《皇上，万万不可》 第1页 《皇上，万万不可》作者：青凌【完结+番外】 简介 贺兰之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在家睡着午觉也能莫名其妙地穿越。 同样是穿越，别人都穿成皇上、将军、大侠这样的威风凛凛的霸气人物。 而他呢？居然穿成了一个弱柳扶风的奸臣宰相！弱柳扶风！！还是个祸国殃民的丞相大奸臣！！ 身体素质这么菜鸡就不要乱拉仇恨啊丞相大人！留下一堆烂摊子就撒手人寰，不带这么坑的啊。 贺兰之欲哭无泪，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穿到这么苦逼的丞相身上，穿越过来命都差点保不住，皇上一口一个砍你脑袋真的很吓人好吗？ 皇上抿唇微笑道，“爱卿有何不满吗？” 贺兰之战战兢兢，“臣万万不敢。” “爱卿如此欲拒还迎，是等着朕再激烈些吗？” “皇上，万万不可！” *腹黑年下皇帝攻×美人学霸丞相受 *苏爽文。 第一章 -改 眼皮好重……像是压了千斤顶那样难以睁开。 贺兰之从不知道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会是一件如此费力的事情，直到一个温润动听的男声唤了声，他才勉勉强强地张开了墨色的双目。 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铅灰色天空，空气中似乎还萦绕着许些袅袅硫磺味道。 他什么时候跑到户外来了……？ 贺兰之撑起昏昏沉沉的脑袋，耳畔传来汩汩的波动水声。 石岸上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您醒了。” 贺兰之点了点头，将周身景象收于眼底，在心中发出一声舒适的慨叹： 啊哈……原来他是在泡温泉啊。 …… …………完全不对。 特么的他泡个鬼的温泉啊！！ 什么情况这是？！！ 他就在家里睡个午觉而已，什么时候被人拐出家门跑到户外泡温泉了？ 贺兰之满脸大写的茫然，一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的懵逼模样。 嗯，一定是他起床的姿势不对。 贺兰之果断决定忽略眼前的奇怪景象，闭上眼睛再睡了五分钟。 再次睁眼，没有他所熟悉的那盏现代简约吸顶灯，只有几乎让人看不清四周景物的缭绕氤氲雾气，以及，刚才那位出声叫他的小哥。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帅气小哥走了过来，穿过氤氤氲氲的雾气，让贺兰之渐渐看清其俊秀面容后，屈膝跪地敬顺道，“请容在下为您更衣。” 贺兰之还未说什么，便眼睁睁地看着帅气小哥将他从温泉中横抱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衣衫被池水打湿，取来雪白柔.软的浴巾为他裹住身子后，迈开沉稳的步子走向室内。 直至到了一处古色古香的偌大卧房后，帅气小哥才将他僵硬的身子放下，为他一边细细地擦拭身子一边恭恭敬敬地道：“大人，皇上身边的公公说过两个时辰便来相府。” 贺兰之更加崩溃，尼.玛公公皇上都出来了啊！！这架势也太像穿越了吧？ 然而身边的男子却丝毫没有发现贺兰之的异常，他取下屏风上的雪白中衣，为他穿上并系紧腰带，随后令其他候在一旁的小厮服侍贺兰之穿好玄色华服，叠好衣襟配上玉玦，最后为他戴上翡翠扳指，跪于地面虔诚地在指尖上落下一吻。 “丞相大人，请您吩咐。” “那啥……”贺兰之刚开口就收获到了周围人疑惑的眼神，大概是他说的话太接地气了，贺兰之也意识到语言风格不对，只好尴尬地咳了咳继续道，“咳。你们两个先退下吧，记得把湿衣服换好。” 跪倒在地上的周围人身形微微一怔，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行礼道，“是。大人。” 看着周围缓步离去的身影，贺兰之终于松了口气，掀起罗纱帐闭上眼睛躺到镂空雕花木床。嘴中喃喃道，“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在我身上呢，一定是做梦。闭上眼睛再睡五分钟醒来就好了。” 五分钟后…… 四周依旧是那副古色古香又奢华精致的房间，萦绕于鼻尖的沉香味道久久不能散去，惹得贺兰之崩溃地在床上抱住头打滚，内心大喊道： “做个鬼的梦啊！尼.玛真的穿越了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定是我起床的姿势不对！！！！” 第二章 -有钱真是任性 在悲痛地接受了穿越的事实后，贺兰之躺在柔.软滑顺的丝绸锦被上，两眼无神地望着精雕细琢的床.顶。 他在哀悼。 哀悼那离他而去的空调电脑手机应有尽有的信息时代，哀悼他那个交通生活便捷的现代日子，还有哀悼那午睡前刚收到货的BL18禁小黄漫。 可怜的小黄漫还没来得及让他的主人看上一眼，就只能永久地躺在书桌上，等待着被灰尘埋没的命运。 贺兰之躺在床上宛若文豪附体，伤心地喃喃着，“Ade，我的漫画们！Ade，我的十三香小龙虾们！Ade……疼疼疼咬到溃疡了呜呜。” 他真的很想问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穿越到一个满嘴溃疡的丞相身上，连化用一下鲁迅老爷子的句子都能咬到口疮，活生生疼出眼泪，弄得他像个耽美文里小弱受似的。 一想到离皇上来相府还有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贺兰之也不敢再躺在床上伤春悲秋，不得不拂袖起身，明晰目前自己身处的状况为何。 -- 第2页 首先可以明白，他目前穿越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有这样一层身份罩着，想要顺风顺水地活在古代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这两个时辰之内，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尽可能地去了解这位原先的丞相大人，随后模仿原身接见圣上即可。 至于之前睡在他身边那两个基本上没穿衣服的俊男靓女到底是谁，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要应付了皇上，日后有的是时间弄明白。 萦绕于房间中的沉香味道是由软榻矮桌上的精铜香炉散发出的，贺兰之负手缓步踱于熏香浓浓的卧房之内，环视房间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丝毫不起眼的窗台上。 细碎的阳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射.入，将窗台上纹饰精美的珐琅香炉照耀得流光溢彩，釉彩繁复的花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岂是夺目二字能一言蔽之。 饶是贺兰之这种对于工艺品欣赏没有什么专业知识的人，也能明白这个香炉放在任何朝代都是上等的收藏品。然而就是这样贵重的香炉，既没有被使用也没有被珍藏，完全就是被随便地搁在窗台上等着日晒吃灰。 暴殄天物啊！ 穿成这么奢侈土豪的丞相大人，贺兰之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庆幸。又有钱又有权的丞相大人啊，就算嘴里全是溃疡也忍了！ 贺兰之伸手抹去珐琅香炉上的灰尘，却不经意发觉窗边有一处实木略微凹陷了些，若非留意观察，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微妙细节。 无论是按照直觉还是常识来看，他都立刻能明白这里暗藏机关。问题是，这儿设立机关又是有什么用呢？如果他推了那块木头，会不会被哪里冒出来的暗箭给射成筛子？ 贺兰之有些头疼。 穿到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古代，他也不能明晃晃地喊人进来瞅瞅，然后傻不拉几地问别人“设这个机关是想干啥？” 丞相卧房里暗藏的机关除了丞相本人谁会知道啊！ 贺兰之只想给自己来一巴掌，尼.玛现在什么朝代都没弄清楚，丞相本人姓啥叫啥也浑然不知，他还在那儿有闲心纠结机关问题。 不就一个隐藏机关嘛，碰就碰呗，被射死说不定还能穿回去。回去吹牛逼还能说自己解锁了“射♂到穿越”成就。 贺兰之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戳了凹陷处。 在听到机关启动的一声轻响后，他便赶紧抱头蹲下，在窗户下将自己缩成了一个团子，只露出一只眼睛悄悄观察附近有无异状发生。 在确认没有暗箭射出，也没有毒药喷洒的情况后，贺兰之才解除危机抱头模式，直起身体看向先前被他推入机关处。 只见机关下方弹出简朴无华的一块木质暗格，与整个房间中辉煌奢华相比，显得分外格格不入。里头还安静地躺着一本暗蓝书封的册子。 上书两个大字：日记。 第三章 -穿成了坑爹的奸臣 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本日记。 贺兰之在推开机关的那一刻曾猜测过暗格中藏了什么，无外乎金库钥匙、传家珍宝之类的。奈何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特意开辟的暗格中只放了一本本子。 而且还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这本子究竟是什么，特特意意标明“日记”二字。 “丞相大人您老还真挺注重隐私的，日记本放得这么隐蔽，好像多见不得人似的……”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取出日记本哗啦哗啦地翻开速阅。 日记中的首页几乎空空如也，白得泛黄宣纸上只写了三个字：贺兰之。 首页写名字。如同学校发了新书他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写名字包书皮似的，他们的习惯还挺像的的。 贺兰之咂舌道。 看来穿到这位丞相身上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他们二人习惯相似，又重叠了名字，颇有些冥冥之中注定的模样。 虽说这样偷看人家日记很不礼貌，但是为了能应付即将到来的天子，贺兰之只好在心中一边默默道歉一边继续翻阅着。 “今日是父亲下葬的第二日。作为独子，我世袭了父亲的相位，皇天在上，我定不负父亲所望，好好辅佐陛下。” 贺兰之点了点头，看来丞相大人的政.治觉悟很不错。随后便放心地继续阅览下去。 “近日洪涝泛滥，皇上令我安抚灾民。国库银两拨款经我手，遂贪污一千两白银，深感愉悦。” “今日王大人向我进献黄金二百两，托我释放他那位过失杀了人的二公子，允之。” “今日上朝，徐大人欲告发我贪污受贿，幸而我转移陛下注意力，未让其奸计得逞。狗贼老徐，不得好死。” “今日诬告狗贼老徐妄图谋反，施之以剥皮酷刑，大快人心。” …… …… “今日替陛下访问民间百姓，偶遇林家初长成之少女，当夜纳入相府。” “今日后院充入五位江南女子，三位华北壮汉。够美、够俊、吾甚是满意。” “今日令百余位男女宠于酒池肉林嬉戏。吾观之，甚爽甚爽。” …… …… 救命啊！！！ 贺兰之翻着翻着差点没手一抖扔了日记本，这哪里是日记本啊，整个分明就是丞相大人犯罪记录史啊！！ 什么叫做无恶不作，什么叫做荒.淫.腐.败，什么叫做全程高能，贺兰之今朝算是见识到了。 -- 第3页 一个日记本到后来写得跟个小黄书似的，他都不知道应该慨叹丞相文采斐然，还是应该痛骂他玷污如此多纯洁男女。 贺兰之捂着自己拔凉拔凉的心脏，深深表示这日记本要比卧室中的冰块降暑效果好多了，一页页翻过去那真的叫做透心凉，凉得他想一头撞死在墙上穿越回去的冲动都有了。 为毛他一个社会三好青年会穿越到这种拉仇恨值满分的奸臣身上？！ 人家主角穿越全是穿成皇上、将军这样的霸气正面人物，而他却要穿成这么个辣.鸡反派奸臣——还是那种出场不到十章就给主角送人头的反派……他招谁惹谁了啊…… 贺兰之欲哭无泪地把日记塞回暗格里藏好，怪不得丞相本人要藏得这么隐蔽，要是藏不好早就被处死一千遍了好吗？ 刚藏好日记本，卧房外便传来通报道，“大人，皇上已在书房等候，请您移驾。” 贺兰之迅速调整表情，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走出卧房，吩咐门口的少年护卫道，“带路。” 少年护卫似乎十分胆颤，不敢多看贺兰之一眼，伏首低语道，“大人，请随属下来。” 贺兰之快步穿过丞相府缦回廊腰，抬眼看去，府内又有水阁花楼错落有致，庭院中更是金线垂杨，芍药圃上架秋千，牡丹馥馥引粉蝶。 “丞相大人驾到——” 通报的侍者将音拖得冗长。贺兰之跨过门槛，只见书房的屏风后头有一男子背影，身形修长挺拔，气宇不凡。一眼便能知其为当今的九五之尊。 贺兰之一边安抚自己胆战心惊的情绪，一边恭敬地伏首行礼道，“微臣叩见陛下。” 第四章 -这货谁啊！ “微臣叩见陛下。” 这会子时间紧凑，还没来得及学习当朝礼仪。贺兰之也不知道自己这模仿古装电视剧行的礼究竟对不对，只能提心吊胆地盯着那屏风后头的高大身影，盼着这位圣上能够给个肯定的回答。 “爱卿免礼。其余人皆退下吧。” 屏风后头传来的是一个稚嫩的童音。 众人听罢纷纷行礼告退，偌大的书房之中只留下这君臣二人。 贺兰之听到这声音几乎开始怀疑自己耳朵，这个皇上……难不成是个娃娃音？ 该怎么说呢……头一次听到男的有娃娃音，他的心情还挺复杂的。如果说这位皇上的设定是个女装大佬而不是娃娃音，说不定还能更好接受一些…… 正在贺兰之纠结皇上稚嫩嗓音时，屏风后头不动如山的背影微微一晃。 贺兰之屏息凝神，注视着皇帝迈着龙靴缓步踱出的身影，随后心中大呼三声—— 卧.槽！卧.槽！卧.槽！ 心中震撼只有卧.槽二字足以诠释。 说好气宇不凡、背影高大的九五之尊呢，尼.玛这迈着萌萌小步子的小盆友是谁啊！屏风上映射的身影都是骗人的吗！ 龙袍加身的小盆友仰头一脸天真地看着贺兰之，“相父不是说在自家相府不用行礼吗？” 贺兰之：“……” 信息量好大。 尼.玛他的顶头上司真的是个小孩子啊，而且看外貌还是个极其年幼的小学生。 贺兰之瞬间想起被小学森支配的恐惧，一到寒暑假那真是各路小学森层出不穷，竭尽全力换着花样地坑队友。 这还算好的。如果要是遇上现实中的熊孩子，那他更是没辙了。毕竟正常人很难理解熊孩子的脑回路，道理讲不通，揍他又不行，只能自己生闷气，换来满腹怨念。 而如今，他贺兰之居然被小学森皇帝叫成相父。 真是作孽哟……想他穿越前还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结果现在年纪大得都能当皇上干爹了。称呼都能直接从小哥哥被转换成大叔，一场午觉抵十年光阴，想想就好心酸。 说真的，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去某乎回答“做皇帝干爹是种怎样的体验”这样的问题。 贺兰之内心复杂地摸上自己的脸，然而并没有想象中沟壑纵横饱经沧桑的皱纹，反倒手感还不错，滑滑嫩嫩的。 小皇帝十分不解相父这莫名的举动意在何处，奶声奶气地问道：“相父你摸脸做什么呢？” “臣……” 贺兰之本想脱口而出的话语一顿。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想看看脸上有多少皱纹这样的愚蠢理由，此番话语不免会让皇帝感到奇怪。现下他只能用迂回的词措来让皇帝顺势而下，以便达成自己的目的。 “皇上，微臣脸上是否有墨渍？” “没有啊，”小皇帝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要不相父弄个镜子自己瞧瞧？喏，正好桌上有一面。” 很好，这波套路十分顺利，皇上这话正中他下怀。 贺兰之接过铜镜定睛细看，镜中男子相貌可谓绝妙无双。一双美目转眄流精，薄唇绛朱犹似茱.萸逢雨湿。乌发俊眉，又有云雾浅淡笼春山之貌。 玉颜光润，香肤柔泽。姿容俊美，温润君子当如是。 ……话说镜子里这人谁啊？ 虽然五官的确跟他有几分相像，但总体颜值比他高了不是一点点啊！而且这张脸看上去怎么自带美颜滤镜的？ 无恶不作、荒淫无度的丞相能长成这张美男脸？ 贺兰之眉眼微微流露困惑的神情，镜中人也微微蹙眉，同露不解的神色。 -- 第4页 好吧……还真能。 贺兰之放下铜镜，在心中默默推测丞相的年纪。凭这幅相貌来看，丞相本人绝不会超过二十岁。 也就是说，他二十岁不到就被皇帝喊爹了。 这到底算谁占谁便宜？ 第五章 -越俎代庖的丞相 “相父，相父。” 贺兰之的思路被打断，俯身看向这位扯着他袖子的皇帝陛下，尽可能地露出温柔可掬的笑容，“陛下？” 小皇帝张开双手，稚气满满地道：“要抱抱。” 陛下，您这么卖萌太犯规了…… 贺兰之揉了揉被萌化的心脏，伸手抱起小皇帝，“陛下，君臣有别。您可不能让别人抱您呐。” 小皇帝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朕从来都只让相父抱。” 皇上，您再这么卖萌微臣真的吃不消了…… 贺兰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流露出被小正太萌翻的怪蜀黍表情，故作严肃地道：“陛下，微臣先前说的那些不行礼的胡话都不作数。臣以为，作为丞相无论在何处都应当向皇上行礼。” “在相府也当如是吗？” “在相府也当如是。” 小皇帝伸出小手，疑惑地捧起贺兰之的脸瞧了瞧，“相父今天是怎么了？以往从来不对朕说这些话的。” “这个……臣突发奇想。”贺兰之尴尬地笑了笑。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小皇帝努了努嘴，“相父快些把堆在书房桌上的奏章批掉，批完后就陪朕玩耍。” “……批奏章？！” 贺兰之听到差点没跪下。夭寿啊，居然由丞相批奏折，这都越俎代庖到皇帝头上去了吧？合着小皇帝先前就是傀儡皇帝，他原身这个做丞相的才是真正掌权的大boss。 批奏章……还批个鬼的奏章啊！再批以后皇帝长大了头一个没命的就是他贺兰之啊！ 想至此处，贺兰之立刻将怀中圣上轻轻放于地上，躬身道：“皇上，微臣万万不敢。奏折还当是陛下亲自批阅才行，臣等最多只是出谋划策之人罢了，何能用御笔盖玉玺。” 小皇帝微微眯起墨目，随后鼓起脸颊道：“朕生气了。” “皇上？” “相父坏人。相父不肯陪朕玩，朕要砍了相父的脑袋。” 贺兰之听罢冷汗直冒，“皇上，万万不可！” 小皇帝气鼓鼓地瞪他：“你还敢凶朕！朕要砍你五次脑袋！” 贺兰之扶额，面对正太皇帝放缓语气柔声道，“微臣只有一个脑袋……经不起砍皇上这么砍。不若奏章的事情慢慢来，微臣先陪陛下玩耍如何？” 小皇帝思忖片刻，姑且同意了贺兰之的提议，“那好。朕先不砍相父脑袋了。相父要陪朕玩游戏，玩得不好还得砍脑袋。” 合着他的项上人头就没安生过。 贺兰之郁闷地点了点头，“臣定让陛下玩得愉快。” “那还是玩平日里那个，朕已让人在书房中摆好了，由相父先射吧。” “臣先射……？” 射♂个什么玩意儿啊皇上！！小孩子可以乱吃东西但是话不能乱讲啊！！ “投壶不射箭杆射什么？”小皇帝不解地看了贺兰之一眼，将竹矢塞到贺兰之手中，“快投快投，你射完了我射。” 投壶就投壶嘛，不要说得这么引人误会，弄得他好像很污似的。 贺兰之心虚地拿起竹矢，扫了一圈房内精致摆设，最终在软榻边上寻到了青铜壶樽。 “那臣投了？” 小皇帝用力地点头，“嗯嗯，射完我接上。” 贺兰之：“……” 皇上求您别再说射了。 第六章 -这个皇帝不简单 投壶，顾名思义就是把箭矢投进小壶中即可。然而实际上手操作后，贺兰之却发现这玩意儿完全没有想象中的这么容易。 投射的角度、抛物线的轨迹以及寻找箭杆的重心位置都十分重要。当贺兰之还在摸索规律，心算着如何增大投中概率时，隔壁小皇帝已经投了几乎满满一壶了。 “相父今天投壶状态不佳，是因为身体有所不适吗？”小皇帝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问道。 贺兰之捂着自己有些虚的肾部，诚恳地点了点头。 他投不中都是因为原身纵欲过度的错，才不是因为他运动细胞太差！ “那朕要送点东西给相父补补。正好半月后也是相父的生辰，相父想要什么呢？” 贺兰之听到此话心中警铃大作，原来半月后就是丞相生日了。要不是皇上今天提到，他很有可能被半个月后突然告知的生日给弄得措不及防。 “皇上此番太煞费苦心，陛下能记得卑臣生辰已是万幸。向皇上伸手要礼，微臣万万不敢。” 听到贺兰之这番回复的小皇帝疑惑地皱起眉头，“相父？” 贺兰之又躬身道：“陛下直呼微臣姓名即可，相父之称微臣担当不得。” 小皇帝迈了几步走到贺兰之面前，在后者抬起头的一瞬间，小皇帝飞快地伸出白嫩嫩的爪子捏住贺兰之的脸，然后凑近对视上他的墨瞳。 俗称大眼瞪小眼（误）。 突然被捏住脸的贺兰之一脸懵逼，正太小皇帝凑这么近是要来亲他吗？要是真被亲了的话，自己是不是应该也回抱住小皇帝在他粉.嫩嫩的脸上嘬一口？ -- 第5页 然而事实证明贺兰之完全就是脑补过头。 小皇帝根本没凑上来亲他的想法，只是捏着他的脸看了几秒后便松开了，“朕今天玩够了，明日再来相府玩。” 贺兰之点了点头，总算能送走这小祖宗了，今天的脑袋算是保住了。可喜可贺。 “回宫。” 皇上扯着稚嫩的嗓音一声令下，先前被挥退的太监侍卫便又纷纷出现。贺兰之随着众人一道护送小皇帝出了相府，看着小朋友乖乖坐上龙辇起驾回宫，这才呼出一口气。 应付完了顶头上司，他现在终于有时间去寻找更多关于丞相本人的资料了。 而贺兰之却不知，此刻坐在龙辇之中的小皇帝一改先前在他面前的稚气，紧紧地蹙着眉头，似乎在沉思什么。 贴身伺候的太监悄悄地观察着小皇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皇上不高兴？” “贺兰之那混账今天很不对劲。朕怀疑他可能看出朕在他面前的伪装了。” “陛下聪慧过人，装稚儿可从未引起过丞相大人的怀疑，是不是陛下多虑了？” “兴许是朕多疑了。朕虽然未在他眼中看到疑色，但他的确与平日不同。朕试了他好几次，他的反应皆一反常态，还颇像个忠臣。” 太监也满脸不解，“莫不是他改了性子？” 皇帝倚靠着龙辇嗤笑一声，“他要改性子，朕做梦都能笑醒了。” “那皇上是认为……？” “朕近日觉得朕演的稚童过于浮夸了，引起了他的戒心。朕尚年幼，朝中势力单薄，还斗不过贺兰之这混账东西。若是他察觉朕暗中集聚的势力，将他们连根拔起，朕此生就只能做傀儡皇帝了。” 太监一听小皇帝如此说，急得团团转，“那皇上是不是应该现下就派人暗杀丞相？” “朕又何曾不想呢？”皇帝叹了口气，“他在宫中藏有眼线，若朕要派人暗杀必会败露。而且他身边高手如云，想要刺杀也没这么容易。” “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该如何是好？咱家真是恨不得自己上去掐死那个该死的丞相。” “稍安勿躁。”小皇帝冷静地安抚着身旁太监焦急的情绪，“目前只有静观其变。朕定不会让江山败落在贺兰之手上。” 第七章 -路痴的贺兰之 目送着小皇帝的龙辇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内后，贺兰之才回头踏入相府，对身边俊朗的少年护卫道：“回卧房。” 少年护卫听到此话，身形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这个荒淫无耻的丞相，现在要让自己这个做护卫的去床上侍奉他了吗？ 少年护卫低着眉不敢看向贺兰之，他生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掐死贺兰之这个混账。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自己姐姐的性命还被贺兰之握在手中，一旦他冲动行事了，贺兰之能否被他掐死还是问题，长姊是绝对不可能再有活路。 所以他只能隐忍。 少年眼中翻滚着愤怒与屈辱之色，紧紧地握着拳头敢怒而不敢言。就连指甲深深嵌入掌中都不曾察觉，任由血珠顺着手指滴落于地面，晕开触目惊心的猩红。 过了半晌，他才艰难地从喉中吐出三字，“是，大人。” 贺兰之低低地应了一声，“走吧。” 少年护卫咬着唇，痛苦地等待着不堪忍受的时光即将到来。 贺兰之等了半天都没见背后这个俊朗护卫动身，忍不住有些郁闷地提醒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护卫看向贺兰之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后才恭敬地答道：“属下遵命。” 贺兰之：“……” 少侠你那眼神什么意思？让你带个路有必要露出这么诧异愤怒的眼神吗？没见过不认路的丞相还是咋地？ 不认路也不能怪他啊，毕竟他初来乍到，怎么可能光走一遍就记得住这个绕来绕去像迷宫似的丞相府里的卧房怎么走啊…… 贺兰之跟在少年护卫后头，费力地记着已经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的路线。这相府真是每个拐角、每条长廊都长差不多，完全不给路痴留活路。 贺兰之作为路痴真的很痛苦。一旦想到过会要上个厕所还可能迷路，他就有种想炸了这个大得不像话的丞相府的冲动。 “大人，卧房到了。”少年郎的声线已开始微微颤动，“属下服侍您——” “好了，你下去吧。” 少年护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 “路带得挺不错，先下去休息吧。”贺兰之伸手拍了拍小少年的肩膀，对方肩膀上的硬骨膈着他手掌发疼，“现在是你长身板的年纪，看你挺瘦弱的，回去多吃点。” 他瘦弱？ 少年震惊的目光缓缓从被贺兰之拍过的肩膀挪到自己身上，像他这样自小习武长大，就算是同时来五个成年壮汉都无法打过他的人，能被称之为瘦弱？ 不对。 这个心机深沉的丞相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他一定是察觉到了自己先前流露出的杀意，所以特来阴沉地旁推侧引告诫他。 丞相身边高手纷纭，就算是他这样的武功也只能在那群人面前嗤之为瘦弱，警告他别想轻举妄动。 少年护卫低下头，“属下……明白了。” 他在那一刻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仅无法保护好家人与自己，就连在付出了所有努力，最引以为豪的武功格斗上他竟然都落败于别人许多。 -- 第6页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贺兰之。 为什么！为什么狗丞相现在还不死！凭什么他可以把别人的性命自尊践踏在脚下！ 到底是为什么毒性到如今还不发作！明明昨晚下的是连猛兽都能身亡的剧毒，这个贺兰之为什么能够至今都没有异样！ 难道连上天都要偏袒这个孽障玩意儿吗？ 少年护卫眼中浮起绝望之色，他不敢想象下毒之事败露会牵连多少无辜的人。 果然留给他的只有那条路了吗？ 少年护卫痛苦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后向贺兰之躬身拘礼道：“属下告退。” “嗯，下去吧。” 【这个少年护卫的原型是《郎骑战马来》的烨然，不过烨然和他性格不大一样，遭遇也与烨然不同，所以也不是抄袭】 第八章 -改 挥退了少年护卫，贺兰之转身看向俟候在卧房内的柔弱娇俏的侍女们，“你们也别候着了，一道下去吧。” 虽然有些疑惑丞相大人不同寻常的行为，但婢女们也没有胆量开口过问，纷纷怯怯行礼道：“婢子告退。” “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 “是，大人。” 待注视着雕工精致的木门被严丝合缝阖上后，贺兰之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终于没人了……这个丞相到底平常对别人态度是有多差啊，吩咐人家小姑娘退下就能让她们吓得跟见了阎王似的。” 想起先前小皇帝、少年护卫还有那群侍女们各种困惑不解的神情，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今天模仿丞相算是失败透顶了。凡是跟他对过话的人都差点没把“丞相今天的脑子坏掉了吗？”这句话写脸上了，估计原丞相的人设已经被他崩坏得一塌糊涂了。 唉，怎么这年头穿越者应该有的金手指他一个都没。他也好想要个能判定崩不崩人设的智能系统，时不时还能一同聊个天、商量商量对策什么的。 至少这样会比孑然一人孤寂地伫立在一个陌生的王朝要好上许多。 那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似乎无时不刻地扼着他的脖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贺兰之突然有些彷徨，又有些无助。 “不行不行！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伤感！”贺兰之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生存危机还没过去，得想办法不崩原丞相的形象才行。” 想要模仿一个人，如若朝夕相处，并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然而他压根不认识原来的丞相。 想要模仿一个人，如若继承记忆，并不是一件极为费劲的事情。 然而他是空降的。 想要模仿一个人，如若信息丰富，并不是一件异常艰难的事情。 然而他只有一本写作日记读作丞相犯罪记录史的本子。 ……太苦逼了。 贺兰之都忍不住心疼自己，丫的就没听说过这么苦逼的穿越者。简直就是苦逼中的战斗机。 以后真应该给丞相本人出一款方便面，然后打上广告“有人模仿我的脸，还有人模仿我的面，但是就算你是穿越者也模仿不出我的味……” 想到这儿贺兰之又忍不住在心中默默给了自己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还玩人家汪老师的梗，真是不怕被人举报在书耽打软广告（？？？）。 总而言之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收集丞相本人的信息了。既然丞相有上任后的日记，那么上任前的日记也应该在房间中才对。 一旦明确了思路后，贺兰之便开始在房间中行动起来。 在正式开始搜罗之前，他先是绕着整个房间完完整整地转了一圈。在确定地板上没有密道之类的隐藏空间后，贺兰之分别记下了几个最有可能藏有日记本的角落，随后才开始从那些角落逐一搜索。 毕竟他的时间有限，过会还要抽时间去思考如何应付奏章的问题，只能从可能性最高的地方开始搜寻。 同样的这也是他上学时做题的经验。为了能够最大化地利用考场时限，他在做选择题时通常都不会自己直接算答案，而是通过排除法选出可能性最高的选项。 当然事实证明这种方法的确很高效，经常能让他保持十分不错的学习成绩。 因此在这种有限时间寻找东西的状况下，贺兰之也是优先选择了排除法。 贺兰之将目光锁定在床下，俯身拖出隐匿于阴影中镶嵌着翡翠玛瑙的木匣子。 “还有些重量……果然就藏在这儿了。” 贺兰之掸掉身上的灰尘，缓缓打开了散发着檀木香的盖子。 没有他预想中的一本本堆积而起的日记，而是一堆散发着剔透光彩的——玉势。 俗称玉做的用于不可描述作用的道具。 并且还有其他各类等等形状样式不一的不可描述道具。 贺兰之：“………………” 谁他妈能猜到丞相会把情.趣.道.具放在这么好木箱里啊！！！ 为毛他会穿越到这种脑回路诡异的丞相身上！！！ 第九章 -看着兄弟哭瞎了 面对这满满一匣子的玉质道具，贺兰之内心十分复杂。 复杂到他现在恨不得抓起一个18厘米的玉势就砸在原丞相的美男脸上，然后扯着他的领子对他咆哮道：“原来的日记到底藏在哪里啊！赶紧交出来啊混.蛋！谁要看你一盒子收藏品了！” -- 第7页 这个地方真的对穿越者太不友善了QvQ。 贺兰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心中默念了三声“眼不见为净”，随后便迅速合上盖子将其推回床下。 他已承诺要在明日给皇帝奏章之事做出交代，他不能在这一堆情.趣道具上多浪费时间，得赶紧去搜罗别的可能藏有日记的隐匿之处。 贺兰之挖空心思地翻遍了卧室里各式犄角旮旯的角落，很可惜最终只找到几间金库钥匙，便再无他物了。 也就是说除了那本已经被他翻阅过的日记外，没有其余记录有用信息的资料。 贺兰之环着双臂看着这几把标明编号的钥匙长叹道：“虽然找到了很不错的东西……但我现在要金库钥匙有何用啊！” 要是明天在小皇帝面前混不过去，指不定人家一开心又要砍了他脑袋当球踢，那当真是有钱也没命花啊。 正当他头疼之际，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来者何人？” “大人，婢子来服侍大人用宵夜。” 门扉外头传来婉转动听的女声，好似莺声燕语，曼妙得让人骨头都酥了。 贺兰之抬眼看向窗外夜色，已是月上柳梢头，腹中也的确有些饥饿之意，于是赶紧收拾好金库钥匙，正襟危坐道：“进来吧。” 话说这丞相府里到底有多少美人啊，连送个夜宵的声音都能这么好听。 窈窕婢女推开木门，踏入房门的先是一双未着绣鞋的白雪玉足。 贺兰之微微一愣，这相府地板有这么干净？小姑娘都不用穿鞋的吗？ 不过贺兰之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人家不用穿鞋的原因，因为这姑娘连衣服都没穿！ 随着房门被掩上，侍女身姿完全映入了贺兰之眼帘。娇躯绰约，秾纤得衷，白净的身上仅有能少量能遮掩的布料。 袅娜貌美的婢女奉着食盒缓步走向坐于桌前的丞相大人，屈膝跪下道：“大人，婢子来喂您服用宵夜。” 单身多年的贺兰之哪能受得住，一张俊脸羞得满面通红，目光都不知该往哪里放，胡乱地游离在卧房摆设上，“不用喂了。你把东西放下就回去吧，记得把衣服穿好。” 姑娘一听贺兰之这话，眼泪簌簌而落，连连磕头道：“婢子侍候不当，惹得大人不悦，求大人饶命……” “不是你的错，”贺兰之无奈地起身扶住婢女，手掌无意蹭到对方，尴尬又羞赧地安慰道，“不要向我磕头了，总之你先回去穿好衣服吧。” 动不动就被人磕头很容易夭寿啊姑娘。 “婢子多谢大人……” “无碍，回去吧。”贺兰之摆了摆手，“下次再来别穿成这样了啊，知道了吗？” 侍女泪眼朦胧地点了点头，“婢子告退。” “嗯。还有一件事，”贺兰之似乎想起什么，喊住对方正欲推门的身影，“你穿好衣服后令人把当朝前朝的史书拿到卧房来，可懂？” 婢女屈身行礼道：“是。请大人稍后。” 语毕，她便推门离去。偌大的卧房中又成了贺兰之一人独处空间。 “这丞相居然让送夜宵的姑娘都穿成这样，啧啧啧，太有伤风化了。还好我定力好，不是个禽.兽，就算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人家妹子乱来……” 贺兰之伸向裤子，想要安抚一下自己忍耐已久的小朋友，却没有预想中的触感，而是软塌塌的，任他怎么摸都没有反应。 贺兰之惊恐地看向自己亵.裤中的二两君，对方就是很调皮地没有一点抬头迹象，软软地垂在裤中。 而这种症状，医学上称作勃、起功能障碍，国际统称ED——又俗称阳痿。 贺兰之心头一凉，感觉眼角仿佛有什么东西滑过，湿漉漉的。 他到底造了什么孽，穿成个无恶不作的贪官丞相也就算了，这个坑货还他妈是个阳痿男！ 他真的好想掐着原丞相脖子问对方：“你都阳痿了还要那么多男女宠干什么啊！！为毛被坑的永远是我！！” 第十章 -贺兰之就是个背锅侠 “大人，属下为您奉来的史书。” 捧着两套前今二朝断代史书的男仆叩开.房门，入眼便看见传闻中那位阴沉冷漠的丞相正负手而立，浑身散发着不寒而栗的气息。 刚来丞相府第一日的男仆紧张地看着贺兰之的背影，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完蛋了，正撞丞相大人枪口上，怪不得书库的领班会让他这种新人去送书。 “大人这书……” “放桌上即可。” 男仆闻声微微一愣，这是他头一次听见这位相府的主人开口。丞相大人清冷的嗓音犹似初春涧水，与意想中的嘶哑难听完全不符，很难想象能发出这样声音的会是个阴森狠戾的恶人。 或许那位大人并没有传闻中这么恐怖。 男仆这样想着，随即也就大着胆子多问了一句，“那么大人这些纸也放在桌上吗？” 贺兰之转过身来。一双略泛着桃色的俊眉微微挑起，墨如点漆的双瞳凝视着对方手上写满字的宣纸，不甚明白地发出慵懒的鼻音，“嗯？” 首次见闻丞相大人丰姿都雅面容的男仆呼吸一怔，立刻低头双手恭敬地奉上纸稿，“回大人的话，是这些纸，请大人过目。” 仍然沉浸在丞相是个阳痿男悲伤中的贺兰之不在状态地应了一声，想要上前接过这些散发着墨香的宣纸，却不料脚下一软险些跌倒，幸好男仆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 第8页 被丞相大人白.皙修长十指握.住结实臂膀的男仆只觉得脸上莫名发烫，一向粗狂的声音也不免放柔道：“大人没事吧？” 贺兰之摇了摇头，起身站稳道：“无事。谢谢你出手相助。” 男仆脸上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些。 这传闻也太不可信了吧？！谁说这个丞相变.态阴森的小人！明明是个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君子啊！ “这些纸哪儿来的？”贺兰之快速地翻了一遍宣纸，内容皆是些当朝的人物历史记录。上头还有些纸张的墨迹未干，明显就是刚刚还在编纂中的史书纸稿。 男仆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大人，抢来的。” 贺兰之扶额，“……哪儿抢的？” 男仆继续耿直地回答道：“史官家中。” “你们就跟土匪似的明抢？！” 眼看着丞相大人瞪大了双眼，男仆慌张地解释道，“我们一开始是好好地请常大人交出纸稿的，他老人家不肯，我们就稍微采取了点强硬的手段，然后就从他家拿来了……” 贺兰之：“……谁让你们抢的？” “是大人您呐。您说要前朝与当朝的史书，当朝的史书还有部分在编纂中，所以我们就奉大人之命取来了。” 贺兰之差点没气疯过去。他什么时候让人去史官家里抢稿子了！现在那位常大人肯定恨上他了。尼.玛，坏事他的手下做，黑锅全由他贺兰之背，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就算是再没有眼色之人，此刻也能看得出贺兰之拿着纸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似乎忍耐了极大的怒意。 男仆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妙，弱弱出声询问道：“那要不……我们偷偷溜进常府，给史官大人放回去？” 你以为溜进去放好人家就不知道是你们之前抢的了吗？！！ 一想到先前丞相本人的德行，这群人会野蛮地冲到史官家里抢纸稿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原先主子就到处强抢民女。 连人都能抢，抢些稿子也算不得什么了。 “算了算了。”贺兰之头疼地摆了摆手，“改日由我登门拜访还回去。你们记得到时候跟我一块去赔礼道歉，听到了没？” “是，大人。” “日后更不可以像个土匪似的去抢东西！”贺兰之警告道。 男仆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大人！” 第十一章 -了解一下背景 在没有丞相本人第一手资料的情况下，史书无疑是了解整个朝代背景的最好选择了。 而且贺兰之作为一个权倾朝野的摄政丞相，个人家世背景之类的在史书上出现也不算稀奇。与其装失忆叫那些不一定能说清楚丞相情况的下人来叙述这些，还不如看这种最客观清晰的史书来得实在。 贺兰之坐于桌前翻阅着史书，顺手捻起食盒中的桂花软糕塞入嘴中。 嚼嚼嚼。 吞。 “好吃得要哭了……”贺兰之回味着口腔中那股甜而不腻的桂花味，感动地吸了吸鼻子，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被坑了这么久，终于享受到福利了。” 要是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吃吃点心看看书，一点都不用担心奏折啊皇上之类的烦心问题，安静地窝在丞相府做条咸鱼就好了。 “好想回去啊——在家里想做咸鱼就做咸鱼，想做青花鱼就做青花鱼。好不容易熬到上大学暑假没有作业，本想浪一整个暑假，结果睡个午觉就穿越了……” 穿越唯一值得庆幸的，应该也只有他没有家人需要牵挂这件事了吧。 明明父母双亡是令人沉痛的经历，如今却成了万幸的事情。 总感觉很讽刺。 贺兰之不禁扯着嘴角苦笑一声。 修长的手指摩挲在干涸的墨迹上缓缓抚过，橘色的烛光将灰白的宣纸晕染上一层静谧的暖黄，同样照映着贺兰之的脸庞。 那样的暖光似乎将贺兰之那精致得凌厉的五官都柔和了下来，俊秀的半张脸隐匿阴影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莫名地有些惹人心疼。 明明是那样柔.软的光芒，却无法驱散落他周身的落寞。 贺兰之抬头看向夜空中的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 每次都是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就算好不容易交上了能够交心的友人，都会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断了联系。 也不知道来到这个名为“洲”的王朝后，能不能遇上一位可以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在他方才快速阅览史书的时候，他便发觉自己穿越的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历史上的某个朝代。 记录前朝历史的书上已经写明了国家进.入大一统时代。本朝在推翻前朝的作死皇帝后，也是维续着这样大一统思想，国号定为“洲”。 国号由来是因为开国太.祖曾被封过一地诸侯，这地恰好又是水中陆地，也就是“洲”字本意，因而后来推翻前朝那位由于秀恩爱太过分结果作了大死的皇帝后，太.祖便定了洲为国号。 本朝的历史不长，到如今也才第二世。也就是说现在的小皇帝他爹就是当年的开国太.祖。 贺兰之细数中国历朝历代大一统帝国，秦汉晋隋唐宋元明清，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叫做“洲”的朝代。 十有八九，他穿了个架空王朝，而且还是很原始很封建的那种。 -- 第9页 这一点从他们家官位世袭就能看出，毕竟世袭制这种东西比较反社会，在科举制出来后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能在目前使用世袭制的王朝，时代之早可见一斑。 说起这世袭的官位，还得从丞相他爹说起。 他老爹是跟着先帝一块打天下的开国功臣，当年也是封了丞相。后来先帝驾鹤仙去，留下了八岁大的小皇帝，将其托付给了贺兰之他爹。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皇帝身上有诅咒，丞相老爹养了小皇帝没两个月也跟着先帝撒手人寰了。史书上说是过劳死的，不过贺兰之总莫名觉得是小皇帝克死的。 先克死自己爹，然后再克死丞相他爹，好像没啥毛病。 丞相他爹死后，丞相的位置就交给了贺兰之，连带着小皇帝也托付给了他。 自那之后，那本日记上的各种行为便开始了。 第十二章 -准备转型 从史书上了解的内容当然还不止这些。 比如说，本朝皇姓是赵。小皇帝名叫赵胤，目前才十一岁。 当年小皇帝八岁没了爹，老丞相没几个月也跟着先帝去了后，十五岁的贺兰之年纪轻轻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小皇帝的相父。 至于他这个相父到底是怎么做的，已经装订成册的史书上没写。不过从常大人那儿抢来的稿子倒是写得一清二楚的。 上头记录了史官们对丞相本人的评价。才貌双全，但又生性荒淫无度，残暴善妒。典型的缺点远远大于优点，完全属于被驴踢死都不会有人唏嘘的邪恶反派人物。 贺兰之猜想这群史官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些纸稿在有生之年发出来。本着不让丞相本人知道的想法，他们就暗地里偷偷摸.摸地编纂史稿，所以纸上才会一点都没美化丞相的形象。 恐怕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丞相大人居然会派人来抢这些史稿。这也就难怪了常大人这么不愿意交出稿子，毕竟按照原来丞相那个性格，这史稿要是交出去了，他们这群编纂史书的人连命都保不住。 稿子上面写丞相用皇帝年纪太小的借口替小皇帝把持朝政。权倾朝野不说，还各种拉帮结派勾结奸臣，亲佞远贤。 一旦有人得罪丞相，他就会恣睢报复，所以就算他这个丞相直接欺负到皇帝头上来，底下的臣子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丞相本人光是扰乱朝纲也就罢了，偏偏还要祸害百姓。在他掌政的这两年，苛捐杂税弄得民不聊生，百姓纷纷叫苦连天。 贺兰之估计再这么折腾两年，民间都要造反起义打死这个丞相了。 顺带一提，翻了史书后他才知道丞相本人与他是同名不同姓。丞相是姓贺兰，名之。而他则是姓贺，名为兰之。 总感觉贺兰这个复姓还挺文雅的，只可惜丞相的所作所为真是太糟蹋这姓氏了。 贺兰之感慨万千。人家小皇帝这么纯善地把国家交给他相父打理，结果却被折腾成这幅样子。 要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尼.玛这个姓贺兰的家伙做完坏事就自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留给他贺兰之一屁股烂摊子。 不仅花式作死，身体素质还差得不行——满嘴溃疡、肾虚再加个阳痿…… 既然身子这么差就不要乱作死啊！！ 就这种被力气大点的兄贵猛.男拿小拳拳捶两下胸口就能魂归西天的体质，干嘛非要到处拉仇恨？！！好好做你的丞相不好吗？！ 贺兰之面对拉仇恨满分的丞相差点内牛满面：您老欠的账都得由他贺兰之还啊，坑不坑呐您。 看来想要活下去不能模仿原先丞相的作风了。再不转型做好人他真的很可能会被打死的。 但是这样突然转型会不会又被人认为灵异事件？比如恶灵附体在丞相身上什么的，到时候自己很可能被一群道士关起来做法事除灵，这么长久下去可是会变成疯子的啊…… 得想个法子让其余人都能顺利接受丞相变好人的事实才行。 但是怎么过渡才能自然呢？这可是连内里灵魂都变成不同人的事，一着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正当贺兰之轻咬下唇思虑之时，下人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先前为您带路的少年护卫服毒自尽了。” 第十三章 -看到了希望 “大人，先前为您带路的少年护卫服毒自尽了。”通报的青年面无表情地单膝跪在卧房门口禀报道，“该如何处理他的尸体？” 贺兰之翻着纸稿的手一抖，听到此话后急急忙忙起身快步走出卧房，将护卫打扮的通报人扶起问道，“他什么时候服的毒？ “就方才护卫组吃晚饭之时，属下等人见着他吃了些粉末，一开始以为是什么治嗓子的药，却没想到他服用后就口吐鲜血了。大人，是否像以往那般直接拿草席裹了尸体扔出去？” 贺兰之诚恳地看着他道：“……我觉得他还能再抢救一下。” 青年护卫显然没有料想到一向冷血无情的丞相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看向贺兰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愣怔，复而开口请求指示的声音都带着不大确定的感情，“那属下……去请郎中？” 贺兰之略微思忖一下回答道：“民间的郎中兴许对解毒不擅长。宣人去请太医来，你赶紧带我去看看他。” 此话一出，贺兰之只见面前的青年护卫颤了颤双唇，伏首含泪直直跪下朗声而道：“属下替苏诺跪谢大人救命之恩！！” -- 第10页 “无碍无碍，起身带我去看那个叫苏诺的少年吧。”贺兰之搀起这位动不动就喜欢跪在他面前的护卫，“感谢的话留着说给大夫听，我可没做什么。” “谢大人！！！” 贺兰之无奈地笑了笑，迈步跟上青年护卫带路的身影。 这位仁兄还真是容易激动，看上去比自己这个穿越的还要一惊一乍的，太浪费这么一张冷酷帅哥脸了。 然而他却不知正是他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究竟在青年护卫心中掀起的是何等轩然大波。 这些护卫们的性命向来被位高权重者视若草芥，更别提在草菅人命习以为常的丞相面前，他们的性命更是卑贱到了骨子里头。 通常他们这些做护卫的，大多都是出身贫寒到了极点的。有不少人是因为极好的身体素质而被家人卖进相府，充入护卫组以培育能够贴身保护丞相一家之人。 从小摸爬滚打在护卫组那种非人般的生活是贵族们所不知的。 外界的一切生活皆与他们这些护卫组的孩子无关，在他们的世界中只有训练与活下来这两件事。 无人会去关心他们。 毕竟连至亲的家人都能舍弃他们，他们何德何能再去奢求别人来嘘寒问暖。 青年护卫便是由于贫寒而被家人舍弃，从小被卖入相府的其中一个孩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全身上下到底受了多少的伤，留了多少血。能从那样黑暗残酷的训练中挺下来的，没有一个不是被打断过腿的。 在受伤时，没有任何的医疗救助会施舍在他们身上。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只有同样受了不同程度伤的师兄弟们。 每个夜晚入睡时，耳边都会萦绕着起伏不同的痛苦喘.息声。大家都是纯粹靠着自身强大的愈合功能与毅力活下来的。 那名叫苏诺的少年便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师弟。 不过苏诺的来历要比他们复杂些。他并不是被家人卖入相府的，而是被丞相大人三年前从府外带来扔入护卫组的。 虽然苏诺来护卫组的时间只有三年，但大家都很喜欢这位坚强又天赋出众的小师弟。 如今看着师弟服毒自尽，说没有悲痛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对于解毒无能为力，只能保持扑克脸的冷冷表情，强忍着在丞相面前不流露出伤心之色。 毕竟，心软是他们做护卫的大忌。就算面对自己人也要有痛下杀手的觉悟，怎能因师弟自尽而落泪。 他已经做好了用草席裹了师弟尸体的心理准备，却没料到丞相大人会开口让派太医救治师弟。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护卫的性命从此不会再被看得比蝼蚁还轻了？是不是意味着日后师兄弟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变大了？ 虽然他们这一批成为正式护卫还没有多久，来不及听到关于丞相大人的什么传闻，不过丞相大人似乎并不是他们所在训练中时所想象的冷酷无情模样。 因为他在丞相大人的墨色眼底中看到了温柔与关怀——从未有人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们，哪怕只是一眼。 仅仅是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就让自己原本以为被磨练得冰冷到骨子里的血液都温暖了起来。 那种名为希望的温暖。 真好。 他这样想到。 第十四章 -救人一命 阴暗又湿冷的房间。 白墙上嵌着一块块灰黑色的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湿漉的腐臭味道。 微弱的烛火仅仅只能照亮房间中小小的一个角落，整个房间的黑暗沉郁色调几乎与窗外不见五指的夜色融.为.一.体。 那唯一能见光芒的角落中，一位少年正躺在冰冷的床板上。暖色的烛光将他那被汗水打湿的苍白面颊照得润红，猩红的鲜血大口大口从他的嘴中汹涌而出。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地揪着自己已被血水染红成一片的衣襟，痛苦地闭着眼睛，口中吐露出微弱的呻.吟，显示着他正在忍受着极大的苦楚。 被剧毒侵蚀的脾胃好像被巨兽的爪子狠狠拽在手里肆意搅动一般，连带着五脏六腑都似被蝼蚁啃啮着发疼。 半昏半醒的少年只期盼着自己的性命能尽快地消逝，这样自己也能从折磨的痛楚中解脱。 少年床边守着四五个人高马大的青年。就算是只看那些通过烛光映射在地面上的漆黑倒影，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力量感。 然而正是这群健壮的青年们，顶着泛红的眼眶地盯着在床板上口吐鲜血的小师弟，颤抖着手臂笨拙地用手帕擦拭着少年脸上的汗水。 贺兰之跟着青年护卫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 刺鼻的血腥与霉斑湿臭熏得他差点趴在门框上将之前吃的宵夜呕出来，待到鼻子稍微适应点这股味道后，他才推开门框快步走到中了毒的苏诺面前。 那几个守在苏诺床边的青年护卫看到贺兰之，纷纷伏首跪下道：“属下给贺兰大人请安。” “别跪了，都起来吧。”贺兰之焦急地看着因为中毒而不停呕血的苏诺，深深觉得按这个法子下去这娃不被毒死也会失血过多而亡，“他怎么样了？” 那些护卫面面相觑地交换了眼神，拱手答道：“他在吐血。” 贺兰之：“……” 这还用你们说吗？！没瞎的都能看出他在吐血好吗！！他甚至不用看都能闻到这股浓浓挥散不去的血腥味啊！ -- 第11页 贺兰之还没来得及出声再问得详细些，身后便传来惊喜的一声通报，“王太医请到了！师弟可能有救了！” “这地方太暗了，快去点灯让太医能看得清楚些。”贺兰之扫了眼房间内的昏暗灯光下令，随后转身邀王太医到苏诺床沿，“王太医这么晚还能来，真是辛苦您了。” 王太医听到丞相大人这么客气的话，诚惶诚恐地跪下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下官给大人请安，大人千岁——” “——不必不必，您快请起，”贺兰之打断太医这些浪费时间的言辞，赶紧搀扶起对方道，“人命要紧，您先救治这少年吧。” 王太医放下药箱替苏诺号脉，随后手法娴熟地取出银针分别插于苏诺的喉道与胃部。 “如何？”贺兰之问道。 王大夫取出发黑的银针回复道，“这位公子服用的是断肠草磨成的齑粉，不过还好并没有太久，能够救活，只是需要先尽快催吐。随后服下绿豆、金银花与甘草后方可解毒。我先为他开一帖方子。” 贺兰之点头，“有劳您了。” 下人极有眼色地端上笔墨纸砚供太医写下药方。 贺兰之抽着嘴角注视王太医龙飞凤舞游走在宣纸上的笔迹，鼻腔内充斥着一股股浓郁难消的血腥气，只觉得喉间隐隐约约也有些铁锈味。 “咳咳。” 贺兰之捂嘴咳了两声，喉内的血锈味几乎要澎涌而出。他试着压住舌苔想要咽下那种味道，却好像适得其反地更加引出那股难受的感觉。 “咳咳咳，咳噗——” 口中喷出的温热液体打湿了指尖，贺兰之只觉得掌心中附着了黏热的湿液，借着灯光摊开手掌一看，竟是一滩黏稠的黑血。 …… ………… 夭夭夭夭寿了！！！老子口吐大姨妈了！！ 第十五章 -揭晓吐血的原因 贺兰之惊恐地看着自己手掌中的黑血，困难地吞了一口带着血丝的唾沫。 这丞相……为什么还会咳血？！ 他刚穿越难道就要命不久矣？ 贺兰之僵硬地转身看向在苏诺身上施针止血的王太医，“太医，你过会能给我看看不？” 王太医疑惑地看了贺兰之一眼，“大人身体有恙？” “……我吐血了。”贺兰之弱弱地回道。 王太医听到丞相吐血，吓得腿一软从椅子上翻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在贺兰之面前，“相爷贵体关系天下百姓，下官为大人救治刻不容缓。” “那他怎么办？”贺兰之皱着眉指了指躺在床板上的苏诺。 “下官已为他施针排了些毒，暂时止住了呕血之状，下官让徒弟去为这少年去熬药，只要将药服下就无大碍了，后续慢慢调理即可。请大人恩准下官替您把脉。” 贺兰之乖乖地把手伸过去，看着王太医伸出二指扣在自己脉门上听脉，神色一脸凝重。 “如何？” 王太医避而不答，反而问道：“大人可知为何会咳血？” 贺兰之抹掉嘴角的大姨妈，“工作劳累。” 王太医无语地抽了抽眼角，“……” 大人您在搞笑吗？您有好好工作过吗？！ 贺兰之也看出太医被他的话哽得一脸便秘脸，心虚地请教道：“你说，我为什么会咳血？” “大人体.内留有断肠草残毒，而且在体.内的时间停留未出二日。” “断肠草？”贺兰之领会太医的言下之意，墨目微微眯起瞥向苏诺，“跟他是同样的毒？” “正是。” “你的意思是，他下毒害我？现在看我没死就自己服毒自尽了？” 在场何人见过丞相会用这样冷静得几乎像是与自身无关的语气讲述自己被下了毒的事实，在那般冷然的声音下蕴藏的盛怒让所有人都不禁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无人敢抬头去看丞相大人的面色。 这样暴怒爆发前的平静是最为可怕的。 感受到丞相大人身上那股四溢杀气的王太医更是直接把整个脑门都贴在地上了，瑟瑟发抖地回道：“下下下下……下官未曾这样断言……” 贺兰之的语调依旧没有太大起伏，“但的确有这个意思，对吧？” 无人敢回答。 空气安静得诡异，唯独火苗噼噼啪啪的响声打破这份阒然。 王太医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冷汗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上头才淡淡地传来一句，“别跪着了，都下去吧。” 王太医刚呼出一口气，又听闻那声音的主人道：“王太医请留步。” “……是。” 可怜的王太医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群先前跟自己一块跪在地上的人落荒而逃，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只留下自己一人面对以凶残闻名的丞相大人。 王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这一刻，好想跑过去抱紧自己的小药箱再瑟瑟发抖QAQ。 他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个月大的小奶喵，而且今天连小鱼干都还没喂给他家猫主.子，为什么非要他来承受丞相的怒火？ 他才刚当上太医两年，连媳妇都没来得及娶，如今就要为医学慷慨献身了吗？ 王太医想着想着就泪眼迷蒙了，眼泪完全忍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模糊的视线中，他只见到丞相大人那张面无表情的俊秀面容凑到了自己面前，然后缓缓地搀起了他。 -- 第12页 “……大人？” 贺兰之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之前咳出的黑血抹到了王太医袖子上，闻声手一顿，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搀起王太医。 贺兰之安抚道：“别紧张，我就是有点隐疾，需要私下让太医看看。” “大人是何隐疾？”王太医吸了吸鼻子问道。 “阳、阳……”贺兰之艰难地吐出二字，“阳痿。” 第十六章 -暂缓之计 “阳痿……”贺兰之痛苦地闭上眼睛，干脆破罐子破摔道，“不仅阳痿还肾虚。” 王太医先前还闪着泪花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起来，露出一个关爱又同情的眼神，“其实大人不必说得如此清晰，下官先前把脉时已有察觉。” 贺兰之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察觉了你还问？” 王太医被吓得又瑟缩起来，“下官以为大人有其他隐疾……” “算了算了，这都不是问题。”贺兰之不去计较这些，直奔主题问道，“太医，那怎么才能治好呢？” “大人可能是因为最近泄欲过频导致，需适当以软食为主调养，适当地服用些壮阳的补物。近期不宜多行人事。下官为大人开一帖药，能去除体.内残毒的同时调养身体，助大人速速恢复屹立不倒之柱。” 屹立不倒之柱…… 噫，污死了。 贺兰之捂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那多谢王太医了。” “大人这般客气才是折煞下官。恕下官多嘴一问，大人决定将这少年如何处置？” 贺兰之瞥了眼躺在床板上奄奄一息的苏诺，“就这样处置。过会药熬好了找人喂他喝下。毕竟王太医夜里赶来一趟也不容易，既然王太医都救了他一命，就让他承了王太医的情，好好活下去吧。” 王太医闻言动容，拱手道谢：“大人鸿恩，下官替这位少年多谢大人！请大人这几日定要好好调养贵体。若无他事，请大人恩准下官告退。” 贺兰之听完王太医此话心生一计，抿唇微笑送客道：“请。” “下官告退。” 眼见着王太医退下后，贺兰之也移步走出这个布满血腥味道的护卫房，点了几个候在门口的下人吩咐道：“宣人去向陛下上疏，说是丞相身体抱恙咳血，需要调养三日，谢绝打扰。” “是。” “再派些人去请示皇上，说是需要借以往的折子一用，不出二日便会还。” “是。” “再派几个人到书房把那些奏章都搬到卧房来。哦，对了，记得给这护卫房通点风，老让人闻这股味道对身子不好。就这些事，回卧房，带路。” “是。” 贺兰之满意地看着这群行动迅速的下属们纷纷散开，缓步跟在青年护卫身后踱回卧房。 宵光微曙，金色的晨阳透过弥漫的云雾折射出朱砂般的艳红。绛皓驳色晕染云海，旭日穿云斜落于人间，犹似拨开迷惑乱云而豁然开朗的样貌，令人不由得神清气爽。 多亏了吐血一事，他才能够在彻底天亮之前想出了拖延时间的法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贺兰之抬眉看向翻滚着玫瑰色的天际，在心底向那位已被毒死的丞相原身道别。 “贺兰兄，下辈子可别再做这么多恶了。那个叫苏诺的孩子也挺可怜的，虽然都是因为他才会害得我被坑过来接手你这个身子，但他也服毒受了不少苦，我就不替你罚他了。” 也不知是否为天意，本是无风的庭院竟无端起风，拂动了葱郁绿树枝叶，好似再向贺兰之颔首道别。 “再见了。” 青葱翠叶沙沙作响，仿佛也道了一声“再见。” 而此刻的皇宫中，被宫女服侍着穿上龙袍的皇帝赵胤听着太监汇报关于丞相之事，一大清晨就被气得发抖。 “他好大的胆子！”赵胤咬牙切齿地骂道，头上的冕旒随着身形而微微晃动，“竟然还敢派人擅闯皇宫拿折子！真当朕不敢动他么！” 第十七章 -朕有小情绪了！ 赵胤龙颜大怒，气得指骨发白，“他竟敢派人擅闯皇宫抱走折子！当朕是死了吗！” “可皇上……贺兰丞相的人进宫取折子，也是您允了的啊。”太监顶着皇帝的盛怒弱弱地回道。 “朕能不允么？”赵胤冷冷地睨了那汇报的太监一眼，“他看看派来的都是什么人！个个都是身高体壮的带刀护卫，明晃晃地带着武器就敢进宫面圣。连几个护卫都不把天家威严放在眼里，朕要是不允，这胆大包天的贺兰氏就要造反了！” “这贺兰丞相欺人太甚！”年轻的小太监听完赵胤这番话后也愤愤不平道，“陛下何不砍了这些狗仗人势护卫的脑袋？藐视皇威，按律当斩。” 赵胤的气焰顿时熄了下来，闷闷地踱着小步子在寝宫中绕着圈道：“朕除了几个心腹忠臣外，在其余众臣面前扮的可是心思单纯的稚儿，怎么能够斩了相父派来的护卫脑袋？朕别无他法，只得隐忍。” “皇上……” 赵胤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卧薪尝胆，尝的是苦胆呐……” 小太监没读过几年书，只能勉强认识些字，虽然没能听懂皇上所谓的卧薪尝胆是什么意思，但他能看出圣上那稚嫩的脸上满是愁容。 不仅整个天下都得年幼的皇上撑起，还得成天烦心着内忧外患。内有如狼似虎的贺兰丞相，外有虎视眈眈的匈奴蛮夷。 -- 第13页 这个十一岁的孩子，已有许多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了。 压在幼小陛下.身上的担子，沉重得令人心疼。 仅比赵胤大了四五岁的小太监张了张唇，想要出声安慰圣上，却笨拙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 “寅时已到，请陛下移驾金銮殿上朝听政。” 到嘴边的话语被硬生生打断，他注视着圣上不得不重新戴上稚儿的假面，只觉得喉间莫名哽塞得厉害。 那些本想说出口的语句仿佛瞬间变成了滚烫的炭，咽回腹中只让人觉得胃中被灼伤般得发疼。 疼得发涩。 小太监的眼眶不禁泛起了一圈红。 金黄龙袍加身的赵胤经过小太监身侧的脚步顿了顿，“方才喊朕有何事？” 不能因为自己这些笨嘴笨舌的安慰而耽误陛下上朝的时辰，小太监边想着边抹掉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躬身道：“……奴才恭送陛下。” “嗯。”赵胤不轻不重地应了声，“下了朝后，朕要摆驾去趟相府。” 小太监有些不解地抬头，“皇上？” “他毕竟也是朕喊了声相父的人。他说他自己的身子抱了恙，朕得去看看他。”赵胤头上的冕旒珠帘随着身形走远而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朕不能被人落下无情无义的话柄。” 赵胤语毕离寝宫而去，小太监只能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皇上驾到——” 满朝大臣跪了一地，“臣等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艰难地爬上高高的龙椅，扭了扭屁股坐定后，才奶声奶气地抬手言：“众卿平身。” “谢陛下。” 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左右二班的大臣个个手捧奏疏呶呶囔囔地讲着无关紧要的报告。 少了一个领头的贺兰之，这群平日里被只手遮天的丞相操纵惯了的臣子连像样的奏章都不报了。 赵胤垂目听着底下各色歌功颂德的马屁，各个把他吹得比尧舜禹还贤明，昨日还曾提到过的难民问题，这帮子跟丞相交好的大臣今儿一个字都没提起。 除了他的几个心腹臣子上奏了政报，其余没一个说正事的。 十个里头八个都是除了贪腐勾结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这朝廷人马简直腐烂到了骨子里头。 赵胤越听越心中越气，最后直接抄起龙案上的镇纸砸了下去。 翡翠做的镇纸碎了一地，清脆的玉碎声打断了一位讲了很久废话臣子的马屁。 龙颜震怒，众臣子纷纷跪下，无人敢继续禀报。 “相父不在，朕不想上朝了！”小皇帝气呼呼地冲着朝臣道，“朕要找相父去。退朝！” 第十八章 -千万不要惹腹黑的人 “朕要找相父去，退朝！” 朝廷众臣纷纷稽首呼道：“陛下息怒。” “朕说了，”赵胤忍着怒火的声音一字一字地从牙缝中挤出来，“朕要退朝！”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以往只要丞相大人在场，无论小皇帝怎么乱发脾气，丞相都能不动声色地压制住赵胤，从而把持住稳定的局势。 如今少了贺兰大人，百官众臣都不知该如何平息小皇帝没由来的怒火。 赵胤坐于龙椅高高在上睥睨着一众跪在地上的大臣，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甩袖便离开这惹人心烦的金銮殿。 “皇上……”有一臣子弱弱地唤了声，赵胤停下步子侧目瞥了眼，原来出声的是个天天跟在丞相屁股后头阿谀奉承的佞臣。 “卿可有奏要禀？” 那臣子大概是想着背后会有贺兰之护着他的缘故，挺了挺腰板理直气壮地道：“微臣斗胆认为皇上不该此刻离朝，贺兰丞相若在场，一定也会如此劝阻皇上。” 赵胤怒极反笑，隐于冕旒之下的墨目微眯着盯住那祸从口出的大臣，“连你也想管朕？还敢拿相父来压朕？” 真是反了天了！ 一个丞相贺兰之还不够，现在连只会在丞相身后谄媚献语的四品官员都想管教皇帝了！ 金碧辉煌的朝殿内无人敢出声作答。 察觉到皇帝龙威震怒的佞臣瑟缩了一下，皇上与其他臣子的目光让他感觉芒刺在背。夹在皇上怒意与其余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淡目光下，佞臣的冷汗不住地从背上冒了出来。 “臣……微臣只是劝诫皇上，俗……俗话说忠言逆耳利于行。” “喔——”赵胤讥讽地拖了个长音，从金玉平台走至那跪着的佞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朕明白了，你想说朕是昏君。” 臣子立刻慌慌张张地磕头言：“臣没有……” “——不用讲了。”小皇帝打断他的话，弯下腰冲他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朕决定要告状。朕要告诉相父他悉心教导的皇帝在某位臣子眼中是个昏君。” 此言一出，原本只是冷汗淋漓的臣子瞬间脸变得煞白一片，浑身抽搐地抱住赵胤大腿，“臣不敢！微臣万万不敢！！皇上……皇上！皇上饶命啊！” 一个是干儿子皇帝，一个是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的四品官员，谁都知道丞相大人会如何取舍。 更何况只要皇上不夺回贺兰之手上的权力，就算他提要求把半个朝堂的臣子脑袋全砍下来当球踢，丞相肯定也会双手赞成。 -- 第14页 等待自己的究竟会是炮烙剜目还是剥皮酷刑，那位臣子不得而知。 但他仅仅只是想想那鲜血淋漓的场面，便已经吓得两眼翻白，昏厥在御前朝殿。 赵胤嫌恶地从臣子怀抱中抽出自己的龙靴，令御前侍卫把这个以下犯上到极点的官员拖了出去。 好好的上朝听政，最终却偏偏成了一场闹剧。 “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看了一出戏的众臣纷纷拜送圣上离去。 赵胤回寝宫脱下冕旒换上便服，只觉得一阵心力憔悴。 整治一个不像话的臣子最终还得靠搬出他最痛恨的贺兰之才能达到目的，这个皇帝当得多么窝囊。 这才不到三年，皇权已经被贺兰之蚕食得所剩无几。 赵胤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对服侍的贴身太监吩咐道：“待朕从相府回来后，传朕的密旨，把朕那几个心腹朝臣喊来开秘密朝议。朕这个傀儡皇帝做得够久了，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两年后杀贺兰之夺.权了。” “奴才遵命。” “好了。摆驾去相府。” 第十九章 -活学活用学习方法 玉阙珠楼的奢华丞相府邸中，只见一楼阁在朝日照耀下辉煌闪灼，雕画屋檐上饰着朱红琉璃瓦，又有骑凤仙人等七只吻兽落于脊端。 帝王宫殿的屋脊上至多也只有十只吻兽，而丞相府的休憩卧房上头却能拥有七只。 通常而言，仅有皇后的寝宫才能配有这七只小兽。如今不过是一个丞相就敢用上垂脊七兽，足以显示这丞相地位之超然。 琼楼玉阁的殿内镶嵌了数颗明珠，入夜便放出朦胧光华，至晨又秀现润滑美泽。 卧房左右铺设的俱是美玉良金，周围又妆成许些玛瑙珍珠，当真是瑶池天宫都不及这般流光溢彩。 这等奢侈的房间，不知浪费了多少民力财钱才能打造而成。 虽然这种卧室装修在贺兰之目前看来是挺富贵大气的，但他敢肯定，这种房间在当代人眼里肯定就跟某些土豪会在家里装金马桶一样俗。 因为他从来没看见过会有人在书桌四周特特意意来一圈金镶玉。 俗，还不可耐。 不仅不可耐，还贼他妈膈手。 贺兰之坐在绮罗锦席上，揉了揉发红的掌侧，抬头看了眼这个在日光映射下耀眼得差点闪瞎他狗眼的精致装修，叹了口气后继续伏首于书案苦读奏章。 这个原丞相还真是在倾尽一己之力地狂拉GDP，贪来不知道多少钱全砸这室内装修上了。 贺兰之一边在心中默默吐槽，一边将快速阅览过一遍的奏章分门别类地归置好。 规整分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是贺兰之在读书时就总结出来的方法，此招在复习时理清知识点尤为管用。 读书跟批奏章这种东西，虽然表面看着差别很大，但说到底也是大同小异的事情。把惯用的学习方法套用在这上头，很能帮助他在最快时间内学会如何批奏章。 在贺兰之以最快速度将这些几十年积累的奏章分为军事、民生、经济、政.治、文化五大类后，已是晌午了。 “大人，药来了。”婢女端来茶盘屈膝行跪礼，茶盘上奉的中药却并未随着她的礼数而溅出一滴。 “不必跪着，起来吧。” “谢大人。” 贺兰之接过温热的药碗，不禁暗叹丞相府的服务周到。这中药一定是早就煎好了，等到微微凉下来能入口了才给他送来。 苦涩的棕黑色液体流入口腔之中，温热的中药在刺激过敏感的味蕾后又顺着喉道而滑落于胃中。 贺兰之闭眼抿唇，舌齿之间尽是弥漫着难咽甘苦的中草药味。 “大人……”侍女看着贺兰之皱起的眉头，轻轻提醒道，“蜜饯。” 贺兰之闻声往嘴中一口塞入蜜饯，丝丝甜味瞬间在嘴中酿开，压过了那苦涩的中药后，贺兰之蹙起的眉头才缓缓松了下来。 侍女看贺兰之没有呵斥她多嘴的提醒，这才出声复道：“大人……” 贺兰之轻拂修袖，提笔蘸起朱墨，“嗯？” “大人已经一宿没合眼了……”婢女看着贺兰之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目中有些担忧之色，“大人身子抱恙，应当好好休息才是。” “我知道，”贺兰之微微笑道，“待我做好这些笔记后，我会去睡的。” 婢女从未见过丞相大人露出这样温文尔雅的笑容，直接傻傻地愣在了原地。过了几秒后才回过神来，涨红了一张脸跪下不敢看贺兰之，“婢子多嘴，请大人责罚。” “这些话犯不上要罚你，”贺兰之有些哭笑不得，“起来吧，别跪着了。若无事，你便退下吧。” 婢女起身行了一礼道，“婢子告退。” “嗯。” 贺兰之淡淡地应了声，在空白宣纸上写下从奏章中窥见的政.治见解与思路，随后再附上一些自己这个现代人的看法。 窗外暖洋洋的阳光铺洒入卧房中，贺兰之只觉得盯着宣纸的视线有些模糊。 困倦来袭。 贺兰之敢发誓，如果躺在床上他肯定可以立刻浓睡不醒。 贺兰之打了个哈欠，决定搁笔趴在桌上小憩一会，醒来再继续做笔记。 没过半盏茶的时间，他便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第15页 不过，伏案睡下的贺兰之没有察觉身上应被阳光照射的地方已被门外的一个人影所遮蔽。 门外之人的动作很轻，走入殿内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迈着那样安静的脚步走至贺兰之面前后，那人便停了下来，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望着贺兰之的睡颜。 不发一语。 第二十章 -静静地看着你 来访者没有出声唤醒趴在书案上睡着的贺兰之，而是静静地注视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很少见过这样安静的贺兰丞相，没有平日里咄咄逼人的嚣张气焰，只有舒展着精致五官的柔和面容，这让他不禁看得有点出神。 在这样静谧的房间中，他仿佛都能听见贺兰之的呼吸声。那样的绵长而轻缓，还微微吹起了落在鼻尖的青丝。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指拂起那一束垂落的乌黑顺发。指背无意擦过对方如玉般润泽的面庞，让回过神来的他像触了电般地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端着饭菜而来的女婢进入房间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得跪下行礼出声道：“皇——” “——嘘。” 赵胤将手指抵在双唇上，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又回头望了眼伏案沉睡的贺兰之，确定他没有被惊醒后，才指了指门口，用口型道：“出去说。” 婢女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地将饭菜放于桌上后，再随着圣上出了卧房。 “婢子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小皇帝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平身吧。” “多谢皇上。” 赵胤认得这个时常伺候贺兰之用膳的侍女，“相父现在还没服用过午饭？” “大人忙于政务，所以先前没来得及用膳……”侍女怯怯地回道，“婢子请了大人三次，大人都说过些时候会去服用。婢子怕大人饿坏身子，便擅自奉了些饭菜过来。婢子服侍不当，请皇上怪罪。” “不必向朕请罪。相父若不想吃的话，也不能怪你。”赵胤的语句顿了顿，“不过朕看你端来的饭菜中大多是清淡素菜，怎么相父改吃素了？” “回陛下，大人说最近要吃些清淡的菜以调养身体，还特意嘱咐厨房一定多做些素菜，最好一点荤腥都没有。” 赵胤突然有点想笑。 特别是听到这个无肉不欢的贺兰之强调要想吃蔬菜时，他就有种丞相贪污受贿来的钱全被败光的错觉。 当然，他敢肯定此刻贺兰之的腰包还是很充盈的。就算国库亏空了，这个丞相也不可能缺钱花。 更何况现在国库还富得很。 毕竟这两年贺兰之把苛捐杂税的条令颁布下去后，国库都快丰盈得赶上前朝盛世了。只可惜苦了天下百姓，被猛于虎的苛税折磨得叫苦连天。 以贺兰之这种雁过拔毛的贪婪性格来看，百姓们的民脂民膏肯定被他搜刮去了不少。因此也让赵胤更加肯定，丞相的私人金库不可能会拮据到吃不起肉。 难不成天要下红雨了？ 赵胤仰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小心翼翼观察着皇上神情的婢女也狐疑地抬头往上看去。然而除了太阳与蓝天外，她什么都没看出来。 “皇上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嗯——”小皇帝故作深沉地负手踱了两步，“朕看出天要下雨了。” 婢女直接傻了眼。这万里无云的，怎么可能下雨？ 不对不对，不能这么想。皇上是天子，天子要说降雨，那天必须得下雨。 就算是皇上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也不容她一个婢子胡乱否认。 于是她真心实意地道：“陛下真是博学多闻，婢子涨姿势了。” “姿势？” 婢女继续十分诚恳地道：“恕陛下原谅婢子口齿不清，婢子想说的是长知识……” 第二十一章 -一瞬间的动容 “相父生了病，为何却会睡在书案上而不是床上？”小皇帝踮起脚尖往房里张望了一下，“莫不是他在哄朕？” 侍女惶恐地跪下解释道：“欺君是大罪，丞相大人哪敢犯？” 赵胤在心中冷嗤一声，贺兰之犯得大罪还少吗？ 虽然内心讥讽冷嘲，但小皇帝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天真乖巧的样子，“相父真的病了？” “回陛下，大人昨日夜里咳了血，半个时辰前才刚服下药，这会子药味儿还有些没散呢。” 赵胤闻言嗅了嗅，空气的确如婢女所言还萦绕着仍未消散的淡淡药草味。 “相父为何会咳血？” “婢子听闻是因为大人积劳成疾。” “……” 赵胤故作天真烂漫的笑容差点没绷住。 积劳成疾？！！ 这个贺兰之除了把能够有机会供他贪污的折子拿出来随便批两笔外，还做过其他什么正事儿吗？ 还积劳成疾，劳他奶奶个腿的劳！这是怎样的厚脸皮才敢说自己积劳成疾？！ 赵胤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朕……朕知晓了。朕会提醒相父多注意休息的。” “谢皇上。” “行了，不必在这儿候着了，你回去吧。”赵胤正想回卧房，却看到那侍女一脸欲言又止的委屈模样，于是又补了一句道，“朕会等相父醒来让他用膳的。是朕挥退了你，没让你在他身边伺候用膳，朕不会让他怪你的。” -- 第16页 婢女一听此话，立马叩头谢恩，盈盈拜倒，“皇上隆恩！婢子多谢皇上！” 赵胤没再多说话，只是挥了挥手令其退下，随后迈步再入丞相卧房。 贺兰之看上去是真的累了，伏在书案上枕着胳膊睡得昏昏沉沉的。就算赵胤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都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 说实话，赵胤很希望贺兰之能够一直维持着睡着的模样。生来那样一副温良谦恭的眉眼，却活生生被那低劣的品性给糟蹋了。 如果贺兰之的品性没有这么恶劣，野心没有大到想要摄政夺.权，哪怕他只是个平庸无奇的人，赵胤也愿意让他安安稳稳地待在相位上一辈子，而不是谋划如何杀了他。 只可惜没有如果。 赵胤叹了口气，寻了地席上的软垫坐于书案旁，取过贺兰之先前搁置在书案上的折子细细看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现在贺兰之大多看的都是近三四十年内的奏章，皆是经先帝或先丞相之手批阅的。而自他赵胤登基后的折子，似乎根本没有在他的阅览范围之内。 想来也是，毕竟那些都是贺兰之自己批的折子，也无需再看。 可问题是贺兰之会突发奇想要看这些折子做什么？ 赵胤蹙眉思虑，他无法看透贺兰之这番举动的深意，更加看不透贺兰之究竟又在动什么坏心思。 他托起下巴盯着伏案沉睡着的贺兰之，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那张被他压在肘下的写满朱字宣纸。 赵胤试图抽出那张纸头，不过未能成功。于是赵胤只得作罢地从坐席上站起，蹑手蹑脚地溜到贺兰之身后，以一种几乎是从背后整个人环住贺兰之的方式将双手撑在桌上，才勉强能看到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什么。 他似乎还能嗅到贺兰之那头柔顺墨发上散发的沁人香气。 皇帝摇了摇自己的小脑袋，告诉自己相父身上有什么香味不是重点，那张看起来像是谋划了什么诡计的纸头才是重点。 “民生类奏章中，我发觉有很多臣子曾经上奏洪涝灾害问题，多发生于春夏季长江中下游部分。过去几十年做法大多是拨款济灾，最多也只有派人修河堤防洪水。没有见过要改进排水系统之类的建议，需要笔记一下，日后可以…………” 剩下被贺兰之的手挡住，无法再继续看下去。 虽然没看到多少内容，但这个笔记似乎是贺兰之认真思考过写下的。 赵胤的神情有些动容。 “唔……”贺兰之发出一声低吟，睫毛轻微地颤了颤，似乎已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赵胤闻声立刻收回手，不动声色地坐回书案旁的软垫上。 这个贺兰之，似乎变了不少呢。 第二十二章 -不识皇帝真面目 缓缓苏醒过来的贺兰之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睡眼后，才悠悠睁开双目抬头环视四周的环境。 果然他还在这个古色古香的丞相卧房啊…… 贺兰之叹息一声，随后将视线转回书案上的笔记与奏章，继续他的学习大业。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书案旁边坐着的一个很重要的人。 小皇帝什么时候到他旁边来的？！！他到底待多久了？！ 容不得贺兰之细想，他便迅速起身作揖行礼，“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胤也站了起来，迈着小步子绕过书案，兴冲冲地一头扎进贺兰之怀里，把贺兰之扑了个踉跄，连连后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相父不必多礼！”赵胤软萌萌的小脸在贺兰之怀里蹭了蹭，“朕等了相父好久了，相父可算醒了。” 贺兰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在赵胤看不到的地方用另一只手默默捂住自己被萌到了的痴汉脸。 QvQ小皇帝怎么可以这么可爱，他都要成正太控了！ “相父饿了吧？方才已经有人拿来饭菜了，相父趁热快快吃。”赵胤仰起脑袋，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一脸纯善地看着贺兰之。 贺兰之看向怀内这个天真软萌的小皇帝，“臣谢谢陛下关心。陛下用过午饭了吗？” “唔……还没有。朕下了朝就到相府来了。” 贺兰之一听这么小的孩子为了来看自己，结果到现在还没吃饭，心头忍不住就急了，“微臣立刻让厨子去为皇上做些饭菜来。” 赵胤连忙阻止，“不必了不必了，朕回宫会吃的。” 贺兰之微微皱起俊眉，“那怎么行，皇上饿出胃病怎么办？臣得喊人去给陛下多弄些菜来。” 赵胤生怕贺兰之阴险歹毒的丞相要给他在饭菜中下药，“不必如此费心。朕看那婢子奉来的菜肴不少，多添一副碗筷即可。” 贺兰之心中忍不住叹言这孩子乖巧懂事。毕竟身为一个皇帝，居然完全不嫌弃跟臣子吃一样的饭菜，多难能可贵的节俭精神。 跟铺张浪费的原丞相一对比，贺兰之就越发觉得小皇帝可爱极了。 “相父好不好嘛？” 贺兰之心都快被小皇帝萌化了，“好好好，依陛下的。” 他拗不过赵胤，立刻便让人多添了一双碗筷。 在确认贺兰之眼中并无怀疑之色后，赵胤才松开环住对方纤细腰肢的双手。随后故作稚嫩地蹬蹬跑到圆桌前，将盛着菜肴的檀木托盘搬到书案上，“相父我们快吃吧快吃吧！” -- 第17页 “微臣多谢陛下，”贺兰之俯身端起书案上的托盘，将其捧回圆桌上，“不过吃饭，还是应该在桌子上吃比较好。” “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皇上。”贺兰之一同请小皇帝坐下，随即解释道，“毕竟那是用来读书的，应当得对知识有敬畏之心。更何况，饭菜汤水若是溅到书上或者奏章上，那处理起来可就头疼了。” “原来如此。”赵胤挑了挑眉，“那相父怎么最近开始喜欢吃素菜了呢？” “多吃蔬菜有利于身体健康，”贺兰之夹起一筷素菜放入赵胤碗内，很认真地教育身旁这位乖乖坐着的小正太，“皇上年纪还小，更加要吃蔬菜，这样才能长高高。” 长高高…… 赵胤听到差点昏厥过去。 贺兰之这当是在哄几岁的孩子？！长高高……他怎么不说乖宝宝举高高要抱抱？！！ 果然，这个相父变得很奇怪。 第二十三章 -自古套路得人心 赵胤觉着贺兰之变得十分奇怪。 与其说是变得十分奇怪，倒不如说是贺兰丞相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若是放在以往，以贺兰之这种的性子来看，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什么“对知识应该有敬畏之心”之类的话。 赵胤无法想象这个恶俗的贺兰之会在读书前沐浴焚香，将读书当做是件神圣的事情。 虽然他也曾经听闻过年少时期的贺兰之出口成章、文采斐然，不过那也是先帝在世时的久远事情了。自他赵胤登基之后，他就没见过贺兰之看出了春宫图以外的其他书册。 那被无数读书人艳羡的汗牛充栋的丞相书房中，早已不知蒙了多少素蟫灰丝。 如今亲耳听到贺兰之居然说出此类话语，赵胤在感到稀奇之余，甚至觉得想要发笑。 就像他听贺兰之说开始吃素是为了身体健康一样，令人可笑得发指。 问贺兰之为何突发奇想吃蔬菜，结果被他用三言两语随便搪塞过去了。这让赵胤有些不爽，同时更加在心中肯定贺兰之又在动什么不为人知的坏脑筋。 赵胤在脑海中想了数十条从吃素延伸出来的阴谋诡计，就是压根没想过试着去相信一下贺兰之的话。 无辜的贺兰之莫名其妙就被赵胤冠上了阴谋论的帽子，更可怜的是他还浑然不知地津津有味嚼着蔬菜补充维生素，丝毫没意识到皇帝对他的印象比先前更差了。 要是他知道小皇帝的心里想法，他肯定会叫嚣着喊冤。毕竟在这个既没有维生素片又没有溃疡贴的朝代，想治好那满嘴溃疡，除了多吃蔬菜以外根本就没别的法子了。 用膳的一君一臣皆食而不语地各怀心思，也不知这份沉默持续了多久，久至那万里无云的天空都出现了一丝阴霾，赵胤突然开口道：“贺兰卿。” 这是赵胤头一次以卿字去称呼贺兰之。与先前甜腻腻又带着许些撒娇意味的相父之称完全不同， 这让贺兰之不由得愣了愣。 “臣在。” “朕觉得你变了。” 赵胤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甚至有点不像是先前装出来的天真稚儿。 “皇上觉得臣哪儿变了呢？” “哪儿都变了。”赵胤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你有没有话想对朕说？” 赵胤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就差明晃晃地要问贺兰之“你到底在心怀什么鬼胎，突然非要装出一副良臣的模样？赶紧坦白交代。” 与小皇帝预料中被问到阴谋而惊慌失措的反应截然不同，贺兰之听罢只是抿唇轻笑，一双剪水墨瞳里盈盈皆是笑意。 赵胤几乎都要被这笑容晃了神。 “臣没有变，”贺兰之从容地起身作了一揖，“微臣只是在生病的时候回想了一些往事。当年微臣承父亲遗愿与官位，本是一心想要辅佐陛下，途中却走了些弯路。如今生了场病，吐了些血，想通了不少事。正所谓做人要勿忘初心，臣也想起了自己的初心……” 贺兰之的话语戛然而止，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留给了小皇帝足够的脑补空间。 小皇帝脑补的画面他都帮忙想好了，比如贺兰丞相卧榻于床上，跟林妹妹似的突然夜半轻咳，看见帕上一滩血迹，然后感慨自己要英年早逝，悔不当初。看见床前明月光，就不禁想起了逝去的老臣相，紧接着泪流满面，下定决心要洗心革面重新好好辅佐陛下。 多么一副感人肺腑的浪子回头画面。 贺兰之忍不住啧啧赞叹，自己这个借口真是想得太好了。 瞧瞧瞧瞧，吐完血请个病假，不仅能拖延时间学习怎么批奏章，还能给自己穿越到丞相身上找个不被人怀疑的理由，真是一箭双雕的计划。 还好他提前就预料到小皇帝会发问，否则他可没法像现在这样从容应付。 而那边的赵胤还在琢磨贺兰之这番话到底是真是假，殊不知自己已经正中对方下怀，成功被套路了一波。 所以说，还是自古套路得人心啊…… 第二十四章 -天下雨了 天色逐渐变得阴沉沉起来，墨灰色的乌云不知不觉地吞噬了天空的苍蓝，笼罩上了厚厚的一层氤氲浓郁云气。 先前还稍显干燥的空气中已变得湿.润一片，用完午饭的贺兰之伸手轻抚宣纸，指尖都能感受到依附在纸张上的淡淡水汽。 -- 第18页 落雨前的低气压令人很不好受，同样吃完午饭的赵胤不舒服地揉了揉发闷的胸口，随后又很不舒服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午饭实在吃太饱了。 赵胤有些郁闷地瞥了坐在旁边的相父。这个贺兰之自己莫名其妙想要吃蔬菜也就算了，凭什么还要塞给他那么多，还非逼着他吃完，还恐吓他不吃完就不会长高。 这种骗小孩的话谁会信啊。 赵胤无语地看着自己碗里几乎快堆成小山的蔬菜，然后满腹怨念地埋头扒拉完饭碗里所有蔬菜。 赵胤暗暗告诉自己，他会吃完所有蔬菜绝不是怕自己长不高！绝对不是！他只是不想拂了相父的面子，让他难堪罢了。 贺兰之感受到旁边小朋友射来的视线，转头问道，“皇上的胃不舒服？” 赵胤犹豫了一秒，大概是权衡了一下说自己吃撑了会不会很丢脸，随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是不是吃太饱了？”贺兰之还不依不挠地追问了一句。 赵胤颇为恼羞成怒地回道：“朕没有！” 好吧好吧，您说没有就没有。 贺兰之无奈地看了莫名傲娇的小皇帝一眼，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惹到他了。 “朕要回去了，”小皇帝看了眼窗外的天气，起身召来候在卧房外的贴身太监，“快下雨了，去准备一下龙辇，朕要回宫了。” 贺兰之也起身跟着小皇帝走到相府门口，挽留道：“皇上不妨留在相府，吃了晚饭等雨停了再走？” 赵胤终究还是信不过贺兰之，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道，“相父一片好心朕领了，不过，朕还是趁着为下雨前回宫比较好。” “可——” “——相父，”赵胤打断了贺兰之的话，突然转过身来两眼泪汪汪地道，“相父生了这么重的病，病得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定要好好休息。朕不能打扰相父养病，朕是乖宝宝……” 贺兰之看到小皇帝红红的眼眶，心都软成一片了。连忙上前为小皇帝抹去在眼眶打转的泪水，柔声哄道，“对对对，皇上是乖宝宝。都是微臣的错！皇上别哭，微臣一定好好养病！” 赵胤止住眼泪，吸了吸鼻子，“你说真的？” 贺兰之频频点头，就差没朝天发誓了，“真的真的！” “那朕走了啊，”小皇帝软糯糯地道别，“相父的身体要快快康复。” “微臣恭送陛下。” 直至听到外头太监尖细又刺耳的一声“起驾”，乘上龙辇的赵胤才敢完全放松地将自己背部陷入车厢内的柔.软锦垫，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候在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替其揉了揉肩膀，“皇上觉着如何？” 赵胤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不仅问了按摩揉.捏的手法，还询问了圣上今日在丞相府的情况。 “还可以。” 赵胤闭上墨目，淡淡地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先前为了哄骗贺兰之硬是把眼泪给挤了出来，演这么一出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致使他不愿再多说言语，只想在回宫的这段路上闭目养神。 可谁知阖上眼帘，脑海内尽是贺兰之先前抿唇微笑的温润模样。 这个轻笑仿佛在他脑海中生了根，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惹得赵胤不得不烦躁地睁开眼眸，掀起龙辇内的帘子看向窗外。 灰沉沉的天空不知何时落下了蒙蒙细雨，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车檐滑落，溅起青石路板上的细小水花，最终随着龙辇碾过的车辙印迹，一同归于平静。 “果然还是下雨了啊……” 第二十五章 -痴痴地望着他的背影 “果然还是下雨了啊……” 贺兰之喃喃着仰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冰凉的雨水打落在伸出的手掌上。仅仅停滞了片刻后便顺着掌纹缓缓地滑下，最终归于青石板路的水坑，泛起细不可见的涟漪。 “下雨了就回房间吧。反正把性格转换的事情给忽悠过去了，接下去就只要安心看奏章学习就好了！” 贺兰之拂袖遮住一头墨发，为了躲雨而疾步匆匆地赶向相府。 “这原丞相真是不像话啊，居然借着小皇帝名头颁布这么多烂政策。这么软萌的小皇帝他也舍得坑，换我肯定捧在手心里宠着……” 快步穿梭在偌大的府邸中，贺兰之一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卧房走去，一边用轻不可闻的声音碎碎念吐槽原先不靠谱的丞相大人。 像赵胤这么萌这么乖的小正太，也不知道原主得冷血到啥程度才会不被萌翻的。 沉浸在赵胤软萌外表下的贺兰之完全没注意到周遭景象逐渐变得不甚熟悉起来，直至他走了一盏茶有余的时间，他好像才恍惚着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散发着荒凉空寂气息的小小院子，与整个丞相府奢华的格调完全不符。 这样格格不入的院落出现在府邸之中而不被拆除，倒是显得有些独树一帜了。 萧索的院子中杂草丛生，而且草尖大多都是恹恹地泛着暗黄色。墙角落里还种着一棵不算葱郁的芭蕉树，树根边上的几颗娇柔紫花依附在蕉叶下，瑟缩地躲着那些摧残她们易如反掌的雨水。 院子里头只有一座破败的小平房，墙上白漆已因为风吹日晒而剥落了不少。朱色砖块残败地裸露在空气中，日复一日地接受着风沙的肆虐。 -- 第19页 “我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贺兰之有些懵逼，明明他是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了三个岔道右拐回房间，怎么目的地画风完全不对？！ 难道是刚才分心数错岔道了？ “算了算了，我原路返回。” 贺兰之无奈地耸了耸肩，随即转身迈步离去。 他转身离开，却不知有人冒雨从那间破败的平房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仅仅为了看他一眼。 那人透过窗棂见到贺兰之便匆匆跑到院子里来，还未来得及出口唤一声“丞相大人”，对方的背影便已消逝在转角处。 又错过了。 那人只能痴痴地望着贺兰之离去的方向，轻轻地喃了一声“阿之”。 低语瞬间便湮没在雨打蕉叶的声音中。 平房中的少年小厮打着油纸伞赶来，“公子，您怎能就这样跑出来呢？着凉了怎么办？” 那人扯了扯唇角笑道：“不碍事的，我们回去吧。” “公子，”小厮心疼地道，“您就别强颜欢笑了。” 被小厮称作公子的男人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揉了揉小厮的脑袋，“我没事。” 冰凉的雨水顺着男子的面颊滑落于嘴中，舌尖却莫名咸涩了起来。 那人闭眼抹去俊秀面容上的水珠，从小厮手中接过油纸伞，“我们回去吧。” 第二十六章 -天天迷路怀疑人生 而此刻蜿蜒曲折的府邸长廊上，贺兰之仍在迷路。 贺兰之看着四周景象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楚自己到底在丞相府的哪个角落里。 毕竟他所处的这个地方偏僻得连个能问路的侍卫都没有，别说是回卧房的路了，估计他连回相府门口的路都找不到了。 “为什么总是我这么倒霉，不是被坑就是在迷路……”贺兰之郁闷地绕着朱红梁柱转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走回那间破败荒凉的院子，“说不定那儿有人住着，问人总比我自己乱找来得靠谱。” 正当贺兰之对自己的路痴程度感到绝望，准备迈开步子去找先前的院落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大人！” 贺兰之回头，那看着有些面熟的窈窕婢女正碎步匆匆地朝他跑来。 稍稍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贺兰之想起来，这位好像是上次来送夜宵的情趣三点式。 “大人，原来您在这儿，婢子可算找到您了。”那婢女气喘吁吁地跑到贺兰之面前，屈膝跪下赔罪道，“婢子来迟了。” 贺兰之内心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恨不得上去紧紧握住妹子的手说：“一点都不迟，简直是来得太及时了，赶紧把你家丞相从迷路中拯救出来吧，大妹子！” 当然，他只能在内心澎湃一下。如果他真这么做了，这位婢女被他吓晕过去都有可能。要是等了半天的救星就这么被他吓晕过去，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所以贺兰之只能浅浅颔首，“起身说话吧。” “谢大人。”似乎是贺兰之近来温柔的态度起了效，那婢女不再像先前那样胆怯，“托大人的福，护卫苏诺已经醒了，大人是否要去看他一眼？” 原来是那个给他下毒的少年护卫，先前这孩子自杀未遂暂时下线了，现在终于苏醒了。 “你带路吧。”贺兰之淡淡道。 婢女屈身道是，迈着碎步快速地穿梭在缦回廊腰领路，贺兰之借着腿长的优势不急不缓地跟着，负手信步，优雅自得。 “大人为何会逛到此处呢？” 贺兰之的脚步一顿，有些心虚，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路痴走错路了吧？ “咳咳，”像是为了掩饰面上微露的尴尬之色，贺兰之咳了两声后扯淡道，“闲来无事，便想四处逛逛。又因为天下雨了出不了府，所以我就在府里散散心。” 婢子由衷赞叹，“贺兰大人好生情趣。” 贺兰之回以一笑，“哪里哪里。” 论情趣，谁比得过原丞相啊？某方面造诣堪比十八禁小黄漫设定，反正他贺兰之是自叹不如。 婢女抬头看向屋檐上垂落的雨帘，“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说得可真准呐。” “此话怎讲？”贺兰之面露疑色。 “先前天气万里无云时，皇上就对婢子预言将要下雨。过了几个时辰后，果不其然就下雨了。” 贺兰之听罢忍不住咂舌赞叹小皇帝的聪明。 不错不错，小皇帝居然还会预报天气，是个人才。想他当年在小皇帝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傻呵呵地在玩某米公司的摩尔X园呢。别说是预报天气了，他根本就是连天气预报都不看。 路上简单闲聊了几句打发时间，护卫组的住所很快便到了。 “婢子告退。” “下去吧。”贺兰之修袖一挥，刚一脚跨入门槛，就听到房间里头传来一股带着森冷杀气的沙哑嗓音。 “贺兰之！” 第二十七章 -你要叫哥哥 里头传来杀气腾腾一声低吼，“贺兰之！” 贺兰之吓得差点把迈进护卫房的腿缩回来。 “大不敬！”另一男声掌了出声者一嘴，随即快步冲到贺兰之面前跪下请罪道，“属下替苏诺向大人赔罪！” 贺兰之心有余悸地将另一条还留在门槛外头的长腿跨入了房间后，这才瞥了眼面前的护卫柔声道，“起身吧。” “师兄！！”躺在床上的苏诺勉强地撑起身子看向那位请罪的护卫，随即又用布满血丝的仇恨目光狠狠地瞪着贺兰之，用几乎想要扑上去撕咬他的气势道，“贺！兰！之！” -- 第20页 被喊到两次名字的贺兰之面无表情地走到苏诺眼前，“按你的年纪辈分，你应该叫我贺兰哥哥，而不是直呼其名。” 贺兰哥哥…… 苏诺剧毒未愈，又听到贺兰之如此厚脸皮的自称，被气得直接喷出一口血来。 贺兰之又语重心长地教育他，“年轻人不要总是大动肝火的，你看，吐血了吧？” 苏诺吐完血瘫软在粗糙床板上，气若游丝道，“你身上被我下了毒，与他人皆无关。苏诺但求一死，求贺兰大人让我死个痛快。” “我知道你给我下了毒，但我不想处死你。” 苏诺闭上眼嗤笑两声，“对……以贺兰大人的性子，肯定是留着我的贱命，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才是。” “……” 贺兰之就纳闷了，这孩子咋听不懂人话呢？为什么非要过度解读他的话？！ “你的性命就是贺兰大人救的！”候在贺兰之身后的护卫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中毒的当晚，贺兰大人不仅亲自来看你，还派我去请来王太医。就为解你的毒，让你活下来。” 苏诺睁开双目，一双血色的眸子里写满不可置信。 “让王太医救活你，不是为了糟蹋你的性命。”贺兰之好言相劝道，“你之前做的事情，我既往不咎。” “可是……可是……”苏诺双目无神地怔怔看着贺兰之，“我是要你命的人啊……” “我知道。” “我恨你……”苏诺低声喃喃道，语气不知何时带上了一丝委屈与茫然无措，“可是我恨你啊……因为你……我的姐姐才会失去清白之身。你为什么又要成为我的救命恩人？” 贺兰之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回答。 穿越的事情，他不好解释，也不能解释。 苏诺恨的是贺兰之，而对他救命之恩的，也是贺兰之。 沉默了半晌，贺兰之才缓缓开口道，“大概是为了赎罪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从喉咙深处冒出的沉郁，一字一句闷闷地叩在苏诺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苏诺忍受多年的泪水夺眶而出，赤红眼中流出的泪水如同鲜血般殷红，看得贺兰之心都揪了起来。 “我很抱歉。”贺兰之只能替原身苍白无力地道歉，“关于你姐姐的事情。” 苏诺发出悲鸣般的呜咽，鲜红的泪水顺着眼角落在地面上，晕开一滩墨褐色的水迹。 “小诺？” 僵持的众人一同看向门口的出声者。 窈窕淑女，温婉动人。 这是贺兰之对她的第一印象。 随即他便明白，来者就是苏诺口中那位姐姐。 第二十八章 -莫名被洗白了一下 来者是苏诺的姐姐。 “小女子苏言给贺兰大人请安，大人万福。” 苏诺的长姊婉婉行了一礼。乌云叠鬓，杏脸桃腮，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团兰气。连请个安都要比其他婢女来得更为风情万种，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美娇娥。 贺兰之忍不住啧啧暗叹原丞相这货真是艳福不浅，连这样的温婉美女都能收入丞相府。 唉，可惜了。贺兰丞相这个渣男，真是太糟蹋人家姑娘了。 躺在床上的苏诺闻声坐起，用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珠，哑着嗓子苦苦地唤了声，“姐姐。” 苏言唇间含笑温柔地应了一声，随后屈身向贺兰之请示，“丞相大人，能否容小女子稍稍探望一下自家小弟？” 贺兰之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一步，为苏言让出通向弟弟床边的小径，“请便。” 看望自家中了毒的弟弟，哪有不应的理？ 苏言浅笑言谢，步履袅袅地走向苏诺。 正当贺兰之准备围观姐弟情深的戏码时，万万没想到温柔动人的苏言居然彪悍地撩起了袖子，指着苏诺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小崽子竟然敢服毒自尽！白把你养这么大了，要不是贺兰大人，你就等着被在阴曹地府的爹娘抽得屁滚尿流吧！” 苏诺张口解释道，“姐……” “你叫哥都没用！还敢服毒自尽，嫌自己命太长了是吧？皮痒了欠揍了是吧，姐姐太久没教育你了，是不是该打一顿才开心？” 苏诺百口莫辩，只能闭上嘴委屈地听着姐姐的教训，豆大的泪珠无声地掉落在简陋的床铺上。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同情地看向可怜兮兮的苏诺。 这少年太悲催了，这苦逼程度都能比得上被原丞相坑了一路的贺兰之了。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刚度过生命危机的人会被自己姐姐骂哭的情况。 而且这个姐姐还是个外表娴淑优静的姑娘。 这反差略恐怖啊……话说再这么发展下去苏言好像真的要动手抽苏诺了。 贺兰之连忙上前阻止家暴现场，劝道，“你弟弟也是为了你……” 苏言高高举起的手又轻轻地放了下来，捋下袖子转过身来柔柔一笑，“大人此话何讲？” 贺兰之面色复杂，不知该如何说话。 这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上一秒还准备打人，下一秒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姑娘你这演技不拿奖真是奥斯卡的一大损失。 苏言看贺兰之半天不发一语，“大人？” “……你弟弟为了你所以给我下毒。不过毒杀未遂，又怕连累你与其他人才会自杀的。” -- 第21页 苏言咬了咬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人说，小诺是为了小女子？” 贺兰之微微颔首。 “可是大人待小女子如此之好，此份恩情难以回报。苏诺应当在大人身边尽心尽责保护大人，怎可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什么？”这下轮到贺兰之懵逼了。 把苏言纳入丞相府当女宠，让她丢失了古代女子最为重要的贞洁，这个还能叫恩情？ 苏言复又朝贺兰之温柔行了一礼，转脸怒气冲冲地质问苏诺，“你还敢向大人下毒？！” 苏诺也愣在原地，“姐姐你不是被贺兰之夺取清白之身吗？” 苏言怒火更甚，“闭嘴！贺兰之岂是你可以叫的？！” 贺兰之无语极了……妹子你自己不也在叫吗？而且还叫得比谁都响…… 苏诺被她吼得噤了声，只好继续听着姐姐的质问，“贺兰大人将我们从赌.场的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这份恩情你忘了吗！？” 苏诺摇头不语。 “你入了丞相府的护卫组，我也至今都是清白之躯，还被大人款待了一番。大人对我们家恩情如此之深，你怎么可以污蔑大人，甚至恩将仇报？” 苏诺听到此话目瞪口呆，全程围观的贺兰之也满脸茫然。 虽然没听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好像突然就被洗白了欸…… 贺兰之背过身捂住嘴中偷偷雀跃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用背锅了好开心啊！！ 护卫见着贺兰之敛袖捂口似有吐血之兆，眼中满满皆是担心之色，“大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贺兰之瞬间收敛笑意，忽然又想起似乎在丞相日记中看过一段关于赌.场姐弟记录，随即便对身边护卫吩咐道，“我乏了，想回卧房，你带路吧。让这对姐弟单独待会儿吧。” “是。” 第二十九章 -正太之魂崛起了吗？ 贺兰之在护卫的带领下总算是顺利地回到了房间。 “行了，你下去吧。”贺兰之挥退了身边那位满脸都写着关心的青年护卫，“记得出去时把门带上。” 青年护卫张了张唇，最终还是放弃般地将提醒贺兰大人要注意休息的话语吞入喉中，垂头丧气地走出卧房在外头候着。 在确定房门窗户都被关严实后，贺兰之才敢明目张胆地把机关中的日记翻出来重新阅览。 先前由于刚刚穿越时间紧迫，很多细节都没来得及细看，日记大多不和.谐内容都是匆匆扫了一眼便过去了。所以对于这对从赌.场带来的苏家姐弟，贺兰之只有“似乎在日记中扫过一眼”这样浅层次的印象而已。 现在正好请了病假，是时候该稍微抽点时间出来好好看完日记了。 关于这对姐弟的记录在日记比较靠前的地方，贺兰之很快便阅读到了这一部分。 上头写明了这对姐弟姓苏。年少的弟弟在赌.场以打手培养长大，而年长苏诺三岁的姐姐则是赌.场的西施杂役。原丞相看中了身手矫健的苏诺与貌美年轻的苏言，就直接从赌.场老板手中将这对姐弟买了下来，带回了丞相府分别充作护卫与女宠。 读至此处的贺兰之不禁皱起眉，“这不科学啊……这么禽.兽的原丞相，作为一个比泰迪还能日.的.男.人，会忍住不对苏言下手？” 贺兰之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继续看下去。 原丞相把苏家姐弟弄到相府中的日子，正是丞相老爹死去的第二天。孝期未满三日的贺兰丞相是偷偷溜去赌.场的，当夜还要操办老丞相的丧事，所以还未来得及朝苏言下手，只是让下人好生优待着她。 日记后头全都记录的是丧事如何操办，原丞相本人如何如何伤心难过，也不能完全说他不像话。 可要说他孝顺吧，这货老爹刚死的第二天就去赌.场寻开心。要是这算孝顺，丞相老爹估计都能被气活了。 不过凭借着原丞相后面写的日记内容来看，估计原身已经被操办丧事忙晕了头，完全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个叫苏言的美人了。 贺兰之释然一笑，这也就难怪苏言能保住清白之身了。 释然之后，贺兰之便潜心阅读日记。待到彻底阅读完毕后，最后一丝晚霞也几近落下山头了。 夜幕已悄然降临，庭院中枝叶交错的影子借着烛光而映照在窗户薄薄油纸上。 “笃笃笃。” 贺兰之闻声抬头，看到门外的俏影敲了敲房门，随后轻声道：“大人，婢子来请您用晚膳了。” 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贺兰之将日记塞回去后闭上了发涩的眼睛，“你弄些饭菜送到房中吧。” “是。” 直至自然分泌的泪水稍微缓解了干涩眼睛，贺兰之才睁开墨目，片刻不停地拿起桌上摊着奏章继续学习。 毕竟当初说好借两天就得还回去的，如果没有按时看完，又得惹小皇帝生气了。 贺兰之想起气呼呼的小皇帝就忍不住捂脸，哎呀这个包子脸鼓起来太可爱了好想捏啊啊啊啊啊啊啊！ “卧.槽……”贺兰之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萌什么，“完了完了，我的正太之魂要崛起了吗……” 第三十章 -用我性命护你一生周全 “不不不，我是他的相父，怎么可能是个正太控呢？”贺兰之干笑两声，将书案上的奏章摊在面前，一边研习一边拢袖磨墨，逼迫自己静下心来。 -- 第22页 等到贺兰之终于恢复到心如止水时，那拿着墨锭研磨的手才放下，转而拿起毛笔挥毫泼墨落笔于宣纸上。 然后用毛笔画了一个Q版小皇帝。 贺兰之崩溃地丢掉笔把头埋进堆成山的奏章中，“我神经病啊！磨了半天墨就画了个Q版头像！放到二十一世纪新闻标题就是‘某成年男子晚上想起十一岁的义子于是嘿嘿嘿地笑出声’……怎么看都像是变.态猥琐的正太控大叔啊！！可我不是啊，我就是单纯想捏他的脸揉一揉而已啊！肯定很软很萌……” “大人？”突然听到卧房内的悲号声，站在门口待命的护卫叩了叩门，“大人身体不适？” 贺兰之飞快地把头上的奏章全部摞到一旁，正襟危坐回答道：“没有，只是感觉嗓子有点干，嗷两声润润嗓子而已。” “……”守着卧房的护卫不好意思拆穿丞相大人的拙劣借口，只能旁敲侧击地关心道，“大人若有身子不适，请务必告诉属下。” “我会的。” 将注意力重新放到奏章上，贺兰之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墨发，“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赶紧看奏章，否则真的来不及了。” 在下定熬夜看奏折的决心后，贺兰之简单列了个夜晚时间安排表，随即便一头扎进了奏章堆中。 直至天明。 因此，第二天晨间来送药的小厮看到浑身疲惫，仿佛被狠狠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的丞相大人，吓得差点没拿住药碗。 “大……大大大大人，您的眼圈怎么青了？” “没什么，熬了个夜而已。”贺兰之接过药碗闭着眼一口闷，“护卫苏诺喝过药了吗？” “回大人的话，苏诺要再过两个时辰才服药。” “那他醒了没？” “下仆听说护卫组的人天未亮便晨练了。不过苏诺未解全毒，现在应该还在休憩之中。” 贺兰之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厮接过药碗躬身行礼后便退了下去。贺兰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由得与苏诺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算了，去看看那孩子吧。”贺兰之无奈地笑了笑，“顺便也替原丞相收拾一下残局好了。” 所幸这两天他终于把护卫房与自己的卧室路线记住了，不必再劳烦他人带路。为了能够最大化地利用时间，贺兰之决定将奏章也捎上，在等待苏诺醒来的时间中，能看一点是一点。 随着旭日东升，熹微的曙光逐渐变成了耀眼的晨曦。黎明的瑰丽霞光驱散了清晨的薄雾，留下的只有院落嫩叶上都滚动着的晶莹露水。 灿灿的朝阳透过窗户斜射在苏诺身上，令肉眼不舒服的白光让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那位覆着清晨淡黄色朦胧光华的美人丞相。 苏诺不确定地出声，“贺兰……大人？” “嗯。”贺兰之阖上奏本，“醒了？“ “嗯……” “我来这儿是想对你说些事儿，”贺兰之微笑道，“虽然我曾对你姐姐动过不纯的心思，不过我可以保证日后不会动她一丝。你们姐弟的身世我知道，生活很不容易。因此我决定把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送你们出府。” 苏诺不敢置信地问道：“大人这话是真的吗？” 贺兰之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真的。” 毕竟现在他小鸡儿都萎了，就算想做什么也都是无能为力的吧？ 苏诺听到此番话，激动地红了眼眶，勉强地从残破的床上起身跪到地上，“苏诺谢大人开恩。” 跪在冷硬的石板地上滋味并不好受，苏诺不禁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那虚弱的咳嗽声仿佛将脾肺都咳得发疼。贺兰之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瘦削少年，心软地上前搀起了他。 “出了府，有想过你们将来要安置在哪儿吗？” 苏诺盯住扶着自己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无声地摇了摇头。 “我在京.城的城西有一处宅子，”贺兰之将日记中看到的信息告诉苏诺，“我决定将那儿暂时借于你们姐弟。等你们有钱了，再搬出去住吧。” 苏诺又想跪下磕头谢恩，却被贺兰之及时阻止了。 “大人……” 苏诺抬头唤了声，贺兰之温柔地看着面前少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以前是我的错，只能补偿你们这些了。” “大——” “——好了，”贺兰之打断了苏诺未说出口的感谢，“我还有事，先走了。你继续休息吧。” 苏诺怔怔地目送丞相大人离开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指腹揉压着墨发，头上仅传来了被按压到穴位的酥麻感。 并没有先前那种从发梢处传来如沐春风般的温暖。 明明只是刚刚对贺兰之放下憎恨之情，为什么胸口会有种温热的感觉？ 自己似乎……变得好奇怪…… “算了算了，这不是当务之急。得先告诉姐姐这事儿才行。” 在贺兰之告诉苏家姐弟能够搬出相府的消息当天晚上，这对姐弟便从相府的管事那儿领回了卖身契。 “苏言、苏诺谢大人这两年来的恩典。”苏家姐弟收拾完行囊在卧房门口叩首谢恩，等了一盏茶仍不见丞相大人的回应后，两姐弟便起身出府。 而紧闭大门的卧房内部，贺兰之瞥了眼站在自己身边满脸惆怅的青年护卫，“你怎么不送送自己的小师弟？不是都在房间内听到他们告别了吗？” -- 第23页 “属下的任务是保护贺兰大人。” “死脑筋。”贺兰之叹了口气，“我让你出去替我送送他们，行了吧？” 青年护卫感激地看向贺兰之，“属下谢大人！” “送完后你就在房外候着，我叫你再进来，知道了吗？” “是。” 遣走了这个不会隐藏自己心思的护卫，贺兰之总算是能一个人静心地好好看奏章了。 就在这种牺牲睡眠时间看奏折学习的拼命程度下，近几十年如山般的奏章终于被贺兰之读完了。 同样的，病假也到了最后一天。 “哈……总算看完了，接下来指导小皇帝批奏章心里有底了。”贺兰之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房门，“去叫人把奏章送回皇宫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在门口候着的不是那个藏不住心思的青年护卫，而是早应该搬出府的苏诺。 “你怎么在这儿？你姐呢？” 换上一身护卫劲服的苏诺抱拳单膝跪下道：“姐姐搬入了大人所言的宅邸。贺兰大人对属下恩重如山，属下愿追随贺兰大人一生。” 贺兰之挑眉，“你还做护卫？” 苏诺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是！” “那你的工钱我收走作你姐的房租了？” “是！” 贺兰之俯身揉了揉他的头发，一双墨目含笑盈盈，“那你可得以后好好保护我啊？” 像昨日那样奇怪感觉又来了。 那种仿佛触了电般的温热……不过好像并不坏呢。 苏诺对视上贺兰之的双目，将手放在心脏上诚恳发誓道，“属下在此立誓，苏诺愿意拼上性命去护大人一生周全。” 第三十一章 -准备上朝 仲夏的清晨是宁静的。 晨间的微风阵阵吹来，散去了氤氤氲氲的铅灰色雾气。幽雅的庭院弥漫着湿润清新的青草味，伴随着各色姹紫送来扑鼻花香，飘散于相府的各个角落。 丞相府内仆人步履匆匆地来去穿梭，尽管忙碌，但整个府内静得连一声咳嗽都未曾听闻。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替尊贵无比的丞相大人准备着上早朝前的事宜。 贺兰之正襟危坐于镶嵌朱红的玛瑙铜镜前，紧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等着身边的几个婢女为他细细梳理完一头乌发，随后再用一根玄色发带绾上柔发。 “大人，您可放松些……”婢女察觉到了贺兰丞相异常拘谨的神态，轻声安抚道，“婢子接着服侍您更衣。” 贺兰之点了点头，起身张开双手，任由着几位侍女为自己更衣。 候在一旁婢女们恭敬地捧上玄墨色的朝服，先前替贺兰之绾发的婢女双手承过，小心翼翼地伺候丞相穿上朝服。 墨色华服将身形修长的贺兰之衬得稳重大气，明晃金线勾勒飞天仙鹤，暗线则绣着滚滚团蟒。丝绦束窄腰，又佩一块羊脂白玉。 头上冠官帽，足下蹑云靴。帽上点玳瑁，靴跟嵌翡翠。一身行头繁复贵气，仿佛跌个跤便会摔落许多珠宝，这让贺兰之不得不走路时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注意就碎了身上的佩饰。 服侍贺兰之用膳的婢女端上早茶供其漱口，“大人上朝这般紧张，让婢子想起来当初大人头一次上朝时的模样。” 贺兰之含着茶水“呜噜噜噜”地漱口，心中腹诽道：“我可不就是头一次上朝吗，最基本的规矩礼仪都得现学现卖，是个人都会紧张好吧？” “大人，请用燕窝。” 还好原丞相没有暴发户到用燕窝漱口，否则他真的会忍不住漱着漱着直接吞了。 贺兰之掩袖将茶水漱在漱盂中，接过朱红的血燕窝一饮而尽。 “好了，我走了。”贺兰之走出相府，踏上车夫准备好的杌凳登上马车，挥别一众出来送别的家仆们。 众人齐声屈身道：“恭送大人慢走。” 贺兰之在苏诺的搀扶下坐入车厢中闭目养神，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这货应该在府里而不是在车上，于是他瞪着眼睛看向苏诺，“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苏诺抱拳答道，“属下是同大人一道上来的。” “你不在府里养病，跟着我上朝干什么？！” “属下的毒素已清得差不多了，”苏诺捂口轻咳两声，“贺兰大人位高权重，属下定要贴身保护大人。” 毒素清得差不多了你咳个什么玩意儿？你骗谁呢！赶紧回去吃药啊少年！ “我连贴身小厮都不带，身边却跟个护卫？”贺兰之挑眉，“不觉得奇怪吗？” “属下会为大人端茶送水，但凡小厮需要做的，属下皆会做到。”苏诺的眼里满满都是诚恳，“属下只想跟在大人身边，保护大人。” 贺兰之扶额。 完了完了，碰上个忠犬属性的少年，真是让人头疼。 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嚷嚷着让贺兰丞相去死，现在忠犬得就差没给弄条尾巴“啪嗒啪嗒”摇了，你们苏家两姐弟是不是爱玩反差萌？ 还有，这位叫苏诺的少年，你不觉得一直跟着别人就像痴汉一样吗？而且被人用这种忠心耿耿的眼神盯了一路，真的很难闭目养神好吗？ “大人，到了。”车夫道。 苏诺先一步推开车门，足尖轻点稳稳地落于地面，紧接着向马车上的贺兰之伸出手，“大人，属下搀着您。” -- 第24页 贺兰之余光瞥见别的臣子皆是直接踏着车夫备好的板凳下来，摆了摆手拒绝苏诺的好意，“我自己下来就可以了。” “哦……”苏诺有些落寞地收回自己的手，乖乖站在一旁等贺兰之踩着杌凳走下。 “你在宫外等我即可，”贺兰之简单地整理了下朝服，顺便嘱咐道，“皇宫规矩森严，不允许他人入内。你若是累了就在马车上歇会，懂了吗？” 苏诺认真地点头道：“属下不累，定会在宫门外等候大人的。” 贺兰之：“……” 啊……摊上这么个忠犬心好累…… 第三十二章 -上朝进行时 贺兰之在简单整理完朝服后，便向苏诺告别，在宫内太监的带领下走入了皇宫之中。 虽然离正式上早朝还有一盏茶的时间，不过金銮殿前已经来了许多朝臣，熙熙攘攘地捧着奏本聚在一起。一见到三日未上朝的贺兰丞相，大半文武臣子都簇拥到了贺兰丞相面前。 “三日未见贺兰大人，如同三年没见，李某甚是想念。”一朝臣道。 “孙某听说相爷病了三日，心中十分担心，因而为相爷准备了不少虫草来补补身子，请相爷笑纳。”另一朝臣说。 “丞相大人贵体是否已安康？钱某府内收了两个好看的姑娘，下了朝给大人送去助助兴致如何？”朝臣三号言。 贺兰之扯着笑脸，应接不暇地回复围在周身的大臣们。大致回复内容就是：身体已好，感谢关心，补品不要，金钱不收，女人别送，男人更别送。 看到贺兰之一改常态的反应，众朝臣纷纷面露疑色，“大人这是……？” “皇宫之中不适合说这些，况且早朝快开始了，我等快些进去吧。”贺兰之打断众人起疑的话题，捧着奏本率先进入金銮殿。 其余朝臣看见只手遮天的贺兰丞相入了殿内，也不敢再在台阶上停留片刻，遂一同进入金銮殿，逐一按照品级入班排好。 五更的梆子一打，御前太监的尖锐通报声响彻大殿，“皇上驾到——” 贺兰之眼观八方，模仿满朝文武的动作一同俯伏朝贺，“臣等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坐于龙椅上的赵胤微微抬手，“众卿免礼。” “臣等谢皇上。” 贺兰之起身抬头，一眼便见到了头冠冕旒身穿龙袍的赵胤。 这还是贺兰之头一次远距离地见到赵胤，平日只在他面前撒娇卖萌的小皇帝突然一本正经地坐在龙椅上听政，这种反差显得小皇帝那张紧绷的粉嫩小脸更加可爱。 贺兰之注视着小皇帝，唇角毫无知觉地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面无表情的赵胤听着某个臣子废话连篇的奏报，嘴中轻啧了一声后，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放眼扫视了一圈各个文武百官。 全是一群唯唯诺诺、不学无术的废物。 赵胤正欲收回视线闭目听奏，却忽然看见立于百官首位的贺兰之唇边泛起的轻笑。 “贺兰卿如此神情，”赵胤打断那位臣子累赘连篇的话语，“可是有奏要启？” 贺兰之一愣，不禁抬头看向小皇帝，用眼神问道：“让我讲？” 赵胤点了点头。 欸？！为什么突然就到他了？明明之前别的臣子才讲到一半啊？完全就是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丝顾虑！小皇帝不按套路出牌啊！ 赵胤垂目审视着贺兰之悄然变化的神情，忽然觉得这无味的朝堂似乎有些趣意。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见贺兰之流露出慌乱的神色，同样的，也是头一次见到那位美人相父会流转着眼波向他问话。 真是难得极了。 “臣禀奏，”贺兰之迫使自己镇静下来，随后出班朗声道，“臣听闻由于近几个月，江淮地区洪涝泛滥，淹了许多田地，许多百姓都因此吃不上粮食。望皇上能下旨救灾。” “哦？”赵胤挑眉，“朕可是记得拨过一千万两白银，让相父负责救灾一事了。” 被称作相父的某人忍不住腹诽：谁知道那一千万两被原丞相搞到哪儿去了啊……估计全都买燕窝去了。 贺兰之有些无奈，只好再奏，“陛下鸿恩浩荡，臣替天下百姓恩谢皇上。只是仍有些百姓未能饱腹，臣希望陛下能再拨些款……” “那朕再拨五百万两白银。”小皇帝伸出手指隔空点了点贺兰之，“相父可别全拿去买糖哦？” 众朝臣听到皇帝天真童言，不禁暗暗憋笑。 唯独贺兰之拿着奏本苦逼地点点头，脸上略有愁容。 唉，剩下那五百万两得从私房钱里掏了。 第三十三章 -教你批奏章 大抵是由于贺兰丞相带头说起正事的缘故，余下多数本来只准备讲点废话拍点马屁的臣子都不敢出列再奏，仅有少得可怜的几个朝臣出班汇报了些朝政之事。 赵胤听完几位臣子的奏报，扫了眼底下两列大臣，“众卿还有何奏要禀？” 无人回应赵胤的话，恢宏大殿中回荡着小皇帝稚嫩的嗓音。 “退朝！” “臣等恭送吾皇，陛下万福。” 众臣俯伏恭送圣上离开后，便三三两两地起身结伴出殿，顺便谈论了一下“今日的早朝结束格外迅速”之类的话题。于是很快的，整个金銮殿就撤得只剩几个大臣了。 贺兰之便是这留下来的其中之一，剩余之人则都是希望陪同贺兰之一同离开，能够在路上多奉承几句话，盼自己能给丞相留给好印象。 -- 第25页 “贺兰大人不离殿吗？” 贺兰之颔首微笑，“我还有些国事想问问皇上。诸位不舍离殿，大概也是同样原因吧？” 抱着不可告人心思的几个臣子显然没想到贺兰之会跟皇上议论国事，一时被这个问题堵得语塞，只好尴尬地交换了眼神，随后拱手作揖道，“贺兰大人心系天下，我等深感敬佩，遂想要先行回府阅读圣贤书，学习丞相大人，请允许大人准许我等告辞。” 贺兰之没想到原丞相的权势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不仅只是丞相府的下人需要向他请示告退，就连能到御前议政的大臣都要向他请示告退。这要再不收敛点，风头都得盖过皇上了。 想至此处，贺兰之不卑不亢地作揖回礼道，“诸位请慢走。” 余下的那些朝臣也纷纷告辞离去，整个大殿中只剩下了贺兰之一人形单影只地抱着奏本站在那儿。 在暗中观察了许久的赵胤甚少看见贺兰之会孤零零的一人，原本冰冷的眼底忍不住闪过一丝恻隐，随即掬起天真无邪地笑容走入殿中，上前迎向贺兰之。 “相父仍在殿中，是在等着朕吗？” 贺兰之闻声看向换下朝服的赵胤，按捺住冲过去揉揉对方小脸的想法，躬身行礼道：“陛下万福。” “相父不必这么多礼啦，”小皇帝眨巴眨巴眼睛，“相父久等了吧？” 贺兰之连忙笑着回道：“不久不久。” 赵胤被贺兰之那莫名其妙投来的宠溺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张精致的小脸微微变了面色。 这什么油腻腻的眼神！方才他就不应该心软的，就应该让贺兰之这厮在大殿里多等一会！ “相父有何事？” “陛下可还记得先前留给微臣的那些奏本？” 说起那些奏本，赵胤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铁青。昨天那群丞相府的土匪又突然冲进皇宫，把几十年的奏章一股脑地塞进了皇宫内库，真是把禁宫当什么了？！他贺兰家的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朕记得。”赵胤没好气地哼了声，“相父偷懒不肯批，朕记得牢牢的呢！” “御批奏章，这是皇上之事，微臣做不得。”贺兰之一板一眼地矫正赵胤错误的观点，“臣这几日未动奏本，就是希望能由皇上亲自批阅这些奏章。” “相父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贺兰之说得掷地有声，同时将藏在袖袋中的好些奏本都上交给了小皇帝。 赵胤拿着一堆奏折，实在摸不透贺兰之脑子里在想什么。先前不让自己接触奏章的也是他，这会子把奏章全都推给自己的还是他。 赵胤心里头清楚，先前贺兰之不让他批阅奏章，为的就是让他远离朝政，以便架空他的皇权。可是现在玩的这一出，莫不成是贺兰之已经自信到即使放手让他接触朝政，也无法让他夺回皇权的地步了吗？ 真是太狂妄自大了！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赵胤恨恨地咬了咬牙。既然贺兰之敢放手，那么他势必就要尽快夺回权力，对这个目无中人的狂妄丞相赶尽杀绝！ 赵胤深吸一口气，翻开那些累积了三日的奏本，却没想到会在其中发现许多令他错愕的宣纸。 宣纸上全部是用朱笔写满的政事批注，虽然书法比起相父先前的笔迹是退步了些，但宣纸上全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小楷，一看就是他认认真真经过思考后写下的见解。 “这是……”赵胤抬起头看向贺兰之，眼中满满的不惑。 “微臣为陛下做的笔记，”贺兰之温润地笑道，“为了方便陛下能够上手，所以臣写了一些拙见。字写得有些糟糕，还望皇上能够见谅。” 赵胤听到此话，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第三十四章 -光明正大地要抱抱 赵胤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复杂到他此刻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用文字去形容。 看到那些写满朱批的笔记，如若说他的内心深处没有一丝触动，那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先前还恶意揣度了贺兰之，心底的愧怍一瞬间便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让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措辞了半晌，赵胤也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能闷闷地道：“谢谢……” 贺兰之看到赵胤别扭地将头转了过去，忍不住在心中暗萌道：“小皇帝害羞了好可爱，快快快，来让相父抱抱！！” 当然，为了不让小皇帝从害羞变成惊恐，贺兰之还是控制住了不让自己荡漾的心思表现出来，转而十分真挚地回复道：“陛下言过了。微臣作为丞相，理应为陛下做到这些。” 贺兰之的语气诚恳极了，恳切得令赵胤有些恍惚，几乎以为这是从另一个人嘴中说出的，而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贺兰丞相。 赵胤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看不透贺兰之了。 他分不清贺兰之到底是一片真心还是虚情假意。 赵胤本是不相信贺兰之会是个幡然悔悟的人，但他如今的这番举措，令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将相信他。 赵胤抬头对视上贺兰之的墨目，眼底尽是一片迷茫。 贺兰之看到小皇帝眼中的迷茫，以为是他看不懂自己写的批注，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毕竟小皇帝才只有十一岁，十一岁就得学习如此复杂的朝政之事，再怎么聪慧的孩子也难免会感到迷惑。 -- 第26页 “如若陛下能够恩准，”贺兰之提议道，“臣愿意手把手地教陛下。” “手把手……？”赵胤语气更加困惑。 怎么个手把手法子？ 赵胤疑惑了片刻，随后很快就从贺兰之的实际行动中明白过来。 因为他的这位相父大人跟着引路太监将他带到了御书房，随后不由分说地就将他圈在怀内，用修长的手指握住了赵胤的手，教着他如何用朱笔御批奏章。 缭绕于贺兰之周身的沉香味道不容拒绝地钻入了赵胤的鼻中，几缕乌黑的青丝垂在了他的面颊一侧，令他无法忽略脸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瘙痒之感。 耳边传来的是贺兰之轻缓的呼吸声，还有些湿热的鼻息喷在他的耳廓上。脊背上贴着贺兰之的胸膛，对方的体温几乎是透过丝绸华服而传到了他的身上。 赵胤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青。 几乎是花了十万分的精力，赵胤才忍住不将桌上的砚台抄起扔到贺兰之的脸上。 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突然要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而那位让小皇帝脸色青红不定的丞相大人，则是满面春风，一脸的幸福之色。 啊啊啊啊啊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抱小正太啦！！而且小皇帝比预想中的手感还要好，正好能用臂腕环住整个人，又软又香，好想直接抱回家抱个一辈子。 赵胤坐如针毡，僵硬地靠在贺兰之怀内，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奏章上行云流水地游走着。勉强地熬过了一个时辰后，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他从不知道一个时辰竟然能有如此漫长。 “相父……”赵胤弱弱地出声，忽而发现自己的气势莫名弱了下来，于是立刻拔高声线冲着身后人嚷道，“相父相父！朕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贺兰之抚了抚自己的胃部，的确也略有饥饿之感，遂松开赵胤道：“皇上饿了，那定要用膳。俗语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皇上龙体关系天下，要吃！一定要吃！” “哪儿来的俗语，朕怎么没听过？” 贺兰之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只好含糊着道：“微臣是在民间听到的……” 民间？就凭这个完全脱离群众，代替自己胡乱治国的贺兰丞相？他会从民间听到俗语？ 赵胤狐疑地瞥了身后人一眼，不再追问下去，而是选择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一笔。 直觉告诉他，贺兰之变得奇怪的缘由，兴许可以从他的话中寻出端倪。 当然，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办法尽量不要再让贺兰之有机会抱他了。这种事情一回就够了，同样的糟糕体验，他可不想在经历第二遍。 “相父，朕想去相府同相父一道用膳，”赵胤提议道，“朕同你回相府吧？” “那宫中的御膳……？” “世人都知丞相府的菜肴比皇宫中的御膳还要丰富，朕跟着相父，更有口福。”赵胤起身看向贺兰之，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神情，“是不是相父不欢迎朕？” 贺兰之惶恐起身揖礼，“微臣哪儿敢！” “嗯哼，”小皇帝听到回复，满意地点了点头，“起驾去贺兰府。” 赵胤的突发奇想并没有给贺兰府的下人造成什么负担，他们依然是按照往常那般有条不紊地为这对君臣上了花式繁多的全素宴。此番准备令赵胤甚是欣慰。 在这种完全不给预备时间的突击检查下，贺兰之都会坚持吃素，看来他的确是准备向好的方向转变。难得难得，一向铺张浪费穷奢极欲的贺兰之，如今都学会节俭了。 赵胤有一句没一句地向贺兰之搭着话，在用膳期间简单地表达了自己的欣慰之情，连带着也夸赞了一番丞相府厨子的手艺。 “相父府里的厨子手艺真是越发好了，仅仅只是红烧茄子都能做得如此令人垂涎欲滴。” 贺兰之谦虚道：“再好的厨子，也比不过宫中的御膳大厨。” 赵胤笑了笑，没再接这个话题。将碗中的饭菜尽数吃入腹中后，随后将筷子放下道，“朕吃饱了，起驾回宫。” 贺兰之起身，“那臣——” 他的话语未尽便赵胤被打断，“朕知道，今天跟相父学了不少，朕看着那些笔记，有自信能够不在相父的帮助下批。” “真的？” 小皇帝挺起胸脯拍了拍，“朕向相父保证！” 贺兰之在他的信誓坦坦下点了点头，欣欣然却又不免有些失落感觉。 失去光明正大抱小皇帝的机会了QvQ。 好桑心。 第三十六章 -莫名敌意 “立刻取消那些排场宴饮，改日我会向那些大臣赔礼，现在令他们快些离开。赶紧开仓济民！” 领命的官员微微犹豫了一下，“那大人……您的寿辰不办了？” “你认为，是我的寿辰重要还是百姓重要？”贺兰之怒声呵斥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立刻行动！” “是！下官谨遵大人的吩咐！” 贺兰之蹙起眉头看着那位臣子奔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细细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那位下属的办事水准，还是亲自出马主持局面比较稳妥些。 做出决定后，贺兰之便大步流星地匆匆赶往前院。迈出三步后又突然想起了那位被自己遗忘在身后的小皇帝，于是又硬生生地折了回来。 -- 第27页 “皇上，”贺兰之作揖道，“难民们即将会涌入相府。微臣为了陛下龙体着想，不让陛下受到惊吓，微臣谨望皇上能够回宫。” 赵胤扬起下巴冷声问道：“若朕不愿意呢？” 贺兰之再次俯身行礼回答，“那么微臣希望陛下能到丞相府的厢房中来。因为难民人潮涌进相府后，难免不保会有刺客混入其中。为了陛下安全着想，还望皇上能到微臣府内的厢房休憩。” 赵胤沉思片刻，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那皇上，请随微臣……”贺兰之想起自己的认路水平，话语微妙地停顿了片刻后继续道，“……请随微臣的护卫这边请。” 毕竟要让小皇帝跟着他这个路痴的话，别提抽身去安抚难民了，说不定他们一整天都得耗在在府里瞎转悠了。 小皇帝打量了一下候在贺兰之身边的苏诺，挑眉问道：“跟着你？” 苏诺恭敬地跪地行礼道：“请陛下能随小人来。小人苏诺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胤盯了苏诺半晌，又斜睨了一眼站在身侧贺兰之，“朕知道了。平身吧。” “谢皇上。”苏诺起身做出一个敬邀的手势，“陛下，这厢请。” 赵胤不动声色地微微勾动手指，让潜藏在角落中的暗卫跟上自己，随即迈步随着苏诺前去。 他不能保证贺兰之不会突发奇想地趁机软禁他，所以为了自身安全，他必须要让暗卫紧紧地跟着自己。 对贺兰之一片忠心耿耿的人，必须要防着。 尤其这个叫苏诺的家伙。 赵胤盯着苏诺的背影，暗暗猜测，可能连苏诺自己都不知道，他压抑着的仰慕之情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来，看向贺兰之的眼底尽是一片温情脉脉。 啧，真让人受不了。 赵胤也不知为何，莫名打心眼里地不喜欢苏诺这个人。 分明上次见到这个少年护卫时，他的内心还没如此大的抵触之情。 看来自己厌恶龙阳之好的程度，要比想象中的深许多。 “皇上，厢房到了，请您在此刻稍后片刻。”苏诺将赵胤带到歇息处后，便掬礼告退道，“请陛下允许小人告退。” “苏护卫，”赵胤叫住苏诺离去的身影，忍不住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你对贺兰丞相是什么想法？” 苏诺耀如灿星的墨目中散发出坚定的神情，“丞相大人是小人用生命起誓要保护一生之人。” “朕明白了，你退下吧。” 苏诺闻声退下，房间中只余下小皇帝与停留在房顶上的暗卫。 “用生命起誓啊……”赵胤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第三十七章 -令人心酸的难民们 贺兰之让苏诺代替他带小皇帝去厢房休息，自己则是匆匆奔到前院，将那位下属官员的工作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位臣子看着自己的上司贺兰之忙进忙出的样子，忍不住关切道：“丞相大人，安抚灾民的事情令下官来便可。下官看您这几日接待宾客日常辛苦，不妨先去休憩片刻？” “不碍事，”贺兰之摆了摆手，“皇城脚下都会出现大批量难民，我再不亲自出力，这个丞相算是白当了。” 贺兰之话音刚落，立刻又吩咐府内众仆尽可能多地寻出能让难民们用的餐具，再令那些府中的大厨烧菜熬粥，务必要求足量。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贺兰之便喊人打开丞相府的各个朱红大门。 开门的一刹那间，拥挤在相府门口的难民如同洪水般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进来。 贺兰之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们争先恐后地抢着准备好的菜肴与粥，有的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破烂的衣裳中露出骇人的肋骨。 “快吃，快吃！”角落的一位父亲两眼发红地催促着瘦骨嶙峋的儿子快些喝粥，“你妹妹已经饿死了，儿啊，你可一定要吃饱啊。” 小孩子咕噜咕噜地吞着粥，来不及回答，只能不住地点头回应自己的父亲。 “好孩子……”那位父亲颤抖着双唇，伸出手揉了揉儿子脏乱的头发。 那位父亲伸出的手臂上，已经一块血肉被活生生地挖去，上头的伤痕已经结痂，森然的白骨暴露在空气中，让贺兰之光是看着就觉得肉疼。 “爹爹，你也吃。”小孩用手胡乱地抹了下嘴，“爹爹挖了肉给我吃，爹爹才是应该吃饱的那个。” “爹不饿……爹不饿。”那位父亲捂着抽搐发疼的胃部，不停地重复着，“爹不饿，你吃，你吃。” “呜呜呜——” 在大批难民埋头狂吃的同时，人群中又发出高低起伏不同的呜咽声。贺兰之闻声看去，那是这些饿了许久的百姓们在尝到食物后发出的哭声。他们一边尽可能地往嘴中塞着食物，一边哽咽着抹去脸上的泪水。 晶莹的泪水划过那些布满灰尘的面孔，凝聚成乌黑的泪水，缓缓地滴落在丞相府价值不菲的地板上。 贺兰之看着面前的难民们，实在是心酸极了，连带着眼眶都泛起了一圈红色。 他上前不断地安抚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难民们，“慢慢吃，慢慢吃。管够，管饱。” 所有人顾不上说话地吞咽着，没有人回应贺兰之。 尽管如此，但他还是不知其厌地一遍遍道，“慢慢吃，慢慢吃……” -- 第28页 说着说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贺兰之用袖子遮住自己忍不住落泪的狼狈样子。在亲眼见证过这些百姓们饥渴哀嚎的惨状后，他已经恨不得把原丞相拖出来鞭尸来平息心中的愤怒。 原丞相一纸横征暴敛的政策，便令无数无辜的百姓背离家乡，活活地看着亲人被饥饿折磨而死，不知多少家庭都因此而支离破碎。 贺兰之暗暗在心中发誓，只要他在朝的一日，便不能让这个国家再出现一次这样的情形！ 这个心系百姓的贺兰丞相，他是当定了！ 第三十八章 -开个小灶 待到贺兰之完全安顿好那些饥.渴挨饿的百姓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银白色的弯月在不知不觉中上了柳梢头，静静地在青葱枝叶上倾泻流水般的月光。漆黑的夜空中有一层薄薄的云雾，如同轻纱般笼着皎洁的月，云雾中尽是银月朦胧的倩影。 贺兰之看着收拾风卷残云过后局面的下人们嘱咐道：“大家弄完就尽快休息吧，都累了整整一天了。” 有人弱弱地出声问道：“那大人您的寿宴……？” “那种东西不打紧。”贺兰之安抚道，“寿宴每年都有，不差这么一次。救济了这些难民，才是重要的。” “大人此番心善之举，百姓们定会感动的。” “我只是尽职罢了，说到底，会害得他们如此的也是贺兰之……”他苦笑了一声，“你们继续吧，皇上定在厢房久等了，我去看看皇上。” 贺兰之转身正欲迈出步子，却在院落小径前看见了孤身独立的赵胤。 不知站了多久的赵胤出声唤了声，“相父。” “微臣参见陛下，”贺兰之揖礼，“您怎么出来了？” “朕乏了，便出来走走。朕都看见了，你做的那些，”小皇帝精致的面孔上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做的不错。” “这是微臣分内的职责，不敢受到陛下赞扬。” “相父在朕面前不必如此惶恐，朕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相父累了一日，快些去休息吧，朕回宫了。” 贺兰之上前挽留赵胤准备离去的身影，“可是微臣还未招待陛下……陛下也还未用过膳食吧？” 赵胤摆手，“朕回宫去吃，你府里的那些厨子也累了一日了，不必让他们招待朕了。” 贺兰之轻抿薄唇思虑片刻，随即提议道，“如若陛下恩准，微臣愿意下厨，炒几个简单的小菜。” “哦？”赵胤不禁挑眉问道，“相父会做菜，朕怎么从不知道？” “前两天跟厨子学的。”贺兰之尴尬地扯唇笑了笑，随便编了个谎言，“希望陛下能够恩准。” 小皇帝探出脑袋狐疑地打量了贺兰之许久，这才点点头同意道：“朕允了，相父做得好吃点哦，不好吃朕要砍你脑袋的。” 贺兰之：“……” 都快半个月没提砍脑袋了，怎么这会子烧个菜他的性命又岌岌可危了？！ 小皇帝鼓起软乎乎的腮帮子仰头，“相父对朕的话有意见吗？” 贺兰之叹了口气，“微臣领命。” 好吧好吧，谁让面前这位不仅是皇帝还是一言不合就卖萌的小正太，他认栽了还不行吗？ 贺兰之认命地走向厨房，在大厨们诧异的目光下借来围裙穿上，拿来两个搁在一旁的鸡蛋磕在碗沿上。 “大大大大人？！”厨子头一次看见尊贵的丞相大人会拿起锅铲准备烧菜，吓得都结巴了，“您您您您您放着让小的来吧……” “不不不，你们辛苦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贺兰之手法娴熟地打着蛋，“仅仅是几个家常菜而已，我自己会弄的。” “大大大大大大大人不愧是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真是贤惠极了。”大厨由衷地赞叹道。 贺兰之打蛋的手一抖，差点没把碗给摔了。 虽然他能明白大厨的原意是好的，可问题是这种夸法是不是不大对劲？ 第三十九章 -同吃寿面 在诸位大厨围观下，贺兰之总算是顶着各种奇怪的目光炒完了这些小菜。 “来，大家为大人鼓掌！”一位厨子激动地提议道。 顿时，厨房中洋溢起了愉悦兴奋的掌声。贺兰之满脸尴尬地捧着菜，抽着嘴角看着身边这群厨子莫名其妙地激动鼓掌，最后实在顶不住这股溢满厨房的尴尬掌声，落荒而逃。 贺兰之一路端着奉入饭菜的沉木茶盘逃到用膳处，进门便见到了早已乖乖坐好的小皇帝。 赵胤看着贺兰之微微起伏的胸膛，不禁疑问道：“相父怎么气喘吁吁的？遇上什么了？” 贺兰之难以对小皇帝说出口方才在厨房发生的事情，只好胡言搪塞过去，“那个微臣……跑下步，为了锻炼一下.身体。” “端着饭菜跑步？” 贺兰之顶着赵胤不可置信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对。” “相父果然……嗯……”赵胤在脑海中思索了一下合适的词汇，“嗯……人中奇葩。” 说罢，还比了个大拇指。 贺兰之：“……” …………………… 他顶着那么多厨子奇怪的目光给小皇帝做菜，结果就换来个“相父是人中奇葩”？！ 这是用来夸人的吗皇上？再说奇葩的不是他而是那群厨子啊…… -- 第29页 “相父这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是准备说什么？” “……臣无他言。那个……陛下，尝尝微臣的手艺吧。”贺兰之将两碗寿面摆在二人的位置上，简易地为小皇帝布完菜后，便在赵胤的默许下入座同席。 赵胤身后俟候着的小太监试过毒后便察言观色地退了下去，识相地为君臣二人留下私人空间。 赵胤用银箸夹起长长寿面，“连这面也是相父亲手做的？” “嗯，”贺兰之谦逊地敛眉一笑，“微臣手艺不精，还望陛下能不嫌弃。” “相父做的，朕怎么会嫌弃？”赵胤将银筷上的细面放入嘴中细细品尝，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面条滑过唇舌之间，醇香的汤水在舌尖蔓延开。深吸一口气后，鼻腔中萦绕的尽是细面浓郁的香气。 贺兰之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胤品尝，按耐不住内心的期待，“如何？” “朕想不到相父的手艺如此好，”赵胤微笑道，“味道很不错，相父也尝尝。” 赵胤夹起面条往贺兰之唇边送去，贺兰之看着那双被小皇帝服用过的筷子，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便就着那双银筷将细面吃了下去。 毕竟是这么软萌的小正太请他吃的，他也不好拒绝嘛嘿嘿嘿嘿。 虽然严格意义来讲这算是间接接吻……但对方是个这么小的孩子，而且还是他的义子，用这么暧.昧的说法似乎太不稳妥了，他不该有其他的想法。 贺兰之一边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一边津津有味地嚼起了嘴中的面条。 果然他的手艺没退步，令人欣慰，令人欣慰。 赵胤注视着贺兰之幸福吃着寿面的俊美面容，唇边忍不住浮现一丝笑意。 他从未见过贺兰之如此纯粹的笑颜，甚至连窗外的皎月都无法胜过这样的笑容。 在这样静悄悄的夜幕中，只有他与贺兰之独处过完了这个小小的寿宴。虽小，却不失温馨，而且他还吃到了贺兰之亲手做的寿面与小菜。 总感觉，还不错呢。 接下去再好好观察相父一段时间吧。 赵胤想道。 第四十章 -暗中观察 在贺兰之生辰之后，这些难民问题都由赵胤默认批给了贺兰丞相本人一手操办。 一开始，赵胤一派的朝臣都极力反对将这份差事交给贪腐成瘾的丞相。平日里一些政策项目让贺兰之捞一些油水也就罢了，可这个难民问题，不是闹着玩的。 难民的暴动，通常都是民间起义推翻政权的导火索。这种时候再不安抚民心，极易对皇权造成威胁。若是把难民的事情交给贺兰之，他们怕是要看见赵家王朝第二世被覆灭的惨状了。 “众卿的顾虑，朕都心知肚明。”密会上，赵胤环视四周大臣缓缓地道，“但是朕会选择贺兰卿，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听到赵胤如此执意把这件差事批给贺兰丞相，有位大臣差点急得没跳起来，“皇上的想法，莫不是认为贺兰之会体恤爱民？” 赵胤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体不体恤不是朕说了算的。众卿不妨与朕一同看看，这个贺兰之究竟会如何处理此事。” “让臣等袖手旁观看着贺兰丞相折腾难民，皇上是拿百姓的性命为儿戏吗？！”一位大臣怒道，“臣不同意！” 赵胤冷冷地瞥了那位大臣一眼，如同一盆冰冷的水浇灭了他正在心头上的怒火，让那位大臣突然冷静下来。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在对谁在说话，于是伏地稽首道：“微臣冲撞陛下，臣罪该万死！” “的确是罪该万死，”赵胤冷笑一声，“看这架势，公孙卿是不是差点就要冲上来扇朕两个巴掌让朕清醒清醒了？” 那位姓氏为公孙的大臣不断磕头道歉，“微臣万万不敢！“ 赵胤冰冷的脸色缓和了些，抬手令公孙大臣起身，“行了，你也是心系天下百姓，语气冲了些，下次注意便可。朕不怪你。” “臣恩谢陛下恕罪。” 不得不说赵胤的敲打十分适当，同时又十分适时。不仅在那些心腹朝臣面前留下宽容仁厚的君主形象，而且还让那些接下去议事的大臣再一次清楚了说话的分寸问题。 “朕看司马卿也似乎有话要说，”赵胤将目光转向臣列中的一位留着长髯的男子，“司马卿如何看法？” 被叫到的司马大臣出列鞠了一礼，“皇上此番举措必有用意，臣推测，皇上可是有看中贺兰丞相先前有相关经验的原因？” 赵胤微微颔首，“的确，贺兰之先前在朝堂提出过治理洪涝与安抚周边百姓的方案，做得也不错，朕是有出于这一方面的考虑。” “按陛下的意思，还有出于别的方面原因？” “朕正是想与你们说此事。”赵胤给了司马大臣一个赞赏的眼神，循着他的话继续道，“朕近期在暗中观察贺兰之，的确有些转变，大体来说是往好的方向。因此朕想趁此机会，试探试探贺兰之。” “皇上是想让臣等一同观察，以便鉴察贺兰丞相？” “正有此意。” “臣附议。只是若那贺兰丞相处事不当，皇上可有想过如何解决？” 赵胤微微一笑，“朕的心中已有了不错的人选，便是司马卿汝，司马卿可否有能力胜任？” 这位叫司马的大臣听罢立刻跪下领命，“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 第30页 “平身吧。众卿可还有异议？” “臣无异议。” “臣也无异议。” “臣同意。” “臣……” …… 这场不为人知的秘密朝会最终以同意皇帝意见结束，先前还陪同皇帝一块商议如何在两年后杀死贺兰之的这群大臣们，都纷纷蛰伏在朝中在暗中观察丞相大人。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赵胤等人观察对象的贺兰之，也最终以顺利安抚难民，改善先前自己在民间无恶不作的形象，完美地压制住这场动荡为告终。 甚至之后，他还亲自向赵胤提出了减轻税敛的想法，建议废除他自己先前弄出的那些苛捐杂税政策。 赵胤渐渐地开始觉得贺兰之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顺眼起来。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进展着。 日子也就这样平静地，缓缓地迈入了第二年。 新年来了。 第四十一章 -过年了 年关已至。 冬天的第一场白雪随着新年的脚步纷至沓来，祥瑞的初雪将整个京城地面铺上了一层松软的雪毯。就是向来金碧辉煌的皇宫与相府屋顶，都被这皑皑白雪覆盖了原先的灿色，缀上典雅的银装。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将那瑞雪吹拂得如同飘落而下的梨花般，在空中舞出漂亮的轨迹，回旋着缓缓降落于地面上。 阒无人迹的大道上，唯独几个穿着臃肿的轿夫抬着一台华贵的轿子，踩在松软白净的雪毯上，留下一连串深浅相同的脚印。 轿舆中的贺兰之呼出一口气，眼看着刚从嘴中吐出的腾腾热气瞬间变成了一团白雾消散在空中，不禁将身上的墨色裘皮披风裹得更紧了些。 苏诺颇为担忧地注视着贺兰之，看着自家大人像一只小刺猬似的尽量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子取暖，忍不住解开身上的冬袄递给贺兰之，“大人，您若是冷的话，不妨披上属下的衣服。” “胡闹！”贺兰之怒嗔一句，“我披了你穿什么？这么冷的天，你打算冻死自己啊！” 苏诺将目光移到贺兰之被冻得发白的薄唇上，坚定地道：“属下不觉得冷。” “你不觉得我觉得，我看着都冷，赶紧穿上赶紧穿上。”贺兰之催促道，同时又调整了一下靠着纯白狐毛软垫的位置，将自己整个人都陷入软垫之中，随后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总算是暖点了。” 苏诺听到这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去年的这个时候，贺兰大人还没有这么畏惧寒冷，日常生活中一般只是披着一件冬衣便算是凑合了。反倒是今年，不仅穿了里三层外三层，还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的，坚决不让一点冷风灌进衣服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贺兰大人似乎微妙地有些变化了。 正在苏诺神游之际，抬往皇宫的轿舆已经不知不觉地到了宫门外。 “丞相大人，皇宫到了。”轿夫道。 苏诺赶紧回过神来，将暖色的轿帘撩起躬身道：“大人，请。” 贺兰之不情不愿地从柔软的靠垫上直起身子，顺着苏诺的撩起的帘子走下官轿，擦身而过时，披散于身后的柔顺墨发不经意地划过苏诺的手背，微微激起他心中的动荡。 “苏诺，你先回府，过几个时辰后再派人到宫门前来接我，给皇上拜年不会结束得这么快。”贺兰之下了轿后转身又嘱咐了一声，“别像上次那样又傻等着，赶紧回去，别冻着，知道吗？” 一片小小的瑞雪飘落下来，遇上贺兰之温热的薄唇后便化了开来，可苏诺却觉得自己的心头也好似那一片白净的雪花，几乎就要化成了一滩水。 苏诺捂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脏，俯首恭敬地回道：“是，大人。” “那我走了。” “属下恭送大人。” 直到贺兰之玄色长靴踩着雪地的声音渐渐轻到听不见时，苏诺才礼毕起身，默默地望着贺兰之顶着风雪走入皇宫中的背影。 “贺兰大人，”苏诺轻声道，“新年快乐。” 第四十二章 -拜年了 “新年快乐。” 贺兰之冲着皇宫御书房门口当值的侍卫笑着贺道，“皇上可在里头？” “下官同祝大人新年快乐，”受宠若惊的御前侍卫屈身行礼道，“回相爷的话，圣上正在殿中办公。” “那我给皇上拜年去了，辛苦你过年还值班了。” 御前侍卫头一次听到阴沉冷漠的贺兰大人说出关心的话语，更加惶恐地低头道：“下官不辛苦，大人慢走。” 贺兰之这半年来也几乎习惯了周围人时不时露出的惊愕畏怯神情，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嗯。” 改变大家对贺兰之的印象这件事，还是得耐下心慢慢来才行。而且上次安抚难民的事情已经让民间对无恶不作的丞相大人稍微改观了一点——虽然总体还是恶人形象，但总算是有点进步了，不是吗？ 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的日子，还长着呢。 贺兰之在心底默默安慰自己，同时抬起墨靴迈入御书房中。温热的地龙与火烫暖炉散发的滚滚热气扑面而来，让敛了一身风雪的贺兰之感到分外的温暖。 贺兰之将身上的貂裘解下递给俟候着的太监，走上前向御批奏章的赵胤行礼道：“微臣恭贺皇上喜迎新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31页 赵胤搁下朱笔，笑脸盈盈迎上前，虚搀起贺兰之俯着的身子，“在朕面前相父无需多礼，朕也祝相父新春同乐。” “微臣多谢皇上。” 对方手掌的温度透过布料传了过来，贺兰之快被冻得失去知觉的手腕在感受到赵胤手掌的温暖后才稍微恢复些了知觉。贺兰之感谢地朝小皇帝笑了笑，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后，便将袖袋中早就准备好的金色锦囊递给了赵胤。 小皇帝接过锦囊，颠来倒去地翻转着打量了几眼，随后又掂了掂重量，完全摸不着头绪，只好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问道：“相父，这里头沉甸甸的，是什么？” “陛下不妨拆开看看。”贺兰之抿唇微微一笑。 赵胤捏了捏锦袋，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物品后，才敢小心翼翼地抽开系着锦囊的红绳，谨慎地往囊中瞧去。 里头皆是一颗颗做工精致的金锞子，小金锭被工匠雕成了各式祥瑞小兽的模样，看得出送礼者精心准备的十足诚意。 小皇帝取出一个小金锞子，歪着脑袋问他：“这些是？” 贺兰之忍住想要伸手揉揉小皇帝脑袋的冲动，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回答道：“这是微臣送陛下的压岁钱。微臣祝皇上千秋万岁，在新的一年中也能万事如意。国家风调雨顺，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大吉大利。” “压岁钱……”赵胤望着金锞子有些出神，“这还是相父头一次送朕呢……” “欸？” 贺兰之一愣，难道以前原丞相从来没给过吗？ 赵胤眼底流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指腹摩挲着丝绸的锦囊表面，“自父皇驾崩后，再也没有人给过我压岁钱了。” 这还是小皇帝头一次以“我”来自称。 那股萦绕在赵胤周身挥散不去的孤寂与悲伤，让贺兰之看着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疼，不禁想要上前去抱住这个惹人心疼的孩子。 并且他也这么做了——或者说，应该是身体先于大脑一步，直接替他做出了行动，用自己的臂腕环住了赵胤小小的身子。 明明是欢愉喜庆的过年气氛，却被他这么一出搞得如此伤感。 贺兰之十分懊悔，他不该在那时送上压岁钱的，早知道会让小皇帝想起那位嗝屁的老爹，他就把锦囊叫做新年贺礼了。 赵胤突然被贺兰之搂住，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推开他，又觉得自己被对方搂得更紧了些。 “微臣今后每年都会给皇上压岁钱的，”贺兰之将头埋在赵胤的颈窝中，闷闷地道，“先前是微臣疏忽了，微臣会将那些年来的份都补上。” “相父……” 赵胤抵着贺兰之肩膀的手放弃般地滑落下来，任由贺兰之紧紧地抱着他。 “皇上，不要难过了好不好？”贺兰之的声音很轻，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柔，“陛下不是孤身一人，微臣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这种亲人离世的孤独感，他切身体会过，自然也明白。 但是，他不想让赵胤再沉浸在这种伤感之中。 他想让赵胤明白，他的身边还会有一个人陪着他。 那个人，姓贺，名兰之。 大概是感受到贺兰之这番话的心绪，赵胤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只好笨拙地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贺兰之的脊背。 “臣会一直在皇上身边。” “嗯，朕知道。”赵胤闭上墨目唤了声，“贺兰之。” “臣……在？” “谢谢。”赵胤低语着重复了一遍，“谢谢。” 就算这是为了讨他欢心的谎言，赵胤也想贪恋这一刻虚假的诺言，而不想去揭穿。 谢谢你，说出了朕最想听到的话。 赵胤在心底默默地道。 第四十三章 -荷兰（划掉）贺兰兔 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就抱住了赵胤许久，还说了一堆可能让赵胤听起来不明所以的话语，贺兰之抱着抱着莫名觉得尴尬起来，最终只好讪讪地松开小皇帝，不好意思地道：“微臣逾矩了，请皇上降罪。” “相父言重了。” 赵胤离了贺兰之的怀抱，心中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不过也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朕看着饭点也到了，不若相父吃了午饭再回去吧？” “微臣怎敢如此劳烦宫里的御厨，”贺兰之谦逊地笑了笑，“微臣还是回自己的府上吃吧。” “朕知道今天相父会来宫里，还特意令御厨备了全素宴呢，可惜了。”赵胤有些遗憾道。 “皇上对微臣关切至深，臣深感荣幸。不过这些素菜，陛下多吃也是对龙体有好处的。”贺兰之认真地强调道，“多吃能长高喔，陛下。” 赵胤：“……” 为什么相父总对于他的身高这么执着？？照理来说他也不算特别矮吧，虽然现在只有贺兰之胸口这个高度，但比起同龄人来说，他的身形已经算是修长了啊，干嘛非得强调长高的事情…… 赵胤十分郁闷地瞥了贺兰之一眼，心中默默腹诽道。 反正他长到十五岁的时候，肯定会比那个一直跟在贺兰之后面的苏护卫长得高。 哼。 “相父总是强调让朕吃蔬菜，”赵胤挑眉问道。“可是朕最近听闻，相父现今也不是顿顿都吃素了吧？” 贺兰之拱手作揖，“的确如此。” -- 第32页 赵胤心中冷嗤一声，果然贺兰之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先前老实了几个月，他还当贺兰之学会了节俭养德，结果这才刚过不久，又开始恢复本性大鱼大肉了。 “贺兰相父就没什么想法？”赵胤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对于复而食荤这件事。” 贺兰之一脸懵逼，这还能有什么想法？蔬菜吃多了，溃疡好了，想吃就吃了呗？他又不是一只贺兰兔，光啃小白菜就能啃得不亦乐乎。肚子里没油水，当然得吃点荤的开开胃了。 “嗯……”贺兰之苦思冥想了半天，总算是想出一些所谓感想的话语来，“臣……一开始吃荤时，是吃不下去的。” 赵胤负手踱步回到椅子前坐下，“继续。” “臣忌了好几个月的荤菜，肚子里油水不足。有一日夜晚实在是饿得不行了，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便让府里的厨子做了只烤鸡当夜宵吃。那香味真的是垂涎欲滴，光是看着那金黄色的鸡皮还有那白嫩的鸡肉就让臣有大快朵颐的冲动。” 赵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朕不是问你那只烤鸡看上去有多好吃。” 贺兰之不懂小皇帝到底想听什么，只好耐着性子继续扯吃荤的想法，“臣当时胃里油水太少，一吃下去如此油腻的烤鸡，胃里便不住地犯恶心，这样连续了几餐后，臣才能慢慢开始吃荤。”贺兰之满脸地叹惋，“没吃到炸鸡好可惜的……” 赵胤：“……” 明明是想让他忏悔一下重恢荤腥，又露奢靡本性之事，为什么他要滔滔不绝地讲自己吃肉的事情？！ 讲也就算了，偏偏讲完了还要露出一副“没吃到烤鸡好遗憾好想再吃一次”的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真是的！丞相府里没有厨子给主子重做烤鸡吗？！来他赵胤这儿委屈巴巴地诉什么苦！ 赵胤无语地靠在椅背上，他这个相父真的是没救了…… “罢了罢了，朕让御厨给你做炸鸡。” 贺兰之墨目一亮，“微臣多谢陛下！” 嗷嗷嗷嗷，多么疼人的小皇帝啊！！陛下万岁！正太万岁！小胤万岁！ 万岁！！ 第四十四章 -正太什么的最可爱了！ 在赵胤几乎无奈的纵容下，贺兰之十分幸福地在皇宫膳房中吃上了肖想已久的脆皮烤鸡。 “你们都退下吧。”赵胤抬手挥退一旁准备伺候用膳的宫人们，“朕与相父一道便可。” 宫人们屈身退下，“谨遵陛下圣令。” 赵胤应了声，将视线转回圆桌对面就连吃烤鸡都能优雅大方的贺兰丞相。 他此时只能叹言上天真是给了贺兰之一副好皮囊，就算吃个炸鸡都能吃出一般人做不到的风姿来，其他人故作矜持地吃相大概也不及贺兰之自然得体一分。 不过，虽然姿态是维持优雅了，吃得满嘴油还是避免不了的。 “相父，”赵胤叹了口气，拿出巾帕替贺兰之擦去嘴角的油渍，“就算是御赐的，但这也不过是只烤鸡，不必露出如此兴高采烈的神情。” 贺兰之咽下嘴中香酥的鸡肉，眉眼弯弯地冲着小皇帝笑了笑，“微臣这笑是发自真心的。” 那必须是发自真心的笑容啊！他就顺口跟小皇帝提了一句烤鸡的事情，赵胤就给他让御厨给他做烤鸡，不仅如此，还这么体贴地给他擦了嘴角，他真的是控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情绪啊。 小胤！相父没白疼你！！ “相父，朕不是鸡腿，别看着朕两眼放光。”赵胤看贺兰之欲言又止地想解释，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相父还是先好好吃完鸡再说吧。” “……臣遵旨。” 贺兰之遵从小皇帝的命令，专心致志地埋头啃着金黄色的鸡腿，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看得赵胤都有点馋了。 “咕。” 贺兰之似乎听到有人在咽口水的声音，抬头看向圆桌对面，小皇帝正把玩着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那一副淡然的神情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问题是，这里除了赵胤就没有别人会发出这种声音了。 小皇帝是不是看他吃看饿了？ 贺兰之将瓷盘中的鸡胸肉推了过去，“陛下，您也吃点。” 赵胤偷偷地瞧了眼香喷喷的炸鸡，又迅速地挪开视线傲娇地抬着下巴，“朕赏给相父的，朕怎么可以再吃回来？还有，朕什么时候说要吃鸡了？” “是——陛下。”贺兰之无奈地收回盘中烤鸡，既然小皇帝不领他的情，那就由他一个人继续独享这只肉质肥嫩的烤鸡。 没想到赵胤正太还有傲娇属性。 嘻，真可爱。 赵胤被贺兰之灼灼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坦，斜睨过去又忍不住被那盘子烤鸡吸引视线，只好低头继续把玩扳指，同时找了个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相父，明日的拜宗庙、祭社稷的事宜都准备好了吗？” 一听皇上问起正事，贺兰之立刻放下手中的烤鸡，拿巾帕拭了拭唇角，正经地答道：“回皇上的话，为了让陛下明日能够一帆风顺，微臣诸事已准备妥当了。” 赵胤应了一声，缓缓起身踱向繁华雕刻的窗棂，伸手推开了窗户。 呼啸的寒风伴着雪花刮入室内，迅速降下了温暖的室温，让贺兰之不由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今年的瑞雪来得比以往都要准时，”赵胤将手掌伸出窗外，接下一片透明的雪花，“朕想，今年的国运，大抵也会比往年来得风调雨顺吧。” -- 第33页 第四十五章 -祭祀 寒冬的正月，湛蓝的天空不见一丝云雾，淡金色的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洒下一地的金灿，却没有融化一丝冰雪。 正月的阳光，是冷的。 如梨花般的雪霜漫天飞舞，有好些积在红梅上的白雪堆了一定的分量，压弯了枝头，最终禁不住重雪堆积的棕褐梅枝弯曲到了极限，厚雪“啪”地一声摔落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闷响。 街旁挂满了正红灯笼，骑楼前的街道人头攒动，百姓们纷纷出来围观这一年一度浩浩荡荡的皇帝祭天之景。 中央宽阔的道路上，先有两位威风凛凛的武官护驾，骑着赤红枣马护驾于皇帝龙辇两侧。紧跟在皇上明黄龙辇后头的，便是百官之首的贺兰大人的车舆了。 威势赫赫武官骑马，文质彬彬文官坐轿。文武百官随着皇帝同去社壇，满朝文武的队伍浩浩荡荡，最末处还载着祭祀用的猪牛羊。围观的百姓看了无不兴高采烈，朝贺之声响彻云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震天一般的响声直穿轿辇，震得贺兰之耳膜嗡嗡响。贺兰之颦眉掀开帘子看向外头，雪地上尽是跪拜天子的民众百姓，唯一能看见的乌黑头发上都缀着从天而降的细雪。 贺兰之光看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睨向身边的苏诺，“他们不冷吗？” 苏诺答道：“年关之时，尽管天是冷的，但大家的心头都是火热的。皇上祈求国事太平，五谷丰登，这些皆为造福百姓之举，大家心里高兴，也便不觉得冷了。” 贺兰之“哦”了一声，也不好意思当着苏诺的面去吐槽大众老百姓们，只能尽可能地缩成小小一团来取暖。 还是现代好啊，封建社会里还得大冬天地趴在雪地上拜谢国家领导人，换他肯定冻死在地上了。 贺兰之闭上墨目稍稍休憩了一会，不过多久后，苏诺清朗的声音便在他身前响起，“大人，到了。” “知道了。”贺兰之裹紧身上的墨色裘氅，踩着杌凳走下马车。再回头一看，文武百官早已在社壇三尺之外下了车与马，纷纷躬身目送着贺兰之与皇上的轿辇。 贺兰之不禁暗叹，原来能够陪同赵胤来到社坛前的，竟然是独属于丞相的尊荣。 贺兰之将视线挪回前方的龙辇，披着一身白貂的小皇帝正由穿着臃肿小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龙辇，像极了一个小小的雪团子。 萌萌的雪团子转过头来，“相父，走吧。” 贺兰之被萌得心肝颤，连连点头应下，跟上赵胤的步伐。 皇帝在前，丞相在后，二人一路踩着铺着松软雪毯的玄色石阶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一串脚印。 踏上高台之后，入眼即是恢弘大气的宗庙与祭坛。宗庙在左，祭坛则设在了右边，正门前还放了许多柱香与烛台，大抵都是为皇上亲自来祭祀而准备的香火。 “相父在门口等着朕即可。”赵胤嘱咐了一声，随后取香焚上，庄重地走向早已摆好猪牛羊的祭坛，进行七十跪二百叩首的大礼。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顺着寒风扑面而来。细碎的雪沫沾染在贺兰之长而密的睫毛上，渐渐迷蒙了他的双眼。 一片模糊的视线之中，他只看见赵胤在献官的读祝指示下一遍遍地跪谢神明，保佑国运安康。待到行完一整套大礼后，赵胤的墨发早已被汗水沾湿地贴在了脸上，披在他身上的裘皮似乎格外的重。 贺兰之注视着几乎快要虚脱小皇帝从祭坛走出，心疼地掏出巾帕想为他擦汗，却被赵胤一把推开拒绝。 “相父，礼还未完，朕还需要祭拜祖宗，不得在祖宗牌位面前失礼抹汗。” 贺兰之张了张唇，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因为他总不能跟小皇帝讲“马克思现代唯物主义告诉我们这种祭拜其实没什么用啊陛下……咱们回家得了。” 所以他最终只能欲言又止地闭上唇，眼睁睁地再次看着小皇帝走入宗庙之中，冲着祖宗排位行跪叩大礼。 赵胤的嗓音虽然稚嫩，但却清晰朗朗，一字一句地向早已逝去的祖祖辈辈们汇报着这一年中国家发生了哪些大事。 自去年年初的祭祀，到下半年的难民及其处理全部被赵胤一一汇报。不知何时，贺兰之听着赵胤的声音已经恍若不再耳畔响起，眉目里映着的皆是赵胤跪着却仍然挺直的背影。 他有些恍惚地转过头，自高台上看向底下乌泱泱一片的人群。 文武百官，天下百姓，整个国家的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这个幼小的皇帝身上。 贺兰之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酸的。 赵胤如此年幼的身子就要挑起整个国家的重担，承载着整个国家的希望。在一个天真烂漫的年纪里，却一点错误都容不得他犯下，甚至连一步路都不允许走错。 贺兰之的胸口闷得紧。 他心疼了。 贺兰之暗暗决定，他定要为这样的小皇帝做些什么才行。 第四十六章 -心动的感觉（上） 令贺兰之心疼赵胤的，还不仅仅是祭祀一事。 随着新的一年来临，接踵而至的还有大大小小各项事宜需要皇帝来操持。小到贺新家宴，大至迎宾国宴，还有各种奏章之类需要赵胤来阅览批改。总言而之，贺兰之在正月就没看赵胤歇下来过。 -- 第34页 其实他也很想去替小皇帝批一部分奏章，可是之前他语重心长地教育赵胤批奏章的权利只有皇上才能拥有，又承诺了不会再动奏章一分一毫，说什么他也不能打破约定，越俎代庖地做这种替皇帝批奏章的事情。 而且，日后要是有人怪罪起来，他贺兰之知法犯法的罪名也不好推脱。 贺兰之看着赵胤忙得焦头烂额，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无能为力地站在一旁干焦急。 这一连串的繁忙国事操持下来，就连一个成年人都会感到吃力，更别提过了年才刚刚十二岁的小皇帝了。 贺兰之眼睁睁地看着赵胤的眼圈一天比一天青，眼里的血丝也越来越密，甚至等到他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日再来皇宫拜访之时，赵胤几乎是强撑着疲乏的身子，揉着微微阵痛的脑袋来上前迎接他的。 “皇上头疼？” 贺兰之的一脸关切之色似乎稍微缓解了赵胤疲乏的心绪，小皇帝点了点头，“稍稍。” 听到小皇帝回复的贺兰之更心焦了，“陛下的龙体是最为重要的，比起龙体，其余事情都能放在一边之后处理。” 赵胤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叨唠不停的相父，以往他可是从来都不会过问自己身体状况一句的。 不过，被人这么记挂着身体的感觉挺不错的。 赵胤一边想着，嘴角一边忍不住浮现笑意，“朕知道了。” “恕微臣逾矩一问，陛下的国事皆已处理完备？” 赵胤回头瞥了眼书桌上的奏章，点了点头答道：“基本都好了。忙了许久，朕也准备接下来去御花园逛逛，活动活动筋骨，不若相父一同陪朕散散步吧？” 贺兰之抿了抿唇，最终忍不住将心里考虑了许久的方案提出，“散心的话，陛下愿不愿意随微臣去宫外逛逛？” “宫外？” 贺兰之揖了一礼，“今日是正月十五，正是元宵节之时。微臣打探了一下，今日京城的城隍庙也会举行元宵的庙会。微臣心想，如果陛下要散步的话，不妨可以微服私访民间，既是散了心，同样也体察了民情。” 小皇帝眼底浮现出一丝孩童的好奇，“宫外的庙会？那是怎样的？” “嗯……”贺兰之被问得语塞，毕竟他也没有去逛过这种古代的庙会，平日里光宅在相府里做宅男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胤的问题，只能干涩地憋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臣听说很有趣。” “那朕去换一身私服，让人备下朴素些的车马，相父就去车上等着朕吧。” 贺兰之听命应下，在宫内小太监的带领下登上了所谓“朴素些的车马”。 外表是看着跟一般马车没啥区别，可车厢内都是铺张奢华的布置陈设，好好的樟木非要渡两层厚厚的金箔，就连踩在脚底的都是纯白无暇的羊毛地毯。 贺兰之抽着嘴角坐在貂皮软垫上，他该说小皇帝真不愧是原丞相的干儿子吗？这一脉相承的糟糕品味……车厢里总让他觉得透着一股原丞相最喜欢的暴发户风格。 “相父对这车内的装潢有什么新的看法吗？”换好私服的小皇帝在小太监的扶持下登上马车，“这可是当初相父先前替朕私访民间用的车马，朕也是头一次坐，不知相父是不是想要再装饰装饰这车厢？” 尼.玛还真的是原丞相的车！！ 贺兰之有些抱歉地看向小皇帝，他不该怀疑小正太的品味的，毕竟平常小皇帝衣品都很不错，简直就是行走的古代童装穿衣典范，绝不可能会把车舆内装修成这种风格。 “装饰一事……微臣不曾想过。” 毕竟原主在这辆马车上也砸了不少钱，估计这钱大部分还是强行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他还是节俭低调点，不要浪费更多钱了。 赵胤狐疑地睨了贺兰之一眼，看出贺兰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也没有再提，转而吩咐身旁的贴身太监道：“走吧。” “喏。”太监一甩浮尘屈身行礼，冲着车厢外的车夫道，“起驾。” 第四十七章 -心动的感觉（下） 载着当朝最尊贵两位人物的马车在城隍庙的不远处停了下来。 赵胤探出脑袋好奇地眺望着气氛热闹的城隍庙，“相父，这就是今晚的庙会？” “是啊，”贺兰之先一步下了车舆，顺着赵胤的目光望了过去，“民间能有如此热闹的庙会，都是因为陛下治理的国家繁荣昌盛啊。” 赵胤从马车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后，人小鬼大地拍了拍贺兰之垂在身侧的手，“相父就算这么夸朕，朕也不会给你涨俸禄的。” “……”贺兰之语塞，有些郁闷地反驳道，“微臣没这个意思……” “朕开个玩笑而已，相父这个反应惹人发笑哈哈哈哈，”赵胤自顾自地哈哈哈笑了几声，发现贺兰之没跟自己一起笑，只好尴尬地止住笑声，为了掩饰冷场而转移话题道，“朕同相父私访民间，是不是该换个称呼？” “陛下所言甚是。” “那朕叫你……”赵胤努了努嘴，实在是无法做到直接冲着面前的贺兰之喊爹，只好试图换了个不显得这么别扭的称呼，“朕……我叫你贺兰兄？” 贺兰之注视着小皇帝皱起的嫩嫩包子脸，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样叫法太生硬了，如若陛下愿意的话，可以直接叫微臣的名字。” -- 第35页 “阿之？之兄？之哥哥？”赵胤连续唤了几声，最终露出一副像是找到了满意称呼的表情，“朕……我就在民间叫你之哥哥吧。相父……之哥哥也别再说‘微臣啊，陛下’之类的了，换个称呼吧。” 贺兰之激动地在心里搓搓手，“那能否恕臣叫陛下‘小胤’呢？” 赵胤听到这个直呼其名的称呼不禁蹙了蹙眉，按理来说这可是大不敬之事，但一想到以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与关系，这个称呼似乎也没什么不妥的。 “那随了之哥哥吧。” “谢陛……小胤恩典。”贺兰之笑盈盈地牵起小皇帝软糯糯的小手，“那我们走吧，小胤？” 赵胤点了点头，吩咐那些护着皇帝和丞相的侍卫变装成普通百姓，以便混入人群之中随时保护他们。 彼时的夜色还未完全降临，京城的暮色十分怡人，瑰色的黄昏晕漫在空中，在天边的尽头还是灿烂的金色，好似翻滚起一道暖色浪花。鲜红的灯笼在街旁挂起，给行人镀上橘黄的暖光。 小皇帝头次来访民间，对周围的一切都表现出莫大的好奇心，指着灯笼下还挂着好些已被或者未被猜出灯谜纸条，“之哥哥，这是什么？” 贺兰之耐心解释道，“这些是灯谜，在元宵时节十分盛行，小胤不妨上去猜猜看？” 赵胤跃跃欲试地牵着贺兰之的手快步走至灯谜前，被灯光晕成暖黄的宣纸上写着“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一句诗。 猜一字。 看完灯谜，赵胤便抚着下巴细细思索起来，相比之下，他身旁的那位之哥哥直接就一脸懵逼地杵在原地了。 古人连猜灯谜都玩这么难的吗？这么文雅的灯谜，确定一般老百姓看得懂吗？？ “我想出来了！”当贺兰之还在怀疑自己智商时，赵胤便已经十分自信地报出了答案，“是‘倆’字。” “小公子好聪明。”立于两人后方的一个温润男声朗朗道，贺兰之转身看去，出声者是一位清秀俊雅的儒生公子。 “不过是个字谜罢了，”赵胤瞥了这个擅自插话之人一眼，不甚在意地道，“这位公子谬赞了。” “可是我出的字谜，目前也就只有小公子一人答对了。”儒生笑眯眯地递给小皇帝一串糖葫芦，“喏，给头筹的奖励。” 赵胤头一次见到糖葫芦，想要伸手接下，却又怕让陌生人近身有危险，只能扯了扯身旁贺兰之的袍子，示意贺兰之替他接下。 贺兰之还以为小皇帝怕生，露出会心的浅笑，接下儒生手中的糖葫芦，“谢谢这位仁兄。” “不必客气，”儒生似乎想要结交面前这位浅笑尔雅的青年，向这位看似兄弟的两人提议道，“二位应该刚来庙会不久吧？要不要在下带二位逛逛？” “不必了，多谢阁下好意。”还未等贺兰之出声，赵胤就抢先答道，“我们更喜欢两个人，对吧之哥哥？” “的确如此。”贺兰之看着皇帝傲娇的小表情，只好歉意对儒生报以一笑，“多谢阁下的盛情。” “那祝二位玩得愉快，我们有缘再会。” “再会。” 贺兰之向对方微微颔首，随即便牵着小皇帝的手离开了灯谜区。 “小胤不喜欢那人？” 贺兰之一边问道，一边将手中糖葫芦递给赵胤。 “我不喜欢被人打扰。”赵胤打量着手中裹着鲜红糖衣的零嘴，“之哥哥，这是什么？” “糖葫芦，民间的零嘴。不过大街上别人给的，还是可能不够干净。小胤要是喜欢，我们可以回去让厨子做。” 赵胤也同意贺兰之的话，随手将糖葫芦赏给了路边摊头上一个流着口水的孩子，“看你很想吃的样子，给你吃吧。” 那小孩吸溜着口水的脸一愣，之后眼里迸发出感激的光芒，“真的送我吗？！” “当然。” “谢谢你小公子！”小孩乐颠颠地接过糖葫芦舔了起来，“不过我爹说了，不能白白收别人东西。这样吧，我请你玩一局捞金鱼，我爹就是开这个摊子的。” “哦？”赵胤到底只是个孩子，一听玩的便来了兴趣，“怎么玩的？” “给你示范一下。” 小孩叼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道，手中拿起身旁糊了一层纸的铁丝圈，手法娴熟地用纸网捞起一条小金鱼，“像我这样，用这个捞鱼。” “这太容易了。”赵胤轻嗤一声，“给我来个网。” 小孩嬉笑着递给小皇帝一个纸网，“大部分客人都这么说，可一条都没捞到的占了绝大多数。” “我与他们不一样。”赵胤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快准狠地出手捞向一条游动欢快的小青鱼。 小青鱼被赵胤一举捕获，在纸网里蹦跶了几下。还不等赵胤得意洋洋地向小孩炫耀，小青鱼就十分不给面子地蹦破了渔网，灵巧地逃回了水中。 “事实就是，你与大部分人一样。”小孩耸了耸肩，“谢谢你的糖葫芦。” 赵胤被自己放出的话当场打脸，面上羞恼之色，“我要再玩！” “十文钱三个网。”小孩一边嘬着山楂，一边伸出三个指头。 财大气粗的小皇帝豪言道：“直接给我三十个网，我今天非要捞到这条鱼不可。” 贺兰之头一次见到这么疯狂的小皇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认命地掏出自己的银子给沉迷捞鱼的小皇帝买单。 -- 第36页 该说赵胤一语成谶还不知该说他是有自知之明，在破了二十九个网后，第三十次小皇帝终于捞到了这条小青鱼，表情看上去激动极了，一张小脸在暖光的照耀下红扑扑得可爱。 “怎么样！”小皇帝把小青鱼递给小孩看，“了不得吧？！” “客官真是厉害，太厉害了。”小孩咽下最后一个糖葫芦，递给小皇帝一个小竹桶用来装鱼，“谢谢光临。” 收到这种不走心夸奖的赵胤也不恼，开开心心地拎着竹桶牵着贺兰之继续逛下去。 贺兰之抬眼看了眼不知不觉黑下来的天空，盘算着先前听说的烟花齐放的时间也将要到了，转身指着庙会一处人迹罕至的高台，神秘兮兮地道：“小胤，我带你去那儿看一样惊喜。” “什么惊喜？” 贺兰之握着赵胤的手紧了紧，“小胤随我来便知道了。” 赵胤不解地睨了他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手上暗暗用力回握了回去。 贺兰之携着赵胤踏上台阶，脚下的阶梯通往的是一个从地垒起的高台。二人迈步于顶端，一览庙会的热闹景象。 夜色已经降临，望天是绚烂的星空，远处是缤纷的灯海。银河灯海交相辉映，在天空的尽头，似乎将两分明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高台之上仅有他们二人，赵胤立于高台俯瞰着这片景色，“相父这是……” 话音未落，烟火顿时冲天炸开。暗金色大雨溅落于空中，辉煌刹那，天空亮如白昼，紧接着是迎面而来的星辰无数，再而迅速的消逝。 一簇簇烟花拥上暮夜，展现着今夜最为绚烂的时刻。 赵胤目不转睛地看着天上灿烂的烟火，直至第一轮烟火结束后，耳边才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声。 “微臣挑选的地方，陛下觉得如何呢？” 赵胤转头看向贺兰之，目光不经意地撞上对方那双顾盼生辉的墨目，心跳竟在那一刻漏了一拍。 璀璨的星辰、皎洁的明月，闪烁的流萤、阑珊的灯火，都像贺兰之动人的眼波在那儿闪闪烁烁。 第二轮烟火在短暂的停歇后复又开始。 但赵胤已经无心再去欣赏那烟火。 耳畔响起的只剩下了贺兰之温润的声音。 “陛下觉得如何呢？” “朕觉得……”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缓缓答道，“很美。”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四十八章 -不肯承认心动 “朕觉得……很美。” 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缓缓地说道。 在将话语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赵胤都分不清自己在称赞的究竟是眼前的景还是面前的人。 或许二者兼有之。 更或许偏向于后者。 在脱口而出这句话后，赵胤的心跳便抑制不住地飞快跳动着。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率会达到如此高的频度，更不知道原来心脏被一个人的一颦一笑而牵动会是这种奇异的感受。 不过赵胤很快便反应过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悸不应该是他会产生的感觉。 他深知自己对于断袖之癖是有多么厌恶，绝不可能会对贺兰之产生心动之情。 更何况，这个贺兰之还是令赵胤深恶痛绝的佞臣。 尽管最近几个月自赵胤对贺兰之的印象稍有好转，但贺兰丞相作为一个对皇位的巨大威胁，还是无法让这位年幼的皇帝放下戒心。 这么一个令他处死都赶之不及的人，怎么会让自己心动呢？ 兴许是因为被最近繁重的事务忙晕了头，才会让他对面前这位萌发了这种奇怪的悸动。 赵胤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甩开脑内那些对贺兰之不该有的念头，强迫着自己镇静下来。 “陛下累了？” 贺兰之带有许些担忧的温润嗓音传来，不经意间又撩拨起赵胤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的心弦，令他的心绪更乱了几分。 “朕的确是有些乏了。”赵胤深吸一口气，“回宫吧。” 贺兰之也看出赵胤面上的疲倦之色，没有再说什么废话。毕竟在处理了这么多国事又疯玩了一个晚上后，赵胤作为一个孩子，体力早已达到极限了。 “陛下能否允许微臣逾矩，让微臣抱您回马车？” 贺兰之也是出于体贴才如此提议道，却不想回答他的是小皇帝暴跳如雷的四个字： “朕！不！允！许！” 贺兰之一瞬间傻了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戳中哪个点会让小皇帝突然炸毛……按理来说他压根没招惹小正太啊……前几分钟还看烟火笑得很开心，结果这会子就莫名翻脸了……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跟着这么个性格阴晴不定的小皇帝真让人心累。 “朕自嶼、汐、團、隊、獨、家。己会走，不用相父抱朕！”小皇帝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对视上贺兰之的墨目后却又不禁红了面颊，只好羞恼着挪开视线，小声嘟囔道，“朕都十多岁的人了，还让相父抱着在大街上走，成何体统！” 贺兰之听到这话，只好无奈地连连点头应下，“好好好，陛下自己走。” 赵胤颇为恼怒地睨了贺兰之一眼，甩袖顺着高台的楼阶大步离去，任由着被他落下的贺兰之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当然赵胤也没有做得太绝情。等贺兰之与他都坐上马车后，他还是先吩咐太监让车夫先送贺兰之回府，再反方向绕回皇宫去。 -- 第37页 听到赵胤如此吩咐，贺兰之摆了摆手回绝道：“微臣怎么好意思？自然是送陛下先回宫要紧。”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相父不必过意不去，再者相父也陪朕逛了许久的庙会，朕想你也累了，还是不用特意送朕一程再赶回相府了。” “微臣多谢陛下。” 既然小皇帝送他一程的想法十分坚定，贺兰之便不驳了他，顺着赵胤的心思应了下来。 待到车舆缓缓停在丞相府门前后，贺兰之向小皇帝道别后就下了马车，却不料候在大门外的除了值班的守卫，还有披着一身从天洒下银色月光的苏诺。 贺兰之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属下在等着大人，”苏诺浅浅一笑，“欢迎回来，贺兰大人。” “啧。”坐在马车中撩起帘子看到这一幕的赵胤忍不住咂舌，“肉麻。” 贺兰之也蹙起眉轻声责备了苏诺几句，随后便催促着苏诺同他一同快点回到府里，烘暖炉去除这等了一个晚上敛来的寒气。 直至贺兰之的身影逐渐从视线中消失，赵胤才搁下帘子，“回宫。” 第四十九章 -恢复冷静 回宫之后，赵胤便发现元宵节的那场庙会彻底在自己心中留下了烙印。 因为在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赵胤的脑海中都会时不时地浮现出贺兰之那张墨目含笑的俊美面容。 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挥之不散了。 在之后半个月内，但凡是他无意中瞥见笑意盈盈的贺兰之，心头就会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说实话，这种躁动让他感到烦心得很。每当出现这种感觉时，他都不得不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悸都是错觉。 还好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否则再这么下去，赵胤真的要差点崩溃地承认自己喜欢上相父了。 正月十六是诸位朝臣开始恢复上朝的第一日。恢弘大气的金銮殿内，以贺兰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都整齐地排成两班，纷纷向年幼的陛下恭贺新春快乐之类的吉言。 大臣们的奏本比往年满篇马屁的奉承正常多了，报上的都是一些最近的民生状况，大体上百姓们都安居乐业，过年过得挺舒坦，唯独需要稍加烦心得就是春节这些日子里的治安还需加强。 “众卿对于年关治安一事，可有什么建议吗？”赵胤问道。 有一位姓孙的大臣出列道：“臣认为可以在明年多派一些捕头捕快巡街以保障治安，那些小偷小贼看见了捕头捕快，自然也不敢放肆盗窃了。” “臣认为虽然孙大人的意见固然虽好，但也有不妥之处，”另一位臣子出列道，“这捕头捕快也是要过年的，老让人家出来巡街，人家心里头肯定也不好受。所以微臣认为，还是多多让百姓们注意防盗防窃，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胤点了点头，认同应该加强一些这方面的安全教育工作这个意见。 看着同期入朝的大臣获得皇上的首肯，右班一位年轻臣子也捧着奏本道：“皇上，臣认为年关时期不仅要注意治安，更得让百姓们注意明火才行。过年时走水的情况总比平日里多了不少，大部分还是烟花炮竹惹的祸。臣认为这方面也可以多让百姓们注意。”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有异议……” 底下响起熙熙攘攘或赞成或反对的声音，赵胤听着深感欣慰。 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活跃的朝堂气氛了，今年的第一场早朝，似乎渐渐恢复了以往他当太子时在金銮殿听政之貌。 这无疑是个好兆头。 赵胤观察了一下这些谏言的臣子，大部分都是皇帝一派的人，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的，还有一些丞相派的官员。 这些朝臣的面孔在赵胤脑海里没有太深的印象，虽然一直都在早朝上露面，但似乎从来没上表进谏过。说得难听些，就好像是天天来上朝就为了混点俸禄。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贺兰之的人会在朝堂上说出这些建设性的意见，难得极了。 赵胤突然发觉这些人的态度转变似乎与半年前贺兰之大病一场有很大关系。由于那场病变，贺兰之的气场从阴郁沉闷开始变得柔和温润，下面的人看到贺兰之的变化，才开始变得慢慢敢说了。 赵胤看着这些朝臣，默默地记下这批人名字。待到下了朝后，他便派人去查了这些臣子，从下面呈上来的报告中，赵胤十分巧合地发觉他们皆是一些没落的贵族。 “为什么这些人的家族无一幸免地都没落了？”赵胤枕着下颚问道。 “这些臣子在初出茅庐时，都曾经看不惯贺兰丞相的猖狂行径，所以就心直口快地给丞相提了许些意见。可没想到因此被贺兰丞相记恨上了，受到了贺兰派人明里暗里的打击排挤，于是便慢慢地没落下来了。” 赵胤闻言了然，将手中的一叠报告丢回龙案上，“朕知道了，这些东西烧了吧，别被他人看见。” “可是陛下，属下不明白，这群人按理来说应该是会恨上贺兰丞相才对，他们为何会加入贺兰派呢？” 赵胤揉了揉太阳穴，“很简单。他们对于贺兰之的手段没有招架之力，为了苟全性命保住家族，不得不暂时向贺兰之低头加入他的派系。” 暗卫拿着报告更加不解，“那按陛下的说法，他们心中应该是对贺兰丞相有一口怨气的。领略过他的手段，更是厌恶贺兰丞相的做法，怎么可能会同流合污呢？属下查出来的这些报告中，他们不仅抱团结派，还像贺兰丞相那样贪污公款，做出的都是他们最为鄙夷的事情，那又是为何呢？” -- 第38页 “虽是贪污，可贪污的份额很小，你可有否察觉？”赵胤的手指点了点龙案，“比起贺兰之贪的那些，完全是大巫见小巫。可见他们表面上显示出愿意加入贺兰党，内心本身是抗拒的，只是在大环境之下不得不去贪污公款。” 赵胤说罢便叹了口气，心中实在觉得这些臣子可怜。 从今天的那些诚恳爱民的建议中可看出，他们心中都还有一口正气。只可惜在贺兰之这种家伙的逼迫下不得不跳入染缸，被染得浑身漆黑。 朝廷的风气已经被败坏得很彻底了，如今贪污已成为常态，赵胤深深认识到这样的风气不治是不行的。 要治，一定要治。但是现在治，也不行。 他积聚的力量还不足，手上人马也不够，他不能凭一己之力把朝堂上将近五分之四的官员全部换一遍，所以他还得等。 他也不能让那些臣子白白忍辱负重，虽然将来整治贪腐必须惩治他们犯法贪污，但赵胤觉得可以适当给他们减些邢，蹲个半年牢房再将这些人捞出来重回官场，彼时定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一想到这些都是贺兰之做的恶，赵胤心中那种对贺兰之莫名的悸动就被冲淡了不少，恢复冷静的大脑也开始重新运作起来。 很快，三月便来了。 ！ 第五十章 -生日贺礼 三月之春。 大街的门户外头都结彩悬花，麝兰香霭衬着重重绿茵，万物都显现出新的气象。 郊外孔雀展开翠屏祥兆千年瑞，暖色映芙蓉，辉显百谷春。 三月春风送暖入了屠苏。 这个初春来临的月份，是个有着特殊意义的月份。因为这个月的月初，便是本朝本国最为尊贵的皇帝生辰。 赵胤的整十一周岁转十二周岁生日。 小皇帝的生辰是伴随着春日中第一次播种同来，百姓们在民间庆贺天子生辰的同时，细如牛毛的春雨开始斜斜落下。 一派的欣欣向荣。 皇帝的寿辰到来，贺兰之这个作为相父的，自然得去府内的库房亲手为小皇帝挑选合适的寿礼。 “下仆好久没见着相爷来库房了，相爷近来可是安好呐？”管理库房金匙的下人一脸谄媚地迎上前去，就像见了亲爹似的一口一个“相爷长相爷短”，偏偏声音比太监更阴阳怪气，弄得贺兰之满身鸡皮疙瘩。 “好好好，好得很……” “下仆也觉着相爷脸色比以往更红润了，”那管匙拍马屁道，“相爷今个儿来是看字画？还是古董？还是金砖？亦或是珠宝？瓷器？礼器？地契？店契？玉势？家具？…………” 他吧啦吧啦地报了一串什么什么什么玩意儿？还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贺兰之只看见那个管匙的唾沫横飞舌灿莲花地报了好长一串，到最后都忍不住想给他测测肺活量，为啥他能一口气讲这么久。 “相爷想看什么？” “我都看一遍吧，那个玉势的房间就不用了……” 管匙的唱了声喏，“相爷请随下仆来。” 贺兰之微微颔首，随后眼看着管匙的掏出一大串金钥匙，将一排库房的一间间打开供丞相大人慢慢挑选圣上的贺礼。 然后丞相的狗眼就差点被自己家的库房闪瞎了。 每一间的各色贺兰之见过的，没见过的宝物都皆堆积成山，一眼望去眼花缭乱，数量称得上恐怖的珍品简直就像是即将溢出库房的潮洪一般。 贺兰之一间间库房看过来，差点看得心脏病都要犯了。他知道原丞相贪污了很多钱，但没想到贪污了这么多。这要是抄家，估计清点赃物就得清点老半天了…… 捂着自己的快要停止运作的小心脏，贺兰之终于参观到了最后一间库房。 第一脚迈入其中时，贺兰之便发现这间库房非同寻常。比起其余宽阔明亮的库房，这个房间的结构狭窄细长，幽深僻静令人一眼望不到底，墙壁二侧的五色琉璃托着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倾洒一地珍珠般的柔光。 与其说是库房，倒不如说这是一条密道更为合适。 贺兰之甚至都能听到自己走路带起的细微风声在长廊中暗道回响，他不禁开始猜想原丞相究竟在里头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宝贝。 好奇心的役使将他带到了一个摆放着黑匣子的木桌前。 贺兰之用指节轻轻扣了扣匣子表面，质地坚硬异常，发出的声音又沉闷，无法轻易猜出盒子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材质做的？” 管匙的露出惊讶的神情，“相爷难道忘了这是您特意叮嘱用黑曜石打造的吗？” 贺兰之有些尴尬，但面上还是故作镇静道：“我怎么可能忘了，我只是考考你有没有急得，赶紧打开吧。” “谨遵大人命令。” 管匙的掏出一把单独保管的漆黑钥匙，将宝箱缓缓打开。 一个刻着复杂符文的黑金物件静静地躺在鲜红的软垫上。 贺兰之伸手拿起这块黑金物件，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却能够感受到符文上散发出的莫名沉重与权力感。毫无疑问，手里的这个东西是极其重要的宝物。 见着贺兰之满脸凝重地盯着宝物，管匙的忍不住多问一句，“大人莫不是想将虎符送还给皇上做寿礼？” 贺兰之听到差点手一抖把手里的物件给摔了，“虎符？！” -- 第39页 传说中能够调兵遣将的虎符，就是他手里握着的这个玩意儿？！ 原丞相作为文官，居然能够无视将军，手握兵权掌管虎符？ 还他.妈.把虎符当成收藏品！！？ 手中的黑金虎符莫名开始灼手起来，贺兰之只觉得掌心一阵发烫，赶紧将虎符放回匣子中。 这是他头一次真正认识到丞相手里握着的权利有多大。 一个手握兵权，权倾朝野，随时可能篡位造反的丞相，无疑是被皇帝最为忌惮的存在。 虽然现在小皇帝年纪小不懂事，可若是他再长大些，那么自己这颗不定时的炸弹定会被小皇帝当成肉中刺眼中钉，怎么都会想办法铲除掉。 拥有兵权的丞相与真龙天子皇帝的对峙，势必会拼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 可以预见天下大乱。 这样的内乱一旦发生，最终遭殃的必定是百姓。 而且就算最后是他贺兰之活下来篡了位，他这个皇帝也是当得名不正言不顺，不得民心的皇帝，一定没有什么好结局。 为了避免不发生这种无谓的流血事件，将虎符送还回去无疑是最佳的办法。 “一定要送回去。”贺兰之斩钉截铁地道，“一定要把虎符送还给皇上做为寿礼。” 为了把命保住，证明自己是个忠臣，兵权这玩意儿是一定要上交的。等到小皇帝像赵匡胤那样找上门来杯酒释兵权，那就太晚了。 贺兰之的一片苦心总算也没有白费，让送礼人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皇宫呈上虎符后，赵胤的心情据说是从所未有的好。 “朕没想到你竟然会将虎符送回来，这真是朕收到最好的生日贺礼。”赵胤抚着虎符自言自语道，“饶你一命，也不是不行呢……” 第五十一章 -陷入怀疑 据送礼过去的下人说，收到贺礼的皇上据说是前所未有的高兴。 听到皇上是这反应，贺兰之心里就更慌了。 倘若小皇帝真是对于虎符的作用一无所知的话，照理来说不可能这么高兴才是。赵胤是这个反应，真让贺兰之不禁有些怀疑他那天真纯善的一面是不是伪装出来的。 毕竟……他曾经看到过小皇帝在送他灵芝如意时露出了的腹黑笑容，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贺兰之敢肯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难不成赵胤之前在自己面前的表现都是装的？ 贺兰之皱着眉头沉思了半晌，“皇上有没有说其他的话？比如说这礼好看之类的？” “回丞相大人的话，陛下的确有说大人送去的礼物好看十足，物件本身刻着黑金符文，作为帝王的文房用具而言，用来搁笔正合适，的确是个不错的笔床——” “——慢着，”贺兰之抬手打断对方喋喋不休的夸赞之词，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问道，“陛下说……这是笔床？” 负责送礼的人看到自家大人这副反应，也不禁愣了一下，“难道大人送的不是吗……？属下一直记得陛下念的是笔床……” “我哪里送的是笔床啊……”贺兰之扶额叹了一声，“这分明是……唉算了算了，我明天进宫告诉陛下这玩意儿可不能搁笔。他不知道也好，看来不是装出来的，是我多心了。” 那人看着丞相自顾自地碎碎念，更加一脸茫然，“大人？” 知道小皇帝没有伪装软萌正太欺骗他感情后，贺兰之放心地呼出了一口气，“没事了没事了，你下去吧。” “是，大人。”那人虽有满腹疑问，却也不敢明着问，只能默默地点头退下。 送礼人刚从贺兰之面前退下，直属于贺兰之麾下的一名官员又秉着文书匆匆赶到丞相府中，不给贺兰之一刻停歇时间地呈上了公文。 “大人，下官带来了您要的公文。” 贺兰之连新泡的茶都来不及呷一口，便连忙接过公文阅览起来。 那名官员怯怯地看着贺兰之的脸从面无表情逐渐变得铁青一片，几番想开口拍点马屁逗大人开心，最后都因为畏惧贺兰大人阴沉的怒颜而不敢搭话。 这份文书是关于贺兰之负责的国家建设项目。 先前他向皇帝提了有关于修路造坝的事情，赵胤同意后就指定了贺兰之全权负责这类事宜，从国库里拨了不少金银用来造福民生。 可是如今离项目开始都过了快小半年了，还不见这方面的部门负责人回报给他消息，无奈之下，贺兰之只得派人亲自去考察，将最终考察结果写成公文呈给他看。 “这就是他们忙活了小半年的成果？”贺兰之震怒地将几纸文书拍在桌上，“路，就修了三丈（约十米）。堤坝，仅有三尺（约一米）。让他们挖下水道，到现在还没开工！这每天都在干什么！？” 那名官员唯唯诺诺地不敢正视贺兰之的怒容，“回大人的话，那些工人也有实实在在地做事儿……” “还实实在在地做事！？你倒是真有脸皮说。”贺兰之怒极反笑，“就算是派一群孩子去堆沙子，小半年都堆得比这堤坝高了吧？这么多工人实实在在地就做了这么点破事？！” “那些工人本是有好好做事的……可最后据说因为没有工钱便闹起了罢工。” “没工钱，朝廷给了这么多真金白银，难不成还被人吞了！” 可不是嘛，您不就是带头吞的那个。 -- 第40页 那官员内心默默地腹诽道，不过这话就算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当着贺兰之的面讲出来，所以他只会瑟瑟缩缩地站在角落里，不敢答话。 “得了，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贺兰之烦躁地揉了揉墨发，“公文留在我这儿了，你就下去吧。这方面事情我会对皇上禀报的，赶紧让那些家伙把工钱付了，这些都是关系国运的项目。就算吞了的，也给我反刍吐出来。” 那官员万万没想到丞相大人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大人！？” “油水捞一点就够了，贪多了可是没那么好嚼碎的。”贺兰之警告道。 第五十二章 -进退两难 第二日清晨的早朝结束后，贺兰之便特意单独留下来，想要向赵胤汇报关于项目贪腐之事。 贺兰党的那些官员也都对于丞相大人喜欢早朝结束后留下来与陛下相处见怪不怪了。人家相爷想跟小皇帝私下多多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还能拦着不成？ 那些大臣们下了朝后便纷纷向贺兰丞相挥手作别，浑然不知贺兰之即将私下呈给皇上的是弹劾他们贪腐问题的奏本。 “丞相大人明日再会。” 贺兰之点了点头，“明日再会。” ……不过这弹劾贪污的奏本一旦上去了，明天真的能不能见到还真是个问题。贺兰之在心底默默道。 贺兰之望着那些臣子们告退离去的身影，心底油然而生了一股愧疚之意。不论怎么说，他与这些官员们也算有些交情，自己这个做丞相的二话没说就将他们举报了。如若使他们沦落到革职抄家的下场，他必定会被自己的良心谴责到夜不能寐。 可是不阻止这种严重的贪污，百姓纳的税都进了那些官员的口袋，不仅国家经济得不到发展，百姓更是会怨气冲天。要是一不小心玩脱把民众们惹急了，揭竿起义推翻当朝政权不是不可能的。 正当贺兰之抱着奏本进退两难之际，褪下朝服的赵胤已经踱步走到了他的身前，看着他紧紧皱拢的俊眉问道：“相父想什么呢？” “臣……”贺兰之咬着下唇为难地看着手中奏本，最后还是狠下心将它递了出去，“臣有本要奏。” “什么奏本不能在早朝时呈上？”赵胤挑眉接过奏本，飞快地阅览了一遍贺兰之特意留到私下才呈上的奏折。 不出贺兰之意料的，小皇帝精致的面容渐渐阴沉了下来，紧紧攥着奏章的指节也开始泛白，一切无疑显示着赵胤已被这样严重的贪腐问题惹怒了。 为了国家的安定与发展，这波队友真是不得不卖了。 贺兰之默默在内心给他的党羽们道歉，贪污一时爽，现在全家火葬场。各位大臣们自求多福吧，他会在小皇帝面前尽量为大家求情的。 “皇上……” 贺兰之弱弱开口，刚想要劝陛下息怒，请求赵胤能够从轻发落那些与他有不少交情的官员们，却不料赵胤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唇角复又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 “相父想说什么？” 贺兰之看到他的神情愣了愣，没有回答，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了解赵胤。 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将情绪从怒火中烧直接过渡到笑容洋溢，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贺兰之作为一个成年人，自诩性子还算得上冷静。可连他都不敢担保自己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调整好情绪，更何况赵胤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他似乎把小皇帝看得太简单了些。 在沉默半晌后，贺兰之避而不答开口问道：“陛下对此事如何看呢？” “相父心系百姓，关心国事，朕表示深感欣慰。”赵胤没有提及贪腐之事，而是直接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此事，“近来刑法修订提上进程，相父曾与朕说的同态复仇之事，从国家长治久安的角度出发，朕着实觉得这刑法是该改改了。” “陛下所言甚是。” 贺兰之作揖认同道，内心却一时没明白小皇帝为何突然转移话题，让人有些措不及防。 “最近呈来的折子中，有武将向朕提及新兵招募得需操练之事，相父是否觉得朕应该去营中视察一下？” “若是陛下愿意亲临兵营，微臣想这对于振作士气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那朕……” 在小皇帝避而不谈贪腐，滔滔不绝谈论其他政事的情况下，这场对话的节奏悄无声息地被赵胤掌握在了手中。 被带了节奏的贺兰之在不知不觉中，也将注意力从为官员们求情转到了赵胤身上。 他发觉赵胤似乎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事无巨细了。在他们之间的谈话中，赵胤也微微显露了疲态，这番精疲力倦的神情让贺兰之忍不住又冒出想为小皇帝分担些什么的念头。 “皇上，”似乎想起什么的贺兰之突然正色道，“皇上可曾听说过三省六部制？” 第五十三章 -小皇帝腹黑了，相父心都碎了 “皇上可曾听说过三省六部制？” 三省六部制？ 贺兰之突如其来抛出的新名词令赵胤愣怔了片刻，随即很诚实地摇了摇小脑袋，认真地回答道：“朕没听说过。” “这样啊……”贺兰之自言自语地轻声喃了一句，“如此贸然向陛下发问，是臣逾矩了。” -- 第41页 “无妨，不过相父提到的三省六部制，朕倒是很感兴趣，不如相父给朕讲讲？”赵胤唇角勾起一丝兴致盎然的笑意，踱步至龙椅前，一挥龙袍拢摆坐下，“来人呐，看茶，给相父赐坐。”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贺兰之一时兴起提到的“三省六部制”，将极有可能会是一个意义深远的制度。 既然贺兰之提了，那他赵胤就定不会在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就放贺兰之回去。 坐于龙椅的赵胤呷了口新春的头茶龙井，饶有趣味地看着贺兰之诚惶诚恐地接过太监递给他的盖碗瓷杯，顺带欣赏了一下位高权重的贺兰丞相给搬凳子的小太监道谢的景象。 多么稀奇的景象。 如今的相父，真是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让人忍不住一窥其究竟的神秘感。 “咳咳，”贺兰之清了清嗓子，看样子总算是坐定了，“那微臣献丑了。” 赵胤嘴角笑意更浓，“朕愿听相父娓娓道来。” “三省六部制，是一套中央官制。顾名思义，有三省与六部。三省，指中书省、门下省、尚书省。六部则是在尚书省之下属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贺兰之遵循着记忆中的历史书考点向小皇帝解释着三省六部制。幸好他当年读书时打得基础不错，没有一门偏科科目，否则就他这个理科生，很有可能没法像现在这样用清晰的逻辑给赵胤扯这么多。 “……三省六部职司划分明确，提高了行政效能，又加强了中央统治力量。臣以为，如果这套管制能够实行，陛下应该会减轻不少负担。” 赵胤点了点头，“各省分工合作、互相监督，处理政事的效率的确能得到极大的提高，相父提出的三省六部制着实不错。只不过——” “不过？” “不过相父不担心自己的相权被削弱么？”赵胤的微笑看上去莫名皮笑肉不笑，“相权被瓜分，这不是相父最忌惮的么？” 赵胤稚嫩的嗓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那抹噙在嘴上的笑意让贺兰之感到就像一把悬在脖子上的刀刃，仿佛随时将会在赵胤的一声令下后斩落他的项上人头。 贺兰之顿时冷汗淋漓，一刻都不敢迟疑地从位置上站起恳切答道：“微臣绝无这种想法！臣只是一心想为陛下分担，怕陛下累坏了身子，臣绝二心！” “朕只是随口一问，卿又何必如此焦急呢？”赵胤云淡风轻地将茶盏搁置在檀木桌上，“相父如何心思朕已知晓。这三省六部制的事，就由贺兰卿去操办吧。” 赵胤的话音落下，那股令人脊背冷汗直冒的压迫感便蓦地消失了。贺兰之抬起头注视着笑得满脸无邪的赵胤，心中复杂一时难以言喻。 究竟是何时，赵胤的气场已经如此强大了？ “臣……遵旨。”贺兰之俯首答道。 软萌可爱的正太小皇帝不见了QvQ。 心碎了。 第五十四章 -自己的活，跪着也要干完 “三省六部的官制若是突然执行，朕想那些臣子们也会措手不及。”赵胤闭目沉思片刻，“不若如此，贺兰卿作为丞相先草拟一份官制改革的文件，拟定后朕想让卿于朝堂上向各位官员们讲解一遍，之后再去执行，如何？” “臣无异议。” 贺兰之一口应了下来，毕竟这三省六部制是他提出的，也没人会比他更了解这种官制了。 赵胤抚掌笑言，“如此甚好。若有官员有异议或不解之处，早朝上也可当场解决。只是这一切都辛苦相父了。” 贺兰之拱了拱手道：“微臣不觉辛苦，陛下能想到在朝堂上听取采纳诸位大臣的意见，遇见如此贤明君王是吾等作为臣子的荣幸。” 贺兰之说这话倒还的确是发自真心的。作为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在这种专.制朝代能有这种心胸，愿意听取朝臣们的意见，的确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 “哪有哪有，这都是因为相父悉心培养朕的缘由。”赵胤昧着良心跟贺兰之商业互吹道。 贺兰之扯唇尴尬地笑了笑，“陛下谬赞了。” “时候不早了，一会朕会遣人将圣旨送去丞相府邸，如果相父想回府就先回去吧。朕会在宫中等着相父尽早拟完草纲的佳音。” 听出赵胤言语之下逐客令的意味，贺兰之也没有再敢厚着脸皮待在皇宫中，于是便行了一礼道：“微臣告退。” 贺兰之屈身离宫，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忍不住一路暗自伤神。 小皇帝真是无情啊，直接用逐客令赶他离宫，真的是连亲亲相父都不要了。 正太大了不中留啊…… 他好怀念当初动不动就会在他怀里蹭蹭的软萌小皇帝，今年小皇帝不仅都不怎么向他撒娇了，而且还学会了用帝王权威压他一筹，你说这孩子怎么才过了半年多的时间就变化这么多呢……？ “大人，相府到了。”苏诺看贺兰之待在车舆上迟迟不肯下来，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问道，“大人心情不好？” 贺兰之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道：“何止啊，简直是郁闷得很呢。” “大人因何事而郁闷？” “这个……一言难尽啊。”贺兰之摇了摇头，不发一语地下了马车，却不料正好在相府门口迎面碰上一位宫里有些年纪的太监。 老太监见了丞相大人，一甩搭在袖上的浮尘，给贺兰之屈身行了个礼，“贺兰大人安好。” -- 第42页 贺兰之微微颔首，“公公安好。” “咱家等候大人多时了，圣上的旨意已下来了，贺兰大人请快快接旨吧。” 贺兰之想到离宫前赵胤让他准备领旨的话，立即便明白了太监手中这份是关于三省六部制的圣旨。 “臣贺兰之谨躬陛下圣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老太监细声细气地咳了一声，缓缓打开黄绸敕书用那尖锐的嗓音读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圣诏言辞。 大抵的内容与之前赵胤的口谕无异，只不过更加正式了些。毕竟官制改革之类的事情是关乎整个国家的事情，光皇上一个口谕还不够，必须得下达正式的圣旨才能更显示出其重要性。 等那太监读完了敕书，贺兰之才上前双手准备接过黄绸圣旨，“微臣谢主隆恩。” “贺兰大人，”老太监郑重其事地将圣旨递到贺兰之手上，“皇上特意嘱咐您，希望您不要辜负圣上的期望。” “臣明白。” 贺兰之内心呵呵一声，他倒是有这个胆子辜负啊。 谁家相父能做得像他这么尽心尽责啊，不仅得忍受小正太的冷嘲热讽还要为了减轻小皇帝的工作量，尽可能快地为他拟出三省六部制的草案……看看赵胤这个恩将仇报的小崽子！！ 算了算了，谁让这是他自己揽下来的活儿，无论小皇帝怎么气他，他照样跪着也得拟出来。 谁让他想想小皇帝的黑眼圈就忍不住会心疼呢？ 自己这个相父真是没救了没救了。 第五十五章 -累倒了 贺兰之用赏银送走了颁旨的老太监后，火速回到自己的书房，抄起笔墨纸砚就往藏书阁跑去。 在不查阅任何资料的情况下，光靠自己记在脑海里的这些资料就想拟出详细的官制改革文件完全是天方夜谭。所以对于贺兰之来说，拥有大量政治纲领典籍供他参考的藏书阁，无疑才是最好的去处。 守在藏书阁门口的护卫看到匆匆奔来的丞相主子不禁感到难以置信，这三年都不曾来过这儿两趟的贺兰大人今天竟然会有如此兴致，实在太难得一见了。 “属下给大人请安！，贺兰大人好！” “诶，好好好，你好。”贺兰之被那护卫中气十足的问候吓了一跳，停下步子忍不住多看了那护卫一眼，颔首简单慰问了一下，“值班辛苦了。” “为大人服务！” “……”教科书般标准的一问一答让贺兰之抽了抽嘴角，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提醒对方道，“你过会如果换班了，记得跟膳房的那些侍女们说一声，麻烦她们把饭送到藏书阁来，接下来几日也都如此，懂了吗？” “是的！属下明白！” 听到满意的回答后，贺兰之便不再多说废话浪费时间，点了点头后就马不停蹄地快步走入藏书阁中，化身为工作狂魔开始办公。 其势头完全不输于刚穿越时那股不眠不休的劲儿。 甚至好像比当时还要更疯狂一些。 贺兰之几乎是在每天下早朝后就直接一头埋入藏书阁中，一日三餐都是在藏书阁中解决的，最后甚至干脆直接带了个枕头歇在那儿了。 看着自家丞相大人连续两天废寝忘食地窝在藏书阁中，苏诺终于忍不住心疼了。 “大人，您这样身子可撑不住呐……”苏诺苦口婆心地劝道。 “没事没事，”贺兰之摆了摆手，“去年连续熬了三个晚上不也好好的？这回也撑得住，别担心了。” 经过他一年禁欲式的调养生息，无论如何都肯定会比当时刚接手的那个满嘴溃疡又肾虚阳痿的体质好很多。这回为了给小皇帝减轻负担，三天时间内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搞定这个草案。 然而在第三天下朝之后，贺兰之便发现自己的身子似乎前所未有地疲惫，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耳膜隐约间都在发出嗡嗡阵响。 “好像真的有点睡眠不足了……”贺兰之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藏书阁，闭眼抬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体温比往常高了些。 看来的确是发低烧了。 贺兰之扫了眼面前即将快要完成的草案，咬了咬牙决定暂时先无视头痛，支撑一会熬完最后剩下的这些再回去休息好了。 这样一来，明天一早就能将草案交给赵胤了。 能尽快就尽快吧，赵胤毕竟还在长身体期间，让他一个孩子身上压着太多负担，实在不利于他的健康成长。 持续不断的低烧侵袭着贺兰之的神经，时不时隐隐作祟的头疼耳鸣让他在完成草纲最后部分时，写得异常痛苦。 浑身都无力。 贺兰之从未觉得提起毛笔会是件如此吃力的事情，侵入骨髓的阵痛一遍一遍地向贺兰之发出警告，提醒他的身体状况已经完全超出了负荷。 当写到文件结束之词时，贺兰之的眼前已是完全昏黑一片，几乎是凭着自己的意志支撑到写完最后几个字完毕为止。 随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记不得毛笔是怎样脱手的，可能是被自己直接扔进了砚台中，也可能是掉落在了地上，任由它在地上晕开乌黑的墨渍。 这些都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在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背部没有传来想象中硬生生撞在冰冷地面上的痛楚。 他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 第43页 虽然陌生，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贺兰之累得已经睁不开双目去看清那人的脸，但他能够感受到那个人身上散发着的温和气息，没有一丝恶意。 在明确对方没有敌意后，贺兰之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昏昏沉沉地在对方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不过在贺兰之晕过去之前，他似乎隐约还听到对方轻轻地唤了一声—— “阿之……” 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柔情。 第五十六章 -眉眼如画的美男子 当贺兰之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时，银色的皎月早已上了梢头，夜色澄明又微凉如水，四周皆是一片的宁静，连一声蝉鸣都不曾听闻。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躺到了床上？ 睡前的记忆好模糊。 贺兰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支起手肘从床上撑起身子，不知何时被敷在额头上的毛巾由于他的动作，毫无防备地掉落在蚕丝锦被上，啪嗒地发出一声闷响。 “哦，对……”贺兰之双眼呆滞地盯着那块毛巾喃喃道，“我好像发烧了……” 余光中他仿佛看见床沿边趴着一团什么东西，但是出于发呆状态中的他，好像暂时没办法将视线挪过去。 总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点烧迟钝了呢。 贺兰之敲了敲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这才终于让涣散了许久的目光慢慢聚焦起来。 随后贺兰之才总算是看清伏在床边的是什么了。 是一位眉目如画的美男子。 那样的长相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毕竟他还从未见过男人能生得如此好看。 虽说贺兰之本身的皮骨之相也是资貌端华，但他身上的气质似乎比起相貌更引人注目。就像原丞相走的是冷漠阴沉的高冷风范，穿越后气质逐渐变成了如今的优雅矜贵，大多数人更关注的是他周身的气场，而不会被那面容夺了目。 而他面前这位的相貌，却是芳华绝代到了让人无法忽略的地步。 对方是一位极有魏晋时期风范的美男子，面容阴柔俊美，姿容瑰逸，但贺兰之却能从他轻伏在锦被上的宽硕肩膀看得出此君身形修长。一头如缎如绸的墨发披在肩上，休憩之貌宛若淡浓相宜的水墨画作。 那么问题来了—— 这货谁啊？ 贺兰之看着美男发愣，他实在不清楚为啥自己发个低烧，床边就会莫名多出一个男人来。 谁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看着那人的面容思考期间，贺兰之蓦然觉得脑内的弦隐约抽痛了一下，仿佛在提醒面前这位仁兄与他发烧的事情息息相关。 慢着，他好像真的有点想起来了。 先前他写草案写到失去意识时，模糊的记忆中似乎有个人接住了他晕倒的身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身边这位美男了。 所以……这货到底是谁啊？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在丞相府里看到过这个人？ 贺兰之一脸困扰地盯着面前的美男许久，在犹豫要不要叫醒他问话时，那位美男在睡梦中轻声发出一声呓语，密长的睫毛如同振翅墨蝶般微微扑扇了一下，随后便在贺兰之的注视下悠悠转醒过来。 “阿之？”美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话语里漾着的尽是满满柔情，“你怎么起来了？” 贺兰之满脸懵逼地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对方的话。 原丞相跟这位美男很熟吗？为啥这位美男要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话说这位自贺兰之穿越起，目前唯一一个有胆子直呼其名的美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看着贺兰之困惑的神情，那位美男瞬时就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立刻退后散步伏首恭敬道：“小人逾矩直呼大人名字，请大人降罪。” “不用不用，”贺兰之摆了摆手，随后忍不住问出先前一直想询问的话语，“你是……谁？” 美男一双剪水的秋瞳微微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随后释然地苦笑了一下，“您不记得小人也是自然的。” 贺兰之看到对方露出这样强颜欢笑的表情，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愧疚之感。很显然，因为他没能继承原丞相记忆的缘故，让面前这位美男误以为自己被遗忘，因此伤了心。 “抱歉……”贺兰之抿了抿干涩的下唇，开口轻声道。 大抵是因为发过烧的缘故，他的声音要比以往低哑不少，喉底甚至都有些嘶沙之音，挠得他喉咙痒痒的。 对方从未想到尊贵如丞相的贺兰之竟然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向他道歉，眉眼间皆是一片错愕，随即回过神来摇头道：“不不不，这怎么能怪大人？小人这样卑贱的角色，何德何能让大人留下印象呢？” 贺兰之刚想出声否认，却不料喉间的瘙痒更甚，只好咽下话语先咳了起来。 那人听到贺兰之仿佛要将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来的咳嗽，一颗心脏都揪了起来，急忙为贺兰之顺了顺背。 “贺兰大人先躺下吧。” 贺兰之咳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美男子为难地看了眼贺兰之的面色，轻言道了声“小人逾矩”，便上前用手托着贺兰之的脑袋，十分温柔地将贺兰之放了下来。 “请让小人为您量体温。” 说罢，对方便伸出如柔荑般修长白净的素手，温热的十指轻轻敷在贺兰之额头上，贺兰之甚至都能闻到对方拂袖间带起的阵阵桃花芳香。 -- 第44页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男人这么好看的手。 “大人还是有些余热，小人为您去换一块毛巾，请您好好休息。” 在对方这样体贴入微的照顾下，贺兰之也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便没有再推脱什么，裹着锦被很乖顺地应了一声。 美男子微微一笑，眉眼尽是一片柔情，替贺兰之掖了掖被角后捧着那毛巾退下了。 而正是在贺兰之独自沉沉睡去时，不请自来的造访者无声地踱步到他的床边，一语不发地默默看着他的睡颜。 如同一年前的光景。 第五十七章 -舍不得你 这般光景与一年之前的无比相似。 赵胤沉寂地站在床边，一语不发地凝视着贺兰之平静的睡颜。 似乎当初自己也是这样在没有旁人的卧房中静静地看着他毫无防备的面容，随后为他拂去了垂落在俊秀脸庞上的柔顺墨发。 赵胤有些恍惚，他的记忆之景仿佛与面前的景象相重合了起来。赵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如同当年那样为贺兰之挽起了那一束乌黑顺滑的青丝。 停留在指尖的那束墨发触感还是如同回忆中一样柔软。 “小胤，别闹。” 听到贺兰之轻声的嗔怪，赵胤惊得立马松开手中的柔发，收回手背在身后，装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过了半晌没听到贺兰之接下去的话语后，他才用余光偷偷地瞥向贺兰之。 “唔嗯……”贺兰之迷迷糊糊地扯了扯自己的锦被，“你之哥哥生病了，小胤别乱扯被子。” 赵胤：“……” 贺兰之都梦见了些什么玩意儿？！谁要扯他被子了？这人怎么在梦里把他弄得跟流氓土匪似的。 赵胤郁闷地看着贺兰之胡言乱语地说梦话，合着之前让他松手别闹的都是这贺兰之在呓语，亏他还以为被贺兰之发现了。 不不不，其实就算被发现了他也用不着这么快地就把手给收回来，皇帝摸一摸丞相的头发，丞相感到高兴还来不及呢，他一个做皇帝的干嘛要搞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赵胤默默伸出手，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抚一把贺兰之的墨发，手指在空中停留了许久后，赵胤最终还是放弃般地将手挪向了贺兰之的锦被，替他掖好被角森林木。 “直呼圣上名字而不避讳，这换做一般人可早就要掉脑袋了。”赵胤叹了口气道，“但你现在这样，朕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 这一年来的贺兰之工作勤勤恳恳，办公态度更是一丝不苟。生活作风也完全变了，没有再像以往那般天天山珍海味，穷奢极欲铺张浪费，而且听说他一整年来连个新的娈童女宠都没有纳过。这要放在以往，他赵胤肯定会说“此事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可就是这样天方夜谭的事情，的的确确地在这一年中发生了。 贺兰之刚上交不久的兵权和虎符，现在还在赵胤手里火热滚烫着呢。 丞相愿意交出兵权虎符向自己示软，赵胤就已经准备卸下了防备的面具。如今贺兰之主动提出三省六部制，为了加强皇权而削弱贺兰之最为重视的相权，赵胤觉着他这层稚儿的假面，怕是可以永久摘下了。 在这样拿出诚心想要辅佐他的贺兰之面前，他想他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做一个真正的好皇帝了。 在拿到那份丞相府送来的三省六部制草案时，赵胤是百感交集的。 虽然他的面上只有满意与喜色，但只有赵胤自己明白，在今早得知贺兰之为了赶工写出三省六部制的草案而累倒于书案前，那种心脏突然揪了一下的感受。 他突然发现他对贺兰之莫名产生了一种名为愧疚的心绪。 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你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赵胤摇了摇头，默默离开贺兰之的卧房。 第五十八章 -梦到赵胤惊坐起 赵胤停留的时间不长，等他离开丞相府时，那位先前出去的美男子才刚刚捧着冰凉的巾帕走回贺兰之的卧房，因此也就正巧也就错过了一睹圣上尊容的机会。 不过错过了也没什么。 皇上长什么样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因为他的心中只在乎贺兰大人。 眉目如画的墨发男子脉脉地注视着病卧床上的丞相，十分轻柔地将毛巾敷在贺兰之额头上。 “……好凉！” 额头上传来的冰冷触感让贺兰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瞬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坐在床上愕然地看着面前的美男子。 墨发男子见着贺兰之因为他而从沉沉睡梦中惊坐起，动人俊美的面容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愧疚心疼之色，急忙后退三步屈身道歉，“让贺兰大人受凉了，小人罪该万死！” “不不不，不是你的问题……”贺兰之抚着额头道，“是我自己一惊一乍，不能怪你。” 谁让自己梦到了长大后的赵胤扯开他的被子，还在梦中十分霸道地把他裤子也给扒了，完全熟视无睹他的反抗与挣扎…… 他这个相父在赵胤面前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 更过分的是梦里的成年皇帝还从藏在床下的木椟里，找出了最粗大的一根玉势，将冰冷硬.挺的玉势拍在他的脸上，再用软言柔语威逼利诱地让他用红舌裹住，小心翼翼地含在嘴里。 随后贺兰之就被梦里的惊悚景象吓醒了。 -- 第45页 他.妈.的这梦比丧尸攻城还恐怖啊！！ 还好醒来后这冰冰凉的是一块毛巾，不是梦中出现的那根拍在他脸上的玉势……贺兰之心有余悸地想道。 话说为什么他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难不成工作压力真的太大了？ 贺兰之撑着额头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一旁的美男子看丞相大人许久蹙眉不语，以为贺兰之又因为发烧而犯了头疼，焦急地伸手握住贺兰之劝道：“大人若是头疼就快躺下吧。” “无碍无碍，”贺兰之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安抚地冲美男子笑了笑，“你要是愿意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说说我们的过往经历，我想我会更快地记起你。” 美男子见贺兰之有意回避与他的接触，那双含有千种风情的墨目都黯了黯，随后唇边强撑起一抹失落的笑意，缓缓介绍自己道：“小人名叫宋怀玉，是大人从烟花风尘之地带来的人。自被大人买下之日起，小人便愿意以一生来服侍大人。” “宋怀玉……？”贺兰之在口中轻吟着对方的名字。虽然对方说自己出自花街柳巷，可他细细品味此名后，完全不觉得它沾染了媚俗的气息。 “大人不仅将小人从烟花之地解救出来，而且还赐予了小人姓名，满足了小人想要读书的心愿，应允小人随意进出藏书阁，小人真不知当何来恩谢贺兰大人。所以昨日在贺兰大人在藏书阁病倒之际，逾矩将大人抱回了卧房之中。” 贺兰之颔首了然，原来这名字是原丞相取的，美人怀玉，倒是还挺符合对方气质的。满腹诗书谈吐得体，又取了这么个名字，怪不得宋怀玉毫无一丝风尘气息。 原丞相会对面前的美男子如此上心，这还是他穿越来头一次见到的。 贺兰之不由得被原丞相与宋怀玉的往事勾起了兴趣，循循诱导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同我多说说我们初次遇见的事情？” 第五十九章 -宋怀玉述当年事 “你能不能同我多说说我们初次遇见的事情？”贺兰之用着略带沙哑的嗓音循循善诱道，“我仿佛记起了你说的那些，但是具体细节还是有些模糊，怀玉可以与我详细说说吗？” 宋怀玉听完此话怔怔地抬起原本低着的头，薄唇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除了当年赐名之时，这还是宋怀玉第一次听到贺兰大人叫他的名字。以往无比冷漠的贺兰大人能够愿意唤他的名字，还用着那样温柔的语气，宋怀玉心中喜悦之情难以言喻，激动得眼泪都差点夺眶而出。 “怀玉不胜荣幸！” 贺兰之含笑点了点头，静候宋怀玉的娓娓道来。 “怀玉出生卑贱，是个无父无母的流浪孤儿。怀玉自记事起，只知道自己在花街柳巷长大，为讨口饭吃，就在鸨母的店中做个杂役度日。” “杂役？”贺兰之有点吃惊，以宋怀玉如此阴柔俊美的面容，就算是在南风馆做个头牌绰绰有余的，这番皮相在花街做个移动广告牌肯定能拉来不少客人，在鸨母那儿只做个粗使杂役，也太暴殄天物了吧？ 宋怀玉看贺兰之露出如此惊愕的神情，又想到丞相出身尊贵，那般地位极可能不知道杂役为何物，便出声解释道：“杂役就是做些扫地洗杯子之类粗使活儿的下人。” “嗯，我知晓了。”贺兰之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宋怀玉继续柔声讲述当初之事，“怀玉长到十七岁时，店里来了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客。这位客人没有指名其他小倌，而是点名要让小人这个杂役为他献身。 小人抵抗不从，客人便串通了鸨母龟公逼着小人委身。正当怀玉无路可走时，贺兰大人款步迈入店中，一眼看到了这场纠纷。 鸨母大抵也是同小人一样，头一次见到大人这般周身皆是贵气之人，便立刻放下小人这边去迎接大人，留给了怀玉喘息的片刻。 大人的到来能够给怀玉多一份挣扎的机会，怀玉心中已是感激，可没想到大人二话没说就向鸨母用重金买下小人的卖身契，顷刻间让怀玉脱离于鸨母与那位客人的爪牙之中。” 想不到原丞相这出英雄救美做得如此不错，难怪宋怀玉一心想要报答丞相恩情，原来是因为保护了美男子的菊.花纯洁啊。 贺兰之在心中啧啧赞叹两声，忽然又想起原丞相夜御数女的荒淫事迹，这宋怀玉被他买下后还会如此感恩戴德他，似乎并没有被原丞相临幸过？ “我把你买下之后呢？”贺兰之忍不住疑问道。 “大人将小人买下后带入了丞相府中，为小人起了宋怀玉这一名字，并赐予小人一座西北角的院落作为起居之所。听闻了怀玉渴望读书的夙愿，便恩允怀玉随意出入藏书阁中。” 贺兰之了然，看来宋怀玉能彻底摆脱花街柳巷的气息，脱胎换骨还得益于读书之中，倒是真印证了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宋怀玉顿了顿，“大人令小人在院落好好待着，过个几日会来看望怀玉。只是小人等了多年都未曾见过大人，只有去年盛夏落雨时，万幸之下得以在院落中窥见大人过的背影。” 去年夏天？下雨？院落？ 贺兰之俊眉紧缩，他似乎从这几个关键词中依稀回想起一些景象。 好像……去年夏天刚穿越没多久时，自己有次迷路走到一个堪称全府最破的荒凉旧院，正好就是一个下雨天吧？ -- 第46页 合着这么个美男子就住这么寒碜的地方？！ 从来都听说人家金屋藏娇，没想到今天他还能见识到破屋藏君的……贪污那么多钱还不肯给人家一个正常点的地方住，尼玛原丞相也太抠门了吧？？ 第六十章 -为您尝药 “你就住那个院子？！”贺兰之惊嘑一声，紧接着猛烈地呛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似乎是因为刚才那声异叫扯到了嗓子，贺兰之咳得停不下来，整张脸都被呛得一阵红一阵白，惹得一旁的宋怀玉心惊胆战，怕他随时会咳得晕厥过去，连忙给他顺了顺背。 “是怀玉不好，”宋怀玉垂眉致歉道，“对这些陈年旧事念念不忘，又拿出来扰了大人修养的兴致，使得大人因此咳嗽，都是怀玉的过错。” “这个……咳咳咳……不怪你。”贺兰之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只能断断续续地讲，直至深吸一口气后才缓过来些。 宋怀玉墨目里满满皆是关怀之色，“大人莫再说话了，怀玉为您去拿来药来。” 贺兰之点了点头，“那麻烦你了。” 贺兰之眼看着宋怀玉匆匆跑出去，又在极短的时间内端着药碗健步如飞地回来，充分发挥了一双长腿的优势。 “大人，请由小人来服侍您用药。”宋怀玉奉着青瓷药碗半跪于床榻前，用白勺舀起棕黑色的汤药轻轻吹了几下后，将温热的中药贴近自己唇边，微微抿了一口。 贺兰之眼睁睁看着宋怀玉自说自话地喝了他的药，一双正准备接汤碗的手只能十分尴尬地僵在了空中。 这什么情况这是！？ 这位仁兄，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随便乱喝人家的药啊！！？ 这么苦的中药都要抢着喝，这是饿狠了吗？大不了让膳房的再给熬一碗也行啊，有必要去跟病人抢药喝吗？ 贺兰之心情复杂地看着宋怀玉缓缓递来盛着棕黑中药的瓷碗，像先前一般舀起汤药呼了几口吹散热气，随后小心翼翼地朝他的嘴边送去。 “大人，小心烫，请用药。”宋怀玉十分温柔道。 贺兰之：“……” 他真的要喝这碗药吗……？ 虽然他是腐男但他也不是基佬啊，跟一个男人间接接吻压力真的压力很大…… 大抵是看出贺兰之迟迟不肯喝药的抗拒之情，宋怀玉只好解释道：“此药并无太多涩苦之感。小人只是为大人试毒而已，擅自尝药并不是出自恶意。若是大人觉得怀玉尝过的药太脏，小人再请膳房重熬汤药。” “为我试毒？”贺兰之愣了愣，平缓的语气开始焦急起来，“那如果药里有毒，你不就没命了吗？为什么不直接拿银针呢？” 相反于贺兰之焦虑的神情，宋怀玉显得十分平静，“银针只能试出药中之毒，怀玉唯恐有人会不择手段将毒下在汤匙上，所以也要一并尝试。” “那要是你真中毒了怎么办？！” 宋怀玉一双墨目柔情盈盈，薄唇微启笑道：“若是为了贺兰大人，怀玉死也无憾。” 贺兰之被宋怀玉含情脉脉的眼神电得浑身一个激灵，忍不住隔着雪白中衣摸了摸左手臂上立起的鸡皮疙瘩，低头完全不敢跟宋怀玉对视。 虽然对方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但是被这么一个男人明送秋波，他的心中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受。 唉……如果忽略先前梦到的那个如狼似虎的成年皇帝，贺兰之还是觉得在周围之中，赵胤眼中的神情最为正常。之前软软萌萌的一脸天真可爱，现在有点不乖地想要欺负他这个相父，总体来说还是个不怎么调皮的小皇帝，起码不会用这种怪怪的眼神去注视他。 被宋怀玉这么一厢柔情地注视着，他真的有点欲哭无泪，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这原丞相的桃花债怎么还啊！！！ 第六十一章 -病好了 这原丞相的桃花债还得由他来还，哎呦，真是作孽哦…… 贺兰之一手捂着脸不敢对视上宋怀玉含情脉脉的双眼，一手伸到对方面前，做出接药碗的手势，“给我碗自己来喝吧，不必费心来喂我了。” “是，”宋怀玉依依不舍地将瓷碗递过去，眉眼间还有些落寞的神色，“如若大人愿意，其实大人可以更依赖怀玉些……” 他只有在今日照顾贺兰之的这个时刻，才感到自己是被贺兰大人所需要的。 好希望就这样陪着大人一辈子…… 宋怀玉有些自私地期盼着，要是大人的病不会痊愈，这样是不是自己就能一直照顾他到永远了？ 贺兰之就着碗沿一口饮尽苦涩的中药，抬眉瞥见宋怀玉墨目中的愁思，本想开口询问关心一下，但又怕引来宋怀玉暧昧的目光，只得闭嘴作了罢。 其实贺兰之真的很想对宋怀玉讲一声，他心心念念的原丞相大人已经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他的这般深情只能传达给他这个借宿于贺兰身体的贺某人。 可他又惶恐说出口后，不但宋怀玉会伤心欲绝自我了断，自己还有可能因此而惹祸上身，被当做是阴魂附体的不祥之人处死。 ……还是算了吧。 就当给宋怀玉留个念想吧。 贺兰之默默地为宋怀玉惋惜了一下这段可望而不可即的恋情，借以发烧想要再多休息的借口，挥退了这位一直服侍在他身边的美男子。 -- 第47页 要是被宋怀玉用这种热切的眼光注视着，他还真没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沉沉入眠…… 就这样憋着尴尬与怪异的感受被宋怀玉连着照顾了几日，期间还有小皇帝与众多大大小小的官员过来探病看望，加起来送了好几车的补品供他调养生息，贺兰之的精神总算是恢复了过来。 三日之后，贺兰之便重整衣冠，回到了朝廷。 重回朝堂的贺兰之没有借着刚生完病的借口再歇息一会，而是展现一个工作狂本性般地奉着赵胤的旨意，如火如荼地带着党羽们开始正式实行三省六部制度。 官制改革非一朝一夕而能成，等待着中央官场人员安排到位，地方官员也配置完备后，日子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来年之春。 贺兰之只觉得前些日子才见冬日红梅覆上瑞雪，霎时雪白玉兰绽放于嫩绿枝头，日月变化犹如弹指之瞬，席间花影都宛如是人间幻象。 “贺兰卿这一年来辛苦了。”赵胤看着比以往办事效率高上不少的中央官制，甚是欣慰。 贺兰之谦逊地屈身拱手言道：“微臣不觉辛苦。” “相父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朕知道相父为这场官制改革付出了多少努力。”赵胤抬手示意贺兰之不必多礼，“相父对这一手操办的官制改革可还算满意吗？” “只要陛下满意，微臣必定是满意的。”贺兰之温文尔雅地笑了笑，“只是微臣在编制官员之时，忽而觉得中央人员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充足。” 赵胤挑眉，“卿的意思，可是想要为朝廷灌溉新鲜血液了？” 贺兰之作了一揖，“陛下圣明，臣确有此意。” “朕看卿似乎有话欲言，”赵胤饶有兴趣地看着贺兰之欲有他词的模样，添了一岁的身子散发出的气场比去年更强大了些，“贺兰卿可是又有新的想法了？” “微臣……”贺兰之本想脱口而出的话语顿了顿，因为他有些犹豫自己的这些想法会否在赵胤眼里显得太频繁了些，但一想到提出这些汇聚了千百年来国人智慧的政策都是为了国家深远发展而着想，贺兰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道，“微臣想向陛下请命推行科举制。” 第六十二章 -科举制 “微臣想向陛下请命推行科举制。” “说说看，”赵胤双手交叠托着下巴，坐在龙椅上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些，看上去对贺兰之提出的这套新制度充满了兴致，“这科举制又有何独特之处？” “本朝所行的是世卿世禄制，世世代代、父死子继，如此一来本朝官员中极容易出现才疏学浅者或品性败坏者，这般世袭并不利于本朝长远的发展。” 赵胤点了点头，示意贺兰之继续说下去。 “微臣在翻阅史书时发现，前朝之所以会覆灭，其一是君王昏庸无治，其二则是官吏平庸，经过一代代世袭而继，无能之辈最后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朝廷，无可避免地使前朝走向衰败。 而科举制的实行，就能较好地避免前朝之鉴。科举制通过考试选拔官吏，不仅仅给贵族子弟入仕选定了评判标准，有才能的平民百姓也能通过科举制而成为国家栋梁，使朝堂之中不会出现浑水摸鱼之人。” “哦——”赵胤拖了个了然的长音，似笑而非地将交叠的双手分了开来，轻轻地转动拇指上的碧绿翡翠扳指，“爱卿的想法很有意思，只不过朕还有些问题想让卿来解惑。” 贺兰之早有预见赵胤会发问,毕竟长大了一岁的小皇帝比以前思考的东西更多，想要糊弄赵胤简直就是妄图，于是他行礼答道：“陛下请问。” “卿既知本朝世卿世禄制，那你可知一旦想要推行科举制，最大的阻力会来自何处吗？” “微臣明白，”贺兰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此事最会侵占的是那些权贵高管们的利益，子嗣无法继承官位受到厚俸，做不到官场垄断，定会阻挠科举制。就算此事是微臣提出的，涉及到整个官宦阶层后，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联合起来反对此举。” 赵胤看着贺兰之的反应，墨目中浮现一丝称心的笑意，“卿心如明镜，朕甚是欣慰。看来是有提前想过如何避免官员们的阻挠了。” “臣的确有理说服他们。由于阶级固化的现象，官宦子弟享受到的教育资源无疑比平民要好上许多，他们参加科举本就具有优势，不必需要太过担心权贵子弟比不过民间百姓。” 贺兰之信口开河地表示科举制不会坑官员，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冠冕堂皇地在赵胤面前瞎逼.逼着。 反正他嘴上说的都是虚的，真正行动过了才是实在的。先哄骗那些官员们同意科举制才是最要紧的。 至于科举不会坑权臣子弟，傻.子才信呢。不过他的任务就是先把权臣们哄成傻.子才行。 自古高手出民间这句俗话，不是凭空而来的嘛。 “如若官宦子弟真要全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庸才，臣也会带头弹劾他们，科举只是考察他们能力的一种手段而已，安逸了那么久，的确应该给他们些考验。”贺兰之继续道。 赵胤挑眉瞧了他一眼，“贺兰卿可别忘了，你的丞相之位也是继承了贺兰。你当真不在意废除世卿世禄制？” 贺兰之回答地十分坚定，“微臣不在意！” 这事儿要在意也是原丞相在意，他这个半路出山的丞相需要在意个毛线…… -- 第48页 第六十三章 -前人栽树 “看来贺兰卿的确是很想要推行科举制。”赵胤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往似乎并不把平民百姓放在眼里的贺兰卿，为何如今这般肯定科举制会在民间选出有才之士呢？” 贺兰之听了赵胤这话又忍不住郁闷了，看不起平民百姓的顶多是原丞相好吗？干啥他又得背黑锅了？ “微臣从未如此想过，”贺兰之作了一揖，“本朝史书中也有记载，先帝建国之时，所用的能人志士也都大多来自于民间，微臣怎敢不将平民百姓放在眼里？” 再说了，那帮上不了台面的纨绔子弟，凭空占了国家栋梁之位，除了贪腐什么正事儿都不干，还埋没了民间有能力的卓越贤才，比占着茅坑不拉屎还缺德，早就该被赶下台了。 贺兰之腹诽道。 要想要让国家真的长远发展，贺兰之这个栽树的前人就不得不想办法把科举这棵幼苗给保护好，让真正有才能的后人在荫下乘凉。 至于有些同行官员们的脓包儿子，他肯定是得好好坑他们一把，让他们没那么容易上去了。 “那倒是朕先前误会贺兰卿了。”赵胤转动翡翠扳指的右手顿了顿，随即打量了眼贺兰之一本正经的面容，又开口问道，“朕问你，这科举若是考生舞弊，该如何处置？” 贺兰之毫不犹豫地回答，“令监考官员考前搜身，一旦搜出作弊之物后，取消考试资格，处以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同时五年内不得参加科举。考试途中需要由监考官全程观察，一旦发现舞弊现象，同上处理。” “若是考生买通出题者呢？” “考生与出题者都犯下同罪，同以作弊罪处理判以拘役。同时应将出题者在出题时都置于一僻静之处，这又得是个绝对保密的地方，等科举开始后才允许他们离开。” 赵胤勾起唇角，“软禁出题人，爱卿的想法很是独到。” 贺兰之回之一笑，并没有顺着赵胤的话接下去。 把出题老师关小黑屋里的法子也不是他想出来的，毕竟高考就是这么干的，他也只不过是借鉴高考的政策罢了。又怎么能好意思接了赵胤的话呢？ “朕再问你，”赵胤开口道，“如何预防批卷人不被买通，公正对待每一份考卷？” “对于考生姓名进行密封处理，”贺兰之回忆着历史课上的知识点缓缓答道，“要是条件允许的话，应以誊录方式摘下考生们的卷子，以防通过辨认字迹来进行舞弊。” 赵胤复问：“如果考生得了头筹，却又不知此人品性好坏，爱卿打算如何办？” “臣会令人去调查那些考中的学生们品性，通过他们所识之人的评价与他的行为举止来判别是否品性不佳，随后再决定是否要录用此考生作为朝廷官员。” 贺兰之说罢后又行了一礼，随即抬头看向赵胤，等待着小皇帝的再次发问关于科举制的种种质疑。 然而在他安静地等待了许久之后，久到从贺兰之觉得自己颇为激动的心绪都慢慢冷静下来，清晰地听闻到静谧空气中自己的呼吸声，赵胤才重新开口回应贺兰之略带忐忑的心情。 “科举制朕恩允了。” 第六十四章 -正太大了啊…… 赵胤坐于龙椅上沉默半晌后，一挥龙袍道：“朕允了。” 贺兰之没有意料到赵胤这么快就会批准他提出的科举制，那张温润如玉的俊秀面容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墨目才迸发出欣喜的神色。 “微臣恩谢皇上！”贺兰之拢袖深深鞠了一礼道。 “爱卿不必如此多礼，”赵胤抬手示意贺兰之平身，“明日相父就不必在早朝上提科举制了，朕会替你向诸臣们商议如何实行此制的。” 贺兰之有些不解赵胤这番举动，小皇帝去年还让他写三省六部制草案给大臣们讲解呢，怎么今年连草案都省了，直接上手开干了？ 大抵是因为贺兰之脸上困惑的神色太明显了些，赵胤开口解释道：“朕能够预料到，此制若是明日由相父提出，必会受到一定的阻力。不过，科举制由朕来提的话，朕想那些臣子们若想劝阻，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胆量才行。” 贺兰之恍然大悟。 原来先前赵胤问自己明不明白最大的阻挠对象在何处，真正的目的是让自己清楚那群大臣将会很难对付，这样才能达成共识统一战线，君臣共同推行科举制。 赵胤会在早朝上提出科举制，无疑就是自愿为贺兰之这个丞相做了一块坚不可摧的盾牌，为他挡去朝臣们的反对意见。 想至此处，贺兰之神色颇为动容地看向冷静淡然的赵胤。 不知不觉中，这个只会向他撒娇的小皇帝已经逐渐长成了愿意为他遮蔽官场风雨的少年皇帝了。 贺兰之忽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喉间莫名出现哽咽之意，忍不住唤了一声：“皇上……” “贺兰卿。” 两种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莫名好似春风与花香在空中相互碰撞，交缠着相融后发出令人舒心的味道。 并没有所谓的尴尬感。 贺兰之冲赵胤抿唇微微一笑，“陛下请讲。” 赵胤看着贺兰之笑意盈盈的墨目，刹时只觉得那晶亮墨瞳仿佛傍地白兔般撞入他的心房，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皇上？” -- 第49页 “没什么。”赵胤闭上眼睛，“朕只是突发奇想，叫了声卿的名字罢了。卿又何话想与朕说？” “臣亦无话，只是想感谢陛下……” “不必谢朕，”赵胤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贺兰之那张尔雅万千的温润面容并未因为他闭眼不见而消失，反而还浮现得更加清晰了些，“卿若无事，便回相府吧，朕明日会在早朝等着你的。” “那微臣告退。”贺兰之躬身作了一揖，抬眼看见赵胤闭目紧颦，张了张唇本想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提出的科举制而感到头疼。但一想方才赵胤打断他感谢的话语，刻不容缓地给他下了逐客令，又只能欲语还休。 少年皇帝.都不肯跟他这个相父讲心事了QvQ…… 不仅不讲心事了，最近连以前一口一个软软糯糯的“相父”都不肯叫了，就只会冰冰冷地叫他“贺兰卿”QvQ…… 更别提“之哥哥”这样的称呼了，除了梦里的小皇帝还会这么叫叫，丫的他除了去年庙会之后再也没听这孩子肯叫过。 “唉——”贺兰之忍不住叹了口气，“小正太真的长大了啊……” 第六十五章 -眉目传情 翌日早朝如期而至。 五更清晨，天正开始由青乌色转入蒙蒙亮，皇宫的玉雕白漆的栏杆上还覆着一层薄薄的氤氲水汽。 领路太监脚步匆匆地在前头带路，后头跟着位身穿织金绣边墨色朝服的贺兰丞相，不急不缓地奉着奏本，款步走向金銮殿旁令众臣休息的朝房。 候在朝房等待上朝的朝臣们见到贺兰丞相来了，纷纷行礼问早，“下官等向贺兰大人请安。” 众官齐齐向贺兰之揖了一礼，唯独有个刚提拔至中央的官员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上去是因为他头一次近距离会面传说中的贺兰丞相，几乎第一眼就被贺兰之丰姿都雅之貌迷晃了神，愣了半天不知要干什么。 “快行礼啊，还愣着干什么？”一旁同期被提拔的官员用手肘抵了他一下，轻声提醒道。 “哦哦哦，”那官员回过神来连忙作揖道，“下官给贺兰大人请安！” “诸位大臣不必如此多礼。”贺兰之柔声道。 那年轻的官员鞠着身子，只觉得头顶上传来的丞相嗓音好似春风拂嫩叶般温润，又似贺兰大人的乌黑青丝柔绕他的心头，惹得他不禁微微抬头想要去看他。 年轻官员还不太敢直面对上位高权重的丞相正脸，只看到对方那纤细的下颚便停住了视线，不敢再向上三分。 但仅仅是这视线所及的部分已经足够让人心迷意乱了。 贺兰丞相墨色朝服的领子上头露出了一段白.皙的脖颈，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又被佩戴在项上的两串玛瑙朝珠遮匿了部分，禁欲十足却又诱.人非常。 年轻官员光是看那一截纤瘦的脖颈，就快忘了自己即将要随着其他大臣上朝之事。直至金銮殿外钟鼓齐鸣，他才从那绝不该有的遐想之中晃神过来，随着众官亦步亦趋地走出朝房至前朝俟候。 须臾片刻，金箔铺底的翠绿孔雀屏风缓缓打开。以贺兰之为首的文武百官齐齐行礼，恭候着赵胤驾临，登上帝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胤从容地坐上龙椅，微微抬手道：“众卿免礼。” “臣等恩谢陛下。”一众朝臣纷纷平身，随即等待着百官之首贺兰丞相先上奏而言。 然而今朝的程序似乎与往常不大相同。 众官员看着贺兰丞相行了一礼后，捧着奏本一句话都不说，就光与龙椅上的皇上眉来眼去的耗了小半天，眉目传情得都快擦出火花了。 ……这丞相跟皇上搞啥嘞？！ 偌大的朝堂之中，文武百官就这样静静地沉默着看这两人暗送秋波了好一阵子，随后少年皇帝才开口道：“朕今日想向众卿一提科举制——即用考试制度来选拔官吏。” 赵胤顿了顿，目光看向贺兰之，从他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期许与赞同之色后，赵胤这才勾唇一笑接着朝众臣继续道：“此制也是为了能够更好地选出朝廷人才，众卿觉得此制如何呢？” 文武百官：“……” 似乎比科举制更加引人注意的，是皇上您与丞相之间的互动吧？ 第六十六章 -基情四射 科举制一被提出后，众官员先是沉默少顷，随后就像是如一颗沉重的石头被投入了平静地湖面中一般，引起了大臣们的轩然大波。 所有大臣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议论着此制的利弊与可行度。更有贺兰派的官员上前去问贺兰丞相关于科举制的看法，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一些值得参考的意见。 “贺兰大人觉得此制如何？” “我认为此制不错，”贺兰之故作深沉地抚了抚下巴道，“有利于让真正的人才来到中央，从而造福天下苍生。” 毕竟是科举制可是影响了中国好几千年的制度，而且也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向少年皇帝提出来的，能不好吗？说不好的都应该拖出去弹鸡.鸡! 那名党羽看着贺兰大人一本正经地表示科举制值得推行，迟疑了半晌又忍不住再问了一遍，“大人真觉得科举制应该实施？” “为什么不应该？”贺兰之挑眉反问道，“这是为了国家前程长远发展之举，为何不推行？” “因为……这……下官张某觉得……”那位姓张的官员咬着下唇，支支吾吾了半天，眼中似有难言之隐，满脸苦衷地看着贺兰之。 -- 第50页 贺兰之心领会神地抿唇笑了笑，凑到张大人耳边轻轻问道：“你可是担心子嗣不能继承现在的官爵之位？” 对方头如捣蒜，“大人英明！” “我可不英明，英明的那位正坐在龙椅上呢。”贺兰之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你大可不必担心。民间百姓修习文化的机会太过渺小，多数皆为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怎么可能有本事竞争得过权臣子弟，你太过忧虑了。” “大人此话有理啊！”那官员听完贺兰之的分析后，黯淡的眼神一亮，欣喜了片刻又不禁担心地问道，“那如果小部分读过书的庶民参加科举了呢？” 贺兰之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就让官宦子弟一同参加科举考过他们呗。” “那要是考不过……” “连民间没什么机会读书的百姓都考不过，那他也好意思继承他爹的官位啊？”贺兰之掬起皮笑肉不笑的讪笑，“那还是好好在家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您说是不是啊，张大人？” 碰了一鼻子灰的张大人心虚地点了点头，“欸，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诸位爱卿讨论得如何了？”赵胤不大不小的声音突然在金銮殿中响起，令私议了许久的官员们都纷纷安静下来，迅速带着讨论过后的结果回班站好。 赵胤扫了眼底下垂首不语的臣子们，遂将目光转向了站于最前列的贺兰之，“贺兰卿有何想法？” “臣附议皇上所说的科举制。” 贺兰党派的官员们看着领袖首先站出来表明立场，又瞄了眼与贺兰丞相进行直接讨论的张大人，得到张大人保证科举没啥问题的眼神后，其余党羽随即也纷纷上前一步附和道：“臣等也附议皇上所说的科举制。” 赵胤听到贺兰派的官员竟然没有大批量的提出反对意见，露出了如同一只逮到了猎物般的雄狮般露出了心满意足的餍笑，“其余的众卿有何看法呢？” 赵胤派为首的公孙大臣出班道：“臣无异议。” 赵胤派的其余朝臣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一同附议道：“臣无异议。” 眼看着朝中大部分官员都表明立场同意科举制了，剩下的一些朝臣纵是有反对意见，也不敢再提，都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 这么一出科举制，最终就在大部分人同意，小部分人沉默中被完美通过。 皇帝与丞相二人相视一眼，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简直要闪瞎其他朝臣的狗眼了…… 第六十七章 -朕关心你 “既然诸位爱卿都同意了，这科举制就商议准备推行吧。” 赵胤抚着金碧嵌玉的龙椅扶手，双目缓缓环视了一圈底下鞠身作揖的大臣们，最终将目光停留在了贺兰之身上，“朕想委任贺兰丞相来总持科举制之事，故命贺兰丞相又为权知贡举，诸卿可否同意？” 文武百官齐声道：“臣等无异议。” “具体如何操办科举，朕想委任司马卿来主管命题组。司马卿去翰林院找些文人名士，再去礼部寻些文采不错的官员来商量如何出考题，若有不解之处便问贺兰丞相吧。同样的，朕想委任李卿去主管监考部……” 赵胤上下两片薄唇张张翕翕，将早在脑中拟好的一长串的敕谕念下来，气息完全没有丝毫紊乱，十分气定神闲地坐于龙椅上，颁布着科举制的各式详细诏令。 如此长的敕令，皆是分配朝廷官员该如何操办科举制的问题，赵胤说的几乎是将贺兰之与他之前所商量的每个问题都囊括了在内，面面俱到得令贺兰之都感到惊讶。 他发现，赵胤的记忆力、逻辑缜密程度似乎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要是他在赵胤这个年纪，他是绝对不敢放言能这样只听一遍就能记住的。更何况赵胤不仅仅只是记住，他还拟出了如何分配这些大臣们去分工落实科举制。 这令贺兰之在赞叹之余，还隐约觉得有些骇人。 赵胤只是在这个年纪就能做到如此，那等他长大之后，将不知会成为一个怎样厉害的君王？ “皇上想法真是周密俱全！”那位姓公孙的大臣看上去与贺兰之的想法不约而同，遂站出来诚挚表示道，“陛下能如此关注选举人才的科举制，可见心系天下，臣等深感吾皇圣明！” “爱卿过誉了，”赵胤唇角含着一抹谦逊的笑意，“朕作为天子，本该如此作为。去年官制改革一事，朕将操办三省六部制的压力悉数都推到了贺兰丞相身上。今年科举制度，朕不想朕的丞相再因为操劳过度而累倒在书案上。” 贺兰之听到此话，仰起头怔怔地看着赵胤的面容，眼眶莫名有些湿.润起来。 赵胤之所以考虑得如此细致周密，原来都是为了怕他什么事儿都揽到自己身上，唯恐他会再次累倒。 这份敕令背后的流露出的真正涵义，竟然皆是赵胤对他的关心之情。 贺兰之感动地差点泪撒朝堂，艾玛这多不容易啊，少年皇帝终于学会疼人了啊！ “陛下……”贺兰之的喉结微微滑动，忍住喉中不停涌上来的哽咽感，“微臣恩谢陛下……” 赵胤摆了摆手，“贺兰卿不必谢朕。朕说过，这些都应该是朕的本职之事。更何况朕的丞相还为朕提供了不少思路，爱卿委实不必谢朕，倒不如说是朕应该替那些将会被科举制造福的人谢谢丞相才是。” -- 第51页 贺兰之眼眶带着许些妃红，看向赵胤的温润面容上一片动然之色。 赵胤也微微地冲贺兰之笑了笑。 被晾在一旁的公孙大臣：“……” 话说皇上，说好的两年灭了贺兰之计划呢？还有微臣是不是该提醒下您，这个“朕的丞相”是不是喊得太多遍了？ 作为赵胤派官员，看到贺兰丞相跟皇上这么眉来眼去的，他真的表示很绝望。 第六十八章 -丞相大人娶媳妇儿不 待到科举制的事宜被布置完毕后，整个早朝的进程也就过去了大半。兴许是因为有了三省六部制分担了赵胤的工作量，又或许是他处理政务已经有了独到的经验，其余大臣上奏的内容赵胤很快便听阅审查完毕，十分速度地结束了整个早朝会议。 “退朝。”赵胤自龙椅上站起身来，一挥龙袍衣袖从孔雀屏风后退了下去。 众臣注视着赵胤的背影，躬身齐道：“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直至确认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金銮殿前，众朝臣才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臂膀，三三两两地凑成一堆，准备结伴而离。 贺兰党/的/官员们自然是凑到了贺兰之的眼前，满脸堆笑地恭贺着贺兰之被授予“权知贡举”一职。 “早闻相爷智慧卓越过人，而今看见陛下钦点大人主监科举之制，定是深知相爷非凡能力，下官真是万分恭喜大人。” 贺兰之扯唇礼貌地回之一笑，“哪里哪里，这还都是要感谢陛下才是。” “贺兰大人与皇上之间如此融洽，此君臣关系真是本朝一大佳话，”一位官员赞叹道，“臣对君有知遇之恩，君对臣又关心体贴。皇上会为贺兰大人分解操办科举制的压力，想必陛下也是知道贺兰大人最近修葺宅邸之事吧。” 贺兰之眨了眨眼，墨目有中浮现了些困惑之色。 莫不是这个大臣是装修队的卧底？为啥自己修宅的事情会被他知道？ 还有，为啥这个大臣会认为赵胤也知道？他给丞相府的护卫房和宋怀玉住的小宅落翻个新，这么点事儿为啥还会兴师动众地要惊动皇上？ 贺兰之有些懵逼地看向其他朝臣，“难不成你们都知道我近日装修府邸之事？” “贺兰大人修葺府邸一事，下官等人怎能不知呢！”有一个年轻臣子理所当然地说道，“大人那派府邸华美富丽，这可都是咱们京城家宅风格的标准典范啊！” 贺兰之听罢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复。 就原丞相这恨不得把所有金银珠宝都装饰出来的暴发户风格，居然还是京城家宅的标准典范？这帮大臣审美标准也太低了吧？ 这要是原丞相剪个城乡结合部的杀马特头，那岂不是还卷起京城洗剪吹潮流了？ 还没等贺兰之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那年轻人又好奇地问道：“大人您最近修葺府邸，定是为了娶亲而做的准备吧？” 贺兰之一脸懵逼：“？？？” 他什么时候说要娶媳妇儿了？！ “下官记得今年大人二十，正是弱冠之年。今年会修葺宅邸，定是看中了哪户大家闺秀吧？” 贺兰之顶着党羽们八卦的目光，硬着头皮回复道：“……还真不是。” “不是吗！？”贺兰党中有人惊异地怪叫一声，“下官们的贺礼都备好了，就等着相爷告诉我们婚事呢。” “我现在没有娶亲的心思。”贺兰之解释道，“日子还早着呢，如今我只想一心辅佐陛下，娶亲之类的还没这个想——” “——贺兰大人。” 一声尖细又刺耳的声音打断了贺兰之的话语，贺兰之皱了皱眉回过身去看这无礼的出声者究竟为何人，却不料是时常跟在赵胤身边的一位太监。 这意味着打断他说话，正是赵胤的意思。 太监将浮尘搭在臂弯上，躬身毕恭毕敬地请道：“贺兰大人，皇上喊您过去呢。” 第六十九章 -莫名吃醋 “贺兰大人，皇上喊您过去呢。” 贺兰之微微一愣，用食指不确定地点了点自己，“皇上喊我？现在过去？” “正是呢，”那细声细气讲话的太监躬着身道，“贺兰大人随咱家这厢请吧。嬛绵” 贺兰之不懂赵胤突然喊他过去的用意何在，只能神色颇为凝重地点了点头，走前顺便回头嘱咐那群准备候在原地的大臣们先回去，不必在殿前等他了。 毕竟原丞相淫威显赫，他还真怕这群人不敢离开，为了等他出来白白浪费好几个时辰。 得到贺兰丞相可以先行离开这一应允后，这些官员们都或多或少流露出欣喜之色，“下官多谢大人。” 贺兰之将这群官员们的反应收入眼底，暗自叹了声原身作孽，随后转身向赵胤身边的太监道：“请公公带路吧。” “贺兰大人这边请。”那位太监一甩浮尘做出邀请之姿，等着贺兰之先应邀踱出几步后，他才迈着细碎的步子匆匆赶到贺兰之身侧为其带路。 还真是一点细节都挑不出毛病。 贺兰之不得不咂舌宫里礼仪规矩的繁复细致，幸好他穿越的只是丞相而不是皇太子之类的，不必天天待在皇宫中，不然光是这规矩就能让他学得够呛。 任由着身旁的太监将他领到赵胤面前后，贺兰之才停止了他胡乱的神游，面对少年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皇上万福金安。” -- 第52页 “贺兰卿不必多礼，平身吧。” “微臣恩谢陛下。”贺兰之直起身子看向坐于紫檀木榻上的赵胤，后者已换上了一套常服正垂目静静地饮茶，完全看不出面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不知皇上叫臣来有何要事？” “朕听闻贺兰卿近日修葺宅邸，好像是为了迎娶意中人而做的准备。”赵胤捻起盖碗瓷杯上的茶盖，好似在抚平自己不悦的心绪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拂着飘在水面上的嫩绿茶叶，“你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官家小姐，是否要朕为你指婚？” “微臣……” 贺兰之刚开口，便感觉到赵胤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了他，这锐利的视线让他觉得宛若一根根芒刺扎在身上，刺得让他浑身不舒服。 赵胤看贺兰之顿了顿，仿佛是在回忆某个人的模样，忍不住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当真有意中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贺兰之总觉得赵胤说这话时好像有点咬牙切齿的。 “微臣没有意中人。”贺兰之老实回答。 “贺兰卿不必腼腆，对朕说明是哪家姑娘，朕还能为相父赐婚成就一番金玉良缘。” “微臣真没有！”贺兰之郁闷地重复道，“微臣从为动过要娶亲的念头，臣目前只想一心辅佐陛下！” 赵胤捋着茶叶的动作一顿，挑起的眉毛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喜色，“此话当真？” 贺兰之信誓坦坦回道：“自然当真！” 那能不真吗？这刚穿来的前两年为了收拾原丞相留下的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不说，后来为了给小皇帝减轻压力，又亲力亲为地搞了套三省六部制，哪儿来的空闲谈恋爱啊。 “爱卿此番觉悟，朕甚是欣慰啊。”赵胤放下茶盏，唇角含笑地从软榻下来走至贺兰之面前，少年老成地拍了拍贺兰之的肩膀，“好好好，你的心意朕明白了，你可以回去了。” 贺兰之：“…………” 皇上，您这特特意义让太监来喊一趟，合着就是为了亲耳确认一下八卦呐？？？ 你这孩子是不是太闲了点啊？奏折批少了是不是啊？！ 第七十章 -谁都不能动朕的丞相 科举制按部就班地开始操办起来，与此同时，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贺兰丞相将要娶亲的八卦也风风火火地传遍了整个京城。 这将近半个月的时光，赵胤的态度也从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紧张，渐渐转为了平静与淡定。 毕竟他这个做皇帝的，可是亲耳确认过贺兰之心之所属的。他这位年轻的相父既然十分笃定地表明了只想为他守身如玉，那么他也就不必担心贺兰之会因为女色而荒废了政业。 少年皇帝身边们的太监侍卫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最近陛下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会有这番感受，也不是空穴而来的。 前两日当赵胤带着一群太监侍卫走经御花园时，偶然听闻宫女窃窃私语地讨论丞相将取哪家小姐，陛下不仅没有当即冷下脸去处罚这些不务正业的宫女，甚至还很有闲情地停下步子，耐心地倾听完她们口中以假乱真的谣言，随后憋着莫名其妙的笑意，倚在假山上一颤一颤地抖着肩膀笑起来。 太监侍卫们看到赵胤这个反应，都面面相觑地不知皇上笑点何在。 陛下莫不是被丞相将要婚娶的事儿给刺激疯了？这笑得花枝乱颤的还是他们那个稳重早熟的皇上吗？ 大概是笑了好一会后，赵胤才直起身子恢复平日里的冷静面容，朝身后那群满脸懵逼的侍卫太监们做了个回殿的手势，悄无声息地带着一帮子人离开了御花园。 “陛下，”赵胤的贴身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您不罚那些多嘴多舌的宫人们？” “罚什么，”赵胤嗤笑一声，“谣言总归是不攻自破的，她们讨论说得再多也没用。” 贴身太监：“……” 陛下，咱们这重点不在谣言内容啊……您不是应该处置宫女们闲言碎语坏了宫中规矩这回事儿吗？ 赵胤瞥了眼贴身太监欲言又止的神情，摆了摆手让他先行退下，“朕跟一些大臣还有一个密会要开，你们先下去吧，有什么话过会再说。” 小太监无奈，只得屈身恭敬道：“小的遵命。” 赵胤点了点头，随即迈入殿中会面诸位早已等候多时的心腹朝臣，举行每两月既定的密会。 十几位大臣看到密会的主角驾到，纷纷空首拜向赵胤，口中齐声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胤自排成左右二列齐整的队伍中穿梭而过，迅疾的步伐带起的微风将拖曳及地的龙袍翻滚起，帝王气势十足地走至主位袒袖坐定后，才稍稍抬起下颚道：“众卿平身。” “皇上，”一位姓司马的大臣直起身子后先行出列作揖道，“今日密会，微臣想要向陛下一提如何处死贺兰丞相之事。” 赵胤面容微微一僵，随即立刻恢复到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模样，眯起墨目问道：“司马卿此言何出？怎么突然提出这个？” “这是陛下在两年前与微臣等人在密会上商讨过的，并非臣等人临时起意，”司马大臣顿了顿，怀疑地挑起眉毛，“陛下莫不是忘了此事？” 赵胤的右手紧紧地攥住扶手，面上却仍云淡风轻，“朕倒还真是忘了这件事。” “陛下，此事可不能忘记。”公孙大臣出列，一脸捶胸顿足地谏言道，“贺兰丞相以上犯下多年，在朝廷上拉帮加派，又荒淫奢靡，败坏社会风气。此人不除不行啊！” -- 第53页 另一臣子附议道：“臣也认为该除掉贺兰丞相！” 此言一出，其余朝臣也反应激.烈地附和起来。 “此贼不除不行啊！陛下！” “陛下莫不是忘了当年贺兰之吞噬皇权，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 “这等心机阴险之人，陛下请尽快处死才是！” “放肆！御前吵吵嚷嚷地像什么话！”赵胤震怒地一拍扶手，几乎要将那扶手都拍断了，吓得那些朝臣都垂首噤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着底下人都安静下来，赵胤才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朕如今，还真不想杀了这贺兰之了。” 第七十一章 -回忆心动 “朕如今，还真不想杀了这贺兰之。”赵胤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 没有听到意料之内的颁布赐死贺兰之诏令，底下的朝臣面色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胤问道：“陛下说……不想杀了贺兰丞相？！” 赵胤没有理会臣子们的反应，而是闭眼去回想这两年内贺兰之陪伴在他身边点点滴滴的痕迹，如同探索潺潺流动的清溪一般去寻觅脑海中属于贺兰之的记忆。 在生辰那日开仓济民的贺兰之、亲自下厨与自己同吃寿面的贺兰之、将自己圈在怀内，教导自己批奏折的贺兰之、为操办三省六部制而累倒在病床的贺兰之、陪他去祭祀的贺兰之……还有那个在元宵佳节，眼波比绚烂的灯海还要动人的贺兰之。 一想到此处，心脏刹时不受控制地悸动起来。 赵胤猛然睁开眼睛，对上诸臣们殷切盼望他否定不杀贺兰之的视线，胸口的一腔温热又瞬间冷了下来。 “朕的确不想杀贺兰之了。”赵胤毫不留情地粉碎这些臣子们的期盼，一字一句地认真道。 赵胤话音刚落，公孙大臣便义愤填膺地跳出来怒斥道：“陛下，您知道您这是在做什么吗？不杀贺兰狗贼，难道还放任他继续祸害天下苍生吗？！” “公孙卿，嘴巴放干净些。”赵胤冷冷地警告道，“贺兰之无论怎么说如今还是丞相，这狗贼二字可不是你一个从一品臣子可以骂的。” 公孙大臣被赵胤的话顶得语塞，连带着愤怒的气焰都一下子萎了下来，只好有些委屈地辩解道：“臣只是气不过——” “——朕都没动怒，你有什么气不过的？”赵胤打断公孙大臣的话反问道。 “臣……臣……”公孙大臣支吾了半晌，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措来，只能又急又恼地瞪了一旁默默观望的司马大臣一眼。 被誉为朝中“美髯公”的司马大臣突然受到隔壁莫名而来的怒视，一脸无辜地看向公孙大臣，张了张唇用口型问道：你瞪我做什么？ 公孙大臣又瞪了他一眼，用唇语骂道：死胡子，我下不来台了，你还不赶紧帮我？！ 司马无语地抽了抽眼角，这家伙也太无理取闹了吧？凭什么自己说错话还得让别人帮忙啊？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别人留胡子招你惹你了？这要不是从小一块长大，谁能受得了公孙这家伙的脾气啊…… 算了算了……看在竹马竹马的份上，自己还是帮他一把吧。 司马大臣摇了摇头，微整仪容上前一步替公孙挡住赵胤冰冷的视线，随后朝那位坐在高椅上冷着脸色的少年皇帝微微作了一揖，“陛下请息怒。公孙大臣并无冒犯贺兰丞相之意，他只是不希望江山社稷会毁在贺兰丞相手中罢了，所以才会出言不逊。” “谁出言不逊了……贺兰之本来就是狗贼……”公孙避在司马大臣身后嘟囔道。 司马趁着赵胤脸色稍稍舒缓了的片刻之间迅速回过头去，扯了一把公孙清秀白嫩的脸颊告诫道：“你就给我闭嘴吧！” 公孙大臣右半边脸一下子就被司马捏得通红，一边吃痛地捂着脸乖乖闭嘴，一边泪汪汪地怒瞪着司马转回去的背影，恨不得瞪穿这个死不肯剃胡子的竹马。 “陛下，贺兰丞相的确是不除不行。”司马大臣拱手继续道，“贺兰丞相先前觊觎陛下皇权，所作行为又荒淫无度，摄政时肆意颁布横征暴敛之令，让百姓民不聊生。这些按律法而言，都该当死罪。” “卿说的的确有理。”赵胤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只不过卿有否注意到贺兰之近两年行为极其检点，不仅向朕提出撤除苛税之政，而且抚恤难民、提出三省六部制这套官制改革，此等功绩也不可忘记。” “可陛下——” “——司马卿先且慢，”赵胤抬手阻止了司马大臣欲说的话语，话锋一转问道，“朕问吗吗你，你觉得这科举制如何？” 司马捋了捋长髯回复道：“能打破朝中官员由权贵世家垄断的场面，同时又能够有效选拔出民间的志士仁人，臣认为科举制将会是一件名垂千史的制度。” “那你又可知，此制是由贺兰之提出的呢？” 第七十二章 -让朕为难 “你可知道，此制是由贺兰之提出的呢？” 赵胤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引得众臣发出不小的惊呼声。站在赵胤派最前端的司马大臣拜着空首之礼的双手也僵硬地悬在半空之中，满脸错愕地看向赵胤。 “怎么？”赵胤有些好笑地看着底下臣子的反应，“不相信吗？” 公孙更是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会是那个整天不务正业的贺兰之提出来的……” -- 第54页 赵胤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垂下了眼帘。 看样子贺兰之竭尽全力想要改变当年的自己都是白费力气了。努力了两年都没能让别人对他转变一丝印象啊…… 会将他的一切变化纳入心中牢记的，似乎只有自己这个做皇帝的了。 他虽然从没在口头上说过什么，但这两年贺兰之所作的一切行为他无一不看在眼里。 两年前的一场病变之后，贺兰之整个人便变得优雅温润谦谦有礼起来，荒淫奢靡放肆嚣张的行径再也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 对于政务，他的这位美人相父更是勤奋地仿佛要将之前落下的都补回来一般，甚至还因此而累倒于书案之前。 真是像换了一个灵魂呢…… 然而灵魂转变，世上怎可能会有如此天方夜谭的事情。 赵胤不禁嗤笑一声。 “公孙卿，”赵胤将自己的思绪牵扯回当前，睁开墨目注视着公孙大臣惊愕的面容问道，“那你认为先前那套三省六部制又是谁提出的呢？这在早朝之上可是由贺兰之亲自讲解过的。” 公孙满脸茫然地抬头，“难道不是他的党羽之中有人提出，他找人代写的吗……？” “普通官员没有这样的眼界能够提出这样的官制改革，如果没有亲自摄过政的人，是万万不可能如此完整地写出三省六部制的草案。” “可……”公孙大臣还想辩驳些什么，身侧的司马却扯了扯他的衣袖，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公孙忿忿地咽下未说出口的话语，附在司马耳语嗔斥道：“你拉我做什么！” “别说了。”司马瞥了眼坐于上位的那位少年皇帝，“陛下想要保下贺兰丞相的决心，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看得出来我都得说，这是关乎国运的事情。”公孙拽回自己被司马牵在手中的袖子，“忠言逆耳利于行，我们读书时先生教导的你都忘记了吗？我可不会像你这样缩头缩脑的跟只乌龟似的。” 司马劝解自家竹马不成，反倒还被对方骂了一句，气得差点没血液逆流，“你这笨蛋迟早笨死算了。” 公孙没有再管司马说什么，而是径直从列中站出一步，十分恳切地上谏道，“皇上，臣仍然希望陛下能够处置贺兰丞相。毕竟他先前大逆不道的行为都不容小觑啊！” “臣也同意公孙大臣的话！”“臣附议！”“臣也附议！” 眼见着熙熙攘攘的赞成声又嚷了起来，赵胤忍不住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除了以司马大臣为代表的两三人没有发表意见外，自己派系下的这些忠臣竟然无一都想让贺兰之被尽快处置。 要保住贺兰之，他势必会驳了那些忠心耿耿臣子们的谏言；但若真要他听从这些臣子们的杀了贺兰之，他还真狠不下心来…… 还真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啊。 第七十三章 -力排众议地保下贺兰之 赵胤注视着底下臣子们一个个恳恳切切的神情，一时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难不成真的要他下令赐死贺兰之吗？ 若是两年之前，他定然毫不犹豫地发布这条诏令。可如今，他真的舍不得杀了贺兰之。 无论是遵从自己内心本能情感，还是于理性分析贺兰之对于这个国家的重要性，他都不愿对贺兰之下手了。 赵胤闭目沉思了片刻后，最终拿定了主意决定要让这些追随了自己许久的忠臣们失望了，顶着众人如炬的目光道：“朕要保下贺兰之。” “皇上！！！” “诸卿不必再劝朕了，”赵胤眼里透露的坚决不容驳斥，“朕要保他。” 皇帝派中脾气最为火爆的公孙听到自己追随的君主会说出此话，气得眼眶眉毛皆红了一片，转身甩袖而走，看上去似乎再多待一刻便会随时落下泪来。 剩下的朝臣脸上交杂着失望愤怒的神情，又突然被公孙夺门而去的冲动行为吓了一跳，顿时不知该如何缓和这紧张又沉重的气氛，于是只好忐忑不安看向坐在高位上的少年皇帝，不晓得对方会怎么责罚御前失仪的公孙。 赵胤望着公孙失意悲愤的背影许久，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后，才怅然地将目光转向这些尚留在殿中的朝臣们。 “朕知道你们心中想什么，”赵胤叹了口气，“贺兰之以前犯下的行径的确让朕恨不得赐他一丈白绫自缢谢罪。可诸卿也万万不可忽视他这两年之中所做出的贡献啊。平心而论，仅凭三省六部制与科举制这两条，朕认为此已足以抵消了他先前之错。” 大殿中的臣子们皆沉默不语地垂着头，静静地思考赵胤所陈述的事实。 赵胤继续问道，“诸卿可听过瑕不掩瑜？” “可是皇上，”有位大臣上前一步忧心忡忡地道，“贺兰丞相以前做出的可是想要篡权夺位的离经叛道行为，皇上就不怕他下次密谋造反吗？” “如今兵权皇权皆已到了朕的手中，贺兰之想要密谋造反，也只能有心无力。朕若要杀他，随时便能杀他，不急这一刻。”赵胤镇静地回复道。 众人相视对望，看到互相眼中的退让与妥协后，诸臣才拱手道：“臣等……明白陛下的决定了。” 赵胤微微一笑，“谢谢各位能够理解朕的决定。” “陛下此话言重了。”司马大臣拱手道，“陛下所说的确言之有理，况且臣等既然当初下定了决心要追随陛下，那必然会尊重陛下的决定。” -- 第55页 “司马卿，朕知道你与公孙卿素来交好，待会也要麻烦你去替朕劝着些他，将朕权衡利弊过后的想法道给他听，朕相信他能明白。”赵胤语重心长道。 “臣遵旨。” “那么散会吧。” 年仅十三岁的皇帝目送着这些忠臣缓缓离开的身影，待到四周皆无人后，才终于抒出胸中长长一气，紧绷着的神经也仿佛因此而舒缓了下来。 赵胤浑身疲惫地歇靠在座椅，将手背覆在眼帘上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朕力排众议地保下你，你千万别让朕失望呐……科举制一定要成功啊。” 第七十四章 -科举办好了 金秋黄花吐芳蕊，暖霞紫蓼相映红。 农历八月之秋正是凉爽季，略带着干意的秋风摇叶，将那攒攒簇簇层层片片翠绿枫叶都染得鲜红，尽是漫山遍野的红叶美景。 与那秋风红叶同步而至于京城的，还有那举国上下皆翘首以盼的第一届科举。 首届科举并非在全国性范围举行，而是特意选在了皇城脚下作为试点地区。当然，这也是经过赵胤与众臣在朝会上商讨之后才定下的决策。 毕竟这类关乎国运的政策，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慎重而行。先在一个地区进行试点再推广至全国，不妨是一个十分稳妥的做法。 在京城试点的首届科举进行得非常顺利，这令一国之君赵胤与百官之首贺兰之均感到万分欣慰。不过令二人更欣慰的，则是科举实打实地为朝廷选出了新一批足够优秀的臣子们。 这批进士之中最引人瞩目的自然就是榜文上前三名了。 拔得头筹的状元郎是史官常大臣的儿子，此君先前曾与贺兰之有过一面之缘。在贺兰之的印象中，这位常公子与他爹一样都是清正之人，周身都散发着一股书卷气息。 常公子看着高高瘦瘦，胆量却比他那位喜欢窝在房里修史书的宅男老爹大不少，起码从来没在贺兰之面前被吓晕过，这不卑不亢的一点也令贺兰之与赵胤十分欣赏。 状元郎是朝臣子嗣，的确也是这君臣二人所喜闻乐见的。一者在于意料之中，二者极大地宽慰了那些担心自己儿子会被平民百姓所比下去的朝臣们。 总而言之，常公子是状元这件事，无疑为下一届全国性的科举顺利进行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与君臣二人料想无差的，还有那位中规中矩的探花郎。头届科举的探花是一位家境尚算殷实的普通读书人，大抵也算得上是平民百姓的典型代表之人了。殿试之中的所写文章辞藻也算不得上华丽，但因其行文思路清晰，文字间透露出的政治素养觉悟极高，所以便得了个第三名的席位。 这头三名之中，唯独出乎预料之外的，也就只有榜眼郎了。 这位名叫沈秋霖的榜眼郎，身份地位正处于不尴不尬之中。如果说他是官宦子弟，他作为本朝没落贵族的子嗣，如今已沦落到靠卖些家当来维持生计的可怜地步。但若说他是平民子弟，身上还偏偏有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似乎怎么都与庶民二字搭不上边际。 毫无疑问的，这位特殊的榜眼郎引起了赵胤与贺兰之的共同关注。 而这份独到的关注，便最终体现在了职位安排上。 第一批科举考中进士们的学子们纷纷入仕为官，到朝廷中央报道领取朝服，而唯独这榜眼郎沈秋霖，却享受“独家”待遇被分配到了贺兰丞相手下，被要求独自去丞相府报道。 这感觉……还挺微妙的呢。 沈秋霖穿着一身洗到发白的儒衫，站在丞相府的赤红朱门面前，心情颇为复杂地盯着手中的文书。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得到了陛下与丞相的垂青，近三十人的进士之中，为何偏偏只有他一人要去丞相府报道？ 难不成自己是个假榜眼？ 那也不对啊，这皇上圣旨上盖的玉玺，总不可能是假的吧？ 沈秋霖纠结地将敕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在确定这不是假冒伪劣的圣旨后，才下定决心叩了叩相府的大门。 “来访者可否是沈大人？”朱门被缓缓打开后，府中出来的妙龄婢女端庄袅袅地行了一礼问道。 “正是在下。” “请大人随婢子而来吧，丞相大人等候您多时了。” “让大人久等，在下不胜惶恐。”沈秋霖急忙赔了一礼道，“姑娘快请吧。” 在婢女脚步匆匆的带领下，沈秋霖一路恭敬地垂目跟着，连丞相府富丽堂皇的装潢都不敢多看一眼便走入了正殿。用余光瞧见那位衣着华贵的丞相大人后，沈秋霖便奉着圣旨行稽首之礼，“下官沈秋霖拜见贺兰大人。” “沈大人请起吧。”贺兰之道。 丞相大人温润如玉的嗓音仿佛曾在何处听过一般，沈秋霖恍惚地起身抬头看向坐在高位之上的一国之相，却被那张俊美容颜给怔得一时忘记了言语。 “是你！？” 第七十五章 -念念不忘的人 “是你？！” 沈秋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坐在高位上那位容颜俊美的一国之相，竟是那位在庙会上惊鸿一瞥便让自己念念不忘的人。 “嗯？”贺兰之自喉间发出一声略带着慵懒意味的不惑，“榜眼郎认得我？” “啊……不……”沈秋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语气中有些莫名的局促与羞涩，“下官只是曾与丞相大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并不知道自己遇见的就是当朝宰相，因而今日再次看到大人时才会忍不住惊呼。请大人原谅下官失礼之举。” -- 第56页 贺兰之微微挑起纤长好看的眉毛问道：“在何时何地我们有见过面？” “去年的庙会之上，您牵着您的弟.弟一同在下官这儿猜过字谜，大人可还记得吗？”沈秋霖试图让面前的墨发男子回想起当时的景象，还报出了当初赵胤答过的灯谜，“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猜一字。答案为‘倆’” 贺兰之稍稍蹙眉回想庙会之景，似乎去年他与赵胤漫步在正月十五元宵节的灯会之时，的确赵胤是猜对过一个清秀俊雅的儒生出的灯谜，好像正太小皇帝还因此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串糖葫芦呢。 “原来那人是你，”贺兰之如梦初醒般恍悟过来，随后冲沈秋霖尔雅轻笑道，“那还真是有缘呢。” “是啊……” 真是缘分呢。 沈秋霖不禁感叹道。 他无论如何都不曾有想过，庙会上那位让自己过目不忘的男子竟然是尊贵无比的当朝宰相。这种三十进士中独取一人被召入相符报道的殊荣，降临到他的头上真是太好了。 “发什么呆呢？”贺兰之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冲自己咧嘴傻笑的小伙子，无奈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沈秋霖迅速收敛自己面部表情，紧接着随口扯了个借口道，“下官只是在想，今日来访还不曾在相府中见到令弟，他今朝出府了吗？” “噗嗤，”贺兰之听到这话忍不住轻笑出声，“他要是我的弟.弟，那我早已是王爷而不是丞相了。” “王爷？”沈秋霖愣愣地重复了一遍贺兰之话中的关键词，强迫着自己从那位敛袖捂唇之姿都优雅得令人入神的丞相身上回神，随即瞠目结舌道，“那个孩子难道是当今圣上！？” 孩子……赵胤这小子的城府之深完全就跟孩子两字搭不上边好吗？完全就一个腹黑少年。 贺兰之默默吐槽道。 “明天早朝时见过就明白他是谁了。”贺兰之想起当年被软萌正太哄得一愣一愣的自己，末了还补了句，“秋霖你定要牢记，见到他后切忌不要真的把他当成孩子。” 沈秋霖很诚恳地点了点头，“下官记住了。” “记住就好，明儿的朝服之类的，我已让人替你拿了过来。”贺兰之示意候在门外的婢子进.入殿中，“若是你看了没问题的话就可以回去吧。明日朝会可千万不要来迟呐。” 沈秋霖一边点着头，一边接过朝服在侍女的协助下彻底检查了一番。在确认无误后，沈秋霖收下衣服恋恋不舍地作揖告别道：“下官谨记大人忠告，暂且告退。” “明日会。” 第七十六章 -皇上是痴汉一定是错觉 翌日早朝，沈秋霖随同批入朝为官的进士们立于金銮殿中，呆呆地注视着站于百官之首朗朗汇报奏本的贺兰之，还有那位坐于龙椅之上垂目静听的少年皇帝。 大脑完全处于放空状态。 原来他真的在一年前在庙会上见过本朝天子。 缘分的确是件奇妙的事儿呢。沈秋霖想着。 换一年前，他肯定猜不到当朝皇帝竟然会来庙会猜他出的灯谜，还收下了他最喜欢吃的山楂糖葫芦。 沈秋霖暗暗决定，等到过几日去扫墓时，他一定要好好把这件神奇的事情汇报给在天之灵的父母听一听。 但是，总感觉这个皇帝跟一年前自己看见过的有些不一样了。 无论是五官上还是气质上。 比起一年前那个长相精致的小男孩，如今的陛下似乎五官渐渐长开了，就算是他也能依稀看到陛下日后丰神俊朗的模样。不过比起五官而言，皇上周身散发的那种自信与霸气才是最引人瞩目的。 现在的少年皇帝已经完全不见当年在庙会上那副别扭可爱的小孩样子了。 沈秋霖默默在心中发出无限岁月如梭的感慨，公然在早朝上走神，连最后早朝结束了都还站在原地不住地叹惋时光流逝之快。 “沈卿年纪轻轻，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么会脸上露出一副如此伤春悲秋的神情？”褪下朝服的赵胤踱步走至沈秋霖面前，“退朝了还不回去？” 沈秋霖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跪地回答道：“微臣感叹光阴似箭，不想却在陛下面前显露如此失仪之情，还望陛下恕罪。” “朕又不是暴君，不会因这点小事就治你的罪，”赵胤失笑一声，“沈卿请起吧，朕有些话想同你谈谈。” “陛下请讲。”沈秋霖起身作揖道。 “朕将你安排为贺兰丞相的直系下属，你可知是为什么？” 沈秋霖疑惑地问道：“陛下是想微臣向丞相多多学习？” “这是原因之一。”赵胤微微沉吟了一会，“还有另一点，朕想让你去替朕多盯着些贺兰之。” “皇上？”沈秋霖神色更加不解，心头也弥漫着浓浓的迷惑之意。 虽然早在民间听说过这对君臣不和的谣言，但是在亲眼看到过贺兰丞相带着皇上来到庙会游玩，沈秋霖早已对这种虚假坊间乱语嗤之以鼻许久了。 然而现在圣上让他去盯梢贺兰丞相，难不成那些君臣不和之言是真的？ “朕只是想让一个受益于科举之人去观察他一下罢了。”赵胤似乎是窥视到了沈秋霖心中的想法，出声打消他的顾虑道。 “朕听闻最近在民间的读书人因为科举而有机会效忠于朝廷，纷纷感谢提出此制的贺兰丞相。因此朕想让一个真正得益于科举制的士子好好观察丞相，从而告诉百姓们让他们更全面地认识丞相。当然了，你观察到的情况也要同朕说，你可明白？” -- 第57页 “微臣明白……”沈秋霖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因为他总隐约觉得这理由十分牵强，似乎陛下未把实情告诉他。 “朕要说的就是这些了，沈卿若无事就退下吧。”赵胤没有给沈秋霖更多思考的时间，便负手准备走向御书房，临走前还补了一句道，“最重要的一点，朕嘱咐你的事情千万莫向他人提起。” 沈秋霖唱了声喏，毕恭毕敬地目送着赵胤离开后，不甚理解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即耸了耸肩，也迈步离开了金銮殿。 在接下皇上这件秘密的差事后，沈秋霖隔三差五地便向赵胤汇报贺兰丞相的情况。赵胤十分满意地掌握着贺兰之动向，如此知己知彼的平静日子不知不觉地也到了第二年。 直至被一个梦境所打断。 这种梦是赵胤从未拥有过的，梦中的他似乎由于某些不明的原因，身形已经变得完全是一个成年男子般的高大修长，就连矫健的肌肉都是匀称地分布在腹胸肩膀上，没有一丝赘肉之感。 他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漂亮的肌肉线条并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此刻的他正浑身赤.裸地撑在龙床上，结实的双臂还围困着一个人，似乎十分强势地将对方压倒在了自己的龙床之上。 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人是谁？ 第八十章 -梦醒后怅然若失 三月暮春清晨，氤氲雾气被晨间的第一缕阳光所驱散。淡金色的斜阳射入皇宫雕花窗棂，透过罗纱帐洒在少年皇帝的面容上。曙光勾勒着他挺拔俊朗的五官，又同时留下了引人遐想万千的阴影。 似乎是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赵胤阖着的眼帘微微动了动，抬起手遮住那令他感到不适的光线，随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梦中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来。 贺兰之的红润薄唇，贺兰之的纤纤细腰，贺兰之的雪白肌肤……还有他那紧.致温热的后穴。 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赵胤猛然从床上坐起，侧首看向枕边。龙床上如同以往一般空空荡荡，没有一丝像是曾有人在他身边睡过的迹象。 不知怎么的，赵胤看着这空空如也的床侧，顿时心中有股怅然的空落落之感。 赵胤无法忽略心中的这种奇怪感受，只能一手按压着心脏所在的位置希望自己能尽快缓过来，另一手掀开锦被，看看让自己醒来后便觉得黏腻湿漉的大腿内侧究竟成了怎样。 与自己所料相差无几，亵,裤中央湿了一片，本是明黄的绸缎被稠液染成了乌金色，隐约还带着许些乳白色的痕迹。 按他先前所在杂书上看过的知识来看，自己无疑是遗精了。 以他现在十四岁的年纪来看，初次遗精也算不得什么奇异之事，赵胤心里自然是早有准备的。然而他万万没料到，自己春宵一梦的对象竟然会是贺兰之。 一想到这个，赵胤便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墨发唤道：“来人，朕要沐浴更衣。” 候在外头的少年太监应了声喏，随即捧着宫人们早已准备好的衣袍步入寝宫，“陛下今儿醒得真早。” “朕睡不住了。”赵胤沙哑着嗓子道。 山？与？彡？夕“陛下可是做了什么梦？”小太监边问边替赵胤披上龙袍，随即跪下.身子为少年皇帝系上衣带，无意间瞥到那沾染了白浊液体的亵.裤，神色立马激动起来，“吾皇初长成呐！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赵胤紧锁着眉头瞥了他一眼，那小太监却没察觉到少年皇帝不快的神色，依旧神采奕奕地问道：“皇上接下来去沐浴时，是否要叫两个宫女一道侍奉？” 一听到小太监说出“侍奉”二字，赵胤便觉得耳边又响起了贺兰之若有若无的诱.人.喘.息。 不能再想下去了。 赵胤已觉得自己下.体开始隐隐发胀起来，如若放任自己继续浮想联翩，那可就无法避免失态了。 “不必。”赵胤冷冷地答道，“闭上嘴好好替朕更衣，朕没让你多嘴多舌的。” 小太监一听赵胤语气不善，只好乖乖住口替这位少年皇帝换上衣袍，跟在赵胤后头走至邻殿，服侍皇上进.入浴池沐浴更衣。 泡过小半个时辰的温泉后，赵胤才算彻底将心中的欲.火压了下来。 还好今天是官员们的休沐日，不必皇帝上朝听政，否则赵胤还真没把握自己能在看到贺兰之的脸后还照常冷静下来。 焚香洗漱沐浴更衣，待到一切完毕之后，赵胤才穿着一身常服走向御书房，准备批改奏章。 那墨黑龙靴刚一脚跨过门槛还未落下，御书房内便响起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微臣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八十一章 -笑里藏刀的少年皇帝 赵胤前脚刚踏入御书房，后脚还没跨过门槛，便听闻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胤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才继续抬起龙靴迈入御书房，抬眉看向立于正中央朝自己行礼的男人。 不是他。 而是那个榜眼郎。 赵胤面上难掩失望之色，语气极为冷淡地道：“沈卿平身。” “微臣谢陛下！”沈秋霖垂手直起身子，看往少年皇帝的清秀面孔上写满了戏谑，“陛下看见微臣怎么如此失望，难不成是在等什么人吗？” 赵胤斜睨了他一眼，“拾掇拾掇你的好奇心，朕没心思同你插科打诨。” -- 第58页 “微臣只是纳闷有什么人物能让英明神武的皇上如此期待，”沈秋霖厚着脸皮地凑到少年皇帝身边，“难不成皇上的意中人？” 被猜中了心思的赵胤身形一僵，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偏过头不去理会沈秋霖想要探寻八卦的神色，径直走至主位坐定后，扬手令候在书桌旁的宫人替他研磨，自己则摊开了奏本准备批阅。 “陛下？”沈秋霖有些疑惑地唤了声。 “朕先前还当你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一副腼腆羞涩的乖顺模样，没想到同私交后才知道你竟是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合着是先前没放开，是吧？”赵胤抬手让磨完墨的宫人退下，冷冷地瞥了沈秋霖一眼道。 沈秋霖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因为陛下豁达宽容，微臣才敢在陛下面前放纵自我嘛……” “朕真是识人不清。”赵胤叹息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垂首提起朱笔蘸墨，“说吧，你今儿来御书房干什么？” 沈秋霖收敛嬉笑之色，“微臣按照先前约定，特来向陛下汇报关于贺兰丞相之事。” “嗯？”一听到贺兰之三字，赵胤便搁下朱笔，十指不自觉地交叉起来洗耳恭听，“讲。” “丞相大人最近一段时间向微臣讨论了一番新科举之事，说是想要向陛下提出关于科举的新增项目。算数、武科都预备写入新一届科举的草案之中，此外丞相大人还与微臣商讨了想要推广自然科学的想法。” “何为自然科学？” “据贺兰大人说，这是一种探寻自然现象背后规律的学科。这说得是什么，微臣也听了云里雾里，还有那不知道是什么物理化学生物数学之类的……” “朕知道了。”赵胤也没怎么听明白，不过在沈秋霖面前仍装出一副对此了若指掌的模样，“到时候贺兰丞相给朕草案时，朕会有心理准备的。” “陛下英明。”沈秋霖拱手继续道，“今日的休沐日，微臣造访相府，碰巧逢上沐浴熏香完毕的贺兰丞相用膳，便被邀请一同用了早饭。微臣与贺兰大人交谈时，靠近还能嗅见大人身上的檀香味道，十分好闻。” 赵胤听完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几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不爽，“随后呢？” “随后微臣就到陛下这儿来了呀。”沈秋霖满脸无辜地回答。 “朕知晓了。”赵胤起身负手而立，缓缓踱步至沈秋霖面前，“朕看得出沈卿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已经很了解贺兰丞相了，想必也能写出合适的文章来对贺兰丞相做出客观评价来告诉天下读书人了吧？” 沈秋霖惶恐地屈身作揖，“微臣没——” “——不用谦虚。”赵胤打断沈秋霖的话语，从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堆出一个灿烂笑容，右手用力地拍了拍榜眼郎的后背，几乎要把沈秋霖拍得咳出血来，“榜眼郎的才华可是天下人有目共睹的。之后你就不用再去观察贺兰丞相了，朕会把你从贺兰丞相手下调回朝中的。” “皇上……”沈秋霖还想再辩解些什么，抬眼觑见赵胤笑里藏刀的面容，立刻悻悻应了下来，“微臣谨遵皇上圣令。” “嗯。”赵胤看到沈秋霖如此识相，满意地点了点头，“沈卿回去吧。” “那微臣……告退。” 沈秋霖怎么也笑不出来，垂头丧气地垮着一张脸，向赵胤行礼退出御书房。 赵胤目送沈秋霖失魂落魄的背影离开，扶额揉着眉心坐回椅前，“朕只是听到他沐浴熏香，好不容易消下去的欲.火又涨了回来，这之后可如何是好……” 第八十二章 -丞相让朕想很多 赵胤在挥退沈秋霖后，便埋首于批阅奏章之中。 因为只有在处理大量政务之时，他才能迫使自己忘却那个令他忍不住意乱情迷的春宵一梦。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足够专心致志的情况下，赵胤也几乎是花了一整个上午才让自己的心脏勉强不再躁动。 紧接着这一切努力都被这个不告而来就进宫拜见的贺兰丞相摧毁得一干二净。 用完午膳后的赵胤回到御书房正想要静心练字，却正巧听闻宫里太监来报外头贺兰丞相求见，一颗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心脏又开始跟发了疯似地扑扑乱跳。 赵胤内心有些崩溃地看着前来汇报的太监，实在不知是否该同意让贺兰之进宫来见他。 如今的他光听到那人名字，心中就已经乱了分寸。这要是见到本人，他都不敢想象自己一冲动会做出什么事情…… 汇报的太监似乎也看出少年皇帝的纠结之色，探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不愿允见，那奴才去请贺兰大人回去吧？” “朕何时说过不愿允见了？”赵胤听罢脸色立刻一沉道，“宣！” 大概是被赵胤略带不快的语气给吓到了，那太监瑟缩地颤了颤，嗓音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那奴才……立刻去请大人进来……” 赵胤点了点头，示意他从自己面前退下，随即将目光转向了磊在书案一侧的奏本。 都是因为上午太专注的缘故，一不小心把奏折都给批光了。现在可倒好，他就是再想批奏章来平息悸动，都没东西可看了。 正当赵胤望着那奏本不知该做什么时，身着宝蓝常服的贺兰之已经跟着领路的太监一路走到了御书房。一头乌黑柔顺的墨发被绾在了身后，纤腰上配着的玉玦还随着身形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惹得赵胤心间也微微震荡起来。 -- 第59页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贺兰之屈身道。 从赵胤的角度看去，贺兰之的喉结正因为发声而上.下.蠕.动着，纤瘦白.皙的脖颈上依稀能见淡青色的动脉，引得他不禁又想起梦中与贺兰之一起……的画面。 赵胤的耳根子瞬间就红了起来。 屈身行礼的贺兰之迟迟没能等到赵胤的回应，抬眉疑惑地看向神色不自然的皇帝，“陛下？” “贺兰……”赵胤对视上贺兰之的墨眸，就感觉自己舌头像打了结似的，磕巴着说不出话来，“贺兰……贺兰爱卿免礼平身。” “谢陛下。”贺兰之直起身子，脸上的困惑更深了些，“陛下这是咬到舌头了吗？说话怎么突然成了这样？” “嗯嗯对，朕刚才是咬到舌头了。”赵胤胡乱地应了两声，红着耳根挪开自己的视线，“贺兰卿怎么突然想要到宫中来？有何要事要报？” 贺兰之稍稍正色，从袖袋中取出宣纸道：“微臣前来想向陛下提出关于科举新增项目之事。首届科举至今也有大半年过去了，微臣认为是时候该准备第二届科举了。由此微臣与一些大臣们商量过后，便特来询问陛下能否应允科举加入新项目。” 第八十三章 -陛下请不要用如此暧昧的眼光盯着微臣 不得不说贺兰之办事的效率很高，早晨沈秋霖刚向赵胤汇报了贺兰之正在准备有关于科举新增项目的草案，这才午膳过后，贺兰之便已经带着拟定完毕的文书来到了他面前。 他的相父还真是一年比一年更能干了。 “贺兰卿想要在科举中增加些什么项目？” “微臣认为科举中可以增加明算、武科这二项。”贺兰之双手呈上草案道，“除此之外，微臣还想请求陛下能够允许在科举中.出附加卷。” 赵胤闪避着躲开贺兰之的视线，伸手接过草案一边快速阅览着，一边皱起眉头问道：“朕知道武科能招揽天下善武之人，这明算又能做什么？还有那个朕没听说过的附加卷，又是个什么东西？” 贺兰之看着赵胤蹙起的眉头，默默在心中吐槽道：“你没听说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人家谷攻度受都不敢说它们啥都知道，你就一少年小皇帝，就别想着无所不知了。” 虽然内心腹诽了一番，不过还是要好好向赵胤解释才行。于是贺兰之朗声道：“明算是与算术直接挂钩的科目，意在招揽在算学方面有天赋的书生。附加卷也就是指不算入总成绩的一张额外考卷，主要是想出一些有关自然科学的题目来寻找本国这方面的人才。” “你所说的自然科学，就是指探寻自然现象背后规律的学科？”赵胤翻阅着草案，头也不抬地问道。 贺兰之的吐槽简直是被赵胤秒速打脸，瞠目结舌地发出不可置信的惊讶，“皇上连这都知道！？” “朕知道的东西一向不少。”赵胤平心静气地答道。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十分想反手就给赵胤一个……装逼满分的赞。 这逼装的，近代史没学好的人还指不定真信了呢。科学是人家五四运动时期“德先生赛先生”中的“赛先生”，要1919年才被提出呢。虽然这是架空朝代，但赵胤现在就知道科学这个概念也未免太邪乎了吧？！肯定是早上他与那些大臣商讨后，有人特意透露给赵胤的。 “就算探寻了自然现象背后的规律，那又如何？” 贺兰之察觉到赵胤眉眼间流露出的不惑之色，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微笑回答道：“能够探寻规律便能够利用它们，一旦将这些规律利用在武器军队等事务上，将会具有极大的成效。算术是自然科学的基础，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因而臣才想要请陛下单独恩准明算一科。” 赵胤了然地应了一声，眯起凤目盯着草案上有关自然科学下设分类科目，沉默了良久。 “皇上？”贺兰之看赵胤许久没说话，试探性地问了句，“皇上觉得可行吗？” “朕觉得——”赵胤将快速阅览完毕地草案搁至书案前，掀起眼帘抬眉看到贺兰之含.着盈盈笑意的墨目，刚在心中组织好的语言顿时又全部溃乱成一团，只好红着脸磕磕绊绊地答道，“朕、朕觉得、可行。只、只不过明算天下尚有人没学过，朕认为应将其……将其设为选考科目。” 赵胤能够同意得如此爽快，大大地出乎贺兰之意料之外。 “微臣恩谢陛下！！！”贺兰之不禁欣喜若狂地答谢道，一不小心就对视上了赵胤的视线。 随即他扬着的笑容，慢慢僵硬地停在了脸上。 那个……赵胤这暧昧又羞赧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被赵胤用这种怪怪的目光盯着的……一定不是他对吧？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贺兰之浑身一颤，不自然地举起手作揖，将头深深地底下不敢再看赵胤，“陛陛陛下若是恩准，那微微微微臣告退……” 刚说完这话贺兰之就忍不住给自己心里一巴掌。都知道赵胤这目光肯定不是看他的，他心虚个什么劲儿啊，连说话都说不端正了，弄得御书房里君臣二人都跟结巴了似的。 “你退、退下吧。”赵胤撇过头去，挥手让贺兰之退下。 “微臣谢陛下。” 贺兰之强撑着行完礼，随后几乎像是落荒而逃般地夺门而出，完全不敢再看红着脸的少年皇帝一眼。 -- 第60页 第八十四章 -救命 有了赵胤的恩允后，新一届科举自然而然便在贺兰之的敦促下加入了必考武科、选考自然科学与明算。 为了能够更多地从民间找出人才，贺兰之有意为之隐匿了中国古代科举三年一考的规定，将科举定义为了一年一考的国考。 沈秋霖面向天下读书人所撰写关于贺兰之文章——又被沈秋霖私下称作贺兰丞相私生活记录（？）中，更是大肆笔墨宣言了贺兰之为科举制做的贡献。 由此而来，贺兰之在民间的声望一下子便高了起来，再加上他先前开仓济民的行为，几乎是将他在民间犯下强抢民女的名声一笔勾销了去。 尤其是在读书人之中，贺兰之都陡然上升到了极富睿智又关切爱民的形象。这一切还是因为贺兰之提供给他们进.入中央效力于国家的机会的缘故。 在举国上下读书人期盼的目光中，增添了不少新科目的第二届科举紧锣密鼓地在全国范围内正式举行。 贺兰之作为主负责选考项目的考官，本以为自然科学与明算不会被太多考生注意，却没料到在批卷时寻觅到了不少精通数理化的学子，这倒让他感到了十足的惊喜。 有这些人才在，点亮自然科学的科技树有望啊！ 于是贺兰之赶紧赶忙地在科举放榜之后，把这些在自然科学方面极有天赋的学子们召集到了翰林院。 为了显示自己对这些知识分子们的尊重，贺兰之还特意亲自招待了这群还未获得一官半职的书生们。 跟在贺兰之后头的护卫苏诺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心疼轻声道：“这些凌杂的活儿怎能让大人来做？招待那些士人们由苏诺来做便可。” 贺兰之笑着摇了摇头，“读书人都是好面子的，我亲自招待他们便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们会获得足够的尊重。所以苏诺，这些活儿还是由我来吧。” 所幸的是，这群书生们都来得统一快速，因此贺兰之没招待了一会，人便齐得差不多了。 “让诸位先生们特来翰林院走一遭，真是辛苦各位了。”贺兰之走入房间之中，环视了一圈青涩腼腆的书生们，微笑温声地问候道。 在看到了贺兰之这样如沐春风的和煦笑颜，那些书生们局促忐忑的心似乎也被安抚得渐渐平静了。相视一眼后，他们纷纷作揖行礼道：“大人言重了。” “诸位不必如此客气，今朝我请各位先生来此处，主要是看中了各位在自然科学这方面的才气与天赋，想要请各位先生来为本朝这方面的教育做出贡献，不知各位是否愿意呢？” 有一名胆子稍大些的书生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大人是打算让我们做什么呢？” 书生略显冒犯的语气让苏诺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正想上前呵斥，贺兰之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挡住他的步伐，随后温声道：“自然是想请诸位先生编写关于自然科学的教材，将它们普及在民众之中。诸位可否愿意呢？” 贺兰之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这群学子们的轩然大波。 毕竟作为读书人，他们太清楚贺兰之这话的分量了。 试问，编写百姓普遍所能学习的教材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将会对本朝的教育事业做出极其重要的影响，甚至从长远来看，他们都可能会影响一国的命运。 这群书生怎么也不敢想象贺兰丞相竟然会如此器重他们，个个抑制不住自己激动澎湃的心情，面红耳赤地向贺兰之大声恩谢道：“小生等人定不负大人所望！” 贺兰之满意地点了点头，正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一位党羽唐突地闯入房间之中，打断了贺兰之的话语。 “大人！急报！”那位大臣脚步匆匆地赶到贺兰之面前，呈上一张写着赫然红字的宣纸。 上书两个大字—— 救命。 第八十五章 -大事不妙（请多多参与活动哦~） 贺兰之一眼看到上头写着鲜血淋漓“救命”两个大字，拿着宣纸的指尖就忍不住颤了颤。 “这是谁的？”贺兰之感觉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人狠狠地扼紧一般，声音不禁颤动起来，“这血书……不会是皇上的吧？” 那官员惊恐地看着贺兰之随时有可能昏厥过去的面色，连忙解释道：“大人大人，您您您您别抖，这纸上是朱砂墨不是血，这字也不是皇上的。” 贺兰之一听此话，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顿时就安定了下来。 还好还好，不是赵胤出了事儿。 只要赵胤没有事情，那么一切都没事了。 贺兰之刚舒出一口气，那官员便毫无衔接地继续扔雷道：“但皇上与此事密切相关。” “！！！”贺兰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平日里蕴含着谦和优雅墨瞳里如今尽是担忧之色，“陛下到底怎么了？这纸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纸是王大人写的。”官员在贺兰之附在贺兰之耳边轻声道，“大人，这儿人多，鱼龙混杂的不方便交谈，下官私下同您说。” 贺兰之闻言，立刻转向那些脸上写满茫然与好奇的书生们，俊秀的面容充满无奈与歉意，“诸位先生，今朝的交流会怕是要提前结束了。不好意思让大家白走了一遭，如若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的交流会再继续可好？劳烦各位了。” 众书生看贺兰丞相不摆一丝权贵架子，心中对他好感更甚三分，遂纷纷作揖道：“能与大人交谈本就是小生等人的荣幸，怎敢说是劳烦二字。大人若有急事，小生等人便不再打扰，先行告退了。” -- 第61页 “慢走。”贺兰之点了点头，目送着这些书生走出翰林院后，立即忧心忡忡地转头看向那位说话喜欢大喘气的官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王大人为什么写这个给我？这又与皇上有何干系？” “据说王大人贪污了不少公款，因此皇上今天一早下诏暂时革除了王大人的职务，随即派人到王大人府中，彻查他的库府。结果出来了，您猜多少？”官员侧了侧身子，避开苏诺死死盯着他的目光，偷偷摸摸地伸到贺兰之袖子中，比划出一根指头，“这个数。” “一万两白银？” “大人瞧您这话说的……太少啦！”那官员一边苦着脸一边噗嗤笑了声，“一千万两呐。这还不算古董文玩之类的。” 贺兰之屏住呼吸，情不自禁地咽下舌根涌来的唾液。 王大人简直实力教他怎么做贪官啊，他这个半路出道的丞相做的……还真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贺兰大人，现在王大人已经被刑部的人带到了牢里，托了好多人才勉强送出这么一张纸，您说该怎么保下他？” “……此事容我细细思来。”贺兰之揉了揉眉心，准备暂且先缓住这位官员的焦虑再说。 这贪官王大人究竟救不救，还得看他先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利民之举，是不是瑕不掩瑜之人才是。 再者，就算他要救，那也得看赵胤放不放人。毕竟这可是赵胤亲手下诏让抓的人，可不是他跟刑部打声招呼就能说了算的。 还没等贺兰之揉着眉心的指头放下，翰林院内又闯入一人。贺兰之抬眼看去，恰是他的党羽带着一封信面色匆匆赶来。 “大人，有急报！孙大人被革职查办了，陛下正派刑部的人去他府上。丞相大人，孙大人求您一定要保他啊！” 连续两位贺兰党的官员竟然在同一天落马…… 大事不妙啊。 贺兰之皱眉想道。 第八十六章 -墙倒众人推 落马的官员不仅只有孙、王两位大臣。 在接下来的整整一年中，贺兰之派系下的党羽都被陆续查出贪腐之事，该撤职的撤职，该入牢的入牢。赵胤下诏与刑部查办的速度之快，连贺兰之都来不及插手拦下，他的那些党羽们就被带走扔进了刑部大牢里。 贺兰之本也想从牢中救出几个人来。毕竟好歹是相处了几年的同事，如果仅是小贪腐而没犯过什么大错，有实实在在为百姓做事儿的，不计前嫌也未尝不可。 奈何赵胤就像是蓄谋已久般的，凡是他下令让抓贪了污的官员，一抓一个准。其手法之准、动作之快，还不等贺兰之出手相救，赵胤就让刑部的人搜出了大量确凿的证据，使那些官员在牢里不得不承认贪污，最终于罪状上签字画押，等待应有的处罚。 仅仅这短短一年内，贺兰之身边的党羽就少了将近三分之二。 所有人都能察觉得到，朝廷要变天了。 曾经只手遮天的贺兰丞相如今已经变成了摇摇欲坠的孤树，仿佛再起一阵微风就会倒下。 贺兰之周身的党羽纷纷落马，丞相勉强保下四五个人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以往那些聚在他身边的官员一个个被抄家流放。 给予贺兰之打击的还远不止这些。 那些与贺兰之维系不深的朝廷官员一看贺兰党似乎快垮台的模样，纷纷墙倒众人推地与贺兰之撇清干系，恨不得能断得多干净就多干净。 他们就像已经预见到皇上不会让贺兰之苟活多久似的，趋炎附势地捧上最有可能成为下一届丞相的公孙大臣。随即依仗着公孙大臣的面子，将如今还在百官之首的贺兰丞相嗤为空气。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当年最爱拉帮结派带头排挤与他立场不同官员的贺兰丞相，在几年后完全倒转立场，反倒被朝中官员们给孤立了。 赵胤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将贺兰派瓦解得四分五裂。 少年皇帝的手段十分了得，从贺兰丞相最外围的人脉网开始收缩他的势力，用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批批地除掉贺兰派系的官员，干净利落地将贺兰之的势力禁锢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这样一来，就凭着无军权无势力的贺兰之，即便他想要挣扎，那也只是做些无谓的抵抗罢了。 现在的贺兰之，就如同被赵胤这只猛虎给圈在怀里的兔子一般。 弱弱无力，又动弹不得。 一方面是贺兰派分崩离析，越是有党羽下台，贺兰之就越没有人脉势力去保下他们，只好无能为力地看着这种恶性循环；另一方面，则是丞相本人遭受朝中官员联合排挤，就算想要再扩人脉，也不知从何下手才是好。 贺兰之为此忙得焦头烂额，本就算不上强壮的身形都连着几个月消瘦了许多，看得苏诺与宋怀玉心疼极了衣带渐宽的丞相大人。 “当年我向小胤提抓贪官的事情，这孩子还刻意转移话题，合着他这是按下不表准备一次性打捞干净呢。”贺兰之满脸愁容地排了一遍还留在身边熟人官员的名单，看着白净的宣纸上只有孤寂寥寥几个名字，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这赵胤还真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主啊。” 第八十七章 -赵胤要气死他相父 贺兰之惆怅地托着下巴，右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点着宣纸。 圆润指甲随着他的动作在宣纸上留下浅浅的刻痕，淡色的指尖也因此而蘸染上了还未洇开的墨水。可贺兰之就像毫无察觉一般，任由着葱白的手指被黑墨染脏，一边凝视这张宣纸，一边没有律感地缓缓点着。 -- 第62页 手指每落在这份写着只有寂寥几个党羽名字的宣纸上一次，贺兰之心里不由自主就会沉上一分。 以前跟在他身边的那些大臣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通过科举被选上的新人官员顶上了旧人的位置，将贺兰之的周身好好地围了个严实。 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们，除了沈秋霖以外，入朝之后都是直接进了三省六部的。而这一机构最顶头的上司又是跳过丞相到了少年皇帝，因而与贺兰之并无太大交情。 受到赵胤管辖的这帮子人马，显而易见就是皇帝派的新生势力。由这批人来顶替掉贺兰派的官员在朝廷中的重要位置，是赵胤再喜闻乐见不过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贺兰之忍不住发出一声头痛地轻啧。 三年前自己曾经与赵胤说过贪腐问题，结果被他轻而易举地一笔带过，之后自己也就没往这个方面再多想。却没料到赵胤这家伙在三年后突如其来地玩这招，野心勃勃地看上去要将贺兰党的所有贪官都一网打尽，真是让他措不及防。 虽说他早知道这个孩子是个颇有城府的小.腹黑，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孩子原来这么早就黑成这样了。 那这么看来，自己这个做相父的是不是傻乎乎地被赵胤耍了好几年？ “啊啊啊啊！！！”贺兰之抱头发出一声哀嚎，“这个腹黑小皇帝他妈的想要气死我啊！！！” 亏得自己还赤胆忠心地给他出各种主意，合着丫的都是给自己挖坑跳呢！ 贺兰之满腔懊悔，恨不得现在一头撞死在桌上读档重来。 “让你心软提三省六部制，让你嘴贱提科举制，”贺兰之内心不停地抽自己大嘴巴子，“这下倒好，同事全部都栽里头了。” 要是自己没提科举制，赵胤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能够合适进入中央的官员…… 要是自己没提三省六部制，就算赵胤手头有人，那朝廷中央也没那么多空闲官位给他塞人…… 要是自己两个制都没提，那么赵胤也没法弄来这么多新人围困他了…… 人家赵胤玩的是步步为营，他贺兰之傻不拉几地被赵胤玩成了步步坑爹。 残酷的现实教导贺兰之，千万别他娘地好心给一个腹黑出主意，到头来坑的永远是自己。 就算真的给一个腹黑出主意了，那也得先确认这个腹黑是不是从小就黑到大的，否则真的被坑死了。 这都是贺兰之从血的教训里得出来的经验啊！ 贺兰之郁卒地垂下头，整个脑袋都无力地磕在书案上，双眼无神满脸颓废地望着书房的正门口。 这二年凡是踏过书房门槛的贺兰党官员，都无一例外严肃地告诫提醒他，赵胤准备对付的最终目标将会是丞相大人。 “贺兰大人，皇上下的这步棋，可谓是擒王先擒贼呐。” 贺兰之耳边回荡着前些日子钱大人的诫言，痛苦万分地闭上了墨眼。 赵胤……真的也会向他下手吗…… 第八十八章 -委屈地气哭了 在穿越后的第五个年头，贺兰之久违地又感受到了性命岌岌可危的那种不安感。 由于这些年来他已经坐稳了丞相位置，那根在生存危机前紧绷的神经已经渐渐放松了下来。 所以，那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才会让他比刚来时更加感到惶恐。 他是不是该祈祷一下，赵胤这小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家伙…… “天地良心啊！这五年来我真的是一点坏事都没干啊！我特么还任劳任怨地给贺兰这家伙收拾烂摊子，他凭什么理由要想搞我！”贺兰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了赵胤这个崽真敢搞我！” 似乎是因为怒火中生的贺兰之动静太大了些，候在外头的苏诺一听书房内的响声，便立刻满脸担忧地冲了进来。一双眼睛来来回回看了贺兰之全身上下好几遍，直到确认贺兰之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后，苏诺紧张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大人您这是……？” “没事没事，”贺兰之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泄气般地坐回椅子上，抬手示意苏诺不必担心，“我就是抒发一下个人情绪，没出什么事情，你先下去吧。” 苏诺恭敬地应了一声，但退至门槛时抬眼瞥见向贺兰之染着愁色眉眼的一刻，他的步子就再也迈不动了。 他实在不愿看见如此忧心忡忡的贺兰大人。 即使明知自己这样做将会算是违抗贺兰大人的命令，苏诺还是忍不住鼓起勇气问道：“大人可是为最近的传言而烦心？” 贺兰之疲惫地将脊背靠在黄花梨木椅上，扶着发胀的额向后仰去，仅露出一个弧度完美的白.皙下颚，“最近有什么传言？” “是关于皇上与丞相大人的……”苏诺有些犹豫地道，“说是皇上近来整顿官场，就是为了针对贺兰大人……” “连你们都听到这风声了？”贺兰之叹了口气，重新直起身子正坐于椅上，“那也无怪乎那帮墙头草会挤兑我，估计所有人都觉得我这个丞相位置保不住了。” 苏诺眼底浮现一丝心疼，不禁苦苦地唤了一声：“大人……” “苏诺，你别用这种怜悯的眼光，我怕我自己吃不消。”贺兰之苦笑一声，眉梢都忍不住泛起了一丝委屈的微红，“你说我平常也没少疼这小皇帝吧？碰着好事儿有哪次不是头一个就想着他？每次过年我都给他准备压岁钱和贺礼，哪次不是精挑细选？给他写的贺词，又哪次不是来来回回措辞多遍的？别人写情书都没我这么上心的。” -- 第63页 听到贺兰之对赵胤如此上心，苏诺的眼底不禁浮起一丝阴沉之色。不过很快的，在贺兰之未察觉之前，苏诺又将那抹阴沉隐了下去。 “真该让这臭小子把压岁钱全给我吐出来！”贺兰之气得抹掉眼角流出来的几滴泪花，愤愤地继续怒道，“白白疼他这么些年了！” “大人别再想这些烦心事儿了，陛下知道大人这些年来勤政爱民，定然不会如同外头的传言一般对待大人。”苏诺安慰道，“大人不妨想些开心之事，过几日便是大人生辰了，大人准备如何过呢？” “你不说我都忘了……”贺兰之喃喃道，“二十二岁的生辰啊……这真的能过完么？” 第八十九章 -准备搞事情 贺兰之的第二十二个生日，就在他的惶惶不安中缓缓地到来了。 今年的丞相府与以往门庭若市的热闹气氛大相径庭。 以往，那些源源不断拜访的朝廷百官都会争前恐后地带着自己的精致贺礼，像是准备踏破门槛那般来为贺兰之祝寿。相比起往年而言，今年连续五天大开门第却没什么人往来的丞相府，倒是的确显得分外冷清。 那些个落了马的官员们都已经无法带着贺礼再出现在贺兰之面前了，仅有的几个未落马的官员也为了避嫌，纷纷拒绝登门拜访贺兰府，只是派了身边小厮送了礼儿就算草草了事。 偌大的贺兰府中，唯独沈秋霖带着那些因科举而入朝为官的书生们，敢于不避人耳目地来到丞相府上祝贺。 这么看来，这些向来不屑于趋炎附势的读书人，当真是耿直得相当可爱了。 虽然这群刚入仕的书生们送的大多都是自己做的诗书字画，比起原先那群官员们送的金樽玉盘来说，的确略显得寒酸了些。但一想到这些都是他们亲手写下的，贺兰之心里早已动然成一汪春水了。 这些满满都是诚意啊！！ 贺兰之派了府中的侍女仆从好生招待着那群书生们进入殿中稍作休息，自己则是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些字画存入库房之中。 贺兰之一边安置还一边庆幸着自己人缘还不算差到极点，起码办个生日宴还是有人来的嘛。这些字画比起纯粹的金银珠宝，至少逼格显得很高嘛，而且指不定还会成为千金难求的作品呢。 然而，还未等他来得及将这些作品完全收好，宋怀玉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连往昔打理得十分柔顺的墨发都散乱成了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门框大口呼吸。 贺兰之惊愕地看着宋怀玉狼狈的样子，“你怎么——” “大人！”宋怀玉艰难地咽下一口气，气喘吁吁地打断贺兰之的话道，“您快逃！越快越好！” “这是怎么了？”贺兰之蹙起眉道，“逃？逃去哪儿？又怎么逃？” “不清楚。总而言之，越快越好，不能再耽搁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这一刻不走，就再也走不了了！”宋怀玉急得连礼节也顾不得了，直接冲过去拉住贺兰之的手往外跑，“我同秋霖说了，他已经把来相府的车马腾出来了，您快上车吧！” “慢着慢着！”贺兰之停下步子扯回自己的手，“什么上车？莫非你也是老司机？” 宋怀玉一跺脚急着道：“什么老司机啊！您这会儿时间还有空说这些有的没的！您快走啊！！” 贺兰之也纳闷了，“你究竟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逃？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是啊！皇上带人来要赐死您呐！！”宋怀玉红着眼眶，声音都最终忍不住带上了一丝哭腔，“您快走吧，怀玉求您了……” “赐死……我？”贺兰之的墨目中浮现一丝不知所措的迷茫，口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重复道，“皇上……要带人来赐死我……？” 总感觉，大脑好像有点消化不了呢。 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会在那刻夺然而出，竟然完全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原来赵胤……是真的打算向他痛下杀手啊。 第九十章 -赐毒酒 脸颊上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到了唇上。 舌尖只觉得一片咸涩。 贺兰之闭上墨眼，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腺流出源源不断的泪水，“逃能逃到哪儿去？逃又有什么用？” “普天之下，能有个藏身的地方还不行吗！” “普天之下……这普天之下都是他赵胤的，他一纸诏书就能让我无处可逃，我又能逃去哪儿？”贺兰之哑着嗓子问道。 宋怀玉无言以对，只能赤红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无声地盯着贺兰之。 噙在眼眶中两行清泪随着一声前院太监尖细的通报声而哗然落下—— “皇上赐礼到！” 贺兰之扯出一抹苦笑，悲壮地迈开步子走向前院，与宋怀玉擦身而过时还故作淡然地拍了拍他纤瘦的肩膀，“我走了。” 宋怀玉紧紧地握着衣袖，用尽全身的气力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明明只是在肩头的轻拍，却好像如千斤重的巨石一般，压得他快要跪倒在地。 “大人……您不要去啊……”宋怀玉苦苦哀求道。 贺兰之的脚步顿了顿，仿佛没听到身后宋怀玉的央浼，毅然决然地走向前院，面对着捧着贺礼而来的太监半跪行礼道：“微臣谢皇上恩礼。” 那位太监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跪在地上的贺兰丞相，阴阳怪气地问道：“陛下让咱家带来的礼儿，贺兰大人可知道是什么吗？” -- 第64页 “微臣不明白。” “陛下特地嘱咐咱家要在丞相大人受礼前，告诉大人这是什么。”那太监一边笑着一边掀开盖在红木托盘上的丝布，“御赐的鸩酒，大人定得好好品尝呐。” 贺兰之怔怔地看着酒盘上的银樽酒觥，一时竟觉得面前的景象有些恍惚。 原来赵胤选择赐死他的手法……是毒酒啊…… 看来真是不死不行了呢。 死了也好，起码能回到自己心心念念想了许久的现代了。 可是莫名的，心里会对这个地方恋恋不舍啊。 好想挣扎一下…… 但是如果现在抬手打翻酒盘拒绝喝下毒酒，估计也会被那太监身后的侍卫给按在地上扒开嘴强灌毒酒的吧？ 毕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嘛。 与其那样狼狈地死去，还不如留着最后一点尊严饮下这杯鸩酒。 太监瞥了眼贺兰之颤动的薄唇，笑着将斟满毒酒的杯子递给这位强忍泪意临近失态的丞相，“大人请吧。” 贺兰之也回之微微一笑，体面地起身接过酒器，垂头看向漾着波澜的琼液。 随即泪水措不及防地滴落在透明的酒中。 贺兰之咬着唇忍着不让自己泪水掉落下来，然而这只不过是徒劳，鼻腔的酸涩感越来越浓，聚集在眼眶中的泪水也不受控制地一颗颗滚落下来。 好难受。 这个让自己掏心掏肺对待的赵胤，竟然不顾五年来的一点情分，能够如此绝情地赐他毒酒而死。 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原来这些年来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就算为赵胤付出再多，为他累到病倒在书案上，赵胤的心中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然。 说不定还会嘲讽他傻了吧唧的在那儿自作多情。 明明自己是那样努力地在改变贺兰之的形象……明明自己是那样用心地在对待赵胤……为什么仍然会是如此下场…… 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在付出啊…… 贺兰之泪流满面地注视着手中的酒觥，最终痛苦地闭上眼含泪饮下。 耳畔响起的是宋怀玉撕心裂肺的痛哭。 这样就好了吧，算是了却赵胤的心愿了吧？ 接下来只要等待着在腹如刀割般的绞痛中沉默死去便可以了吧？ 可是心脏好像比腹部更疼呢……就像被刀剜割一样，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我说贺兰之，”身前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朕赐的酒，有必要感动得如此痛哭流涕吗？” 第九十一章 -朕的丞相只有你（高甜预警） “我说贺兰之，朕赐的酒，有必要感动得如此痛哭流涕吗？” 贺兰之闻声抬眼看向出声者，那位少年皇帝正从皇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挂着一脸似笑而非的神情。 贺兰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顿时簌簌而落，如同断了线的玉珠般掉落在地上，坐在龙辇上的赵胤看了不禁一愣，心脏好像被人紧紧揪住了一般。 还不等轿辇完全停下，赵胤便不顾安危地纵身跃下，疾步走到贺兰之面前抬手为其抹去泪水。 即使他的个子如今还比贺兰之稍微矮一些，但这毫不妨碍他用温柔的手法托起贺兰之的脸，用指腹轻轻拭去贺兰之的泪水。 贺兰之哭得更汹涌了，泪水一颗一颗落在赵胤的手指上，惹得赵胤心疼极了，连连柔声哄道，“别哭别哭，之之不哭。” “呜……” 贺兰之发出一声如同小动物般的呜咽，随后抽了抽鼻子，被喉间苦涩的哽咽感噎得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墨目满眼都是委屈巴巴地瞪着赵胤。 赵胤何曾见过贺兰之露出如此委屈的面容，整个心脏都忍不住颤了三分，赶忙挥手让那捧着酒盘傻在原地的太监退下，口中还似安慰般地向贺兰之埋怨那太监道：“此人办事儿太不靠谱了，送个酒都把之之给弄哭了。” 贺兰之没理赵胤的抱怨，而是哽咽着废了半晌断断续续地骂了一句，“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崽子。” 赵胤被他骂了也不恼，反倒是更温柔地替贺兰之拭着泪，指尖若有若无地蹭过对方被泪水沾湿的睫毛，有些无奈问道：“朕怎么就成没良心的臭崽子了？” “我……我对你这么好，你却要赐鸩酒毒死我……” 贺兰之语气委屈伤心极了，仿佛下一刻又要落下泪来，赵胤急得赶紧解释道：“这是榛酒不是鸩酒，朕怎么舍得赐死你。这太监口音太有问题了，连平仄都不分，还害得阿之落泪，朕改日就令人杖毙他。” “杖毙不行！太过了。”贺兰之听罢立马辩护道，“那个……让他多练习官方话就行了，仅是因为口音就杖毙，那也太草菅人命了。” 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微微笑了笑，“是是是，皆听之之的。” 贺兰之撇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赵胤对视而来的目光，“不要叫得这么肉麻……” “朕喜欢这么叫。”赵胤微挑俊眉，“怎么？你还想阻止朕不成？” 贺兰之被赵胤这强盗般的言论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愤愤地轻声骂了句，“臭崽子！” “行行行，朕是臭崽子，之之最香啊。”赵胤温声道，“朕让你受委屈了。” 贺兰之垂首胡乱地把留在睫毛上的几滴泪珠拭去，沉默着不作应答。 -- 第65页 吹在前院中的春风还略有些寒意，赵胤抚在贺兰之面容上的手感受到对方似乎因这股冷风而微微颤了颤，随即松开手提议道：“进去说话吧，免得站在外面受冻了。” 贺兰之闻言立刻默默地转身进屋，任由平日里万分疼爱的赵胤跟在他后头，一点都没有好生招待的意味。 “朕的确先前是做得狠了些，将你那些身边的官员都打压了下来。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那些没犯过大错的官员，朕会在半年之后将他们都放出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从基层做起，让他们真真正正地为这个国家富强而效力。 朕明白你心软舍不得他们死，朕也不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更不会要你的命。” 贺兰之听到此话，脚步不禁顿了顿，须臾片刻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朕的丞相永远只有你。”赵胤低语着承诺道，“无论是谁都没法撼动你的地位，就算是朕也一样。 朕不会动你的。 永远。” 第九十二章 -脸红了 “朕不会动你的，”赵胤在贺兰之身后低声承诺道，“永远。” 贺兰之听到身后的少年皇帝正处于变声期那略带沙哑的低语，脚下的步伐忍不住缓了下来，偏了偏头摆出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却没想到自己泛着绯红的耳垂出卖了他因赵胤的话语而变得十分害羞的事实。 赵胤在后头看着贺兰之的背影，一双墨色的眼睛停留在对方粉红色的耳垂上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贺兰之听闻那声轻笑，气急败坏般地一甩衣袖快步进.入房间之中，任由着一国之君被自己无礼地抛在脑后。 赵胤一见贺兰之疾步迈入房间，生怕自己被恼羞成怒的丞相关在门外，三步并做两步连忙一同跨入门槛之中，从背后环住对方纤细的腰肢，眉眼间尽是笑意地侧头看向面容染上红晕的贺兰之。 贺兰之睨了他一眼，挣脱着怒嗔道：“笑什么笑！” 赵胤圈住贺兰之的手臂力道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几分，随后望着对方略带羞赧的俊秀侧脸轻声答道：“阿之脸红了。” “谁脸红了！你放开我！先前那个榛酒鸩酒一看就是你故意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个臭小子别动手动脚的！” 贺兰之费力地扒拉着赵胤环着自己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气喘吁吁从他怀里逃出来 明明赵胤只是个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为什么这家伙力气会这么大啊……就算皇宫的伙食再好，也不至于让自己这么一个成年人差点挣脱不开一个少年吧？ 贺兰之有些郁闷地瞥了赵胤一眼，随即不甘心地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肌肉。 ……好像也没有特别瘦弱啊…… 赵胤这家伙绝逼是开挂了吧……？ “阿之此话可是冤枉我了，”赵胤摊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朕不过是赏赐丞相一份榛酒，可没想到会却是个不分平仄之人来送贺礼。“ “那为什么偏偏是榛酒？”贺兰之挑眉反问道。 “这是前几日新进贡来的美酒，朕想着你生辰到了，才特意在挑这日送来。”赵胤温声解释道，“怕是因为之前朝中那些流言蜚语，才会让你受了惊吓，误认为朕要给鸩酒。朝风不正，怪朕先前没有肃清那些胡说闲话的官员们——” “——嘴长在别人身上，就算是皇上面上管住了，私下也会议论纷纷。这不是陛下的错。”贺兰之打断赵胤自责的话语，下意识地替赵胤辩解道。 “阿之……” 眼看着赵胤又开始叫得肉麻兮兮的，贺兰之像逃似的连连后退三步，却不料一不小心右腿被桌脚勾到，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不受控制地直直向后仰去。 完了……这下后脑勺着地真的要领便当了…… 贺兰之悲惨地闭上眼睛，预料之中的听到了骨头砸地的一声闷响。 然而疼痛感却迟迟没有降临在他身上。 反倒是脑后传来了阵阵温热感…… 贺兰之睁开墨目，入眼便是赵胤那张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容。 或许现在说他五官精致已经不大合适了，眉眼逐渐长开的赵胤越来越英气俊朗，一张薄唇距离自己仅有三个指头的距离，就连对方湿热的鼻息都会喷洒在脸上。 啊……要命…… 自己居然控制不住对一个少年脸红了…… 第九十三章 -吻下去 躺倒在地上的二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的墨眼，湿热的鼻息暧.昧地互相纠缠交汇着。 好近。 赵胤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跳速度飞快，脑海中不停的有个声音在放肆叫嚣着让自己不顾后果地吻下去，去品尝身.下人的薄唇是否如同梦境中一般的甘甜柔嫩。 “还在等什么！吻下去啊！” 赵胤俯身搂着贺兰之的后脑，一点点凑近到贺兰之的唇前，眼看着身.下人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了一整张俊美面容，略微挣扎一下后便认命般地闭上了眼。 他的睫毛还是跟以前一样密长呢。 赵胤在脑内忍不住胡思乱想到。 一阵阵呼吸喷洒贺兰之的脸上，惹得对方的睫毛不禁轻轻颤了颤。一张淡粉色薄唇更是微微翕张着，似乎正在邀他下去一吻芳泽。 赵胤将唇凑得更近了些，几近触碰到贺兰之唇珠的前一刻，双方的鼻尖先触碰到了一起。 -- 第66页 大概是因为方才在外面站了许久的缘故，比起赵胤有些燥热的身子来说，贺兰之的鼻尖就显得未免有些凉意。 触及这份冰凉的赵胤仿佛被冰水激醒了一般，突然意识过来自己下一步究竟是要做什么举动后，于是硬生生停住了自己想要低头吻住贺兰之唇的举动。 赵胤抬起头往后退了一些，托着贺兰之脑袋的手暗暗使了些力，直起身子将那位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美人相父扶了起来。 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逐渐离自己远去后，贺兰之才敢缓缓睁开墨目。 不用想也知道，他的脸上现在肯定红得跟思春期的少年一样。 之前他还以为赵胤会吻下来，心里已经做好了就当被养大的狗崽啃一口的准备……但现在看起来少年皇帝根本没有打算去亲一个男人，只是因为惯性而俯冲到了他的面前而已，会被赵胤吻纯粹就是他自己想多了。 总感觉……好像有点莫名的失落啊…… 贺兰之偷偷地窥向赵胤，本想悄悄观察对方表情的目光却终在他的手背上久久停滞住了。 少年皇帝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右手为了护住他的脑袋而狠狠地砸向了地面，整个手背全然已是触目惊心的青紫一片，手背上还有许些斑驳的血迹，看起来是因为蹭到了地面而擦破了皮。 贺兰之只觉得心头被狠狠地被人揪住一般，急忙凑上去小心翼翼地虚握.住赵胤的手，望向对方的眉目里皆是担忧之色，“小胤疼不疼？” “嗯哼？”赵胤发出一声饶有趣味的鼻音，“贺兰卿叫朕什么？” 贺兰之一愣，猛然意识到方才脱口而出喊赵胤什么，立刻垂首赔罪道：“微臣无礼，请陛下恕罪。” 赵胤挥了挥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让他免礼，“阿之有没有磕疼？” “微臣没有，只是陛下的手……微臣替您喊大夫来。” 贺兰之说罢便要起身去让人赶紧请候在丞相府内的大夫，反而是受伤的那位却出声制止了他准备跨出门槛的脚步。 “不必了，朕直接让御医看即可，不必担心朕了。生辰继续吧，朕先回宫了。”赵胤起身拦住贺兰之，与他擦肩而过时温声贺道，“祝卿吉辰，生日快乐。” 短短八个字，竟被赵胤说出了不尽的柔情。 贺兰之耳根子又忍不住发烫起来，垂首轻轻地答道：“微臣谢陛下……” 赵胤勾起唇角望了贺兰之面若冠玉却抱有羞赧之意的面容，点点头后便大步离开了。 第九十四章 -喜欢上了贺兰之 出了丞相府后，赵胤摆手让送了一路的贺兰之赶紧回去继续招待他的那些客人们，自己则是一脚踏上杌凳准备乘回皇舆回宫。 赵胤抬臂将手递给搀扶他上车的贴身太监，服侍的小太监刚接过圣上的右手，就不禁被那骇心动目的青紫伤痕给吓着了。 小太监满脸紧张地托着赵胤的手问道：“皇上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摔着了。”赵胤轻描淡写地答道，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的手一般。 “陛下怎么进出相府这会功夫便受了这么重的伤？！”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捧着少年皇帝的手上下来回不断检查着，“陛下可有伤到骨头？” 赵胤抬手随意甩了甩，紧接着虚握一下拳头，一股刺骨钻心的疼痛感传至手背，惹得赵胤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轻微地倒吸了一声冷气。 小太监听得心惊胆战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陛下的吃痛的反应，“皇上……？” “应该没有。”等待着疼痛感稍微轻了一点后，赵胤很冷静地出声回答，随后坐至车厢正位靠在貂绒软垫上淡淡道，“回宫后召御医看看即可，不是什么大事儿，起驾吧。” “皇上是一国之君，伤着的又是每日御批奏折的右手，怎可不注意呢……皇上也太不关心自己了……”小太监轻声嘟囔了几句，不甚开心地撩起帘子冲外头的轿夫喊着，“起驾！” 赵胤有些好笑地瞥了眼这个抱怨自己不关心身体的贴身太监，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调整到一个让自己觉得足够舒适的姿势以便让自己的背在软垫上陷下去，缓缓地闭上目平息那颗悸动不安的心脏。 比起受伤的手来说，真正萦绕在他心头驱之不散的，是在他的脑海里回放不停的，那张与方才与自己仅有咫尺之远的俊美面容。 还有那呼出的湿热气息……以及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檀香味道。 唉……他还真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贺兰之了啊…… 赵胤扶额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被自己的美人相父牵动了心神。 或许早在之前一些的时候，他就已经迷恋上贺兰之了…… 毕竟在方才得出结论时，他的内心并未感受到一丝错愕，反倒还有些终于肯确认自己心意的释然。 经过一路思考后，赵胤表面十分淡定地接受了自己喜欢上贺兰之——这个曾经让恨得牙雨兮读佳痒痒的丞相——这个事实，心底其实早已乱成一团。 自打从相府回来之后，那种从未在赵胤脸上见过的少年思春的表情就时不时在他的面孔上出现。每当批完奏章之后，皇宫内的宫人们总能看见他们睿智聪慧的陛下，出神望着丞相写的奏章发呆。 就连来为赵胤治疗手上伤势的御医都能够明显察觉到这位少年天子近些天来的神游，无论自己下手是轻还是重，皇上永远都是一声不吭地托着脑袋默默望着宫外，压根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是如何被对待的。 -- 第67页 不过这种发呆神游也只有在不处理政事的时候才会发生，因而除了宿在皇宫中的宫人们，也并未有其他人看出赵胤的一点异样。 一切仍在照旧进行。 除了在看到贺兰之时眼神会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微妙地多停留一会，赵胤还是该如何上朝便如何上朝，该怎么批奏折就怎么批奏折。 按照他曾经私下对贺兰之承诺过的，半年之后，那些没犯过大错的贺兰党官员皆被陆陆续续地放了出来，在京城周边的乡县从百姓父母官做起。 对于那些免于一死的官员们，贺兰之一一送礼慰问了一遍，同时又表达了一下自己与赵胤对这群人的希冀。 而先前那些朝中冷落的官员们，在见闻皇上把原先一部分贺兰党的人逐渐释放的举措后，这会子才发现皇上压根没动过想要废了贺兰丞相的心思。一个个面露惶恐之色，忙不迭地又想要再抱上贺兰之的大腿。 当然了，这大腿还没来得及抱上，这群人就因为只想着朝中势力暗流涌动而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被赵胤狠狠批评了一顿。 自此之后，朝臣们对贺兰丞相处于冰点的态度又开始迅速回温起来。 而唯独对此显得波澜不惊的，也就只有稳稳待在相位上华贵大气的贺兰丞相了。 第九十五章 -跟理科死磕到底 那些侥幸逃过一劫，未被撤职仍留在朝廷中央的贺兰党官员们经历过本次朝廷人马大清洗后，再也不敢小觑如今的少年皇帝一眼了。 原本以为赵胤只是个被贺兰大人随意揉.捏在手里的软柿子，没想到这个皇帝竟然说动手就动手，即使一次性清理掉朝中近二分之一的官员都无所畏惧。 只是单单凭藉着年轻的旺盛精力与从科举中选举出来的新人官员们，赵胤依然能将朝政处理得很好，这无疑让那些未被换掉的大臣们对他刮目相看。 留在贺兰党中那些年纪颇大的朝臣们不得不慨叹着少年皇帝的年轻气盛，乖乖收敛起以往跟随着贺兰大人造次的嚣张行径，规规矩矩地秉公职守办事，连带着令整个朝廷的风气都好了不少。 而那些被赵胤安插在贺兰之周身科举出身的新生官员们，在与贺兰丞相相处大半年时光后，也大抵知晓了他是一个为人如何的君子。 温恭谦良又礼贤下士。 博学多才而爱民如子。 的确是十分契合这几年丞相大人在民间流传的形象。 原先还有些颇为迂腐的士人认为是贺兰丞相故意让人在民间美化自己，以便遮掩以往所犯下的荒淫行径。不过，在真正接触过贺兰之后，那些先前鄙视榜眼郎吹捧丞相带节奏的少部分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昧无知。 “贺兰大人的确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啊……”一位在翰林院的官员如此道 另一位姓杜的官员点头赞同道：“也难怪朝廷中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追随贺兰大人。我们这些普通人能入翰林任职，也都是托了贺兰大人提出科举的福呢。” “杜大人所言甚是。”刚开始发话的那人继续道，“只是……不知丞相大人今朝把我们召集起来究竟是为了何事呢？诸位可有头绪？” “当然是想让在自然科学上表现极其出色的各位来续一续上回没开完的会议了。”前人的话音未落，便闻见一朗朗之声答道。 聚在一屋中的读书人纷纷侧目看去，只见贺兰大人迈着优雅而又迅速的步子踏入翰林院的厢房之中，身后半束的墨发都因为疾步带起的微风而显得飘逸潇洒，着实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贺兰大人安好。”众人作揖齐声道。 “诸位先生不必多礼，都请入座吧。”贺兰之对着这群面上青涩未褪的翰林学士们微微一笑，“先前因某些事务被打断了讨论编写教科书进程一事，之后更是拖了好久才让各位再聚一趟，实在是让先生们久等了。” “大人言重，言重。”其中一人起身拱手作礼道，“下官等人能够受到贺兰大人的赏识，本就是荣幸至极，何来让下官等久等一词？大人百忙之中能将诸位聚在一起也不容易，不若直接进.入正题吧？这样大人也能让大人早些回去。” “好。”贺兰之沉声应道，遂也不推脱地开门见山道，“编写教材一事我已请示过陛下，并获得了皇上的首肯。除此之外，朝中大部分官员也认为兴国之本乃教育为先。因而，诸位先生不必需要担心会受到来自政治上的阻碍。” “那贺兰大人，”有人起身问道，“这编写教材可有说要分什么门，别什么类吗？又有何顾忌之处吗？” “只要能让没有接触过自然科学的学生们多掌握了解一些，分门别类你们自己商讨即可。所谓顾忌倒的确有几点，只要不涉及政治等敏.感言论，别让学子们弃了四书五经这些传统即可。” “贺兰大人应该对于编写教材该分门别类有想法吧？能同我们说说吗？“ “我个人认为按数学、物理、化学、生物这些就很不错。”贺兰之抚着下巴答道，答完后突然意识到这群读书人还不知这几门理科具体叫什么，于是便用一些最为概括的语言简单解释了一下。 也多亏这帮子高智商的理科精英领悟能力极强，仅仅通过贺兰之的三言两语几句介绍就明白了这些学科的分类，随后用十分敬佩的目光看向贺兰之，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地脸红起来。 -- 第68页 在一致赞同贺兰大人所提出的分类想法后，编写教材的任务就逐一分布给了这些精英书生们。经过半年来的共同努力，成功通过贺兰之这个终审后，第一版有关自然科学教科书终于面世，纷纷进.入了各个平民学堂之中。 同样的，那位几乎可以说是贺兰之看着成长的小皇帝，也终于长到了十六岁。 哈……还真是不敢相信这熊孩子居然已经长得跟他这个相父一样高了…… 第九十六章 -赵胤这孩子太帅了 贺兰之都不知道赵胤这孩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不过是区区半年功夫，这孩子怎么就能长高了将近十公分？ 要想半年前，赵胤只不过才到他的下巴，而现在，赵胤已经完全能与他做到平视了。 不论是他本身还是他穿越的这位贺兰丞相，身形也算得上是挺拔修长的。用二十一世纪的国际单位来度量，以他这种一米七八的身高，小矮子是肯定不能算的。 毕竟四舍五入一下就一米八了对吧？按照倪萍老师那种算法，再四舍五入一下他能都两米了。 但那个一米七八也是他上了大学后才量出的最新身高…… 像赵胤这种十六岁就长到这个高度的，成年后尼玛不得到一米九啊？ 豪不夸张地讲，小皇帝简直就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发育成长着，如同一只沐浴过春雨的竹笋似的。当年那个只到自己腰际的小男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长成了与他齐眉的俊朗少年郎。 当然了，在赵胤身上变化的不仅仅只有身高这么简单。 随着赵胤的身形逐渐拔长，他的肩膀也越来越宽阔。如果是尝试去抱一下那位美人丞相的话，现在的他应该轻而易举地便能从身后环住贺兰之的肩膀，将其牢牢地圈在怀内，低头便能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袅袅沉香味。 不知是什么时候，少年皇帝的喉结也在脖颈上凸.起，随着变声期所发出的那略带沙哑的嗓音而微微上下滚着。 贺兰之还观察到他的眉眼也越来越俊挺，几乎已经要跳脱出了年幼时的精致可爱。唯有仔细盯上许久，才能从他五官的轮廓中依稀看到以往的样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孩大了，变得比姑娘还多啊…… 贺兰之注视着赵胤的面容不禁在心里默默感叹道。 “贺兰卿，贺兰卿。” 贺兰之仍然神游在外地继续想——话说起来这孩子长得还真是俊啊，要这样放现代来三只赵胤这样的都能组团出道了吧？ “阿之。”赵胤无奈地换了种叫法喊道。 “嗯嗯嗯？！”贺兰之倏然回过神来，上前屈身拱手道，“陛下喊微臣？” 赵胤托着下巴睨了他一眼，垂首继续在龙案上蘸朱墨批奏章道，“朕都喊了你两声了，阿之走神想些什么呢？” 想你长得俊俏呗。 贺兰之默默咽下这句说出去很有可能被皇帝一毛笔戳死的话，张口胡扯道：“微臣在想一件很深奥的事情。” “深奥的事情？”赵胤哭笑不得地问道，“是什么深奥的事情能让阿之的表情如此丰富？一会眉头皱起一起，一会又眉开眼笑的，跟怀了春的豆蔻少女似的……” 赵胤的声音越说越干涩，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话音稍稍停顿一下后，他猛地用手撑住桌子站起来前倾逼向贺兰之，“你不会看上哪户大家小姐了吧？” 贺兰之惊恐地往后退了三步，连连摇头道：“没没没！微臣绝对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他就是想想这小皇帝长得越来越帅而已……谁露出一副怀春豆蔻少女的表情了…… 第九十七章 -惹他不高兴了 即使是看见贺兰之矢口否认，赵胤仍然紧紧咬着不放问道：“没在想这个，那你在想什么？” “微臣在想……”贺兰之有点招架不住赵胤的发问，不禁皱起五官沉思起来，好好一张丰姿俊雅的面容活活被他皱得跟只包子似的，“……想……想我朝的好。” “怎个好法？” 贺兰之随口扯道，“我朝正值太平盛世，百姓们安居乐业，民生安定。陛下治理的国家，哪儿都好，哪儿都好。” 赵胤俊脸上刚刚浮现一丝微笑，随即又立刻收敛起笑意，“阿之，欺君可是大罪。你同朕说实话。” “哈……”贺兰之嗟叹一声，本以为已经在赵胤面前蒙混过关了，却没料到他如此敏锐，紧紧揪着自己不肯放。 为了让他就此打住，那只好将先前埋藏在自己心中还不甚成熟的一个想法挖出来了。 “微臣只是在想，如何在现今的基础上，使我朝变得更加富足些。” 赵胤微挑浓眉，看上去姑且像是信了贺兰之的话，“阿之又有什么主意了？” “什么叫又啊……”贺兰之郁闷地瞥了他一眼，“不同你讲了。” 赵胤抿唇轻笑了一声，看向贺兰之的墨眼里都满含笑意，“朕夸你呢。你每年都能想出一套令人眼前一亮的新提案。前有三省六部制，替朕更高效地处理了朝廷政务，后有科举制，替朕找到如此多隐于世间的人才们。所以朕才想问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 “皇上此话谬赞了，”贺兰之拱手抬袖，稍稍遮住自己泛起酡红的面颊，“微臣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只是借了他人的想法再到陛下面前进献罢了。” -- 第69页 “贺兰卿不必谦虚了。”赵胤摆手示意他停下谢辞，“说说这个令你踌躇许久的想法是什么吧。” “微臣想派遣出一些使节到各国，从而促进我国与他国之间的交流。我国国力虽然在普天之下可属翘首，不过西方的那些国家也不容小觑。如果能够通过贸易打通东西方，那么本朝无疑将会成为历史上最繁荣的朝代。”贺兰之一边在脑海中组织语言一边娓娓道来。 赵胤嗤笑道：“不过是些蛮夷罢了，有哪一点值得朕多去看上他们一眼？” “据臣所知，西方有许多本国所不具有之物，光是食物调料就有上百种，如若引进，陛下的膳食也会变得比先前丰富许多。此外，西方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些思想文化。微臣听说，有个叫希腊的国家，就曾绽放过不输于百家争鸣的哲学思想之潮。” 不过现在哲学已经在经过比利王的摔跤洗礼后变成哲♂学了……当然这个不能给赵胤说，以免带坏了赵胤这个纯洁的青少年。 “看上去阿之对西方甚是敬畏啊。”赵胤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但是，你也看到过每年来宫中进献的那些西戎，稀有之物的确是有些，但也不及你所说的如此之多。至于那思想文化，朕当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看到赵胤这反应，贺兰之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看你看，不过就是稍微说一下人家西方也有值得学习的一面，立马就惹他不高兴了。 所以说自己才不愿提的嘛…… 第九十八章 -皇帝耍无赖微臣很无奈 看出赵胤对于派出使节出使各国的不情愿，贺兰之也不强求赵胤非得同意，于是退一步作揖道：“微臣谨遵陛下皇令，提出此计是微臣之过，请陛下恕微臣多言。” “不行，你一个做宰相的，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放弃进谏呢！”赵胤故意板着脸朝贺兰之训道，“你要来说服朕！” 贺兰之：“……” Excuse me？？？ 刚才是哪个家伙皱着眉头嫌弃别国都是蛮夷的？现在还一副理所当然地摆出一张“丞相就是应该说服皇帝纳谏”的面孔，给谁看呢你这个臭小子！！？ 合着赵胤这个皇帝不肯派遣使者，倒还是他贺兰之不够坚持的错了？ 这个锅甩的真特么叫一绝…… “陛下先前还不是……” 赵胤打断贺兰之的话，“人人皆言伴君如伴虎，帝王家的喜怒无常。你作为要一直伴在朕身边的丞相，自然得明白朕的主意随时会变。同样朕表面跟内心想法也有可能大相径庭，知道了吗？” ……谁尼玛会知道啊！ 贺兰之满脸无语地瞥了眼坐在龙案前耍无赖的少年皇帝，无可奈何地答道：“微臣明白了。” “那你赶紧说服朕。”赵胤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等待被劝诫的乖巧样。 “我朝地大物博，物产丰盈。我国盛产的丝绸、茶叶、瓷器等物，在那些国家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有品，届时必定将会以他国大量金银珍宝换取我朝的物资，这样国库就会比现在更为充盈。” 赵胤的指尖在桌子上轻点着，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嗯哼。” “除此之外，虽然微臣之前所说我国使节可以从通商中学习到他国的文化思想，但是更多的，微臣认为我国的文化会在他国刮起真正的思潮。”贺兰之缓缓陈述道，“一旦他国全民使用我朝的语言文字，那便是不费一兵一卒就使其成为藩属之国。” “不战而屈人之兵。”赵胤补充道。 “对。但若我国故步自封，不将国门打开，那么他国的行动发展将会远远脱离陛下的掌控之中，我国究竟发展的如何，无法进行横向比较。即使目前不会有何损失，但是百年之后、千年之后，又有谁知这天下格局还会是我朝一家独大呢？” 贺兰之不由得想起近代那一段落后挨打的屈辱史，那会儿签了多多少少丧权辱国的条约，这每一份都是中国人心中无法忘却的疤痕啊！ 这样的历史，他不想让脚下的这片土地再经历第二遍了。 贺兰之说着说着，墨目中不禁流露出恨铁不成钢的悲痛遗憾之情，看得赵胤也忍不住为之动容，细细思考起他说出这话背后的意义。 “朕先前并未如贺兰卿想得这么远，”赵胤沉思半晌后开口道，“贺兰卿想到了千百年之后，而朕却只将目光停留在本朝本代，的确是朕想得太少了。虽然贺兰卿的一番话在朕耳中觉得太过了些，显得略夸大其词，但朕不得不承认你的话有参考价值。” 贺兰之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毕竟赵胤也不知道清朝的那段历史，会觉得他说的骇人听闻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么如若朕愿意派出使节，阿之又有什么进一步的提议呢？” “微臣认为可以从路上与海上两条路共同出发！”贺兰之抬眉正色道，一双点漆之目泛着如星辰般的晶亮。 兴许两条丝绸之路，有可能从这场对话中孕育而出了。 第九十九章 -丞相想与朕共处一室 经过赵胤的应允后，贺兰之简单地提了一下先前自己并未完整构思好的想法。主要是关于陆上与海上两条丝绸之路，顺带还提了一提有关于改进火器的一些思路。 “开海运是先前朝代所从未有过的一种通商方式，微臣认为，如若需要足够自保的话，我朝还需要改进一下火器，以此来确立本国在海上不会被人动摇的地位。” -- 第70页 赵胤不可置否地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先前微臣特意向陛下请示科举，想要从民间选出那些有自然科学理论基础的学士们，一方面也是想为此奠定基础。”贺兰之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道，“只有他们是能够真正有能力制造并改进出先进火器之人。火.药的作用，不应该仅仅只是运用在庙会的烟火上。” “朕知道。”赵胤挥手让候在御书房内的宫婢去为口干的贺兰丞相沏上一盏茶，“火.药如若被充分利用在武器上，将会有极大的威力。” “陛下圣明。”贺兰之拱手道。 “倘若有了足够先进的武器……拓宽疆域也应该会变得更为容易了些……”赵胤轻声喃喃着，戴着碧玉扳指的手指微微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阿之先前广罗天下有才能的贤士，原来还有这层深意。心思如此缜密，还真不愧是朕的丞相啊。” 话音正落，恰巧那捧着茶盘的宫女委身入殿向君臣二人行了一礼，随即迈着纤纤细步至贺兰之面前奉上茶盏，柔声婉婉道：“贺兰大人请用。” 看到这一幕的赵胤突然有些后悔让这个宫女去沏茶了。 贺兰之垂首接过茶盏，向坐在檀木椅上莫名龙颜不悦的少年皇帝言谢道：“微臣谢陛下赐茶。” “贺兰丞相所提的这两桩事，朕皆认为可以一试。朕明日便颁布敕书，令兵部尚书带着部分人至翰林院，与那些学士们好生商讨如何改进制造武器。而至于派遣使者通商之事——”赵胤拖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长音，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别有用心道，“朕还是要与阿之从、长、计、议。” 贺兰之被他这一眼看得脊背发毛，声音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陛……陛下要怎么个从长计议法子？” “自然是让你搬到皇宫中来，同朕好好研讨——” “——皇上！万万不可！”贺兰之未等赵胤话完，立刻稽首大拜道，“禁宫中的规矩，可不能让微臣坏了啊！一个臣子怎能搬入皇宫居住呢？！” “你急什么，朕还没说完呢。”赵胤不急不缓地瞥了贺兰之一眼，继续道，“朕是想让你搬到朕这儿来办公，这样朕便能随时与你讨论，以省去了传唤丞相来回路上时间。朕可从未说过让阿之搬到朕的身边来住下，不是么？” 贺兰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愣怔，正欲辩解之时，赵胤又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贺兰之的墨眸低声道： “还是说——朕的丞相十分想与朕共处一室呢？” 第一百章 -朕逼着你搬到皇宫来 “还是说——朕的丞相十分想与朕共处一室呢？” 赵胤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凝视着贺兰之的墨眸低声问道。 贺兰之被赵胤这挑逗意味十足的话语戏弄得涨红了一张俊脸，本应底气十足的反驳都不禁因羞赧而变得结结巴巴起来，“微……微臣没有！” 赵胤墨目中笑意更浓，“那你脸红什么？” “微臣……”贺兰之张了张口试图再去辩驳什么，但终而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语，只好无语凝噎地瞪了眼尽会耍嘴皮子的坏心眼皇帝，默默地垂首敛眉不再说什么。 “好了，阿之不必再说什么了，”赵胤看着这个一向宠溺自己的丞相如今被弄得又羞又恼的窘迫样子，便也不再打趣正色道，“今儿回府后你便将常用的文房用具都备上，择日来朕的御书房同朕一起办公。” 旁听了这对君臣对话的磨墨太监弱弱地插嘴问了一句，“陛下……让丞相IX。UY大人来御书房会不会坏了宫规……？” “宫规？”赵胤有些好笑地嗤了声，“宫规那也是束缚皇家人的，既然是宫里的规矩，那关丞相什么事情？”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朕是天子，那朕便是宫规！”赵胤冷冷地打断磨墨太监的言辞，搁下朱笔起身缓步逼至小太监面前，吓得直面天子的赫赫龙威的小太监连墨碇都拿不稳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小太监拿着墨碇的手颤个不停，即使是十指皆被赤墨所染也浑然不知，只会低着头瑟瑟发抖道：“奴才……奴才没有了……奴才不敢……陛、陛下说的都对……” 哈…… 这个被自己一点点养大的正太现在完全就变成一只狼了，恐吓身边的小太监真是一点都不费力气啊…… 目睹少年皇帝凭着皇威与自身气势成功欺负了伺候磨墨的小太监，贺兰之无奈地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养崽不慎啊…… 接收到赵胤睨向自己胜利后那傲娇又得意的小眼神，贺兰之几乎是费尽全力才不让自己的唇角勾起，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面孔出声复又问询道：“倘若有其他臣子知晓微臣在御书房内办公，那……” “朕说了，让贺兰丞相来御书房办公只不过是为了处理政事提高效率。即便有闲言碎语，那也都给朕闭嘴！”赵胤听出贺兰之言下的推脱之意，转身看向他的面上微微浮现愠怒之色，“朕现在就颁布旨意令丞相搬过来！” “皇上——” 赵胤挑眉俯身凑近屈着身子的贺兰之，薄唇中呼出的湿热气息尽数喷洒在贺兰之脸上，“怎着？你还想抗旨不成？” 赵胤近在咫尺的面庞不由得唤起了贺兰之被赵胤半年前压倒在相府的记忆，无比相似的温度与气息包围着他的五感，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绯红又因此而攀上了面颊。 -- 第71页 “微臣不敢。” 贺兰之一边说着，一边躲闪着后退与少年皇帝拉开距离。就连作答时都下意识地避开赵胤深邃的墨瞳，只有如此才能强迫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冷静下来。 “传朕旨意——以便于商讨政事为由，丞相贺兰之不日将于御书房办公，因而即刻令贺兰丞相回府收整文房用具。此事不必再让人复议。” 第一百零一章 -护卫都是奇葩 随着少年皇帝的一纸诏书发布而下，贺兰之也不得不接旨遵命，回到丞相府仔细地将一切所需的书籍与文房用具拾掇进箱子，随后便交给了那一众赵胤派给他的御前侍卫们负责搬去皇宫。 显然这群精英侍卫们是头一次接受到这种快递小哥的活儿，一向只负责保护皇帝安全的他们突然被大材小用，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嗯……所以说让他们搬运箱子不得不说是一副十分微妙的景象呢…… 三十个人高马大的带刀侍卫们围着两个与他们身材相比显得莫名小巧的木箱，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对方好几眼后，最终决定用石头剪子布来选出搬箱子的顺序。 毕竟是陛下吩咐他们要慎重对待丞相大人的用品，那么分成两组每十五个人轮流抬一个箱子的话，应该能算慎重了吧？ 在终于决定好顺序后，这群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便开始在贺兰之一脸茫然的目光中依次排开，如同在练武场上晨练一样扯着嗓子在丞相府前开始报数起来。 “一！” “二！” “三！” 贺兰之：“…………” 在别人家门前报数，还真不愧是……训练有素。 这分贝都差点特么把他家匾额给震下来了。 贺兰之揉了揉耳朵耐心地等待这群御前侍卫认真报完数后，掬起温润儒雅的笑容上前问道：“请问，即使是搬箱子也需要报数吗？” 为首的那个侍卫一脸正气地高声回答道：“禀大人，需要！” 贺兰之维持笑容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为……为什么会需要？不是都已经用猜拳决定好顺序了吗？” “嗯……好像是啊。为什么要报数呢？”身材高大的领头侍卫愣了几秒，随后十分呆萌地挠了挠脑袋，“大概是因为习惯成自然吧？不报不习惯呢。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种回答的贺兰之笑容彻底崩裂在脸上。 这个小伙子“哈哈哈哈”地傻笑个什么玩意儿啊…… 他突然好担心赵胤的安全问题啊，因为负责保护赵胤这孩子的领头侍卫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啊！！ “那么大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贺兰丞相僵硬笑脸的侍卫毫不费力地扛起了箱子，“请容在下等人先为大人将箱子搬去宫中。” “不用马车吗？”贺兰之伸出纤长的食指点了点停在一旁准备去往皇城的车舆，“这是皇上派来的吧？” 扛着箱子的年轻侍卫爽朗一笑，“这是陛下为贺兰大人准备的，请大人乘上便好。在下等人会一路上会谨慎对待这两个箱子，保证会很快送至御书房中。” “那辛苦你们了。”贺兰之点了点头致谢道，“一路请小心。” “大人也请慢走。”为首的侍卫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带着装载贺兰丞相书籍的箱子转身告辞离开。 “虽然笨了点，但果然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呢。”贺兰之注视着对方渐渐离去的背影轻声评价道，随即正迈步准备踏上赵胤为他备下的马车时，锦衣的袖尾却被人轻轻扯住了。 贺兰之回头望去，入眼便是苏诺耷拉着眼尾可怜兮兮的脑袋。 “大人能不能带着属下一起走？”苏诺眼巴巴地看着贺兰之，宛若一只被主人丢下了的大狗一般，惹得贺兰之都忍不住心头软了三分。 贺兰之有些无奈地抬手揉了揉苏诺的脑袋，“我只是去皇宫办公而已，每天晚上我都会回府的。” “可属下是大人的贴身护卫……不能在大人身边好好保护大人的话，属下就是严重地失职。如若大人因此而不小心被人伤到的话，那属下真的会恨不得杀了自己。”苏诺眼底闪过一丝狠戾道，“当然，在自尽之前属下定会亲手血刃那个伤到大人的混账。” 贺兰之揉着苏诺脑袋的动作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自己的手，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话说最近的护卫们好像都会突然说一些很了不得的话呢…… 第一百零二章 -秋霖与怀玉 被苏诺用这种像快被抛弃的大狗般的可怜眼神央求了没多久后，软心的贺兰之便受不住地败下阵来，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意苏诺与自己一同去皇宫。 “过会到了皇城，你先乖乖待在马车上，就如同你每天早上送我来上朝那样稍稍等我一会。”贺兰之拢起衣袍踩着车夫备好的杌凳坐入车厢之中，同时还不忘叮嘱苏诺道，“我先去向陛下问一问，能否让我的贴身护卫也一同进宫。如若陛下同意的话，你便像在府中那样就候在书房外头，可以吧？” 苏诺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恩谢大人！” “可别跪着了，赶紧起来上车吧。” 苏诺闻声而起，顺带将搁置在地上的杌凳放回车夫那儿后，便足尖轻点纵身一跃跳上车辕，撩开垂帘进.入车厢之中，毕恭毕敬地立于贺兰之面前。 -- 第72页 贺兰之看着面前身手矫健的年轻护卫，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苏诺你没带武器吧？进皇宫前都是要搜身的。倘若被发现带了武器，轻则入狱，重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啊。你清楚不？” “属下明白。”苏诺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属下不需要武器，即使是赤手空拳，属下也不会让大人受到一丝伤害。毕竟大人是属下用生命起誓要保护的人呐。” “……嗯。” 贺兰之一时被苏诺这番忠犬气息十足的发言噎到说不出话来，靠在软垫上有些窘迫地觑了苏诺几眼后，只好尴尬地起身掀起舆帘让车夫赶紧挥鞭驱马去往皇宫。 总感觉苏诺说话好像越来越怪了…… 大概是青春期的缘故吧……好像青春期的少年都有点怪怪的啊，不论是苏诺还是赵胤，这些孩子荷尔蒙分泌太旺盛了吧？ 身边全是小孩子还真是让人头大呢。 贺兰之倚在软垫上静静思考着人生重大问题——作为唯一的成年人，他应该想想办法如何教育这群孩子不要总拿gay里gay气的目光盯着他看，毕竟一个人被未成年人这么盯久了浑身鸡皮疙瘩都会立起来的。 然而此时的他似乎浑然忘记先前还有个名为宋怀玉的成年男子，也这样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甚至就连如今，宋怀玉都仍旧独自默默地目送着乘载贺兰丞相的车舆离开，直到那辆马车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后，他才静静地转身，垂目从后院小门回入丞相府中。 “你家大人只不过是去陪皇上一同办公而已，每晚都会回来，至于一副泫然欲泪的样子吗？” 不速之客的声音突然从前方响起，宋怀玉抬眉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位不请自来的榜眼大人。 那位，双手交错抱胸、一副不知道给谁看、摆着一张哭笑不得无奈脸的、假正经榜眼大人。 啧，讨人厌的家伙。 宋怀玉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的眼泪憋回去，直接无视掉杵在自己面前的沈秋霖，径直走向那个与大人充满回忆的藏书阁。 沈秋霖见着宋怀玉连瞥都不瞥自己一眼，此刻也顾不得环胸摆造型了，急急忙忙迈开步子追上对方道：“诶诶诶……怀玉你别无视我啊……” 宋怀玉停下步子斜睨了他一眼，“沈公子有何贵干？” 被那样一双顾盼生辉的凤目眄着，沈秋霖只觉得整个心弦都似乎那饱含秋水的墨目微微撩动一般，一时竟怔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果然我就不该问你。”宋怀玉等了半晌不见对方答话，忍不住叹了口气重新迈开步子，“整天就会发愣，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上榜眼的。” “谁说我只会发愣的！”沈秋霖回过神来反驳道，“你这是偏见！偏见！” “那请问阁下来丞相府有何贵干呢？为何偏偏不走大门非得从这个又小又窄的后门过来？” “我本来也是想从正门进来的，但是来时贺Ｙ，Ｘ，Ｄ，Ｊ。兰大人已经乘上车舆走了……”沈秋霖晃了晃拎在手中的酒酿，“我本来是想给大人送点道别礼的，没想到晚了一步，结果又正好看到你在那儿暗自伤神，我就顺道过来了。” 听闻自己的狼狈模样被沈秋霖完完全全目睹后，宋怀玉有些恼羞成怒地推搡着榜眼郎宽硕的脊背，一边口中还下着逐客令道：“既然大人不在这儿，那再请您顺道快回去吧。” “你好歹也是这府里的人，有你这么赶客人的吗？怎么说我也是丞相大人的原下属啊。” “贺兰大人不在，原下属大人您明儿再来吧。” “不行！”沈秋霖一把扣住宋怀玉纤瘦的手，“我现在过来可是来安慰你的，你要哭哭啼啼的我可不能就这么回去。” 手背上传来一阵阵温热的体温，仿佛透过皮肤而融入血液一般，似乎连带着心头都不禁暖了起来。 自己的手……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握.住呢。 “你不仅容易泪眼朦胧的，怎么连手都这么瘦啊？”沈秋霖温热的手掌紧紧裹住他微凉的手，“是不是平常没好好吃饭啊？” 被沈秋霖这么一说，宋怀玉刚有些动容的神色立刻又开始嗔怒起来，“你才泪眼朦胧还没好好吃饭呢！” “之前家境败落做穷苦书生，的确是没好好吃饭。不过现在有稳定的俸禄了，时不时就能开开荤犒劳一下自己，因此绝对有在好好吃饭！”沈秋霖拎着酒瓶捶了捶自己的胸口，“你看，现在身材都健壮了不少。” 宋怀玉一边费力地把自己手从对方掌中抽出，一边回嘴道：“那你可别吃肉吃过头，变成一个油腻大叔。” “不是怀玉……你也是个读书人啊，怎么说话这么毒呢？我这才意气风发的二十四岁好不好？谁会变成大叔啊……”沈秋霖郁闷道。 “我可从来都不配叫做读书人……”宋怀玉垂下头低声道，“是因为获得了大人的恩准，我才能有幸进.入藏书阁中。像我这种低贱之人，怎能与你们这种在学堂中耳熏目染经典的儒生被同称为读书人……” “不是的。” “什么——” “不是的！”沈秋霖难得如此严肃地打断宋怀玉的话，一脸正色地盯着宋怀玉的墨目道，“读书之人从无贵贱之分，怀玉更是不容自贬为低贱之人！” 第一百零三章 -初次相识 -- 第73页 “怀玉更是不容自贬为低贱之人！你从来都与低贱二字无关！” 沈秋霖难得摆出如此严肃的模样，一双墨眼直直地注视着宋怀玉秋水双瞳，眼中的坚定之色不容他有一丝后退辩驳的余地。 宋怀玉不自觉地想要躲闪开这样迸发着夺目光芒的神色，连连摇头否定道：“我……” “看着我的眼睛！” 沈秋霖蓦地打断宋怀玉底气不足的话语，伸手扣住宋怀玉想要逃开的手腕，逼着他对视自己的眼睛，随后一字一句地缓缓道： “头次我在相府的藏书阁遇见宋怀玉这个人时，我便认定了要与他深交下去。所以，我是不会容许你这样践骂自己的！你明白了吗？” 宋怀玉怔怔地望着沈秋霖的双目，半晌之后才晃过神来，轻轻地应了声，“嗯。” “什么‘嗯’啊的？你不会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了吧……”沈秋霖有些沮丧地松开宋怀玉纤瘦的手，将带来的酒酿塞到对方怀里，“喏，送你喝了。” “这不是你带来送给贺兰大人的吗？” “大人的酒酿我下次再送，现在应该有个人比大人更需要这份酒酿吧？”沈秋霖伸出手揉了揉宋怀玉柔顺的墨发，“喝完一定要好好回忆起来我们初次见面的场景啊！” 宋怀玉怀中揣着还留有沈秋霖手掌温度的酒酿，难得没有拍开那只在自己头上恣肆放纵的大手，而是垂着眼帘回应道：“……嗯。” 不会忘的。 因为，从来都没忘记过。 宋怀玉在心中答道。 “别伤心了，大人晚上就会回来的。”沈秋霖俯身凑到宋怀玉面前，温柔地抵上他的额头道，“那我先走了啊，明天再带新的酒酿来送给贺兰大人。” 话音刚落，沈秋霖便抽身离去，挥了挥作别的衣袖，只余留一个高挺的背影在宋怀玉的视线之中。 似乎初次见面时，他离去的背影也是这个样子的呢。 虽然洒脱肆意，却莫名有种淡淡的孤寂感。 面前的景象不经意与回忆中的情景在视野中重叠了起来。 宋怀玉有些恍惚，仿若置身于当初之际——在那个飘散着纸墨香味的藏书阁，高耸的橡木书架如同密林一般伫立着。唯独只有一块空地与周遭的群书显得泾渭分明，上头仅仅只摆了一张书案。 那是先前贺兰大人用来办公的地方。 而如今，书案前却坐着一个他从来没见到过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丞相府的藏书阁之中。”宋怀玉抱书步入阁楼之中，一双凤目冷冷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在下是沈秋霖，因为刚刚成为贺兰丞相的下属，所以就想多来丞相府跟大人学习学习。先前一位侍卫告诉我大人在藏书阁之中，所以我就过来拜访了。”沈秋霖起身作揖，随后露出青涩的笑容，有些害羞地挠了挠脑袋，“不过看来并不在这儿呢。” “大人一盏茶前出府了，大概要半个时辰之后才会回来。” “那我在这儿等着大人回来好了，正好刚才在书库外的姑娘泡了杯茶让我稍坐片刻，这位公子要不要一道品茗？” 宋怀玉皱眉看向这位坐在贺兰大人位置上毫不客气喝茶的沈秋霖，冷冷地答道：“不用了。” “但是这茶很不错哦？真的不尝一尝吗？”沈秋霖微抿一口，忍不住轻叹，“茶，香叶！” “嫩芽。” 沈秋霖微微一愣，看向宋怀玉的神色中有一丝不确定，“慕诗客？” 宋怀玉毫不犹豫地接道：“爱僧家。” “碾雕白玉？” “罗织红纱。” 宋怀玉对至此处，沈秋霖面上的疑惑神色也不复在，转而唇角勾起笑容继续道：“铫煎黄蕊色。” “碗转麹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 宋怀玉的俊美面容上也微显悦色，“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 “将知醉后岂堪夸。”宋怀玉结诗道。 沈秋霖一双墨眼里尽是欣喜的神色，匆匆放下茶盏起身向宋怀玉奔去，“请问公子叫什么名字？！” 宋怀玉不知何时放下了戒备之心，眼波中也含着笑意轻声道：“在下宋怀玉。” “怀玉兮君子，礼玉兮泱泱。真是个风雅的名字啊。”沈秋霖笑道，“很符合宋公子呢。” 宋怀玉头一次听到贺兰大人所取的名字从别人口中喊出，面上不禁泛起微微酡红，“多谢沈公子夸赞。” 沈秋霖看着对方有些羞怯的面容，不知为何耳根子也莫名觉得发烫，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外头的一声通报打断了他的话语。 “沈大人，贺兰大人今日要与皇上商讨事宜，大抵要等到晚上才会回府。贺兰大人请让沈大人先回去，明日他会亲自造访沈府的。” “啊……是……”沈秋霖有些失落地应道，“我会回去的，打扰贵府了。” “沈公……” “不好意思啊宋公子，我要先回去了。”沈秋霖扬起笑容冲宋怀玉道，“不过，我很喜欢宋公子的才气，总感觉可以与你聊许多话题呢。今日很高兴认识了你，日后有机会再会吧。” 宋怀玉听到此言，只好默默地挽留之话咽入喉中，点头轻声地应了一句，“嗯……再会。” 沈秋霖转身，挥了挥作别的衣袖，只余留一个肆意洒脱却莫名孤寂的背影在宋怀玉的视线之中。 -- 第74页 宋怀玉望着沈秋霖离去的身影，不禁伸出右手想要留住对方。只可惜指尖连对方的衣袍袖尾都未触及，他只能抱着书眼睁睁地看着那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那个唯一能与自己作诗对句的人离开了啊…… 景象又恍惚着回到现今，记忆中沈秋霖离去的背影与如今的一模一样。 “秋霖……”宋怀玉轻喃道。 “嗯？”沈秋霖俊眉微挑着回头道，“怀玉你叫我？是想让我留下来跟你一块喝酒吗？” “……对，”宋怀玉唇边渐渐绽放出比春日还要明媚的笑容，“我说秋霖，一起留下喝酒吧？” “那我不客气了哦？” 似乎……还是与以前不一样的。 这回的秋霖，没有离开他了。 宋怀玉笑着回道：“嗯。留下吧。” 第一百零四章 -贺兰之吃醋了 在丞相府后院中的沈秋霖与宋怀玉饮酒酿聊诗词的同时，贺兰之这边则陷入了苦逼的工作之中。 试问，世间还会不会有比一抬头就能看到顶头上司在自己旁边办公更恐怖的呢？ 有。 贺兰之可以无比肯定地回答。 因为当顶头上司赵胤满脸温柔地冲着他微笑的时候，这种感觉已经完全不能用恐怖来形容了。 被一个未成年人这么gay里gay气地盯着看，他真的……真的……很难以用语言来表述心情。 不知道的还以为赵胤在演《套马杆》的MV呢。给他一个眼神，热~辣~滚~烫~ 但是，他不仅不能对赵胤的这种眼神发表意见，更不能提醒少年皇帝别再用这么暧.昧的目光地盯着他看。 所有一切的不适感都只能由自己默默忍着。 在御书房办公他特么迟早得憋出内伤来…… 贺兰之垂下脑袋强迫着自己将精神集中在面前的政务之上，尽可能地无视掉赵胤传来阵阵热切的眼神。 大抵是得益于当初上学时的好习惯，在下定决心专注办公后，贺兰之便心无旁骛地沉浸于疯狂工作中——无论是赵胤炯炯有神的目光，亦或是他身边太监小心翼翼的态度，他都彻底忽略了个干净。 赵胤在明送秋波屡次被美人相父无视后，只好无可奈何地也放弃了眼神骚扰，重新将自己的注意力嶼、汐、團、隊、獨、家。放回奏章之上。 不过，一旦有贺兰丞相伴在自己身边办公，即使是这些平日里光是看着就惹人烦躁的成堆奏章都变得可爱起来。 果然下旨让他来御书房伴着自己是无比正确之举呢。 赵胤在心中如此想着，薄唇毫无知觉地勾起俊雅迷人的笑容。 在御书房伺候的宫人们无一都察觉到今日陛下的心情出奇得愉悦，如若说那种心情能用肉眼实体化看到的话，那么皇上身边应该已经开满各式各样的红粉小花了。 难得皇上的心情如此之好，一位心慕赵胤许久的宫女便趁此机会，大着胆子走至龙案之前，伸出纤纤素手捻起朱墨研磨。口中兰气轻吐，眉眼弯弯地柔声问道：“今日可否是发生了什么令陛下顺心畅快之事？” “嗯哼，的确是有。”赵胤并未赶走这位有意接近自己的宫女，反倒是含笑点头地瞥了她一眼，“怎么？朕表现得很明显？” “陛下今日龙颜大悦，婢子可好奇究竟是什么令陛下如此欢心呢。”那位宫婢的葱白手指在砚台边缘上轻轻勾勒着，若有若无地贴近赵胤的耳边轻声问道，“皇上能不能满足一下婢子的好奇心呢？” “咳咳！！” 一声极其响亮又不自然的咳嗽声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互动。 赵胤脊背连连靠后三分，飞快地拉开自己与这位眼波若水的宫婢的距离，随即转头看向那位手举文书脸色沉沉的出声者。 近些年来一向温良谦恭的贺兰丞相，难得露出了如此阴沉冷然的面孔。 赵胤启唇开口唤道：“阿之……” 还未等赵胤话音落下，贺兰之便起身缓缓走至那位妄图与赵胤暧.昧不清的宫女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冷问道：“陛下正在批阅奏章，不容闲杂人等打扰，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婢……婢婢婢婢子明白……” “明白还在磨墨时同陛下眉来眼去？”贺兰之蹙眉睨向砚台中并未磨浓的朱墨，略带愠怒的声音不禁拔高三分，“你将御书房当成什么地方了？！” 从未领教过贺兰大人怒火的宫婢浑身一颤，脑海内突然回想起曾经其他宫人对贺兰丞相凶残恐怖的传闻，吓得不禁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顿时哭得泪雨连连，“奴婢知错……请大人饶恕奴婢……” “知错还不退下！” “是！是！奴婢立刻退下……”宫女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在贺兰之阴冷的目光下连滚带爬如逃一般地奔出御书房外。 看完这突如其来的一出戏，赵胤无奈地站起再唤了一次身边人，“阿之……” “陛下，”贺兰之转过身来，敛起怒容拱手恭敬道，“那不知礼数的宫女打扰陛下处理国事，微臣已经替陛下教育过她了。” “之之……” “启禀陛下，兵部侍郎上书说准备过三日带人去翰林院学习，陛下是否能够批准应允？” “朕允了。”赵胤毫不犹豫地回答，又趁着贺兰之还未来得及开口汇报下一桩事宜前，先发制人地堵住对方的话语下令道，“等等。接下来朕要问你话，你不许打断朕。” -- 第75页 贺兰之听罢只好乖乖闭嘴，安静地等待顶头上司的问话。 “之之，你是不是吃醋了？” 听到赵胤此话的贺兰之那白.皙.柔.软的耳垂倏然染上一抹妃红，薄唇却死死抿着不肯发一语。 “是不是？”赵胤乘胜追击，逼近贺兰之僵直的身形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贺兰之生硬地开口回答道：“微臣……微臣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哦？”赵胤轻挑俊眉，“那你在气些什么？” “那名宫女对陛下眉目传情，打扰陛下处理国事。”贺兰之僵着表情回答道。 赵胤微眯墨目，饶有趣味地看着美人相父故作严肃的面容，“那阿之有没有什么想对朕说的？” “陛下作为一国之君，虽然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但是处理国事之时，宫女的媚眼还是不能收的。”贺兰之停顿了半晌，随后又忍不住以年长者的身份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小胤啊，相父跟你讲，这种喜欢抛媚眼的小姑娘不能喜欢的。” “那朕应该喜欢怎样的姑娘？” “什么喜欢不喜欢姑娘的？！”贺兰之陡然瞪大眼睛，随后似乎是意识到自己逾越了规矩，贺兰之又垂首作揖道，“你年纪还小，要把处理政务放在第一位才行。您是一国之君，不能被美色荒废了政业啊。” “噗。”赵胤没由来地轻笑一声，贺兰之抬起脑袋疑惑地看向赵胤为何莫名发笑，却不料对方会说出令他更为困扰之言。 “之之，你还真是可爱呢。” 贺兰之：“……………………” 为毛他突然会被一个未成年人说可爱…… 还是这种像耽美小说小攻那样莫名其妙的宠溺语气…… 赵胤这孩子要逆天了是不是？！ 第一百零五章 -偷偷地画他 赵胤轻笑一声，语气中的宠溺意味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之之，你还真是可爱呢。” 贺兰之：“………………” 说真的，若不是他贺兰之这些年锻炼出了极强的心理素质，这无论换做哪个臣子听到这句话恐怕都会身躯一震给赵胤跪下的吧？ “陛、陛下这是哪儿的话。”贺兰之忍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现得十分异常，撇开头后退着闪避开赵胤炽.热的视线，屈身作揖道，“微臣作为一个男人，怎么都不会与可爱二字搭上边际才是。” “哦？是这样吗？” 赵胤唇角余留着若有若无地笑意，故意迈出缓慢的步子逼至贺兰之面前。随即在贺兰之忐忑不安的余光之中，赵胤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地抚上贺兰之温.软滑润的面侧。 略带凉意的指背滑过贺兰之的脸庞，贺兰之被赵胤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浑身打了个激灵，盯着地面的双目也不禁因此而紧紧闭了起来，被赵胤抚过的白.皙肌肤莫名晕上了一层羞赧的酡红。 将贺兰之一切反应纳入眼底后，赵胤更是毫不收敛唇边的笑意，手指顺着贺兰之的面容一路滑至他柔.软的耳垂后，指尖缓缓勾勒着那粉.嫩耳垂的形状，耳边毫不意外地响起了贺兰之微不可闻的呻.吟声。 果然他的耳垂是敏.感点呢。 阿之这副拼命忍耐着不叫出声的模样，日后可一定不能让他人看见呢…… 赵胤舔了舔有些干燥的上唇，指尖继续沿着对方发烫的耳垂慢慢向上，在一寸一寸地抚过贺兰之的耳廓，最终在他的耳背上停留下来，随后抽离了自己的手指。 恰到好处地撩拨着贺兰之的心弦，让他不由自主的臊红了整张面孔。 “阿之这样紧紧地闭着眼睛，是想等着朕进一步做些什么呢？” 赵胤俯下.身去凑近贺兰之的面容，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湿热气息不经意地喷洒在贺兰之的薄唇上。 贺兰之只觉得自己面前尽是赵胤那充满阳刚气息的荷尔蒙，逼得他刚刚才睁开一点点的眼睛又不得不闭回去，伸手制止住这位无限逼近到快要压到自己唇上的少年皇帝。 像是要掩盖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声一般，贺兰之欲盖弥彰地大喊道：“陛下不要戏弄微臣了！” “朕哪有戏弄你？”赵胤无奈地直起身子，摊着手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朕只不过是帮你挽起垂落在脸上的墨发罢了。” “……诶？！”贺兰之猛地睁开眼睛，抬手摸了摸夹在耳侧的乌黑墨发后，脸上的不可置信渐渐转为羞愧窘迫，随后万分崩溃地捂住自己发烫的双颊。 完了完了！！他又在自作多情了！！ 赵胤笑意盈盈地看着贺兰之一连串惊慌失措的反应，“阿之莫不是觉得朕要来吻你吧？” 贺兰之捂着脸嘴硬道：“微臣没有……” “真没有？” 贺兰之把手放下，红着脸故作镇静地答道：“真没有！” “哦？可你分明方才还闭着眼睛一副邀朕亲——” “陛下！”贺兰之唯恐赵胤即将说出羞耻话语，急忙大叫着打断道，“微臣要回去了！” “不同朕商讨政事了？” “陛下请容臣明日再来讨论。”贺兰之硬着头皮行了一礼，落荒而逃般地匆匆道，“陛下请恕微臣先告退。” 似乎是看出贺兰之已经快到极限了，赵胤便也不再多强人所难。在忍着笑意批准让贺兰之先行回府后，赵胤慢慢地踱回书案之前，默默地在脑海中回味着贺兰之的一举一动。 -- 第76页 他的相父，还真是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呢。 赵胤摊开先前贺兰之递给自己的奏章，摆出一副连阅览奏本都津津有味的样子，实则连半个字都没看进脑海中。 赵胤托着下巴回味了许久，思来想去小半个时辰后，又觉得光是回味还不满足，遂而兴致冲冲地亲自洗笔研墨，在龙案上铺开雪白宣纸，用碧绿翡翠镇纸仔细地压好纸张，提笔蘸墨开始勾画脑海中令自己念念不忘之人的模样。 先是那宛若云雾浅淡笼春山的俊眉，随后再是璨若星辰的点漆墨目。 随着墨笔在纸上不断游走，贺兰之风韵儒雅的样貌逐渐被赵胤描绘而出。大概是用了十分心思又亲自着笔的缘故，贺兰之的神态举止几乎被赵胤描摹得淋漓尽致。即使还未上色，那贺兰丞相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赵胤添完墨发的最后一笔，搁笔端详了半晌感到甚是满意。不去唤来任何宫女太监，赵胤小心翼翼地收好画卷，如视珍宝般将其藏纳于书案下的抽屉之中。 思忖片刻又觉着不放心后，赵胤复取出画卷将其揣在怀中，起身走向自己的卧房。抬手挥退那些伫立在屋内随时俟候着的宫人们，赵胤将画卷搁在枕边，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总放在床上也不是个办法，朕还是明日寻一间屋子，专门将画像挂起来好了。” 不得不说，赵胤的这个想法十分正确。 因为仅仅是把画像搁在床头，当日夜里的赵胤便想着画像中的贺兰之而翻来覆去无法寐觉。 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起身，借着烛光反反复复将画像展开端详，过了半晌又收回放好躺在床上。 如此上上下下许多遍后，守着赵胤睡觉的侍卫都不禁面露好奇之色。趁着赵胤欣赏画像的功夫，他就悄悄地与隔壁一同守夜的侍卫探讨起少年皇帝究竟是看什么而失的眠。 “不好好守着夜，闲言碎语地说些什么呢！” 为赵胤送来安神汤药的少年太监狠狠地瞪了眼这两个八卦的侍卫，看他们垂首噤声乖乖守夜后，少年太监堆起笑脸予希団兑奉上汤药问道：“皇上您看什么呢？” “没什么。”赵胤快速收起画像藏于身后，接过棕黑汤药一口饮下。 “陛下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散心？散完步说不定就有睡意了。” 赵胤沉思片刻，微微颔首下令道：“此议不错。不过朕想散步散得远些，摆驾去丞相府吧。” 第一百零六章 -不会弯了吧 夜空泼墨，皎月东升，璀璨星辰辉映着洁白的月影溶于狭长的银河之中，洒下一片淡色的银光。 贺兰之斜倚着丞相府花园中的九曲玉雕栏杆，鼻尖嗅闻园间百花悠悠香馥，垂目注视着夜光杯内因银白月色而显得波光粼粼的美酒，右臂闲逸地搭在围栏之上，独自一人吹着盛夏的夜风，举杯邀月静静地品着佳酿。 在这个寂静又美好的夜晚，贺兰之失眠了。 兴许是因为白天少年皇帝对他做出的暧.昧举动，回到丞相府里后，贺兰之总觉得自己心神不宁的。一旦自己想到有关于赵胤的事情，心脏就会有种被电流窜过的酥酥麻麻之感。 贺兰之望着皎月，回味着美酒流淌过唇舌之间的醇香，闭眼锁着眉头静静地思考，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自己最近会产生这样的异样感受。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感觉似乎跟他以前看的那些耽美小说里，攻受发现喜欢上对方的内心描写无比吻合？！ “卧槽……这尼玛是要弯的前兆啊！”贺兰之倏然从栏椅上站起，顾不得手中的夜光杯因他的大幅度动作而洒出美酒，匆匆将酒器搁置在纯银托盘上后，便神色慌张地从阁楼中奔了出来。 不行不行，他虽然是腐男但性向可是直的，得赶紧去把原丞相那些珍藏的小黄书给翻出来拜读一遍，好好欣赏古代人民眼中的各位春宫图女老师的体态是如何曼妙婀娜的。 此时贺兰之不得不庆幸当年没有把这些小黄书烧焚毁灭。否则这会子想看了，他也不好意思跟府里的人说去给他弄点小黄书来看看。 瞧瞧，唯独这个时候原丞相的收藏品价值就体现出来了！不扔掉小黄书是件多么有远瞻性的行为！ “这皇室赵家跟丞相贺兰家的脉，可别因为我给断了呐……” 贺兰之一边低头默默祈祷着，一边快步穿过铺着青石板的中庭，结果好不巧地正面撞上他方才念叨之人——这位半夜悠悠散步过来探望丞相的赵胤。 “陛下？！”贺兰之瞪大了眼睛看向这位本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府里的少年皇帝，“您这么晚了还来丞相府？！” “是啊。”赵胤全然不提画像之事，信口开河胡扯道，“朕先前解衣欲睡，又见月色入户，遂而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至丞相府寻贺兰卿与朕一道夜游，同赏今晚动人月色。” 贺兰之听出赵胤此话的言下之意，大抵就是——朕睡不着，你跟朕一块别睡了，睡你麻痹起来嗨。 于是他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话说赵胤这少年刚才是苏东坡附体了吗？为毛说的话让他总觉得这么像以前初中背过的《记承天寺夜游》呢？ 还有，宫中下钥的时间早就过了吧？为什么赵胤不仅半夜不睡觉不守宫规跑出来玩，竟然还要拉着他一块散步？ 散个大头鬼的步啊！ -- 第77页 小孩子就赶紧回去睡觉啊！不要打扰大人的夜生活啊！他还忙着要去看小黄书呢，不要来打断他！ “阿之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这个……微臣……微臣跟陛下一样夜不能寐。”贺兰之眉间浮现纠结之色，“稍稍有点心事，所以就出来散散心，没想到会在府里碰上陛下。” “阿之不妨同朕说说？是什么困扰于心头？” 贺兰之隐匿在修袖下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似乎正在做着什么极大的心理斗争。 赵胤也不催促，就这样在月色下望着贺兰之的面容，耐耐心心地等待着贺兰之向他诉说苦恼。 贺兰之蹙着眉头轻微地咬了咬下唇，看上去像是终于做出决定一般。赵胤稍稍偏头，准备侧耳倾听之时，却不料贺兰之开口如此回绝道： “陛下，这份困扰恕微臣不能讲述。” 第一百零七章 -贺兰之是不是喜欢赵胤 “是吗……”赵胤眼里本是满满期盼的神色瞬间黯淡下来，那独属少年略带沙哑嗓音中透着淡淡的失落，“阿之不愿提便算了吧。” 看到赵胤因自己的话而露出如此反应，贺兰之突然后悔刚才直接拒绝了少年皇帝的好意，不禁向前迈出一步解释道：“不是，小胤我……” 赵胤不着痕迹地避开贺兰之伸来的手，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是朕造访丞相府来得太过突然了，没料到贺兰卿今晚的状态不适合一同夜游。现在正巧朕的困意也涌了上来，朕就先回宫歇息了。” “微臣……” “不用勉强向朕解释什么。”像是看穿了贺兰之想要辩解的心思，赵胤温和地打断道，“如若想要对朕坦言的话，阿之自然会对朕说的。朕会等你放下芥蒂的。” 贺兰之启唇本想再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该如何对赵胤表明自己对于心意的困扰，欲语还休了半晌后，只好默默地闭上嘴沉闷地点了点头。 “那朕走了。” “微臣恭送陛下。” 贺兰之一路送赵胤走出丞相府，望着少年皇帝仅带个贴身侍卫踽踽而行离开的孤单背影，准备回府的步子顿时便挪不动了。 赵胤似乎是特意单独过来看他的。 以往赵胤出行之时，每一次的排场都可用盛大二字形容。作为这片国土上最为尊贵的皇帝，赵胤的身边总簇拥着忙于伺候的朝臣宫人们。 像这样只带着一个侍卫出来邀他夜游的，今晚还是头一次。 然而这么绝无仅有的一次还被他给推回去了。 “唉……” 贺兰之望着赵胤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才默默地叹了口气，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丞相府中。 托少年皇帝的福，他现在一点看小黄书的心情都没了。 他此刻的内心充满了因为拒绝赵胤而来的愧疚感——虽然不用想也知道“纠结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陛下”这种话不能对赵胤说出口，但他的心中还是充斥着莫名的懊悔与内疚。 一旦想起赵胤那张听到拒绝后失落又强撑着笑意的脸，就感觉像是自己对赵胤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举动一样。 自己对这个几乎可以算是看着长大的少年，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贺兰之不清楚。 他同样不清楚，赵胤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有时像是玩笑般的戏弄，有时又像是无比的认真。这种态度就宛若是一层未被揭开的薄纱，虽然有着暧.昧的轮廓，实则凑近却只有朦朦胧胧的一片，让人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或许他拒绝向赵胤透露心思是最为正确的做法。因为这样推开赵胤后，说不定二人都能静下心来思考对待对方的感情是怎样的。 贺兰之很明白赵胤会对他这样是由于青少年时期分泌过誉旺盛荷尔蒙在作祟，只要赵胤过了这一时期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会收回这种不清不楚的暧.昧态度，与他保持正常的距离。 只要赵胤退回去的话，自己那颗悸动的心脏也会重归平静。 但是一想到若真的变成这样，自己心情又会莫名其妙地低落到谷底。 啊啊啊啊啊啊！！完全搞不懂啊！！！ 谁来告诉他究竟要怎样才好啊！！！ 第一百零八章 -风水轮流转 虽然先前同贺兰之说了略感困意想要回宫，然而真正回到寝宫之后，赵胤是完完全全一点困意皆无，用手肘抵着膝盖盘腿坐在龙床上，双目无神地撑着下巴呆呆地注视贺兰之满是笑容的画像。 一点都看不进去。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贺兰之的愁容，就算想要入眠，也根本睡不着。 至于被贺兰之拒绝倾诉这桩事，即使心中怅然失落，但如果因此而一蹶不振的话，那也太不像他赵胤会做出来的事情了。 “既然没法问出你因为什么而烦心的话，”赵胤用手指戳了戳画像上人的面孔，“那朕就想办法让你心情好起来吧。” 翌日下早朝之后，一.夜未眠的贺兰丞相挂着乌青的眼圈，怀揣着比刚穿越那会儿还忐忑不安的心思，一步一顿地慢吞吞跟随着领路的太监走向御书房。 大概就跟学生时代不愿去老师办公室那种心情一样。 自从昨天拒绝赵胤之后，贺兰之此时此刻还真有点不敢见到少年皇帝那张俊脸。 但是要在御书房办公的话，不见根本不可能呢…… -- 第78页 在磨叽拖拉了一路后，贺兰之终于在小太监的带领下停于御书房前。看着小太监对他屈身行礼请他进去后，贺兰之神情悲壮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抬腿跨过门槛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赵胤坐在龙案前提笔蘸了蘸朱墨，连眼皮子都不曾掀一下淡淡道，“坐下同朕办公吧。” 完全没料到赵胤反应会如此平淡的贺兰之不禁愣了愣，“就这样？” 赵胤闻声有些迷惑地瞧了他一眼，“那阿之想朕怎样？” “啊……不……”贺兰之迅速收回自己方才那副呆愣的神情，“微臣失言了。” “无碍，”赵胤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坐到自己身边的书案前，“朕今日还要问一问贺兰卿关于开海运之事，阿之入座办公吧。” “是……”贺兰之讷讷地点了点脑袋，脚步有些漂浮地缓缓挪到了书案前坐下。 早知道赵胤今天会是这种反应，来的路上就不用这么战战兢兢了. 总感觉昨天纠结赵胤情感而整晚睡不着的自己跟个笨蛋一样。 瞥了眼神情恍惚的贺兰之，赵胤搁下笔轻叹一声，决定开口将他那不在状态的魂儿给牵扯回来。 “贺兰卿先前提过关于出使使节之事，朕在先前也抽空找了几个大臣商讨过意见，都认为此议可取。只不过开海运通商一事，朕还是要先问问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以提出来。” “欸？”贺兰之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对视上赵胤充满无奈的墨目后，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在上班时间神游，于是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专注地道，“微臣觉得可以先开广州、厦.门、泉州等地作为通商口岸，随后派遣规模适中的船队，带着我国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一路向西先做探寻。” “朕也有此打算。”赵胤抚着下颚认同道，只是那缠着雪白绷带的指尖渗出触目惊心的鲜红，让贺兰之看了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 “陛下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赵胤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阿之继续说海运之事吧。” 贺兰之闷闷地应道：“是……微臣明白……”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昨天刚刚拒绝给赵胤透露自己的心思，结果今儿就反过来被赵胤给拒绝了。 这算是昨天被拒绝的报复吗？ 第一百零九章 -送只小兔子（又来发糖了） 自从在上次商谈过关于开海运和通商口岸之事后，赵胤似乎又在私下里做了不少努力去说服朝堂上那些顽固的大臣们，使大臣们的强硬的态度渐渐软化下来，最终勉强同意了第一批代表本朝的船队出关而行。 当然，关于队伍编制这件事，自然还是被赵胤放权交给了丞相贺兰之去主管的。 毕竟当初这件事也是他提出来的。在赵胤看来，应该没有官员会比贺兰之更明白如何去挑选出这只船队所需要的人才。 接下了这个任务的贺兰之也没有辜负赵胤的厚望，认认真真地在经过笔试面试两轮后，一个个挑选出综合能力足够优秀的使节。同时，为了保证船队的安全与威慑力，他又在船队上安排了兵部最新研制出的火器与能够熟练运用它们的将士们。 待到一切都准备完毕后，贺兰之才带着手下官员们亲自告别了这个国家的第一批外交官们，送上一路平安之类的祝福之语后，贺兰之便耐耐心心地等待着他们回归的好消息。 这样一来，总算是把赵胤托付给他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即使贺兰之效率高得惊人，但这项安排船队人员的任务，也还是足足耗费了他半个月的时间。 平常下了朝后，除了在御书房跟少年皇帝交流交流有关于政务之事外，贺兰之已经无暇与赵胤交流更多话题，自然也不知道赵胤最近在秘密地准备一些什么东西。 几乎全身心都扑在这件船队这件事情上的结果就是——贺兰之忧伤地发现自己好像和赵胤的距离被拉开了不少。 小胤最近都不怎么理他了…… 完成了一项自己很中意的项目，明明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而贺兰之想到一旦因为此事就会和少年皇帝变得疏远的话……那他宁愿把这桩项目拱手让人。 “唉……” 处理完属于丞相的政务后，贺兰之托着下巴轻嗟一声，随后垂头丧气地把脑袋埋了在书堆之中。 听闻此声的赵胤转头看向趴在书案上软绵绵的美人相父，不禁有些好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贺兰之闷闷不乐地把压在头上的书册取下整理好，起身向赵胤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行礼道，“微臣的工作已经完成，如若陛下无事的话，那么就请陛下恕臣先告退了。” “等一下。”赵胤叫住准备离去的贺兰之，从书案的抽屉中取出了一个不知名的物体。在贺兰之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至他的身前。 “给。”赵胤笑着双手捧住一只小小的木雕呈在贺兰之面前，“送你的。” 贺兰之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这是……给微臣的？” “是啊。” 赵胤难得咧着嘴笑得和个普通的少年一样，贺兰之看着这样的笑脸只觉得心脏不可抑制地怦然乱跳起来，就连晨间最灿烂的朝阳都不及对方此刻的笑容一分一毫。 -- 第79页 “谢……谢谢。” 贺兰之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小心翼翼地从赵胤手中接过这只木雕——是一只精致小巧的垂耳兔。 而且还是一只着了色的拟人版小兔子。 毛色雪白的木雕垂耳兔一屁股坐在底座上，两只后脚的小爪子朝着贺兰之露出粉色的肉垫。脸上眼睛圆溜溜的，作为手部的小小爪子上还抱着一只几乎与其身形一样大小的毛笔，一脸呆萌地望着贺兰之。 卧槽！！！ 好萌啊！！！！ 完全抵抗不了萌物的宅男贺兰之表示血槽都要空了。 “阿之可还喜欢这只搁笔的木雕？” 贺兰之头如捣蒜，欣喜若狂地捧着小兔子道：“微臣很喜欢！” 救了个命的，赵胤怎么会送他这么萌的兔子木雕，这么可爱让他搁蘸过墨笔根本不舍得啊！！ “你终于笑了。” “欸？”贺兰之听到赵胤的话微微一怔，不甚理解地望向赵胤。 赵胤笑得一脸温柔，“阿之前些日子总是皱着眉头，愁容满面的样子。所以朕想，送这只木雕能不能让你心情变好些。不过从你的反应看来，这只小兔子没有白送呢。” 贺兰之抬头对上赵胤泛着笑意的墨目，余光中瞥见少年皇帝那先前只有食指上有绷带的手上，上头又新添了不少裹着绷带的伤痕。 “所以皇上手上的伤……”贺兰之迟疑地开口问道，“也是因为做这个木雕才有的吗？” “才、才不是！”赵胤急急忙忙收回自己暴露在贺兰之视线中的手，傲娇十足地开口反驳道，“朕怎么可能会因为做木雕而受伤！” 贺兰之直直地注视着赵胤的墨眼，像是要将对方看穿一般。这样的目光让赵胤不禁有些心虚地把手背得更好些。 贺兰之向前迈出一步，将赵胤藏到背后的手拉到眼前，“果然是为了做这个受伤的吧？” “……”赵胤抿着唇闭口不答。 “小胤，你这孩子是个笨蛋啊……” 赵胤抽回手还嘴道，“敢说天子笨的也就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丞相了，朕笨手笨脚还真是不好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贺兰之赶忙地解释道，“做得实在太好了，所以手因此受伤让我觉得……我是想说……我很感动。” 赵胤的神色一愣。 贺兰之低眉注视着手中的小兔子，眼眶不禁泛上一圈淡红，“我没想到小胤这些天来一直都在做这个，就连手指上都因此全是伤痕……很疼的吧？” “还、还好。也没有你说得那么……等等等等，阿之你一个大男人别那么容易就被感动哭啊。” 赵胤无奈地掏出巾帕想要为对方拭去掉落的泪水，却不料被贺兰之直接上前紧紧抱住，一时之际都紧张得不知该把手往哪儿放。 “谢谢你。”贺兰之紧紧地抱住这个已经比自己长得高了的少年，将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再一次认真地道：“谢谢你，小胤。” 赵胤犹犹豫豫地把手轻轻搭在贺兰之背上，红着脸轻声点头应道：“嗯……” 第一百十章 -跟苏诺尬聊到底 话说……自己好像刚才一冲动之下做出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呢…… 被赵胤轻搂住后背而浑身僵硬的贺兰之讪讪地想到。 “小胤不好意思……一激动不小心抱住你了……” “没关系。”赵胤靠近贺兰之耳边，用那变声期少年略带沙哑的嗓音低语道，“阿之再抱得久一点也没有关系。” 敏感的耳廓被赵胤喷洒出的温热鼻息给惹得臊红一片，贺兰之的身躯忍不住微微轻颤。随后十分不自然地松开了环着赵胤的双手，半挣半脱着从赵胤的怀中退了出来。 “我还是回去吧……” 赵胤恋恋不舍地松开贺兰之，“那你路上小心。” “谢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贺兰之红着耳根子向赵胤揖完一礼，落荒而逃般地匆匆离开御书房，转向守在门外恪尽职守的苏诺道：“苏诺我们……” ……回府吧。 最后三个字在看到苏诺黑得可怕的脸色后，被贺兰之给硬生生咽回喉咙之中。 这个脸色黑的程度，要是现在给苏诺的额头上添个月亮的话，说他是包青天再世估计都有人信。 “苏诺，”贺兰之有些尴尬地开口问道，“刚才……你都看到了？” 苏诺别过头生硬地回答道：“属下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吗……？ 没看到才有鬼了吧！ 苏诺这反应，肯定是自己刚才跟少年皇帝抱在一起被他看到了啊！！！ 但是苏诺既然说了他什么都没看到，那么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询问苏诺是否真的没看见…… 完了完了。 贺兰之觉得，这些年来没动过原丞相一位男女宠以至于被人怀疑成性冷淡的自己，今天这么来了一下，肯定要坐实基佬之名了。 而且还是胆大包天到敢跟皇帝搂搂抱抱的基佬…… 他突然好惶恐先帝会不会半夜托梦给他。 “那回府吧？”贺兰之指了指被落日余晖染成绛红的天色，硬着头皮继续道，“毕竟时辰也不早了对吧？” 苏诺屈身行礼毫无波澜地道：“回府的马车已为大人备好，请大人先行。” “……” -- 第80页 贺兰之沉默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只好捧着手上的小木雕，同苏诺二人一前一后无言地走出皇宫登上车舆。 “苏诺，”贺兰之将背倚靠在软垫上，觑了眼站在自己身边默默释放低压的苏诺，“你姐姐还好吧？” “托大人的福，家姊很好。” “嗯……”贺兰之指尖摩挲着垂耳兔呆萌的小脑袋，低着头轻声应道。 气氛再一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那个……”贺兰之开口再次强行尬聊道，“你知道吗，再过不久就立秋了？” “属下明白。” “中秋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姐姐？” “全凭大人安排。” “你姐姐还挺好的吧？” “托大人的福，家姊很好。” 贺兰之：“……” 他奶奶的腿！！！！！ 尼玛怎么又给绕回来了！！！！！ 老天派个人来救救他吧……跟苏诺这家伙尬聊实在聊不下去了！！ 第一百十一章 -壁咚贺兰之 天边翻滚着的朱红云彩泛着迷人的光辉，暖金色的夕阳拨开云雾洒落余晖。 马车的舆轮在被斜阳铺洒的石砖路上滚动着发出单调的轱辘轱辘声。 在这山與个阒静到让贺兰之感到困窘的车厢之中，唯独只有这无趣的车轮声断断续续地打破这份寂静。 对于此时此刻的贺兰之来说，只要能显得气氛不是那么尴尬，即便是难听成这样的车轮声在他的耳中都仿佛天籁一般。 话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觉得回府的路是这么漫长啊…… 贺兰之百无聊赖地戳着垂耳兔小爪子上粉色的肉垫，顺便抬头时不时地瞥一眼这个与赵胤无论岁数还是身高都相差无几的少年护卫，对方似乎先前黑得不逊色于包公的脸色现在有点微妙地恢复过来了。 这孩子是心情变好了吗？ 贺兰之一边琢磨着苏诺的表情变化一边想到。 过了半晌后，苏诺的脸侧渐渐浮上一层可疑的红晕。贺兰之看着忍不住有些好奇，于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苏诺？” 没有任何回应。 苏诺的双目全然涣散，视线也没有对焦，好像灵魂出窍般地神游着。 车舆不知在何时稳稳地停了下来，车厢外的车夫为丞相大人摆好杌凳后喊道：“大人，相府到了。” 以往的这个时候，苏诺都会替他将珠帘撩起，一边叮嘱他小心脚下，一边缓缓地搀扶着他下车。 然而现在…… 贺兰之瞧了眼站在身后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少年护卫，无奈地摇了摇头后，自己小心翼翼地托着赵胤送他的木雕兔子，掀起帘子准备下车。 “贺兰大人，请等一等！” 贺兰之掀起帘子的手一顿，转身看向终于从灵魂出窍状态恢复过来的苏诺，“回神了？” 苏诺没有回答贺兰之的问题，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大人，属下有很重要的话要对您说！” “什么话不能下——” 贺兰之未说出口的话语被苏诺突如其来的壁咚给打断。 难得看到苏诺如此强硬地对待他，贺兰之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像个卡壳的齿轮似的一点一点扭动脖颈，看向那只拦住自己去路的手。 贺兰之笔挺的脊背僵硬地靠着车厢木壁上，整个人都陷入于苏诺欺身压上来的阴影之中。 “苏诺……”贺兰之的声音不禁有些干涩起来，“你想干嘛……” 苏诺双掌抵在贺兰之的双肩二侧，几乎像是要完完全全环住他一般，缓缓地逼近到能听闻对方呼吸的危险距离，随后将目光凝视着对上贺兰之的一双点漆墨目。 “属下……”苏诺的脸以可见的速度飞快涨红着，“属下对贺兰大人……” 贺兰之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祈祷苏诺不要说出他无法接受的话语。 “属、属下对贺兰大人想、想说，”苏诺鼓起勇气，语无伦次地飞快道，“我、我、我喜……喜……希望大人多注意身体季节转秋了天气变凉了大人千万不要感冒一定要好好保暖！！！” 这家伙大动干戈的阵势就为了说这个？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就……就这样？” “就这样！！！”苏诺红着脸大声道。 贺兰之盯着苏诺的面孔几秒，突然释然地呼出一气，扬起微笑拍了拍苏诺的肩膀道：“好的好的，少年你也要注意保暖啊。” “是……属下知道了。”苏诺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退后替贺兰之卷起珠帘恭敬道，“大人请下车，小心脚下。” “嗯，你也小心。”贺兰之谨慎地捧着小木雕走下车舆，随后仰起头对苏诺温润地道，“基于你最近的表现，我决定从今日起先放你一个探亲假，一旬后再回府过来找我啊？” 苏诺欲哭无泪地点了点头，“是。” ………… 以上便是苏诺讲给他姐姐苏言听的全过程。 随后毫不意外地被苏言劈头盖脸地臭骂了一顿。 “所以你这家伙鼓起勇气就朝大人说了这么堆屁话？！”苏言恨不得抡起袖子就过去揍一顿跪坐在她面前的弟.弟，“不仅没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反而还被大人赶出来了？” 苏诺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 第81页 “怂包！” 苏诺放弃治疗重复道：“我怂包。” “饭桶！” 苏诺继续放弃治疗重复着：“我饭桶。” 苏言指着大门厉声道：“赶紧回去！” “姐QAQ……这才三天，你好歹让我待满一旬……” “回去！！！” 第一百十二章 -状态不对 一个寒冬的清晨。 萧瑟寒风吹落压着枝头的松软瑞雪，如梨花般的雪瓣缓缓悠悠地飘入轿辇中，静静地降在贺兰丞相伸出的白.皙手指上，化成一滩透明的水渍。 贺兰之拂帕拭去指尖的水珠，抬眉看向窗外仿佛银星洒落的点点雪花，心中不禁轻叹一声—— 年关又至啊…… 送去那些使节们下西洋的日子宛若还在昨昔一般，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年岁已经已经将近过半了。 若不是今日清晨抵达丞相府的那一纸裹着厚重毛毡的公文，他恐怕都不会觉得离船队出发已经有半年之久了。 依公文上所述的情况而言，这一只船队的路途要比贺兰之所预计的顺利许多。原本以为需要九个月才能到达的印度，如今只花了六个月不到的时间就已顺利抵达。 这般漫长的航行之中，除了一些因为水土不服的倒霉蛋拉稀拉到脱水不幸身亡后，其余远渡他乡的使节们都表示适应良好。一路上不仅未遇上过什么大风大浪，那些以防万一的火器们更是一次都没用上过。 当真是天佑我大中华啊！ 贺兰之看完公文后心情大悦，连忙令身边的小厮赏赐银两给这位脸被来时风雪冻得满脸通红的驿人，自己则立刻抄起公文兴冲冲地赶往皇宫赶去。 这桩顺风顺水的好事，一定要尽快向赵胤汇报才行。 贺兰之乘着轿辇匆匆赶到皇宫后便带着公文直奔御书房，连一路上问候的宫女太监们都来不及回复，抬步跨过御书房的门槛朗声道，“陛下，远渡西洋的船队有消息了！” 倘若以往，听闻此消息的赵胤通常都会搁下御批的朱笔，起身过来亲自招他坐下。然而今日却是一改常态地静坐在原位上，连正眼都不瞧贺兰之一眼，敷衍十足地应了声，“嗯。” 察觉到赵胤有些不对劲的贺兰之微微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问了声，“皇上？” “朕在。”赵胤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将手炉捂在怀中调整到一个令自己感到舒服的姿势后，眼皮子总算是懒洋洋地抬了起来问道，“什么消息。” “船队已经顺利抵达天竺，使节的情况大体都很好，只有一两位因为水土不服而身亡他乡，还望陛下能够抚恤其亲属。” 赵胤的朱批缓缓地在奏章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嗯。” “陛下……？” “阿之还有什么要禀报的吗？” 贺兰之拱手道：“微臣无他事需要禀报了。” “嗯。”赵胤的墨目浮现出一丝疲惫之色，“那你回去吧。” 贺兰之神情微微一愣，看着赵胤蔫蔫的反应，欲言又止了半晌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陛下今天有什么不舒服吗？” “没有。你回去吧。” “那微臣告退……”被少年皇帝再三下了逐客令之后，贺兰之也不能违背圣令，执意在御书房多作停留，只得垂下眼帘屈身行礼退步离开。 然而还未等他退至门槛之处，只听闻身后传来重重的一声—— ——“咚。” 贺兰之回头看去，竟是赵胤晕倒在了龙案上！ 第一百十三章 -做强攻失败 听闻身后传来的一声闷响，贺兰之旋即转过身去，却不料映入眼帘的正是赵胤的脑袋重重地砸在了龙案上的一幕。 御批奏章的毛笔也随之滚落在地上，溅开一地如血般的猩红朱墨。 “皇上！！” 与贺兰之同时惊呼出声的还有一直在赵胤伺候着的太监与宫女们。见到皇帝晕倒在书案上后，不知如何是好的宫人们纷纷慌成一团，唯独两个机灵的太监赶紧赶忙地冲上前去将赵胤从龙案上小心翼翼扶起，好让赵胤能够稍作缓息。 此时此刻的贺兰之也顾不得赵胤先前让他回去的命令，三步并做两步匆匆扑到赵胤面前，撑住少年皇帝摇摇欲坠又要倒下的身子，抬手抚上赵胤被磕得红肿一片额头。 毫无意外的，掌中传来烫得惊人的温度。 “阿之？”赵胤吃力地睁开眼睛，墨目里尽是一片混沌之色，“朕不是让你回去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陛下.身体抱恙，微臣不能回去。”贺兰之皱起俊眉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赵胤没有回答贺兰之的略带着责备语气的问题，而是疲惫地阖上眼帘，虚弱十分地靠在椅背上大口呼吸，脸上浮现着十分不自然的红晕。 该死，这孩子肯定已经烧得说不出话来了！ 贺兰之暗骂一声，转头看向在一旁干瞪眼着急的太监宫女们下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召太医啊！” “是！” “小胤，”贺兰之凑到赵胤耳畔温声道，“能起来吗？我扶着你回房间。” “不用，朕过会恢复些后会自己回房的。”赵胤拖着浓重的鼻音摇了摇头，无力地推开贺兰之的肩膀，“咳咳咳，你别靠朕太近，朕的风寒会传染给你的。” -- 第82页 听到少年皇帝的拒绝后，贺兰之忍不住轻啧一声，随后不顾赵胤的反对便直接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猛地发力打横抱起了赵胤。 ……不得不说，这孩子还真挺重的！ 忽然感受到身子腾空的赵胤不由得惊慌地挣扎了一下，“你做什么！” “抱你回去。”贺兰之费力地紧了紧抱着赵胤的手道，“小胤你别乱动，会摔下来的。” 赵胤怒目圆睁瞪着贺兰之，“朕都跟你一样高了！被你抱着像什么话！快放朕下来！” “你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更何况现在因为高烧连走路都很困难，作为相父的话抱你回去也不算过分吧？”贺兰之挑眉瞥了他一眼，抬步便走向赵胤的寝宫。 “朕过完这个年就十七岁了！” “是是是，”贺兰之无奈地点了点头，“但十七岁也还是个孩子啊。” “你！！”若不是对方是贺兰之，赵胤早就气得破口大骂了，“朕命令你放朕下来，这是圣旨你清不清楚！” 贺兰之也毫无畏惧之色地顶回去道：“那就恕微臣抗旨了。” “贺兰之！” “微臣认为陛下应该好好保存一下这些仅有的体力用来调养生息，而不是用来乱动大声地吼微臣。”贺兰之语气平静地教育怀中的少年皇帝，暗地里却悄悄发力强撑着不让自己手臂颤抖起来。 尼玛……老子要撑不住了！！！ “贺兰丞相，”守在赵胤卧房前的侍卫一本正经地拦住肌无力的贺兰之，“宫规有言，陛下的寝宫外臣不得入内。” “哈？！”突然被拦在寝宫外的贺兰之眼看着自己快支撑不住赵胤的体重快跪下了，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你再说一遍。” “贺兰大人不得入……入……内。”侍卫的声音随着贺兰之越来越阴沉的脸色而渐渐变得微不可闻，最后几近因贺兰之阴沉面色而噤声，露出一副小声逼逼的委屈模样。 “放他进去吧。”结果还是由高烧中的少年皇帝无奈开口道，“他是朕的相父，也算不得什么外臣，他的手已经抖得不行了，再不放他进去朕就要被摔下来了。” 第一百十四章 -由贺兰之来摄政 在侍卫颤着身子憋笑的目光注视下，贺兰之终于在失手摔下赵胤的最后一刻前，将发着高烧的少年皇帝送到了龙床上。 “呼……总算是成功到达。” 贺兰之看着躺在床上的赵胤，默默地抹去额上的汗水，顺便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用公主抱去抱一个男人了。 尤其不能抱像赵胤这种忘恩负义，当场就揭穿别人快抱不动了的臭崽子。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下次也让赵胤抱个一米八的试试，这家伙要是能做到一气呵成轻轻松松的，他贺兰之就改姓赵！ “贺兰……大人？” 正卧在龙床旁给赵胤盖被子生闷气的贺兰之转过头去，原来出声者是位被传唤过来替赵胤诊脉治病的御医—— 一位抱着药箱，脸上有猫爪的抓痕，同时浑身着散发弱受气息的御医。 这特么不是先前给他治阳痿的王太医吗！ “下官看背影就猜是不是丞相大人，果然没看错！”王太医腼腆地笑了笑，随即放下药箱打了个稽首，“下官向贺兰大人请安。” 贺兰之有些不自然地从赵胤床边起身，走上前扶起王太医温润道：“王太医请先快起，为陛下诊脉治病才是最要紧的。” 王太医受宠若惊地看向贺兰丞相，起身连连道谢后便提起自己的药箱跪到龙床边下，伸出二指为面色潮.红的赵胤切脉。 “怎么样？”贺兰之俯下.身子紧张地问道，“皇上到底要不要紧？” “陛下这症状属温病。虽有发热，但还好并没有开始太久，不会伤到脏脾。应以清热存阴为基本原则，下官这就为陛下开几帖药。皇上只要按照此来服用即可。” 贺兰之面上的愁容不散，复而忧心忡忡地问道：“那大概多久才能好？” “回大人的话，依下官来看，大抵少则需要半旬，多则一个月。”王太医观察到贺兰丞相紧紧蹙起的眉头，战战兢兢地又补了一句，“因为不能让陛下落下病根，主要是以调理为主，所以花的时间就久了点……” “调理的事情我能明白。”贺兰之掏出巾帕为昏迷中的赵胤拭去额间渗出的汗水，“但倘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话语奏上，难不成还让陛下带病上朝吗？” “朕有办法处理。” 赵胤突然睁开墨目，伸出手掌抓住贺兰之白.皙的手腕，一字一缓费力地道：“朕现在要下口谕。” 手腕上传来对方烫得惊人的体温令贺兰之微微一怔，“陛下醒了？” “咳咳咳，朕只是依稀间有听到你的话罢了。”赵胤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硬撑着身子从龙床上卧起沉声下令道，“传朕旨意，在朕病重期间，就暂由贺兰丞相监国，替朕代理朝政管理国事。” 贺兰之：“……？！！” 选定替皇帝摄政的人不需要跟其他大臣商量一下的吗？这家伙怎么躺在床上一拍大腿就决定好了？！也太特么草率随性了吧？ “皇上，您不需要同他人商量吗？再者监国之事不是应该由太子亲王来做吗？” “朕既没太子也没兄弟，唯独一个皇姊还远嫁他乡去和亲了，身边的人也就只剩下你这个做相父的了。”赵胤瞥了眼满脸不可置信的贺兰之，“再说你又不是没做过替朕摄政这种事情。” -- 第83页 莫名又替原丞相背了黑锅的贺兰之忍不住开口辩解道：“可那不是……” “好了好了，朕头疼要听太医的静养休息，你就先回去吧。”赵胤果断闭上眼睛，躺回床榻拉起锦被，“你要是被朕传染了风寒，那可连监国的人都没了。” “那微臣告退。”贺兰之只好无奈地屈身行礼，走到门口时还不忘碎碎念地叮嘱着，“你这孩子晚上千万别乱踢被子啊。还有汤药一定要乖乖地准时吃，知道你喜欢吃甜的但不可以嫌苦就给倒了。算了算了还是晚上过来一趟盯着你喝药好了有什么需求一定要和身边的太监宫女说以及多喝热水更是必须的……” 转身看见陷入沉眠的赵胤后，贺兰之的话音戛然而止。 随后又忍不住抿唇轻笑了声。 说睡着就睡着，果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好好休息吧，我晚上再来看你。” 第一百十五章 -刺激的功效 与贺兰之一同在赵胤面前退下的，还有那位气场弱鸡却记忆力意外好的王太医。 说他记忆力好不是没有缘由的。 因为王太医从还没出皇帝寝宫起，就一直像条吉娃.娃似的，眨巴着好奇的眼睛不停地围在他身边询问他当年药方的事情。 “下官在六年前为大人开的方子还有效吗？” 贺兰之微笑着偏了偏脑袋，摆出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王太医说什么药方？” “就是下官刚成为太医没多久时，为大人开的治疗隐疾的方子。”王太医帮助贺兰之回忆道，“大人还记得吗？六年前特地让下官留下替大人让治疗的那个阳~嗯嗯嗯嗯嗯~萎吗？” 贺兰之：“……………………” 他妈的这个“阳~嗯嗯嗯嗯嗯~萎”是什么玩意儿！！！ 要和.谐就好好和.谐啊！你以为中间加了个销魂十足的“嗯嗯嗯嗯嗯~”别人就听不出来说的是阳痿了吗？！ 这家伙是不是跟自己有仇啊，这种六年前的东西为什么要记这么久啊！ 贺兰之僵着笑容抽了抽嘴角，废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憋出两个字道：“……有效。” “那下官就放心了。”王太医腼腆地挠了挠脑袋道，“其实下官后来又去查了一下医书，书上所言如果有此疾之人，刺激后.X.花也对治疗此事十分有效。大人如果日后有兴趣，不妨一试——” “——用不着！！要试你自己试！”贺兰之黑着脸打断王太医的话，恨不得把这家伙的嘴给堵上，“我现在身体很好，你不用再提这件事了！” “是……”王太医点了点脑袋，有些委屈地抱紧自己的小药箱，“这几年来一直都没见到过大人，所以下官就是关心一下大人那方面还好不好嘛……” “闭嘴！！！！” 装睡的少年皇帝忍不住掀起眼皮子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隔着寝宫外老远都能听见贺兰丞相对王太医中气十足的咆哮声。 嗯哼……原来刺激男人的xx还能有这种功效啊。 日后若有机会的话……不妨可以在某人身上试一试吧？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得尽快让身子恢复健康才行。 尽管说两年前铲除清楚了贺兰之留在朝中的大部分势力，同时自己也有足够的底气不必担心贺兰之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但无论怎么说，这皇权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最为放心。 至于这几日放权给贺兰之的话，他就借此机会好好看看贺兰之这家伙是忠还是佞吧。 想至此处，赵胤紧了紧身上残留贺兰之手上余香的锦被，安心地陷入沉睡开始养病。 次日清晨早朝之时，听闻少年皇帝因风寒而病倒的诸臣们都纷纷哗然一片。 然而这比起宣布贺兰丞相在这段期间代替皇上监国的消息来说，那种震惊程度完全就算是大巫见小巫了。 在听完宣旨的公公念完丞相摄政敕令的那一刻，整个金銮殿上静得连外头的鸦雀声都听闻得一清二楚。 紧随其后的是此起彼伏倒吸冷气的声音。 文武百官瞪大了眼睛看着贺兰丞相跪地从容接旨，那张丰姿都雅的面容上，又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那个只手遮天的贺兰之，又要回来了！ 第一百十六章 -间接（来吃狗粮啦） 贺兰丞相的臭名昭著可谓天下人皆知。因为他就连面对先帝的遗诏都敢公然无视，藐视皇权一手把持朝政兵务，权倾朝野放肆至极，直至被少年皇帝好好收拾了一顿才变得老实。 可这才没两年的功夫，皇上又因感染风寒要放权给这个贺兰之了。 先前没有圣旨放权贺兰丞相都敢如此猖獗，现在皇上亲自下令让他代理朝政，那岂还了得？ 满朝文武无不陷入惴惴不安之中。 贺兰之专权独霸的时代又要来临了。 那些曾经用冷眼看待失意时期的贺兰之的官员们，都开始诚惶诚恐地拍起丞相马屁来。唯恐自己会在这段由丞相掌权的时间内，被对方用惨无人道的手法报复。 而作为赵胤派忠心耿耿的大臣们，则是个个目光炯炯地盯着贺兰丞相，一旦贺兰之利用职权联同六部做出什么伤天害理劳民伤财的事情，那么他们就决定立刻集体罢官，向病榻上的陛下联名上奏要求废黜贺兰之。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贺兰之不仅仅没有接受那些官员们的贿赂，反而还代替皇帝狠狠批评了一顿那群不务正事的朝臣们。 -- 第84页 至于那些原本以为会出现的仗势欺人胡作非为的局面，也完全没有在贺兰之身上出现。 真是让人惊得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赵胤的党羽们万万没想到，这个贺兰丞相竟然真的就是按照圣旨上所说的认真处理朝政，毫无一点逾矩之处，甚至还自动请.愿留下来照顾感染了风寒的皇帝。 当然住所的事情嘛，就在赵胤的默许之中，直接就歇在皇上的寝宫旁了。 一切顾名思义都是为了照顾发烧中的少年皇帝。 不想错过有关贺兰大人一切而默默留下来陪同的苏诺表示，他这段日子天天都要因为赵胤和贺兰之的互动给气得快吐血了。 单凭第二日夜里“喝药”这件事，混在侍卫堆里充当路人甲的苏诺就恨不得直接戳瞎自己双眼。 那日夜里显得格外温柔的贺兰之，舀起青瓷碗中的棕黑色汤药，轻轻吹了吹上头的氤氲热气，将调羹送至赵胤嘴边道：“啊……” 赵胤伸手抵住贺兰之送来汤匙的动作，靠着软枕慵懒地下令，“丞相先喝一口朕再喝。” “……”贺兰之无语地盯着中药中倒映出的赵胤的俊秀面孔，半晌后才憋出一句，“微臣能知道为什么要臣先喝一口吗？” 赵胤挑了挑眉十分理所当然地道：“忠臣在服侍君王服药前，都是要亲口尝药的，阿之提出要亲自照顾朕的时候，不会不知道这个规矩吧？” 贺兰之：“……” 早知道有这么多屁事儿就不自告奋勇地去照顾这小崽子了！ “喝吧。”赵胤反客为主从贺兰之手中接过汤匙，舀起苦涩的中药递到对方的薄唇边，“朕不会嫌弃你。” 贺兰之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要不是看在对方是病号还是皇帝的份上，贺兰之真想直接把药碗扣在这个狂傲自大的少年头上。 到底是谁嫌弃谁啊！ “陛下不要闹了，赶紧吃药才能尽快调养好身体。” “你不喝朕也不会喝的哦。”赵胤举着汤勺一本正经地道，“啊——张嘴。” “啊……” 算了算了，喝一口就喝一口，就是稍微苦一点嘛，又不会要了性命。 赵胤这个小孩就是怕苦，所以作为大人要给他以身作则一下，勇敢地喝一口！ 贺兰之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无奈地张口啜下第一口汤药，随后眼睁睁看着赵胤笑眯眯地把喝完汤药的勺子抽了回去，舀起汤药就往嘴里送。 其果断程度，丝毫不像之前那样需要先往嘴里塞一大把蜜饯，几乎要把甜腻味道充盈唇齿之间后，这个怕苦的少年皇帝才肯喝药。 贺兰之不免有些疑惑地问，“陛下这次喝药不用蜜饯吗？” “不需要。”谈话间的赵胤慢条斯理地咽下汤药，随后扬起一个异常迷人的笑容，凑到对方耳边低声道，“因为阿之喝过的药，是甜的。” 贺兰之：“……！” 话说谁来救命啊…… (//m//)面对这样的赵胤他要吃不消了…… 大脑要被弄得直接当机了…… 第一百十七章 -别谈女朋友啊呜呜呜 令苏诺看得眼睛都要气出血的自然不止喂药一件事儿。 那个暂时代替了陛下处理朝政的丞相大人，在白天日理万机还不够，晚上还要做一些像宫婢太监之类的活。先前的喂药都不算什么，每个晚上都会定时起来为陛下换毛巾降温的，才是最让苏诺感到气愤的。 这宫里又不是没有下人，凭什么要让大人亲自每个晚上都起夜为他换毛巾！ 是皇帝就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享受贺兰大人的服务了吗？ 这可是他家那个连沐浴更衣都要人伺候的大人啊，怎么可以为了照顾陛下而牺牲睡眠时间？！本来为了替陛下处理朝政已经很辛苦了，竟然连这种小事都需要贺兰大人去做，这也太不关心贺兰大人的身体了。 如果是换做他苏诺病卧床榻的话，他肯定不会让丞相大人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的。 好在少年皇帝只是头两天感染风寒发了高烧，之后的低烧并没有使他在龙床上躺了太久。在寝宫被浓厚的醋意充溢之前，赵胤便元气满满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满血复活接手了贺兰之代替他的政务。 许多年没发过烧的赵胤在十七岁的这一年好好地生了一场病后，再次有了一个令贺兰之忍不住瞠目结舌的变化。 他又长高了。 大概是因为之前赵胤都是躺在床上的缘故，贺兰之并没有察觉到赵胤在身高上有什么变化。不过一旦等他病好之后，换上裘氅同自己按照惯例去宗庙祈福后，贺兰之才惊异发觉少年皇帝比原先又高出了不少。 站在祀坛外注视着少年皇帝认真祭拜祖先神明的贺兰之有些恍惚。 五年前那个祭拜先祖光是行完全套大礼就会让墨发完全湿透的孩子，已经长为比他还要高出半个脑袋的大人了啊…… “不不不，他还是个孩子。”贺兰之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他才十七岁，放在现代还是个未成年呢。” 不过这几年赵胤的成长，他都一直有看在眼里。 从当初那个穿着冬衣就像个雪团子似的正太，到如今披着貂裘贵气潇洒的男人，赵胤真的完完全全和小时候不一样了呢。 明明在以前看来背负着国家重任会感到十分吃力的小小孱弱肩膀，现在已经宽阔得就算是天塌下来都能凭藉一己之力顶住了。 -- 第85页 贺兰之现在的心情，就算说是百感交集也不为过。 再过不久，自己这个做相父的就会看到他谈女朋友了吧…… 想到这儿，心脏就会莫名有一阵阵绞痛感呢。 贺兰之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抬起一张被风雪吹得泪流满面的俊秀面容，“有女朋友肯定不要我这个孤寡老人了，孩子大了不中留啊不中留啊呜呜呜呜呜……” “什么东西不中留？”未听完整句话的赵胤从宗庙中款步走出，无奈地伸出温热的手，为贺兰之抹去因天冷而被冻出的生理泪水，“这么怕冷就回马车中坐着不就行了？” “那不可以，”贺兰之斩钉截铁地回答道，“要陪你才行。” 赵胤的动作微微一顿，紧接着像是触碰到了滚烫的火焰一般迅速地缩回了手，缓缓地摩挲着自己曾抚过贺兰之面容的指腹。 “我说阿之，再去一次庙会吧？”赵胤凝视着贺兰之那双比星空还要璀璨的墨目，十分认真地邀请道，“像五年前元宵节的那场庙会一样，阿之能愿意陪我再去一次吗？” “可以啊。”贺兰之有些疑惑地对上赵胤的眸子，“怎么突然说这个？” 赵胤注视着指腹低声道：“因为……想再确认一下某件事情。” 第一百十八章 -告白（上） 皇城不远处的城隍庙，早在黄昏降临之际便到处充满了热闹欢悦的气息。 冬日的夜，比起其他的季节总是会来得更快一些。明明一刻钟前,天边还翻滚着玫瑰色的晚霞，短短一晃眼的功夫后，点缀着星屑的黑夜已经落了下来。 洋溢着甜蜜笑容的几对鸳鸯爱侣在九曲桥上漫步，身边匆匆跑过一群穿着冬袄互相因追逐而满头大汗的孩子们。他们的手里还提着各式颜色的花灯，挥洒而下的汗水在灯火的辉映下而显得鲜艳晶莹。 小孩子总是这样朝气满满呢。 贺兰之迈步兜逛元宵灯会，在看到提着花灯的孩子从自己身边窜过后，不禁抬眼瞥了眼伴在身边的赵胤，薄唇无意识地扬起一抹笑意。 “阿之在笑什么？”赵胤感受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转身问向身边这个笑意盈盈之人。 “几年前小胤也是像他们这样很小一个，但是现在突然就长这么大了呢。”贺兰之伸手比划了一下双方二人个头，“都比我高了。” 赵胤看完贺兰之的动作后挑了挑眉转过头去，理所当然地道：“那是当然的。毕竟我是个男人啊。” “这和你是男人有什么关系……”贺兰之无语地撇了撇嘴，“你会长这么高，应该感谢一下你亲爱的之哥哥当初让你吃很多蔬果才对。” “好好好，都托之哥哥的福。” 贺兰之轻笑着张唇正欲再说几句，突然肩头被飞奔的什么人给撞到，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身形摇摇欲坠地差点往地上摔去。 “阿之！” 赵胤眼疾手快地拉住贺兰之的手臂，将其一把扯向自己。 由于惯性的缘故，贺兰之来不及反应就扑入了赵胤的怀抱之中，随即便感受到一个炙热的胸膛与有力的臂弯牢牢地环住了他。 仿佛不会让他再受到一点伤害。 倚着赵胤的胸口耳畔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贺兰之的双颊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 赵胤紧紧地环着贺兰之，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斜睨了眼在附近保护不及时的便衣护卫们，于是人群中一堆大汉们纷纷低头引咎自责，引起周遭路人均回头侧目，围观这群可怜巴巴像做错事小朋友一样的壮士们。 用眼神责备问候过那群侍卫后，少年皇帝赶紧换上关切的神情看向怀中的贺兰之，“阿之没事吧？” “我没事。”贺兰之从赵胤怀中脱出，不知是不是因为满街挂满着红火灯笼使暖光映射在他脸上的缘故，面颊上有些散不去酡红。 “谢陛……谢谢小胤刚才拉住我，不然就摔地上了。” 贺兰之拍了拍胸口，差点就脱口而出“陛下”二字。一紧张就忘记了这是微服私访之中，不可以暴露出赵胤是皇帝的身份。 赵胤垂在身侧的手掌不禁紧紧地握了起来，“阿之方才想说出口的，未免有些生分吧？” “还……还好吧。”贺兰之有些心虚地躲闪开赵胤直直射来的视线，将目光游离在街巷热闹的摊头上。 第一百十九章 -告白（下） “阿之方才想说出口的，未免有些生分吧？” “还……还好吧。”贺兰之有些心虚地躲闪开赵胤直直射来的视线，目光游离在街巷热闹的摊头上，紧接着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新鲜事情般地露出一副欣喜之色，“小胤你看！捞金鱼的！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玩的！” 赵胤顺着贺兰之的目光看去，街旁的摊子上正坐着一个叼着糖葫芦的青年人，身边的小桌上还摆着一堆破了洞的纸网。 只见他一手递上装好小鱼的竹木桶，一手飞快地收下客人的铜板，嘴中还含糊不清地用毫无起伏的声调喊着：“客官捞鱼的手法真厉害，谢谢惠顾，日后也请多光临。” 羽。 溪。 独。 家。 “这好像还是上次那个你玩金鱼的摊头，当年还啃着糖葫芦让你玩捞鱼的那个店家小孩，现在也成大人了啊。”贺兰之感慨颇多地打量了一眼摊主，随即回过头看向赵胤提议道，“小胤想不想再玩一次？这回还是我请客，玩到你捞上鱼——” -- 第86页 “不用了。”赵胤打断贺兰之的话一口回绝道，“我们去高台吧。” “啊……好。” 没想到赵胤会这么果断地拒绝自己，贺兰之不禁愣了愣神，但很快便从愣怔的一瞬间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毕竟烟花表演也快开始了，对吧？” “嗯……”赵胤握着拳头的五指紧了紧，随后放松般地舒缓开来，率先迈开步子走上了隐匿在夜色深处中的台阶。 贺兰之紧随其后，走在青石台阶上静静地借着月光注视赵胤脊背宽阔的身影。 先前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他带赵胤来的。没想到这回立场翻转，被牵引人竟成了自己。 还真是……让人觉得奇妙呐。 贺兰之跟着赵胤的步子，一步一步稳稳地登上这个能一览元宵灯会全景的高台。 “阿之。”赵胤转身面向贺兰之言。 “欸？” “我有一件事想对你说。” 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瞳仁，墨目中闪烁着的认真与坚毅光芒让人几乎觉得无法睁眼。 “阿之，”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与我共度余生吧。” 绚烂的烟花从远处的平地上倏然升起，仿佛划过夜空的流星般拖曳着银色的长尾飞至高空。微红细小的火花渐渐地隐匿于黑夜，紧接着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硕然绽放出繁华的烟花。 “嘭。” 在空中炸开之后，白金色的烟花仿佛细长的雨丝一般缓缓洒落于人间。尾端的焰火随着降落而与空气擦出亮银色的火花，仿若与黑夜中闪烁的星屑融为了一体。 “嘭嘭嘭嘭。” 没有给赵胤再多说几句的时间，第一个烟花冉冉升起之后，紧随着而来的是无数的彩焰仿佛最为美丽的花朵在空中绽放其身姿。 赵胤只看见对方的眼波随着烟火而变得闪闪烁烁，一张薄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开口说出了几个字。 “什么？”赵胤眉头微微皱起，烟花声盖住贺兰之的回复让他感到十分不快。 贺兰之张口继续道：“我……啊！” 还是听不清。 赵胤蹙着俊眉走到贺兰之面前，俯身将耳廓贴在贺兰之唇边问道：“你再说一次？” “我说——”贺兰之放声大喊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烟花太响了听不到！” 赵胤：“…………………………操！” 第一百二十章 -又生气又宠（发糖~） “……………………操！” 头一次听到少年皇帝爆粗的贺兰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赵胤，“小胤你说什么？！” “朕什么都没说！”赵胤气得当场就要甩袖走人，若不是贺兰之及时拉住，估计此刻的赵胤早已丢下他一个人离去了。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这个青春期的孩子咋这么容易突然之间就生气呢？ “刚才你说话因为烟花太响了所以不好意思听漏了。”贺兰之小跑至赵胤面前拦住对方，双手合十有些抱歉地道，“你再说一次好不好？” “好。”赵胤扬起浅笑，俯身凑到贺兰之耳边，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朕不会再说第二遍了！你这个笨蛋！” 吼完一通后，赵胤才直回身子一脸怨念将自己面前的笨蛋相父拖走。 贺兰之一手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一脸懵逼地任由自己的手被赵胤牵着走。下了高台在人群中穿梭着走了好一会后，他才感觉自己差点失聪的耳朵缓了过来。 “……就算是生气也不至于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报复吧！”贺兰之郁闷地看着赵胤气鼓鼓的背影，“有什么话不能说第二遍啊？” 赵胤听到身后的话语猛地在原地停下步子，被少年皇帝匆匆牵了一路的贺兰之因惯性而来不及刹车，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身体直直撞上赵胤宽阔的脊背。 “怎么还突然停下来了……” 贺兰之皱着眉头正欲抬手揉一揉自己撞疼的额头，下颚却猝然被转过身来的赵胤给狠狠捏住，惹得他不禁吃痛地轻嗔了一声，“小胤！” 赵胤的神情微微动容，手上力道也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些，但仍然是咬牙切齿地凑到贺兰之面前道：“朕不打算再说，那是因为朕下次要听到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 “所以说到底是哪句话啊？” “你自己想！”赵胤一把松开自己扣住贺兰之下巴的手指，生气地举起手掌覆在贺兰之微微发红的额头上轻轻揉了揉，“走了！送你回府！” 贺兰之：“……” 这傲娇孩子是因为不小心把今晚的焰火炸药包吃到了嘴里吗？怎么每说一句话就像要吵架似的…… 赵胤迈开步子率先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身后仍在发愣的美人相父果然没跟上自己，只好又退回几步挑眉不快地看向贺兰之。 “你这么一直愣着站在原地，是打算等着朕把你抱回去吗？” 贺兰之听到此话不禁脑内自动浮现出赵胤打横抱起他的画面，在来往人群中的注目下一路用公主抱将他抱上马车——就像迎娶新娘上花轿那般，而自己则是紧紧地环住了赵胤的脖颈，抬头便能听见赵胤粗.重的呼吸声。 贺兰之甩了甩自己忍不住浮想联翩的大脑，不免有些害臊地回答道：“没有……” “那就把手给朕。”赵胤有些不坦率地伸出手，“朕牵你走，免得你走丢了。” -- 第87页 贺兰之犹豫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抬头瞥了眼满脸写着别扭与羞赧的赵胤，最终还是无奈地轻笑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赵胤温热的手掌之中。 “在你身边，我不会走丢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回收flag被打脸 一场元宵灯会的告白失败已经够让赵胤郁闷的了，然而赵胤没想到还有更加让他感到郁卒的事情。 禀圣令去悄悄打探有关贺兰丞相消息的皇家暗卫，在元宵结束后的第三天向少年皇帝呈上了报告。报告上言，有一位面目清秀又极富书卷气的青年官员隔三差五就要去贺兰府上门拜访，与贺兰丞相好不亲近。 而且据说，此人今年大年初一清晨起早头一个去拜访的就是贺兰丞相。 “啧。”赵胤不爽地咂舌一声，皱着眉头将目光快速挪到页尾，“沈秋霖”三个大字赫赫映入他的眼前。 “这个榜眼郎倒是挺会邀头功的，”赵胤愤愤地将写满字的宣纸拍在书案上，“一个大男人天天跑到丞相家去！真是一点都不懂得害臊！太不像话了！” 正伺候着赵胤的小太监被皇帝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给天子端上刚泡好的极品毛尖，“陛下请息怒。” 赵胤皱着眉接过茶盏，用青瓷茶盖拂了拂上头的翠叶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沈秋霖这厮看上贺兰之了？” 小太监弱弱地讪笑两声，“……陛下您可真爱开玩笑，这贺兰大人又不是女人，沈大人要是看上贺兰大人，那不就成断袖了嘛。陛下向来是最厌恶龙阳之好的，沈大人怎可能为了贺兰大人而去触陛下的逆鳞呢？” “向来最厌恶龙阳之好”的赵胤一张俊脸简直被打得啪啪作响，沉默了半晌后才有些不自然地质询道：“朕有说过厌恶断袖？” “您不记得啦？” “放肆！”赵胤故意板起怒容，装出一脸严肃的模样呵斥道，“朕何时说过！是不是皮太厚了想让朕赏你两顿板子？！” 小太监惶恐地跪下，“是是是奴才的记忆出了岔子，陛下英明神武从未说过。奴才皮薄，可受不起御赐的板子。” “这还差不多。”赵胤轻哼了两声，挥手唤来候在不远处的侍卫，“赶紧传沈秋霖沈大人，朕有点事情要好好问他。” 在小心翼翼观察到赵胤似乎并没有真正在生气后，小太监才放心地松了口气，上前继续用恰若其分的力道为少年皇帝揉捏着肩颈，同时还十分八卦地将脖子伸得老长，妄图看一眼拍在书案上的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你脖子伸得比鹅还长也没用。”赵胤抬手拍了一下身后探出来的小脑袋，“朕记得你大字都不识几个，看得懂吗？” “看不懂。”小太监缩回脑袋摇了摇头，“奴才就是有些好奇，皇上怎么一下子说起沈大人的事儿来了？还说到断袖龙阳的……莫不是陛下中意沈大人？” “你放——”被小太监的话语给呛到茶水的赵胤猛然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你放什么厥词！” 小太监一看赵胤像是要将心肝脾肺都要咳出，慌慌张张地连忙掏出绢帕，跪下身子低头手忙脚乱地为赵胤擦拭洒在龙袍上的茶水，“陛下没事儿吧？” 只见御书房的一阵慌乱间，不远处被传唤而来的沈秋霖披着一件黑色狐氅，衣穿一身暗蓝的官服踏过门槛匆匆而来。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微臣不口 接到少年皇帝十万火急的传唤后，沈秋霖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完便急忙赶来，匆匆入殿打了个稽首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而他垂首等了半天之后，都未听闻陛下的回应。 沈秋霖不免有些好奇地抬眉一看，只见少年皇帝憋红了一张俊脸说不出话，裆前跪了个小太监，脑袋还高高低低上下移动，仿佛正在吞吐着什么赵胤的不可描述之物。 “微臣失礼！”沈秋霖羞红了一张脸，敛起袖子遮住自己的眼睛，“微臣匆忙入殿，却没想到陛下正在……微臣先告退！” “咳咳咳咳。”赵胤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缓过来冲着沈秋霖喊道，“你给朕回来！” “不不不皇上，这种事情您再找位宫中的姑娘就行了。”沈秋霖掩低袖子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再怎么说，姑娘的技巧肯定比微臣这个糙汉子强。而且微臣有心上人，很抱歉没法子侍奉皇上。”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赵胤黑着脸地扯过小太监手里的帕子，抬手示意他不要再低头跪在自己面前惹人误会了，“朕只是让人帮忙擦下茶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想法这么龌龊。” “陛下这可错怪微臣了，”沈秋霖满脸无辜地看向少年皇帝，“微臣为人正直内心纯洁，一心想着为陛下效力，刚才什么都没想啊。” “你再说一遍。” 沈秋霖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陛下错怪微臣了，微臣为人正直内心纯洁，一心想为陛下效力，刚才什么都没想。” “不是这句，再之前的那句。”赵胤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信你内心纯洁才有鬼了。你给朕说说，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在少年皇帝面前一向没皮没脸的沈秋霖眼中难得闪过一丝犹豫，“这个……” 赵胤扬了扬下巴让身边的宫人皆退下，等大殿中只剩他们二人时，他才十指交叠向前微微倾斜身子，“沈卿的心上人莫不是个男人？你放心说，朕对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不会有任何偏见的。” -- 第88页 沈秋霖沉默地点了点头。 赵胤心中警铃大作，询问的语气也不由得紧张起来，“你大年初一去丞相府，是不是也为了他？” “的确是有一部分原因……” 赵胤怒地拍响桌子站起身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喜欢百官之首贺兰之！” “啊？”沈秋霖一脸懵逼地仰头看向突然龙颜大怒的少年皇帝，“微臣喜欢的不是丞相大人啊？微臣冤枉啊。” “……啊？” 这回轮到赵胤一脸懵逼地愣了半晌，“那你……？” “微臣的意中人是丞相府内的一位书生。”沈秋霖无奈地解释道，“去贺兰大人府上一部分是有这个缘由，但是更多的，是带着一些敬佩贺兰大人的百姓们的祝福去的。 “近些年来贺兰大人做了不少利民之举，民间百姓们都十分感谢贺兰大人，所以给微臣这个替贺兰大人撰书的写了不少信，希望微臣捎上新春的祝福送给大人。” 赵胤听完沈秋霖的说明，一张俊秀的面孔不禁浮现一丝尴尬的羞色，“那是沈卿有心了。” “陛下今日突然问起这桩事来，是不是也有了喜欢的人？” “……嗯，是吧。” 赵胤勉勉强强地承认，同时内心还不忘补一句道：“只是那家伙笨得还没意识到罢了。” “哦吼~”沈秋霖眉眼弯弯一脸八卦地笑了笑，“微臣能不能知晓一下，究竟是是哪位成了咱们陛下的意中人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商讨追妻 沈秋霖眉眼弯弯地笑了笑，“微臣能不能知晓一下，究竟是哪位成了咱们陛下的意中人呢？” “无可奉告。”赵胤拒绝得十分果断，不给沈秋霖一点八卦的余地，“你有时间问这话，还不如赶紧告诉朕你是如何让对方接受你的，这样朕还能早点放你回去。” 沈秋霖看着情窦初开的少年皇帝，满脸无奈地屈身拱手道：“陛下，想要获得对方的芳心这件事，自然是要对症下药的。皇上不对微臣说那位陛下的意中人是何方神圣，微臣怎么能为您出谋划策呢？” “嗯……”赵胤蹙起眉头坐回龙椅思虑了片刻，随后才抬起头来对沈秋霖道，“那你不用出主意了，此事朕自己会想办法的。你赶紧同朕说说你们之间是如何互动的，起码能让朕做个参考意见。” “那得从微臣与那人初见开始说起了……” 与赵胤面带焦虑的神色不同，沈秋霖以相当闲适的不急不缓语调悠悠地讲述当年他与宋怀玉初见之景。 他与宋怀玉于丞相府飘散着浓厚书香味的藏书阁中初次邂逅，当时的他手中捧着一杯香茗，在不经意间叹息茶为香叶之时，对方毫不犹豫地就接上了他的话，对诗之间没有一点停顿与犹豫，唯有双方目中漾着心领神会的笑意。 “所以微臣当下便觉得与此人有一见如故的感觉。”沈秋霖十分陶醉地陷入回忆中继续道，“之后又因为工作上的缘由，微臣需要经常去丞相府问一问大人的参考意见。如若大人在藏书阁办公之时，微臣有时候进去就能正好看见他。 “但似乎对方身上有不能多走动的限令，所以微臣在遇见他之前，都会提前准备一些小玩意儿，算不上太贵重但又能满足他对外界的好奇心。每次收到微臣的小礼物后，小玉脸上就会露出十分可爱的笑容，而且时不时还会给微臣写一些自己作的诗信，现在那些诗信微臣都还保藏着呢。” “送礼吗……” 赵胤抚着下巴细细琢磨起来，是不是他也该送些礼？ 可是他的美人相父有缺什么吗？ 好像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缺东西这回事儿。 不过那才是正常的……贺兰之缺东西才叫怪了。作为本朝第一贪官，这家伙身边什么没有。先前受贿贪污来的哪件东西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藏在府里的宝贝，那更是比皇宫中的还要多上三分。 先前光是送贺兰之一只手工雕刻的小兔子已经让他费尽心思了，到头来自己还只是被抱了一下，停留的时间都没有久一点。这贺兰丞相怎么就不肯给他写点诗写点信来表达一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赵胤郁闷地摇头否定沈秋霖的这一建议，“除了送礼，还有什么是能让感情升温的？” “微臣认为，长时间的接触也是很重要的。”沈秋霖想了想继续道，“自去年起贺兰大人的办公地点搬到了御书房后，小玉平日可以接触的人便更少了。为了不让对方感到寂寞，所以微臣就时常拜访丞相府去看望他。 “陛下，微臣觉得您也可以适当与贺兰丞相保持一下距离。毕竟与贺兰大人一同天天办公的，自然没有机会与意中人多接触了。所以微臣建议，您作为一国之君，不若多利用一下您的权利，将意中人安排入宫伴在自己身边如何？” 赵胤听罢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暗骂：这种废话还用你沈秋霖说，朕老早就把贺兰之调到朕身边来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找到礼物了 “陛下，微臣觉得您也可以适当与贺兰丞相保持一下距离。毕竟与贺兰大人一同天天办公的，自然没有机会与意中人多接触了。所以微臣建议，您作为一国之君，不若多利用一下您的权利，将意中人安排入宫伴在自己身边如何？” 赵胤听罢又忍不住在心里默默暗骂：这种废话还用你沈秋霖说，朕老早就把贺兰之调到朕身边来了。 -- 第89页 “陛下觉得微臣这个建议十分中肯，对吧？” 中肯你个大头鬼，就知道瞎出主意。 赵胤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嘴上还不忘驳回沈秋霖的建议，“朕的确是有公务需要时刻同贺兰丞相商讨，与他保持距离的事情还是算了。你的建议朕知道了，沈卿还有别的建议吗？” “微臣觉得陛下可以送一些定情的信物，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心意，另一方面是则可以与对方维系羁绊。 “先前微臣为了让意中人不要觉得太寂寞，于是就将自己的佩戴了二十多年的玉玦赠予了对方，希望这块玉玦能够使他安心，能够保佑他平平安安的。陛下要不也送心上人一个伴随自己多年的物件？岂不是既有意义又有价值？” “好好好！”难得听到沈秋霖给出有用的建议，赵胤忍不住连说三个好，眉飞色舞地欣然采纳，“此议不错，今日多亏沈卿了！朕知道该怎么做了！跪安退下吧。” 沈秋霖抽了抽嘴角，这少年皇帝还真是利用完人就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了。 “怎么？你想留在皇宫跟朕一起用晚膳吗？”赵胤神情古怪地睨了沈秋霖一眼，“沈卿不想去陪陪你的那位小玉了？” “微臣告退！”沈秋霖二话不说立刻行礼退下，一整套动作宛若行云流水般流畅，一分一秒都不停留地便从大殿中迅速离开。 在目送沈秋霖离开后，赵胤又确认了一遍四周并无宫女太监服侍，便开始毫无形象地从头摸到尾，把身上里里外外挂件都掏了出来，依次排开摆在桌上。 花纹精致的镂空白玉扳指一枚、朱红玛瑙戒指一个、水色极透亮的碧绿翡翠玉玦一块、满星小叶紫檀手串一条…… 这算来算去，他作为一个男人，身上也就只配了这么几件饰品了。唯一有些意义的还只有那块皇姊出嫁和亲前送他的玉玦，可这若是送出去，不就和沈秋霖撞了吗？ 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个皇帝，总归要送点别人没有的东西才成啊。 赵胤头疼地重新穿戴好身上的这些扳指手串，起身离殿走向内务府，几乎将内务府翻了个底朝天后还是未找到所谓的“既有意义又有价值的”礼物，倒是这番像突击检查般的举动令内务府的总管惶恐了大半天。 赵胤搜寻的目光在整个皇宫中兜兜转转了一圈，最终一双墨目停留在御书房隐匿在角落里的书架上。 随后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份有意义的礼物，朕找到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帝绝对是痴汉 “这份有意义的礼物，朕找到了。” 赵胤缓步走至角落的书架前，露出一副找到了天下最为独一无二的珍宝的笑意，小心翼翼地将其从自己的书柜上捧下来，仔细掸去上头的并不怎么存在的灰尘。随即翻寻出檀木柜下方搁置着的精致木椟，将这份礼物亲手放入其中。 一想到贺兰之明日收到他这份礼物后所会露出的笑颜，赵胤忍不住就感到心情大悦，连带着好几日未碰画笔的手都忍不住痒了起来。 现在他有种极大的冲动想把脑海中笑容明媚的贺兰之给描摹下来。 当然，在这之前，他还得先处理完那堆跟小山似的奏章才行。 赵胤按捺着内心无比想要作画的欲.望，将雕刻精美的匣子放至足够显眼的书案上，提醒自己翌日切勿忘记送出这份礼盒，随即便埋首政务开始办起公来。 待到公务都处理完毕之时，夜幕早已笼罩了整个京城。 天空中银白色的星屑群集着，御花园中散养着的珍鸟鸣出动人的莺语，令人沉醉。 “已经到这个时间了啊……” 赵胤从奏章堆中抬起头来，微眯着眼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动作而发酸的肩膀。余光不经意瞥到桌旁低矮的小几，上头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保温的食盒，看样子是在他专注批奏章的时候，某位贴心的伺候他饮食的宫女或者太监为他奉上的。 赵胤的嘴角不禁扬起一丝暖心的笑意，一边打开食盒一边自言自语轻声道：“既然晚膳错过了，那朕就好好享用你们准备的夜宵了。” 食盒的最上层御厨摆了不少清淡小炒，中层则被各式青翠欲滴的绿色蔬菜所占据，最下层才是颗粒分明的白色米饭，外加了小煲中浓香四溢的鸡汤和额外小盒中的精致甜点。 赵胤举起银筷准备夹起小炒中的肉丝，箸尖在略过中间的食盒时，耳边却不由得响起了当年贺兰之的话语—— “多吃蔬菜有利于身体健康，而且皇上年纪还小，更加要吃蔬菜，这样才能长高高。” 好像……那是对十一岁时候的他说的话。当时的自己好像还对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贺兰之的语气感到毛骨悚然，时隔六七年后，现在看法则是完全不一样了呢。 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这个曾经最为讨厌的人，这种心境还真是奇妙得很啊…… 赵胤筷尖顿了顿，最终还是决定夹起一道嫩绿的青菜往自己嘴中送去。 在按照他那位喜欢碎碎念的美人相父所要求细嚼慢咽用完夜宵之后，赵胤洗手漱口捻起巾帕拭了拭嘴角，走至书案前深吸一口气静坐而下。 仿若是在进行什么虔诚的仪式一般，他从抽屉中取出了纯白宣纸抬手铺开，研磨蘸墨一笔一画地细细描摹起那位日思夜想的意中人。 -- 第90页 在纸上被渐渐勾勒出的是在他脑海中预想着收到礼物后会笑意盈盈的贺兰之，一双眼瞳中还留了稍许的白，宛若眼波中流溢出的惊讶与欣喜之色。 赵胤画完后搁笔忍不住美孜孜地欣赏了一会，趁着此刻的夜深人静，悄悄地带着画像进.入了御书房后头的密室之中。 手里的烛台在房间中晕染开暖橘色的柔光，照亮了那挂满整整四面墙壁的各色神态贺兰之的画像。冬日的冷风随着密室大门被打开被稍许带了些进来，吹起满屋的宣纸，房间中尽是纸张们沙沙作响的声音。 与平日静态的画像不同，被风带起的宣纸轻微浮动起来，画像上的人物在那一瞬间仿若活了似的生动美丽。 不知不觉，他已经画满了整个屋子的贺兰之了。 赵胤端详着满壁的画像，随后小心谨慎地将新作的画像悬挂在仅留的小块空白处。修长的食指在画像上摩挲着，轻轻地抚过贺兰之的脸庞，指尖在对方的薄唇上停留了许久后，赵胤俯下.身去，将自己的吻偷偷地印在了画中人的唇上。 “阿之，明天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 -礼物很刺激 “阿之，明天见。” 赵胤羞红着俊脸低声道了一声晚安，带上油灯便匆匆走出密室。 翌日清晨，上完早朝后贺兰之便跟着领路的小太监来御书房办公。 见到早已坐在书案前的少年皇帝，贺兰之屈身正欲行礼，赵胤就急忙抬手令他免礼平身，同时还有些害羞地将一个外形精致的木匣子推到他面前道：“喏，朕送你的。记得要好好珍藏，看到它就要像看到朕，知道吗？” “陛下会送给微臣礼物，微臣感激不尽！自然会好好珍藏。”贺兰之受宠若惊地收下礼盒，同时面上还略微有些疑惑之色，“不过……陛下的礼盒如此神秘，微臣不免有些好奇之心。微臣可以知道这里头是什么吗？” 赵胤压抑住自己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挑了挑俊眉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微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贺兰之有些凝重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打开木椟上的盖子。 里面赫然放着一张春宫图。 还尼玛是两个男的春宫图。 比较瘦弱的那名男子的双.腿交叠，白.皙的脚趾蜷缩着微微勾起，同样面容上也泛着红晕，而另一位比较强壮，看起来明显是扮演了所谓小攻一职的男人，双手正托着对方的脊背，在努力地挥洒的汗水。 贺兰之：“……？？？！！？” 赵胤看着贺兰之惊讶的反应，颇为邀功地洋洋得意道：“不错吧！” 贺兰之满脸茫然地捧着匣子看向赵胤，“陛下您是不是……放错东西了？” “嗯？”赵胤有些不解地把脑袋探过去，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张图后确认答道，“没有啊？朕送的就是这个。” 贺兰之：“？？？？？？” 难不成是他太污了？？？所以看什么都是黄色的？？ 问题是这玩意儿连个马赛克都没有啊？！ 贺兰之一脸懵逼地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赵胤送的春宫图，总算是了解到除画面之外的内容。 比如说这张宣纸略微有点泛黄，看上去是有点年代的产物了。不过上头没有一丝折痕，可以明显看出他的主人保存的非常好。上头还有好几个皇家的章子，似乎的确是一副珍品画作。 但谁特么能告诉他，这张珍品画作是一张春宫图？还是男男？还是这种体位？ 难不成……赵胤在暗示他什么？ 贺兰之抬起头义正言辞道：“陛下，咱们不约！” “什么约不约的？”赵胤没听懂贺兰之的话，还当是对方不愿接受，于是耐心解释道，“朕给你的这张画作，是一位姓白的老先生画的。他老人家原先是宫廷御.用画师，专门替皇帝画像的，这副春宫图是他老人家这辈子唯一画过的一张，摆在宫中为了防灾辟邪防火用的。它陪了朕这么多年了，朕现在就将他送你了。” 那啥，陛下您容臣拒绝吗？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将木匣子递上道：“陛下将这么重要的画送给微臣，微臣万万受不得。再者如若送了微臣之后，那不是宫中就没有放在辟邪用的图了吗？？” “所以，朕今日把他老人家请出山叫到宫里来，请他再为朕画一幅。”赵胤笑得十分爽朗，“这样阿之有一份，朕也有一份。成双成对，你看多好。” 他听说过什么戒指项链成双成对的，头一次听说春宫图也能成双成对的……这个做皇帝的脑回路还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样啊。 “朕记得以往你也有喜欢收集这些东西的喜好，朕给你的独一无二的珍品，你就乖乖收下吧。” 贺兰之拿着画不知如何是好，沉默了半晌后最后还是只得无奈收下来，“微臣恩谢陛下赏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要跟他谈恋爱吗 （元旦番外七炖的肉在鱼塘里请自取哦~） 自从上次收下了赵胤特特意意为他准备的春宫图后，贺兰之就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轻松如常地去面对这个少年皇帝。 甚至回府途中将这个雕刻精致的匣子捧在手里时，他都会觉得掌心发烫，仿佛随时随地将会灼伤他的手一般。 -- 第91页 赵胤送他春宫图，究竟真的是像表面所说的那样为了送他辟邪保平安，还是隐瞒了一些不可言喻的心意，实则对他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倘若赵胤真的有这份心思，自己又该不该去回应他？ 世上总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就算是他回应了赵胤的心思，哪一天被什么有心人发现曝光之后，传出一国之君与丞相的断袖之恋……这种八卦就算是放在现代都会是爆炸性的新闻，更别提在这种封建的古代了。 身为国家领导人与公众人物，被爆出与比他年纪大的男性下属谈恋爱，绝对会被吃瓜人民群众津津乐道很多年乃至一辈子。 可以预想到，一旦要是被发现的话，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或许……他不去回应赵胤的心思才是个最好的选择。 “不不不，”贺兰之甩了甩脑袋，“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 兴许赵胤根本没有动过喜欢他的心思，所做出来的一切都只是恶作剧逗他的罢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问题中，最让他困扰的是，他到底有没有喜欢上赵胤？ 贺兰之不清楚。 他一直认为自己对赵胤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扮演着亦兄亦父的角色，但最近几年这个还未成年的皇帝对他做出不少暧昧的行径，却时不时地就让他心猿意马起来。 被这样的问题所困扰，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一样……还真不像是个冷静的成年人啊。 贺兰之一手摆弄着赵胤所赠的木椟，一手托腮惆怅地思考着究竟明日上朝又该怎么面对自己顶头上司的问题时，一声突如其来的急报惊扰了他的思绪。 “贺兰大人！先前那些远渡西洋船队已经回来了！” 贺兰之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惊喜地看向通报的小厮，“真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千真万确！”那面容清秀的小厮用力地点了点脑袋，“船队为首的负责人现今正在会客殿中等着大人呢！” 一听来者已经等候在相府之中，贺兰之也顾不得此刻心中困扰着自己的儿女情长，匆匆起身跟着这位领路的小厮赶往大殿之中。 在这个信息滞后的时代中，他的身边仅仅只有本国消息流动。穿越之后从未了解过世界格局的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国际上的情报了。 贺兰之右脚才刚跨过门槛，左脚还未来得及跟上，就只听大殿传来嘹亮高昂的一声：“下官拜见大人！” “曹大人赶紧请起。”被这一嗓子有些吓到的贺兰之定了定神，上前连忙托起这位要向自己叩头行大礼的负责人，“请曹大人不必拘于礼节，同我讲讲这外头的世界如何吧。” 第一百二十八章 -遍地是黄金 由于出海了一年的功夫，因此这位皮肤已经被海风与日照吹得黝黑的官员露出一圈格外洁白的牙齿，笑得十分腼腆可爱道：“由于贺兰大人在出海前为下官等人进行了充分的训练与准备，因此下官等人在航行之中出行十分顺利，一路上即使有风浪也因为前期的学习很好地应对过去了。” 大抵是天佑中华的缘故，因此他们的第一次出行并没有贺兰之先前所估算会碰到海盗之类的情况，所以对方也只是简单扼要地向他讲述了一遍有关海上遇见的小风小浪，随即就进入贺兰之最想要听到的有关国外状况的环节。 “下官所到之国，有至波斯、爪哇、桑杜和刚杜岛罗罗斛国、巴斯曼王国等。”那位姓曹的官员小心翼翼地从袖袋中找出一本有些皱褶的日志，双手奉上交至面前的贺兰大人，“以前未出去前只知我天朝地大物博、物资丰盈，但经历此次航行之后，下官才真正大开了眼界。” “请曹大人一言。”贺兰之接过这本航海日志翻阅起来，同时示意身边俟候的小厮赐坐于面前这位曹大人。 “波斯帝国曾与我国有过一些交流，因此下官先言其他按下不表。这个爪哇岛物资丰盈，盛产大量胡椒、肉豆蔻、生姜、丁香和其他值钱的香料及入药之物。大人可能还不知，这胡椒可用作调料——” “——我知晓。”贺兰之温润轻笑打断曹大人的注解，“曹大人此番具体之言到时候留到朝廷之中再说也不迟。除爪哇国之外呢？” “下官所至的那罗斛国中，此处盛产一种名为大象的生物，其身形之高大，有胜于两只白虎，且威力极其凶猛。下官曾见过其国训练战象来攻打敌国，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下官想倘若战象结合我朝的火器，那真是称得上天下无敌都不为过了。所以特意从此国买下几只，想要进献给陛下。” 曹大人本以为贺兰丞相会对此表示极大的欣慰，却不料这位大人还是浅笑着摇了摇头道：“大象怕火，如若我朝火器再配上战象，不仅不会所向披靡，反倒还会乱了自身的阵脚。不过想要进献的主意不错，请曹大人继续吧。” “其余说是思想方面，下官略觉得那些外国逊于我国，除了那些达官显贵外，普通民众似乎并未开化多少……” 因祖国富强先进而莫名带了些优越感的曹大人回忆道，“不过下官记得那些国家森林繁多，许多乌木可做精美家具。其次就是黄金多至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下官听从大人的建议进行贸易，用我朝的瓷器香料丝绸茶叶换来了大量的黄金，少说也有百十来箱呐！” -- 第92页 “很好！” 终于听到关键地方的贺兰之双手“啪”地一声合上这本日志，将这本被对方小心使用珍藏的日志交还兴奋地道：“我要的就是这个！说服朝廷众臣让他们同意进行第二次航行的机会，你可要把握好了！” 还有些不甚明白贺兰之这句话意思的曹大人困惑地眨了眨眼，“大人？” “赶快！现在我们就去面圣！”此刻的贺兰之工作狂魔再次上线，激动地催促着这位还傻傻愣在原地的黑皮小子，全然忘了之前纠结该怎么面对赵胤的困窘，“走走走，别愣着了！” 嘛……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贺兰兔自投虎穴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憋不死你 此时此刻，正因为送出了所谓定情信物后而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心思，这位纯情的年轻皇帝有些心不在焉地批改着仅剩无几的奏章。 随着年龄与经验的逐渐增加，他批阅折子的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当年十四五岁需要花上半天左右的奏章，如今只需要一个时辰即可完成。 于是，这就使他变得莫名异常空闲。 闲到可以边批奏章边想着有关恋爱的事情。 所以说，贺兰之先前收下礼物时那个一言难尽的神情……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在脸上露出那种尴尬又无奈的笑容，看起来并不是很愿意接受他费尽心思找出来的传家宝？ 一旦回想起贺兰之当时的模样，赵胤就不由得地叹了口气。 “这个狗头军师。”赵胤提起镇纸重重地拍在新的奏章上，口中忍不住骂了一声，“还说什么对方收下独一无二的礼物后会表现出感动得快哭的表情，这个沈秋霖说的尽是胡话！说好的给朕写诗写信呢！” “陛下……”进殿来通报的侍卫突然之间听到少年皇帝不爽的语气，落在地上的脚步都忍不住轻了几分，硬着头皮承受着皇上没由来的怒火道，“贺兰丞相带人求见。” “贺兰丞相？”赵胤微微一愣，半掩着忍不住浮上眉梢的喜色，大手一挥道，“速宣！” 赵胤坐在主位上看着贺兰之眉眼含笑兴冲冲地朝他走来，唇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站起身子连忙下去迎上贺兰之将要屈身揖礼的身子，“爱卿免礼平身。” 贺兰之抬头恰好对上赵胤满脸笑意地注视着他，顿时面上的笑容就僵了一半，只好生硬地点了点头，沉默地将赵胤握过的手收了回去，静静地垂于身侧。 ……之前太激动光想着给赵胤汇报航行的事情，结果一不小心忘记了面前这个顶头上司还是个刚送给过他BL春宫图的男人…… 真是忘记了一件相当不得了的大事啊…… “阿之这番兴致冲冲地来朕这儿，是不是回去后仔细品味觉得此画十分好？” “陛下所赐之画当然是上品了，呵呵呵呵……”贺兰之尬笑着胡乱逼逼道，“画面构图还有人物动作都十分出色形象，这个笔触着色也是相当细腻，不愧是宫廷御.用画师所出。” “看来阿之有好好赏析过啊，”赵胤满意地点了点脑袋，“那阿之一定是想——” “对。”贺兰之未等赵胤说出口“一定是想给朕写信”这几个字，便连忙接上道，“微臣今日就是想来向陛下汇报关于远渡西洋船队归来一事。” “……” 这回轮到赵胤露出一副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般的语塞表情，过了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什么？” “微臣觉着，陛下几个时辰前刚赐给微臣一份大礼，想必定是有什么令陛下心悦之事。因此微臣就想趁着今日龙颜大悦之时，将这份航海归来的好消息带给陛下。”贺兰之装出并未察觉赵胤脸色变化，拉来在自己身后默默打酱油的曹大人，“曹大人请说吧。” 第一百三十章 -这盛世如君所愿 这对君臣之间基得能够闪瞎大众眼睛的互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因此被贺兰之带来的曹大人即使是被这俩人直接忽视充当成布景板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反而是十分乐得自在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他用手指一边无意识地来回揉着自己航海日志的边页，一边在内心好奇着陛下究竟送了怎样的画给贺兰大人，才能让这位一向处变不惊的温润丞相会想尽办法躲避这个话题。 ——甚至不惜拿他来做牺牲品。 “曹大人请说吧。” 贺兰丞相突然将他推到皇帝面前，原本还在傻乐呵的曹大人一脸茫然地对上赵胤的英俊面容，随即立刻被对方阴沉怨念的神色吓得转过脑袋，欲哭无泪地看向贺兰之。 大人，不带这么转移话题的！这突然之间的对陛下说什么呐？！ 坑完队友的贺兰大人冲他笑得满脸温润，动了动薄唇做出口型道：“畅所欲言。” 亲眼目睹了贺兰之跟这位姓曹的官员眉来眼去后，赵胤脸色更黑了三分，用几乎是从喉底勉强发出来的低音问道：“曹大人要说什么？” “微微微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曹大人冒着冷汗语无伦次道。 快失去耐性的赵胤蹙起眉头，“你就想对朕说这个？” “陛下请先看这个。”贺兰之安抚性地将手搭上曹大人的宽硕肩膀，同时示意他将手中快被揉烂了的航海日志交上去，“曹大人是想向陛下汇报有关此次航行路上的所见所闻。” -- 第93页 “微臣……”似乎是因为贺兰丞相的安抚的确很有使人镇静的力量，曹大人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后，竟然觉得自己嗓音不再发颤，于是对上陛下墨目冷静开始言述，“此志中有微臣等人共同绘制的航行地图。此次渡洋航行，去时大型船共88艘，回时无一艘折损。所至之处有……” 随着曹大人清晰地叙述着此次航行的见闻与带来收获，赵胤不耐的心神也渐渐平息下来，改为严肃倾听思虑起这次航行背后所带来的利益。 仅仅用这些茶叶丝绸瓷器就能换来大量的黄金、珠宝、优质木材，没想到先前阿之对他构思的都是真的，这种海上贸易的确听了让人很心动。 “先前朝中还有大部分大臣极力反对，认为此次航行纯粹只是劳民伤财，倘若将这份报告与既得实利共同摆在朝堂之中，那些大臣们接下来就会同意第二次航行了吧？”贺兰之出声言道。 赵胤点头认可。 不愧是他的丞相，果然想法与他十分契合。 “请陛下恩允微臣与曹大人在明日早朝中上奏此事。” “允。” 等到了赵胤应允上奏的准许后，在次日的朝廷之上，随着一众航行归来的水手们搬入金銮殿的多箱黄金珠宝呈上，不出贺兰之所料的引起了朝廷上众臣的惊讶与喜色。 第二次，乃至三次四次，日后的商贸、外交都因此毫无争议地顺利通过。 贺兰之欣慰地看着众臣皆赞成的局面，墨目不经意地与那双隐匿在冕旒后的双目交接后，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即便是与外国有巨.大的贸易逆差，由于不断地在开发新式武器的缘故，他们也不敢再像十九世纪那样发动鸦片战争那样来侵略中国了。 近代中国经历过的屈辱史，终于不会再重现在这个架空的朝代中了。 这盛世，将如君所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要乱撩丞相啊你个混蛋皇帝 又一年萧瑟之冬在不知不觉之际逼至眼前。 这一年的瑞雪似乎来得格外的晚，以往在冬至前后就会从空中洋洋洒洒飘落如天鹅绒般柔.软又纯白的雪花，而在今年即使到了将近年关之时都还未降临。 瑞雪兆丰年，这雪迟迟未降，不算是个太好的征兆。 皇宫中的气压低了好一阵子了。那些忙忙碌碌的太监宫女们但凡得了空，便天天仰望着或苍蓝或阴灰的天空，祈盼这晚了整整一个月的第一场雪能够早些来临。 虽然大雪未至，可这平日里的气温都还是不断地下跌着。萧索的寒风将早已凋零金叶的枯木枝干吹得张牙舞爪，被狂风劈断的树枝被狠狠地甩在凝霜的地上，宛若犀利的褐鞭笞打着湿冷的地面，在发出响亮的声响后，溅起一地白霜。 每日清晨天未亮就得到金銮殿议政的朝廷官员们，也都纷纷着绒袄踏厚靴，顶着冷冽冬风而行。其中在近些年看起来最为怕冷的贺兰丞相，更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午门到金銮殿这一段途中，为了少吹一些冷风，在众臣中步履最快又穿得最为厚实的贺兰丞相，除了露出一双墨色的眼睛用来看路，其余没有一处是不用布料包裹住的。 然而似乎他穿得再多都无法抵御住寒冷的侵袭。 即便是在烘着地暖的御书房之中，贺兰之都觉得自己脚尖冰冷麻木，连骨髓中似乎被一阵阵的阴冷刺得发疼。由于整个下半身皆被寒气所包围，这使得他坐在桌前办公时，冷不丁地就会颤着牙齿靠抖来取暖。 显然少年皇帝也看出这年末的严寒快要将贺兰之冻坏了，亲手沏了杯金骏眉递给这位嘴唇有些发紫的丞相，“阿之，来，喝杯热茶。” “微臣……谢过陛下……”贺兰之颤颤巍巍地将笔搁在砚台上，双手恭敬地接过赵胤的灰釉玳瑁白瓷杯，轻轻啜了一口咽下滚烫的红茶。直至感到这口茶顺着喉道入了肚暖了胃，冻僵的苍白脸色才缓和地变得红润了些。 “这茶如何？” “陛下沏得茶自然是极好的。” “哦？是吗？”赵胤挑眉凑到贺兰之眼前，俯身看向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茶面，“那朕品尝一下。” “可皇上……”贺兰之还来不及出声阻止，便眼睁睁看着赵胤的薄唇顺着他先前抿过的地方吻了下去，不由分说地呷下一口红茶。 意识到这是间接接吻的贺兰之忍不住涨红了脸轻声道：“……那是微臣喝过的……” “那又怎样？”赵胤抬起头将贺兰之羞涩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帘，一边暗笑一边十分理直气壮地回道，“那朕小时候还同相父用过同一双筷子呢。朕不会嫌弃你的，不要多想。” 被赵胤这话哽住话语的贺兰之：“……” 这尼玛能一样吗？！话说谁嫌弃谁啊！ 小时候的赵胤软软萌萌一点攻击力都没有，撒娇卖萌跟个小天使一样，现在大了……好吧，虽然这货笑起来还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但就让人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腹黑劲儿。严肃起来更是不寒而栗，这哪会一样啊！ 更况且是被这么一个之前送给他春宫图，脑回路诡异到引人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个迷宫的赵胤间接接吻，不会多想才怪了好吧！ 不要乱撩丞相啊你个混蛋皇帝！ 第一百三十二章 -温泉走起 “阿之有没有觉得暖和一点呢？”赵胤勾起唇角地伸手想要抚上贺兰之微微发烫的脸颊，“在喝过茶之后。” -- 第94页 贺兰之有些羞赧地侧过脸躲开赵胤这只不老实的爪子，“稍稍。” 被贺兰之有意避开后赵胤也不恼，丝毫不见其尴尬地收回手提议道：“朕听闻泡温泉可以驱寒，阿之要不要去试试？” 温！泉！ 听到温泉两字的贺兰之不禁双眼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冬天的温泉啊~~~那可是人间天堂啊~~~想想就好幸福~~~ 想起丞相府里似乎有自他穿越来就没有用过的人工温泉，贺兰之就忍不住抿唇笑着点头道：“微臣谨听陛下圣议，微臣回府后便去宅子中的温泉中泡一泡。” “丞相府那一泓温泉怎么行？”赵胤故作责备地皱起眉头道，“城郊有一处小有名气的热汤客栈，那儿的泉水可都是天然的，怎着也比你府上用人力挖出来的池子好。” “那微臣去那个客栈泡汤？”莫名被塞了一嘴安利的贺兰之顺着赵胤的意思问道。 赵胤点了点头，“朕也许久没泡汤了，打算与你一同去。” “哦吼……” 贺兰之偷笑着意味不明地发出一声轻吁，原来赵胤是自己打算泡那家的温泉才这么暗示他的。 真是的，想泡温泉有人陪着就直说嘛，这么弯弯绕绕的，果然还是个别扭可爱的小孩子啊。 “你哦什么哦。”赵胤睨了他一眼，“作为朕的丞相不要笑得这么猥琐，身为百官之首你要注意仪容。” 贺兰之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要收回说赵胤可爱的话！可爱他个死人脑袋！ “别愣在原地了，朕看你的公务只剩一点了，赶紧处理完同朕出行。”赵胤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着，“朕已经让人去把客栈包下来了，朕跟你可不想与他人共享一个池子。” 贺兰之只好无奈地应下，“好好好，微臣这就加快速度办完公务，不辜负陛下包场的浩荡皇恩。” “这还差不多。”赵胤说罢，一手撑着脑袋倚在书案前，墨目含笑地注视着贺兰之阅览文书的认真模样。 多亏了赵胤这么目光炯炯地监视他，贺兰之不得不顶着压力发挥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迅速地处理完剩下的文书后，便起身跟着少年皇帝换上便服乘着马车低调出宫。 车舆的木轮轱辘轱辘地碾着冰冷的地面，一路驶向城郊的温泉客栈。 客栈老板娘在听闻包场的贵客指名让她亲自来迎接的要求，早已穿好厚袄在客栈的木门外头候着了。口中呼出的热气在接触空气的一瞬间便成了白雾，寒风冻得这位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都快瑟瑟发抖起来，贴在掌中的手炉都快失去了原先的温度。 “谁的脸子这么大得老娘亲自来请，他妈的老娘都要被冻死了……” 客栈老板娘本还咂舌抱怨着，然而一看到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下，便立马换上了热情好客的面孔上前迎了过去。 “小小温汤客栈远迎尊客大驾光临。” 掌柜启丹唇候在马车下头，仰头看向车舆上的客人，待看清那其貌不扬的马车帘子撩起来请出的头位男子后，老板娘饱含媚意的杏眼顿时就睁大到不可置信的地步。 “贺兰大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有记忆很头疼 那样丰姿都雅面容俊美的男人，不是贺兰大人还有谁？！ 姿态婀娜的客栈老板娘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那个踩着杌凳优雅走下的墨发男子搀下另一位英俊的公子，朱唇轻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贺兰大人。” 贺兰之转过脑袋看向神情激动的美女掌柜，发出一声疑惑的鼻腔音，“嗯？” “没想到今日包场的尊客竟然是贺兰大人，”老板娘三步并做两步走至贺兰之面前，言语间充满兴奋地道，“七年未见了，贺兰大人身体可还好？身边这位公子是生面孔呢，您的友人吗？” 虽然被这位热情过头的老板娘有点吓到了，但贺兰之还是十分绅士礼貌地浅笑着回应道：“承蒙关心，一切都好。我身边的这位是——” “谁说包场的人是他啊！”贺兰之正欲介绍的话被赵胤不爽的话语打断，“包下你们客栈的人是我，你对他这么热情做什么！” “啊呀，是这位公子包的场吗？那真是十分不好意思。”掌柜抱歉地笑了两声，转向赵胤解释道，“以往贺兰大人是这儿包场的常客，所以小女子便以为这回仍是贺兰大人包的场。请问尊客如何称呼？” 赵胤沉沉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些，但语气仍是冷冰冰的，对应掌柜的询问仅仅吐出两个字以作为回答，“姓赵。” “赵公子。”掌柜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伸出纤纤素手为车夫指了马棚的方向，随即半邀半请地领着二人走入客栈，“没想到会同赵公子一起来的是贺兰大人呢。” “他曾是这儿的常客我也没想到呢。”赵胤瞥了有些心虚的贺兰之一眼，故意走在他与老板娘之间将二人隔开，“既然他是常客，掌柜不妨给点优惠吧？” “那是自然的。”掌柜撩起垂下的发丝轻笑道，“本店已经为二位准备好了一切，二位请换衣服吧。贺兰大人还是照旧的对吧？” “啊……？”贺兰之茫然地看向掌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 “那请二位尽情享受。”老板娘微笑着替二人拉上更衣室的门扉，随即洋溢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改而换上一副暴躁不快的表情揣着手炉踩着地板离开。 -- 第95页 “哈啊？！那小子什么态度！”掌柜的不爽地在心中骂道，殊不知自己骂的正是当朝天子，“亏老娘还给他安排了这么好的姑娘！真是白安排了！” 而此刻由自己带来的太监伺候着更衣的赵胤，同样很不爽地隔着木墙质问着贺兰之。 “阿之，她说照旧是什么意思？” 贺兰之抬起手让小厮解下绑在身侧的腰带，欲哭无泪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什么是照旧……” “你不是常客吗？”赵胤挑眉褪下衣衫，“要不是朕来这儿，你还打算瞒着朕？” “那都是七年前的事儿，照旧什么的，微臣早就忘了……” “那她说照旧的时候你对什么对！” “我——”贺兰之百口莫辩，只好在心中把许久没提到过的原丞相拎出来骂了一通，“微臣也只能这么说啊。” “……” 出乎意料的，赵胤的反驳迟迟没有响起。 “陛下？” 贺兰之裸身推开木门，回头瞥了眼赵胤换衣的隔间，除了被叠好的便服外空空如也。 “不在吗？”贺兰之若有所思地喃了一声，将视线挪向正前方，那扇通向温泉的门扉正被虚掩着，看样子已经被人打开过了。 原来赵胤没有回复他，是因为先他一步去泡汤了。 “看来我担心得有些过头了。”贺兰之有些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披上袍子，踏着木屐顺着小径拉开木门，拨开朦朦胧胧的氤氲雾气走向温泉池。 随着身子逐渐穿梭过弥漫的白灰色水汽，贺兰之终于看清在池中那一抹身影—— 映入眼帘的是赵胤被一个女人贴着的场景。 “小胤！！！！” 第一百三十四章 -气场全开的皇帝也很帅 贺兰之只觉得看到那一幕时，身体中的全部血液都几乎要逆流涌上大脑，随即嘴巴先一步大脑张开，不顾形象地大吼道：“小胤！！！！！” 赵胤头一次看到贺兰之突如其来又毫无形象地发飙，想要推开那个女人的手不禁停顿了一刹，却不料正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先机便被对方完全占去。 贺兰之眼睁睁注视着赵胤结实的胸膛再一次被那位穿了一件薄纱的巨.乳软妹紧紧贴住，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臂甚至还搭上七出了赵胤的肩膀，几乎要将自己性感的红唇印到少年皇帝的薄唇上。 不过这也只是“几乎”而已。 “姑娘，到此为止了。”身体头一次做出飞快反应的贺兰之绕到少年皇帝身后，在岸边伸出手抵住对方凑过来的脑袋冷冷道，“不好意思，请离我家的小少爷远一点。” 被按住脑袋的妹子歪了歪头，像是刚睡醒一般微微睁开的双目困惑道：“贺兰……大人？” 赵胤撩起湿漉漉的墨发，靠着鹅卵石池岸向后仰去，看向上方逆着光源因而俊美的五官遮蔽在阴影中的丞相，“你认识？” “不认识。” “可是，贺兰大人，”对方天然呆地将贺兰之那只抵在头发上的手挪开，“我们还记得您哦。” 赵胤瞥了眼面前这个胸脯格外巨.大的女人，挑眉看向身后的贺兰之，“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呢，阿之？” “就是说啊……贺兰大人不记得我们可真是伤心呢……”贺兰之只听闻背后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随即自己整个人被腾空从岸边抱了起来，“请您事后务必好好向这位公子解释解释哦……现在不能打扰他们呢……” 贺兰之费力地想要挣脱对方的怀抱，却不料这个声音柔弱的家伙力气却大得惊人，无论他怎么乱动，对方都没有准备松开的痕迹。 “放开我！” “贺兰大人请不要乱动……”那人发出蚊蝇一般轻声的请求，“否则这边……” “否则哪样啊！你真当文官不会打人啊？！信不信——” 贺兰之的话语戛然而止，额间也随之渗出大小不一的冷汗。 因为他的屁股后面，似乎被什么给抵住了…… “否则这边就……了……” 贺兰之惊恐无比地转过脑袋看向抱住自己的这个家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之声音十分符合（然而与某方面尺寸完全不符）的羞涩清秀少年面孔。 三观要崩塌了啊喂。 这么一张可爱的脸长着这么巨.大的家伙干什么啊！ 话说谁来救救他啊……要被这种家伙xx了救命啊…… “他说了让你放手的吧。”赵胤沉着脸色，一手撑着鹅卵石岸从温泉中“哗啦”站起，任由着身上温热的水珠一路淌在冰冷的地上，冒出呲呲的白气，“再不放开就拖出去杖毙！” “一言不合就要杖毙别人……太凶残了啊你这孩子……” 看着少年皇帝一步步走近，浑身紧绷的肌肉宛若离弦的箭一般蓄势待发，即便只在腰间围着一条浴巾，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全然不会弱于穿着龙袍时候的帝王威严，贺兰之最后一丝想要吐槽的心思也因此消失殆尽。 他的目光已经完完全全被赵胤吸引了。 这个少年的的确确已经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呐。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衣带 “他说了让你放手的吧。” “公子请别动怒……”那双强抱着贺兰之的手稍微放松了些，清秀小哥的声音似乎也因为赵胤的气势而变得更加低弱，“这只是依照贺兰大人的习惯提供的照旧服务而已……不过就算是拥有皇姓的阁下，也不能取消大人的服务……” -- 第96页 赵胤一步步逼至贺兰之面前，扣住他的下巴意味深长地挑眉道：“原来掌柜所说的‘照旧’，就是这个连我都不能替你取消的服务啊，阿之？” “等等小胤你为什么要针对我啊，重点不应该是我后面那个人吗……”贺兰之讪讪地把赵胤逼近的脸推开，随后转向身后再次不顾形象地吼道，“谁要照旧服务了啊！！你以为是大♂保♂健吗？赶紧退掉啊！！” “可是您以往不是最喜欢大♂保♂健的吗……” “现在完全不喜欢！还有说了三遍了快松开我！不然打你了哦！” “呜呜呜呜好过分……贺兰大人对赵公子这么温柔对我们就这么凶……” 清秀小哥边啜泣着边轻柔地把贺兰之放下，眼眶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向下掉，抬起手哭唧唧地开始抹起眼泪来。 头一次看见这种说哭就哭的男人，贺兰之一时间也慌了手脚，急忙扯下搭在脖颈上的毛巾递给对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语气太差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哭好不好？” “贺兰大人您这样尊贵的人物居然会向我们这种杂种说道歉……”娃.娃脸小哥吸了吸鼻子止住哭声，“好意外……您真的与七年前不一样了呢……” “七年过去了当然不一样了，”贺兰之无奈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还有说自己是杂种也太过头了，不要这么看轻自己呐。” “哦……” “七年了啊。”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纤瘦的背影，摩挲指尖感受还残留着触摸过他的余温，轻声喃喃道，“感觉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他已经为改变做出了这么多努力了啊。 “小胤？”终于将对方情绪安抚下来后，贺兰之转身看向若有所思的少年皇帝，“你也平静下来了吗？” 赵胤斜睨了一眼垂着脑袋站在贺兰之身后的清秀少年，“我一直都很平静，只要他不冒犯阿之的话。” “很抱歉赵公子！小人等没想到二位不喜欢这样的服务。”童颜巨屌的少年捂着凸.起的裆部深深鞠了一躬，“请暂容在下等人告退，二位请继续尽情地享受本店纯粹式的泡汤。” 说罢，那名少年便飞一般地跑至池边，单手提起半梦半醒中的巨.乳妹，像扛着大米一样硬生生把妹子抗在肩上运走，期间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停顿，等贺兰之反应过来时，那两位提供特殊服务的搭档早就替他们带上了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确认门扉被好好关上后，赵胤勾起薄唇走向贺兰之，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抽开他系在腰间的浴带，一手替他褪下那件裹着白.皙身体的碍眼浴袍道：“阿之，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由我们来好好谈谈了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上发育得相当不错 在确认门扉被好好关上后，赵胤勾起薄唇走向贺兰之，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抽开他系在腰间的浴带，一手替他褪下那件裹着白.皙身体的碍眼浴袍道：“阿之，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由我们来好好谈谈了呢？” “谈谈就谈谈，不要把别人带子给抽了。”贺兰之一把夺过赵胤手里的浴带，拉上滑落到手肘处的浴袍，像是为了掩盖面上浮起的红晕般背过身子，快步走向温泉，“我还有话要好好找你谈谈呢。” “阿之要找我说什么？”赵胤解下那块唯一遮掩住自己身体的浴巾，抬起修长的腿迈入温泉之中，隐藏住墨目深处的怒意强笑道，“朕之后可是要问你那个抱住你的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兰之在氤氲朦胧的雾气中背着赵胤脱下浴袍，特意离开少年皇帝十步之远，还不忘在腰上围一块浴巾后才进.入池中，语气中也略微透着些不爽，“那你不如先说说那位贴在你身上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你那语气是准备怪责朕吗？”赵胤强撑的笑容渐渐消失，英俊的面孔上浮现出许些怒意，“她硬要贴上来，朕有什么办法？！” “那你不会推开她吗？！” “朕刚要推开，就被你一声大吼打断了。否则朕怎么会被她抱住！” “那你的意思是还要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啊，不是你要那个照旧服务的吗？” “你……！”贺兰之被赵胤的话堵得一时语塞，气急败坏地换了个话题问道，嬛绵“那你敢说自己胸膛被她贴住时没有感觉吗？” “当然没有感觉了，朕怎么可能看得上这样的女人！！再说了，会选那两个人先应该问问你自己的感觉才对吧？” 贺兰之大声驳斥，“都说了我不感兴趣啊！” “是啊，”赵胤挑起俊眉反唇相讥道，“毕竟先前还有隐疾呢，想有兴趣也不行吧？” “我……！”突然被赵胤揭露以前阳痿的事实，贺兰之气得差点没一口血吐到对方脸上，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回嘴道，“我……现在身体非常好！一点问题都没有！你不要很了不起，有本事站起来跟我……” 还未等贺兰之说完，赵胤便毫不犹豫地从温泉池中站起身子，相比起贺兰之那块系在腰间的遮羞浴巾，少年皇帝十分坦荡荡地向贺兰之显露出自己完美精壮的身材——包括那发育相当良好的xx。 “……” 贺兰之彻底闭嘴。 然后默默地坐回池中，把整个脑袋都埋到水里，自惭形秽地做一只水中土拨鼠。 -- 第97页 他妈的长那么高也就算了……那个地方都能发育得这么大啊混蛋…… 尼玛这孩子吃伟哥长大的吧…… 做男人好失败，完全就被一个少年比下去了。 而且看到后自己还莫名其妙脸红心跳，下面也有点硬什么的……救命啊这个不能说出来啊，会被当做喜欢未成年男生的变.态基佬的。 啊……不能接受现实啊……三观再一次崩塌了…… 不活了，闷死算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迟来的瑞雪 眼看着贺兰之一语不发地埋入水中不再理睬他，赵胤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伤害到贺兰之那颗脆弱的属于男人的自尊心了。 ……明明平常是个宽容大气的人，结果碰到了这件事情上就像个小男孩一样斤斤计较。 赵胤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迈开修长的双.腿趟水走至贺兰之身边坐下，软下语气唤了一声，“阿之。” 贺兰之默默地憋在水里冒了两个泡泡，以此作为回应少年皇帝屈尊纡贵的轻唤。 赵胤只好无可奈何地拖着长音又喊了一遍，“之之——” “陛下，”贺兰之浮出水面道，“请不要叫得这么肉麻。” “若朕不叫得肉麻点，阿之也不肯回应朕吧？”赵胤伸出双手将贺兰之再次准备沉到温泉下的脑袋托住，“相父不要闹别扭了好吗？” “谁闹别扭了啊，说得我像个小孩脾气似的。”贺兰之恼羞成怒地嘴硬道，“这是属于男人的尊严，原则性的问题！” “好好好，那是朕的不是。”赵胤立刻改口，“阿之没闹小孩脾气，阿之那方面才是最了不起的。” 贺兰之：“……” 被当做男人尊严的某种原则就这么被赵胤毫不犹豫抛弃时，贺兰之的心情已经不是可以用一般的郁闷来形容了。 这小子诚心就是想气死他相父。 “不要跟未成年生气，不要跟未成年生气，不要跟未成年生气。”贺兰之在心底默念三声后，深吸一口气转向少年皇帝，“陛下究竟是何处听说微臣有隐疾的？” “去年偶染风寒让王太医诊脉时，你们的对话朕全听见了。” “这个王太医……”贺兰之黑着脸沉声发誓道，“我下次再见到这个王太医，一定要送他一碗浆糊，让他好好把自己的嘴粘起来。” 目睹了贺兰之如此反应的赵胤，最终还是决定把那句“刺激后.庭对治疗隐疾十分有效”给默默咽回腹中。 还是不要再惹恼他了。 今天他的这位美人相父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自己若是再火上浇油，恐怕他也要被送一碗王太医同款浆糊了。 看到少年皇帝难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贺兰之不免露出有些怀疑的神色，“陛下莫不是还听到了些别的？” “朕只是在想阿之还有没有在生朕的气。”赵胤抬手替贺兰之挽起垂落在水面的墨发，对上贺兰之的墨眼中满满皆是温润，“阿之莫再生气了好不好？” “微臣本身也没有在生气……大多都是气不过自己……” 贺兰之闷闷地回应道，声音也逐渐变低，直至最终噤声不闻。 他也明白，若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赵胤，自己不会为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就任性妄为地乱撒一通气。 先前还在摇摆不定中的情感，随着时光不知不觉地流逝，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冬日的第一片雪花缓缓飘落在水面上，漾开一丝丝涟漪。 贺兰之伸出左手的指尖感受着这细小的波纹，而那只浸在温泉中的右手，不知何时被少年皇帝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包裹在了掌心之中。 “陛下，瑞雪到了呢。” “嗯。朕知道。”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丞相确定心意 “没想到已经第八个年头了啊。” 自贺兰之穿越而来的第八年，同样也是赵胤的虚岁到了十八岁的这一年初春，他发出了一声这样的慨叹。 今年的雪只下了两场，第一场是在年末时的那次温泉中下的，不过这第一场雪仅仅只持续了几个时辰便草草结束了，让期待厚雪的全城百姓们白高兴了一场。而唯独觉得这场短短小雪中不是特别扫兴的，也就只有边泡温泉边看着雪花徐徐而落的贺兰之了。 嗯……顺带一提，在温泉池中看雪时，他与赵胤牵手了。 要说是气氛使然也好，或说是荷尔蒙的驱使也罢。在那样的情形下，少年皇帝很自然地将手掌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修长的手指划过水纹后从指缝间扣住他的手，宛若这辈子都不会让他松开一般，牢牢地握紧了他的手。 贺兰之不知道自己是抱以怎样的心情去回握住赵胤的手。兴许是温泉泡得让他整个人都像喝了酒一般醉醺醺的，连带着头脑也不大清醒了。等他回过神时，自己已经被少年皇帝送回了丞相府中，身边的下人们也被皇上特地嘱咐让丞相大人好好休息。 他似乎真的喜欢上赵胤了…… 第二场雪是在正月初一祭祀之时落下的。每年这个时候就会落下如天鹅绒般柔软洁白的大雪，即便是今年这个雪少得出奇的冬天也不例外。 他按照每年惯例陪着少年皇帝前去祭坛拜社稷，向逝去的先祖汇报这一年来所发生的大事。然而只是遥望着赵胤的背影，自己竟然会像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年般悸动到双颊发烫。 -- 第98页 大脑完全冷静不下来了。 为了避免让自己沉寂了多年的少男心复苏后在赵胤面前突然爆发，贺兰之整整半个月的春假都把自己关在丞相府里，闭门未见少年皇帝一面。 越是不见，越是思念。 初春开年的第一次早朝，在金銮殿外等候净鞭响起的贺兰之竟有种回到了八年前的错觉，不知彼时的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这位虚岁满十八的皇帝，浑身上下充斥着紧张与局促，一颗心脏忐忑不安又无所适从。 “贺兰大人。” “！”猛然被搭在肩头的手从神游中被拉扯回来，贺兰之的墨目之中闪过一丝惊慌，连忙扭头看向身后。 “贺兰大人吓了一跳吗？”对方讪讪地收回手抱歉道，“下官看着贺兰大人在想什么心事，唤了大人几声也不见回应，所以逾矩碰了大人，请大人降罪。” “不……是我走神了。”贺兰之暗抚蠢蠢欲动的心头，“有什么事情吗？” “前些日子下官请了几位术师卜了年卦，偶然间听闻几位大师取来三个金线暗算国运，又观今年瑞雪仅有二场，似乎……”那位大臣眉眼间有些忧虑之色，“似乎有些不妙。” 贺兰之挑眉不解问道：“何来不妙？” “大抵是前半年有些不大太平的事儿，术师们还谈到了紫微帝星，只是下官听得也不是太明白。”那位大臣皱着眉头轻声道，“不过下官与其他朝臣商讨了一下，想着陛下今年已至十八，已到既定成婚之岁，不若下官与其他臣子们一同进谏陛下娶妃之事，宜冲喜。” 他都忘了赵胤到该娶亲的年岁了。 自己作为丞相单了这么多年，竟然把皇帝也单了许多年的事情给忘了。 他贺兰之孑然一身自然没有问题，既无父母祖辈强求，又不必只他一个人来延续贺兰一族的血脉，他就算想要单身一辈子，也没有人能够当面指责他。 然而赵胤的立场却与他完全不同。 赵胤身为一国之君，即便是为了延续龙脉，诞下继位太子，他的身边不可无女眷。 已至法定成婚年纪的赵胤，将会用那只牵过他的手去搀住另一位雍容大气的女子。彼时的二人同穿大红喜袍，在他这位相父的见证下结为伉俪。 同饮交杯酒，同睡新婚榻。 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 躁动不已的炙热心头瞬间就像浸入了冰泉之中冷静下来，冻得让他有些抽疼。 沉默良久后，贺兰之哑着嗓子回道：“诸位大臣的意见，我知道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陛下该选妃了 这才初春上朝的第二日，赵胤便明显察觉到春假之后的贺兰之不在状态。 以往总在朝堂之上说出独到见解的丞相在这两日显得格外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听着别的朝臣上书而不发一语，就算是自己想要与他进行眼神上的交流，贺兰之都会刻意避开视线，转而默默地盯着那只不久前曾与他五指相扣过的右手。 昨日在御书房陪他办公之时，贺兰之至始至终都垂着墨发不停地批阅呈递到他面前的文书。就算是他有意识地朝贺兰之搭话，除去有关政务类的话题他会好好回答外，其余他项皆被这位相父用三言两语草草敷衍过去。 贺兰之……这是在闹别扭吗？ 赵胤搞不清楚这个春假期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让贺兰之产生对他如此抵触之情。分明他先前对贺兰之做出比起牵手来说更过分些的暧.昧动作，贺兰之除了显露出羞赧外，几乎都是半推半就地默许了他的行为。 莫不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看来要找阿之好好问个清楚才是。 清晨议政一结束，赵胤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就迫不及待从龙椅上站起想要叫住随众臣一道退下的贺兰丞相。却不料有几位朝臣的行动比他还要迅速，上前捧着奏本拦住他的去路，毕恭毕敬地朝这位少年皇帝稽首行了大礼。 赵胤皱着眉头轻咂一声舌，抬起龙靴准备绕过这些大臣们，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好生招待这些大臣们，静候到他来为止。 奈何这些朝臣们看上去是铁了心不让他走，用膝盖挪了几步堵住赵胤的去路，再次奉着笏板长吁道：“皇上——” 仅是这么短短几步路几句话的须臾，赵胤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贺兰之泯然于众臣之间，穿着墨色朝服的修长身影逐渐消失在金銮殿的台阶之下。 该死，追不上了。 “皇上，臣等有奏要禀。” 赵胤颇为郁闷地暗叹一口气，转身将这些大臣们逐一扶起，蹙着眉头问道：“诸位爱卿究竟有何事要奏？为何在早朝不说？” “微臣等人觉得……此事还是私下与皇上商议比较好。”为首的大臣稍微踟躇了一下，继而屈身拱手道，“贺兰丞相也是这么建议我们的。” 一听有贺兰之如此建议，赵胤紧蹙的眉头也随之微微松了开来，“所以，诸爱卿私下联合上奏是想同朕说什么？” “微臣等人观测到今年仅有二场瑞雪，因此想着陛下能否办点喜事兴国运？”一位大臣站出来启奏道，“陛下今年六月就要年满十八整了，按照宗法规矩也到了法定成婚的年纪，皇上今年应该就会娶妃了吧？” 还未等赵胤回答，另一位大臣也站出来说：“微臣等人也就是想向陛下建议此事。一方面旺了国运，一方面陛下.身边一直没有女眷，也是时候该感受一下软玉温香了，呐？” -- 第99页 合着这群臣子是来催他娶妃来的。 赵胤无奈地伸手接过第二位大臣手中的奏本，快速地扫视着上头的内容。 多么无聊的一张折子，这帮人真是吃饱饭没事做，替他操心过头了。 “丞相大人言，此事算半件陛下的私事儿，不宜放在朝堂之上。所以便让臣等来私下向陛下上书此事。” 第一百四十章 -推波助澜 “丞相大人言，此事算半件陛下的私事儿，不宜放在朝堂之上。所以便让臣等来私下向陛下上书此事。” 听到这句话，赵胤捏着奏本的手指不自觉地用了些力，圆润健康的浅粉色指甲也不禁因此泛上一层淡淡的苍白。 他本是没有责怪这些大臣们的意思，毕竟他们的出发点本是好的。但是这件事碰上有贺兰之插手后，就令他不甚愉悦了。 毫无疑问，这份奏章是经过贺兰之初审后呈递到他面前的。 这意味着贺兰之在推波助澜让他娶亲这件事。 明明都没有抗拒地让他牵了手……却用这种办法把他往外推吗？ 赵胤沉着脸色阖上奏本，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站在贺兰之的角度上思考这件事。 贺兰之建议这些大臣们不将这件事情放到朝堂上来，而是让他们过来同他私下商议，说明阿之的确有过考虑，给他留了台阶下。即便是他拒绝这件事情，也不会造成什么太难堪的局面。 在其位谋其职，贺兰之作为他的相父，兴许有他自己的难处。就算他赵胤要拒绝选妃一事，但是向陛下上书娶亲的明面上的程序还是不得不走。 说不定……这是阿之换了种方式在询问自己的态度？ 想至此处，赵胤按捺住心中的火气，转身面向那些小心翼翼观察着他脸色的朝臣们微露笑意道：“此事暂按下不表。朕认为朕现在还年轻，不必急着一时半会的，到时候再说吧。” 一位大臣张了张唇还想再说，“那陛下——” “——朕说了，此事等时机成熟后再说。”赵胤冷着脸毫不客气打断对方的欲辩之词，随即掬起毫无温度的笑意复问道，“爱卿还有什么想对朕说的吗？” 几位大臣犹豫地看了互相几眼，只好费劲地将那句“所谓时机成熟究竟是什么时候”的话语咽回腹中，疯狂地摇了摇顶着玉冠的脑袋，毕恭毕敬地拱手退出了金銮殿。 各怀不同心思的大臣们沉默着同从金銮殿的汉白玉台阶上缓缓走下，只不过其中一人到了半途中便沉不住气出声问道：“陛下回绝咱们时……是面带笑容的吧？” 其余几位点了点头，“算是吧。” “按照宫里头的规矩，陛下到了这个年岁也应该娶亲了，年轻气盛的男儿郎，怎么想都应该不会是拒绝才是啊？”走在最左侧的大臣埝须费解地看向其他人，“这背后的圣意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大抵是陛下害羞了。”第一位出声的大臣分析道，“毕竟陛下是掬笑回绝的，拒绝娶亲时话语也说得十分委婉，暂且按下不表，又有暗示我们日后再提的意思，因此——” 最右侧的那位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毫无间隙地接上他的话继续，“因此皇上是暗示我们，他离满十八整还差些日子，我们为人臣子的可以适当帮助皇上一把？” “我想是这样的。” “有理有理。” “我看圣上那反应也应该是这个意思。” 这几位朝臣边走边讨论出皇上别扭的言下之意，使得赵胤回绝娶妃的消息不仅没有打消他们的念头，反倒还兴起了他们想要为即将成年的皇帝大肆宣扬娶亲的想法。 阳春三月，年轻的皇帝将要娶妃的流言，如同病毒一般疯狂地传遍了整个京城。 同样也传到了黯然伤神的贺兰丞相耳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准备选秀女了 五月暮春的京城中飘动着和煦暖风，绵绵芳草翻滚似浪。春风吹细柳，绿水拨垂杨。锦绣落英撒满一池水，空中漾的尽是馥馥甜花香。 黄鹂杜宇鸣畅互讴，鸳鸯鸿鹄吻颈相交。 春光富贵入满园，花柳争妍斗芳华。 暮春五月争妍斗芳的，不仅只有圃中的花柳，还有皇城脚下的娇娥们。 自三月皇上要纳妃娶亲的流言从几个官员口中传出后，整个京城便迅速被这则重磅消息所席卷。随即由京圈伊始，几乎是人人口耳相传皇帝即将成婚，流言飞快地在举国上下轰然散开。好似暗炮沉入平静湖面，在掀起微微波纹后便猛然炸了开来。 短短两月之间，京城中就涌入了不少来自全国各地之人。凡是家中有到了适婚年纪的女儿，本身又略有门第的官户，都极尽人财物力为这第一次大选做准备。 如若要作为皇上的身边人，自然是越早进宫越好。一来，早些进宫也便于她们好在后宫中早些立足，日后只要不出大的意外，作为宫中的老人，位份怎么着都会比后来的新人大；这二来，早些进宫也意味着其背后的家族能早些跟更上一层楼，身为皇亲国戚能带来的利益更是不言而喻。 因此无论如何，皇上第一次选妃都是重中之重的大事，任何家中有适龄未婚姑娘的朝臣家眷们，无比摩拳擦掌为把家中女儿嫁入宫中做准备。 衣着打扮自然是不必说了。裁缝们为了给这些不大出门的大小姐们量体裁衣，每日都得从城东跑到城西，布庄的布料都因此差点供不应求。 -- 第100页 托这次陛下要娶亲的福，京城中的脂粉都比以往卖出去多了三倍有余。不少家底丰厚的大家闺秀们，直接趁此机会将各个牌子各个色号的口红胭脂都收了一遍。 家中势力显赫些的，干脆动用人脉将以前曾在宫中教过规矩的嬷嬷请到家中，手把手地教导小姐们宫中的礼仪规矩。 还有更甚者，直接奉着贵礼登门拜访丞相府，想套贺兰之近乎的同时，顺便再问问皇上究竟喜欢哪一款型的姑娘。 陛下毕竟是贺兰之看着长大的，朝中人人皆知贺兰丞相被圣上称为一声“相父”，除了问皇上本人以外，也就只有问这位最靠谱了。 “皇上喜欢怎样的女子，我也不甚清楚。”贺兰之僵着脸地回答道，同时一手抬起挡住登门拜访者送来的礼，“太贵重的礼我也不敢收，拿回去送别人或自己用吧。” “这只是下官的一些小小心意……” “心意我领了，但倘若我收了礼，你也会有贿赂之嫌。”贺兰之摆手退回对方的大礼，“这么一个我回答不出的问题，可不值得一箱金锭。” 对方一看贺兰之铁了心地拒绝，一张脸立刻就垮了下来苦苦道：“可是贺兰大人……” “我虽不知陛下究竟喜欢怎样的女子，但想要作为陛下枕边人，最重要也是最起码的一点，女子应当温婉大气才能配得上陛下。”贺兰之无奈叹了口气道，“就这样了，我也没有其他可以说的了，请回吧。” 在打听到目标方向后，那人也不再没有做纠缠，毕恭毕敬向贺兰之行礼退下，“下官谢贺兰大人指点！下官告退。” 打发走那位官员后，贺兰之深深地将快绷不住的脸埋入掌中，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选秀女的事情，不得不操办了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没有借口拖延了 在这样全国上下轰动——甚至都有人特地来登门拜访来问皇上喜欢怎样的姑娘的情况下，看来要为赵胤操办娶亲选秀女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即便是他心中有一万个不愿，贺兰之也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事实。无论是以他的丞相身份而言，还是以他这个贺兰之本人而言，他都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地阻扰赵胤要娶妃这件事。 他连赵胤的恋人都称不上，顶多只是个对这位年轻皇帝动了情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暗恋者。就算赵胤有后宫佳丽三千人，他都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忽略心中一抽一抽的疼，言不由衷地赞叹一句“六宫粉黛各个绝代芳华，陛下真是好福气”。 因为赵胤要娶亲的事情，贺兰之已经连续四五个夜晚都没睡过好觉了，墨目下早已浮上一层青黑的眼圈。每天拖着一身疲惫的身子从皇宫中回来，身为相父的他还必须要为了选秀女之事而翻阅比砖头还厚的宫规。 晕染在窗棂的暖黄烛光几乎每个夜晚都不曾暗下来过。 相府中的人也看出贺兰大人的俊美面容日复一日地憔悴，身形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除了为丞相大人多做些滋补的菜品外，也只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焦急。 最后还是苏诺实在看不下去，跪在地上道了声“属下逾矩”后，强行地把贺兰之按在床上，盖好锦被让他睡觉。 “苏诺……”贺兰之无奈地撑起身子，试图拨开这个站在眼前不动如山的年轻护卫，“我不困。” “您明明已经疲倦到快支撑不住了！”苏诺强忍住自己心中想要发泄的业火，哑着嗓子对贺兰之问道，“您都快几个晚上没睡了您知道吗？” “大概三四个晚上了吧，我也不大清楚。”贺兰之垂下眼帘，唇边扯起一抹苦笑，“我没有睡意。与其这样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天亮，还不如让我把那本宫规看完。否则纯粹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看完？”苏诺快步走至书案前拿起那本早就被翻得边角破烂的册子，“您分明早就看完了，可又为什么不愿承认呢？” “我……” 贺兰之被苏诺问得哑口无言，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紧紧地揪住蚕丝被，就连手背上的指骨发白都未察觉到。 自己也明白，嘴上谎称没看完宫规，其实只不过是拖延向赵胤提出选秀的这件事的借口罢了。 可这下被苏诺拆穿，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贺兰之沉默了许久后，才缓缓松开自己蹂躏锦被的手。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挺直的背脊全然垮了下来，披在肩后的墨发滑落到面前，遮住了他整张苍白又清俊的脸庞。 “贺兰大人，”苏诺看着贺兰之的反应，满面交杂着忧愁与担心，用着几乎恳求般的语气劝道，“您好好休息，好吗？” “好……” 贺兰之闭上双目，无力地将自己向后重重地摔去。床榻也随之发出一声闷响。 就像是整个人都散架般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求你不要露出那样受伤的眼神 虽然被苏诺强逼着按在床上睡了一觉，但贺兰之的睡眠质量依旧很差，天还未亮之时便从浅浅的睡梦中苏醒了过来。 “大人，时辰还早，您还能再睡会。”守夜的苏诺轻声劝道。 “不用了，睡不着。” 贺兰之揉了揉充满了殷红血丝的双眼，微微抬首示意他出门去喊那些贴身伺候他的小厮婢女们为他穿戴朝服衣冠。 -- 第101页 苏诺应声唱喏，屈身退出门外后未过几秒，早早等候着服侍贺兰之的侍从们便鱼贯而入走进卧房之中，有条不紊地为丞相大人束发穿衣，递上青瓷茶盅供其漱口梳洗。 “去派人问问礼部尚书有没有替陛下拟好秀女的花名册，”贺兰之扬起下颚方便小厮扣上玄色朝服的玉扣，纤长脖颈上凸起的性感喉结微微滑动，“若尚未拟好……便让他不要急，仔细识过那些姑娘品性样貌才可。” “回大人的话，昨日夜里尚书大人便奉来了名册。” 一位侍从恭敬地将名册捧到贺兰之面前，残忍地打破他的最后一丝想要拖延的侥幸。 “这样啊……”贺兰之喃喃着抚上名册封面上的“秀女”二字，墨眼里的神情逐渐变得恍惚起来，“今日便要交给陛下过目了呢。” 观察到贺兰之的身形有些微微晃动后，替贺兰之戴上玉冠的婢女忍不住担忧地问道：“大人您无事吧？” “无事。”贺兰之摆了摆手，“我拿着名册先走了，早膳不必准备了。” 丞相大人亲自下令不用准备早膳，伺候贺兰之用餐的婢女们面露难色地觑了青年护卫苏诺一眼，受到指示的苏诺立刻心领神会地用绢帕裹起两个包子，带着匆匆跟上贺兰之的步伐，以免他家大人早朝上到一半便饿昏过去。 朦胧黑夜逐渐褪去，天边慢慢露出鱼肚白。早朝还未开始前，已在寝宫中穿戴完整的赵胤便收到了贺兰丞相求见的消息。 赵胤已经许久没有同贺兰之好好说上话了，听到贺兰之今日特地赶早来见他，墨目中翻滚着喜出望外的神色，一挥龙袍道：“速宣。” 被小太监一路领到赵胤面前的贺兰之面无表情地行了一礼，垂着头恭敬地递上名册，“皇上，按照宫规，本月中旬您选后妃之事将会在宫中进行。这是秀女的名册，请您过目。” 赵胤上前去迎贺兰之的笑容瞬间凝在唇边。 “阿之，朕没说过要娶妃。” 贺兰之用宽袖挡住自己快要失态的面容，佯装着平静的语气叙述道：“皇上，这是祖宗皇法定下的宫规。礼部拟定的名单是这些，请皇上过目。以往选秀都定在直通御花园的坤宁门前，今年也是如此吗？” “你和礼部都商讨好了还问朕做什么！”赵胤龙颜大怒，“朕有自己喜欢的人，你们自作主张些什么！” “陛下，宫规如此，选妃不得不办。”贺兰之压着喉间的堵塞感继续道，“更何况全国上下都知晓您要选妃了。” “朕都说过朕不娶妃，你们当朕的圣旨是耳边风吗？！” 贺兰之避而不答赵胤的质问，转而将名册更往上递了些，“陛下请过目。” 看着贺兰之毫无波澜地呈上名册，赵胤气得头上的冕旒玉珠都晃得交错作响。 别人都可以到他赵胤提一提这事，但唯独贺兰之不行。自己喜欢贺兰之的心意一向表现的很明显，可他不仅逃避般地视而不见，反而还要糟蹋自己的喜欢之情，替他选自己不爱的姑娘，作他身边的女人。 “你把朕都当什么人了！”赵胤咬牙切齿地接过名册，狠狠地将它摔在地上怒道，“过目过目……朕过目又有什么用，朕说朕一个女人都不要，你会把这本破册子收回去吗！” “皇上……” 贺兰之百般复杂地看向满面怒容的赵胤，自己的心头也如同被一只向下坠的手拉扯住一样沉重疼痛。 在全国上下都已知晓的舆论压力下，即便皇上要娶妃是假的，现在也必须要做成真的。皇室的宫规家法规定，同样逼迫着赵胤要去娶亲。 这普天之下，人人都希望皇帝娶亲选妃，但唯有他不想看到这件事情的发生。 赵胤要是成婚，最痛苦的莫过于他。 可他不仅不能阻挠，还得要亲自替赵胤把关，亲手将资貌端庄的姑娘推到赵胤身边。 而且这是赵胤头一次向他发这么大的火气。 以往不论发生什么状况，双方的退步与妥协都让那些引爆点逐一化解，让火药味道烟消云散。甚至可以说，赵胤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 而这回他却让赵胤直接失望透顶了。 这真不是人能干的活儿。 一方面这样种种糟糕的情境都同时摆在了他的面前，让他被迫违背自己的内心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方面还有赵胤发泄在他身上的暴怒，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累与冤屈。 明明不会有人比他更不想让赵胤娶亲，而他却不得不承受赵胤的误解，被当做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恶人。 贺兰之在对上赵胤那双透着受伤心绪的墨目一瞬间，噙在眼眶中的泪水都要几乎掉落下来。 他多想告诉赵胤不要去娶妃；求他作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不要露出那样让人心都快要碎掉的可怜受伤神情。 “小胤……”贺兰之苦苦唤了一声。 “不要叫朕。”赵胤冷冷瞥了贺兰之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不是要选秀女吗？好啊，朕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办。”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的选秀女了 自从上次在早朝前，贺兰之因为向即将成年的皇帝提请了那份过目有关选秀女的安排，结果被勃然大怒的赵胤摔了名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后，贺兰之的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了。 先前还只是失眠，然而现在随着看选秀女的日期逐渐逼近，他已经到了几乎食不下咽的地步。即便是以前看着垂涎欲滴的可口饭菜，如今放到嘴中都是味同嚼蜡，一片索然无味。 -- 第102页 奈何就算他把自己折腾到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般的摇摇欲坠也好，该来的终究会来的。 无论是贺兰之还是赵胤，谁都躲不过去。 暮春五月中旬末，直通御花园的坤宁门前站着二排袅袅婷婷的大家闺秀。头冠冕旒身着龙袍的年轻皇帝坐在大殿的主位上，满脸冷漠地捧着青瓷盖碗杯轻抿香茗，仿佛要从这些女子中选出妃子娶亲的人不是他一般。 同样面无表情的还有坐在赵胤身边的贺兰之，不过他看上去更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疲惫与痛苦而特意装出来的。 要强颜欢笑实在太累了，他没有力气在没有他人的情况下再堆起笑脸了。 空气中处处弥漫着僵冷，垂手站在一旁的礼部尚书差点都被这种气氛吓得逃出去。他发现一旦秀女们退下去后，这坐着的两位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寒气也都得由其他人受着。 礼部尚书默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冲着殿外喊道：“下一批。” 候在外头的小太监道了声喏，快步将第四组秀女们引到皇上丞相与礼部尚书面前。 这第四组秀女，同样也是今日的倒数第二组。前三组的官家小姐们早已被撂了牌子淘汰下去，但凡有相貌举止一丁点令皇上不满意的，都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落选的事实。 不过，第四批秀女的质量是这几组中最高的，无论仪态还是家世都没有一丝能够挑剔的地方。贺兰之看赵胤难得没有抬手直接挥退她们，便冲那些姑娘们抿唇微微温润笑了笑，希望她们不要在赵胤面前太过紧张。 只听一位年老的太监掐着尖细的嗓音喊道：“扬州知府陈雁契之女陈淑，年十八。” 被叫到名字的秀女上前行礼，出声动人宛若黄鹂鸣啼，“臣女陈淑拜见皇上丞相，皇上万岁，丞相千岁。” “起吧。”赵胤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口道，“可有读过什么书？” “臣女听民间有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位姑娘羞涩地绞着帕子含笑道，“臣女不曾读过。” 赵胤发出轻不可闻的一声咂舌，扬手一挥示意内监叫下一个秀女，随后调整一下自己的身形向后靠去。 “江南织造松长平之女松沁棠，年十七。” 唱到名字的秀丽姑娘迈步出列，上前朝二人盈盈一拜，“臣女松沁棠参加皇上、丞相大人，皇上万福金安，丞相大人荣贵吉祥。” 贺兰之望了兴致淡淡的赵胤一眼，随即扬起笑容温声道了句，“不必跪着了，起吧。” “臣女恩谢陛下与丞相大人。” “近来可有在家中做些什么？”贺兰之替赵胤问道。 那姑娘想起前几日父亲对她说皇上与丞相格外重视教育的事情，于是开口柔柔道：“臣女近些日子多做些女红针线，平日里也翻翻诗书陶冶品性。” 听到这话的年轻皇帝不禁对她多瞥了一眼。 贺兰之看出这位姑娘是至今为止这些大家闺秀中唯一让赵胤稍稍留意的，抿了抿薄唇垂下眼帘，强忍着心中的百般不愿，强颜欢笑对赵胤道：“陛下，这位姑娘端庄娴雅，微臣觉着不错。” 赵胤冷嗤一声，“既然丞相觉得不错，那就丞相留着吧。” 听着年轻皇帝那刺耳的话语，贺兰之忍不住加重语气沉声喊了一句，“陛下！” “是朕选还是你选！”赵胤低吼着将盖碗杯拍在黄花梨木桌上，转头冷冷地看向那位明显因受到惊吓而花容失色的秀女，“何来端庄娴雅，退下！” “臣女……臣女辞谢陛下。”那位姑娘颤着身子勉强告了个礼，步子不稳地退回秀女之列中。 经过此事一出后，这总体素质最好的一批姑娘都最终被赵胤神色不耐地一一挥退。礼部尚书胆战心惊地喊内监把下一批候选的姑娘领入殿中，赵胤快速扫了一眼这组秀女们的姿色后，蹙着俊眉摇头皆撂了牌子。 又是没有留下一个人。 贺兰之盯着花名册上被划去的几排名字，一时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苦恼。满脸无奈地抬头地看向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语的年轻皇帝，轻声唤道：“陛下……” “叫朕做什么。” “您应该对那些秀女们再包容些。”贺兰之劝道，“不然这次大选，一个姑娘都成不了您的妃子。” “朕娶妃于你而言有什么好处？”赵胤冷冷地看着他的眼睛，墨目里尽是一片讽刺，“你是有多想让朕娶妃生子？” 微臣一点都不想。最好您这辈子都不要娶妃生子。 贺兰之苦笑一声，咽下这句无法说出口的话，哑着嗓子道：“微臣是您的相父，必须承担责任看着您娶妃。” “哦。” 赵胤失去再看贺兰之一眼的欲望，起身大步迈向门口，“朕在今日不想再看到你，不用留在御书房办公了。” 贺兰之欲言又止地张口想要伸手留住赵胤，却连对方龙袍衣角都未触碰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年轻皇帝从自己的视线中渐渐消失。 “已经不想看到我了吗……”贺兰之揪住苦涩发疼胸口前的衣料，低下头喃喃着。 原来被喜欢的人讨厌是这样的。 好痛苦。 空中唯一有颜色的金灿阳光被云雾所敛去，只余下灰蒙蒙的天色笼罩住皇宫。 殿内的青石砖上滴落一颗温热咸湿的水珠，随即渐渐渗入地面，晕染开一滩墨色的痕迹。 -- 第103页 第一百四十五章 -醉酒之吻（上） 由于头次大选参选秀女人数众多，加上陛下与丞相又只面三十位姑娘的缘故，使得这回看选秀女的过程需要维续相当一段长的时间。 而这皇帝选妃的进程之中，恰恰又碰上了年轻的皇帝十八周岁诞辰——这个被视为从此之后达到法定婚娶年岁的日子。 即便它并非是严格意义上被定为成年界限的二十弱冠，但实际这个诞辰所承认的可婚娶背后的意义，已是不言而喻的了。 这位掌权多年的年轻皇帝，而今终于十八了。 赵胤吉诞前后三日，普天同庆举国休息。年轻皇帝身穿龙袍于金銮殿前，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赦天下以示皇恩仁德。大街小巷上到处都是呼喊“皇上万岁”的欢悦高声，张灯结彩甚是比过年还热闹，自上次皇帝选秀一事还未平息轰动京城又再次躁了起来。 正是因为要替赵胤庆祝十八周岁生辰一事，后宫中的秀女大选也不得不先搁置下来，为这个默认少年皇帝迈向成人的重要日子让道。 前段日子被阴郁气息笼罩了许久的皇宫禁城，也终于因为皇上吉诞而恢复了许些祥和。 从赵胤生辰的前三日起，来往皇宫中的朝廷官员皇亲国戚就络绎不绝，人人手中奉着价值连城的贺礼来向成年的皇帝祝寿。凡是祝贺生辰而来之人，无论官职高低皆被宫婢请入宴席中，举杯同饮共贺陛下十八。 这场举国大典在赵胤生辰的当日达到最高潮。 万岁诞日的清晨，穿戴庄重的朝堂大臣们在天色才蒙蒙亮起时就早已等候在门口，各个手捧写着祝词的册折，小声交谈间面上皆洋溢一团和祥喜气。待到厚重大气的朱红宫门被缓缓打开后，由身穿墨蓝礼服的贺兰丞相带头入宫，位阶从高到底的其余官员顶着玉冠纱帽肃静敛容，跟随贺兰丞相逐一入宫。 乌泱泱的朝臣齐步走在宫中长道上，其场面绝对可称得上是声势浩荡。集体文武百官走至汉白玉台阶前，听闻为首的贺兰丞相朗声长呼道：“拜——” 满朝文武齐齐行礼，双手作揖稽首而拜。 “吾皇吉诞，天降祥瑞。盛世明君，国运昌盛。百姓同乐，社稷安泰。臣等愿永随陛下，祝吾皇千秋万岁。” 站在金銮殿前的成年皇帝墨金色龙袍加身，头冠二十一串玉珠冕旒，吉服上暗线勾勒的九爪应龙庄严霸气。随着文武百官的齐声贺词话音飘散在禁城空中，汉白玉高台上的成年皇帝微启薄唇，龙袖挥起沉声而言：“众卿平身。” “臣等叩谢陛下。”百官同声再拜，随即起身等待钟鼓净鞭响起。 “啪。”净鞭第一声而鸣，君臣屏息静听殿前重鼓咚咚响起，每一下就似贯穿耳膜击在心头震撼。 三声净鞭鸣毕，沉沉鼓声响彻整个皇宫。 余音绕空慢慢绝于耳，只听空中铮铮琴瑟声忽然响起，貌美胜花柳的娇俏女子徐徐出现，闻琴声萧音翩翩起舞。伴随着乐师舞女的盛演，众朝臣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走入大殿之中，正式开始皇上十八生辰宴饮。 寿辰大宴自早举行到夜。一天之中，朝廷百官不仅举杯祝词于成年皇帝，同样也向这位一路看着赵胤长大成人的贺兰丞相敬酒言谢，话里话外皆是洋溢赞美之词。贺兰之连连称过誉过赞，却不被大臣们饶过，非得要求喝了酒才算了事。 “大人，今儿是皇上十八生辰呐！”酒已上了兴头，满面醉醺红如桃花的一位官员劝酒道，“皇上都喝了，您这丞相不喝，可是不给皇上面子。” “是啊是啊，大人您要喝啊。”酒意上头的其他朝臣一块劝道。 贺兰之无奈笑了笑，只好举起酒杯饮下纯度极高的皇家之酒。 “国君如此英明神武——嗝——这之中可少不了贺兰丞相的辅佐啊！”刚敬完成年皇帝美酒的一位大臣打着酒嗝而来，举起瓷杯朝贺兰之手中空空的酒杯硬碰了一下，“嗝。大人您得喝这杯啊。” 贺兰之用手掌虚掩着瓷杯推脱道：“没酒了，没酒了。” “没酒了？” 那位大臣眯着眼睛扬起下巴，伸手摊向一旁，立于一侧的下一级官员极有眼色地递上酒器。大臣憨笑两声接过酒殇，笑眯眯地拨开贺兰之的手替他满上一杯。 “大人呐，您一定要喝！嗝！今日一定得喝！” “好好好……喝。”贺兰之无奈点头，再喝一杯。 这样的劝酒连连不绝，直到落了皇宫宵禁前的一刻，贺兰之都在被被那些大臣们一杯杯劝到美酒下肚。 第一百四十六章 -醉酒之吻（下） 这样的劝酒连连不绝，直到落了皇宫宵禁前的一刻，贺兰之都在被被那些大臣们一杯杯劝到美酒下肚。 本身他就早已成年，这些大臣们灌起酒来完全不顾虑后果，而他又不是个十分盛酒力的人，因此到最后散场时刻，贺兰之早已满面潮红神志不清了。 相较于贺兰之来说，赵胤这边由于年龄与身份二重顾忌，没有臣子敢觍着脸凑到皇帝面前劝他喝酒，所以直至大臣皆走之时，赵胤仍然十分清醒。 “贺兰大人，贺兰大人？”成年皇帝看着收拾宴饮残局的小太监推了推醉倒在酒桌上的贺兰丞相，“大宴结束了，您要回相府啦。” “唔……”贺兰之呢喃不清地翻了个身，险些从桌子上翻下去。还好在一旁看着的赵胤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贺兰之，这才没让他这位醉醺醺的美人相父脑袋砸在地上。 -- 第104页 “小胤？” 怀中的贺兰之微微睁开墨目，盈盈眼波流转灿若银河星辰，看得赵胤心神一动，徐徐开口对许久没谈过话的贺兰之答道：“朕在。” 听到赵胤这声答复，酒醉的贺兰之缓缓展露出满足的笑颜，双手搭上成年皇帝的脖颈，眷恋般地埋入对方怀中轻声道：“小胤……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赵胤眼眸黯了黯，没有去接贺兰之的这句话。 “我很对不起你小胤……逼着你去选妃，让你娶素不曾谋面的女子为妃……不顾你是不是有意中人都强迫着你……”贺兰之卧在赵胤怀中断断续续地道，“所以让你厌恶这样的我……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 赵胤静静地听着贺兰之的醉话，无声地叹了口气道：“阿之，朕没有。” “听到你不想再看见我的那一刻……我觉得整颗心都像被撕裂一样……”赵胤听着贺兰之埋在自己怀中闷闷的话语，胸前的衣衫不知不觉已被一片温热的液体所打湿，“我从来没有过的这样一种绝望感，被你讨厌的绝望……我好难过……小胤……小胤……” 贺兰之带着哭腔唤着赵胤的名字，即便是在醉酒之中都一遍一遍地乞求着赵胤不要再用冷眼对他。一旦想起赵胤冰冷的目光，贺兰之就觉得心头像被刀在剜着一样的疼，疼得他眼泪簌簌而落。 “我知道我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求你不要讨厌我……可是我不想，我一点都不想那样……”贺兰之揪着赵胤胸前被泪水沾湿的龙袍，浑身颤抖着轻声哭道，“小胤……对不起……” 赵胤将贺兰之往怀中搂得更紧些，起身打横抱起泣不成声的贺兰之，哑着嗓子对身后收拾的太监下令道：“今日贺兰丞相就先歇在皇宫中了，派个人去贺兰府知会一声。” “谨遵陛下圣令。” 成年皇帝一步一步稳稳地抱着酒醉的贺兰丞相走向寝宫，挥退守着寝宫的侍卫后，将哭累了的贺兰之轻柔地放在自己的龙床上。 “小胤……” 卸下一切严肃与冰冷的赵胤注视着贺兰之，墨目深处尽是一片的温润，任由贺兰之散乱了墨发躺在宽大的龙床上，闭目呢喃着自己名字。 “朕在。”赵胤握住贺兰之冰凉的指尖，柔声答道。 “你在……真是……太好了……” 贺兰之的话音越来越轻，最后三字几乎只有将耳朵贴在他的唇边才能听清。 赵胤无意识地在唇边浮现一丝柔情满满的温柔笑意，抬手将贺兰之贴在唇边的墨发拢去。纤长的手指梳理着贺兰之的青丝，抚过那张挑不出一丝不足的俊美面容，勾勒着他的乌眉、墨眼、挺鼻、薄唇。 赵胤将手从贺兰之的脸上挪开，双掌抵在他的瘦削的肩膀旁，看着贺兰之翕张的红唇吞吐着空气，鼻尖中尽是贺兰之交杂着醇酒与檀香的味道。 “小胤……”贺兰之无意识地轻声呓语道。 赵胤俯身凑至贺兰之的面前，缓缓地碾上对方的薄唇，轻柔地吮吸着对方唇间的淡淡酒酿 如同想象中一般的甘甜。只有他才会有这样甘甜的唇舌。 赵胤扫过贺兰之的齿间，舔舐着对方柔软的红舌， 罗纱帐前，薄唇相吻，指尖相扣。 贺兰之在快被赵胤吻得喘不过气前，又口齿不清地唤了一声赵胤的名字。 赵胤吻毕离唇，柔声答道：“朕在。” 墨目中倒映的只有贺兰之一人的身影。 再无他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被亲了羞死了 贺兰之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睁开双目时，入眼即是雕刻着金龙腾云的精致檀木拔步床顶，视线的余光处还有那一抹令人无法忽视的明黄色幔帐。 微微挪动一下目光后，贺兰之惊觉就连他身上盖着的，都是一床无比贵气的暗金色桑蚕丝锦被。 “我怎么不在府里……”贺兰之撑起时不时传来阵阵钝痛的脑袋，怔怔地看着这张比丞相府卧房里还豪华的拔步床，似曾相识的场景让他潜藏在脑海内的记忆慢慢复苏出来。 似乎当初赵胤因为发热而晕倒在御书房中，他将昏迷中的赵胤抱到龙床上来时，对方床上的布置就是这样的。 “这是龙床？嘶……疼疼疼……” 太阳穴传来的胀痛让他几乎头疼欲裂，贺兰之蹙着俊眉胡乱地揉了揉自己披在肩上的一头墨发，试图让大脑中的朦胧记忆能够变得清晰起来。 昨日是赵胤十八吉诞，举国上下百姓共同庆祝年轻皇帝的生辰，皇宫中也摆上满汉全席大宴朝廷文武百官。他作为丞相被那些劝酒毫无节制的大臣们灌了不少琼酿，直至宴会将近尾声之时，他早已因为不胜酒力而浑浑噩噩地醉倒在席前了。 印象中似乎还有一个小太监让他回府休息……可是之后的记忆全然断了片，贺兰之真的一点都想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 唯独在脑海中浮现的，只有一段无比真实的梦境。 在那段梦境中，他被一个身上附着淡淡龙涎香的人抱到了床上。对方的臂腕十分有力，即使是抱着他这样的男子都没有一丝颤抖，而且放下他的动作也十分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脆弱易碎的珍宝一般的小心翼翼。 那个人修长的手指轻缓地碾压雨兮读佳上他的嘴唇，指腹顺着唇形慢慢勾勒而过。最终，梦境中自己的唇被一个温润的东西所覆住，唇齿交缠间交换的尽是对方带有酒香的湿热鼻息。 -- 第105页 很熟悉的味道。 贺兰之阖上眼帘，随着长久又敏感的嗅觉记忆的帮助下，一片漆黑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个人的英俊样貌。 是赵胤！ 贺兰之猛然睁开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的暗金色天蚕丝被，指尖传来的柔顺触感明确地告诉他此刻不是在梦境之中。 在怔愣片刻之后，贺兰之又将视线转向床粱上雕刻栩栩如生的五爪应龙。四周的一切景象都无疑在确切地摆明了，自己是在醉酒后被赵胤抱到了龙床之上。 也就是说……那个梦境中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而且那个温柔亲吻他的人，除了赵胤以外，别无其他可能。 一想到此处，贺兰之俊秀的脸上就涨得绯红一片，就连白皙的耳垂都因此染上一层淡淡的桃粉色。 “啊啊啊啊啊啊！”贺兰之把脸埋到双手之间控制不住地叫出声，“不会真亲了吧！！” 听到龙床上传来毫无形象的嚎叫，候在床幔外的赵胤贴身小太监，捧着贺兰丞相的朝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随即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谨慎小声地唤道：“贺兰大人？” “……”床幔中的嚎叫突然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后里头才卷起纱幔弱弱地探出一个脑袋，“你在啊？” “回贺兰大人，奴才等候您多时了。”小太监安抚地笑了笑，“陛下说等您醒了后请更衣，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原来陛下喜欢的不是沈大人是贺兰大人 “陛下说等您醒了后请更衣，早朝马上就要开始了。” 赵胤身边的贴身太监毕恭毕敬地递上贺兰之的朝服，看起来似乎是年轻皇帝为了能让宿醉的他睡得更久些，所以今早下了令让他们从贺兰府中特意取来了朝服，从而避免他会将睡眠时间浪费在路途之中。 小胤……在这方面还真是挺温柔贴心的…… 贺兰之才褪下的红晕复又浮现在俊雅面容之上，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羞赧似的，他不好意思地将头上的墨发揉得比先前更乱了些，含着羞涩的笑意问向站在身前的小太监，“请问公公，离早朝开始还有多久？” “大抵还有半个时辰。”小太监如实答道。 只有一个小时了？！ 听到时间所剩无几的消息，贺兰之不由得瞪大了双目，也顾不得再纠结赵胤究竟有没有吻他的事情，立马掀开明黄床幔从龙床一侧而下。快速地套上乌靴之后，贺兰之一手抓着自己乱七八糟的墨发试图将它们理顺一些，另一只手伸去准备接过小太监捧着的玄墨色华服。 “大人……您不必如此慌张，”头一次见到贺兰丞相会怕因为迟了早朝而手忙脚乱的，一向不喜欢贺兰之的小太监也忍不住带着笑意地提醒道，“奴才便是陛下派来伺候大人更衣的。” 贺兰之胡乱抓着头发的手一顿，墨目中充满了惊喜的神色，“真的吗？” “千真万确。” “真是帮了大忙了……”贺兰之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将自己蹂.躏乌发的手放了下来，“要是没人帮忙，说实话我还真不怎么会穿这一件件的朝服……” 赵胤的贴身太监含笑朝贺兰之欠身行了一礼，示意贺兰丞相展开双臂以便其更衣换服。 “贺兰大人，您真的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以不输于丞相府那些侍奉多年的婢女们的手法，为贺兰之梳理完青丝穿戴完一切后，跪于地面系着通透的翡翠玉玦时，那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冷不丁地就来了这么一句。 “今年你是第二个说这句话的人了，”贺兰之看着对方最后为自己戴上翡翠的动作，语气中透着许些慨叹，“人嘛，终归是会变的。” 小太监顿了顿手中的动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您说的也是呢……” “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贺兰之有些不解地挑眉问道。 “奴才就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小太监系完玉佩后起身退至一边，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嘟囔了一句，“合着陛下钟情的不是沈大人而是贺兰大人……连奴才都被蒙在鼓里，陛下真是太坏了。” “你说什么？” 小太监连连摇头道：“没什么没什么。贺兰大人，请您随奴才而来，陛下嘱咐您要往通金銮殿的小径而行。” 贺兰之点了点头跟上，心中也明白赵胤下这道命令背后的涵义。虽说皇帝寝宫有一条直通前朝大殿的快径，不过他作为一个朝廷官员明目张胆地从皇帝的寝宫处直接去金銮殿，这也未免太嚣张了些。若是被其他臣子看到的话，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穿戴整齐的贺兰丞相十分顺从地跟着小太监绕着寝宫套了一圈，随后才顺着金銮殿外的汉白玉台阶走入殿中。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身穿龙袍头冠冕旒的赵胤满脸肃容地坐于龙椅之上，半数以上的大臣都已入殿，各个手捧笏板做好了将要上朝的准备。 贺兰之经过左右二班走至自己的位置上，抬眼对上那双被挡在旈珠之后的墨目之时，却发现赵胤匆匆忙忙地挪开了视线，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在如此多朝臣看着的情况下，贺兰之也不好意思上前去问赵胤昨晚那个梦境究竟是不是真的发生了，只好同样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事情，同年轻皇帝一起心照不宣地静候早朝开始。 -- 第106页 第一百四十九章 -人在朝中立，锅从天上来 等着陆陆续续官员都来齐了，金銮大殿外三声净鞭鸣响后，皇帝吉诞后的第一次早朝也便正式开始了。 由于先前皇帝生日普天同庆全民休息的原因，国中上下也未有什么特别值得向皇上汇报的大事，朝臣们禀来的大部分都是各地官员百姓为陛下生辰而奉上的贺词。 贺词内容无非是歌颂皇上的功绩大德，国泰安康全是陛下勤政治国的功劳。不过有些折子中除了赞颂皇上英明神武的，还不乏一些夸贺兰丞相的。 “我朝正值太平盛世，民殷国富皆因陛下治国有方。国能有明君如此，丞相大人之辅佐也助了陛下一臂之力。柳州知府周文山代全体柳州百姓，祝贺陛下吉诞，愿陛下万岁万万岁，我朝盛世千秋万代。” 一位大臣读完这份从柳州呈上来的奏本后，一向与贺兰之不对眼的公孙大臣便沉不住气了。 这歌颂陛下还带上贺兰之是怎么一回事儿？！就他辅佐陛下有功劳，其他人都没功劳了是吧？ 气死人了！活该被贬！ 公孙大臣在心里面大骂了一通这个脑子有问题的柳州知府。 这位周文山是当年坚定的贺兰派党羽，几年前皇上更换朝廷班底时，此人有幸逃过一劫，被贺兰之保下免受一死。 虽然在贺兰丞相的帮助下保了性命，不过贬官离京是免不了的。周文山谪迁出京后，仍然惦念着想要回到中央来，恰逢皇上生日这种可以光明正大拍马屁的机会，他就赶紧抓住夸赵胤，夸完赵胤顺便也不忘夸他们家的丞相大人，以在丞相面前也博一博好感。 然而他却不知，他远在柳州写在折子上的一句话，就直接将他要拍马屁的对象贺兰之推到了风口浪尖处。 “陛下，臣认为周大人此言差矣。”公孙大臣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治国有方，这其中最大的缘故，自然是因为陛下勤政爱民。除此外文武百官皆是赤胆忠心，愿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这单独只夸贺兰大人辅佐陛下，似乎有什么别样的含义吧。” “嗯哼？”赵胤将目光转向出班的公孙，头上冕旈玉珠因微微转头的幅度而啷当作响，“卿不妨说一说这‘别样的含义’是什么。” “禀陛下，远在柳州的一个知府在祝贺陛下时，还要记得提到贺兰大人，看来在他眼里，怕是认为只有贺兰大人才有资格把他调回朝中吧？” “噫——可不是嘛。”皇帝派另一个同样看贺兰之不顺眼很久了的官员，接着公孙的话阴阳怪气地嘘了一声，“看来贺兰大人野心勃勃呐，不过下官劝您一句，袁绍之流可不是您的好榜样啊。” 贺兰之听出这一唱一和两个人言下什么含义，无非是在讽刺他就连不在京城中的官员都想控制在手中，权势大到无法无天的地步，连皇帝都敢直接略过，下一步就敢篡权夺位了。 贺兰之气得差点没把自己手中的笏板扔到这两人脸上，他要篡位早特么八年前趁赵胤还是小正太的时候就篡位了，有必要等到现在再篡？！他含辛茹苦地把赵胤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拉扯大，为赵胤出谋划策的，为了给皇帝减轻压力巩固皇权写草案写到病倒，他居然还被人怼！ 真是人在朝中立，锅从天上来。 第一百五十章 -每次上朝都看到这对在调情 贺兰之气得差点没把自己手中的笏板扔到这两人脸上，他要篡位早特么八年前趁赵胤还是小正太的时候就篡位了，有必要等到现在再篡？！他含辛茹苦地把赵胤这没爹没娘的孩子拉扯大，为赵胤出谋划策的，为了给皇帝减轻压力巩固皇权写草案写到病倒，他居然还被人怼！ 真是人在朝中立，锅从天上来。 最过分的是这家伙还暗骂他是袁绍，他贺兰之都尼玛快成诸葛亮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篡他奶奶的腿的位！这种恶意挑拨君臣关系的人都应该拉出去弹鸡.鸡！ “血口喷人！”贺兰之克制住自己想上去揍人的冲动，愠怒地看向那两人，“本人秉公职守从未有逾矩一事，远在柳州的知府要写什么我怎么会知道！” 贺兰之说罢转向赵胤，注视着对方的墨目一字一句诚恳道：“微臣贺兰之别的不敢说什么，但这对陛下一片耿耿的忠心，绝对是天地可鉴的！微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背叛陛下！” 坐于龙椅上的赵胤眼瞳的光芒微微闪烁了一下，看向贺兰之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是这样吗？那如果朕再降周文山的官职呢？” “您……不相信微臣吗？” 赵胤看到贺兰之有些不可置信的委屈模样，忍不住冒出一丝想要逗他的坏心眼，遂而板着脸故意道：“君不可只听一言之词，朕不能光听你的誓言，自然也要思考公孙大臣的谏言。” “陛下圣明。”公孙大臣拱手揖了一礼退回班中，颇有些得意地朝贺兰之挑了挑眉毛。 公孙后头的司马暗暗地拧了一把对方腰上的嫩肉，“他是丞相，你收敛点，少说两句。” “你每次都缩头缩脑的，就只有欺负我的能耐！”公孙回过头瞪了眼自家的竹马，轻声骂道，“你还敢拧我的腰！谁允许你摸我的！” “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摸过。”司马大臣默默嘀咕一声，“好了别说了，乖乖上朝。” 赵胤此话一出，贺兰之听后再无可说之话，只好低落地垂下眼帘，继续站回文官队伍之中。 -- 第107页 “众卿可还有奏要禀？”赵胤环视下头一周道。 “陛下，微臣还有一事想问，”有位大臣出列，说出众人都十分关心的一个问题，“先前因陛下吉诞而先将陛下要选妃一事搁置了，而今陛下想要何时再选妃呢？” 这才消停了没两日，又要让他开始选秀女娶妃了，这帮子人还真是在没用的地方关心他。 赵胤心中腹诽一句。秉着“反正该来的终归要来，还不如早点来”这一想法，年轻皇帝开口回复道：“今天下午就恢复吧。贺兰丞相——” 被钦点姓名的贺兰之微微拱手，“微臣在。” “就由你同礼部尚书继续负责此事。”赵胤按了按太阳穴，略微觉得有一丝的疲倦，“诸臣可还有奏？” 偌大的金銮殿内鸦雀无声，赵胤耐心地等了片刻后，看的确底下朝臣无人再想捧着奏本出来说什么了，遂而大手一挥道：“退朝！”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该死心了 早朝上被人平白诬陷说要篡位，即便是他发誓也没有得到赵胤的信任，这桩事已经让贺兰之十分糟心了，然而下午还有令他更糟心的看选秀女在等着他。 由于先前的种种原因，选妃一事让赵胤骑虎难下，使其不得不接受丞相与礼部尚书的安排。为了这件事，赵胤都直接跟贺兰之闹翻了，好几天都不曾和他说上一句话，惹得贺兰之暗自伤神了好几日。直至他醉酒后被赵胤抱到龙床上睡了一觉后，他才感觉自己的心里稍微缓和过来些。 那晚最困扰贺兰之的，是梦中的那个吻是否真的有在现实中发生过。不过从下午选秀女的过程中，赵胤仍然冷着脸不给他一点眼神后，贺兰之大抵是可以确认那个吻只是他梦里的一场幻境罢了。 原来自己已经喜欢赵胤到连做梦都要与他缠.绵接吻的地步。 贺兰之可悲又可笑地在心中自嘲了一番，即便是自己喜欢他又如何，赵胤还不是被推上了选妃这条路。他们因为娶妃一事而闹翻，等到选秀女结束的那一日，也就是赵胤要娶妃之时。 看来这辈子赵胤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也该是时候死心了。 朝堂波澜尚未平息的次日，边疆的八百里缺粮的急报就赶到了朝中。 “禀告陛下，我朝将士们苦守西边疆域三年，蛮夷每隔几个月就会攻上来侵略我朝领土。即便是将士们一次次击退他们，他们也没有元气大伤，恢复地极快。微臣认为，还是不要再浪费军力与粮食，放弃战争与他们求和为好。” 一位文官出班奏道。 “皇上，臣认为不可！已经打了三年的战役，如若此时求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先前的努力，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啊！”一位将军上前央求道，“将士们只需要军饷，哪怕只是一点点，就能够战胜那些侵略者了，臣恳请陛下能够拨下军饷。” 坐于龙椅上的赵胤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而是用平静地目光扫视着下面的朝臣们，过了半晌后才开口问道：“诸卿有其他的想法吗？” “臣认为将军说的有理。微臣请令成为此次的督粮官。”话音响起之时，众臣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意想不到的贺兰丞相身上，“同时，微臣想要请陛下能够拨下一部分兵部与翰林院共同研究而出的最新型火器，与粮草一同运送到前线。” “胡闹！”赵胤皱着眉头斥责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逞什么能做督粮官！这是要将粮草运送到边疆的任务，随时有可能受到战火的牵连，你一个文官掺和什么！” “微臣并不是胡闹。”贺兰之冷静地作揖道，“兵部与翰林院所研究的火器，有极大一部分是根据微臣提供的想法而研制出的。在当年开海运训练水师使用军火时，是陛下派微臣去兵部亲自监督的，所以微臣深谙这些火器如何发挥最大的功效。” 贺兰之对上赵胤的神情坚定不已，“运送军饷主要走的是督粮道，即便是文官也不会受到什么危险。而且运送完粮草仅仅只会在前线停留不到五日的时间，微臣认为如此之短的时间不会有什么差池，请陛下允许微臣成为此次的督粮官。” “贺兰丞相此话有理。”皇帝派的一位官员站出来道，“贺兰丞相此意是表达为国家的忠心，况且这些兵部研制的武器也是时候该送至前线，让那些蛮夷们好好知道本朝军力。” 贺兰之不在京城，那么便是对他们皇帝派最大的优势。对于贺兰之请令离京，他们绝对要举手赞成。 一位中立派的官员也拱手道：“臣也认为贺兰丞相此话有理。倘若求和，便必定要谈及和亲一事，宗室女子不得不与他族通婚。当年陛下的长姊赵公主就是因和亲一事而远嫁他乡，陛下当年同意与蛮夷开战，不也正是有保护宗室女子这一想法吗？” “臣赞同贺兰大人的想法。”贺兰派官员道。 “臣附议。” “臣也附议。” “臣也赞同。” 底下朝臣附和的话语此起彼伏，贺兰之的态度又果决地让人无法拒绝。在权衡一下他的个人想法与众臣意见后，赵胤不得不同意贺兰之的请令。 咬紧牙关后，赵胤忍住心中的不舍，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离京 在朝中听到前线军方传来的缺粮急报时，贺兰之会想要提出离开京城去做督粮官，并非是仅仅只有自己说出来的两个理由。 -- 第108页 他在那一刻想了很多，远远要比自己说出来的多得多。 成为督粮官远离京城，这就意味着他无法在第一时间插手朝廷上的事情。如果皇上想要调查他的势力，大可调查个明白。他贺兰之做事向来清清白白，也从未计谋策划过想要篡权夺位的事情。他不在京城，赵胤也不用忌惮他，可以放开手脚地去彻底查清楚，看看他效忠陛下的誓言究竟是不是只在嘴上说说的。 三年前赵胤故意削弱原丞相培养的势力，分散贺兰派的党羽，无非就是担心贺兰之会对皇权出手。最后派出一名太监来赏他榛酒，为的就是给他最后一记敲打，让他千万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虽然当年十五岁的赵胤给了他一个近乎完美的解释，但贺兰之作为一个二十二岁的成年人，赵胤的谎言在他眼里就显得有些拙劣了。 如此之多进宫的美酒佳酿，皇宫中成千上百个口音标准的太监，赵胤特意挑选出那个口音有问题太监和与鸩酒几乎同音的榛酒，还不就是为了让他误会，体验一遍在鬼门关外走一遭的滋味。 与其再被赵胤赐上一杯鸩酒，还不如他自己主动离开皇城。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层想要逃避的意思。 留在京城中，自己将会看着赵胤选完妃子，然后成为皇上头一次婚礼的见证者，亲眼目睹他与别的女人共享春宵。 他不想看到赵胤的洞房花烛夜。他害怕在所有人喜笑颜开祝贺赵胤的时候，唯独他会撑不住强颜欢笑，在其他人面前失态地哭出来。 选秀女到赵胤完婚的时间大概不会超过三个月，而成为督粮官运送完一批粮草的时间预计恰好也是三个月。这三个月的时间，能让他逃避开一切他不想看到的。等到回来的时候，所有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那时候心也就死了。 说是将新型武器送到前线去，无非是个好听点的冠冕堂皇理由罢了。兵部如此多擅长火器的人才，派他贺兰之去教那些前线的将士们如何使用火器，真是一个烂到透顶的借口了。 但幸好还有这些心怀各种不同目的的朝廷官员附议，赵胤才会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同意放他离京。 “大人，”替贺兰丞相收拾行李的婢女唤了一声，将沉思中的贺兰之拉回现实之中，“这个要带吗？” 贺兰之顺着那名婢女纤纤细指所点的方向望去，倒映在他墨黑瞳仁中的是那个被摆在桌上，由他亲自天天擦拭的精致木椟。 是赵胤送他的匣子，里面还放了一张有了些年代的皇室春宫图。 “带上吧。”贺兰之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莫名让人有种令人隐隐心疼的苦涩，“这是陛下唯一送我的东西了。带上吧。” 婢女停下收拾的动作，静静地注视着贺兰大人的唇角，顷刻之后才继续手中的动作道：“是。” 此夜之后，就是贺兰之离京的日子了。 六月的夏季，毒辣辣的阳光照射着整个京城，连趴在树上的蝉都发出了不可忍耐的焦躁鸣叫。 然而京郊那片乌泱泱的人群，却显得无比的安静。 除了几个讨厌贺兰之的偏激皇帝派官员外，几乎称得上是全部的文武百官都来替贺兰丞相送行。除此之外，还有无数爱戴贺兰丞相的黎民百姓与贺兰府中的所有人员们，也都纷纷赶到京郊而来，目送这位温润尔雅的亲民丞相离开。 “贺兰大人，祝您一路平安。” 身边负责保护粮草的将士们坐在高大的战马上，看着位高权重的贺兰丞相站在马车前，注视着人群迟迟不肯上车。 “贺兰大人，您是在等什么人吗？”一位将士忍不住问道。 贺兰之遥望着人群的远方，企图想要找到那个人的身影，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徒劳罢了。 果然他还是没有来。 贺兰之苦笑了一下，踏上杌凳由苏诺帮助拉上马车道：“没有等什么，我们走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快回来吧，朕想你了 自从贺兰之离京后，丞相的位置就暂时空了出来。 一切的政务还是照旧进行中，由于贺兰之当年提出了比较完善的机制，使得即便丞相一时半会不在京城，中央朝廷也能继续运营下去。 赵胤没有按照贺兰之所想的去彻查他背后的势力，而是继续按部就班地工作。上午听政，下午拉着抖抖索索的礼部尚书像挑大白菜一样地选后妃，晚上一个人静悄悄地在御书房批奏折，准备次日上朝的诸事。 贺兰之不在他的身边……还真有点寂寞呢。 说实话，他根本没有怀疑过贺兰之会想夺.权篡位。贺兰之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他全都看在眼里，就算是之前朝堂上贺兰之没有发誓，他心中也明白贺兰之的一片忠心，绝对不会做什么背叛他的事情。 况且，他手中的皇权已经十分稳固了，待在贺兰之身边的官员们也都是他斟酌后默许留下的。无论从主观因素还是客观条件来看，贺兰之都不可能篡位。 公孙这家伙，忠是忠，可就还是愚笨了些，一点圆滑都不会，果然还是应该让司马多看着他些。 赵胤将批完的奏折规整成一叠，抬眼看向前方本应该有贺兰之坐着的空荡荡书桌，沉默地望了许久后，他才收回视线默默地叹了口气。 “快回来吧，朕想你了。” -- 第109页 赵胤的声音在空旷的御书房中回响，显得寂寞无比。 先前赵胤与贺兰之赌气，没有在他离京时去亲自送他，结果到了下午选秀女时，赵胤就忍不住开始想起他这位美人相父，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去送送他，再好好看上一眼他喜欢的人。 这两个月中，他已经饱受了相思的折磨。想要见到贺兰之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强烈，对于先前贺兰之践踏他的感情以及把他推出去选妃的那些火气，已经被时间磨得彻底没了。 只想见到他…… 他的心里已经容.纳不下别人了，他只要贺兰之，只要他陪在自己身边就足够了。 因为喜欢贺兰之，所以直至目前为止，名单上的秀女他一个都没有留下。他想要告诉贺兰之，他赵胤此生只认定他一人了，旁人再也无法入他的眼。这些姑娘们都值得更好的男子，而不是孤苦伶仃地进.入后宫中，被他耽误一生。 “罢了，回来后好好看个够吧。”赵胤默默想着，蘸墨提笔将记忆中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勾勒而出。 年轻的皇帝却不知晓，离京的那次送别竟会是见贺兰丞相最后一面的机会。 当日夜晚，八百里加急的前线军报传到了赵胤耳中。 军报上言，由于贺兰丞相送去前线的最先进火器，使得他们成功打赢了这场在边疆持续了许多年的战役。 “不仅如此，凭借着丞相大人杰出的谋略，国军乘胜追击，几乎把对方逼到了绝路的境地，迫使对方不得不派出使者与贺兰大人谈判，最终同意成为我朝的一个藩属国。现在我们的军队正在回到京城来的路上！”那位送来军报的兵士汇报道。 向来在别人面前喜行不露于色的赵胤此刻无比兴奋，对送来军报的兵士神采奕奕地问道：“也就是说，贺兰丞相也快要回来了？” “这……贺兰大人……他……丞相大人……”对方支支吾吾了半天，反复来回都是几个字，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赵胤觉得有些不对劲，皱眉问道：“贺兰丞相怎么了？” “大人他……他牺牲了。” 赵胤一愣，像是没听清一般凑到对方面前问道：“你再说一遍？” 兵士垂下头，忍住想要哭的冲动缓缓道，“在谈判成功的当夜，贺兰大人被潜藏在军中的卧底偷袭……大人休憩的军营被火.药完全炸毁了……下官只在废墟中找到了这个。” 话毕，那位兵士从背在身后的军袋中掏出一个布满划痕的木椟，上头许些镶制的玛瑙翡翠已经被炸得破碎，黑色的火.药与干涸的血迹已经掩盖了匣子的颜色，只能依稀能看出它原来的精致模样。 赵胤颤抖着双手将匣子打开，看到里头静静地躺着那张边角已泛了黄的春宫图时，那双充满不可置信神情的瞳仁猛然收缩起来。 这是他送给贺兰之的…… “这是贺兰大人在战场上留下的唯一遗物。”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浑浑噩噩的年轻皇帝 “这是贺兰大人在战场上留下的唯一遗物。” 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话后，赵胤只觉得脑内顿时一片空白，浑身的力气就像被抽干一般，怔怔地瘫在身后的黄花梨木椅上。 “皇上！！” 那位兵士来不及伸手拉一把，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皇帝无力地向后坠去。布满尘灰的木椟也因此脱手而砸在地上，上头唯一半块完整的翡翠完全破裂开来，碎玉洒满一地。 远远候在一旁的太监匆匆赶到赵胤身边，满脸焦急地问道：“陛下您无事吧？！太医……奴才立刻为您请太医来！” “朕没事。不用太医。”赵胤抬手遮住墨目，嗓音轻得似乎要飘散在空中，“朕没事……” “皇上……请您节哀呐……” “你们退下吧。”赵胤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费劲地抬手让候在一旁忧心忡忡又不敢言语的小太监随着那位兵士一同下去，“都退下吧，让朕一个人静一静。” 候在一旁的太监与兵士面面相觑地互相看了一眼，遵从圣旨地屈身行礼退下，独留靠在椅背上阖着眼帘的皇帝一人，安静地待在御书房中。 直至天明。 赵胤都不知晓自己这个晚上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地半梦半醒整整一宿，待到清晨由伺候穿衣的贴身太监唤了一声后，他才意识到已经天亮了。 如同一场幻梦，毫无真实感。 起身更衣的赵胤抬手注视着这些贴身的宫女太监们。这些平日里会打趣逗闹说些无伤大雅的话的宫人们，此刻都完全噤声不语，一边观察着他的面色，一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更换上龙袍。 赵胤很想告诉他们不必如此战战兢兢，然而却在开口的一瞬，他的脖颈仿佛被人抑住似的，难以发出一丝声响，半倾后才勉强发出一个如同地底传来般嘶哑又低沉的音节。 “陛下？”为他梳理墨发的婢女素手微微一顿，“您方才说……？” “没什么，”赵胤哑着嗓子道，“你继续吧。” 直至所有的服饰都穿戴完毕，赵胤都没有开口再发一语。 他已全然提不起精力再去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地看着所有为他更衣完的宫人们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年轻的皇帝这才默然地起身，走向即将要开始早朝的金銮殿。 早朝之上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份昨晚已被他知晓被传了开来。在这份线报中，比起早在心中有定数的胜战来说，贺兰丞相牺牲了这件事，才是让整个朝廷真正哗然轰动的。 -- 第110页 听闻贺兰之的死讯后，肃然的朝廷就像被投下了一颗惊雷般猛然轰炸开来。就连与贺兰氏一向不对盘的公孙都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大多官员都唏嘘一片，叹惋朝廷失去了这位丞相。而那些打自心底里想要追随贺兰丞相的朝臣们，则顾不得御前失仪就泪染衣襟，在金銮殿上泣不成声地哭成了一片，啜泣得几近都要昏厥过去。 坐在龙椅上的赵胤一言不发，沉默的看着底下朝臣的神情模样。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没有几个官员还会有心思议论朝政。当然，他这个皇帝也与他们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退朝吧。” 底下的朝臣愣了愣，纷纷抬头看向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年轻皇帝，只见他薄唇微启道：“诸位爱卿乏了，朕也累了。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吧，将未禀的折子都呈到朕的桌上，诸位爱卿便散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下葬 朝廷官员们皆陆陆续续地散开退下了，赵胤仍静静地坐于龙椅上，注视着桌前堆叠如山的折子，那皆是朝堂官员们未在早朝上启禀的奏章。 在一旁观察了许久的小太监看自家陛下像是睡着了似的，迟迟没有动静，于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陛下？” “嗯。”赵胤声调毫无起伏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这些奏章要先交至中书省吗？” “不必，朕自己会批阅的。”赵胤漠然地摊开一本折子，蘸了蘸端砚中几乎快干涸的朱墨，提笔在奏章上书写起来。 小太监欲言又止地看着年轻皇帝，犹豫了半晌又弱弱开口道：“陛下……” 赵胤面无表情地抬头暼了他一眼，“做什么。” “礼部尚书托话来问……”小太监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道，“皇上下午看选秀女之事……就先停了吧？” “停了。”赵胤手中的笔顿了顿，随即继续边批折子边平静地道，“日后也都不用进行了，让他去准备贺兰丞相的葬礼吧。” 清秀的小太监眉毛皱成一团，十分为难地绞着衣袖道：“您不选妃子啦……” “不选了。”赵胤头也不抬地淡淡回答着小太监的问题，“传朕的旨意，贺兰丞相因公殉职，令礼部的快些挑个黄道吉日葬了贺兰之。” “可是皇上，贺兰大人没有遗体，又如何埋葬呢？” 遇上这什么都不大懂又想问的小太监，赵胤只好无奈地轻嗟一声，“立衣冠冢。不懂的话传旨去问礼部的人，朕要批折子了，你退下吧。” 看着年轻皇帝眉眼间藏不住的疲倦神色，小太监也不敢再多问什么，乖乖按照赵胤的命令退下跑去礼部传旨。顺带也把自己不懂衣冠冢究竟是什么的疑惑去弄个明白。 “衣冠冢，就是将死者的衣冠等物品代替遗体下葬，这是因死者遗体并未找到，或者葬在其他地方而做的墓葬。”礼部的一位官员悄悄地告诉他。 豁然开朗的小太监感激地向对方行了一礼，“谢谢大人解惑，那也请大人与尚书大人一同尽快为丞相大人选黄道吉下葬，陛下……似乎不想拖太久。” “谢谢公公传旨。”礼部尚书上前与属下一同屈身，恭送小太监的离开，“公公请慢走。” 在领到黄绸圣旨之后，为了能为贺兰之立衣冠冢，礼部便派人去贺兰府收集了一些贺兰之曾贴身穿戴的衣冠饰物等。好说歹说了半天，贺兰府的那些婢女们才不情不愿地交出衣物，眼泪还啪嗒啪嗒地向下掉，惹得礼部的一些官员也泛起怜悯之心，不由得多安慰了几句，顺势邀请这些本没有资格的相府仆从们都去参加丞相的葬礼。 三日后的京郊陵园，年轻的皇帝身着素白丧服，亲自前来悼念贺兰丞相的逝去。 文武百官沉默地屈身向碑前鞠躬行礼，静静地聆听着一国之君为贺兰丞相读写的悼词，垂敛的眉眼间尽是一片悲伤。 等待皇上平静地念完悼词后，藏有贺兰之衣物的棺木便被抬入挖好的墓中，堆砌的厚土一铲一铲地覆盖在棺木上，将其埋藏在永久的黑暗中。 静静地望着贺兰大人的衣物被葬下，跪在一侧的仆从们早已顾不得拭去两颊旁流下的泪水。寂静的陵园中不知是谁哭出了第一声，随即渐渐地，啜泣声此起彼伏地响彻了整个陵园。 而那位低垂着墨发的年轻皇帝，则至始至终没有一丝表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哭态也绝美 随着葬礼中的第一人哭声响起，随即丞相府的家仆们便开始断断续续地啜泣出声，连带着那些伫立在旁曾受过贺兰丞相恩惠的官员们也忍不住默默流下泪来。 来参与追悼的相府之人中，宋怀玉数哭得最为悲痛。自贺兰之的衣物入葬时，宋怀玉便不知流下多少清泪，一双美目哭得犹如三月桃花怒放，眼尾泛着惹人心疼的妃红，即便哭态也绝美。 沈秋霖垂首站在百官之中默哀贺兰丞相逝去，偶然抬眼见跪在地上的人群中最引人注目，哭得快要脱力的素衣男子，整颗心都仿佛被人狠狠撕扯开一般。最终忍不住走出百官队列中扶起宋怀玉，不顾他人目光将其搂在怀中。 “怀玉，”沈秋霖红着眼眶低声安慰道，“别哭了……贺兰大人也不会想要你哭成这样。” 宋怀玉咬着牙忍住哭声，纤长的手指暗暗地抓着沈秋霖的丧服，无声地靠在对方的肩膀上淌下眼泪。 -- 第111页 “莫哭……”沈秋霖鼻腔中的酸楚一阵阵地涌上来，但仍是用手轻轻地安抚着宋怀玉的脊背，像说给自己听一般告诉怀中人，“莫哭……” 在一侧瞥了眼这对人的赵胤扯了扯唇角，莫名觉得如此画面让眼睛刺痛得厉害，无言地别过脑袋，将目光继续聚焦在丞相的衣冠冢前。 明明是在贺兰之的墓前，不知为何，他却一点眼泪都挤不出来。 但凡与贺兰之有些交集的人都哭得一塌糊涂，可他这个与贺兰之相处最久的人，却觉得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澜起伏。 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无动于衷？ 都说帝王无情冷酷，赵胤却不知自己竟然会冷血到如此地步。 心如死灰，麻木不仁，说的就是他吧。 接下去的日子，本应由贺兰之做的工作全由他亲自承担下来。该上朝仍然上朝，该批奏折仍然批奏折。除了面上的笑容相较之前少了许多外，旁人几乎都看不出他的贺兰相父死讯是否有给他带来触动。 被赵胤喊停了的选妃一事，在贺兰丞相衣冠冢立好的五日后，礼部的人又再一次来到御书房之中，于赵胤面前复提看选秀女之事。 “陛下，虽然贺兰丞相逝去一事令人心痛，但您作为一国之君，选娶六宫嫔妃一事不能停呐。” 面对礼部官员语重心长的谏言，赵胤连多费一点心思的借口都不愿编织，直言不讳地拒绝对方的请求道：“朕不想选了。” “皇上！”礼部的那位大臣瞪大了眼睛，跪下痛心疾首地劝道，“您不能……不能如此啊……” “这其中没有朕想选的妃子，即便是充入后宫，朕也不会去宠幸她们。”赵胤满脸淡漠地敛起修袖，亲自加了些水磨起朱墨道，“朕比朕想象的更冰冷无情，朕不想耽误这些女子后半生的幸福，让她们都回去吧。” 那位官员欲语还休地看着年轻皇帝，“可是……” “朕心意已决。”赵胤心平静气地打断对方的话语，手中并不停下研磨着墨碇的动作，“你不必再说了，退下吧。” 礼部的官员紧紧地咬着下唇，整张脸写满了踟躇与困扰。望着皇帝漠然而不改色的面容，在御书房的地上跪了良久后，无可奈何地长嗟出一口郁气，起身请示离开赵胤的视线之中。 “微臣告退。” “嗯，退下吧。”赵胤放下墨碇，提笔淡淡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谁说帝王最无情 自从本由贺兰之先审的一些奏章，如今让这位年轻皇帝一人独揽下来后，赵胤的工作量就远远大于先前了。 为了逐渐适应这样的工作量，赵胤几乎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于其中，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延后一个时辰去仔细批阅并不算太重要的奏章。 他心甘情愿被工作填充所有的时光。 虽然比之前忙碌了，但赵胤觉得自己充实了许多，这样就没有其余的心思去想些别的事情。 在挥退礼部官员后的那日，赵胤仍旧埋首于奏章前，批阅折子直至午夜，全然忘了时间。 他早就让所有婢女太监都撤出御书房中，莫要打扰一国之君的繁忙工作。 无人提醒圣上该到了休憩之时。 那份原属于贺兰之该看的文书，惹得赵胤太阳穴隐隐发胀，于是不禁想要抱怨这种无聊的公文真是浪费他的时间，也就只有贺兰之才能看得下去了。 赵胤揉了揉作痛的脑袋，眼皮子也微微掀起地发牢骚道：“阿之，这种东西朕……” 出口的话语戛然而止，余音还未散去，寂寞地回荡在空中。 赵胤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御书房。那个本属于贺兰之的位置，如今仍然等待着它永远都无法回来的主人。 夜深人静的阒寂蓝黑色星空，银月不知何时悄然升起垂在夜幕间，洒落的月光无声地映照在年轻皇帝身上，余留一片浓郁到化不开的黑色影子，形单影只孤独地落在地面上。 赵胤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颤抖的手缓缓取来那份在桌上被搁置了许久的宣纸。 那是在得知丞相死讯前，他最后还未描绘完的贺兰之肖像。 自那日后，他再也没有提笔碰过这副画像。 年轻的皇帝缓缓展开画像，正准备抬起蘸了墨的毛笔继续添笔勾勒时，一滴眼泪措不及防地掉了下来，打落在白得发黄的宣纸上，晕染开贺兰之的眉眼。 赵胤连忙放下笔用手去抹掉画纸上的泪水，然而却不料自己的泪腺竟然像坏了一般无法控制，自己擦去纸上水珠的动作，远远不及眼泪掉落打湿宣纸染开墨水的速度。 心口前所未有地绞痛起来，痛得让他难以呼吸。 赵胤闭上双目，任由眼泪顺着泪痕默默流下。 好后悔，当初没有跟他和好。仅仅是因为那样的事情，便与他闹翻置气。 好后悔，当初放任他离开自己身边，如今却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好后悔，当初自己没有好好地告诉他那份心意，现在即便想说一万遍都找不到去同谁诉说。 好喜欢他，喜欢那个温润如玉无时不刻都牵动自己心神的他。 可是那个人却不在这个世上了。 赵胤的泪水毫无自觉地落下，随即渐渐地整个下巴都忍不住颤动起来，一双俊眉紧紧地皱缩在一起。手指不知不觉地抓起那份被泪水晕染的画像，在突然意识到自己将那份画着贺兰之的肖像抓皱后，赵胤又颤颤巍巍地抖着指尖将宣纸铺平。 -- 第112页 他生怕自己的泪水再打湿宣纸，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落下，眼眶中蓄满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画像上的贺兰之因他而永远变得模糊，充满数不尽的皱褶。 无论如何都铺不平这张肖像…… 赵胤注视着画上已经看不出原先俊美面容的贺兰之，唯有那份含笑的唇角仍然扬起，赵胤再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轻声地呜咽起来。 年轻皇帝将这份最后的画像挪至一旁，随即握紧右手无力地捶在桌面上，整个人都蜷缩在桌上痛哭起来。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脏能够痛成这样…… “阿之……阿之……朕想你了。”赵胤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中，泣不成声地哭喊道，“朕想你了啊……阿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朕不过是个普通人 自从那次自御书房嚎啕大哭过后，赵胤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冷酷无情到对贺兰之的死讯无动于衷，麻木不仁。 要让自己明白阿之死了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实在太措不及防，太难以接受了。正是因为出自本能地不愿接受，才会使他毫无自觉地失口对阿之说出抱怨折子的话。 在叫到他名字却没有回应的那一刻，赵胤才真正明白，他喜欢的贺兰之永远地离他而去了。 迟来的悲伤将他整个人都要湮没到窒息，赵胤独自在御书房哭到嗓子都快嘶哑的地步。最终还是偷偷守在外头的贴身太监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冲进去劝阻皇上莫要再哭。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即便贺兰大人逝去，您也不能因此悲伤过度到伤害自己的身体。”小太监哀伤又心疼地替哭红双眼的赵胤端上茶盅，“您的身上背负着的是整个国家，您不能哭坏身子呐。再难过也得睡觉啊，不然您明日清晨上朝会很疲惫的。” “朕是一国之君……所以连悲痛的权利都没有吗？”赵胤盯着小太监手中的茶具，哑着嗓子质问道，“一国之君连七情六欲都不应该有了吗？！” 小太监端着茶盅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苦苦地唤了一声，“皇上……” “不……皇上可以操纵别人的生死大权，我却什么都做不到。”赵胤抬手掩住自己的双目，嗤笑的唇角旁流过咸涩的液体，“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小太监连忙辩驳道：“可是皇上——”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胤打断对方焦急的辩解，靠在椅背上无力地出声道，“明天的早朝我会照常去的，但是……起码今晚让我颓废一些。只要这个晚上就好了……” 自小伴着皇帝长大的小太监皱着眉纠结了半晌，最嶼、汐、團、隊、獨、家。终搁下茶盏一言不发地跑出御书房外。正当赵胤以为他已经离开时，小太监又无声无息地匆匆跑回来，将一床温暖的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靠着黄花梨木椅的龙体上。 “陛下，虽然现在还是夏季，但是夜里有些凉，您千万别冻着。” 小太监担忧地看着赵胤遮住眉眼的手掌，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有没有睡着。但不论圣上是否听得到，告退前他都不忘低声说一句，“奴才的生死权永远都在您手上。” 赵胤没有回答他，只是呼出一声浅浅又匀长的鼻息。 次日清晨的早朝，赵胤如同约定般地换上那身背负着国家的沉重龙袍，垂首冠好黑金冕旒，向金銮殿迈出稳重的步伐。 “朕走了。” 那位伴随了赵胤多年的小太监注视着皇上渐渐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忽然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八年前那个才登基不久的少年皇帝。 陛下……一直都很坚强呢。 无论是目送唯一的长姊远嫁他乡，还是亲眼看着先皇因病而驾崩，直至如今得知贺兰丞相逝世的消息，皇上都咬着牙独自承受了这些悲痛。 即便陛下是孤家寡人，自己作为皇上的侍从，也会永远地伴在陛下身边的。 “奴才恭送陛下。”小太监躬身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朕的丞相只有他 由于前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的缘故，此时此刻坐在龙椅上听政的赵胤不免觉得有些疲惫。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后，年轻皇帝开口问道：“诸卿还有何奏要禀？” “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文官之列中，一位朝臣出班捧着笏板奏道。 赵胤一双隐在冕旒下的墨目微微眯起，“爱卿但说无妨。” “微臣算了一下，今日是十六。离贺兰大人下葬的日子已过去十日。”那位大臣踟躇地抬头觑了年轻的皇帝一眼，随即咽了口唾沫断断续续地问，“丞相一位……已空出许久……陛下是不是……” 赵胤毕竟坐在龙椅上这么些年了，即便是那位大臣未将那整句话说完，他也能听得出这其中的言下之意。 “朕不会再选丞相的。”赵胤平静地回答道，然而言辞中的态度却不可置否，“朕的丞相永远只有一人，无论是谁都没法撼动他的地位，就算是朕也一样。” 这是他当年亲口许诺给贺兰之的，如今即便贺兰之不在世上了，只要他赵胤还活着，这个承诺就不会被打破。 “可是陛下……” 那位大臣正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被赵胤蹙着眉微微摇头的动作制止住，悉数的话语只能默默地咽回喉中。 “诸位爱卿也都看到了，这几个月即使没有丞相，朝堂仍旧在运作。虽然朕的负担加重些，不过朕还很年轻，少睡几个时辰对朕来说并不算什么。” -- 第113页 赵胤再次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对方的谏言，“而且朝廷的机制已经较为完善了，有无丞相一职只是对于朕来说意义较大罢了。不过，除了贺兰之外，朕不想让其他人再成为朕的丞相。” 那位大臣仍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那公孙大臣……” 赵胤瞥了眼位列班中故作镇定的公孙大臣，云淡风轻地答道：“公孙大臣也一样。” 底下的纷纷朝臣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更有些官员十分晦涩地瞧着那位被提到名字的公孙大臣，偷偷地观察这位仅离丞相之位一步之遥的公孙大臣如何反应。 上一次贺兰丞相被唱衰，预言贺兰派即将倒台，公孙作为当时最有可能接替贺兰之位置的官员，无疑是最为意气风发的。无论做什么都有大批官员簇拥着他，以当时情形来说，即便说是众星捧月都不过分。 然而贺兰之在那一年并未被革去丞相一职，遂即先前来拥护他的人转眼间就跑到了贺兰之身边。反倒是他公孙折腾了半天还在原先的位置上，被人看了好大一出笑话。 这次贺兰之逝世，本不抱有成为丞相的希望又再次冉冉升起，结果这回却被皇上毫不留情地掐灭。 公孙照旧与丞相一职无缘。 他甚至可以听到寂静朝堂中，那些官员们心中的唏嘘与嘲弄。 站在公孙后头的司马稍稍移动身形，不动声色地将浑身轻颤紧握拳头的公孙遮掩住，暗暗护着他不受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侵犯。 “不过公孙大臣为人正直，作风正派。”赵胤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被司马护住心灰意冷的公孙，“朕认为公孙可暂时秉丞相之权监管百官。若要树立朝风，朕认为像公孙卿这样的正人君子还是不错的人选。” 听到皇上此话的公孙怔怔地抬起脑袋，以为自己耳朵听岔了出了什么问题，直至被自家竹马轻轻推了一把后，他才反应过来不是错觉。 “微臣恩谢皇上！” 第一百六十章 -情敌见情敌（上） 自从上次皇帝在众臣面前亲口许诺，除贺兰之外再也无人能成为本朝丞相后，这百官之首的位置便完完全全地空了出来。而树立朝风监督官员们一职，则由公孙代替了贺兰丞相。 最近这些日子，皇上适应了批更多奏章的强度，往往早于休憩时间前的半个时辰便能做完一切工作。而这余下的这些空闲时间，赵胤并不会选择去寝宫休息——或者说他也睡不大着——所以便时常注视着那个从战场上带来的破匣子，像是睹物思人一般安静地看上半个时辰。 每逢初一、十五这二日，赵胤便会在夜深人静之时，打开那扇隐藏在御书房后头的密室，在那儿无声地站几个时辰。待到累了就将自己的脊背倚在门上，什么都不去做，就这样单纯地、静默地看着布满整个密室的贺兰之画像。 在贺兰之逝世的第一个月后，这只在边疆打赢胜仗的军队终于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本被贺兰丞相死讯所笼罩的京城，也因为将士们的凯旋而冲刷去了不少沉郁的气息，带来几分难得的喜悦。 在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后，皇上第一时间便接见了指挥此次作战的最高将领，并且亲自为这位贡献卓越的将军进爵加官。同日还传下圣旨，无论士卒还是将领，凡是在前线上出力的全部连进二阶。同时抚恤全部牺牲兵士的家属，追封各类将领，愿英灵们安息。 在归来的军队之中，将军还向皇帝表明他们带来了敌国前来签订正式协议的使者。先前贺兰大人在牺牲前拟定了一份临时协议，上头表明对方愿意成为本国的藩属国，并且每三年来华朝贡，接受本国的册封与陛下所受的印玺。 这是贺兰之在死前为他与国家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这些利益是阿之用命换来的，无论对方再提出什么，这边也绝不可退让。 赵胤凝重地注视着这份契约，认真思虑半晌后下旨道：“传朕旨意，令司马同尚书省的官员们一同按照这份协议的条件，去拟定正式条约，时限为十日。” 对传旨太监语毕后，赵胤转头看向那位跟随军队而来的使者，不咸不淡地问道：“使者阁下对于半月之后签订正式协议有何意见吗？” 使者拱手微笑，“皆听皇上所言。” 在等到陛下同朝臣们全部商讨完事宜之后，赵胤身边的贴身太监才来到圣上面前，附耳轻声道：“陛下，同军队一起回来的贺兰府苏护卫独来求见。” 赵胤自然知晓这个独来求见的苏护卫是谁。 苏诺跟随在贺兰之身边做了多年的贴身护卫，就连皇帝要求贺兰之来到御书房办公之时，贺兰之都不忘捎上苏诺，将其带在身边。贺兰之成为督粮官去前线，也是由苏诺作为护卫留在其身旁。 那么……苏诺想要求见，极有可能是带来了有关阿之的消息。兴许阿之并没有死，苏诺一定是前来请求他派出人马搜寻贺兰之的。 一想到苏诺可能带来有关贺兰之存活的消息，赵胤死气沉沉的双眼倏然恢复了一丝光彩，龙袍一挥刻不容缓地下令道：“宣！”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情敌见情敌（下） 一想到苏诺可能带来有关贺兰之存活的消息，赵胤死气沉沉的双眼倏然恢复了一丝光彩，龙袍一挥刻不容缓地下令道：“宣！” 苏诺一路垂首跟着领路的太监走入大殿之中，双脚才跨过门槛，便直接跪在坐在高位上的皇帝面前，稽首而拜道：“小人苏诺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第114页 “苏护卫平身。”赵胤的语气中免不了一丝的紧张，“你此次特来求见，可是有什么关于贺兰之的消息要带给朕？” 苏诺没有按照年轻皇帝的旨意平身，而是跪在地上沉默不语。 赵胤看苏诺一语不发，眉头不禁紧紧皱了起来。就连握着扶手的右手都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道，撑起半个身子向前探道：“是不是？！他其实没有死是不是？没有人看到过他的尸体，你也没有看到。所以你这回是特地来告诉朕，贺兰之还有活着的可能，对不对？” 御书房中阒静一片，仅响起二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 赵胤焦虑地等待着苏诺的回应，而苏诺却不肯抬起头来，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地面。 正当赵胤即将失去耐心，准备起身离开时，沉默了许久的苏诺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回答。 “禀圣上，军中的确没有人看到过贺兰大人的尸体。”苏诺沙哑着嗓子，干涩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贺兰大人所在的营帐是被敌人用火药所偷袭的……因此……那个地方只有炸碎的肉块与干涸的血迹。” “所以这并不能代表就是贺兰之！”赵胤从苏诺的话中抓取到关键信山？与？彡？夕息，就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似的猛地站起来问道，“你有线索是不是？你确定那些尸体碎块不是贺兰之对不对！” “小人的确不曾相信那些肉块会是贺兰大人。因此小人前去那个营帐中，印证了多遍那些散碎的尸体究竟是谁。” 苏诺避开赵胤的视线，放弃般地垂下墨发。从喉咙中含糊不清地哽了许久，才低低地吐出一句话道，“但是那个营帐中……只有贺兰大人一人独住。” 苏诺话语背后揭露的残酷现实，彻底打碎了赵胤的希望。 赵胤颤了颤薄唇，几近失态地冲到苏诺面前，不顾一旁侍卫太监的阻拦，狠狠地将跪在苏诺从地上拽起，揪住领子强迫苏诺看向自己，瞪着对方布满血丝的眼睛怒吼道：“你当初不是说用生命起誓保护他一生吗？！”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赵胤的手，然而苏诺却没有任何反抗，任由自己被皇上拽着领子，无力地从嘴边扯出一抹苦笑。 耳边传来皇帝的震耳欲聋的怒吼，震得他的耳膜嗡嗡作响，甚至有些发疼。 “你当年是怎么对朕说的！结果人呢？人呢！为什么他死了！”赵胤歇斯底里地冲苏诺嘶吼着，眼眶不禁泛起一圈红，甚至不知自己的双目何时涌出泪来，“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为什么不能护住他啊……” 苏诺闭着眼睛淌下泪水，哽咽着低声道：“小人无能。” “何止是无能，简直是废物……废物透顶……” 赵胤精疲力竭地松开苏诺，失去唯一支撑点的苏诺如同废弃的烂铁般被摔在地上。骨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苏诺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毫无痛呼苦喊之音，唯独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淌在地面上。 赵胤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痕，在迈步准备离开御书房之时，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向那个瘫在地上像废了似的的苏诺，冷冷地盯着那个身影训斥道：“别在朕的殿中露出那种想死一样的目光，给朕站起来。天下比你惨的人多了去，痛失喜欢之人的也不止你一个。” 赵胤跨出门槛，将一旁太监递给自己的巾帕抛向后头瘫着的护卫小子。 “是个男人的话，就给朕站起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跑的累死了 悬挂在漆黑夜空中的银月被乌云大半遮蔽，洒下少许冰冷又黯淡的白光，隐约照亮疆域深处黑冷阴森树林中的小径。 夏夜边境的风冷得刺骨，阴风呼啸穿梭在丛林间，飞舞的枝叶摩擦着发出宛若鬼魅般的尖叫。 只见一个瘦削的人影匆匆奔跑在黑暗的森林中，脚步飞快地踩着枯木烂草布满的曲折小路，发出细小的“咔擦咔擦”清脆声音。 冰冷的白色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朦胧地映照出在那个在树丛中跑得狼狈不堪之人的面容。 贺兰之。 那个被众人认为已经逝世的贺兰之。 以往那一头永远梳理柔顺齐整的墨发，如今正被其主人凌乱不堪地抛在脑后。不顾头发上的散落杂叶，便被一根发带胡乱地编绑在一起。 不过以贺兰之异常苍白的脸色来看，他似乎也没有精力去打理自己的头发了。 他一边忍耐着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剧烈的喘息声，一边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望着身后的追兵，通过对方举起的火把亮度来判断双方距离的远近。 在确认双方还有一段距离后，他才稍许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脊背倚靠着棕木的树干大口呼吸起来。掏出袖袋里半边腐烂的水果，简单地将它在衣襟上蹭了蹭除去表面的污泥，啃去已熟得发透的表皮后，贺兰之便不顾形象地大口大口咬着未坏掉的另一半果肉。 “他是个文官……跑不远的……” 先前还在远处的模糊人声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样子对方一群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踩散堆积的枯叶的脚印，正循着踪迹靠近这边。 “啧，”贺兰之皱着眉头咂舌一声，迅速啃完最后几口便将果子扔到一边，“这么快就赶上来了。” 即便从果子中飞溅出甜腻的汁水，如今的贺兰之也来不及掏出巾帕擦掉。只能草草地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后，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再次奔跑起来。 -- 第115页 “这帮子人居然搞车轮战，都追了三天了……老子这辈子跑的步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从这群人手中苟延残喘地活下来。 其难度绝对不亚于一个翻墙进入体育学校的小偷，能不被揍扁就从这群体育生手中逃出来，最后还得确保自己偷的东西全部都在。 得亏敌在明我在暗，逃起来还好点。这要是正面硬肛，他估计早死在森林里了。 现在是夜晚，虽然光线不够好，但是他还能通过火光之类的信息来推测对方的距离，勉强能靠信息与一路上捡到的果子存活下来。 不过到了白天，就很难办了。 在白天对方不可能会用火把，贺兰之也就无法用可见光源来算距离差。而且在这种树木密集的树林中，树与树的间距都不超过17米，无法产生回声，因此也就无法靠音速340米每秒来推测双方距离究竟有多远。 一旦他听到了敌人的声音，那就意味着对方与自己已经非常接近了。就算是在体力所剩无几的情况下，他都要咬着牙关死撑着逃跑。 如果不跑，必死无疑。 不合时宜的胃痛又开始消磨他的体力，脚步沉重得难以迈开，大小腿的肌肉也酸痛涨疼。虽然已经有了片刻的休息，但是第二次再起步的速度，已经远远不及之前了。 经历了三天几乎没有合眼的奔跑后，贺兰之清楚自己已经达到了极限，他是真的跑不动了。 而此时此刻，灵敏的听觉察觉到正后方传来的一声—— “这边！找到他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遵守约定活下去 “这边！找到他了！” 正后方响起的声音让贺兰之不得不强撑起精神，捂着疼痛的胃部继续跑起来。由于体力几乎已经到达极限的问题，自己的步调慢下来已经无可奈何了，贺兰之只能尽量拉大自己的步伐，使自己每一步跨出的距离极尽可能的大一些。 事实上究竟能跑多远，贺兰之也不清楚。但他明白必须要逃，现在主动权还在他的手上，一旦落入敌手，是死是活都不是他能说了算的。所以，只要腿还能动就一定要跑，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去拼搏。 绝不可以被那群人给抓住，他还要活着回去见赵胤！ 那可是他们曾经许诺过的约定，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赵胤的。即便是赵胤娶了妻生了子，他贺兰之也会待在赵胤身边，这一辈子都做他的忠臣。 “别想逃！” 贺兰之向后望了一眼，举着火把的敌人离自己的距离不算太近，不过也绝对算不上远。凭这中气十足的一声吼来看，对方的体力还算十分充足，得尽快找个藏身之处才是上计。 就在这回头未看前方的片刻间，贺兰之便觉得脚下突然被什么凸.起的东西所绊到。稍微踉跄了一下，向前迈出一步想要稳住身形，却不料那一脚下面的土壤竟然空无一物，随即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啊啊啊啊唔唔！” 虽然措不及防的失重感使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了惊叫，不过贺兰之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捂住嘴强迫自己噤声。即便是身子砸在地上，疼得像是骨头都全部断裂开了，贺兰之都强忍住痛呼，紧咬着牙关默默忍下。 声音会让敌人辨识出自己的方位，刚才掉下来的动静已经十分引人注目了，他不能再发出更多的声音给对方提供线索。 由于一脚踩空时踏中的是枯木烂叶，所以在周围的杂草碎叶也都纷纷砸到了他的墨发上，扑扬的灰尘泥土布满了整张面容，将本来已经够狼狈的贺兰之弄得更加灰头土脸。 不过此时此刻也顾不上颜值什么的了，得先活动一下手脚看看骨头究竟断没断。 贺兰之伸出手去摸向四周，指尖传来的尽是一片冰凉滑.腻的触感。以两只手臂就能触摸道尽头的狭窄距离来看，他无疑是掉落进了一口比较深的枯井。 还好手臂与脚只是有一些余痛，看来并没有伤到骨头。 贺兰之正想站起来探索更多，头顶上传来敌人隐约传来的声音令他停下了动作，小心翼翼地贴在井边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奇怪，刚才还在这儿，怎么突然没影了？” 贺兰之听着那个在头顶上围绕的声音，连粗.重一些的呼吸都不敢喘，如同雕像似的不动一丝一毫，生怕头上的枯叶杂草掉落暴露出自己。 举着火把的敌人似乎并未察觉到那口枯井里藏了个人，兜兜转转绕了周围许久，实在找不到贺兰之，只好又举着火把朝贺兰之可能逃走的方向继续追踪下去。 “呼……终于走了。”在确认对方完全走远后，贺兰之才呼出一口气，用手拍了拍滑.腻腻的井壁，“接下来就是要想怎么上去的问题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说啥陛下都不肯吃（再不双更就切腹自尽） “皇上，方才的御膳您就吃了这么些，夜宵可不能不吃啊……” 眼看着衣带渐宽的年轻皇帝将面前的食盒推开，伺候赵胤用膳的贴身小太监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 赵胤将龙案上批阅完的奏章合起，疲惫地瞥了眼被自己推开的精致膳盒，“朕没有胃口。拿下去让御膳房的厨子自己处理掉。” 小太监难为地看着赵胤，不动声色地将食盒往赵胤那儿微微挪过去一些， 耷拉着眉头苦口相劝道：“自贺兰大人出了事儿后，您的胃口就一直说不好。满满一桌子的膳食陛下就动了几下筷子，再这样下去龙体也会吃不消啊。” -- 第116页 “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赵胤觑了一眼面前战战兢兢又忍不住啰哩吧嗦劝个不停的小太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朕不饿，拿下去吧。” “是……” 小太监垂头丧气地端着食盒退下，遵循陛下的命令将其送至御膳房的年轻御厨手中时，豆大的眼泪忍不住落在雕花精美的盒盖上，顺着纹路渗入檀木之中。 这刚入宫没多久的新人厨子哪里见过皇上的身边太监落泪，手忙脚乱地递上随身的帕子关切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咱家心急，心疼皇上的龙体。你说皇上不肯吃这可怎么办呐……”清秀的小太监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地抹去眼泪怪责道，“一定是你们御膳房的厨子弄得还不够好吃……” “公公冤枉啊！”年轻的御厨诚惶诚恐地欠身，领着这位小太监进入膳房供其监察，“皇上的膳食关系到龙体安康，任凭我们有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怠慢一分啊！” 话正说着，总负责皇帝膳食的庖长快步匆匆走了出来，接过徒弟手中的膳盒打开瞧了眼，发现皇上还是没怎么动过里头的菜肴后，不由得长嗟一声，冲小太监缓缓摇了摇头。 “皇上还是不愿吃啊。”庖长愁眉苦脸地看着里头的膳食，“虽然依公公的想法往菜里加了些开胃的辣子，但陛下不动筷，咱们也没法子了。看来从膳食入手没什么希望了，还得从别处寻思方法。” “早寻了，可压根没用。”小太监委屈巴巴地道，“咱家先前请御医为陛下开了两帖开胃的方子，结果陛下还是推开汤药，嫌苦也不愿喝下。以往陛下喝药都有贺兰丞相劝着，如今……是谁都劝不动了。” 年轻的御厨忍不住开口插话道：“我觉着要让皇上开胃，应该从根本处入手。公公，您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失了胃口吗？” “自打丞相逝世的消息出来之后，陛下就这样了。”小太监如实回答道。 “看来皇上这是心病啊……”青年御厨用手抵着下巴沉思而言，“公公不妨劝皇上去散散心？这心旷神怡才能把酒临风，胃口也就开了嘛。” “可皇上已经在御花园中散过心了。而且宫中何处陛下没同贺兰大人一起走过……陛下虽是不说什么，但是咱家看得出陛下每次都触景伤情，久而久之也就不愿散心了。” 青年御厨毫不犹豫地接上，“那就出宫试试，这样子陛下也不会想到贺兰丞相而伤情了。” 小太监看了庖长一眼，得到对方赞同的眼神后，点了点头道：“那咱家明儿就请皇上出宫试试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在此地不要走动 下了早朝之后，沈秋霖随着众官员一同走出金銮殿，却不料还未走下汉白玉台阶，半途便被一位意想不到之人给拦住了。 “沈大人安好。”小太监浅笑着向沈秋霖行礼道。 沈秋霖见着这位贴身伺候皇上的小太监特地前来找他，忙不迭地也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公公也安好。请问公公，是皇上有什么事情要找微臣吗？” “其实此次来找沈大人，倒不是皇上的意思……”小太监有些犹豫地瞧了沈秋霖一眼，终而甩开浮尘直直跪下道，“奴才想有一事相求沈大人！” 突然被皇上的贴身太监跪地相求，沈秋霖不免有些惊慌，连忙屈身扶起这位公公，飞快地扫了眼四周用惊异目光看向他们的朝臣，附耳悄声说：“公公，此处人多眼杂，请借一步说话。” 小太监点了点头，随着沈秋霖走下台阶直至一僻静处，作揖垂首恩谢道：“奴才多谢沈大人！” 沈秋霖搀起对方摆了摆手，“公公先说是什么事情吧，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能为公公做到。” “陛下最近心中似乎郁结难解，下官恳请沈大人，能否能以友人之名邀请陛下出宫散心游玩一趟？”小太监眉眼间满是诚恳之色，“奴才知道陛下一直都将沈大人以臣子友人相待，如果是沈大人提议出宫散心，陛下定会考虑一番的。” 沈秋霖听到小太监这根本不算什么的请求，紧张了半天的神经也松了下来道：“原来是此事，好说好说。那我现在就去邀请陛下，倘若这样能让陛下一解郁结，也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乐意见到的。” 应下了小太监的请求后，沈秋霖便转身跟着小太监走向先前上早朝的金銮殿。 沈秋霖有些疑惑，“皇上平时下了朝不是都在御书房吗？怎么公公会往金銮殿走？” “沈大人有所不知，自从贺兰大人逝世后，陛下每日下朝后总会在金銮殿中静静地望着以往贺兰大人所在的位置，至少要一盏茶的功夫才会离开。” 话音落下，二人正巧也到了金銮殿前。小太监打了个稽首，跨过门槛向静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禀告道：“陛下，沈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得了皇上的应允，沈秋霖微敛修袖走入金銮殿。在屈身作揖拜见皇上的同时，他还不忘偷偷观察了一番神情冷然的赵胤。 不知是从何时起，皇上那双一向璨若星辰的墨目变成了如今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皇上那张淡色的薄唇也不再有笑意浮现了。 看来贺兰丞相的死，对皇上的打击远比他所想象中的来得大。 “沈卿免礼。有何事需要找朕商讨？” -- 第117页 听到年轻皇帝冷淡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沈秋霖立刻拱手回答道：“微臣并无要事。只是单纯想以个人身份请皇上出宫走走。嗯……陛下也要体察民情，对吧？” “是啊是啊，沈大人所言正是，陛下不妨……”小太监闻声附和，却被赵胤冷冷的斜睨给吓得渐渐低下声去。 “是你去请沈秋霖的吧？为了把朕带出宫去散散心。”赵胤收回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有这份心，朕领了。” 一看自己的小心思被赵胤拆穿，小太监磕磕绊绊地狡辩道：“奴……奴才没……” “罢了罢了，朕也想出宫换换心情了。替朕换上便服吧。”赵胤站起身子，回头瞥了眼愣在原地的沈秋霖，“朕去换身衣裳，你就站在此地，不要走动。” 第一百六十六章 -那青衣是贺兰之？ 不得不说，小太监选择拜托请皇帝出宫游玩的对象，是这位榜眼郎再合适不过的了。 因为同这位曾经在庙会摆过摊的原没落士族沈秋霖一道出宫散心，无论是雅是俗的闲趣之处他都了解得十分清楚。但凡赵胤看中意的文玩古物，他都能或多或少的说出典故逸事。作为一个学识渊博的才子，皇上抛出来的几个话题，他也能引经据典，接得相当精彩。 除了贺兰之外，大概沈秋霖的确是最适合陪他出宫散心的人了。 虽然日子已至九月入了秋，可初秋的气温还未降下来，正午的艳阳将整条街烤得焦烫一片，滚烫的热气宛若水纹在路面上浮起，惹得行人都步伐匆匆，想要快些找个阴凉处避一避这毒辣辣的太阳。 沈秋霖敛袖拭了拭额间的汗水，瞧了眼身边由侍卫打伞蔽在阴影下的年轻皇帝，如同他所预料的，尽管少晒了太阳，但对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少爷，咱们在外头也逛了许久了，要不去前面那家酒楼歇息歇息，饮个茶食顿饭吧？”沈秋霖见状提议道，“那家酒楼听说换了一个戏班子，里头有个青衣的角儿是由一名男子反串的。虽是新人，但唱功演技都不俗，京城不少达官显贵都前去赏听，雅间更是要提前一旬预定才行。少爷，您定个雅间饮茶听听吧？” 赵胤斜睨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道：“是你自己想去听吧？知道跟着我定会有雅间，所以撺掇我去那家酒楼饮茶用膳对吧？” 沈秋霖讪笑了两声，“瞧您说的……小人也就是觉得少爷您可能走得累了，所以才提议您去前面酒楼稍作歇息……” “你想什么我还不清楚，跟我你就不用扯了，”赵胤无奈地摇了摇头，迈开长腿走向前方那家装修亮堂的酒楼，“走吧，我也顺便看看这让沈秋霖都兴趣十足的京戏究竟是怎样的。” 这家地处京城闹市区的酒楼比外头还要热闹三分，谈话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在酒楼中响起。靠近大门一桌的有二人正眉飞色舞地交谈着，赵胤侧耳稍稍留意，发觉那对话内容正是半刻时辰后将上演的京戏。 跑堂的见沈秋霖这一行衣着打扮矜贵的客人，忙不迭地上前笑脸相迎，“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呢？” “用餐。我家少爷要一个雅间。”赵胤身边的侍卫将跑堂拉到一边，以不会被他人察觉的隐晦角度地出示皇宫御牌，“最好还是坐北朝南的雅间。你们酒楼的招牌菜色都上一份，要尽快。” 头一次看见年轻皇帝本尊的跑堂瞪大了眼睛，引人上楼的脚步都有些飘浮不稳，“客官您这边请。” 赵胤瞥了眼酒楼中央空荡荡的戏台子，负手信步随着小跑堂踏上台阶，走入那一间本是留给其他权贵的精致雅间坐下。身后跟着的沈秋霖暗叹一声“有权有钱真是为所欲为”，在年轻皇帝的眼神示意下也随之入座。 嘈杂的酒楼突然寂静下来，店家小二如同流水一般奉上佳肴茶水，在经过侍卫一一试毒后，年轻皇帝捧起桌上的茶水轻轻啜饮一口。 滚烫的茶水顺着喉道进入胃中，而与此同时，阒静的楼下爆发出比烫喉的茶还要热烈的掌声。 赵胤掀起眼皮子向下扫了眼，见那戏台中央徐徐走出来的角儿，虽面上被妆容所覆盖扮着青衣，但那清骨玉姣的身形竟与他日思夜想之人一模一样。 他绝对不会认错。 是贺兰之！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万籁此俱寂 见到楼下那位反串的青身影后，赵胤黯淡了许久的眼瞳终于骤然明亮起来，忍不住激动地拍案而起，险些失手将茶盏打翻。 “皇上！”沈秋霖与赵胤反应如出一辙，站起身睁大眼睛望着楼下，“那不是……” “朕知道，不过——”年轻皇帝即刻便恢复冷静，手掌微微下压示意沈秋霖莫要大惊小怪，“稍安勿躁，再看看。” 酒楼大堂内，先是铮铮琴瑟响了第一声，随之其后的便是青衣的袅袅嗓音在寂静的酒楼中唱起。 万籁此俱寂，但余青衣音。 戏台上背对着观众的角儿缓缓转过身来，露出那张尽施粉墨的面容。朱唇微启不闻其声，但座下的人仍旧静静的。锣鼓棒子敲了一响，他的声音才唱了出来，响彻整个酒楼。 台下的喝彩声兴起，予希団兑“好！” 沈秋霖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唱戏的青衣，收神间望了一旁怔怔注视着下方的赵胤，却惊觉身边这位年轻皇帝的目光并不是聚焦在那位青衣身上，而是在透过那角儿看着某个人。 -- 第118页 不用想也明白，皇上看的究竟是谁。 那角儿穿着青绸薄纱，微整白袖软缎，兰花手撩起垂落眉前的流苏。唱腔依依，又作垂眼弹泪之姿，将一出戏唱得好极了。 沈秋霖将观察赵胤的目光转回戏台上，耳边还萦绕着那青衣的行腔，那声音虽若金珠轻落玉盘般动听，但他已经不怎么再听得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一场戏唱罢了，整个酒楼迸发出的热烈掌声几乎要将房顶给掀了去。说是满堂喝彩也毫不为过。即便戏班子谢了幕返到后台去，掌声浪潮仍旧持续了许久才褪去。 按捺了整场戏的赵胤终于忍不住站起，几乎是要跑起来似地走出雅间。坐在对面的沈秋霖见状，也立刻起身疾步匆匆地跟了出去，一路顺着楼梯而下闯入后台。 “什么人！” 戏班的班主见到这贸然闯入的二人，目光凶狠地瞪着他们喝了一声。卸妆的伶人们不禁吓了一跳，局促不安地搅动方才敷着的热毛巾，指尖上还泛着氤氲的热腾蒸汽。 坐在梳妆镜前摘下金钗银钿的反串青衣也转过身来，静静地打量着这器宇不凡的闯入者。 “班主，我家少爷就是想来后台瞧瞧。”沈秋霖温润一笑，将这紧张的气氛稍稍化解得温和了些，上前安抚这位班主的情绪，“是我们唐突了，不过我们没有别的意思，还望班主见谅。” 话音刚落，赵胤身后的侍卫们也随之踏入后台，将这本来就不大的地方挤得满满当当的 “见谅？你当我京城的达官显贵没见过？这么多人一起进来，还跟爷谈什么见谅——” 班主的话音戛然而止，不可置信地看着侍卫举到他面前的御牌。在愣了几秒后班主才反应过来，灭了刚才的气焰，哆嗦地朝年轻皇帝与沈秋霖所在的方向跪下，“草民……草民叩见……” “免礼平身。”赵胤不耐地打断对方的话，“你们都先出去，那位青衣留下便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赎你 旁人皆被挥退下去，唯独沈秋霖还留在原地不动弹，唇上仍然挂着浅浅的笑意，注视着赵胤与那位青衣。 赵胤瞟了一眼沈秋霖，墨目中的神情大抵是在问他，“你怎么不跟着下去。” 沈秋霖风度翩翩地浅笑着走到赵胤身边，附耳在这位年轻皇帝耳边轻声道：“陛下， 您想问他的，微臣能猜到三分。不过，有些话还是交给微臣来问吧。您的身份问一个戏子，还是有些不妥的。” 赵胤略微思索了片刻，便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沈秋霖来替他来问，自己则寻了旁边一个空座，从容不迫地坐下听这二人准备说什么。 “阁下不必管后面那位。”沈秋霖走至那位神色略有些不安的青衣面前，微笑着将桌上静置的卸妆工具递给对方，“请问阁下姓？” “在下姓何。”那人微微低头也笑了一下，接过沈秋霖手中的工具。 “原来是何老板，失敬失敬。” 何公子是梨园的角儿，按照那行的规矩，大伙儿都会称角儿为“老板”。 兴许是因为唱青衣的缘故，相比起贺兰之那温润如玉又有些清冽的声音，这位何老板的声音就显得更为女气，软绵绵中又颇带了些媚味。 虽然媚了，但还是俗了些。 沈秋霖不动声色地瞧了赵胤一眼，看到年轻皇帝对这位何老板的声音完全无动于衷，心中莫名沉重的桎梏忽然就释然了开来。 看来陛下早就知道这位不是真正的贺兰大人了。 “何老板，您请继续卸妆，”沈秋霖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梳妆镜中那位将脸上粉墨一一卸去的男子，“在下只是想同何老板交个朋友，谈几句话罢了……没什么别的想法，您不必如此紧张。” 何青衣透过镜子看向沈秋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先生还没说自己叫什么呢。” “在下沈秋霖。”沈秋霖文质彬彬地介绍道。 对方从善如流地应下，用那独有的酥软声音唤了一声，“沈公子。” “何老板，您是何时入的梨园？” “快二十年前了吧，那时候我才不过三四岁。京戏都是童子功，不从小练起也唱不出来名气。”何青衣一边嘴上答着，一边抹去脸上的桃红胭脂。不出半晌功夫，那张被妆容覆盖的清秀面容便露出了半张来。 这位何老板让不在意后头的少爷就不在意，妆也说卸就卸，不愧是角儿，心理素质就是强大。沈秋霖默默在心中腹诽一句，同时开始仔细地端详起对方的面容。 何老板作为男人，一张面容竟比女人还要生得秀丽细巧。不施青黛的细眉好似弯月，墨目里流转点点眼波，纤长的眼尾泛着淡淡妃红，犹似一株攀在枝头的红杏。 五官风貌楚楚，的确与贺兰大人有五分相似，但完全不及贺兰丞相大气端华，当然更加不及他家怀玉的风华绝代。 沈秋霖很不厚道地在心中评析道。 “您怎么会进梨园呢？” 何青衣平静地揩去另外半边的妆容，“小时候家里穷养不起，所以就被贱卖了进来。” “那您想过赎身吗？”沈秋霖复问道。 “倒是也想啊。”何青衣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可惜赎不起。” “我赎你。” 一直未开口的赵胤突然出声，在场的另外二人都不禁怔愣了片刻，转身看向稳稳坐在太师椅上的贵气男人。 -- 第119页 只见那面无表情的年轻皇帝在二人的注视下，用笃定十分的语气开口道：“我赎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陛下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我赎你。” 沈秋霖眼中满满皆是不可置信的神情，“皇……少爷你认真的吗？” “对，”赵胤十分冷静地回答道，“我认真的。” 沈秋霖抽了抽嘴角，大步流星地走到赵胤面前，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道：“陛下，这可是一个戏子。恕微臣说的难听些，那可是下九流的。您知道赎了他意味着什么吗？” “朕知道。”赵胤抬手微微拨开用身体挡住他视线的沈秋霖，“但他想赎身，那朕就赎了他。而且朕不想看到一个长得像贺兰之的人在抛头露面地唱戏。” “可您给了他自由，他接下来的生活怎么办呢？”沈秋霖头疼地劝着这位语出惊人的年轻皇帝，“他从小就学如何以唱戏为生，您就算赎了他让他自由了，他还是得靠唱戏活下去啊。” 赵胤继续淡漠地开口道：“那就朕养他。” 沈秋霖倒吸一口冷气，“难不成您还想金屋藏娇？！” “你这个人想什么呢，说得这么肮脏。”赵胤皱眉瞥了眼面前这位大惊小怪的榜眼郎，“朕只是供他不愁吃喝，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哎哟我的陛下欸……”沈秋霖劝不动面前的皇帝，只好无奈地长嗟一声，“那您养着他，岂不是还打算给他置办一间宅子，买几个仆从伺候他？” “那倒不是。” 听到赵胤这句答复，沈秋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随即便被赵胤下半句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朕想把他带进宫去。” “………………” 饶是沈秋霖这样才思敏捷的榜眼郎，此时此刻也不知该怎么继续这场对话。 若不是面前这位是九五至尊，沈秋霖真想问问赵胤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那可是位及丞相的贺兰大人进宫都得通报求见的皇城禁地，怎么可以让这么一个身份不明、清白不知的戏子进去？！ 疯了吧疯了吧疯了吧？啊？！这皇帝是不是疯了？！ “那个……” 身侧突然响起的轻唤打破了僵持的气氛，沈秋霖闻声望向身旁，那位已卸完妆的何老板不知是什么时候走至了年轻皇帝面前，抬起一双羞怯怯的墨目望向英俊贵气的赵胤，软着语调轻声问道：“少爷您真的要赎我？” “啧。”沈秋霖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咂舌。 赵胤斜睨了他一眼，没有张口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应下。 “那日后在下便跟了您了。”何老板抿了抿红唇，笑语嫣然地开口问道，“请问少爷如何称呼？” 年轻皇帝注视着对方与贺兰之有五分相似的容貌，原先冰冷的神情也不禁放软了些，“我姓赵。” 何青衣微微张口作出惊讶的模样，“您是皇姓的少爷！” 沈秋霖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突然后悔自己要嘴贱留下来替陛下问话。这造的是什么孽哟……他真的是想求求这位何老板，可千万别顶着这张像贺兰大人的脸露出这种表情了。 “何止皇姓啊，”沈秋霖扶额道，“你还不赶紧行礼叩见当今圣上。” 第一百七十章 -不要碰朕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面前这位气宇不凡的男人是个贵公子，可他何某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当今的一国之君。 得知是当今圣上亲口答应为他赎身，何青衣眉目间尽是喜悦之色，朝赵胤盈盈一拜跪下道：“小人叩谢皇上的大恩！此后小人的命都是皇上的了，即便是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 “免礼平身。”赵胤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随即起身凑到蹙着眉的沈秋霖耳边轻声道，“榜眼郎，你去赎回他的卖身契吧。” 沈秋霖一脸茫然地看向赵胤，“您要赎他关微臣什么事？！为什么要微臣去赎？！” “因为朕要走了，后续工作交给你办，银票去问侍卫要，实在不够就报销。”赵胤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沈秋霖的肩膀，无视这位榜眼郎幽怨的目光，“朕还有折子要批，先回宫了。你记得要讨价还价。” 沈秋霖瞥向身旁神情激动的戏子，“那何老板呢？” “他现在就跟朕走。” 赵胤说罢，便挥袖令那位面色泛着兴奋潮红的何青衣随自己离开此地，“走吧，你跟朕回宫。” 沈秋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幽幽地又叹了一口气，“作孽哟……” “你当朕听不见是不是？”年轻皇帝回头睨了身后这位满腔怨念的榜眼一眼，“你办完事也赶紧回去，别让你的小玉久等了。” “是……微臣知晓了。”沈秋霖无奈地朝大门方向作了个揖，“微臣恭送陛下。” 赵胤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推开后台紧掩的大门迈步而行。何青衣不声不响地跟在赵胤身后，抬眼瞥向立于一旁往日公事的伶人们时，毫无意外地撞上了班主满脸震惊的目光。 何老板勾起唇角，眉目间尽是得意洋洋的神情，朝着面前这位曾经栽培过他的班主嗤笑一声，随即用口型道：“再见了您呐，下九流。” 班主当场气得满脸通红，又无奈对方已是皇上赎下的人，一腔怒气发作不得，只好默默地憋回腹中。 -- 第120页 酒楼外早就已准备好等待陛下回宫的车舆，何青衣随赵胤踏上马车，却未想到皇上的车舆内竟然是如此的富丽堂皇，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这真是……小人见过最华美的车厢。” “不必如此大惊小怪。”赵胤淡淡道，“坐下吧，车舆要驶行了，小心跌倒。” 何青衣抿唇笑了笑，应声坐下。 车舆缓缓开始启行，车轱辘滚动在石砖地上，发出单调又嘈杂的声响。赵胤不发一语地静静听着，放在膝盖上的拳头却不由自主地捏了起来。 何青衣无意瞄见赵胤紧握的拳头，又想到之前冲年轻皇帝扬起的微笑，便立刻明白定是方才那一笑让皇上牵动了心神，所以他才会如此害羞地握住拳头，紧张地不敢与自己搭话。 想至此处，何老板安慰地想将手抚上赵胤的手背上，“皇上……” “别碰朕。” 何青衣的指尖才刚触碰到赵胤的手背，却不料被他一掌拍开。 万万没预料到自己会被皇帝毫不留情地拍开，何青衣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错愕，“皇上……” 赵胤不快地用巾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背，抬眼看到这张像贺兰之的脸，终究还是忍不住心软地咽下出口训斥的话语，“朕不喜欢被人触碰。” 何青衣颇为伤神地点了点头，“小人知晓了。” 看到对方露出这样的表情，赵胤不由得蹙起眉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的艺名叫做何碧，”何青衣垂下眼帘回答道，“其实小人并不是很中意这个名字，不过这是班主起的名，容不得有拒绝的余地，所以便用了下去。”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朕赐你一个名字吧。”赵胤微微舒展紧蹙的眉头开口道，“日后你就唤作何之了。” “何之……何之……”何青衣在口中反复喃喃着，突然话音一顿，向赵胤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皇上取的名字真是好听。” 赵胤转过头掀起帘子，语气毫无波澜地应了一声。不知何时，窗外的景色已全然变化，车舆缓缓地驶入了皇宫之中。 第一百七十一章 -你回来了？ 在贺兰丞相逝世的两个月后，皇宫中悄然入住了一位姓何的公子。 皇上不声不响地将何公子带入宫中，也从未向人介绍过何公子的来历与身份，可见皇上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何公子。 宫里的人们起先的确不知晓何公子的存在，只不过他的住所被安排在后宫之中，随着时间一长，宫人们也就慢慢知道了这位公子的事情。 毕竟作为后宫中的唯一男人，本就已十分惹眼，更何况何公子在宫中行事高调，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无可厚非便成了宫人们八卦的中心。 据言何公子名叫何之，是皇上亲自赐的名。 皇上拒绝了全国上下适龄待嫁的大家闺秀，却将何公子置入后宫之中，可见何公子对于陛下来说意味着什么。 见过何公子的宫人们都私下说何公子相貌与贺兰大人有五分相似，可气度却远不及温润优雅的贺兰大人，就连皇上身边的贴身小太监都会去时不时刁难一番。 “陛下，您为什么会将何公子带入宫中呐？”前两天刚受了气的小太监一边替赵胤更衣，一边有些委屈地问道。 赵胤慢条斯理地脱下龙袍答道：“朕看他顺眼。” “明明陛下您都不看他正脸……”小太监撇了撇嘴拆台道，“陛下每次去看何公子时，都是让何公子背过身去的。脸都见不着，怎么就顺眼了……” “朕看他的背影便足够了……”赵胤淡淡地勾起唇角，眼底却尽是一片落寞的神色，“那样朕就能暂时说服自己，朕的丞相还在朕的身边。” 看到皇上如此黯然的神情，小太监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匆匆跪下请罪道：“奴才多嘴，请陛下责罚。” “无碍。”赵胤躺上龙床，阖眼摆了摆手，“朕要就寝了，你熄了烛火便退下吧。” 小太监担忧地望着自家陛下想要留下，可终究还是敌不过那对于他来说比天还大的圣令，只好乖乖熄了烛火退到寝宫外。 赵胤静静地闭目躺在床上，回忆着脑海中贺兰之的背影，空落落的心仿佛有了些暖意，让他安下心来沉沉睡去。 不知是夜间打了几更之时，睡梦中的赵胤忽然觉得脸上有一丝冰凉的触感，似乎是谁的冰冷手指抚在他的脸上。 “是谁！” 赵胤猛然睁开墨目，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笼罩在阴影之下的面容。他看不清那人的五官，却能够看清那人背着光的身影——那个与贺兰之一模一样的身影。 意识到是何之的手碰到了他的脸，赵胤起身怒斥道：“朕告诉过你别碰朕。” “你这小子真是的……”对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几个月不见，相父摸一下都不行了？” 听到那无比熟稔的温润声音，赵胤不禁一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阿之？你回来了？” “嗯。”那个隐在阴影中的身形将垂落的墨发挽到耳旁缓缓道，“是我。我回来了。” 皎洁的明月倾泻下淡色的银光，静静地映照在贺兰之的面容上。一双墨目中流转着银河似的眼波，朦胧的月色宛若薄纱一般为他的俊秀五官覆上一层柔光，他还是同当初那样眉目如画。 -- 第121页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求你留在朕身边 皎洁的明月倾泻下淡色的银光，静静地映照在贺兰之的面容上。一双墨目中流转着银河似的眼波，朦胧的月色宛若薄纱一般为他的俊秀五官覆上一层柔光，他还是同当初那样眉目如画。 “阿之……阿之……”赵胤颤抖着手抚上贺兰之的脸庞，几乎是哭一般地笑着道，“你回来了……朕就知道，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朕，不会擅自就离朕而去……” “小胤……” “我在。”赵胤哽咽着回应着贺兰之，“阿之……阿之……我好想你……我没有娶妃，也没有立丞相，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会一直陪我的，对不对？” 贺兰之沉默地将赵胤抚在他脸上的手放下，半晌之后垂下眼帘回答道：“对不起，小胤，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不能……”赵胤失魂落魄地注视自己被贺兰之放下的手，随即红着眼眶轻声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不知道这一天天是怎么过来的。前些日子看见一个戏子，他的背影很像你，我便赎了他，因为我不想看到一个像你的人低声下气地去讨好别人。 “我没有碰过也没有吻过他，我知道他不是你。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我却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催眠自己，‘阿之就在朕的身边’。 “因为不这样做，这里就疼得喘不过气，疼得让我想要杀了自己。” 赵胤将贺兰之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眼眶中的泪水一颗颗打落在贺兰之冰冷的手背上，“留下来好吗……留在我身边，好吗？” “对不起。”贺兰之抽回自己的手，“虽然约定过要一直陪在你身边，不过很可惜我做不到了，因为你知道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之怎么能开这种玩笑，不在人世我怎么能碰你……”赵胤无力地扯起唇角，伸手想要去握贺兰之的手，却发觉自己的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随即连他的身体都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阿之……”赵胤惊恐地上前想要抓住他逐渐消失的身形，然而却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兰之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贺兰之的唇边还有那抹残忍又温柔的笑意。 一场幻梦。 赵胤猛然惊醒，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床榻，浑浑噩噩地从床上坐起。他缓缓地摸向先前被贺兰之冰冷指尖抚过的脸庞，上头尽是一片冰凉的泪。 “骗子……”赵胤颤抖着肩膀，披着锦被将自己蜷缩起来向墙倒去，“为什么不能遵守约定……明明曾经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陛下！您怎么了？” 听到赵胤在梦中大声呼喊，贴身伺候的小太监带着烛火闯入寝宫中，却发觉成年皇帝正如幼时一般，紧紧地抱着自己，不知不觉地淌着泪，嘴中喃喃着“阿之”二字。 意识到陛下做了有关贺兰丞相的梦魇，小太监当机立断向一旁的侍卫下令道：“快去叫何公子！让他快到陛下的寝宫来！”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从床上被硬拖起来的何公子被带到了赵胤的寝宫中。 小太监牵引着何公子背对着坐到皇上床边，一边又悄悄地拍了拍浑浑噩噩落泪的赵胤，“皇上，您看谁来了？” 何之还未从半梦半醒中清醒过来，便突然被身后的人用双臂紧紧环住，像是要把他死死箍在怀中一般。 “阿之……求求你陪着我。”赵胤无助地抱着何之的身子，放下一切帝王尊严地乞求道，“求求你……阿之，陪着我……不要离开我……求你了……求你……” 何之只觉得赵胤的额头抵在他的脊背上，自己身上淡色的丝绸睡衣都被湿热的液体晕染开深色痕迹。 他哭了。 此时此刻的寝宫中，他已全然没有了那个曾经举手投足皆是霸气的皇帝模样。 只有那个哭得泣不成声的赵胤。 第一百七十三章 -快回家了 赵胤几近崩溃。 因为那场梦魇实在太过真实山與，他亲眼见到贺兰之的身体变得透明，自己发疯般地冲上去想要抓住贺兰之，却连触及贺兰之的指尖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最终只能泪流满面地眼睁睁看着贺兰之消失在自己面前。 他只觉得在那一刻，大脑中所有紧绷的弦瞬息断裂。空气无法呼吸，心脏停止跳动，唯有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眼眶，怎么止都止不住。 “阿之……求你，求你你，陪着我……求你了……” 在看到贺兰之背影的那一刹那，他不敢再有一丝犹豫，几乎竭尽全部力气去抱住贺兰之，随后低声下气地央求他不要离开。 被教育了十八年的帝王尊严在此刻被粉碎得一干二净，他知道自己毫无形象地抵在对方背上哭着，哭得嘴里尽是咸涩的泪水。 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早在遇上那个不是贺兰之的贺兰之第一眼，他就已经一败涂地了。 赵胤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后五感才渐渐恢复。随着泪水慢慢止住，他也缓缓地松开了那个抱住的人。 恢复五感的赵胤清醒明白过来，那人并不叫贺兰之。 他不是阿之。 他终究不会是阿之。 “谢谢你。”赵胤用手抹去面颊上的眼泪，用尽量平稳的语气道，“谢谢你会在这时候来帮朕。” 何碧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笑了笑，将手覆上了赵胤的手背上脉脉唤道：“皇上……您如果需要别些什么，小人也能帮您。” -- 第122页 赵胤平静地将何碧的手从自己手上拿开，“朕不会碰你的。” 何碧愣了愣，他没想到在这样气氛正好时候，赵胤竟会拒绝他。 明明刚刚哭着让他不要离开，现在却拒绝同欢……难不成是皇上太过怜惜他，怕那事儿会弄疼他？ “皇上您太温柔了，其实您可以不用——” 何碧想让赵胤不必疼惜他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旁的端茶奉来的小太监打断，“——皇上请饮茶，天亮了，您要起身准备早朝了。” “朕知道了。”赵胤应了一声，下床令宫女太监为他更衣换上龙袍的同时，背着身子对着何碧淡淡道，“先前把你喊来扰了睡梦，你去休息吧，朕要上朝了。” 五更的棒子打了一响，拂晓的天际渐渐退去蒙蒙亮的烟灰色。微露的曙光透过云层映射在大地上，沐浴着金色阳光的雄鸡啼鸣响彻天下。 街头巷尾的早餐铺子已开张，蒸出了好几屉热气腾腾的包子，在掌柜的吆喝声中，衣衫有些褴褛的贺兰之将手中的铜板依次排开，随后抽出两个递了出去道：“肉包，两个。” “好嘞，您等等。” 趁着掌柜将包子取来递到他手中的间隙，贺兰之数了数所剩不多的铜钱，简单估算了一下接下来的每日开支能供他买几个肉包子。 毕竟他已经将身上佩戴的玉玦给当掉了，必须要精打细算些才能回到京城。 从边疆开始出发，仅用一块玉玦当掉的大部分钱就支撑到离京城还有一座城的地步，贺兰之觉得自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天入了秋，他身上的衣着还是之前夏季的那套，就显得十分单薄。不过他没有闲钱去成衣店买身衣裳，更别提去裁缝店做衣服了，所以只能在买了块布在身上披着，勉强御寒不让自己冻出感冒来。 一路上的钱都必须省着花，自从上次被边疆的村民从井底救出来后，贺兰之一路上都是靠搭臭臭的驴车牛车才过来的。毕竟他现在穷得连马车都搭不起，当然也住不起客栈，只能苦逼地睡在驴车牛车上，导致现在身上都臭烘烘的。 姑且就安慰自己，这是天将降大任于斯吧。 快回家了，到时候得好好沐浴熏香，洗个五遍澡再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没见过这么苦逼的丞相 说实话，贺兰之也不想自己就这么浑身狼狈地回去。 先前从边疆搭着驴车落脚到中原第一个大城时，他曾经想去当地县令府中暂住一夜，再问对方借点盘缠，如此一来便可以租辆马车尽快回到京城了。 可是并不是万事都能像他所想的这么如意。 作为一个花了一年时间才把丞相宅邸摸清的路痴，贺兰之在一路上问了不少人才摸到县令府。看到县令府门前两位站得笔挺的年轻守卫，贺兰之稍微整了整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掬起足够和蔼可亲的笑容上前问道：“二位小哥，能否让我进去见一见你们的县令？” 守着大门的护卫不耐地瞥了贺兰之一眼，“县太爷忙得很，岂是你一个乞丐能见的。” “你说谁是乞丐？！”贺兰之气得差点没冲上去给那守卫一拳，“老子是当今丞相啊！” “人家丞相在京城好好待着呢，怎么可能打扮成这种样子来咱们中原。”守卫有些嫌弃地缩着脖子后退两步，捂着鼻子摇了摇头逐客道，“哪有这么脏这么臭的丞相，骗人也要按照基本法。你咋不说你自个儿是秦始皇，让我们给你银票呢。” 日.你仙人板板的秦始皇……我特么还诈骗犯重金求子呢…… 又饥又渴的贺兰之被这个守卫气得胃都疼了，捂着胃部发不出一通火，只好耐下性子再解释了一遍，“我真是丞相贺兰之。你不妨进去通报一声，听你们县太爷怎么说的。即使我不是丞相，你顶多只是被斥责几句。倘若真耽搁了事情，就不是你被骂一顿这么简单的了。” 面前的男子即使邋遢得像个乞丐，但灰头土脸却仍不掩其俊秀面容。而且谈吐神色间镇定自若，举手投足还有说不出的一丝贵气……还真有点像温润尔雅丞相的风范。 守卫犹豫地打量了贺兰之几眼，权衡之下还是决定进府里通报一声，“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告诉大人。” “麻烦小哥了。”贺兰之温润笑了笑，静静候在门口等待消息。 县令府的守卫打开朱门而入，匆匆奔至侧殿，向正在吃饭的县太爷屈身汇报道：“大人，门外一人说自己是丞相，想要见见大人。” “咳呕呕呕呕——”上了年纪的县令听到护卫这耸人听闻的通报，吓得不小心把菠菜噎到食道中，翻着白眼抠了好几下喉咙，才将哽住的菠菜从喉咙中拉出来。 看到这一幕的守卫几乎把隔夜饭都要吐出来，“好恶心……” “放肆！说什么呢！”县太爷瞪着老花眼地猛拍了一记桌子，涨红了脸憋了三秒后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拍疼的手掌，“小子你刚才说什么？说丞相要见本官？你听没听错？！” “禀大人，千真万确。”护卫抱拳十分严肃地回答道，“那人虽然打扮得像叫花子，但一口一个自己是丞相。小人怕误事，所以特地前来禀报大人。” 县太爷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丞相大人的死讯虽然没有被皇上公开昭告天下百姓，但是不少官员都听说了贺兰大人在疆场上不幸离世的噩耗，也包括他这个中原的小小县令官。 -- 第123页 既然丞相大人已经逝世，那在门口那个说自己是丞相的是人是鬼……？ 县太爷想到此处，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都快过节了，你怎么说那么晦气的话，赶紧把那疯人疯语的乞丐赶出去。” 守卫应了声喏，原路返回请站在门口的贺兰之离开。 “大人说让你赶紧离开，不走就我们赶你走了。”守卫毫不客气地拔刀威吓落魄丞相道，“本官刀下可不留情。” 贺兰之欲言又止地想再说几句，可那明晃晃的刀子在他面前摆着，不给他一丝开口的机会，贺兰之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离开县令府。 第一百七十五章 -声望终于是正数了 他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当朝官员默认为已死状态。匆匆一路赶来，所至之处没有一位当地官员肯接见他，导致贺兰之不是一般的郁闷。 一路无人救济的贺兰之，撑到现在离京只有一座城池的距离时，已经穷得只能靠包子充饥了。 落魄的贺兰之站在包子铺前买肉包，还得忍受旁边排队的路人对他皱眉嫌弃的目光，个个对他退避三尺。得亏他贺兰之当年穿越时练就了极强的心理素质，否则在这种视线下，一般人早就不敢来买包子了。 可他没有多余的钱让自己能住在客栈里歇息，只能盖着身上的布料一路颠簸着睡在驴车上，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也无可奈何……他也想好好洗个澡啊…… 贺兰之顾忌地看了一遭周围路人，默默拉了拉身上披着的薄布，接过店铺老板手中的包子后，便独自悄悄地离开人群，站到街角边张口啃他的肉包。 第一口还未下去，贺兰之只觉得自己的裤脚被什么轻轻地扯了扯。 “同为丐帮兄弟，给个包子行不？” 贺兰之往下看去，正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乞丐拉着他的裤腿，眨着眼睛讨着他手中刚出炉的热包子。 贺兰之盯着手中的肉包子，再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小乞丐，最终还是于心不忍，蹲下给那小乞丐一个肉包子，“我不是你丐帮的兄弟，我是当朝的丞相。” 小乞丐咧着嘴接过贺兰之手中的包子，美滋滋地吸了吸口水道：“丞相大人在京城呢，怎么可能在这儿跟我一块吃包子。” “算了，说了你也不信。”贺兰之叹了一声，“县令都不信，更别提你了。” “不过，都说丞相是大好人，你自己就两个包子还给我吃一个，小哥哥你也是好人。”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啃着贺兰之给的肉包，“跟丞相一样好的好人。” “你说丞相是好人？”贺兰之墨目中不禁浮现出一丝惊喜之色，全部的注意力皆转向这个令他十分感兴趣的话题。 “是啊，要不是丞相大人，我可能早就死了。” 小乞丐嘬了一口吃完肉包子的手指头，回味着肉包的味道继续说：“几年前闹饥荒，我们村里闹得严重，几乎都快到了吃人肉的地步。是丞相大人亲自开仓放粮，我们这些人才活下来的。后来丞相大人把赋税也减轻了，咱们县里也来了个新的县太爷，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了。这些都是丞相大人的功绩啊。” 贺兰之感动得几乎泪流满面，民间百姓对他的印象终于从“恶人”转为“好人”了，这么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啊！声望值终于从负数变为正数了嘤嘤嘤~ “小哥哥你怎么快哭了？” “内心激动。”贺兰之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把手里头另一个包子也递给小乞丐， “再吃一个吧，你年纪小，要长身体。” “那你怎么办？” “我过会再去买一个，你先吃吧。既然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你怎么会入了丐帮的？” “谢谢你。”小乞丐嗅了嗅包子，啃了一口后继续道，“我爹娘都死了，所以只能靠乞讨为生了。” 贺兰之听罢托着下巴思索片刻，看来回去后得去户部问问国家财政。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兴许可以问一问赵胤能不能开创救济制度，办一些官方孤儿院之类的。 天下没爹没娘的孩子这么多，总不能都让他们以乞讨为生。 可面前这个孩子……他虽然有心想帮一把，奈何现在没有余钱去让他做慈善。毕竟他不是圣母，他还得回到京城去，对于面前这位小乞丐，他只能去提点一下。 “你有手有脚，不一定只能靠乞讨为生。”贺兰之蹲下来注视着小乞丐的乌溜溜眼睛道，“你可以自食其力。” 小乞丐捧着包子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小哥哥，你能给整点简单的不？” “就是可以学着去编篮子，或者用一门别的手艺去让自己活下来，去打点工也行。”一直为人诟病喜欢啰嗦的贺兰之忍不住开启嘴炮道，“虽然我想带你进京，给你安排一个活儿，但是很遗憾我现在没有能力再带一个人。我希望你可以用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填饱肚子。” 小乞丐懵懵懂懂地听着贺兰之的教诲，认真地点了点脑袋，“那我明天就去街前的酒楼问问，有没有一些零工能让我做。” “嗯。”贺兰之唇边勾起温润笑容，“你加油吧，我还赶着去京城，先走了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回来了 暗沉的幽云笼罩着整片天空，以往在天际闪烁着淡淡银光的繁星今夜都不见其踪影。 薄纱似的乌云遮掩夜空中唯一的皎洁明月，带着湿润水汽的清凉夜风徐徐吹拂夜空的云雾。 -- 第124页 乌云仿佛要被吹散，夹杂混合着青草与繁花香的凉风拨开那一层薄纱，几丝月光从天边倾泻下来。 今日的夜色是静谧的，就连养在御花园中的夜莺都未曾啼唱一声。 “皇上，夜已深了。”服侍赵胤的贴身小太监将捧来的披风小心翼翼地盖在年轻皇帝身上，“就寝的时辰到了。” 赵胤将批完的折子整了整，抬手将侍奉的小太监挥退，“让朕独自待一会，你们皆退下吧。” “皇上……”小太监望着年轻皇帝眼睑下淡淡的一圈青黑，有些担忧地提醒道，“您要早些休息啊。” 赵胤白皙的手指勾住烛台上的把手，起身举起晕染着暖黄烛光的油灯，一手拢住肩上的披风，安抚身边的小太监道：“别太担心，半个时辰后朕会回寝宫的。” 小太监点了点头，同御书房中其他俟候的侍卫宫女皆退至殿外头，体贴入微地为赵胤合上御书房的门。 赵胤举起烛台，走入那间自贺兰之离世后便再未打开的密室。 那里头的光景不曾变过，挂满四面墙的雪白宣纸上皆是万般姿态的贺兰之。不知是何时他用画像填满了这间屋子，每一副都是他亲手所作，每一幕都是他心头记忆。 无论贺兰之是颦是笑，他都无法挪开目光，哪怕依依带泪也仍牵人心神。他曾想要画一辈子的贺兰之，可是贺兰之抛下他了。 他再也提不起画笔了。 赵胤痴痴地注视着贺兰之的肖像，如同先前一般用手指去触碰着画像中的贺兰之。轻颤的指尖抚过画像中的贺兰之，动作中说不尽的温柔。 赵胤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唇边的悲伤却溢满整个密室。 “阿之……”赵胤将额头抵在薄薄的宣纸上，闭着墨目落寞地轻声道，“朕很想你。很想……很想……” 在密室中静静地待了半个时辰后，赵胤便从密室中退了出来。毕竟次日是贺兰之的生日，他不能起得太晚。得在明早尽快处理完政务之后，才可独自去丞相府追忆贺兰之。 翌日的清晨，赵胤亲自拜访贺兰府，并请求管家让他能够静静地追忆在此追忆贺兰之。 面对皇帝的请求，管事自然同意了下来。所以赵胤便孤零零地站在贺兰府的院子中，垂目落寞地望着满院堆积的枯黄落叶。 曾经与贺兰之的回忆如潮水般喷涌而出，往昔的浪潮几乎要将他吞没，让他难以喘过气来。 这份追忆要比想象中的痛苦，但他仍然想要继续下去。 赵胤正准备向前走入正殿中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碰撞声。赵胤回头望去，只见衣衫简陋的贺兰之扒拉开门口的护卫，跌跌撞撞地闯入院中，呼出一口浊气道：“老子终于回家了。” 赵胤望向门口那抹狼狈的身影，突然笑着哭了。 他就知道……贺兰之不会丢下他…… 赵胤迈开步子朝着贺兰之奔去，任凭微风吹拂起他的衣袍。在贺兰之还未反应过来前，他便将贺兰之死死地抱在怀中，潸然落下的温热泪水滴落在贺兰之的肩头。 “你回来了……朕终于等到你了。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朕……”赵胤紧紧抱着贺兰之哽咽着道，“阿之，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朕不会再放开你了 “老子终于回家了。” 历经了几个月千辛万苦的路途，甚至将最后几文买包子的铜板抵做路费搭上驴车之后，贺兰之总算是回到了自家的相府门口，有气无力地抬手朝守在大门口的护卫们打了声招呼。 “大大大大大大人？！”见到本是早已被认定死亡的贺兰之如今衣衫褴褛地出现在相府前，守着大门的两位护卫几乎要将眼珠子都瞪了出来，“您您您您您……是人是鬼啊……？” “说什么呢，”贺兰之郁闷地瞥了那两人一眼，“我就是回来得比大部队晚了点又狼狈了点，说我是鬼就有点过分了啊！” “真的是大人您啊！”在确认面前这位的确是自家活生生的丞相大人，两位守卫一时激动得连大门都顾不上管，扔下长刀便将其团团围住，“您真的回来了！属下们都以为您不会再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别激动，真的回来了。”贺兰之有些无奈地拨开一左一右把他围住的两个守卫，跌跌撞撞地闯入府中，“赶紧让管家的准备一些吃食，还有洗澡水什么的，我快饿死了。” “阿之？” 贺兰之扶着门框抬眼循声望去，站在院子之中的年轻皇帝唇边浮现着的笑意前所未有的温柔，一双墨目却不禁如泉水般涌出透明的泪。 “皇上？” 为什么他今天会在这儿？ 这个八年里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从未流过一滴眼泪的赵胤，为什么见到他就突然哭得泪流满面？ 贺兰之怔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飞奔着冲上来的赵胤牢牢地搂住，随即耳边传来了年轻皇帝无助的痛哭。 “你回来了……朕终于等到你了。朕就知道……朕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朕……”赵胤用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身体，整个脊背都忍不住因哭泣而轻颤着，“阿之，我好想你……好想你……我终于等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贺兰之抬眼有些心疼地看向这个比自己高的年轻皇帝，自他认识赵胤以来，这孩子从来没哭得这么伤心过。这么抱着他哭得像个小孩似的，还是头一次。 -- 第125页 贺兰之本想回抱住赵胤令他的情绪稳定下来，奈何自己现在实在太脏太臭了，他不敢伸手抚摸赵胤的脊背去安抚对方，只能悬着双手弱弱出声安慰道：“小胤不哭，乖孩子不哭。我一直在呢，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了？小胤……皇上请放开微臣吧？微臣已经很久没有沐浴了，一路上又是坐牛车驴车回来的……身上不干净……” “不放。”赵胤搂着贺兰之的纤细腰肢，将脑袋埋在贺兰之的肩窝处轻蹭，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丝毫不在意贺兰之身上的脏泥濡湿他的华服，“朕再也不会放开你了。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了。” 贺兰之侧头有些犹豫地看着这个紧抱着自己的年轻皇帝。自己一路走来被不少路人嫌弃，连他都几乎受不了身上的味道，没想到这个有一些洁癖的赵胤竟然一丝都不肯松开，“可是微臣现在很脏很臭……” “朕不放手，朕的阿之不脏，也不臭。阿之是最干净最好闻的男子。”赵胤红着眼眶对视上贺兰之的视线，墨目深处蕴含着许些寂寞与委屈，“我一放手你就走了……” “不会走的。”贺兰之无奈地笑了笑，轻柔地将手抚上赵胤的背缓缓地顺着道，“曾经约定好要一直在您身边的，就算是在天涯海角，微臣也会回到您的身边。”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可怜巴巴的赵胤 丞相府的管事察言观色地在一旁等这许久不见的君臣二人抱了许久，直至估摸着先前备好的茶水都快凉了，才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贺兰大人。” 贺兰之被管家这一声叫得回过神来，双手抵在赵胤胸前急忙推了推，示意年轻皇帝赶快松开他。 哪怕皇上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自己的妃子许久都容易引人非议，更别提现在抱的是一个同为男人的脏兮兮丞相了……怎么说都会给人一种很基的感觉。 “不放。”赵胤执拗地搂住贺兰之精瘦的腰肢，死活不肯松手。 “都说了不会离开的，快点松开啊你这孩子。”贺兰之费劲地把赵胤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掰开，“别闹！我要透不过气了！” “阿之……”赵胤见贺兰之不愿被他继续抱住，就如同先前的梦境一般想要主动离开他，墨目里不禁隐现一丝痛苦的神情。 好想将他抱得更紧些，让他永远都不能离开自己。 可是贺兰之已经不愿让他再这样抱下去，阿之说这样会透不过气来。他不能再做让贺兰之感到一丝难受的事情。 赵胤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眼巴巴地看着贺兰之转过身去。 “管家你说。”贺兰之从赵胤怀抱中挣脱出来，故作镇静地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看向管家，“什么事情？” “贺兰大人，吃食同洗澡水都备好了。您准备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先沐浴吧。”贺兰之略微沉吟一下，继而补充道，“不用找人服侍了，我自己洗就行。” 贺兰之回完话转身看向赵胤，却不料回头正看见这个在所有人面前都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正可怜巴巴地扯着他脏兮兮的衣角，即便指骨发白都不肯松开一丝一毫。 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狠狠敲击了一下。 贺兰之不由得心疼地想伸手揉一揉赵胤的墨发，但悬至半空看到自己这双不怎么白净的手时，贺兰之终究还是放弃地垂了下来，转而开口柔声问道：“微臣现在去沐浴，陛下请随管家去正殿稍等一下吧？” “朕不去。”赵胤抬头对视上贺兰之的视线，墨眼里满满是一个少年的固执，“朕要在浴室外等着你。” “可是……” “朕要在离你最近的地方。”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面容，强硬的语气忽然便软了下来，“我想第一眼就看见你……” 被这样的赵胤拜托，贺兰之也没法说出口更多劝他去正殿的话，只能沉默地点了点头，同意面前的皇帝无视上下尊卑，隔着一道门等自己这个下属。 赵胤随着贺兰之一路走到浴室前，随后一人静静地看着贺兰之走入其中，阖上雕花木门将他隔在外头，墨目里的光芒瞬时悄然黯了下来。 年轻皇帝凝视着暖黄色的油纸，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窗棂，似乎就像抚着爱人一般轻柔又深情。停留在最后一栏许久后，他才肯贪恋地剥落下自己的手指。 赵胤无声地背过身去，将脊背倚在凹凸不平的窗格上，听着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的衣物褪下与水波流动的声音，眼前那些自看到贺兰之一直恍惚的景象突然有了些实感。 “阿之……”赵胤低声喃喃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切都是路痴的错 贺兰之坐在偌大的浴桶中，将剪碎了用纱布包好的木槿叶揉在墨发上，打出足够细腻丰富的泡沫后，再用木瓢舀起热水从头浇落。感受到温热的清水从头顶缓缓流经面孔与脖颈，贺兰之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阿之……”赵胤脊背倚着窗棂低声喃喃道，“你还活着，太好了。” 贺兰之隐约之间听到赵胤隔着木门传来的低吟声，十分不解地开口问道，“皇上为什么会这么说？微臣什么时候被大家认为死了？这是微臣今天第三次听到了这类话了，皇上能否告诉微臣此事从何而来？” “所有人都告诉朕，丞相贺兰之被敌军偷袭，在先前的那场战争中牺牲了。”赵胤痛苦地闭上眼，将记忆中那些曾经一幕幕有关贺兰之尸体的画面诉说而出，“最先回来的探骑兵士给了朕那个炸得稀碎的盒子，里头是朕给你的护身画。苏护卫回来时也说，他去你的营帐中翻过很多次，但是只有那些炸碎的肉块与干涸的血迹…… -- 第126页 “朕既不肯相信，又不得不相信，朕的丞相在疆外牺牲了……” “可是陛下，恕微臣说一句，”贺兰之弱弱地从里头出声道，“微臣根本没有遇上所谓的偷袭……那个尸体不是微臣的。如果是炸碎的肉块，其实很有可能是那个偷袭之人的。” “无论是谁，只要你无事就好。”门外的赵胤释然地出声道，“只要你无事，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贺兰之稍稍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赵胤给出的信息，一边用皂荚洗去身上的脏痕，一边开口分析道：“敌国的火药技术其实并不成熟，甚至有不少是在战场上冒死学习我军的技术，现学现卖套用出来。为了确保火药能够完全引爆，他们应该是死士派出了死士，所以才会有不完整的尸体。 “微臣按照时间猜想，那日微臣应该是很巧错过了那个偷袭。 “微臣在那日晚上有些心事，翻来覆去夜不能寐，所以出了营帐去散了会步。恰巧听到一声轰炸，本以为那是敌国营帐之声，所以顺着爆炸声的反方向走去，没想到却走到了敌人的营帐。” 那个晚上走反方向，结果惊心动魄地被敌人拿着砍刀追杀的情景，贺兰之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地用湿漉漉的手拍了拍胸口。 “在发现情况不对劲后，微臣拔腿而逃……虽然有点没骨气，但是微臣一人实在拼不过那些手持武器的大汉们。”贺兰之不好意思地捂住脸道，“微臣在情急之下逃入了树林后，本来想跑回我军的军营……然而一不小心就迷路了……在树林里待了三天后又不小心掉到废井里了，整整一天后才被来树林里砍柴的村民从井里捞起来。 “在村民家里吃了顿饱饭后回到军营，结果这群将士们根本没发觉我走丢了！大家全都走了！东西收拾得一干二净！当时真是要把我给气死了。” 本是有些沉重的逃难气氛，然而一想到贺兰之路痴犯了又气得跳脚的可爱样子，赵胤就莫名觉得有些喜感。 “噗嗤——” 贺兰之听到门外一声轻笑，忍不住站起来朝外头的年轻皇帝怒吼道：“不许笑！” “嗯，朕不笑。”赵胤背着窗棂，忍着笑意投降般地举起双手，“阿之你继续说。” 第一百八十章 -想进去看贺兰之 “由于当时错过了军中的大部队，之后便很难再赶上训练有素的快步行军。微臣只能卖了身上的玉玦，又因为各种原因在路上有些耽搁了，所以才会拖到现在才回到相府。” 贺兰之一笔带过中间异常艰辛的旅途，对于那些路上遭人冷眼的经历全部闭口不谈。 一旦知道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那些拒绝让他留宿拜访的官员行为也可以理解。他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再说也不可能去把那些人全部都拎出来骂一顿，那就不必多言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赵胤又出声问道：“那还有没有其他想说的？” “其他也没什么了。” 贺兰之说罢，将已清洗干净的墨发拢到白皙的脖颈之后，抬腿跨入另一个烧满热水的浴桶中坐下，心满意足地任由温热的清水浸没他整个身子。 他这一路上坐完牛车就坐驴车的，连续臭了好几个月。现在有条件好好洗澡了，怎么说他都要洗个好几遍！ “真舒服……”贺兰之美滋滋地拿着木槿叶给自个儿慢悠悠地搓澡，却还不知候在门外的那位已经等得坐立不安，几乎要到百爪挠心的地步了。 简称贺兰之不足综合症。 赵胤转过身将手放在木门上，犹豫了好几次要不要推开去看看贺兰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轻轻地往里头唤了声，“阿之……你好了没？” “快好了。”贺兰之从水中缓缓站起，抬手扯下挂在屏风上的浴巾，将依附在肌肤带有余温的湿露抹去，“怎么了？” “想你了。”门外的声音闷闷地回答道。 穿过氤氲的熏香与湿热的雾气缭绕的房间，贺兰之拿起雪白中衣的手不禁一顿，随即像为了掩饰什么般地穿衣低头系腰带道：“微臣就在这儿。就在陛下身边。” “可朕还是想你。”赵胤环着双臂仰头看向屋檐上同皇后规格相同的七只吻兽，脊背抵着窗格淡淡道，“每一时每一刻，都很想你。” 贺兰之推开门扉，身后的湿热水汽都还未来得及尽数窜出，候在门口的赵胤便一刻都不能多等地扑了上来，紧紧地将他圈在怀内。 “陛下……” “让朕抱一会。”赵胤在他耳边低声恳求道，“一会就好。” “陛下……”贺兰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赵胤的话，只好微微侧过脑袋转移话题道，“微臣突然想起一事，不知该不该问。” “但说无妨。” “微臣逝世的消息是不是已经被昭告天下了？那微臣的丞相一职……” “百姓们不知道这件事情，丞相的位置，朕一直给你留着。”赵胤紧紧地抱住贺兰之，一手微抚着他湿漉漉的墨发，狠狠地吸了一口贺兰之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檀香味，“谁都不能夺走你的丞相之位，除你之外，任何人都不能成为朕的丞相。” 贺兰之抬头有些脸红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年轻皇帝，伸手搭在赵胤结实的臂弯上，本想要劝他松开自己，但最终还是作罢地垂下了手，轻轻地回抱住这个十八岁的Ｙ，Ｘ，Ｄ，Ｊ。少年。 -- 第127页 不知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染上见他就抱的坏习惯。 这年头听说过吸猫吸狗的，还是头一次看到像赵胤这样喜欢吸丞相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醋意横飞一秒变脸 贺兰之可以想象到，赵胤当时的态度是有多么的坚决与果断，才能力排众议固执地将他丞相的位置给空出来。 几年前曾经他的丞相之位差点保不住，那时他便知道无数的人都在觊觎这个位置。 前段时间他被误认为死亡的失踪，足够让一个野心勃勃的下属坐上他的位置。新人换旧人，不过是瞬息之间的功夫。 官场从古至今一向残酷，多多少少人争破头皮要往上升一级。突然空出一个丞相的位置，不少的人都会被带动着升官调迁，可见推举一人成为新的丞相，是绝大多数官员都喜闻乐见的。 但赵胤顶着巨大的压力，十分坚定地为他保留了下来。 “谢谢陛下能为微臣保留下这个位置。” “这是朕给你的承诺。”赵胤呼出的热气喷在贺兰之敏感白皙的耳廓上，“只要朕活着，除你之外的人就不可能成为丞相。” 沉迷吸贺兰之的赵胤紧紧地抱了贺兰之许久，直至贺兰之的肠胃发出一声饥肠辘辘的鸣叫，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贺兰之。 “现在阿之要去用膳吗？” “嗯。”贺兰之抚了抚有些隐隐作痛的胃部，“饿了不少时间了，请陛下恕微臣前去用餐。” 赵胤非要黏在贺兰之身边，像只大型犬一般地跟着他道：“那朕陪你去。” 贺兰之正欲迈开的步子一顿，有些困惑地回过头去，“您不回宫吗？” “你在这儿，朕回去做什么？”赵胤不明白贺兰之问话的缘由，一副待在贺兰之身边是无比理所当然的模样，“来之前朕已经把明日要上朝的折子都批好了。阿之快去用膳吧，你一路旅途疲惫又饿了许久，是该好好吃点东西了。” 贺兰之总觉得赵胤说的这话哪儿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好无奈地抹了一把自己湿漉漉的墨发，由着赵胤伴在他身边。 收到收到贺兰大人回来消息，丞相府上上下下的婢女侍从们都忙不迭地纷纷赶来，见着这一君一臣双双走在缦回廊腰上，匆匆给皇帝行完礼后，喜极而泣地注视着贺兰之，“大人，您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贺兰之望了眼一旁有些被冷落的赵胤，颇受宠若惊地看着这群像迷弟迷妹似的仆从们，在今日值班的护卫保护下走至饭桌前，“大家莫激动莫激动，先让我缓缓，有什么话大家过会再说啊，好吗？” “大人，婢子伺候您用膳，”其中的一位侍女从中站出，难掩眼中兴奋神色，“你的头发还湿着，婢子来帮您拭干。” “不用了，朕帮他。”赵胤面无表情地从婢女手中抽过柔软干燥的毛巾，“你们都退下吧，朕会帮他擦头发的。” “可是皇上……” “朕说的话即是圣旨，你还想抗旨不成？”赵胤冷冷地睨了那名婢子一眼，直至看着她识相地瑟瑟收回手，“都退下吧。贺兰丞相劳累了一路，不可打扰他用膳。” 皇上下了旨意，纵然心中有千般不情万般不愿，众人也只能默默忍在心中，行了一礼后悄然退下。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朕帮你 贺兰之无奈地看着身后的皇帝遣散他府中的下人们，转而接过婢女的活儿，亲自替他细细地擦起了墨发来。 “您是皇帝，怎么可以为微臣擦头发。”贺兰之抬手按住身后赵胤缓缓吸着他头发水珠的毛巾，“陛下既然不回皇宫，那么请您跟微臣一道用膳吧？” “朕现在不饿。”赵胤握.住贺兰之纤瘦的手腕，就像是从背后环住他似地俯身，将贺兰之的手轻轻放回桌面上，“朕乐意给你擦头发，你吃就可以了。” 一看赵胤这般坚持，贺兰之也不能再说什么。毕竟他是皇帝，只要不做什么太大逆不道的事情，那都是赵胤开心就好。 更何况，被赵胤亲手擦头发，以贺兰之的私心来说，他还有些不能说出口的羞赧与不想说出口的暗喜。 先前赵胤抱了他好几次，他都可以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们许久未见，无论从君臣还是友人的角度来说，拥抱是情理之中的。 但是擦头发一事，按照情理来说都是情.人之间才会做的亲密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似乎过于暧.昧了些。 贺兰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伸手拾起桌上的筷箸，默默夹起面前丰盛饭菜往嘴中送去。 “这个好吃！”贺兰之惊呼道，“我不在的几个月，相府厨子的手艺又变好了！” “不是因为他手艺变好了，而是因为你饿了。”赵胤轻柔地为他拭着墨发，“多吃点。” 贺兰之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飞快地动筷夹起饭菜就着白饭往嘴中送。 他一路上为了省点盘缠，只能可怜巴巴地啃啃窝头和包子，胃里早就没什么油水了，这一下子好吃好喝大鱼大肉的给他招待上，贺兰之幸福得差点没哭出来。 “慢点吃慢点吃。”赵胤替狼吞虎咽的贺兰之顺了顺背，将擦完墨发的毛巾放在一旁，自己则坐下执筷亲自为贺兰之夹菜，凝视着对方的墨目里尽是一片温润的柔情。 随着饭菜落肚，贺兰之终于觉得空荡荡的胃部逐渐充实起来。一顿茶足饭饱之后，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沉寂在体.内许久的困意突然涌了上来，贺兰之站起向赵胤揖了一礼请示，“皇上，微臣有些困顿，能否容微臣先去小憩一觉？” -- 第128页 “朕陪你去。”赵胤看贺兰之开口仿佛又要拒绝他的意味，立马起身按住贺兰之的肩膀强硬地道，“你不许抗旨！” 贺兰之扶额无奈地叹了声，“是……依陛下的。” 年轻皇帝一路上紧紧地吸在贺兰之身边，但凡他有稍微远离一些的举动，赵胤都会第一时间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还告诉他如何走才是回卧房最近的路。导致贺兰之边走边怀疑人生，他这个丞相府何时成了赵家的别馆，怎么这皇帝去他卧房比他这个主人还要熟门熟路。 赵胤同贺兰之走入卧房中，未等贺兰之出声便先替他一手关上门窗，转过身后却发现贺兰之停滞在原地不动弹，有些不解地问道，“不宽衣吗？” 贺兰之不好意思地瞥了赵胤一眼，准备出门去寻来下人，“微臣还是找小厮来更衣吧……” 赵胤拦住贺兰之，“不用他人了，朕帮你宽衣。”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朕钟情于贺兰之，此生唯要他一人 “朕帮你宽衣。” 赵胤拦住贺兰之的去路，转而向前迈出几步，俯身环住对方的精瘦腰肢，在贺兰之还未反应过来抗议前，他便轻而易举地替贺兰之解开了绑在身后的腰带。 “等——” 贺兰之话音未落，月白色的直裾衣襟就已经随着腰带褪下而敞了开来，贴着他白.皙皮肉的那身丝绸的雪白色中衣也暴露在赵胤的眼前。 鼻尖萦绕的全是属于贺兰之的暗香——那种混杂着木槿叶与紫檀香的沁人心脾味道。 赵胤闻着贺兰之散发出的淡香，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忍不住又紧紧环住贺兰之的清瘦身子，埋在贺兰之的肩窝处狠狠地吸了一口。 “皇上，”贺兰之害臊地推了推赵胤，“您这样不好，而且微臣要睡觉了。” “朕知道了。”赵胤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亲自将贺兰之送至床上，替他拉上锦被掖好被角。纤长的手指勾起贺兰之散落在枕边的一缕青丝，放在唇边轻吻着温柔道：“你睡，朕陪你。” 贺兰之听完，捂着脸简直不敢直视面前的年轻皇帝。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作为一个娶了妃的已婚皇帝，赵胤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么……这么羞羞的话！！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贺兰之双手遮在自己的脸上，闷闷声音透过指缝漏出来，“这事儿您应该回宫去陪娘娘做。” “朕没有娶妃，朕只要你一人。” “哈？”贺兰之愣了愣，张开食指和中指偷偷露出两只眼睛，墨目中满是不可思议与困惑，“没有娶妃？！” “对，没有娶妃。”赵胤覆上贺兰之的手背，将他遮挡着俊秀面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随后伸出五指与贺兰之紧紧相扣，注视着对方的双目道，“朕只要你一人。” “只要……微臣一人？” “不能明白吗？”赵胤微微蹙起眉头，摆出一副前所未有的认真面容道，“在这个世上，在此一生，朕只要贺兰之一人相伴。朕钟情于贺兰之，朕心悦于贺兰之，除他之外，朕不要任何一人。” 赵胤俯身贴近贺兰之，湿热的鼻息尽数喷在他的脸上，“我是说，这个叫赵胤的人，喜欢贺兰之，爱上了贺兰之，你听明白了吗？” 贺兰之涨红了脸，还未开口回答，却不料赵胤直接强势地吻上了他的薄唇，索性让他尽数回复全部堵在了喉口。赵胤一手撑在贺兰之的枕边，一手扣着贺兰之的五指，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窗外天际的云雾在不知不觉中缓缓聚拢，一声轻雷响起后，便向大地洒下一片细润的绵绵小雨。 此吻亦同此雨。 轻拂枯叶的风拨开那些紧紧聚拢的云气，落下的雨水探入丞相府邸的后院的一缕清泉之中，轻柔又无声地寻求着与之融为一体。 润入那缕泉水中后，那滴自天而降的雨水便与那温润泉水交缠在了一起，惹得泉水泛起微微波澜，晕染开一片片的涟漪。 那落雨势头似乘风破浪，又似四两拨千斤。无论算是强势也好，柔情也罢，这一刻的泉雨都互相沉溺于其中。 风渐渐大了，丝雨斜斜扑落在泉面上，虽掀不起什么大的浪花，但那细小的拍打声犹似轻微的喘息，迷人又动听十分。 暖黄窗纸上影射着二人难舍难分的身影，窗外风吹落雨的声响掩盖了他们的声音。 乱雨西风落芭蕉，漫天垂滴洒满泉。 此厢唯独一双人。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的回答呢？ 贺兰之被年轻皇帝吻得喘不过气来，直至赵胤的双唇缓缓离去，他才终于能够大口呼吸起来。 赵胤满目柔情地看着羞红了整张脸的贺兰之，用指腹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薄唇，就好像那是世上最为珍贵而又美丽的藏品一般。 “那么，你的回答呢？” 羽。 溪。 独。 家。 “微臣……微臣也……”贺兰之羞红了整张俊脸，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对视上赵胤炙热的视线，“虽然陛下是微臣看着长大的男人，但微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了皇上……对皇上抱有了不可言语的情感。本以为此生不能将自己心意说出，却没想到……” 赵胤唇角的弧度渐渐变大，垂下头用唇轻吻着贺兰之的手心，“那你当初说不愿让朕娶妃的时候，有没有喜欢上朕？” -- 第129页 贺兰之只觉得手心微痒，仿佛有羽毛搔过一般，禁不住微微蜷缩起手指。圆润粉红的指甲抵着赵胤的薄唇，年轻皇帝顺势便依着指尖，一路往手腕处落下吻来。 “痒……”贺兰之发出一声轻哼，抽回自己的手红着脸问道，“微臣什么时候有说过这话？” “朕的十八岁生辰，你喝醉的时候。”赵胤抬手拨开贺兰之几缕依附在脸庞上的墨发，随后俯身轻声在贺兰之耳边道，“当初在朕的龙床上，朕也这样吻了你。阿之，你好香。” “你！”贺兰之被赵胤这厮的滚烫话语臊红了一张俊脸，那种感受如同电流似的窜过他的身体与心脏，惹得他忍不住轻颤。 “朕怎么了？” “羞死人了你！”贺兰之红着脸想要推开赵胤，却不料年轻皇帝不仅没被他推开，反而更加强势地扣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直接抵在床头，不让他再想企图推开自己。 贺兰之努力挣扎着，然而赵胤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挣脱不开赵胤扣着他的手，只能又羞又恼地喊着对方，“小胤！！” “我在呢，之之。”赵胤印完吻痕，稍稍起直起脊背，用自己宽大的手掌牢牢握.住贺兰之这双属于文官的纤细手腕。 他将自己柔.软的薄唇贴在贺兰之的耳廓上，就像是刻意让贺兰之脸更红似地送话道：“我想要你。” “呜嗯……”贺兰之忍不住轻哼着向后瑟缩了一些，年轻皇帝说出的色.气满满的邀爱话语比他呼出的气息还要炙热，惹得耳朵都要烫得爆炸了！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贺兰之红着脸怒嗔道。 赵胤挑了挑眉，重新恢复到帝王的自称道：“朕只不过把心里所想的说出来罢了。既然你也喜欢朕，那就不许拒绝朕。” 贺兰之瞪大眼睛，“凭什么？！” “就凭朕是皇帝，而你是朕的丞相。”赵胤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兰之得意道。 “你！！我特……”贺兰之被赵胤的强盗逻辑气得只想骂人，偏偏又不能骂这面前的混蛋，憋了半天只能低嗔出一句，“臭小子！” “嗯，朕是臭小子。”赵胤厚着脸皮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用那醇厚而又低沉地嗓音道，“你最香。” 第一百八十五章 -谢谢你能来到我身边 赵胤埋头吸上刚沐浴完的美人丞相的锁骨，“你最香。” 贺兰之红着脸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悉数的话语全部被赵胤再次压上来的吻堵回了喉口之中。随即便是赵胤的一路亲吻，顺手也撩开了他的衣服，与他共享这美好良辰。 虽然在许多事情上，很早就登基的年轻皇帝.都会以他的种种行径来表现出惊人的成熟，但是实际上，他也只是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 一个头一次拥有爱慕之情的青涩少年。 在行那一事的过程中，博览群书的赵胤做得预备工作十分到位，除了在进入贺兰之身体的那一刻让贺兰之感受到一丝痛楚外，余下便只有坦诚了心意后二人之间的快意与欢爱。 贺兰之能感受到来自年轻皇帝的炙热爱意，他同样喜欢着面前的这位英俊少年，因此心甘情愿地忍下那一些痛苦，选择用自己的身心去接纳了赵胤。 散乱了墨发的美人丞相闭着眼躺在床上，静静等待年轻皇帝接下来的动作，却不料在等来那些动作前，一滴突如其来的温热液体打湿了他的双唇。 贺兰之睁开墨目看向赵胤，入眼便是赵胤慌忙匆乱地用手背擦拭着双眼中不停渗出的泪花的样子，似乎现在感受到痛意的不是自己而是他一般。 “怎么了……小胤……”贺兰之抬起手抚着赵胤的脸庞，替他温柔地抹去源源不断涌出的泪水，“在这种关头怎么突然哭了？” “朕……不是……我……我好高兴。”赵胤擦着泪水语无伦次地道，“阿之……是我最喜欢的阿之，他终于接受我了……他也喜欢我，他愿意接纳我，我好高兴……不知为什么就哭了，但是好开心……阿之，我喜欢你……” “我知道。”贺兰之轻声答道。 “我喜欢贺兰之，比世上任何一人都要喜欢。”赵胤握着贺兰之抚在自己脸庞上的手指，缓缓将它放在自己的胸口，几乎是恳求般地一边落泪一边道，“谢谢你，愿意来到我的身边。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 贺兰之无奈地轻笑了一声，抵着赵胤的胸口主动凑上前吻去赵胤的眼泪，随后顺着对方的泪痕一路吻下，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赵胤的薄唇，温柔地与赵胤厮磨着。 看来赵胤比他想象的要更喜欢他。 “不哭不哭，小胤。”贺兰之温声安慰道，“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经历过许许多多大风大浪，怎么这个时候跟个孩子似的哭了呢？我不会离开的，只要不是你赶我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 “我不会那样做，也从来不打算那样做的。”赵胤抱紧贺兰之的纤细腰肢，轻柔着回吻对方道，“我爱你。深爱着你。” 听着赵胤的深情告白，贺兰之的内心动然十分，开口正想向赵胤倾诉自己心中的情愫时，却不料此时此刻那根在他后头的东西又不禁大了几分。 “嗯！”贺兰之红着脸忍不住嗔怒出声，“不带你这样的！你怎么回事！” “控制不住喜欢的你感情，伺候你的小小胤就变成这样了。”赵胤在贺兰之耳边低声道，“朕会好好疼爱相父的。” -- 第130页 第一百八十六章 -喂你喝水（撒狗粮） “朕会好好疼爱相父的。” 赵胤在贺兰之耳边轻声道，随即就用实际行动告诉贺兰之，他是如何去实践他所谓的“疼爱”的。 可怜了刚回到府上没多久的贺兰丞相，本想沐浴熏香完就好好休息，结果却在那一整夜被这个精力好得出奇的年轻皇帝要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累得完事儿后直接瘫在床上不省人事昏睡过去，余下的清洁工作便尽数交给了赵胤来做。 好在年轻皇帝对于此事十分任劳任怨，期间动作轻柔到令睡梦中的贺兰之并未察觉一分一毫。等到第二日他醒来时，身体中已经没有任何粘稠的异物感了。 顺带一提，他是被渴醒的。 在经过一.夜欢爱之后，贺兰之只觉得浑身的水分与体力被完全榨干了。尽管他用尽了全力想要撑起身子起床去喝水，奈何还是承受不住腰部传来的剧烈酸痛，最终只能又倒回床上，动弹不得。 赵胤这家伙……床上功夫实在太狠了。 贺兰之在心中无比埋怨道。 真是的，这小子根本不顾他这个做相父的都已经二十五了，他哪能跟赵胤似的精力旺盛。这么一次又一次的，迟早哪天他的腰得被赵胤折腾到废掉。 贺兰之实在累得爬不起来，只能闭着墨目舔了舔自己干涩的薄唇，昏昏沉沉再次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贺兰之只觉得嘴唇被什么温润之物给覆上，紧接着源源不断的温水便被送.入自己口中，顺着软舌一路滑到自己的喉道之中。 “唔……”贺兰之迷迷糊糊睁开双目，只见赵胤那张的五官俊朗的面容近在咫尺，舌尖正温柔地撬开了他的唇齿，将茶水渡到了他的嘴中。 一吻完毕之后，赵胤才离开了他的双唇，用手抚着贺兰之的墨发，谴倦地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还渴吗？是朕的动静太大吵醒你了吗？” “不渴了……是我自己醒的。”贺兰之被赵胤的举动弄得满面通红，有些羞赧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满眼迷蒙地看向赵胤，“皇上怎么起来了？” “朕要去上早朝了。”赵胤起身整了整自己的玉带，俯身在贺兰之唇角轻轻落下一吻，“现在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 “早朝！！”贺兰之突然睁大双眼猛然从床上惊坐而起，“完了完了，今天还要上朝！完全给忘了这事儿了！！啊啊啊啊啊疼疼疼腰疼死了……” “慢点慢点，”赵胤无奈地坐回床沿边替贺兰之揉了揉白.皙的纤细腰肢，上头尽是昨夜被他吻过还有掐过的青紫痕迹，“朕帮你请了五天的假，这段时间里你就先好好休息，别折腾了啊。” “到底谁在折腾啊……”贺兰之在内心默默腹诽年轻皇帝，突然感受到腰部最酸痛敏.感的地方被那双温热的手来回揉.捏着，疼得贺兰之顾不得再吐槽，立马出声叫唤起来，“痛痛痛小胤……别揉了别揉了……” “是这里疼吗？”赵胤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地指腹揉一下贺兰之的腰侧，“除了疼还有什么感受吗？” “嗷嗷嗷嗷疼……又酸又疼……”贺兰之差点没痛得哭出来，可怜巴巴地对赵胤诚恳道，“请你善待一下你相父的腰……你再这么不友好地对我，我老来腰部得病没法工作都要怪你，知道吗？” “朕只是想去帮你去问问太医，给你配点药抹上。”赵胤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老了还不是朕会养你，还想怪朕……真是拿你没办法。” “……”贺兰之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这么听起来感觉理和情全被赵胤给占了，只能红着脸默默垂下脑袋，一声不吭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你再睡会，朕过会派人给你把药膏送来，晚上朕来帮你抹，知道吗？”赵胤扶着贺兰之的光洁的脊背躺回平软的床榻上，“朕先走了，否则早朝来不及了。” “微臣恭送皇上。” 第一百八十七章 -忠犬在黑化的边缘 “微臣恭送皇上。” 贺兰之在床上撑起赤.裸的身子，勉强向年轻皇帝行了一礼，亲眼目送赵胤的离开。 弥漫在卧房中的暧昧与谴倦气息也随赵胤的离去而所存无几，连带着空气的温度都冷却了下来。 十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点凉了，许些萧瑟的秋风从窗户缝隙中挤进，呼啸着吹在贺兰之的脊背上，使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贺兰之拉起滑落下来的锦被裹紧身子，遮掩住身上那些欢.爱过后的青紫色痕迹，一头栽倒回他的软枕上。 “……怎么搞得像约完一炮就散场似的……”贺兰之缩在被窝里，将手伸到自己的腰部郁闷地揉了揉，“早知道今天要上朝，昨天怎么都得让赵胤这小子轻一点。” 一想到这几个月不在京城，等着他来处理的工作肯定堆积得比山还高，贺兰之就觉得不仅是只有腰和下身疼，就连太阳穴都开始隐隐发胀起来。 “太失策了，看来得等下午腰好受点必须要去一趟皇宫……” 为了能够尽快恢复体力，贺兰之不得不让自己赶紧入眠，所以他困难地翻动自己的身子，将自己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缓缓阖上眼帘。 连续几个月的路途奔波，再加上昨晚赵胤同他的那翻酣战，贺兰之被折腾得实在没有精力，闭上眼后很快便沉沉睡去之中，连之后的响了许久的敲门声都不曾听到。 -- 第131页 苏诺站在丞相卧房前叩门许久，不闻里头有一声回应，面容上立刻闪过一丝惊慌的神情。 “贺兰——”苏诺紧张地出声推门而入，在一眼看到躺在被子中那张安静的俊美睡颜后，他那颗悬着的心才平静下来，缓缓吐出余下两个含在口中的字，“大人……” “嗯唔……”贺兰之发出一声呓语，似乎有些被苏诺的喊声打扰而微微蹙起了俊眉，过了半晌没有再听到其他声音后，皱着的眉头又渐渐松了开来。 苏诺小心翼翼地走到贺兰之面前，悄无声息地伏在床边，静静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所恋慕多年的美人丞相。 他瘦了。 苏诺有些心疼地想。 贺兰大人能够从死里逃生，一路上定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不仅吃得不好，睡眠的时间也一定少得可怜。他瘦得脸颊上的颧骨都微微突露了出来，眼圈全是憔悴的青黑色。 那双翕张的薄唇正一吞一吐呼吸着微凉的空气，上头泛着不似往日的淡色，而是十足诱人的嫣红，一看便知道肯定是被人啃过后才会显露出这样的颜色。 是皇上做的。 因为空气中留存着属于那个皇帝的气息。 苏诺的眼底黯了黯，紧紧地握住手中那盒圣上方才令人送来的软膏玉盒，力气大到指骨发白都不曾察觉，墨目里尽是近乎扭曲的嫉妒与爱慕。 明明是自己先对贺兰大人动的情；明明待在贺兰大人身边的一直是他；明明他的情感不比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少一分；明明……明明就……可是为什么贺兰大人的身上会有皇帝的气息！ 不该这样。 贺兰大人身上不该有别的男人的气息！他应该只有令人迷恋的淡淡檀香味才是！ 要覆盖掉他……一定要覆盖掉他…… 苏诺俯下身去，缓缓凑近贺兰之的薄唇。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吻不下去 苏诺渐渐俯下.身去，呼吸间交缠着与身.下人的湿热鼻息，使得他不由自主地红了一张俊脸。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被一片阴影笼罩住，贺兰之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无意识地将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 “贺兰大人……”苏诺双手撑在床沿边，低声轻唤床上披散着墨发的美人丞相，“请您原谅属下的逾矩……” 与预想中的一样，浓睡中的贺兰大人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苏诺闭上墨目颤抖着双唇缓缓逼近贺兰之，却发觉在二人鼻尖互相触碰之时，自己便再也无法往下吻去。 “为什么会这样……” 苏诺痛苦地睁眼看向贺兰之，双眼布满的全是猩红血丝，额头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无论他如何咬紧牙关，他都不能俯下.身去吻住贺兰之，更控制不住自己双唇的颤抖。 眉眼温润的贺兰大人睡得很熟，没有一点抵抗的动作，更没有会让他颤.栗的肃然杀气，但苏诺就是没办法继续吻下去。 他吻不下去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的内心在告诉他，他绝对不可以对贺兰大人这样做。 苏诺低落地撑起自己的身子，倚着床沿默默地坐在地上，用那双长满薄茧的手指轻抚着皇上令人送来的软膏玉盒，墨目里的神情尽是伤悲与苦涩。 他不可以这样做，因为他从未表明过心迹，他没有资格。 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卫，永远都不可能像皇上那样大大方方地向贺兰大人表明爱意。而且自己与贺兰大人同为男子，二人之间的身份又太过悬殊，更何况还有那样比山还重的恩情挡在这份情感面前，这一切都是不能说出口心意的原因。 贺兰大人对于他来说，意味着太多太多。 如若没有遇上贺兰大人，他永远都只会是一个赌.场的打手。一辈子都不会认识这些待他如亲人的师兄弟们，自己的姐姐也不可能过得像现在一样幸福，从赌.场中出来，嫁为人妻生下儿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曾经冰冷阴沉的男人变成了如今这样温润如玉的模样。就算自己想要毒害他，他都没有计较什么，而是让人救活了服毒自杀的自己，用宽阔的胸襟去包容自己。 是贺兰大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所以他害怕向贺兰大人倾诉自己的心意，一旦被拒绝，他就再也不能待在贺兰大人身边了。 失去贺兰大人的绝望，在战场上体会过一次就足够让他痛彻心扉了。 他从小在赌.场长大，看尽无数赌局，所以他知道自己早在这场博弈的一开始，就注定是个输家。 从没有勇气说出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 胆小鬼是不可能赌赢的。 在得知贺兰大人回来的第一时间，他便从练武场飞奔出来。没人知道他对贺兰大人的思念有多么深，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多么想要见到贺兰大人。 他曾经对上苍发誓，只要再见到贺兰大人一面，哪怕是献上自己的性命也好…… 然而当他欣喜若狂赶到院落之时，他却看见了站在飞舞枯叶中，那对紧紧相拥的君臣。 他亲眼看着他最爱的贺兰大人接受了这位年轻的皇上，作为输家的他只能落寞离去，嘴中苦涩得连一句“您回来了”的话都说不出。 他斤斤计较地吃着皇上的醋，而皇上却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这位叫做赵胤的天子从来都是这样的自信与骄傲，无数的筹码堆砌出了这样一个不可战胜的男人。配得上贺兰大人的，也就只有这位当今圣上了。 -- 第132页 毫无悬念的博弈，他苏诺输得太彻底了。 虽然脑海中曾有无数个囚禁贺兰大人的念头闪过，但他永远都不敢这样做。 因为他是胆小鬼，他害怕看到贺兰大人厌恶他的眼神。 因为他是胆小鬼，他害怕贺兰大人会因此而伤害自己。 因为他是胆小鬼…… 所以他只能尽守一个贴身护卫的职责，守护在贺兰大人的床边。 苏诺转身看向熟睡未醒的贺兰之，尽可能忽略胸口处传来的一阵阵刺痛，亲手为这位身上布满吻痕的丞相抹上御赐的软膏。 “对不起，属下是一个胆小鬼。”苏诺苦笑一声，嘴中尽是一片咸涩，“但是这个胆小鬼，可以随时随地为您豁出性命，只求您不受到一丝伤害。 “所以，请您千万千万不要抛弃他。 “属下真的只有您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遇上何碧了 贺兰之一觉睡醒后，已是午时三刻之时。先前因为昨日酣战而酸痛不已的腰部状况也好了不少，看来熟睡一番的作用的确挺大。 他还浑然不知自己能下床，全是苏诺先前替他好了药的缘故。 “得赶紧去趟皇宫把文书都搬回来办公。”贺兰之双腿发软地扶着床缓缓走至软塌边，将备好的干净衣物一点点穿戴上身。 毕竟他现在满身都布满了青紫的吻痕，后.穴也或多或少的隐隐作痛，这样的状态下再令人进来再服侍更衣，那真是太让他觉得羞耻了。 贺兰之忍着身体微妙的不适感，慢慢吞吞地穿戴整齐后走出卧房外，正好看见苏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目无神地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贺兰之头一次见到苏诺这样，不禁有些担心地出声唤道，“苏诺你怎么了？现在入秋了，地上冷，快别坐着了。” “贺兰大人……”听到那温润又熟悉的声音，苏诺恍然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起身跑到贺兰之面前关切地打量了一番，“您醒来了？” “嗯。”贺兰之微笑着颔首回答道，“睡得有些久了，想出去活动活动。” “您是要去皇宫吗？”苏诺紧张地追问道，“您……要去见皇上吗？” 一听到苏诺这么问，贺兰之的笑容便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他跟赵胤的关系有这么明显吗？为什么连苏诺都会忍不住八卦这个？话说不会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吧？！要是这种皇帝和丞相搅基的惊天爆料传出去，这绝对会成为天下百姓茶足饭饱后的谈资！ 看来过会得好好教育一下他府里的人，让他们别乱说八卦才行。 “我要去皇宫没错，”贺兰之向苏诺解释道，“但不是去见皇上。我这些日子没在京城中，一定积累下了不少的工作，我得去御书房将那些文书带回府里来办公。” “请让属下陪您去吧，”苏诺抬头注视着贺兰之的眼瞳诚挚道，“属下定会护贺兰大人一身周全。” 苏诺到底是与自己最为亲近的贴身护卫，让他陪自己去皇宫也未尝不可，而且看到他如此坚定的眼神，贺兰之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出拒绝他的话语，随即便点了点头同意下来。 从丞相府到皇宫的御书房这条路，这大概是他出了自家宅邸以后最熟悉的一条路了，毕竟走了这么好几年了，即便是贺兰之这样的路痴，如今也可以独自走至御书房。 似乎是因为丞相大人并没有死的喜讯已经被赵胤告知于整个皇宫中，凡是贺兰之所到之处遇见的每一位宫人，都会笑意满满地对他说声“恭贺大人平安归来，小人给贺兰大人请安”。而面对这些宫人们的盛情问好，贺兰之也十分礼貌地一一向他们表达了谢意。 沿着缦回廊腰，贺兰之一路忙于回应宫人们，而疏于了眼前之景，不巧在拐角处迎面与人撞了个正着。 贺兰之腿脚本身就有些发软，被这么一撞后更是连连后退好几步，多亏了身后的苏诺扶住他，才堪堪稳住身形没有狼狈摔在地上。 “你知道你冲撞的是谁吗！” 听到那盛气凌人又颇带尖锐的声音，贺兰之缓缓抬起头看向出声者，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与自己有五分相像的面容。 第一百九十章 -到底谁是冒牌货 “你知道你冲撞的是谁吗！” 听到那盛气凌人又颇带尖锐的声音，贺兰之蹙眉抬头看向出声者，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与自己有五分相像的面容。 “无礼之徒！”苏诺稳稳扶住贺兰之的身形，黑着一张俊脸冷冷呵斥道，“你又可知你冲撞的是谁吗！” 见到贺兰之这张与自己半分相似的面容，何碧也不禁愣了愣神，不过随即他便很快就反应过来，勾起薄唇冷嗤一声，“单看看这张脸，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 听到面前这位口出此言，贺兰之将眉头蹙得更紧了些，注视着对方的面容沉思起来。 看对方的口气，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是当朝丞相这一身份。但是此人又说凭一张脸便能知道他是谁，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难不成面前这位是老丞相的私生子？ 不应该啊……老丞相与发妻伉俪情深，此生只有一个独子贺兰之，这是整个京城权贵朝臣都知道的事实。而且原丞相的性格差成这样都是被他爹娘宠出来的，照理来说不应该有个血亲兄弟啊…… -- 第133页 贺兰之沉思顷刻，平静地注视着何碧长眉入鬓的秀丽容貌，徐徐开口问道：“那你说，我是谁？” “你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何碧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尾都写满了凌人的傲气，“我宫中待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你的面孔，想来你是初次进宫，不知道我是谁吧？” “的确是不知道……”贺兰之抽了抽嘴角，无语地看着对方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模样。 明明他们俩身材看起来差不多，偏偏身高却差了几公分，导致面前这位为了表现出张扬傲娇的样子，还不得不扬着尖细的下巴，跟个小孔雀似的。贺兰之都有些担心他这样会不会把脖子给扭了。 “我何之的名字可是圣上亲赐的。”何碧掀起眼皮子傲慢地瞥了贺兰之一眼，从鼻中嗤出一声冷气，“此份殊荣独我何之拥有，这个皇宫之中除了当今圣上，任何人看到我，都得毕恭毕敬喊我一声何公子。” 何碧敢口出如此狂言，自然是十分有底气的。凭藉着先前皇上对他的种种表现来看，何碧可以无比肯定，当今天下最为尊贵的天子早已爱他到不能失去他的地步。不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对他一见钟情，之后更是紧紧从背后环住他，放下骄傲与尊严地求他不要离开。 想来到陛下如今会召这个新面孔进宫，也定是皇上疼惜他的身体，所以才要找这个与他相像的人来舒泄欲.望。 这皇上还是对他太温柔了。 何碧想到此处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明明他先前提醒过陛下，让陛下不用这么怜惜他。 虽然他心中知道陛下唯爱他一人，但是让他正面撞上这么一个冒牌货，心中自然是不大舒服的。 何碧满脸皆是不悦之色，环着双臂倨傲问道：“你现在知道冲撞的人是谁了吗！” “行行行，我知道了。”被迫听完何碧这一串莫名其妙自我介绍，贺兰之无奈地摇了摇头，微微拂袖示意何碧莫要挡在他的前头，“那麻烦何公子你让一让，我这儿事情挺多的，再这么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放肆！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走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差点掐死何碧了 “放肆！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走吗！”何碧眼看着贺兰之要从他身旁走过，似乎对他的尊贵身份一副毫不在意，气急败坏地扯住贺兰之的衣袖，“在皇宫中撞了本公子，不仅不跪下谢罪，还妄想一走了之，你好大的胆子！” 见到这一幕的苏诺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上下便迸发出一股令人颤栗的冷冽杀气，紧接着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从侧面突攻而来，如同一只野兽般紧紧锁住何碧的喉咙，逼着何碧松开扯住贺兰大人的右手。 “咕唔——”何碧挣扎着抓挠苏诺的手，平日那双动人的桃花眼此时毫无形象地翻起了白眼，“你——大胆——啊……” “大人，请您先去御书房，属下解决掉这个不敬之人后，便会立刻跟上来。” 苏诺死死地盯着何碧翕张的薄唇，掐着何之喉咙的手指一点点收拢起来，每收紧一分，何碧的脸就涨红一分。那双属于青衣的纤纤素手也因为苏诺力道的加大，而缓缓颤抖着垂落在身侧。 不能呼吸的痛苦让何碧渐渐失去再去挣扎的力气，脖颈的疼痛与窒息的恐惧让他情不自禁地淌下眼泪，连自己嘴角流出了涎液丝毫不知。 “苏诺，快住手！”贺兰之微微皱起眉头，抬手搭上苏诺紧绷着肌肉的结实手臂，“这里是皇宫，你若是杀掉他这个宫人，那可是会被定为藐视皇威要杀头的！” “可是……” “先别可是了，”贺兰之看何碧翻着白眼都快厥过去了，连忙打断苏诺未说出口辩驳之语催促道，“快松手，他要被你掐死了！” 苏诺冷冷睨了何碧一眼，看他的确是在窒息的边缘后，才顺从地松开何碧纤细的脖颈，“属下遵命。” “咳咳咳咳咳——”何碧抚着自己被掐红的脖颈，一边喘着气猛烈咳嗽起来，一边用怨恨的眼神剜着贺兰之与苏诺，“你们两个——咳咳咳……我要去告诉皇上！想要不死，你们两个现在就给我跪下！！” “何公子与其有时间说这话，还是请先去看看太医吧。” 被冒犯多次的贺兰之已经十分不悦，但出于在此处发怒实在有失涵养，他只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意，不愠不火地回道：“关于近日之事，不用何公子来开口，我会亲自去告知陛下的。” “你这个冒牌货！你竟然还想恶人先告状！你以为陛下很喜欢你吗？！你也不想想陛下对我是什么感情，再看看你那张脸！” 何碧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贺兰之的俊美面容破口大骂道：“你是因为长得像本公子，才能得到进宫的殊荣！一个新进宫的公子，还敢带着个男人晃来晃去，不仅以下犯上，还不知廉耻！！” 何碧本想冲上去给贺兰之来点教训，但一想到对方身边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男人，又不得不忌惮苏诺三分，内心的一阵阵怨恨让他越骂越难听，“你们两个狗奴！简直比兔儿爷还娼淫！” 贺兰之听到这话实在忍无可忍，只想冲上去撕烂他那张的嘴。妈的，此刻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大人，请您让属下动手。”苏诺阴沉着脸，俯身抱拳低声请令道，“属下现在就去折断他的脖子。” -- 第134页 “苏诺，不可冲动！”贺兰之拦住他道，“这是皇宫，一旦这么做了，无论是什么身份，你我二人都是要掉脑袋的！” “哼，你也知道这是皇宫了？”何碧冷嗤一声，“来人呐，替本公子好好教训这两个不知礼数的东西！” “朕倒想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不知礼数的东西！”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打脸开始了 “朕倒想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是不知礼数的东西！” 听到身后传来不怒自威的沉着男声，何碧的双眼中顿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 是皇上来了！ 先前顾忌到对方身边那个差点要了他命的男人，何碧原本叫嚣贺兰之底气就有些不足。唯恐那个叫苏诺的家伙跟野兽似的，突然暴起再掐着他脖子向他下手。 他一个唱青衣的角儿，在台上需要扮成女子，身子本来就纤瘦柔弱，要是这货再给他来那么一下，他的脖子可能真的就得交代在这儿。 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有皇上在这儿，谁还敢造次？谁还敢造次！ 老天有眼，让皇上亲自替他撑腰了！ 大抵是在宫中这几个月生活实在太过优渥的缘故，何碧看起来已经全然忘记了当年混在社会上那套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未听出其皇帝言语之下的讽刺与怒意，转过身便对赵胤委屈诉苦道：“就是那二人，完全不晓得礼数。” “哦？”赵胤勾起唇角冷笑一声，“是吗？” 虽然在宫中这几个月的惯养下，何碧那套鉴貌辨色的本领已经退化得几乎不存在了，不过出于生存本能，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赵胤的反应不大对劲，收敛起先前骄纵小孔雀的模样，小心翼翼地鞠了个躬后，开始缓缓诉说起来。 “小人有幸获得陛下皇恩，能够在宫中待上这几个月，陛下能够宠爱小人，这是小人积了几辈子的福分。” 何碧浅笑三分，先捡了几句顺耳的话作为铺垫，随即才开始正式向皇帝抱怨面前这个冒牌货的行径。 “这人作为新进宫的公子，怎么说也应该对小人礼让些。可他却十分无礼，先是冲撞小人不道歉，还无视小人，想一走了之！” 一说到此处，何碧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明明对方只是个新进宫的冒牌货，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没法在气势上占据优势。对方总是摆出一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弄得自己在他面前就像跳梁小丑似的，这怎能让人感到不生气！ 不过现在好了，一旦皇上站在他的身后，这个男人再也不敢目中无人地放肆了。 他的忌日到了！ 何碧轻蔑地瞥了眼贺兰之，目光中还带着许些莫名的怜悯。因为面前这两个人，很快就要为自己先前所犯下的错，承受不可想象的刑罚。 “而且这两人不仅不懂礼数，还出手伤人……”何碧抚着自己现在还隐隐发疼的颈项，将白皙脖颈上被掐红的印迹显露出来，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委屈，“他们太欺负人了……小人现在脖子还疼着……” 赵胤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贺兰之，又睨了眼这个委屈哭诉的何之，挑起斜眉冷嗤回道：“朕虽然方才没亲眼见到你们之间是怎样剑拔弩张的，但朕可是在过来时，可是亲耳听到是你在骂人。” 何碧噙着的泪水还未溢出眼眶，就被赵胤生冷的语气给硬生生逼了回去。 他显然没想到皇上会这么回答他。 何碧吸了吸鼻子，垂下眼有些委屈道：“骂人是小人不对，可他们两个太气人了……以多欺少不说，还动了手。明明是何之先进的宫……皇上您如此喜爱何之，还特意给阿之赐了名。您可一定要为小人讨回公道啊。” “可能是朕先前的行为有误，似乎让你会错了意。”赵胤平静地解释道，“朕没有喜欢你，朕喜欢的从来都另有他人。” 何之的脸色刹时惨白起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打脸第一下 “可能是朕先前的行为有误，似乎让你会错了意。”赵胤平静地解释道，“朕没有喜欢你，朕喜欢的从来都另有他人。” 何之的脸色刹时惨白起来，满眼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赵胤的英俊面容。 “这……怎么可能……您明明在看到小人的第一眼便……” “因为你很像他，尤其是背影。”赵胤沉稳的嗓音打断了何碧的低喃，“朕兴许应该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该告诉你这件事，没想到会造成你的误会。你的背影几乎与他一模一样，不仅如此，你们的面容也十分相似。 “朕知道你作为是戏班中刚成为角儿的人，少不了要到各地唱戏，顶着这样的容貌抛头露面实在是很显眼。而你又时唱青衣的伶人，难不保会有些人肖想你的清白。为了避免此事发生，所以朕才赎下你。听闻你从小只学过唱戏，所以朕便让你进宫养着你。” “可……可您赐过小人名字！”何碧突然想起什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揪住赵胤的龙袍衣袖道，“您明明还抱着小人说过，让小人不要离开皇上身边……这些您都忘了吗……” “原来还有这回事儿啊。”贺兰之似笑而非地看着这二人，唇边难得没有平日里那番温润笑意，似乎是在克制自己濒临爆发的怒气而缓缓道，“那还真是很值得拿出来一说。” 赵胤被贺兰之盯得脊背发凉，连忙转过身先向他的这位美人丞相解释道：“此事是误会！绝绝对对的误会！” -- 第135页 “怎么会是误会……”何碧眼泪簌簌而落道，“您明明当时在夜里那样从背后拥住何之，哭着让小人不要离开您的……” “关于此事，朕曾经亲自谢过你，但看来你已经完全忘记了。朕当时痛失爱人，已是临近崩溃。因为你的背影太像他了，所以朕依靠了你的背影，才能从那之中走了出来。” 秉着当时何之能这样帮他的这份人情，赵胤没有直接甩开他的拉扯着自己龙袍的手，也没有令身边的侍卫把何之从自己身边扯开，而是尔雅地令他松开手，随后才向哭得梨花带雨的何碧继续平静道： “而且朕记得朕当时说的是‘阿之不要离开朕’，也并未在说你。之所以赐你以‘之’为名字，也是因为他的名字叫之。” “所以……所以皇上会这样待我……只是因为我像一个人……我是替身！我何碧竟然会是个替身！！！” 何碧几近崩溃哭喊道。 在那一瞬间，眼前所见的景象也如同幻影一般在视线中扭曲起来。所有荣华富贵都是假的，一切皇上的恩宠也是假的！ 他人生中最引以为荣来自皇上的爱意……居然只是因为他成了一个人的替身才得到的！ 何碧想要向前迈出一步，拉住这位走向对面的年轻皇帝，然而这双腿脚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使唤，整个身子只能摇摇欲坠地向一旁摔去。 他听到自己的骨头砸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可是在此刻没有人会来搀扶他，所以何碧只能狼狈不堪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缓缓爬起，伸手勉强撑住刷满朱漆的宫柱才能站立，看往贺兰之方向的双眼一片血红。 他还没有输！ 是替身又怎样？！既然原先那位已经不在了，那么他何碧仍然是皇上最先选择的那人！对面那家伙作为新进宫的替代品，永远也不会比得上他！ 就算是同为替身，他也会让对面那个不知礼数的家伙死的很难看！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人傻就要多读书 何碧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看向前方，注视着皇上离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悲凉。 即便先前待他如此之好的皇上，在看到一个新的替代品后，最终还是会离他而去吗？ 不行，他一定要将皇上的宠爱通过自己的努力争取回来。 就算是同为替代品，但那人排资论辈也不过是个新人，无论如何对方再怎么像原身，都不可能抵得上他在皇宫中待了两月的时光。 仅凭这一点，那个新人就不可能比得过他。 想到此处，何碧终于觉得心中的愤恨与委屈平衡了些，甚至对上贺兰之的双眼中还存着许些洋洋得意的优越感。 不管怎么说，就凭对面这个新人令人刚才在皇宫中动手这一点，就足够让这人死无葬身之地了。 到时候看这个新来的替身还怎么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真当自己有多高贵似的。 “皇上，您不要去那边！”何碧踉跄着脚步追上赵胤的身影，“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皇上毫无防备地过去，怕是会有危险啊！” 贺兰之面无表情地环起双臂，静静看何碧准备如何诋毁他有多危险。 “皇上，这两人是真的差点杀了小人……”何碧红着眼眶哭诉道，“他们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都敢这样动手，藐视皇权到如此程度，哪怕是下一秒想要对皇上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皇上应该立刻派人处置他们啊！” “皇上，小人等绝无藐视皇威的想法！”苏诺急忙从贺兰之身后走出，抱拳跪在地上道，“此事皆是小人的过错。先前大人进宫想要到御书房去，却不料在半路上正好撞到这位公子。本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位公子硬拦住大人，不允许大人前去。 “这位公子不依不挠，似乎有动手之兆，所以小人情急之下便出手，不想因此而伤害了何公子。此事完全与大人无关，均是苏诺一人过错，请皇上责罚苏诺。” “你胡说！”何碧红着眼气急败坏地大喊道，“我差点就被你掐死了，你明明就想杀了我！” 苏诺抬眼冷冷地看向何碧，一双比黑夜还要浓郁的墨目中散发着骇人的杀气，丝毫没有一点收敛的意味。 何碧被他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随即他突然意识到，自从他对这个新人产生威胁起，这个叫苏诺的家伙就再也没想让他活命过。 哪怕是在皇宫中动手，哪怕是被当做藐视皇权，哪怕是被皇上所斩杀，这个目色沉郁的男人都无所谓。 这个叫苏诺为了这个新进宫的公子，连命都敢不要！ 连命都不要的人，这是个何等可怕的男人！ 何碧胆战心惊地避开他的目光，瑟缩地躲到年轻皇帝的身后，连一向平稳的气息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们不仅对皇上您不尊，而且此人作为一个新进宫的公子，还让同伙称自己为大人，您说这是多么不像话……” “你够了，何之，这些话朕不想再听了。”年轻皇帝还未等他说完，便冷淡地开口打断道，“虽然朕看在往日情分上不会对你如何，不过你的确应该多去识些字看点书，懂些应有的礼数。你再诋毁他一句，朕就不会再顾及情面，而是改要你的命了。” 赵胤说罢，回头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微拂墨金龙袍示意苏诺站起，随后头也不回地向贺兰之走去。 -- 第136页 第一百九十五章 -打脸完成 赵胤说罢，回头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微拂墨金龙袍示意苏诺站起，随后头也不回地向贺兰之走去。 何碧不知所措地望着年轻皇帝离去的身影，孤零零地落在后头唤道：“皇上……” “到此为止了何公子。”苏诺站起身拦住何碧，“请你为刚才的言行对我家大人道歉。” “你还大人，什么大人！”何之两眼通红地冲苏诺咆哮道，“他要是大人，那么我也是大人！” “我家大人是丞相。”苏诺冷冷地开口回答道。 “大什么人！丞什么相！他要是丞相，那么我……” 何碧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陡然瞪大一双桃花美目，惊觉对方刚才说了一句十分不得了的话。 “最后再说一次，”苏诺走近何碧，冷冷低头看向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公子，“我家大人是丞相，请你为方才冲撞我家大人的言行道歉。” “你家的大人是丞相……”何碧张开薄唇，怔怔重复道，“你家大人是丞相……丞相贺兰之……” 丞相贺兰之……丞相贺兰之…… 本朝丞相贺兰之的名声，饶是他一个戏子也有不少耳闻。 闻言其容貌俊美无双，气质温润如玉。虽早年曾年少轻狂犯下过一些错事，但成年之后便大改先前荒诞行径，鞠躬尽瘁地做了一个好丞相。 其辅佐皇上勤勉认真，这几年在位期间为百姓苍生推行不少利民政策，温良谦恭的美名遍布天下。 谁人会不知，谁人会不晓…… 何碧抬眼呆滞地看向贺兰之那张面无表情的俊容，脑内回响的尽是“天下人尽言贺兰之容貌俊美无双”这一句。 自己与丞相大吗吗人的面容有五分相像…… 而且丞相大人就是单名一个“之”字…… 何碧惨白的脸色渐渐变得青紫不一，发软的双腿使得他忍不住跪了下来，抬头惊恐又无助地望着贺兰之的面容道：“您就是贺兰大人……您就是……您就是皇上喜欢的那个人……” “唉——”贺兰之叹了口气，松开紧绷的薄唇，几近要发怒的神情也软了下来，无奈地看向这个吓得魂飞魄散的何公子。 “对，我就是贺兰之。你这傻孩子终于发现真相了。” “您是丞相大人……您是皇上喜欢的人……皇上竟然喜欢丞相……” 何碧崩溃地跪在地上，呆呆地注视着贺兰之那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噙在眼眶中的泪水忽然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呜哇哇哇哇……我……我作死做大发了……”何碧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可怜兮兮地用衣袖抹去自己的眼泪，“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竟然对丞相大人说这种话！我干了什么……皇上竟然喜欢的是丞相呜呜呜呜啊！要死了要死了……” 何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从地上爬起来，抖抖索索地抱住离他最近的一根宫柱，放声大哭地撞上去，“我活不成了……我不活啦！！我要去死！！” 贺兰之被何碧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随即立刻反应过来，下令让离何碧最近的苏诺制止他寻死的行为，“苏诺！快去拦住他！” 苏诺得到命令，应声出手揪住何碧的衣服后襟，将他从宫柱上扒拉下来，像拎着一只寻死觅活的小孔雀似的，将其拎到了皇上与贺兰丞相面前。 “不活……呜……活不成了……”寻死未遂的何碧不停地抹着眼泪，顶着额头上的大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恐惧与懊悔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孩子干什么呢，”贺兰之无奈地上前替何碧揉了揉脑袋上的包，掏出巾帕递给哭得一塌糊涂的何碧，“皇上说过不会对你如何，我也不是那种睚眦必报之人，你何必寻死呢，快别想不开了。以后说话别这么冲了，知道吗？” “知……呜呜呜……知道……” 眼看着何碧被贺兰大人揉了额头还抽抽噎噎地说不整话，苏诺便沉着脸伸出二指，戳中其腰侧的一记穴位，“给大人道歉。” “呜呜呜呜哇！！”何碧整个人被苏诺拎在手里，戳中穴位又挣脱不掉，不禁哭得更加大声，“我错了……贺兰大人……刚才骂贺兰大人是何碧的不对，何碧再也不敢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何碧离宫 看到先前还跟他耀武扬威的何碧如今被吓成这副模样，贺兰之先前被何碧气出来的怒火也很快便烟消云散，十分无奈地递出自己的巾帕，示意对方不要再用那袖子擦眼泪了。 “行了，知道错了就行了。”贺兰之拍了拍何碧耷拉着抹泪的脑袋，“以后要学会谦逊些，知道吗？” “知……知道了……”何碧抽了抽哭红的鼻子，跪谢面前这位温润如玉的丞相与其身旁的年轻皇帝，“小人……小人谢皇上与大人的不杀之恩……” 何碧哭红的双眼中尽是满满的诚挚之意，足以见其此话说的真是发自肺腑之言。 他作为一个民间的戏子，在如此冲撞丞相大人的情况下，还能捡回一条性命，当真能算是祖坟冒青烟的好运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皇上喜欢的人竟然是当今丞相。 当然，他更想不到丞相大人作为朝堂重臣，竟然也能在后宫殿所中自如穿梭。 由于先前从未见到过丞相大人，所以在他后宫中横行霸道了两个月后，错把丞相大人当成了新进宫的公子，出言不逊地教训了一通。 -- 第137页 何碧现在想起先前自己骂出口的那些污言秽语，一阵阵寒冷与后怕再次爬上脊背，跪在地上宛若筛糠般再次颤抖起来。 “别怕了，别怕了。”贺兰之无奈地叹了口气，唤人来给何碧准备一些冰块，覆在他那肿得像个馒头似的额头上，“你这倒霉孩子，额头还疼不疼了？” “不疼……”何碧愧怍地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捧着贺兰之赠给他的巾帕，“丞相大人如此宽厚温柔，小人实在没脸见大人……” “此事说来还是朕的不对，倘若朕当初不接你进宫，也便没有今日之事了。”许久未出声的赵胤缓缓开口，一双墨目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何碧，抬手令身边侍卫将其扶起，“朕会予你一笔银子，然后命人送你出宫。你的卖身契也会令宫中的内监转交给你，也算是朕对你的一些补偿了。” 何碧怔怔地抬起含着泪水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唤了一声：“皇上……” “朕知道你从小到大没学过其他的，唯独学过唱戏，但朕仍不希望你靠唱戏来养活自己。因此这笔银子赐予你，倘若不肆意挥霍，吃穿用住或者读书做生意，都不成任何问题。” “您真的不会杀掉小人……还能让小人不愁吃喝的回到民间吗？”何碧怯怯地问道。 “因为你在朕最艰难的时候陪伴了朕，这是你应该得到的。”赵胤平静地对上何碧的双眼，“谢谢你，何碧。 “从今日起，你便恢复原名吧。” 何碧看向前方的视线禁不住恍惚起来，耳边回荡的只有年轻皇帝颁布于他一人的诏令，连自己是何时被带去跟太监领会卖身契的都不知，直至出了宫门才缓过神来，回头看着那仿佛能撑住天地的巨大宫壁。 这样恢弘大气的皇宫中，也是他何碧曾经走过一遭的地方啊！ 何碧仰望着皇城的正门，不知为何眼泪突然又簌簌而落，双膝跪在皇宫外的青石砖上，深深地对宫门叩了三个响头。 “小人何碧恩谢皇上与丞相大人！” 而此刻的皇宫内部之中，忍了许久醋意的贺兰之终于爆发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相父吃醋了要亲亲才好 在先前通往御书房的路上，被何碧在半途中拦下已经耽搁了贺兰之不少时间。好不容易安抚完被吓成怂包的何碧，让苏诺护送这倒霉孩子出了皇宫，忍了许久的贺兰之终于维持不住脸上的温润笑意，斜睨了身旁的年轻皇帝一眼后，便冷冷甩袖而去。 明明这小子昨天晚上还深情款款地跟他告白，任由年轻皇帝把他折腾得腰酸背疼，结果第二天就被他抓到在皇宫里藏了个何公子！ 若不是他今天来御书房想把折子领回去，估计还不知道得被瞒在鼓里到什么时候！ 他从边疆回到京城，一路上吃尽了苦头，结果赵胤这家伙却在他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竟然找了一个戏子带到宫里放着。 尼玛的！ 还“谢谢你在朕最艰难的时候陪伴了朕”，难道他贺兰之陪在赵胤身边的时间不够多吗？！ 贺兰之快步走向御书房，指甲紧紧地嵌入掌中，气得手背上青筋暴起。 啊啊啊啊气死了气死了！！ 老子要一拳捶暴这臭小子！！ 赵胤看着身边的美人丞相在何碧离开的一瞬间唇边笑意尽然消失，随即毫不给他面子地转身离开，急急忙忙飞奔着追了上去喊道：“阿之！阿之！” 贺兰之对身后的年轻皇帝充耳不闻，紧抿薄唇快步穿梭过宫中的长廊，忍着隐隐作疼的后.穴径直走向御书房。 贺兰之前脚刚迈入御书房中，赵胤后脚便追上他的脚步，满脸焦急地扯住他的衣袖问道：“阿之，你怎么了？” “你自己去想！”贺兰之没好气地甩开赵胤，“下了朝就快去批你自己的奏章，这几个月累积下来的文书我要拿回府里去审阅了。” “你都来皇宫了，朕怎么还会让你回去！”赵胤锲而不舍地再次上前扣住贺兰之的左手，“而且那些文书朕在之前都已经帮你批好了。” 贺兰之试着再次甩开赵胤，然而手腕处传来的坚定力道很清楚地表明，年轻皇帝不会再让他逃开。 贺兰之没有办法，只好挑起俊眉，轻启薄唇质问道：“所以呢？处理完政事后就顺便跟何公子你侬我侬是吧？” “无稽之谈！”赵胤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十分焦躁又万分认真地凝视着贺兰之的双目道，“你明明知道朕心有所属的是谁！” “是啊，我知道我知道。皇上全天下的大家闺秀都不要，唯独就要一个戏唔唔唔——” 贺兰之难得咄咄逼人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赵胤不由分说碾上来的唇舌给堵回了腹中。 美人丞相的一只白.皙手腕被赵胤禁锢住，另一只手抵着年轻皇帝的结实胸膛，奋力地想要从他怀中挣脱而开。结果却不料自己非但没能推开对方，反倒是被赵胤十分强硬地扣住了后脑勺，被迫交换着这位年轻气盛的皇帝的炙热气息。 赵胤霸道地托住贺兰之的脑袋，葱白指尖温柔地抚着对方柔顺的墨发，同时伸出软舌撬开贺兰之紧抿的薄唇 偌大的御书房无比寂静，此刻只有唇齿交缠的暧.昧水声回荡在其中。 贺兰之被吻到双.腿发软，等到赵胤从他的唇上缓缓离开时，他已经浑身无力地半瘫半倒在他的臂弯中，只能又气又恼地瞪着这个无赖的皇帝。 -- 第138页 “你明明知道我最爱的人是谁。”赵胤无奈看着怀中的美人相父，俯身用那仿佛能将世界都淳醉的低沉嗓音倾诉道，“早在情窦初开之时，朕的目光就已经无法从相父身上挪开了。大家闺秀也好，绝代伶人也罢，都不及朕的丞相风华一分一毫。” “赵胤此生，唯有贺兰之，唯爱贺兰之。”赵胤宽大的手掌攀上贺兰之修长的手指，无比珍重地缓缓穿过他的指缝，牢牢扣住五指，“就像这样，一辈子都不会将你放开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干什么呢，这儿可是御书房！ “朕只心悦于贺兰之一人，而且在很久之前就恋上你了。” 赵胤搂着贺兰之的纤腰，将自己的下巴依偎在贺兰之的肩膀上，指尖沿着他的柔顺发梢渐渐抚上，纤长双指绾起一缕墨发，素手缠绕着那段青丝，墨目里尽是温柔又无奈的脉脉情意。 “相父明明平日里这么聪明，这方面迟钝得跟个笨蛋一样。” “你有脸说我笨蛋！？”贺兰之气鼓鼓地掐了一把赵胤精瘦的腰腹，这家伙明明已经长得比他高了十多公分了，却还跟小时候似地半抱半倚地靠在他身上，“你聪明你怎么没察觉到我对你是什么感情！” “嘶——轻点……轻点……” 赵胤冷不丁地被贺兰之狠狠捏了一记，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握.住贺兰之那只不听话的爪子，将其牢牢裹在掌心中。 “是——朕笨得很。”赵胤拖了个慵懒又宠溺意味十足的长音，用指腹轻轻地揉.捏着贺兰之圆润粉红的指甲，“正因为朕很笨，所以朕才需要这样聪明的相父来一辈子陪伴朕，你说对不对？” “你害不害臊！” “当然不害臊，”赵胤十分厚颜无耻地回答道，“古往今来，哪一个做皇帝的脸皮不厚？” 贺兰之红着耳根扭过头去，拒绝再跟这个厚脸皮的皇帝说话。暗暗在腕部使力，想要从赵胤的掌中将自己的手抽出，却不料赵胤的反应比他更快一筹，在他有所挣脱的行动之前，赵胤便欺身他将压倒在御书房中的摊满了奏章的书案上。 贺兰之的双手被赵胤禁锢在两侧无法动弹，只好眼睁睁看着年轻皇帝俯身凑到他的唇前，在他的面孔上喷洒出湿热的鼻息。 暧.昧的空气中交换混杂的尽是附在两人身上的檀香与龙涎香味道。 “你你你你……你想干嘛……”贺兰之的话语已经忍不住磕磕绊绊了起来，胡乱地挪开自己的视线扫向四周，唯独不敢直视赵胤那双充满侵略性满满笑意的墨目，“我跟你说这里是御书房你别乱唔唔唔——” 要命了。 又被强吻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一言不合就啃上来的坏习惯，跟个狼似地措不及防扑上来真的让他很绝望啊…… 贺兰之无奈地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感受到薄唇上传来一阵阵温柔的吸.吮，对方的软舌又在挑逗似地舔着他的牙关，最终只好认命般地闭上双目，张开口探出舌尖微微迎合，无声地与年轻皇帝纠缠在一起。 身.下那些奏章什么的……都去他妈的吧，压都压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了。 贺兰之被赵胤压在书案上，二人的十指紧紧相扣，顺着交缠的红舌渡着互相口中的津液。因为这个深吻的缘故，贺兰之忍不住动了动抵着赵胤胯间的膝盖，却不料引起了年轻皇帝的生理反应，惹得他隔着龙袍便感受到了对方勃.起的巨.大.阳.物。 赵胤缓缓离开贺兰之的薄唇，忍耐着粗.重的呼吸在他的耳畔唤道：“之之，朕想要你了。” “忍着！”贺兰之想到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后.穴，佯装发怒训斥道，“这是御书房！外面还有太监宫女侍卫呢！还有，你先给我把何公子的事情说清楚再说！”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与我共度余生吧 虽然赵胤含着他家美人相父的耳根子说了不少的情意绵绵的话，不过贺兰之显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一待到赵胤离开了他的唇，他便抬腿抵住年轻皇帝的腹肌，不许他再得寸进尺，转而要求赵胤将何公子的事情好好交代清楚。 那什么……他绝不是在找机会逃离被压的命运…… 贺兰之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道。 毕竟赵胤这家伙吻着吻着就开始荷尔蒙爆发，抵着他的那根玩意儿硬得吓人。若是放任赵胤这么下去，可能今天他就别想从御书房里走出去了。 “你先把何公子的事情给我说清楚。” 赵胤看着身.下的美人丞相微启被他吻得嫣.红薄唇，散下的乌黑青丝铺满了书案上奏本，淡青色的血管在薄而白.皙的皮肤下微微跳动，纤细的脖颈上还有他昨日夜晚留下来的紫红吻痕。 以及，那只抵着他腹肌的膝盖还若有若无地蹭到了他的下.体。 他的相父可真是……诱.人得让人血脉偾张。 然而就是给看不给吃。 赵胤被贺兰之撩得欲.火焚身，又不得不保持冷静，忍耐的吞咽迫使他性感的喉结来来回回滚动，十分努力地压下自己的性欲。 “我说……”贺兰之看着他那副口干舌燥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你别乱来啊……” “如果阿之不允许的话，朕绝对不会动你一分一毫。”赵胤的喘.息越发粗.重，松开了紧扣着贺兰之十指的双手，而是改为抱住美人相父的腰肢轻声道，“朕可以向列祖列宗发誓，朕从来没有喜欢过何碧。” -- 第139页 “那何碧的存在……” 赵胤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脑袋埋在贺兰之的颈窝处缓缓道：“朕说过的吧，从很早以朕就喜欢上你了。因此，在所有人都告诉朕，朕永远地失去了你时，朕遇到了何碧。 “他的面容与背影很像你，就连沈秋霖也同样这么认为。朕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正在酒楼的戏班中唱戏，扮的是个青衣。因为容貌与你相似，所以他在戏台上十分惹人瞩目，不少人用充满欲.望的目光盯着他。 “朕不希望一个外形这样像你的人，会被其他人用那些下流眼光所打量，所以朕赎了他，并将他带到了宫里。朕只有看着他的背影，心脏才会没有那种喘不过气来的疼痛。” 一旦回忆起当时听到贺兰之死讯时那铺天盖地的绝望，即便是这样紧紧地拥着他最爱的相父，赵胤的声音中仍然透着淡淡的悲寂与落寞。 贺兰之的心忍不住抽疼了一下。 “小胤……” “朕至始至终，都没有对除贺兰之外的一个人动过心。朕的心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起初是贺兰之，如今是贺兰之，未来也将永远会是贺兰之。” 赵胤温柔地轻吻着贺兰之的颈侧，“你还记得去年的元宵灯会吗？朕曾经对你说过一句话，结果话语全然被烟花声所湮没，于是朕赌气说下次一定要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我记得。”贺兰之轻轻地回抱住年轻皇帝，“只要是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是朕经过无数次挣扎与深思熟虑后才说出的一句话，你没听见当时真是把朕给气坏了。 “这回朕再说一回，你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赵胤撑起自己的身子，散在宽阔肩背上的墨发垂下一缕，静静的落在贺兰之的脸庞。 “我说——”赵胤如点漆般的墨目中倒映着贺兰之的身影，缓慢又深情地抚上对方的俊美面容，替他拨开那一缕墨发，“‘阿之，与我共度余生吧。’” 第二百章 -好好好，知道你喜欢贺兰之好了吧 “阿之，与我共度余生吧。” 赵胤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尾下方还泛着淡淡的红晕。他唇边的笑意很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那份属于天子的高傲在贺兰之面前尽数收敛，皇帝的尊贵自称也完全放下，一双总览天下江山的墨目里现在唯有贺兰之的身影，再也容不下其他。 “我一直都将这份感情纳入心底，迟迟没有再向你表露心意，本是想亲耳从你口中听到你来对我说这句话，结果非但没等到，还差点让我失去了你。” 赵胤牵起贺兰之骨节分明的纤手，将掌心放在自己离心脏最近的胸膛上，注视着贺兰之的双目无奈地苦笑道：“结果到头来，这话还是由我说了。” 贺兰之注视着赵胤的笑容，忽然眼眶周围晕染开一片了妃红，墨目里尽是即将要涌出的泪意。 在他们第一次承.欢的时候，赵胤便做出了这个举动。当时他单纯认为赵胤是想让他明白那份诚意，如今他才知道赵胤的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 那个从小就忌惮朝臣，将江山社稷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皇帝，现在将他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上，是意味着将整条性命都交给了他。 如果他贺兰之想要在此刻要了赵胤的性命，这个年轻皇帝就会在御书房即刻驾崩。 赵胤已经将他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重要了。 “那么，赵胤……”贺兰之颤抖着双唇，就像是在效仿赵胤一般，将年轻皇帝的宽大手掌放在自己的心脏上，“请与我共度余生，好吗？” “之之你还真是……笨蛋。”赵胤用指腹抹去贺兰之渗出的泪水，似哭一般地轻笑起来，“以后告白的话语都会由我来说的，这样等待仅此一次就够了。 “我愿意。我愿意与贺兰之共度余生。” 赵胤俯身缓缓凑近贺兰之的面容，等待他闭上双眼后，轻柔地吻去他眼角滑过的泪痕。 因为朕无法忍受再失去你的痛苦，所以朕再也不会这样等你来说这样的话，不想让朕的别扭而再走。 朕会为你遮风挡雨，为你除去居心叵测之人。 所有的告白都由朕来说，从今以后，就由朕来守护你一人。 这些话赵胤并未对贺兰之说出口，他会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证明这一切。 四日之后的金銮大殿中，回归而来的贺兰丞相再登早朝群臣之首，毕恭毕敬地向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行下大礼。 “微臣因路上耽搁而晚回朝中，未能替陛下分担朝政，是微臣之过。然而陛下非但没有记微臣之失，反而仍愿保留微臣的丞相之位，微臣谢皇上恩典！” “皇上，贺兰丞相这样不经过任何程序便再次成为丞相，是不是有些不妥？”一位皇帝派的严姓大臣出班作了一揖，望了列中公孙一眼，“毕竟公孙大臣也是……” “朕从来都未昭告过天下贺兰丞相已逝，丞相之位也从未挪交给过公孙大臣。”赵胤冷冷地看着俯视的这位大臣，“严卿此话又从何而出？” “皇上……” “且先不说这程序本来就未出过差池。就算是朕说他是丞相，那么他是丞相又有什么不对呢？”赵胤缓缓地掀起眼皮子，环视了底下的朝臣一圈，“即使诸位大臣都是看着朕长大的，但是贺兰之是先帝钦点辅佐朕的丞相，他的功绩天下人有目共睹，诸位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反对，你们不觉得管得越来越宽了么？” -- 第140页 严姓大臣一看皇上隐隐有发怒的征兆，立刻便伏地跪道：“臣知罪。” “严卿回列吧。”赵胤抬手示意他起身回班，不怒反笑着看那群惴惴不安的文武百们，“诸位大臣是不是真的认为，朕不敢动你们？” 年轻皇帝的声音不大，唇边泛起的笑意也如沐春风般温暖，但是话语里的森冷杀意与无法抗拒的皇威让所有的朝臣忍不住脊背发寒，一个个都不禁双.腿颤颤跪满金銮殿中的青石砖地。 “不要用你们的性命来挑战朕的底线。”赵胤沉声道，“朕的丞相，唯他贺兰之一人。” 第二百零一章 -自己的竹马跪着也要宠下去 当赵胤狠狠地在朝廷上告诫了一通文武百官后，那些在金銮殿中本来还窃窃私语似有疑声的大臣们便彻底没了声响，一个个唯唯诺诺地伏在地上，不敢对上倚在龙椅的年轻帝王视线。 其实他们也真的没特别想让贺兰之滚蛋，虽然他年少轻狂时做出的事情的确不大像话，但无论怎么说，毕竟成年后就来这位丞相一直兢兢业业，做出的功绩他们也有目共睹，令人心服口服。 这要是真的换其他人做丞相，说不定还真的没贺兰之这小子做得好。 他们这些皇帝派的臣子只是日常怼一怼贺兰之罢了，明明以往皇上都是喜闻乐见这副场面的，怎么今儿就那么凶巴巴的了…… 大概是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贺兰丞相了，皇上就特别护着他吧。 皇帝派的大臣们在心中如此默默安慰自己道。 毕竟皇上最近几年对贺兰丞相越来越好了，现在连看贺兰丞相的墨目都收敛了凌厉与锋芒，满眼尽是深情。这几年皇上态度的转变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来，所以他们做臣子的现在还是识相一些，不要触皇上霉头才是。 如此一来，贺兰之重归中央朝廷复位丞相一事，在还未掀起波浪前便被安静平息而下。 好似老天爷也在庆贺这位丞相归来一般，在贺兰丞相回来的十二月末，京城迎来了第一场大雪。 凌霄碧空缓缓洒落梨花白雪，一望无际的蔚蓝天海上飞扬游走着漫天的雪花，无声无息地飘落在脊檐之中。细碎的冰花在还未化成透明的雪水前，缓缓堆砌在宫廷的琉砖金檐上，为这皇宫覆上了一层洁白而又柔.软的雪毯。 皑皑白雪覆盖的殿楣之下，御书房的地龙正烧得暖热，空气中缭绕的尽是香炉中焚着的龙涎香味。 那对君臣坐于御书房中，十分平和地无声蘸墨批改着手中的文书。忽而年轻皇帝的笔停了下来，神情安静地凝视着贺兰之的俊美侧颜。 贺兰之起先是埋头不睬，专心致志地处理手中的文书，但是那位在一旁的年轻皇帝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实在过于长了些，使得他不由得红着耳根子轻声提醒道：“陛下，请您继续手中的政务，不要停下来看微臣。” “朕在想一个问题。”赵胤垂目挪开视线，一手托着的下巴，另一手握着蘸满朱墨的毛笔，在空白宣纸上添寥寥几笔勾勒出贺兰之的侧颜，“朕发觉最近你跟公孙的关系不错？” “还好吧？”贺兰之有些不解，顿了顿手上的墨笔问道，“陛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赵胤优雅地放下朱笔，修长的十指交叠在一起，脊背慵懒地倚在铺满貂皮的宽大座椅上，双目凝望面前的美人丞相，“朕有点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关系变好的，原先你们一直很不对盘，不是么？” “大抵是因为微臣之前去感谢公孙大臣代理丞相一职之事的缘故吧。”贺兰之回忆着答道，“当时微臣去道谢时，公孙大臣似乎心情也不大好，司马大臣也在安慰他。微臣也顺道安慰了两句，所以关系便缓和了些。” “公孙他脾气就没好过，也就只有你跟司马会惯着他。”赵胤毫不客气地批评道。 “司马大臣的确宠他。”贺兰之轻笑一声，“以前听说公孙一旦受了气就去司马家的府邸哼唧哼唧，还顺带一通蹭吃蹭喝的。那几天公孙更是心情不好，听说气得直接把司马这个美髯公的胡子给刮了。” 第二百零二章 -果然你不是贺兰之 “司马大臣的确宠他。”贺兰之轻笑一声，“以前听说公孙一旦受了气就去司马家的府邸哼唧哼唧，还顺带一通蹭吃蹭喝的。那几天公孙更是心情不好，听说气得直接把司马这个美髯公的胡子给刮了。” 赵胤挑了挑眉，“他亲手刮的？” “亲手刮的，据说是如果别人要给司马刮，他怕别人暗杀他的这位竹马，所以一定要亲自动手。”贺兰之忍着笑如实答道，“到现在为止司马还在心疼他养了好几年的胡子。” “朕说他先前上朝怎么突然没胡子了……”赵胤抚了抚自己十分干净的下巴，“不过他没胡子还挺不错的，比之前年轻英俊多了。” “微臣也同陛下所想一致，所以微臣估计公孙大臣看司马的胡子不爽很久了，逮着个机会便帮他剃了。” “他没了胡子，朕看着也赏心悦目些。” 赵胤这个上司丝毫没有一点同情司马没了胡子的意思，反倒是十分喜闻乐见地吐槽公孙与司马二人。 “公孙这个娃.娃脸，明明是个快及而立之年的人，看起来却与弱冠时没什么区别。司马没了胡子看上去年轻了十岁，正好跟他配成一对。” -- 第141页 “哈哈哈，微臣起初也不大相信他们竟然是同年龄的人，要不是……” 贺兰之笑意满满的话语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他在说出口的那一刻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语已经全然暴露了自己没有原丞相记忆的事情。 原丞相作为十六岁就掌管朝中大权的人，从小就在中央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两人是同龄人，对以前没胡子的司马没有印象。 贺兰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抿了抿有些发涩的薄唇，十分紧张地抬头看向年轻皇帝的反应。 然而赵胤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先前的语句中有任何不对之处，见着他忽然停顿下来，只是微微挑起俊眉问道：“嗯？‘要不是’什么？” “要不是……”贺兰之硬着头皮开口圆话道，“……要不是微臣这回再次看到他没胡子的样子，几乎都要忘了他们俩是同龄的竹马了。” 赵胤眯起那双满眼笑意的墨目，装作不知道贺兰之说漏嘴似的，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 贺兰之的这个反应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想。 其实数年来一直有个问题在困扰着他，使他在成长中的许多年都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为何在九年前的那个仲夏，那个算是把天下坏事都给做绝了的贺兰之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 不仅性子从冷酷暴戾变成了温良谦恭，而且还将已经吞入腹中的权力再尽数交出来还给他。在尝过皇权的滋味后再肯还回来的，无论怎么看，都是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虽然贺兰之当时给了自己一个解释，叫做生了一场大病后看通了很多事情，但他一直都不敢放松警惕，对这个性情大变的贺兰之抱以怀疑态度。 随着他的逐渐成长，阅历与见识也开拓不少的情况下，他终于在观察贺兰之这个人时得出了一个结果。 那就是此贺兰之已经非彼贺兰之了。 虽然听上去很耸人听闻，但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就只有这个了。 毕竟九年前的贺兰之与现在的贺兰之在很多生活的细节上都有不同。比如以前的贺兰之从来都不会在他面前自称“微臣”二字，顶多自称为“臣”。然而如今面前这位，却会十分细心地注意这个问题，不论说什么都会令人觉得如沐春风般舒适。 不过好在这些细节除了他也没有人再发现，所有人都对贺兰之生过大病后性情改变而深信不疑，倒是省去了贺兰之的不少困扰。 所以也就只有他怀疑着这个贺兰之，即使外表仍是那个外表，但内里的灵魂已经完完全全不是原来的贺兰丞相。 当所有不可能的都排除后，再不可能的，也是事实。 而今天贺兰之脱口而出的话语，更是让他确定了这个猜想。 第二百零三章 -朕有你，才是真正的幸运 虽说赵胤早已猜到了如今的相父灵魂非原先那位，但这个“早已”，其实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情罢了。 毕竟他认清楚自己喜欢上贺兰之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不过看贺兰之现在那副紧张的模样，似乎还不准备将这件灵魂已变的事情告诉他。 但是没关系，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等待，静候贺兰之在未来的某一天对他全盘倾诉。 贺兰之殊不知他身上最大的秘密早已被赵胤识破，还当自己已经在年轻皇帝面前蒙混过关了。背过身悄悄地在拍了拍他那算不上太结实的胸膛，暗地里长吁出一口气。 赵胤墨目含笑地微微偏过脑袋，将贺兰之暗搓搓的举动尽数收于眼底，随即开口把话题转移回公孙的身上。 “公孙前段时间代理丞相之职，监管百官一事的确做得还不错。你去找公孙道谢时，他有没有表现出不服气的样子？” 贺兰之闭上墨目摇了摇头道：“没有。” 听到并非意料之中的回答，赵胤不免有些诧异地挑起俊眉，倚在宽椅上的脊背也微微直起，不甚明白地问道：“那他心情有什么不好的？” “微臣也本以为公孙大臣心情不好是因为微臣又重归丞相之位的事情，毕竟帮助微臣代职，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将丞相职权交还给微臣，即便公孙大臣会有许些不满，那也是在所难免的。” 贺兰之不急不缓地开口向赵胤说出自己的想法，年轻皇帝也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不过在微臣向他道谢时，公孙大臣说的一席话让微臣知道，他并不是那样气量小的人。” “他说了什么？” “他说——” 贺兰之顿了顿话语，用语言缓缓转述脑海中那副在汉白玉宫阶上向公孙大臣道谢的场面。 那个满脸写满傲娇的公孙站在稍低一级的宫阶上，却在气势上丝毫没有矮他一份，浑身正气凛然地直视着贺兰之的温润墨目。 在那样浑浊的官场上，这位斯文清秀的公孙大臣眉眼间仍有儒生的气节。雨兮读佳 公孙挺直了自己的脊背，用他那不大的声音说道：“下官早在起初皇上令下官代职之时，下官便很清楚丞相这个位置不会剩下官员中的任何人。所以下官所作的，不过是为人臣子的本职工作罢了，肖想丞相一位之事是从来没有过的。 “而且，如果这个位置是要贺兰丞相被敌人所杀才能换来的，那么任何人坐在上头都不会安生。倘若坦然接受的人，必定是大逆不道者。国有此相，社稷江山的太平必定不能长久。 -- 第142页 “贺兰丞相能平安归来，这才是下官真正愿意见到的。还望贺兰丞相不要辜负陛下的期待，辅佐天子仁政爱民。只要丞相大人能够进谏推行利民之策，哪怕下官是个芝麻官，又有什么关系呢？吾等位及人臣，便是为天下苍生而存在的！” 贺兰之因公孙的一番话语而怔愣在原地许久，直至对方向他请辞回府，他才堪堪反应过来。 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位曾经最有可能取缔他成为丞相的公孙，是个真正心怀天下，毫不在意官职大小的士子。 能有此份胸怀的人，除了在史书上读到过，他还是头一次在生活中见到。 “朕一直以为他是个脾气不好的人，”赵胤听罢也颇有感触道，“毕竟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同司马闹别扭，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每个月都要跟司马闹别扭这件事，那估计是公孙大姨夫定期访问吧，每个月都有几天的那种。毕竟这是傲娇的通病嘛。 贺兰之心里默默补了一句，起身作揖道：“陛下有如此臣子，真是一件十足幸运的事情啊。” “不……”赵胤注视着贺兰之的墨目，唇边缓缓浮起温柔的笑意，“朕有你在身边，这才是真正的幸运。” 第二百零四章 -御姐要来了 “朕有你在身边，这才是最幸运的事情。” 即便是在心意相通后已经听过了赵胤许许多多告白的话语，贺兰之在年轻皇帝的情话连篇的攻势下，仍然抑制不住地红了耳根，磕磕绊绊地道：“陛、陛下请不要这样……” “朕说的皆是肺腑之言。”赵胤交叠的双手搁在弧度完美的下颚上，挑眉微微向前顷了顷身子，“怎么？阿之不愿听了？明明昨日夜里不是还抱着朕，让朕多说——” “小胤！”眼看着赵胤要将昨晚不可描述的事情说出口时，贺兰之急得涨红了俊脸，急忙胡乱地打断道，“昨晚……昨晚……这事情你怎么在可以御书房里说……” 听着贺兰之因羞赧而渐渐变得微不可闻的声，赵胤用手背掩住忍不住勾起唇角问道：“嗯？那朕不说你说，昨晚怎么了？” “我……”贺兰之羞得实在说不下去，只好挪开视线，看向一旁把存在感降得几乎为零的磨墨太监，“御书房里还有人呢！” 赵胤抬眉暼了身边的小太监一眼，“你听到什么了吗？” 小太监红着脸诚实点了一下头，忽然听到年轻皇帝低声呛了一声，小太监这才顿悟过来，对贺兰丞相疯狂地摇头。 “你看，他什么都没听到。”赵胤摊手摆出无辜的模样，“而且朕还什么都没说，相父急什么呢？” “都是因为陛下在戏弄微臣！”贺兰之恼羞成怒道，“皇上再不看奏章，微臣就要回相府了！” “好好好，朕听你的，看奏章看奏章。” 一听贺兰之要回娘家（？），赵胤便立刻败下阵来，低头拣起先前批阅到一半的奏本，然而待到他看完四五本后，年轻皇帝脸上的笑意便渐渐消失了。 贺兰之隐约察觉到气氛似乎莫名变得凝重起来，连忙放下文书抬头看向赵胤。果不其然，年轻皇帝脸上表情的确很不对劲。 “皇上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赵胤紧紧地抿着薄唇，修长的指尖轻轻敲点着到一份铺在龙案上由礼部呈奏的文书，过了半晌他的指尖才顿了下来，随后从中抽取出来递给贺兰之。 “这是北国的那边递上来的。” 北国？ 北国一词是中央朝廷的这批人为了方便称呼而发明的。北国原名是长长一串绕口难懂的他国语言，用汉语翻译过来叫做极地寒北之国，地域所处为极北之地，又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天寒地冻的，所以顾名思义又简称为寒北。 由于天然的气候问题，寒北的农作物存活率向来不高，所以北国的居民都以畜牧业为主。而且民风实在彪悍，因此这种北方的民族通常都有个“战斗民族”的别称。 按照贺兰之在刚穿越那会儿从史官那儿弄来的史料来看，北国曾在十多年前与本国打过一次仗，两边都死伤无数，最后还是两国协商和解，签订了和平协议。两边互市贸易又一向很和谐，怎么这么一张折子就让赵胤神情大变了？ 贺兰之十分疑惑地从赵胤手中接过奏章，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览起来。 刨去那些罗里吧嗦的繁复用语，贺兰之从文书上的提取的主要内容信息概括起来，就是说两国在上次开战过后，如今和平的年岁已有十五年之久。在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周年里，近期将会派遣使者团来访我朝，总代表人为寒北首领的夫人。 似乎……这里面并没有什么值得令赵胤感到困扰的事情啊？ “皇上？”贺兰之看罢，关上奏本双手奉还给赵胤，“这份奏章怎么了吗？” “……” 赵胤沉默了半晌，正当贺兰之以为赵胤不准备将原因告诉他时，年轻皇帝托着下颚突然出声道： “皇姊她，要回来了。” 第二百零五章 -赵家断子绝孙怎么办 “皇姊要回来了。” 贺兰之怔愣了片刻，微启的薄唇虽并未流露出惊讶之色，但那双流转眼波的墨目里充溢的诧异神情则完完全全出卖了他内心的震惊。 尼玛赵胤还有个姐姐？！ 等等等等……这什么情况这是？穿越九年来头一次听说小皇帝还有个姐姐啊喂！！不是说全家人都被赵胤给克死了吗？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姐姐啊！！ -- 第143页 仅凭这份提及有使团来访且总代表人为“寒北首领夫人”这一点，赵胤便能从这份文书上就能推断出皇姊要回来这个信息——那么也就意味着，这位寒北首领夫人就是赵胤他姐…… 合着他当时看本朝史书时称赞的大无畏女子，在两国停战后毅然决然出嫁和亲的宗室子女是姐姐大人啊！ 长公主是北国首领的妻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史书上不好好写清楚啊！！就写个赵氏这谁能猜到是赵胤他姐啊！ 贺兰之此刻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许久未遇见知道原丞相底细的新角色，让他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完了完了……由赵胤的皇姊作为此次外交的代表人，作为弟弟的天子必定需要接见长公主，那么他这个丞相也肯定得跟着一道参与会晤。倘若到时候长公主要是问起当年原丞相的事情，他该如何是好？ 再者而来，长公主作为赵胤如今唯一在世的家长，自己跟赵胤的这层关系要不要向她坦白？ 如果他和赵胤真的一生走下去，那么二人皆会都无子嗣。贺兰家绝后也就算了，本身贺兰家就已经只剩贺兰之一人了。按照原丞相阳痿的程度来看，本身就跟断子绝孙差不多了。可若赵氏皇朝没有后代，此事就是关乎国家命脉了。 皇室后继无人，但凡手中有点权力的人都会想要抢夺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那么天下必定又将大乱。 想要延续赵家皇室的血脉，除了告诉长公主实情，希望寒北首领与长公主能够过继一名赵家血脉的子嗣外，别无办法。 但这件事情说出口又谈何容易？ 彼时究竟该如何面对长公主才好…… 赵胤凝视着贺兰之眉头紧蹙陷入沉思的面容，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贺兰之的顾虑。 看来贺兰之跟他想到了同样的事情。 不过观察贺兰之从一开始听到皇姊的反应来看，虽然面前的这位美人相父有不少原身的记忆，但对于他与长姊以前的事情，果然还是不怎么清楚的。 “还好……”赵胤松了一口气，轻声低喃道，“你不知道才好办一些。” “皇上您说什么？”贺兰之敏锐地捕捉到赵胤这声微不可闻的轻喃，半疑半惑地开口问道，“什么不知道才好办一些？” “不。没什么。”年轻皇帝摇了摇头，随即打开那份从贺兰之手中还交回来的文书，逐字逐句地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赵胤缓缓舒展开自己的眉头，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奏章上已经干涸的墨字，神色平静地分析道：“这份文书从寒北发出时，已是十月末的事情，如今年关将至。如果不出朕所料的话，长公主不日便会抵达皇城。” 贺兰之起身作揖赞同道：“陛下所言甚是。” “传朕旨意——”赵胤唤来传旨太监，负手朗声而言，“礼部掌宾礼及接待外宾之事，寒北此次来使为表二国和平共处十五年。为显我朝诚意，定要让礼部尚书带人亲自操办。彼时京城外的会晤，朕也将会出面亲迎北国使者。” 第二百零六章 -御姐从小牛逼到大 一切正如年轻皇帝所预料的那般，在漫天飘舞着鹅毛大雪的正月前三夕，来自极地寒北之国的使团浩浩荡荡地入京了。 来访使者千余人，为首护驾的侍卫跨骑赤红枣马，铁蹄踏着乱琼碎玉。左右随从身披风雪，护着为后顶轩落满皑皑白雪的车马鸾驾，缓缓停在京郊第一道城门口。 为首的侍卫朗朗喊道：“来者何许人？” “极地寒北之国使团也。” 为首的侍卫翻身.下马，将来使的御牌出示给那些守城的兵卫们。 守卫接过御牌细细端详一番，确认其为北国的使团后，令其余兵士启开通城朱门，为这只浩浩荡荡的使团放行。 “准入——” 高大俊朗的枣马甩了甩头上覆着的冰雪，喷出长长一道鼻息，北国的英俊侍卫接过御牌，抚了抚身后坐骑的脑袋，利落上马抱拳道一声：“多谢！” 城郊守着第一道城门的守卫持着盾牌与长矛，双目炯炯地注视着使团从城门通过的。 尽管冷冽的寒风与冰雪将他们的双手冻得通红，但他们丝毫不在意，每个人的面孔上洋溢着不可言喻的激动与紧张的神情。 据言长公主代表本朝出嫁，和亲的队伍便是从这道城门庄严十分地出去的。 这是他们头一次见到这样如同军队一般整齐划一的使团。而且再那驾被众多侍卫围住的车鸾内，坐着的就是出嫁了十五年的长公主！ 长公主的事迹几乎算是家喻户晓，除了愿为二国之间的战火调停而出嫁和亲外，其未出嫁前的传奇故事更是曾经传遍民间，被百姓所纷纷赞颂，是一位真正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 先帝的长女是在纷飞的战火中出生的。 当年举国内乱，先帝还未成为天下的主人时，长公主的一声响亮啼哭响彻军营。从此之后，一位传奇的姑娘便这样诞生了。 这位长公主从小是在军营中长大，看着那些名将如何带领军队在沙场中拼杀。刀光剑影的幼年生活没有使这位长公主感到恐惧，反倒还令这位长公主的内心变得十分坚强。 在先帝登基的八年后，本朝与北国开战，深通军法的长公主自动请荆要求带兵入前线，从敌军中厮杀出一片天地来。 -- 第144页 两军交战于沙场，本国军队人数众多，北国军队兵士彪悍，兵马相见谁都不得优势，这样的战争打上数十年都有可能。最后还是两国都不愿看到战争造成更多伤亡，才讲和调停达成协议的。 长公主带领士兵在战场上斩杀无数敌军，英气洒脱的靓影令那位寒北的首领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以至于最后愿意每年朝贡数百金银马匹，外加无以计数的聘礼，请求长公主嫁于他。 说白了就是那位首领在战场上对赵胤他姐一见钟情了，然后死皮赖脸求先帝做他老丈人。 这位为国而战又出嫁和亲的长公主，十五年后终于头一次回国省亲了。 身穿墨黑裘氅的年轻皇帝站在第三道城门的关口，包括贺兰丞相在内的文武百官自后围绕着年轻皇帝，一同等候着使团的到来。 京城百姓纷纷站在街道二旁，伸着脖子张望着远处在风雪中隐隐显露出轮廓的北国使团。 “大洲欢迎极地寒北之国来访，愿二国和平永存。” 年轻皇帝的声音不大，却似乎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响彻在每一个人的耳旁。 北国使团御马的守卫纷纷下马，跪在铺满白雪的地面上朗声道：“寒北使团拜见皇上！” 赵胤微微颔首，正想示意使团众人起身，却听闻从人群中传来的一声戾吼—— “狗皇帝！拿命来！！” 第二百零七章 -为你挡刀 “狗皇帝！拿命来！！” 两旁围观百姓中猛然爆发出一声戾吼，原本站在赵胤身后的贺兰之听到这一声响，连忙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年轻皇帝。 只见人群中扑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凶汉，举着明晃晃的锐利刀子就朝贺兰之与赵胤刺去。 贺兰之直视着刺客充满杀气的面容与锋利的匕首，紧护着赵胤的身子忍不住轻微颤抖起来，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仍然坚定十足地挡在年轻皇帝年前，无论如何都不肯挪开一步。 “好啊！护着狗皇帝的人都一起去死吧！” 文武百官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刺惊得愣住片刻，直到那高高举起的匕首已经到了贺兰丞相眼前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道：“护驾！护驾！快保护陛下和丞相！！” “阿之！阿之！你做什么！快闪开！” 贺兰之不管后头赵胤焦急推开他的动作，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紧紧闭上那双倒映着对方狠戾面目的墨瞳。 他是个怕疼怕死的人，但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保护赵胤的话，他在那一瞬间便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如果赵胤能够不受到伤害，那么他挡这一刀又算得了什么呢？ 疼痛与死亡的恐惧皆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已经勇敢地准备好去迎接皮肉被锐利刀子刺穿的那一刹那。 然而在闭上眼后，他却迟迟没有等到预想之中匕首捅入的那阵钝痛感，反倒是听闻了一声划破天际的鞭响。 贺兰之睁开双眼，只见那个面露杀意的大汉颤抖着跪在雪地上，满脸痛楚地捂住脸上鲜血淋漓的鞭痕。 贺兰之胆战心惊地看着那刺客猩红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雪毯上，绽放出无比艳丽的血花。 如果刚才被刺中的人是他，那么在白雪上洒落触目心惊血迹的，就不是面前这位刺客了。 “该死……” 那刺客一手捂着左脸的血痕，一手在雪地中摸索着捡起先前的匕首，抖抖索索地再次站起想要扑向赵胤。 但是他没有成功。 因为紧接而来的又是一鞭子。 这回被抽中的，是刺客的膝盖。 贺兰之眼睁睁看着刺客脆弱的膝盖被抽得皮开肉绽，就连森白的骨头都露了出来，看得贺兰之也忍不住觉得膝盖抽疼。 刺客受伤的腿部支撑不住他的身形，只能颤颤巍巍着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血肉模糊的膝盖直接触碰在寒冰冻雪上，钻心刺骨的疼痛令凶汉禁不住发出一声吃痛的低吼。 那跪在雪地上的刺客仿佛一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又凄厉的吼声。 虽然凶狠，但已经全然没有了威胁。 仅仅是两鞭子，就令一个如此凶悍的刺客一跪不起。 这得是多么恐怖的战斗力…… 贺兰之顺着抽回鞭子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鸾驾的珠帘已被撩起，素色软毯上立于一女子，纤纤玉手执长鞭，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情绪。 贺兰之看到这张精致漂亮又英气十足第一眼，便不禁怔愣了片刻。 这尼玛活脱脱就是一个冷酷女版的赵胤啊！ 亲姐，绝绝对对的亲姐啊！老赵家的基因也太强大了吧！！ 只需一眼，贺兰之就能无比肯定她就是赵胤口中的那位皇姊。 “大洲寒北友好会晤之时，何等鼠辈竟胆敢行刺皇上。” 那女子缓缓从鸾驾中走出，冷冷地睨了一眼被她两鞭抽打着跪在地上的刺客，随后不卑不亢地向年轻皇帝行下使节之礼。 “寒北使节赵匡拜见陛下，臣女愿陛下万福金安。” 第二百零八章 -你是朕的 在看到贺兰之想要为他挡刀的那一刹那，赵胤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几乎都要逆流起来，指尖不自觉地变得冰凉颤抖，就连眼前注视贺兰之背影的景象都变得血红一片。 他仿佛眼睁睁地看见了挨下这一刀的贺兰之，最后是如何缓缓倒在冰冷的白雪中，由胸口流淌出温热的鲜血晕染了一地的猩红。 -- 第145页 “阿之！阿之！你做什么！快闪开！” 情急之下，他只能焦急地将挡在他身前的贺兰之推开。然而以往这位纤瘦得轻而易举就能抱起的美人丞相，却无比坚定地站在原地，无论他多么用力都无法推动他一分。 “不要……阿之不要这样……”赵胤无措又恐惧地低声喃道。 离开他一次的痛苦他已经尝尽了，他不想再第二次知道失去贺兰之的滋味了。 赵胤宁愿自己来接下刺客的这一刀，也不希望看到贺兰之气若游丝地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赵胤快要绝望地认为此事没有转机时，横空破响一记凌厉又凶猛的鞭子抽停了刺客手中的动作，将他左颊上的皮肉都狠狠抽去一块。 顿时淋漓鲜血洒落满地。 紧接着而来的是第二记鞭子，直接抽得那名刺客一跪不起。 救驾不及的文武百官与侍卫晚了半刻才赶到年轻皇帝面前，望着圣上苍白的脸色纷纷跪下道：“臣等救驾不及，请皇上责罚。” “朕无碍。” 赵胤顾不上那些个跪在面前的大臣们，连忙抬手示意他们起来先去遏制住那个刺客的行动力，自己则是将贺兰之拉到身边，从头到脚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通。直至确认他的相父真的没有受伤后，他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 “寒北使节赵匡拜见陛下，臣女愿陛下万福金安。” “皇姊不必多礼。”赵胤转身看向这位连行礼都是一如既往神情冷淡的赵匡，出手虚托住长姐的双臂言谢道，“朕多谢方才皇姊及时出手相救。” “陛下言重了，此事于情于理都是臣女应该的做的。”赵匡收起自己的鞭子，将带着鞭尾还滴着鲜血的武器递给一旁侍奉的下人，“只是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还是要多注意周身安全才是。日后切不可让侍卫离得太远。此次幸好有贺兰丞相挺.身而出，才给了臣女挥鞭的时间。” “保护陛下，是微臣的本分。长公主的身手了得，微臣能够毫发无损地站在此地并将这名刺客刺客擒获，也是多亏了长公主。”贺兰之微微屈身做了一揖，“微臣多谢长公主相救。” “母后的身手自然了得！” 忽闻一个软软糯糯的稚嫩童音响起，贺兰之抬眉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个长相酷似幼年赵胤的正太从鸾驾上一跃而下，看向贺兰之的精致小脸上满是骄傲的神色。 “哪怕是我寒北英勇的汉子，都不是母后的对手！” “炎儿不得无礼。”赵匡轻斥了一声，挥手示意被她唤作“炎儿”的孩子到她身边，随后有些歉意地向贺兰之微微一笑，“见笑了。” 贺兰之头一次看见这位冰山长公主展露笑意，一时竟看得有点发愣。观察到此状的年轻皇帝不由得脸色一绿，趁着那些侍卫把刺客拖下去的混乱期间，暗地牢牢握.住贺兰之的手，在他掌心中飞快地写下几个字—— “你是朕的。” 贺兰之有些哭笑不得看向年轻皇帝，这皇上突然是怎么了？大庭广众之下也要趁乱偷偷告白，这不是赵胤会做的事情才对啊…… 赵胤这番小动作虽然隐蔽，却远远瞒不过他这位皇姊如鹰一般锐利的双眼。赵匡见到这二人超乎寻常般的亲密，立刻收敛面容上的笑意，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二人的关系，同时将小正太带到这两位君臣面前介绍道：“这是大洲的皇上，也是你的皇舅。这是大洲丞相，你的贺兰叔叔。” 第二百零九章 -抖M丞相 “这是大洲的皇上，也是你的皇舅。”赵匡将小正太牵到这对君臣面前介绍道，“这是大洲的丞相，你的贺兰叔叔。” 贺兰之听到这称呼差点当场没喷出一口老血来。 叫哥哥啊！！他才二十六啊！还是跟花儿一样的年纪啊不要叫他叔叔啊啊啊啊魂淡！！ 要不是面前站着的这位是个战斗力高到爆表的长公主，不然贺兰之真的很想跟她严肃强调一下这个称谓的问题。 “皇舅与贺兰……叔叔？” 小正太十分好奇地仰望着这位头一次见面的年轻舅舅，软糯糯的小脸上流露出一种莫名的崇拜之情。等轮到他将目光投向这位贺兰叔叔时，炎儿便立刻收敛起棕褐色眼瞳里的崇拜之色，如临大敌般地看着贺兰之。 贺兰之看到小正太瞬间大变的脸色，带着笑意的嘴角不禁僵在脸上，几乎差点就当场崩裂在那儿。 那啥，叫叔叔也就算了，为什么这孩子还要用这种敌意的目光看着他？ 这吃你零食了还是抢你玩具了？头一次见面就一副不共戴天的样子，至于吗至于吗！！ 贺兰之不清楚小正太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但小正太却很清楚这个贺兰之跟自家母后的关系不一般。 因为他母后的最趁手的那根鞭子便是大洲这位姓贺兰的丞相送的。 当年才开始习武不久的炎儿曾经托着腮帮子坐在练武场旁，注视着自家母后将一块巨石击碎的凌厉长鞭，眨着棕褐色的双目好奇地问道，“母后用这根鞭子很久了吧？为何会选择鞭子作为武器？” “因为这是……”赵匡的话语顿了顿，随后甩去软鞭末端的碎石道，“一个故人送的。” 小正太似乎嗅出赵匡话中有一丝耐人寻味的不明态度，于是发挥孩童的好奇精神锲而不舍地问道：“那人是母后的什么故人？” -- 第146页 “他叫贺兰之，大洲开朝元老贺兰丞相之子，也算得上你母后的半个弟.弟。倘若你看见他，还得喊他一声叔叔才是。” 炎儿应了一声，心中暗暗记下贺兰之这个名字，随后托着下巴继续问道：“那他为什么要送母后鞭子？” “此事说来话长了……” 赵匡回想起当年还在皇宫中的景象，冰冷若霜的精致眉眼间都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怀念与柔情……以及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之色。 彼时先帝才定天下不久，她的名字也还未改为赵匡。在那段祥和时间中，没有纷飞的战火，也没有诡诈的敌人，只有一个刚刚开始学会认字，成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要玩耍的幼弟，还有丞相家那个名叫贺兰之的青梅竹马。 如果当时他们三人没有一起在御花园中嬉戏打闹，兴许他们几人的命运都是与如今大为不同的。 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 赵匡无数次都认为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使贺兰之从一个正常孩子变为爱好奇怪的少年。 要是当年她没有不小心用柳条抽到贺兰之，贺兰之也就不会发出那声如同快.感般的呻.吟，从而迷恋上被人抽的感觉。 她手中这条用了许多年的鞭子，还是当初贺兰之寻了无数能工巧匠特意为她打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长公主抽他。 赵匡拿到鞭子后也十分不解，明明他贺兰之好好一个丞相家的公子，怎么……怎么就会喜欢上这种被人鞭打的感觉呢？ 一旦她拒绝用鞭子抽贺兰之，这位丞相家的公子便天天缠着她永无止境地骚扰下去，直至她忍无可忍给了贺兰之一鞭子后，这位仁兄才感到浑身舒爽，乐颠颠地请长公主明日再来赏他一鞭。 赵匡看着贺兰之餍足离开的背影，头一次产生怀疑人生的错觉。 为什么天底下还会有这种以被抽为乐趣的人？ 第二百十章 -相似的正太都有相似的脑回路 尽管赵匡时常摆出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脸，奈何丞相家的那位少爷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反而被她偶尔骂上一两句还十分开心。 好言相劝不听，打骂他一顿招使这家伙来得更加积极。而且在别人的眼里，看起来也像是她在欺负贺兰之，赵匡积了满满一肚子的苦水也不知道找谁去倾诉。 让贺兰之去找别人来抽他，这家伙还理直气壮地给出理由，说是除了长公主以外谁都不敢下手，而且其他人出手不是太轻就是太慢，唯独她赵匡抽人又快又准，每天挨上赵匡几鞭子简直爽过马杀鸡加大.保.健。 饶是这位从小在战火纷飞中成长，见过无数大场面的长公主，最后都受不了这个成天找抽的丞相儿子。 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正太，幼年赵胤亲眼目睹觉醒了贺兰之觉醒了抖M之魂，随后天天缠着皇姊找抽。由于当时年纪太小，这件超乎他理解范围之内的事情，就被幼年赵胤定义为了“贺兰之喜欢皇姊，所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并且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正所谓无独有偶，与正太赵胤年纪相同身份的正太炎儿，脑回路也跟他皇舅的幼年差不多。 所以他在见到贺兰之的第一眼时，就对这位大洲丞相流露出了戒备的敌意。 想打他娘主意的人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小正太用这种目光盯着的贺兰之也十分懵逼。照理说他俩这才头一次见面，再怎么说也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他吧？ 年轻皇帝察觉到自己的小外甥气鼓鼓地瞪着自家美人丞相，不甚理解地微微挑眉，向前迈出几步揉了揉小外甥的脑袋，不动声色站到贺兰之身前，替他挡住炎儿不太友善的视线。 “皇姊带领寒北使团一路而来，身子定是十分疲惫了。”赵胤环视了一圈面带隐隐倦色的众人，朗声开口寒暄道，“朕已令人在宫中准备好了宴饮，自从十五年前皇姊出嫁后，朕便再也没有同皇姊一起吃用过晚宴了，请皇姊与使团诸位一起同朕入宫吧。” 赵匡微微欠身，“臣女不胜荣幸。” 虽说这是赵氏二姐弟再别离十五年后头一次一同用膳，但此类外交宴席终究不是皇室的家宴。文武百官与寒北使节共饮醇佳酿，共食美佳肴。众宾于酒席而同欢，往来酒器觥筹交错。直至宴饮酣处，不论是寒北使节还是大洲官员，在座之人无一不为二国之间的友谊而举杯，共同纪念这次伟大的外交。 贺兰之自从上次在赵胤十八周岁的生辰喝醉，摸清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后，他就再也没碰过含酒精的饮品了。然而这回在外交宴席上不得不喝下几盏后，贺兰之便觉得眼前景象似乎有些模糊起来。 他赝本就不胜酒力，再加上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如脂玉般的面容上不禁泛起一层浅浅酡色，就连那动人眼波中都带了上一丝醺然醉意。 “陛下，”贺兰之身形有些不稳地站起，对坐于皇位的赵胤掬了一揖道，“微臣不甚酒力，想先暂且出去走走，恳请陛下应允。” 赵胤看着贺兰之的微醺醉态，俊容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但奈何还有外宾需要陪同，无法让他能在此刻抽身离开，赵胤也就只好微微颔首地叮嘱一句，“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些。” 贺兰之揖了一礼后从偏门退下，正想往御花园走去吹吹寒风醒酒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 第147页 “你休想喜欢我的母后！” 第二百十一章 -原丞相根据真实经历改编本子 为了避免自己在酒席上失态，酒意微醺的贺兰之起身向年轻皇帝请示出去走走。在得到赵胤略带不放心的应允后，贺兰之便作了一揖，缓缓退出殿外。 赵匡将酒盏送至自己的红唇，微微抿下一口，酒精的刺激使她的凤目不由自主地眯了起来，同时不动声色地将赵胤对贺兰之的态度纳入眼底。 以她之见来看，她的这个弟.弟，对贺兰之抱有的绝对不是单纯的君臣之情。 她必须要在宴饮结束后好好找赵胤谈谈这件事。 而此刻的大殿外，贺兰之走在由宫人扫尽白雪的石地上，隐隐寒梅飘香阵阵，吸入鼻尖尽是淡淡的沁香。 一时之间，贺兰之竟然都分不清自己是因为这梅香而醺，还是因先前的酒酿而酣。 白雪徐徐落红.梅，美人缓缓漫步醉。 雪美花丽，此温润男子亦如画。 可惜这景被横空而出的一个声音猝然打破。 “你休想喜欢我的母后！” 在走向御花园的僻静卵石路上，忽然冒出一个稚嫩又故作成熟的童音。夜深人静的道路上，贺兰之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连带着先前的醺醺醉意都被这么一下给吓得全然退去，直接从酒醉中清醒过来。 贺兰之捂着心脏闻声转过头去，只见跟在身后的是那个还不及他胸口高的小正太。 “炎儿？”贺兰之疑惑地出声道。 炎儿老气横秋地将双手交叠在胸前，仰着气鼓鼓的小脸蛋瞪向贺兰之，“我不喜欢你叫我名字！” “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贺兰之哭笑不得地看着老气横秋的炎儿问道。 这个小正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面露不善，真是比他的皇舅还要不省心。 “因为你喜欢我的母后！” 贺兰之无奈地拂开及地的衣摆，蹲下正视炎儿那张极像幼年赵胤的小脸道：“我早有喜欢的人了，做什么要去喜欢长公主？” 一听到贺兰之这么说，炎儿脸上的戒备稍稍退去一些，不过语气还是将信将疑的问道：“你不喜欢母后，那干什么要送给母后鞭子，还让她抽你？” 贺兰之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扬起的嘴角猛然一抽，身形不稳地向后倒去。要不是炎儿眼疾手快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襟，贺兰之怕是要直接原地厥过去。 晴空霹雳一道大雷啊！ 卧槽原丞相尼玛还有抖M属性？！ 不单喜欢收集玉势养些娈宠，居然还喜欢被人抽打？！ 贺兰之被这个惊天大雷劈得眼冒金星，在炎儿拉着他的情况下往后退了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子。 原丞相的性趣……还真是各种突破他的下限啊…… 根据这个没有在日记里提到过的奇怪癖好，看来原丞相喜欢找人来抽是个不怎么为人知道的嗜好。 按照炎儿说的话来看，贺兰之找的抖S应该就是武力值爆表的长公主了，抽的鞭子应该也是定制的。 这么说原丞相没被抽死，命还挺硬的…… 那为什么只找长公主来抽他呢？ 贺兰之沉思着所有的可能性，顺着思路分析下去—— 首先，比原丞相身份尊贵，能有资格抽他的人用一个指头都能数出来。先帝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抽他，老丞相又只有贺兰之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哪里舍得动手，疼爱还来不及呢。 再次，那时候的赵胤年纪还很小，力量限制使他不可能挥得动鞭子。所以普天之下敢用鞭子抽原丞相的，好像也就只有长公主这么一个人选了。 因此后来长公主出嫁，原丞相找不到其他人来抽他，所以干脆放弃了SM，直接开始朝道具play乃至更猎奇的方向发展？ 贺兰之越想越觉得可能，不然怎么原丞相怎么会这么重口？找点男宠女宠也就算了，还喜欢看别人在他面前啪啪啪，让男男女女裸奔嬉戏……这家伙都能根据自己的经历改编成小黄漫了。 现在原主已经不在了，他得赶紧把炎儿的这个误会给解开才行，让这个小正太明白他绝对没有向长公主抱以什么情愫。 “当年的事情有一些误会，而且已经过去太久了很多事情都是与当时有出入的。”贺兰之并不因为炎儿还是个孩子就糊弄他，而是一本正经地讲述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已经有了此生不能放下的人，绝没有对你的母后动过什么心思。” 第二百十二章 -你是傻孩子 “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已经有了此生不能放下的人，绝没有对你的母后动过什么心思。”贺兰之一脸正色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炎儿带着疑色的棕色瞳眸上上下下打量着贺兰之的面容，直至读不出贺兰之严肃表情中有半分作假时，小正太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小脸写满八卦地凑到贺兰之面前问道，“那么这个‘不能放下的人’，是谁啊？” “噗哈哈哈哈……”贺兰之看着面前这个小鬼用这张跟他皇舅极像的脸却做出了与赵胤年幼时截然不同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戳对方嫩嫩的包子脸，“你太小了，不能告诉你这个，否则容易带坏你。” “我哪里小了！我今年都十一岁了！”小正太几乎是要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向贺兰之强调道。 -- 第148页 然而炎儿不知道他那副像猫似的炸毛样子十分可爱，惹得贺兰之不禁发笑更甚，“十一岁不是孩子是什么？” 炎儿看着面前的贺兰之轻启薄唇，那弯弯如月的温润眉眼中的笑意仿佛要从动人的眼尾满溢而出，宛若夜空天际倾泻出银色的星屑。 炎儿不禁看得怔愣了片刻，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时，才惊觉自己竟因为这个笑容而忘记了刚才想要说出口的话。 “我我我……我……我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炎儿红着脸支吾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重新摆出一副先前的架势道，“皇舅八岁就当皇帝了，我现在比当年的皇舅大了三岁，当然不是个小孩子！” “皇帝的职位是个苦差事儿，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你皇舅他属于个例。”贺兰之抬手地拍了拍炎儿的脑袋，“这家伙从小腹黑到大，相比较之下还是你这样比较可爱。” 一听到这个从未听过的名词，炎儿小小的脸上便露出困惑的神情，“什么是腹黑？” “总而言之夸你呢，腹黑这词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楚，以后多跟你皇舅接触，自然便会明白的。”贺兰之说罢站起身子，“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看炎儿的身边没有侍卫跟着，你应该是自己悄悄出来的吧？” “我要跟你谈的可是要事，怎么能被其他人听到呢！假如告诉侍卫，他们跟在我身边不就都听见啦？”小正太模仿赵胤似的挑了挑眉毛，一想到自己对这个丞相智商进行了智商碾压，炎儿就忍不住得意洋洋地嗔了贺兰之一句，“笨蛋！” 贺兰之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这么点大的小鬼骂成笨蛋的。 合着这孩子也知道这种话不能给别人听见啊，那当初半路上嗷一嗓子喊这么响吓人做什么。皇城这地儿可是一个遍布宫女太监的地方，就算你身边没有侍卫也不能防止隔墙无耳啊傻孩子。 贺兰之默默腹诽一声，摇了摇头决定不跟这孩子多计较什么，牵起炎儿的手从方才走来的僻静小路回去。 然而这一路上都没有听到渐响的酒筹碰撞之声，按理来说宴席上应该十分热闹才是，这静得出奇的大殿，怎么都给人一种十分不对劲的感觉。 当他拉着炎儿匆匆赶往大殿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时，他听见了长公主那冰冷的语气在大殿中响起—— “你跟贺兰之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十三章 -你跟贺兰之是怎么回事？ “你跟贺兰之是怎么回事？” 听闻赵匡冷淡的声音从寂静的大殿中传来，从偏径走至门槛前的贺兰之不禁停下步伐屏息凝望着殿中的那对姐弟，不由自主地紧了紧牵着小正太的手。 炎儿感受到手中传来的力道，抬头看向这个紧紧抿着薄唇的美人丞相，有些不解地轻声问道：“不进去吗？母后在跟皇舅谈论你呢。” 贺兰之缄默地摇了摇头，用无法让殿内人听到的音量开口回答道：“皇上与长公主遣散了特意其余的使节朝臣，定是一场只能由他们之间才能知道的谈话，我们进去不太妥当。” “可是未免会感好奇吧？起码从你的表情上看得出你很想知道他们会说什么。”炎儿完全不给贺兰之面子，十分直白地戳穿了他内心的想法，随后用自己的小手拖着贺兰之走至门扉边上，“来，让我们来偷听一下。” “被长公主发现可是要挨鞭子的！”贺兰之低声警告道。 “反正被抽你也很乐意的，怕什么嘛。”炎儿低声嘟囔了一句，扯了扯贺兰之示意他蹲下，以免因为他的身高而引来赵匡的注意，“再说母后也舍不得抽我。” “谁说我愿意被抽了……”贺兰之抽了抽嘴角，跟着炎儿躲在门扉后头吐槽道，“她舍不得抽你但舍得抽我啊……” 明明一边说着“偷听不好，偷听会挨鞭子”，结果还是乖乖地蹲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家伙是谁啊？！ 炎儿十分搞不懂这位丞相的脑回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贺兰之问道：“那你还躲在这里干什么？” “……”贺兰之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与说出口的话背道而驰，只好红着脸胡乱地搪塞过去，“行了行了别说了，好好听。” “明明你的话更多，还好意思说我。”炎儿不服气地努了努嘴，趴回门框上继续他的偷听事业，“不跟你说了。” 在这个阒静得仿佛连窗外落雪都能听闻的大殿之中，屏息凝神的贺兰之竟然未曾听见赵胤发出一点声音，这让他一瞬间不禁产生了一种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的错觉。 贺兰之搭上炎儿的肩膀，凑到他的身边悄悄问道：“你皇舅有说过什么吗？” “没有。”炎儿皱起自己小小的包子脸，“皇舅一句话都没说。” 大殿中的赵胤坐在高位始终保持沉默，抬眼凝视着对面女子的凤目，试图从那张面瘫脸上找出什么别样的表情。 然而赵匡永远都是那副不动如山的冷淡面容，坐于宴席之间静静地等候年轻皇帝的回答。 沉默良久后，赵胤才缓缓开口问道：“皇姊特意在宴席上说想与朕说些家常事，遣散使者与朝臣，为的就是问朕在这个吗？” “是。”赵匡直言不讳地回答道。 她的说话方式似乎还保留着当年在军营中的习惯，没有半句多余得简洁到了极点。这单独一个字的回答甚至令赵胤都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 第149页 年轻皇帝微微沉吟片刻，不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将这个问题抛回给赵匡，“那皇姊认为，朕与贺兰丞相是什么关系？” “至少绝不仅仅只是君臣关系。” 第二百十四章 -你们分手吧 “至少绝不仅仅只是君臣关系。”赵匡见年轻皇帝不肯正面回答，忍不住紧紧蹙起了细长的柳眉，“臣为君挡刀，这是臣子保护君王的职责所在。可皇上竟然恨不得推开丞相，自己去替他挡下这一刀；趁着侍卫与朝臣将刺客带下去的期间，自以为无人知晓地偷偷牵手。你说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胤听到来自长姊的质问，忍不住紧了紧扣在桌面上的修长手指，抬眉凝望着面色沉沉的长姊，久久沉默没有开口。 赵匡静静松开环着胸.部的双手，葱白色的指尖不安地轻叩桌面。 她在等待这个弟弟的回答。 随着时间的流逝，窗案边的香炉也逐渐不再飘出乳白色的烟雾。眉眼间隐约透露着焦躁的女子用余光瞥向法郎香炉的缝隙，在谈话初才开始点起的塔香，如今已经完全燃尽，塌落的香灰布满了香炉底部，一派的狼藉。 她已经等得够久了。 赵匡深吸了一口气，将视线转回这位迟迟不肯开口的皇帝，无奈地长嗟一声，“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是我想的那种关系。” “那恐怕要让皇姊失望了。”赵胤淡淡出声道，“我们是正是皇姊想的那种关系。” “皇上！” 赵匡终于维持不住先前那番永远冷静的模样，愤怒地从椅子上拍案而起，硬生生将宴席的桌角都震碎了一块，木屑顺着她的指尖的缝隙淋落在地，惹得门外偷瞄的二人组都忍不住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 “你知道你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吗？你对得起驾鹤仙去的父皇母后吗！你对得起赵家的列祖列宗吗！你对得起从小看我们长大的贺兰丞相吗！”赵匡满脸怒容地撑在桌子上，“你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们两个都是男人！” 与赵匡如今暴跳如雷的反应截然不同，赵胤则是更像他的长姊先前的样子，用十分平静的语气地回答道：“朕知道他是男人。即便他是男人，朕也要与他共度一生。” “你、你、你你你……”赵匡被年轻皇帝的话气得浑身颤抖，解下腰间的长鞭搁在席案上，“你的后妃呢？！难道她们就放任你跟贺兰之这样吗！” “朕的后宫中未娶一人。”赵胤正视着皇姊愤怒的双眼，掷地有声地回答道，“朕此生唯有贺兰之，不会另嶼、汐、團、隊、獨、家。娶他人！” “真是反了天了你！那你想过赵家皇朝怎么延续吗？！赵家绝后贺兰家绝后，你们两个当真是想把上一辈人拼了命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人吗？！” 赵匡注视着自家弟弟那双沉稳不动摇的墨目，突然放软了语气问道，“我的好弟弟，你真当这个皇位是儿戏吗？” “朕从继位的那日起，便从未将皇位当做儿戏。” 赵胤从高位上站起，缓缓走至长公主面前，将她手中的鞭子压在案席上，“朕知道若非皇姊是女儿身，那么继位者一定是皇姊。当年皇姊的名字在出嫁前被父皇从赵祧改赐为赵匡，就意味着从继承宗庙变为了局限其中的王。这些，朕都清楚。朕的皇位是从父皇与皇姊手中接过的，事关江山百姓，朕从未敢一日不兢兢业业。” 赵匡瞥了眼自己手中被年轻皇帝不动声色压制住的鞭子，又见得这个弟弟还算清楚天子之位意味着什么，便叹了一声好言相劝道：“既然你清楚皇位不是儿戏之事，那么现在你就同贺兰之一刀两断吧。” 第二百十五章 -你敢不听你爹的话吗 “既然你清楚皇位不是儿戏之事，那么现在你就同贺兰之一刀两断吧。”赵匡好言相劝道，“皇姊是为了你们好。” 赵胤掀起眼皮子淡淡地看着面前摆出苦口婆心面容的长姐，没有一丝迟疑地拒绝道：“恕难从命。” “你……”赵匡听到年轻皇帝这般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双凤目气得如血般通红，抬手挥开赵胤压制在她鞭子上的右手，“你……你小子当真以为我不会抽你吗？” “皇姊当然不会。”赵胤坦荡荡地上前迈出一步，将自己的整具血肉之躯暴露在长公主的软鞭之前，镇静自若的英俊面容上毫无畏惧之色。 赵匡手中紧紧地绷着一触即发的鞭子，却面对赵胤逐渐逼近的步伐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她深知只要自己这一鞭子下去，她的这个弟弟便会被她打得无法再向前一步，可她在看到赵胤这样冷静的面容后，却完全无法松手甩出这一鞭，只得被逼得一退再退。 “皇姊知道朕是天子，龙体安康的重要不容一丝差池。而且朕是皇姊唯一的亲弟弟，所以皇姊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手。”赵胤十分笃定地道。 正是因为这份笃定，他才相信自己会在她的鞭子下安然无恙，如此无畏地正面迎上姐姐的长鞭。 “皇姊，放下鞭子吧。”赵胤抬手轻轻握住长公主紧绷的软鞭，“佛经有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朕即便有后宫三千，也只要他一人。所以无论你举起鞭子也好，放下鞭子也罢，朕是永远不会改变自己心意的。” “是，鞭子对皇上无用，我也管不了你。”赵匡无可奈何地收起手中的长鞭，改而从袖袋中掏出明黄色的诏书，在赵胤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徐徐展开，“可父皇的遗诏，皇上总不能不听。” -- 第150页 赵胤的墨目中头一次流露出慌张的神色，伸手想要从长公主手中夺过圣旨问道：“父皇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就在臣女出嫁和亲前的那个晚上。”赵匡飞快地抬手用贯轴挡住赵胤欲夺圣旨之手，“你想对这份诏书做什么。” “给朕！”赵胤低声怒吼道，“朕要亲自过目！” “皇上只知父皇在崩殂前曾留下过一份你的继位诏书，却不知父皇也为我留下过一份圣旨。而这上头便是让臣女在发现皇上酿成大错之前，让皇上悬崖勒马。皇上若要，那便拿去就是了。”赵匡冷冷地将圣旨铺展在案席上，“难不成上面的玉玺字迹也会有假！？” 赵胤颤抖着双手捧起桌上的明黄色圣旨，正如皇姊所说的，绢帛上书写的又怎不是父皇的笔迹与御印？ “与他一刀两断！”赵匡厉声道，“这是先帝的圣旨！” 赵胤死死地咬着下唇，红着眼眶瞪向带着先帝遗诏而不可抗命的赵匡。这个面容精致的女子凤目中流露出的神情，永远都是不肯退让的坚定之色。 不用想也知道，与自己如出一辙。 “姐……” “不要犹豫了小胤，姐姐会陪着你去的。” 赵匡背过身子等待着赵胤动身，意料之外却听到扑通一声闷响，她急忙回过头去，那声闷响正是年轻皇帝的双膝跪在冰冷青石砖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做不到。” 第二百十六章 -天子之跪 “我做不到。” 在沉默了不知多久后，赵胤终于出口说出了这句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的话语。那个永远笔挺的脊背无声地前倾了几分，随即屈膝直直跪在了地上。 本是背过身子仰望天际静等赵胤动身的长公主，在听到这一声意料之外的闷响后急忙转过头去，入眼正是年轻皇帝对着她跪下的一幕。 “赵胤此生唯要贺兰之一人。”赵胤双膝磕在冰凉的地上，双目中满是坚毅与请求，“除此之外的任何人，赵胤都不能接受。” “小胤！” “我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赵胤握着明黄色绢帛的指骨早已泛起令人心疼的苍白，指甲也因为他的力道而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但他似乎毫无察觉一丝痛楚，而是十分诚恳地、缓缓地向赵匡低下了他的头颅，“赵胤恳求皇姊成全，收回父皇的成命。” 赵匡注视着赵胤垂落的墨发，死死捂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的葱白手指忍不住颤抖起来。 “欸~原来你跟皇舅是这种关系……”趴在门扉上的炎儿意味深长地唏嘘了一声，正想转过头八卦贺兰之与他皇舅之间不为人知的禁断恋情，转身却惊觉这位美人丞相的面容上布满了清泪。 炎儿头一次看到男人也会这样泪流满面哭得一塌糊涂，一时间忍不住慌了手脚，急急忙忙地用袖子给贺兰之拭去脸上的泪水，“诶诶诶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哭了啊？” “跪在那里的人，可是赵胤啊……”贺兰之闭上墨目，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在炎儿的丝袖上，逐渐晕染开深色的水痕，“除了祭祀时跪拜宗庙中的先祖，皇上从来都不曾跪下过啊……”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帝。 这是赵胤啊……是那个坐在龙椅上将近十年又骄傲到极点的赵胤啊！ 他贺兰之是从赵胤十一岁开始看着他长大的。这个少年从来都是这样争强好胜，这九年来，但凡曾经在原丞相手中的东西，他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夺回来，不会允许任何人去挑战他的一丝权威。 是这样的赵胤，才会最终成长为牢牢站在权力顶端的男人啊。 那个永远都不可能向任何人屈尊纡贵的赵胤，如今竟然为了他不惜向长公主跪了下去，只为求长公主收回先帝的遗诏，成全他们二人。 哪怕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为了赵胤这番举动而不住落泪。 “他可是皇上啊……”贺兰之几乎已经泣不成声，只得缓缓呜咽着才能勉强说完一整句话，“我贺兰之又有何德何能让他做到如此地步啊……” “那你也别哭嘛……皇舅对你这么用情，你应该高兴点才对嘛。”炎儿的小手捧起贺兰之布满泪痕的俊美面容，小心翼翼地掏出巾帕为贺兰之抹去泪水，“你再哭就不好看了，皇舅要是真的不要你了怎么办？” “皇上若是不要我，我也只有认命的份。”贺兰之落寞垂目，勾起薄唇苦笑一声，“我已是孤苦孑然一人，如今的情感、地位、官职，哪一样不是皇上赐予我的。他若不要我，我的存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炎儿眼看贺兰之止住的泪水似乎又有落下的趋势，惊慌失措地连忙补上道：“哎我乱讲的乱讲的！！你别当真啊！他不要你我要你好了吧？你来寒北找我，有我一份好吃的肯定给你也留一份。你别伤心了，还是听母后怎么说吧。” 第二百十七章 -让渡皇位继承权 赵匡与赵胤是同出一个母亲腹胎的姐弟，作为他们母亲的先皇后曾经是一个柔弱的贵族小姐，后来嫁给先帝，数十年如一日地在纷飞的战火中陪同先帝起义打天下，为他诞下三位子嗣。 然而十分不幸的是，除了先天生存能力极强又有十足暴力天分的长女外，其余两名孩子都在还未长到垂髫之年夭折了。 -- 第151页 先皇后因为两个孩子的连续逝去而哭伤了身子，从那之后，她本就不能算得上健康的身体就落下了病根。 在经过将近十五年的国家内战后，先帝终于平定了天下，带着一双妻女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主人。 赵胤便是在那一年出生，于天下太平年间由先皇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 同样也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 自从生下赵胤不久之后，先皇后便因为久病不起而薨。先皇后病逝时，赵胤还是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因此大了赵胤整整十岁的赵匡，几乎就像是半个母亲一般看着这个弟弟从襁褓中成长，直至到她出嫁的那年。 她如今都记得在她踏上和亲凤轿的那一刻，年仅八岁的赵胤就站在不远处默默地注视着她。尽管眼眶中噙满了泪水，但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一副倔强的模样，死死咬着下唇不肯落泪。 赵匡深知为何赵胤不肯掉泪的原因。 因为她们是同胞的姊弟，尽管相差了整整十年，但真正内在的性格却几乎称得上是一模一样。 无论是赵匡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带兵厮杀，还是赵胤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中保住皇权，这两姐弟在面对任何的困境前，都不曾掉过一点眼泪。 属于天家的骄傲绝不允许他们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软弱的哭态。 现在十五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不肯落泪的孩子已经成为了全天下最为尊贵的皇帝。赵匡本以为这个年轻皇帝只会比以前更加傲气，却万万没想到赵胤竟然会为了那个贺兰之跪下求她。 她这个做皇帝的弟弟，是真真正正地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只为与那个贺兰之在一起。 “小胤……”赵匡望着跪在面前的弟弟，这位在战场上受过刀伤也不曾掉泪的长公主终于忍不住簌簌落泪，屈膝同赵胤一起跪在了冰凉的青石砖地上。 “即便我收回父皇的遗诏，那又怎样？”赵匡瑰丽的容颜上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态，“你与他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未来？你们两个都是男人，想要过一辈子那就不可能拥有子嗣，那予希団兑你要让这天下江山怎么办？谁来继承皇位？文武百官又会怎么看？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这一切？” “赵胤请求皇姊的子嗣来继承大洲江山。” “赵胤！！”赵匡忍住自己不一巴掌抽死赵胤的冲动，低声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胤明白，”赵胤目光坚定地看向情绪濒临失控边缘的长姊，“但是由皇姊的子嗣继承皇位，赵胤无怨无悔。” 第二百十八章 -放弃拆散你们 赵匡红着双眼瞪向死死不肯后退一步的赵胤，在僵持了不下一盏茶的时间后，这位长公主终于无可奈何地败下阵来。 “皇上作为一国之君，臣女经受不住，请皇上莫再跪着了。” 赵匡起身将这个比她还倔强的弟弟拉起来，似乎不再打算与赵胤继续对峙下去地转而问道：“皇上是不是一早就想好，要打臣女家儿子的主意是不是？” “此事要说起来……”赵胤不可置否地迟疑了一下，“在收到皇姊要来的信函时，的确有想过继承人的问题。思来想去的最终结果，还是觉得以皇姊的儿子成为下一代帝王为好。” “没有觉得不甘心吗？” “是朕自己选择与贺兰之在一起的，因此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朕心甘情愿的。” 赵匡注视着赵胤勾起淡淡笑意的唇角，万分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怕是这个弟弟自己都不知道，他在提到贺兰之的时候，那双墨目中流露出的神情是有多么的温柔。 看来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拆散他们了。 在她出嫁了的十五年里，许许多多的事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起先是父皇驾崩，皇弟随即继位，青梅竹马贺兰之成为一国丞相。 远在寒北的她一开始还担心这个年幼的弟弟是否能做好这个皇帝，不过在后来得知贺兰之辅佐弟弟将整个国家治理得繁荣昌盛后，她便放下了心来。 如今看来，当初放心真是太早了。 从来都没听说过丞相辅佐皇帝辅着辅着就搅在一起了啊！ 跟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跟这个喜欢被人抽的贺兰之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她亲自去确认他们的关系，恐怕就如同其他的所有人一般，现在都还会被这两人瞒在鼓里。 本以为此次带小儿子炎儿回来，可以令炎儿学习什么叫做君臣互儆的和谐，以便其日后辅佐将要继承寒北首领之位的长兄。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不但炎儿什么都没学到，还有可能就此将要永远地留在了大洲。 “你要想清楚，”赵匡十分认真地凝视着年轻皇帝的双瞳，“你姐姐的儿子可是半个寒北的人。” “但他也是半个赵家人。”赵胤宽容地笑了笑，“如果皇姊不是公主而是皇子，那么原本皇帝的位置也轮不到朕来坐。所以由皇姊的子嗣来继承宗庙，那也是无可厚非之事，还请皇姊能够同意。” 赵匡闭上双眼沉默了许久，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才徐徐开口道：“此事关乎二国未来……我不能自己下定论。请皇上容臣女传书至寒北，同夫君商讨完后才再做答复。” “皇姊说的，朕明白。” “臣女的三个儿子之中，属炎儿生性最为调皮爱玩。不过他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如若臣女的夫君同意让他留在大洲，请皇上一定要好好待他。” -- 第152页 在门框上趴着偷听的炎儿一脸懵逼，他一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怎么就突然也被卷进去了？？！ 就他家那个妻奴老爹的性子，作为一国之君天天都是一副“夫人说得对”的模样，不同意才有鬼了好吧！ “丞相丞相，”炎儿扯了扯贺兰之的袖子轻声唤道，“母后要我留下怎么办啊？” “我贺兰之何德何能让皇上做到如此地步啊……呜呜呜呜……” “丞相丞相——” “我贺兰之何德何能啊呜呜呜呜……” 炎儿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被皇舅感动得泪流满面的贺兰之，最终还是放弃地默默转过头去。 不行了……这个丞相看到皇舅这么一跪后已经完全没办法交流了……还是靠他自己吧…… 炎儿掰起自己小小的指头，开始认真地计算留下来这笔账到底划不划算。 自己上头两个亲哥，一个大他五岁，一个长他四岁，成天被王父逼着学帝王权术，日日苦不堪言。自己作为王后最小的嫡子，本来有两个哥哥顶着，他只要坐享其成做个闲散王爷就好，但现在好像做不成了。 要像皇舅一样留在大洲做皇帝，就意味着每天都有好多好多的活儿要干，而且也不能再请贺兰丞相来寒北游山玩水，带他吃绝赞的零食了…… 但是留下来的话，说不定可以让皇舅跟这个美人丞相给他买更好玩的东西…… 正当炎儿的思绪已经渐渐飘往应该让皇舅给他买啥好时，大殿中的男声又将他的思路扯了回来。 “如果姐夫同意的话，朕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外甥的。” 第二百十九章 -当着小孩子的面也要秀恩爱 年轻皇帝郑重其事地向赵匡保证道：“朕一定会好好照顾这个外甥的。” 这是打算怎么个照顾法子？ 炎儿满怀疑惑地探出自己的小脑袋瞄向赵胤，却不料本以为隐蔽得很好的视线正好撞上那位英俊皇舅的墨目。 察觉到他视线的赵胤缓缓地微抿薄唇，无声无息地冲他展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完蛋了！偷听被发现了！ 炎儿被这个腹黑意味十足的笑容吓得后背一凉，立马惊恐无比地缩回脑袋，看了眼身边还沉浸在皇舅那一跪的美人丞相，花了片刻的功夫犹豫不要把这个不在状态中的丞相带走，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牵起贺兰之的手往远离大殿的方向逃开。 趴在门后的贺兰之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一个软糯糯的小手拉起，回头一看正是炎儿这个浑身怪力正太在拖着他一个成年人奔向离开大殿的台阶。 “诶诶诶等……等一下！”蹲久了而感到麻木的双腿忍不住让他踉跄了一下，差点磕倒在汉白玉台阶上，“腿麻了跑不动……等等让我揉一下。” 炎儿满脸无奈地停下步子，看着贺兰之这个瘦弱的文官费劲地揉着自己的腿肚子，“丞相你好废啊。” “明明是你自己遗传了长公主的怪力好不好，普通孩子怎么可能不由分说就能把成年男人拉起来……”贺兰之默默吐槽了一句，揉着腿疑惑地看向炎儿，“怎么突然跑起来了？” 听到贺兰之问起这个，炎儿便忍不住焦急地催促道：“我偷听被皇舅发现了！你快揉快揉，揉完了我们快点跑！再不跑会被皇舅打屁股的！” “天道好轮回啊哈哈哈，”贺兰之想起先前炎儿趴在自己耳边，用嘚瑟的语气地炫耀长公主只会抽他，如今自己也能够以眼还眼地刺激小正太，“他会打你屁股但是不会打我啊哈哈哈哈——” “哦？真的是这样吗？” 听到意料之外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贺兰之本还得意洋洋的笑容不禁僵在了脸上，如同卡壳的齿轮般一点点扭过头去—— 映入视线内的果真是刚才还在大殿里的赵胤！！ “皇……皇上？”贺兰之干笑两声，“啊哈哈哈皇上您怎么来了？您不是在宴席之中招待使者吗？” “朕也出来透透气，没想到却偶然听到丞相发言，由此朕发觉朕的丞相记性似乎不太好。”赵胤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小正太面前讲起不可描述的话题，“朕想阿之应该是忘了前两天晚上——” 赵胤的话语戛然而止，只余一个引人遐想的长尾音，唤醒了贺兰之前两天在床上表现的记忆。 这个流氓皇帝居然把做扩张时的事情拿出来在小朋友面前讲！ 涉世未深的炎儿被赵胤这半途而止的话弄得摸不着头脑，抬头看向身边的贺兰之，却发现美人丞相的俊美面容不知何时已变得满脸通红。 这两人说什么呢？ 炎儿满脸好奇地看着贺兰之的反应，难得看到这个面目温润的丞相会如此恼羞成怒地瞪着皇上，还朝自己的皇舅大声喊道：“皇上！！！” “嗯，你的事情回去再同朕说。”赵胤拍了拍贺兰之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下来，擦着美人丞相的衣袍而过，径直走向旁边看戏的小正太，“朕是来找炎儿的。” “皇……皇舅……” 看着目标从走近贺兰丞相转为逼向自己的年轻皇帝，炎儿不禁吞咽了一口唾沫，十分紧张地捂住自己即将要遭殃的小屁屁。 “朕在。”赵胤蹲下身子将宽大的手掌搭在炎儿小小的肩膀上，注视着这个长得十分像幼年自己的外甥认真道，“七日之后，朕有关于你的要事要向文武百官宣布，你的母后作为女子不能陪在你身边，届时需要你正装独自一人前来。 -- 第153页 “炎儿，这件事情你做得到吗？” 被那样期许的目光注视着，炎儿也不知为何先前的紧张与胆怯竟在片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上下只有想要回应皇舅的动力与信心。 “臣……”炎儿闭了闭眼睛，随后十分坚定地对视上赵胤的视线朗声回答道，“臣能做到！” 第二百二十章 -腹黑就是一刀切开都是黑 自从那日被皇舅发现了偷听后，炎儿一直对于自己没有被打屁股这件事情而感到惴惴不安。 因为他已经从母后那儿听到了王父的回复，自己将会被永久性地留在大洲。日后跟皇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如果这会儿不被拎起来揍一顿，那么之后就要提心吊胆随时随地等着被打屁股了。 上次见识过年轻皇帝那个令人脊背发凉的腹黑笑容后，赵胤在炎儿心中的形象就进行了急剧的转变。 其落差之大，大过滑铁卢。好好一高大英俊的崇拜对象直接沦为了小正太的心理阴影。 说起这个“腹黑”一词，还是他从丞相那儿学来的。起初虽然听不明白，但是结合皇舅这么个人，他大概就能一知半解了。 所谓切开就是黑的，说的估计就是皇舅这种人。用腹黑去形容皇舅，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尽管炎儿已经想方设法地想要躲开跟年轻皇帝碰面，但由于先前头脑发热答应了要参加七日之后的朝会，所以硬着头皮也不得不去见他的皇舅一面。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七日前约定的朝会如期而至，随着第一声雄鸡鸣响划破雾蒙蒙的晨曦，睡眼惺忪的炎儿就被他冷酷无比的母后从暖乎乎的被窝中拎起来，由诸位宫女小姐姐替他套上皇帝舅舅提供的小型朝服，一路由太监领路带到了金銮殿的汉白玉台阶前。 “殿下，请您入列吧。”领路的太监屈身行了一礼，“奴才告退。” “噢……” 炎儿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小脑袋，环视了一圈立于石阶前班列整齐的百官们，心中莫名而起惶恐之意。待到目光触及到那个纤瘦又文雅的身影时，炎儿忐忑不安的心绪才有些平复下来。 “贺兰丞相！”炎儿兴冲冲地跑入队列之中，仰起头看向那位风姿俊雅的美人丞相，棕褐色的瞳眸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发着宛如琥珀的光芒，“我可以站你旁边吗？” “当然可以。”贺兰之微微颔首，捧着笏板回之以温润笑容，“殿下快来吧，朝会快要开始了。” 炎儿悄悄挤到贺兰之身边，看着身后那一片乌泱泱小声交谈着的大臣，头皮便忍不住觉得阵阵发麻。 “皇舅从小就要面对这么多官员吗？” “不仅要面对，”贺兰之伸出手，温柔地将炎儿睡醒后翘起的一撮呆毛压下，“而且皇上还要将每一位大臣的名字与面容对上，把官员们的性格都记住。脾气暴躁者宽而待之，温润者和而对之，乖戾者严而斥之。这样才能使百官对皇上。” 炎儿听罢轻声感叹道：“做皇帝真辛苦啊……” “是啊。”贺兰之放目望向那位在金銮殿之中登上龙椅的年轻皇帝，脉脉眼波中的情意不经意从墨目中流露而出，“所以说，陛下一直很努力啊。” 炎儿看着这样的贺兰之不禁愣了愣神，正想张口再说什么时，场中的净鞭第一响打断了他欲说出口的话语。 “啪。” “啪。” “啪。” 三响鸣鞭清脆而响亮，所有朝臣都停下交谈私语，安静地挺直身板，跟随着为首的贺兰丞相，双手捧着笏板缓缓步入朝堂之中。立于百官之中的炎儿也努力地迈着他的小步子，勉勉强强地跟上满朝文武的步伐，同他们一起走入金銮殿之中。 “臣等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一众官员整齐而又低沉的请安行礼中，唯独一个响亮的稚嫩嗓音显得格格不入。但是从那副严肃行礼的正经模样来看，这孩子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这堆成年人中是多么突兀。 皇上这位故作成熟的软糯外甥实在可爱得要命啊…… 朝臣们纷纷低下头，用宽袖挡住自己忍俊不禁的神情。 赵胤看着站在百官之中的像个小豆丁似的炎儿，隐于冕旒下的薄唇也忍不住微微勾起，龙袖微抬出声道：“众卿平身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封为太子 “众卿平身。”年轻皇帝沉着又低缓的嗓音在金銮殿中响起，“于诸位爱卿上奏前，朕有一事要说。” 听到上方传来的口谕后，文武百官直起了身子看向那位坐在龙椅上的英俊皇帝，静静等待着他的开口。 “自十六年前长公主和亲与寒北后，寒北便与我朝结为了友邦之国。而今长公主回国省亲，见朕一把年纪了没却有皇嗣，特将幼子过继给朕，希望朕的这个外甥能够学习帝王之术，继承江山社稷而成大器。诸卿对此，应该没有异议吧？” 陛下他说什么？？？ 他说自己一把年纪了？？？ 赵胤这番话说得底下朝臣一愣一愣的，不少官员面面相觑地互相交换眼神，在看到对方同样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后，这群朝臣才确定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顶着这张满首乌发没有丝毫皱纹的年轻俊容，皇上竟然有脸说自己一把年纪了？！ “不是……皇上……”一个官员实在憋不住出声道，“您还很年轻啊！这血气方刚的十九岁，怎么能算是一把年纪呢！” -- 第154页 “不不不，朕老了。”赵胤摆了摆手，在众朝臣目瞪口呆的视线下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朕已经在位将近十年了，日夜为国事操劳，身子已经大不如以往了，儿子也生不出。” 你丫的就扯吧！！ 贺兰之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暗骂道。 明明前两天还精力旺盛到把他折腾得腰酸背痛，看在他被干到泪眼朦胧后才肯停手，一个晚上整整连着要了四次，现在居然能够摆出这么一副沧桑的面孔说自己老了…… 虽然知道赵胤是为了能够名正言顺地让炎儿成为赵氏皇朝的继承人，但起码借口也要找得像样点吧喂…… 那些真正上了年纪的老臣们听你这么说都快哭了，皇上拜托你察觉一下那些老年人的玻璃心啊！！ 年轻皇帝环视了一圈下头还在懵逼中的臣子们，淡色薄唇不经意扬起了满意的微笑，趁着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前先发制人开口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没有异议，那么——炎儿，自今日起朕便赐汝赵姓。即刻，出班接旨。” 被唤到名字的赵炎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从满朝文武的队列中走出跪地朗声道：“臣在。”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疆之休。朕缵膺鸿绪、夙夜兢兢。仰惟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衍庆、端在元良。 “赵家子嗣赵炎，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万臣。 “朕于今日授赵炎以册宝，立为皇太子。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于东宫熟习太子事务。” 虽然由于偷听过母后与皇舅对话的缘故，赵炎曾对今日之事预测过一二，但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太子身份却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之外。 毕竟他远在寒北的两位亲皇兄，至今都在竭尽全力地争夺皇太子之位。自己忽然之间就获得了一个疆域辽阔帝国的太子身份，这样惊人的头衔一时间竟将他砸得神情恍惚起来。 炎儿跪着听完这一串诏令，抬头猛然看向年轻皇帝，头冠冕旒的皇舅正站在龙椅前负手而立，微笑地看着他道：“接旨吧，赵炎。” “臣……”赵炎咽了一口自己的唾沫，好不容易才稳住不让自己的声线颤抖，深深地向赵胤叩首道，“臣领旨！” 第二百二十二章 -母子之情 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太子册封给砸晕的不仅仅只有炎儿，作为其生母的赵匡，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难得从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在她要离开大洲的前一天封炎儿为太子……这是她的这个弟弟提前计划好的吗？ 赵匡注视着面前兴高采烈而归的小儿子，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母后对炎儿被封为太子不高兴吗？”察觉到母亲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炎儿情不自禁表现出的兴奋模样立刻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怯怯地垂下脑袋轻声道，“炎儿知道自己不如两位皇兄那么优秀……但是炎儿会好好努力……不让母后失望……” “炎儿。”赵匡突然打断炎儿的话语，长期在军营中作为主将的习惯使她的声音中总有几分不容反抗的威严，“抬起头来。” 赵炎乖顺地听从母后的命令抬起头，却措不及防地被一只温热又带着淡香的手掌覆住了头顶。 “母后对你从来没有失望过。”赵匡一贯冷肃的语气放软了下来，轻轻地揉了揉自家小儿子的柔顺墨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是母后的骄傲，一直都是。” 大概是头一次被母后抚摸脑袋，炎儿的表现就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奶猫似的。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向后瑟缩了一下子，之后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敢缓缓睁开琥珀色的双眼，微微蹭了蹭赵匡的手掌去感受母亲的温度。 “母后……” 赵匡拍了拍炎儿的脑袋，松开手沉静道：“母后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说实话她并不是那么希望炎儿会被册封成太子，毕竟炎儿只是赵胤的外甥，日后会被留在大洲已经很引人瞩目了，如今被封为了太子，更是容易被外臣所诟病。 即便炎儿十分有可能成为大洲的下一个皇帝，但那也只是可能罢了。只有过去的事情才可以确凿肯定，未来永远都充满了变数，所以这样把炎儿封为太子……说不定会让炎儿处于尴尬的地位。 不过退一步来说，炎儿成为了太子，那么就相当于有了一张相当稳健的保障书。除了小胤以外，任何人都要敬太子三分，即便她不在炎儿身边，也没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欺负她的儿子。 “明日母后就要离开了，你今后要在大洲生活。作为太子，肩上担的责任是半个天下，所以日后就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贪玩了。” “炎儿明白。” “不，你还不大明白。”赵匡看着炎儿懵懵懂懂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弯下身子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别的算不得什么重要的，只有一点，母后不在你的身边，要学会照顾好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 “知道了。”炎儿坚定地回视着赵匡的墨目，“炎儿是寒北的男子汉，一定说到做到！” “现在你是大洲的汉子了。”赵匡轻笑一声，微微舒展开先前皱起的柳眉，收起搁在桌上的鞭子起身道，“你还不清楚东宫在哪儿吧，母后送你回东宫。” -- 第155页 然而炎儿没有像她预料中那样乖乖跟上来，反倒是自己的袖子被一股力量牵扯住。赵匡回过头去，正是她的小儿子在用手揪着她刺绣精致的袖袂。 “母后……母后以后会来大洲来看炎儿吗？”炎儿的声音中带着不能确定的彷徨，棕褐色的瞳眸中露出一丝湿漉漉的期盼。 “嗯啊。”赵匡伸手牵住儿子软糯糯的小手，“一定会的，而且还要带着你的王父一起来。” “那母后也要说到做到。”炎儿伸出自己的小指，小心翼翼地勾住母后因练武而覆有薄茧的的手指，“我们拉钩钩了。” 赵匡回应地拉了拉小指，“赵家的人，向来都是一言九鼎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长公主归国 寒北使团来的时候，恰是冬意正盛之时，在停留大洲进行了将近整整一个半月的外交后Ｙ，Ｘ，Ｄ，Ｊ。，归途路上的白雪已经融为春水了。 寒北作为大洲的友邦国，其皇后又是本朝皇帝的亲姐姐，在这个使团离开之时，几乎算得上是文武百官都来送行，其场面完全不输于当初迎接时的壮观。 甚至还有比当时更胜一筹的样子。 贺兰之环视周围的一圈御前侍卫，余光所见的房梁上还蹲了不少随时待命的暗卫，里里外外的守卫简直严密得连一只苍蝇都难飞进来。 大概是因为上一回出现过刺客的缘故吧。 不过……能保障皇帝安全的就是好的，就算护卫堆得人山人海也没有关系。 贺兰之心中一边想着，一边不动声色地偷偷瞄向赵胤，殊不知赵胤恰好也在悄悄望他。 二人视线无意之间交汇一起，恰是春风乍起，吹皱溶溶一池水。 “咳。”赵匡干咳一声，打断这对君臣不顾旁人的眉来眼去，“臣女想向陛下与贺兰丞相单独说两句。” “皇姊请讲。” “你们俩人要收敛一点，毕竟你们之间的事情不能让第三人发现，明白吗？”赵匡凑近身子以旁人难以听到的音量嘱咐道，“一旦被人知道皇上与丞相是这种关系，且先不说会带来的影响是怎么样的，至少这会让小之陷入万劫不复的困境。所以，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赵匡说这一番话时神情无比严肃，这意味着她的警告绝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话。 恋爱中智商下降的赵胤与贺兰之被猛然点醒过来，纷纷向赵匡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谢谢长公主的提醒。”贺兰之揖了一礼缓缓退下，“微臣会避嫌的。” “你们两个在一起，必定是要有一些牺牲的，不要后悔才是。”赵匡看着贺兰之退下的身影喃喃自语道，随即转身看向赵胤，冷峻的面容上难得显露出一丝无奈，“皇上也太胡来了，怎么将炎儿封为了太子？” “朕答应过皇姊会好好对待炎儿，”赵胤像是早就会预料到长姊如此提问，没有一点思考停留地回答道，“朕现在能够待炎儿最好的事情，就是先封他为太子。” “你不怕其他朝臣上书反对吗？” “反对也没用，朕若是这些事情都摆不定，这么多年的天子也算白当了。”赵胤望向两旁的文武百官们，英俊的眉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笑意，“朕承诺过的事情，朕一定会做到。” 就如同赵匡先前说过的，他们赵家人答应下来的，一定都会做到。 无论是对长姊承诺的，还是当初在心中对贺兰之发誓要为他遮蔽风雨，这个年轻的皇帝都一一用自己的行动去做到了。 赵匡看了看自家儿子的面容，再看了眼年轻皇帝长开的英俊五官，微微挑起纤长的柳眉问道：“一下子就封为太子，你对炎儿这么自信？” “那是自然的。”赵胤看着身边眨着琥珀色瞳眸的小外甥，伸手揉了揉炎儿的脑袋，“朕的外甥这么像朕，一定也不会差，对吧炎儿？” “嗯！”炎儿用力地点了点自己脑袋，“儿臣一定不会辜负母后和皇舅期望的！所以母后，请您安心地回去吧！” “那本宫走了。” 赵匡缓缓转身踏上轿辇，抬手放下珠帘的前一刻，赵匡回首看向站在年轻皇帝的幼子，明明刚才还挺着小胸膛说不会辜负她期望的小大人，现在就如同当年的赵胤一般，红了眼眶咬着唇却逞强地不肯掉下一滴眼泪。 十五年前出嫁时的酸涩感顿时又如同潮水一般涌入鼻腔。 赵匡颤抖着双唇转过身去，不忍心再看炎儿一眼。 就算在军营里再怎么铁血，她终究也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站在关隘的炎儿注视着长街上渐渐远行的车马列队，明明是那样庞大又漫长的队伍，却显得无比渺小。 直至最后，消失于视线之中。 “回去吧。”赵胤拍了拍炎儿的脑袋道。 炎儿用来掩住自己瞳眸的袖子濡湿了一片，随后轻声应道：“嗯。” 第二百二十四章 -每天都看到皇上偷亲丞相！ 虽然炎儿在送别寒北使团之后，情绪忍不住低落了一两天，但想到自己身上还肩负着太子这个重任，炎儿便很快从失落中振作起来。 之前当初上头有两个过分优秀的哥哥的原因，炎儿压根就没有过做储君的准备。在寒北的日常生活向来都是以玩为主，读书为辅，王父母后也曾经因为他不怎么好好念书而批评过他。 -- 第156页 而如今他突然成为了大洲唯一的太子殿下，就由不得他继续这么放飞自我地玩下去了。 为了补上课程，炎儿不得不跟他每日都要上早朝的皇舅作息时间相同，天蒙蒙亮就得从被窝里爬起开始晨读。 皇舅上朝他上课，皇舅下朝……他还得继续苦逼地上课。 “果然当年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 埋头苦写太傅布置功课的炎儿瘪了瘪嘴，本来他就得补上以前没学的，再加上在大洲要学的，除了文言还有他从来没听过的什么数学物理，这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真是难得他抓耳挠腮。 “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头疼，”负责侍候炎儿的宫女细声宽慰道，“太傅先生也说了，殿下头一次接触这些理科，的确稍微有一点点难度，殿下慢慢来就好了。” “它不是只有‘一点点难度’这么简单好吗？”炎儿垂头丧气地趴在书案上，看着那一堆小学生水平的应用题抱怨道，“你说这个出题的，他竟然让小明一边往池子外排水，一边又往里头充水的，这不是脑子有病吗？” 负责出这道应用题样本的贺兰之膝盖默默中了一箭。 “呐呐小姐姐，”炎儿戳了戳自己的作业本，抬头向站在身旁磨墨的宫女问道，“你知道这个排水又充水的题怎么做吗？” “禀太子殿下，婢子从没有读过书，很遗憾不能为殿下解惑。” “那我找谁问啊，太傅今天请假又不在……”炎儿苦恼地皱了皱眉，突然想起在寒北时母后提过皇舅很聪明的事情，于是当机立断起身，一把抓起作业本，兴冲冲地跑去找他的皇舅来问这道题。 “你们怎么都在外头？皇上不在御书房里吗？”炎儿跑到御书房前，看见一堆本应该站在里头服侍的宫女太监们却站在外头待命，不禁疑惑地出声问道。 “禀殿下，陛下在御书房中批奏折。”赵胤身边的贴身太监答道，看了眼似乎打算去找皇上的小太子，弱弱地出声问道，“奴才要不……帮您禀报一声？” “不用啦，”炎儿丝毫没察觉到对方欲言又止的神色，十分爽朗地摆了摆手笑道，“我自己进去问个问题就好，很快的。” 炎儿说罢，就像个小火箭似地冲向御书房，直接砰然推开了紧闭着的雕花木门。 入眼即是皇舅正一手撑在桌案上，几乎是半个身子都将浅憩中的美人丞相圈住的恬静画面。 年轻皇帝抬手轻柔地拨开的对方额前垂落的乌黑青丝，随后俯身缓缓凑了近去。 “皇舅！”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朕要教育太子 年轻皇帝抬手轻柔地拨开的对方额前垂落的乌黑青丝，随后俯身缓缓凑了近去。 “皇舅！” 正准备俯身去偷吻美人丞相被突然打断，赵胤不耐烦地发出一声轻啧，神色不快地转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小豆丁。 难得在办公时能够偷偷亲一下贺兰之，结果被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外甥打断不说，还把他家的美人丞相都给吵醒了。 睡眼迷蒙的贺兰之从桌上撑起身子，纤长的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怎么睡着了……” “最近几日.你太累了，没能好好休息，”赵胤用指尖替贺兰之拭去睫毛上的薄薄水雾，“再睡一会也没关系。” “皇舅！！！”赵炎再次出声喊道。 “……”赵胤忍住揍人的冲动，深呼吸了一口转过头威胁道，“你要是再叫一声，朕就让你罚你抄史书一百遍。” 一听到要被罚抄，炎儿立马噤声闭嘴，作出一副乖巧又安静的样子，眨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年轻皇帝。 赵胤被他盯得实在受不了，无可奈何地出声问道：“你小子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皇舅……我有个问题不会。” 赵胤抬手指了指上书房的方向，“不会问你的太傅去。” “可是太傅上完课回去了，身边的宫女姐姐都说自己没读过书，我只好来问皇舅了。” “什么问题，”赵胤头疼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赶紧问完赶紧回去。” “喏，就是这个一边注水一边排水的问题。”炎儿掏出小本子指给赵胤道，“太傅先前没讲过这道题，所以炎儿不会做……” “这个地方你直接先把排出水与注入水的速度减一减，”还没等到赵胤将题目看完，坐在远处的贺兰之便头也不抬地道，“为的是求出两者相差速度，然后用除法除一下，就是最终答案。” 炎儿一脸震惊地看向没碰过题目就说出解题过程的贺兰之，“贺兰丞相不用看题目吗？” “不用，因为这个题我出的。”贺兰之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啊啊啊！！！”炎儿气鼓鼓地把小册子搁在桌上，“原来丞相你就是万恶之源！！” 赵胤毫不客气地抬手给自家外甥后脑勺来了一下，“说什么呢臭小子。” “可是丞相出的这个真的好难……”炎儿委屈巴巴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我前两天才刚刚背完乘法表……现在让我做这个真的不会嘛。” “这个对你来讲的确学得太快了，我明天去跟你的太傅说说，让他把进度放慢点。”贺兰之抬手替炎儿轻轻地揉了揉后脑勺，俯身温润地笑了笑问道，“疼不疼？” “疼倒是不疼，”炎儿咧嘴笑着露出小小的虎牙，“因为皇舅根本没用力嘿嘿嘿。” -- 第157页 赵胤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补了一句，“那朕下次用点力。” 莫名就被预定了打一顿服务的炎儿：QAQ “你皇舅说笑的。”贺兰之将桌上的作业本递给炎儿道，“下次还有不会的，可以直接来问我。” 得到了贺兰之的欣然应允后，炎儿点了点头收下自己的小册子，兴高采烈地迈着欢快的小步子跑回他的了东宫。 能够接获得出题人的讲解，这下就算是有超纲的难题也高枕无忧啦~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中，最常出入御书房的除了皇帝与需要探讨政事的朝臣外，就数这个小太子来得最为勤快了。 也不知道炎儿是不是故意的，虽然求教问题的次数算不得频繁，但每次都好巧不巧赶在赵胤与贺兰之私下独处暧昧正浓时。一声招呼不打就砰然推开御书房的大门，每次都把年轻皇帝给气得半死。 在某次准备悄悄摸美人相父手背又被炎儿给打断后，赵胤实在忍无可忍，抓起这个外甥的衣领就把他丢到外面去训话。 “你小子怎么每次都来得这么巧？！” “皇舅怎么能怪炎儿。”炎儿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明明是皇舅自己不好，在御书房还想对贺兰丞相动手动脚！羞羞！” “……？！！？？”赵胤被炎儿这句话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随即沉下脸色，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外甥，“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炎儿头一次见着赵胤沉下脸色，瘪着嘴委屈巴巴地小声道：“皇舅你吓人……炎儿只是来问个问题而已嘛……” 朕不但吓你，朕还想打你呢。 赵胤回头望了眼在御书房中的美人丞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怒火平息下来。 不生气不生气，朕就这么一个外甥太子，朕答应了皇姊要对他好，真揍他朕就要被皇姊揍了。 赵胤默默在心中重复“不要生气”四字箴言，逼迫着自己把火气降下来，随即伸手拎起这个倒霉外甥大步走往东宫，“有问题自己解决，实在不会留着明天问太傅。” “哇哇哇！！！”炎儿感受到自己的身子突然悬空，一边大叫一边挣扎起来，“皇舅你欺负人啊！！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告皇舅的状！” “你喊破嗓子也没用，天下老子最大。”赵胤不为所动地继续拎着小外甥大步走，“朕的丞相不是你的个人老师，你再敢二话不说就冲进御书房来，朕就打烂你屁股！”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太子生病了（上） 自从上次因为炎儿突然推开大门闯入御书房中，结果导致赵胤好不容易培养的温情暧昧气氛骤然被毁后，忍无可忍的年轻皇帝就毫不客气地把炎儿扔回东宫。 附带了一份抄史书的惩罚。 他深深地觉得这熊孩子能够这么肆无忌惮又三番五次地往御书房闯，一定是太子太傅功课布置太少的缘故。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太傅功课布置的少，那么就由他这个皇舅来给点附加功课好了。 不得不说，让炎儿抄史书的效果十分显著。起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赵胤觉得自己耳根子清静了不少。 本来他最近就为下半年即将而来的波斯王子忙得焦头烂额了，如今没有炎儿来搅局，赵胤总算是能在办完工后跟他家美人丞相在御书房温存片刻了。 然而这才刚消停了没两天，年轻皇帝便从炎儿的贴身侍女那儿听到了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他的小外甥感染了风寒。 “太子染上风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一下早朝的赵胤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蹙紧了眉头，连朝服都来不及换下，便一刻都不停留地匆匆赶往炎儿所在的东宫。 “回皇上的话，”为了跟上赵胤长腿迈出的步伐，这位宫女不得不一边小跑一边汇报道，“应该是昨日……昨日夜里……婢子早上五更去唤太子时……发现太子殿下神色有些不对劲。婢子……探了探体温后，才推测是风寒……” 赵胤瞥了一眼这个气喘吁吁迈着想要跟上他步伐的宫女，不动声色地稍稍放缓了自己的脚程，“请太医为皇太子切脉了吗？” “还……”宫女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还未……” “那你不要跟在朕身边了。”赵胤停下步子皱着眉下令道，“赶紧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 “回皇上，婢子已经去请了。” “那就让他们赶紧到！”赵胤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头催促道。 那位宫女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欠身行礼后立刻掉头往太医院所在的方向碎步跑去。 “快带朕去见太子。”赵胤快步穿过缦回廊腰赶到东宫，不等其余的宫女太监行完一整套礼，便抬手令这些宫人起身。 负责伺候炎儿起居的几个宫女回了声喏，战战兢兢地带领年轻皇帝走至厢房。 以往那个活力无限的孩子如今满脸通红地躺在床上，只能痛苦地通过张开的大口呼出热气。 看到小外甥这副连呼吸都感到困难的模样，赵胤抿紧薄唇看向站在一旁的宫女们，“太医还没来吗？” “没……没有……” 赵胤轻啧一声，迈开长腿快步走到炎儿床边侧坐而下，左手抵着自己的额头，将另一手放在炎儿的额头上。 很烫的温度。 赵胤伸出手指探了探炎儿呼出的炽热鼻息，头也不抬地问向身后的宫女，“太子什么原因染的风寒？” -- 第158页 “可能是因为殿下晚上经常踢被子，所以受了凉。” “朕让你们怎么照顾他的！”赵胤不禁沉下脸色提到音量斥责道，“你们作为太子的贴身宫婢，连替太子盖好被子都不会吗？” “可……”婢女们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辩解道，“太子殿下说热不肯盖被子……” “不肯盖也要盖，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们也是小孩子吗？！”赵胤火冒三丈地站起看向跪在地上的几个宫女，“还不赶快退下！照顾太子不当，自行去领罚！” “皇舅……” 第二百二十七章 -太子生病（下） “皇舅……” 赵胤闻声回头望去，躺在床上炎儿正伸出手轻轻地扯着他的龙袍，睁开琥珀色的瞳眸望着他。 “炎儿醒了？”赵胤顺着炎儿的意思坐回床边，放柔了声音问道，“是被朕吵醒的吗？” “没有。”炎儿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皇舅，不要罚小姐姐好不好？是炎儿自己踢被子的……” “她们没能将你照顾好，理应当罚。” “皇舅不要罚她们了嘛……”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烧的缘故，炎儿闷闷的请求听起来更像是奶声奶气的撒娇。看着小外甥琥珀色的眼里还浮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赵胤忍不住便心软了几分，叹了口气转身挥手示意那些宫女们起身。 “看在太子的份上就免了刑罚，但扣半俸禄。”赵胤的话语顿了顿，随即继续道，“还有你们暂时也都不用照顾太子了。” 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听到赵胤此话，不禁先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感激道：“奴婢谢皇上开恩！！” “不必谢朕。”赵胤冷淡地瞥了她们一眼，“去谢太子吧，是你们没照顾好的太子为你们求的情。” “太子殿下宽厚仁德，”宫女们跪着冲床上的小男孩谢恩道，“太子爷的恩情，婢子们会永远记住的。” “姐姐们我以后不会踢被子了。”炎儿从锦被中探出小脑袋，抽了抽塞住的鼻子闷闷道，“姐姐们离开东宫后，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殿下……” 跪在地上的宫女们望着小小的太子，双目忍不住有些湿润起来。 她们作为宫婢，要在深宫之中存活都得独自承受所有的疼与痛。几乎得不到什么关心的她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没有照顾好太子殿下的情况下，竟有幸得到太子的一句关照。 “太子殿下更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那些宫女们有些哽咽地道，“婢子告退。” “嗯呐。” 赵胤注视着宫女们退下的身影，伸手捏了捏炎儿软糯糯的小脸，“仁德是好事，但是你作为储君，不应该心肠太软，应该更加强硬些。” 躺在床上的炎儿鼓了鼓脸颊，用撑起的腮帮子挤开年轻皇帝在自己脸上蹂躏的手指，“炎儿明白。” 赵胤看着自家小外甥那懵懂的样子，“真的明白？” “可她们并没有犯下什么太过不可饶恕的罪过，如果因为惩罚留下疤痕的话，她们以后嫁人就有些困难了。既然只是一些小错误，那不妨饶恕她们，仁义德义也就兼备啦。前朝不就是君王不仁德灭亡的嘛。” “说得好。”赵胤欣慰地叹了一声，“看来这些天史书没有白抄。” “那皇舅看我这么乖的份上，能不能把剩下的罚抄给免了？”炎儿无辜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炎儿就是因为抄写才感染风寒的。” “自己乱踢被子还怪功课，借着风寒向朕提要求，你倒是精明。”赵胤轻哼一声，唇边却挂着一丝笑意，“抄不完可以不抄，但是史书一定要好好读完。过一个月后，朕会亲自抽查你功课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大家都是自家人，千万别开腔 听到即便是生病也不能把所有的功课给免了，炎儿不禁苦巴巴地皱起了眉头，整张小脸上都写满了“不情不愿”四个字。 赵胤看着这张像极了自己小时候的脸，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拍了拍炎儿的小脑袋道：“快睡吧。” “睡不着。”炎儿瘪了瘪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被窝里伸出小手扯了扯年轻皇帝暗绣金线的龙袍墨袖，奶呼呼地拖着长音唤了一声，“皇舅～” “做什么。”赵胤的右眉微微挑起，看着炎儿棕褐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就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又在动什么奇奇怪怪的脑筋，十分无奈地把炎儿的爪子塞回锦被里放好，“皇舅在呢，你乖乖睡觉。” “可是我睡不着……”炎儿抓着自己的小被子，眼巴巴地望着赵胤请求道，“皇舅能不能唱首歌哄哄炎儿睡？母后以前都是这么哄我睡的。” 听到炎儿这么说，赵胤不禁想起自己的幼年时期。 他的母后在他出世之时便悄然逝去，而他的父皇则成日忙于政务，唯独只有长姊会陪着他，用歌声哄幼年的他一次次入睡。 虽然皇姊经常面无表情地冷着一张脸，但从喉咙中淌出的歌声却出奇地温柔。 说起来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皇姊的歌声了…… 炎儿也是像自己一样，在很小的时候就从母亲身边离开了啊…… “朕不是很会唱歌，”赵胤迟疑了片刻回答道，“但如果你执意想听的话——” 不等赵胤把话说完，炎儿就头如捣蒜般地疯狂点头，“想听想听！炎儿想听！” -- 第159页 “那好。”赵胤依了他一声，转身挥退身后俟候的宫女太监们，“朕要开嗓了，你们先退下吧。” 炎儿看着宫人们顺从地退出太子卧房之外，十分期待地将视线转移到年轻皇帝身上。 虽然嘴上说着不怎么会唱，但是皇舅做出这么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一看就是在谦虚了。 哎呀哎呀，皇舅还真是个不坦诚的大人呢。 炎儿在心里哼唧了皇舅几句，面上却十分乖巧地竖起耳朵等待赵胤开口唱歌。 赵胤虚握着拳头在嘴边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随后缓缓开口唱起了幼时皇姊哄他入睡的歌谣。 “小宝宝——睡觉觉＃@￥@＆**……” “……” ………… …………………… 听到赵胤歌声的炎儿沉默了半晌，随后眼角缓缓流下两行清泪。 睡个香蕉棒棒锤的……听了这歌还能睡着的除了聋子也没别人了吧。 全天下能把歌谣唱出乱码的也就估计只有皇舅一人吧。 炎儿实在没法形容这歌声的难听程度。如果硬要用通感的手法去形容一下的话，那么就是皇舅唱出来的歌声竟然让人觉得耳朵又辣又疼。 明明平日里说话时都是是沉郁顺滑的嗓音，为什么现在一开口唱歌就感觉像是几百只音调高低完全不同的鸭子在嘎嘎嘎地乱叫。 炎儿试着扯了扯赵胤的袖子让他停下来，结果没想到年轻皇帝越唱越投入，直接无视外界所有的干扰放声大嚎。 ……必须只能等到他唱完才行了。 发烧中的太子殿下一边默默流泪一边忍受着赵胤歌声的荼毒，深深觉得自己的头好像从晕乎乎变得快炸开了。 大家同为赵家人，皇舅求您别开腔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舅舅还吃外甥的醋 赵胤十分沉醉地唱完一整首不是普通人类能够忍得下去的童谣，睁开墨色双目一看自家的小外甥躺在床上泪流满面，十分欣慰地感叹道：“朕多年未唱，没想到朕的歌声会令炎儿如此感动。” “不是……” 炎儿虚弱的反驳还说完，年轻皇帝便自顾自地继续感叹道，“既然炎儿如此感动，那么朕就再唱一首吧。” “……”躺在床上的炎儿沉默了片刻，随即从眼眶中彪出眼泪，直接从床上一跃而起抱住赵胤劲瘦的腰肢开始嚎啕大哭起来，“皇舅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呜呜呜呜呜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突然被抱住的赵胤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个情绪崩溃的小外甥，不知道该拍头安慰还是该出声询问大哭的原因，恰时闻声而来的贺兰之推门而入，正好撞见赵胤双手悬空不知如何是好的画面。 “怎么了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炎儿哭了？？” 赵胤尴尬地转头看向贺兰之，“丞相怎么过来了？” “微臣在御书房等了皇上一会，一直没有等到。微臣问了一下御书房的太监，听说皇上在这儿，所以微臣就过来了”贺兰之作了一揖回答道，随后将视线转移到赵胤的腰上，“炎儿跟皇上这是……？” “炎儿感染了风寒，又撒娇让朕唱歌哄他睡，他听完就感动得哭了。”赵胤向贺兰之解释道，“朕说朕要再唱一首，他就成这样了。” 炎儿听到年轻皇帝这番解释哭得更伤心了，深深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嘴贱提出让皇舅唱歌哄自己入睡。 “呜呜呜呜呜……”炎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要母后呜呜呜呜呜嗷！！！” 贺兰之抽着嘴角瞅了这对甥舅一眼，估计炎儿哭成这样的原因，就是这位对自己歌声毫不自知的音痴造成的。 “好了好了，”贺兰之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伸手搂过炎儿拍着脊背安慰道，“炎儿不哭不哭，你皇舅忙着要去批奏章，不会给你唱了啊。” 赵胤插嘴辩解道：“不是，其实朕还能唱——” “今日的奏章陛下已经堆了一个早上了。”贺兰之难得强硬地打断了赵胤的话，“请陛下务必要尽快批完才是。” “好好好，那朕不唱了。”面对这样自己工作狂还逼得上司也要投入工作的丞相，赵胤也只好垂手同意，“朕是担心炎儿睡不着。” 不……其实你唱了他才可能比较睡不着。 贺兰之拍着炎儿的脊背一边安抚一边默默腹诽道。 “炎儿……炎儿想母后了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贺兰之温柔地替炎儿拭去掉下来的透明泪珠，“这儿的人都不会对你差的，你母后做的，我们都会做到的，所以炎儿不要哭，要乖乖的。” “嗯……”炎儿抽了抽哭唧唧的鼻子，往贺兰之的怀里钻的同时，还用小脑袋在美人丞相的胸口上蹭了蹭，“贺兰丞相身上香香的。” 站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的赵胤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蹭哪儿你小子！” “胸膛啊？”炎儿一脸无辜地贴在贺兰之胸前继续蹭道，“贺兰丞相是男人嘛，蹭蹭又不会怎么样。” “你！！？！” “陛下……”贺兰之无奈地再次出声劝阻道，托着炎儿的脑袋送他平躺回床上，“炎儿生病了，声音要轻一点。” 第二百三十章 -朕也要抱抱 “陛下……”贺兰之无奈地再次出声劝阻道，托着炎儿的脑袋送他平躺回床上，“炎儿生病了，声音要轻一点。” -- 第160页 倘若是其他人敢因为太子而要求皇帝把音量降低，估计随之迎来的就是被赵胤下令拖出去，以顶撞皇上为由杖责三十。然而这位出声要求的人一旦换成了贺兰之，那么赵胤也只能憋屈地忍下来，愤愤地瞪着床上那个吃饱豆.腐一脸满足的小外甥来表示不满。 “微臣来哄太子殿下入睡吧。”贺兰之替炎儿掖好被角，“陛下先去换上便服吧，头冠冕旒那么久一定累了。” 赵胤考虑了片刻，随即点头同意道：“那你哄他睡着后，到朕更衣的地方来等朕。” 结果还是要靠贺兰之出马，才能把他们赵家的仔给哄睡着。 年轻皇帝有些挫败地走回自己的宫殿，任由侍候的宫女太监为他一一脱下冕旒换上便服。随即挥退宫人们，独自静静地站在厢房中，注视着大开的门扉等候着贺兰之到来。 在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总算是把太子爷给哄睡了的贺兰之才匆匆赶来，顺道还带了在方才哄睡期间太医给的诊断。 太子殿下感染的只是普通的风寒，等服下几贴药，发出虚汗不日便会痊愈了——太医如是道。 “皇上。”贺兰之走入卧房中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抬头有些疑问地开口道，“您让微臣过来是要——？” “把门关上。”赵胤淡淡下令道。 贺兰之犹豫地看了赵胤一眼，最后还是依照皇帝的命令，走过去将雕花木门轻轻阖上。 “所以呢？”关上门的贺兰之转过头来，“把门关上是为了？” “为了不被人看见，因为朕也要抱丞相。”赵胤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势，“相父快点来抱朕。” 贺兰之看着突然幼稚起来的年轻皇帝，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吐槽道：“你还是小孩子吗……该批奏折了陛下。” “对，朕还是小孩子。”赵胤听到贺兰之这话，索性脸皮都不要了，直接厚颜无耻地承认道，“朕今年九岁。” “是十九！”贺兰之一本正经地强调了一声，无奈地将手放在门扉上准备离开，“微臣去御书房等您。” 然而还未等他推开房门，贺兰之便感受到自己的腰肢被人直接揽住，随即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时，那只揽住他腰的手就将他带往后头，随后整个身子便被紧紧地圈入了某个人的怀中。 “不许走。”赵胤贴着贺兰之瘦削的脊背闷闷地出声道，呼出的湿热气息隔着锦衣华服喷洒在贺兰之的肌肤上，“你是朕的，谁都不能抢走。” 听到赵胤这话，贺兰之本想挣脱的动作突然顿了顿，搭在赵胤手腕上的手也不再做出任何反抗的力道。 “是——”贺兰之温热的手轻轻覆住年轻皇帝骨节分明的大手，唇边露出了温润又无奈的笑容，“贺兰之这一生都是皇上的。” 苏诺番外第一章 当贺兰之醒来时，四周皆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哪儿？ 贺兰之一时摸不清状况，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是从古色古香的丞相卧房才对，可这个连一丝光线都透不出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他的卧房。 所以说，这到底是哪里啊！！？ 难不成又穿越了？ “玩我呢吧？”贺兰之暗骂一声，想要捏捏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在做梦时，却被手腕上扣着的冰冷感触激得颤.栗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铁链碰撞的金属声。 阴森的金属声在空旷的石室中回响了许久，每一声回音都像是死亡的钟摆敲击在他的心脏上，震得他心间发疼。 贺兰之试着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弥漫在铺天盖地黑暗中的空气都是令人难耐的潮湿与阴冷，这让他的肺部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又试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与脚踝，四肢全被冰凉的环状物给锁住了，即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很难拉扯得动。显然他被铁链给限制了活动区域。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被戴上了手铐和脚铐，而且铐链的另一端似乎还被钉在了墙上。 贺兰之贼心不死地又试着将铐链从墙上扯出，奈何费劲了全身的力气都没能扯动一毫，反倒是自己的手脚腕在铐环的摩擦下，向大脑传来疼痛的讯号。 “妈的！”贺兰之喘着粗气骂道。 石室中回荡着铁链无情的碰撞声与他狼狈的喘.息声，似乎在嘲讽着贺兰之方才的无用功。 在这种情况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于是他自暴自弃地直接坐到地上休息。结果尾椎骨刚触及石地，整个人就被冻得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什么待遇啊……”贺兰之被冻得差点怀疑人生，“哪个白.痴把我关在这里的……我屁股生冻疮怎么办啊？” 经过刚才这么一番折腾后，虽然心里十分没底，但贺兰之也算是对目前境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首先，这个石室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之所以能判断这个房间的材质是石头，是因为他可以用手触碰到墙壁从而摸出材质。 再次，虽然他的两只手可以分别触碰到墙壁，但是却因为铁链的长度问题而无法触碰到一起。把他铐起来的人应该很了解不能同时使用双手的限制性，所以才会选择把他用“大”字型的方式铐起来。 石室里的空气阴暗潮湿，然而却没听到一丝水滴声，说明上面是没有出口了。 -- 第161页 而且就以这个连光都透不进来严丝合缝的程度，如果他在不想办法逃出去，缺氧窒息也是不久的事情。 怎么才能逃出去？囚禁自己的又是谁？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究竟有没有穿越？ 这一串未知又让贺兰之焦躁起来。 待在这样漆黑的石室里，他几乎感觉不到时间在流逝，每一分钟都让贺兰之感到无比漫长，只有隐约传来的肚饿告诉他时间确实是在消耗着。 从最开始冷静地寻找锁孔与能够开锁的工具，到后来暴躁地拉扯锁链，漫长的黑暗在不断地消耗着他的耐心与体能，让贺兰之的眼底逐渐蒙上无法逃脱的绝望。 他最终只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祈祷着能够有人来这儿救他。 不知过了多久，上苍像是听到了他祈祷一般，石室厚重的门被推开了。 久违的光芒透了进来，照亮石室的同时，也照亮了贺兰之的眼底。 劲瘦的身躯，清俊的面容，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墨发，不是苏诺还能是谁？ 太好了，苏诺来救他了！！ 他也没有穿越，他最放心不下的赵胤还在这儿。只要苏诺救他出去后，找出犯人不成问题，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苏诺，苏诺！！”贺兰之扯着铁链发出声响，好让苏诺赶紧辨识到自己的方位，“我在这儿！” “贺兰大人，属下知道您在这儿。” 苏诺点起油灯，顺手关上石室的大门，一步步缓缓地向贺兰之走去。 暖色的烛光映照着贺兰之温润动人的面容，让苏诺很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底流露出的惊喜与期待。 真是……很动人的神情啊。 苏诺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兰之，心中暗叹一声遗憾，只可惜现在不得不由他来打破贺兰大人的这份期待了。 “属下当然知道您在这儿，”苏诺蹲下.身子，用手扣住贺兰之纤细的下颚，逼迫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因为……是属下把您囚在这儿的啊……” 苏诺番外第二章 “属下当然知道您在这儿，”苏诺扣住贺兰之纤细的下颚，逼迫着他看向自己的眼睛，“因为……是属下把您囚在这儿的啊……” 毫无意外地，苏诺很清晰地看见了贺兰之眼底那种名为期待的绮丽神色因为他的话语而崩塌。就像是亲手摧毁最为美丽的事物那样，他不得不承认贺兰大人浮现的绝望神情令他心疼，但更多的—— 还有一种不言而喻的兴奋。 想要看到他更多的神情。 几乎是被这种禁忌的感情充斥了整个胸腔，苏诺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更重了几分，让贺兰之不禁吃痛轻微喊了一声。 “好痛……” 听到这样诱人的声音，仿若一只惹人怜惜的兔子在他的囚笼中苦苦挣扎，无力抵抗着他的蹂.躏，苏诺只感觉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都冲到了头顶，恨不得就这样囚住贺兰大人一辈子。 “属下弄疼大人了吗？” 贺兰之瞪了苏诺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 苏诺轻笑一声，松开了禁锢着贺兰之下颚的手，转而移向贺兰之白净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贺兰之的丝绸华服。 “嗯哼……”贺兰之的薄唇中忍不住泄出轻响，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发出的是怎样的声音后，贺兰之又羞又恼地骂着苏诺，“你给我松手！快滚开！” “大人再多发出这样可爱的声音给属下听，好不好？” “可爱你个大头鬼！苏诺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苏诺被骂了也不恼，只是略带遗憾地注视着贺兰之绯红的面容，“看来大人不愿意呢……” 说罢，他又坏心眼地作弄了一下，面前人便立刻浑身轻颤起来，发出令人满意的声音，铁链都因为他的颤动而晃着发出冰冷的碰撞声，整个石室回荡着皆是他的声音与铐链声。 贺兰之羞愤极了，却因为手铐脚铐的限制而无法冲上去猛揍苏诺一顿，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苏诺，但这无疑更让苏诺感到莫名的兴奋。 兴奋到指尖冰凉。 “属下从未见过您如此多样的表情，”苏诺冰凉的指尖从贺兰之衣服上移到他白.皙的手腕上，就像对待最珍重的珠宝那样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手腕，“您从来只用看待弟弟那样温润的眼神看属下……” 贺兰之被苏诺摸得头皮发麻，“你还想我怎么看你？” “属下希望，这一辈子您的眼里只有属下一人。无论喜怒哀乐，别人都不能看见，只有属下，您的眼里只有属下……” “我——” “——求您，求您看着属下。”苏诺打断贺兰之未说完的语句，语气中带上一丝恳求，“您的身边有不同追随您的人，而属下却只有您……” 贺兰之：“……” 喂喂喂，这就过分了啊。你姐姐苏言要是听到你这话，绝对分分钟锤死你啊。 苏诺看贺兰之垂眉没有作答，低低嗤笑一声，“也是。属下知道，您当然不会答应。” 不知道你还问？！ “苏诺你疯了吧？！！” “是，属下疯了。”苏诺眼底的痴情毕现，“属下为大人疯得痴痴狂狂，看到大人手腕上被这链拷磨破了皮，就恨不得砍了这些该死的链拷。” 贺兰之一听苏诺想要砍掉这些链拷，不禁放软语气柔声劝道：“那你赶紧砍了它们好不好？” -- 第162页 “可砍了它们，您就会逃离属下的身边。属下好不容易把您关在这儿，可不想您再离开了。” 苏诺番外第三章 “属下好不容易把您关在这儿，可不想您再离开了。” 贺兰之咬着牙沉声最后问了一遍，“你到底放不放！” “不放。”苏诺斩钉截铁地答道。 “妈的！” 无论是说哄他还是骂他，软硬不吃的苏诺就是不肯放了他，这种态度让贺兰之差点气得跳起来揍他。 以前看着这孩子挺乖顺的，现在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叛逆了？！ 一言不合就病娇黑化，忠犬突然变成恶狼，小说人物性格都不带转变这么令人措不及防的好吧？ 贺兰之甩开对方附在自己手腕的冰凉手指，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想要揍面前这个自己先前最为信任的护卫。 “我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你来保护，你就是以囚禁的方式来回报我？！” 禁锢的铐链被扯得啷当作响，玄黑色的铁环毫不留情地刮下贺兰之手腕上的一片皮肉，殷红的鲜血顿时就顺着铁链滴落下来，疼得贺兰之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嘶……” 看到贺兰之的鲜血淋漓的伤口，苏诺的心尖也抽搐得发疼。顾不得自己再上前一步就会进.入被贺兰之拳头揍到的范围之内，苏诺小心翼翼地将冰冷的铁铐挪到伤口之外的手臂上，心疼地为伤口轻轻吹气。 “疼吗？” “废话，被刮了皮肉你不疼吗？”贺兰之痛得从喉咙中发出细小的呜咽声，“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都是属下的错。” 苏诺估计是怕了自己的言语再刺激到面前这位大人，使得他暴怒之下又被铁环刮伤，便十分顺承地应着贺兰之的话，一点反驳的意愿都没有。 但这种如同哄气头上情.人般的宠溺语气，反而让贺兰之听着更别扭了。他正想出口抱怨苏诺莫名其妙的语气，却抬头无意间看到对方眼底快满溢出来的内疚之色，只好硬生生地又把责怪话语咽回肚中。 真是郁闷的要命。 尼.玛都要憋出内伤了。 老天爷，赶紧派个人来救救他…… “我说苏诺，你为什么非得囚禁我？” “因为属下只希望大人能看着苏诺。” 好吧，又是这个答案。 贺兰之叹了口气，决定换个法子再问，“那为什么非得是今天关小黑屋？不能是明天、明年、大后年、十年二十年之后？” “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苏诺微笑道，“您能想起来吗？” 能想起来才叫怪了好吧？ “难不成发薪日？” 苏诺：“……” “好像上个月的确是十四号发给你的奖金是吧？这个月的确是到发奖金的日子了哦？” “……的确是的。”苏诺无奈地道，“您就不能想想别的吗？” 贺兰之苦思冥想了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来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了，“苏诺你饶了我吧，除了发薪日我真想不起来了。” 苏诺幽幽地叹了口气，“您怕是从来没记得过属下的生辰吧？” “你的生辰？今天？” “您果然记不得了呢。”苏诺垂眉苦笑一声，“属下不该奢望的。” “不，你等等……” “时候不早了，大人也该累了。”苏诺抬手为贺兰之阖上眼帘，随后轻轻在他的俊眉下落下一吻，“梦醒时分我依旧在您左右。” 苏诺的话音刚毕，蓦然眼前便出现了一阵白光，明亮得令贺兰之难以睁开眼睛。等白光渐渐消失后，贺兰之再睁眼，佁然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之中。 落在眼皮上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在，贺兰之有些恍惚地抚上自己的墨目，确认那个吻的的确确只是在梦中出现的后，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吗吗吓死我了，还好只是梦……” “大人？”候在卧室外的苏诺听到贺兰之的自言自语，不禁出声问道，“您醒了？” 贺兰之揉了揉自己的墨发，“对。做了个噩梦。” “那需不需要属下去请太医来为大人开些安神的方子？” “不必了，苏诺，您能进来一下吗？” 苏诺闻声而进，内心还有些莫名的忐忑。 贺兰之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了苏诺，“这个月的奖金。” 苏诺有些受宠若惊，“大人一大早就给属下这个吗？” “不止这个哦，”贺兰之温润地笑了笑，“苏诺，祝你生日快乐。” 苏诺怔怔地看着贺兰之含笑的墨目，过了半晌才意识到的确是面前这位大人对他在道贺时，苏诺颤了颤薄唇，眼里露出的欣喜之色不言而喻。 “谢谢您！”苏诺无比激动地道，“谢谢您会记得属下的生日！” “应该的，应该的。”贺兰之摆了摆手，“今天放你假，去看看你姐姐吧。” “是！大人！” 苏诺出门辞谢，小心翼翼地将那份并不残留贺兰之温度的银票捂在火.热的胸口上。 “谢谢您，能够满足我的奢望。 我会永远守护着您。 用这一生。” 苏诺轻声道。 元旦小番外一 今天不推剧情改写元旦小番外，由于不是正文我们就写得轻快欢脱随性一点哈，这篇小番外是由湫翎与我商量而出的，所以要在这里感谢她一下。 -- 第163页 此事发生在元旦前三日的某个午后。 御书房中还是照例的君臣二人组埋头办公，由于长年累月的习惯，在办公上二人已经达成了不需要言语就可以足够默契配合的程度。 与一般冬日里毫无温度的阳光不同。那个午后，透过雕花木床的金色阳光铺洒在赵胤身上，仿佛像是一床温热的毯子，将成年皇帝裹得严严实实的。 暖暖的阳光让赵胤的脑袋不住地一点一点的，视线中的奏章也变得慢慢模糊起来，脑内传来阵阵想要昏睡的欲.望。 好困…… 他的眼帘渐渐阖了起来，头也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在昏睡前勉强睁开眼睛确认面前那位美人相父还在认真办公没察觉到他准备打盹后，赵胤便安心地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贺兰之将桌上的一摞文书看完，甄别筛选出需要皇上批阅的奏章，起身亲自为其捧到皇帝的龙案上供其批阅后，却难得意外发现平常精神很好的赵胤竟然在此刻趴着睡着了。 虽然已经成年了，但在这个时候睡颜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可爱呢。 贺兰之注视着赵胤的墨目中尽是一片暖意，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轻手轻脚地替赵胤披在身上，生怕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吵醒了熟睡中的赵胤。 “年关到了，你也累了，睡一会也好。”贺兰之温柔地笑了笑，替赵胤将散落在龙案上的墨发梳在对方脑后，“一会儿后我会叫醒你的。” 随着视线无意间瞥到砚台上几乎快干涸的朱墨后，贺兰之无奈地为其中加了许些清水，拾起搁在一旁的墨碇开始替他慢慢研磨起来。 “反正我的工作也快做完了，就趁着你小憩的时候替你磨点朱墨吧。” 不知过了多久后，沉睡中的赵胤只觉着耳边传了一阵阵轻微细润的研磨声，好像在缓缓地划过他的心间一般，令人难以忽略这种奇妙的感受。 赵胤迷迷糊糊地睁开墨目，尚不大清晰的视线中似乎有个什么白色毛茸茸的东西在他的面前一抖一抖的。 朕的书桌上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个玩意儿了？ 赵胤撑起脑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双眼，甩了甩墨发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待到眼睛完全张开，视线变得不再朦胧后，赵胤才看清眼前这白绒绒的一团究竟是什么。 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还是垂着耳朵的小兔子。 这只垂耳小兔的外形与他多年前亲手雕刻并赠送给贺兰之的木雕小兔子无比相像，无论是柔.软纯白的毛发与乌溜溜的眼睛，还是那包裹在绒毛下粉色小肉垫。 唯一能说出不同的，只有这两只爪子上的动作了。 他的那只木雕是作为笔架送给贺兰之的，所以上头的小兔子自然是做出了一屁股坐在木托上，白乎乎的小爪子里抱着一只毛笔的动作；然而他眼前的这只，做出的动作则更为独特一些。 那只兔子正费劲地举着一块比身子大了许多倍的墨碇，用自己的身子去推动这块墨条使它在砚台上缓缓地研磨着。 似乎由于这对于一只兔子来说实在太过艰辛了，因此这小家伙毛茸茸的尾巴也不停地一抖一抖的，活像一个颤动的小雪球似的。 “噗……”赵胤忍不住捂嘴笑出声，肩膀都忍不住轻颤起来，“这小家伙太可爱了。” 元旦小番外二 似乎是听到了赵胤的轻笑声，那只用小爪子抱着墨碇的兔子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自己垂落的耳朵，停下了在砚台上费劲推着墨碇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身子转过头去，眨巴着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无辜地望着成年皇帝。 赵胤对视上垂耳小兔的眼瞳，一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笑着问道，“你是在帮朕研磨吗？” 话语刚落，赵胤便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是有多么的可笑。无论自己面前的这只兔子是有多么的聪明——即便是聪明到它能够听得懂人话，那也不可能出声来回答自己。 “算了，你也不会回答朕。”赵胤轻轻嗤笑一声，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自己因为趴着而变得有些僵硬筋骨，起身抬眉看向那个在书桌前办公的身影，“阿之，朕……” 还未说出的话被硬生生卡在喉咙间，偌大的御书房中静得只听得到赵胤之前那三个字的回响。 书案前并没有他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他的贺兰之不见了。 一抹焦虑与担忧的神色不禁浮上赵胤的眉间。 “阿之？”赵胤蹙起眉头唤了一声，在未听闻对方的回应后，赵胤的语气不免更焦躁了些，“你知道朕会很担心你，所以阿之就不要故意藏着了。” 寂静的御书房中仍是无人回应。 “啧。”赵胤皱眉重重地咂了声舌，将视线转向在一旁几乎快贴到墙角上俟候着的小太监，“你，有没有看到过贺兰丞相？” 突然被皇上叫到的小太监身形一僵，随即瑟瑟缩缩地发抖跪下道：“奴奴奴……奴才没有见过贺兰大人。” “嗯哼？”赵胤缓缓地踱步走至小太监身前，语气中透着许些怀疑，“朕怎么以前没在御书房的太监中见过你？新面孔？” “奴才是头一天来御书房伺候陛下的，”小太监跪在地上盯着面前的龙靴，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奴、奴才今天是下午接李公公的班，来的时候就没见着贺兰大人了。” -- 第164页 “哦？是吗？”赵胤帝王气势十足地俯身观察面前这个连肩膀都吓得忍不住发抖的小太监，在确认他没有在向自己撒谎后，便立刻恢复到平日里一贯的语气道，“平身吧，你不必这么怕朕。”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谢恩道：“奴才谢陛下。” “你去替朕照顾好龙案上那只白兔子，朕出去带人找一下贺兰丞相。” 用飞快的语速地叮嘱了一遍这位新人太监后，赵胤转身正准备迈向御书房的门口去寻找突然消失的贺兰之时，却感觉龙袍尾端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 赵胤回头看到那只立在书桌上的小兔子不知何时跑到了他的身后，还用两颗小小门齿死死地咬住了自己身上龙袍，连带着爪子都抓着龙袍向后拖曳着，似乎是铁了心不想让他离开。 他皱眉转向愣在一旁的太监道，“你在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它抱走？” “奴才遵命。” 小太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脑袋，冲上去想要扑住这只胆大妄为的垂耳兔，却被它灵巧地躲开，不小心扑了个空。 “你看好它。”赵胤睨了眼锲而不舍冲上去与这只兔子作斗争的小太监，复又迈开步子想要前行，然而再次被这只缠人的兔子挡住了去路——而且这回还是被它直接冲进怀里，硬生生地让他止住了步伐。 只见这只兔子快速调整自己的身形，坐正在赵胤的怀内，随后伸出左右两只小爪子，一只负责抓着赵胤的龙袍不让自己掉下去，另一只右爪则是戳了戳它自己的白胖的小肚皮，再指了指他右手边的原本属于贺兰之坐着的位置。 赵胤无奈地抱着怀中的兔子道：“你这小家伙究竟想表示什么？” 被赵胤称为小家伙的兔子鼓起两腮，低下头飞快地抖动着爪子做出了一个奋笔疾书，这才抬头看向赵胤，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仿佛在说：“你懂了吗？” “难不成……”赵胤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你就是阿之？” 元旦小番外三 “难不成……”赵胤有些不确定地询问道，“你就是阿之？” 听到赵胤的这话，垂耳小兔鼓着的脸颊终于松了下来，用力地点了点脑袋。 “诶诶诶诶诶诶诶？！” 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话，赵胤只听到旁边发出一声怪叫，抬头闻声看去，正是那位新来的小太监一手托着自己因震惊过度而张开到快要脱臼的下巴，一手指着赵胤手里的兔子颤颤巍巍道：“贺贺贺贺兰大人变兔子了？！ ” 赵胤的俊眉微微抽搐了一下，克制住自己想把这新来的太监给丢出去的冲动，“闭嘴。朕命令你不许说出去，知道吗！” “奴……奴才遵命。”小太监努力地把自己的下巴推回原位，“那皇上……奴才要不要去请位道士来，帮助贺兰……兔大人恢复身子？” “找道士吗？”成年皇帝思考着小太监提议的同时，手上还不忘揉一揉怀里贺兰兔的脑袋，“姑且还算是个不错的建议。” “那奴才现在就去。”新人太监朝着少年皇帝与其怀中的那只兔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请皇上和贺兰……兔大人务必等着奴才归来。” 赵胤微微笑了笑，“那你快去快回吧。” 在望着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出御书房外后，赵胤才托起兔型贺兰之的身子，将他举到能与自己平视的高度温柔地问道：“阿之，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小兔子抬起毛茸茸的爪子指了指龙案上的一沓奏章，示意赵胤赶紧去批阅，别把时间浪费在跟它举高高上。 “这是你先前替朕甄别出来的？” 贺兰兔从喉咙中发出两声细小的叫声，听上去像是承认了赵胤的问询。 成年皇帝心情很好地用力揉了两把垂耳兔毛茸茸的小脑瓜，“那朕现在就带你去批奏章。” 贺兰兔在空中蹬了几下自己的两条小短腿，以示被揉脑袋的抗议，结果还是因为无法从赵胤手中脱出而最终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任由着自己被赵胤这个撸兔狂魔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带到龙案上。 尼玛……再被赵胤这么薅下去，兔头都要变秃头了。 贺兰兔撇了撇三瓣嘴在内心默默吐槽道。 取来奏本在龙案上摊开后，赵胤在提笔蘸着砚台上由十分贴心的美人相父准备好了的朱墨时，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温润的笑容，抬手再次摸了摸乖乖坐在自己桌上的垂耳兔脑袋，“阿之真体贴。” 贺兰兔眼睁睁看着自己脑袋上的白毛由于赵胤的缘故缓缓脱落下来，一气之下背过身去，拿自己白绒绒的屁股冲着成年皇帝，等他什么时候不再撸它了再转过来。 “阿之，”赵胤戳了戳赌气中的垂耳兔，“你去帮朕拿一下案前的玉玺。” 不去！你自己有手不会去拿吗！ 贺兰兔把小爪子交叠在自己胸前，扬起脑袋傲娇地拒绝了赵胤的要求。 “阿之，你变成兔子后，脾气也变大了不少呢。”赵胤轻笑一声，悄悄地向贺兰兔的小屁股伸出罪恶的手，“不过，你不去朕可是要捏你尾巴了哦？” 元旦小番外四 “你不去朕就捏你尾巴了哦？” 听到赵胤此话的贺兰兔垂下的耳朵不禁轻轻抖了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圆绒绒尾巴缩回去一些，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傲娇模样。 -- 第165页 “你去替朕拿来玉玺，朕就赏你胡萝卜哦？” 谁要胡萝卜啊！才不去呢！ 任凭赵胤怎么劝诱，兔型贺兰之就是别过脑袋坚决不去理睬这个无理取闹的成年皇帝。 “嗯哼？阿之你现在脾气大到连朕的话都不听了？”赵胤居高临下地盯着它毛茸茸的脑袋威胁道，“那就休怪帝王无情了。” “？！” 贺兰兔只觉得屁股突然被人抬起，如像雪球般的尾巴就措不及防地暴露在了赵胤的视野之中。还未等它来得及把尾巴再次缩回去一些，赵胤那双罪恶之手就伸向了它的尾椎，一把捏住了那团毛茸茸的尾巴搓揉搓揉。 敏.感万分的尾巴被赵胤这么搓揉弄捏着，尾椎上传来一阵阵酥麻与疼痛兼并的感受，令贺兰之浑身毛发都忍不住树立起来。 “叽——！”贺兰兔一边发出凄厉叫声，一边奋力挣扎着脱开赵胤的魔爪。 “去不去？”赵胤坏笑地拨弄着贺兰兔的尾巴，“不去朕接着捏哦？” 贺兰兔只好怯怯地转过脑袋看向赵胤，湿漉漉的兔眼委屈又恼怒地瞪着这位腹黑的皇帝，可怜兮兮地甩了甩尾巴，朝龙案边的玉玺一点点挪去。 他这个相父自从在这臭崽子成年后，不仅被压还被欺，真是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贺兰兔气鼓鼓地伸出爪子抱住这个比它身子还大的玉玺，贴在冰冷白玉上的臂膀上传来一阵阵寒意，冻得它不禁打了个哆嗦。 唉…… 贺兰兔轻轻垂下自己的脑袋叹了口气。 这什么世道啊……变成兔子了赵胤不仅不帮他，还差使自己去搬玉玺，这兔生真是没法活了！ “阿之，”恶魔赵胤看着这只怕冷的兔子在面前抖得厉害，笑得更加开心了，“你快把玉玺抱过来，朕就赏你胡萝卜。” 胡萝卜胡萝卜……老子特么拿胡萝北戳洗你！ 贺兰兔呼哧呼哧地费力抱着玉玺挪动步子，要不是身子太小不允许，它恨不得直接把玉玺丢到赵胤脸上。 赵胤倚着龙椅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只兔子慢吞吞撅着自个儿的小屁股地搬个大玉玺。在一颤一颤的尾巴下方，隐匿在毛发深处的粉.嫩菊.穴因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而微微收缩着，本津津有味注视着贺兰兔一摇一晃动作的成年皇帝视线则也因此被完完全全地吸引了过来。 “嗯哼~” 赵胤慵懒地从喉底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唇角也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坏笑。 可怜的贺兰兔在费劲搬玉玺的途中还不知道自己的菊.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只见成年皇帝伸出手指划过悬于笔架上大小不一的毛笔，指尖最终停留在一只质地柔.软毛色雪白的尖毫上，将其取了下来。 蘸了许些温热软水泡开笔尖，赵胤便小心翼翼地提起笔用巾帕拭干，用手指在笔头上来回反复轻捏确认其足够柔.软到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后，随即他就决定做出了日后定会被贺兰之狂骂“丧心病狂禽.兽不如”的举动—— 他将笔尖戳向了贺兰兔的屁屁。 元旦小番外五 撅着自己小屁股搬玉玺的贺兰兔，措不及防地就被满怀恶意的赵胤用洗净的毛笔戳中了屁屁。 “？！！” 贺兰兔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赵胤就做出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和谐】，惹得这只垂耳兔子整个尾巴的毛发炸了开来，小小的身躯也不禁开始发颤，无意识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于呻.吟的呜咽声。 “呜啾！！” “阿之，你可不能停下替朕搬玉玺哦？”赵胤托着下颚笑眯眯地看着这只小兔子绝佳的反应，一边飞快地将笔从它的尾巴处撤了出来，“不然你就没有胡萝卜了。” 贺兰兔的【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的和谐】忍不住因为毛笔顶.端的抽出而微微收缩了一下，不过很快的，它的身子也由于笔尖的离开变得不再抖动，而是静静地把抱在怀里的玉玺搁在书案上，一语不发地转过身来用爪子叉腰无声地怒视赵胤。 “阿之……？”成年皇帝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手中的毛笔，“你……生气了？” 贺兰兔一下子突然蹦起把赵胤指间的毛笔一把拍飞在他的脸上，在赵胤吃痛地轻呼一声时，它便垂下脑袋宛若一颗小炮弹似的直直冲到赵胤怀里。 “噗——”赵胤差点没因为贺兰兔这下喷出一口老血，捂着自个儿发疼的胸口认错道，“阿之阿之，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这么调.戏你……” 贺兰兔完全不管赵胤说了什么，举起自己的小爪子就胡乱地狂捶这个完全不懂轻重的成年皇帝。 竟然对一只兔子下手，太丧心病狂了！！这种皇帝就应该拉出去剁丁丁啊！！ “阿之……”赵胤把发狂的贺兰兔举起来道，“再这样你夫君要被你打坏了。” 贺兰兔气鼓鼓地回嘴道：“坏了重新找一个！找一个没那么禽.兽的！” 赵胤：“……” 贺兰之：“……” “刚才……”后知后觉的贺兰兔指了指自己的三瓣嘴，“我是不是说话了？” 成年皇帝难得露出一副惊愕的神情，十分缓慢地点了点脑袋，“的确——” 赵胤的话音还未完，只见面前的贺兰兔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朦胧烟雾所缭绕住，紧接着托着垂耳小兔的手上传来的不再是毛茸茸的触感，取而代之的则是光滑柔.软的肌肤。 -- 第166页 同样的，他的大腿也在手部触感变化的一瞬间有了沉甸甸的重量感，胸口上的小爪子似乎同时变大了整整一圈。 等待着缭绕在贺兰之氤氲烟雾逐渐散开后，映入赵胤视线之中的，首先是对方脑袋上垂下来静静不动的柔.软兔耳与平日里的俊美面容—— 随之即是一系列刺激到让他血脉偾张的画面。 他平日中这位衣冠整齐的美人相父，此刻正坐在他的大腿上，身体还保持着先前那个兔子的姿势地被他托在手中，只需他的指尖稍稍挪动一些，就能碰到…… 啊呀呀呀，真是了不得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十年了 三月春风夹杂着新桃的芳香，吹散了遮掩着洁白皎月的团团云雾，黯蓝色的夜空中流淌着如水般的银河，闪烁的星光随着春桃的花瓣一同飘落在在丞相府后院的池塘上，一池春水上尽数洒满了粉白桃瓣与银白星屑。 来到这个丞相府，已经有十年了呢。 明明从穿越伊始到现在为止，扳起指头算算已有十载的年头了，但是回头去看却短得像是只有一年都不到的功夫。 “日子还过得真快。”贺兰之望着相府后花园的景色轻声叹道。 就连当年那个只有他腰那么高的小皇帝，如今都已经变得比他还要高出整整一个头，即将要成为真真正正的成年皇帝了。 还有两个月就是赵胤的弱冠之礼了。虽然皇上的成人之礼就算给礼部的人一百万个胆子也不敢出差错，但是作为丞相的自己还是会感到忐忑不安，甚至想要直接插手礼部将所有的活儿揽过来，以保证这场冠礼的完美无缺。 明明最近都因为推动工业化与外交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作为那位皇帝的丞相恋人，似乎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将这样重要的仪式交给他人来做啊…… 在丞相位置上待了十年了还这么手忙脚乱的，作为一个快要三十岁的男人来说，还真是逊色啊。 贺兰之倚靠着阁楼的危栏，抬头仰望着空中的月色，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声，“哈……已经十年了呢。” “什么十年了？” “皇上！”听到身后传来令人措不及防的低沉男声，没想到年轻皇帝在这个点还会来造访相府的贺兰之被吓了一跳，随后急急忙忙从边椅上起身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 “嗯。”年轻皇帝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转身抬手挥退候在一旁的贴身太监与侍卫，“你们都下去吧。” 伺候待命的宫人们顺从地应声退下，直至确认其他人的身影都退到阁楼之外后，年轻皇帝才伸手扶起贺兰之道：“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这么拘束多礼了。” “皇上怎么会想着来丞相府？”贺兰之抬头看了看夜色，“已经很晚了，明天还有早朝不是吗？” “即便是有早朝朕也不得不来啊。”赵胤的手指沿着贺兰之的指缝缓缓上爬，像是不为了让对方抽手般地牢牢扣住贺兰之的十指道，“因为朕想你了。” “别闹，我们下午才见过面。” “可是朕因为那位异国王子即将来华学习之事，已经好几个晚上都没有跟你同床了。” 赵胤抱怨着叹了口气，伸手揽过贺兰之的腰肢将他带入自己的怀中，随后俯身紧紧地抱住美人丞相，“那种家伙到时候要住在皇城使馆之中，朕想跟你亲热都得小心翼翼的。快点学完就赶紧滚蛋吧，朕可不想跟一个洋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好歹人家也是想要让自己国家进步才来的，让一国王子滚出去什么的，由皇上来说也太不像话了——噫！” 耳朵被咬了！ “阿之发出了相当可爱的声音呢。”年轻皇帝恶意满满地轻笑了一声，伸出舌尖轻轻舔舐过刚才咬住的耳廓，“真是像个兔子一样。” “谁像兔子一样了快放开我——嗯唔！！” 柔软的耳垂突然被温热的口腔含住，贺兰之禁不住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随即整个身体都在年轻皇帝怀中轻颤起来。 “朕饿了，所以想吃之之了。”赵胤往贺兰之耳边轻声呼出热气道，“朕还没用夜宵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你一生足矣 如今的赵胤已经高出他的美人相父整整一个脑袋了，像这样用整个身子去环住他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自从他比贺兰之长得高以后他就最为喜欢从背后去拥住他，因为这样就能够毫无距离地去贴近贺兰之，去感受着他身体的轻颤。 拥有他，霸占他，做他一个人的丞相。 “你还记得很多年前你给朕做的面条吗？”赵胤一边沉声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一边将那只冰凉的大手悄无声息地伸进贺兰之的里衣之中，在那片温热的肌肤上游走起来，“跟你一样，又可口，又滑溜溜的。” “说什么流氓话啊你这个皇帝！”贺兰之红着脸挣扎起来，“你的手太冰了！快点拿开啊！这还在外头呢！” “明明在外头，可是之之却也很享受。”赵胤仔细听闻着贺兰之渐渐变得急促的呼吸低声道，“真是不诚实的大人。” “你也是大人了！”贺兰之恼羞成怒地反驳道。 “朕还有两个月才弱冠。” 但是你做出的这些行为压根就不像个未及弱冠的人啊陛下！ 贺兰之还未来得及出口吐槽，眼前的视线忽然被赵胤骨节分明的手给遮住。或许是因为视觉的沦陷，所以在一片黑暗之中其余的感观变得更加敏感起来，赵胤在自己耳畔呼出的气息甚至比先前显得还要更加炙热。 -- 第167页 “朕想要你。” 耳鬓在厮磨着，吐出的热气在空中交缠着。不知为何，肌肤的温度逐渐变得滚烫，名为理智的弦也即将在脑子里绷紧到断裂，寂静的夜晚中尽低靡又暧昧的喘息声。 忽然年轻皇帝的动作停了下来，收手用结实的臂腕搂住贺兰之的腰肢，紧接着像孩童时期般地脑袋埋在他的脖颈之间轻柔地磨蹭着。 贺兰之睁开晕染情意的墨目，喘着不稳定的气息回过头去，“突然之间怎么停下了？” “朕有些不安。”赵胤闷闷地道。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朕总觉得会有人打你主意，”赵胤将贺兰之抱得紧紧的，“因为朕的丞相实在太优秀了，不论是辅佐朝政还是为人处世。最近更是因为引导那些精通理学的学士造出蒸汽机，结果导致给朕不知道增加了多多少少的情敌。朕跟你去翰林逛一圈，竟然半数的人将目光聚焦在你身上，而不是朕这个皇帝身上。” “可蒸汽机是时候该出来了，”贺兰之解释道，“它能够提高生产效率。” “它是提高了生产效率，但也有不少的人因此被这些机械抢了饭碗。太快地推广这些器械容易使民心动乱，朝廷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安排部署，朕最近收到的不少折子说的都是这件事。” 贺兰之听着赵胤叹了一声，侧目看向年轻皇帝淡淡眼圈上那抹令人心疼的青黑色，看来连续熬夜几个晚上的确已经让这位年轻皇帝感到有些疲惫了。 “不过你只需尽力去推动这次变革，其余的事情朕会来摆平。稳定大局的事情朕会做好，你只需尽情地发挥你的才能，朕会在你的身后帮助你的。” “小胤……” 贺兰之墨目中露出动然的神色，尽管知道任他推动工业化会给社会带来不少的压力，但是这位站在自己身后的年轻皇帝还是选择了去支持他，完全放手让他去做。 有君如此，一生也便满足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异国王子登场 在离海岸还不到百里的西洋船只上，扑面而来的咸湿海风飘散在空气当中。 雪白的波浪拍打在船身上发出巨大的涛声，穿着异国贵族服装的两人走出船舱，口中交谈的异国语言都几乎要被涛声所吞没。 “王子殿下，您真的要准备将那位宰相带回国吗？” 被称作王子殿下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瞥了旁边的伯爵一眼，云淡风轻地耸了耸肩回答道：“那是当然的。” “是什么使您如此执意要想将那位丞相带回国呢？” “因为他是瑰宝。”站在甲板上的英俊王子眺望着大洋彼端的繁华国都，伸出修长的指尖玩弄着自己长至肩膀的柔软褐发，“这个国家能够如此繁荣，有很大的原因是这个国家的宰相向皇帝推行了很多利民的政策。虽然此次本王子是为了能够争夺王位到这个国家来学习，但是如果能够把这个宰相带回国去，那么王位将一定会是我的。” “那万一那位宰相不肯……？” 褐发王子唇边浮起一丝狠戾的冷笑，“那么不择手段的，也要将他带回来。” “伯爵大人，”甲板上一名水手的高声呼喊打断了二人间的对话，褐发王子与伯爵一同转过身去看向这位匆匆跑来的水手，“船只马上要靠岸了，请问是在这个港岸城市停留休息一天，还是立刻就去京城呢？” 不等那位伯爵开口，作为王子的褐发男子便笑着回答道：“直接去京城就可以了。” 看到王子殿下唇边扬起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笑容，来问话的水手不禁愣了愣，仿佛先前看到王子殿下那一瞬即逝的冷笑是他的错觉一般。 “是不停留直接去京城，对吗殿下？” “对啊~”褐发王子笑眯眯地回以一个上扬的语调，“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位瑰宝了呢。” 与这位笑容灿烂的王子神情截然相反的，某位称为瑰宝的丞相则是在御书房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见办公到一半的贺兰之突然颤了颤身子，赵胤立马搁下笔关切地询问道：“阿之怎么了？” “微臣有种……不大妙的预感。”贺兰之皱着眉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去休息吧，明日反正是休沐日，工作可以暂且搁置一下。三日之后那位西洋王子就要来了，阿之要同朕一起去接待，更是要养精蓄锐才是。” 贺兰之对着面前的文书踟躇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决定同意年轻皇帝的建议。 毕竟他在前期为了将国门打开付出了无数心血，如今终于能让国家强大到让西洋的王子都不远万里来华学习，一定要郑重对待才是。 虽然这场会晤照理来说，应该是由与这位异国王子身份对等的小太子炎儿来出面的。但是考虑到这位太子的年纪还实在太小，实在担当不起这个接待外宾的重任，因此在早朝上与诸位大臣商讨过后，最终还是决定让赵胤这位皇帝出面，与对方的王子进行交流会晤。 至于炎儿嘛——就与其他朝臣共同作为接待人士，负责在一旁观察学习他的皇舅，以作为下次此类政治任务的经验。 哎呀哎呀，终于也有外国人要到咱们大中华来好好学习了呢。 这样看来，大洲也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列强了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接受我的追求吧！美人丞相！ -- 第168页 三日之后，如同那份经翻译后的外交文书上所述的，被众多使节簇拥着的王子殿下终于来到了皇城脚下。 的确是一位十分引人瞩目的英俊王子。 这位王子如同从童话中走出来那般，拥有着翩翩优雅的身形与深邃又迷人的五官。那一头柔软而浓密的褐色鬈发，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大理石般的淡黄色光华——同时唇边还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尊贵的皇帝陛下，很荣幸能够认识您。”褐发的异国王子走至年轻皇帝面前，十分优雅地将右手放在胸口，款款向赵胤行以西方的王族之礼，“在下的名字叫做丹尼尔，此次来华学习、商谈互市贸易，希望陛下能够多多包涵。” 丹尼尔的话音刚落，站在朝臣中的礼部尚书便呵斥出声道：“见了陛下怎能仅仅单膝跪下跪，这位王子怎么连三叩九拜都不会！” “哦呀，是这样吗？”丹尼尔王子侧目笑眯眯地问道。 尽管丹尼尔王子脸上还维持着如先前般优雅的笑容，但是他身后的那些能够听懂汉语的西洋使者听到这位尚书的话语，一个个纷纷流露出尴尬的神色。 啊啊……果然出现了那种天朝上国的姿态…… 贺兰之有些头疼地看着身边满脸正气凌然的礼部尚书，此时此刻他真的很想上前把这个大臣直接扯到背后，然后手动撤回刚才那句话。 这下可好，万一再把人家给轰回去，自己玩闭关锁国，那他这么多年费尽心思要把国门打开的多年可就白费了啊。 “丹尼尔王子与诸多西洋友人漂洋过海来华学习，短短时间内能够学山？与？彡？夕会汉语，已是不易之事。这礼仪就之后在大洲慢慢学吧，此刻应该是我大洲尽宾主之仪的时候。” 赵胤出声将尴尬局面化解，走上前伸手握住丹尼尔的手，“《论语》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丹尼尔王子自大洋对岸来华学习，自是应当悦而待之，所以不必多礼了，请起吧。 虽然没有听懂这位墨发皇帝那串很复杂的汉语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皇上伸出的手表示出的善意他还是能够理解的。于是丹尼尔礼貌地点了点头，起身回握住赵胤的手，“谢谢您，皇帝陛下。” 赵胤微微颔首，简单的握手过后便将手抽了回去。趁此期间，丹尼尔转过身问向身边的翻译，“What dose the first sentence mean?” 听到对方口中异常熟悉的语言，站在年轻皇帝身后的贺兰之忍不住脱口而出道：“He said that it's very welcome for you to come here.” “！” 意识到因为自己一不小心暴露出自己会英语的事实而变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后，贺兰之十分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一步，试图把自己的身形隐匿朝臣的队列中，“I'm sorry……” “你会说我们国家的语言！”丹尼尔王子蔚蓝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十分兴奋地上前握住贺兰之的双手感叹道，“这真是太神奇了！能够请问一下阁下的尊姓大名？” “咳。” 看到贺兰之那双白皙的手被这个异域王子握得紧紧的，年轻皇帝收起拳头，十分不爽地咳了一声以示警告。 贺兰之试图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对方的实在热情过头，紧紧握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在抽了几次都未果后，他只能尴尬地看了一旁黑着脸色的赵胤，硬着头皮回答道：“ 在下名叫贺兰之。” “噢！”丹尼尔十分兴奋地惊呼出声，“你就是贺兰之！” “是的，请问殿下有什么……诶诶诶请等一下你要做什么！！” 在贺兰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丹尼尔突然单膝跪地，于众目睽睽之下在贺兰之的手背上落下一吻，“美丽的丞相大人，我想与你沉溺于爱河。博学多才又俊美动人的宰相，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追求，成为我的王妃吧！” 贺兰之：“……” 赵胤：“……” 众朝臣与小太子：“……” 满脸尴尬的贺兰之小心翼翼地瞥向年轻皇帝，虽然这位皇上在表面上看起来面无表情的，但是与他相处了整整十年的贺兰之很能从赵胤五官微妙的变化读出他的心思。 这家伙现在眼睛里的火光都要实体化了啊！“老子很生气”这五个大字都要蹦出眼眶拍在丹尼尔脸上了啊啊啊啊啊！！！ 完了完了，这下惹到醋王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绿了也得憋着 贺兰之僵硬地将目光从赵胤的脸上挪向一旁的小太子炎儿，从这张长得极其像幼年赵胤的正太脸上，他看到了跟赵胤如出一辙的菜绿面色。 话说你皇舅脸绿也就算了，小子跟着绿什么绿啊！！ 贺兰之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贺兰之——是我们赵家的。”炎儿伸手抓住贺兰之的另一只手，十分有男子汉气概地把一脸尴尬的美人丞相护在身后，抬起头仰望着贺兰之的墨目问道，“所以才不会答应丹尼尔王子，对吧，贺兰丞相？” 贺兰之低头看向这个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小炎儿，先前因丹尼尔突然告白而僵住的面色不禁缓和些。 明明前些日子还躺在床榻上像只小奶猫似的向他撒娇，不过在这种被奇怪的男人搭讪的时候，这孩子却十分努力地挺身而出让他避免被再次骚扰呢。 “呐呐，丞相……”炎儿扯了扯贺兰之的袖子，“不会答应的对吧？” -- 第169页 贺兰之温润地笑了笑，抽出手轻轻拍了拍炎儿的小脑袋，“嗯。” “不好意思，丹尼尔王子，”贺兰之将目光转向对面的褐发王子身上，微微欠身赔礼道，“在下已经决定将身心奉献给这个国家，所以王子殿下的盛情恕我不能接受。您是一国的王子，在自己的国家应该有许许多多的贵族小姐想要成为您的王妃，请您选择她们吧。” “你真的要拒绝我吗？” “很抱歉，”贺兰之十分坚定地拒绝道，“恕在下不能接受您的情感。” “是这样啊……”丹尼尔蔚蓝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落寞与不甘，但是随即很快便振作起精神，死死抓住贺兰之的手不肯放开强调道，“可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哦？” 贺兰之费力地挣脱开丹尼尔的爪子，“就算您这么说……” 完全不理会贺兰之尴尬与为难境地，丹尼尔十分坚定地望着贺兰之的俊容宣布道：“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一定会追求你到喜欢上我的。” “何……何等大胆！！”礼部尚书被这位西洋王子奔放宣言惹得涨红了脸，语无伦次地斥责道，“不不不不不仅喜欢上的是男人，还是喜欢我朝的丞相大人！！这这这这这……成何体统！！您您您……就算您是王子殿下也也也不能这样！” 不仅喜欢同样身为男人的丞相、而且还在未及弱冠之年时就上了丞相的“十分不成体统”的年轻皇帝膝盖默默中了一箭。 “我们遇见喜欢的人都是这样去追求的啊，”丹尼尔挑了挑眉，理所当然地反驳礼部尚书道，“你们东方人不会这样做吗？” 要是能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向男人告白的话，那么早就有理由把王子你一巴掌扇回西洋去了。 赵胤瞪着丹尼尔先前紧紧握着贺兰之而不肯松开的手，内心的愤怒与蔓延开的醋意使他将指骨捏得咔咔作响。 如果他不是一国之君，兴许他也能够遵从自己的内心冲动，走上去狠狠地拍开这位西洋王子的手，将独属于他的贺兰之揽入怀中，随即在丹尼尔的面前宣布主权—— 但是身为一个皇帝，为了国家与社会的稳定，他不能这样做。 皇姊在离开大洲前的叮嘱还在耳边鸣响，他不能因为一个丹尼尔就将贺兰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必须忍下去才行。 赵胤紧了紧被握得指骨发白的拳头，走上前不动声色将贺兰之护在自己的身后，礼貌地呈出结束这场会面的外交辞令道：“西洋距离我朝不止万里，王子乘风破浪而来，旅途定是十分疲惫了。朕已经在令人在使馆为你们准备好了住所，请先过去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疯狂吃醋 赵胤紧了紧被握得指骨发白的拳头，走上前不动声色将贺兰之护在自己的身后，礼貌地呈出结束这场会面的外交辞令道：“西洋距离我朝不止万里，王子乘风破浪而来，旅途定是十分疲惫了。朕已经在令人在使馆为你们准备好了住所，请先过去吧。” 被墨发皇帝的突然介入而被打断了攻势，褐发王子眉眼间浮起一丝阴郁的不快，不过随即丹尼尔便很快调整回先前的状态，露出灿烂满满的笑容向赵胤言谢道：“谢谢皇帝陛下能够为我们如此安排，我代表同样前来的其他人对皇帝陛下表示真切的感谢。” 赵胤微微颔首，“不必客气。” “那么，看来我们今日不得不分离了呢，”丹尼尔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转到贺兰之身上，“我们还会相见的哦，下一次就一起约会吧？美丽的丞相大人。” 听到这话的赵胤气得差点驾崩，恨不得上去给丹尼尔的屁股直接来一脚，让这个时刻都想绿他的混账王子赶紧滚回使馆待着去。 最好永远别打贺兰之的主意，直接滚回你的西洋去！ 赵胤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火气的笑容逐渐变得狰狞，“既然王子回使馆了，那么朕今日也该回宫了。贺兰丞相同朕一道回宫，朕有要事要商谈！” 见着年轻皇帝说完便转身甩袖大步离去，伫立在朝臣之中的贺兰之有些尴尬地瞥了眼身边一群吃瓜看戏的同事们，无奈地迈出步子一同跟上这个濒临爆发边缘的醋王皇帝。 “给朕准备热水与皂荚。”回到宫中的赵胤冷冷地对满脸惶恐的宫女太监下令道，“朕要在回到卧房前就看到。” 赵胤几乎是黑着脸色脚步一刻也不停地走回寝宫之中，周身散发出的低压除了贺兰丞相以外根本无人敢接近。 “皇上要洗什么？”费力跟上赵胤步伐的贺兰之出声问道。 “那家伙涂在你手上的口水！”回到寝宫的赵胤一边咬牙切齿地回答，一边撸起龙袍锦袖试了试水温，气闷地拉过贺兰之的手，将他的双手浸泡到水里，“一上来就亲朕的丞相的手是什么毛病！要不是他是别国的王子，朕就要令人拔了他的牙！” 等等等等……吻手礼而已就要拔人家的牙，你这孩子是不是残暴了点啊…… 贺兰之抽了抽嘴角解释道：“那是他们国家的礼节，其实他吻的是自己的拇指。” “那家伙的气味也要洗掉，他摸过你的手了。” “小胤，他戴着手套的，没有直接接触。”贺兰之无奈说明道，“而且人家王子有名字，叫丹尼尔，不叫那家伙。” 赵胤头也不抬地拿起皂荚，在贺兰之修长的手指上里里外外地抹起来，“什么尼泊尔，没听过。” -- 第170页 “丹尼尔。” “双尼尔。” “丹尼尔。”贺兰之再一次纠正道。 “朕就是不想叫他名字！”赵胤没好气地道，“把你的另一只手给朕，朕帮你洗。” “噗，”难得看到赵胤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贺兰之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你小孩子吗？” “朕还有两三个月就弱冠了。” 贺兰之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前两天你还在说自己未成年？” “未成年那也是你的男人了。”赵胤不悦地挑起俊眉，一手扣住贺兰之白皙的手腕，埋头伸出红舌顺着贺兰之的手腕往下舔舐起来。 “嗯啊……”被舔吮到肘部最内侧的软肉的贺兰之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待到年轻皇帝放开他的手后，那片白皙的肌肤上已经落下了红紫色的吻痕。 “这个印，代表着朕的人。” 第二百三十七章 -忠犬阻挠 “这个印，代表你是朕的人。” 贺兰之盯着自己手臂上被年轻皇帝吮咬出的紫红色痕迹，墨目中微微显露出一丝困扰的神色。 依照先前丹尼尔在众目睽睽前发表奔放的宣言，以及赵胤直接在众多八卦的朝臣面前带他离开这两件事情结合起来看，他手臂上的这个痕迹的确会很容易会让人浮想联翩。 虽然不会有人有胆子敢到他的面来跟他确认一下，但是如果私下里被人传出谣言，绝对会有损赵家皇室的颜面。 贺兰之在内心默默叹了口气，想到近期开始疯狂飙升的气温却还得穿长裾避免流言风语的传出，整个人便开始怨念那位一言不合就搞事情的异国王子。 虽然知道你们外国民风开放，但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向别国的同性丞相告白的举动，这绝对不会是个脑回路正常的人会做出来的事情吧？ 难不成背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也不会啊……他跟丹尼尔也非亲非故的，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今日头一次见面，除了能够用英语交流一下，别的也没有什么值得让人注意的了吧？ 贺兰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这位远渡而来的丹尼尔王子，怕不会是个傻子吧？ 事实证明这位王子的确是很不按照常理出牌。 一般来说，来访大洲的使者都会乖乖呆在大使馆中，等待接待方做出安排来参观学习之类的活动，然而这位丹尼尔竟然在来到大洲的第二天，竟然十分熟门熟路地自个儿摸到了丞相府来，顺便极其刻意地制造了一个“巧遇”—— 丹尼尔带着他的仆从，与带着苏诺出门上朝的贺兰之撞了个正着。 “王子殿下？”走出府邸宅门的贺兰之愣了愣，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出门竟然会迎面碰上这位看上去十分轻浮的丹尼尔王子，“您怎么在这儿？” “当然是来见你啊，丞相大人，”丹尼尔微微欠身行以一个绅士礼，唇边洋溢着堪比艳阳的灿烂笑容，“在清晨便能见到你，真是太令人觉得高兴了。今日的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迷人。” 听到对方口中语调奇怪又有些轻佻的汉语，站在贺兰之身旁的苏诺眉头不愉快地皱了起来。 虽然面前这个洋人看上去笑得一脸人畜无害，但是隐隐约约之间，他总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而且这家伙的笑容看起来如此欠扁，又一副自我感觉很良好的样子，一看就很令人讨厌。 似乎是察觉到苏诺的情绪波动，贺兰之抬手按了按苏诺的肩膀示意他镇静下来，同时上前对于这位西洋王子的骚扰回以一笑，礼貌而又疏远地回复道：“王子殿下过奖了。” “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过奖！在我们国家，有一句话翻译过来叫做‘鲜花配美人’，”丹尼尔丝毫不受贺兰之冷淡反应的影响，笑容满满地从背后掏出大片鲜艳欲滴的蔷薇花束，“Surprise！” 苏诺一看到这个洋人的架势，立刻上前一步将贺兰之护在身后，“大人！小心暗器！” 话音刚落，苏诺便出手敏捷迅速地抬手夺过还带着晨露的蔷薇花束，里里外外地翻看检查起整束花来。 被夺走花束后的丹尼尔空着双手在原地愣了半晌，眼看着这个带着护具的黑发年轻人把他的蔷薇拨弄得乱七八糟，花了老大的劲儿才没能让自己的笑容变得扭曲。 “这位先生，”丹尼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那个花——不是给你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此人不是善茬 “那个花——”丹尼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是给你的。” 苏诺对于丹尼尔几乎咬牙切齿的话语置若罔闻，脸上仍旧秉持着原先那副毕恭毕敬的神情，伸手将那束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蔷薇递还给贺兰之道：“大人，小人查过了，此花无毒也无暗器。” “好过分哦，”丹尼尔十分心痛地看着这束经过苏诺这双辣手摧残的蔷薇花，“我怎么会对美丽的宰相有恶意呢！” 站在一旁的伯爵睨了自家王子一眼，他当然对于丹尼尔究竟怀着什么心思而接近丞相心知肚明。不过出于利益考虑，他还是乖乖地选择默不作声。 反正殿下说过了，只要将这个丞相能带回西洋去，什么手段都没问题不是吗？ “亲爱的贺兰先生，”丹尼尔绅士翩翩地摊开手，“请问能将这束花还给我吗？” -- 第171页 “诶？”头一次听到有人会将送出去的礼物讨回去，贺兰之不禁愣了愣神，随即将手中这团恹乱残败的花束递了出去，“可以啊。” 丹尼尔从贺兰之手中接过还带着露水的花束，反手就将它们扔在地上，抬起皮靴狠狠踩上那堆可怜的蔷薇，用足尖缓缓地碾压着脆弱又柔软的花瓣，直至花瓣被碾成碎末，他才停止脚下的动作。 如血般的鲜红汁液从花瓣中渗出，流淌在蜿蜒的青石砖缝中。 目睹这一幕的贺兰之心里有些不适，抬头看向做出此举的丹尼尔，却未想到这位王子的唇边还挂着如同先前一般灿烂的笑容。 然而那双蔚蓝色眼瞳里流露出的情感无比冰冷又残忍。 “王子殿下不至于这么对待它们吧？”贺兰之忍不住微微蹙起眉头问道。 “既然这束蔷薇已经变成这样了，那么它也配不上美丽的宰相大人了，”丹尼尔耸了耸肩，用看垃圾般的目光瞥了眼那束被他践踏在脚下的蔷薇，“没用的东西就该丢掉，您说对吗？” 贺兰之心中的不适感因丹尼尔的话更甚一分，察觉到贺兰之情绪的苏诺上前一步，阻止丹尼尔将这个话题的继续下去，“不好意思，王子殿下，我家大人要准备上朝了，请恕我们先行离开。” “哎呀，这真是一个美好的巧合！”丹尼尔笑着合起双手，“我也正好要去皇宫呢，Shall we go together？” 贺兰之拒绝的念头在脑海中一瞬闪过，但是考虑到对方是国际友人，这样直接驳回可能会伤了双方的和气，想来还是应承下来比较好些。 “My honor，prince.”贺兰之抬手请丹尼尔上车，“Please take my carriage.” 完全听不懂他们口中鸟语的苏诺十分茫然，“大人……？” “他说他也要去皇宫，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去。”贺兰之轻声翻译道，“我请他上相府的车舆去，毕竟对方是西洋的王子殿下，终归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 “那您口中说的这是？” “洋文，”贺兰之一边蹋着杌凳上车，一边回头向跟在身后的苏诺简单解释道，“以前学的。” 有这回事儿吗？ 苏诺费劲地在脑子中翻找记忆，从十年前他跟在大人身边伊始，似乎从来没听到贺兰大人有学过什么洋文啊？ 难不成是更早以前学的？毕竟作为贵族，学一些外文也是极有可能的？ 苏诺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但是他也说不出究竟是哪儿不对。 “苏诺？”贺兰之见青年护卫还在那儿呆呆地站着不动弹，忍不住出口唤了声，“还愣在那儿做什么呢？还不快上来？再不赶紧早朝就来不及了。” “是。”苏诺捎起杌凳一跃而上，正想出声开口向贺兰大人请罪先前走神一事，却不料已经有人抢先他一步开始向贺兰大人攀谈起来。 用的还是他完全听不懂的鸟语。 苏诺有些无措地看着这位王子与贺兰大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谈论起来，弄得贺兰大人连他的请罪都来不及回应，只能匆匆抬手示意他起身候在一旁。 平日里难得能与贺兰大人单独聊天的机会全被这个洋人抢走了！ 这个来自西洋的丹什么玩意儿的王子似乎故意用洋文，以报他先前辣手摧花之仇。因为在与贺兰大人交流的过程中，此人嘴角一直挂着挑衅又洋洋得意的笑容。 苏诺忍住心中想上去揍这个王子的冲动，面色阴沉地继续着自己保护贺兰之的本职工作。 如果是其他无名小卒的话，他一定会找机会去暗中做掉这种对贺兰大人打主意的家伙。 今日如果能够见到皇上的话，一定要禀告皇上注意此人才是。 苏诺在心中默默想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皇帝开始整人了 基于与其他朝臣一同亲眼目睹了贺兰之被丹尼尔求爱，赵胤的心里一直都不怎么痛快，直至今日清晨在朝廷上看到衣冠楚楚的温润丞相，年轻皇帝的心情才稍微恢复了些。 然而正当他下了朝留住贺兰之想与他单独相处时，一声“西洋的王子来拜见皇上”的通报，令赵胤好不容易有些高兴的情绪又再次从晴转多云。 进入金銮殿中汇报的太监悄悄地观察着陛下脸上不快的神色，小心翼翼出声询问道：“奴才要去回绝那位殿下吗？” “对方是外宾，回绝什么。”赵胤睨了眼面前这个自作主张的太监，冷哼一声后转身坐回龙椅上，“让他进来吧。” 得了旨意的太监唱了声喏，一刻都不敢耽搁地退出皇上的视线，匆匆将那位在外头候了许久的西洋王子领入大殿之中。 “早上好，尊贵的皇帝陛下。”丹尼尔款步翩翩走入殿中，单膝跪地行以一礼，“愿主保佑陛下会在今日拥有绝佳的心情。” 站在一旁的贺兰之悄悄附耳在赵胤身边解释道：“王子口中的‘主’是他们的神仙。” 他赵胤现在看见这个王子心情就不好，别说什么外国神仙了，就算搬来玉皇大帝都没用。 赵胤在心中不爽地哼唧了两声，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抬手示意道：“王子殿下请起吧。” “谢谢皇帝陛下。” “王子殿下昨日可还住得习惯？”赵胤露出表面友好的官方笑容，“今日王子来到宫中时，朕正在与臣子们开会，所以稍稍耽误了一会与王子会面的时间。如此炎热的天气，让你在外头等了那么久，一定不容易吧。” -- 第172页 “的确是有出一点点汗。”丹尼尔坦诚回答道。 “今日应该是使馆的人带王子殿下来皇宫的吧？”赵胤抬眼扫过丹尼尔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珠，捧杯呷了一口不温不热的龙井，“使馆的人应该知晓朕下朝的时间，是丹尼尔王子想要提前到吗？。” “不是哦，我是与宰相大人一起来到皇宫的。” 听到丹尼尔此话的赵胤抿茶的动作不自然地顿了顿，随即整张俊颜以可见的速度微妙地绿了起来。 这回年轻皇帝的心情直接从多云转为雷阵雨了。 贺兰之忍不住有些担心起今晚自己的菊花状况。 “原来是跟朕的丞相一道来的啊哈哈哈哈。”赵胤扯起薄唇，面容上好客的笑意显得莫名虚假，“来人呐，给丹尼尔王子上茶看座。” 丹尼尔微笑着承下年轻皇帝的招待，等候太监宫女为他安椅递茶完毕，风雅十足捧起茶盏，于啜饮前轻嗅其芳香。 “这香味，真是好茶啊！”丹尼尔感叹道。 “朝廷的贡茶，自是不差的。”赵胤抿唇轻笑着道，“王子请用吧。” 丹尼尔颔首大饮一口香茗，却没料到皇帝令人奉上来的茶水滚烫无比，烫得他禁不住从椅子上跳起来，不住地用手给自己烫疼了的舌头扇风降温，丝毫没有一点先前的优雅王子风范。 贺兰之看着被烫得几乎上蹿下跳的丹尼尔，悄悄扯了扯年轻皇帝的袖子轻声问道：“你故意的吧……？” “对，”赵胤缓缓露出腹黑至极的笑容，“朕故意的，烫不死他。” 第二百四十章 -认真的男人最帅 先前听闻丹尼尔在外头候了许久，再加上其额头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赵胤只需一眼便推断而出，这位王子定是口渴已久了。 以口渴作为背景条件，先以君主好客之姿请王子入座，再用交谈来分散对方的心神，那么这个王子肯定喝茶前想不到要吹一吹，直接一口喝下这滚烫的香茗。 阴人成功的赵胤内心偷着乐，表面上还要做出嘘寒问暖的关心模样，“王子怎么突然跳起来了？是不是舌头被烫着了？需不需要请太医来为你看看？” “哈呼呼……不必了……”丹尼尔卷着烫疼的舌头，本来就说得不甚通顺的汉语这下子说得更加糟糕，“蟹蟹皇桑滴关心。” “既然王子不需要太医的话，那我们就赶紧开门见山商谈正事吧。”赵胤微敛笑意，像是要将对方看穿一般注视着丹尼尔蔚蓝的双眼问道，“王子殿下今日前来必有事想要与朕商洽，对否？”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呢。”丹尼尔垂目轻笑两声，不动声色地避开赵胤的目光，用修长的食指缠绕起自己的柔软褐发，“今日我来到皇宫拜见皇上，主要便是想向皇上商谈关于互市贸易的事情。” 一旦谈论到国家正事，各自背后站着国家利益考虑的二人都不再像先前那般笑容满面，眼里的神情都是无比的严肃与正经。 尤其那位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贵气的年轻皇帝，即便是在他与丹尼尔唇齿言语间的博弈争斗变得愈发激烈，坐在龙椅上的赵胤依然面色淡定自若，充满冷静与自信。 但凡察觉到丹尼尔提出的条件中会损害大洲利益的，赵胤都会紧锁眉头深思熟虑，随后回以相应条件，或者直接回绝作为回答。 都说认真的男人是最帅的，这句话套用在离弱冠还差一个月的赵胤身上，仍旧万分适用。 贺兰之注视着赵胤的眼波中淌着款款柔情，不过在一边欣赏自己看着长大的小皇帝，他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才是。 他会在适宜的时候出声，向在座的两位补充了一些能使双方二国共同获利的建议。 毕竟他也是待在相位上十年的人了，又拥有千百年后的知识与经验，作为年长者的他自然能看问题更加深远。 说贺兰之的想法是锦上添花也不为过，起码听到这些补充建议的丹尼尔，更加坚定了他想要把贺兰丞相带回自己国家的想法。 以皇上重视这位贺兰丞相的程度来看，想要用暴力手段直接拐走这位丞相还是不大现实的。最好的挖角办法，还是让贺兰之心甘情愿地跟他跑得为好。 他得尽快想办法让这位贺兰宰相完全迷恋上他，最好沦陷得无法自拔，将身家性命全部托付给他。 彼时他只要让这位丞相谎称暴毙诈死，他这边接应偷偷将贺兰之带出大洲，有这样的人物辅佐自己，那么王位必定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今日下午，再向贺兰之出手一次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日常脸红 陪同年轻皇帝将一天的朝政文书都处理完毕后，贺兰之便向赵胤提出晚上自己回到相府的请求。 “阿之今晚宿在皇宫中不好吗？”赵胤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朕还本想今晚跟你……” 贺兰之的脸微微臊红起来，不好意思地错开赵胤的视线微不可闻地道：“明明这事儿前天才放纵过，现在那儿还有些疼，小胤也稍微让你相父休息一下吧……” 看到美人相父连耳根子都忍不住羞红的模样，赵胤这才意识到自己前两日在床上的行径似乎太过火了些。 本来是为了增进感情，让贺兰之一个晚上都含着几年前自己送的玉势，却没想到一不小心把他家美人相父给折腾惨了。 -- 第173页 不过能见到那样泪眼迷蒙又诱人十足的美人相父，就算忍耐一天那也是值得的。 “那你今日就好好在府中休息，”赵胤叮嘱的话语才说罢，又不忘关切地复问一句，“要不要朕派去御医看看？” “不了不了，”贺兰之羞赧得都想找地缝钻进去了，连连冲年轻皇帝摆手道，“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太医来看，微臣要回府了，请陛下容微臣告退。” “好好好，”赵胤见他的美人相父都快抬不起头了，只好无奈地应下贺兰之的请辞，“那你回去后，记得要将朕先前赠予你的软膏抹上，这样才能好得快些。知晓了吗？” 满面绯红的贺兰之像小鸡啄米般地飞快点了点头，落荒而逃地匆匆走出御书房，一路上全然顾不得那些纷纷向他行礼侧目的宫人们，带上候在宫外的苏诺，面红耳赤逃回自己的丞相府。 明明好不容易才快要忘掉压住那份羞耻感，现在被赵胤这么一提，那种被填得满满当当的感觉再次涌上来了。 都是因为最近压力大的缘故，自己身体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贺兰之强迫自己在皇宫至自家府邸的一段距离冷静下来，这才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一些自己体内莫名的燥热。本想回到宅邸中泡个澡稍作休憩，却没想到府中还有竟然一位不速之客需要他来出面接待。 “相爷，”迎接贺兰之回家的管事匆匆走至朱门前，为归来的丞相大人卸下繁复的外衣，“西洋的王子说要见您，已经在府中等候多时了。老奴见他是外宾，不敢怠慢，所以便先擅自将他请入了待客室中。” “他来做什么？” “不太清楚……”管家摇了摇头，“他说是来送大人一些东西的，可具体是什么，那一串洋文老奴也听不明白。” 苏诺想起先前贺兰之在车辇上那些不自然的行径，出于体贴与好意，他附耳悄声询问道：“大人今日看起来身体略有不适，不若属下替大人出面，去回绝那王子？” 贺兰之思量了片刻，从丹尼尔种种行为来看，这人都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角色，今天不出面，改日他还是会登门拜访，那还不如今天由他出面直接解决掉这桩麻烦事儿。 “带我去见他吧，”贺兰之在沉吟后出声对管家道，“我能懂一部分洋文，没有语言障碍。” “相爷这边请。” “苏诺——”贺兰之将视线转向身边神色担忧的青年护卫，“你若放心不下，就在会客室的门口守着，若我没有呼叫，不要妄自闯入可明白？” “属下明白！” 第二百四十二章 -我来帮你抹油 在丞相府的待客室中，英俊的褐发王子出神地盯着敞开的厢房大门，浑然不知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盒已经被他的指尖摩挲得失去了棱角。 他的视线就那样呆呆地、呆呆地注视着望着门前随风洒落一地黄花的槐树，连眼皮子都不曾眨动一下。 “大人，大人。” “……” 那个细小的声音顿了顿，随后再次出声轻轻叫道：“王子大人？” “嗯？”丹尼尔猛地从灵魂出窍中醒过神来，本能性地露出绅士性的笑容，“这个‘大人’是在叫我吗？” “是……是的……”丞相府上的小婢女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提了提手中拎着的紫砂茶壶，“大人的茶水已经凉了，需要婢子为您重新换一杯吗？” 丹尼尔顺着婢女的视线望向那杯早已没有热气的茶水，蔚蓝色的瞳眸中再次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恍惚的神色。 原来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啊。 在还没到来这个东方的国家以前，除了他的父王与母后，没有一人能够让他等得那么久。 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接了当地拒绝他的追求。 作为一个容貌英俊的王子，想要嫁给他的贵族女子多得数不胜数，就连私下里喜欢他的男人也不占少数。在他认识的人中，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有对他表达过好感，但是完全无动于衷的，至今为止只有贺兰之这么一人。 难道是他的魅力哪里出了问题吗？ 眼看着面前这位异国王子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中，一旁侍候的婢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王子大人？您的茶……” “不用换了，这样的茶刚刚好。”丹尼尔想起先前在年轻皇帝那儿吃到的苦头，无奈地冲婢女眨了眨碧蓝的眼睛，“毕竟太烫的茶容易烫疼舌头，不是吗？” “嗯呐……”未出阁的婢女被丹尼尔的眼神电得心头一荡，羞怯怯地低下头轻声应和道，“王子大人说得对。” 丹尼尔对于小婢女这样的反应十分满意，只凭一个秋波就能令少女害羞，这证明他的魅力仍然丝毫不减。 可这样一来，那个贺兰之的冷淡反应是不是意味着…… 该死，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种去尽力讨好人的被动地位，他堂堂王子凭什么要对一个东方的男人这么上心！ 丹尼尔心烦意乱地扯了扯自己引以为傲的柔顺褐发，不经意地往门口处扫了眼，在瞥见门口处那抹淡色的直裾汉服时，他的目光便无法再挪开一分了。 匆匆赶来的贺兰七出之见到那位乖乖等在厢房中的王子殿下，跨过门槛拱手揖了个汉礼，“王子殿下久等了吧？”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丹尼尔抑制不住激动地从紫檀木椅上站起，一向成熟风流的口吻突然变得青涩起来，“我……我给你带来了礼物。” -- 第174页 “殿下客气了。”贺兰之不失礼貌地笑了笑道，“在下怎好意思收下您的礼物。” 丹尼尔一听贺兰之拒绝收下，连忙上前几步，硬将礼盒塞入贺兰之的手中，“早晨你说过你的肩膀和背脊因为长时间办公的原因而酸痛，我来东方的时候带了精油（essential oil），它可以缓解你的疲劳，所以想要送给你。” “劳烦殿下这样费心，可是……” 丹尼尔打断贺兰之的话语，“这是我们想要与贵国互市的一种商品，你作为一国的宰相，应该尝试下吧？” “您说的是。”对方摆出经济贸易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贺兰之也没理由再去反驳，只好无可奈何地收下丹尼尔的精油，“那请容在下过会让侍从帮忙抹在肩膀上。” “这是有特别手法的，让外行人是来不行的。”丹尼尔顿了顿话语，“你脱下衣服，我帮你按摩。” 第二百四十三章 -心跳乱了 “这是有特别手法的，让外行人来是不行的。”丹尼尔顿了顿话语，“你脱下衣服，我来帮你按摩。” 贺兰之听到此话警惕地紧了紧自己的衣衫，僵硬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这恐怕不合适吧？” “你和我都是男人，脱下衣服抹精油有什么不合适的呢？”丹尼尔皱起眉头反问道。 就是因为你我都是男人，所以才不敢在你面前脱啊，你个基佬王子！突然天然呆闹哪样啊，有点自觉好不好！ 贺兰之忍不住在心中不停地疯狂吐槽起来，毕竟他又不是那种耽美小白文里的弱受，哄着骗着就乖乖脱了衣服，等到被拐上床了才意识到为时已晚……他可不想把自己的菊花交给丹尼尔来调教一下。 更何况丹尼尔第一次见面就跟他告白，但凡有点常识的成年人，都不可能这么乖乖听丹尼尔的脱衣服吧？ 果然腐国出基佬真不是假的，一国王子都能一言不合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跟男人告白，那么能将《神探夏洛克》能拍得基情四射也是无可厚非了。 似乎是察觉到贺兰之紧蹙眉头间流露的抗拒神色，丹尼尔不禁放软了语气询问道：“美丽的丞相大人，是我的举动让你感到了为难吗？” 贺兰之默不作声地对上丹尼尔海蓝色的瞳眸，并没有从正面回答褐发王子的询问，不过仅仅是这样的沉默，也足以表达他的态度了。 “看来宰相大人对我的戒心还是很重啊。”丹尼尔无奈地苦笑一声，“不如这样吧，你将上衣脱下一部分，只露出肩颈，那样可以吗？我可以向主发誓，这的的确确只是纯粹的按摩（massage）而已，我绝对不会对你做出什么有违绅士之举的事情。” 贺兰之迟疑地瞥了手中的精油一眼，这“马杀鸡”跟“绅♂士之举”早就是人家小黄漫的tag了，听到这种保证，他只会感到菊花（？）更加不安啊！！ “即便是像大洲这样的东方大国，也保守到连男人露出肩颈都不行吗？”丹尼尔见贺兰之迟疑不决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仅仅是试用一下贸易商品罢了，宰相大人究竟在顾虑什么呢？” 当然是顾虑你啊！ 贺兰之无语地抿了抿唇，丹尼尔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再拒绝下去只会让人觉得大洲的男人保守又磨叽。思量之下，他只好褪下半截衣衫，露出白皙润滑的肩颈与纤瘦漂亮的蝴蝶骨。 “……那么有劳殿下了。” 丹尼尔注视着那半解衣衫下裸露出的小块肌肤，突然觉得嘴唇干得发涩，喉结不由得也微微滚动一下。 “殿下？”贺兰之裸着半个背等了半晌的功夫，也不见方才那个吵着嚷着要给他来按摩的王子真给他抹油，满脸困惑地转过头去复又问了声，“王子殿下？” 丹尼尔被这一声喊得醒过神来，匆匆忙忙别开视线，伸手拿来桌上的精油，倒在手上涂抹开来，随后缓缓地将发烫的掌心覆上那片光洁的脊背。 手掌传来的触感和想象中一样光滑与温润，就连自己心跳，也一并随着那掌中的温度传了过来。 乱成狼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小心朕让你们滚出大洲！ 丹尼尔的手掌游走在贺兰之仅露出的小片肌肤上，随着指腹的力道渐渐在僵硬的肩颈处加重，墨发美人不由自主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哼，“嗯啊……” 明明是从一个男人口中发出的声音，却听了忍不住让人觉得骨酥筋软。 丹尼尔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频率变得越来越奇怪，呼出的气息也变得愈发炽热。倘若他不再做些什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就真的有可能要失态了。 褐发王子深吸了一口气，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向贺兰之搭话道：“大洲的皇上要比我想象中的年轻许多，但他却能将这个国家治理得如此繁荣，这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臣子在他身边辅佐的缘故吧？” “不。”贺兰之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因为皇上的贤明与仁德。”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丹尼尔手上的动作不禁顿了顿，“可是我在西洋就听说过你的事情，你为你们国家推行了很多利民的政策。正是因为你，这个国家才能变得强大。” “没有我，这些政策还是会被提出的。”贺兰之语气淡淡的，甚至还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大洲的国运如此，大智慧也不在我身上，我只是……一个会卖弄一些小聪明的平凡人罢了。” -- 第175页 丹尼尔十分诧异贺兰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在他印象里，这位丞相的智慧一直被众人称为一国的瑰宝，但他现在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可以向他出手呢？ “那我需要你，”丹尼尔急急忙忙地握住贺兰之的手道，“我现在急需人才，你不如跟我——” “——王子作为王位的继承人，寻找人才固然是重要的。”贺兰之从丹尼尔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抬起头对视上丹尼尔的视线，一双如汪洋般的墨目里淌着平静的神色，“但是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哪个国度，这个天下都是不缺人才的，真正缺的，只是贤明的君王罢了。” 贺兰之的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年轻皇帝笑意满满的声音：“阿之，你将笏板落在了朕这儿。炎儿看到本吵着要他给你送过来，但朕便见他功课没做完，朕又想来跟你说些事情，所以朕就替他亲自送过来了。你……” 赵胤满面带笑地推开门扉，却不料进门正好撞见自己的美人相父衣衫半解，裸露着半个光洁白净的脊背。而在贺兰之身上动手动脚的人，正是那个一直想给他戴绿帽的丹尼尔！ 年轻皇帝未说完的话语直接僵在了口中，随即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 “你们在做什么！” 看到皇帝突然阴沉下来的面色，丹尼尔立马挪开放在贺兰之肩膀上的手，匆匆忙忙开口解释道：“皇帝陛下，我只是——” “闭嘴！”赵胤恶狠狠地打断丹尼尔的解释，快步上前用身子挡住贺兰之裸露在外的肌肤，低头替他拢紧半敞的衣襟，“丹尼尔，朕警告你，离朕的丞相远一点！不要以为你是西洋的王子，朕就不敢动你！倘若你再想打贺兰之的主意，朕立刻就下令遣返你们，滚出大洲！” 丹尼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赵胤简直就是狗子转世 丹尼尔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起来。 原本此次他来到大洲，打着就是“来大洲学习先进技术”的旗号而来的，勾搭贺兰之其实倒是次要之举。毕竟没有这个贺兰之，他王子的位置还是稳稳当当的，但是一旦他被大洲的皇帝遣返回国，意味着两国友谊就此结束，说不定等待他回国的命运就是一个废王子身份了。 倘若为了勾搭贺兰之而落得遣返的下场，这场交易就太不值当了。 丹尼尔思量至此处，立刻收手退后几步，投降般地向年轻皇帝告辞道：“皇帝陛下请息怒，我现在就离开。” 赵胤忍住让丹尼尔圆润滚出去的怒骂，指着门扉威胁道：“下一次你再敢动贺兰之的主意，朕一定饶不了你！” 丹尼尔避开赵胤的视线，低下头不爽地轻啧了一声，随即便背过身匆匆离开了丞相府。 他还是太天真，太小看大洲皇帝对于这个宰相的重视程度。 虽然贺兰之说他自己只有一些小聪明，但从国家发展的事实上看，贺兰之的确是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人才。大洲的皇帝一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对贺兰之特别上心。 一路上光想着要如何攻陷贺兰之，却没想到在皇帝这儿漏算了一步。 实在是太失策了。 丹尼尔一边想着一边坐上回到使馆的马车，转身望了眼丞相府已经紧紧闭起的大门，这才敢暗中抚了抚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 要不是刚才大洲的皇帝突然冲进来打断，真是差一点点就心动了…… “要不是刚才朕冲进来打断你们——”此时此刻的赵胤已经被气到暴走边缘，全然不知道自己甚至跟丹尼尔的思路莫名重合起来，“你是不是就要跟那个丹尼尔做什么了！” “我有好好防备他啊，外头还让苏诺守着，”贺兰之莫名其妙地看了暴跳如雷的赵胤一眼，“怎么可能会跟他做什么！！” “衣服都脱了一半了你跟朕说这个？你当朕是白痴吗！？” “脱衣服就是为了抹个精油啊！这个精油是两国互市贸易的商品，你不是早上也听到的吗！” “抹油抹油！抹油不会让下人抹吗？你真当朕长个脑袋就是为了显得高吗？”赵胤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早晨跟朕说累了要早点回去休息，结果就是回到府里脱衣服让这个王子揩油？！” “抹这个精油需要特别的手法，他硬要给我抹，我有什么办法！他是王子我又不能拒绝！”被赵胤这么劈头盖脸斥了一通，饶是贺兰之这样的好脾气也忍不住发起火来，“你小子今天怎么听不进道理！吃火药了你！” “朕吃火药！？你竟然为了一个外国王子，都敢说朕说吃火药了！”赵胤咬牙切齿地抓住贺兰之的袖子，不由他挣扎地就直接将人从待客室中拖了出来，一路带到丞相府卧房，随即狠狠地关上房门威胁道，“你今晚你别想睡了！” 贺兰之看着紧闭的门窗，突然觉得脊背一凉，面对满脸怒容步步逼近的年轻皇帝，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认怂道：“那什么……小胤你冷静一点……我刚才急了乱说的，你别胡来啊？” 赵胤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冷笑了一声，紧接着二话不说地便伸手扯开了贺兰之的腰带。 贺兰之暗道大事不妙，拉住往下坠的衣裳准备拔腿而逃时，赵胤已经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干脆利落地将他整个人都压在了床上。 “小胤唔唔唔嗯嗯嗯唔——” -- 第176页 贺兰之还没说完话，赵胤的薄唇便不由分说地碾了上来。【暧昧气氛不得写所以和谐……】 “啊唔嗯嗯疼唔……” 由于口腔被舌头侵入搅动的缘故，贺兰之连喊痛的话语都无法完整说出口。 但是这样似乎还不能让这位年轻皇帝解气，赵胤整个晚上几乎就跟疯了似的，对他如此不知来了多少次。 以前听她们腐女说小攻一夜七次，他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的稽谈。这下可好，赵胤直接身体力行地给他证明了一遍，这玩意儿绝对不是腐女说着玩玩的。 他实在太小看二十岁年轻人的本事了。 被折腾到他再出不来了不够，嗓子喊哑了也不够，就连哭着求饶，都不能让赵胤动作慢下来一点。整整一个下午加夜晚，弄得贺兰之只觉得身子全部都要散架，人也精疲力竭到要晕厥过去了，赵胤这才喘着粗气停歇下来。 他妈的…… 贺兰之连开口骂人的力气都没有，跟一条搁浅的鱼似的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任由赵胤替他做最后的清理工作，在心中暗暗地骂这个东亚醋王。 赵胤这小子……简直就是泰迪精转世…… 第二百四十六章 -名字梗要被玩烂了 被赵胤如此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贺兰之只觉得浑身就跟散了架一般，瘫在床上一动都不得动弹。 这后头的部位也是又疼又肿的，即便是赵胤在替他清理白色浊液时放柔了手法，贺兰之还是痛得忍不住冷汗直冒，咬紧了牙关才勉强不让自己像个姑娘似的落下泪来。 “还疼吗？” “废……话……”贺兰之嘶哑着嗓子幽幽地怨道，“整整一晚上啊我的皇上……床都要塌了……更别提我了……” “你这是作茧自缚。”赵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手中替贺兰之上药的动作却比先前还要更轻柔一些，“这还不是因为你脱衣服给那个双尼尔又看又摸的，才会让朕醋意大发。” 贺兰之有气无力地纠正道：“都说了我没有啊……是他一定要帮我抹互市的商品精油才会这样……还有那人的名字是丹尼尔……” “双尼尔。” “丹尼尔……” “尼泊尔。” 贺兰之：“……” 这个名字梗到底要玩几遍才行啊！！都要被你玩烂了啊皇上！！丹尼尔听了想打人啊有木有！ 贺兰之深深觉得再跟赵胤这么抬杠下去，不仅他占不到上风，说不定还有增加被肛的可能性，索性还不如乖乖闭嘴起床算了。 强撑着疲惫不堪到快要散架的身子，贺兰之几乎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张凌乱不堪的的被褥中爬起，却不料双脚还没来得及落地，自己又被赵胤给按着肩膀压回了床上。 “阿之你想做什么？” “准备上朝……”贺兰之弱弱开口道。 “胡闹什么！”赵胤轻声斥责道，“你都这样了还上什么朝！朕准你的假，好好府里歇息几天再说！” “我这样还不是拖了你的福……”贺兰之揉着自己酸痛不已的腰肢偷偷抱怨道，“小胤一个晚上都没休息的话，今天的早朝是不是也要请假？” “朕的精神可比阿之好得多了，即使一个晚上没睡，那也不成问题。”赵胤抬手替他拢去散乱在背后的墨发，墨目中浮现的笑意温柔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晓，“朕昨日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所以才做得过火了些，让你遭了罪。这几日.你一定要好生歇息，懂了吗？朕先回宫去上朝了，早朝罢了就来看你。” 贺兰之了然点了点头，正准备伏起身子向赵胤行恭送之礼，年轻皇帝却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的，赶忙上前搀住他的身子，“这种时候就不要这种虚头巴脑的礼节了，你好好休养才是真正令朕安心的事情。” “是——”贺兰之懒洋洋地拖了个长音，“那贺兰之恭送小胤回宫——” 赵胤无奈地轻笑一声，然而在下一刻推开房门跨出门槛的后，他唇边的温柔笑意便立刻收敛了起来。 “你家的大人需要好好休息，倘若他人来打扰，谢绝求见。”赵胤神色冷淡地对房门外沉默不语的苏诺叮嘱道，“尤其是那个西洋的王子，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让他再见到贺兰之。” 苏诺听到这条命令，眼瞳中的神色不禁黯淡下来。 他最想做的事情，其实只是想从皇上与那个王子手中将贺兰大人完整地保护下来罢了。 然而他作为一个身份卑微的护卫，不仅不能这样保全贺兰大人，还只能从皇上与王子这二人中择其一站队，实在是难堪憋屈。 “皇上的话，小人明白了……”苏诺痛苦地在心中挣扎了一番，半晌后闷闷地回答道，“小人一定照做。” 第二百四十七章 -在绑架的边缘试探试探 丹尼尔果然不出年轻皇帝所料，没等赵胤出了丞相府几个时辰，那位跟个苍蝇似的怎么赶都不肯走的西洋王子又带人登上了门来。 “王子殿下听说今天宰相大人没有上朝，请了病假，所以想来探探病。”褐发王子身边的伯爵上前一步，对闻况而来的管家徒弟鞠了一躬道，“王子殿下一直承蒙宰相大人的照顾了。” 新人管家为难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洋人，踟躇地在绞着袖子管，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本应来说，皇上走前说为了让贺兰大人能够静心养病莫要开门，可皇上到底也没说，这有特殊身份的洋人王子来拜访，究竟是当开还是不当开。 -- 第177页 伯爵看那管家伫立在门前许久都没动作，斜眉微微一挑，上前又用汉礼做了个揖道：“你家的宰相大人辛苦了。” 小管家尴尬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大人这是哪儿的话……” 丹尼尔笑盈盈地指了指紧闭的门扉，“所以请你开门吧？” “这……” “我家大人说了，谢绝任何客人造访。” 忽然听闻后头传来低沉青年的嗓音，小管家喜出望外地转过身去，果然是贺兰大人身边的苏护卫来救场了。 “这边我来，”苏诺附身轻声在小管家耳边道，随即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替我好好照顾大人。” 伯爵见到来者并非善茬，原先还算和善的面色立刻就冷了下来，“殿下好心前来探望宰相大人，然而你们却不招待殿下，这难道就是你们大洲的礼节吗！” “贺兰大人身体不适，所以才没有办法招待殿下。”苏诺不卑不亢地抬手送客，“很抱歉，请二位回去吧。”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却对外说‘身体不适’？”丹尼尔蔚蓝色的眼睛笑着眯了起来，“我有外交上的事情想要商谈，用汉语很难说明白，唯独贺兰宰相可以听懂。但是既然今天贺兰宰相身体不舒服，那让我将礼物送到他手里终归可以吧？” “恕难从命。”苏诺还是照旧冷冷地回绝，一点情面都不给这二位西洋的贵族。 丹尼尔身边的伯爵见到对方如此态度，二话不说拔出佩在腰间的西洋剑指向苏诺的喉管，然而对方只是微微偏头便躲了过去。 “躲得不错啊。” 伯爵由衷地夸赞了一句，手中的剑还没来得及收回，刹那间对方已经伸出二指，牢牢地夹住冰冷的剑锋，不由得他再动弹一分。 “再说一遍，贺兰大人的事情，恕难从命。”苏诺一字一句冷冷地道。 “你在做什么！”丹尼尔将伯爵拉到身边，用洋文低声训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下已经铸成外交事故了！” 那伯爵轻描淡写地回道：“他是个护卫，不会懂的。” “他是宰相身边的护卫，伤了他该怎么交代！” “我说殿下——”金发伯爵戏谑地拖了个长音，“您连他身边的人都会关心，您不会是真喜欢上那个宰相了吧？” “我会喜欢上他？”丹尼尔睨了身边的伯爵一眼，片刻后才从鼻腔中喷出一声冷嗤，“真是……可笑十足。” 只可惜这声嗤笑十分没有底气。 看穿不说穿的伯爵无奈地耸了耸肩，“那您还留在这儿做什么？我刚才替您试探过了，凭我们是无法直接闯进这个府邸的，更别提将人直接绑架回国了。” “就你话多。”丹尼尔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将自己精挑细选后带来的西药塞给苏诺，“给贺兰之的。我们改日再拜访。” “王子大人慢走不送。”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人气高就是这点不好 虽然因为那位西洋王子时不时打扰的缘故，工业化的进程稍稍比原定计划延缓了一下，不过总算在丹尼尔来到大洲的半年后，京城第一家纺织厂正式宣布建造完毕。 同时这也是全世界第一家以蒸汽机为动力的工厂。 贺兰之作为受邀而来的剪彩者，几乎可以说是受邀的所有人之中最为激动的。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第一家工厂意味着什么！ 有生之年间，他居然能够亲眼见证大洲的第一个工森林木业化时代到来，这是何等令人感到激动又骄傲的一件事！ 受邀来参观的丹尼尔在见识到那些自动化生产机器，也忍不住叹为观止道：“这真是……太amazing了……” “大人，”工厂的厂主悄悄凑到贺兰之耳边低声问道，“这个王子在说什么‘鹅妹子嘤’？这儿全是机器的，哪有什么鹅？更别提什么妹子了。不过咱们这儿汉子倒是有不少来着，这西洋王子是不是在暗示小人给他找两个汉子来？” 贺兰之听到此话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连带着先前满满的笑意都僵在了脸上。 虽然厂长你作为第一代资本家，手里头有不少人，但你也不要一言不合就给人找汉子好吗！ 你这个同志思想很危险啊，你这样放在现代是要抓起来关小黑屋的啊！！ “他是在惊叹我大洲的先进技术，不是找什么汉子妹子……”贺兰之扶了扶额头道，“能够亲眼见证这样不需要人力就可以纺织的奇迹，无外乎他们会如此惊讶了。” “那是那是，”厂长连连点头附和道，“能够开办这样的工厂，还是多亏了贺兰大人与您麾下的学士们啊！”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贺兰之谦逊地笑了笑，“真正值得赞赏的应当是那些有真才实干的学士们。” 听到这番对话的丹尼尔微微侧目，难以说清的情绪在那双蔚蓝色的眼瞳中起伏波动，除了站在他身边的金发伯爵，无人能够猜到他的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在京城第一家工厂开办之后，丹尼尔几乎就像是只会埋头苦读的学子似的，除了带领那群洋人们学习大洲的先进技术，就是在找贺兰之询问求教。 待在大洲的这一年时光中，丹尼尔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追求贺兰之。哪怕是在求教问解的过程中，他都费尽了心思想要撩拨贺兰之的心弦，为的就是能让贺兰之心动，然后乖乖跟他回西洋。 -- 第178页 既然断了硬性绑架带走的这条路，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么一条道了。 但是这条路上的阻挠，也比他想象中的远远多得多。 大洲的皇帝与那个姓苏的护卫将贺兰之护得有多严实就且先不用提了，就连那些宰相手下的文官，似乎也对他抱以若有若无的敌意。 被排斥的褐发王子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难不成这个国家所有人都喜欢贺兰之……？ 反正不管是不是全大洲的人都喜欢贺兰之，至少他因为这群人的缘故，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没能把贺兰之给追到手。 这是他活了小半辈子以来，第一个没有得到手的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结局（上） 历经在大洲的整整一年学习后，在情感上未能如愿以偿的褐发王子带着心中的许些不甘与失落，最终还是踏上了回国的路途。 京郊的城关处，年轻的大洲皇帝亲自了带领文武百官为这群西洋的使团送别，并且以一把全金箔打造的特制伞作为最后饯别的礼物，亲手赠予了这位将要归国的西洋王子。 以送伞来送散，暗含“永不相见赶紧滚蛋”这层意思，可见赵胤居心何在了。 只可惜丹尼尔不懂这层中华文化，还真以为赵胤是诚心诚意送给他一把金箔伞，十分欣喜地接下后，还十分天然呆地给赵胤道了好几声谢谢。 “此伞会见证二国的友谊长存。”送过伞后的赵胤笑眯眯地道。 “是啊……”丹尼尔凝视着手中的金箔伞喃喃道，“二国的友谊将会永远长存……” “看丹尼尔王子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是的……”丹尼尔紧了紧握在手中的金箔伞，抬头对视上赵胤的视线，“这一年之中，我学到了很多闻所未闻的知识，我也会像皇上您那样，努力让我的国家变得强大。” 赵胤颔首笑着回道：“那朕拭目以待。” “到那个时候，我会再到大洲来，”丹尼尔将视线转向赵胤身后的贺兰之，“我不会顾忌性别、也不在乎其他的视线，我只想要你。我要迎娶你，贺兰之，请你来做我的王妃。” “……” 听到丹尼尔这番准备给他戴绿帽的宣言，赵胤突然有种冲动去撕毁上头刚缔结友好协议，然后令兵部的人把最新研制出来的大炮给抬出来，直接对准丹尼尔开炮轰死他。 但是这些也只能想想而已，他不可能真的就因为丹尼尔的这番宣言而挑起战争，让两国的无辜百姓遭受战火的洗礼。 所以赵胤只是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大炮开兮轰他娘”，随即复而扬起笑容道：“丹尼尔王子，这件事情，朕劝你就别再肖想了。” “为什么皇帝陛下要这样说？”丹尼尔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 “因为——”赵胤凑到丹尼尔耳边，沉着嗓音缓缓放下惊天大雷道，“——他早就是朕的人了，你就省省吧。” “！！！”丹尼尔猛然回过头，望向年轻皇帝与美人丞相的眼瞳里满满皆是不可置信，“这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赵胤见到丹尼尔如此震惊的反应，唇边的笑意忍不住勾起，微微一挑俊眉问道：“怎么？你不相信吗？” “这不可能！” “那么朕就借你的伞一用，证明给你看。” 赵胤说罢从丹尼尔手中接过赠予的大伞，一手横向撑开金烨烨的伞面遮挡住大洲朝臣的视线，另一手则搂住贺兰之的精瘦腰肢，在丹尼尔与其余西洋人满脸震惊的目光中，俯身吻住美人丞相的微微翕张的薄唇。 丹尼尔被赵胤的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赵胤用深吻侵略着贺兰之，看着他被吻到双腿发软为止。 第二百五十章 -大结局（下） 唇舌厮磨，津液互换，这一切的画面都在刺激着丹尼尔的神经，刺激着他那颗追求贺兰之失败的失落内心，刺激得几乎连他的意识都要不复存在了。 他看着贺兰之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随即便像放弃般地，不再用抵在赵胤肩膀前的双手推开对方，而是默认地接受了年轻皇帝的这个霸道又有些无理取闹的亲吻。 直至亲眼目睹这对君臣的一吻完毕，丹尼尔才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来，“贺兰丞相你……你真的是……” “是……”贺兰之捂住自己羞红了的脸，十分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如你所见的……” “朕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打他的主意。”赵胤扬起胜利者的得意微笑，从容不迫地将金箔伞收起，再次递交到面前的西洋王子手中，“他永远不会是你的人。” 丹尼尔的大脑一片混沌，嘴里连一句完整的汉语都没法组织起来，只好语无伦次地指着贺兰之道：“他他他……” “He belongs to me。”赵胤微笑着开口宣布主权，用字正腔圆的牛津腔对再次震惊的丹尼尔道，“And——Foreve。” “你们的关系……竟然是这样……”丹尼尔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失魂落魄地垂下头喃喃道，“真是应了汉语中‘有眼不识泰山’……我早应该想到才是……但怎么会这样……” 金发伯爵见丹尼尔摇摇欲坠的模样，及时上前搀住自家王子身形提醒道：“殿下，我们该启程了。” “是啊……我们该离开了。不属于我的终不会属于我，我是该认清了。”丹尼尔强撑起精神，挥手作别这个黑头发的国家的人们，“再见了，皇帝陛下与各位大臣们，我会永远记住在大洲的这一年的。” -- 第179页 “祝你一路顺风。” 众朝臣也一并作揖行礼，送别这个不远万里而来学习的西洋使团。 贺兰之目送着丹尼尔与他的使团离开的背影，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向身边的年轻皇帝，“小胤什么时候学的洋文？” 听到贺兰之问起这个，赵胤便想起先前因为自己听不懂洋文，只能任由丹尼尔叽里咕噜地对贺兰之说洋文，有没有夹杂私货他也听不出来。除了贺兰之告诉他的，他一概不能知晓丹尼尔究竟说了什么。 赵胤自然不甘心苦苦陷于这种被动的状况，因此每日下朝之后，他专门找了西洋的使者，在私下里偷偷摸摸学了些洋文。 当然，他是永远不会告诉贺兰之这句“他永远属于我”的发音，是练了好几个月的成效。 “最近几个月刚学会的。”赵胤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不要以为就你跟他会洋文，朕现在也听得懂了。好了，我们也该走了。” “去哪儿？” “自然是回朕的寝宫了。”赵胤理所当然地挑了挑眉，随即俯下身去，在渐渐羞红了脸的贺兰之耳边低语道，“这西洋王子究竟跟你说过多少求爱的话，今晚的龙床上，你都得跟朕一一道来才行。” “皇上，万万不可！” -全文完- 番外1-穿越的故事 京城中最近传出一件怪事儿，就连不怎么关心八卦的贺兰之都听说了。 此事说来是从苏将军家而起的，最近京城中上层社会因这事儿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就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妇小姐都听说了这件奇事儿。 苏家的七小姐苏芷柔因为一场落水而性情大变，就像活脱脱换了个人似的。原先温婉大方的性格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活泼好动的苏小姐。 要说光是变了性子，这本来也算不得什么。但是这位苏芷柔小姐不仅醒来后身边一个人都不认识，就连最基本的常识——如今是何朝何代都不清楚，这事儿就忍不住让人感到好奇了。 其中当属苏夫人最为忧心忡忡了。 苏夫人眼睁睁看着悉心培养了十六年的小女儿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不仅天天跟个野猴子似的在宅邸里带着侍女上蹿下跳的，而且还经常口无遮拦地说一些奇怪的话，苏夫人急得都天天掉眼泪，总觉得女儿被猴子精给附体了。 据说这些天，苏夫人在京城四处打听她女儿这个情况，究竟应该找个耍猴的治一治还是找个驱魔的道士赶一赶脏东西。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只有几户跟苏将军家关系好的人家才知道，只可是变了性情的苏小姐干了件骇世惊俗的事情，这才轰动了整个京城。 苏芷柔女扮男装去青楼当嫖客了！ 光是当嫖客也就算了，竟然还没带够银子！ 没带够钱也就罢了，竟然还自报苏家七小姐的身份，自愿报名要去青楼做头牌花魁抵债！ 由于这桩事情听起来实在太过奇葩，所以就闹到了整个京城的上层社会都人尽皆知的地步。 初次听说此事时，就连一向淡然温润的贺兰丞相都不禁大吃一惊。 当然，别人都是因为苏小姐做出的荒唐举动而震惊，但他贺兰之吃惊的原因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 从他听到“苏家七小姐跌落水中失忆，不记得自己名字不记得朝代”起，他就知道碰上同类了。 这个苏小姐绝绝对对是个穿越女！ 跟他这种为了保全性命而十分低调的穿越人士截然不同，这位苏妹子现在做的那些事情十分引人注目，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教科书版的穿越女主角了。 落水失忆、婢女助攻、女扮男装逛青楼、逛完青楼做头牌，十本穿越小说八本都是这些情节，贺兰之连脑子都不用动就知道肯定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穿越了。 只是那位可惜了当爹的苏将军，本来好端端地准备邀请贺兰之去参加他老人家五十的寿宴，结果听到苏芷柔在青楼要做头牌的消息，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看那架势估计脑溢血都快发作了。 贺兰之生怕这位老将军直接就厥过去了，急忙扶住他，替他顺了顺气，“苏将军没事儿吧？” “多谢……贺兰大人……老夫无大碍……”苏将军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握住贺兰之的手腕道，“咳咳咳……老夫有一事拜托大人……” 贺兰之赶忙道：“你请讲你请讲。” “老夫的身子是不能出面了，眼下只好请您将老夫那荒唐至极的女儿带出花街柳巷……咳咳咳咳……小女欠下的银子，老夫事后会还给大人的……”苏将军虚弱地恳求道，“不要让她再丢苏家的脸了！” “苏将军请放心。”贺兰之安抚地拍了拍老人家的脊背道，“我现在就去这一趟，一定完璧归赵。” 番外2-被调戏 看老江军这番苦苦请求，贺兰之也不忍心推脱，连忙应下对方之后，便匆匆走出宫门，驱驾向城北的花街赶去。 听到目的地是丞相大人已经十年未临的烟花之地，驱舆的车夫愣了一下后便会心笑了起来，“好嘞，贺兰大人。” 候在贺兰之身边的苏诺忍不住皱了皱眉，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听到丞相大人提起那个地方了，怎么今儿突发奇想要去青楼了？ 难道大人又要堕落回从前令人讨厌的样子了吗？ -- 第180页 想到此处，苏诺便觉得胸口闷得透不过气来，“贺兰大人，您……” “受人之托，去赎个人罢了。”贺兰之看到苏诺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立刻知道这孩子肯定又想些有的没的了，“别想太多，我现在没那个兴趣。” “属下不是那个意思……” 贺兰之无奈地看着急急忙忙想要辩解的年轻护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苏诺那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用说，他心里肯定就是这么想的。 话说离他穿越过去这都十多年了，难道原丞相那副荒淫无度的样子还不能改变吗？ 贺兰之有些郁闷。 不过得亏了车夫对于青楼熟门熟路，没有太多的时间来供给贺兰之郁闷，苏老将军请求他去赎人的青楼便到了。 “瞧这！！瞧这！！咱家这是把谁给盼来了！！” 贺兰之刚从车舆上走下，便听到一声惊喜异常的尖叫，硬生生地差点把贺兰之给惊得差点一脚缩回马车里。 迎面而来是一个风韵犹存的艳丽美妇人，纤腰楚楚又丰.乳肥臀。即使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但仍不能挡住其绰约风姿，可见她当时是个怎样的美人。 “相爷~这可是数年都不见呐~”美妇人娇滴滴地嗔道，“这么些年来，您就不想人家吗？” 还未等到对方近身，扑鼻而来便是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惹得贺兰之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十分不悦地蹙起了俊眉。 “不许靠近贺兰大人！”苏诺低斥一声，一手将贺兰之护在身后，一手拦下这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自然是招待贺兰大人咯！”那女子微微挑起弯弯柳叶眉，“人家做鸨母的，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贺兰大人这位贵客了。” 苏诺紧绷着面容呵斥道：“我家大人不是来玩乐的！” “我说这位俊公子，您都跟大人来这儿了，就不要这么一本正经了。”鸨母媚骨软软地靠在苏诺肌肉结实的胸膛上，“不若您也同贺兰大人一起乐一乐？” “胡……胡闹！！”苏诺推开鸨母，红着俊脸大声训道，“你身为女人怎么可以这样！！太不像话了！！” “鸨儿，我今天有要事而来，不要戏弄我家的护卫。”贺兰之皱着眉责令老鸨不要乱来，就连一向温润的神情也变得冰冷，“我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个新人。是个姓苏的姑娘，是不是？” “相爷也听说啦？”鸨母用丝帕捂着唇轻笑一声，“这个姑娘可不得了呢，相爷可是要点她的名？“ “不。”贺兰之面无表情地道，“我要赎她。” 番外3-劝人从良 （新文《[系统]撩汉游戏》已发，欢脱爆笑风，隔壁有请哦~~） “我要赎她。” 听到贺兰之面无表情地说出此话，本是春风满面的老鸨瞬间便僵住了笑意。 倘若丞相大人是来一睹苏芷柔芳容的，她当然无比欢迎，但是如果要买下苏小姐，这就让她难以接受了。 俗话说，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贺兰丞相说出此话，无疑让视财如命的她遭受割肉般的疼。 苏芷柔是她最近才捧起来的头牌花魁，除了手抚古筝唱过几次曲外，都还没正式出道给客人们见过，怎么能被人给赎出来呢！ 苏芷柔作为将军家的七小姐，自愿留在她的青楼中已经实属不易。能歌善舞又是大家闺秀，青纱半遮面，就冲着这层身份与神秘，即便是卖艺不卖身，无数客人仍然趋之若鹜。 托她的福，这些日子青楼的流水也好了不少，就算是贺兰丞相点名要赎人，老鸨也万分舍不得。 可是丞相大人这样的权贵，她也得罪不起啊…… “大人您这话真是……”鸨儿难堪地扯唇笑了笑，“大人想要赎苏姑娘，您也得看苏姑娘的意愿不是？我这儿好生招待苏姑娘，来听她唱歌弹琴的人又多得很，她未必愿意呐。” 贺兰之挑眉问道：“她唱什么？弹什么？” “一曲水调歌头。”老鸨抿唇一笑，颇为得意地道，“京城中最近传唱最广的，便是苏姑娘唱的《明月几时有》了。除此之外，苏姑娘还做出了一种名为蛋挞的点心，拴住来听曲的不少客人的胃。” 贺兰之听到老鸨这话忍不住扶额，连蛋挞都能捣鼓出来，这苏妹子果然是个穿越女没错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有穿越人士在用这首宋词，也不知苏轼他老人家在天之灵有何感想。 “不若贺兰大人听完她今日这曲，再做决定吧？” “不用听了，我已经知道了。”贺兰之摆了摆手，“带我进去吧，我要同她说几句话。” 老鸨见贺兰之如此执意，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领着这位丞相大人进入青楼雅座后，抬手召来红衣裹胸的美女，令其斟上一杯花酒。 “这是苏姑娘之前的花魁娘子，唤作俞扬。”老鸨挽起斟酒女子垂落在白酥胸前的乌发，“大人许些日子没来这儿，应该没见过她吧？虽不像苏姑娘有文采，但唱曲也极为动听……” “我已经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了，鸨儿不用向我这样介绍。”贺兰之微微笑了笑，用温润却直白的话语打断道，“带来苏姑娘即可，我要同她说些话。” 听到贺兰之执意要让苏芷柔来，唤作俞扬的美人不禁紧了紧握着酒器的手指，面上闪过一丝不甘之色。 -- 第181页 又是一个！又是一个！都是来寻那个苏芷柔的！不就会唱首明月几时有吗！有本事再多唱几首别的！ 老鸨见俞扬面色不善又捏着酒柄不动，唯恐丞相大人等急了，连忙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贺兰大人点名要苏姑娘，你还不快去请来。” 俞扬几乎要咬碎了牙，但她作为小小一个妓子又别无他法，只得低下头去请来新的花魁娘子。 贺兰之在雅座中仅等了一会儿，便听闻门扉被移开之声，抬头一瞥，只见一位薄纱覆面的少女走了进来。 “我是苏芷柔，听说有人要找我？”少女开口问道，其声宛若淙淙泉水，清澈透亮。面纱上方仅露出的一双墨色瞳眸神采奕奕，着实动人。 苏芷柔的视线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庞，直至到了雅座最里头的贺兰之，她的目光便停留住了。 紧接着双眼放出了像狼一样的光芒！ 贺兰之看到这种光芒忽然有点惊恐，因为赵胤扒光他衣服的时候眼神都没这么赤裸裸，那妹子看起来随时就要扑到他身上来了！ 苏诺见到此状，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似乎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苏妹子目光，却不料狼性妹子看都不看苏诺一眼，莲步轻移直接窜到了贺兰之身边。 头一次看见苏芷柔这样失态，鸨儿脸上有些挂不住，“芷柔……” 苏妹子像是没听出来老鸨的言下之意，反倒扯了扯对方的锦袖低声问道：“鸨母，这位小哥哥是？” “这位是贺兰大人，大人要同你单独说一些话，芷柔要好好答，我就先回避了。” 见鸨母十分识相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他与苏诺，同苏芷柔一个小姑娘共处一室。 “咳咳咳，”贺兰之干咳几声以掩尴尬，“早闻苏姑娘美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然非凡。” IX。UY　　“哎呀，贺兰大人太客气了啦~人家才十四岁，以后说不定会更漂亮呢~~~~” 虽然苏芷柔声音动听，但配上这种玛丽苏妹子自带的波浪音，贺兰之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苏老将军给他的这个任务实在太考验忍耐力了…… “我此次前来见苏姑娘，是希望苏姑娘能够同意被我赎身，回到苏家。”贺兰之耐着性子缓缓劝道，“苏姑娘芳龄十四，年纪还很轻，又是大家闺秀，实在不适合待在这儿。” “嗯~”苏妹子娇滴滴地应了一声，闪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贺兰之。 “苏姑娘有如此才华，与其埋没在青楼之中，还不若在苏老将军的寿宴上大放异彩。还望苏姑娘同意赎身一事儿，继续做回苏家千金。” “嗯~~到底怎么办才好呢~~” “苏姑娘的家人都很担心你，父母看到苏姑娘在这里，心里得多不好受啊。”贺兰之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嫖完娼劝人从良的嫖客，最后连自己都受不了这种劝法，狠下心使出苏妹子必杀招，“苏小姐样貌才学过人，想必过几年就会有青年才俊上苏家提亲，苏姑娘的绝美容颜在这个地方被其他男人看到，着实令人心痛嫉妒。我们还是好好回家吧？” “真是的~”苏妹子娇嗔道，“贺兰小哥哥这么喜欢我啊……那也没办法了，我就跟你走吧~~” 贺兰之长吁一口气，总算是把人劝动了。 老鸨那儿讨价还价的事情容易解决，托前丞相的福，贺兰府别的不多，金银财宝多得数不胜数。倘若要在京城排个福布斯财富榜，他贺兰之要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哪怕是天价赎金，他也能够照付不误，更何况还有苏老将军给他报销，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只可惜贺兰之还没来得及在青楼中喝口茶休息一下，紧接而来的又是一个骇人十分的消息—— 他偷偷来青楼的风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漏了，听到这个消息的年轻皇帝气势汹汹杀过来了！！ 番外4-傲娇吃醋也有意思 年轻皇帝原本在御书房平心静气批改奏章，一听到自己派去保护贺兰之的暗卫的汇报，说丞相背着他偷偷摸摸跑到青楼去，结果当场青筋暴起，气得直接撕烂了一本奏章。 旁边磨墨的新人太监哪见过这位年轻皇帝发这么大火，吓得双腿直打哆嗦，颤颤巍巍地跪在一边，连口唾沫都不敢咽。 “他倒是本事大了啊？！现在敢背着朕跑到那种地方去了。”赵胤咬牙切齿地把撕成两半的奏章拍在桌上，“摆驾！去城北的游郭！” 得了圣令的宫人连忙退下，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准备皇上微服私访用的车马。虽说天子去花街终归不妥，但皇上盛怒之下，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不敢多嘴，只得按皇上说的照办。 这下可好，这位皇帝大人连奏章也不批了，带着皇家禁卫一口气就杀到了花街，直接把丞相家的车舆堵在了柳巷口。 “马车里面的人统统下来！”赵胤身边的禁卫长大喝一声道。 车夫何曾见到过皇家的禁卫，自然不知对方是听从当今圣上命令而来的，还以为是什么来势汹汹的闹事者。但无论对方气焰多足，一想到身后车厢里坐着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车夫便收起马鞭，双手叉腰底气十足道：“胆敢拦我们的车，你知道里头的人是谁吗？！” “不管里面是谁，再不出来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听闻车外传来的吵闹声，苏诺浓眉微蹙，抱拳向贺兰之请示道：“大人，请容属下出去一探究竟。” -- 第182页 贺兰之瞥了一眼旁边似乎有些受到惊吓的苏妹子，点了点头向苏诺嘱咐道：“快去快回，尽量和平解决，不要动用武力。” 苏诺应声道是，纵身跳出马车之外，一板一眼地开始与对方的势力交谈起来。起先倒还正常，然而没超过三句，对话声就变成了短兵相接兵刃相向之的声音。 “跟他说了不要动武，怎么还是用上这一套了……”贺兰之扶额，叹了一声。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苏诺怎么还是容易冲动，都说了要好好跟别人说话嘛，和气生财。 突然，外头乒乒乓乓的声音停了下来。贺兰之眼皮子一跳，本能反应告诉他，接下来好像有十分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 “胆子肥了啊？竟然敢偷偷找女人？！” 只听见一个饱含怒意的低沉声音从外头传来，贺兰之眼睁睁看着赵胤一把撩开马车的帘子，不等他跳窗逃跑就直接将他堵在车厢壁上，“找的还是这种连胸都没有的小姑娘？！” “谁说我没胸了！”苏妹子一听这话就炸了，气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人家在发育中啊你懂不懂！一上来就先看人家胸，真是个流氓！思想肮脏！” 赵胤从小到大，何时被人这么骂过。就算是当年幼小被当做傀儡皇帝的那段时间，也没见得有谁敢当他的面骂他的。 微服私访期间竟有人对着他破口大骂，这种无礼之人不教训，天子的尊严何在！ “慢慢慢慢慢！先别生气……你冷静你冷静……”贺兰之一看事态要往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连忙上前拦住赵胤，附在他耳边轻声解释道，“这人是苏将军的女儿，她是因为出门没带够钱被留在青楼中了卖艺。他老人家听完这件事，气得差点中风，现在还卧在床上呢。我就是帮个忙，替他赎苏姑娘，将她带回去而已。” 赵胤挑了挑眉，低声在贺兰之耳畔问道：“你觉得朕会信吗？” 贺兰之也急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跟你都……我做什么还要找别人，我疯了我！” 难得温润冷静的丞相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差点当着苏芷柔的面就要说出他对赵胤的情感，意识到方才想要脱口而出的话，这位美人丞相禁不住羞红满脸，颇为恼怒地窥了成年皇帝一眼。 赵胤盯了他许久，嘴角终于从很不高兴的下垂缓缓变成了紧抿的一条线，看起来已经消了不少气，憋着不让自己乐得笑出来。 “算了，”这位傲娇的皇帝大人终于放开了贺兰之，转过头看向苏芷柔，“看在阿之的面子上，就原谅你这一回。” 既然赵胤这样说了，那么这件事情本来到此也就可以结束了。然而贺兰之怎么也没想到苏妹子骨气如此硬，昂着脖子“哼”了一声，丝毫不买赵胤的账。 连惯用的波浪都没有，可见苏芷柔的的确确被那句“胸都没有”的话给刺激到了。 赵胤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你什么态度！” 苏妹子伶牙俐齿地回嘴道：“那你什么态度？什么脾气？” “好了好了，别吵了……”和事佬贺兰之头疼地劝道。 赵胤看样子是怼上瘾了，连外面的禁卫都不喊，直接自己上阵教训苏芷柔，像个幼稚的小学生似的，“你先破口大骂，难道要别人听了骂还笑脸相迎？堂堂一个苏家闺秀，竟一点家教都没有！” 苏妹子不依不饶，“弄得你很有教养一样！” “够了！都闭嘴！”忍无可忍的贺兰之吼道，一手拉起赵胤就往外走，“回去了。” “贺兰公子~~~”后头的苏妹子娇滴滴唤道，“那人家呢~~~？” “我会令车夫将苏小姐安送回府的。有缘再相见，日后再会。” 说罢，贺兰之头也不回地牵着赵胤就出了车厢。外头没有想象中鲜血淋漓的狼藉之貌，他担心的苏诺正安安静静地坐在皇家禁卫长旁边，举着对方的短剑学习比划，场景十分和谐，颇有丞相府那群护卫组的师兄弟其乐融融的样子。 见到皇帝与丞相从车舆中走出，双方纷纷半跪行礼道： “大人，皇上。”“主子。” 赵胤浅浅地应了一声，转身对丞相府的车夫下令道：“过会丞相跟着朕走了，你把苏小姐送回将军府。” “苏诺。”贺兰之出声唤道。 “在。”苏诺上前一步，注视贺兰之的眼瞳中露出细小若星的光芒。 “今天先不用跟着我了，你送苏小姐一程，随后也回府吧。” 苏诺的眼底闪烁的光瞬间熄了下来，直至一旁的禁卫长拍了拍他的肩作为安慰后，他才抱拳应答道：“是。” 番外5-欠你老赵家的 自上次将苏小姐送到将军府后，日子不过多久，苏将军的五十大寿便到了。 寿宴定在一旬一次的休沐日。为了祈求半百大寿的福佑，显示老将军的宅心仁厚，苏家已向周围的乞丐施粥半月，足以见到苏将军对此次寿宴的看重。 老将军咳疾痊愈后，为感谢贺兰丞相将其女儿带回将军府的恩情，亲自登门拜谢，邀请丞相大人能够赏脸，到将军府参加他老人家的半百寿辰。 想来在休沐日也没有什么重要事情，贺兰之便点头应承下来，顺便在办完所有公务的当日晚上同年轻皇帝说了说这件事。 “你要去，那朕也去。”赵胤搂着贺兰之的纤瘦腰肢，在对方白皙脖颈上缓缓落下一吻，“朕要是放朕的相父一个人去，被人觊觎怎么办？” -- 第183页 “胡扯什么，哪来那么多的觊觎……嗯哼……”贺兰之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酥麻，轻微的呻吟不禁从薄唇间倾泻而出，“可皇上不是已经推辞苏将军的邀请了吗？” “朕虽然推辞了，但若是明日朕去了，那他老人家仍旧得亲自恭迎朕。”赵胤用双唇在贺兰之的脖间吮出一个玫红色的痕迹，“此事就这样说定了，为了明日的寿宴，那朕今晚就不折腾你了。” 贺兰之听了年轻皇帝这话，差点没伸手给赵胤头上来个爆栗。 合着今晚任由赵胤吃尽豆.腐还不够，原定的项目竟然是河蟹运动！ 尼玛前一天晚上已经把他做得走不动路了，居然今晚还要再来？ 他贺兰之是欠你老赵家的还是咋的？！ 白天做丞相辅佐皇帝处理政务，已经把他累得够呛了，晚上还得天天伺候皇帝侍寝！妈的，这皇帝干脆累死他算了！ 贺兰之揉着自己的脖子上的吻痕，想到赵胤原本打算榨干他的精力，气就不打一处来道：“那微臣是不是还要谢谢陛下.体贴了。” “之之怎么就生气了？”赵胤轻笑着安抚道，“朕好不容易能够你在一起，美人丞相在怀，朕不吃不就成傻子吗？” 贺兰之愤愤道：“吃干抹净，就你一人爽了！” 赵胤挑起俊眉，重复贺兰之的话反问道：“就朕一人爽了？” “……”贺兰之沉默起来，耳根子开始渐渐泛红。 赵胤继而又道：“是不是昨晚的事情，要朕帮你回忆一遍？” 贺兰之被赵胤的话唤起昨夜难以启齿的床笫回忆，一张俊脸全然变得臊红。 “你处理公文的劲头太狠，即使不眠不休也要把事情处理完。朕要是不在床上对你狠些，怎么让你请假休息？” 贺兰之不禁微微一愣，恍然之间才明白过来年轻皇帝傲娇背后的温柔…… 原来赵胤连续几晚行房的用意在这里。 “小胤……” “但阿之实在诱人，销魂噬骨让人难以忘怀。倘若你不是丞相，仅是个后宫里的女子，那朕估计连朝都不想上了，天天跟你颠鸾倒凤。后人也定要说你是个红颜祸水了。” 贺兰之：“……” 明明刚刚自己还被感动了一把，怎么瞬间又被这小子的骚话给毁了…… 还说什么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话，谁不知道他赵胤把江山社稷看得比什么都重，扯什么蛋。 这小子成年后，说出来的话真是越来越混了。 番外6-真香警告 初十的休沐日，苏将军的寿宴如期而至。 贺兰之从丞相府带着贺礼出发，前去将军府祝寿。而丞相府的车舆前头，还有一座明黄色的銮驾悠悠地给他的轿子带路。 由于这些年皇上勤政爱民，丞相辅佐有方，整个国家进入太平盛世，国库丰盈的条件下，皇帝大人的仪仗自然也要气派十足。 皇上的御驾前，两个身穿红衣的太监开道。他们手中提着瑞兽形状的香炉，兽嘴里飘出的袅袅青烟，将整个大街都熏染上了皇家的味道。 两个提炉太监的后头，齐齐整整地跟着两排宫廷的太监，前前后后都高举着旗罗伞扇，为轿辇上的年轻皇帝遮蔽着太阳。 天子銮驾的后头，还跟着数十个抱着乐器的佳人才子组成的宫廷乐队，据说这些人是皇帝派来专门去为苏将军奏寿曲的。 一把年纪的苏将军听到皇上跟丞相亲临将军府，又得了这么大的礼，一大清晨就早早候在门口，诚惶诚恐地前来接驾。 被禁足在家的苏小姐见到她老爹这样惶恐的模样，不禁侧过头去问一旁服侍她的侍女：“这是谁要来我们府上啊？”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听说老爷的这次寿宴，连皇上和贺兰丞相都来了，能让老爷亲自去迎接的，一定是皇帝陛下和丞相大人啦。” 正谈话间，苏芷柔便见到一前一后的轿辇中，缓缓走下两个贵气非凡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身穿一件龙踏祥云的明黄袍子，衬得他俊容霸气又尊贵。走在他后头的男子，则穿着一件墨蓝的华服，相较于前者而言，后者的气质更为儒雅温润，淡色的薄唇上还挂着一丝和煦的笑意。 “那两个人竟然是皇上和丞相？！” 苏芷柔惊讶地叫出声，没想到上次在青楼里赎出他的男人是当朝的丞相。更没想到的是，那个跟她当街吵起来的男人居然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这就是我的情债啊……”苏芷柔捂住胸口，装作十分痛苦地摇了摇头。 一个温文尔雅的丞相说什么都要将她赎出青楼。一个皇帝霸道傲娇，看到丞相赎她出来，气得失了风度，根本不管自己的皇帝身份，直接当街跟她互怼。这是多么傲娇表达爱意的方式啊！ 两个人都是她郎君的不错人选，哎呀，二选一好难哦~ 正当苏芷柔美滋滋地纠结究竟选谁好时，旁边一声声叫唤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姐，小姐。” “啊？”苏芷柔猛地从自己的困扰中回过神来，望向身边的婢女，“怎么了？” 婢女小声地道：“皇上跟丞相已经过去了，老爷的寿宴要开始啦，我们也走吧。” 苏芷柔颔首，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十分端庄地走入了宴会宾客的主厅，在属于苏家小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 第184页 寿宴的开场以皇家宫廷的乐队奏曲为先，这是皇上送给老将军的礼物。 老将军听着琴瑟并鼓之声，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满脸红光地看着坐在高位上的皇帝大人，口中不住地说着：“谢陛下龙恩。” 赵胤摆了摆手，示意老将军不必言谢。 在宫廷乐师奏曲完毕，其余人陆陆续续地奉上自己的贺礼。等苏家其他六个小辈献完礼后，终于轮到了在宴席上等待已久的苏芷柔。 苏芷柔笑盈盈地站了起来，婷婷地给老将军行了个礼，随即开口道：“我献给爹的礼物较为特殊，让各位见笑了。” 主持寿宴的管家问道：“七小姐要送给老爷什么？” “我要为爹爹作诗二首。”苏芷柔环视一圈众人的面孔，不出意料看到了他人惊讶的神情，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得意笑容，“那么，下面我开始第一首。” 苏芷柔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开始背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 开头一出，作为现代人的贺兰之便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诗仙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全诗极具有李白的个人特色，浪漫色彩十足，又有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神来之笔，抒发出一种不卑不屈的潇洒情感。 作为高中必背篇目，贺兰之现在都能背出这首诗的大半内容。 苏姑娘想装逼的心情，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但这样拿来别人的诗直接用，是不是不太好？ 好歹古人也是十年寒窗苦读，绞尽脑汁斟词酌句写出来的诗句，就这么被直接拿走，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情吧。 ……难道剽窃古人的名作已经成为穿越人士的习惯了吗？ 贺兰之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所有人被这诗的文采与内容折服之时，他的神情便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倾听长诗的赵胤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贺兰之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微微歪动身子，轻声问道：“你不喜欢这首诗？” 贺兰之摇了摇头：“不，很喜欢……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贺兰之想了想，用委婉地语言道，“只是苏小姐不应该作这诗。” 赵胤瞥了一眼吟诗的苏芷柔，再看看贺兰之的反应，抿了抿薄唇，思考自家丞相这句话背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芷柔背完一首诗，满意地看到了众人叹服与沉醉的反应。过了片刻后，像黄鹂似的清脆声音再次响起： “第二首，《琵琶行》：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苏芷柔念着念着，许多原本神情陶醉的人开始渐渐变了脸色，看向苏芷柔的眼睛里出现了疑惑。 在座的宾客之中有不少是文官，以他们变化的神情来看，显然是听出了两首诗截然不同的风格差距。 前一首语言浪漫大气，后一首比起前一首通俗易懂许多，而且精于画面与声音的表现。很难想象这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这位苏小姐的诗……莫不是找人代笔的吧？ 苏芷柔念完诗后，现场一片寂静。 尴尬，贼他妈尴尬。 贺兰之不用想也知道，苏芷柔的两首诗一定是引起了在座宾客的猜忌。现在朝中的文官都是考试选出来的，文采个顶个的好。这种风格上的问题，肯定一下子就能听出来了。 眼看热闹的寿宴气氛渐渐冷却，同为穿越者的贺兰之只好带头鼓掌，转移众人集中在苏芷柔身上的注意力。 “好诗，好诗！”贺兰之硬着头皮道，“苏姑娘真是才华斐然的妙女子啊！” 贺兰丞相带头说好，其他人也不好再摆出质疑的面色，纷纷扬起笑容，跟着丞相鼓掌，连连夸赞苏将军生了个好女儿。 “哪里哪里，太夸赞小女子啦~~”苏妹子娇滴滴一笑，羞俏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扑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喜悦与兴奋的神情。 苏芷柔的特殊礼物呈上后，不少文人像是不甘示弱似的，纷纷起身开始说起贺词。词礼与酒菜共赏，所来宾客觥筹交错，宴会的气氛渐渐回暖起来。 趁着别人都不注意，赵胤侧身悄悄凑近贺兰之，轻轻咬了咬美人丞相的白皙耳垂，略带醋意的问道：“方才为什么要救场？” “皇上别闹！”贺兰之脸上飘过一抹绯红，偷偷地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垂。 “你不说，朕再咬一次。” “这个……”不能说出苏芷柔跟他同为穿越人士的事情，贺兰之只好换了个说法道：“我与苏小姐是故交。” 赵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在青楼见了一次就叫故交了？” “不是这个意思！”贺兰之眼看皇帝的醋坛子又要翻了，连忙解释补充道，“我这个故乡，是故乡之交的意思！” 故乡之交？ 赵胤挑了挑眉，他家宝贝丞相的交友圈他摸得比贺兰之还清楚，苏芷柔的名字以前听都没听说过，哪儿来的这个故乡之交？ 等等……他好像知道了。 赵胤何等聪明，稍稍转念一想，便立刻明白了这个“故乡”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先前就有猜测过，贺兰之的灵魂是来自别地的人。 毕竟十多年前贺兰之性子大变，除了换灵魂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别的说法了。 -- 第185页 虽然他小时候曾否定过这个想法……但是成年以后，赵胤还是选择相信这个说法。 嗯，真香。 而且根据阿之的表现来看，他原先所在那个地方的文化估计与大洲十分相像，或者比大洲更为先进，所以才能很快地融入这个朝代，扮得旁人毫无察觉。 当然，这些都只不过是他的猜测而已。他没有跟贺兰之亲自确认过这件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阿之亲口告诉他。 美人丞相不愿意告诉他，必定是有他自己的隐情。作为恋人与皇帝，他愿意等待贺兰之对他敞开心扉。 如果苏芷柔与贺兰之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话，那么她之前所作的那些骇世惊俗的事情也就说得通了。 那个地方兴许不认为女子进青楼是件不好的事情，或者……那个地方根本没有青楼，所以苏小姐才会对青楼如此好奇。 番外7-坦白 在猜到贺兰之所谓的“故乡之交”究竟是什么意思后，赵胤也在那场生日宴会之后，开始对这位苏小姐放缓了态度。 虽然有时候仍然不是很喜欢那位苏小姐，不过鉴于想要对他家美人丞相了解更多的缘故，赵胤时不时地就召苏芷柔进宫，借着“随便聊聊”的借口，旁敲侧击出阿之的故乡信息。 然而赵胤的这些无心行为，在不同有心人的眼里，倒有了不同的含义。 苏芷柔对于赵胤态度的转变还颇为洋洋得意，因为在她看来，这位大洲年轻皇帝表现就是个活脱脱的傲娇： 虽然表面露出一副对女人根本没兴趣的样子，然而还是要三天两头把她召进宫去，摆明了就是对她有意思嘛！ 这不是傲娇是什么！ “哼~”苏芷柔坐上宫中派来接她的轿辇，嘴角上扬十分高兴地想道，“第一次见面就吵架的皇帝又怎样，还不是被本小姐迷住了~” “过会儿进了皇宫，你可千万不能忘了礼数。倘若在宫里见到了贺兰丞相，也要向他行礼知道吗？”苏芷柔的娘亲在轿子外叮嘱道。 “知道啦知道啦！” “你这孩子根本不懂。”将军夫人幽幽地叹了口气，“皇上至今尚未娶妻，而这些日子频频召你入宫，你懂这意味着什么吗？” 苏芷柔有些不服气地道：“谁说我不懂的，不就是皇上对我有意思嘛！那个贺兰丞相还对我有意思呢！” 将军夫人听到此话大惊失色，连忙压低声音斥责道：“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呢！你这孩子真是……进宫后可得多长点心呐，听到了吗！” 苏芷柔有些不耐地噘起嘴，旁边的丫鬟倒是凑过头来问道：“小姐？夫人说点心？什么点心？嬛绵” 苏芷柔：“……” 进宫之后，正如将军夫人所预料的，苏芷柔在长廊上撞见了贺兰之。 那位俊美的丞相大人一边走路，一边垂头看着奏本凝思些什么，与她擦肩而过时，根本没有注意到苏芷柔的存在。 被忽略的苏芷柔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 难得她今天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怎么可以被丞相连看都不看一眼呢？！ “贺兰大人。”苏芷柔出声叫住匆匆行走的贺兰之，随后欠身微微行了一个礼，露出一个莞尔的微笑。 “苏小姐。”贺兰之的思路被兀然的一个女声打断，回过头来，向苏芷柔稍稍颔首，目光瞥见她身边的御赐令牌，一双的斜眉不禁蹙起，“是皇上请你来的？” 苏芷柔露出相当灿烂地笑容道：“嗯！皇上最近还挺喜欢让我入宫来的，说我讲的那些奇事都是他没听说过的，这让皇上感到很有趣。” 贺兰之听到这话，身形微不可见地轻晃了一下，就像是被什么动摇了心神似的，随后望向离自己还有几步之遥的金銮殿，面容上浮起一丝落寞的神色。 “是这样啊……” 原来除了自己之外的穿越者，赵胤还是一样会动心啊…… 贺兰之苦笑一声，见到此状的苏芷柔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为什么丞相会听了她的话之后，情绪会突然低落起来？ “那贺兰大人是要去跟皇上谈事情吗？”苏芷柔好心地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进去吧？” “没关系……”贺兰之仓皇地将奏本收在身后，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温润的笑容，“我过会再来就好了……” 虽然对贺兰之的推脱感到奇怪，但苏芷柔也没有想太多，简单地向贺兰之再次行了个礼后，苏芷柔道： “那我先进去了。” 贺兰之点了点头，在注视着苏芷柔跨入金銮殿的那一刻，他瘦削的身子又再次轻轻晃了晃，随后像失了恋般地转过身子，仓皇而逃地落寞回到御书房中。 而金銮殿中的赵胤刚与其他大臣议完一些政事，还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见到苏芷柔如约而至，心情不错地点了点头，挥手道： “给苏小姐看茶，赐坐。” “谢皇上。”苏芷柔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上御赐的红木椅上，随后抬头看向高高坐在龙椅上的赵胤问道“皇上是跟丞相大人有约吗？要不要紧啊？” 赵胤挑了挑俊眉，不答反问道：“为何如此问起？” “我刚刚在门口碰到贺兰丞相了，他问我怎么来了，我就说今天要跟皇上聊天。 “本来看他丞相好像是要有事情要跟皇上商量，我问他要不要一起进来，没想到他摇了摇头，说过会再来。 -- 第186页 “所以我就有点疑惑，你们是不是已经约好了……” 一听到苏芷柔在金銮大殿门口碰上了贺兰丞相的事情，赵胤本来挂在唇边的笑意便渐渐消失了。 “完了，”赵胤低不可闻地咂舌一声，“阿之肯定误会了！” 苏芷柔没有听清，侧着耳朵疑惑地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没什么，今天你先回去吧。”赵胤连余光都不给苏芷柔一眼，急急忙忙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子往门外走去。 苏芷柔被赵胤抛在身后，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那今天的谈话呢？” “朕没空听你说这个，谈话就到此为止，过会朕会派几个宫人送你出宫的。” 话音刚落，那身明黄色龙袍的衣角已经消失在转角处，苏芷柔一脸茫然地看着赵胤火箭一样离去的背影，完全不知道究竟是哪句话点燃了这位皇帝大人的引线。 赵胤走在长廊上，步子迈得又大又快，身后的太监腿不够长，小跑着才勉强跟上赵胤的步伐。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皇上竟然还能走得更快。到最后，连一些值班的侍卫都忍不住侧目看着前头皇上疾步，后头的太监拖着拂尘跟着皇帝撒丫子狂奔的旷世奇景。 赵胤迈着大步跨过门槛，入眼正看到望着奏折发呆的贺兰之，赵胤立马令人把门关上，走到美人丞相身边低问道：“怎么了？” 贺兰之抬头看向赵胤，默不作声地凝望着他的眼瞳，随后轻轻地问道：“陛下是不是……对苏小姐动心了？” 说这话时，贺兰之的眼眶不禁微微红了起来。 一见贺兰之红了眼眶，赵胤连忙挥手把身边的近侍也都遣下去，十分心疼地道：“你是不是又在多想了？” “皇上近期频频召苏小姐入宫，宫中不少人已经察觉到皇上对苏小姐十分上心一事了。” 果然是吃醋了。 赵胤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伸手拦住贺兰之的窄腰，俯下身吻住美人丞相的薄唇，将他余下的醋意含到了自己的口中。 “嗯……酸酸的。”赵胤咂了咂道。 贺兰之见赵胤不愿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墨目的光芒黯了黯，伸手推开赵胤，拿了奏本就往门口走去。 “阿之！”赵胤一看这是要玩脱的节奏，连忙拉住贺兰之衣袖唤道。 “陛下不必顾忌微臣，”贺兰之的声音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微臣早就已经做好……这一天来到的心理准备了……” 赵胤握紧拳头，冲上前从身后环住贺兰之道：“笨蛋，朕怎么会对那个女人上心。朕的一生挚爱只有你一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那位苏小姐……” “唉……”赵胤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朕想更多地了解你的事情，所以才不得不问她。你不是说她是你的故交么，你不愿告诉朕那个朝代的事情，朕只能自己去探寻了。更何况朕觉得那个朝代的新颖东西不少，当做奇闻异事听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 贺兰之猛然睁大眼睛，愣愣地转过头来看向赵胤，“啊？” “阿之还不打算向朕坦白吗？”赵胤从贺兰之的喉结处往下吻去，“明明身心都已经交给朕了，这件事却想要瞒朕一辈子吗？” 贺兰之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皇上难道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算是吧，朕大概十七岁左右就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赵胤轻笑一声，“你在这方面总是太迟钝了，苏芷柔哪个地方比得上你？朕怎么会看得上那种女人？” 贺兰之有些焦急地道：“可她也是穿越者……” “哦？你们管这个叫穿越？说法倒还挺形象的。”赵胤挑了挑眉，继而看着贺兰之道，“朕可不是因为你是什么穿越者才会爱上你的。朕喜欢的，是你的这个人。别的人，朕看都不想看。你就算让朕喜欢苏芷柔，朕也喜欢不起来。” “你还想喜欢！”贺兰之气得手中的奏本就拍在赵胤的胸口道。 “不喜欢不喜欢，”赵胤连连否认道，“朕就喜欢你一个，至始至终都只有你，以后也不可能会有其他人。 “那么，阿之愿不愿意把你的事情告诉朕了呢？” 被赵胤问到这件自己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提起的事情，贺兰之不禁有些抗拒地后退了一步，然而抬头看向赵胤那双耐心注视自己的墨瞳时，贺兰之的后退步子顿时挪不动了。 “我……”贺兰之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道，“的确如陛下所想的，我并不是陛下熟知的贺兰之……” “不对，”赵胤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抓住贺兰之的手认真道，“朕熟知的那个人，是你。” 贺兰之的眼瞳里亮了亮，有些羞赧地点了点头，随即继续方才的话题道：“事实上我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只知道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是大洲的奸臣丞相了……虽然一开始是不想被杀所以才在丞相的职位上兢兢业业，但是在见证过一次灾荒之景时，我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做个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丞相。” “你的肉身呢？” “不是很清楚……但应该再不会回去的。” “你当然不能回去！”赵胤忽然拔高声音，语气中充满了不容拒绝的霸道，“你喜欢的人是朕，你怎会舍得抛下朕一人！？哪怕你要回去，朕都要把你强留下来。” -- 第187页 “这……” “你不会的，对吗……”赵胤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像是所有的骄傲与自矜所筑起的外壳都在一瞬间轰然崩塌，小心翼翼望着贺兰之地轻声问道，“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贺兰之突然温柔地笑了。 明明是个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皇帝，却在碰上他的事情时变得无比脆弱与不堪一击，最终只能用不确定又紧张的眼神期待着他的回答。 还真是，一个傲娇的皇帝啊。 “嗯。”贺兰之回抱住赵胤道，“不会的。” 因为我们之间已立下誓言。即使是天南地北，即使是天各一方，哪怕是隔着千百年的朝代，我也会回到你的身边。 一定。 番外8-可喜可贺 距离苏芷柔穿越已有一个月。 二十一号是京城中一年要举办一次的夏至庆典，据言这一日连皇上跟丞相大人都会休沐休息，许多情人都会在这一日约会，是个定情的好日子。 这是她前些天从将军夫人处听说的。 于是这些日子，苏芷柔便天天坐在将军府的园林里，配上一副有些哀愁的表情，摘了朵花就扯花瓣叶子。一改先前放荡不羁的爬树猴子形象，转变成为“深闺幽怨大小姐”的人设。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由谁堪摘……”苏芷柔折下花瓣悠悠地嶼、汐、團、隊、獨、家。叹道。 “小姐，您这些日子都愁什么呢？” 苏芷柔深深地看了眼旁边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鬟，再次悠悠地道：“你知道吧？庆典就快要到了。” “嗯嗯！庆典的时候有好多好吃的！”小丫鬟乐滋滋地吸了吸口水道，“夫人给我们这天放假的时候，我每次都会去买零嘴吃，可好吃了！” “成天就想着吃！”苏芷柔抬手敲了一下丫鬟的脑门子，“你怎么不继续问我愁什么呢，我还等着你问呢！” “哦，哦……那小姐您到底愁什么呢？” 苏芷柔立马继续扮出方才忧愁柔弱的样子，托着下巴道：“唉，我愁我实在太招人喜欢了……庆典到时候肯定是皇上要约我，丞相也要约我，这可怎么选择呢~” 小丫鬟眼看着苏芷柔说这话时，嘴角越翘越高，就差点翘到天上去了，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小姐您笑得这么开心，真的有发愁吗？” 苏芷柔立马拉下脸来：“废话！” 小丫鬟立马噤声，做小鸡啄米的乖巧状。 苏芷柔哼了一声，继续美滋滋地发她的愁道： “这一个呢，是温润如玉的美男丞相；另一个呢，又是占有欲很强又霸道的傲娇皇帝。你说这两人都那么喜欢你家小姐，我可怎么办呢~” “那就谁都不约去吃凉皮呗。”小丫鬟想都不想地张口答道。 于是她的脑门子又被挨了一记板栗。 “又想着吃！”苏芷柔嗔了一句，从石座上站起回房，一路自言自语地轻声计划道，“谁都不约，倒也是个不错的办法。两个人都吊着，让他们急一急好了，看谁会先忍不住跟我告白……哦吼吼吼吼~” 被落在后头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跟上，“哎呀小姐您怎么又在疯笑了……” 毫不意外又吃一记板栗。 然而三日后的庆典之中，出乎苏芷柔意料的，无论是贺兰之还是赵胤，任何一位她臆想中的男主角都没有给她发来任何约会的邀请。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为什么都不约我？！” 候在苏芷柔旁边的小丫鬟把脑袋凑过来道：“一定是皇上跟丞相大人约着去吃龙虾了。” 苏芷柔扔给她一个白眼道：“吃什么龙虾！我看你像龙虾！” “哎呀，婢子真的觉得这是有可能的嘛！万一皇上跟丞相大人都想约小姐出去玩，但是两人又怕伤了兄弟情分，结果他们就约定谁都不出手，一块去吃小龙虾了嘛！” 苏芷柔深思片刻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听你这么分析也有道理。” “小姐也觉得有道理吧？不过婢子听说丞相大人是皇上的义父，或许婢子这个兄弟请应该说成父子情……？” 苏芷柔扶额：“父子情也太可怕了，你还是赶紧去吃你的小龙虾吧，别在我眼前晃悠了。” 小丫鬟兴高采烈地唱了声喏，拿着自己的工钱就屁颠屁颠跑了。 想通贺兰之跟赵胤不来约她的缘由后，苏芷柔终于释然了。 不过都已经穿到这个朝代来了，只是因为没人约她就不去庙会庆典的话，也不太符合她的性格。 想到此处，苏芷柔便换上了自己的男装，趁着将军府那些下人的不注意，偷偷摸摸溜上了街去。 夏至的庆典于将近傍晚之时开始，悬挂在门梁上的大红灯笼与黄昏时际的暖红晚霞团揉成一片。 与渐渐暗下来天色相反，头上簪花的少女渐渐地从家门中走出，与在楼下等待自己的情郎约会。 十七八岁少女脸上飘出一团团绯红，远远要比那彩霞与灯笼更加美丽动人。 街上洋溢着暧昧热闹的气氛，空气中飘荡着荷叶清香与淡淡脂粉的香气，还稍许混杂了一些夏季独有美食的味道。 夏至意味着夏季开始，路上许多行人都换上了清凉的汉服。苏芷柔也换了一身清爽的男装，悠悠地在街上闲逛着。 -- 第188页 忽然，她的视线停留在流动人群的一对男子的背影上。 在一群怀春男女之中，那对紧紧牵着手的男子背影显得十分出挑。一个身形瘦削而清俊，一个身材高大而挺拔，光看背影就能知道，这二人都是人中龙凤的人物。 看到这二人，苏芷柔的脑海中突然自动蹦出八个字： 十指紧扣，一生相守。 “这可是两个男人啊！”苏芷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在想什么！” 那对男子紧了紧互相牵着的手，深深地凝望了一眼对方，不急不缓地继续往庙会走去。 “那两个人……是皇帝和丞相？”苏芷柔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是我看错了吗？？！” 眼看着那一对男子的身形渐渐隐匿在人群中，即将要从她的视线里消失，苏芷柔当机立断，决定即刻跟上去看看。 这个事情对她来说实在太劲~爆了，如果不去确认一下的话，她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苏芷柔一路偷偷摸摸地跟在这对十指紧扣的男子后头，全然不管旁人对其纷纷侧目的目光。 毕竟对于她来说，确认这种惊天大事可要比路人的目光重要多了。 苏芷柔鬼鬼祟祟地跟着二人，最后跟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高台上。不知何时，四处的人群早已消失不见，先前热闹的空气也在此刻变得寂静。 站在这个高台上，正好能看到全京城的浪漫夜景。 “哦豁~还真是挺会挑地方的~”苏芷柔点了点头地评论道。 其中一个男子蹙起眉头，警惕地猛然回头：“什么声音？！” 苏芷柔立刻躲到旁边的大榆树后，屏气捂住自己的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这个地方不会有人的，再说还有暗卫在暗中护着，小胤不要紧张了。”一个温润的男声安抚道。 嗡嗡嗡嗡嗡…… 苏芷柔为了她的八卦大业，不得不躲在榆树后头忍受蚊子的叮咬，整张脸上已经写满了崩溃。 谁知道榆树周围有这么多蚊子！蚊子多也就算了，这群蚊子就像饿了八百年似的，一看到苏芷柔这位白白嫩嫩的大小姐，如同战斗机一般冲她一拥而上。 “啪！” 苏芷柔忍无可忍地把叮在腿上的一只蚊子拍扁，送它去见伟大的马克思。 “肯定有人！”那人沉声笃定道，“我真的听到声音了！” 那个温润的男声有些困惑，“可是我没有听见啊，是不是小胤你听错了？” “是吗？兴许是我太久没休息，出现幻听了。” 苏芷柔这下连蚊子也不敢拍了，只好继续忍受蚊子的骚扰，偷偷躲在树后看他们，借着远处的阑珊灯火观察那二人流畅完美的脸部轮廓。 皎月渐渐升高，榆树的阴影如同落在其中一位男子脸上的发丝，被对方缓缓撩起。银色的月光洒在他的面孔上，一双墨目中的眼波汩汩好似萤火流动，惹得苏芷柔差点惊叫出声。 真……真……真的是！！真的是贺兰之那个美男丞相！！ “阿之，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 贺兰之笑容浅浅，微微颔首应道：“嗯。” “我对你第一次产生情愫，对你的第一次告白，都是在这个地方。 “自那之后，我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跟你一起来过这个地方了。” 身形更高一些的那个男子侧过脸来，那俊俏硬朗的侧脸曲线，不是大洲的天子赵胤是什么？！ “我们每年都来一次这里吧？” “嗯。” “有你在我的身边，是我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赵胤的话音落下，薄唇便轻轻覆在了贺兰之的双唇之上，先是浅浅地吮吸着，随后慢慢用舌尖撬开贺兰之的齿关，缓缓加深了这个吻。 苏芷柔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瞪到了最大的程度。看起来恨不得自己拿个放大镜直接怼到他们的脸上。 三观完全崩塌了。 原来皇上跟丞相两人根本没有喜欢她，他们这对君臣！！居然互相喜欢！！ 啊！！！！！！ 苏芷柔只觉得脑袋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也软绵绵的一片，终于因为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直接昏厥过去。 在她昏过去的前一刻，她的嘴中还喃喃道：“救命……我怎么觉得……有点甜……” 蹲在树顶上时刻关注皇上与丞相安全的暗卫互相看了一眼，隐蔽在夜色中的身形从树顶上一跃而下，将苏芷柔从树下拎到了树上。 这个偷偷跟踪皇上与丞相的人，他们已经注意这人很久了。 虽然穿着的是男装，但是身高与比一般男子看起来更为娇小柔弱的，而且脚步气息都没有章法，明显是没有武功底子的。想着对皇上跟丞相没有威胁，所以他们暗卫才敢观望如此之久。 没想到观望太久，被她看到了这件事！ 蒙面的其中一人借着月光辨认了许久，有些不确定地用内力传声道：“我看这位，怎么有点像……苏家的小姐？” “头儿，被她看见这事儿了怎么办？” 被称为头儿的蒙面男子摸出一包粉，递给自己身边的另一蒙面人，内力传声下令道： “灌这个药粉给她，据说这是太医院最新捣鼓出来的方子，灌下可以消去一月内的所有记忆。” -- 第189页 “这药这么猛，不会把苏小姐灌成傻子吧？” “本来也没多聪明，”蒙面人瞥了被蚊子蛰得满脸包的苏芷柔，皱着眉催促道，“赶紧灌吧，等她醒来就不好了。顺便把你那个驱蚊止痒的药膏也给她涂点，脸肿成这样，都不好送到将军府里去。” 一包粉末灌下，昏厥中的苏芷柔彻底不省人事了。 等到她再次从床上醒来时，苏芷柔的性格又回到了一个月前的大家闺秀样子，全然不知道这一月经历了什么。 听说了这个消息的赵胤和贺兰之点了点头，苏芷柔恢复原状，也就意味着那位顶着苏芷柔皮的姑娘已经再次回到她的现代社会了。 至于她之后的事情，听她周围的朋友说，她不知什么时候莫名开启了腐妹子属性，在某天看了个皇帝×丞相的耽美小说，强烈安利给同圈好友狂吃。 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