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也想做回甜文戏精[娱乐圈]》 第1页 [现代情感] 《顶流也想做回甜文戏精[娱乐圈]/许我安枕入星辰》作者：十七入画【完结】 【文案如下】 女明星许笑笑，是魔都豪门圈出了名的大美人，她一脚踢开娱乐圈的大门后， 最大的愿望就是成为一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 讽刺的是，这位金枝玉叶的明星路，那叫一个高开低走，一路走到女配专业户。 直到她结识了一位医生，许笑笑不仅一夜之间成了舆论风暴的对象，还一跃成为坐拥顶级资源的幸运星。 ====================================== 提起温淮安，这位精神科医生，是出了名的“三冷”大佬：头脑冷静、性情冷淡、行事冷酷。 且不沾女色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直到他遇上了许笑笑。 第一世穿越，面对记者的采访，他说：对，我就是许笑笑的男朋友。 第二世穿越，他指着剧本上的一行大字，问：什么是追妻火葬场？助理说：就您这样的。 后来，某个撩人的夜晚。 许笑笑：别撩我，我老艺术家的路才走到一半 温淮安：别闹了，人家一段恋爱谈三年，我一句“谈恋爱吗”等三年 再后来。 这位来自平行时空的大佬，将许笑笑挡在墙角，眼神炽热却克制：“那……还谈恋爱吗？” 许笑笑眨了眨眼，一脸傲娇，却心花怒放，“那就再试试吧。” 【1V1，双C双洁】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前世今生 娱乐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淮安、许笑笑 ┃ 配角：据说写了大家也记不住 ┃ 其它：娱乐圈、美强惨、穿越时空、医生、双向暗恋、禁欲、平行宇宙、暖文、甜宠、腹黑、顶流 一句话简介：陪着男神当戏精 立意：宇宙因你而完整 第1章 位于云南省最西面的一座小村庄，偏僻荒凉、人烟稀少，是座标准的孤村，却在清明将近之际，又一次被人热议。“星光村”三个字，成了网络搜索高频词。 “观看直播的各位网友们，我身后的地方就是星光村了，一年前，当红影星姚玲珑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来——大家跟着我的镜头一起往前走！” 某网红对着镜头笑出八颗牙后，踏上了身后的崎岖小路。 星光村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因为影后姚玲珑在这里神秘失踪后，便成了不少网络主播的打卡地。先是游览村子，再是回顾事件，最后祝福祈祷，一套流程做下来，总之就三个字——蹭热度。 “这人血馒头好吃吗？” 直播间里，姚玲珑的粉丝上线了。 “以前还挺喜欢看你直播的，没想到又是一个蹭热度的傻X，取关了！” “希望玲珑姐平安回来，也祝这些没底线的网络主播早日凉凉！” 姚玲珑的粉丝还在直播间里义愤填膺，许多人在咒骂主播的同时，也在真心祈祷自己的偶像能平安归来。虽然这事极为渺茫。 一年前，顶流影星姚玲珑在拍戏期间离奇失踪。剧组报案后，云南警方通过监控系统，发现了她失踪前的最后一段影像。 监控画面里，一个身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在夜色的笼罩下，步伐匆匆的走向了一条人烟罕至的羊肠小道。因为拍摄地偏远、监控少，因此当姚玲珑走上那条小道后，就再也寻不到她的踪迹了。 而那条崎岖小道，正是通往星光村的唯一路口。 警方以星光村为中心点进行了近一个月的搜索后，宣布无果，此案成了桩悬案。舆论一片哗然的同时，粉丝可谓忧心忡忡，剧组更是损失惨重。 崎岖小道上，笑出八颗牙的网络主播还在回顾事件。就在失踪门一事仍处于风口浪尖时，位于星光村一公里处的某影视基地，一部进入了收尾阶段的新戏，出了幺蛾子：此剧的女二号——许笑笑，莫名失踪了。 助理说吃过早饭后，就没见过笑笑了，原本大家没多想，有人却嘟囔了句：“去年姚玲珑也是在这里失踪的，这他妈也太邪门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是面面相觑。 导演看了眼阴雨绵绵的天，让场务派了几个人到基地外面去找，气氛霎时变得诡异起来。 乌云抖着细雨，不知不觉中天色变的更浑了。 一辆银色丰田在雨里来了个急刹后，下来几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眉头紧紧蹙在了一起，只听身旁一人疑惑道：“五哥，那是笑笑吧？她……她在干嘛啊？” 叫五哥的中年男人抹了把脸上的雨，往前探了两步，终于找到了失踪近三小时，他倾尽资源力捧的年轻女星，许笑笑。 “笑笑！”五哥上前喊了一嗓子，“你在干嘛？” 槐树下，古装扮相的笑笑正跪坐于地，雨水斑驳了她的妆，黑色眼线像两条细虫攀附于面颊。她回头看了眼五哥，眼神里有种难以名状的虚空感，却笑起来，“五哥，看！我挖到了一堆小人——” 场务小哥被许笑笑怪僻的举动吓了个激灵，步子迈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脑袋却忍不住往前探。心说妈耶，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了？ “看！我挖到的小人！”许笑笑的目光有些虚焦，晃了晃满是泥土的手。 五哥眉头一拧，大步流星的走上前，一把将人拉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话音随着眸光戛然而止，这个叱咤娱乐圈的老男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 第2页 。…… 两小时后。 今天的微博热搜和知乎热榜，被两个名字轮番霸屏了。 【许笑笑疑似吸毒致幻】 【姚玲珑案件出现转机】 【许笑笑是炒作吗】 【姚玲珑还活着吗】 热搜榜的前十条，几乎被这两位女明星承包了。各大论坛和短视频平台也跟开了会似的，“许笑笑”和“姚玲珑”这两个名字，都成为了高频搜索词。 两人热度空前高涨。一个是千年女配，一个是一线顶流，彼此从无交集，却又以一种吊诡的方式捆绑到一起。 吊诡在哪儿呢？ 吊诡在举止反常的许笑笑，在土里挖出了一张姚玲珑的照片。而这照片，正是她去年在此拍戏时的剧组大合照。 照片的拍摄时间，恰是她失踪前的头一晚。 云南某市区医院，单人病房。 “怎么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给我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呢！”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正通过手机免提咆哮出来。 “妈！现在我中毒了诶，”许笑笑的声音透出几分懒散，“你能不能先关心关心我？” “是我让你中毒的吗！” 电话里，许母气急，五哥对病床上的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当起了和事佬，“琳姐，别气了，谁会想到吃个蘑菇还能中毒呢？” “她不吃不就没事了吗？人家做女明星是不敢吃东西，她是往死里吃，吃出问题了吧！” 自打进了娱乐圈，视美食如命的许笑笑就被母亲严格控制进食了。但她心说来了云南哪有不吃菌菇的道理，怎料剧组盒饭里的牛肝菌未煮熟，于是出现了中毒症状。 症状表现为致幻，而她的致幻后果，则是迷迷糊糊跑到了距离影视基地一公里外的地方——挖小人。 而她挖出来的“小人”，正是姚玲珑的那张照片。 这下好了，本就处在风口浪尖的失踪门事件，被这位千年女配添了把火。剧组立刻报了警，许笑笑的名字在网络的汪洋里，更是一飞冲天。 但一飞冲天这种事，是有代价的。 例如在网友看来，这位女明星的的举动就等同于三个字——不正常。 即便剧组已经第一时间对外说明“演员许笑笑因为误食未煮熟的牛肝菌，而导致行为异常”，但网友不买账，质疑的声音开始层出不穷。 网友A：【这理由太牵强，怎么同一剧组的人没中毒，就她中毒了呢？我看不是中毒致幻，是吸毒致幻吧～】网友B：【我看某人是在自我炒作吧！呵呵，祝这位小三生的小野种，永远都红不起来！】网友C：【当年她诈捐的事大家不会都忘了吧？这种人炒作起来就是毫无下限！】得，黑料满天飞，就是一飞冲天的代价。 阴晦的天终于在傍晚放了晴，上了热搜的许笑笑却心如寒灰，第一次有了退圈的念头。 “五哥，我不想干了……” “哈？” “我想退圈。” “想什么呢，就为这么点事儿？” 五哥点了根烟，对医院里禁止吸烟的规定熟视无睹，“笑笑，你妈妈花大价钱把我请来，要的可不是这个结果。” 五哥国字脸，黑短发，中等身材中等个儿，是个丢进人群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中年大叔。 但就是这样的一位中年大叔，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里摸爬滚打了近二十年，手下带过的明星不是顶流，就是在成为顶流的路上，堪称娱乐圈里的传奇人物。 但近两年来，五哥神一般的光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瑕疵，而那个瑕疵，正是许笑笑。他带了她两年，两年啊，一丝红的迹象都没有。 这不，还越来越黑了。 “我累了……五哥。” “这一行里，谁不累？” 笑笑垂眸，清亮的眼睛蒙了层晦涩，“你知道我指的什么。” 中年男人吹了口烟圈，欲言又止。 其实，许笑笑红不起来这事，他一早是有预感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从没在这女孩的脸上看到过对红的欲望。 在他们的圈子里，“欲望”是个不值一提的东西。它可以是为谄媚金主，为讨好大众的用力感；也可以是被金钱被名利所支配的盘算与野心。 但这些东西，在许笑笑的身上都看不到。 这女孩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天生一张电影脸，谈硬件那是没话说。关键人还随和开朗，不做作，不作妖。放在这个圈子里，那就是典型的祖师爷赏饭吃。 但她没“欲望”。想红，这事儿就有点难办。 反倒是，女孩的妈妈更渴望她红。 两年前，许母找到五哥时，他就半开玩笑的说过：“琳姐，笑笑要在我这里还成不了一线，你就安心让她做回大小姐吧。” 许母高琳当时轻笑了声，说我这人信鬼信佛，就是不信邪，有你做笑笑的经纪人，哪有不红的道理呢。 五哥说得，那咱们就一起努力吧。 许笑笑在医院待了两天后，又去了一次当地的警局做笔录，最后回到上海时，同剧组的其他人早都各奔东西了。事情看似了了，有关她的黑料却仍在网上漫天飞。 这晚，笑笑窝在家里刷手机，对于铺天而来的负。面。信息，已心无波澜。或许是各种黑话听了好多年，有点麻木了。 -- 第3页 但，她退圈的想法确实还在心头萦绕。 要深挖原因，大概是娱乐圈的这趟水，蹚的有些腻了。 而且，她实在是不想再吃减肥餐了。 “笑笑——” 许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笑笑的思绪，她头一抬，就看见了一张拉的老长老长的脸。 “你跟老五说你不想接戏了？” “……” “你爸当初给你成立工作室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我看你是昏头了！” “我抑郁了。” “什么？” “我……我得抑郁症了，我要无限期休假。” 许母脸一怔，“侬勿要瞎七搭八……” 许笑笑一看，心说有戏，于是继续戏精上身：“你爱信不信，反正我已经抑郁好久了……” “真的？”许母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真的。” “你别吓妈妈啊。” “我没吓你。” “要西了！” …… 清明时节的上海，一连数日乌云漫天，阴雨绵绵，但许笑笑的心情却格外的好。因为她妈和五哥，都被她精湛的演技给糊弄到了。 “琳姐，她真这么说的？” “是啊，她说黑粉在网上骂她骂了那么多年，换谁都要抑郁……”高琳看着五哥微微叹气，继续道：“反正先看看医生怎么说吧。” 许母昨日听笑笑说想要放长假，简直是如临大敌。 这不是开玩笑吗，混娱乐圈的人，除非是想退圈，否则哪有放长假的道理。 五哥点点头，再次看了眼“心理咨询室”的门标，问道：“这医生靠谱吗？” 第2章 “靠谱，美国回来的，保密条款我刚签好。” 其实靠不靠谱，高琳心里也没底，她最大的诉求是保密工作必须好。至于自己的要求如何能最大化的被满足，那只能用钱来衡量了。 于是，她在几家私立心理咨询机构里，挑了个最贵的。 贵，那应该就是靠谱的吧。 许母和五哥回到休息室等候，许笑笑则在里间和海归医生斗智斗勇。 医生略胖，秃顶，笑起来时，一口牙白的发光。 “许小姐，那么你的意思是觉得生活没意义？也是，要但凡觉得有意义，你也不会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 “许小姐，你觉得你的这个抑郁，是‘抑’多一点呢，还是‘郁’多一点呢，这两者可是不一样的咧——” “许小姐，抑郁这个问题呢，确实是会让人抑郁的一个问题，就好比，抑郁抑郁着，就抑郁起来了——” 男医生的嘴还在一开一合，许笑笑已经快坐不住了。 这医生可真时髦，废话梗那是一个接一个。 费利克斯的弟弟废话太多，都没他废话这么多。 “所以原生家庭的问题呢，实际上那就是原生家庭的问题，那么许小姐，你能谈一下你的原生家庭吗？” 许笑笑楞了楞，才神游了两秒，怎么已经说到原生家庭了？ 她正要开口，对方又说话了：“啊，如果你觉得这个问题有点沉重的话呢，那是你的心觉得沉重，不是你的脑觉得沉重，我们要区分——” “龚医生。”许笑笑打断了对方的话。 “怎么了许小姐？” 许笑笑从沙发上起身，“抛开内容不谈，您说的蛮有道理的，而且我反思了下啊，就这么一反思，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嘿，我好了。” “……” 许笑笑从咨询中心出来时，许母的脸和头顶乌云基本一个色，而后下起了雨。 “人家龚医生怎么不好了？你怎么看个病还挑三拣四呢？！” “妈，你不觉得他说话有问题吗？” “我看你才有问题！你是不是在给我装病？” 许笑笑一听，立即蔫儿了，“你要不信，那我自己随便买点药吃算了。” 以退为首这一招又让许母忧心起来，她让笑笑和龚医生重新约时间，继而大谈特谈龚医生在美国的种种牛逼。 “妈，你这就是崇洋媚外。” “……” “美国回来的就了不起吗？” “……” “私立诊所就一定管用吗？” “……” “那我偏要找家公立医院。” “侬这小宁！吾真额被侬气色特了！” 话说许笑笑为了无限期休长假，放下豪言后，真的预约了家公立医院的精神医学科。这天，她口罩帽子墨镜全给招呼上，武装完毕后，乐颠颠的出门了。 演戏演全套这个道理，许笑笑还是懂的。 中心医院人流如织，精神医学科的公共区域人倒不怎么多。为了不引起注意，许笑笑特意选了个偏角坐下。 显示屏上，“许星”的名字排在第二位。 “许星”是笑笑的本名。当年她小，以为自己一脚踢开娱乐圈的大门，只是玩票性质，没想到母亲却格外的认真，给她找了位堪舆大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一顿算。 算八字吉凶。 算生辰运盘。 算事业成就。 算命定贵人。 最后的结果是，需要改个名，还必须是叠字。 许母手一挥，“那就叫‘笑笑’吧，欢笑的笑，既然吃娱乐圈的饭，这名字就得图个好彩头。” -- 第4页 于是，许星就成为了许笑笑。 显示屏上有了变化：“许星——2号诊室候诊”，笑笑一看，轮到自己了。 2号诊室出来一对母女，三人擦肩而过时，她听到身后的人小声说：“妈，这人是整容失败来看心理医生的吧，怎么捂的这么严实呀！” 许笑笑无语，将帽檐压的更低些，走了进去。 她在椅子上坐定，余光瞥见医生正在埋头做记录，刚想开口，诊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见两个男人举起手机，哗哗一顿拍。 “你是许笑笑吧，你为什么来看精神科啊？是被姚玲珑的事吓到了吗？” “许笑笑，网友说你吸毒，你要不要验个头发自证一下啊？” 两个男人轮番出题的同时，也将手机对准了年轻男医生，又由于动静太大，门又未关，诊室外开始有了围观的人。 “许笑笑？谁啊谁啊？” “许笑笑？是那个吸毒的女明星？哎呀！不会是真的吧！” 才眨眼功夫，门外候诊的人像得了传染病一样，听到“女明星”、“许笑笑”这几个字，都咋咋呼呼的凑了过来。前后不到一分钟，原本安定肃静的候诊区，变得沸腾起来。 啪嗒—— 诊室里，一支黑色水性笔被人放回了笔筒里，在突如其来的嘈杂声中，发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碰撞声。 年轻男医生的手，从笔筒上方收回时，平静的看向了门外。 蓦然，他眸光一紧，旋即又松，虹膜部位出现一道浅纹，而后，吵杂无比的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三十秒前的清静。 是的，前一秒还似闹剧般的场景，就在年轻男医生冷峻的目光里，恢复到了许笑笑刚进诊室的那一刻。 窗外飘着雨丝，浓云又往下坠了些，风一起，凉意就出来了。 就像这间屋子，有什么东西正起了变化。 不，从宿命论的角度讲，当许笑笑决定来这儿“看病”时，她的人生轨迹，就已然改变了。 诊室的门发出一声轻响，她推了推墨镜，向里走去。 等“看完了病”，是先去做个SPA呢，还是去看场电影呢？许笑笑边想边在椅子上坐下，抬头的当口，余光里一抹白色身影已经靠了过来。接着，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人又重新站了起来。 “唉！” 年轻男医生无视那声惊呼，将人拉至身后，推开了诊室的另一扇门。门在关上的一瞬，一脸错愕的许笑笑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声音。 “咦？人呢？医生也不在……” “哎，你确定刚刚进来的人是许笑笑？” “操！难道看错了？刚刚那人要真是许笑笑，我们就有独家爆料了。” 门后，许笑笑一愣，只见男医生做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很快，门的另一边没了动静，两人又等了好一会儿，这才出了仪器室。 男医生重新关好了诊室的门，转身时，一张茫然不解的脸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许笑笑迫切的想知道，眼前这人为何有未卜先知的本领。她推了推墨镜，看了眼对方胸口处的名牌，“嗯……温医生，刚刚是怎么了？” “许笑笑？” 笑笑一愣，内心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呼啸而过，我都遮成这样了，居然真能被人认出来？ “你……你也认出我了？” 男医生哪里认识什么许笑笑，但他干脆的点了点头。 “诶……这样都能被认出来——那，刚刚？” “那两人在门外张望很久了，你进来前，他们一直都在。” “……” “以前医院发生过类似事件，有人跟踪明星的行程，到了医院闹出不小的动静。” 男医生的神情异常冷淡，口中临时编出的理由也因为这份冷淡而显得特别真实。 “所以，我想你大概是被那两人盯上了。” “这样啊，谢谢了。” 许笑笑回头看了眼紧闭的门，“不好意思……我先上个锁啊。”话音刚落，门锁已被她按了下去。 对方没说话，只冷眼看着一切。 重新坐下的许笑笑，犹疑几秒，还是摘下了墨镜和口罩。既然都被认出来了，也就没必要捂成木乃伊了。 她刚吁了口气，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可以开始了。” 许笑笑一怔，思绪被带回正轨，她可是来“看病”的呢！但这念头刚一闪过，她的注意力就再次跑偏了。 她刚才戴着墨镜，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暗淡一片，此刻摘了眼镜，她忽然发觉这位温医生的眼睛…… 该怎么形容呢，首先，这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作为一名艺人，她对容貌的心理阈值很高，但即便如此，她仍是觉得这人生了一双很出众的眼睛，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觉得这人的眼睛，有点……不像人类的眼睛。 像个玻璃珠子。 或者说，这是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不是平静，不是淡漠，而是完完全全没有承载任何情绪的一种直观感受。 “许小姐。” “诶。” 思绪被切断，许笑笑回过神时略显尴尬。但她灵机一动，找了个完美的借口：“你看，我最近就是这样，爱走神，注意力不集中，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 -- 第5页 “这样的感受有多久了？” “嗯……有、有好几个月了。” 说到演技，许笑笑虽不敢自称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但正常情况下，她要想演个什么情绪，达到什么效果，还是信手拈来的。 但不知为何，她今天面对这位温医生，演员那套基本功好像就全废了。她看着那双清澈却毫无情绪的眼睛，陡然间意识到，自己正在心虚，且这种情绪已被对方明明白白的捕捉到。 “温医生，那个……我需要做什么测评表吗？” 心虚的结果，便是没话找话。尬聊。 “先说说你的情况吧。” 许笑笑“哦”了声，心说她面对的是座冰山吗？这人声音听着也是冷漠淡然，无波无澜的。 “温医生，其实你也知道，做我们这行的，看着风光，其实累的很，尤其这里，”许笑笑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心累。” “理解。” “而且……好多网友还孜孜不倦的骂我，所以我抑郁了，我觉得我的病根在这里。” “你不喜欢你的工作。” “啊？”许笑笑一愣，“什么？” “你没有目标感。” “……” “也缺乏亲密关系。” “……” “对吗？” 许笑笑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她的心猝然沉了一下。 先前所有的自我戏谑，在这一刻突然就瓦解了，她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这一击，就再也回不到无知无觉的过去了。 这天许笑笑回到家时，人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她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男医生的话：“你没有目标感。” “也缺乏亲密关系。” 他们初次相识，那人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的问题。她在难以描述的震惊中离开了诊所，临走前，又特意看了眼男医生的名字。 温淮安。 名字还挺好听，就是人像个机器人。 。…… 第3章 许笑笑的家是一幢简约风别墅，房子虽大，但常年住在这儿的，却是家政阿姨丁桂花。 “丁姨，我妈呢？” “我看太太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没说去哪儿。” 许笑笑眼珠子滴溜一转，“丁姨，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不减肥了？” “不减啦！” “也是，已经瘦的像个麻杆了。”丁姨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 “别跟我妈说啊！” “放心吧！” 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灰蒙一片。许笑笑进了卧室，习惯性的关上窗帘，偌大的空间就愈发昏暗了。 接着，是开灯、开电脑、开网页，所有动作可谓一气呵成。 她急着回家，就是想看看那位温医生是何方神圣，居然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让人“开口跪”。登陆了中心医院的官网后，她找到了精神医学科，却没有看到“温淮安”这个名字。 这人是级别不够？还是网站没更新？ 正疑惑时，手边电话响了一下，笑笑打开一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晚饭我让丁桂花做了水煮菜和清蒸鱼，你自己吃，我晚一点回来】啊—— 一阵哀嚎还未结束，她就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吧丁姨。” 门被轻轻推开，丁挂花站在门口无奈的笑，“笑笑，你收到太太的微信了吧。” “丁姨，还是老办法呗——” 许笑笑眨眨眼，脸上是狡黠的笑。 老办法的意思是：糖醋排骨照吃，减肥餐照做，只要配合打的好，困难总比方法少。 丁桂花欲言又止，她看着那张巴掌脸，最后还是妥协了。 都说娱乐圈这口饭不好吃，这话还真不是说说的。尤其女明星，花期短，竞争大。就拿保持身材这事来说，要忌口的东西太多，胃口常年得不到满足，光这一点，就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电脑显示屏里，画面还停留在中心医院的官网上，忽然右下角弹出一则实时新闻，标题是“中国科幻最高奖‘双星奖’出炉，神秘小说家拒绝领奖”。 许笑笑瞟了眼，直接点了红色小叉。 鼠标还来不及移动，另一条新闻又弹出来：“蹭热度还是真中毒？细数某女星遭网友群嘲的瞬间”。 她胸口一闷，再次点了红色小叉。 就在许笑笑和姚玲珑的名字轮番登上热搜榜时，另一条新闻却迅速登上了热搜榜榜首。与那则新闻相关的讨论也达到了空前的热度。 网友A：【哇塞！这年头还有拒绝领奖的牛人，百岛是真牛逼啊！】网友B：【百岛写的每一本小说都超好看，还以为这次可以一睹真容了呢，没想到啊没想到o（一︿一＋）o】网友C：【这人拒绝领奖，不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难不成这人是通缉犯？】网友们讨论的热火朝天，这一届的“双星奖”也是赚足了眼球。 因为今天的科幻文学界出了个趣事。 知名网络科幻小说家——百岛的某部作品获奖了，但人却不现身。他表示谢谢评审的厚爱，但自己对奖项没兴趣，于是就有了荣登热搜榜的那条新闻。 百岛的这一举动，引发了书迷和网友的极大好奇。大家纷纷猜测，这人玩隐身，是淡泊名利？是人丑？还是真如某位网友说的，是通缉犯？所以不能现出真身。 -- 第6页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关于作家百岛的讨论，也从拒绝领奖，八卦到了其他方面，例如他的性别。 一位死忠粉说，追了百岛五本连载，却连自己喜欢的作者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实在是太神秘。 另一位死忠粉马上附议：“对对对！我们书迷以前就讨论过这个，不过大家还是更倾向于百岛大神是男的，因为他的书里从来就没有女性角色嘛！” 确实，百岛的小说属于男频硬科幻，不搞耽美不写CP，全靠剧情吸引人，第一部科幻小说横空出世时，就一本封神。 。…… 夜色渐渐深了，清明时节的上海，到了晚上还略有凉意，但整座城市却又在璀璨灯火中，显得温暖热腾。 位于市中心的某小区停车场，一辆黑色轿车熄了火。 车库灯光略显昏暗，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那人一袭黑衣，身形挺拔，半明半昧间，面部轮廓显得格外冷冽。 看起来，是个不太好亲近的人。 温淮安锁好车，抬手看表，当秒钟完整走完一圈后，他才从容不迫的向电梯厅走去。 “肖医生，这事我看铁定能成！我那侄女就是因为条件太好了，所以要求一直很高，要不是听院里的人说你儿子也单着，这事还真就差点错过了呢！” “是啊，我家小温也是，个人问题从来不急——” 温妈妈话音未落，入户门被人打开，她侧身一看，脸上笑容立马加深了。 “老温——”肖虹对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嗓子，“儿子回来了，你弄快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厨房里探出一截身子，笑眯眯的看着刚进屋的温淮安，“等一下啊，还有一个菜。” 温淮安先是看了眼沙发上的母亲，接着看向厨房，像是走流程似的，沉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淮安，”肖虹笑道：“这是妈妈的同事，薛阿姨。” “薛阿姨，你好。” 沙发上的中年女人应声道：“哎呀，果然是一表人才啊！肖医生，那你们吃饭，我就先回去了，你这边时间定好了，记得跟我说啊。” 女人从沙发上起身，温淮安也抬腿准备回房间，哪知衣角却被母亲悄悄扯了一下，他脚下一怔，明白了这是要一同送客的意思。 四年了，他对这里的人情世故，总还有疏忽的地方。 送完客，温淮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肖虹的思绪变得有些飘忽，直到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这才回过神。 “叫儿子吃饭吧。” “好。” 亮堂整洁的客厅里，一家三口围桌而坐。 “淮安，妈妈帮你安排了场相亲。” “嗯。” 肖虹和温伟对视一眼，继续道：“刚刚那个薛阿姨，是在医院管行政的，听说她侄女条件相当不错，所以……你看这周末你抽的出时间吧？” “抽的出。” “那就好。” 夫妻两再次对视，又都默契十足的瞥开了眼。 一家三口都是医生，这样聚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尤其是温淮安搬出去之后，这样的日子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当相亲的话题进入尾声，饭桌上便出现了短暂的沉默。肖虹给温淮安夹了块鸡翅，心头难以言喻的感觉，也再次翻腾出来。 她的儿子变了。 这是身为母亲的直觉，并且她十分确定，这并非她的臆测。 但温伟不理解她。 夫妻两一个是儿科大夫，一个是心血管专家，两人时常交流各种病例，但话题一旦涉及温淮安，他们就谁都说服不了谁。 温伟说男孩子大了话少是正常的，但肖虹却觉得事情绝非那么简单，可她又找不出问题的根源。 时钟指向九点，一轮圆月静挂夜空。 温淮安在门口换鞋时，肖虹再次嘱咐：“慢点开车听到没，到家了记得给妈妈发个信息。” “好。” 夫妻二人目送儿子进了电梯，电梯门在合拢的那一刹，温淮安知道，他今天的任务结束了。 定期回家陪“父母”吃饭，就是他的任务。 他本可不必如此，但这对父母在面对“温淮安”这个名字时，所投射出的强烈爱意，让他充满虚掷的生活，获得了些许的慰藉。 来到车库，温淮安忽然停下了脚步，耳边隐约有声音传来，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在墙角处发现了一个小纸盒。 里面有只猫。一只被遗弃的黑色小奶猫。 默然半晌，他收回目光，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他来到车前，准备开门，手上的动作却又顿了顿。 细软叫声仍在持续，他松开放在门把上的手，旋而往墙角的方向走去。 …… 转眼到了周末，阴霾许久的天，终于迎来了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随处可见的红色海棠，前几日还只是花骨朵，一夜之间就开遍了大街小巷。 一家咖啡馆里，临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女人身体微微前倾，只坐了椅子的前半部分，男人则轻轻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眉目平静。 “说到房子，我父母觉得婚房最好是婚前就买好，写两个人的名字，另外呢，必须得是三居室，否则有了小孩就不够住了。” 女人抿了口咖啡，见温淮安不说话，心中不爽开始在脸上露出端倪。她心想要不是这人和自己门当户对，长的也算顺眼，否则老娘才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呢。 -- 第7页 “另外呢，我工作比较忙，也做不来饭，所以家务什么的，还是请钟点工比较好……” 相亲进行了半小时，女人的嘴犹如一把机关枪，几乎没停过。 相较于女人的聒噪，温淮安则显得过于安静了。他的寡言，让他端正的五官显出一种凌厉感，仿佛周身都在释放着难以亲近的信号。 “对了，你父亲的工资卡是交给你母亲管吗？” “嗯？” “男人婚后不都是把工资卡交给老婆的吗？” “是吗？”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温淮安有半个身子被光晕覆盖。他的眼睛在光里显得深邃而宁静，仿佛一对深色琥珀，看久了，有种特别的吸引力。 女人看着那双眼睛，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她觉得刚刚的那句“是吗？”带有一丝冒犯，但那双眼睛，却又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老实说，她对眼前的男人十分满意，硬要挑毛病，大概是这人过于冷淡而显得有些高不可攀。但她转念一想，两人毕竟是头一次见面，这个状态也是可以理解的。 女人拨了拨刘海，问了一个她特别在意的问题：“听我姨妈说，你之前没谈过女朋友，一直是单身，是吗？” “是。” “哦。” 女人满意的笑了。答案是事先知晓的，但从对方的嘴里再一次得到证实，这就很顺她的心。可那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女人身后传来：“温淮安！” 第4章 这声音来的突然，愤怒中夹杂着恨意。又因为这声叫喊过于响亮，以至于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去。 “你谁呀？” 相亲女蹙眉，仰头，声音也瞬间拔高了许多。眼前的女人红头发，蓝美瞳，两只过于抢眼的大耳环像两片大海带垂在脸颊边。 “我是谁？我是他女朋友！” 温淮安眸光一敛，淡漠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起伏。 他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视线在“女朋友”的脸上流转片刻，带着审视。那双眼睛在年轻女孩的脸上游走，他什么都没做，却已让人倍感压力。 那是一种骇人的沉默。 红发女被那双冷漠的眸子怔住。 那双眼睛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感觉格外的陌生，仿佛是一对没有温度的玻璃珠子。她楞在原地，渐渐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莫名给她施加压迫感。 女人吞了下口水，前一秒还盛气凌人的架势，顷刻间就偃旗息鼓了。 窗前阳光偏了几度，恰好照在了红发女的脸上。一只麻雀从窗前飞过，停在了同一幢建筑物的另一扇窗框上。 与咖啡馆紧挨着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一层的日式会所里，一间包厢的木质移门被人轻轻拉开，上菜时，服务员忍不住又偷瞄了眼戴墨镜的人，只见对方推了推镜片，问道：“菜上齐了？” “上齐了。” “那没事了，结账前都不用进来服务了。” “好的小姐。” 身着和服的年轻小妹再次扫了眼那张精致的脸，麻溜儿的退了出去。 吁—— 许笑笑听到关门声时，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摘了墨镜，看向对面的人，“李老师，我妈妈的航班延误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来之前你妈妈给我打过电话了，新剧的事咱两聊也是一样的。”李姓男人扯嘴笑了，眼里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也就一瞬间的事，许笑笑却敏锐的捕捉到了。 制片人嘛，还是小有名气的那种，能赏脸坐这儿吃饭，就已经出乎意料了。 笑笑本想借着“抑郁症”放长假，可作为工作室实际控股人的高女士，却丝毫不理会她的想法。例如今天的这顿饭局，就是她母亲攒的。 “试镜下个礼拜开始，” 中年男人的眼神游移了下，“我这次在上海待的时间短，有兴趣的话上楼到我房间聊？” 许笑笑怔住，脸上的笑凝固了下。 “我记得……”李制片抬手给空杯添茶，“你出道也好些年了吧，但一直没拿过大女主的角色，是吧。” 他将茶杯推过去，指尖在对方手背上轻轻蹭了蹭。 错愕之际，许笑笑的手像触电般收了回去，男人眼里赤。裸。裸。的东西，让人尽收眼底。 “李老师，”她虽面不改色，但觉得自己最多再忍五分钟，否则后果一定很难看，“不好意思，我才想起来后面约了人。” 男人皱了一下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许笑笑，我觉得……你要愿意上楼聊，女二号的位置我可以留给你。” “哦？我母亲如果在这儿，您也会这么说吗？” “呵呵。”男人突然冷笑两声，“你母亲的缺席——难道不是刻意的吗？” “……” “许笑笑，你跟我面前装什么呢？你是第一天混这圈子？” 制片人的脸色又阴又沉，“你不知道自己混不上去的原因？” “……” 短短数秒，空气里就凭空生出一丝森冷。 要么以好处诱惑，要么以利益威胁，这隔空的两巴掌彻底激起了许笑笑的挫败感。她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几度欲言，却又生生止住，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四月的阳光，温柔又明媚，许笑笑从酒店大堂出来时，霞光将她拖出一道淡影。她被笼在光里，却略感寒意。 -- 第8页 成年人的世界，果然是赤。条。条的。 她又不是无知少女，当然懂得某些规则的存在。身在其中，要么看淡妥协，要么寸步不让。她选择后者，可刚刚经历的一切，仍旧令人作呕。 男人猥琐的脸孔还在许笑笑的脑子里打转，她心绪有些飘忽，从酒店门廊的台阶下来时，居然踩了个空，“啊”的一声就摔了下去。 “小姐，你没事吧？”门童急急走来，弯腰关切道。 “没事没事。” 许笑笑担心被人认出来，她推了推墨镜，强忍着不适站了起来，却在鞋底接触到地面时，又哎呀一声坐了下去。 “嘶——”她隔着口罩倒吸了一口气，心说不好，脚好像崴了。 “小姐，你还好吧？”门童试着将她扶起来，但她的脚却彻底使不上力了。 身后隐隐传来了“欢迎下次光临”的声音，从咖啡馆出来的温淮安，一眼便看到了将倒不倒的许笑笑。准确来说，他看到的是一个将面孔捂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几乎是同时，许笑笑隔着一层眼镜片，一眼便认出了温淮安。这人黑衣黑裤，神色淡漠，即便有阳光的加持，也比身着白大褂时的模样更显冷峻。 这是一个只要见过，就不可能忘记的人。 “温医生！” 墨镜。口罩。还有这声“温医生”。 温淮安停下了脚步，也认出了对方。 。…… 之前嚷嚷着受到黑粉一万点暴击的许笑笑，这次是真受伤了。她坐在温淮安的车上，已经肿胀的脚踝疼的人直吸冷气。 她想到司机老王的电话打不通，又想到近来的种种不顺，将口罩一把扯到了下巴底，心说自己今年是不是在犯太岁呀？要不静安寺，龙华寺，甘露寺什么的走一圈？ 她看了眼主驾上的人，突然觉得这人身上闪着佛光。 “谢谢你了温医生。” 对方没看她，声音和眼神一样冷淡，问道：“想去哪家医院？” “就……就去你工作的医院吧。” 周末的医院，哪儿哪儿都是人。因为新冠疫情的缘故，戴口罩成了常态，虽然没人留意到许笑笑的存在，但她还是习惯性的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温淮安将她扶进诊室时，看了眼主治医生，淡声道：“袁医生。” 对方头一抬，“诶，是温医生啊！你——”骨科医生顿了顿，“你朋友啊，这是伤哪儿了？” 许笑笑理了理口罩，“医生，我刚踩空了，脚好像崴了。” “脚崴了啊，来，坐这儿。” 袁医生准备看诊，身后传来温淮安平静的声音：“那我出去了。” “等等！” 许笑笑一把拉住了救命恩人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你、你能不能别走啊……” 正在取药剂的袁医生手上一怔，低头偷偷笑了。 随着太阳渐渐西移，云层里多了几分绮丽。看完诊时黄昏已近，无论如何都不让温淮安撇下自己的许笑笑，让人扶着一瘸一拐的出了医院大门。 门口，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两名护士同时转头，又一齐看向对方，“咦，刚刚那个是温医生吧？” “是啊，是温医生诶！那是他女朋友吗，两个人看着好亲密啊。” “哇，没想到冰山是有女朋友的啊！” 两人边走边聊，其中一位护士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悄声道：“跟你说个八卦，听我学长说，温医生以前可不是这样哦。” “哦？他以前不是座冰山？” “嗯，说他读书的时候可闹腾了，和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没想到吧！” “真的假的啊？” “骗你干嘛，说他读书的时候喜欢泡夜店，跟个小混混似的，我学长的原话是‘人来疯’、‘话唠’，反正和现在比起来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护士的声音渐行渐远，关于温医生有女朋友的八卦，也就不胫而走了。 。…… 这晚，温淮安刚进家门，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肖虹的声音略显不悦，“淮安，上午相亲的事是不是吹了？” “是。” “那我问你，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没跟妈说？” “嗯？” “你今天是不是带了个女孩子去你们医院？今天好几个老同事都问我，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温淮安本能的想否认，但一想到相亲的事，便沉声道：“没，还不是女朋友，是我单方面喜欢人家。” “啊——”肖虹十分惊讶，“那你怎么不早说呀，院里的人都知道我在张罗相亲的事，这样的话，妈妈就不给你安排相亲了呀！” 意外归意外，但温母先前的不悦一扫而光，说：“那你跟妈妈说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妈，我有点累了，下次再说吧。” “行吧行吧。”肖虹心说儿子这是难为情了，“那你早点休息，等你回来吃饭的时候，跟妈妈好好说说。” “好。” 门厅处，温淮安收起了手机，月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一室幽暗铺了层光。他看向窗外，眼里有了少见的波动。 今晚是农历十四，月亮将圆未圆，却又大又亮。 夜很静，窗外偶尔传来汽车的引擎声，温淮安的目光依旧定格在那枚银盘上。渐渐地，他脑海中浮现出另一枚月亮。 -- 第9页 那月亮也会由无到亏再至满，但它体积偏小，颜色偏蓝。 那是从另一个世界看到的月亮。 第5章 眨眼，到了四月末。 春暖花开的季节，一切都在复苏。一只多脚虫从路边草丛爬出来时，被一只白色球鞋踩到，一命呜呼了。 “嘶——” 白球鞋的主人倒吸一口凉气，将鞋底在地上来回摩。擦，直到将“尸体”蹭干净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向医院大楼走去。 一间VIP病房里，脚伤初愈的许笑笑，正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房门突然被人推开，露出了一双白色球鞋。 “笑笑。” “猛仔！你怎么才来呀，巧克力带了吗？” 叫猛仔的男人丝毫不理会笑笑的话，露出急切的表情，“快快！帮我看下鞋底！” “诶……你鞋底怎么了？” “你看我这只鞋底下面沾着东西吗？”猛仔抬起右脚，“我刚踩死一只虫子，你看刮干净了没？” 笑笑看着那张清秀的脸，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叫猛仔的男人与她同龄，是她的化妆师。用她的话来说，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男的”。 倒不是因为他性取向为男，而是这人有颗极为胆小的心。胆小到什么程度呢？ 他怕黑、怕鬼、怕虫子； 不玩笔仙、不玩密室、不玩剧本杀； 不看鬼片、不看悬疑片、不看惊悚片； 半夜解手绝不照镜子、住酒店睡觉绝不关灯…… 总之，怕一切带有恐怖元素的东西，或容易引起恐惧的事物。但他专业技能好，脾气好，算是许笑笑唯一的男闺蜜。 他今天是来接笑笑出院的。 医院外，一辆银色保姆车已在路边等候多时。猛仔扶着笑笑上车时，司机老王默默拿过手机，发了条信息出去：【人已接到】车身启动的当口，许笑笑也摘了墨镜和口罩。她接过猛仔递来的巧克力，痛痛快快的吃起来。 “许小姐，请注意身材管理。” “切——我现在又没戏拍。” 笑笑看着手里的巧克力，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久没工作了。如果没记错，五哥说新戏杀青后，她要去另一个剧组试装的。到现在都没消息，那八成就是没戏了吧。 如此想来，这和她想退圈的念头，倒是合拍了。 “笑笑，”猛仔转头，突然问道：“我怎么回了趟老家，你就得抑郁症了呢，真的假的啊？” 许笑笑心说装病这事可大可小，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穿帮的可能性。她脑袋一垂，闷声道：“你不信啊，要不你试试整天被网友和黑粉骂的滋味。” “但我看你精神挺好的呀。” “啊……好吗？我现在可是被骂的都无戏可拍了哟。” “那医生怎么说啊？要吃药吗？” 提及吃药，许笑笑便想到了温淮安，要不是脚崴了，她确实是计划去找他开药的。 “诶，我跟你说，给我看病的医生可厉害了。” “哦？怎么个厉害法？” “他啊——”笑笑顿了下，瞳仁里蕴出了笑意，“哎呀，一两句说不清楚，反正是个厉害人。” “那我问你，你蘑菇中毒又是怎么回事啊？”中毒事件上热搜时，猛仔正在老家处理私事，“电话里问你，你又不说。” “蘑菇没炒熟呗。” “……” “我跟你说，这没熟的蘑菇可绝了！当时我那眼前啊——那可是花花绿绿的一堆小人，然后我就跟着他们走，走啊走……就走出问题了……” “那怎么一个剧组的人都没中毒，就你中毒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许笑笑楞了楞，从未深究过的问题，被人摆到了台面上。 同一时间，市中心医院。 “温医生，我儿女年纪和你差不多大的呀，呐，这是我女儿的照片，长的老漂亮的！人民广场的相亲角我都不稀罕去的！” “温医生，阿姨帮侬刚，阿拉囡囡真的老优秀的，你们年轻人可以试试看的嘛！” “温医生，我这毛病在你这里治好了呀，我们全家人都很感谢你，真的真的。” “温医生——” 诊室里，回访的病人还在滔滔不绝，温淮安目光沉静，一边耐心等着对方把话说完，一边开具处方药。 “温医生，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哈，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女儿谈谈看呀？我女儿真的很优秀的！” 温淮安的眼里似笑非笑，让人觉得面善却又距离感十足，说道：“我已经结婚了。” “啊！不可能吧！”老阿姨一脸惊讶，“我问过你们护士小姐了，她们说你没结婚啊！” 温淮安用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那您帮我保密，我是隐婚。” “隐婚？” “嗯。” “哦哟，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时髦啦？” 温淮安笑笑，没说话。 老阿姨一脸惋惜的起身，走到门口，又掉头回来，“温医生，你真的结婚了？” “真的。” “哦哟——”老阿姨终于叹着气走了，进来一名值班护士，“温医生，刚打你电话打不通，一楼有你的外卖哦。” 他点点头，恰好又有病人来问诊，等他得了个空挡去取外卖时，已经到了下午。 -- 第10页 袋内，奶茶里的冰块早已融化，杯壁上的水珠浸湿了一旁的点心盒。温淮安取下袋子上的订单条，看到备注栏写着“温医生，我的脚快好啦，谢谢你！” 几乎冲出纸张的雀跃扑面而来，订单条在风里颤了颤，一道眸光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温淮安站在光里，身上的白大褂笔挺干净，与身后映出的灰黑影子泾渭分明。他将订单条放回袋子里，清澈宁静的目光中，有刹那的柔和。 就像这云，轻轻柔柔，丝丝缕缕，不经意间就起了变化。 。…… 云层仍在快速变幻，到了日暮时分，街头巷尾在渐渐褪去的夕阳中，氤氲出烟火气。 某桩别墅里，有个身影正在厨房里忙活，锅碗瓢盆发出的碰撞声，却被餐厅里的无休争执盖住了。 丁桂花从厨房探出头，见那母女两还在争论不休，叹了口气，又默默转过了身。 “现在稍微大一点的制作，哪家艺人不是挣个头破血流，你倒好，吃饭给人甩脸色，现在李制片那边连电话都不接了！” “你想想你已经多久没工作了？” “再这样你就只能接综艺了，你是想就这样混一辈子？” 高琳还在喋喋不休，许笑笑却已经懒得吵了。她刷着手机，头也没抬，只轻飘飘地说了句：“妈，姓李的要我陪。睡，这话他没跟你说过吧？” 高琳一愣，脸上划过了一道难堪。但她下巴一扬，立刻转了话锋：“行，姓李的事我就不说了，那明天你爸爸那边你怎么说？” “我不想去。” “许笑笑！侬是哪能回事体！你再不去，许家就彻底没你这个五小姐的位置了！” 就在气氛一触即燃之际，门禁系统响了，丁桂花从厨房小跑着出来，将门外的人迎了进来。 “太太，笑笑，是甘小姐来了。” “高阿姨，好久不见了，我给您带了些水果。” 门厅处，进来一个纤瘦的身影。高琳压抑着火气，眼睛瞟过去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甘菊来了。” 叫甘菊的女孩脸上挂着笑，笑里有几分讨好与谄谀。还想再恭维几句时，许母的脸已经转向了许笑笑，“我还有个饭局，晚点回来。” “知道了。” 高琳走后，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就云消雾散了。 丁桂花做了一桌子的菜，但按照许母的指示，全是白灼和清蒸。许笑笑没啥胃口，同为艺人的甘菊，却已经两眼放光了。 “饿了你就多吃点。” “我也想啊，但不敢啊——” 用甘菊自己的话来说，她这个徘徊在十八线的小透明，要是连身材都控制不住，那就彻底变透明了。 确实，作为一名配角中的配角，甘菊一没背景，二没家境，唯一的资本，就是她的那张脸和尚且年轻的体型。但她经不住细看，眼角和鼻梁有人工的痕迹，不像许笑笑，天生长着一张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两人因戏相识，一个是千年黑的体质，一个是挣扎在娱乐行业最底层的小艺人，彼此互吐苦水后，成了闺蜜。 “诶，我来之前，你是不是在和你妈吵架啊？” “别提了，我都怀疑她现在更年期了。” 甘菊夹了个白灼虾，感叹道：“说句心里话，虽然你妈脾气有点大，但你妈本事也大啊！” 笑笑噗呲一下，笑出了声。 “你看啊，做我们这行，尤其像我这种十八线的小配角，有时挺没尊严的，我要是有个这么厉害的妈，那还不早起飞了！” 好友说的眉飞色舞，许笑笑撑着下巴看着她，眼里有那么一瞬的茫然。 “我有时甚至想啊——要是哪天遇到个条件不错的，就嫁了算了，我估计我这辈子也就在十八线混混了。” “嫁人？” “是啊，你就从没想过吗？” 许笑笑摇摇头，“没想过。” 这问题于她而言，有点远了。但不知为何，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一个人。 那人五官端正，不苟言笑，不说话时，略显冷峻。和她平时接触到的男性，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 “对了笑笑，明天我没戏，咱们去逛街吧，把猛仔也叫上。” “明天不行，明天我去许家。” “许家？”甘菊有些吃惊，“去你爸那儿？你真去啊？” “嗯。” “那你收着点脾气，别上新闻了。” “你还怕我打起来不成啊？” “那个是非地，难说。” 第6章 翌日。 沪上知名企业家许旺东创办的某电子品牌，不久前成功赴港上市，敲钟那日正逢他六十大寿。返沪后，他大手一挥，跟助理说：“你去拟个名单，我要办家宴，不搞西式那一套，要大圆桌的传统宴席。” 助理一听，忙点头，明白这家宴一来算是寿宴，二来是庆祝公司上市成功。 那必须是大办特办呀！ “许总，要找普陀山的师父过来算一下吗？” 许旺东信风水，公司上下都知道。 “嗯，那你安排一下吧，尤其算下开席时间。” “好的。” 助理美滋滋的走了，为自己的细心周到而自我感动。殊不知他这个董事长助理的职位，就要走到头了。 -- 第11页 就在普陀山的大师忙活了两天后，许家的大宴终于开席了。 这日，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许家位于东郊的独栋别墅，可谓宾朋满座，热闹非凡。但位于别墅三楼的某间套房里，气氛却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许雪那丫头你是知道的，有娘生没娘教，一会儿她要是又阴阳怪气了，你就当没听见，听到没？” “知道了。” 许笑笑窝在沙发里刷手机，语气有些心不在焉。 梳妆台前，高琳正在补妆，像是不放心，又从镜子里看过去，“今天不比平常，许雪是典型的嘴巴厉害脑子简单，有什么事也过了今天再说。” 母亲的反复叮嘱让许笑笑有些五味杂陈，她放下手机，踱步到了窗边磨时间。夜风轻轻拂来，也悄悄勾起了某些回忆。 她是许旺东最小的女儿，却几乎没在许家生活过。 她自记事起就是住在市中心的小别墅里，母亲则是两头住，一半时间陪她，另一半则是回到许家当她的许太太。 记得上中学时，许家的别墅还不在这儿，这里是七八年前买下来的。她第一次随着母亲过来时，除了觉得房子更大、更豪、更奢华外，就没其他感觉了。 那时，母亲带她进这间套房，说这间房视野最好，朝向最佳，又说你不是喜欢马蒂斯的画吗，那我给你买一副挂在这儿。 笑笑心说虽然许旺东不待见她，她也不爱热脸去贴冷屁股，但四舍五入，这里也算是她的家吧。不过当年她没接话，Matisse的画也就一直没出现过。 夜风再次拂来，许笑笑向下看去，家佣们正在私家草坪上忙活着。 忽然，草坪上出现一抹身影，那人一身粉色蓬蓬裙，一颗扁平的脑袋上顶着一枚硕大的粉钻蝴蝶结，打扮的跟迪士尼公主似的。 她正要收回目光，那人恰巧抬头看过来，两人目光就撞到了一起。 虽说隔着三层楼的距离，但“迪士尼公主”翻白眼的表情，却结结实实落进了许笑笑的眼里。 果然是冤家路窄。 “妈，万一许雪今天发神经，我没忍住怎么办？” 高琳正要下楼，听到笑笑的话，忽的止步，声色俱厉道：“侬今朝随便哪能都要屏牢！听到了伐！” 七点不到，宾客悉数到场。 觥筹交错之际，位于主位的许旺东可谓满面春风，神采飞扬。高琳则以许家女主人的身份，坐其身旁。 话说许旺东年轻时在上海的建材市场做二道贩子，一度潦倒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程度，后来传闻他在普陀山拜了位师父后，生意渐渐红火起来。 再之后开始涉足建材加工和电子配件，风马不接的生意却越做越大，在沪上富豪圈混的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但他人生最大的遗憾，是生不出儿子，包括许笑笑在内，许家共有五位千金。 老大、老二都嫁了人； 老三坚持不婚，做珠宝生意，算是半个艺术家； 老四许雪是原配太太的最后一个孩子，呱呱落地那日，产妇大出血没救过来。因此老四最得宠，生性也就养的骄横些，是个贪享乐，好放纵，外加一个“恋爱脑”的人。 至于许家最小的女儿——许笑笑，按理说即便不得宠，也应平分父爱。但许旺东偏就对这个小女儿最冷漠，以至于她在家族里的存在感极低。 宴席上，许笑笑正百无聊赖的刷手机，刚入座的“迪士尼公主”就开始嚷嚷起来：“三姐，我跟你换个位子呗。” 许雪冲着右手边的位子夸张的翻了个白眼，“今天是谁排的位子啊，不知道我不和某人挨着坐的吗！” 许笑笑冷脸瞥了眼作天作地阴阳怪气的老四，她喝了口酒，按捺下了火气。 但那一瞥，还是被某人接收到了。 “你瞪我干嘛？”许雪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有些人怎么好意思坐在这里哟，小三和小野种就应该有多远滚多远，不是吗？” “诶，你有尿毒症吗？嘴巴这么毒。” “说什么呢你？” 许笑笑正要开口，被一旁的大姐抢了个先，“今天说话都不看场合的吗？你两一人少说一句！” 一对冤家互看了眼，被迫达成了一个短暂的停火协议，但空气里的火。药。味却一点儿都不见少。 两人都垮着一张脸，谁也不服谁的气。许雪突然嘀咕了句“册那”，许笑笑头一斜，目光再次射过去时，大姐开始和稀泥：“你两行了啊，都是一个姓，要吵也换个日子吵嘛。” 二姐抿嘴笑，暗地里拱火：“小雪，算了，坐都坐了，少说一句。” 三姐只看了眼许笑笑，继续低头看微信。 别墅里，价值不菲的水晶灯在夜色中流光溢彩，那光芒将一切明的暗的都笼在一起，仿佛暗流上空亘古不变的赤日，看似美好，却忘了有些罅隙是不透光的。 许笑笑昨天还戏谑的和甘菊说“去许家嘛，就当是去参加慈善晚会了”，如今想来，是真的后悔了。她本就不想来，母亲却激她：“你真不去？许雪那丫头要是知道了，估计得高兴坏了。” 就这一句，笑笑就换了想法。 而现在，她正在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宴会过半，各种声响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谈笑风生，唯独许笑笑最安静，因为没人和她说话。 -- 第12页 她被包围在许家姐妹中，啊，还有两位姐夫。 这样的座次安排，结果可想而知，他们用无视将她隔离开，以此来区分“亲人”和“外人”。 虽然许笑笑不在乎，但无聊也是真无聊。她一边刷手机，一边喝下了第N杯酒。 一旁的“迪士尼公主”不知是哪根弦又受了刺激，跋扈惯了的许雪当着笑笑的面，开始给某人发语音。 第一条：【哎，你上次不是说你男朋友找小三吗，事情解决了没？】第二条：【要我说啊，当小三的女人就是欠揍，打一顿就老实了！】第三条：【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小三这种——】 啪！ 第三条语音还没说完，许雪的新款iphone就被笑笑一巴掌拍飞了！ “许笑笑！你干嘛！” “你嘴巴再不放干净点，我看欠打的就是你！” “你——” 许雪比笑笑年长一岁，两人两妈，相处模式向来都是以吵开场，以吵结束，往复循环。 但上升到肢体冲突，这还是头一回。许雪惊讶之余，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手边酒杯，哗啦一下，一杯红酒全泼到仇人身上了。 这一下来的太快，笑笑怔住了。不仅是她，她们这一桌的人全都傻了眼。 气氛一时凝结，空气中仿佛有人撒了一把火引子，有些东西正在走向不可挽回的顶点。 就在这桌动静引起了旁人注意时，许笑笑已经端起了面前的一盘菜，稳稳当当地扣到了许雪的头上。 高琳看过来的一刹，八宝鸭的酱汁正顺着许家四姑娘的头往下流。 而后，她听到了白瓷碟摔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再然后—— “啊——” 许雪在一声尖叫中，扑向了已经微醺的许笑笑。 四月的最后一天，夜里的温度只有十来度，许笑笑从别墅里出来时，整个人却在火烧火燎。 她的身体似乎被什么掏空了，但又分明感受到皮囊里有东西正在往外涌。 别墅在东郊，换做平时，从那么大的一片别墅区走出来，着实是个体力活。但这一刻的许笑笑却被亢奋、怨恨，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裹挟着，机械的向前走着。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瓶酒，几分钟前，这酒瓶差一点就要砸向那位“迪士尼公主”。但她没砸，不是因为她忍住了，而是在巨大的声响中，忘记了挥手。 酒瓶被举起来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一晃而过，她的头瞬间就偏向了一边。 那一巴掌，来的是又猛又响，拍的她耳鸣了好久。 高跟鞋在无人街区发出沉闷的声响，许笑笑每一步都走的铿锵有力，但她离身后的那个“家”却越来越远了。 夜风在空气里转动，她就着手里的酒，又喝了一口，而后低头看了眼胸口。她穿一件白绸缎深V长裙，线条干净，样式简洁，许雪泼出来的那杯红酒，却像朵残缺的玫瑰蒲伏于胸前。 风一吹，还有些凉。 但她脸上的巴掌印，却被吹的更烫了。 第7章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瓶酒只剩了半瓶，直到胃里开始犯恶心，许笑笑才停了下来。她将酒瓶扔向路边草丛，面无表情的开了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时，随手摁了系统跳出来的第一个地址。 夜风比先前更大了，一轮弯月正悬于星空。 出租车驶出东郊后，夜景逐渐丰满起来。摩登的；复古的；华丽的，各式各样的美糅杂到一起，在晚春的深夜凝成一幅幅画。 车里，许笑笑瘫坐在后排，她透过墨镜向外看去，只觉得目光所及皆是晦暗。 司机忍不住好奇，正了正肩，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后坐上的人。 都说夜里戴墨镜，不是瞎子就是装B。但大叔觉得这人有些眼熟，眼镜下的那张脸一看就很标致，穿的也很华丽，心说该不会载了个明星吧。 许笑笑向司机方向扫了眼，无奈垂头，又从包里取出口罩戴上了。 颓丧的情绪，更糟糕了。 夜里人少，出租车很快抵达了目的地，许笑笑从车里下来时，一辆救护车正在她面前倒车，她抬头一看，居然是这里。 她上次佯装抑郁，是打车过来的，她这回真抑郁了，叫车软件就又将她送了过来。 得，这就是缘分。 许笑笑虚着步子，来到了位于三楼的精神医学科。除了一位保洁工，候诊区阒无一人，她径直走向那间熟悉的诊室，手一抬，诊室的门竟然自动开了。 正要下班的温淮安左手还搭在门把上，看到眼前的人，脚下一顿，眼底划过了一瞬诧异。 半晌，许笑笑一把扯下了口罩，“你给我开药吧，治抑郁的那种。” 门里的人眸光一偏，看到了对方胸口处的一片酒渍。 空气有短暂的凝结。 整个病区甚至安静得有些诡异。一位值班护士从门外路过，放慢脚步的同时，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许久。 “进来说吧。” 温淮安侧过身，示意对方进来。 许笑笑沉默良久，似一株摇摇欲坠的雏菊向前迈了一小步。她缓缓摘下墨镜，仿佛摘下的是一顶镣铐，而后，看向了那双清亮的瞳仁。 她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两颗泪珠便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这里喧哗褪去，空气中却还残有消毒水的气味。她不想哭的，心说是这气味熏湿了眼。 -- 第13页 温淮安的目光柔和起来，“我下班了，要不，你先跟我走吧。” 。…… 许笑笑坐到车上时，眼泪还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上一次哭，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还是因为拍戏，剧情需要她哭。 但要问她动真感情的黯然泪下，是何时？在何地？为何事？她就记不清了。 开开心心的不好吗，流眼泪伤神又伤身，最划不来。 这是她好多年前说过的话。 第一次挨过父亲的打之后，她就想清楚了，许家的那些破烂事，到她这儿不能翻天不准覆地，许家的那些人也别想在她这儿撒野逞凶。 总而言之，那一家人根本不值得她动感情。 流眼泪，就更不可能了。 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她被鄙弃被讨厌被排挤的事，不仅被人摆到了台面上，她还挨了打。 她不甘。 车还停在车库里，温淮安看着仍在啜泣的人，平静的问：“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他的声音平和，冷静，既没有宽慰的话，也没有安抚的词。 但他的眼里，出现了一丝不忍的情绪。 “其实……你之前都说对了……我这个人，”许笑笑抹了把泪，“我这个人缺乏亲密关系。” “我觉得……我活到这么大，好像做什么事都在被人否认……” “以前不觉得，现在就连我自己……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许笑笑想遏制住抽泣，但泪珠不听使唤，一颗又一颗的往外冒，“我觉得自己特别失败……网上被人骂，家里被人骂，刚刚——” 刚刚，还被亲生父亲当众扇了巴掌。 她一想到这儿，就再次哽咽起来。她不明白，她的身上也流着许旺东的血，为何自己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 她年幼时想不通。 如今还是想不通。 许笑笑用手捂住眼，眼泪太多，她就用口罩擦起来。好像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在她体内冲撞、翻腾，以至于最后都幻化成眼泪喷涌出来。 温淮安从中央扶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那你觉得——你是真的有问题吗？” 许笑笑接过纸巾，沉默中，竟觉得这是个天大的难题。 “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 “既然不知道，就不要急着否定自己。” 一双通红的眼看过去，定格在温淮安的脸上。许笑笑心头一热，眼泪唰的一下又涌了出来。 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从来没有。 她看着他，心脏似乎有片刻的暂停。她一直以为，成年人的世界是无需慰藉的。有的，只是竞争，无休无止、没完没了的竞争。 她妈妈说，她要与那四姐妹争。 五哥说，她要学会与同行争。 猛仔说，她要和一同走红毯的人争。 甘菊说，我们要和更年轻的人争。 又或者，有的，只是诅咒与被诅咒的关系。 黑粉说：糊穿地心的人，怎么还不退圈？ 黑粉又说：看到她的脸就恶心，整容也挽救不了那张野种脸。 黑粉还说：小三的种，以后肯定也是当小三！汶川地震，就应该震死她和她妈！ 许笑笑以前和猛仔开玩笑，说黑粉的那些话又不是当着她的面说，隔着屏幕的键盘侠，哪有那么大的杀伤力。 她现在才明白，其实真的有。 那些话的杀伤力就和今晚的感受一样，以为可以潇洒的不在乎，其实已经伤到了筋骨。 逼仄的空间，将哽咽声放大了。温淮安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收回目光，将车开出了地库。 魔都的夜很美，白昼的喧嚣换成了暮夜的妖娆。 日月更迭中，两种美轮番登场，像两个美人在竞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座真正的不夜城，夜幕降临后，有人开始做梦，有人却在造梦。 许笑笑老说自己就是给人造梦的，演员嘛，情绪价值的提供者。 但她的情绪却在今晚崩溃了。 月色下，温淮安的车开的很慢，因为不确定目的地是哪儿，他们就在闪着霓虹的主干道上兜起了圈。 道路两旁是一排法国梧桐，树干和树枝上都装饰了小彩灯。许笑笑看着倒退的街景，渐渐止住了泪。哭是哭痛快了，人却彻底沦为了酒精的俘。虏。 她和身旁的人说起自己的童年。 讲起许旺东第一次扇她肩胛骨的狠劲；讲起第一次去许家时的局促；还讲起小时候许雪学着大人的口吻，骂她“小。逼养子”的模样。 童年的记忆在这一刻跟泄洪似的往外涌，她以为那些画面早都模糊了，原来已经扎进了肉里。渐渐地，她的思绪飘散起来，逻辑混乱，舌头打架，最后没了声。 温淮安看过去时，发现这人已经睡着了。 。…… 夜变的更深了，路灯探不到的地方就是漆黑一片。一辆黑色轿车驶进了位于市中心的一片住宅楼。车身停稳、熄火，主驾上的人转头，做最后一次尝试：“许笑笑。” 依旧没反应。 对方已进入深睡眠，呼吸均匀，气息平稳。唯有一双眉还皱着。 温淮安下了车，犹豫着是背？还是抱？他想起他参加过的一场婚礼，男人将女人横抱，是一种极其亲密的行为。 -- 第14页 思忖之际，他微微俯身，右手往里一探，解开安全带的同时，将熟睡的人背了出来。 原来这人这么轻。 这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人已经往电梯方向走去了。 。…… 温淮安的家是个精装修的两居室，房间干净整洁，收纳井然有序。这房子是他租的，他本想买下，但为了不引起怀疑，便打消了这念头。 他将熟睡的人放到了沙发上，女孩温软的身体一挨着软垫，就像只猫一样蜷缩了起来。 在帮她脱高跟鞋的时候，他发现她的两个脚后跟都被磨破了皮。 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在幽暗中掠过，他去关了窗，又拿了条毛毯出来。沙发里的人动了动，温淮安在黑暗中直起了身子。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行为举止看似也不带有任何情绪。 毕竟，在另一个平行的宇宙里，人类的基因为了维持某种平衡，代价便是“去掉”某些东西。 温淮安回到卧室，关门、褪衣，进了浴室。 水花从高处落下来时，看得出热气下的那具躯体年轻又紧实，犹如希腊雕塑，将美感与力量结合的恰到好处，简直不可思议。 如此完美的身体，是无法用年龄和健身等因素做简单归因的。 他二十四岁来到地球，时间一晃而过，如今已经二十八。这个年龄，确实还很年轻。但二十八岁的身体机能，如何与更年轻更健康的生命做比照？ 但在地球，温淮安可以。 即便，在他原先生活的世界里，他也是金字塔顶尖的那一拨人。 无论是背景，亦或其他。 第8章 过了午夜，整座城市静谧下来，霓虹彩灯渐渐退场后，月光便显得又清又亮。 书房里，温淮安正准备熄灯，门外突然“嘭”的一声闷响，他手上动作顿了下，向客厅走去。 书房里的灯还亮着，光亮从他身后溢出来，将他照出一圈金色轮廓，也将客厅一隅照亮。 他一眼便看见了掉到地上的许笑笑，但她呼吸平稳，仍在熟睡。毛毯被她压在了身下，毛毯下面又压着一层灰色地毯，地毯的最边上则是她的白色手提包。 看起来乱糟糟，却并不讨人嫌。 他走过去，弯腰、蹲下，左手从她颈侧插。进去，就像对待一件掉落在地上的寻常物品那样，打算让她“归位”。 就在温淮安找准角度，准备起身时，他身前的人冲他怀里翻了个身，这一翻，许笑笑的整个上半身就贴了过去，她的手，搭到了男人的胸口上。 半明半昧间，有温热的气息在温淮安的颈窝散开，他定了定神，拿开胸前的那只手时，目光落到了女孩雪白的肩上。 那一刹，有种微妙而陌生的情绪在他心头蔓延开来。 除了母亲，这是他头一次与一名女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他没谈过女朋友。 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另一个时空。 即便在这里有个红头发女孩坚称是他的前女友，但他知道，那不是。和那女孩谈恋爱的，是他的“前身”。 而以前的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实验室里度过，偶尔才会回到那个集权利、财富于一体的家族圈。 那个阶层，漂亮女孩尤为多。 但他对男女之事，向来寡欲。学会克制与藏匿欲望，是他在那个世界的保护色。 笑笑蜷缩了下，打断了温淮安的思绪，而她的那件大V领，也滑的更低了。 此般姿势，此种氛围，竟让温淮安在自己的住所生出几分不自在。他伸出手，将那滑落的领口重新提了上去。 而后，他倾斜上身，臂力收紧，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回了沙发上。 。…… 翌日，许笑笑是在持续的震动声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从手边摸到了包，又从包里摸出了手机，勉强睁眼一看，来电显示是“猛仔”。 “喂，我的姐啊，你怎么还玩起失联了呢！” “啊——”许笑笑闭着眼，昏昏沉沉的回应着，显然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诶？你这是还在睡觉吗？” “嗯——” “哎呀我去，完犊子了！” 猛仔一急，家乡话溜出了口，“我滴姐啊，你快看看微博热搜吧，你又上榜了！” 笑笑彻底清醒过来时，是她在微博上看见自己昨晚与许雪“干架”的视频。迪士尼公主泼她酒，她就扣她一头菜。那架势，就是你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让你快活。 画面的尾声，定格在了许雪扑向她的那一瞬。 笑笑看傻了眼，评论区却热闹极了。 网友甲：【看看，我早说许笑笑有精神病吧，谁碰着她谁倒霉～】网友乙：【我看不止精神病，这是有狂躁症了吧！】 网友丙：【她是不是真的在吸。毒啊，情绪这么不稳定，相关部门要不要查一下啊！】留言数和点赞数还在不断攀升，许笑笑看的是郁闷至极，憋着一口老血退出了微博。手机退回主屏幕时，她一楞，我滴个乖乖，居然有44通未接来电。 有五哥、有猛仔、有甘菊、有助理，当然还有她家那位高女士。 看这阵仗，她怕是又要听人叨叨了。 许笑笑犹豫着先给谁回电话，怎料手机屏一黑，自动关机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从河南到湖南，她现在是难上加难。 -- 第15页 忽然，有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她的脚，吓了她一跳！扭头一看，咦，是只猫。 等等！ 许笑笑腾地抬头，扫视一圈后，足足楞了好几秒。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灵魂三连问让她歘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入户门正好被人打开，她头一偏，就看见了一身运动装的温淮安。 “醒了。” “温……温医生？这是哪儿？” “我家。” “啊？” 温淮安刚晨跑回来，他前额发丝略带湿气，乌黑清爽的短发下，是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 他合上门，看向许笑笑的目光与先前有了细微的差别，但一开口，语气仍旧寡淡：“地上凉，把鞋穿上。” 许笑笑低头，看见脚边放着双男士拖鞋，棉麻材质，鞋面平整，一看就是崭新的。她浑浑噩噩的穿上了鞋，离开别墅后的零碎记忆，逐渐被拼凑起来。 但她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却完全没印象了。她决定先去洗个冷水脸，清醒清醒。 “温医生，我……我想去下洗手间……” 都说宿醉醒酒靠洗脸，这话还有点道理。卫生间里，许笑笑洗了把冷水脸，自觉清醒不少。 “温医生，我昨晚……是不是到你那里，又哭又闹了啊？” “闹倒没闹。” 许笑笑一楞，“哦”了声，她听懂了，闹是没闹，就是光顾着哭了。 “那……我是不是在你诊室睡着了？不好意思啊，我昨天喝了点酒。” 温淮安看着她，宿醉的脸没血色，但也没了昨晚啜泣时的无助感。他的眸光划过少有的柔和，声音似乎也有细微的变化：“在我车上睡着的，还来不及问你住址。” “这样啊，不好意思啊，昨晚麻烦你了。” 许笑笑重新看向镜子，觉得自己距离蓬头垢面也就一步之遥，犹豫道：“温医生，我手机没电了，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吗？” 。…… 五月的第一个早晨，大概是全国人民都在放假的缘故，魔都这座常年拥挤的城市，路况居然出奇的好。 许笑笑坐在温淮安的车上，看似在欣赏街景，实则正在经历一场内心风暴。 这辆车整洁、干净，没有装饰物，也无香氛剂，呈现出一种强烈的个人特质——冷静、内敛、严肃且疏离。 这特质，和她身上的男款外套，简直如出一辙。 昨晚许雪泼出来的那杯酒，从她胸口位置一直蔓延到了小腹，像株呲牙咧嘴的藤蔓匍匐在白色长裙上。出门前，温淮安拿了件外套给她，她怔了怔，穿上了。 换鞋时，她又感觉到脚后跟有异样，抬脚一看，脚踝处居然贴了枚创口贴，再看另一只脚，同样如此。 显然，这不是她自己贴上去的。 但创口贴也不会长脚爬上去。 用福尔摩斯的话来说，“一旦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那么剩下的，不管多么不可思议，那就是事实的真相。” 她默默穿上鞋，心脏却不由自主的震颤了下。 外套和创口贴，就像童话故事里凭空出现的外挂装备，看似不合常理，却又有迹可循。但无论如何，某人的心境被这两样东西搅出了一丝涟漪。 街景仍在倒退，五颜六色的花卉植物正开遍街头，美不胜收。 许笑笑目视前方，但她余光却一直放在开车的人身上。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一丝丝的“冷”。 半晌。 “温医生，外套我回家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好。” 干脆、利落又简洁的回答，让车内再次陷入安静。 许笑笑心说妈呀，这天又给聊“死”了。 她想起初识这位温医生时，她的第一感受是这人没情绪。无论是他说话，亦或沉默，给人的感觉都极为的……暂且就用“平静”一词替代吧。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平静”只能算是其中的一部分。更多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生僻感、距离感。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 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瞳仁，清冽，干净，幽深如湖水，纯净如琉璃。但你看不“进去”，也看不明白。 念及此，许笑笑便忍不住悄悄偏头，仗着自己戴着墨镜，想要明目张胆的“偷窥”。 “需要用我的手机先和家人联系一下吗？”温淮安平和的声音冷不丁的冒出来，将正在走神的人吓了一跳。 “哦，不用了，估计打过去也是被我妈骂。” 主驾上的人看了她一眼，忽然问：“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什么？” “你不是让我给你开药吗？有没有想过先试一下其他方法？” 许笑笑看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侧颜，摇了摇头，“没……” “昨晚你说很多人骂你。” “是啊……网上可多了。” 片刻沉默。 “那就不看不理不关注。” “然后呢？” “试着写日记。” “……” “只写开心的，正面的，或是有意义的文字。” 温淮安的建议和他的声音一样，不疾不徐，笃定平静。犹如一面静止的湖，没有水波，没有暗涌，走近它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放平呼吸。 许笑笑轻轻哦了声，点点头。杂沓的心绪似乎裂开了一条缝，能透光了。 -- 第16页 黑色轿车开进了一片别墅区，郁郁葱葱的植物在煦阳下显得生机勃勃。清朗的天给这个五一假期开了个好头，一切不快仿佛已被留在了昨夜。 与许家那幢奢华宫殿比起来，这里的别墅就显得迷你多了。虽说是个“低配版”，但用笑笑的话来说，她的房子比东郊的那幢大牢笼，可是温馨多了。 但……她现在又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 “嘘——” 丁桂花给刚进门的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许笑笑脚底一顿，听到了客厅另一头传来的咆哮声。 第9章 “她是不是以为自己赚钱了，就可以撒泼打野了！” “她还小吗？那么重要的场合，做事不考虑后果吗？” “你要是管不了她，就让她给我退出娱乐圈！一家人的脸都被她丢尽了！真是坍台！” 许旺东的声音通过手机免提传出来，简直是震彻四方。 高琳脸上敷着面膜，看不出表情，只能从她“嗯嗯”、“是是”、“知道了”的回应中判断出她也想快点挂电话，但又没这个胆量。 不用问，许笑笑也知道电话里的“脸都丢尽了”是指什么。但她想起昨晚的那一巴掌，便故意从高琳眼前走过，噔噔噔的上了楼。 两分钟后，二楼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了。 “你昨晚去哪儿了？”许母气急败坏的出现在门口，脸上来不及擦干的美容液让她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你是把我的话全当耳边风了吗！你为什么非要跟许雪闹呢？我不是叫你忍一忍吗！” 许笑笑起身给手机充电，一脸麻木，跟没听见似的。 “昨天那事闹得，姚助理都被你爸给开掉了！他一走，我又要重新打点关系！” 许笑笑转头：“他被开了也要算在我头上？” “你爸说他没和师父交代好！怎么把你和许雪安排到一个桌子上了！” “对呀，那可不是他的问题吗？” 许母眉一挑，脸上生出更重的戾气。忽然，她注意到笑笑身上的男士外套，疑惑道：“这谁的衣服呀？” 许笑笑正在看新信息，头也没抬，“啊？” “我问你这谁的衣服？这是件男士外套吧？” 窝在沙发里的人，头一抬，眼眸有一瞬黑得发亮，道：“嗯，怎么了？” “谁的？猛仔的？” “不是。” “那这是哪儿来的？” “妈，正好，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说。” “我要退圈。” “少来！” “那我要休长假。” “为什么？” 笑笑眨眨眼，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啥么子啊？！”高琳走近两步，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要谈恋爱，我要过正常的生活。” “对方是明星吗？” “不是？” “开公司的？” “不是。” 许母顿了顿，“是之前追你的那个富二代？” “哎呀——不是。” “那你给我醒醒吧，别给我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妈，你这也太市侩了吧，人家不是明星不是老板就没资格谈恋爱了？” 高琳冷笑一声，人已经往外走了，“反正我再说一次，谈恋爱这事你现在想也不要想！” 许笑笑杵在原地，心头突然很不是滋味。 但转念一想，刚刚那些话说到底也是被激的，就是想放长假而已，她倒真没想过谈恋爱的事。 不过—— 她看了眼身上的男士外套，心头竟然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放眼娱乐圈，型男不说万万千，至少也是个千千万。就光小鲜肉和老腊肉，都能分出个甜派和咸派来。 但像温医生这样的，她还是头一次见。 内敛、寡言、颜值高、身材好。不说话时，距离感十足，一开口，分寸感又拿捏的相当到位。 她突然就想，要真和他那样的人谈恋爱的话，会是什么感觉呢？人是冷了点，酷了点，但不得不说，那人举手投足间，矜贵得体，还会让人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许笑笑一边心绪乱飘，一边打开了手机。 下车时，她要到了温淮安的手机号。开口前，她原本想了一堆的借口，例如还衣服啊，咨询病情啊等等，没想到那座冰山一样冷的人，居然很爽快的就给了她号码。 她打开添加好友一栏，点了通讯录里“温淮安”三个字。 验证信息发送成功后，她脱下了外套，手里突然摸到一个东西，咦？外套口袋里是个什么？许笑笑伸手拿了出来，一看，是张对折成豆腐块大小的纸。 这是什么？ 她打开一看，先是楞了两秒，而后忍不住笑了。 天啦，竟然是封“自荐信”！还是——黄。颜。色的那种！ 上面写着： “温先生，我是干洗店的丽丽，前两次都是我接待你的，你还记得吗？你每次都不愿留手机号给我，所以只能用这种老土的方式联系你啦。” “你第一次来我们店，我就对你印象特别深，真的希望能和你交个朋友呀！” “我今年十九，D.罩，可以上。门。按。摩或者视频服务哦，我的手机号是189XXXXXXXX，记得加我呀！” -- 第17页 许笑笑看着手里的东西，心说这干洗店小妹是个牛人。而且，这小姑娘找温淮安要过手机号，他却没给。嗯，有点意思。 她沉吟半晌，将外套叠起来放进了送洗的袋子里。而那封自荐信，她却重新合了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 劳动节的第一个休息日，在落日里即将结束。夕阳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天际间时，丁桂花的一桌饭菜也做好了。 失业在家的许笑笑从楼上下来，看到一桌减肥餐，立刻憋起了嘴，“妈，今天过节耶，就不能吃好一点吗？” 她看着一桌子的菜，心说进退两难大概就是这样。 不吃，肚子难受，吃，嘴巴难受。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重口味的东西了，除此以外，她还想吃蛋炒饭、牛肉锅贴、油煎馄饨、葱油拌面这种高碳水主食。 但没戏，一切高热量、高糖分、高碳水的食物都只能靠意念吃。 笑笑慢吞吞的坐下来，开始刷手机。打开微信一看，等了一天的好友申请，终于通过了。添加朋友一栏显示：【温淮安】已添加。 她看着那个蓝黑色的星空头像，瞳仁里藏着笑，立即发了句：【温医生，你的衣服我送去干洗店了】不一会儿。 温淮安：【谢谢】 许笑笑：【哪里哪里，应该是我谢你的】 关于那封“自荐信”她想着要不要跟人说一声，毕竟是给他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她要说了，不等同于看过了嘛。 这么一看……彼此都会有些尴尬吧。 算了，那就不说了吧。 因为宿醉，加之寡淡的饭菜，许笑笑简单吃了两口就上楼了。她打开电脑，随机点了一位美食博主的视频看起来。 既然吃不到，那就只能过过眼瘾了。 正看的起劲，画面突然没了动静，电脑宣告死机。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N次死机，她熟练的点了重启键，等待间隙，习惯性的拿起了手机。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怎么回事？ 怎么又想到那人了？ 思忖间，许笑笑已经打开了微信。她又点进那人朋友圈，咦——那人居然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耶。好吧，这还真是他的风格。 她又鬼使神差的点开了通讯录，“温淮安。”她看着那个名字轻念出声，而后一个激灵上身，妈呀，莫不是戏言成真了吧！ 。…… 这一年的五一小长假足足有五天，要不是接二连三的突发意外，许笑笑这会儿应该在某个影视基地拍戏。如今，她却和所有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一样，过起了“吃睡躺”的假期生活。 她不想出门，叫来了猛仔和甘菊，三人在家搓了两天的麻将。 牌桌上，猛仔手气最好，清一色、杠上开花，总之怎么大怎么来。 甘菊戳他：差不多得了啊，我一个十八线，输光了只能赊账了。 笑笑也戳他：差不多得了啊，我现在待业在家，输光了也只能赊账了…… 确实，三个人里，也就猛仔的生活最稳定了，虽然他的老板在家待业，但他的工资还是月月照发。 “笑笑，你这是真没戏拍，还是真不想拍啊？” “呀！胡了！”许笑笑沉浸在胡牌的雀跃里，忽略了甘菊的问题。直到聚会结束，这话题再也没人提过。 假期过半，“吃睡躺”的日子看似逍遥自在，但不知为何，它渐渐变的不“香”了。 笑笑这天呆坐电脑前，突然就想起了甘菊问她的那个问题——“你这是真没戏拍，还是真不想拍啊？” 没戏拍是事实，但说到退圈，她的内心其实是复杂的。 她愿意演反派，愿意接小角色，愿意去山区参加公益演出，而所有这些，都被母亲否决了。 理由就一个：“不能接！接了你的咖位就定型了！” 吵也超过，闹也闹过，但工作室的控制权不在她，一切就都是徒劳。结果嘛，她现在的演艺处境是卡字分家——不上不下。 倒不是想红，而是可惜少了好多表演的机会。 电脑再次死机，陷入沉思的许笑笑却早已神游天外，直到门外响起了丁桂花的脚步声。 “笑笑，干洗的衣服我都取回来了，还有猛仔的这件，你看我放哪儿？” 猛仔？ 许笑笑走过去一瞅，笑了，“丁姨，这件不是猛仔的。” “啊？这不是猛仔的外套？那这是谁的啊……” “额……”不知为何，笑笑的脸竟有些发热，“一个朋友的啦，先放我房间吧。” 朋友？ 丁桂花嘴上“哦”了声，心里却在想，这丫头除了猛仔，几时又多了个男闺蜜啊？况且能把衣服穿回来，那不是一般的朋友吧。 丁桂花带着意味深长的神色离开了，许笑笑看着那件男士外套，关好门，转身拿起了手机。 是发微信？还是打电话？ 发微信自在点，但打电话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呀。 可万一那人在看诊怎么办？ 哎呀，现在是五一，他应该也在放假吧…… 许笑笑掂量来掂量去，又掂量来掂量去，越是犹疑不决，一颗心就越是小鹿乱撞。 半晌后。 “喂。”温淮安清冽干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时，某人感觉到掌心蕴了一层汗。 -- 第18页 “温医生，衣服洗好了，你看是送去你家还是医院？” 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反问道：“你在家吗？” “嗯，在啊。” “我过来拿吧，正好在你家附近。” “那……好呀。” 。…… 距离许笑笑家不远处的某个十字路口，一辆黑色轿车打起了转向灯。 快要下雨了，天色有些沉，主驾上的人大半个身子隐在了阴影里，那张线条干净的脸在昏暗中显得内敛而寡淡，仿佛与这个世界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温淮安看了眼时间，不堵车的话，七、八分钟便能到，加上取衣服，距离他回“父母”家的时间，还绰绰有余。 然而这七、八分钟的时间，对于另一人来说，简直是要了亲命了。 “哎呀！完了！” 刚挂电话的许笑笑，突然跟中了邪似的冲进了卫生间。 第10章 知乎上曾有个问题，问：“女生宅在家，最爽的是什么？”下面清一色的回答是：“体会素颜的快乐！”作为一名待业在家的演员，许笑笑对这回答可谓体悟之深。 但现在她只想说一句“时间啊你慢点走”，她可不想邋里邋遢的去见某人。 窗外天色又暗了几分，就在温淮安抵达目的地时，许笑笑也把自己收拾妥当了。她换了身衣服，抹了点唇膏，人就立刻精神了起来。 别墅正门，许笑笑站在门口的小院子前，看着一辆熟悉的车停进了她家的车库。 那人上次送她回来时，艳阳高照，风和日丽，联排别墅在绿植与阳光间显得浪漫而幽静。但这一次的天气实在是不给力，乌云罩顶，天昏地暗。 “温医生，你的外套。” 院子里，两人相视而立，许笑笑将衣服还给对方的同时，手里还多了个拎袋，“这个是刚上市的樱桃，谢谢你那天收留我。” 温淮安愣怔下，唇角微微弯起，“谢谢。” 如果没记错，许笑笑是头一次见这人笑。虽然那笑容很收敛，但那感觉仍旧很奇妙，仿佛半晴半阴中的霞光，朦胧却鲜活。 空气中烟煴出一丝默然，许笑笑突然问：“啊对了温医生，你知道哪里修电脑比较靠谱吗？我的电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老死机。” “试过杀毒软件吗？” “没，我弄不来电脑，”笑笑叹气，“哎，算了，我还是换台新的吧，那电脑八成是年纪大了。” 她做好了说再见的准备，却意外的听到：“要不，我帮你看看？” 许笑笑一怔，“方便吗？那麻烦你了。” 温淮安将手里的东西放回车里，随着笑笑一同进了屋。 。…… 厨房里，丁桂花正在给客人泡茶，给茶叶过水时，她又忍不住竖耳细听。虽说什么也听不真切，但她圆圆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 “丁姨，你别忙了，我们先上楼了。” 许笑笑冲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嗓子，丁桂花忙走出来，“行，那一会儿我给你们把茶水送上去吧。” “好咧。” 丁桂花冲着笑笑点头，目光却全在温淮安的身上。 这男人很帅气。 举手投足很沉稳。 不是娘娘腔。 简而言之，是个看起来很有教养，又靠谱的男人。这是温淮安给她的第一印象。 刚刚两人进屋时，丁桂花就足足楞了好几秒。她照顾笑笑快十年了，却是头一次见她带男人回家。 啊不，准确来说也不是，笑笑带进屋的第一个异性是猛仔。 丁桂花那时以为笑笑带回来的是男朋友，悄悄问她时，她哈哈大笑，说丁姨，这是我的化妆师，而且他喜欢男的！ 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笑笑往家里带过男性友人了。其实想想也不难理解，做明星，越红越不方便谈恋爱，要么把关系藏起来，要么索性炒CP。“炒CP”这个说法她一开始还不懂，问了笑笑才明白是个啥意思。 因此，当温淮安出现在丁桂花面前时，可想而知她是真的很意外。她目睹这对年轻人上了楼，不由涌出一连串的疑问：这男的仪表堂堂，是做什么的？也是演员吗？ 能到这儿来，会不会是笑笑的男朋友啊？ 这事儿太太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吧，她记得前段时间太太还说不让笑笑谈恋爱来着。 别墅二楼。 “温医生，谢谢你了。” “不客气。” 温淮安抬眸，淡笑。他在书桌前坐定，开始检查电脑。 两人身侧，是一个拱形露台，露台上的鸢尾花在风里轻轻颤动着，许笑笑的一颗心跟那紫色花瓣一样，也在七上八下。 露台很大，朝南，光线充足时，笑笑爱在这儿摆弄她的花花草草。但今天没太阳，昏暗天光将一切都笼在阴影里。 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人却让她觉得灼人的很。他就像一个吸光体，让人情不自禁的看他、留意他、观察他，甚至想靠近他。 阴郁笼罩着一切，却不包含他。 恍神之际，许笑笑的思绪渐渐魂游天外。 这人知道自己不苟言笑的时候，很有距离感吗？ 哎呀，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又帅又没距离感，那就略显油腻了吧…… 咦，这冰山一样的人，有女朋友吗？ -- 第19页 也不知是哪根神经抽住了，还是脑子进了水，突然，许笑笑脱口而出：“温医生，你有女朋友吗？” 这问题来的唐突，电脑光标停止了移动。温淮安看向她，声音平静而低沉：“没。” 哇哦——这人居然没女朋友！ 真的假的？ 不应该吧。 这么帅。 “怎么了？”对方追问了句。 “啊……那个，我接了个剧本，要演一个失恋的人，我……我最近到处找人问经验呢。” 撒谎的后果，便是目光闪烁加说话磕巴。 许笑笑以前总说，自己的目标是成为一名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可奇怪的是，她每每面对温淮安，演技这个东西就瞬间下线，简直是对她专业能力的羞辱。 温淮安淡淡“嗯”了声，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时，眼里按捺下一抹笑。 电脑屏幕上，杀毒软件正在做木马查杀，检测光圈移动的非常缓慢。许笑笑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桌的另一侧，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起来。 期间丁桂花送来了茶水，她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心说这年轻人和我们家笑笑看着倒是挺般配呢。 半盏茶过后，死机问题终于得到解决，温淮安又做了一遍系统优化后，准备起身告辞。 “温医生等一下！” 许笑笑起身，从转角柜里拖出一个收纳盒。她打开盖子，又从里面摸出一个小铁盒，铁盒很精致，上面印着俄语的巧克力字样。 “今天谢谢你了，这个送你，很好吃的巧克力。” “谢谢。”温淮安大大方方的接过了盒子，却也有些疑惑：“你家人不让你吃这个吗？” “哇——这你也看出来了！我妈不让我吃，说热量太高，所以我都是偷着吃的，哈哈，不能让她发现了，要不然她会给我扔掉的。” 许笑笑边说边整理收纳盒，神采飞扬的脸上还带着笑。 “对了温医生，你那天建议我写日记是吧。” “嗯。” “其实我小时候写过，看！”她从盒子里拿出一个记事本，笑眯眯的瞳仁像拢了一汪泉水。 温淮安微微垂眸，唇边挂着平和浅淡的笑。 记事本在笑笑手里晃了晃，一张明信片从内页掉了出来，像片孱弱秋叶，晃晃悠悠落到了地上。 明信片很薄，金色，只有巴掌大小，许笑笑将它捡起来，感慨道：“这么多年了，这张卡片还和新的一样，”她抬眸，将手里的东西伸了出去，“温医生你看，这个好漂亮吧！” 温淮安抬手，接过了卡片。 倏地，他眸光一紧，整个人仿佛过电般，全身血液刺啦一下冲向了心脏。 他的目光被手里的东西死死锁住，瞳仁里的冷静平和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刀锋般的锐利。 时间似乎凝固了。 不止时间，就连时空仿佛都扭转起来。 半晌，他看向许笑笑。 “这是你的？” “是呀，你是不是也觉得很漂亮？” 温淮安的记忆似要漫漶不清，他将卡片缓缓翻转，在背面，看到了那个他提前便知道的图案，一个写法类似字母“T”的编号。 他没有记错。这个东西，来自另一个时空。 “温医生，你喜欢这个是吗？那我送给你吧！” 温淮安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他极力克制着情绪的外露，同时，一阵不安攫取了他。 “许笑笑。” “嗯？” “这个卡片是你小时候买的？” 笑笑摇摇头，“这个呀——”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了房内的对话。 房门是敞开的，丁桂花站在门外，神色不明，“笑笑，五先生来了。” “五哥？我妈呢？” “太太还没回来。” “知道了丁姨。” 虽然隔的有些距离，但丁桂花的目光仍在温淮安的身上徘徊一圈后，这才下了楼。 许笑笑转头，低声道：“五哥是我经纪人，估计找我有事，那我们先下去吧。” “好。” 温淮安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卡片，指腹感受着金属边缘带来的细微凸起，而后攥紧，放进了外套口袋里。 客厅里，五哥正在打电话。 有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他转过身的瞬间愣怔了好几秒，只说了声“晚点再聊”便挂了电话。 “笑笑，这位是……” “这位是温医生。” 面对五哥眼里的困惑，许笑笑回答的非常简单。她也说不清是何种心态在作祟，好像心里藏着的一个小秘密，不想那么快的与人分享。 她又转头看向温淮安，“温医生，这是我经纪人，五哥。” “你好。” 温淮安微微颔首，神色清朗。 阅人无数的王牌经纪人，缓缓吐了口烟圈，嘴上也回“你好”，心里却是“哦哟”了一声。这才多久没见，小妮子身边怎么凭空冒出一位男医生了？ 关键是，这人手里的巧克力，不是笑笑这丫头哭天喊地的让我从俄国带回来的吗？她这是把巧克力送人了？ 忽然，他心里有个猜想，一闪而过。 第11章 五哥面容和蔼，却目光精锐，一双老辣的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人。 不得不承认，从男人看男人的角度来说，他眼前这人还是看头十足的。这男人长的十分周正，尤其那双眉眼，英俊之余，让人觉得稳重又坦然。 -- 第20页 用他们圈子里的话来说，就是这人长的很“正派”，给正剧挑男一号时，挑的就是这种脸。 这人个子也很高，许笑笑身高就不低，站在一旁却矮了一大截。不仅高，头肩比也好，一件简单的黑色外套，被男人宽阔的肩背衬的笔挺。 “之前没听笑笑提过你，温医生是主攻哪方面的呢？” “精神科。” 精神科？五哥眉尾一挑，记忆里有些东西被关联上。许笑笑杵在一旁，插了话：“五哥，你是约了我妈妈吗？温医生还有事，我先送他出去了。” 五哥点点头，彼此相互告别。 。…… 晌午时分，一声响雷划破长空，天色越来越浑，一场雨，正在暗暗蓄力。 送走了客人的许笑笑，硬着头皮进了屋。想都不用想，五哥肯定准备了一堆的问题等着她答。 “笑笑——” “笑笑——” 客厅里，两个声音重叠到了一起。 沙发上，五哥的脸隐在薄雾后看着她，二楼楼梯口，丁桂花手里举着个东西，也看着她。 许笑笑决定忽视前者。 “怎么了丁姨？” “笑笑，这是那位温先生的手机吗？落你房间了。” “哎呀，他手机怎么落下了！我去追追看，说不定他还没开远！” 沙发上的人不紧不慢的抽着烟，去去去，送了手机还不是得回来。 室外，吸饱了水的乌云黑压压的聚在一起，空气里的风更大了，搅的树梢沙沙作响。一辆黑色轿车在路口处掉了个头，重新驶向了开往小别墅的路。 过了个红绿灯，车上的人看见了一个纤瘦的身影，正朝他跑来。 许笑笑看见温淮安的车掉了头，喘着气放慢了脚步，看来他也发现自己落东西了呀。 吧嗒。 一滴雨落到了她额头上。 “额——这雨还真不会挑时候下。” 说时迟那时快，积聚许久的雨终于挣脱了浓云的束缚，争先抢后般砸了下来。笑笑将手机护在胸前，转身躲到了路边梧桐树下。 人还未站定，就听到了一声急刹。闻声望去，只见温淮安的车靠边停稳，那人下了车，向她疾步走来。 “你的——哎呀！” 她话音未落，被人一把从树下拉了出来。 “下雨不能站在树下，不知道吗？” “……” 温淮安的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沉，言毕，他走向后备箱，取出了一把黑色长柄伞。 他将伞撑开，回到了笑笑面前。 “以后记住，下雨时不要站在树下。” 这一次，语气柔和了许多。 两人四目相对，许笑笑抿嘴笑了，“哦，知道了。呐，你的手机。” “谢谢。” 温淮安接过手机，顿了顿，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啦，哪有人开出来又开回去的，一点点路，我走回去就行了。” “但是下雨了。” 也是，下雨了。许笑笑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忽然脑袋一热，“温医生，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吗？” “……” “哇——你睫毛好长啊——”她不自觉的靠近了些，“呀，肯定超过一厘米了。” “……” 许笑笑微微仰头，她的注意力忽然间就全放在了那对眼睫上。她越靠越近，越来越近，从远处看，很像一个正在索吻的花痴女。 温淮安垂着眸，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女孩的头发有些湿了，额边雨珠正顺着鬓角往下淌，像挂着露水的鲜嫩果实，招人喜欢。 “许笑笑。” “嗯？” “你没戴帽子。” “哦。” “也没戴墨镜。” “哎呀！” “还没戴口罩。” “妈呀！” 许笑笑出门匆忙，她的外出三宝——帽子、墨镜和口罩，一件都没戴。 她一急，双手捂脸的同时又向前迈了一小步，潜意识里，想将雨伞和身前的人当做一道屏障来挡一下。 这一步，瞬间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近到，稍稍一个倾身，就能靠进对方怀里的程度。 温淮安神色如常，心头却跳迸了下。 许笑笑左右瞅瞅，好在这是条小路，加之风急雨大的，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她吁了口气，抬头时，两人目光撞到了一起。 “我……我回家了。” “送你吧。” 不知为何，许笑笑的心跳有些快，“真不用了，这么点路。” “那，你把伞拿好。” “哦，好。” 笑笑接过伞，伞柄上还留有对方的掌温。 她在雨中伫立片刻，看他上了车，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好像，有什么东西留在了身后。 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风送进了心里。 雨渐渐大了，在路面激起无数细小的涟漪，但原本昏黑的天微现一丝白，光影交错间，许笑笑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 丁桂花听到门廊处有动静，见是笑笑回来了，上前接过伞，小声提醒：“笑笑，太太回来了。” “啊？我妈回来了？” 不是说没这么快的吗？ “刚刚……他们好像提到温先生了。” “好，知道了丁姨。” -- 第21页 许笑笑进屋时，五哥的烟也即将燃尽。高琳坐他对面，理了理身上的爱马仕丝巾，叫住了一脸心虚的人。 “说说吧，那位温医生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了？”笑笑反问。 “怎么认识的呀？” “看病认识的呗。” 许母眼一瞥，“看抑郁症的那次？” “妈，你到底想干嘛呀？”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装病啊，真要抑郁了，是你这个样子吗？” 许笑笑一愣，“行行，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言毕，一溜烟的上了楼。 “看吧！”高琳看向五哥，“我就说她装的吧。” 五哥哑然失笑，“我估计啊，还是前段时间的网络舆论有点刺激到她了。” “是呀，我一开始还真被她忽悠了！选什么路吃什么饭，她既然选择做这一行，那就得受不寻常的气。” 五哥点点头，忽然就想到了早些年经历的一些操蛋事，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 到了傍晚，瓢泼大雨开始转小，雨声明显收敛了许多。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将阳台窗开了条细缝，对身后的人道：“淮安啊，今晚要不就在爸妈这儿住吧。” “是啊，”温伟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还下着雨呢，就别回去了。” “我和同事换班了，明早要去医院。” “这样啊，那先吃饭吧。” 一家人在饭桌上坐定，肖虹忽然想到什么，“诶，你上次跟妈妈提到的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温伟也停下了筷子，一脸好奇：“追到没？你妈都跟我说了，说你有个喜欢的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因为担心相亲这事会成为常态，温淮安便谎称那个崴脚女孩是他中意的对象。时隔多日，当初的一句搪塞，终于引发了多米诺效应。 肖虹见儿子不说话，心想十有八九是没追到，于是鼓励他：“追女孩子这事吧，要的就是胆大心细——” “追到了。” “追到了？”夫妻两异口同声的问。 “嗯。” “我就说嘛，我儿子这么帅，哪有追不到的道理！” 肖虹简直是喜形于色，趁热打铁追问道：“那女孩是做什么的呀？你几时带回来给爸妈看看呀？” “晚点吧，等关系稳定些再说。” “也是也是。” 夫妻两互看了眼，脸上都还挂着笑，但关于“未来儿媳”的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温淮安从“父母”家出来时，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空气很潮，夜风却让人倍感舒爽，或许是下雨的缘故，路上车不多，行人更是少。他的车在夜幕中开的很稳，不急刹、不抢灯，如同一匹身姿优雅的豹奔跑在月色下。 车很稳，思绪却纷乱如麻。 那张金色卡片的出现，终究打破了他平静生活的假象。 四年了，他困在这年复一年的假象里，仿佛有两个他，各自安卧一隅，与另一个世界已再无干系。 但这张卡片的出现，却试图把他从谵妄中唤醒。 轻声说，嗨，你不属于这里。 往事如流，纷杂记忆开始跳跃，继而翻腾。温淮安在那个时空里的最后感知，是有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再次醒来时，他所处的世界就变了。 可是，这张卡片，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 又为何会出现在许笑笑那里？ 且按时间推算，这卡片早在多年前便存在于此，远远早于他。巨大的疑惑盘踞心头，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正悄无声息的逼近他。 一辆强闯红灯的白色SUV冲过来时，温淮安的注意力正在手中卡片上，眼看两部车即将撞上，他方向盘往左一偏，与那SUV擦身而过。 卡片从手里甩出，碰到了挡风玻璃，发出一声轻微的刮擦声。 倏地，有个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脚下一顿，车身急刹在了路边。 第12章 夜色更深一些的时候，月光也显得更白了。空气清新了不少，但下了一天的雨，潮气很重，让人浑身不舒爽。 许笑笑洗完澡，躺在床上和甘菊聊微信。 甘菊：【笑笑，我打算去植发了……】 笑笑：【植发？为什么啊？你脱发了？（一个王尼玛惊讶表情包）】甘菊：【我发际线快绷不住了，拍清装戏实在是太伤头皮了，头饰重胶水多，真的烦死了】甘菊额头宽，不久前连拍了两部清装戏后，竟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发际线后移。这还得了，颜值再好，也扛不住一个清朝大脑门呀！ 况且三庭五眼的比例一旦失调，大概率就只能与刘海相伴终生了。作为女明星，即便只是十八线，那也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甘菊：【我这两天看了好多植发的帖子，真的有点心动了】甘菊回微信的时候还在不停的照镜子，脑门越来越宽，她的容貌焦虑就越来越强。许笑笑回复说这事你得找个靠谱医院去咨询，植发可不是小事。 两人聊得起劲，却各怀心事。 一个担心赚钱的速度跟不上发际线后退的速度，一个怀疑自己中了丘比特的箭，有些莫名的兴奋。 对话出现短暂的停滞。 数秒后，许笑笑心一横，在对话框里输入：【阿菊，跟你说个事】甘菊：【啥事？】 -- 第22页 许笑笑回：【我好想喜欢上了一个人（小黄脸害羞表情包）】正要点发送，她手指滞了下。 要说吗？有点不好意思呢。 许笑笑傻笑起来，算了算了，还是先不说了吧。身为艺人，感情生活是个敏感话题，虽然她很信任甘菊，但她还没做好掏心掏肺的准备。 况且，单相思这种事情，她还真的有点说不出口。 正犹豫着，对方的信息已经追了过来：【到底啥事？有八卦？】嗐，哪那么多八卦。 还未发送出去的话，被许笑笑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想了个话题，重新输入：【五哥给我谈了个综艺，我要开工了（￣＿￣ ）】甘菊：【恭喜恭喜！】 。…… 一周后，千年黑体许家五小姐，终于结束了咸鱼的日子，正式开工了。 综艺节目是档户外真人秀，其中穿插一些竞技类的比赛项目。因为脚伤初愈，许笑笑在玩游戏和竞赛时比较克制，导演也说脚伤刚好，不用勉强。 哪知，节目播出后，网上那是骂声一片。 骂什么？ 当然是骂许笑笑。 网友A：【赚钱嘛，不寒碜，但她这恰饭的样子也太难看了吧，这是只拿钱不办事吗？】网友B：【怪不得谁都想进娱乐圈呢，这钱也太好挣了，摆摆样子就行了呢！！】网友C：【靠，明明就是不想做任务，还非要找个脚伤的理由，恶心！】许笑笑看到网友的留言，简直是哭笑不得。 猛仔安慰她：“别看了，别看了，五哥不是安排水军控评了嘛。” 水军……好吧，那就不看了。 一周后，节目播出了第二期。 开播十分钟，许笑笑又被骂上了热搜。 她不服，脑袋气的嗡嗡作响，让猛仔评理，“你说这些人……这是为什么呀？” 猛仔只能继续安慰：“五哥不是说了嘛，黑红也是红……” 但笑笑看着那些留言，简直快要脑溢血，因为她发现挨骂的理由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点上。 录制这期节目时，她已经放开了手脚做游戏。什么泥巴地里运水杯、指压板上玩跨栏，她恨不得跟下了降头似的，与第一期时的缩手缩脚简直是判若两人。 其中一个游戏，是猜成语。 有个句子的选项是“绵绵瓜瓞”，某位女嘉宾看着那个“瓞”字，硬是尬笑了好几秒。因为不认识，只能“瓜瓜瓜”的瓜了半天。 许笑笑与她一队，在一旁小声提醒：“ dié ”，“绵绵瓜dié”。 这一提醒，就又捅了马蜂窝。 网友甲：【她当她是谁啊？人家有说不认识吗？用得着她说吗？】网友乙：【许笑笑是抢镜抢习惯了吧，没她啥事，还非要找存在感！】网友丙：【节目组能不能不要再请她了，看着真的很倒胃口耶！】好家伙，不到十分钟，许笑笑就喜提“瓜瓜精”的称号。 这招黑体招的，真是又绝又彻底。 短短两周，这位千年女配就数次霸占热搜榜，直到——节目播出第三期。 这一期，导演组请来了顶流女星贾曼玉。 都说冤家路窄，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话说许笑笑今年第一次喜提热搜，是4月份在云南拍戏时，挖出姚玲珑照片那事，当时那部戏的女主角就是顶流女星——贾曼玉。 按理说，新戏的宣传和爆点理应放在女主角的身上。但因为“失踪门”事件，让许笑笑一下子闯进了公众视野，关注点与流量就有了倾斜，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当时“姚玲珑还活着吗？”以及“许笑笑吸毒了吗？”这两个话题可谓霸榜数日，但与贾曼玉相关的话题却寥寥无几。 她恨得牙痒痒，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一堆水军当黑粉，在网上将许笑笑狠狠攻击了一番。 但一个硬币两个面，被黑到极致的许笑笑，热度反而更高了。贾曼玉那叫一个六月里穿皮袄，里外都是火。 得，这个梁子就算彻底结下了。 这一次，作为节目组请来的飞行嘉宾，贾曼玉是来宣传即将开拍的新电影的。她一进摄影棚就看到了许笑笑，对方和她打招呼，她却觉得里外不顺眼。 到了游戏环节。 贾曼玉假借游戏之名，趁着一团乱，狠狠推了一把许笑笑。这一推，对方是毫无防备的从充气垫上摔倒了沙坑里。 身体落地的瞬间，许笑笑感觉脚踝一胀，痛感立马就传来了。 还是右脚，还是老地方，二次受伤了。 。…… 五月末，上海某私立医院。 “你说你……怎么拍个综艺也能整出幺蛾子呢？” “妈，这事你得去问贾曼玉啊——” 许笑笑斜靠在病床上，一脸的生无可恋。 “不行，你出院了还是跟我去龙华寺拜拜吧，我都怀疑你跟那个姓贾的八字犯冲！” 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是跟整个娱乐圈犯冲。 “要不，”高琳侧头沉思，“我再去问问白一大师，是不是你这艺名今年犯太岁了？” 许笑笑苦笑了下，心说随便你折腾吧。 都说爱笑的女生运气好，她连名字都是两个“笑”字，近来怎就命途多舛了呢？说实话，照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怎么笑得出来。 “先不说了，老五还在车里等我，你先好好休息吧。” -- 第23页 因为事发突然，许笑笑的拍摄工作只能被迫暂停，许母和五哥要去节目组商讨后续拍摄的事，只留了猛仔和助理陪她。 “猛哥，你说这些黑子们，怎么就那么闲呢？一个个的，都不工作吗？” 助理喵喵正在用自己的小号控评，但节目组官方微博的评论里，一直还有人在阴阳怪气的刷屏，“瓜瓜精”这三个字还在不断往外冒。 猛仔撞了下喵喵，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当着笑笑的面提这个。床上的人换了个躺姿，余光扫了他两一眼，默默打开了微信。 她点开甘菊的头像，发：【阿菊，我又住院了（一个暴风哭泣的表情包）】等了许久，却不见对方有动静。许笑笑估计甘菊这会儿正在拍戏，于是百无聊赖的划着手机屏，忽然划到了一个蓝黑色的头像，她指尖定住，萎靡不振的面孔焕发出一丝神采。 她与温淮安的最后一次微信聊天，还是几周前，对话框里，她发出去的是“谢谢”，对方回的是“不客气”。 她谢他修好了电脑，还谢他借伞解围。 思绪瞬间就回到了那个下着雨的午后。那场雨分明又大又急，但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记忆里，只有伞下的那一隅。 那人身姿挺拔，黑衣黑伞，缥缈白雾中，犹如一副江南水墨画。 讲真，那人帅是真帅。不仅帅，那一身禁欲感，简直绝了。 迟疑了半晌。 许笑笑唇边隐隐起了笑意，开始打字：【温医生，不好意思，一直没机会把伞还给你】点击、发送、等待，而后是熄屏。 两秒后。 手机屏再度亮起，微信界面再次打开。 很明显，某人根本控制不了不去看手机的念头。许笑笑盯着毫无变化的对话框，内心仿佛有只蚂蚁在爬。 “笑笑，你想打斗地主不？” 猛仔在窗边晃悠着，大概也无聊起来，提议打牌。一旁的喵喵还在评论区厮杀，边打字边说：“行啊！那我去便利店买扑克牌吧。” 十来分钟后，三人打起了斗地主。许笑笑却明显的心不在焉，一边看牌，一边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瞅一瞅。 “笑笑姐，网上那些评论你就别看了，免得闹心！” “就是啊，”猛仔接过话：“谁还没个黑粉呢，你说是吧！” “嗯嗯。” 许笑笑心说我才懒得看呢，本小姐在等男神的信息好不好。正想着，手机震动了下，她瞟了一眼，立马放下了手里的牌。 温淮安：【没事，不急】 笑笑：【可能还要再晚几天才能快递给你了，因为我又受伤了】温淮安：【伤哪里了？】 笑笑：【还是脚，老地方……还有心里（T＿T）】温淮安：【心里？】 第13章 “地主婆，你还打不打啊？” 两位“农民”等的不耐烦，开始抗议了。猛仔一脸的百无聊赖，喵喵一脸的无精打采，两人表情出奇的一致。 “你两先玩起五张吧。” “……” “要不拖拉机？” “……” “或者算24点？” “哎哟喂——” 猛仔和喵喵同时起身，一个长叹气，一个叹长气。 许笑笑忍着笑，继续回复消息。 她不想显得矫情，将贾曼玉推她，以及被网友骂的事捡重点说了。很快，对方就回复了她，不是文字，而是语音。 “喵喵，帮我拿下耳机。” 喵喵递来耳机，隐隐觉着她老板的脸上有种神秘兮兮的笑。 许笑笑迫不及待的插好耳机，心跳竟然莫名快了起来。她手指轻点，听到了温淮安干净清朗的声音：“受伤的地方要好好保养，万一韧带松弛，容易出现习惯性崴脚。” 哇哦——天啦—— 她慢慢往下躺，将脸埋在枕头上，偷偷笑了。 这人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要命了。 。…… 过了傍晚，天色一下就暗了下来，许笑笑知道猛仔不敢在医院过夜，让他回家了。夜深后，她见喵喵一脸的疲惫，也让她走了。 房间安静下来，她看着窗外一角，脑子里突然就塞满了许多画面。 有闹哄哄的游戏现场；有贾曼玉冷冰冰的眼神；还有母亲劈头盖脸的责骂……白天经历的种种，被这一刻的静谧放大，一同放大的，还有脚踝上的痛。 有人陪着说话时，注意力不会一直集中在脚上，这会儿只剩她一人了，锥心的胀痛感就时不时的捅她一下。 门外传来声响，有值班医生来巡房。 许笑笑看着那身白大褂，便又想到了一个人。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进入了某个对话框。耳机还插在手机上，医生走后，她重新戴好，再次听到了那个“撩人”的声音。 “受伤的地方要好好保养，万一韧带松弛，容易出现习惯性崴脚。” 这是她今天第几遍点开了？ 记不清了。 只知道宁静的夜晚，她的心，随着这六秒钟的语音跳动的更厉害了。 翌日，市中心医院，精神医学科会议室。 “行，那今天就这样，散会吧。” 主位上，头发花白的主任医师刚宣布散会，一只反扣在桌上的手机恰好震动起来。温淮安拿起一看，是两条新信息。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一个样式简洁的黑色笔记本。 -- 第24页 再看向第二条时，一向严肃又寡淡的脸，竟然跃上一丝笑意。他回了句“加油”，与同事一同走出了会议室。 散会时间正好是饭点，医院里到处都是人。 “唉，你们科室新来的那个护士，是不是对我们温医生有意思啊？” “嘘——小声点。” 医院食堂里，两名护士正在分享八卦。 “那我跟你说，你们那新来的护士肯定没戏了。” “为啥？” “我们主任说，温医生十有八九是有女朋友了，我估计就是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个。” “那个崴了脚的？” “对。” 圆圆脸的护士继续追问：“那你们主任为啥这么肯定呢？” 瘦瘦脸的护士答：“主任说今天看到温医生对着手机笑呢，说是头一次。” “额——” “对了，”圆脸护士想起什么，“上次你说，温医生读书的时候和现在判若两人，到底是啥情况啊？” “我也是听我学长说的，”瘦脸护士夹了口菜，继续道：“这事说来还真是挺奇怪的，你相不相信温医生读研究生那会儿，是个学渣！” “学渣？” “没想到吧！” 瘦脸护士压低了音量，“说是完全学不进去的那种，跟个小混混似的，但是到了研一的下半年突然就开了窍，成绩一飞冲天，到了后来论文写的那叫一个牛。逼！” “这么夸张？真的假的呀？” “当然是真的！反正挺传奇的，对了，你知道温医生以前坠海的事吗？” “坠海？” 嗡——嗡—— 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瘦脸护士看了眼来电显示，说：“哎呀，我们主任找我了，下次再聊啊！” 另一家医院。VIP病房。 “笑笑，你在看什么呢？傻笑成这样。” “啊！我笑了吗？” 许笑笑将手机扣在胸口，一脸惊恐的看着猛仔。 “喵喵，”猛仔看了眼身旁的人，“你说，她刚刚是不是在对着手机傻乐？” 喵喵左右为难，决定不蹚这浑水，“哎哟，我肚子痛，我去上厕所啦！”年轻女孩一溜烟的跑了，只剩笑笑和猛仔大眼对小眼。 “我天天这么躺着无聊啊，也只能刷刷手机解闷了。” 许笑笑说话的同时，在某个对话框里，回了个表情包，是只正在点头的小兔子。发送成功后，她又忍不住将对话框往上拉。 今天的第一条微信，是她发给温淮安的一张照片——一个样式简洁的黑色笔记本。 第二条是：【温医生，我已经准备开始写日记啦】 第三条是对方的回复：【加油】 接着就是她刚刚发过去的“点头小兔子”。 “笑笑，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一直追的那几本小说？” “不记得……” 猛仔做受伤状，“不记得算了，反正是几本超好看的科幻小说，你不是无聊嘛，强烈推荐哦！” “科幻小说啊——” “嗯，对了，”猛仔突然兴奋起来，“那前段时间，有个作者拒绝领奖的事你知道吧？” “好像……没什么印象……” “我跟你说，我推荐你看的那几本小说，就是那人写的，其中一部前段时间获奖了，但作者居然不稀罕领奖，你说牛。逼不牛。逼！” “拒绝领奖？那这个确实挺牛的。” “是啊，这事要搁别的人，那还不七吃咯嚓的跑去领奖啊！” 猛仔帮笑笑下载了看小说的APP，给她找出“百岛”的专栏，说：“喏，就是这人，写的老好了，我走了，你自己慢慢看吧。” 许笑笑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随手点了部最新的连载看起来。 一小时后，一个名为“沙雕一家人”的微信群被人强行刷屏了。 【@猛仔 百岛最新的那本你看了没，超好看啊！】 【@猛仔 获奖的是哪本啊？我这本看完就去看得奖的那本（ ＾？？＾）】成功入坑的人，本着好物要分享的精神，又开始@甘菊了。 【@甘菊 呼叫阿菊，推荐你看一本小说哦，刚刚猛仔推荐我看的，超级好看啊！】叮咚—— 一条链接发了过去。 【@甘菊 这人写的超级带感，真的超好看，强烈推荐呀！】市中心的一间loft公寓里，甘菊正在对着镜子拨弄头发，手机再次响了一声，她点开了对话框。 【好啊，等我空了就看】 刚想点发送，她犹豫了几秒，将“等我空了就看”改成了“我去看看”。 发送成功后，甘菊退出了群聊，点开了许笑笑的头像后，单独发了句：【笑笑，我植发了】对方几乎是秒回。 许笑笑：【已经植发植好了？你这效率可以的！】 甘菊：【嗯，上次跟你说了后，就去做了】 许笑笑：【疼吗？发张照片看看】 甘菊：【疼死我了，照片就不发了，现在的样子挺丑的】甘菊又照了眼镜子，前额植发区的头皮还很红，且有许多微小的创口，但从植发效果来说，应该是相当不错的。 可她的情绪，却并不因此而变得高涨。 甘菊：【笑笑，我谈好的一个广告被人截胡了】 许笑笑：【啊？谁啊？】 甘菊：【一个和我一样的十八线小透明，但人家现在攀上金主了，听说是个茶叶大亨，我怕是要凉凉了】对话框安静了片刻。 -- 第25页 许笑笑看着好友发来的消息，刚刚推荐小说的那股兴奋劲一下全没了。 截胡这种事在娱乐圈太常见了，别说试镜试装期了，哪怕已经正式开拍，碰到自己点儿背，该截一样截。 都说这是个诱惑性极强的行业，也是个安全感极低的行业，此话确是真实不虚。尤其女艺人，不能胖，不能丑，除了与天斗、与地斗，与自然规律斗，有时，还要与潜规则斗。 甘菊：【如果下一部戏还谈不下来，我要考虑去做直播带货了】甘菊：【我有时候回头看，虽然自己在这一行混了这么多年，但其实一事无成】甘菊：【现在年纪又一天天大了，感觉戏路是越来越窄】甘菊：【我现在真是体会到那句话了，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什么叫绝望】甘菊连发四条感慨，许笑笑也沉默了。 要说一事无成，她又何尝不是。 她想起小时候，为了不让许家的人看低自己，她早早就明白了努力的重要性。“别人家的孩子”这句话，套用在她身上最为合适。 但如今回头看看，当年那个品学兼优，乖巧可人的小女孩，也在成人的世界里倍感艰辛。彷徨落寞，患得患失，这些成年人该有的东西，她也一样不少。 甘菊总说她们是不一样的，一个是背井离乡的打拼草根，一个是家大业大的豪门二代，哪有什么可比性。 但许笑笑知道，她们的差别其实没那么大。 人生没有“完美”二字，她被人羡慕时，别人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她向往的呢。 况且，许旺东从不给她“占便宜”。 第14章 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不要以为你是我许家的人，就能给你搞赞助，开后门！我没那么大的能耐，你有本事你自己搞！” 许笑笑憋憋嘴，其实她从没奢望过许旺东能给自己倾斜资源，哪怕是一星半点。 就连自己的工作室，实际也是母亲投资，但明面上，母亲却一直坚持说是父亲给的钱。她知道，她妈摆出来的姿态其实是给许家其他人看的。 “来，换药了。” 护士进来换药，打断了许笑笑的思绪。 “护士，像我这种二次受伤的，大概多久可以恢复啊？” “这个不好说，但我看你恢复的还不错哦。” 果然，许笑笑的脚如护士所说，不到一周，脚踝已经可以随意转动了。同时，她录制的第三期综艺节目，也在这个周末播出了。 节目一播出，好家伙，那是微博地震、知乎围观、贴吧干架呀。 因为贾曼玉将许笑笑推下沙坑的那一瞬，被摄像机捕捉的清！清！楚！楚！ 镜头虽只有短短几秒，播放画面却被弹幕大军承包了。网友们个个都瞪圆了眼，在屏幕这头看的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各种惊愕、疑惑、感叹如潮水般袭来。 “我的天啊！我刚刚没有看花眼吧？贾曼玉刚刚是推了一把许笑笑？” “妈呀，刚刚我又看了一遍回放，真的是推诶！” “哇塞！贾曼玉为什么要这样啊！她两有仇吗？” 这一次，千年黑体许笑笑终于不再是别人口中的“绿茶”、“作精”和“野种”了，而是成了实打实的被伤害对象。 “你们别说，许笑笑跌下去的那一下看着就疼——（蒙娜丽莎惊讶表情包）” “这降龙十八掌太狠了，我要是被人这么一推，铁定要翻脸！” “她受伤了吗？” 就在第一条“她受伤了吗？”的弹幕飘过之后，节目后半程已见不到许笑笑的身影了。算是给这个问题做了一个清楚的回答。 就在舆论一边倒的同时，五哥安排公关公司，将许笑笑住院当天的照片发给了某家自媒体。可想而知，事件开始快速发酵。 有网友说，节目是提前一周录制的，但你们看，贾曼玉这个礼拜的微博内容还在晒美食、晒自拍，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反观许笑笑，受伤了，却并没有出来卖惨，要不是节目播出，谁会知道这事儿呢？ 此言一出，围观群众是纷纷点赞。 短短数小时，作为红遍亚洲的顶流女星，贾曼玉优雅、知性、白莲花的人设瞬间就崩塌了，而许笑笑的口碑则来了个逆风翻盘。 加之两人无论是名气、声誉，还是背后所代表的利益网，都悬殊巨大。因此，被网友们戏称为“降龙十八掌”的事件，可谓热度空前。 这一事件甚至发酵到了社会新闻的层面，节目播出的当晚，一篇名为《职场霸凌，谁给了他们嚣张的胆量？》的文章，迅速传遍了朋友圈。 温淮安这晚下班回到家，打开电脑后，自动弹出的热点新闻恰好就是此事件。他在弹窗上看到许笑笑的名字时，愣怔了下，点开了新闻链接。 他扫了眼新闻内容，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周前许笑笑跟他说过这事，只说拍摄节目时，被人推了下，于是脚踝二次受伤了。 但这篇文章图文详尽，言辞犀利，有视频截图、有入院抓拍。看着许笑笑埋头坐在轮椅上的侧影，他微微蹙了下眉。 温淮安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 。…… 长夜漫漫，五月的最后一个晚上，有人忐忑不安，有人峰回路转。就像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Life was like a box of chocolates， you never know what you’re gonna get. -- 第26页 甘菊：【笑笑，你看弹幕了吗？全是骂贾曼玉的，真解气！】猛仔：【你们看微博了没，她的粉丝还在那儿叽咯浪呢，想要洗白啊，我看没戏】笑笑：【刚刚又有人给我发微博私信，说了好多安慰的话，弄得我现在都没瞌睡了（一个蘑菇头害羞表情包）】“沙雕一家人”的微信群在这晚热闹起来，许笑笑头一次感受到那么多网友的关心，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夜深后，嘴上说着不困的人，一会儿就蔫儿了。许笑笑和群里的另两位“沙雕”好友互道晚安后，退出了微信。 窗外，依然有浅淡光亮，大城市的夜晚仿佛只是变化了下颜色，白天的喧嚣在用另一种方式继续上演。闭眼静听，一切是那么的近，又是那么的远。 起初，感知是孱弱的，但意识在暮夜里渐渐清晰起来，她在一片微茫中听到了海浪声。 “你也是来捡贝壳的吗？” “……” “我叫许星，你呢？” “……” “你刚刚在游泳吗？” 海滩边，小女孩清亮的眼睛在男孩湿漉漉的身上打转，她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却都没得到答案。 男孩背光而立，比女孩高出许多。 他将热辣赤日挡去少许，一对漂亮的瞳仁在暗影里其亮无比，仿佛是对棕色琥珀。 两张稚嫩的脸看着彼此，全然没留意到身后涌起的巨大水浪。海水悄无声息的聚集成一面墙，越升越高，越来越高。 那水幕像一头庞然怪兽，左不见头，右不见尾，仿佛整个海面都在其掌控之中，直到——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坠下来。 女孩和男孩同时抬头，还来不及喊叫，两人一同被卷进了怪物的嘴里。 “啊！” 病床上的人低呼一声，眼睛猛然睁开时，呼吸终于顺畅起来。 许笑笑吁了口气，原来是梦。 可这梦境太过逼真，以至于她在醒来的前一秒，呼吸一滞，仿佛眼耳口鼻里被灌满了海水。 她盯着天花板放空数秒，从床头柜上摸过了手机。打开一看，现在是凌晨1：05分。 睡意在刚刚的梦境里退散，许笑笑习惯性的打开了微信，她一愣，九点多的时候，温淮安给他发过信息。她那会儿正在群里和朋友聊的火热，完全没留意到有新的信息进来。 对话框里，温淮安问她：【脚好些了吗？】 她看着那句话，忽地笑了。 今天，有好多人在关心她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话真是一点儿都没错。 她想到网友们祝她早日康复的留言，再看到温淮安的这条信息，恨不得立马起来给所有人一个熊抱。 没有黑粉的谩骂，没有水军的嘲讽。 这感觉真好。 她眼里溢出笑意，回复：【好多了，就是天天躺着有点无聊（￣︶￣）】消息发送出去后，许笑笑正准备熄屏，哪知手机震了下，她一看，对方居然回消息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耶，那人怎么还没睡？ 温淮安：【还没睡？】 额—— 许笑笑轻声笑了，心说你不也没睡？回：【刚刚做了个恶梦，吓醒了】她等了几秒，见对方没动静，心头有一丝丝失落。她很想给他发信息，却又找不到由头，如果她今晚早一点看到他的微信，说不定还能多聊一会儿。 思忖间，她正准备熄屏，手机再次震动了下。 温淮安：【小时候做恶梦了，大人会在枕头上画个圈】 许笑笑：【画圈？用手指画？】 温淮安：【对】 窗外，两头尖尖的黄色小船在夜幕中发着光，那光又清又亮，温柔无比。 温淮安回好信息，顺手盖上了笔记本电脑。头一抬，橙黄月亮恰好就落进了他的视野里。 他想起童年时光，在那个世界，小孩子如果做恶梦了，大人就会在枕头上画个“月亮”。他母亲每次给他“画月亮”时，都会抚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说“可以睡了。” 印象中，他母亲的声音很沉，很有力量，与她天文学家的身份有种莫名的契合感。 虽然他们阔别多年，就连记忆中那短暂的母子时光也在快速消逝，但母亲在枕头上“画月亮”的情景却历历在目。 手机震了下，将温淮安的思绪切断。 许笑笑回：【估计是最近沉迷于小说，晚上的梦也多起来】数秒后，又是一条：【对了，推荐你看一本小说，叫《潜海定律》超级好看（ ＾？？＾）】温淮安已回到卧室，窗帘半拉，也有月光洒进来。他隐在光亮里，眉目柔和，回了个“好”，又紧跟了条：“早点休息”。 对方很快回了个小兔子的“晚安”表情包，他凝神片刻，收起了手机。 。…… 就在许笑笑给温淮安推荐《潜海定律》的第二天，这本书的书迷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 众所周知，百岛这人的书有个特点，无论书里的情节涉及到哪个层面，他笔下的主要人物，毫无例外的都是男性角色。角色之间也不搞耽美，不玩CP，全靠强大的剧情来推动小说的走向。 但，这个强烈又鲜明的写作特点，居然给打破了。 打破它的，是《潜海定律》的最后一个篇章。 书中出现一位女性角色，这个新角色虽笔墨不多，但在作者的刻画下，她有名有姓，有血有肉，寥寥数笔，人物已立体又鲜明。 -- 第27页 书迷很是惊讶，甚至还有人写长评，怀疑这一章是有人代笔。 但无论有多少条留言，也无论读者有怎样的分析，作者本人一概不回应。 最后，评论区的讨论又回到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百岛”，到底是谁？ 第15章 一晃到了六月中旬，魔都变得燥热起来，日间骄阳如火，夜里暑气熏蒸。许笑笑的脚也在初夏的热浪里康复了。 出院这天，五哥带来个好消息。 前不久，一位和笑笑同级别的女演员，不仅被曝婚内出轨，还流传出数张不雅艳照。事件一出，女演员的工作被全面叫停，这其中便涉及到她正在参演的一部谍战戏。 这戏正在松江影视基地拍摄，出轨女演员担任女二号。事件曝光的当天，制片人在破口大骂了十分钟后，果断决定换人。 各经纪公司，工作室开始纷纷自荐，其中自然也包括五哥的公司。他约制片人吃了顿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女二号的位子就顺利拿下了。 两天后，许笑笑带着喵喵和猛仔，还有她偷偷新买的巧克力，启程去了位于松江的车墩影视基地。 都说新人新事新气象，许笑笑虽不是新人，但她太久没拍戏了，或许是出于对表演的热爱，又或许是压抑许久的情绪得到了释放，她在这里的每一场戏都跟开了挂一样。 久违的成就感浸润着她，她甚至能感觉到血脉中有东西在新生、在发芽。 而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渴望与另一人分享。 她有好多话想说，却总在打开微信的那刻羞于言表，只在第一个拍摄日，给那人发了个消息，说自己终于开工了，欢迎他有空来剧组玩。 那人回复看似简单，只有“加油”二字。但令人意外的是，文字后面竟跟了个微信自带的加油表情包。许笑笑盯着对话框偷偷傻笑，心想那个冰山一样的人，还是头一次给她发表情包呢。 拍摄很顺利，唯一不爽的，是这又潮又热的梅雨天，小虫子无比的多。猛仔一天到晚怕的要死，防虫喷雾不离身，还总跟笑笑嚷嚷着要加精神补偿费。 第一周的拍摄结束后，许笑笑获得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日。同剧组有演员兼演话剧，给了她几张话剧票，希望帮忙多多宣传。 笑笑接过票，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人。 次日上午，她告诉喵喵和猛仔自己要回趟市区，猛仔说就休息一天，一去一回两小时就没了，你回去干嘛呀？笑笑也不解释，笑吟吟的上了车。 “猛哥，我怎么感觉笑笑姐最近有些怪怪的呀——” “你别说，我也这么觉得。” “她最近老盯着手机发呆，有时还傻笑。” “嗯，我也发现了。” 银色保姆车从喵喵和猛仔眼前呼啸而去，不一会儿就上了沈海高速。 车里，许笑笑一边摘墨镜一边说：“王叔，麻烦送我去中心医院。” 司机老王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中心医院？许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去见个人。” 六月的天，太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被笑笑手提包上的金属扣折射出几粒光斑。她从包里取出票，又看了眼上面的演出时间，是这个周末，那人应该有时间去看的。 虽然她周末要待在影视基地拍戏，不过，几张票能换来与男神见面的机会，已经很值啦。 许笑笑在光里微眯起眼，殊不知她近来顺风顺水的日子，就要被打破了。 下午一点，一辆银色保姆车停进了市中心医院的停车场。 “王叔，那我先上去了，一会儿就下来。” “好的。” 车里，许笑笑重新戴好墨镜、口罩，径直下了车。 一进医院，人潮带来的嘈杂声迎面而来，人多，几乎是公立医院的常态。 她昨晚就在想，如果温淮安今天病患多，那要他抽身见个面估计还挺难。于是她果断上网预约了他的门诊号，决定以看诊的方式去送话剧票。 保姆车里，老王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回忆自己年轻时当兵的场景。突然，一辆白色警车从医院正门开进来，乌拉乌拉的警笛声在空气中循环反复，老王正想起身看个究竟，门诊大楼里传出了呼救声。 “保安！保安！多来几个保安！” “出事了！快快快！” 老王下了车，刚好有人紧张兮兮的从门诊楼里出来，他立刻上前问道：“里面怎么了？” “哦哟——里厢跑出来则神经病！”一位上海爷叔用手指指楼上，心有余悸的说：“阿伐晓得伊是哪能跑到三楼额！吓死特宁呢！” 爷叔说话的当口，两名警察已经小跑着进了门诊大楼。人群里的声音沸腾起来，大家让出一条道，一名护士急匆匆的带着警察上楼了。 三楼？ 老王脸色一沉，那不是许小姐去的楼层吗？ 他忽然拔腿就跑，也来不及等电梯，拨开人群冲着楼梯方向跑去。 医院三楼，精神医学科候诊区。 倘若楼下的景况可以用嚷闹来形容，那整个三楼就是死寂了。不是没人，而是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忐忑不安的保持着安静。 每一个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一个，生怕一个动静就刺激到了挟持者。 偌大的空间，只有手持短刀的中年男人还在继续咆哮：“为什么没人相信我！你们没一个好人！都说我是神经病！要把我关起来！我不是！我不是！” -- 第28页 “我相信你。” 走道口，温淮安尝试向前迈了一小步，平静且缓慢地说：“我相信你，先把刀放下来好吗。” 中年男人拼命摇头，“你也在骗我！我不信！我不信！”男人在吼怒中收紧了手臂，许笑笑的心咯噔一下，感觉到了刀背抵在颈项上的力量。 “你们要是把我关起来，我就捅死你们！全都捅死！” “还有公司帮吸血鬼！搓逼！凭什么克扣我的奖金？凭什么！” 男人眼底泛青，面颊凹陷，几近疯狂的眼睛里迸射出绝望，“老子天天996，过年过节都没得休息！那帮搓逼凭什么扣我奖金！还骂老子是神经病，要辞退我！凭什么！” 因为过于激动，男人的声音出现一丝破音。他手上的刀子也压的更紧了。 温淮安的余光里有两个身影在慢慢靠近，但他的目光始终保持在持刀人的身上。那对琥珀色的瞳仁里，按捺着少见的寒光。 “那我跟她换，可以吗？” 中年男人的嘴唇翕动了下，模样有一丝犹豫。 “我是这里的医生，我和你在一起，我来帮你解决问题，好吗？” “你能帮我？” “能。” 持刀人的肩膀松弛了些，正在犹豫的当口，两名警察飞速扑了过去，同一瞬间，温淮安也一个大跨步，一把拉住许笑笑的手腕，转身就将她护在了身前。 人群发出一阵尖叫，就在中年男人被制服的刹那，他手上的水果刀挥向了一旁。 温淮安只觉得手臂一热，紧接着传来了痛感，但他下意识的抬起臂膀，担心刀尖会划到许笑笑的身上。 走道旁，老王的身上早已积了一层汗。 他和警察是前后脚赶到的，在看到许笑笑被人用刀挟持的那一瞬，他知道这事搞大了。因为许小姐的墨镜不见了，虽然她还戴着口罩，但老王觉得这并不妨碍她被人认出来。 他在心里狠狠咒骂一句，立刻跑了过去。 除了他，医院里的工作人员也开始疏散人群，维持秩序。刚刚发生的一切，在时间的更替下，仿佛浪花中的一滴水，很快就翻篇了。 但事件的亲历者，却仍处于巨大的惊吓中。 尤其，是许笑笑看到温淮安白大褂上的血迹时。 “啊！你受伤了！” “没事。” 她想确认一下伤口的情况，一名护士已将纱布快速覆盖到温淮安的手臂上了。 “温医生，我带你去急诊室吧！”护士的表情也很急切，想尽快让人处理伤口。 许笑笑是又自责又内疚，各种情绪糅杂到一起便是手足无措，她看着那双净澈的眼睛，声音有些抖：“我跟你们一起去——” “许小姐！” 老王打断了笑笑的话。他从地上捡起被撞飞的墨镜，递了过去，“让医生自己处理吧。” 。…… 两小时后。 一段画质略显模糊、且时长只有4秒的短视频，在各网络平台迅速炸开了锅。用网友的话来说，这视频时长虽短，但谁能料到内容会如此的劲爆啊！ 紧接着，又是自媒体平台的跟进，针对这条视频发布了一堆标题党文章。 许笑笑被挟持事件如同网络病毒般，火速传遍了各大社交媒体。这事就和老王预先想的一样，搞大了。 然而，在警局做被害人陈述的笑笑，还全然不知自己的名字已经上了微博热搜榜，直到许母赶到警局，她从母亲的神情上读出了一些不太妙的信号。 日暮时分，六月斜阳依旧热辣刺眼，但位于市中心的某幢小别墅里，气氛已然降到了冰点。 “是，是……我理解……这事你们先别下结论嘛……哪有什么病啊！” 客厅一角，五哥正在接电话，从断断续续的交谈中，许笑笑听出了这通电话的来意。那部正在拍摄的谍战戏，八成是要与她解约了。 半晌后，五哥挂了电话，神情格外的严肃：“笑笑，我们需要请更专业的公关团队了。” 许笑笑沉默着点头，她明白，这事已经变了性质。 就在一小时前，有网友发帖，说难道你们关注的重点只是许笑笑被挟持吗？ 她为什么去医院？ 去的还是精神病学科，难道就没人怀疑她是去看病的吗？ 此话一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马上有人跟帖，说是啊，之前云南那事，就有不少人怀疑她精神有问题呢！ 很快，“许笑笑疑似精神有问题”的话题再次上了热搜榜。 就在网友们讨论的如火如荼时，网上出现了一张微信对话的截图，此图一出，几乎彻底坐实了许笑笑精神有问题的流言。 第16章 图片是一张医院叫号屏的照片，叫号屏里，“许星”这个名字被人圈了出来，截图的对话内容是：【给你爆个料，许笑笑的本名是许星哦，她今天挂了精神科的号，你品，你细品。】这一下子，吃瓜群众讨论的话题彻底转了向。 显然，“女明星有精神病”远比“女明星被挟持”更有爆点，更具话题性。 网友甲说：【我靠，那这么说，她在云南挖小人那事不是蘑菇中毒咯，是真的精神有问题啊！】网友乙说：【你们还记不记得以前就有人爆料，说也是在中心医院，也是在精神病学科，看过一个长得非常像许笑笑的人，当时那个爆料我是印象深刻啊！】网友丙说：【啊！！！！！真的假的？？？？】 -- 第29页 网友乙回复网友丙：【千真万确，我去找找看那个爆料的帖子还在不在】网友们在激烈八卦的同时，自媒体文章的标题，也从《恐怖！知名女星险丧命，医患矛盾何时消？》变成了《震惊！知名女星诡异行为的背后，竟是精神隐疾？》从黄昏到黑夜，从一个热度窜到另一个热度，“许笑笑”三个字仍是网络高频词，热榜怎么撤都撤下不来。 五哥安排人去对接公关公司了，高琳却还是连憋气带窝火，一张嘴几乎没停过。 “你说你，现在说不清了吧！” “你没事去医院干什么！你人气刚上来，这下好了！被人说成精神病！” “你不要想退圈吗？这下如你意了！” 蔫儿了一天的许笑笑，歘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她的眼神从愠怒到困惑，最后沉吟良久，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夜色已经浓成了一团墨，就连月亮也变得影影绰绰，像个长了绒毛的圆盘子。 许笑笑坐在露台上发呆，心说今晚是个毛月亮，那大概要下雨了吧。她试图将注意力放到别的事物上，但铺天盖地的挫败感仍揪着她不放，说你这就是自欺欺人。 她沉着脸，将脑袋埋进膝盖里，几乎缺乏回想的胆量。 那人的伤怎么样了？ 看到她发的微信了吗？ 受了伤，应该不会继续看诊了吧。 从被挟持的那刻起，许笑笑的一颗心就被吊在了半空。 假如她不去医院，温淮安便不会受伤，五哥也无需收拾烂摊子，王叔更不至于被母亲辞退。 她造的因，却让旁人承担了果。一想到这儿，她就难受得喘不上气。 那感觉让她自责、忐忑，最后是不知所措，企图带愧退场又只能坐困愁城。 不知何时，毛月亮已经躲进了云里，夜色中的万家灯火却灿若星河。这晚，温淮安一向冷清的两居室里，难得有了“人气”。 “淮安，那爸爸妈妈就先走了，伤口你自己注意着点啊。” “好，知道了。” 肖虹不放心，又抬起儿子的手臂看了看，埋怨道：“还好伤的不深，你说那个女明星没事去你们医院干嘛呀。” “网上不是说那人精神有问题嘛，八成是去看病的吧。”温伟拍拍太太的肩，“还好只是伤到手臂，你也别太担心了。” 父亲的话让温淮安愣怔了下，“网上是这么说吗？” “是啊，新闻都出来了，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和你妈走了。” 送走了父母，温淮安立刻打开了电脑。 他下午处理好伤口后，便回到科室继续看诊。下班前，得知消息的母亲也赶来医院看他。从事发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完整的私人时间，更不知许笑笑已被卷进了舆论风暴。 他打开搜索引擎，正要输入“许笑笑”三个字，哪知网页最醒目的地方，新闻标题赫然写着：《知名女星挟持门事件再起风波，当事人恐被退圈》温淮安匆匆看了几篇相关新闻，眸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回到客厅去拿手机，发现手机没电了，开机后，才看到了许笑笑在傍晚发来的一条微信：【温医生，对不起】窗外渐渐响起淅淅索索的声音，温淮安看过去，原来是下雨了。 夜幕里，月亮彻底没了影，雨水像细密的银线，给潮热的夏夜悄悄添了一丝凉。露台上，许笑笑两眼空茫的看着星空，她隐约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却又懒得起身去看。 倏地，她从藤椅上起身，一颗晃来荡去的心变得急促起来。 嗡——嗡—— 手机仍在震动，许笑笑从沙发上一把捞起，迫不及待的按下了接听键。 “许笑笑——” “温医生——” 电话两端，两人同时开了口。 “温医生，你的伤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伤的不深，没事。” “那就好……”许笑笑垂着头，“对不起啊，今天……其实是想给你送话剧票的，没想到弄成这样。” “所以，你今天还特意挂了我的门诊号？” “嗯，怕影响你看诊，索性就挂了个号。”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 许笑笑今天被挟持时，温淮安正在别的科室取文件，他隐隐听到有人大呼“快打110”的那刻，持刀男人的情绪已经失控了。 他赶到现场，发现被刀抵着的人竟是许笑笑，有那么一刹他想让时间倒退，但显然，这场挟持已经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三十秒了。即便他让时间倒转，许笑笑依旧被那人控制着。 “许笑笑。” “嗯？” “如果一直有新闻说你精神有问题，你的职业是不是就毁了？” 许笑笑没接话，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 翌日。 梅雨季节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天空放晴后，魔都便又成了个大蒸笼。蒸笼里的人和事，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快速发酵。 许笑笑昨晚第一次失眠，她躺在床上听着细密雨声辗转反侧，天一亮，就去了母亲的房间。 “妈，你不能解雇王叔，这事和他没半点关系。” “没关系？他是你的司机，你的行程他应该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妈，”许笑笑打断了母亲的话，“这么多年来，你不觉得你的控制欲越来越可怕了吗？” -- 第30页 高琳吃了一惊，脸色遽变。 “王叔我会重新请回来的，我就是过来跟你说一声。” “你——” 许母正要开口，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五哥。 也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许笑笑觉得母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起来。 她正要走，却被叫住了。 “我问你，”高琳将手机往贵妃椅上一扔，“你和那个姓温的医生到底是什么关系？” 许笑笑愣住。 高琳突然喝问：“为什么那人说他是你男朋友！” “什么？” 此时此刻，许母的疑惑，也是众多网友大惑不解的地方。 原来，就在母女二人争执的时候，关于许笑笑的流言蜚语，已经来了个大反转。 半小时前，一家自媒体在微博上发表了一篇名为《挟持门事件再反转，请让子弹再飞一会儿》的文章。 文章写道，许笑笑之所以会去中心医院，是去与男友会面。其男友是该医院精神医学科的医生温某，而那位见义勇为的青年医生，正是许笑笑的男友。 此文一出，舆论又是一片哗然。 之前信誓旦旦说许笑笑患有精神疾病的人一下傻了眼，才一天的时间，这反转也来的太快了吧。 但也有许多人觉得这是许笑笑背后的资本在为她洗白，不太相信“见男友”的这个说法。于是，头一天还一边倒的舆论，立刻就分成了两大派。 一派坚决不信，另一派却觉得应该如文章所说，让子弹再飞一会儿，说这年头反转来反转去的新闻还少吗。 就在网友们争的面红耳赤时，这家自媒体紧接着爆出了一段完整的挟持视频。 从拍摄的角度来看，视频来自医院监控。 画面里，温淮安用身体护住许笑笑的那一瞬间，触动了许多网友，尤其，是女网友。这下，选择相信许笑笑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 女网友A说：【大家不觉得这男医生很帅吗？我的妈呀，居然有心动的感觉了呢！！】女网友B说：【他护住许笑笑的那一下也太他妈有型了吧！！！】女网友C说：【老天爷啊，圣母玛利亚啊，真主安拉啊，请赐一个同款男友给我吧～】事件的反转，出乎每个人的意料，对于身处舆论中心的人来说更是始料未及。 高琳的房间里，母女二人仍在四目相对。 “你解释我听啊！为什么那人说他是你男朋友！” 面对母亲再一次的质问，许笑笑的心猛地颤栗了下。她忽然转身就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手机呢？ 手机被我扔哪儿了？ 许笑笑的心正狂跳不止，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能肯定的是，母亲绝不会毫无缘由的那样问。 手机从被褥里翻出来时，她一抬手，就看见了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再一细看，两通电话都来自同一人——温淮安。 一颗心跳的更快了，噗通噗通的似要蹦出来。 她甚至感觉到指尖在微微发颤，身体竟有些不受控制。半晌后，她拨通了温淮安的电话。那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冽又从容。 “正要打给你的。” 第17章 “温医生，我——”许笑笑突然语塞了，她不知道该问什么，亦或怎么问。 “许笑笑。” “啊？” “早上有媒体来医院了。” “……嗯。” “问了许多关于你的问题。” “嗯。” “我不确定是不是有人想要坐实你精神有问题的事。” 许笑笑了然，但此刻的她，已无暇顾及这个问题了。 “所以，我告诉他们你不是来看病的，是来见我。” “那，然后呢？”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许笑笑的声音仍旧带着不可置信。 “我说，因为我是你男朋友。” 咯噔一下，某人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许笑笑凝然数秒，唇角嗫嚅了下，整个人竟觉得飘飘忽忽的，人有那么一瞬的失真感。 窗外，晨间骄阳正穿过玻璃，透过薄纱，温柔的照进来。她站在光里，觉得那光已然照进了身体里。 “这样，你的工作是不是就不会受到影响？” 温淮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共鸣，少了些许冷冽，添了一份温柔。许笑笑忽然眼眶一热，头一晚所有的担忧、不安统统在那声音里无踪无影了。 她觉得千斤重的东西，竟就那样消解在了一句话里。 “温医生，谢谢你。” “我只是想，对一名艺人来说，曝光自己有恋情，总比背上精神隐疾这个说法要好。” 眼泪还是被情绪逼出来，许笑笑用手抹了下面颊，“谢谢你，温医生，谢谢……” 。…… 六月骄阳正按部就班的移动着，挂了电话的许笑笑，却已呆坐十来分钟了。 她的心情就像那过山车，在大起大落后，需要一个缓冲地带，让她冷静下来。冷静后，心里兴起的，是更复杂，更纷乱的感慨。 她甚至有一丝窃喜。 暗忖……假如时间可以倒流，她仍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 因为，“我是你男朋友”这句话太具诱惑性。 即便，这是假的。 -- 第31页 就在许笑笑思绪乱飞的时候，她手机里“沙雕一家人”的微信群简直快被刷爆了。 猛仔：【我滴姐～人呢人呢人呢？】 甘菊：【笑笑，那医生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猛仔：【许大美女～这是五哥给你出的公关策略，还是你真的在玩地下情啊？】信息还在不断涌来，等许笑笑看到时，猛仔和甘菊已经将话题转移到温淮安的长相上了。 甘菊：【猛仔，你别说，那医生长的是真帅】 猛仔：【还行吧，大概是平时帅哥看多了，没感觉了】 许笑笑看到猛仔的话，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也是，他们这个圈子别的不多，就是帅哥美女多，猛仔说没感觉，那就是真的没感觉了。 不过话说回来，温淮安的长相却格外对她胃口。 从见第一面起，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都给她留下了极其深的印象。尤其是那对眼睛，简直是万里挑一，不，准确来说，她还从未见过有人生得那样一对眼睛。 许笑笑点开输入框，回了句：【我来了】 猛仔：【我滴姐终于上线了！】 【我要听八卦！！！】 【快！！！！】 甘菊：【我就好奇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要说网友了，我都觉得挺懵的】 【（一串问号表情包）】 面对好友的疑惑，许笑笑的内心十分纠结。 她不想骗他们，但潜意识里，那句“我是你男朋友”已让人无法自拔。她沉沦在那句话里，沉沦在那个虚无的关系里。 于是，她选择了回避，【哪有那么多八卦】 猛仔：【我就好奇你两怎么认识的】 许笑笑还来不及回复，紧接着又是一条：【呀，我知道了，这人不会是你之前说给你看抑郁的那个医生吧？】甘菊：【？？？？？？】 猛仔：【@甘菊，她之前不是有阵子心情不好在看医生嘛】猛仔：【@笑笑，对吧，这人就是你说的那个很厉害的医生，是不？】许笑笑的脸渐渐热起来，她不知怎样回复才最妥当，于是只回了个“嗯嗯”的表情包。 猛仔：【@笑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认识才多久啊，那人不会是想借你出名吧？】三个正聊的起劲，丁桂花出现在门外，“笑笑，五先生来了，太太叫你下去。” “哦。” 许笑笑退出微信界面，见丁桂花还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笑：“笑笑，原来上次来的那个人就是温医生呀，怎么谈个恋爱还瞒着丁姨呢！” 此话一出，笑笑的脸更烫了，她嗯嗯啊啊的附和着，和丁桂花前后脚的下了楼。 “怎么谈个恋爱还瞒着丁姨呢！” 哇—— 怎么一转眼，她竟真有种在谈恋爱的错觉了。 。…… 一楼客厅，高琳不知在和老五说些什么，一张脸拉得老长。老五频频点头，却神色自若。听到楼梯口的脚步声时，许母一双眼扫过去，质问道：“我问你，你和那个叫温淮安的，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是。” “许笑笑！侬是哪能回事体？啊？你是不是看病看出毛病了！！” 许母的嗓门越来越尖，一双眼睛像看怪物似的瞪着许笑笑。 客厅另一头，丁桂花悄悄从厨房里探出了脑袋。 她实在是想不通，温医生多好一年轻小伙啊，要长相有长相，要身高有身高，人又斯文儒雅，还从事救死扶伤的伟大职业，太太怎么就这么不满意呢？ 她实在是想替笑笑说两句，却又自知自己的话没分量，叹了口气，又缩回了头。 “我跟你说，你想跟这医生谈恋爱，门都没有！你想也不要想！” “我谈恋爱怎么了？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高琳气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你谈哪门子恋爱？” 许久没说话的老五掐了烟头，缓缓开口：“琳姐，其实以现在的情况来看，笑笑和那位医生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对笑笑本人来说，确实是最佳策略了。” 高琳蹙眉，几度欲言又止。虽然她极不愿承认，但她知道老五的话是对的。 “笑笑，”老五转过头，“行了，既然你都亲口说了，那我就安排人去发律师函了。” 。…… 半小时后，“许笑笑工作室”在微博上发布了一则律师函：严正声明，近日针对许笑笑女士的不实传言，纯属捏造，对恶意造谣者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工作室以官方姿态做了回应，关于许笑笑的闲言碎语就这样渐渐平息了。 但对于舆论中心的另一人来说，一切不过只是开锣戏。 温淮安有女友，且女友是女明星的事开始在医院里传的沸沸扬扬，就连他学生时代的毕业照都被人挂在了网上。 这日午休时分，医院食堂的餐桌上，又多了几张八卦的嘴巴。 几名护士围坐一圈，其中一人小声道：“唉，你上次不是说温医生出过事吗？坠海什么的，到底是啥情况啊？” 瘦瘦脸的护士探头张望一圈，压低音量说： “我也是听我学长说的，说温医生在读研的前一年，和几个同学去三亚潜水，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出事了，听说从三亚接回上海的时候，人还没彻底清醒。” -- 第32页 “啊！这么严重啊！” “是啊，我学长还说，就是那之后，温医生整个人都变了，而且说他以前的性格很中二，你们看看现在，看的出温医生是个中二性格的人吗？” 众人纷纷摇头。 “对呀，我当时听了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还说他学渣变学霸什么的，反正啊，就是个很传奇的人物。” 就这样，从逢凶却化吉，到学渣变学霸，再到女友是明星，温淮安的各种八卦恨不得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这天下班前，他去另一科室换药，路上碰到了骨科的庞医生。庞医生问他伤好些了没，又笑眯眯的说，原来那天崴脚的女孩就是许小姐啊，我说当时怎么捂的那么严实呢。 温淮安说那次谢谢了，庞医生说哪里哪里，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各自离开了。 外科护理室，护士长正在处理温淮安的伤口，她一边给他重新上药，一边纳闷：“温医生，你这伤口碰过水吗？” “没。” “消炎药都在用吧？” “在用。” “奇怪了，那你这创面怎么还跟新的一样啊……” 温淮安伤在左手臂外侧，伤口约为6厘米。正常来讲，缝合后的皮肤组织是有变化的，但他的伤口却给人一种愈合极慢的感觉，这让在一线工作了几十年的护士长颇为不解。 “可能天热，伤口好的慢。” 温淮安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护士长却仍紧着眉，感觉这个伤口的愈合情况，有些颠覆自己的医学认知。 从医院出来后，温淮安便直奔“父母”家了。 太阳早已下了山，气温却依旧降不下来。平日亲切和蔼的肖虹肖医生，近来的脾气也和室外温度一样，有些大。 “诶，你说那孩子，谈恋爱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要是个普通女孩子也就算了，偏偏是个女明星，弄出一堆事情来！昨天去他那里都还瞒着我们。” 温伟在厨房一边炒菜一边安慰道：“孩子大了嘛，总有他自己的考量，再说了，说不定是那个什么许笑笑不想让他曝光呢。” 两人正说着，门厅处传来动静。 “我今天倒是要问个清楚了。”肖虹看了眼丈夫，出了厨房，“淮安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 温伟做了满满一桌菜，一家三口相继入座。 肖虹请了清嗓子，“淮安，妈妈叫你回来，就是想图个心安，我问你，许笑笑就是之前你说你在追的那个？” 第18章 “嗯。” “看，我猜对了吧！”肖虹看向温伟，继而转头又道：“那昨天我们去你那里，都提到她了，你也瞒着我们，什么都不说。” “她……暂时还不想公开。” “看看，我怎么说来着！”这回轮到温伟开口了，“哎，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 “她陪她朋友来看诊。” “她朋友？” “嗯。”温淮安刻意隐去了真实情况。 “淮安，你别觉得妈妈啰嗦啊，谈恋爱妈妈是支持的，我和你爸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我们心里也踏实点。” 肖虹又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说：“有一说一啊，那个许笑笑长的倒是蛮漂亮的，妈妈就是担心你们不合适，毕竟人家是个演员，以后好多事都不好说。” 许笑笑的名字频繁从“母亲”嘴里出来时，温淮安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有那么一刹，肖虹与他母亲的样子在他眼前重叠了。 “妈，我有分寸的，放心吧。” 肖虹正在夹菜的手顿了顿，一种久违的感受油然而起，笑道：“好。” 。…… 夜渐渐深了，温淮安从“父母”家出来后，收到一条微信。微信头像是个手写的歪七扭八的汉字“大王”，内容则是：“我快到你家咯”。 他踩了脚油门，车身在夜色中疾驰而去。 二十分钟后，刚到家的温淮安就听到了走廊上的脚步声，不等对方敲门，他径直给那人开了门。 门一开，声音比人先一步抵达。 “哥，你伤的不严重吧？” 来人是个大高个，因为微胖，就显得又高又壮。有意思的是，此人长着一张娃娃脸，单看脸，以为是个学生，遮住头，又觉得是位中年大叔。 由头到脚看一遍，又有种莫名的喜感，人称“大王”。 “哥，我看那视频了，”大王熟门熟路的到冰箱里找水喝，边走边说：“看的我是心惊胆战，你可不能有事啊，多少人指着你吃饭呢！” “哥，问你个事儿呗，”大王回到客厅，露出一脸宅男笑：“那个许笑笑真是你女朋友啊？” “说正经事。” 温淮安一脸寡淡，明显不想接这话。 “哥，你这是真人不露相啊！” 大王一副星星眼的模样，还想开口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温淮安看了眼来电显示，眸光微动，而后接起了电话。 沙发边，一只通体黑色的猫从沙发底下钻出来，大王伸手想撸撸猫，那猫瞥了他一眼，又钻回了沙发下。 另一头，温淮安的电话已经结束了。他走过去，“东西给我吧。” “喏，”大王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基本都谈好了，就等你确认了。” 温淮安接过文件夹，看都没看就放到了一边，说知道了。 -- 第33页 “哥，你不要先瞅两眼吗？” “不用了。” “你先看看吧，有不妥的地方，我现在就记下来，难得到你这儿来一趟。” “我明天看，看完给你电话。” 咦？这是下逐客令了？ 大王看着自己的偶像，心说偶像今晚不正常。 不过做人嘛……还是要识相点，免得讨嫌。于是他佯装看表，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哥，不早了，那我回去了哈。” “嗯。” “那你明天一定给我答复啊。”大王说着拿上双肩包，回到门厅处换鞋，门一开，就看到了正要按门铃的人。 哇塞！哇塞！哇塞！是一女的！ 大王先是一愣，而后会过意来了。怪不得偶像要赶他走呢！ 他回头冲温淮安眨眨眼，笑的像个二愣子，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而后——他又猛地转过头！ 等等！ 这女的大晚上戴帽子戴墨镜，这……这是许笑笑本尊吧！ 大王眼睛瞪得像铜铃，他还想仔细瞧瞧，身后的人却不给他机会了。温淮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说快走吧，再不走停车费要加倍了。 走道外，气氛有些莫名。 如此近距离的看明星，大王这还是头一次。只觉得许笑笑即便戴了眼镜，却依旧发着光，这真人也过分耀眼了吧。 许笑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刚一低头，手腕就被人扣住。 “进来吧。”温淮安将她带进屋，又看向大王，“明天联系你。” “哦哦，好，行。”大王一脸宅男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屋内。 许笑笑摘了墨镜，脸上有几分羞赧，“温医生，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一个朋友，过来送点东西。” “哦。”笑笑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时隔数月，这间两居室还是印象中的那样，干净、整洁，几乎看不到一件杂乱的物件。就像她眼前的人，仿佛永远恪守在自我秩序里。 “温医生，我明天就回松江拍戏了，昨天的事真的谢谢你，我想，临走前应该当面跟你道个谢。”她微微垂眸，稍顿，又道：“而且……我知道这事或多或少的影响到你了，不好意思啊。” 昨天在微博上，她看到了被人扒出来的一张照片。是温淮安的毕业照。 照片里，这人神采奕奕，笑的吊儿郎当，和她印象中的模样判若两人。有网友在评论区留言，说这医生也太。他。妈帅了吧，谁能多扒一点他的信息啊！ 许笑笑原本的关注点还在那张照片上，看到网友的留言时，赫然警醒。这人因为她，个人隐私都被曝光了。 身为艺人的许笑笑尚且都不习惯在公众面前曝光隐私，对于温淮安个人信息的曝光，她自然是能将心比心。 “网上有些帖子，我已经让五哥安排删帖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你不用多想。” 温淮安唇角微微弯起，他身上惯有的淡漠与疏离，在那笑容里褪去些许。 “哦。”许笑笑也笑了，她忽然抬起手，“对了，我给你带了些零食的，你平时忙的话，可以放一些在医院里垫垫饥。” “谢谢。” 温淮安接过袋子，许笑笑忽然注意到他手臂上的纱布居然还有血迹，十分惊讶，问道：“温医生，你伤口怎么还在渗血啊？” “啊，这两天忙，没好好处理。” “那怎么行，你涂药了吗？” 温淮安眸光闪了闪，“没事，一会儿再弄。” “啊……”许笑笑盯着纱布上的血渍，面色凝重，“不行，你这样怎么好的了，你自己方便弄吗？要不我帮你涂药吧。” 温淮安说不用，笑笑却说“你这伤口晚一天好，我就多一天内疚”，她看着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口吻。 敌不过对方的坚持，温淮安取来了药箱。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取下纱布，看的出来，伤口缝合的很平整，但被刀尖划开的皮肤，却愈合的非常慢。许笑笑的心沉下来，那天她被王叔拉走了，除了一片血迹，什么都没看清。 但现在不同，那道长长的刀口，就近在咫尺，正挑战着她的神经。 “先涂这个是吗？” “嗯。” “好。”许笑笑用棉签浸满消炎药水，在伤口上仔细涂抹起来。 她垂着头，黑色发丝沿着颈侧边缓缓散开，投下一小片阴影，没挡住的地方，则是一片雪白。她的动作很轻，很慢，温淮安甚至感觉到一丝丝的痒。 他看着她，忽然生出恍惚，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却又分明有什么东西在这盛夏的夜里涌了涌。 “温医生，这个涂好了，要等药水干一会儿吗？” “不用。” “不用吗？”许笑笑抬眸看他，心说这人对自己的伤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啊？ 不管了，还是等皮肤吸收一下再贴纱布吧。她用手扇了扇，确定药水不那么湿润了，这才开始准备起纱布。 温淮安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浅，带着一点点微不可查的鼻息声，却正好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怎么了？” “没什么。” 许笑笑眨眨眼，也笑了，“温医生，你笑起来的样子，看着亲切多了。” -- 第34页 四目交会，两人同时沉默数秒。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起来。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本就如此，许笑笑忽然觉得那对琥珀般的瞳仁，不再像玻璃珠子了。非但不像玻璃珠子，她甚至觉得那对眼眸深邃无比，仿佛只要对方愿意，可以吸走一切神识。 “我平时看着很凶吗？” “啊？” 许笑笑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 “也没有啦，就是，就是……”她结巴了半天，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最后说：“我帮你贴纱布了。” 妈耶，我刚刚是怎么了，好丢脸哦。 那人不会觉得我是个花痴吧？ 完了，脸怎么发烫了……完了完了…… 好吧，我就是个花痴—— 许笑笑一边整理纱布，一边自我反省。心想以后不能这么盯着人看了，会出事的。 处理好伤口，她想要不还是撤吧，刚刚真是太丢人了。 可是，她又有些舍不得走。 救命啊，这种左右为难的感觉好折磨人啊！ “许笑笑。” “啊？” 某人一张脸已经变得粉扑扑，眼神也开始闪躲起来。 “要不要喝点什么？” “哦……好啊。” 温淮安起身，许笑笑也站起来，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那人身后。她一转身，忽然看见了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 “咦，那个是望远镜吧。” “想看看吗？” “可以吗？” 温淮安微微笑，“当然。” 两人来到阳台，许笑笑又问：“可以看到什么吗？” “月亮。”温淮安抬头看了眼，“很清晰的那种。” 今晚是个半圆月，月光清清淡淡，将四周的云照出几分迤逦。他调节好角度，试看了下，侧身让许笑笑到身边来。 今晚的风很柔，没了白天的燥热，吹在身上很是舒服。许笑笑拨了拨耳边发丝，显得有些兴奋。 她对镜头的那一面不甚了解，也没有预期，直到看清月球上的环形山时，惊讶的合不拢嘴了。 “哇，原来可以看的这么清楚啊！” “有时还能看到木星，或是一些特殊的星云。” “温医生，你喜欢天文学呀？” “是。” “怪不得，这么专业的望远镜。” 温淮安忽然想到一件事，巧妙的转了话题，“上次对你那张卡片感兴趣，就是因为那上面的图案很像一个星系。” “这样啊。” “嗯。”他点点头，抑遏下语气里的迫切，“那张卡哪里还有卖的吗？” “那个呀，那个不是买的。” “不是你买的？” 第19章 “嗯，我记得——”许笑笑微眯起眼，回忆那张卡片的来历，“我记得……好像是个小学同学送给我的，不过——” 她尝试走进记忆深处，但效果欠佳，“不过是哪个同学，我就记不清了，那会儿太小，真没印象了。” 温淮安眼里的光骤然淡下去，仿佛有东西在引他入彀，临门一脚，却又消失了。 。…… 次日清早，司机老王提前洗好了车，加满了油，又穿了身新衣裳去了小别墅。见到许笑笑时，不善言辞的他，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许笑笑说王叔你今天这身可真精神，老王搓搓手，笑的就更不自在了。丁桂花在一旁放行李，嘱咐笑笑不要熬夜云云，又将许母头一天在庙里请的平安符挂在了车上。 就这样，差点二次失业的许家五姑娘，终于启程回影视基地了。 高琳站在二楼阳台，直到保姆车开出老远才收回视线，但一张脸仍旧拉的老长。她气还没消，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许笑笑谈恋爱的事。 老五昨天说最近在给笑笑谈一部电影，而且这次是直奔女一号去的。高琳有些吃惊，女一号？老五说对，因为这戏是部科幻小说改编的，除了女主角，压根儿就没有女二号的概念。 高琳在得知制片方的背景后，很是激动，但冷静下来，又觉得希望渺茫。 “我一想到她传出恋情就来气！你说现在哪部电影不炒CP啊，她倒好！自己把路给堵死了！我看这个女一号挺悬的，不一定拿的下来。” 老五自顾自的抽着烟，既没否定高琳的话，也没一味地打鸡血。只说先谈着呗，反正是个机会。 。…… 时间一晃，已是八月。 重回影视基地的许笑笑，生活也再度回到了正轨。 唯一不同的，是她心里开始住了个人。她时不时的就想到那人，想到那人的眼睛，那人的声音，那人冷冽干净的气质，和他浅浅的、淡淡的却又极具蛊惑性的笑容。 她与温淮安的微信互动也渐渐多了起来。但一个是演员，一个是医生，都是忙起来就脚不着地的人，他们的“多”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这天，许笑笑的戏服是一身军装，她发了张自拍照给温淮安，说，怎么样，这一身帅气吧。但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回复。 当时猛仔在给她做头发，对着手机啧啧啧了半天，说人家是医生啊，哪会一直看手机呢！喵喵也在一旁笑，说笑笑姐，你让温医生有空来探班呀，那你穿什么他都能看到了！是不是啊猛哥。 许笑笑一张脸涨的老红，猛仔乜了喵喵一眼，没接这茬。 -- 第35页 到了晚上，剧组在赶一场夜戏，大光灯照到的地方，一片通明。 许笑笑靠在一张酸枝椅上，正等着自己的部分开拍。虽已入夜，但室外依旧热的像蒸屉，她被热气蒸的昏昏欲睡，忽然喵喵跑过来，笑的贼兮兮，说姐，你手机响咯！ 她接过手机一看，精神头立马就来了。 “温医生。” “休息了吗？” “没，一会儿还有一场戏呢，你呢，刚下班？” 温淮安正往停车场走，他轻轻“嗯”了声。声音里的微微共鸣像电流般穿过来。那声音很轻，却不飘不虚，一下就撩到了许笑笑的心里。 她心头一阵酥麻，原来好听的声音，真的会让“耳朵怀孕”呀。 周围都是人，她起身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先前的瞌睡、困倦全都消失在那声音里了。 “今天看诊的人多，才看到你的微信。” “哦，我也是头一次穿军装，觉得好玩就发给你了。” 时隔数月，这是两人第一次听见彼此的声音。 许笑笑心如鹿撞，眼波似水，她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为自己的念头感到有些赧然。 “温医生，我最近多了好多粉丝呢。” 她终于分享了一件开心事。 话说许笑笑现在在互联网的世界里有个新名号，叫“反转女王”。这名字还是一位新粉丝取的。 粉丝说，她蘑菇中毒致幻时，黑粉说是吸毒致幻，结果人家拿得出医院就诊单。 带伤上综艺时，黑粉说她是装病偷懒，结果因为贾曼玉的那一掌，证明她确实是脚踝有伤。 被人挟持成人质时，黑粉又将关注点引导到她有精神病上，最后被横空出世的帅气男友，狠狠打脸，给了所有黑粉一巴掌。 粉丝又说，许笑笑被人这么冤枉，也没看她出来博个同情，卖个惨，赚个好感什么的。光凭这一点，就不知道甩了多少个同行呢。 粉丝还说，虽然她妈是知三当三，但她本人不仅不傍大款，连绯闻都没传过。人找了个医生男友，低调过日子，还要被人抹黑成精神病，真的是想想就气！ 就这样，许笑笑的人气一下子来了波大涨。微博粉丝数上了一个级别，就连找她代言的品牌也高端了起来。 电话仍连着线。 幽蓝月色下，许笑笑一身民国装扮，天青色旗袍，手推波盘发，站在星空下像个穿越时空的美人。 她从自己有了粉丝后援团说起，又聊到近来新网购的巧克力，聊着聊着，就敞开了话匣子。但，有个话题她却一直小心回避着。 最近老有粉丝抱怨，说她的微博怎么那么空，完全不像是混娱乐圈的人。于是，粉丝们在她的微博评论区玩起了接龙游戏。 例如她今早看到的留言，是这样的： 粉丝A：【许】 粉丝B：【笑】 粉丝C：【笑】 粉丝D：【快】 粉丝E：【出】 粉丝F：【来】 粉丝G：【晒】 粉丝H：【男】 粉丝I：【朋】 粉丝J：【友】 粉丝K：【呀】 一想到这儿，许笑笑的思绪就莫名的复杂。她也终于体会到，被“人设”绑架，是种什么滋味了。 “笑笑姐，到你了！” 许笑笑身后传来喵喵的声音。温淮安问是不是要去拍戏了，她说是，他说那拍完早点休息。她轻声笑了，说好，那你也早点休息。 寥寥数语，却已心潮涌动。 许笑笑抬头看了眼星空，觉得今晚的夜怎会如此的美。 她转身往回走，步伐轻快，心绪飞扬。只是此时的她尚且不知，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当她再次想起今晚的月，今晚的人，她会在恍如隔世的回忆里，沉湎下去。 。…… 八月过半，这一年的七夕如期而至。 这天一早，喵喵拿着手机直奔化妆间，笑嘻嘻的说：“笑笑姐，给你看个东西哈。” 猛仔正在给笑笑刷睫毛膏，头都不带抬，说：“她现在哪有眼睛看啊，什么事你说呀。” “笑笑姐，你粉丝都在微博@你，问你七夕节收到的是什么礼物？” 许笑笑心头一颤，除了尬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另一边，市中心医院。 “五十二块钱就不是520吗……哦哟，侬好咧……好好好，五百二就五百二，我进电梯了，没信号了啊。” 电梯门合上时，中年男医生也挂了电话，转头说：“温医生，你评评理，五十二块钱就不是520了吗？” “520？” 男医生看着温淮安，突然笑了，“温医生，今天是七夕节啊，你不会没给你女朋友发红包吧？” 温淮安唇边是礼貌的笑，但没接话。因为他对这个节日没印象，也不明白发红包的含义。 况且……他所谓的“女朋友”，也不是真的。 对方见他没说话，猜他没发红包，用过来人的语气说：“温医生啊，听我一句，你赶紧发红包吧！” 虽然七夕已至，但这天的病患却并不会因为过节而减少。 回到诊室后，温淮安就忙起来，直到午休时，才又想起了早上那位医生的话。 打开手机，他决定上网查一下。 “七夕被赋予了‘牛郎织女’的美丽爱情传说，使其成为了象征爱情的节日，最具浪漫色彩的传统节日……” -- 第36页 原来是情侣间过的一个节日。 他又输入了“红包”一词，网页上跳出来的高频信息就全是“七夕送什么礼物给女友”、“七夕发多少钱红包最合适”之类的话。 他忽然指尖一顿，思绪滞了滞。 搜索这个干嘛？ 这节日和他有关吗？ 温淮安忽然意识到，他与许笑笑的关系，是根本不存在送礼物这回事的。 思忖间，他定了定神，最后熄了屏。 “温医生，”门外进来一位护士，说：“有你的快递。” “谢谢。”温淮安放下手机，接过了快递盒。 盒子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快递单上除了收货信息，发件方一栏居然是隐藏状态。他拆开一看，眼神流露出疑惑。 犹疑片刻，他又重新看了眼盒子上的收货信息。 收件方写的“精神医学科温医生（收）”，而非“温淮安（收）”。 他眉心渐蹙，而后拿着盒子里的东西出了诊室。 问询台，两名护士正在交接班，其中一人看到温淮安走过来，打起招呼：“温医生，有事吗？” “这个可能是寄错了，送给你们吧。” “哇——”短发护士惊讶道：“这么精致的巧克力啊！温医生你确定不是你女朋友送的吗？” “不是。” 温淮安的声音里，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两名护士互看了眼，这莫不是暗恋温医生的人送的吧！两人笑眯眯的收下了巧克力，目送温淮安离开了问询台。 人刚走，短发护士突然撞了撞另一人的胳膊肘，说：“诶，你看这里。” “怎么了？” “你看这是什么——” 第20章 短发护士发现巧克力包装纸的背面，有个小小的手写字母“G”。字母是暗红色，包装纸的颜色也是暗红色，要不是电脑屏的光正好打在那个字母上，还真不容易发现。 “你看这个是手写上去的吧？” “真的耶，为什么会手写一个‘G’啊？” “你说会不会是暗恋者名字的字母啊？” “还真有可能。” 。…… 七夕的夜晚，上海这座城市哪儿哪儿都是人，外滩、田子坊、新天地，到处都是一对对的年轻情侣。这个特殊的日子加班的人少了，谈恋爱的人却多了。 但对于一个剧组来说，七夕的夜和任何一个寻常夜都别无二致。不要说情人节了，就是大年三十都不一定放假。 晚上放饭的时候执行导演就说了，我们放假是不可能放假的，但巧克力还是给大家准备了的。 但这一次，过惯了剧组生活的许笑笑，却有些惆怅了。 她的心被“七夕”这两个字弄的有些飘。 尤其是有粉丝在微博上@她，说笑笑啊，你也太低调了，我们还想看你家帅哥医生送的七夕礼物呢！ 不看还好，看到粉丝的各种“嗑糖”留言，她简直是要哭了。 这晚收工后，许笑笑一边卸妆，一边心不在焉的背台词，虽然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要不……找个借口给他发微信？ 算了算了，还是背台词吧。 一分钟后。 要不，还是发个信息吧？ 算了算了，还是背台词比较重要。 再一分钟后。 某人的手机已经进入了微信界面。因为她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搭讪理由。 第一条：【温医生，你伤口的疤恢复的怎么样了？】 第二条：【同事今天给我推荐了一款很厉害的祛疤膏，我已经找代购了，到货了拿给你】微信发出去后，许笑笑简直像进入了禅定状态，盯着对话框一动不动，以至于手机震动起来的那一瞬将她吓了个激灵。 她没料到对方会给打过来。 “还没休息吗？” “我在背台词，你呢？刚下班吗？” 温淮安迟疑了两秒，说：“嗯。” “温医生，你伤口——”许笑笑话至一半，有人敲门，原来是喵喵来给她送巧克力。 “笑笑姐，吴工在发巧克力呢！” “哦，你们吃吧，我不吃了。”她指指手机，喵喵做了个OK的手势，立刻出去了。 电话那头，温淮安问：“剧组在发巧克力？” “嗯。” “你不吃吗？我记得你挺喜欢吃巧克力的。” “哦……”许笑笑心说情人节吃剧组买的巧克力，那比不吃还心酸，于是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喜欢……吃苦一点的，剧组买的太甜了。” “苦一点的？” “嗯。” “那——”电话那头，温淮安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略沉，他稍顿，忽然问：“可可浓度75%的，喜欢吗？” 许笑笑握着电话的手一紧，“啊？” 一家巧克力专卖店里，复古水晶灯正发出橙黄的光，将一排排玻璃柜照的通亮。 温淮安握着电话，在一节展柜前站定，玻璃柜里，有一排球形巧克力标着“可可浓度75%”。 许笑笑心跳加速了，什么意思？那人是要送她巧克力？ “75%的会太苦吗？” “啊……不会，不苦……刚刚好。” 许笑笑的心已经跳的没节奏了，不会吧？这人真要送自己巧克力？接着，她就听到了温淮安说话的声音，不过不是对她讲。 -- 第37页 她听到他说：“麻烦帮我拿一盒这个，谢谢。” 然后，又听到他说：“你们可以代送货吗？”对方说可以，我们是全城送货。 电话两端，气氛渐渐有些不一样。 许笑笑紧张起来，就连呼吸都变慢了。她无意识的揪着睡衣角，担心自己是受到粉丝的影响，入戏太深。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怕是自己想多了。 “笑笑。” “嗯？” “给我一个地址。” “啊……”许笑笑忽然觉得心头有什么在鼓涨着，“地址？” “给你买了盒巧克力。75%的。” “啊……谢谢你啊。” “给我个地址，明天应该能送到。” 许笑笑用手捂着嘴，但小鹿般的眼睛却藏不住笑。她报了个地址，开心地想尖叫。 再然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温淮安付好钱，走出了专卖店。他身后，两个店员小妹正在窃窃私语。 “刚刚那个人下午是不是来过一次呀？” “哇！你也记得他？” “那么帅，能不记得嘛！他下午来的时候看了一圈就走了，原来是要打电话问女朋友口味呀！” 夜一点点深了，夏季已过大半，夜风也变得凉爽起来。树梢在风里轻轻晃动，有人的心，也被这风搅动起来。 温淮安的车停在商业街的另一头，他握着电话，行走在五光十色的夜里。一对对情侣从他身旁走过，忽然间，他对脚下的这个世界有了更复杂的情感。 电话另一端，许笑笑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只眼睛卸妆卸到一半，两只眼睛一浓一淡，笑起来简直像个二傻子。 不过，那人知道今天送巧克力的意义吗？ 应该……应该不知道吧。 但，早不送晚不送，偏偏这个时候送，这也太巧了吧。 许笑笑想问你为什么送我巧克力呀？但想了半天，她不知道用什么技巧去问，才不会暴露自己的小心思。最后憋了半天，还是决定再谢谢人家吧。 “温医生，谢谢你啊。” “不客气，也谢谢你的祛疤膏。” 啊，原来是这样啊。 许笑笑心头巨大的兴奋略有收敛，但她转念一想，有巧克力吃就已经很开心了，况且，还是温医生送的。 哈，她已经很满足了。 。…… 跑剧组的都知道一句话：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好多人都以为是句调侃，实际情况恐怕比这个还要夸张。 昨晚因为过于兴奋险些失眠的许笑笑，凌晨三点就被迫起床了。她困得不行，但看到已在棚外忙了一个多小时的灯光组，也不好意思再说困了。 好想来颗巧克力。 最好是75%可可浓度的，哈哈哈。 一想到这儿，人一下就支棱起来了。 今天许笑笑状态好，拍摄进行的相当顺利，不过每次导演一喊“卡”，她就看一眼喵喵，看看她有没有拿到快递。 到了下午，她千等万盼的巧克力终于送来了。拆包裹时，装巧克力的铁盒上还附赠了一张粉色卡片，卡片正面印着一个大大的“LOVE”，背面是一行行虚线，给人写字用的。 喵喵看到盒子里装的是巧克力时，笑嘻嘻的说：“难怪昨晚不吃剧组发的巧克力呢，原来有温医生的呀！” 一同搭档的女演员说：“笑笑，你男友好贴心哦，杀青的时候让他来玩呀！” 猛仔也说，你要想人家就叫人过来玩呗！ 许笑笑抱着巧克力乐的快要合不拢嘴，心说等到杀青的时候，也确实可以叫他来玩一下。 一眨眼，时间就到了九月。 拍摄工作已进入尾声，许笑笑最后一场戏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在夕阳下转身，走进渐行渐远的青砖弄堂。 正式开拍前，演员都要先走位，就在许笑笑踏进弄堂口的刹那，一位群演突然飞扑过去，将她一把推开！几乎是同时，一块仿古铁皮招牌，从弄堂上方哐当一下砸了下来！ 众人都看傻了眼，倘若再慢一秒，那铁皮铁定就砸到许笑笑的脑袋上了！ 这出意外影响了拍摄进度，导演开始骂道具组，很快，拍摄现场就被重新布置妥当了。许笑笑受了点皮外伤，好在正式开拍时再无意外，这事儿就当个小插曲让它去了。 。…… 到了杀青这日，正逢国庆假期的前一天。许笑笑想着国庆节，那人应该是有假期的吧，于是壮着胆子给温淮安打了个电话，说明天剧组杀青，你要不要来玩啊？ 温淮安问方便吗？她说当然当然。 于是，剧组迎来杀青的同时，许笑笑也把她的“男朋友”给盼来了。 金秋的魔都，气温最是宜人，风和日丽，不燥不寒。影视基地的正门口种着两排四季桂，秋风一起，桂花的香气就钻进鼻子里了。 这天晌午，许笑笑特意提前了好一会儿去基地门口接人，过去一看，那人已在门外等着了。 温淮安站在桂树下，深色开衫，深色长裤，里面露出清爽的白色T恤，看上去帅气又清爽。他背光而立，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被光影照的更具轮廓感。 许笑笑偷偷笑了，这人怎么这么帅。 剧组里的其他人正在不远处的酒店里吃杀青宴，和导演打过招呼后，许笑笑就提前出来了。喵喵说我也好想去见见温医生啊，猛仔在一旁呵呵两声，说吃你的饭吧。 -- 第38页 车墩影视基地占地面积不小，其中一部分是开放给游客来玩的，国庆期间人还不少。两人碰面后，许笑笑便带着温淮安来到了“游客止步”的区域。 烟萝小径上，两人正并肩而行。 “温医生，谢谢你的巧克力。” 对方笑起来，“你已经谢过好几次了。” “啊，”许笑笑的脸起了红晕，“是嘛……” 温淮安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那抹红晕让他心头动了下，但很快又被控制住。 目光往下移时，他眸色敛了敛，“你受伤了？” 第21章 “哦，最后一场戏出了点小意外，还好就一点皮外伤。” 许笑笑看了眼已经结痂的伤口，忽然有一丝感伤，“温医生，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的话吗？” 温淮安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角挂着淡淡的笑。他不仅记得，简直是印象深刻。 “记得。” “当时你说‘你不喜欢你的工作’、‘你没有目标感’、‘也缺乏亲密关系’，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听了有多震惊。” 温淮安淡淡笑了。 “那个时候，好像做什么都不顺，不过——”许笑笑眨眨眼，忽然留了半截话。 “不过什么？” “啊……不过……不过就是有些赌气。”她眸光偏向了一边。 好险，许笑笑心想。 差点说漏了嘴。 不过什么？她刚刚几乎脱口而出的话，其实是想说：不过认识了你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但好在她收住了口。面对在意的人，她的胆量还不足以让她随心所欲的表达。 “那现在呢？”他问。 “现在？”许笑笑停下脚步，“有目标、有工作方向，我喜欢演戏，喜欢体验不同的人生。你呢？你为什么选择当医生？” 温淮安清亮的瞳仁似有什么划过，他不想骗她，却又无法道出实话。 “如果你不当医生，是不是会去研究天文学啊？我对你家的望远镜印象可深呢。” 温淮安笑起来，说是。 “真的呀！” 两人又并肩向前走起来，步伐很慢，慢到这条无人小径仿佛已无时间的概念。 许笑笑并不知道，自己半开玩笑的话，就像一枚开关，啪的一下，打开了温淮安并不愿面对的境况。 如果四年前的他没有发生意外，他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份，除了是某财阀家族的长子，他应该还在替母亲代管她的天文研究院。 他和他母亲一样，浩瀚宇宙于他们而言，是一种特别的存在。 他印象最深的两个儿时片段，一个是母亲在枕头上为他“画月亮”，另一个就是待在母亲的工作室里，研究各种各样的星系与天体。 但他十三岁那年，母亲离奇失踪后，他的童年时光也就结束了。 “温医生，那你为什么喜欢天文学啊？” “笑笑，”温淮安反问：“你相信这个世界是多维的吗？” “嗯？” “我指的是……例如两个或多个时空的存在。” “平行宇宙？” “嗯。” 许笑笑微微仰头，目光在云朵与树梢间流转，“小时候我外婆说，人死后还要轮回，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平行宇宙了吧。” 温淮安看着她，眼角慢慢蕴出了笑意。 秋阳正一点点的向西移，林荫小道将阳光切割成片片金斑，洒在地上。 两人一同走在光里，许笑笑觉得这一刻静极了。曲径通幽的世界仿佛屏蔽了一切，天地间，只有光、只有风。 只有，自己的意中人。 。…… 杀青仪式结束后，剧组里的人便各奔东西了。许笑笑临走前想起一件事，她找到那位救她一命的群演，留了对方的手机号，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合作。 国庆过半，回到家的许笑笑又开始了短暂的“吃睡躺”生活。不过好友甘菊倒是忙碌起来。 前段时间甘菊给她发信息，说最近戏路不顺，所以还是决定转战直播带货了。笑笑说加油，你要做主播了，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这天傍晚，甘菊开始了自己的第一场直播带货。许笑笑进了直播间，准备下单支持一下时，惊讶的发现了一件事——甘菊又整容了。 她记得自己刚认识阿菊时，她对整容还没这么热衷，到了后来或许是受周围人的影响，开始注射玻尿酸和肉毒杆菌了。 再后来，她又去垫了鼻子。 许笑笑说你这原装鼻子也没问题啊，干嘛还要冒着风险垫个东西进去呢？甘菊笑笑，说鼻梁再挺一点五官不就更立体了吗，我过段时间还要再去弄个眼角呢！然后，就真的去开了个眼角。 再后来，就是植发。 现在……许笑笑看着屏幕里的好友，嗯……上下唇都有明显的唇珠，看来是丰唇了。 “笑笑。” 丁桂花出现在门外，“你的快递。” “呀，来啦！”许笑笑歘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心心念念的祛疤膏终于拿到啦！ “以前收个快递也没见你这么开心呀！是不是温医生给你寄的礼物呀？” “丁姨……”许笑笑话音未落，脸却先红了。 “丁姨支持你，我觉得那温医生很好，真的！” -- 第39页 “嗯嗯，丁姨你快去忙吧——” 许笑笑有些难为情，话题一沾上温淮安，除了“嗯嗯啊啊”她就说不出别的了。但她没想到的是，与她家相隔不远的某个小区里，有一户人家，也正在谈论她。 “淮安，你奶奶昨天给我打电话了啊，”肖虹喝了口茶，继续：“她说看到你的新闻了，问我你和那个许笑笑的事是不是真的？” 厨房里，温伟端了一盘水果出来，接着说：“你奶奶可说了啊，她是大半个身子骨埋在土里的人了，盼着你早点结婚呢！说晚了她看不着。” “淮安，你跟妈妈交个底，你和那个许笑笑是认真的吗？你两有结婚的打算吗？” 温淮安正愁怎么回答，手机响起来了，他看了眼，立马按了接听键。 “温医生，我刚收到祛疤膏了，你在家吗？我给你送过去吧。” “我过来拿吧。” 电话那头，许笑笑的声音明显一滞，“哦，好呀，那我就下次再去你家看月亮啦。” 温淮安眉峰微动，改了口：“那我来接你吧。” “啊？” “我现在过来，接你。” 那边的声音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啊，哦，好呀……现在吗？” “嗯，现在。” 挂了电话，肖虹掀了掀眼皮，“许笑笑？” “嗯。” “你两要去约会了？” “嗯。” “哎哟——”肖虹挥挥手，“走吧走吧，儿大不中留咯。” 另一边。 许笑笑一边换衣服，一边做沉思状。她随口一说想看月亮，那人就说要来接她？一般……只有真男友才会这么做吧。他们两，不是假的男女朋友吗？ 莫非—— 温医生喜欢她？ 嘶——这念头一出来，许笑笑自己都觉得她是疯了吧。 等等！万一这是真的呢？七夕那天，温医生可是送过她巧克力的哦！ 许笑笑越想越不对，越想就越觉得有可能。 他替她挡刀；替她在媒体面前解围；帮她修电脑；去剧组看她；还借她外套…… 倏地，许笑笑忽然还想到了一件事。 一件久远的事。 那事看似微小，实则却非同寻常，当时她就心生不解，只不过后来慢慢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许笑笑呆坐在地毯上，因为走神，时间不知不觉已过大半。直到手机震动起来，这才拉回她的神思。 “妈呀！衣服还没换完呢！” 别墅外，温淮安的车停在路边，许笑笑在电话里说让他稍等一下，他便索性下了车，靠在门边等她。 他从“父母”家出来时，温伟拍着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你别嫌你妈啰嗦，我们年纪大了，你早一天解决了个人大事，我们就早一天安心啊。” 温伟关切的眼神流露出为人父母的不易，温淮安说知道了，你们放心吧。他进了电梯，脑海里立刻就冒出了另一个父亲。 他的亲生父亲。 如果他没记错，在他念高等教育的阶段，就已经不怎么和父亲来往了。 在那个世界，他的家族几乎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但唯独，给不了父爱。 “温医生！” 一个轻快的声音打断了温淮安的思绪，他抬眸一看，唇角就弯起来了。 这女孩……每次出门都要遮的这么严实吗？ “你笑什么呀？”许笑笑推了推墨镜，跟着温淮安上了车。 “笑笑。” “嗯？” “其实——”主驾上的人意味深长的说：“你这样挺显眼的。” 许笑笑摘了墨镜、帽子和口罩，叹气道：“我知道呀，但不戴这些不是更容易被认出来吗？” “每个女明星都这样吗？” “也不一定哦——有人戴这些就是意思意思，心里还是渴望被人认出来的。”许笑笑一副“怎么样，没想到吧”的神情，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温淮安看着她。眉眼柔和，唇角微扬，目光有片刻定格，这才启动了车。 傍晚的风渐渐大了，一轮残阳斜挂天边，为车水马龙的世界燃尽最后一道霞光。 许笑笑看着快速倒退的街景，先前疑惑不定的小心思，便又在她心尖挠痒痒。她收回目光，悄悄挺直背脊，人尽量向后靠去，企图用余光解决心头困惑。 除了发动机的嗡鸣声，车内安静极了。那人俊朗的轮廓被夕阳镀上一层温柔的光，看着看着，就叫人入迷了。 “有话？” 温淮安突然开口，许笑笑心里哎呀了一声，偷窥被人发现了？ 第22章 “那个……”人一紧张，最易信口胡诌，“……我饿了。” “那，”主驾上的人侧首看了眼，“带你去吃东西？” “温医生。” “嗯？” “要不……我们买些食材，自己做吧。” 二十分钟后，黑色座驾驶入了一家超市的停车库里。 下车前。 “笑笑。” “怎么了？” “你确定要在室内戴墨镜吗？” “……” “有没有可能，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许笑笑内心十分纠结，因为这问题是客观存在的。 她犹豫了下，将墨镜放进了包里，又将帽檐向下扯了扯，“也是，算了，不戴了。”她心说帽檐压低一点，口罩戴高一点，应该问题不大。 -- 第40页 反正新冠还没走，大家都戴着口罩呢。 两人进了超市，没了墨镜，许笑笑心里还是有些虚，便紧紧跟在温淮安身旁。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人帮着挡一下，会更踏实些。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远远看上去俨然是对小情侣。 “温医生，我有个不好的念头。” “怎么了？” 许笑笑在冷柜区停下脚步，盯着一排真空年糕，可怜兮兮地说：“我现在好想吃碳水化合物啊，完蛋了……” 温淮安一愣，忽地笑了，取下一袋年糕放进购物车里，“那就吃吧。” “可是，可是晚上吃碳水，真的会变胖耶。” 妈妈呀，哪个女艺人敢晚上吃碳水呀！ “那就少吃一点。” 炒年糕，汤年糕和糖年糕的画面已经蛊惑了许笑笑的大脑，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那……那我一会儿就吃两口，啊不，一口，你监督我。” 温淮安简直哭笑不得，忽然，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嗓子，“许笑笑？那是许笑笑吧？” 许笑笑猛地回头，只见有人将手机对准了她。 她下意识的转过身，胳膊肘却撞到了身后的一位老太太，老太太哎呀一声，手里的玻璃瓶就落向了地面。 再然后，她听到了瓶身碎裂，以及手机拍摄键持续发出的“咔擦、咔擦”声。 一切都来的太快，人的反应跟不上事件的发生，她只在心里说了句“完了”，便僵在了原地。 无数道目光投射过来，周围出现窃窃私语声。短短数秒，许笑笑就成了人群的焦点。那一声“许笑笑”和玻璃瓶碎裂的声音，仿佛一道聚光灯，将她推向了众所瞩目的境况。 “那是许笑笑吗？” “真的是她耶！” “快发个朋友圈！” 许笑笑认栽的念头刚起，温淮安突然拉起她的手。只见他眸光一紧，旋即又松，瞳孔深处出现了一道浅纹。 而后，一切都恢复到了三十秒前的状态。 “温医生，我现在好想吃碳水化合物啊——” 身旁人话音未落，温淮安已拿起一包年糕放进车里，一手握住许笑笑的手腕，一手推着购物车疾步向前走去。 “诶，怎么了？” “别回头，后面好像有人认出你了。” 许笑笑脚下一怔，心跳陡然就乱了起来。 但，那颗噗通噗通乱作一团的心，哪里是怕被人认出，完全是因为她的手腕正被某人紧紧地扣着。 许笑笑心说自己好歹也是个演员，怎么这么没出息，又不是没和异性牵过手，怎么心跳就要蹦出来了呢。 可她越是这么想，越是无济于事。注意力全在手腕上，一颗心就止不住的七上八下。 但在杂乱思绪中，还有些别的情绪在悄悄作祟。 例如，她感受到男人干燥有力的掌心，会带来许些压迫感，那是一种男性荷尔蒙独有的力量。而这力量，又让人觉得踏实和心安。 又例如，她突然就体会到了网友们常说的“男友力max”。 他说“别回头”时，语气果决镇定，牵住她的手腕时，动作温柔又霸气。 哇塞—— 他真的好man啊！ 完蛋了，她真的要陷进去了。 温淮安带着许笑笑来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站定，松手，而后问她：“看看还需要买些什么？” 许笑笑的脸早就红成了一片，她把脑袋垂的低低的，生怕被人看出她的窘态。小推车里有小白菜、年糕、鸡蛋、巧克力。嗯，算了，就这样吧。 两人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晕了层黑，温淮安说好像买的有点少，许笑笑看了眼购物袋，突然严肃起来。 “温医生，跟你说个事。” “你说。” “你懂得什么叫做碳水化合物的快乐吗？” 温淮安眉峰轻挑了下，唇角慢慢扬起。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了。 “你别笑，认真听我说。” “好。” “我今天特别想吃炒年糕，你说巧不巧。” “巧。” “但是晚上吃这个会长胖……” “我明白，一会儿监督你，只能吃一口。” 许笑笑一双眼瞪的老大，妈妈呀！这人真是我的天选之子吗，连这个都能心心相通！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恢复平静，而后起身，“那，那我去做炒年糕了。” “需要帮忙吗？” “不用啦。” 对方说不用，温淮安也就没坚持，因为他完全不会做饭。厨房里的油盐酱醋还是温伟买的，夫妻两偶尔会过来烧顿饭。 许笑笑一进厨房，就偷偷拿出手机，开始搜索“炒年糕的步骤”、“炒年糕的方法”。嗯，看着好像挺简单。 于是洗个手，开始忙活起来。 第一步：倒油，放入青菜翻炒片刻； 第二步：放入年糕翻炒片刻，加调料继续翻炒； 第三步：年糕翻炒至熟，起锅； 第四步：熄火，叫外卖。 许笑笑双手扶额，心说太难了。她以为炒年糕很简单，没想到这东西炒一炒就变黏糊了，这下倒好，还把人家的锅给炒糊了。 糊味飘进了客厅，仿佛在对温淮安招手，说，快来看呀，这女的在糟蹋粮食呀！ -- 第41页 “笑笑。” 温淮安的声音出现在厨房门口，许笑笑一脸忐忑的看过去，声音发着颤：“温医生，我……我大概浪费了一包年糕……” 温淮安冲灶台方向扫了眼，眼睛里含着笑，“没事，叫外卖吧。” “那我还是想吃炒年糕……” “行。” 窗外已是霓虹的世界，许笑笑上次到这儿来时，夜空挂的是枚半圆月，今晚的月亮却像个莹白小船，悬于云间。 等外卖的时候，温淮安问她还想看月亮吗？许笑笑说想呀，于是两人来到阳台，一只黑猫也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 猫咪在许笑笑脚边转圈，她低头一看，笑道：“小家伙，我们又见面啦。”黑猫踮着脚尖仰起脸，半晌，在客人脚边趴了下来。 “温医生，它叫什么呀？” “它没名字。” “哈？” “要么，”温淮安微微笑，“你给它取个？” “那就叫小黑吧。”许笑笑蹲下来，轻抚猫背，“可以吗？你以后就叫小黑咯。”言毕，她仰头冲猫主人眨了眨眼，两人目光交汇到一起，都笑了起来。 温淮安的眸光在一人一猫上停留了许久，唇边笑容渐渐波及到更远的地方时，转身开始校准望远镜。 许笑笑还在撸猫，殊不知，此时此刻，自己的名字已与某本人气小说联系到了一起。 科幻小说家百岛的某部作品，被影视公司买下了版权，即将拍成一部系列电影。 书迷老早就讨论过，哪个男艺人适合出演这部作品，评论区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粉丝为了自己的idol，在书评区吵得不可开交。 直到几个月前，评论区里再也没人吵架了，因为大家的话题都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话说只写男性角色的百岛，在这部连载作品里新增了一位女性角色，笔墨不多，但非常抢眼。书迷惊讶之余各种讨论也蜂拥而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今晚刚更新的章节里，关于这个女性角色有这样一段对话：A说：“走之前，留个姓名做念想吧。” B说：“我叫潇潇，大家都叫我笑笑。” 就是这样一段话，引起了不少书迷的好奇。 有人说：笑笑？百岛大神莫不是许笑笑的粉丝吧？ 又有人说：你们还别说，这个角色让许笑笑来演，倒还挺贴合的。 就这样，许笑笑的名字在今晚成了某小说网站的热频词。 书迷们还在做各种分析与讨论，当事者却在现实的世界里，心心念念她的炒年糕。没多久，外卖送到了，许笑笑一个没忍住，竟然吃掉了大半碗。 “惨了惨了！吃过头了！” “那——”温淮安嘴角噙笑，眉目温柔，“我陪你散散步？消耗消耗？” 许笑笑想到下楼还要戴她的出门三件套，嫌麻烦。正犹豫着，她的手机震动了。 “五哥。” “笑笑，你是不是在那个医生家里啊？” “诶？你怎么知道的？” “跟你说啊，有媒体在他家楼下守着呢，你们要是不介意呢，其实也没什么，要是那位温医生介意的话，我建议你今晚就别出来了。” 哈？ 许笑笑简直听懵了，“真的假的？” “你看你说的，那帮专门挖料的，哪个不认识你五哥，刚刚就是有人给我透风了，还有啊，老早就有人想拍你们了，这次是不是被人跟了都没留意到啊。” 许笑笑心惊胆战的挂了电话，而后看向温淮安：“温医生……” “嗯？” “我们今天被狗仔跟了。” 许笑笑说了原委，温淮安立刻就想到了超市里拍照的事。 “大概率是你出门那会儿，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年头他们怎么还玩家门口蹲点的事啊——”她略感郁闷，但偷拍爆料这种事对混娱乐圈的人来说，早就麻木了。 只是，这次不同。 她不想让温淮安再次曝光于公众视野，这会影响他的生活，他的工作。 “温医生，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温淮安的眸光有细微的变化，沉声道：“其实没关系，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许笑笑咬着下唇角，忽然说：“温医生，你想看电影吗？” 第23章 “嗯？” “我们找部电影看吧，要是那会儿狗仔还没走，我就认了。” 温淮安很少看影视剧，客厅里的电视机相当于是个摆设，他重新连好电视网络，将遥控器递给许笑笑，让她来选。 许笑笑选片时，突然看见一部自己出演的电影，笑道：“哈哈，这部里面有我哦。” “那就这部吧。” “啊……” 不知为何，许笑笑竟有些不好意思了。这电影拍于两年前，算是一部大制作，她在里面出演女二号，讲的是一群人荒岛求生的故事。 她迟迟没反应，温淮安便顺势从她手里抽。出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两人在沙发上坐定，吸顶吊灯与沙发边的落地灯遥相辉映，为客厅铺上一层温馨的光。这光又漫出窗口，仿佛浩瀚宇宙中的一粒星。 对于许笑笑来说，这一刻的一切感受都是陌生的、新鲜的，甚至是雀跃与兴奋的。 以前和朋友们一起看自己出演的影视剧，她从未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镜头里的许笑笑和生活中的许笑笑是同时并存，且可割裂的。 -- 第42页 但今晚的她，却莫名紧张了。 好像自己的某个部分，被突然放到了聚光灯下，被人赏玩、剖析。这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她还在各种情绪里挣扎，正要自我和解时，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大的问题——这部戏里，有她的一段亲热戏。 天啦！她整个人紧绷起来，心说完了，这下失策了。 虽然那些镜头都是借位，但她不要啊！她不想自己的男神看到那些啊！ “温医生，”许笑笑决定做最后的尝试，“我们要不换个喜剧片看看吧。” “这个不好看吗？” “……不好看。” “我觉得还不错。” “……哦。” 两秒钟后。 “温医生，你猜这是真鳄鱼还是假鳄鱼？”许笑笑还不死心。 “应该是假的。” “你看吧，我就说这片子拍的不行吧，一下就看出是道具了。” “那倒不是，看起来还是很逼真的。” “……” “只不过现在的制作，应该都用不到真动物了吧。” “……” 许笑笑看着温淮安的眼睛，她干笑两秒，正想说话，只见对方眸光偏了偏，说：“这人演你男朋友？” 她猛地转头，只见屏幕里的男二号已经牵起了她的手，两人正漫步在丛林小道里。 我滴乖乖，如果她没记错，下一场镜头，就是她和这个男二号的吻戏。 妈蛋！ 果然，画面一转，男演员已经搂住了许笑笑的腰，镜头慢慢推进、推进，再推进……就在关键时刻，她又开口了。 “温医生，这是假的呢……咳咳……”许笑笑佯装清嗓子，实则是在缓解自己的尴尬。 “哦？” “你看你不知道了吧，这个是借位呀。” “借位？” “嗯，就是这样……” 许笑笑说着人已经靠过去，开始示范，“你看，从厨房那个角度来看的话，我们是不是——” 倏地，她猝然收声，整个人定住。因为，再近一点，她就贴到对方的身上了。 “所以……你看……这个就是借位。” 温淮安的眼里似有什么涌了涌，他喉结微动，声音变得有些沉：“会有不借位的时候吗？” 许笑笑的耳根渐渐发烫，她重新坐好，“反正我都是借位，我……那个……” 她结巴了半天，想说本姑娘可不想把初吻献给荧幕，但就这么一句话憋了半天憋不出来。 其实说来也巧，许笑笑十七岁进入娱乐圈后，因为年纪小，出演的角色都不涉及吻戏。等到她可以演吻戏的年龄，她又没有“上位”的心思。于是，原本被人看好的新生后花旦，便渐渐落到了女配的行列。 既然是女配，自然也就没什么亲热戏，偶尔有那么一两场吻戏，借个位就行。不像女主角，大部分都是真刀真枪的上。 气氛一时安静的有些诡异，直到客厅里出现了手机的震动声。 电话是甘菊打来的，说为了庆祝自己直播成功，她组了个局，叫笑笑出来玩。猛仔也在手机那头嚷嚷，说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赶紧过来玩呀！ 许笑笑抬手看表，时间刚过九点，心说得嘞，本小姐正尴尬着呢，那就撤吧。但她转念一想，想到了楼下的狗仔，说：“猛仔，我给你个地址你来接我吧。” 猛仔不解，许笑笑偷瞄了眼温淮安，吞吞吐吐的说我在温医生家里，你就过来接一下呗。那头没再多问，只说那你赶紧把门牌地址楼栋号全都发过来吧。 不一会儿，猛仔的车开到了楼下。 许笑笑起身告辞，温淮安说我送你下去吧，她说不用不用，我朋友就在楼下呢。两人说话的当口，猛仔的电话来了，问笑笑具体在哪个门栋，他上来接她。 两分钟后，猛仔出现在了温淮安的家门口。 许笑笑为他两介绍彼此，但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她总觉得猛仔的眼神有些冷。 临走前，她将祛疤膏交给温淮安，说差点忘了这个。 “谢谢。” “温医生，那我先走了。” “好。” 温淮安的目光与猛仔有短暂的交汇，而后合上了门。 。…… 深秋将至，气温开始一日低过一日，国庆假期还未结束，温淮安工作的科室已经忙碌起来。假期最后一晚，送走了最后一位病患时，他收到了许笑笑发来的微信。 许：【温医生，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推荐过一本科幻小说吗？】温：【记得】 许：【那本小说要拍成电影啦，大制作，我过几天要去试镜，祝我成功呀（^？^*）】年轻女孩的爽朗与烂漫，从字里行间溢出来，温淮安笑的温柔，回复：【加油，祝你成功】话说《潜海定律》这部小说，是最近影视圈的热门IP。小说分两部，即将开拍的是第一部，目前连载的是第二部。 说来也巧，第一部里并没有女性角色，但出于对票房的考虑，制片方担心没有女性角色会失去女性观众。于是将第二部才出场的“潇潇”，改编到了第一部里。 又因为这几年的IP产业附加值多，制片方决定给“潇潇”这个人物酌情增加戏份，以制造足够的话题。于是，一大批顶流女星冲着这个角色杀了过去。 就在网友们为各自偶像刷榜刷话题时，令人颇为意外的结果出炉了，拿下这个角色的，居然是个女配专业户——许笑笑。 -- 第43页 不用说，反对声那叫一个铺天盖地。黑粉、水军、对家粉丝轮番上阵，各种“黑幕”，“小道消息”很快就满天飞了。 只有百岛的书迷说的最为挺中肯。 说但凡看过这部小说的人都知道，“潇潇”这个角色天真而不幼稚，爽朗而不做作，内心坚韧，明白事理，也坚守底线。 许笑笑先前被人屡屡冤枉，明显就是有人在黑她。她却不作妖、不炒作、不卖惨，光这几点，就很是博人好感。与书中人物格外贴合。 可仍然有人不买账，微博上是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闹。 最后有书迷看不下去了，说：“你们看看第二部，这个‘潇潇’的别名叫‘笑笑’，搞不好人家作者就是许笑笑的粉丝，和制片方谈好了让她来演的，所以你们都别吵了！” 实际上，对于许笑笑本人来说，能试镜成功，她也颇为意外。 五哥却说，你碍了其他女明星的路，自然就会有人攻击你、质疑你，甚至打压你。但拿下就是拿下了，全力以赴就是你对粉丝、对书迷、对作者最好的交代！我知道你无所谓红不红，但不能让喜欢你的人失望了。 许笑笑静默片晌，说好，我明白的。 就这样，在十月的最后一个清晨，在薄寒细雨里，在质疑、在祝福，在娱乐圈腥风血雨的厮杀里，许笑笑踏上了前往敦煌的飞机。 登机前，她给温淮安发了条微信：【温医生，我出发去敦煌了，回来给你带土特产哈（*￣▽￣*）】前段时间她被黑粉攻击时，猛仔说你断人财路，挡人事业，当然会有黑粉冒出来。不要多想，拍就完事儿了。甘菊也说，别多想，我要是能演个女一号，祖宗十八代都能让出来。 面对质疑，许笑笑早已坦然，但好友的话仍旧让她心头一暖。 直到抵达敦煌的那晚，她收到了温淮安的消息，拢共就五个字：【加油，祝顺利。】她凝然数秒，忽的笑了。有这么多人鼓励她，一定不能让大家失望呀。 。…… 十一月的敦煌，白天的平均气温只有8、9度，到了夜里，温度能降至零下6、7度。虽然天气冷，但拍摄进度还算顺利。 严格来说，这部电影的主角还是男一号、男二号，笑笑的戏份比他们略少，但因为是唯一的女性角色，她在剧组里颇受大家的照顾。 尤其，是一个叫阿何的年轻人。 “阿何！过来顶灯！” “阿何！过来搬东西！” “来了来了！”叫阿何的年轻小伙儿正在吃盒饭，匆匆扒拉两口，就麻溜儿的跑过去了。 摄影棚外，十来名群演席地而坐，大伙儿都在抓紧时间吃饭。阿何起身后，他的位置立即就被新来的人占了，那人看着他一路小跑的背影，问道：“诶，这个阿何以前真是在三和混的？” “是啊，他自己说的，混了有两年多吧。” “等会儿，三和是什么？”有人插嘴问了一句。 “深圳的三和你不知道啊？” 闲扯的嘴又多了一张，“你自己百度一下‘三和大神’你就知道了。” “三和大神？” 第24章 “那他怎么来当群演了？被咱们群头看上的？不应该呀。” 闲聊的这些群演大部分来自横店，在他们这个行当，基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的身高要求175，女的要求160，如果低于这个标准，就不太容易找到活儿。 阿何个子不高，撑死也就173，所以刚刚那人觉得他能被群头看上，还跟了部大制作，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哪儿呀，听说是许笑笑有次拍戏，道具出了问题，要不是阿何她就见阎王爷了。” “所以是许笑笑带进来的人啊？” “要不然呢。” 闲谈间，又是一阵风扫过。风里混着细沙，大伙儿立即收声，抓紧咽饭。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口的饭里，是不是混着更多的沙子。 《潜海定律》的拍摄工作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这本小说的人气也随之来了波涨幅，然而有一天，有人发现了一件令人迷惑的事情。 有个笔名叫“GMSS”的人，在某小说平台发布了《潜海定律》的同人小说，第一章字数不多，但通篇看下来，就一个感觉，就是许笑笑饰演的“潇潇”这个角色，是个极其阴暗、扭曲，甚至变。态的人物。 有书迷发现后，给这人留言，说你写的什么玩意儿呀，不会写别他妈糟蹋角色乱写！那人立刻回复：“老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关你吊。事？” 书迷实在是看不下去，继续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好好的角色被你改成这样！】同人作者：【滚几。巴。蛋，你是哪根葱，管的着吗？】这话自然是引起了书迷的愤怒，骂声不断。但那人也不再回复了，隔了好多天也没继续更新，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到了十二月，整个酒泉都冻得像个大冰窖。 这天许笑笑收了工，已是深夜，在回酒店的路上，她又习惯性的打开了微信。自从来到敦煌后，她的时间就被无休无止的拍摄工作占据了。 有时关了摄像机已是凌晨一、两点，有时才躺下两三小时又要起来开工。 她与温淮安的作息时间，自然是匹配不起来，于是发微信，就成了她收工后的日常。 -- 第44页 车身还在颠簸，许笑笑却没什么睡意，剧组最近都在雅丹取景，于是她发了张魔鬼城的照片过去。照片里，她对着镜头比了个俗气的剪刀手，脸上的笑却格外的灿烂。 写道：【温医生，最近我们在雅丹的魔鬼城取景，这儿真的超震撼】她以为对方已经休息了，消息发出去后便直接熄了屏，怎料手机震动起来，她垂眸一看，心脏的位置就蹦跳了下。 “手受伤了？” 温淮安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清冽干净，又带着一点点的共鸣，听起来很舒服。 许笑笑意识到，他是通过照片看出她的手受伤了，于是笑道：“你眼力也太好了吧。” “严重吗？” “不严重，拍一个跳跃镜头时，手掌擦到地面了。” 她说的轻松，回想受伤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些后怕的。因为负责动作指导的同事说，她手掌着地的角度再偏一点点，就是腕骨骨折了。 “涂药了吗？” “涂了。” 许笑笑轻轻笑了，心头觉得甜滋滋的。 “温医生，你来过敦煌吗？”她突然问。 “没。” “这里很值得一来哦，和钢筋水泥的城市完全不——” “笑笑。” 许笑笑的话被打断了。 “嗯？” 电话那头，温淮安的声音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元旦我有两天假。” 许笑笑呼吸滞了滞，语气带着不可置信：“那……那你要来玩吗？” 话音未落，她已心如擂鼓。 “会影响你工作吗？” “不会，当然不会。” “那好。” 许笑笑这晚回到酒店时，破天荒的失眠了。 一个每天连轴转的人，居然能失眠，那也只能是荷尔蒙的力量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想到刚刚那通电话，想到那人的声音，想到他说要来，人就愈发的精神了。 既然睡不着，那就索性起来做点什么吧。 许笑笑从被子里坐起，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东西。 她裹着外套下了床，从行李箱的夹层里翻出一个黑色小本，嗯，就是它了。回到被窝里，她盯着日记本愣神了好久，想说的话一下涌出太多，反倒不知如何表达了。 窗帘半拉，她看着大漠星空，心头渐渐静下来。 这星空真美。就像那人的眼睛。 而后，她手里的笔尖终于落到了纸上，写的是： 好想谈恋爱，和温医生。 。…… 温淮安要来敦煌这事儿，就像一剂兴奋剂，让每天连轴转的许笑笑振奋起来。她开始有了盼头，有了期待，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有天猛仔问她，说笑啊，你最近吃人参了？许笑笑下巴一扬，说你猜。猛仔说猜不着，就觉得你最近看着特喜庆。 “哈哈哈——”许笑笑大笑起来，凑近了轻声说：“温医生过几天就来了。” “怪不得呢——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都有精神寄托了。” 一阵风刮来，吹的许笑笑有些心虚。 因为面对好友，她至今都没否认“谈恋爱”的说法。 猛仔一边拿纸巾擦鞋上的沙，一边说：“那你这几天好好演，争取让导演批个整假。” 终于到了要见面的日子。 元旦前一天，温淮安乘坐的航班由于晚点，抵达敦煌时已近傍晚了。他入住的酒店与剧组包下的酒店就一街之隔，一切安顿好后，收到了许笑笑发来的信息。 许：【温医生，你到了吗？】 温：【正在办理入住手续】 消息发出去后，许笑笑那边就一直处于“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隔了好一会儿，她回的是：【我今天回酒店估计要半夜一两点了……】温淮安笑起来，回复说，那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见。 翌日晨曦。 虽说许笑笑头一晚入睡迟，但这天天刚蒙蒙亮，她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了。 她站在镜子前傻笑，笑完了便开始洗漱打扮，忙着忙着又笑起来，一颗心激动的根本静不下来。仔细想想，她来敦煌时还是十一月初，一眨眼，竟然快要跨年了。 时间过的真快，好多事情还没回过味来，就已经悄悄起了变化。 不知不觉中，许笑笑的思绪又开始飘散起来，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提醒自己得赶快换衣服啦。 按理说，正在赶拍中的影视剧，演员是很难请到假的。尤其是拍电影，主角停工一天，那剧组就得多烧一天的钱，毕竟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睡，加在一起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许笑笑这次是提前好久就和导演打起了预防针，说元旦当天能不能给她几小时的假，她要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导演准了她的假，但也说好了，下午四点前，无论如何都要回到剧组，要不然就影响拍摄进度了。 客房里，许笑笑换好衣服，戴了顶鸭舌帽，再把围巾口罩都招呼上，开开心心的出了门。 酒店大堂里，温淮安已经在等她了。 从电梯里出来时，许笑笑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坐在沙发上，清晨的光，从巨型落地窗照进来，正温温柔柔的覆在他身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线条干净的侧脸，被明暗交织的光照出更深的轮廓，整个人看起来矜贵又冷冽，恍若隐世神明。 -- 第45页 许笑笑的心跳动的更快了，隔着层口罩都能看出她在笑。 “温医生！”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那人正在看手机，眸一抬，也向她走去。 “今天怎么没戴墨镜了？” 温淮安看着她笑。 “我觉得帽子和口罩就能应付了。” 许笑笑也笑起来，唇角扬的高高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两人从酒店出来，室外温度只有零下三度，但阳光却格外的好，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 酒店侧门有条窄巷，巷子两边全是小吃店，每家店门口都是一副热气腾腾的景象，让人看着食欲大开。温淮安问许笑笑早餐想吃什么，她半开玩笑的说“我们女明星不吃早餐哈哈哈”。 话虽如此，她还是被人带进了小吃店。两人各自点了碗面，她不敢多吃，但觉得光是这么面对面的坐着，就已经很满足了。 结账时，温淮安正要买单，许笑笑一把拉住他，说我来我来！一旁的服务员大姐笑了，说：“这妮子多好啊，赶紧娶回家吧！” 许笑笑脸红了，结完账，埋头就往外面走，忽然手腕被人扣住，温淮安笑起来，“手套不要了？” “啊——” 刚刚一急，放在桌上的手套给忘记了。先前那位大姐又开口了，“你们是来旅游的吧，观善寺去过了吗？那里的因缘签很灵的哦！” 许笑笑一愣，巧了，这不就是她刚刚和温淮安提到的那个寺庙嘛。 吃面时，她就提过一嘴，说剧组里有位司机是本地人，司机大叔一直说这儿有座寺庙很值得一去，里面可以“数罗汉”，数完罗汉还能解签，特别有意思。 两人从早餐店出来，并肩向外走。许笑笑原本是想去观善寺数罗汉的，刚刚那大姐却提到了因缘签，弄得她现在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笑笑。” “嗯？” “想去吗？” “哪儿……”许笑笑装傻。 温淮安停下脚步，轻轻笑了，“观善寺。” 第25章 一月的敦煌，寒风像刀子似的剜在脸上，许笑笑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她佯装整理口罩，实则正偷偷埋着脑袋笑呢。 观善寺在七公里外的一片新老城区交界处，两人叫了辆车便直奔目的地了。 对于游客来说，观善寺的名气远不如敦煌其他旅游景点，这里的人不多，游玩起来反倒清静自在，不用走马观花了。 温淮安买好门票，售票处又送了两支香，许笑笑在一旁乐了，说我们快去许愿吧。 两人进了山门，天王殿外有零星游客正在烧香许愿，温淮安看着许笑笑，学着她的做法将竹立香点燃，而后插。进了香坛里。 “咦，温医生你不许愿吗？” “……” “你是许完了吗？那你等我一下哦。”许笑笑说着面朝天王殿，闭上了眼。 有那么一瞬，风停了，只剩暖烘烘的阳光普照着一切。两人站在光里，佛香环身，佛乐入耳，一切都变得庄严起来，平和起来。 许笑笑睁眼时，温淮安问她许的什么愿，她笑眯眯的说保密，说是透露了就不灵验啦。 “还有这种讲法？” “是呀。” 温淮安看着她笑，眉眼间多了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东西。 许笑笑见他不追问了，心说就算能说，也没法跟你讲呀，我总不能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嗨，我的愿望是和你谈恋爱吧。 两人从天王殿开始游览，经过大雄宝殿、万佛楼，最后来到了整座寺庙最出名的地方——罗汉堂。 堂内供奉着500尊罗汉的塑像，每一尊罗汉又都有各自的身份、表情以及动作，游客可依照自己的年龄来“数罗汉”，数到哪尊，就记下哪尊罗汉像上的编码，再前往解签处去取签。 罗汉堂宏伟壮阔，巨大无比，工作人员说男左女右，于是许笑笑冲着温淮安挥挥手，说一会儿见咯！言毕，两人分别从左右两侧向里走去。 许笑笑一边数数，一边暗自祈祷，心说菩萨呀菩萨，我就想和喜欢的人谈场恋爱，求您保佑我心想事成吧！拜托拜托！ 正默默念叨着，一回头，就看见了站在身后的温淮安，那人神态从容，正看着她笑。 “你笑什么呀？” “数的这么认真啊。” “那当然。” “看来心愿不小。” “那大老远的跑来，可不得麻烦一下佛菩萨嘛。” “也是。” 温淮安笑的更深了，两人一同出了罗汉堂。 到了取签处，许笑笑拿到的那张签文写的是：“日有所思夜难眠，碾转周折受磨煎，劝君抛弃心头事，昂首迈步新洞天。” “劝君抛弃心头事？”她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就不太满意这张签，转头问：“温医生，你的是什么呀？” “真信这个？” “就觉得挺有意思的，让我看看你的嘛。” 温淮安笑的温柔，抬手之际，忽然有个低矮身影撞了过来，只见那张巴掌大的罗汉签在空中划了个弧度，稳稳掉进了一旁的放生池里。 “哎呀——” 许笑笑扒着栏杆低呼一声，“完蛋了……” 闯了祸的小男孩也怔在原地。 温淮安垂眸，目光与之对视，孩童眼里溢出了紧张，直到男孩母亲跑过来，一巴掌拍下去，吼道：“叫你别跑！你不长耳朵啊！” -- 第46页 小男孩不吭声，眼看又一巴掌将要落下，温淮安手一拦，温和道：“小朋友，跑太快是会摔跤的哦。” 小男孩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立即被母亲扯走了。“出来玩一定要跟紧大人！说了多少次不许跑不许跑……” 训骂声渐行渐远，许笑笑看着池子里浮氽的签卡，满脸失望，“我都没看到你那上面的内容呢，诶……要不我们再去取一张吧。” “真就那么好奇啊？” “好不容易来一趟嘛……对了，那你还记得上面是怎么写的吗？” 温淮安的笑里出现一瞬微不可查的变化，淡淡道：“不记得了。” “啊……” 因为许笑笑的时间不宽裕，远一点的景点都去不了，于是两人出了观善寺，就在附近的老城区逛起来。 一路上有许多小吃店，拉条子、焖饼、烧烤之类的店招牌无处不在。许笑笑说你想吃什么，今天我买单，陪吃陪玩一条龙服务。她一边说着，一边往手上哈气，心想这鬼天气也太冷了吧，手指头都快冻掉了。 “你手套呢？”温淮安突然问。 “诶？”许笑笑这才反应过来，“哎呀，我放在取签的台子上了。” 两人已经走了老远的路，再回寺庙拿是不可能了。 温淮安看向许笑笑身侧，她身上羽绒服的样式利索简洁，腰间连个口袋都没有。 “那……” 他看着她，眸光里分明有情绪的波动，而后抬起了手，“我牵着你吧。或者……放我口袋里。” 手掌被对方包裹起来的瞬间，许笑笑整个人像被电流穿过，她僵在原地，心脏重重跳了一记。 上次在超市，他牵的是她的手腕，而这次，却是掌心与掌心的贴合。 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男人温热干燥的手掌所带来的最细微、最深刻，又最让人无所遁形的奇妙体悟。 她红了脸，一直红到耳根，用近乎呢喃的声音说：“嗯，好啊。” 温淮安牵着她，将两人的手一同放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里。 “一会儿路上如果有卖手套的，就买一双。” “嗯，好啊。” 许笑笑突然变得词穷，除了“嗯，好啊” 似乎就不会说别的了。 两人走在一起，掌心贴着，手腕挨着，肩与肩摩。擦着，比任何时候都要靠的近。他们漫步在老城区，像一对真正的情侣。 他问她，拍戏累吗？她说累呀，天天吃沙，连头发里都是沙子，但人是充实的。 他又问她，会有危险吗？她说没有，上次受伤就是个意外。 再然后。 她问他，当医生辛苦吗？他说绝大多数医生都是辛苦的。 她又问，那你呢？他说偶尔吧。 渐渐地，许笑笑的手不冷了，非但不冷，她体内血液正在飞速涌动，以至于她的思绪完全罢工，只任由感觉纵横驰骋。 原来，和喜欢的人牵手，就是这样的感觉呀。 她希望时间就凝固在这一刻，或者……卖手套的今天全都不出摊。 两人走了一会儿，还是遇见了卖手套的，温淮安挑了双羊皮加绒款的，问许笑笑喜不喜欢，她点点头，说喜欢，他就去付钱了，这次，她没抢着买单。 温淮安让老板剪下手套上的吊牌，然后给许笑笑戴上，又问，暖和吗？她还没说话，年轻老板娘先开了口：“呀，你男朋友好细心啊！有福气咯小姑娘！” 许笑笑的脸又红了，好在戴着口罩可以挡一挡，否则看起来一定像个大桃子。 两人出了店铺，隐隐听见有唱戏的声音，前头还围了一圈人，走近一看，原来是陇剧表演。两人都觉着新鲜，站在人群里看了好一会儿。 温淮安问许笑笑听得懂吗？她缓缓摇头，说听不太懂。 但懂不懂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台上台下，戏如人生，人生似戏，无非都是爱恨情仇，生生死死罢了。 她偷瞄了眼那张近乎完美的侧颜，偷偷笑了。 她希望自己余生的故事，余生里所有的喜怒哀乐，得失荣枯，所有精彩的，平凡的，美好的，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有他的参与。 过了晌午，许笑笑要赶回剧组了，先前的兴奋劲儿褪了大半，温淮安看出她情绪的变化，逗她开心：“看来是想家了。” “嗯。” “要么……跟我回上海？” 许笑笑噗呲一声笑出来，“那巨额赔偿，我可赔不起。”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想跟你走，就是交不起赔偿金呀。 她看着手上新买的手套，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低声道：“温医生，不好意思啊，你大老远的过来，我却只能抽出这么点时间。” 静了一会儿。 “那，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这里的戏拍完，剧组就要赶到海南取景了，所以，回去还有一段时间吧……” 阳光徐徐西移，照在身上再无热度，温淮安眼里的笑却依旧温暖。他说不早了，送你回酒店吧。 许笑笑点点头，心绪有些涣散。 回到酒店时，剧组的司机已经候着了。 风更大了，温度又降了些，许笑笑扯下口罩，扬起唇角，“温医生，明天送不了你，先祝你一路顺风了，到了记得给我发信息哦。” “好。” -- 第47页 “那我……上车了。” “去吧。” 许笑笑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头挥挥手，这才上了车。 车门在关上的那一刹，她脸上的笑慢慢垮下来。身上所有的气力，似乎都在转身的那个瞬间耗尽，她一句话都不想说，靠在车身上，大脑成了混沌一片。 她很明确自己的心思，那他呢？ 他，应该也是喜欢她的吧。 要不然，他为何不远千里，就为了这短短数小时的相聚。 要不然，他为何愿意牵着她的手。 倏然，那件久远的、微小的，却非同寻常的事，像冲破天际的一道光，再次萦绕心头。许笑笑想起某个清晨，唇角又弯了起来。 那个创口贴，是他贴上去的吧。 车已开出老远，许笑笑回过头，从后车窗望出去。极目所见，皆是模糊身影，她缓缓转身，心头有什么萎落下去，却又有东西发了芽。 。…… 次日清早，一架飞往上海的飞机划破天际，在苍穹里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云层聚了又散，散了又合，世间万物都在按轨就范，一切人事仿佛生来如此，本该如此，注定如此。 然而这架飞机起飞不久，一则来自NASA的报道，登上了今日新闻。 第26章 报道称，NASA近日在银河系的边缘，发现了一枚亮度超常的星体，但此星体于昨日零时消失于观测系统。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则新闻不过是茫茫数亿条讯息中的一个。没人在意这条不起眼的报道，每天有那么多的娱乐事件都看不完，这个来了又走了的“星体”根本不值一提。 机舱里，飞机突然剧烈抖动了下，不一会儿，广播里发出了飞行提示：“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因为受到航路气流的影响，有较为明显的颠簸。请您坐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洗手间将暂停使用，谢谢您的配合。” 有乘客拍着胸口说：“这已经是在平流层了吧，怎么还抖的这么厉害啊？” 很快又有孩童哭闹起来，“妈妈我怕——” 机舱里突然变得格外安静，而这一刻，以机身为垂直坐标，位于它数万公里的某个空间里，有个光点闪了闪，很快又暗了。 某个靠窗的位置，温淮安正了正肩，又重新闭上了眼。 这趟航班让他坐的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与气流无关，也并非颠簸的影响。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有些心悸，心慌，整个人甚至有种虚空感，所知所感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实体的依托，却又以另一形式钳制着他。 直到下了飞机，从舷梯下来的那一瞬，风从开阔空旷的停机坪吹来，猛地打在身上，那感觉才消解不少。 回家的路上，他给许笑笑发了条微信，说已抵达。他又将对话框向下拉，看到两人过往的聊天记录，端正又清冷的面孔，浮现出少有的温柔。 温淮安到家时稍感疲乏，他没行李，将手机随手放到茶几上，人抵着沙发坐下来。黑猫见他回来，在他脚边绕圈轻蹭，又安静的趴了下来。 手机震动了下，他猜想是许笑笑回复的信息，抬手去拿—— 抬手去拿—— 温淮安整个人惊了一记，抬起的手定格在了半空中。 一阵惊恐从他头顶一路掠下，到脊背、脚底，最后又从那双琥珀般的瞳仁里涌出来。 再试一次。 可即便再试一次，他的手还是穿过手机，穿过茶几面，成了一个虚无的存在。 脚边，黑猫打着哈欠伸展了下前爪，从地毯上起身，又从他脚上踩过，最后穿过他的腿，回到了阳台。 温淮安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下，四年前的惊骇再次攫取了他。 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静谧的房间将嗡鸣声放大，一同放大的，还有即将到来的未知。 另一边。 许笑笑有些纳闷，那人已经下飞机了怎么不回消息呢？ “笑笑姐，到你了。” “哦，来了。” 她将手机交给喵喵，一边默念台词，一边往摄像机前走去。 月亮早已升起，像个洁白的圆盘悬于夜空。大漠的星空十分漂亮，却也倍感苍凉。这晚是跨年夜，过了十二点，就是新的一年。 许笑笑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她想和温医生一起跨年。 在这磅礴寥廓的大漠星河下跨年。 “卡！笑笑，刚刚的眼神不对！” “啊，不好意思，再来一遍。” 许笑笑分心了。她深呼吸，试图重新调整好状态，却总找不到感觉。 。…… 到了一月底，敦煌所有的戏份全部完工，剧组开始最后的收尾工作。许笑笑这天刚回酒店，就接到了甘菊的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啜泣的声音一下传来，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别哭啊，发生什么了？” “笑笑……我的脸……看着是不是很怪？” “啊？” “我……我被网暴了……还……还有一个厂家要退签……” 甘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自打做了主播后，她终于人气渐长。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人气为她带来流量的同时，她又被这股力量反噬了。 网友说她带货不做作，说话接地气，唯一的问题就是一张脸显得有些假。尤其是鼻子，看起来像阿凡达，弹幕里都劝她千万别再整容了。 -- 第48页 粉丝的话还算柔和，但总有一些网友，习惯在网络的世界里做喷子，当键盘侠。从弹幕喷到论坛，再从论坛喷回直播间。 “整容怪”、“整容阿凡达”这些话自然是打击到了甘菊。 她跑到整形医院，说我要把鼻子里的假体换掉，换个自然点的。医生了解情况后劝她考虑清楚，因为反复调整假体，容易出现后遗症。 “阿菊，我觉得你应该听医生的，况且也没必要为了网友的审美而折腾自己。” 甘菊释放完情绪，终于止住了哭，她说我知道了，有分寸的。 许笑笑继续鼓励她：“你以前都没发现自己有带货的天赋吧，你不是老担心工作不稳定吗？那以后你就冲着直播一姐去啊，然后开公司，当老板！” 电话那头的人破涕为笑，说到时候你就得叫我甘总了，笑笑说那我入股不就成许总啦。 两人聊的眉飞色舞，然而生活偏爱戏谑，两个女孩谁都没料到，命运的巨浪正等着他们呢。 翌日，剧组一行几百人浩浩荡荡的前往三亚了。 一切安顿就绪，拍摄工作就开始了。大伙儿笑说在敦煌的时候，天天沙子洗脸，来了三亚，海边取景，还是沙子洗面，这戏简直是和沙子杠上了。 这天，许笑笑的最后一场戏是水下戏，要求在憋气的状态下，在水下完成一组难度不小的拍摄任务。导演知道她不会游泳，问她需不需要安排替身？许笑笑看了眼身后的泳池，说不用，还是想自己完成。 第一遍下水时，她憋气时长不够，拍摄失败； 第二遍下水，憋气时长够了，需要卡点的动作却没做到位；工作人员将她从水里带上来时，导演再次确认是否要用替身？许笑笑喘着气，说我休息一下，让我缓缓。 天色已经暗了，喵喵一边给她披浴巾，一边说：“笑笑姐，要不就用替身吧，反正也看不出来。” 猛仔给她拿了瓶水，脸却朝着喵喵，说：“现在用替身的话，刚刚不就白拍了。”继而转头又看向许笑笑，“笑，你等会儿成功了，五哥那边的公关稿就有得写了，就两字——牛。逼，敬业！” “猛哥，这是四个字吧。”喵喵嘟囔了句。 许笑笑擦了把脸上的水，内心挣扎的厉害。她学不会游泳是因为怕水，尤其害怕水底的静谧与压强。但她打心底还是希望成品出来时，她的每一个镜头都是自己完成的。 她回到泳池边，心里默念着下水后的动作分解，而后比了个OK的手势。 。…… 相较于三亚的艳阳高照，上海的天近来不算好。白天最高温也只有8、9度，这两天还飘起了小雨。 虽说有雨，但医院里的人却不见少，尤其精神医学科，每逢雨季，或到冬季，来看病的人是只多不少。 三楼洗手间，有个身影面朝镜框，微微俯首，看起来略显疲惫。片晌后，那人缓缓抬头，镜子里映出一双清亮干净的眼睛。 但那双眼睛与以往不同，瞳孔颜色由黑褪为棕，似乎，还有继续变化下去的趋势。 温淮安看着镜中的自己，扑面而来的陌生感再一次提醒他，这并非他的幻觉。从敦煌回来的那天起，他的身体正在以另一种方式销歇，仿佛要从这个世界脱根而去。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重振精神，回到了诊室。 叫号器开始工作，护士和病人一同进来了。年轻护士放下手里的资料，看了眼病患，又看了眼温淮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到了下午，温淮安有个时间段没人看诊，有护士正好进来拿检诊单，随口问了句：“温医生，你女朋友还好吧？” 他正在做电脑录入，头一抬，“什么？” 话音刚落，又有病人进来，这话就这么过去了。 看诊时，病患一直在重复自己的症状，失眠、焦虑……温淮安和往常一样，等对方先说完。但不知为何，刚刚同事的那句“你女朋友还好吧？”一直萦绕于耳，以至于注意力总是涣散。 看诊一结束，他立刻拨打了许笑笑的电话，但那头迟迟无人接听，他心中生出不安，又想到用微信联系她。 微信界面一打开，一条新闻标题即刻闯入眼帘：《女星疑因拍戏溺水，监控画面令人揪心》。温淮安眸一敛，立即点了进去。 。…… “你也是来捡贝壳的吗？” “我叫许星，你呢？” “你刚刚在游泳吗？” 病床上，许笑笑双眉微蹙，旋即又松。那个梦，又与她见面了。 小女孩清亮的眼睛在男孩湿漉漉的身上打转，还是那三个问题，却仍旧没有答案。 和第一次梦里的场景一样，男孩背对大海，好奇地打量着她。两张稚嫩的脸看着彼此，这一次，依旧没人留意身后巨浪。海水悄无声息的聚集成一面墙，越升越高，越来越高。 直到女孩和男孩被黑影钳制，直到两人被一同卷进水怪的嘴里，许笑笑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意识再次混沌起来。 “医生，那后续还有什么检查吗？” 床上的人因为用了药而嗜睡，但她一刻不醒，高琳的问题就总也问不完。她是昨晚连夜从上海赶来的，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孔此刻显得疲惫不堪。 “她目前没有呕吐及咳喘的症状，呼吸也是平稳的……” -- 第49页 主治医生还在和高琳说明情况，喵喵在接五哥的电话，猛仔正想去下洗手间，口袋里，许笑笑的手机震动了。 他拿出来一看，上面显示的是“温淮安”。 第27章 猛仔挑挑眉，一边向外走，一边接起了电话。 “温医生？” 那头声音滞了滞，“对。” “我是笑笑的朋友，上次咱两见过面。” 温淮安脑中冒出一张清秀的脸，想起了上次来他家接许笑笑的那个人。 他问笑笑在哪家医院，猛仔回头看了眼病房，语气有些淡：“你来三亚了？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笑笑手机快没电了。” 。…… 临近午夜，医院褪净了白天的喧嚣，幽静极了。 高琳回了酒店，喵喵在整理手提包，说：“猛哥，那我真走了？” “人家温医生一会儿就来了，怎么滴，你还想做电灯泡啊。” “不想，而且我也累成狗了。” “嗯，待会儿我跟他聊两句，我也走了。” “行吧，那我先回酒店了。” 喵喵昨晚也没休息好，打着哈欠走了。猛仔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许笑笑的手机还在他口袋里，不过已经被他关了机。 他看着病床上的人，眼神逐渐失焦，似在想问题，又像是困顿所致。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猛仔突然回过神，门一开，就看见了预料中的人。 两人目光有短暂的对视，温淮安先开了口：“她情况好些了吗？” “用过药，有点嗜睡。”猛仔的声音有些飘，有些淡，又问：“温医生，你待几天呢？” “明天就走。” “明天？” “嗯。” “行吧，反正你也有我号码了，要是不放心，可以联系我。” “谢谢。” “不客气。”猛仔回头看了眼许笑笑，语气有了细微的变化，“那我走了，你照顾她吧。” 走廊里留下一道背影，病房又恢复到静谧的状态。温淮安将室内灯光调暗，再调暗，月光就照进来了。 床边有张单人椅，他轻轻坐下，一窗蟾光便也罩在了他身上。 其实，他不打算来的。 他和同事换了班，到了机场，临到安检的那一刻，却犹豫了。旁边走过一对情侣，女孩说什么没听清，只看见一张笑脸，活泼又生动。 他忽然觉得胸腔沉甸甸的，像被什么推了一把，又重新朝着安检的方向走去。 病床上，许笑笑蹙了下眉。 “这是什么呀？” 海滩边，小女孩指着男孩手里的东西，好奇的问。 那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金色的光，耀眼极了。男孩伸出手，女孩看清是一张卡片。 “可以送给我吗？”女孩奶声奶气的问。 还未等到回答，巨型水幕再次腾空而起。许笑笑呼吸渐急，眉头越蹙越紧，她愈尖叫，忽然有人一把将她拉出了水幕，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张清冷又端正的脸。 “啊！” 病床上，许笑笑从梦中惊醒，再然后，她真的看到了梦里的人。 她一时难以置信，甚至分辨不出这是梦里，亦或是梦外。 那人一身白衬衫，漆黑的头发凌乱的搭在额角，他坐在月光中，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明。 直到，她听见了真实而鲜活的声音。 “做噩梦了？” “温医生……” “嗯。” 温淮安的声音有些沉，月光从他身侧照进来，明晦交错间，那双清亮的眼眸仿佛大漠里的星河。 不过……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自己的错觉，许笑笑突然觉得这人的眼睛，和平时看着有些不大一样。似乎……瞳仁的颜色变浅了。 但那双眼睛依旧让人心潮起伏，她唇角微微扬起，“你怎么来了？” “看到新闻了。” “哦。” “你不是说，没危险吗。” 许笑笑想说是自己逞能，但这一刻，她对这些话题统统失去了兴趣。 因为温淮安的突然出现，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变得更无谓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一个看似呼之欲出，却又只能由他来回答的问题。 她稍稍坐起，两人距离拉近后，反问道：“温医生，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好。” “这个问题，以前问过你，但现在……我想再确认一次。” 温淮安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股柔软的情绪，于他而言，却是脱轨的预警。 “好，你问。” “还记得你帮我修电脑的那次吗，那时，我问你，‘你有女友吗’，你说‘没’。” 温淮安的心震了下。 “这次，我想问的是，你有喜欢的人吗？” 许笑笑看着他，那双眼睛使她平静，也让她沉沦，看久了，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一开始，她只是单纯的被这双眼睛吸引，觉得特别，觉得罕见，心想怎会有人生出这样的瞳仁，极端的灼人却又极端的寡淡。 她还记得第一次与之对视的时候，心说这眼睛像个玻璃珠子。漂亮的玻璃珠子。 只是，就连她自己也未料到，最后令她沉迷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笑笑。” “嗯？” -- 第50页 温淮安的声音更沉了，“可能——” 他沉默良久，以至于许笑笑心跳的更快了，她抬抬眉：“嗯？” “可能我让你误会了。” “什么？” 气氛正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又一阵静默后。 “我是个习惯了单身的人，我从没想过要改变这样的状态。” 许笑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两人目光就近在咫尺，她却不自觉的往前倾。直到面前那双眼眸变得淡漠，没有温度，她的唇角渐渐垮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是她以前的判断错了，还是当下的感觉出了问题？ 思绪一下变得杂乱无比，许笑笑甚至感受到一丝荒唐，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还来不及开口，温淮安已经直起身，又恢复成两人初次相见时的冷冽模样，平静道：“很晚了，你好好休息。”言毕，他站起来，很明显，这是在做告别。 “温医生……” 许笑笑想撑起身，那人却抬起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休息吧。” 。…… 三亚的清晨，总是天光旖旎，气温宜人。但今早的新闻说台风要来了，风便真的猛了些，几片落叶在空中旋了几圈，复又落下。 病房里，喵喵注意到已经放凉的早餐。她又看了眼床上的人，暗自纳闷，笑笑姐今天没胃口吗？思忖间，默默退了出去。 “笑笑，你是不是还不舒服啊，怎么无精打采的呢？” 许笑笑正在和甘菊视频，她不想提及温淮安的事，岔开了话：“阿菊，你怎么在家里还戴着口罩啊？” 甘菊支支吾吾，许笑笑突然说：“你去弄鼻子了？！” “行了行了，算你火眼金睛。”甘菊索性扯下了口罩，“前天去弄的，还有些肿呢。” “你是换了个假体？” “对呀！” 许笑笑有些意外，她以为甘菊不会再去整容了。 病房外，喵喵拦住了正要进屋的猛仔。 “猛哥，昨晚温医生来了吗？” “来了呀。” “来了？那笑笑姐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呀？我还以为温医生没来，她不高兴呢。” “她怎么了？” “不知道，反正早上发了会儿呆，早饭也没吃，看着不大对劲。” “呵呵。”猛仔笑了，目光聚焦在白球鞋的一小点污渍上，“这才对呢，人家男朋友昨天来今天走，换你你开心的起来吗？” “好像有点道理……” 话题就此打住，两人进了屋，许笑笑的视频电话也打完了。喵喵晃了晃手上的iPad，说：“笑笑姐，那个肖凯可真会炒作，他昨天来看你，今天就上热搜了。” 肖凯是《潜海定律》的男一号，昨晚和经纪人一起来过医院。 “哦？这么快？我看看。”猛仔伸手拿过iPad，“啧啧啧，不愧是当红顶流啊，你看人家炒作炒的多自然。” “笑笑姐，肖凯不会是想和你捆绑炒CP吧！”喵喵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转头又问猛仔：“猛哥，你说有没有可能啊？” “你想什么呢？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许笑笑名花有主，医生男友又帅又有型，炒个鬼的CP啊！” 两人说的起劲，只有许笑笑一言不发。 她重新躺下，隔了半晌，又坐了起来，闷声道：“喵喵，你跟剧组说，我明天可以开工了。” “明天？” “对。” 猛仔看了眼许笑笑，又低头刷起了微博。 今天的热搜肖凯上榜了，不过就像猛仔说的，顶流的团队是一流的，因此炒作也炒的十分高明。 许笑笑刚溺水那会儿，所有人都知道这事肯定会上新闻，因此无论是剧组还是演员，热度自然是要碰一波的。就连五哥自己都准备好了公关稿，说白了，这波热度是不要白不要。 不过肖凯的做法就更“深入”些。 许笑笑送医不久，他也赶了过来，不过从来到走，前后不过就几分钟。时间虽短，摆拍的照片却不少。 有网友看到肖凯进医院的照片，说你们觉不觉得肖凯对许笑笑过于关心了啊？他不会对她有意思吧？ 又有网友说，还真是，你们看看肖凯的微博，里面晒了好多他和许笑笑的剧组照呢！ 砰—— 一部黑色手机被人扔回了沙发上。熄屏前，屏幕里的画面正定格在网友们的讨论中。 温淮安从沙发里起身，冰封的脸上慢慢蓄起了寂寥。 窗外的雨停了，整座城市却湿成一片斑驳，如同他眼里的颜色。而三亚的台风却带来了另一场雨。 某五星级酒店豪华套房里，有个半。裸女人正躺在床上抹口红，她朝浴室方向乜了眼，语气略显不爽，说：“诶，我们分手吧。” 浴室里出来一人，同样半。裸着回到床上，神色显出几分慵懒，“什么？” 第28章 “我说分手！分手！你为什么跑去看那个野种？” “许雪，你管你妹叫野种啊？” 许雪瞪了肖凯一眼，“别‘我妹我妹’的，我可不承认她是许家的人。” “行了别闹了，”肖凯打了个哈欠，“我明天早上五点的戏，先睡了，走时记得关灯。” “你当我稀罕待你这儿啊！我楼上的套房比你这个舒服多了！” -- 第51页 许雪穿好衣服，从床上悻悻地下来。她开始一样一样收拾自己的东西，手机、卡包、发夹……房间里发出各种碰撞声。 那声音是种对峙，床上的人却不为所动，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显然，许雪又一次落了下风。她站在床尾，鼻子里冒着粗气，最后临走时，故意将房门甩出了好大的动静。 她气肖凯去医院，更气许笑笑越挫越红。 她自己都记不清买过多少次水军去黑那野种，但那丫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简直是见鬼了。 。…… 四月底，《潜海定律》剧组在海南的所有拍摄工作全部完工，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 从二月初到四月末，许笑笑和温淮安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两人仿佛从彼此的世界里彻底消失，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们相识于去年清明，时间一晃，竟已一年有余。 清明。嗯，真不是个好日子。 许笑笑自嘲，大概是他们相识的日子太不吉利了，两人的结局便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她清楚，这一年的每一天她都过得非同寻常，她甚至像看自己的掌纹一样，对逝去的一念一想都了然明晰。 唯独，对她与温淮安的最后一次对话，耿耿于怀。 那晚，她以为快乐的顶峰会迎头罩来，怎料竟是一次荒诞的告别。 其实，也不荒诞。或许，只是太过出乎意料，她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不过她偶尔也会想，如果那晚她没有问及那个话题，两人是不是还能相安无事，心照不宣的继续做朋友。 但事已至此，各种假设已经没了意义。 日子平静似水，但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终于跻身一线的许笑笑，又接了部新戏，还是女一号。她和制片方说，我能不能再带个人，对方问，除了阿何，你还要带谁？ 她说甘菊，有演技，肯吃苦，什么角色都能接。对方摇摇头，说那姑娘整容痕迹太重，实在是不行。 许笑笑有些无奈，为好友感到几分惋惜。 虽然甘菊的演艺事业停滞不前，但她直播带货的技巧却越来越高了。只不过，她又整容了。 有网友说她换了个鼻内假体后，鼻头显大了，她一不做二不休，便又去做了个鼻翼缩小术。许笑笑说你别再整了，我都替你捏把汗，甘菊说我这次手术成功的很，你回上海亲眼看看就知道了。 两天后，许笑笑从三亚回来了。 “沙雕一家人”终于合体，三人又在一起玩起了麻将。打牌时，许笑笑接到了一个电话，说了没两分钟就挂了，但牌桌上的话题就此转了向。 “笑笑，你说那个肖凯会不会真对你有意思啊？还特意叫你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 猛仔头也不抬的替人回答：“阿菊你这就小看人家肖凯了，《潜海定律》的宣发定档了，那他还不趁热打铁造一波热度啊，自编自导这种事，他们玩的可溜了。” “笑笑，”甘菊继续追问：“那晚上的聚会你去吗？你要是去的话，温医生会吃醋的吧。” 许笑笑怔了下。 猛仔扔了张牌出去，看了眼坐他对家的当事人，像是在等着对方怎么回答。 “去吧，”许笑笑开始摸牌，神色看不出明暗，“人家特意打电话过来，不去显得甩大牌了。” 于是，晚上八点，她换了身衣服，化了个淡妆，去了肖凯的生日派对。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她和肖凯并肩走进某酒店的画面，就被男方工作室提前安排的媒体曝光了。 许笑笑一点儿也不意外，她甚至希望这事闹得再大点的，大到某个不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也能知道。她想看看，会不会如甘菊所说，某人会吃醋。 事情如她所愿，“许笑笑与肖凯疑似情侣”的新闻，终于上了热搜。 吃瓜群众又有了可八卦的话题，有人不信，说疑似情侣？怎么可能，许笑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人家有个又帅又有型的医生男友呢。 但不知从何时起，舆论的方向开始变了。 有网友说，我怀疑许笑笑和那医生分手了，你们看她的微博，不仅从未提及过她的医生男友，而且从没发过两人的照片，反观肖凯的微博，里面好多笑笑的花絮照呢！ 此言一出，点赞数蹭蹭的往上窜。 许笑笑见网友们分析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内心真叫一个五味杂陈。 明明就没和那人开始过，两人却做了许久的“男女朋友”。 她退出微博，又一次打开了微信，那个蓝黑色的头像很久前就被她置顶了，但从那晚起，这个对话框就再也没有新的内容了。 看来，他是真的无所谓的。 那就这样吧。 许笑笑关了手机，熄了灯，心说再不睡，就天亮了。 。…… 翌日，上海又飘起了小雨，天空阴沉沉的，四月清明仿佛调了个头又回来了。 小别墅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一直传到了许笑笑的房门口。 “笑笑，笑笑！” 许笑笑刚洗漱完，就看见了神色不妙的丁桂花。 “太太来了，要你下去。” “知道了。” 她从丁桂花的脸上看出异样，估摸着一会儿要吃高女士的枪子了。不过她又是哪里惹她不开心了，她还真不知道。 -- 第52页 人到了楼下，只见高琳头一抬，立马嚷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啊？” 许笑笑有些懵，“又怎么了？” “你没看今天的新闻？”高琳气的一把操过手机，“许雪那丫头说你当小三都说成热搜了，你不知道？” 许笑笑昨晚睡着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所以她对今早又发生了哪些新闻，是一概不知。 时间倒拨回两小时前，许雪在自己的微博账号上发了一篇控诉长文，洋洋洒洒近千字，中心思想就一个意思：演员许笑笑插足她与男星肖凯的恋情。 评论区一下沸腾了。 围观群众一没想到肖凯会有个圈外女友，二没料到许笑笑会当小三，至于第三嘛，大家都没料到这位圈外女友是如此的“刚”。 因为就在小作文发出去不久，这位署名为“雪”的圈外女友，连发数张她与肖凯的亲密照。这下，许多网友都觉得这爆料基本算坐实了。 至于许笑笑，一下就成了被讨伐的对象。 许雪大概是想一次性拍死眼中钉，发了微博后又给许旺东打电话哭诉，不仅添油加醋的说了堆有的没的，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寻死寻活。 许旺东当场就炸了锅，一通电话打给高琳，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客厅里，挨了骂的高琳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我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和那个医生是不是分手了？” 不等笑笑回答，许母立刻又说：“也好，你现在就发个声明，说你早就和那个医生分了！肖凯的事就是无中生有，捕风捉影！” 许笑笑站在原地，眼底渐渐晦暗起来。 “你愣着干嘛！你这时候宣布分手的事不是正好吗？” “还有，你跟许雪是不是私下闹过了？” “她那张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你爸面前就是个水龙头……” 高琳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就像窗外传来的滚滚雷声，压抑又逼人。 许笑笑觉得烦透了，寡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许星！你给我下来！” 许母愣怔了下，吼了一嗓子。楼上发出一道关门的响声，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 十分钟后，被扣上“小三”帽子的许笑笑，接到了五哥的电话。 五哥说制片方联系他了，意思很明确，让她尽快发个澄清声明，不能因为负面新闻影响了电影票房。而且肖凯那边已经发了份澄清声明，她不发的话就有点怪了。 又是一阵雷声。 许笑笑闭上眼，脑子里除了一个名字，一片空白。 事情发酵到第二天。 由于许笑笑一个字的澄清都没发，声讨她的人越来越多。许雪自然还是老手段，买了一堆水军，在网络的海洋里口沫横飞的大骂特骂：“有其母必有其女！” 高琳是恼羞成怒，质问笑笑到底想干嘛。甘菊和猛仔在群里安慰她的同时，也好奇她为何还如此沉得住气。 这天夜里，笑笑坐在露台发呆，她养的鸢尾花正逢花期，紫色花瓣在夜风里颤巍巍的晃动着。她想起温淮安来给她修电脑的那次，那个时候，她的这些花同样开的正盛。 时间真是转瞬即逝，花还是那个花，当初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却已是烟雨一梦。 她獃望半晌，又习惯性的打开手机。 忽地，她一下从藤椅上站起来，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是什么？ 刚刚出现在微信对话框里的是什么？ 许笑笑退出微信界面，又重新进去，数秒后，她熄了屏，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 夜色早已浓成了一团墨，车水马龙的世界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雨声仍在继续。可偏偏有人执念成瘾，抱残守缺的心在雨夜里奔赴一个答案。 一只黑猫伸了伸前腿，从阳台一角钻出来，跟着温淮安的脚步来到了门边。 门内的人沉吟片刻，掌心在门把上紧了紧，还是开了门。 空间没了阻隔，气氛霎时紧绷起来。许笑笑气息略急，盯着那双沉默的眼睛，问：“你先前撤回的是什么内容？” 第29章 门内的人抬手，虚着力道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来，而后松开了掌心。 温淮安关上门，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眼神看过去，“我发错了。” “发错了？” 很明显，许笑笑不相信。 那条零点发出又被撤回的微信，绝不可能是“发错了”。 “我不信。” 场面突然就安静下来，但分明又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在角力，在揣测，甚至在妥协。 许笑笑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人就是这么的奇怪，总是临门一脚，又泄气了。她垂下眼，声音变得萎靡，“我想不通，我以为……我们对彼此都有感觉……” 温淮安看着她，脸色不再温柔，眸光不再缱绻。隔了许久，他终于开口：“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那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让我死心的话。” 许笑笑脸上划过一瞬倔强，她不相信他们之间是真空一片。所以她无法说服自己，说服不了，便如同着了魔，着了魔，人就不痛快。 所以就算死，她也要死个明白，死个痛快。 温淮安眸中起了变化，但也就瞬息之间，他看向许笑笑的目光是近乎骇人的凌冽。 -- 第53页 那双眼睛成了利器，看得人发怔。 许笑笑心头一颤，只听那人说：“如果你一定要个理由，那我告诉你，我只是好奇和女明星在一起的感觉，体验过了，自然就结束了。” “什么……” “现在明白了吗。” “……” 许笑笑胸口发闷，那是窒息的感觉，“你是说真的吗？” 温淮安沉着脸看她，没回答。 半晌，他侧过身，开了门，用干脆直白的方式下了逐客令。 许笑笑眼眶发酸，眼泪再也忍不住，轻轻一眨，就落了下来。她僵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冷漠的脸。 原来是这样吗，体验过了，就结束了。 四目相对，一个泪眼朦胧，一个平淡冷静。黑色猫咪仰起头，一对葡萄眼眯了眯，围着两人转了个圈，回到了阳台。 。…… 上海近来多雨，像个哭戚戚的孩子，没完没了的掉眼泪。 昨晚回到家的许笑笑，似乎也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其实她不想哭的，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泪水就跟决了堤一样，手一抹，脸上就是湿漉漉的一片。 这日一早，微博上一直毫无动静的许笑笑，终于发了篇声明，就两个意思：一，肖凯那事纯属捕风捉影，二，本人目前单身状态。 声明一出，五哥请的公关公司也开始发力，本以为事件很快就能平息，哪知几小时后，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一个微博营销大号在许笑笑发完那篇声明后，先是扔出一句话“今日有大爆料”。此话一出，评论区猜什么的都有，哪个明星出轨了，哪个顶流吸。毒了什么的。 大家等啊盼啊，纷纷喊话让博主利索点，有料就赶紧爆，别磨磨唧唧跟个啥似的。网友们讨论的正起劲，营销号丢了一张图出来，配文是：“你们要的料来咯。” 图片是一张纸质合同的照片，合同上部分内容用马赛克挡住了，唯独露出了两个关键信息，分别是：“甲方将授权作品《潜海定律》的独家版权，授权给乙方”、“甲方真实姓名：温淮安”。 图片一出来，吃瓜群众傻了眼。 立即就有网友@了许笑笑，说：【搞了半天，曾经的千年女配能当上女一号，全是前男友的功劳啊！现在成一线了，就过河拆桥了？记得回应一下哦！】类似这样的言论开始层出不穷，很快，就连许笑笑的粉丝都坐不住了。 粉丝A说：【当时嗑的糖有多甜，如今就觉得有多膈应，替温医生不值，人家当初还冒着生命危险救过你啊！】粉丝B说：【怪不得从来不在微博秀恩爱呢，原来纯粹是利用人家温医生啊，上位成一线了，就恢复单身了，许笑笑你牛。逼】粉丝C说：【原来许笑笑真是小说里“潇潇”的原型啊，温医生的一片心真是喂狗了！（蘑菇头呕吐表情包）】最有意思的是，就连《潜海定律》那部同人小说都开骂了。 作者GMSS直接在最新章节里，将“荡。/妇X笑笑”这句话复制粘贴了一整页，可见其愤怒之极。 就这样，许笑笑前一个公关危机还没解除呢，更大的舆论风暴已等着她了。但没人知道，她在看到这张图片时，内心的震撼早已胜过任何人。 百岛就是温淮安？ 他就是那个神秘低调的小说家？ 自己真是“潇潇”的原型？ 许笑笑呆坐电脑前，脑袋在一片空白后，开始回想过往的细节。 百岛曾经拒绝领奖，没人知道这人的真实样貌。 小说里“潇潇”这个人物的出现，是自己与温淮安认识后才出现的。 她与数位一线女星同时竞争，制片方却偏偏选了她。 。…… 许笑笑一下从椅子上起身，拿起手机就解了锁。她点开通讯录，结果在看到“温淮安”三个字时，指尖又僵住了。 她想起与那人的最后一次对话，他说，我只是好奇和女明星在一起的感觉，体验过了，自然就结束了。 那人淡漠泰然的语气让她心里涌起一阵尖锐的痛，她看着那个名字，刚刚燃起的一点念想，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另一边。 温淮安的电话已经快被打爆了。 肖虹、温伟，还有医院里的同事，甚至他并不熟悉的同学、朋友，都在好奇他的事。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直到看见了某个来电名。 手机还在沙发上发出无声的光，温淮安迟疑片刻，伸手去拿—— 伸手去拿—— 他缓缓闭眼，等待那虚空的状态消失。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他的指尖有了触感。电话在接通的刹那，大王哭丧着嗓子解释道：“哥，那合同的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绝对不是我泄露出去的啊！” 作为“百岛”的责编，大王也十分惊讶合同被泄一事。 “知道。” “那个……”电话那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哥，那合同的事……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制片方自导自演，说白了都是为了炒热度。” “知道了，挂了。” 温淮安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回忆像躲不过的巨浪，一把扑向了他。 起初，之所以去记录一个故事，纯粹是为了排解孤独。 儿时待在母亲的工作室，除了喜欢探索星系与天体，最令他着迷的，就是听母亲讲述亦真亦假的科幻故事。 -- 第54页 他生活的那个世界，岛屿众多，于是他藏匿于“百岛”这个名字，用文字营构生活，借故事消解寂寞。 直到，他遇到了许笑笑。 沙发上，手机再度亮了起来，窗外已是斜阳时分，雨水由细转粗，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 夜深后，瓢泼大雨果然如期而至，电闪雷鸣中，“沙雕一家人”的微信群也哗嚣起来。 甘菊趁着一场直播的空档，发了句：【笑笑，公关那边怎么说啊，现在有舆情对策了吗？】一分钟后。 甘菊：【能不能让温医生发个声明呢，证明你之前确实不知道他就是百岛】又一分钟后。 甘菊：【@许笑笑，你在吗？】 甘菊：【@许笑笑，你说话啊，别吓我啊】 甘菊：【@许笑笑@猛仔，你两在一起吗？怎么没人说话啊？】十分钟后，群里终于不再是甘菊一个人说话了。 猛仔：【@甘菊，我在呢，刚刚在接老家的电话，我爸快不行了】甘菊：【你爸爸怎么了？】 猛仔：【脑溢血，可能我要回趟老家了】 甘菊：【对了，笑笑和你在一起吗？】 猛仔：【没】 就在猛仔发完消息不久，他就收到了父亲的噩耗，和公司请了假后，便匆忙赶回了老家。临出发前，高琳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知不知道笑笑在哪里。 猛仔有些吃惊：“她没在家里吗？” 到了深夜十一点，高琳和“沙雕一家人”的微信群，分别收到了来自许笑笑的信息，她说她需要冷静几天，让大家不要找她。 高琳问她你在哪儿？她只说出去散散心，两三天就回来。 甘菊和猛仔也在群里问她的去向，许笑笑说你们别问了，让我静一静。再之后，便再也没说话了。 然而到了第三天，高琳和老五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是想不受打扰，也总该报个平安吧。可这三天，许笑笑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高琳开始坐立不安，一边是还在不断发酵的舆论，一边是不知所踪的女儿。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温淮安接到高琳电话的时候，正在下班的路上，听得出来对方很急切，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情况。 “温医生，我女儿确实不在你那里？” 显然，高琳对温淮安“没见过许笑笑”的说法表示存疑。 电话那头，传来了急刹的声音。温淮安迟疑了下，说：“报警吧，她可能出事了。” 。…… 第30章 由于许笑笑的失踪时间已经超过了24小时，且手机定位消失，警方很快就立了案。警局里，温淮安作为信息提供人，正在做笔录。 “温先生，你是说，她在失踪当天是联系过你的，是吗？” “是。她打电话给我，说想见面。” “但是她没出现？” “对。”温淮安看起来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如果仔细听，会发现他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忍耐，以及少有的焦灼。 “那你之后联系过她吗？” “没有。”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我本来就不打算见面。” “好的，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通过交叉比对信息，警方初步判断，在许笑笑失联的当天，除了温淮安接收到的信息是她本人发送外，其余信息，皆是他人之手。目的是为了混淆失联的具体时间。 随后不久，警方通过监控系统，很快发现了许笑笑的身影，且锁定了一个搜索范围。 监控画面显示，司机老王将笑笑送到了中环路一家商场前，便驱车离开了。按照老王提供的信息，他说许小姐接了个电话后，要求在这儿下车的，也没说干嘛，就让他下班了。 就在老王离开十来分钟后，许笑笑上了一辆黑色小轿车，小车一路朝北开，消失在一个监控死角。那里是一片老城区。 警方前往老城区进行搜查，同时查到那辆车的车牌是个套牌。很快，那辆套。牌车在老城区的一处垃圾回收站的死角，被人发现了。 车在，人却没了。 警方以此发现点为中心，开始侦查线索，温淮安也赶到时，已近午夜了。 整座城市已进入休眠状态，白天的喧嚣渐渐褪去，但某间狭小又潮湿的屋子里，有人正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说你贱不贱！贱不贱！” 哗啦—— 许笑笑只觉得脸上身上一阵凉，呼吸滞了下，眼睛就被泼来的水给模糊了。 她瘫软在椅子上，手腕脚腕在绳结的捆绑下无法动弹，关节处的疼痛已由最开始的刺骨，转为一阵阵的酸麻。 她微微睁眼，睫毛上沾满了水，直到她再次看见那双白球鞋，整个人又一次颤栗起来，目光就再也不敢往上走了。 “把人利用完了，当上女主角了，就一脚把人踹了，是不是！你说话啊！看着我说话！” 那人眼里冒着戾气，清秀的面孔变得狰狞。 许笑笑缓缓抬头，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她的视线从那人肩头穿过，停到他身后的墙上。墙的正中央，有一张“合影”。 照片的左边是这人旅游时的自拍，右边，是温淮安医学院的毕业照。 照片用PS的技术合成到一起，看起来荒诞又诡异。 -- 第55页 “说话！看着我说话！” “不……不是……” “不是？你就装吧！我还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呢，原来也是他。妈。的烂货！娱乐圈的女人就是他。妈的烂货！烂货！！” 那人越说越激动，哐当一声，一脚踢翻了身旁的矮凳。许笑笑心头跟着一跳，眼泪已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 室外，有个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温淮安定在原地，他刚刚隐约听到了一声响动。那声音离他很近，仿佛就一墙之隔。再侧耳细听，便又是长久的寂静。 忽然，地上有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东西卡在墙沿与地下室的窗框边，被路灯映射下来的光照出一点朦胧的色泽。他走过去，半蹲下来，觉得那东西上的图案有些眼熟。 罗汉签？是罗汉签！ 温淮安的眼里迸射出惊愕，他将卡片捡起来，正反又看了看，确定这就是许笑笑在观善寺求的那张签卡。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脚边的窗框，窗户里贴了纸，一丝缝隙都没留，什么也看不到。 噔噔蹬，有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回头一看，是位出来扔垃圾的阿姨。他疾步走过去，指着那扇窗户，问道：“您好，我想问一下这个地下室有人住吗？” “这个呀，应该好久没人住了，不过这两天倒是听到过里面有动静呢。” 温淮安走到旧楼的另一边，大致摸清了这老小区的结构。他紧紧握了握手里的罗汉签，拨通了110说明情况后，向着地下室的方向走去。 昏黄的感应灯在他头顶时闪时灭，楼道两旁堆满了杂物，越往里走，潮湿的气味就越浓烈。走到尽头，一扇老旧的褐色木门出现在眼前。 他又扫了眼来时的方向，紧绷的面部线条让他看上去格外的不好惹。 温淮安将罗汉签放进外套口袋里，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叩—— 没人应。 他侧身贴到了门板上，里面有动静，却听不清是什么声音。他抬手看表，后退一步，再次敲响了门。 这次，门内有了响动。先是一阵拖拽声，而后听到了愈渐清晰的脚步声。 门板一开，门内门外的人皆是一愣，显然，两人谁都没料到会在这里看见对方。 “这是你家？”温淮安眉峰微动。 “我租的仓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正要出去呢，边走边说吧。” 门内的人说着就要往外走，温淮安觉得不对劲，里面突然传来声闷响，两人眼里都是一惊，他蓦地推开猛仔，一个箭步已经冲了进去。 屋内很杂，灯光很暗，但他一眼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许笑笑。他心口猛地收缩了下，脑子里的指令还没下达，人就已经冲到了面前。 温淮安一把扯出笑笑嘴里的布条，只见她大喊一声“当心”，后背立马就传来了钝痛感。 “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来！” 猛仔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双目圆瞪，暴跳如雷。他手里的刀在怒吼中刺下来—— 那一瞬间，温淮安本能的想让时间退转，但刀尖依旧向他刺过来时，他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近来的状态已无法实现这能力了。 也就刹那的功夫，他一个转身，将身前人护住的那刻，一道锥心的痛从腰侧直抵筋骨。刀尖在肉里抽拉了下，又快速拔了出来。 许笑笑只听到一声闷哼，她已分辨不出是猛仔的低吼，还是温淮安的喘息。刀尖再次落下时，她尖叫一声，门口传来了急促杂沓的脚步声。 “不许动！放下武器！” “不许反抗！” 由于猛仔是背对门外，几名民警瞬间就制服了他。温淮安看了眼许笑笑，只觉得身体一阵虚空，眼前一黑，人就倒在了血泊里。 。…… 一连好久的雨，终于在一个阳光柔和的天气里收了回去。街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便利店、菜市场，这个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又回到了那个繁忙喧嚣的景象。 医院当然也不例外。 许笑笑从病床上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 这两天，有关她与温淮安的新闻可谓是铺天盖地。微博、知乎、豆瓣，B站，到处都是他们两人的爆料话题、最新消息。 想挖掘独家信息的媒体，更是绞尽脑汁想要打探两人所在的病区，好在医院保密措施做的好，两个受伤的人都在安静休养中。 直到，许笑笑醒来。 她是被一场梦惊醒的。梦里的她被猛仔泼冰水，一杯又一杯。那感觉太真实，以至于她“啊”了一声，人就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那一下，将同在病房的高琳和喵喵吓了一跳，许笑笑先是愣怔半晌，而后掀了被子就要往外跑，高琳按住她问她要干嘛？她突然泪如雨下，说温淮安在哪里，我要去找他。 高琳说找什么找！你给我躺回去休息！一直未说话的喵喵开口了，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沉重：“高总，您就让笑笑姐去吧。” 许笑笑心一惊，她忽然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十分钟后，她见到了昏睡中的温淮安。 两人都在特护区，房间相隔不远。 温淮安中了两刀，伤到了内脏，送来的第一天就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但他本人的状况却是每况愈下。不明原因的低烧加皮下血斑，让主治医生大为不解。 -- 第56页 最后医院决定会诊，由血液内科的专家牵头，加上肾脏内科专家、感染科专家、危重症医学科专家，再加管床医生，一起研究他的病情。 许笑笑醒来的这个上午，各专家正在进行第二次会诊。 肖虹和温伟都请了假，夫妻两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多。温伟作为病患家属，正在会议室一同参与会诊，肖虹则在病房照看温淮安。 许笑笑推门进去时，肖虹正看着昏睡的儿子发呆，她听到动静头一抬，脸色立马就垮下来了。她站起来，用最冷的语气说：“请你出去。” “阿姨……” “出去！” 高琳一把拉住许笑笑，作势要带她离开，病房里的静谧被人为的打破，忽然，昏睡许久的人发出一点响动，所有人都看过去，只见温淮安吃力的抬起手，目光定格在了许笑笑的身上。 “让我和她单独待一会儿吧。” “淮安，你现在不要说话，你得好好休息，听到没！” 肖虹握住儿子的手，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妈，给我一点时间吧……” 呜——肖虹忍不住抽泣起来。高琳在感觉到眼眶发热时，迅速瞥开了眼，最先走了出去。接着是喵喵。 顷刻后，温母终于松开了手，强忍着情绪，离开了病房。 门在关上的一刹，温淮安看着许笑笑，轻声道：“过来。” 许笑笑来到床边，情绪一下就绷不住了。她看到他的手腕、颈侧，凡是没有被衣服覆盖到的地方，全是暗紫色血斑。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你怎么了？” 温淮安看着她，他瞳仁的颜色更淡了，那对琥珀般的眼眸，已然成了褪去光泽的玻璃珠子。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许笑笑渐渐泣不成声，她甚至都不敢直面那双眼睛。恐慌成了这一刻唯一的情绪，这情绪盖过了所有，好像在说“要出事了。” 温淮安抬起手，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清淡淡，却仿佛耗掉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说：“不要哭，我有话说。” 第31章 “好，你说。” 温淮安看着她，似乎在用一种极为吃力的状态维持着精气，又像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做准备。 “记不记得……我以前问过你，相不相信平行时空的存在。” 许笑笑抬眸看他，她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个，但她记得，这是他们在影视基地散步时，他问她的问题。 “记得，我记得。” “好。”温淮安反握住笑笑的手，眼神格外的严肃，又格外的不舍，“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要害怕。” 许笑笑眨了下眼，一颗泪就又落下来了。她心头生出强烈的不安，觉得这个人是在和自己道别。 “笑笑，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 “是不是觉得很荒唐。” 温淮安说话的样子极为费力，但他脸上仍旧挂着笑，试图让这件匪夷所思的事，不那么的难以接受。 “我在另一个时空，有家人，有父母……我知道，你一定难以置信，我知道。” 许笑笑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因为她意识到，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以前没有解开的谜团，没有打开的心结，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释。 “所以……你那晚跟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对不对？” 她等着听答案，虽然她已知晓答案。 “对不起。” 许笑笑哽咽一声，但她还来不及哭出来，突然意识到一件更严重的事，“所以，所以你的伤……” 温淮安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伤，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bug，是他的命门。 当他无意间发现自己在这个时空，拥有倒转时间的能力时，也发现了自己的这个命门。 或许是他的穿越，打破了宇宙的平衡性，而无论他当初来到这里的罅隙有多小，现在这个命门，都在修正这个世界的平衡。 “不……我去叫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笑笑。”他拉住她，目光深情而炽热，“陪陪我吧。” 许笑笑将头埋在他的手上，泪如泉涌。 “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要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不哭了……”温淮安再次帮她拭去泪水，他的指尖还有触感，他还能感觉，还有心跳，还有不舍。 窗外，和暖的阳光正透过云层照下来，为那双眼睛映出最后一点光。 在那团光里，在那逐渐朦胧迷离的世界里，一个白色光斑悬于眼前。他看过去，那光斑开始变大，变清晰，那是一轮洁白的月亮。 他吃力的笑了，这是在海南那晚，照出他心事的月亮；是在他家，出现在望远镜里的月亮；是敦煌冬夜，伴他前行的月亮。 那双漂亮的瞳仁里，月光继续向前，持续扩大，最后变成一片无垠白雾。时光在那片白色虚空中急速飞逝，桑海沧田成了具有实体依托的存在，但，一切都是令人窒息的。 正午十二点，温淮安再次昏睡过去。 下午一点四十分，这个男人死于突发性呼吸衰竭。 肖虹在病房外发出一声锥心的尖叫，所有参与抢救的医生，都在那声尖叫中沉默了。 -- 第57页 许笑笑只觉得心头一空，脑子里仅剩一个念头，她要进去看他。这念头刚起，她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 一年后。 “各位观众，现在就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刻了，让我们来看一看，今年的最佳女主角到底花落谁家呢？” 舞台上，颁奖嘉宾打开了手中信封，念道：“最佳女主角——许笑笑。恭喜！”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聚光灯打到前排某个座位上，只见身着黑色晚礼服的许笑笑正从坐席中出来，向着舞台的方向款款走去。 她还是那么的漂亮，天鹅颈，柳腰身，外加一张无可挑剔的脸，用人间尤物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然而，这个当年顶着魔都豪门圈第一美女头衔的女孩子，早已褪去青涩与稚嫩，磨砺出更加迷人鲜活的一面。就像山竹脱胎于坚韧，水晶孕育自地壳。 但她有个秘密，这秘密是她的心魔。 所以，洗濯也好，脱变也罢，不过是一场假象罢了。 许笑笑走上舞台，接过最佳女演员的奖杯，开始发表她的获奖感言。获奖稿是公司提前帮她写好的，只要熟稔于心，便是一场完美的秀。 感谢完观众，感谢过评委，她突然心头一热，沉重的宿命感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最后，我想感谢一个人。虽然……”许笑笑的声音发着颤，“虽然这番感言来的有些迟，但今晚的荣耀，有一半是他的。” 聚光灯发出耀眼的光，她站在光里，笑的温柔又寂寞。 曾以为，“影后”的头衔是那样的高不可攀，娱乐圈的厮杀，是那样的残酷。等回过头再看，人生真是一场又一场的未知啊。 夜渐深，颁奖典礼也已近尾声，回到座位上的许笑笑收到了一条微信，打开一看，是司机老王发来的。 老王：【许小姐，我刚从医院出来，猛仔母亲的情况不算好，另外，医药费已经先垫付了】许：【好，辛苦了】 她看着手机渐渐走神，目光开始失焦。 猛仔昨天因故意杀人罪，被宣判了死刑。 他从羁押到宣判，正好一年，她去看过他，他还是那个清清瘦瘦的模样，只是眼睛里少了许多东西。 昨天宣判死刑时，许笑笑心里憋得难受，难受于猛仔的选择，更难受于他母亲在弥留之际，却无法见到自己唯一的孩子。 一年前的那个夜晚，猛仔被警方逮捕了，逮捕原因与许笑笑和温淮安无关，逮捕他，是因为警方在他租来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起悬案的关键证据。 经过鉴定与调查，猛仔杀人的事实基本确定。只是谁都没料到，被他杀害的，竟是那个失踪于云南星光村的顶流女星——姚玲珑。 案件渐渐浮出水面，开始有记者深入到猛仔老家去挖掘资料。很快，他的家庭背景、成长环境、脾气习性等等情况都被人一一曝光，成了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猛仔原名高猛，由于长相清秀，儿时成了同龄男孩的欺负对象。十七岁那年，刚进中专的他被同校小混混强。暴，自此，他的人生就彻底发生了改变。 他仇恨男人，但也不喜欢女人。 无法排解的痛苦让他渐渐变得扭曲，他决定报复。第一个对象是他的女同学，因为那人毕业后仍在同学群里嘲笑他是娘娘腔。 他把那女孩强。暴了，过程中大吼，你看老子是不是娘娘腔！是不是娘娘腔！事后女孩因为羞耻与胆怯，没有报警，选择了独自消化。 第二个被报复对象，就是姚玲珑。 姚玲珑台面上是单身，私下却有个顶流男友，两人迫于压力以及经纪合约，只能低调行事。但她守不住寂寞，与当时一同拍戏的男一号做了个把月的“剧组夫妻”。 那男一号是猛仔的心头好，他向许笑笑请假，谎称回老家办事，实则去了云南。他用买来的手机卡联系了姚玲珑，以爆料者的身份将其骗出酒店，实施了奸。杀。 “关于此次获奖影片的提名，让我们一起看向大屏幕。” 颁奖嘉宾亢奋的声音打断了许笑笑的思绪，她眸一抬，熄了屏。 颁奖典礼结束后，有记者拦住正欲上车的许笑笑，问她：“笑笑你好！你获奖感言里提到的那个人是谁啊，能和大家说一说吗？相信你的粉丝也都很好奇哦。” 许笑笑恍惚了下，轻声说：“一个朋友。” “看来这位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啊，能和大家多——”女记者还想挖掘更多的信息，对方却不给机会，说了声抱歉，转身就上了车。 车身缓缓启动，在流光四溢的夜里疾驰而去。 后排，许笑笑试图闭目小憩，心绪却杂乱到无以复加。 她知道，女记者的话如果说完整，应该是：“看来这位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啊，能和大家多分享一些吗？” 能吗？ 她知道不能。 因为所有与那人相关的人或事，全都消失了。或者说，发生了时空上的改变。 在温淮安去世的那个午后，她眼前最后的画面，是他母亲在声嘶力竭的哭喊，她想再去看他一眼，脚一抬，人就无知无觉了。 再次醒来时，是次日的傍晚。 她干脆果决的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管，掀开被子就要冲出去。喵喵和高琳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们问她要干嘛？她说不出话，唯有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 第58页 高琳说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没事，猛仔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喵喵也说没想到猛仔是那样的人，还好王师傅留了个心眼。 “王叔？”许笑笑呆住。 “是呀，是王师傅让我们报警的呢。” 许笑笑看着喵喵，那一刻，她预知到事情有些不一样了。 果不其然，那个晚上，关于她，关于猛仔，关于那起绑架，她从喵喵的描述中拼凑出了另一个版本。 但那个版本，却缺失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喵喵说，王师傅送她到了目的地后，发现她的手机落下了，掉头去追，看见她上了另一辆车，王师傅便一路跟着，却越开越偏僻，觉得奇怪。 一路跟到老小区时跟丢了，王师傅没多想就又回去了。直到她失联，老王觉得不对劲，向高琳说了情况，大家立即报了警。 警方通过老小区里的监控锁定了一处可疑点，这才将人解救出来。 问及绑架原因，说是猛仔一直暗恋肖凯，接受不了她与肖凯拍戏传绯闻的事。 许笑笑听得目瞪口呆，她问，当时现场还有谁？喵喵说除了你和猛仔，还有警察，没听说还有别的人啊。 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高琳问她干嘛，她说我要去个地方。喵喵又问去哪儿？她楞了半天，一言不发的下了床。 第32章 大家拦不住她，只能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发现她是去同楼层的另一个区域。 许笑笑凭着记忆来到那间单人病房，看见里面住的是个小女孩，她心跳的很快，抬头重新看了眼房间号，而后怔在了原地。 一位护士走过，被她拉住，问道：“这里的病人呢？” 护士诧异，说：“不是在里面吗？” “不，我是说……我是说一个男人，年轻的男人。” “搞错了吧，这间病房一直是这个小女孩住着的呀。” 许笑笑全身颤了下，她终于意识到，那人不仅走了，还走的如此彻底。 她回到病房，像具行尸走肉那样躺回床上，忽然又坐起来，眼睛里带着一点光，她说我的手机呢？ 喵喵给她拿来手机，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微信，指尖在屏幕上划啊划啊，但怎么都找不到那个蓝黑色的头像。 她又打开通讯录，在“W”那一列仔细搜索起来，但她的通讯录里根本就没有姓“温”的人。 她仍不甘心，退出通讯录，上网搜索《潜海定律》这本小说，搜索结果却显示为“无”。 喵喵站在一旁，说笑笑姐你到底在找谁啊？许笑笑盯着那个“无”字，突然哽咽一声，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她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出院后，便直奔温淮安工作的医院。老王不解，说许小姐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说没有，我就找个人。 言毕，她整个人僵住，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她眼眶一热，眼泪就毫无征兆的掉下来了。 那是个天气晴朗的上午，她戴上墨镜口罩，来到医院三楼。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模样，来来去去的人群，隐隐绰绰的药水味，直到，她走到一扇门前。 诊室的门从里打开，恰好有患者出来，她心跳转促，朝里望去，眼里的光又一点一点的暗下来。 但她不死心，走了进去。 “您好，请问，这里有位姓温的医生吗？” 男医生推了推眼镜，正欲开口，门外响起一声清亮的奶音：“爸爸！” 许笑笑转头，只见一个小女孩跑进来，一下扑倒男医生的怀里，接着，她脸上划过一瞬惊讶，肖虹走了进来。 “爸爸在忙呢，妮妮听话，先跟奶奶回家。”她牵过小女孩的手，与许笑笑擦身而过。 男医生又推了推眼镜，继续刚刚的话题，“你好，我就姓温。” 许笑笑眼眶发酸，说：“这里还有其他姓温的医生吗？” “没有。” “不好意思……打扰了。” 自那以后，她就再没去过中心医院，更不敢去他的家。许笑笑用一种可笑又可悲的方式做着最后的抵抗，仿佛不寻不想不看，那人就还在某个地方等她。 又过了好久。 有天拍戏的间隙，阿何突然悄声问她，说许小姐，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许笑笑看着他，目光有些茫然，反问道：“阿何，你当初是怎么离开三和的？” 阿何扫了眼人头攒动的片场，语气沉了下来，“三和那个地方挺神奇的，那时我和很多人一样，都是打一天零工，玩三天，住最便宜的旅店，吃最便宜的东西，抽最便宜的烟，许小姐你知道散烟吗？” 笑笑摇摇头，阿何继续道：“散烟就是没有包装盒的那种烟，烟味淡，呛喉咙，在三和，人人都抽那种烟，因为只要几毛钱。” “有一天，又有人问我要不要卖身份证，因为卖身份证是在三和来钱最快的方式，我那会儿刚打完一个零工，正在给手机充费，然后就接到了老家的电话。” 回忆让阿何的面色更沉了。 他说：“我舅在电话里大吼，说我妈在殡仪馆等我三天了，再联系不到我，他们就要火化了。那个时候因为没钱，手机一停就停很久，所以连我妈撞车了，走了，最后拉去殡仪馆了，我都不知道。” “我后来就在想，我之所以离开了三和，不再活的人不人鬼不鬼，是我妈用她的命换来的。所以我得好好活着，活出个样来。” -- 第59页 许笑笑点点头，说你妈妈如果看到现在的你，一定很欣慰。 “那你呢？”阿何问她：“你心里有事，对不对？” “对。” “能说吗？” “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也走了。” “那他也一定希望你过的好。” 许笑笑又点点头，眼睛里蓄着泪。 那之后，她就尽量不让自己陷入回忆了。虽然她情感上仍旧接受不了温淮安离开的事实，但理智上已经明白，那人的确不在了。 只是，觉得遗憾。 遗憾他们相识的时间太短； 遗憾怎么没有看穿那人的谎话； 遗憾，她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 。…… “许小姐，到了。” 司机提醒许笑笑到家了，她回过神，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家门口。 丁桂花从里面出来，问她颁奖典礼顺不顺利，她说顺利，丁桂花又问要不要吃点夜宵，她说不用了，两人边说边进了屋。 其实她不太想提及获奖的事，因为得奖的那部影片理论上来讲应该是《潜海定律》，但自从温淮安离开后一切都变了。 这部影片的制作班底没变，但无论是从名字还是到内容，它都和《潜海定律》没有丝毫关系，就连她自己看了都觉得陌生。 “那你早点休息吧，”丁桂花觉得笑笑气色不好，嘱咐道：“明天是不是还有一场什么活动？” “嗯，有个晚宴。” “那快去休息吧。” 。…… 翌日，向晚时分，丁桂花口中的“活动”，在外滩某酒店如期举行了。娱乐圈里叫的上名字的腕儿悉数到场，慈善晚宴谁不爱呢。就冲这排场，那也必须是你有我也有。 “各位，现在大家看到的拍品，是一副名为《光》的布面油画作品，这幅作品……” 晚宴流程已过半，主持人正在介绍第五件拍品，许笑笑前几件拍品都没用心竞价，直到这幅画被展示出来，她眼前一亮，心说就是它了。 正要举牌，手机震动起来，许笑笑一看来电显示，心说不好。 电话一接通，她整个人就紧绷起来。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眉心越蹙越紧，最后急忙挂了电话，匆匆离开了坐席。 “喵喵，我的简装带了吗？”许笑笑一边看表，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宴会厅出口走。 “带了，在车里。” “帮我拿到休息室，我要换衣服。” 喵喵一路小跑着去拿衣服，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了。 室外，一辆黑色奔驰停在了酒店门口。车里下来一人，那人一身正装，神色淡薄，却器宇轩昂。 尤其一双眼睛，格外的漂亮。 酒店正对黄浦江，整条街的霓虹灯，都在发出最具魅惑的光。那光在江边的夜晚像雾化了的琉璃，在那人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 门童为他开门，就在他踏进酒店的那刻，许笑笑的座驾正从他身后疾驰而过。 快要入夏了，春夏交替的时节最是宜人，夜风不凉不燥，吹在身上刚刚好。 车里，中途离场的许笑笑却面带焦虑，她看了眼时间，说：“王叔，再快一点吧。” “好咧。” 二十分钟后，银色保姆车开到了一家医院的停车场。 “笑笑姐，我有点怕……” 许笑笑刚才走神了，她有些歉意，意识到上车前就该让喵喵下班的，“刚刚一着急就忘了，你下班吧，没事了。” “那，你一个人能行吗？” “瞎说什么呢，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呢。” 许笑笑看了眼夜色中的急诊大楼，眼底的忧虑更深了。 。…… “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我都说了我的鼻子是歪的！是歪的！” 情绪正处于崩溃边缘的甘菊，趴在医生的办公桌上号泣起来。许笑笑赶来时，甘菊的男友正在想办法安抚她。 “许小姐，你朋友的情况我们还是单独聊一下吧。” “好的。” 医生看了眼还在嚎哭的女孩，示意许笑笑到诊室外去聊。 “许小姐，我现在基本可以确诊，甘菊得的是一种叫做‘躯体变形障碍’的病。” “躯体变形障碍？” “对，关注外表就是这个病症的核心症状之一，患者通常会认为自己有外形缺陷，一般来讲，这个病是精神与心理上都并存问题的。” 门内，甘菊的哭声时高时低，许笑笑不解：“那您觉得……这和她上次整容失败有关系吗？” “如果她在整容前就已经患有这个病，那么整容失败会加剧病情，反之，也有可能是整容失败后，出现心理问题，诱发了这个病。” “那治疗上您有什么建议呢？” “这个病的病程时间通常不会短，严重的话会有自残自杀等倾向。所以病人在治疗的同时，家人的配合是非常重要的，目前国外对这个病的研究相对较成熟些，如果经济条件允许，也可以酌情考虑的。” 许笑笑长长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憋得慌。 半年前，甘菊直播时，有网友说阿菊啊，你这个鼻头看着不对劲啊！果不其然，她鼻子里的假体应验了网友的话，很快就出现了穿孔现象。 甘菊赶去医院处理，医生说你这个鼻子反复折腾太多次，不建议再植入新的假体了，先做好皮肤组织的修复是关键。 -- 第60页 在那之后，甘菊的状态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因为鼻子被打回了原样，直播时，她会化很重的鼻影，开很强的美颜，有网友言辞比较刻薄，说你接受现实吧，十级美颜也就那样了。 再之后，整容的念头就成了她的心魔。 不过好在她有个很爱她的男友，两人谈了大半年，男友对她包容有加。 医院停车场。 一心还想整容的甘菊坐在车里默默流泪，她男友王涛正低头抽闷烟。 “王涛，阿菊的事你不用有负担，我不会看着阿菊这样下去的。” 许笑笑知道，王涛是有经济负担的。 而负担，往往就是一段情感消磨的开始。 王涛和甘菊一样，都是沪飘。985院校毕业后，就留在了上海，现在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 “所以，我打算带她去最好的医院治疗，公立不行，那就私立，再不行，我就带她出国去治。” 许笑笑的神色很坚决，但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做出决定的那刻，余生已然发生了改变。 第33章 五月末，一个周一的早晨。一家以高端服务著称的私立医院，迎来了又一个寻常工作日。 一名保洁阿姨打扫完某间办公室，临出门，又折返回去。她重新检查了一遍桌子、椅子、文件架、文具盒、废纸篓等等，确定所有东西都保持在原位，这才离开。 倒不是这位阿姨格外细心，而是全医院的人都知道，这间办公室的主人，是个对秩序感极为敏感的人。 保洁员走后不久，办公室的门再次开启，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名助理模样的人。 那男人五官端正，身材挺拔，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就已显得英气十足。他进来后径直走向窄柜，一边取白大褂一边问：“今天有什么特殊病例吗？” “有的，今天有个患者是第一次来我们院，预约的十点钟，预约人提供的信息是‘躯体变形障碍症’。” 男人手上动作顿了顿，又问：“对方有指定医生吗？” “没有。” “那你去备注一下，这个诊今天我来看。” “好的。” 十点整，随着一声清脆的电梯提示音，许笑笑带着甘菊，来到了位于黄埔江畔的怡佳私立医院。 工作人员带她们去了诊室，说主治医生马上就来，请她们稍候。 “笑笑，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呢，你仔细看这里，我鼻梁这里真的是歪的！” “阿菊，我真不觉得有问题。” “这么明显，你们怎么都看不出来呢？我要去做鼻综合！做了肯定就好了呀。” “阿菊，我们先听听医生怎么说，好吗？” 许笑笑十分无奈，同样一句话反复说了无数遍。甘菊患病后，抱怨最多的便是她的鼻子。她觉得假体取出来后，鼻子变歪了，有时也觉得脸型不对称，但总体来说还是鼻子的问题最大，一心还想着再去整形。 两人正说着话，身后传来脚步声，接着，许笑笑的余光里闪过一个身影，她抬头看过去的瞬间，那人做了自我介绍：“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我是这里的主治医生，我姓温。” 许笑笑的心狠狠跳了一记，腾升而起地惊愕将她震慑住。 温淮安？ 这人是温淮安？ 不，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疯了。 她一下从座椅中站起来，这动作来的毫无征兆，连她本人都惊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向她，那医生突然问：“不好意思，请问哪位是甘小姐？”甘菊说我是，许笑笑心尖像被什么划拉了一下，甚至有那么一瞬分不清这是不是梦境。 她说我去一下洗手间，慌不择路的出了诊室。 这不是梦境。不是梦境。 洗手间里，许笑笑的手发着颤锁上了门，人抵着门板瘫软下来。 她眨了下眼，一颗泪珠就落下来了。她用手去擦，脸上已是水光一片。 那句“请问哪位是甘小姐？”将她日日夜夜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彻底击溃。她用手捂住脸，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老天爷在耍她，刚刚那人分明就是温淮安，可他又不可能是，也不应该是。 许笑笑擦了把泪，勉强平静下来。如果那人是温淮安，那是时空再次发生改变了吗？如果不是，那她也要弄个清楚，那人是谁。 她洗了把冷水脸，给自己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这才离开了卫生间。 诊室里，甘菊正在诉苦。 “医生，我鼻子就是上一次整容给整坏的。” “医生，我真的快抑郁了，我现在每天最怕的事就是照镜子。我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好丑……” 甘菊说着说着又有了哭腔，男医生也不打断她，只认真的听着。 男人神态从容，目光冷静，他专注的样子和许笑笑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如出一辙。但若仔细感受，眼前这人没有温淮安那么冷冽，甚至，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看诊过程算得上十分顺利，主治医生让护士小姐带甘菊去了休息区，他需要和许笑笑单独说明情况。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许。” “许小姐，从诊断结果来看，您朋友的情况确实是符合‘躯体变形障碍’的症状。” -- 第61页 许笑笑点头，思绪一团乱。 “所以，如果你们决定在这里继续治疗，医院会给你们一份诊疗计划。” 她继续点头，目光有些飘，“那……你们出计划吧。” 主治医生颔首微笑，“好。” 眼下境况，导致许笑笑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她虽满腹疑问，但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因为她心底的那个秘密，即便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暗忖间，她还是打了退堂鼓，至少，她在这一刻还没想好该如果做。 她定了定神，正欲告辞，面前的人突然叫住她：“许小姐。” 只见男医生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作流转，问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许笑笑刚刚和缓的心再度提了起来，声音又飘又颤，“啊？是么？” “嗯，我是觉得——”对方笑容略微加深，“许小姐看起来有些眼熟。” “温医生。” “嗯？” “能问一下您的全名吗？” 男医生的脸上保持着清朗的笑，他下意识的抚了一下左边胸口，“啊，今天忘记带名牌了，我叫温淮安。” “啊？” 许笑笑脸色遽变，她以为自己没听清，却又重复一遍：“温淮安？” 对方点头，说是。 就像最后一块拼图终于完成了使命，咔哒一声，一幅完整的图案拼凑出来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职业，以及克隆般的相貌，许笑笑知道，这人回来了。 虽然她不清楚这当中发生了什么？但她确定，他就是温淮安。 以前的那个温淮安。 许笑笑眼眶开始发酸，她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人尽收眼底，急忙道：“今天谢谢你了。”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诊室。 不一会儿，有护士拿着病历单进来，说：“温医生，许小姐他们已经预约好下周的回诊时间了，麻烦您这边再确认一下时间。” 温淮安看了眼日程表，说没问题。护士又说，来我们医院的明星也不少，不过没想到许笑笑真人这么漂亮，化不化妆居然是一个样。 “许笑笑？” “嗯，就是刚刚那位许小姐呀，温医生，你不认识她啊？”护士笑起来。 “她是个明星？” “对呀。” 温淮安淡笑了下，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抚在他的脸上，那笑容显出几分豁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觉得那人面熟了。 。…… 窗外，阳光渐渐升温，近来日日都是好天气，街头巷尾的樱花虽已谢，但经过骄阳这么一照，绣球花又开始斗艳争辉了。 一辆银色保姆车疾驰在车流里，司机老王又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许笑笑，觉得许小姐今天有点不大对劲。从医院出来时人就看着恍恍惚惚，刚刚送甘小姐回家的路上也沉默的很，难道是甘小姐的情况很严重了？ 正如老王所感，从医院出来后的许笑笑彻底丢了魂。 很久前她给自己假设过一个问题，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她还保有记忆，那个清明的午后，她还会装病去中心医院看诊吗？ 或者说，她在之后无数种的可能性中，会选择一条与之相反的路吗？ 这问题她反复思量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会。 因为那人就像一道光，而她就是一只蛾，他吸引着她，她则必定会扑进火里。 她本以为，这问题就只是个问题，是她难过、无助、绝望时自己与自己玩的小游戏。这游戏无论玩多少次，无论选哪条路，结果都已成定局。 却万没料到，这问题会有卷土重来的这一天。 更惊惧的是，她竟然犹豫了。 她发现自己彷徨了，动摇了，踌躇了。 归根结底，是怕了。 怕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这天回到家的许笑笑，沉默着换鞋换衣服，丁桂花做了她爱吃的红枣汤，问她要不要喝一点，她双目无神的看过去，说丁姨我有点累，先去睡一会儿了。 丁桂花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上了楼，心说这大白天的怎么想睡觉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许笑笑，失魂落魄的躺到床上。她盯着天花板，纷乱回忆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 想他吗？想。 还想在一起吗？不知道。 突然，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鞋都没穿就跑到了书桌前。她打开电脑，先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怡佳私立医院”，打开医院官网后，又在检索栏输入“温淮安”三个字，很快，与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就显示出来了。 他的信息链接在科室介绍的子目录里，其中写道：“温淮安医生在抑郁症、躁郁症、焦虑症、躯体形式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等问题方面，有着丰富的诊断与治疗经验。” 搜不到更多信息，许笑笑又重新回到搜索引擎，这次输入的是“怡佳医院、温淮安”。跳出来的第一个网页，写的是怡佳医院的创办新闻，其中有一段这样写道：“怡佳医院的创办者温厉仁先生表示，医院将由次子温淮安正式接管。” 温厉仁？ 许笑笑觉得这个名字十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啊！仁爱儿童福利院！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前不久曾以爱心大使的身份，参加过这家福利院的公益活动，而这位温厉仁老先生，正是这家福利院的创办人。 -- 第62页 温淮安是他的次子？ 第34章 他在这一世的身份原来是这样。 许笑笑松开鼠标，眼里亮起一簇光，但很快又灭了下去。 。…… 到了半夜。 车水马龙的世界成了一座空城，星斗从遥远的地方发出光芒，像夜幕里的宝石。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道闪电横空而来，星夜竟然变成了白昼。 温淮安一把将女孩从树下拉出来，“下雨天，不要站树下。” 女孩回头，一双小鹿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一怔，人从梦里清醒过来。 原来是梦。 但，怎会梦到她？ 一窗月光照进来，为这静谧的一刻添了点暖意。 温淮安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夜色正浓的时辰。他在梦里拉住许笑笑的那刻，真实到能感觉出掌心里的温度。 梦境太过真实的结果，便是睡意全无。他索性下了床，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许笑笑”三个字。 各种信息一股脑的跳出来，温淮安一条条的看过去，鼠标最后停在了一则视频上。 视频时长六分钟，是许笑笑的粉丝为她做的一个高光合辑。里面有她走红毯时回眸一笑的瞬间，有她拍电影时潸然落泪的刹那，直到最后一个片段出来，温淮安的眼里似有什么东西涌了涌。 最后一个片段，是不久前许笑笑获得最佳女主角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刻。 画面里，她手捧奖杯，目若星河，像是误入凡间的天使。 她说：“最后，我想感谢一个人。虽然……这番感言来的有些迟，但今晚的荣耀，有一半是他的。” 她站在聚光灯下，笑的温柔又寂寞。 温淮安的心突然一阵撕扯，他看着屏幕里的人，仿佛可以看到她眼里的失落、寥寂和遗憾。 这感觉令他大为不解，他又将进度条往回拉，这一次，他甚至听到了许笑笑声音里的颤动。 他在难以名状的情绪里关了电脑，这情绪却一直延续到了次日。 翌日早晨，温淮安结束完一场晨会，终于拨出一通他犹豫了许久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叫李力，是个广告导演，也是他的好友。 李力说悬壶济世的大医生，最近又挽救了哪些病患啊，温淮安说我有事问你，于是两人约好中午碰头吃饭。 午休时分，一家茶餐厅的偏角位置，两人见面了。 李力刚入座，温淮安就开门见山的问：“许笑笑你认识吗？” “许笑笑？她上一部广告片我们团队有参与，怎么了？” “那、我……以前认识她吗？” 李力刚要点烟，手上动作顿了下，大笑起来。他本想调侃两句，但想到好友一年前的遭遇，又把调侃的话憋了回去，说：“好久没问你了，你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 “老样子。” “老样子？那就是啥都没想起来呗。”李力将烟点燃，挠了挠头，“你以前应该不认识她，怎么？有什么事吗？” 温淮安无意识的摩擦着咖啡杯边缘，他不知如何准确表述对许笑笑的感受，只淡声道：“没什么，她陪朋友来看诊，觉得面熟。” “人家是当红一线嘛，觉得面熟很正常。啊对了，我堂妹后天回国，一起吃个饭吧。” “好。” 。…… 李力口中的那顿饭，约在了一个天清气朗的午后。一家法式餐厅里，留学回国的李哓玉正在给自己的新上司敬酒。 “淮安哥，以后就麻烦你多罩着点啦！” 女孩的笑容就像她的短发一样清爽，她用自己的高脚杯轻轻碰了一下温淮安的，然后一饮而尽。 温淮安微微笑，却并未端起酒杯。 女孩是李力的堂妹，学医归国的她，即将到怡佳医院的精神医学科实习。李哓玉热情、爽朗，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用李力的话说，我妹学医就是被你影响的，但他对这个女孩的印象，只停留在近一年的短暂片段里。 他一年前出了意外，醒来后记忆受了影响，自此，他过去的生活就成了一张白纸。 住院期间，除了父母，李力是来的最勤快的人。他渐渐知道了这人是自己的好友，两家也是世交。他过往的许多事，也是从这位好友口中知道的。 餐后，大家一起步行前往停车场，到了分叉口，各自上了车。李力带着堂妹先开车走了，温淮安上车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正要启动的车又停了下来。 一辆电光蓝玛莎拉蒂从餐厅正门开过，一路向着停车场的方向驶去。 开车的人是与许笑笑二次合作的肖凯，两人上一部影片大获成功后，被许多粉丝当成CP来炒，这次资方又有新戏开拍，就直接又找了两人演男女主角。 肖凯一边减速，一边看向副驾上的人，“笑笑，你剧本都看熟了吗？” “嗯，差不多了。” “要不……饭局结束后去我家再对对剧本？” 许笑笑静默两秒，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明显的鄙夷，“你不担心许雪上你那闹？” 对方也讥笑了声，突然将手放到了许笑笑的左腿上，“我跟你姐早分了，你不知道么？” 许笑笑后背一紧，“手拿开。” “你反应有点大了吧。” “我不觉得。” -- 第63页 肖凯脸上明显一愣，收了手，却被拂了面子。他突然“呲”了一声，那声音让许笑笑特别不舒服，她立马解了安全带，说：“让我下车。” 两人原本是要赴一个饭局，哪想气氛降到了冰点。 “你至于吗？” 肖凯脸上起了戾气。 副驾上的人没说话，他用力拍了下方向盘，一个急刹，车身停在了停车场入口。 许笑笑半句话都嫌多，啪嗒一下开了车门，只听车里的人说了声“靠”，车门被她用力合上时，男人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了。 但她没站稳，高跟鞋踩到了路边石子，右脚猛地向外崴了一下。 玛莎拉蒂如同一阵风，已不知去向。从停车场出来的温淮安，在移动的车流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那人戴着墨镜，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感觉很微妙，好像两人相识多年，哪怕一个侧身，一个背影都能认出来。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向扶着墙沿的人走去。 “许小姐？” 已经冒冷汗的许笑笑头一抬，隔着一层眼镜片认出了对方。她微微愣神，被对方扶住，“脚受伤了？” “嗯。”许笑笑垂眸，目光有些飘。 两人身后是不断从停车场驶出来的车，温淮安又看了眼对方的脚，立刻做了判断，“先上我的车吧。” 许笑笑的右脚已无法着地，但她又不能开口说自己走不了路，就在迟疑的这几秒，温淮安沉声道：“我抱你过去吧。” 言毕，他将心如擂鼓的人打横抱起，许笑笑的脚离开地面的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人竟然这么轻。 他从容的向着车身的方向走去，殊不知被他抱起来的人已经红透了脸。 不仅脸红了，许笑笑觉得就连耳根都在发烫，她甚至觉得心跳乱到已不受控制，但即便是这样，她说出来的话仍是寡淡且克制的，“谢谢。” “不客气。” 温淮安走到车身右面，将她轻轻放下，开了门，扶她坐进了副驾。他回到车上，直接替对方做了决定：“去我工作的医院吧。” “好。” 车身缓缓起步，午后的阳光从侧窗照进来，像铺了一层金色绸缎。 起初，两人都没说话，只有发动机的嗡鸣声作伴。但这密闭的空间分明又有东西在涌生，一点一点，悄无声息的蔓延出来。 “把鞋脱了吧，脚会舒服点。”温淮安突然开口。 许笑笑“哦”了声，忍着痛脱了鞋。 “脚怎么会崴了？” “嗯，没站稳。” 温淮安向副驾的方向看了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他的直觉告诉他，许笑笑的寡言，是因为不太想和他说话。他有些费解，却想不出原因。 到了目的地，他让人准备了轮椅。护士推着轮椅来到停车库时，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受伤的人居然是大明星许笑笑，关键是，她怎么和温医生在一块儿了？ 骨科医生为许笑笑诊查了脚，又拍了片，问她以前同样的部位是不是有病史，她眼眶有些酸，说是，右脚伤过两次。 她说这些的时候，被刻意封存的记忆，开始止也止不住的往外涌。 生命果然是场轮回，她第一次崴脚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两个春秋。 “前两次应该都没好彻底，现在有些习惯性崴脚了……” 医生一边做诊断记录，一边嘱咐她康复事项。不一会儿，喵喵赶来了，看到许笑笑的右脚又崴了，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她帮许笑笑办理了住院手续，心说新戏就要开拍了，怎么这个时候出幺蛾子了呢。回到病房，她问笑笑要不要iPad打发时间，笑笑问剧本带了吗，我背下台词。 两人正说着话，温淮安进来了。 喵喵眼前一亮，拿包的手一时定住。心说妈妈咪呀，这是哪里来的神仙医生啊？这颜值简直吊打一众男明星了吧！ “脚踝感觉好一些了吗？” “谢谢，好多了。” 许笑笑眼里划过一瞬不自然，突如其来的紧张竟然抵消了不少痛感。 她正了正肩，神色里的局促却被温淮安捕捉到。那一刹，他的眸光开始有些意味深长，说那你好好休息，便回了办公室。 他换上白大褂，进入了工作状态。助理看到他，有些惊讶，说温医生你下午不是休假了吗？他淡淡一笑，轻轻哦了声，没接这话茬。 就在许笑笑住院的第二天，有快递小哥送来了一大捧康乃馨，第三天，又是一大束玫瑰，第四天，是一大把扶桑。 白色病房一下变得鲜艳起来，喵喵说这是谁送的啊，怎么连个名字都不留。 到了第五天，不留名的送花人亲自来了。 第35章 喵喵一看，哎哟我的天，居然是肖凯啊！ 她有些惊讶，而后憋了憋嘴。要说娱乐圈里她最看不起哪种人，肖凯这样的那必须排第一。 想当初这人能一路冲到顶流的位置，靠的是许家四小姐许雪的资源，软饭吃的那叫一个香。等到他顶流的地位稳了，又见许笑笑有了人气，便借着电影的由头单方面炒起了绯闻。 假如仅此而已那还只是“普通渣”，关键是，这人私生活混乱不堪，不仅喜欢睡女演员，还睡过不少粉丝。堪称渣男中的战斗机。 -- 第64页 病房里，肖凯笑的那叫一个油腻。 “笑笑，那天是我冲动了。” “没事，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 许笑笑语气平静的很。她确实不气，只是有些鄙夷。 这人能放下身段，只说明了一件事，就是和她炒绯闻炒CP这事，于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肖凯似乎还有话说，房口出现动静，两人同时看过去，来了位医生。许笑笑寡淡的脸上起了丝变化，说：“温医生，你刚刚说要做检查，是吗？” 她冲温淮安眨眨眼，对方立即就领会过来了。他唇角轻扬，看向肖凯：“不好意思，麻烦您在外面稍候片刻。” 肖凯挑了挑眉，面对高他一截的男人，不知怎么，气势突然就矮了下去。他侧着脑袋，语气略显不爽，“行吧，那我先走了，剧组见。”言毕，悻悻地出去了。 “谢谢了。” “不客气。” 温淮安颔首淡笑，一身笔挺的白大褂看起来清爽又精神。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说明了来意：“甘小姐来了，护士一会儿带她过来。” “好，谢谢。” “另外，刚才看了下你的病例，发现骨科医生的记录是‘右脚踝关节曾扭伤两次’？” 许笑笑的目光变得飘忽起来，“嗯，是。” “那这次一定养好，万一韧带松弛——” 话落一半，温淮安蓦地住口。他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正与他一同重复这句话。那感觉让他楞了好半晌。 “温医生？” “啊，”他回过神，“万一韧带松弛，脚踝就不容易好了。” 许笑笑看着那双眼睛，心头某个地方柔软起来，她说我知道了，谢谢。对方说不客气，眸光扫过屋子里的花时，显得有些意味不明。 “那你先休息。” “好。” 许笑笑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那身白大褂又和记忆中的人重叠起来。 他身型好，不但个高，头身比也好。用她们这一行的话来讲，就是典型的衣服架子，穿什么都有型，怎么穿都有型。 思绪正发散，喵喵进来了。 “笑笑姐，这些花怎么处理啊？” “蔫儿了的就扔了吧。” “哦。” 喵喵想说没蔫儿的也可以扔了。 “算了，”许笑笑像是想到什么，改口道：“都扔了吧。” “好咧。” 。…… 这晚温淮安回到家，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 许笑笑病房里的那些花，时不时的就从他脑子里冒出来，以及那句似曾相识的话，会莫名的让他情绪低落。 他打开电脑，鬼使神差的又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许笑笑”三个字。跳出来的页面里，其中有一条是她主演的电影，正要点开，他额颞部位突然跳痛了下，脑中闪过一段画面。 “温医生，这是假的呢……”许笑笑说。 “哦？”他眉心抬了下。 “你看你不知道了吧，这个是借位呀。” “借位？” “嗯，就是这样……” 许笑笑向他靠过去，开始示范，“你看，从厨房那个角度来看的话，我们是不是——” 倏地，她猝然收声，整个人像被定住。 两人在那一刻靠的极近，女孩再往前一点，就贴到他身上了。 温淮安心头一震，画面霎时消失。 他一迳茫然地獃望脚边地毯，刚刚蹿过脑际的画面将他震慑住。 方才翻腾出来的景像是回忆吗？ 倘若是回忆，那—— 数秒后，温淮安从座椅里起身，拿上车钥匙径直向外走去。 斜阳早已落了山，但夏夜的街头总比别的时节热闹几分，例如衡山路的酒吧一条街，这里的喧闹便是不分昼夜不分季节。 一家名为“S”的酒吧里，李力正仰天大笑。 “笑够了吗？” “够了够了。”李力继续吸烟，忍不住又笑起来，“那照这么说，你确定以前就认识她？” “是。”温淮安说的很干脆。 “我靠！你两以前不会是在搞地下情吧！要不然怎么连我都不知道。” 地下情？和许笑笑？ 温淮安摩挲杯口的指尖顿了顿。 “兄弟，我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挺大，”李力说的斩钉截铁，随后开始分析：“十有八九是你那时候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要不然她干嘛装作不认识你呀，是吧。” 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温淮安清亮的瞳仁染了层迷惑，忖度间，一个妖娆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嗨，帅哥，一起喝一杯？” 走来一个穿小短裙的女人，说话的当口，顺势就坐到了温淮安的身边。短裙女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妩媚又火辣，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是在挑战她的荷尔蒙。 这男人浓眉朗目，轮廓分明，一身白衬衫看起来端方又禁欲。就连他轻握酒杯的手都十分养眼，瘦长挺直，骨结清晰。 哇哦——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型男。 温淮安被人打量时，目光也坦然的看过去。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波澜。对方被他看得先沉不住气了，加重语气又问了一次：“一起喝一杯？” “不好意思。” 短裙女得到了一个令人尴尬的回答，她冷笑一声，耸耸肩走了。 -- 第65页 “兄弟，”李力憋着笑，“果然颜值就是正义啊，你这女人缘是真的好。诶，你这出守身如玉，是不是还想着许笑笑呢？” 意思表达的够直白了，温淮安竟破天荒的没接话。 李力见他不吭声，笑出几分玩味，说：“那我提前祝你成功啊。” 。…… 一周后。 “笑笑姐，我去办出院手续了啊。” “好。” 喵喵正要出病房，脚已经抬起来，却又放下了。 “温医生来了。” 许笑笑正在看书，头一抬，心跳便不由自主的快了。 “要办出院手续了？” 温淮安的目光从床头方向快速扫过，而后看着喵喵颔首淡笑。 “嗯，那我先出去了。”喵喵点点头，她对这位帅哥医生的印象极好，每次看到他，都觉得这医生身上发着光。 她走后，房间霎时安静下来。温淮安迎上一双飘忽的眸子，向里走去。 “回家后，脚还需要静养。” “嗯，谢谢。” “对了，甘小姐最近还好吗？” “甘菊？有几天没联系她了，怎么了？” “她刚刚打电话来，把后面的预约都取消了。” “啊？取消了？” 两人四目相对，温淮安的眸光看起来比平时深邃了许多。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护士问她取消的原因，但她没说。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许笑笑接过名片，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她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短发女孩。 “淮安哥，啊——”李哓玉意识到这里不合适这么叫，赶紧改了口：“温医生，你后面预约的病人来啦。” “好。” 女孩没走，很明显，她在等着温淮安。 许笑笑的目光在李哓玉身上定格片刻，重新看向面前的人，“那温医生去忙吧。” 另一头，一辆银色保姆车停在了医院停车场。高琳从车里下来，准备接许笑笑回家。 因为新戏即将开拍，即便笑笑的脚伤仍需静养，还是不得不提前出了院。 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想起什么，说：“妈，肖凯知道我在这儿，是你告诉他的吧。” “怎么了，他来看看你又没关系的咯。” 喵喵在一旁悄悄憋了憋嘴。 “妈，你是不是炒CP也炒出瘾来了？” “炒CP怎么了？有人气就行啊！而且粉丝就爱看这个，怎么？你还要逆着市场来啊！” 许笑笑叹气，既然说不通，那就都闭嘴吧。 车开到家，喵猫扶着笑笑进屋时，小声说：“我也不喜欢肖凯，假的要死。” 许笑笑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我觉得男人就应该像那位温医生一样，”喵喵冒出星星眼，“帅不帅的倒是其次，气质才最重要，对吧笑笑姐。” 某人没接话。 “当然了，人家温医生帅也是真帅，吊打十个肖凯都不成问题。” “……” “笑笑姐，温医生确实是很有型，对吧。哪像肖凯，一个大男人，油得像从锅里捞出来似的。” 许笑笑被喵喵的话彻底逗笑了，但笑过，嘴角又慢慢垮了下来。 。…… 到了六月下旬，许笑笑和肖凯的新戏就要正式开拍了，开机前，制片方办了场酒会，打算先造一波热度出去。 主要演员悉数到场，请来的各路媒体也都准备就绪。宴会厅里，许笑笑看了眼手表，盘算着还有多久可以离场。她今天说好要去看甘菊的。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酒会过半，一阵眩晕攫取了许笑笑，她惊恐的看了眼自己的酒杯，脑子里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想——失。身酒。 这念头一晃而过，她看了眼出口方向，步履虚浮地往休息室走去了。 她一进去就反锁了门，在意识越来越模糊时，拨了通电话出去。 酒店外，夜色似墨，这晚无风无月，只有夏蝉在树梢鸣叫。 一辆黑色奔驰在夜幕下疾驰，车载电话突然响了。温淮安看了眼来电号码，是个陌生的号。 “哪位？” 电话那头先是短暂的静默，就在他准备挂断时，传来了许笑笑虚软的声音，“温医生……” “许小姐？” “我给你说个地址，你能过来接我吗？” 温淮安听出她声音里的异样，沉声道：“可以。给我地址。” 十来秒后，黑色座驾在车流里掉了个头，绝尘而去。 第36章 休息室里，许笑笑浑身发烫，心里却在冒冷汗。如果她没猜错，那杯“失。身酒”是肖凯悄悄倒进杯子里的。 她瘫软在沙发上，怕自己晕睡过去，便又来到马桶前抠喉咙。但因为胃里没食物，除了几声干呕，一点东西都吐不出来。 她的感知正在一点点消褪，一分和一秒已经模糊了界限。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终于震动了。她看了一眼那个“温”字，毫不犹豫的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 “七楼……最里面的宴会厅，我在偏厅的休息室。” “等我，马上到。” 很快，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许笑笑给温淮安开门时，她心头一松，脚底一软，人就险些站不住了。 -- 第66页 “你喝酒了？” “……带我出去。” 温淮安搀住她，带人离开了酒店。 许笑笑坐到车里时，意识已经模糊了。她侧坐在椅子里，灰色礼服起了点皱。忽然，她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椅背，说：“温淮安，是你吗？” 温淮安看了她一眼，觉得那话里还有别的意思。他没接话，等着对方继续说，哪知那人话锋一转，说：“停车。” 他以为她想吐，将车停在了路边。 许笑笑茫然半晌，而后开始解安全带。 一秒。 五秒。 十秒。 咦？这东西怎么解不开？她盯着安全扣，像在探索某个未知领域。温淮安解了自己的安全带，俯身过去，又解开了她的。 那一刹，两人挨的好近，许笑笑的眼神变得魅惑起来，转瞬又有些飘忽，之后推门下了车。温淮安也一同下来，关切道：“要不要喝点水？” 许笑笑靠在车身上，目光从涣散到更涣散。 她看着他，一动没动。 突然，她伸出了手，从他颈侧一路滑到肩后，问：“是你吗？” 这举动来的猝然，温淮安心头咯噔了一下，肌肉跟着一起紧绷起来。 “许小姐——” “诶，你以前都叫我笑笑的，”许笑笑唇角微微弯起，“你忘了吗？” “以前？” 温淮安呼吸一窒。 “你要是忘了……你就不是他。” 许笑笑眼前的世界开始重叠，她脑袋偏了偏，继续：“那，你是温淮安吗？” 男人的身体绷的更紧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体温，那温度仿佛快要沸腾的水，正揉磨着他。 半晌，他薄唇微启，说：“是。” “是谁？” “温淮安。” “那你想我吗？” 许笑笑的声音很轻，轻到夜风一来就能立刻吹散。 又滞寂了一秒。 “嗯？想我吗？”她眼眶泛起一点红，眼波里有了水光，“你啊——你都不来找我，所以……我知道，你已经忘记我了。” 温淮安眸光敛起，“许小姐——” “嘘——”许笑笑用手抵住他的唇，目光涣散的更厉害了，“你以前……真的不是这样叫我的。” “笑笑？” “嗯。” “那，你跟我说说以前吧。” 路灯发出姜黄光晕，从温淮安头顶倾泻而下，他看着许笑笑的眼睛，显得深情又温柔。好像，他们是一对真正的恋人，在四目相对里，就连空气都变得缱绻了。 许笑笑点点头，又摇摇头，酒精已经完全支配了她。 “不想说吗？” 男人的声音更沉了，带着微微的共鸣。 那声音一下就钻进了对方心里，许笑笑仿佛在清醒与沉沦间艰难徘徊，又像是被人操控了开关，而后——温润的唇就贴了上去。 以前？ 哪个以前？ 她想不起来了。 日想夜想的人就在她面前不是吗？那还有什么以前。 她仰着头，渐渐收紧了手臂，在似梦似幻的意识里，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空气中涌生出燥热的东西，透着一丝奇异和绚烂。 温淮安按捺下喷发而出的冲动，他扶住对方肩头，将两人距离拉开少许，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许笑笑轻声笑了，她闭上眼，又睁开，而后又闭上。一双柔若无骨的手重新攀至男人颈后，她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里，放纵着自己，觉得这一刻美妙极了。 温淮安后脊一紧，将人圈进怀里，回应了她的吻。 夜色变得无比撩人，又无比的静谧。小路的尽头，偶尔飞过一只麻雀，小鸟在树梢上稍作停留，又鼓翼飞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淮安放开了怀里的人。她唇色潋滟，眸光缠绵，但刚刚的吻已经耗尽了她最后一丝精气。许笑笑脚下一软，再也抵抗不住酒精的威力。 。…… 翌日清晨，宿醉的人是在一阵晕眩中醒来的。许笑笑困得睁不开眼，连绵不断的震动声却不得不让她清醒过来。 她先是盯着天花板呆滞数秒，目光又无意识的向下移，再向下移—— 倏地，她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天啊！这是哪里？她低呼一声，瞬间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但人没站稳，一屁股又跌坐下去。 这一摔，彻底让她精神起来。 “嗯，好，可以。” 温淮安听到动静，握着电话从客厅里走了进来，他看到一脸茫然又惊诧的许笑笑，提前结束了电话。 “许——” 他下意识的想叫“许小姐”，昨晚的画面让他怔了怔，她说要叫她“笑笑”。 “你醒了。” “温医生？” “你昨晚喝醉了，给我打的电话。” 许笑笑头晕的厉害，她看了眼身上的礼服，昨晚酒会上的零星片段渐渐回到了脑子里。她记得自己喝了酒，但不记得打电话的事了。 突然，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床。 妈呀，她昨晚是在这人床上过的夜？ 天啦，要不要玩这么大啊！ 许笑笑的动作实在是过于明显了，温淮安看懂了对方的心思，眼里忽地蓄起了笑，淡声道：“昨晚我睡的沙发。” -- 第67页 “啊……”许笑笑扶了下额，这人不说还好，越说她越尴尬。“那个，昨晚麻烦你了，那我先走了。” “送你吧，我也要出门了。” 许笑笑逃一般就往外走，身后的人却扬起了一个无声的笑。 温淮安走到矮柜前，拿起了女士腕包，心说这姑娘看来是真不好意思了，连包都不要了。 到了车上，许笑笑从对方手里接过包包的时候，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心想这酒精真不是个好东西，太坏事儿了。 “是回家还是去哪儿？” “回家，麻烦你了。” “那给我个地址。” “你知道——” 许笑笑话至一半，收住了口。 她险些脱口而出“你知道的呀”，意识到此人非彼人，心头随即沉了下，改口说：“你知道田子坊吧，我家在那个方向。” 那一瞬，温淮安的眸色变得很深，他说知道，而后启动了车。 盛夏的阳光格外的猛，晨间就已是热浪滚滚。车里虽开着空调，某人却还是莫名的燥热。 许笑笑一想到昨晚在别人家里过的夜，脸颊就又变得滚烫。 关键，那人还是温淮安。 “许小姐。” “嗯？” “能问你个问题吗？” “嗯。” “我们，以前认识吗？” 许笑笑突然看向那张侧颜，她心头一颤，否认了。 “不认识。” 温淮安眉峰挑了下，打了个转向灯，前方是个可停靠路口，他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侧过身，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目光又深又沉。 “真的吗？” 许笑笑被人这么看着，一颗心立马乱了节奏，眼神也变得闪躲，垂眸道：“真的。” “真的？” “我……我骗你干嘛。” 温淮安突然被她气笑了，那笑里带着一点点无奈，他看着她默然片刻，随后语气放缓，说：“我一年前出过一场意外。” 副驾上的人心头又是一颤。 “因为那场意外，我的记忆力受了些影响。” “……啊。” “所以——” 车内再次静下来，温淮安看着对方，没把话说完。 静了好久。 “所以什么？”许笑笑终于抬眸，眼睛里闪着光。 “算了，没什么。” 温淮安的眼里分明还有笑意，他重新握上了方向盘，车身再次缓缓起步。 可剩下的半截话，就像那只还未落地的靴子，在挠抓着另一人的心。许笑笑想说你倒是把话说完呀，却又不敢重启这个话题。 黑色座驾重回主干道，不一会儿，一片别墅区就进入了视野。车子开进地下车库，在许笑笑家的地下室旁停稳。 温淮安侧过身，眸光有些意味深长，说：“笑笑？” “啊？” “我以前是这样叫你的吗？” 许笑笑愣怔了，她想继续否认，哪知对方根本不给她这机会，“你昨天是这么跟我说的。” “啊……我，我那不是喝醉了吗？” “不是酒后吐真言？” “那、我……我还说什么了？” 温淮安唇边扬起一个淡淡地笑，“很多。” “很多？” “嗯。” “是……么？” “而且——” 许笑笑紧张起来，“而且什么？” 她等着下半句，哪知包里的手机响了。 “那你先忙，改天再聊。” 温淮安脸上的笑更深了，他看着许笑笑浑浑噩噩的下了车，心底疑惑终于有了方向。 。…… 第37章 电话是五哥打来的，他在那头足足唠叨了五分钟，才让许笑笑插上一句话。 “啊？我昨天是提前走的？” “我还骗你不成，还是肖凯先发现的，说你人没了。” 肖凯？ 许笑笑一惊，想起了昨晚的事。她面色沉下来，“失。身酒”的事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她知道，无凭无据的事翻不出水花，于是只能先记下这笔账，以后再算。 回到家，丁桂花说笑笑你昨晚怎么没回来呀？这一问，她就又想到了温淮安家里的那张大床。她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回了房。 到了晚上，许笑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颗心似乎被人悬了起来。 心神不宁，一来是因为温淮安，二来还有甘菊。 昨晚是她约甘菊见面的，没想到自己却爽了约。但她今天打甘菊的电话又打不通了，心头隐隐有些担忧。 手机在许笑笑的手里一会儿开屏，一会儿熄屏，一会儿忧虑甘菊的事，一会儿又浮现出温淮安的脸。 她脑子里好像塞了团浆糊，总觉得有许多思绪没理清。 尤其，是温淮安早上说的那些话。 他说她承认了两人之前就认识，还说她昨晚说了许多话。一想到自己有可能真说漏嘴了，她就愈发的坐立不安。 要不，再探探那人口风？ 嗯，就这么决定了！ 许笑笑尝试着用温淮安的手机号去搜微信号，没想到还真搜到了。但当她看清那人头像时，心口突然就被什么扎了一下。 她看着那张蓝黑色的星空图，沉默着发了条验证信息过去：【温医生，我是许笑笑】很快，对方就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且先发了条信息过来：【还没睡觉？】许：【睡不着】 -- 第68页 温：【有心事？】 许：【你早上的话还没说完……】 那头，温淮安轻轻笑了。 他迟疑须臾，回复说：【你絮叨了半天拍电影的事】 哈？就这？ 许：【我一直在说工作的事？】 温：【是】 好险好险，原来是虚惊一场，许笑笑想。那她可以安心睡觉了。 她发了个小兔子说晚安的表情包过去，对方也回了句“晚安”。她一愣，时间与空间都像是重叠了。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整座城市像一头安睡了的巨兽。巨兽头顶是大而圆的月亮，月光笼罩着一切，楼宇、街巷、草木，以及滚滚红尘中的男男女女。 许笑笑盯着对话框微微走神，而后关了手机。 她来到露台，看着那轮圆月，忽然就想到了那上面的环形山。 想到第一次去那人家里的情景，想到他的那台望远镜，他的家人，还有他养的那只猫。 想着想着，那个困扰她的问题就又来了。 想他吗？想。 还想在一起吗？不知道。 书里说，懦弱的人既不可耻，也不可悲，唯一的问题，只有遗憾。她忘了是哪本书写的，只觉得写这句话的人，大抵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 许笑笑前天醉酒，昨夜失眠，今早一觉醒来太阳已经晒到了屁股。她人还睡眼惺忪，手机已经先工作了，拿起一看，是喵喵的电话。 “笑笑姐，你又上热搜了。” “怎么了？” “嗯……你自己上微博看看吧。” 许笑笑打开电脑，两人还保持着通话状态，喵喵用见怪不怪的口吻说：“那些媒体也真是够闲的。” 笑笑听喵喵那语气，便觉得肯定又是小题大做的事，正想着，就在热搜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写的是：“许笑笑疑似恋情曝光”。 WHAT？ 她点进去一看，这不是她昨天早晨和温淮安在停车场的照片吗？从两人一同上车，到驱车离开，照片组成了一个九宫格。不过图片画质很渣，尤其是距离镜头更远的温淮安，几乎就看不清长相。 但发文内容称，许笑笑在一男性友人家过夜云云，通篇都在做关系引导。 她尬笑两声，“嗯嗯，是够闲的，就是一普通朋友。” 一小时后，五哥安排工作室发了一篇官方声明，表示所谓的新恋情纯属误会，让大家不要做过多猜想。 本以为这事儿就此翻篇了，热搜也下了，但许笑笑本人和她的团队都没料到，一场巨大的舆论风暴到了山雨欲来的时刻。 下午两点。 噔噔蹬—— 幽深走道里，传来一阵急促匆忙的脚步声。鞋跟落地的声音又快又沉，简直有种刻不容缓的势头。 直到一扇玻璃门跃入眼帘，脚步声戛然而止，那人将会议室的门一把推开，说：“五哥！快看热搜！” 里面的人正在开会，所有人同时看向门口，“怎么了？”那人看了眼许笑笑，欲言又止，说：“那个……许小姐又上热搜了。” 会议被突然打断，五哥蹙了下眉，其余人和他一样，都拿起手机打开了微博。 进入热搜榜，许笑笑的名字赫然被挂到了榜首，标题是：“许笑笑热。吻视频”。 这是什么鬼？ 又是哪家无良媒体发疯了吗？ 许笑笑没好气的点进去，数秒后，整个人跟被雷劈了一样。她脑子里嗡嗡作响，瞳孔深处除了震悚还是震悚。 不止是她，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惊呆了。喵喵的嘴张的最大，她偷偷看了眼坐她旁边的人，再看看手机里的内容，她的脸红的比当事人还要快。 五哥清了清嗓子，跟那人说：“你们公关部先等一下，一会儿等我通知。”言毕，他又看向其他人，宣布会议暂停，只让笑笑留下。 一群人窃窃私语的往外走，喵喵走在最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许笑笑，心说我滴姐啊，你咋还玩起了地下情呢？你不用这么时髦呀好么。 人都走完，五哥点了根烟，他等着当事人先开口。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许笑笑双手扶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半小时前，一名旅游主播像往常一样，在某短视频平台上更新了一条视频。主播是个老外，视频内容分享的是自己在上海的所见所感。 原本一切如常，但这条视频里出现了一对“情侣”。 夜色中，女人的手先是勾住男人的颈项，而后主动献吻，接着是缠绵拥吻。一盏路灯为这耳鬓厮磨的一刻平添了不少情致。 看得出，这对男女是无意间被拍进去的，但有网友将那几秒钟的画面，截成了好几张GIF动图，发到了微博，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个女的长得很像许笑笑啊！” 就这一句话，成了热搜事件的导火索。 随着观看人数的增多，越来越多的人留言说这女的看着还真是许笑笑啊！然而几分钟后，舆论就从这人是不是许笑笑，变成了“许笑笑是渣女”。 网友甲说：【许笑笑的白莲花人设翻车了吧！一边和男性友人过夜，一边又和另一人打啵儿，偶买噶！】网友乙接着说：【她不是还和肖凯炒CP嘛，我的天啊，真是渣女！（翻白眼表情包）】不过在众多的谴责与调侃声中，有一部分网友的谈论重点，是和许笑笑热吻的那个男人。 -- 第69页 “你们别说，这男的看着好有型啊！（比心比心比心）” “虽然画质有点渣，但看得出这男的颜值好高啊。” “我觉得这男人看着许笑笑的样子好深情啊啊啊啊啊——” 类似这样的留言开始层出不穷。 一共四张截图，被不少网友扒成了一篇小作文。尤其第一张，温淮安与许笑笑四目相对，拍摄视角是两人的侧面，就像网友说的，被定格起来的那一瞬，两人看着十分缠绵。 吃瓜群众倒是讨论的开心了，许笑笑却在血液倒灌。 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酒会那天发生的事。因为那身浅灰色礼服，是她亲自选的衣服。 但是，她对视频里发生的事却完！完！全！全！没！印！象！ 没印象也就算了，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她竟然还是索吻的那一方！ 完了—— 完了完了—— 许笑笑再不敢细想，恨不得原地消失。 “笑笑，”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回应的五哥，终于坐不住了，问：“这人是谁？” “我不想说。” “你们在谈恋爱？” “没有……” 五哥闭上了眼，又徐徐睁开，“一夜情？” “当然不是！” 许笑笑的脸更红了，“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那天……我那天喝醉了。” “你说你朋友提前接你走了，就是那人？” “五哥，这事你让我先静一静，我晚点联系你。” 许笑笑没法给人剖析自己那晚的心态、状况和处境，她一想到自己索吻的画面，就只剩难堪，无比的难堪。她给老王打了个电话，火速离开了公司。 从公司到家里，她的手机就像台按摩仪，震个不停。但她一通都不想接，二十来通未接来电，全是高女士的。她心想还好她妈妈最近不在上海，否则铁定有得闹了。 卧室里，瞳孔仍在地震的人，正呆坐在沙发上。 许笑笑仔细回忆了那晚的情形，最后的印象是上了那人的车，再后来就是从他家醒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她真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 突然，她想到了那人送她回家时说的话。 他说“我们，以前认识吗？”，又说“笑笑？我以前是这样叫你的吗？”最后还说，她那晚酒后说了很多话。 许笑笑的一颗心变得五味杂陈，她好像将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 舆论还在不断发酵，因为许笑笑的微博毫无动静，许多网友就大骂她白莲花人设翻车了，心虚了，还有好多人@她，让她出来解释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渣女。 舆论变得一边倒，一方面是许笑笑的团队还没给出对策，另一方面，是有推手在幕后兴风作浪。 例如她的竞争对手，又例如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姐姐——许雪。 到了薄暮时分，开始有网友喊话让许笑笑退圈，说是私德不检点的人不配当明星。五哥终于坐不住了，许笑笑明天就要进剧组拍新戏，这个时候怎么能出岔子。 办公室里，整个公关团队都还在等当事人的一个说法，大家问五哥还等不等？他说不等了，操起手机就要往外打。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说等等！大家快看最新的热搜！ 第38章 五哥刷新了热搜榜，第一条竟然变成了：“许笑笑男友现身”。 他点进去一看，是一个用户名为“W”的人，发了一条微博，写道：“许笑笑并非大家口中私德不检点的人，因为两篇爆料里的“男性友人”是同一人。那人是我，我是她男友。” 五哥看完点了根烟，眉毛挑的老高，而后笑了。 心说一个素人，热搜榜说上就上，那必然是花过银子了，还是价格不菲的那种。看来这人对我们家笑笑啊，是真用心了。 果然，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不再是一边倒的局面了。有网友眼尖，说你们看，视频截图里的车，和早上那个爆料里拍到的车，是一样的耶！还真是同一个人啊！ 吃瓜群众开始冷静下来，先前嚷嚷着“私德不检点”的人，也都渐渐没了声音。 而此时此刻的许笑笑，还不知道舆论已经转了风向。 就在她束手无策时，手机又开始震动了。她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打算将电话调成静音模式，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竟然是“温淮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接吗？还是算了。 许笑笑一想到索吻的画面，就尴尬症上身。关键，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那人。她一狠心，掐了电话。 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不想看。 嗡——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许笑笑焦躁的揉了揉脑袋，还是给屏幕解了锁。然后，她就看到了两条微信。 温：【在家吗？】 温：【我在你家地下车库】 她绝望的闭上了眼，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墨菲定律吗…… 五分钟后，许笑笑在地下车库，见到了她的“微博男友”。 她从电梯出来时，那人一身白衬衫，黑西裤，清清爽爽，从从容容的站在车门边等她了。地下车库的光带着些斑驳感，光影交错中，那人的眼神却格外的亮。 她走过去，眸光飘忽不定，担心站在这儿又被人拍，于是说：“要不，我们进去聊吧。” -- 第70页 “好。” 两人进了笑笑家的负一层，这层空间平时用的少，算是半个储物区。门一关，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就涌向了许笑笑。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她既没想好该怎么说，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说。 思忖间，温淮安先开口了。 “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问题吗？” “嗯。” “那，我现在再问一次，我们以前认识吗？” 空气再次凝结了。 许笑笑既不回答，也不看他，只将脑袋埋的低低地，目光只敢在鞋尖处打转。而地下室的静谧，又放大了沉默带来的无措感。 见她不说话，温淮安唇角扬起一个无声的笑，他微微俯身，用几乎宠溺的口吻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许笑笑抬眸，两人目光撞到了一起，她又迅速垂下了眼。 “许笑笑。” “嗯。” “我……”温淮安稍顿，才道：“我以前是做什么混蛋事儿了吗？” 对方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那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你不也没认出我吗？”某人说了句气话。 温淮安简直被气笑了，他指了指脑侧，“我这里还有一小块积血，是它没让我认出来。” “啊？” 四目相对，他点点头，而后话锋一转，“对了，做女明星也是可以谈恋爱的吧。” “当然。” 许笑笑心说这人思维过于跳脱了吧，怎么想一出问一出？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温淮安的瞳仁里有情绪在不断蔓延。那种眸光含着克制，却直抵人心。许笑笑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数秒后，她渐渐回过味来。 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一出内心戏还未唱完，对方已经开了口： “那做我女朋友吧。” 温淮安的声音里藏着笑，语气却十分诚挚。 谈恋爱？ 许笑笑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她没想到才短短数日，两人的关系会发生如此巨大的改变。 本来，他只是甘菊的主治医生，而她，也只是他众多病患中的一个亲友而已。 温淮安见她脸红了，语塞了，于是半开玩笑的说：“况且，现在网友们都看过那视频了。” 言下之意就是，把谈恋爱这事坐实，不好么。 这人不提还好，一提及视频，许笑笑就面红耳赤的更厉害了，她想说那是自己喝醉了呀，没等到开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暧昧不明的思绪被人为切断，她像是露出水面得以呼吸的鲸，有一瞬的解脱感。 来电显示是“甘菊”。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歇斯底里的嚎哭声，“笑笑……我……我太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许笑笑直觉不好，连忙问：“阿菊，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甘菊只一个劲的哭，哭里夹杂着含糊不清的话，几秒后，电话里出现忙音，也不知是那头主动挂了，还是发生了什么。 “温医生……” “我听到了。” 两分钟后，许笑笑坐上了温淮安的车。原本尴尬到无以复加的人，被刚刚那通电话解救了。 两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这里是个六层楼的老小区，是王涛和甘菊同居了大半年的家。许笑笑敲了半天的门，里面却没动静，她心里慌得很，担心甘菊会做傻事。 她又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说：“温医生，里面没动静，会不会出事了？” 温淮安看了眼门锁，是最老式的那种，沉声道：“你确定甘菊不在别的地方？” “确定，她已经很久没工作了。” “站到我身后来。” 许笑笑退到他身后。温淮安回头看了眼，拉住她的胳膊又往旁边带了带，让她站的更远了点。 随后，只见他长腿一抬，嘭的一下，又是一下，门锁哐啷一声，松开了大半截。他握住锁头用力一扯，门就被打开了。 屋子里安静的有些诡异，许笑笑冲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卧室里躺着个人，她跑进去一看，脑袋先是一阵眩晕，而后满眼的血，让她心跳停了半拍。 半小时后，企图用安眠药和割腕的方式结束生命的甘菊，被送到了温淮安工作的医院。 病房外，许笑笑脸色苍白的坐在长椅上。散落在地上的药粒，以及那只垂挂在床沿边的手，不断的在她脑子里闪现出来。 她有些自责，如果能早一点去看甘菊，事情或许不会到这个地步。 “笑笑，这不是你的问题。”温淮安在她身边坐下，安慰道：“她生病了，而这个病，就会让她产生轻生的念头。” 许笑笑说道理都明白，就是心里觉得难受。两人正说着话，远远走来一个身影，她抬头一看，是王涛来了。 他面色很差，整个人看着瘦了一圈。在问了甘菊的情况后，王涛的神色有些支吾其词。温淮安看出这人是想和许笑笑单独谈，找了个借口先回了办公室。 “王涛，你有话就直说吧。” “我有点累了，笑笑。” 许笑笑脸上闪过一瞬恍然，她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你要和阿甘分手吗？” “我真的累了，”王涛垂着脑袋长长吐了一口气，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每天在公司累的像个狗，回家还是面对喜怒无常的另一半，你也知道，甘菊因为这个病已经好久没工作了，我每个月要付房租、水电煤气费、伙食费，还车贷……我感觉我每天一睁开眼就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机器，我受不了了，我累了，真的累了……” -- 第71页 许笑笑看着王涛身上皱巴巴的衬衣，默然片刻，轻声说：“我理解，真的。” 她完全能理解他的状态，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有说不的权利。只是，她的胸口依旧像被什么堵住一样难受。 或许，这就是人在面对宿命时的无力感。 “如果你想分手，也等甘菊出了院再说，可以吗？” 王涛看了眼许笑笑，暮气沉沉的垂下了头。 沉默了很久后，他点点头，说当然，那当然。言毕，又是一阵沉默。 “那我先走了。” “啊？”许笑笑楞了下，“甘菊……应该快醒了……” “公司里还有事，甘菊……谢谢你了。” 王涛说话的时候，全程垂着头，说完，毅然决然的离开了。 甘菊洗胃后，一直还处于昏迷中，许笑笑哪儿也不想去，就在病房里陪着。不一会儿，进来一位医生，她抬头一看，心说是她。 李哓玉也认出了许笑笑，她走过去，打起招呼：“是许小姐吧。” “是。” “温医生现在在看诊，有什么需求可以跟我说，我姓李，是甘菊的管床医生。” 许笑笑一听这人是阿菊的管床医生，一股脑的问了好多问题。李晓玉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言谈间，她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给了个建议：“这样吧，你要不加我微信，之后有什么事在微信里问我也可以。” “那太好了，谢谢啊。” 两人加了微信，李晓玉又大致说了下甘菊的情况和后续治疗计划，就离开了。病房又恢复了安静，许笑笑看着甘菊消瘦的脸，脑中是短暂的空白。 她既不想上网，更不愿开手机，一方面是心里惦记着甘菊醒来后的事，一方面害怕又在新闻里看见自己热。吻的那条视频。 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挺好奇，五哥和她妈妈都没给她打电话了，公关部是替她把这事解决了？ 就在许笑笑盼星星盼月亮希望这事下热搜时，五哥正在和高琳通电话。 “我现在真是火大的要死，她现在连我电话都不接了！”高琳人在外地，打不通笑笑的电话，只能打给五哥。 “琳姐，其实我觉得吧，笑笑也大了，说实在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五哥吸了口烟，又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而且你看，那个时间段，那个排位的热搜，是个什么价，你是知道的，那人为了笑笑，很舍得哦。” 果然，这一语双关的话一下就点中了高琳的命门。热搜上的那条澄清，一，说明那人经济条件肯定不差；二，那人对笑笑很上心。 “算了算了，我也懒得管了。”许母的语气一下就软了下来，“这事先看看再说吧。” 。…… 天色渐渐暗了，许笑笑的新戏明早开拍，所以她没法一直留在医院里。温淮安说你放心去拍戏吧，甘菊在这里你不用担心。 他送她到了电梯口，正好有部电梯停着，许笑笑走进去，轻声说：“今天多亏了你，谢谢了。” 温淮安看着她，眸色清亮又深沉。电梯门缓缓合拢，他却用手挡住了，说：“你今天其实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什么问题？” 第39章 许笑笑装傻，温淮安却轻轻笑了。 “那我再提醒你一次？” “哎呀……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先走了。” 她话音还没落呢，已经迫不及待的按了关门键。她知道假如再转回这个话题，就又要脸红了。 电梯外的人温柔的笑着，看着金属门渐渐合拢，这才离去。 司机老王已经到了停车场，见到许笑笑时，说甘小姐情况还好吧？笑笑说不太好，他摇了摇头，说讲句心里话啊，我第一次看见甘小姐，就觉得她有些苦相，这人啊，有时真是不得不信命。 许笑笑脚底一顿，本就五味杂陈的心，被这话弄得更不是滋味了。 。…… 次日清早，太阳才刚冒了个头，剧组一行人就已集结完毕。 开机仪式定在了早上八点十八分，红绒布、关帝像、香炉和贡品一一准备就绪，时间一到，主创人员依次上香拜神开红布，这戏就算正式开机了。 灯光、摄像、服化，所有人都忙起来，化妆间里，许笑笑一边做造型，一边还在默背台词。 “笑笑姐，我这边再给你多固定两个发夹，这样不扯头发吧？” 说话的人叫Cary，是许笑笑团队新招的化妆师。他和笑笑同龄，但一直都姐啊姐的这么叫，是个话多、嘴甜的人。 “Cary，你就叫我笑笑吧，大家都这么叫，没事。” Cary说行，那我就和大伙儿一样了。许笑笑从镜子里看着他，恍惚中，仿佛又看到了猛仔。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天她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想起猛仔第一次给她化妆时的拘谨，想起甘菊第一次在她面前哭鼻子时的窘态，还想起，她第一次认识温淮安时的场景。 思忖间，她的余光里晃过一个身影，回神一看，是肖凯。 “笑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怎么了？” “我们两的吻戏，能不能不玩儿借位了。” “为什么？” “演起来不逼真啊，没有信念感啊！” 我去你的信念感—— 许笑笑都不想拿正眼瞧他，说：“抱歉啊，吻戏这一条我是写进合同里的，我只拍借位，不来真的。” -- 第72页 Cary做发型的手顿了顿，心说这许笑笑是真酷，合作过的一线里，她属最牛。逼的。 肖凯被怼的有些下不来台，干笑两声，说行吧行吧，我也就是来和你商量看看。 他走后，许笑笑的造型也做完了，Cary在一旁收拾东西，喵喵凑到跟前来，小声说：“这人可真搞笑，他也不怕我姐夫哥来揍他！” “嗯？什么姐夫哥？”许笑笑听的有些懵。 “你男朋友呀。”喵喵瞥了眼身后的Cary，把音量压的更低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许笑笑现在是个名花有主的人，但她本人确实还不知道。 作孽额…… 许笑笑一愣，手上的咖啡差点洒出来。 “笑笑姐，你也真是，怎么谈个恋爱还瞒着我呢。”喵喵嘟了嘟嘴，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啊，我觉得你男朋友好man哦！真的！” “啊？” “就是这个呀，”喵喵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我就知道你后来没上微博，昨天一下子冒出好多水军，都在刷评，说你私德怎么怎么的，要求你退圈。” 喵喵说着又点开了那个用户名为“W”的微博，继续道：“后来你男朋友就发了这一条，那些人才闭嘴了。” 许笑笑垂眸一看，咦？等等！这人写的什么？？？！！！ “许笑笑并非大家口中私德不检点的人，因为两篇爆料里的“男性友人”是同一人。那人是我，我是她男友。” 她简直倒吸一口气，喵喵还在一旁继续，“诶对了，我那天看到截图时，就觉得你男朋友和温医生长得好像啊，你说是不是巧了！” 许笑笑眼前又是一黑，心说那可不是嘛。 “诶！等等！”一直絮絮不休的喵喵，蓦地住口，她嘴巴突然张成了一个“O”形，激动之余又必须控制着音量，说：“天啦！天啦天啦天啦！！！那人不会就是温医生吧！” 许笑笑觉得脑袋快炸了，但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喵喵看着她，两人大眼瞪小眼，像一对捧哏和逗哏。门外有人喊了一嗓子，说：“笑笑姐，到你这一场了。” “哦，好！” 许笑笑二话不说，立马起身，喵喵在一边乐了，心说妈妈呀还真被我猜对了耶！ 因为心里装着事，笑笑的第一个镜头NG了好几遍，导演说笑笑你今天状态有些散啊，她心里慌了下，发现满脑子都是微博里的那句话：“我是她男友”。 到了下午，许笑笑有个镜头需要吊威亚，拍摄前人就已经吊到了半空做准备，喵喵给她比划手势，意思是她的手机响了，笑笑用唇语说“你来接”，喵喵看了眼来电号码，是个座机，接起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笑笑。” “啊，不好意思，许笑笑在忙，请问是哪位？” “那我晚点再打给她，谢谢。” 对方正要挂电话，喵喵突然说了句：“等等！你是温医生吗？” “你是？” “啊，真是温医生啊，我是喵喵，还记得我吗？” 那边传来一声轻浅的笑，说：“记得。” 喵喵也笑起来，压低音量说：“温医生，你有空就来剧组探班呀！” “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你来的话，笑笑姐肯定很开心的。” 那边又是一声浅浅地笑。 “喵喵，麻烦你跟笑笑说一下，甘小姐的情况不是很好，一直说要见她。” “嗯嗯，我一会儿转告她。” 这天收工时天已经黑了，剧组前期在佘山取景，许笑笑赶往医院时已是深夜。车上，她看了看表，说：“王叔，一会儿到了你就下班吧，我自己叫车回去。” “没事，你叫车我不放心。” “下班吧王叔，我还要陪甘菊一会儿，你就不用跟着耗时间了。” 到了医院，许笑笑便直奔甘菊的病房，推门进去一看，李医生也在。那人头一抬，脸上露出一个非常职业化的笑容。 李哓玉走过去，示意两人到门外聊。 许笑笑还来不及看不清甘菊，就又退了出来。李哓玉轻轻带上门，说：“甘菊的情绪还是不太稳定，今天一直在哭。” “那她今天肯吃药了吗？” “吃是吃了，就是——”话至一半，走廊里传来脚步声，两人同时看过去，是温淮安。 这么晚了，笑笑以为他早下班了，没想到这人还在，一身白大褂，看起来依旧是清清爽爽，精神奕奕的样子。 “笑笑。” “温医生。” 许笑笑一看到他，心跳就莫名的快了，只见温淮安和李哓玉说：“下班吧，今天辛苦了。” 李哓玉说好，离开时，眼里虽带着笑，眼神却有些莫名的意味。 “笑笑，甘菊的男朋友是叫王涛吗？” “嗯。” “她今天一直在问王涛为什么没来，而且……”温淮安顿了顿，语气有些沉：“感觉她还有轻生的念头，你能联系上她家人的话，最好联系一下。” 许笑笑说好，但她的心情更沉了，如果没猜错，王涛是不会再来了。 她进了病房，甘菊一看到她就又哭了。和之前不同的是，她不再嚎啕大哭，不再歇斯底里，而是无声无息的淌泪。 许笑笑当晚就联系上了甘菊的家人，说明情况后，甘菊母亲连夜就赶往了上海。笑笑给甘妈妈安排了酒店，三天后，甘菊被接回了老家。 -- 第73页 所有的决定，都成了无奈之中的最佳选择。 临出院前，甘菊母亲拉着许笑笑的手，一边流泪一边感伤：“我之前就觉得阿菊不对劲了，没想到……是这个样子啊！还有那个王涛，本来都说要和阿菊回老家看我们了，真是没想到啊……” “阿姨，甘菊一定能好起来的，这位温医生也在帮着联系当地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了，她一定能好起来的，我们要有信心。” 许笑笑给母女两买了机票，送她们上了飞机，而后联系了王涛。 王涛说甘菊的东西我都打包整理好了，笑笑说那我给你个地址，麻烦你快递到她老家，快递的费用我先转给你。王涛沉默良久，说不用了，这是他最后能为甘菊做的一点小事。 甘菊回到老家的第二天，温淮安也辗转托人联系到了当地一位非常有名的精神科医生，就在大家都在加油鼓劲时，噩耗还是传来了。 那天也是个深夜，许笑笑从剧组出来，在回家的路上闭眼小憩。手机震了一下，她明明有些乏，但还是睁眼给手机解了锁，然后，她就看到了甘菊母亲发来的一条信息。 就四个字：“阿菊走了”。 她先是一惊，情绪达到某个峰值后，眼泪接着就不由自主的淌下来了。 许笑笑一言不发的回到了家，丁桂花见她眼睛红红的，颇为诧异。想要上前问两句，又觉得不合适，眼见着人上了楼。 她走到转角处，又向下望去，说：“丁姨。” “诶，怎么了？” “你昨天去龙华寺了吗？” “去了去了，给甘小姐求的平安符我放你书桌上了。” 第40章 许笑笑呆滞半晌，轻轻“哦”了声，说好，辛苦了。她转身继续往上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就落了下来。 她进了房间，思绪空白许久后，给温淮安发了条微信：【温医生，甘菊走了】甘菊的葬礼定在了六月的最后一天。 出殡前一日，微博热搜榜的其中一条是：“昔日女星坠楼身亡”。那个曾经怀揣梦想、期盼有朝一日也能上新闻上热搜上头条的女孩，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实现了心愿。 但互联网是残酷的，看客更是健忘的，这条新闻的热度仅仅维持了两小时，就被其他娱乐话题给淹没掉了。 许笑笑和温淮安抵达甘菊老家时，清晨的太阳正炙烤着一切。这座城市被冠以火炉，但笑笑的掌心却一直是凉的。 得知甘菊去世的那天，温淮安在电话里问她，说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许笑笑哽咽着说：“阿菊妈妈说她是从楼上跳下来的，说走的样子特别不体面，说我如果害怕，就不用去参加葬礼了。” 那边沉默了会，声音比往常柔和许多：“那你会怕吗？” 许笑笑终于哭出声，她其实很怕，怕目睹一个样貌骇人的甘菊，更怕身边的人接二连三的走掉。 “如果怕的话，我陪你去吧。” 就这样，两人来到了甘菊的家乡。 葬礼特别简单，甘菊的父亲早年就去世了，家里只有妈妈和一个正在上大学的妹妹。许笑笑在瞻仰遗容的那刻，呼吸都在发着颤，温淮安拉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带到了身旁。 仪式结束后，笑笑给甘妈妈送了一笔钱，和温淮安回了酒店。 两人的房间挨在一起，她开门的时候，手上动作滞了下，眼眶红红地说：“温医生，你能喝酒吗？” “想喝酒？” “突然就想喝了。” 温淮安眼里有一瞬了然，说：“好。” 两人进了客房，许笑笑让服务员送了支红酒过来。她倒好酒，就窝进了沙发里，声音里带着乏意：“谢谢你陪我。” 温淮安在对侧的沙发上坐下，两人面前的酒都一动未动，他知道，她只是单纯的需要人陪。 “你和甘菊认识很多年了吗？”他试图让她说说话，不要让情绪郁结起来。 “五、六年了吧。” 她和甘菊因戏结识，五、六年的时间谈不上多长，但在娱乐圈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能有一段这样的友谊已实属不易。 她想起甘菊很多年前问她的一句话，说，笑笑，你说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啊？她说，老了就肯定在打老年麻将呗！然后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她又想起猛仔，有次三人在家吃火锅，猛仔说我以后要是不做这一行了，就开个火锅店。 甘菊问，那我和笑笑去你的店，是个什么折扣啊？猛仔说，我这火锅店要是开在上海呢，你两就可怜可怜我，别问我要折扣，要是开在东北老家，我给你两畅吃畅喝外加二人转门票两张。 往昔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许笑笑的脑子里一一闪过，她突然抬眸，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看向温淮安。 那一眼，似乎饱含了无数种情绪，对方眉峰轻挑了下，“怎么了？” 酒店客房的空调很足，仿佛在和窗外骄阳对峙。许笑笑却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她小心翼翼地问：“温医生……能说说你的那次意外吗？” 这问题来的猝然，温淮安眸光偏了偏，像是在回忆，“其实，意外发生的过程我并没有印象。” 听者心跳渐快，瞳孔深处溢出紧张。 “我昏迷了有一周，所以所有的事，都是我醒来后别人告诉我的。” -- 第74页 “那是什么意外呢？” “坠海。” “坠海？”许笑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温淮安的身体突然往前倾了倾，话锋一转：“其实，相比起我的那起意外，我更好奇我们之间的事。” 对方又是一愣，眼神再次飘忽起来。 “不过你不用有负担，”他的神情很认真，语气却是松弛的，“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 许笑笑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午后的阳光在地上打出一道光痕，那光似乎也照进了她心里。 。…… 一晃眼，就到了七月。 上海的夏天，是热中伴着潮，尤其梅雨季一到，空气中是真的能拧出水，许多人家的卫生间墙壁都在这个时节里淌着汗。好在许笑笑所在的剧组已经去了横店，虽然横店也热，但至少没那么潮。 就像人生这条路，大差不差的境况，也有高低左右之分。 甘菊的去世虽说让许笑笑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拍戏的日子是忙碌而疲惫的，人一乏，许多情绪也就变得后知后觉，甚至麻木漠然了。 她和温淮安从甘菊老家回了上海后，两人的关系就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他们会互发微信，但频率谈不上高。加之笑笑来了横店后，剧组就开始赶进度，她能自由支配的时间就更少了，常常是她看到对方信息的时候，距离发信息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天。 在一个连轴转的傍晚，Cary一边帮许笑笑换造型，一边和她聊天。 聊什么，聊鬼故事。 因为笑笑实在是困得有些难受了。 她说Cary，你不是说你们老家有很多鬼怪传说吗？说个最吓人的，快帮我提提神。Cary说你早说啊，我是从小听这个听大的，话说啊有一年立冬吧啦吧啦—— 许笑笑很想专心听，但瞌睡上了头，眼皮就不听使唤。她说喵喵还是把我手机拿来吧，鬼故事也不顶用了。 接着她就刷起了手机。 微博是最不爱看的，于是就习惯性的点开了微信。突然，朋友圈里有条内容让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先前还昏昏欲睡的脑袋顿时就清醒了。 那条朋友圈的内容是：“今天到淮安哥家里吃顿好的（一个胜利手势的表情图）”，然后还配了一张照片。 许笑笑点开放大看，李医生坐在餐桌前，巧笑嫣然，对着镜头比了个剪刀手。和她印象中穿白大褂时的样子迥然不同。镜头角度有些斜，一看就是自拍的。 画面里，不仅有李医生，有一桌菜，她还注意到画面的边缘，有一只手。 那只手轻握高脚杯，骨结清晰、挺直修长，是她熟悉的一双手。 原来他们不仅是同事，还有别的关系。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李医生时，她对他的称呼是“淮安哥”。 思绪有一霎的飘忽，许笑笑回过神，默默退出了微信。发现刚刚那股瞌睡劲，早就消失无踪了。 室外，横店的太阳热的灼人，而上海，却已经下起了雨。 位于市中心的某套大平层里，巨大的江景阳台正在接受雨水的洗涤。雨声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屋内的人一边吃饭，一边在抱怨这潮湿的天气。 “哎哟，你就是没男朋友，恋爱快点谈起来呀，个么雨天也就变浪漫了呀！” 说话的人是李哓玉的婶婶，李力的妈妈。 李哓玉刚刚说了句梅雨天最烦人，然后就被花式催婚了。她害起羞来，低头吃菜的同时悄悄看了眼隔了两个位子的温淮安。 “还有李力！”李母继续道：“你也是老大不小了，一天天的没个正型！一提结婚就跟要了命似的！” “哦哟，我们家淮安也是的呀，”温淮安的母亲接话了，“之前嘛一说到个人问题就说忙，现在好了，他爸爸把医院给他管了，更忙了！我看啊连谈找对象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力在一旁呲的笑出声，他看了眼温淮安，见那人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更想笑了。 梅雨季节的雨，来的快也走的快，一顿饭结束，雨也停了。 客厅里，李哓玉陪着婶婶和温母一道看起了电视，温父回了书房，李力烟瘾犯了，温淮安则陪着他来到了阳台。 “诶，你和你的大明星女朋友到哪一步了？”李力笑的贼兮兮，“被拍到的那晚，属于前戏还是终局？” 温淮安乜了他一眼，压根儿就没接这话，只说：“微博那事谢谢了。” “哎哟，微博嘛，就是那些套路。” 话说在温淮安的世界里，根本就搞不清微博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看新闻的？还是用来网络社交的？他完全不关心，所以既没有账号，也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直到那次李力把微博上，喊着让许笑笑退圈的评论截图发给他看，他这才意识到笑笑遇到公关危机了。 他问李力，你们搞传媒的，遇到这种事都怎么处理？ 李力用手比了个“2”，说：“就两字——砸钱。” “具体点。” “先把钱砸下去买个热搜榜，只要内容匹配的好，什么事都能给你反转过来。” 温淮安沉思了会，说知道了。于是，就有了后面热搜澄清的那件事。 阳台上，李力还在吞云吐雾，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又笑起来，“我一直觉得我妈在催婚方面有过人之处，我今天发现你妈妈催婚催的也挺狠啊，你跟许笑笑的事你打算跟家里人说不？” -- 第75页 温淮安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他，李力哈哈大笑，说懂了懂了，你这微博男友的身份就是虚张声势，完全是给人公关用的。 不过调侃归调侃，李力的话却都说在了点上，温淮安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人，自然也心如明镜。 虽然单身至今，但在处理成年男女的事情上，他还是知道分寸的。情感这东西，强求不来，强求势必会委屈，委屈会心生怨恨，这就相当于开局就走了歧途，使多大的劲都是错的。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八月，依旧暑气熏天，也依旧平静如水。 但水下涌动的暗流，却在暗暗蓄力了。 第41章 这天温淮安回到自己的公寓，临睡前接了个工作电话，结束后手机没放稳从床头柜上掉了下来，他起身去捡，忽然在床底看到一个闪着光泽的东西。 他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根钻石手链。 还是条女士手链？ 。…… 次日清晨，许笑笑刚化完妆，喵喵将手机递过来，说：“笑笑姐，手机震了。”她打开一看，表情出现一丝细微的变化。 温淮安：【笑笑，你的东西落在我家了】 手机紧接着又震动了下，一张照片显示出来。许笑笑点开一看，诶，这不是她前段时间遗失的手链吗？ 有个场景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她蓦然想起来，这是她在开机酒会上戴的手链——好吧，她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落在温淮安的家里了。 许：【嗯嗯，是我的】 隔了一会儿。 温：【周末给你送过来吧】 许笑笑手上一怔，他要送到横店来？为了一根手链？还是周末，周末不是七夕吗？这信息来的有些出乎意料，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某人眼里酝起了笑意，回复：【方便吗？改天去你那儿拿也行】矜持还是要矜持一下的。 温淮安：【方便】 许笑笑唇角扬的更高了，【那谢谢了】 关了手机，她忽然对喵喵说：“喵喵，你去订点下午茶，整个剧组的。” “呀！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嗯。” “能说吗？” “不能。” 喵喵嘟着嘴“啧啧啧”了半天，说：“我知道了！那肯定是跟温医生有关的！” 笑笑：“……” 。…… 到了周末。 头一天晚上温淮安给许笑笑发了条微信，说第二天一早自驾出发，大概中午左右可以到横店。 许笑笑是半夜才看到的这条信息，连忙回复说：【好的，我这边具体位置是XXXX，你到了打我电话，我让喵喵出来接你】想了想，她又补了条：【153XXXXXXXX，这是喵喵的手机号，万一打不通我的，可以直接联系她】又隔了会儿。 她在微信表情包里，点到那个小兔子说晚安的图片，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发出去。已经凌晨一点了，发这个好像有点多余了呢。 次日一早，许笑笑在做造型时，叫来了喵喵，语气强装镇定：“喵喵，今天温医生会过来。” “真的呀！怪不得——”喵喵看了眼Cary，放平了音量，“怪不得我觉得你又变美了呢。” Cary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懂，他抿嘴憋笑，手上的动作还是利索的。 许笑笑继续装淡定，眼睛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他大概中午到，我把你的手机号也给他了，到时候你去接他一下。” “那必须的呀！” 到了下午两点。 因为高速公路大堵车，原定中午就能到的温淮安还没出现。许笑笑心里惦记着事，于是她这天的拍戏状态是时好时坏。 到了三点。 下一组镜头要拍她和肖凯的亲。热戏，她心说这一组戏必须一遍过，万一那人到了，自己可不想当着他的面拍这些。 虽然吻戏什么的都是借位，但—— 额……还是不要想了…… 思绪正飘散着，许笑笑耳边响起开拍提示声，再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走在喵喵身后，一件窄领休闲白衬衫，一条深色长裤，看上去潇洒倜傥、仪表堂堂。这衣服架子一样的人，从进入摄影棚的那刻起，就十分的打眼。 她睫毛颤了下，就听导演说：“笑笑，一会儿你从1号机位的左边走过去，走到烛台这儿肖凯会拉住你，定位就定在这里，ok？” “嗯，好。” “来！”负责打板的工作人员已准备就绪，“第9场，第1镜，第1次。” 导演：“Action！” 许笑笑深呼吸，开始调整状态。只见她从容的向定位点走去，身上的烟罗软纱在鼓风机的吹拂下，显得衣袂飘飘，袅袅婷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温淮安自然也不例外。 喵喵给他腾出个最佳看点，他颔首微笑，双手插兜，目光就放到了古装扮相的笑笑身上。 镜头前，许笑笑一个侧身，而后站定，她试图专注于向他走来的肖凯，但余光里的那抹挺拔身影，还是分了她的心。 肖凯开始说台词，拉住她手的同时，将她拥入怀里，笑笑身体一僵，只听导演喊了声：“Cut！” “笑笑，动作和表情都不对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再来一条。” 许笑笑重新调整状态，全程都不敢看向温淮安的方向。她的脸有些热，心里正在命令自己：“搞什么鬼！快冷静下来啊喂！” -- 第76页 两分钟后，打板声再次响起：“第9场，第1镜，第2次。” 镜头前，许笑笑从走位，到肖凯拉住她，再到拥住她，都拍摄的很顺利，直到两人要“接吻”了，这气氛又诡异了起来。 男主角缓缓俯身，女主角微微抬眸，眼见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许笑笑突然头一低，跳戏了。 另一边，温淮安的眸色变得深邃起来，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那对瞳仁，有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神色。 导演：“重新来过。” 打板：“第9场，第1镜，第3次。” 两分钟后。 打板：“第9场，第1镜，第4次。” 又一个两分钟。 打板：“第9场，第1镜，第5次。” 喵喵憋着笑，打开了手机备忘录。她在上面输入一行字，将手机拿到温淮安面前晃了晃。 “温医生，看来你在这儿，笑笑姐是压力倍增啊哈哈哈” 温淮安看着那行字，脸上扬起一个无声的笑。 “Cut！” 叫停声再次响起，导演挠了挠头，大手一挥：“先休息五分钟吧，笑笑，调整一下情绪。” “抱歉抱歉，我调整一下。” 许笑笑在心里说了声“妈呀”，接着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低着头，佯装背台词，目光依旧不敢乱飘。然后就听到了喵喵的声音：“笑笑姐，喝点水吧！” 她硬着头皮走过去，目光毫不意外的就与温淮安撞上了。 “喏。”喵喵将水杯塞到笑笑手里，非常识趣地转了身，和一旁的工作人员聊天去了。 “原来拍戏是这样的。” 温淮安唇角微微扬起，眼睛里带着光。 “嗯，是啊……那个，你路上还顺利吧。” “顺利。” “开车来的？” 哎哟我去！许笑笑说完就傻了，她大概是太紧张了，说话已经没了逻辑。 温淮安看出了对方的不自在，而后笑的更深了，“笑笑，你今天不在状态啊。” 两人面对面的说着话，周围却投来了许多目光。然而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身材挺拔，相貌清峻的男人身上。 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肖凯哥，那人是谁呀，没见过啊。” 肖凯坐在椅子上休息，眼睛朝上瞟了下，语气有些冷：“不知道，没听笑笑提过。” “那人看着还挺有型的嘛。” “是么？”肖凯这次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也就那样吧。” 五分钟后，重新各就各位。 打板：“第9场，第1镜，第6次。” 许笑笑听到那个“第6次”时，心里有些颤颤的。心想赶紧一条过吧，千万不能7、8、9、10次了。 幕帘下，肖凯再次拥住了身前的人，他微微俯身，缓缓低头，两人气息就快融为一体。随着机位的移动，这场借位吻戏终于拍摄成功了！ 吁—— 许笑笑听到下一组的指令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剧组的工作节奏非常快，时间也变得疾驰起来，一转眼，太阳已经落了山。 就在许笑笑最后一场戏的打板声响起后，有位场工师傅推了个小推车出来，上面放着一块12寸的大蛋糕。 喵喵最先兴奋起来：“许笑笑！生日快乐！” 剧组里顿时响起了祝福声，导演说：“喵喵让我们保密，你赶紧切，分完了你就收工吧！” “啊！”许笑笑开心的快要跳起来，生日这事，她向来低调，没想到剧组这么用心，导演还提前让她收工了。 “来来来！切蛋糕！”导演招呼大家过来吃蛋糕，目光却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他一早就注意到了那个年轻人。且不说那人相貌英俊，仪表不凡，关键是那年轻人的身上有种干净内敛的气质，光站在那儿，就将他亲手选定的一票男演员给衬的面目平庸了。 “笑笑，”导演冲许笑笑招招手，“朋友来探班，也不给大家介绍一下啊？” 许笑笑手上端着一小碟蛋糕，很没出息的脸红了，“王导，这位是温医生。” 温淮安微微颔首，“您好！叫我小温就行。” 作为一名电影导演，王导敏锐的捕捉到了许笑笑的羞涩，以及年轻男人在面对笑笑身边人时，所表现出的郑重。他扬了扬眉，对女主角今天状态的时好时坏，突然了然了。 “行了，蛋糕也吃过了，赶紧收工吧。” “谢谢王导！” 许笑笑回了化妆间，Cary开始帮她拆假发，拆头饰，喵猫在一旁冲温淮安眨眨眼，说：“温医生，你觉得笑笑姐是现代造型漂亮，还是古装造型漂亮呀？” 温淮安淡淡一笑，目光透过镜子与许笑笑撞了个正着。 第42章 “都好看。” “哎呀温医生，你这求生欲也太强了吧，只能选一个呢？” “喵喵，”许笑笑心里都快爽飞了，脸上还得装平静，“我渴了，把我水杯给我。” 喵喵笑眯眯地将水杯递过去，就见椅子上的人冲她瞪了下眼，可嘴角却是扬起来的。许笑笑如此生动的表情，被她身后的人通过镜子尽收眼底了。 温淮安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他头一次觉得女生俏皮起来，竟能这么的可爱。 当然，也许换个人，他也未见得会有这种感受。但无论如何，这个模样的许笑笑，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 第77页 刚刚她嘴角扬起的瞬间，仿佛有根羽毛落进了心里，悄无声息地就挠了他一下。 不一会儿，许笑笑的妆发都卸干净了，一行人离开了化妆间，只留她在里面换衣服。等温淮安再看到她时，她已经从一位倾国倾城的古装美人，变回俏丽明艳的现代美女了。 因为提前收工，喵猫和Cary自然也不用待在剧组了，大家从摄影棚出来，队形自动就变成了两组人。 “笑笑姐，温医生，那我和Cary先撤了。” “嗯，记得给王叔打电话，晚上不用管我了。” “知道啦！” 许笑笑冲他两挥挥手，将帽檐、口罩挡的更严实些，和温淮安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今天是你的生日。” “哎，又老一岁了。” “有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许笑笑脚下顿了顿，心说温医生你这问法也太钢铁直男了吧，这要人怎么回答？ “愿望算吗？” “说说看。” “能吃不长肉，哈哈。” 温淮安和她一起笑了，“就没有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许笑笑的大脑在拼命运转时，突然瞟到了自己的手机壳。手机壳的图案是一只黑色猫咪，她目光滞了下，“其实，有段时间还挺想养只猫的。” “哦？”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怕自己忙起来没时间照顾。” 闲谈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车旁，许笑笑拉开副驾的门，抬起的脚又放下了。副驾座椅上放着一本书，她拿起来，看清书名时楞了好半晌。 “温医生，你的书。” 她看似平静地将书递过去，声音里却发着颤，先前的惬意顷刻消失在那书名里——《粒子时空》。 “这书名挺特别，是讲什么的呢？” 她忍不住试探。 温淮安扣好安全带，缓缓启动了车，“讲量子纠缠与平行时空的，挺有意思的一本书。” “哦。” 许笑笑轻轻应了声，心跳的特别快。她转过头，企图用窗外的风景驱散这突如其来的慌张，但她忽然又看向他，目光带着一丝倔强，“那、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平行时空吗？” 温淮安看了她一眼，简洁有力地回答：“相信。” “为什么？” “因为宇宙的复杂与庞大。” “……” 许笑笑垂下眼，她说不清这一刻的感受是慌乱多一些，还是茫然多一些。她突然想起王叔的那句话“这人啊，有时真是不得不信命”。 巨大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沉默着，重新看向窗外，这个世界分明是如此的繁华、热闹，而她心底的某个区域，却如同真空一片。 “笑笑。” “笑笑？” “啊？”许笑笑蓦地回头，发现自己刚刚走神了，“怎么了？” 温淮安的车在减速，他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有心事？” “没！在想找你要什么礼物呢！” 主驾上的人笑起来，给了个提议：“要不，就送你只猫吧。” 许笑笑脸上一怔，“可是……可是我怕自己忙起来就顾不上——” “那就轮流养。” 温淮安打断了她的话，还给了个售后方案。 轮流养？ 额……情绪一下转换的太快，她大脑一时有些懵。不过……这个提议好像还真让人心动了呢。 思忖间，温淮安已经停好了车，“这家餐厅看着有包间，走吧，请你吃大餐去。” 许笑笑重新戴上口罩，两人一起下了车。 一进餐厅，立即就有服务员迎来，说包间在最里面，又说先生，今天是七夕，我们有情侣套餐的哦！ 许笑笑将脑袋垂下来，帽檐下，一双眼睛忍不住弯了起来。 进了包房，服务员将菜单拿到手上，问：“先生是您点，还是您女朋友点？”温淮安脸上带着淡淡地笑，说给我吧。 许笑笑的一颗心又在小鹿乱撞，他问她：“你能吃辣吗？” “能。” “能吃香菜吗？” “不能。” “还有什么忌口吗？” “没了。” 服务员在一旁听着，心说搞了半天这两人不是情侣啊，看着倒是挺般配嘛！这下好了，情侣套餐推销不了了，哎。 点完菜，服务员前脚刚走，许笑笑立马就取下了帽子、口罩。乌黑秀发没了束缚，像瀑布般散开来，衬的她皮肤更白了。 换下戏服后，她穿的是身休闲装，白T恤，牛仔裙，看起来十分的少女。温淮安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继续了刚刚的话题：“考虑的怎么样？” “啊？”许笑笑先是楞了楞，而后说：“……可以。” “那等你回上海了，一起去选一只？” “哦，好啊。” 许笑笑觉得这对话就跟催眠似的，心里想的分明还没形成一个完整的念头，这事儿就已经尘埃落定了。 “对了，你的手链。” 温淮安从口袋里取出那根纤细的钻石手链，许笑笑接过去时，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那个晚上。她垂着眼说谢谢，目光连抬都不敢抬一下。 门口传来动静，服务员进来上菜。 都说横店这个地方，明星拉起手来，可以绕地球三圈。于是这里的服务员，上至国际大导演，下至龙套小演员，见他们就跟见隔壁二姨姑父家的小妹一样平常。 -- 第78页 但今天这位上菜小哥，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许笑笑，他简直眼前一亮！心里想的是，许笑笑这他娘的也太美了吧！这真人简直是美到窒息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个……你好，你是许笑笑吧！” 许笑笑放下筷子，美目一抬，“是。” “能合个影吗？你真人真的好漂亮啊！”上菜小哥已经激动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行，没问题。”笑笑大大方方的站起来，“小哥哥要开美颜吗？” “啊，都行都行，你要开吗？” “不用，原图比美颜的好看，相信我。” 上菜小哥激动的点点头，他看了眼许笑笑身旁的人，说：“先生，那麻烦您帮我们拍个合照吧！” 温淮安接过手机，声音里带着笑，“可以。”他看着年轻男孩站到了许笑笑的身边，眉峰轻抬，按下了拍照键。 “你看看可以吗？”许笑笑很贴心的问了句。 上菜小哥开心的都快晕眩了，“可以可以！啊！你们、你们拍吗？啊我是说，我给你们也拍一张吧！” 年轻男孩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只见温淮安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从从容容地递了过去，“那谢谢了。” 许笑笑心弦一颤，上菜小哥已经举起了手机，“来，看镜头！” 包间是个大圆桌，她和温淮安坐在相邻的位置上，两人同时看向了镜头。 一个无声的瞬间，变成了一个永久的瞬间。 服务员走后，温淮安竟然给手机熄了屏，放在了一旁。 “那什么……你不给我看看照片啊？” “啊。”那人眼里藏着笑，重新给手机解锁，进入相册，将其递给了许笑笑。 嗯，还好还好，姿势和表情都很自然。 拍摄角度看起来也不显胖，可以了。 她将手机还给对方，有那么一刹，差点脱口而出你也发我一份呀。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 太不矜持。 还会暴露小心思。算了。 许笑笑因为不能多吃，只让温淮安点了几个菜。他笑起来，说当明星也不容易啊，她一脸苦笑，说别的都好说，就是吃这方面真的太不人道了。 结账时，她突然又感慨了一句，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别人喝奶茶，都羡慕的要死。 “那今晚开个荤？” “喝奶茶啊？” “嗯。” 这提议太诱人，但一想到那满满一杯的热量，许笑笑还是忍住了，“热量太高，还是算了。” 室外早就蕴了一层黑，长庚星也已经亮了，横店的夜晚让人恍惚有种时空穿越的错觉。 两人从餐厅出来，没想到隔壁就是一家奶茶店，硕大的门头招牌实在是亮的晃眼。温淮安走过去，目光在点餐机上停留了半晌，说：“一杯珍珠奶茶，少糖，标准杯，谢谢。” 许笑笑哎呀一声，跟了过去。 她拉拉他的袖子，一双无辜小鹿眼盯着他眨了眨，“你买奶茶了？” “嗯。” “几杯？” “一杯。” 她楞了下，“哦，那你喝。” “先生，您的标准杯奶茶。” 温淮安从店员手里接过了奶茶，顺势将吸管插。了。进去，又递到许笑笑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轻快，“要不，你先喝一口。” 咳咳咳—— 许笑笑清了清嗓子，被这提议弄得心跳加速了。 “算了。” “真不喝？” “嗯，不喝。” 加油啊！你可以的许笑笑！她给自己打了口气。 “诶，”温淮安刻意压低了音量，“店员看着我们呢。” “……” “人家肯定以为我惹你生气了。” 噗呲——许笑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第43章 对方的眼神像是带着蛊惑，她恍恍惚惚接过奶茶，“那、那就一小口吧。” 她看着他，面带羞赧，却故作镇定。 他也看着她，眉目舒朗，眸色温柔。 话说许笑笑有多久没喝过珍珠奶茶了？她自己也记不清了，最后一次喝，好像还是五哥为庆祝什么事，给公司里的人每人买了一杯，她那会儿就意思意思抿了一小口。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许笑笑吸了一口奶茶，咕噜咕噜，几粒珍珠就跑进了嘴里。她说不上这味道是不是特别的诱人，因为脑子里已经被别的事给占据了。 例如——这吸管她用了，他会接着用？ 珍珠的甜糯混合着奶香茶香，进入胃里后，心头也泛起一丝丝的甜。她步伐放慢，脸有些热，说：“喝好了。” “好喝吗？”对方很自然的接过了奶茶。 “好喝。” “嗯，开始分泌多巴胺了。” 许笑笑啊了声，随后笑起来。 两人走在路灯下，灯光、月光糅杂到一起，夜色就变得缱绻起来。刚上车，温淮安的手机震动了，他将奶茶轻轻放到杯架里，接通了电话。 车内密闭的空间放大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说话内容。 但是个女人的声音。 温淮安：“……现在好些了吗？” 许笑笑悄悄看了他一眼，见那人正在抬手看表。 电话很快就结束了，温淮安问了她酒店地址，车身就缓缓启动起来。酒店距离影视城很近，两人相当于吃了顿饭又回到了出发的地方。 -- 第79页 车到酒店门口停稳，许笑笑重新戴好口罩，准备下车。 温淮安看向她，眸光深邃，“笑笑。” “嗯？”她正要解安全带，手上动作停下来。 “生日快乐。” “谢谢。” 极短的静默后，许笑笑觉得心头有什么飞扬起来，说：“那、我先下车了。” “好。” “拜拜。” “拜拜。” 副驾的门啪嗒一声被打开，许笑笑下了车，转身又冲里面的人挥挥手，这才向着旋转门走去。 她步伐有些轻快，心头却又被什么揪着。 她还想回头再看一眼，又怕暴露了自己的小心思。 嗡—— 手机突然震了下，她打开一看，帽檐下的那双眼睛笑成了弯弯月亮。微信里，她与那人的合照跳了出来。 两人都侧身看向镜头，从成像角度来看，他在她身后的位置。被定格的瞬间，他们脸上都挂着浅浅地笑，眼睛都清澈明亮。 许笑笑蓦地回头，旋转门外，已经看不到那辆黑色奔驰。她定了定神，收回目光，重新向着电梯方向走去。 时间临近子夜，整个横店都静下来。这里不像上海，推窗望去，没有繁华都市的奢靡与精致，只有一轮弯月安静地浮在云上，发出温柔的光。 早早就躺到床上的人，在这幽雅的月光下，失眠了。 许笑笑的心里似乎堆着许多事，脑子里一会儿冒出那本《粒子时空》的书，一会又在想轮流养猫怎么养，思绪再一转，那人逗她喝奶茶的神情又浮现眼前。 也不知道，那杯奶茶他后来喝了没。 下车前，那人说“生日快乐”的时候，她差一点就陷进那双眸子里。那双眼睛永远是那样的深邃、清亮、干净，唯独和记忆中不一样的，是瞳仁的颜色。 她记得，这双眸子本是琥珀色，是一种透亮的棕，而现在，变成了深邃的黑。但无论是哪一种，那对眼眸都是勾人心魄的，由始至终，都是这样。 许笑笑翻了个身，忍不住又打开了手机相册。 那张照片已经被她保存了下来，她看着看着，就笑了。 对于一个明星来说，照片，就像生活中的白开水那样平常，甚至，会多到让人乏味的程度。 杂志照、时尚照、颁奖照、街拍、自拍乃至偷拍，镜头里的人被不断记录，不断定格。但真正能触碰内心的瞬间，却是少之又少。 许笑笑看着手机里的那张照片，心头柔软的一塌糊涂。 快睡吧快睡吧，再不睡明天眼皮又要打架啦！ 她退出相册，但又真的没有瞌睡，心想要不再看看朋友圈？嗯，看完朋友圈一定熄灯。 念头刚起，手指已经点开了微信。 她慢慢向上滑，再往上滑，忽然，她的指尖定住。一张照片被她点开，半晌后，又让它还原。 “和淮安哥、温妈妈的周末诸暨游，哈哈，过个不一样的七夕！” 许笑笑将李哓玉发的那句话反复咀嚼，刚刚沸腾不息的情绪渐渐低到了谷底。 诸暨？ 李医生和温淮安，甚至还有他的母亲一起去了诸暨？ 她记得……诸暨距离横店不远，是从上海自驾来横店的必经之地。 她又点开那张照片，那辆沪A开头的黑色奔驰被框进了画面里。李医生倚在车头上，比了个剪刀手，笑的灿烂肆意。 所以，他在车上接的那通电话，是李医生打来的？ 关键，那条手链，原来只是一个顺路的结果。 许笑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她恍惚着退出了微信，熄了灯，闭上眼。 好像，更没有瞌睡了。 。…… 夜色又深了些，在酒店走廊的反方向，某间套房里的灯，原本已经熄了，几秒后，又猝然亮起。 “你够了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我大老远从上海过来，不是来看你睡觉的！”许雪觉得不解气，一把将肖凯的枕头抽走，“今天不谈好，大家就都别睡了！” 肖凯的脑袋突然落了个空，他歘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吼道：“许雪！别他。妈跟我耍小姐脾气啊！” 许雪瞪大了眼，以前这人从不会在她面前吐脏字的，但自从他顶流的位置坐稳了，就开始狂了拽了变横了！现在居然还不拿她当回事儿了！ “肖凯你个王八蛋！我就知道是因为那个野种！” 嘭的一声闷响，一只苹果手机又准又狠的砸到了肖凯头上，他捂着脑袋闷哼一声，“啪”的一下，反手就给了许雪一巴掌！ 房间终于静下来，半晌后，响起了女人的啜泣声，以及男人失控的叫骂声。 “我。草。你。妈！谈结婚？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谁他。妈想和你结婚！！！” 横店的这个夜，让人睡卧不宁，而远在八十公里外的诸暨，有人却在自鸣得意。 “年纪大了，都开始晕车了，” 李晓玉的婶婶拿过药准备回自己的客房，转身看了眼她手里亮着的手机，又说：“小玉啊，侬还伐困觉啊？” “哦，马上就睡了。” “在跟小温发微信？” “嗯。”李晓玉的脸上起了一丝羞涩。 “婶婶有时想啊，要是当年你跟小温在一个学校念书，那多好啊！不过呢，现在也不迟，是吧。” -- 第80页 这一语双关的话，让李晓玉的脸更红了。 送走了婶婶，她继续输入刚刚没打完的字：【淮安哥，晕车药我找到了，刚刚我婶婶来我房间拿了】消息发出去后，她等了很久也不见有回复，便索性又点进了自己的朋友圈。 她看着下午发出去的那条内容，兴奋的神色里带着一丝痛快。 自从有了许笑笑的微信后，她的朋友圈可见分组里，就多了一个特殊的分类——“X”。她近期发的两条朋友圈内容，都是只有“X”这个分类才看得到，而这个分类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许笑笑。 女人的直觉是刻在基因里的武器。 从她第一次见到许笑笑，啊不，准确来说，是从她目睹温淮安在面对许笑笑时，所流露出的微妙状态，她就知道，这个姓许的女子，绝不只是一个崴脚的病患这么简单。 从那一刻起，她的眼睛里就好像进了一粒沙子，这着实让人有些不舒服。 床上，李晓玉又看了眼温淮安的对话框，依旧没有动静。她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那人或许已经睡了，便又释然了。 毕竟，这次的行程原本没有她的。 温淮安的母亲和李力的母亲，也就是她婶婶，年轻时都是学国画的。她们的老师从美术院校退休后，回到了老家诸暨，两人逢年过节常来探望。 临出发前，她听婶婶说温家的司机请了病假，便随口问了句，那谁送你们去诸暨呢？小温啊，她婶婶说。 李哓玉一听，心头窃喜，说回国了还没机会出去转转，也想跟着一道去。婶婶说那好啊，加上你四个人，正好一部车。 于是，便有了这次的诸暨之行。 李哓玉在床上翻了个身，心想虽然只在诸暨呆了一天，明天就要启程回沪，但一路上还有好多机会来创作她的朋友圈呢。想到这儿，她终于心满意足的熄了灯。 。…… 果然，次日一早，许笑笑做造型时，刚一打开朋友圈，就看到了李晓玉的最新动态。 “出发回上海了，诸暨之行时间虽短，但乐趣依旧，只是辛苦了淮安哥，当了两天的司机（一个笑哭的表情图）” 配图：一张副驾视角的车窗照。 许笑笑盯着那张照片，显然，这是那辆奔驰车的副驾视角。 她沉默着退出了微信，一天都没再碰手机。 当晚收工时，喵喵小跑着进了化妆间，说：“笑笑姐，你的手机震了老半天了，给！”Cary正在给笑笑拆头饰，她接过一看，随手就放进了包里。 “咦，你不接啊？” “累了，我眯一会儿。”笑笑说着就闭上了眼。 喵喵着实有些吃惊，来电显示是“温”，她这是和温医生闹情绪了？ 第44章 在回酒店的路上，许笑笑呆坐在车里放空了许久，手机被她开屏熄屏，又开屏又熄屏。显然，她心里憋着事。 快到酒店时，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定，打开微信，发了条只有“一人可见”的朋友圈，内容是：“本人手机故障，微信、电话暂不方便使用，如有消息未回复，请谅解。” 然那“一人”，正是温大帅哥温淮安。 。…… 自那晚起，一直到电影杀青前，从八月初到九月末，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许笑笑就真的忍着不回温淮安的任何消息了。 虽然消息也算不上多。 直到——杀青当日。 杀青宴放在了中午，主创人员聚在一起喝酒，白的红的都有，许笑笑竟然破天荒的喝了两杯白酒。喵喵说你悠着点悠着点，她说没事儿，一会儿回上海的路上可以睡觉的嘛！ 喵喵自己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眼还在和导演喝酒的许笑笑，退出了人群。 电话一接通，那头就传来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喵喵，我到了。” “好咧，我现在就下来。” 酒店大堂里，喵喵看到温淮安时，小跑着过去，笑道：“温医生，你是不是惹笑笑姐生气了呀？” “嗯，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跟你说，她最近在片场话都很少，巧克力也不爱吃了，现在还在喝闷酒呢！她平时可是不喝酒的。” 许笑笑一反常态这事儿，温淮安自然是比喵喵更有感触，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从上海赶来横店。 “那我们上去吧。” “好。” 两人行至宴会厅，杯觥交错中，喧哗声扑面而来。温淮安一眼就看到了许笑笑，他唇角微微扬起，走了过去。 喵喵走在他前面，先一步到了许笑笑身边，拉了拉她的衣摆，说：“笑笑姐，你看看谁来了？” 许笑笑手里还端着高脚杯，转头一看，杯子里的酒差点洒出来。 意外吗？自然是很意外。他仅仅是来看她？还是知道今天剧组杀青，特意来接她回上海的？ 许笑笑收回目光，看到喵喵一脸憨笑时，也不意外了。只是心说自己的助理怕是要成别人的粉丝咯。 温淮安走了过去，王导眼前一亮，笑道：“诶，年轻人，我记得你哦。”他对这人印象极深，扭头说：“笑笑你是不是要走了？那你先撤吧，我和老李他们再喝两杯也走了。” 另一边，肖凯瞥了眼温淮安，接续和身边人推杯换盏。 “笑笑，现在走吗？” -- 第81页 温淮安眉目带笑，口吻柔和。 “笑笑姐，那、咱们现在走吗？”喵喵也试探了一句。 许笑笑心想早走晚走都得走，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和同桌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出了宴会厅。 幽深走廊，有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正一点点地翻涌出来。 “笑笑姐，你坐温医生的车回去对吧，那我和Cary就坐王叔的车走了哈！” 喵喵偷偷冲温淮安眨了眨眼。 言下之意是，温医生，我尽力了哈。 他走在一旁，回了个表示“谢谢”的笑。 “我也跟王叔的车——” 许笑笑作势要走，可“走”字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人扣住了。 “笑笑，”温淮安拉住她，语气低缓：“真不坐我的车？” “不坐。” “那给我个理由。” 她看着他，脑子里一下就浮现出李医生坐在他副驾上的画面，开始胡扯：“你那车太小了。” 哈？ 喵喵都忍不住笑了，人家温医生S级的奔驰哪里小了？ 温淮安眼里溢出笑，顺着她的话说：“这样啊，那看来以后要买更大一点的车了。” 许笑笑清了清嗓子，“哦，那拜拜了。” 她欲往前，可手腕还被人拉着，只见温淮安对喵喵说：“喵喵，那麻烦你把你们的车牌号发给我，一会儿我只能跟车了。” “……啊。” 喵喵心说绝啊，她们坐王叔的车，温医生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后面跟着，想想这画面，笑笑姐这下该心软了吧。 果然，许笑笑动了动手腕，看似不情不愿地说：“哎算了算了，喵喵你先走吧。” “哦哦，行李什么的我都整理好了，你就放心吧！”喵喵说完冲他们挥挥手，“我先走了，拜拜！” 电梯门合拢，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温淮安看着身前的人，那人却不看他，还故意将下巴上的口罩给戴整齐了。只不过，她的手一直被人这么牵着，心跳的非常快。 “笑笑。” “干嘛？” “我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真的？” “真的。” 许笑笑死鸭子嘴硬，温淮安看着那张故作镇定的小脸，蓦然笑了。他重新按亮了电梯，牵着她走了进去。 电梯下行至B1层的几十秒，两人谁都没说话，但温淮安的掌心却还握在许笑笑的手腕上。他不想松开，对方也任由他牵着。 出了电梯，就是地下停车场，他继续牵着笑笑的手往前走，但步子明显放慢了。 他们所在的区域是C区，温淮安的车停在A区，走了一会儿，许笑笑停了下来，开始作精上身，“你是不是故意在兜圈？” 温淮安看着那张气鼓鼓的脸，笑道：“没有。” “就有。” “车不在这个区。” “那我走不动了。” “嗯——”他微微俯身，注视着她，“真走不动了？” “走不动了。” “那……我背你？” 许笑笑一愣，默不作声的继续走起来。因为她的手还被那人扣着，步子迈出去就又变成了并肩而行。 其实她是真不想走了，大概是酒精起了作用，现在有些头晕脚沉。 “啊——” 她突然被减速带绊了下，脚底一个踉跄，要不是手被人牵着就要摔个狗吃屎了。温淮安扶她站稳，淡笑道：“看来是喝醉了。” “我才没有咧。” “来吧，我背你。” “不要。” “还有好远的路。” “……” “刚刚我们坐错电梯了，应该走A区的电梯下来的。” “……” 许笑笑内心还在挣扎。 “你有一百斤吗？”温淮安突然话锋一转。 “我才九十好不好。” “不信。” “真的！” “那我试试，看看是不是只有九十。”温淮安说着已经半蹲下来。 “你看嘛——”许笑笑傻乎乎的上了钩，“你看我是不是很轻？” 她俯在那人背上，温淮安很轻松的站了起来。 “嗯，看来确实没有那么重。” 许笑笑脚下一空，心头跟着颤了下，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但她心里突然甜滋滋的，心说算了，不跟你计较了。 停车场没人，她腾出一只手，将口罩扯到了下巴底，突然说：“你用的什么洗发水呀？” “嗯？” “你头发怎么这么香啊？” 温淮安笑了，“香吗？” “嗯。” 正说着话，前面出现四、五个人，许笑笑哎呀了一声，将脑袋埋进了对方的颈窝里。身下的人脚底一顿，一阵酥麻感瞬间就从颈侧传来。 那几人与他们擦身而过后，许笑笑索性将脑袋枕在了对方肩上，说：“你是不是用女士洗发水了？” “没有。” “那你头发怎么那么香？” 温淮安一脸无奈的笑，“不知道。大概……天生丽质？” 许笑笑被他逗笑了，“切，要不然就是——”她话至一半，刹住了车。 “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你蹭到别人身上的香水味了！” 温淮安眸光微敛，觉得那话里还有别的意思。思忖间，已经到了停车位，他将身上的人轻轻放下来，上了车后，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问：“你用香水吗？” -- 第82页 “不用。” “那我就不会‘蹭到别人身上的香水味’。” 先前那两杯白酒的后劲上来了，许笑笑小脸一抬，“那可说不定。” “那你说，我能蹭到谁身上的香水味？” “李医生啊——” 话音刚落，许笑笑就后悔了。这感觉……弄的她好像女朋友查岗似的。 “李医生？哪个李医生？” “就是跟你出来玩的李医生啊！” 温淮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笑笑，你真的醉了。” 许笑笑呵呵一声，心说看来是要上证据了！她拿出手机，开始点啊点啊，“呐，你自己看，就是这位我叫不出名字的李！医！生！” 手机屏幕定格在李哓玉的朋友圈，一连两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没瞎说吧，这是不是你们医院的李医生？” 温淮安看完那两条朋友圈，眸光沉了下来，但他心头是畅快的，因为他终于明白许笑笑近来的反常是因何而起了。 一语道破，那就是——吃醋了。 “她是姓李。” “然后呢。” “我没和她出去玩。” “人家写着和你诸暨一日游呢，”许笑笑不服气，指着手机里的照片，说：“这是不是你的车？七夕那天你是不是不在上海？” 温淮安是又好气又好笑，“对，是我的车。” “你还笑，气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嗯？” “没什么。”许笑笑脸红了。 “是不是以为，我和这位李医生七夕出来玩，然后顺道给你捎手链？” “难道不是吗？” 温淮安简直被气笑了，“笑笑，那你要听一下我的版本吗？” 许笑笑歪着脑袋，用大发慈悲的眼神看着他，“嗯，那你说。” 第45章 “来诸暨的那天，除了我和李哓玉，就是那位李医生，车上还有两个人。” “哦？” “我母亲、以及她的婶婶。” “……” “我母亲和她婶婶是去诸暨看望她们的老师，我那天的身份就是个司机。” “……” “李哓玉是当天早上和她婶婶一起来的，事前我并不知道。” 许笑笑的眼神软下来，“那，那你还不是顺路还我手链。” 温淮安轻轻笑了，“那你还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说要还你手链的吗？” “嗯——”对方还在回忆，他已经说出了答案：“是七夕的前一周，对吗。而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我母亲会去诸暨，也不知道家里的司机会临时请假。” 许笑笑不说话了，因为她确实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李哓玉的那两条朋友圈实在是太有引导性，她尴尬的垂下了眼。 “所以，我不是因为顺路才去的横店。” 傻女孩，我是因为你才去的，难道不是这样吗。 “……对不起啊。” “那、不生气了？”温淮安看着她笑。 “我又不是气球，哪有那么多的气。” 许笑笑说着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两人看着彼此，有什么东西正一触即燃。 “我想喝奶茶了。” 她突然说。 “上次的那种？” “嗯。” “那走吧。” 温淮安脸上扬起一抹轻快的笑，将车启动起来。 许笑笑一颗阴霾多日的心，突然就在那笑容里放晴了。她看着那张完美的侧脸，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而且，他今天怎么穿的这么帅。 黑色外套看起来有点禁欲是怎么回事？ 这人故意的吧。 嗯，肯定是这样。 黑色座驾在许笑笑飞扬起来的思绪里，驶出了酒店停车场。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国庆节了，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人，车况有些堵。 “要不，我们还是直接上高速吧。” “不买奶茶了？”温淮安问道。 “回上海再买吧。” “也行。” 不一会儿，上了高速。没想到路况更堵，城里的人要出去，外面的人要进来，许笑笑趴在车窗边，突然想到不久前看的一部丧尸片，说：“你说……如果现在出现一群丧尸，怎么办？” 温淮安看了她一眼，笑道：“先把你藏起来。” “我不要。” “为什么？” “我要跟你在一起。” 许笑笑说完，倒吸一口气，立刻补充道：“那什么……两个人的战斗力，总好过一个人吧。” 温淮安笑起来，神情变得很微妙，“嗯，有道理。” 从横店开回上海，不堵车3、4个小时就能到，但今天正逢国庆假期的前一日，高速公路上全是车，开到嘉兴服务区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而且——副驾上的人，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车在服务区停稳，温淮安将车熄了火。 他侧过身，看着那张熟睡的脸，想到她一路上说的那些话。 “你头发怎么这么香啊？” “我又不是气球，哪有那么多的气。” “我要跟你在一起。” 他今早天一亮就从上海往横店赶，现在又往回开，人其实很疲乏。但他眼里的倦意被这一刻的温柔取代，好像，有她在，所有的辛苦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 第83页 他按下手边座椅控制键，想将副驾座椅调为平躺模式，哪知椅背刚向下移动，许笑笑就醒来了。 “啊，我们到了……?”她睡眼惺忪的看向窗外，“哎呀，我刚刚是睡着了吗？” “嗯，还说梦话了。” “啊？”许笑笑惊恐地看着他，追问道：“我说什么了？” “应该……是个名字。” “名字？” “好像是‘小黑’？” 许笑笑怔住，小黑？她梦到那只猫了。 “许小姐，能告诉我‘小黑’是谁吗？” “……” “这个也不能说？”温淮安唇角依旧挂着笑，虽然她有许多不愿说的秘密，但一个会出现在她梦里的名字，他是真的很好奇。 “一只猫。” “猫？” 温淮安轻轻扬了下眉，她以前养过猫？ “嗯，一只黑色的猫，所以它的名字叫‘小黑’。” 嗡—— 不知是谁的手机震了下，许笑笑一看，原来是喵喵发来的微信。 喵喵：【笑笑姐，你们也堵在路上了吧】 喵喵：【（一个大哭的表情包）】 喵喵：【（一张看不到尽头的堵车照）】 许笑笑这才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堵了好久好久了，“温医生，喵猫他们也堵在路上了。”温淮安也拿起了手机，跳出的第一条新闻就是《出行不易的十一黄金周》。 新闻里说，目前全国好多地方都出现了交通拥堵的情况，高铁晚点、高速堵车。 他关了手机，建议道：“要不下车活动活动？买点吃的？” “嗯，好。” 许笑笑戴好帽子和口罩，下了车。脚一沾地，膝盖瞬间就有种舒畅感，她突然想到什么，问：“温医生，你累吗？” “不累。” “可是你开了一天的车啊。” 温淮安正要说话，目光突然瞥见她的手机。准确来说，是注意到她的手机壳，那上面的图案是一只黑色的猫咪。 黑色的猫？ 他思绪有刹那地飘忽，许笑笑说：“我先去下卫生间。” “嗯，去吧。”他看着那个轻快的背影，心绪却被“小黑”这个名字所占据了。 显然，她选带有黑色猫咪图案的手机壳，是有用意的。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一只猫，一只能出现在梦里的猫。 但她没说自己养过猫，那么她怀念的到底是什么？ 是一只具象的猫，是人？还是曾经的一段回忆？ 其实仔细想来，他对她的了解真的不够多。他们有过亲密的行为，但两人的关系却始终隔着一层膜。 她总是对他有所保留，或者说，她的心里仿佛有个地界，是他逾越不了的地方。 不一会儿，许笑笑从人满为患的卫生间出来，她的目光从人群中穿过，远远地就看见了倚在车身上的温淮安。 即便是像这样的夜晚，他在人群里也是最亮眼的那一个。白衬衫，黑外套，看上去清爽利索，得体帅气。 那人背光而立，神色似乎若有所思，又像是疲惫所致。 许笑笑走过去，抬头看他，“在想什么呢？”对方回给她一个笑，很自然的转了话题：“进去买些吃的吧。” “嗯，好。” 两人在服务区的商店买了点水和面包，就回到了车上。许笑笑其实不太饿，温淮安亦然，他主要是有些乏。 服务区已经是人山人海，高速公路的方向也全都是车，许笑笑啃了两口面包，说：“你要不休息一下吧，反正堵着也上不了路。” 温淮安偏头笑了，“那你也再睡一会儿？” “我还行，刚刚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 “那给你放点音乐？” “会吵到你休息吗？” “不会。” 两人一起笑起来。 温淮安调到了音乐库，车内响起佐藤康夫的一首曲子，他又将天窗打开，将两人的座椅调到了躺卧模式，而后抬手看了眼时间，说：“那我们半小时后出发吧。” “好。” 车内回荡起舒缓的旋律，许笑笑的心随着尺八空灵的声音静下来。她看着头顶那一片雾蓝的天，忽然就想起了在敦煌见过的星河。 她的眼神渐渐失焦，瞳仁深处涌出许多画面。 她其实一点也不文青，更不矫情。但这一刻，思绪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啦一下，将她淹进了往事里。 她想起大漠里的风沙，想起宏伟壮阔的罗汉堂，想起零下三度的老城区，以及那部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电影。 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过得快，但她脑海深处的那些人与事，仿佛被永久的定格了起来。不随时间流转，也不随空间变幻。 许笑笑轻轻侧过身，那人闭着眼，不知道是否已经睡着了。 在甘菊老家时，他说“相比起我的那起意外，我更好奇我们之间的事”，其实，那一瞬她险些和盘托出。 可人就是这么的奇怪，当他不再追问，她的那股胆量就偃旗息鼓了。 嘈杂人声透过车窗传来，许笑笑将自己的座椅调成正常模式，看了眼窗外，人比之前少了些。她开始觉得无聊起来，于是决定骚扰喵喵。 许：【你们堵在哪儿了？我还在嘉兴】 喵：【我们堵在松江呢】 -- 第84页 许：【对了，你上次说有款洗发水很香，是什么品牌来着？】喵：【DXXXX，一个以色列的牌子，怎么了？】 许：【我要换洗发水，现在用的这个一点都不香（蘑菇头流泪表情包）】说到洗发水，许笑笑忍不住又看了眼温淮安。她熄了屏，悄悄探过身，这人好像已经睡着了耶，哇，他的睫毛怎么这么长，一个男人，要这么长的睫毛干嘛。 她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这人手指长的也好看，又长又直。许笑笑将自己的手打开，心说我的也很直，哈哈。咦，看看这人有几个月牙？ 她伸长了脑袋，结果手机一个没拿稳，嘭的一声闷响，掉到了地垫上。 温淮安睁开眼时，看到一脸紧张的许笑笑，说：“撞到头了？”手机发出的响声，让他误以为是笑笑的脑袋撞到哪儿了。 “没没没，我手机掉了。” 他调直了座椅靠背，“掉哪儿了？” 只见许笑笑指了指他的座椅后方，尬笑道：“掉你那边了。” 温淮安突然笑了，眸光故意敛起来，说：“刚刚在偷看我睡觉？” “哪有！” “嗯，那看来手机是自己飞过来的。” 许笑笑心虚的快冒汗了，但打死也不能承认啊，“那摔出去的时候，不得有个运动弧度啊……” 温淮安简直笑不可抑，说对对，是我武断了。 第46章 他调整好座椅，重新将车启动起来，声音里还带着笑，说：“出发了。”此时服务区里的人明显少了，堵了一天的高速公路也终于恢复了畅通。 他将许笑笑送回家时，夜色已经像团墨。笑笑说今天辛苦你了，他没接话，反问道：“你国庆还有工作吗？” “我有三天的假，4号要去录一个综艺。” “那，”温淮安注视着她，“我们明天去买猫？” 许笑笑在那深邃的目光里心跳加速，她垂下眼，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哦，好啊。” “那我来之前给你打电话。” “嗯，好。” 买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许笑笑下了车，她身后的车却没有启动，直到她进了屋，那辆黑色座驾才驶出地下车库。 这晚，回到家的温淮安原本已经躺下了，但突然又想到什么，起身重新打开了手机。 他点进李哓玉的朋友圈，顺着日期翻看了下，整个8月，她都没有发过朋友圈。显然，许笑笑看到的那两条，要么是单独发给她看的，要么就是单独屏蔽了他。 温淮安沉默着退出了微信，而后熄了灯。 原以为沾着枕头就能睡着，但不知为何，这晚他睡的极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他来到一间地下室，总觉得那里面有人在等他。推门而入，他眼前晃过一个人，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把刀，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锋利刀刃已经刺入腰际。 他一惊，人从梦里醒来。 温淮安盯着昏昧的天花板愣神了好几秒，才确认刚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梦里的感觉却格外的真切。真切到，他能闻到地下室潮湿的气味，以及血液喷涌而出的血腥气息。 他一时清醒无比，梦里荒诞的场景迟迟不愿从脑海褪去。 那把刀是从他左侧腰际刺进去的，他鬼使神差的将手放在了腰上。半晌，他索性开了灯下了床，来到浴室，他掀起了上衣，镜子里，他左侧腰际并无异样，没有伤疤，也没有不适。 看来，确实只是一场梦。 。…… 国庆长假的来临，一下子让本就繁华的魔都，变得更热闹了。到处都是人，哪儿哪儿都要排队。一辆黑色奔驰驰骋在略显拥挤的南北高架上，温淮安快到目的地时，提前给许笑笑打了电话。 小别墅里，挂了电话的许笑笑最后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白色小开衫，深色牛仔裤，外加一双小白鞋。嗯，清爽又不刻意的打扮，简直完美。 她拿上包，冲着厨房方向喊了一嗓子：“丁姨，我出去了。”喊完她自己先是一愣，这才想起来丁桂花昨晚已经回老家了。 高琳陪许旺东去了普陀山，丁姨又休假，这个假期家里虽没人，但转念想想，倒也自在。 一出门，许笑笑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座驾，她冲着车窗挥了挥手，然后上了车。 “昨晚休息的好么？”他问她。 “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你呢？” 温淮安想起昨晚的梦，有刹那分心，许笑笑看着他，唇角扬起，“睡的不好吗？” “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温淮安觉得那梦境太过诡异，便笑道：“记不清了，对了，你地址查到了吗？” “嗯，我昨晚查了下，田子坊那边有家猫舍看着还不错，呐，这是地址。” 他看了眼地址，说行，那我们出发了。 许笑笑从没养过宠物，这会儿有些兴奋，她一边刷手机，一边和身旁的人讨论养猫事宜，突然，她的手指定格起来，眼底出现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 “温医生。” “嗯？” “念个东西给你听。” 恰巧遇到了红灯，车身停了下来。 “算了，还是你自己看吧。” 许笑笑说着将手机递过去，温淮安接过一看，眉心立马蹙了起来。 -- 第85页 手机里，显示的是李哓玉最新的一条朋友圈：【去淮安哥家吃大闸蟹了（一串笑脸太阳）】配图：一张街景照。 许笑笑看着他，正欲说话，温淮安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李力。 “诶，哓玉给你妈妈买了盒人参，你妈妈不忌口这个吧？” “嗯？” “我们一会儿就到了，你也快点啊！进电梯了，不说了。”信号中断后，李力的电话也挂了。 温淮安想再打过去，紧接着又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淮安啊，中午回来吃饭啊，李阿姨他们一家也来。” 得，原来是这样。 他默默放下手机，随着交通灯的跳转，车身重新起步了。 “笑笑。” “嗯？” “跟你商量个事。” “怎么了？” 温淮安稍顿，才说：“刚刚是我家里的电话，让我回家吃饭。” 许笑笑怔了下，信息和李哓玉的朋友圈对上了。她有些失落，“啊，这样啊。” “我是想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 “啊……” 这提议来的太突然，她一时语塞了。 “另外，李哓玉她堂哥是我朋友，他们一家也会来，所以你不用觉得拘束。”温淮安的语气看似平常，却话里有话。 “那……我突然去你家，会不会有点冒失啊？” “不会。” “哦，那……我们还买猫吗？” “吃完饭去买？你看呢？” “哦……”许笑笑的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妈妈咪呀，这要是去的话，就会见到人家家长了呀。况且，见家长……这味道就有点变了吧。 温淮安见她一脸紧张，笑道：“我父母人都特别和气，你就当是串个门好了。” 串个门？哪有这么随便的串门。 许笑笑还在犹豫。 她忽然想到什么，美目一抬，说：“让我看看你的朋友圈。”温淮安先是一愣，而后悟出了什么。他笑着将手机递过去，说：“密码是010203。” “你这密码也太简单了吧。” 许笑笑嘴上说的嫌弃，心里却乐开了花。只有很亲密的人，才会知道对方的密码吧。心忖时，已经打开了那人的朋友圈。 向上滑，再向上滑，再再向上滑—— 果然，那位李医生的朋友圈，是为她许笑笑量身定制的。 原本还在纠结的心，突然就被人强行推了一把，她眼里划过狡黠的光，说：“那我去你家，总不能空着手去呀，你先带我去家商场吧。” 温淮安眉峰微动，笑道：“没事，就是吃个饭而已。” “那不行，你不让我买东西，我就不去了。” 十分钟后。恒隆广场。 某奢侈品店里，许笑笑看中了一条羊毛围巾，她问温淮安：“你觉得你妈妈会喜欢这个吗？” “会。” “颜色呢？” “很好。” “那你觉得薄款的好还是厚款的好？” “都好。” “哎呀——”许笑笑乜他一眼，“你能不能走点心啊。” 温淮安气笑了，“我哪里不走心了？” “你明明很敷衍。” “我是认真的。”他看着她，说了句一语双关的话。 不知怎地，许笑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转身对店员说：“那就这条吧，谢谢。” 结账时，温淮安要买单，却被许笑笑堵在了身前。她说你不让我买，我就回家了。他没辙，只能让步。 两人从商场出来后，便直奔温家，副驾上的人突然不怎么说话了，一直盯着窗外看风景。温淮安不时看她一眼，知道这人是真紧张了。 位于市中心的某套大平层公寓里，国庆假期的第一天就格外的热闹。 客厅里，温父和李父在聊时政新闻，其余人则在偏角位置打麻将。温母一边摸牌一边说：“哓玉，医院最近忙吗？” “还可以，温姨。”李哓玉露出个乖巧的笑。 “淮安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李母瞥了眼李力，跟着说：“李力还不是一样，要不是放假，哪里见得到人。”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正说着，前厅传来动静，温母立即起身，说肯定是淮安回来了。李哓玉停下了手里的牌，也跟着探了探脑袋。李母看她一眼，脸上露出了过来人的笑。 “淮安啊——” 前厅里，温母看到许笑笑时神色明显一愣，温淮安先开了口：“妈，这是许笑笑。”他没介绍身份与关系，只说了名字，温母随即笑了，第一印象就是这女孩子好标致。 “阿姨您好！您叫我笑笑就行。” “来，快进来吧！” “阿姨，这是送您的礼物，打扰了。” 温母笑的和蔼，用责备的眼神看向温淮安，“来吃个饭嘛，还让人家女孩子买什么礼物。”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温母说：“来来来，快进来吧！” 三人一起往里走，就听到李力咋咋呼呼的喊道：“兄弟，快过来打麻将啦！”李哓玉说哥你轻点，耳膜要被你震破了！ 她话音刚落，余光里有身影走来，定睛一看，神色一下就变了。 “老温，儿子带朋友回来了。” 温母说完，又看向许笑笑，“许小姐，随便坐，不要拘束啊。” -- 第86页 温父聊的正起劲，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多了一位生面孔，也略有惊讶。 “笑笑，这是我父亲。” “叔叔您好！” “你好，随便坐随便坐，不要客气啊！” 温父看起来很随和，一副金边眼镜颇有学者风范。他对面前的女孩印象不错，着装得体，举止礼貌，看起来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 温淮安拉着笑笑走近了，开始逐一介绍。 “这是李叔、李姨，这是李力，还有这位李医生，你之前见过的。” 所有人里，最惊讶的莫过于李哓玉了，但她只能强作镇定，主动和许笑笑打起了招呼：“许小姐，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第47章 “上次我朋友出院办的匆忙，还没好好谢谢你。” “哪里，客气了。” “啊——原来你们认识啊！”李力适时打断了她们的话，“许小姐你好，我是温淮安的死党，李力。” “你好！”许笑笑露出最得体的笑。 李力看了温淮安一眼，笑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又接着说：“许小姐会打麻将吗？” 温母回到了位子上，也看着许笑笑。 “会，就是打的不好。” “正好，”李力起身，“新开的一局，你来玩吧。” 李哓玉的脸明显垮了下来，就见温淮安笑的格外温柔，拉住许笑笑的手，将人带到了她对面的位子上。 “兄弟，陪我抽根烟呗，你又不会打。”李力使了个眼色。 温淮安微微颔首，语气低柔，“那你先玩一会儿？” “嗯，好啊。” 两人去了阳台，客厅里恢复了短暂的安静。大家开始打牌，而后温母开了口：“许小姐和我家淮安是同学？” “阿姨您就叫我笑笑吧，我们不是同学，我有个朋友以前是他的病人。” 许笑笑回答的落落大方，唇角扬起最完美的笑，但她的一颗心却噗通噗通直跳，心说这怎么真的像见家长了啊。 “啊，这样啊。”温母的声音很和蔼，又说：“那有空常来玩呀。” 李哓玉摸牌的手顿了下，只听许笑笑说：“嗯，好的。” 另一头，李力正在打趣温淮安。 “诶，你这速度可以的啊，都开始见家长了。” “今天就是赶了个巧。” “巧不巧的，我看也快了，人家都愿意跟着你回来了，是吧！” 温淮安笑起来。 “不过你今天这一出，我估计我要惨了。” “嗯？” “本来我两一起单着，你现在等于是脱单，那我妈还不得跟我急啊！” 李力神情夸张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也一并露出，和李哓玉简直如出一辙。温淮安看了他一眼，突然说：“我还是过去了，你自己抽吧。” “诶，不用这么重色轻友吧？” “……” “喂，喂——” 李力无奈，只能掐了烟。 客厅里，牌局还在继续。但显然，牌桌上的人都各怀心事。 最明显的要数李哓玉，许笑笑没来之前，她兴致高涨，谈笑风生。一会儿讲自己留学时的见闻，一会儿又说到医院里的趣事。话里话外，还总是“不经意”的提到温淮安。 李母也偶尔插上两句，说你在小温那里实习，有不懂的就要多问。 但自打许笑笑来了后，情况就急转直下，看似在专心打牌的李晓玉，情绪实则低落到了极点。再联想到自己发的那条朋友圈，她竟有种跳梁小丑的感觉。 李母的话也明显少了，她对姓许的这个女孩印象不错，但因为知道侄女的心思，有些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咽下去。 牌桌上的气氛变得有点“冷”，好在温淮安很快就过来了。 他走过来，许笑笑眸一抬，就见那人正看着自己笑。他今天穿了件驼色开衫，里面搭了件白色长T，款式很休闲，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四目相对，她猝然感觉到心头被什么撩拨了下，忙垂下眼，佯装专心看牌。 李力坐到沙发上刷起手机，温淮安则搬了张椅子坐到了笑笑身旁。两人距离一下靠近了，她仿佛被他的气息包裹，脑袋有几秒的短路。 温母打了张五筒，许笑笑可以碰，但她没有叫牌。温淮安看她一眼，对方眨眨眼，没理他。 “五筒。” “碰。” 牌桌上又扔下一只五筒，许笑笑这次叫牌了。李哓玉眼里明显一愣，将手里的五筒推了过去。 温母唇角勾起了笑，没说话。 不一会儿，家政阿姨的饭做好了，一行人移至餐厅用餐。 李家人先入座，而后是温父温母。温淮安轻轻牵住许笑笑的手腕，将她带至身旁，两人自自然然地坐了下来。 席间，许笑笑有些拘束，温淮安见她一直喝水，老不夹菜，便全程做起了“传菜员”。 “虾吃吗？”他小声询问她的意见。 “嗯。” 笑笑碗里多了一块虾。 “喝点汤？” “哦。” 笑笑面前又多了一碗汤。 隔一会儿。 “来块鱼？” “谢谢。” 温淮安先将鱼骨头剔出，这才放进了许笑笑的碗里。 又隔了会儿。 “螃蟹要不要？” -- 第87页 许笑笑轻轻摇头，温淮安抬眉，表示不解。她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写道：“吃起来样子就不淑女啦”。而后悄悄递给他看。 温淮安忍不住笑，替她熄了屏。 李哓玉坐在他们对面，几乎是全程目睹了那两人如情侣般的举止。她不想看，但又总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瞟。 李哓玉的父母都在国外，她一直觉得谈条件，论背景，自己是不输那个许笑笑的。况且她认识温淮安的时间要早得多，现在又在同一家医院工作，她本以为自己拥有更多的可能性。但这个想法，现在却处于瓦解的边缘了。 家政阿姨还在上菜，温淮安又给许笑笑夹了块桂花糕，温父看在眼里，露出过来人的笑。他突然想到什么，说：“淮安，福利院爱心聚餐的事，你记得把时间调整出来啊。” “好。” “是仁爱儿童福利院吗？”许笑笑小声问道。 “许小姐你知道？” 温厉仁略感疑惑。 “叔叔，您就叫我笑笑吧，其实……我之前参加过一次仁爱福利院的公益活动。” 此话一出，席上的人都看向了她。 “今年植树节的时候，我在福利院做过一天的爱心大使，当时还和小朋友们一起种树了。” 温父的目光微微敛起，他突然恍然，终于明白为何会觉得这女孩面善了。植树节那天，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这么巧。 “我想起来了，你当时是作为志愿者联盟代表来的，对吗？” “是的。” 温淮安侧首，植树节那次他要出诊，所以没有参加福利院的活动。没想到许笑笑去了，竟然这么巧。 温父脸上露出蔼然的笑，“今年圣诞节我们有个团圆餐的活动，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 “嗯，好啊。” 一番对话，许笑笑的情绪明显松弛了下来，但坐她对面的李哓玉，却更低落了。 餐后，长辈们聚在一起聊天，年轻人却各有各的事。 李力要回公司处理一个合同，李哓玉说我也回家了，哥你带我一程。李母从沙发上看过来，见侄女一脸的萎靡，便也不强行留她。 李力说我往浦东走，跟你两个方向，你让淮安带你吧。李哓玉说那算了，拿出手机准备叫车，许笑笑迟疑了下，说：“李医生，我们一起吧。” 她知道这位李医生不太喜欢自己，但她不想让温淮安难做。 李哓玉楞了下，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温淮安的脸上，说：“淮安哥，那你方便吗？” “方便，一起吧。” 和长辈们告了辞，一行人离开了温家。 电梯行至地下车库，李力大手一挥，说我先走了。其余人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到了停车位，温淮安习惯性的往左边车门走，但他忽然脚底一怔，先走到了右侧。 “笑笑。” 他打开右侧车门，看着许笑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这副驾的位子，是你的。 “谢谢。” 许笑笑和李晓玉前后脚的上了车，温淮安最后一个上来，他又确认了一遍地址，将车驶出了车库。 后排，李晓玉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情绪十分的低落。她以前坐这辆车，都是坐在副驾的位子，也一度觉得这个位子将来就是属于她的。 但许笑笑的出现，却彻彻底底破坏了她的人生规划。 不一会儿，到了目的地，李晓玉说车停在小区门口就行，不用送进去了。许笑笑回头，说：“李医生，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她的语气很友善，但李晓玉的笑却带着明显的敷衍，说好，那我先下去了。 门开门合，车里又回到了两个人的世界。 先前一路压抑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许笑笑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那位李医生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不过转念一想，也算了，以后再遇到，做个点头之交就行，没必要为了谁去刻意讨好。 就在两人准备出发去猫舍时，许笑笑的手机震动了，拿起一看，竟然是丁姨。 “笑笑，你是不是不在家啊？” “啊，我在外面呢。” 那头的声音很急，“刚刚物业打电话到我这儿来了，说家门口有个箱子，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但是流了一滩血一样的东西出来，你要不赶紧回家看看？” “啊？血？” “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物业说的挺吓人的，说联系不到业主，就要报警了。” 半小时后，温淮安和许笑笑回到了小别墅。 两人从地下车库上到一楼，到了门口一看，两名物业人员正拿着对讲机站在她家门外。物业身前，是一个半米宽的纸箱，纸箱底部被明显浸湿了，一滩红色液体流了一地。 许笑笑整理好口罩，走了过去。物业一看到她，说：“您是业主吧，我们发现这个箱子有些不对劲，您要不拆开看看吧！” 温淮安走到箱子旁，他蹲下来，草坪上已经沾了一大片红色液体，他又凑近了观察，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您看……需要我们帮你拆箱吗？”物业人员问道。 “行，那麻烦你们了。” 年轻一点的物业人员从身下取下一串钥匙，冲着纸箱顶部的胶带一划拉，用力一扯，封口就开了。 他下意识的朝里一看，一个大男人叫了声“妈啊！”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 第88页 。…… 第48章 区派出所，一楼警务室。 “许小姐，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监控拍到的情况，我们需要进一步去核实信息，另外，你也可以再回忆一下，如果觉得有谁会与这起事件有关联，也可以再联系我们。” “好，谢谢了。” 从报警，到警察侦查现场，再到来警局做笔录，许笑笑到现在都还有种不真实感。她从没想过，电影里出现的桥段，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 她收到了一个匿名恐吓箱。 箱子里，是三颗假人人头，类似商场橱窗里的那种。人头被浸泡在一种红色颜料里，乍一看确实吓人，再一看，其实滑稽得很。 许笑笑和温淮安从派出所出来时，黄昏的霞光正一点点褪去。两人上了车，温淮安十分严肃的问道：“笑笑，你家里人呢？” “我妈妈去普陀山了，丁姨这几天休假，回老家了。” “有人知道你这几天是一个人在家吗？” 许笑笑看着对方眉心蹙起，原本消退的紧张又回来了，“……你说的我都不敢回家了。” 正说着，她手机又响了，一接通，就听到了五哥急切的声音：“笑笑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怎么了五哥？” 电话那头顿了下，说：“最近有人找你麻烦吗？” 此刻，五哥和两名加班的员工，正一脸茫然的站在工作室外。玻璃门上，左右两边分别被人用红油漆写了四个大字，左边写着“贱人”，右边写着“去死”。 许笑笑一听，和匿名纸箱的事对上了。她看了眼温淮安，将恐吓箱的事跟五哥说了，说刚从警局出来，自己现在没事。 “你这几天住酒店，听到没。”五哥果断给了建议，“对方知道你的工作地址，家庭住址，你妈现在又不在上海，听我的，住酒店。” “嗯，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笑笑将工作室的情况和温淮安说了，说五哥那边也去查监控了。 温淮安沉默了会儿，格外认真地说：“这事没查出来之前，你确实不应该再回去了，不过这事不难查，一来有监控，二来快递公司有寄件信息，警方应该很快会有消息的。” 许笑笑点点头，除了不安，更多的是沮丧。猫没买成，家也回不去了。 “笑笑。” “嗯？” “今晚，去我家吧。” 许笑笑心头噗通一跳，“那……那会不会打扰你？” 她知道自己问了个又傻又多余的问题。 温淮安偏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没说话，直接启动了车。 最后一丝残阳褪下后，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寻常巷陌都亮起了霓虹灯，许笑笑看着窗外，眼底被斑斓彩灯映亮，但她心底有片灰色地带，也被悄悄掀开了。 猛仔这个名字在她脑际一闪而过。 他好像在提醒她，这个世界远比你以为的要危险。 思绪飘忽间，许母也打来了电话。 “笑笑，刚才老五给我打电话了，我和你爸还有两天回来，你这几天就待在酒店里，哪儿都不要去听到没！” “嗯，知道了。” 许笑笑有些心虚。 。…… 话说许笑笑上次去温淮安的家，还是盛夏，一晃眼，都已经深秋了。她对那次的记忆是混乱、慌张，以及一点点的羞怯。 这次，她再次踏进这所房子，恍惚间，仿佛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她说不清那种感觉，有些陌生，又有点熟悉。像是梦里来了又走，却注定还要再来的地方。 已经七点了，两人决定晚餐点外卖。 温淮安打开手机，问许笑笑想吃什么。她说你就帮我点份蔬菜色拉吧。不一会儿，外卖送到了，笑笑将自己的那份蔬菜色拉取出来，还特意将附赠的色拉酱放回了袋子里。 温淮安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可怜的小猫咪，说：“要不然，我的牛肉饭分你一半？” “不要，会超标。” “才九十斤，超不到哪里去。” 这话让许笑笑想起他背她的事，脸一下就热了，“中午那顿已经超标了，给我夹那么多菜……” 温淮安笑起来，“那下次你也给我夹那么多，扯平，行么？” “嗯，下次我给你堆一碗。” “行。” 饭后，许笑笑参观起这间单身公寓。她说这位先生，你家这极简风真的是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呢，我都想给你买两盆植物，提提气了。 温淮安陪着她乱逛，说是么，那以后结婚了，自然就有烟火气了。 某人脚底一顿，转过头悄悄笑了。 两人来到书房，整面书墙是这房子里颜色最丰富的一角。仿佛清灰烟雾中的一缕虹光。许笑笑刚踏进去，目光却被另一件物品吸引了。 她怔在原地，满眼的不可思议。 如果她没记错，这幅名为《光》的布面油画，是那场慈善拍卖会的第五件拍品。 “这个……这幅画，是你买的吗？” “一个拍卖会上拍的。” “是一场慈善拍卖会，对吗？” 对方抬眉。 许笑笑唇角扬得更开了，“那场拍卖会，我也在。” “哦？” “当时……”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下来，“当时甘菊在医院闹情绪，所以我临时走了，走之前，原本是想拍下这幅画的。” -- 第89页 “也就是说，如果那晚你没走，我们会更早一些认识？” 两人一起笑了。 许笑笑视线一转，目光又定格在那面书墙上。 她走过去，看到了许多医科类书籍。蓦地，其中一排书让她心头一紧，目光跟着就沉了下来。 “这么多天文学的书啊。”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颤。 “嗯。”温淮安扫过那些书，语气平淡：“去年受伤后，在医院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天偶尔看了本天文学的书，就爱上了。” 许笑笑静默了很久，说：“以前……认识一个人，他也是……” “嗯？” “也是……”她突然词穷了。 是什么呢？说那人和你一样，也是个天文爱好者？还是说那人最后走了，他的存在注定是蜃楼一场？ 许笑笑的心被提了起来，复又放下，最后又被提起。 一个她始终不敢面对的问题，还是来了。 那人曾说，他的穿越打破了宇宙的平衡性。如果他的存在注定是场梦幻泡影，那此时此刻陪着她的人，又会怎样？ 许笑笑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 她只知道，因为她的自私，懦弱，她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但现实世界，总冷不丁的提醒她：看啊，逃避是没用的，你总有面对它的时候。 “笑笑？” “嗯。” 她转过身，发现自己走神了。 “怎么了？” “我……有点累了。” 温淮安看着她，瞳仁里划过一瞬诧异，说：“那早点休息吧。” 他给她准备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又找了套自己没穿过的睡衣给她。许笑笑从浴室出来时，有些羞赧，说我睡沙发就行，你不用管我了。 温淮安拉过她的手腕，那力道含有一丝不容置辩的意味，而后带她进了卧室，说：“早点休息吧，我睡客厅。” 他轻轻关上了门，物理上的隔离让两人各处一室。就像参差错落的根茎被快速斩断，要么萎落，要么复燃。 。…… 夜色又深了些。 作为一名演员，适应了剧组生活，就不会有认床的问题。但这晚，许笑笑却睡的格外不踏实。 她在半梦半醒间辗转反侧，飘飘忽忽，隐约有佛经的念诵声在虚空中微微颤动。那是观善寺的声音，她想。 那声音由最初的若有似无，渐渐变得振聋发聩，她终于听清僧人们念诵的是什么。 “日有所思夜难眠，碾转周折受磨煎，劝君抛弃心头事，昂首迈步新洞天。” 那不是佛经，是罗汉签上的偈言。 她胸腔一闷，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知道错了吗？” 画面一转，猛仔出现在她眼前。她不敢看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双白球鞋。 “你知道错了吗？” 他又问一遍。 “是，是，是我错了！那你不要伤害他，好吗？” 许笑笑在惊恐中哀求，“猛仔，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对不起……”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以挽回这一切，她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企图用这样的方式让眼前的人大发慈悲。 温淮安听到卧室里的哭声时，时钟恰好指向凌晨三点。 他推开房门，看见床上的人正紧紧揪着被褥，挣扎在梦魇里。 许笑笑满眼泪痕，仍在呓语，“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温淮安双眸敛起，他轻轻握住她的肩，试图将她从梦中唤醒，“笑笑，笑笑？” “对不起……对不起……” “笑笑，醒醒，你做梦了。” 许笑笑仍在梦里哽咽，他眉头蹙起来，轻轻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净。 他在幽暗中凝视着她，突然间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撕扯了下。他一度以为他们已经走的很近了，甚至觉得他只需再迈一步，就能走进她的世界。 但今晚，他近来积攒下的挫败感，却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第49章 一开始，他以为他们以前有故事，许笑笑出于某种原因不愿说而已。但渐渐地，他开始质疑，困惑，企望在蛛丝马迹中窥寻因果。 可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不解，直到他在她的手机壳上看见那只猫。 那只和她梦里一样的猫。 他开始揣测，自己是否也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用来怀念和回味的对象。 第一次出现这想法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可如果是，他要怎么办。 杂乱心绪铸成一道藩篱，温淮安的眼里不再是白天那样神采奕奕，他的眼睛似乎褪去光芒，唯剩无穷无尽的黑。 昏黑中，许笑笑渐渐安静下来，紧蹙的眉头一点点展开。他缓缓抬手，将她额前碎发轻轻拨至耳后，继而起身离去。 。…… 时钟指向早晨八点。 许笑笑洗漱完，从卧室出来时，温淮安正在煮咖啡。 “早。” “早。” “吐司吃吗？”他问她。 “好，谢谢。” 显然，许笑笑还是有些不自在。她揉了揉脸，看着周围的一切，再看看身上的睡衣，感觉好不真实。 面包机发出一声清脆的提示音，温淮安端来了咖啡和烤吐司。 两人在餐桌上面对面的坐下，他脸上扬起浅浅的笑，问她：“……还想养猫吗？” -- 第90页 如果不是意外频发，他们昨天应该就已经拥有一只属于他们的猫了。 所以，这个问题算是个试探。 许笑笑垂下眼，默然片刻，说：“我4号的综艺是去外地录制，要隔好久才能回来，要不……就先不买了吧。” 买易，养难。 她不想贪图一时的快活，买了猫就丢给别人去养，给人增添麻烦。况且一条幼崽，养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空气有一丝静滞。 温淮安眸光沉了沉，说好。 许笑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这人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比之前的要深，要沉。那双眼睛好像藏着很多情绪，却又窥探不出半分。 “你昨晚休息的好吗？”她突然问。 “怎么了？” “我觉得你脸色不好。” 许笑笑站起来，俯身，手掌往前一探，“呀，你在发烧吗？”她说着从位子上出来，站到温淮安身旁，又重新将掌心贴到他额前，半晌后，她眼里溢出紧张，“你发烧了。” “我知道。” “你知道！那、那你吃药了吗？” 温淮安昨晚就已略感不适，他起床后量了体温，37.9，低烧。 “低烧，先不用。” 许笑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人说过，他的伤，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个bug，是他的命门。 “不行！不行不行！”她如临大敌，拉住他就要走，“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让医生检查——” “笑笑，”温淮安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发烧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笑笑——” “不吃药真的可以吗？你在发烧啊！” “笑笑！”温淮安手上力度加重，“我没事，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那你怎么会发烧呢？” “可能是我昨晚着凉了，真的没事。” 许笑笑愣怔了好久，她像是被什么吸走了神识，旋即又严肃地说：“家里有体温计吗？” “有。” “那你量一下。” 温淮安忽然笑了，说好。他从药盒里重新取出耳温枪，半晌后，说：“37.9，放心了吗？” “低烧不用吃药吗？” “真的不用。” 许笑笑眉心紧皱，仍旧不放心，“还好今天没出去，你得好好休息。” “好。” 她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又说：“发烧可以喝咖啡吗？你还是喝白开水吧。” “好。” 她又突然想到什么，拉着温淮安强迫他在沙发上坐下，神情有些腼腆，说：“那个……你今天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但是我不会做饭……” 温淮安笑起来，以为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我也不会做，那我们还是叫外卖，好么？” “嗯。中午吃粥吧，”许笑笑想了想，“晚上也吃粥。” “好。” “你要不要躺下来？” 温淮安简直哭笑不得，但心头却觉得暖暖的。 “笑笑。” “嗯？” “我躺下来的话，你陪我聊聊天吧。”他嘴上说不难受，身体还是很乏的。 “那你先躺下来。” 温淮安轻轻笑了，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许笑笑帮他把毛毯盖好，又跑回卧室将枕头拿出来，说：“你昨晚用什么当的枕头啊？” “靠垫。” 她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 “抬头，快枕好。” 沙发上的人乖乖抬起头，枕头就塞。进来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笑笑话音刚落，温淮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笑笑，你这样弄的我好像快死了一样。” 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到了许笑笑心里。 她楞住，两行泪毫无征兆的就落下来了。 温淮安一惊，歘的一下坐起来，“笑笑，你怎么了……”他头一次这么的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许笑笑强忍着情绪，用手抹了把泪，“你快躺好……我去给你倒水。”她试图冷静下来，不让回忆控制自己。因为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问题。 她在厨房里稳了稳情绪，倒了杯水出来。温淮安看到她立刻又站了起来。 “笑笑……” “我、我就是不喜欢听别人说那样的话。”许笑笑胡乱找了个借口，“喝水吗？” 温淮安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沉声道：“我保证以后都不说了。” “那你快躺好。” 他重新躺下，看着那张情绪低迷的小脸，拉住了她的手，“那你别走。” 许笑笑突然破涕为笑，“你说我能走到哪里去？” 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起来。 许笑笑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拿了个靠垫垫在腰后，说：“你以后出去可以跟人吹牛了。” “说来听听？” “我堂堂一线女明星，今天给你当保姆，还不够你出去吹的吗。” 温淮安笑不可抑，说辛苦了大明星，这个牛我一定要找机会出去吹一吹。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数种无声的情绪流转其间。许笑笑的眸光渐渐就羞赧起来，说：“你家怎么连个电视都没有啊，要不然还可以看看电视。” “那我去把电脑拿来？” -- 第91页 “在哪儿？我去拿吧。” “书房。” “那你等我。” 许笑笑说着起身，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温淮安看着那个纤瘦的背影，一时五味杂陈。心头是暖的，却也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在作祟。 不一会儿，电脑拿过来，笑笑问他想看什么，温淮安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就看你演的吧。” “不要。” “为什么？” “……” 她才不要呢，自己私下看还行，和他在一起看，那必须做到人格分裂的程度。 “找部好莱坞的吧。”她说。 两分钟后，许笑笑选了一部悬疑片。她理了理靠垫，在地毯上坐定，片头动画出来的时候，她又转身看了眼沙发上的人，确定他身上的毛毯有盖好，这才重新看向电脑。 哪想，片头logo刚退下，影片开场的第一分钟，就是男女主角在汽车旅馆的激。吻。戏。 没有过渡，没有铺叙，上来就是“真。人。激。战”。 她用手捂了一下脸，心说妈呀，这不是部悬疑片吗？天，赶紧转到下一个场景吧。 “笑笑。” “啊。” 温淮安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收回，用似笑非笑的口吻问：“实际上——吻戏都是可以用借位的方式来拍的，对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 “但好像这样拍的很少。” 许笑笑的脸有些红，都不敢回头看那人，“当然……是为了追求真实感。” “那你呢？” “啊？” “你一直都是用借位的对吗。” 许笑笑的视线自然不在电脑屏幕上，但她也不敢看向身后，只轻轻“嗯”了声。 “如果导演为了追求真实感，不允许用借位呢？” “反正、反正我这个都是写进合同里的，我只拍借位。” “为什么？” 许笑笑越说脸越热，终于转过了脑袋，“温先生，生病了不应该少说点话嘛。” “我嗓子又没事。”他眼里带着笑。 “……” 两人继续看起来，影片过半时，笑笑悄悄回头，发现那人已经睡着了。 他昨晚大概是真的没休息好吧。 她用手轻轻探了下他的额头，觉得还是挺热。 她起身，将影片声音调到最小，心说只能自己看了。但她发现看着看着就走神，根本就看不进去。她索性关了电影，开始刷手机，发现微信里有好些未读的消息。 五哥：【警方联系你了吗？】 妈妈：【警察有联系你吗？这几天待在酒店，就不要出去了】喵喵：【笑笑姐，我听公司里的人说，咱们工作室被人泼红油漆了，你知道吗？（小黄人惊讶表情包）】许笑笑逐条逐条地回了，可她一点儿都不在意那个纸箱的事。她觉得这事儿要么是同行对头搞的鬼，要么是黑粉的越矩行为。 她现在只忧心温淮安的身体，这人一刻不退烧，她的心就一刻也静不下来。 她将手机放回茶几上，身后有了动静。 “是不是吵醒你了？” 温淮安小憩了会儿，没那么难受了。他坐起来，声音带着特有的磁性，“怎么也不叫醒我？” “感觉好些了吗？”许笑笑没理他的话，又试了一下他的额温，“怎么还是有些热？”她噔噔蹬又跑回了厨房，重新接了杯温水回来，“再喝点水吧。” 沙发上的人笑起来，乖乖照做了。 她又去拿耳温枪，说再量一下，看看具体热度是多少。 就这样，两人在家一直待到了晚上。她照顾他喝水，吃饭，量体温。忙前忙后，活脱一个小护士。 到了晚上十点。 “今晚我睡沙发，你去卧室休息。”她给人下了命令。 “不用。” “不行。”许笑笑小嘴撅起来，“你就是睡沙发才着凉的。” 温淮安依旧头重脚轻，心头却是暖烘烘。他反问：“那你睡沙发，不也会着凉？” 第50章 “不会的啦！”许笑笑想不出反驳的话，开始推他进屋，“你赶紧去休息，不许出来了！床我都给你铺好啦——” 她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关了门。 许笑笑其实没什么瞌睡，平时这个点，她都还在上网呢。她拿起手机正想刷一会儿，哪知卧室的门重新打开，那人走了出来，一把牵住她的手，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往里走。 “诶？” 她被人牵着回到卧室，一瞟眼，就看到床上多了条薄被。 温淮安将她带至床边，说：“一人一条被子，睡吧。”言毕，他顺手关了灯，从另一边上了床。 许笑笑简直心如擂鼓，幽暗中，见那人已经躺下了。 “温——” “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的话被人打断了。 温淮安坐起来，看向她。深邃的眼睛清澈无比。他那话有几分调侃的意味，语气却没有丝毫的轻浮。 “你要还是坚持睡沙发，那我也只能出去了。” “……” 似乎所有的路都被人堵上了，许笑笑垂下眼，慢吞吞的钻进了被子。 她的心跳的飞快，快到在这静谧中能听见血液鼓动的声音。她不习惯仰卧，但背对着他，会有些怪，可面对着他……她又觉得那姿势太过暧昧。 -- 第92页 许笑笑看着天花板，心说今晚就仰睡吧。 。…… 时间在夜色中缓慢流淌，一轮洁白的月静悄悄的挂在树梢。月光穿过云层，穿透玻璃，沿着窗帘缝隙照进来，为漆黑的夜铺了一层淡淡的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许笑笑在黑暗中睁开眼，她默默转过身，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她至始至终都没睡着，这样的夜，怎么可能酣然入睡。 也不知那人退烧了没，思忖间，许笑笑慢慢撑起身，她轻轻伸出手，覆在那人额头上。好像—— 倏地，她的手被人握住，另一只手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到了对方怀里。 她一惊，身下的人，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黝黑的瞳仁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尽看透。那双眼睛在凉夜里变得炽热灼人，像黑色的火。许笑笑几乎被那团火吸空了神识，她心说，完了。 就在她脑中一片空白时，身下的人翻了个身，两人位置互换的瞬间，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许笑笑心间颤了下，男人的气息刹那间就将她包围起来。 她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彻底沦陷，再到忘我回应。好像，这是一个注定会来的夜。 在此之前，她一直试图将自己摆在一个心理安全线上，既不敢前进，也不愿后退。她就待在那里，用怯懦围城一个堡垒，看似理智又冷静地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可这一刻，她再也做不到理智与冷静了。 因为她喜欢他太久了。 她以为那段空白的日子是为忘却做准备，但这人一出现，之前所有的憧憬、眷念全都卷土重来。 她投降了。 幽暗中，温淮安用几乎呢喃的语气倾吐一切：“你知道我喜欢你的，是么。” 身下的人，心头又是一颤。 他的声音就像这团夜色，让人觉得微醺，“如果……这不是你想要的……你只用接受我的爱就好，好吗？” 许笑笑有一刹睁开了眼，又轻轻闭上。 温润的唇再次落下来，过了很久很久，温淮安放开怀里的人，他看着她，“如果有一天你厌倦了，和我说一声就行，好吗？” 许笑笑看着他，眼眶忽然就热了起来。 谁都没说话，静谧的夜，月光更柔了，就连呼吸都变得缱绻万分。 她重新拥住他，心头早已化作一池水，轻声道：“如果……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关系，你会后悔吗？” 温淮安按捺下眼底晦涩，说：“不会。” 许笑笑闭上眼，将头埋进了他的颈项。她早已沉沦在这气息里，而这一刻，她可以尽情地，贪婪地享受着他的一切。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夜就此暂停，成为生命中永恒的时刻。 。…… 十月深秋，寒意初显。 清晨的一缕光，从窗帘罅隙中穿过来。那道光束由强到弱，由窄渐宽，最后消失在卧室一隅。 温淮安怀里的人轻轻动了下，他唇畔带笑，却仍旧不想睁眼。 “昨晚睡的好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点慵懒。许笑笑在他怀里笑了，心说这人醒来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 “嗯。” 她轻轻回应他。像只猫一样，乖乖地被他拥着，任由他的指腹在自己的掌心摩挲。 她的背抵着他的胸膛，而他的气息缠绕着她的颈项。两人用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交付了彼此，让这个深秋的清晨变得缠绵无比。 许笑笑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过身，用手探了探对方的额头，眼里出现一丝惊喜，“你退烧了！” “嗯。” 温淮安缓缓睁眼，眼里溢满了笑。 许笑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她睫毛微颤，却忍不住用手轻抚。他的下巴。他冒了点胡渣出来，指腹摸。上去有些沙沙的感觉。 “我发现……你有一点点胡渣也挺帅的。” 温淮安唇角扬的更开了，他握住她的手，“是么。” “嗯。” “那你以后可以一直看了。” 许笑笑垂眸笑了，眼睛又闭了起来，“我还有点困，怎么办……” “那就再睡一会儿。”他吻她额头，决定和她再睡个回笼觉。 深秋的太阳从清晨的含蓄柔和，渐渐变小，变热。许笑笑再次醒来时，她迷迷糊糊伸出手，发现身旁竟是空的。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她下了床，轻轻推开门，看见温淮安已经换了身衣服，正在打电话。 这人怎么穿什么都好看，她倚在门边看着他笑。 他换了件灰色外套，里面露出清爽的白衬衫，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十足。相比昨日的气色，简直判若两人。 “嗯，好，可以的……” 温淮安也看到了她，握着电话向她走来。他轻轻拥住身前的人，通话却还在继续。 “那你把明天的预约表发给我，好，挂了。” 手机一拿开，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睡饱了吗？” “嗯，”许笑笑在他怀里仰起头，“想想我们明天都得开工了，突然好不想上班……” “明天要去武汉了是吗？”他记得她说第一期综艺的录制城市是武汉。 “嗯，回去要整理行李了。” 嗡—— 沙发上突然传来嗡鸣声，是许笑笑的电话在震动。 -- 第93页 她接通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那头一挂断，她看向温淮安说：“是警局的电话，说恐吓我的人查清楚了，让我去趟警局。” “那走吧。” 四十分钟后，区派出所。 一位值班民警带着温淮安和许笑笑进了一间警务室，两人刚落座，隔壁房间就传来一阵动静。 “肖凯呢！他为什么不来！他都知道我在派出所了为什么不来！！！” 许雪冲着肖凯的助理一顿怒吼，转头又对自己的律师嚷道：“你跟他们说！我就快递个箱子怎么了？我是杀人了还是防火了？” 许雪咆哮的声音带着愤恨传到了隔壁，不用民警说，恐吓箱这事儿，许笑笑已经明了个七七八八了。 警察在了解了两人关系后，问她是打算和解还是按流程继续走下去？她缄默许久，说算了，和解吧。 各种手续办完，许笑笑从警务室出来时，正好被许雪看见，那人一下就冲了出来，“贱人还报警——” 就在许雪的巴掌快要碰到许笑笑时，那双手被人一把钳制住了。 “你碰她一下试试。” 那张狰狞的面孔明显一愣，被一双近乎骇人的目光怔住。民警很快控制了许雪，温淮安松开手，搂住许笑笑离开了。 回到车上，许笑笑沉默着拿出手机，分别给母亲和五哥发了信息。既然搞小动作的人是许雪，这事也就用不着大家担心了。 温淮安等她处理完信息，问道：“和解能解决问题吗？” 许笑笑收起手机，第一次不想粉饰内心的晦涩，“其实，对我来说，和不和解确实意义不大，我只是不想再和许家人纠缠下去了。” 她吁了口气，语气变得轻快，“陪我回家吧，还有一箱行李等着我整理呢。” 温淮安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又紧，他说好，于是启动了车。 今天是国庆的第三个假期，主干道上依旧是一派车水马龙的景象。天气微寒，魔都却很热闹，就像许笑笑现在的生活，有明也有暗，有涩也有甜。 两人回到小别墅，从地下车库上到一楼时，听见家门口有动静，许笑笑定睛一看，叫了声：“丁姨！你回来啦！” 丁桂花正在给花浇水，头一抬，足足楞了好半晌。 乖乖，笑笑身边这男的是她同行吗？这比那个肖凯有型多了啊！她放下手里的水壶，疾步走过去，“来朋友了啊，我去给你们泡茶。” 许笑笑有些害羞，说：“这位是温医生。”说完又看向身旁的人，“这是我们家的丁姨。” 温淮安微微颔首，和丁桂花打招呼时，觉得这人十分的面善。 “丁姨，那我们上楼了。” “好，我一会儿给你们把茶送上去哈。” 丁桂花目送两人上了楼，但她的目光却几乎只在温淮安的身上。原来这人不是演员啊。 但这男人很帅气。 举手投足很沉稳。 并且不是娘娘腔。 简而言之，是个看起来很有教养，又靠谱的男人。她心说这位温医生给人的第一印象真是不错！ 殊不知，这场景、这心境，早在好久好久之前就发生过了。 第51章 别墅二楼。 “怎么样，我的花漂不漂亮？” “漂亮。” “比你家那个极简风温馨多了吧？” “温馨多了。”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情绪被人如此呵护着，许笑笑不禁莞尔。 起风了，二楼露台的花花草草正在秋风中摇曳。她最爱的鸢尾花已经过了花期，这会儿木芙蓉却开的正盛。 两人站在露台一角，许笑笑看着温淮安笑，一双小鹿眼清亮又明净。 仿佛在说……怎么还不吻我？ 思绪刚起，一个吻真的就落了下来。 她的身体抵着墙角，人却已经飘在了天上。可她的心又被什么牢牢缠住，缠的越来越深，越来越紧，直到不能呼吸。 温淮安放开了她，饶有兴致的看她微微喘气。许笑笑被看的不好意思了，用手捂住他的眼，说：“看够了吗？” “嗯？”他拿下她的手，发出一个又酥又撩人的声音，佯装听不懂。 “我……我去收拾行李啦……” 许笑笑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的像个桃子，二话不说，扭头就回了卧室。 不一会儿，丁桂花上来送茶水，见两人正在转角柜收拾东西，问道：“笑笑，你们在家吃晚饭的吧？” “嗯，吃的。”许笑笑说着又问温淮安，“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菜呀，丁姨做饭超好吃的。” “对啊，温医生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用麻烦了，您做什么都行。” 丁桂花眉开眼笑，心说自己果然没看错人，这位温医生真的很有教养呢。 “咦，丁姨，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身份证啊？”许笑笑突然问。 “你去横店的时候不是带在身上的吗？” “没，这次去横店的时候忘带了，怎么找不着了？” 丁桂花下了楼，许笑笑开始四处翻找身份证。有个黑色行李箱躺在墙沿处，温淮安走过去，说：“箱子里会有吗？” “那你帮我看看，我在这边找找。” 卧室很大，两人一南一北的找起来。 温淮安打开箱子，里面有个收纳包，以及几本书。他将书拿起来，想看看身份证有没有可能被夹在书里，忽然啪塔一声，有个东西从一摞书的最下面掉下来——是个黑色皮革记事本。 -- 第94页 记事本呈现摊开的状态躺在地上，他重新蹲下想捡起来，哪知他眸光一偏，正好看见了上面记录的一句话：“好想谈恋爱，和——” 他心口跳挞了下，以为看错，目光再次敛起来。 “12月9日，敦煌。好想谈恋爱，和——” “和”字的后面应该是个人名，但字迹却被一滩水渍模糊掉，像是眼泪滴在上面的印迹。 这是一本日记！ 温淮安陡然间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他下意识的想要关上它，但这句话却像一只钩子，牢牢地勾住了他。 日记本仍旧躺在地上，他鬼使神差般，翻开了下一页。 “1月1日，元旦。敦煌。” “今天在观善寺求了罗汉签，我的签文似乎不太好，本想看看那人的，哪知他的却掉进了水里。虽然略有遗憾，但相聚时的快乐，足以抵消世间无常，想想也就知足了。” 最后一句话也有水渍，字迹有些模糊，但仍能看清。 啪的一声，温淮安关上了日记本。 他呆滞住，神色有种不寻常的寡淡。半晌，他将日记连同着手里的书放回了原处后，关上了箱子。 “诶，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另一头，许笑笑找到了身份证。她冲着温淮安抬手晃了晃，脸上扬起的笑明朗又烂漫。 他也回给她一个笑，眼睛里却看不到一点光。 他的大脑甚至变得迟钝起来，以至于口袋里的手机震了半天，都没察觉到。 “找到就好，我接个电话。” 电话来自医院，温母心肌炎犯了，主治医生建议他过去一趟。 “笑笑，我妈住院了，我现在要过去一下。” “啊，严重吗？” “老毛病了。” “这样啊——”许笑笑走过来，有些不舍，“那你快去吧，别耽误正事了。” “笑笑……” “嗯？” 温淮安额颞血管开始隐隐作痛，他看着她，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转了话锋：“我明天送你去机场。” “明天王叔送我去机场，而且一大早的飞机，就不耽误你上班了。” “那，你下了飞机给我发个消息。” “嗯，知道了。” 秋风顺着露台灌进来，许笑笑仰起头，耳边碎发被风拂过，像株迷人的菟丝花。 温淮安赶到医院时，风更大了，晚霞正在风里快速消退，一场雨即将来临。温母的症状已有所好转，她笑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非要叫你过来，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温淮安有些心绪不宁，陪母亲聊了会儿天，离开了医院。 刚上车，豆大的雨点便毫不留情的砸了下来，噼里啪啦的雨声搅的他有些烦躁。行至一个繁华路口，商场外墙的巨幅电子屏正定格在一张笑脸上，他眸一抬，就看到了许笑笑那张明艳的笑颜。 突然有个画面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他定了定神，给车身加了速。 回到家的温淮安，直奔书房，他一言不发的打开了电脑，将许笑笑获奖的那段视频找了出来。 “最后，我想感谢一个人。虽然……这番感言来的有些迟，但今晚的荣耀，有一半是他的。” 聚光灯下，许笑笑手捧奖杯，目若星河。她的获奖感言俨然是种变相的告白。 温淮安看着屏幕里的人，五脏六腑正被什么抽搅着。 许多不愿回想的细节，都在这一刻涌了出来。 那晚，她站在书架前说：“以前……认识一个人……”她话未说全，但后面的内容消解在了静默中。 还是那晚，她在梦里抽泣，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 昨夜，两人缠绵之际，她却反问他：“如果……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关系，你会后悔吗？” 温淮安闭上眼，松开了鼠标。 如果之前还只是猜测，那么今天他在日记本上看到的内容，就是自己印证了自己的话。 原来，他和手机壳上的那只猫一样，是个借以怀念和回味的对象。 。……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天还蒙蒙亮，许笑笑就已经飞往武汉了。 她这次参加的是一档旅游综艺节目，主旨是介绍祖国的大好河山。作为飞行嘉宾，她只用参与两期的拍摄。 早上九点，许笑笑和喵喵抵达了节目组安排的酒店后，有工作人员来和她们说明拍摄安排。沟通过半，又进来一位节目组的人，许笑笑抬眼一看，当即愣住了。 “许小姐，我姓王，是节目组的编剧，这是大致的节目流程，您看一下。” 来人是个大高个，因为微胖，就显得又高又壮。但他长着一张娃娃脸，模样很是讨喜。许笑笑接过对方递来的流程单，问了一个与节目毫无关系的问题：“我能问下你的全名吗？” “哎呀，”那人笑的有些腼腆，“我今天忘带名片了，我叫王达，大家都叫我大王。” “王达……” 许笑笑也笑了。 如果她没记错，两年前的某个夏夜，这人从温淮安的家里出来时，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你听说过一本名叫《潜海定律》的小说吗？” “潜海定律？没听说过，怎么了许小姐？” “没什么，”许笑笑摇摇头，“我们继续说流程吧。” 虽说对方的回答一早就在她的预料中，但她就是想再问一下。好像对于过去的日子有种特别的执拗，它们消失于现实世界，却依旧活在她的脑子里。 -- 第95页 大王点点头，将节目流程单打开，指着其中一行强调道：“许小姐，第一天的拍摄有个彩蛋环节。” 许笑笑仔细一看，目光沉滞了半晌。 上海，怡佳私立医院。 正午时分，温淮安刚结束看诊，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恍惚片刻才接通了电话。 “笑笑。” “我没有影响你工作吧？” “没有，”他脸上扬起笑，“你现在没在拍摄？” “嗯，我在武汉的录制全部结束了。” “这么快？你不是早上才到的吗？” 那边有些嘈杂，许笑笑的声音显得比平时沉，“导演组大概是为了节目效果，刚刚有个抽签环节，我们才知道来的人会分成三组，一组留武汉，另两组去别的地方。” “哦？那你抽到哪儿了？” 那头顿了顿，“敦煌。” 。…… 对于许笑笑来说，除了自己的家乡，大概只有敦煌这个地方让她感情最深了。 不止深，还复杂。 复杂到，就连那里的风沙，都在她的心里长出了根茎。 薄暮时分，许笑笑乘坐的飞机在天际划出一道裂痕，向着西北大漠的方向出发了。 敦煌景点多，节目组的拍摄与播出仅有一周的时间差，所以许笑笑的团队在抵达目的地后，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工作中。 莫高窟、鸣沙山、雅丹魔鬼城、敦煌古城……一个个的跑下来，到了拍摄敦煌博物馆的这天，已经是在敦煌的最后一天了。 “笑笑姐，你今天晚上几点睡啊？” 许笑笑正在化妆，看了眼喵喵，“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就是看你这几天累的很，问问。” 喵喵嘿嘿干笑两声，眼神有些闪躲，索性佯装喝起了茶。许笑笑心说这丫头不对劲啊，吃早饭的时候就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有问题。 第52章 到了傍晚，结束了博物馆的拍摄后，敦煌的全部行程也就正式结束了。节目组有部分工作人员为了赶拍后面的内容，已经连夜赶往了另一个城市。 酒店里，许笑笑和喵喵正在一道收拾行李。 “笑笑姐，巧克力我就另外放了啊。” “行。” 喵喵整理完最后一个收纳袋，起身说：“那我回房间了哈。”笑笑看了她一眼，心想今天收拾东西的速度够快的啊。 喵喵走后，房间恢复了安静，从窗外看去，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室外大概只有5、6度，树梢都在风里摇曳着，看着就叫人打寒颤。 许笑笑拉好窗帘，正想去洗漱，门铃响了。 她走过去，声音有些倦，“有东西忘拿——”门在打开的刹那，她整个人愣怔住，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双略带寒意的唇就覆上来了。 温淮安拥着她，单手关上了门。 他将她抵在门后，圈在身前，深深地，用力地吻着她。他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凉意，但落下的吻却炽热又滚烫。 久违的气息包裹着许笑笑，她的心跳在这个吻里乱了节奏，和她此刻的呼吸一样，变得急促且兴奋。 但渐渐地，她又感觉有什么东西静止了。是时间？空间？她不知道，只觉得有个巨大的，柔软的，真空一样的东西，正层层环绕着她。 过了许久，温淮安终于放开了怀里的人，他看着她，眸光清亮又撩人。 “算是个惊喜吗？” “算。”许笑笑垂眸，将头埋在对方胸前，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喘。 看来这人又和喵喵联手搞突袭了。 她突然抬头，问：“你能待几天？” “一天。” “啊……” 温淮安看出对方的失落，解释道：“我这一天，还是和同事换班换来的。” “明天晚上的飞机？” “嗯。” 虽说时间短，但许笑笑心里仍是开心的，“一天就一天吧，总比没有的好。”她拉着他往里走，又说：“等我一下。” 她明天的行程是中午飞青岛，于是赶紧给喵喵打了个电话，让她和节目组沟通一下，将自己的时间改到晚上。 许笑笑给喵喵打电话时，温淮安从她身后拥着她，像是一种情绪的释放，似乎又在忍隐着什么。他额颞神经再次抽跳了下，眉头轻轻蹙了蹙。 一切安排妥当，笑笑转过身看着他笑，突然有个想法，“明天我的航班也改到晚上了，我带你逛敦煌。” “好。” “提前说好，不是热门景点哦。” “好。” 温淮安的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他的眸色很深，很沉，像窗外黝黑的夜。许笑笑被他这么看着，耳根渐红，问了个让人遐想的问题：“你今晚……订酒店了吗” “订了。” “哦。”她语气淡了下来。 “但是——”温淮安笑了，“我可不可以留下来？”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静谧中，有东西在这夜色里涌动，飞扬，高高跃起，又轻轻落下。 翌日清早。 许笑笑这天早早就醒了，但她被身后的人拥着，眼底就一点点蓄起了笑，不想辜负这个美好的早晨。哪知她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眸子，她睫毛轻颤，在那人怀里笑的更深了。 -- 第96页 原来他也醒了。 原来，谁都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静谧。 许笑笑又在那人怀里腻歪了一阵，心说再不起来，时间就不够了。于是拉上对方麻溜儿的起身，不一会儿，两人就准备出门了。 戴好帽子、口罩的许笑笑，挽着温淮安出了酒店。室外温度不高，阳光却格外的好，就和两年前的那个清晨一样，到处都是金灿灿的一片。 她熟门熟路的往酒店侧门的窄巷走，说我带你去家好吃的面馆。风从巷子口穿出来，温淮安搂着她，问冷不冷。她说你呢？他说不冷。“那我也不冷。”她看着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时光在变，这里的景象却一如往昔。 巷子两边全是小吃店，每家店门口都是一副热气腾腾的景象，让人看着食欲大开。许笑笑带着温淮安进了一家面馆，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定，点完餐，不多久走来一位服务员大姐。 许笑笑抬头一看，脸上扬起无声的笑。 “两位的面。” “谢谢。” “两位是来旅游的吧，” 服务员大姐嗓门洪亮，热情十足，“观善寺去过了吗？那里的因缘签很灵的哦！” 许笑笑眼眶竟然有些热，斗转星移，但并非物是人非。真好。 “嗯，我们一会儿就去的。”她唇畔带笑，眼睛却有些湿。 观善寺？ 温淮安心头沉了下。是日记本里的那个地方。 用完餐，两人从面馆出来，并肩向外走。风还在肆意的吹，温淮安额颞血管又跳痛了下，他搂紧身旁的人，淡声道：“现在去那个寺庙？” “嗯，那个寺庙挺有意思的，离这儿也不远，走吧。” 许笑笑语气轻快，两人叫了辆车便直奔目的地了。 出租车一路往北开，路旁风景正在快速倒退。十月敦煌，这座烙印在历史洪流中的城市，已然是种精神图腾。 这儿对于许笑笑来说，亦是如此。 她希望，将他们从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希望，这一次，这一世，身旁这人不再是梦幻泡影，不再是蜃楼一场。 车开至新老城区交界处，就抵达了目的地。 十月黄金周刚过，观善寺已恢复往日清静。两人买好门票，售票处依旧又送了两支香，许笑笑拉着温淮安进了山门，说我们快去许愿吧。 天王殿外有零星游客正在烧香祈福，她突然看着他，笑眯眯地警告：“一会儿你不要问我许的什么愿啊。”对方笑起来，“为什么？” “那样就不灵了呀。” “还有这种说法。” “是呀。” 温淮安眉眼柔和，点点头，“那我不问了。” 许笑笑将竹立香点燃，而后面朝天王殿，闭上了眼。 那一瞬，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时间与空间似乎在以某种神秘的方式轮回着。她站在光里，佛香环身，佛乐入耳，所知所感，就像一道精密的数学题，在重复着解题程序。 然后，一切都变得庄严起来，平和起来。 许笑笑睁眼时，温淮安正看着他微微笑，她心中涌起一道水波，那是一股强烈的倾诉欲望，但想讲，却又不知如何去讲。 最后，她只轻轻挽上他，两人谁都没说话，向寺庙深处走去。 两人从天王殿开始游览，依旧是经过大雄宝殿、万佛楼，最后来到了整座寺庙最出名的地方——罗汉堂。 就连工作人员都没变，大叔双臂挥开，说：“男左女右啊。”两人的手就分开了。 “出口见。”许笑笑挥挥手，进了右侧的门。 温淮安从左侧进入，置身其中，陡然有种熟悉感。他微微仰面，硕大的罗汉塑像是与红尘俗世判若水火的肃穆感。 数至半途，一阵眩晕倏地袭来，他脑子里出现一段对话：“数的这么认真啊。” “那当然。” “看来心愿不小。” “那大老远的跑来，可不得麻烦一下佛菩萨嘛。” “也是。” 他眉心一紧，太阳穴似被针扎一般的疼，额颞神经又突突直跳。接着是耳鸣，突如其来的嗡鸣声又带来一阵新的眩晕感。 片刻后，他听到有人叫他，转身一看，是许笑笑。 嗡—— 他用手去按压耳廓，耳鸣放大了颅内不适，让他听不清许笑笑说些什么，直到她走近了。 “数完了吗？” “……嗯。” “那我们去取签吧。” 他被许笑笑挽住，离开了罗汉堂。 一阵微风拂来，温淮安的耳鸣即刻消失，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大殿，有一瞬恍神。 两人来到取签处，许笑笑拿到签卡竟莫名的紧张，待她仔细一看，愣了好半晌。她居然取到了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签。 那句“劝君抛弃心头事”让她沉默了许久。 她心头忽然一动，转身问：“你的是什么呀？”温淮安笑的温柔，将手里的签卡递给她，“给。” “能信不行空费力，空空论说也徒然，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许笑笑思忖之际，将签卡还给了对方。 “你的呢？” “我的啊……你还是别看了。” “哦？” “我这个签卡好像不太好。” 温淮安搂紧了她，指着取签处的门头说：“你看。” -- 第97页 “啊？” “那上面不是写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吗。” 许笑笑抬头，眼里泛起一点光。 “如果觉得自己的签卡不好，就不去执着它。” 温淮安摊开手掌，许笑笑忽地笑了，将那张签卡放到他的掌心，“行吧，那我就不执著那上面的内容了。” 言笑间，午后的阳光给地面铺了层金子，风也收敛了，人站在光里，暖烘烘的。 从寺庙出来，两人就在附近的老城区逛起来。许笑笑放眼望去，还是那些商铺，还是那样的烟火气息。 拉条子、焖饼、烧烤之类的小吃店无处不在，还有许多手工艺品店，杂货铺。这里没有大漠孤烟，也不够精致奢华，但走在这里，心里却很是踏实。 走到一个路口，她忽然看到一样东西，情绪蓦地就有些绷不住了。 第53章 许笑笑的目光徘徊在一块路牌上，那块蓝色铁牌写的是：“将爱路”。 她想起那一年，也是走在这条路上，那人问她，拍戏累吗？她说累呀，天天吃沙，连头发里都是沙子。 他又问她，会有危险吗？她说没有，上次受伤就是个意外。 再然后。 她问他，当医生辛苦吗？他说绝大多数医生都是辛苦的。 她又问，那你呢？他说偶尔吧。 那一刻的感觉还记忆犹新，她的手被那人牵着，血液飞涌，思绪罢工，只能任由感觉纵横驰骋。 那时她想的是，原来，和喜欢的人牵手，就是这样的感觉呀。如今那人回来了，虽然她心里依旧悬着一根线，但，她好像突然就释怀了。 不辜负当下，即是不辜负那人的重生。 许笑笑放慢脚步，指着一家奶茶店，说：“我想喝奶茶啦。” “好。”温淮安脸上扬起笑，目光从那块路牌收回时，藏着几分寂寥。 他感觉的出来，这片街区，这座城市，乃至“敦煌”二字，在许笑笑的心里都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或者，换个说法，是她的心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先生，您的奶茶。” 店员打断了温淮安的思绪，他接过奶茶，帮笑笑插了根吸管，递给她，“喝不完就给我。” 不远处传来二股弦的声音，许笑笑一听，“呀”了一声，立马说道：“是陇剧！”两人走到拐角口，岔路里已围了一圈人，果然是陇剧表演。 她挽着温淮安的胳膊兴奋地说：“真的被我说对了耶！” 她看着他，将两年前在这儿许的愿，又重复了一遍： 我希望余生的故事，余生里所有的喜怒哀乐，得失荣枯，所有精彩的，平凡的，美好的，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有你温淮安的参与。 。…… 夜色袭来时，一架飞往上海的飞机划破长空后，另一架驶向青岛的航班也起飞了。 许笑笑在飞机起飞前，最后给温淮安发了条微信：【有件事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犹犹豫豫没想好怎么说，明天等我们都空了，我给你电话】她点击发送，可wifi图标却显示信号异常。 许笑笑又抬手看表，她的飞机要经停西安，明早才能到青岛，而温淮安今晚到上海也是半夜了。算了，要不明天下了飞机再说吧。 次日。 由于比原定时间晚了一天入组，许笑笑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的开始赶工了。一直忙到晚上，她拖着疲惫的身体钻进被窝时，这才想起来她今天的微信好像格外的冷清。 打开她与温淮安的微信对话框，里面是两人下午发的一段对话。 她说：【今天几乎跑了半个青岛，累惨了 o（￣ヘ￣o）】隔了很久，那人才回：【那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她又说：【不过今天遇到了好多粉丝，哈哈】 又过了好久，对方才回：【先不说了，我准备看诊了】 许笑笑盯着手机发呆，原来私立医院的医生忙起来，也是这样脚不点地的呀。她熄了灯，在看似不起眼的失落中睡去。 但她未曾料到，生活的巨浪已悄然来袭。 起初，是同节目的一名男艺人，想借着许笑笑的人气炒CP。节目播出当天，男方借着播出内容使劲的炒，结果两人一起上了热搜。 一上，就是两天。 许笑笑自然是不接受，炒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超CP！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名花有主的人。在和五哥沟通后，工作室便用别的新闻将热搜压了下去。 可到了次日早上，她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不是那男艺人怎么样，而是温淮安已经两天没联系她了。许笑笑看着他们的微信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她终于忍不住拨通了对方的手机。 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温淮安的声音依旧清冽干净，他那头有类似打印机的声音，两人闲聊几句后，他沉声道：“笑笑，我这边病人来了，先不说了。” 才寥寥数语，许笑笑心头自是有几分落空，却也只能收了线。 另一边。 一位中年男医生将打印机里的检测报告取出来后，面色有些凝重。 “温医生，我的建议还是尽快做核磁共振。” “明天吧，我今天的时间都排满了。” 中年男医生欲言又止，温淮安已经起身。他拿上那份报告，临走时又补了句：“王医生，这事先不要让院长知道。” -- 第98页 “行，放心吧。” 温厉仁虽然不直接管理医院了，但大家还是习惯叫他温院长。 从神经外科出来，温淮安的耳鸣再次发作。那声音持续数分钟后，又引发了头痛，额颞神经像有根针在来回拨弄。 他回到自己的科室，护士说预约的病人已经在诊室等他了。他用力按压了下耳廓，说好，知道了。 诊室外，温淮安调整好情绪，推门而入。一进去，女人的啜泣声就迎面而来。 “温医生，你给我加强药量吧，我昨天把我孩子打了……我……我已经几个晚上没睡了，我快熬不住了……” “温医生，我老公也好几天不回家了……我打他电话，他在电话里吼我……说我为什么有这个病还要结婚，要祸害他……” 女人年纪不大，患有严重的焦虑症。她哭诉的时候，左手一直在用力抠着右手的指甲，显得坐立不安。 温淮安强忍着耳鸣与头痛，语气放缓：“不着急，慢慢说。”他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当下，但身体上的不适却让他频繁走神。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晚上，他在重重心事中辗转不寐，女病患的那句“为什么有这个病还要结婚，要祸害他”在他脑子里来回的翻转。 他在半昧半醒中睡去，突然间又看到了那间地下室。 还是那样的阴暗潮湿，他站在门口，铺天盖地的血腥气让人莫名紧张起来。他缓缓推开门，脚下一顿，看见屋子中央一个长发女人被捆绑在椅子上。 那女人转过头，他的心脏赫然停了一拍，许笑笑？ “快走！快走！” 许笑笑哭喊起来，他的余光里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一把匕首就插进了他的腰侧。 啊—— 温淮安在漆黑中蓦然睁眼，他茫然片晌，一阵惊惧在难以言喻的心境中喷薄而出。 怎么会是她？ 窗外，夜色从墨黑渐渐转为炭灰，又从炭灰过渡到昏白，这晚睡意全无的人除了温淮安，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许笑笑。整个酒店都还处于睡梦状态，她却躺在床上熬时间。 睡不着，自然是有心事，而她的心事，当然就是温淮安。 她说不清他到底怎么了，好像没有异常的地方，但又分明觉得有些不对劲。 隔天正午，她趁着短暂的午休时间，拨通了那人的电话。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她定了定神，说：“你在忙吗？我有话说。” 电话那头格外的安静，约莫过了两、三秒，对方说：“嗯，你说。” “有件事憋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说，却总没找到机会。”许笑笑看了眼窗外的海，语气柔和起来，“在你家的那个晚上，我问你，我说……我们之间如果注定没有结果，你会不会后悔，还记得吗？” 那头有一瞬的默然，说：“记得。” “其实……我说完就后悔了。我不该那样说的。” 和暖的光照在许笑笑身上，她的神色却仍显得不安。 “我也知道，关于以前的事，你出于尊重，没再提了。我一度也很矛盾，但现在想通了，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都不该成为我们在一起的障碍。” “所以……”许笑笑垂眸，“那天的那句话，我应该说声抱歉。” 电话两端，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谁都没说话，可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有什么东西已经脱轨了。 “笑笑。” “嗯？” “你明天回来，是吗？” “嗯。” “我去接你。” 许笑笑莫名不安的情绪略有缓解，“好啊，那我一会儿把航班信息发给你。” “好。” 挂了电话，温淮安的眼神变得沉郁、晦涩，却又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护士在他身后等候多时，拿着耳罩走过来，说：“温医生，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谢谢。” 他将手机放入柜子，戴上耳罩，从容沉着的躺到了核磁共振的机床上。 机器在启动后发出鸣响声，他在幽闭中闭上眼，近来隐忍的情绪就在那一瞬间爆裂开了。 一小时后，检测结果出来，主治医生看过报告后，给出了建议：“温医生，尽快手术吧。” 温淮安的眼里出现一丝犹豫。 “另外……如果确定好治疗方案，院长那边肯定是瞒不住的。” “我这边的工作需要安排一下，这段期间，您先帮我保密就行。” “好，放心。” 温淮安回到自己的科室，一如往常的接诊，看诊，临时又和行政部门开了个会，回到家时，月亮早已爬上了云端。 临寝时，他打开微信，目光在置顶起来的那个对话框里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熄了屏。他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便又注意到了柜子上的那张罗汉签。 他拿起来，额颞神经突然抽跳了下，有个图案在他脑海一闪即逝。 第54章 那是一张金色的卡片，类似一张星系卡，他还来不及深想，脑中倏地又冒出一个地址——平和路661号。 温淮安从恍惚中回神，五分钟后，他出了门。 不知为何，“平和路661号”这个地址，像个巨大的磁场牵引着他。他甚至都说不清是怎样的一种情绪在作祟，只觉得此时此刻，他必须到那里去。 -- 第99页 夜色下，一辆黑色奔驰正迎风疾驰。当他的车抵达目的地时，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他将车停在路边，仰头望去，只一秒，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熟门熟路的走进了小区。 这儿他来过。 这是他踏进这里的第一直觉。 温淮安从小区第一个路口往里走，目光扫过一个标有“16栋”的门牌号时，走了进去。进了电梯，他的手指下意识的就按向了10楼，他心头又是微微一震。 数秒后，电梯门打开，他又径直向着1011的方向走去，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合理与自然。 来到1011室的门口，那份熟悉感便愈发的强烈了。 想好一个理由，他按下了门铃。 屋内，一个小女孩正在搭积木。听到铃响，她起身开了门。 “你找谁呀？”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小女孩见门外的人不说话，便回头喊道：“奶奶！来了一个人！” 肖虹从厨房出来，手上还沾着面粉，来到门前，“请问找哪位？” 温淮安愣怔了下，他并不认识眼前的人。 “老头子！”肖虹扭头叫了声，温伟从卫生间出来，看见温淮安时，问了同样的话，“请问找哪位？” “不好意思，我可能找错地址了，打扰了。” “哦，没事。” 双方的眼里都闪过一瞬纳闷，温淮安下了楼，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脚边蹿过一个黑影，那黑影在距离他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昏暗中，一对黝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温淮安放慢脚步，他看清那是一只猫。一只黑色的流浪猫。他没有停留，继续向前走，黑猫轻抬下颚，向前一跃，再次拦住了他的路。 那猫可能经历过数次命运的转折，但它依旧保持着优雅的身姿，它甩了下尾巴，蹲坐下来。仿佛遇见了一位老朋友。 夜风轻轻扫过，温淮安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只猫，忽地，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呼吸一窒，人就僵在了原地。 片刻后。 他脑中腾起一股朦胧却鲜活的意念，所有的离别，所有的爱恨，所有的欢愉，所有的苦楚……乃至他见过的每一颗星辰，每一滴海水，这些曾被禁锢起来的东西，正在用一种无声又猛烈的方式，从他体内释放出来。 黑猫起身，摇了摇尾巴。 。…… 南方的深秋常感湿冷，这一年的上海也不例外，尤其还是飘着雨的日子。 位于黄埔江畔的某高端私立医院，正在烟雨朦胧的早晨度过又一个平常日。但这天温淮安到了医院，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办公室处理事务，而是先去了神经外科。 “王医生，手术的事我先不考虑了。” “啊？”王医生虽感意外，但能理解。 脑子里长了个瘤，不是谁都有胆量去动刀子的。 但，他这个是恶性的，作为医生，温淮安本人应该清楚，他的治疗手段几乎只有手术这一条路。 “温医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温淮安脸上扬起浅浅的笑，“是。” “那……我先给你开药？”王医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但你现在的情况，耽搁的时间越长，越不好办，毕竟药效是有限的——” “我知道。”温淮安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寡淡且平静，“您先给我开药。” “那……行吧。” “另外，这事还得麻烦您保密。” “当然，放心。” 温淮安颔首淡笑，再次表达谢意后，离开了神经外科。他看起来就像没事人一样，冷静到让人不寒而栗。 下班后，他整理好手边物件，离开了医院。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规整，有序。他的生活一切如旧，至少看起来，并不因任何事情而掀起浪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虹桥机场，一号航站楼。 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许笑笑，正从VIP通道出来。到了约定的地点，她远远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正在打电话。 他穿了件黑色大衣，款式简洁，剪裁得体，将他深邃的轮廓衬的英挺又帅气。 许笑笑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已经笑成了月亮弯。她加快步伐走过去，脚步有些雀跃，心绪开始飞扬。 温淮安还在和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会议安排，看到许笑笑时，她已经走到了眼前。他挂了电话，将手机放进大衣口袋时，手就顺势插在了里面。 他没有搂她。 走了两步，他停下来，伸手接过了笑笑的行李箱，说我来吧。 “直接回家吗？”他问。 “嗯，或者……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送你回家吧，不早了。” 许笑笑脸上的笑猝然僵住，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两人刚上车，温淮安的手机又响了。他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从他的对话中，许笑笑大致听出了是关于一场学术交流会的事，可她却有种感觉，这并非一通紧急电话。 也就是说，他在磨时间。 这念头刚起，她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不会是这样吧。 她按捺下紧绷起来的情绪，开始刷手机。临近年末，工作繁多。颁奖典礼、慈善晚宴、企宣活动，再加上广告和新戏的拍摄，从这周起，她的工作就已经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了。 -- 第100页 打开日程表，许笑笑看了两眼，发现怎么都看不进去。 那人，却还在打电话。 夜色渐浓，极目所见，皆是一片湿。这雨下了一整天，雨丝在路灯的照耀下，泛出一点点的金，看久了，竟然有些刺眼。 虽然有雨，但今晚路况出奇的好，从虹桥机场出来，一路上畅通无阻。车上了沪渝高速，再转进延安高架路，不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黑色座驾驶入小别墅的地下停车库时，温淮安的电话也终于结束了。 许笑笑看着他，她知道出问题了。 那是一种失控的直觉，她确信，有什么事，正在脱离原有的轨迹。 车停稳，主驾上的人摘了耳机，而后平静地看向了许笑笑。两人目光交织在一起，还是温淮安先开了口：“我们分手吧。” 许笑笑心头一凛，下意识的“啊”了声。 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车里突然安静极了。一个目光淡定平静，一个满眼惊愕不解。许笑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却仍在她耳边回响。 她垂眼，沉默许久后，说：“给我个理由。” “其实——”温淮安拖长了尾音，用一种极其坦然的口吻说：“没有特别的原因，只是相处下来，觉得不适合。” “不适合？”许笑笑蓦然看过去，“我不懂。” 温淮安迎向她愕然的目光，“理解，因为这是我的问题。” “那你说清楚。”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被你吸引了，但成年人谈感情，就会计算得失、利益，就会考虑值不值得，愿不愿意。” 他的神色看起来波澜不惊，这不仅令许笑笑讶异，更让她的心像是被刀剜。 “你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我们的相处模式，必定聚少离多，我也接受不了演员之间的亲密戏，更无法做到信任且包容你的所有绯闻，因为我也有俗的一面。” 许笑笑獃住，她眨了下眼，突然转身推门而去。车门重新合拢时发出一声闷响，以及她鞋跟落地的声音。 地下车库很静，因此愤然离去的脚步声就显得格外的重。但她忽的收住步子，又转身往回走，一把拉开车门，“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她想起往事，这人说过一次分手的谎话。 温淮安从车里下来，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他蓦然笑了，“苦衷？” 那笑容很淡，带着一点不可思议，又有一点怜悯。这个人就这么浅浅一笑，彻底击碎了许笑笑的最后防线。 她的睫毛发着颤，视线开始模糊。就在眼泪即将落下的刹那，她一言不发的转了身。 温淮安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沉默着回到车上，油门一踩，车就驶出去了。 许笑笑哽咽着回到家，她反锁了房门，人就抵着门板瘫坐下来。 分手了？ 又一次。 可她还是有种荒诞感，有什么东西还漂浮着，没有彻底落下。但她看不出那人有什么不对劲，虽然他的理由是如此普通，可正因为这样，又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让人心寒。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问题上，聚少离多、亲密戏，还有她前不久发生的那场绯闻。 有那么一瞬，她差点脱口而出，那我就不当演员了。可她清楚，这是她热爱的事业，如果自己也有不愿妥协的部分，那么，那人说的话似乎也就能理解了。 原来他之前的冷淡并非自己的错觉。 原来，那人早就动了分手的念头了。 第55章 门外响起丁桂花的脚步声，她问笑笑要不要喝点汤，许笑笑抹了把泪，隔着门说不用了。丁桂花又说你寄回来的快递昨天收到了，我给你放客厅了。 许笑笑一愣，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直落。那是她提前快递回来的青岛特产，准备送给他的。她还淘了对情侣冰箱贴，放在行李箱里，准备一人一个—— 行李箱！ 许笑笑怔住，行李箱还在那人车里。 她将脑袋埋进膝盖，那人说分手时，冷静坦然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 生活虽处处是意外，但时间不会因此停留。 两天后，许笑笑主演的清宫戏在横店开拍了，又过了不久，她与肖凯二度合作的电影也进入了宣传期。 这天，上海某酒店里，两人正在接受媒体的采访。 “肖凯，你已经连续两部电影都是和笑笑合作了，那你之后还想和哪位女艺人合作呢？” 肖凯对着镜头露出人畜无害的笑，“还是笑笑吧。” “哦？看来你很钟情你的老搭档哦！” “毕竟我们之间，已经合作的非常有默契了，私下也是无话不谈。” 虽然话筒还在肖凯那边，但许笑笑也在镜头里。 她全程微笑，长发挽起，无论镜头采用什么角度，她精致的五官依旧美的没话说。加之一件深V礼服，她冷白的肌肤被衬的如同瓷娃娃，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但假如细看，会发现她今天的妆略浓，眼圈下方泛着淡淡的青。 采访仍在继续，酒店一角，有双眼睛正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那双眼睛和许笑笑颇为相似，看起来却戾气十足。 宣传一结束，人群即刻散场，许笑笑要离开时，被肖凯挡住了路。 -- 第101页 “笑笑，”他刻意压低了音量，“看看微信。” “这是什么？”许笑笑打开手机，看到了一串数字。 “我家门锁的密码。” “干嘛？” “说真的，我和许雪真的分了。”肖凯笑的那叫一个邪魅，“我说过，你想来，随时可以来。” “无聊。” 许笑笑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转身就走了。 她换了身衣服，便直奔另一个地点，下午还有一场广告要拍。 一进摄影棚，她便马不解鞍的卸妆、上妆，换造型……她明天还要赶回横店，工作几乎填满了她的每一分钟，不过这样才好，笑笑想。 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夜色开始袭来，比许笑笑早一步结束工作的肖凯，先是和朋友泡了一会儿吧，玩到意犹未尽时，带了个年轻小姑娘回了家。 两人借着酒劲亲密地搂在一起，正要翻云覆雨，哪知入户门响起电子锁的提示音，再一看，就看到了一脸怒气的许雪。 双方都楞了下，许雪一个箭步冲上前，啪的一声，给了那个女人一巴掌。小姑娘被打懵了，都来不及喊出声，就见肖凯抢先一步，反手给了许雪一巴掌！ “你他妈的是不是欠打！” 男人到了临门一脚，却被人坏了好事，再加之酒精作祟，肖凯的火气瞬间就被点燃了。他觉得那一巴掌不解气，又一把揪住许雪的头发，脚一抬，将人踹出老远。 许雪倒在地上发出闷哼时，床。上的年轻女孩吓坏了，她拿起外套就跑了出去。肖凯见状，嘴里骂了声“草”，又给地上的人补了一脚。 打，已经成了他与许雪之间的家常便饭。 一个恨对方无情无义，却又幻想着共度余生。一个嫌对方碍手碍脚，上位成功后，即想摆脱纠缠。 许雪从地上爬起来，愤恨让她变得偏执，也让她更加的做小伏低，“你不是还想和那个野种拍戏吗？我帮你找资源啊……但我们不能分手！” “老子再说一次，我们早就分了！滚！” “我不同意！不同意！” 许雪咆哮起来，抓起手边的烟灰缸就扔了过去。房间里激起一声巨响，肖凯咒骂了句，一下扑过去，抓起对方的脑袋狠狠的扇起来。 酒精上头的他，当下唯一的念头，就是快点摆脱眼前的局面。但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谁都没想到，这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已是命运的分道口。 四小时后，正在睡梦中的许笑笑被一通电话叫醒了。 那头，许母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焦急，她一下坐起来，重复一遍对方说的地址，“怡佳私立医院？” “是，你赶紧过来。” 二十分钟后，许笑笑去了那个她不太想去的地方。好在，现在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那人不可能在医院。 怡佳私立医院，VIP病房。 “许小姐吗？” “是。” “在这边，您跟我来。” 值班护士带着许笑笑到了病房门口，她一进去，先是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氛围。大姐、二姐、三姐都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不约而同的在她身上一瞥，又都心照不宣的移开。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病床上的人——面如菜色的许旺东。 父女两互看了眼，许旺东却将许笑笑视作空气，问大女儿，“小雪呢？” “爸爸，一直在联系她呢，肯定是睡着了没听见手机响呀。” 许笑笑脸上划过一瞬自嘲，转身就往外走，高琳眉心一蹙，立刻就跟了出去。 门外，许母一把拉住了笑笑的胳膊，“你这是干嘛？” “妈，你让我大半夜的过来，是说他病了，但我看他也没想让我过来啊，以后这种事你就别叫我了。” 许笑笑知道母亲的用意。所有的关心、露面，无非都是以后争家产时的筹码，但她一点都不稀罕。 “你爸患癌了。” 许笑笑愣住，高琳往外多走了几步，离病房稍远些，继续道：“肝癌，大概是喝酒喝多了。” 许母说话的时候，唇角向下耷拉着，一件羊绒大衣的底下，穿的是条睡裤，这和她平日阔太太的做派简直判若两人。 “你爸早上就住进来了，最近总说肝疼，晚上出的化验结果，不太好。” 母女两互看了眼，气氛渐渐凝重起来。 隔了好久，许笑笑说：“晚上就知道结果了，为什么半夜折腾我们？” “他这人你还不了解？他半夜做了个梦，说是梦到家里少了个人，就非要我把人都喊过来。” “他没让你喊我吧。” 高琳楞了下，没想到许笑笑会这么说。 “妈，我明天——啊不对，已经过了12点了，我天亮了还要赶去横店，先走了。” 走廊里重新响起脚步声，那声音渐行渐远，就像有些人，有些事，正在预备最后的道别。 。…… 次日正午，许笑笑在回横店的路上，竟然接到了三姐的电话，问她知不知道许雪在哪儿。许家老三是唯一一个不那么敌对她的人，可这通电话还是让人颇感意外。 她们找人居然都找到她这儿来了。 保姆车行至内环某个路口，一座灰色大楼从笑笑眼前掠过，她突然想到什么，拨通了肖凯的电话。她记得昨天两人在接受采访时，看到了许雪的身影，她会不会在肖凯那儿。 -- 第102页 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无人接听，许笑笑犹豫了下，说：“王叔，掉个头。” “怎么了？” “回到刚刚经过的那栋大楼，我有点事。” “好咧。” 车在路口掉了个头，几分钟后，驶入了灰色大楼的停车场。这是一座双子楼，是个高端公寓。许笑笑一边戴口罩，一边说：“王叔，你陪我上去一下吧。” 喵喵一脸疑惑，“笑笑姐，我不用去吗？” “不用。” “为什么呀？” 许笑笑看着手机屏上肖凯的名字，心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就在车里等着吧。” “那这是哪儿啊？”喵喵追问了句。 “肖凯的家。” “啊！” 大厦九楼，许笑笑正在一扇门前按门铃，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动静。老王说大概没人在家吧，笑笑犹疑片刻，拿出手机翻到肖凯的微信，里面那六个数字还静静地躺在对话框里。 她看了眼电子锁，一不做二不休，把密码输了进去。滴——随着一声提示音，门打开了。 许笑笑轻轻推开门，隐约传来一股熟悉的气息，老王一把拉住她，两人目光往前一扫，就看到了地上的一小滩血迹。 “出事了，王叔。” 老王年轻时当过兵，他走在笑笑前面，心说万一有什么事可以帮她挡一挡。但屋子里安静到诡异，突然，浴室方向传出一点响动，两人疾步走去，老王步子快，只见他身子一矮，脚下打了个滑。 满地的血水，让两人腾地收住了步子。 “啊！许雪！” 许笑笑顺着血水往里看，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瘫软在浴缸里的人。许雪一只胳膊悬垂在外面，身体则泡在了樱红色的水里。 她割腕了！ 满眼的红色让许笑笑一阵眩晕，甘菊自杀时的画面歘的一下就回闪出来。 她也不知是哪来的胆量，一个箭步跨过去，喊道：“王叔！王叔！帮我把她搬出来！”老王将人搬出来的时候，许笑笑找了条毛巾，凭着记忆，按照温淮安当时给甘菊处理伤口的方法，给许雪把手腕包了起来。 浴室里，两人正在与死神抢时间。 却殊不知，卧室的床上，脑袋被砸开花的肖凯，先一步成了尸。体。 第56章 一周后。 “温医生，这是下周的预约表，”助理放下文件，继续：“另外，各科室的周报已经归档了，没有特殊病例。” 温淮安的目光在肿瘤内科的周报上停留片刻，问：“许旺东呢？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消化内科和肿瘤内科已经在会诊了。” 正如病例上所记录的那样，许旺东的情况非常不乐观。或许他自己也有所感知，脾气向来火爆的人，近来变得异常平和了。 VIP病房里，从横店赶回来的许笑笑，正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的人。要说毫无表情也不太准确，她只是不习惯单独面对自己的父亲，尤其是这样的场合。 于是，她只能尽可能的收起情绪。 许旺东傍晚时吐了一次血，面孔已经极度消瘦，手脚却是浮肿的。他动了动手指头，让许笑笑走近点，笑笑从床尾走过去，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小雪的事你妈妈跟我说了。” “嗯。” “她能活着，应该跟你说声谢谢。” 许笑笑看着地板，没接话。 一阵沉默后，许旺东的声音变得更柔和了，“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椅子上的人心头一紧，还是没接话。 “你本来……有个双胞胎弟弟的。” 父女两的目光终于看向了彼此，许旺东的眼里波动着复杂的情绪，“你先生出来的，另外一个，在你妈妈肚子里走了。” 许笑笑心口一松，她终于明白为何从出生起，自己就是不受待见的那个了。 “本来，我和你妈妈……是很期待你们这对双胞胎的。” 本来？ 许笑笑听明白了，许旺东的话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言止于此，当年的事她已经能够猜出个七八分了。 确实，当年许旺东得知高琳肚子里是对龙凤胎时，他是兴奋且期待的。多年无子的他，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了。 但意外总是来的残酷，临产时，女胎顺利出生了，男胎却因为脐带问题没救过来。而那之后，他因希望的落空，就将所有的愤恨、遗憾、不满全都发泄在了许笑笑身上。 他对着高琳怒吼，说她是丧门星，说如果只能活一个，那也应该是男婴活下来。 “笑笑……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想要个男孩了。” 许笑笑倏地站起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下洗手间。”她在眼泪坠落前，逃一般的离开了病房。一转身，就撞到了一个人。 “笑笑。” 许笑笑抬眸，泪水模糊了视线，但温淮安的出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哽咽一声，用手捂住了眼。 就在不久前，她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但短短半个月，从她经历分手开始，接踵而至的意外开始叠加与发酵。患癌、自杀、他杀……老天爷好像在整她。 虽然她对肖凯和许家人的情感颇为复杂，但人在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情绪往往是跳脱在理智外的。 -- 第103页 温淮安下意识的想拍拍她的肩，手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来，又不着痕迹的放了回去。他捺下语气中的关切，说：“我陪你走走吧。” VIP楼层有个空中花园，许笑笑抹了把泪，两人并肩走起来。 已经十一月了，夜晚的风很凉，从半开式的窗灌进来时，花园里的植物也跟着摇曳摆动。两人站在窗边，目光所及，是黄浦江畔迷人的夜景。 从这个角度望出去，这座城市，永远都是光鲜亮丽，奢华摩登的。但只有生活在这里的人才知道，无论这儿的夜景有多么的华丽，霓虹灯也总有谢幕的那一刻。 就像人生中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活不可能保持一种状态。 “我看了下，明早医院还会给你父亲做一次会诊，不要太担心了。”温淮安知道，话有些苍白，但至少也是种安慰。 “谢谢。” “应该的。” 两人都说着客套话，这让许笑笑觉得好陌生。可是，站在他的身旁，她又有种莫名的安定感，好像听着他的声音，就能让心静下来。 “我只是觉得，长大后，就总在做告别。” 温淮安按了下耳廓，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其实……生离死别，才是人生常态，不是吗。” 许笑笑的眼眶刷的一下又红了。她转过头，悄悄用手抹眼泪。 人人都说人生就是一场告别的过程，就是不断上车下车的过程。她明白，只是，还没学会。尤其，是面对他。 以至于她现在站在这儿，看似平静地与他说着话，都成了一件矛盾又无措的事。 “谢谢，我没事了。”她说了句违心的话，语气也刻意轻松起来，“我回家了，明天还要赶回横店。” “好。” 两人目光都偏了偏，许笑笑向出口走去，突然又停了下来，转身问他：“温医生，咨询你个专业问题。” “嗯。” “最近梦多，睡不踏实，有什么办法能改善吗？” “梦多？” “是。” 温淮安半开玩笑的说：“那就试试在枕头上画个圈。” 许笑笑愣住，四目相对，她茫然的“哦”了声。 在枕头上画个圈？这话……她好像在哪里听过。有风拂来，一阵凉意灌进领口，她拢了拢大衣，在暗忖中回到了病房。 许旺东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小憩，高琳见到她，嘱咐她赶紧回家休息。许笑笑有些心绪不宁，说知道了，王叔在楼下等着我呢。 回到家的许笑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一闭眼，就想到那句话“那就试试在枕头上画个圈”。画个圈？ 她在纷乱的思绪中睡去，第二天一大早，就启程往横店赶了。 这天小雨，又恰逢立冬，气温一下低了好几度，整座城市都被阴冷潮湿笼罩着。下雨又导致路况不好，许笑笑的车就一路开开停停。 老王打开交通电台，随之传来主持人的声音：“那么，以上就是关于肖凯意外身亡的全部报道，不得不说，真的是令人唏嘘啊！” 正在小憩的许笑笑睁开了眼，她望着窗外茫然数秒，又闭上了。 老王摇了摇头，换了个频道。 “听众朋友，这次的月全食，是今年以来月亮距离地球最近的一次，到时候我们就能看见又大又圆的月亮——” 电台里，主持人正在介绍即将来临的月全食。许笑笑忽然睁开眼，她脑子里一下就闪现出一个场景。 那是两年前的一段微信对话。 有天晚上，她告诉温淮安自己做了个噩梦，那人说“小时候做恶梦了，大人会在枕头上画个圈”，她回说“画圈？用手指画？”他说对，那个圈就是月亮。 许笑笑一下坐直了身子，终于知道为何昨晚那人说的话，让她如此耳熟了。 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那人不是失去前一世的记忆了吗？ “王叔，掉头，回上海！” “回上海？现在？” “是。” 沪昆高速上，一辆银色保姆车偏离了预定的路线，在最近的路口掉了头。 下午两点。怡佳私立医院。 车在地库一停稳，许笑笑便迫不及待的下去了。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电梯，到了心理健康中心，又直奔温淮安的诊室。 服务台的护士看到她时，急忙走出来，问：“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许笑笑隔着口罩喘气，“没有，我找温医生。” 护士看了眼身后的同事，神情有些欲言又止，“温医生今天不在，请问您是要预约看诊，还是？” “他今天请假了吗？” “……嗯，是的。” 许笑笑道过谢，拿出手机给那人打电话，可响了好久却迟迟无人接听。她又走回服务台，问：“那能帮我看一下，温医生明天在吗？” “温医生他……” 护士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李哓玉急匆匆跑来，问道：“院长来了吗？温医生已经——” 倏地，她在看到许笑笑的瞬间，刹住了话头。 “李医生，温淮安他怎么了？”许笑笑心跳快了起来，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李哓玉推了推眼镜，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下，“许小姐，我们过来说吧。” -- 第104页 两人来到一处偏角，雨水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声音搅的许笑笑有些烦躁，急不可耐的又追问了句：“温淮安他怎么了？” 李哓玉仍蹙着眉，说：“看来他连你也瞒住了。” “啊？” “他今天接诊的时候……心脏停搏了。” 许笑笑一愣，对方接着说：“他脑子里长了个瘤，我们也是刚知道。” “瘤……那、那他现在在哪儿？” “人还没醒，在神经外科。” 白炽灯从天花板发出莹白的光，那光照在许笑笑的脸上，有种渗人的白。那是一种恐惧的颜色，是一种了然的状态。 他提分手，言之凿凿的给了她一堆理由，将她的怀疑、困惑拆解的干干净净。 原来，一切都是宿命的轮回。 第57章 “我去找他。” 许笑笑拔腿就走，李哓玉看着那个背影，一时五味杂陈。 温淮安送去急救时，她正在出诊，等她知道这事时，那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但她和所有人的反应一样，那人的病灶一定到了非常严重的程度。 否则，怎么可能到了心脏停搏的程度呢。 神经外科的走廊里，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一扇门前。许笑笑隔着门框窗看到了温母的身影，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阿姨。” 温母抬头，认出了许笑笑。这位和蔼可亲的院长夫人，眼圈泛红，面色憔悴，完全没了平日的雍容华贵。 “阿姨，他怎么样了？”许笑笑问的小心翼翼。 “现在算是稳定了，就是……”温母哽咽起来，“就是那个瘤比较棘手。” 言谈间，又进来一位护士，看了看监测仪，做了记录又出去了。许笑笑看着护士的背影，心里憋了好多问题。 她刚要开口，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点声响，她和温母立刻靠过去，只见那人缓缓睁开了眼。 温淮安醒来的刹那，眩晕感仍在体内游走。直到他看见许笑笑，他心头狠狠颤了下。那些被他隐忍起来的情绪，按捺下的念头，全都开始反噬他。 他稳了稳声音，说：“妈，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行，你爸一会儿就到了，你好好休息。”温母转身看了眼笑笑，默默离开了。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两人谁都没说话，但许笑笑的眼眶红了。 她想起这人头一天说的话，他说生离死别，才是人生常态，她的情绪一下就绷不住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过分，一次又一次的把她推到所谓的界限外。 “你全都想起来了，是吗？” 隔了许久。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温淮安，我恨你。” 许笑笑隔空看过去的眼神仿佛翻滚的云雨，“我不管你得了什么病，你必须好好活着，否则我不但恨你，我还会忘了你，我会和另一个男人共度一生，将你忘的一干二净。以后有人和我提起你的名字，我大概连回忆都不会有，你听懂了吗？” 将恐惧化作威胁，成了许笑笑此刻唯一的办法。她仿佛已经沉到水底的人，即使抓到的是根草，也要用力再博上一次。 言毕，她收回目光，转身就向外走去。 她告诉自己不要回头，几乎是泣不成声却又干脆果决的离开了房间。 到了车库，有人与她擦肩而过，那人盯着许笑笑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试探道：“许小姐？” 许笑笑回头，认出了李力。 。…… 十来分钟后，温淮安的病房出现脚步声，他虽听到了动静，但眼里几乎没什么波动。李力在沙发上坐下，开门见山的说：“我刚刚碰见许笑笑了。” 床上的人看了他一眼。 “你们分手了？” 温淮安依旧沉默。 李力叹气，情况很糟糕，却还是宽慰他，“其实不用到一步吧，你这整的跟世界末日似的。” “如果是呢？” 温淮安终于开口。没人知道，与他而言，这个时空里的任何一点疾病，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何况，以他目前的状态来说，他的生命已经处在倒计时的阶段了。 其实，当他看到病例上“疑似脑癌”几个字时，他的恐惧是可控的。那时的他也有一丝犹豫，这事是否要让许笑笑知道。 直到他遇见那只猫。直到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那个晚上，他畏缩了，胆怯了。 甚至，绝望了。 他开始遏抑情绪，用“好聚好散”的说辞，让她退出自己的世界。虽说他的时间已不多，但笑笑的日子还很长。她的痛苦与失落终会被时间治愈。 。…… 横店。城西影视城。某剧组。 “笑笑姐，又有花送来了。” 许笑笑在背台词，抬眼的当口，正好看见手捧鲜花的快递小哥，跟着场工往侧门走。喵喵的目光也放在那把硕大的捧花上，她心说这是第三天了吧，送花的人明显就是在对笑笑姐表白啊！ 思绪到这儿，她便又想到了温医生。 笑笑姐从敦煌回来后就开始不对劲，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喵喵大概已经看出了端倪。这对才子佳人十有八九是分了。 居然分了，真是好可惜。 在敦煌的那两天，她还和许笑笑开玩笑，说温医生要是在娱乐圈出道，估计一票男明星的饭碗要不保了。 -- 第105页 那人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学问有学问。这样的人进圈，那就是降维打击啊。 “笑笑！”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将喵喵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走过来的是生活制片主管王哥，那人笑吟吟的说：“笑笑啊，你给剧组订茶点了？” “没啊。” “那看来要么是你的粉丝，要么是你的暗恋者啦，外面在发茶点呢，你猜是什么？” “是什么？”喵猫抢先一步问。 “燕窝。” “哇！那我也去拿一份。” 王哥哈哈笑，“多着呢，我看外卖小哥提了满满两个保温箱，收货人写的是笑笑的名字，反正谢啦啊！” 生活制片一走，喵喵一颗八卦的心就蠢蠢欲动起来。 “笑笑姐，你说这土豪是谁啊，既然要追你，怎么着也要露个面吧！” 就在喵猫困惑不已时，神秘追求者终于露面了。那人出现在剧组的当天，许笑笑正在上海赶往横店的路上。 自从她给温淮安放下狠话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了。 因为许旺东，她过起了横店上海两头跑的日子，但她每次去医院，都克制着自己去神经外科的冲动。 她不见他，是寄希望于用“恨”，来激发他的求生欲。 那天在停车场，李力说温淮安的症状与脑癌相似，不过没确诊，大家就都还抱着一线希望。在回横店的路上，她一边哭一边搜索起脑癌的信息。 她看到好多不敢想象的字眼，那些字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最伤人的武器。 如果真像搜索结果说的那样，脑癌的存活率是如此的低，那除了治疗，她觉得只有患病本人的求生欲足够强，才有可能多一分希望。 城西停车场，一辆银色保姆车刚停稳，许笑笑就收到了喵喵发来的微信。 喵喵：【笑笑姐！！！追你的土豪来了！！！人就在剧组，来探班啦！！！】一分钟后。 喵喵：【那人穿了件Burberry高定款风衣，配了双Gucci厚底靴，看着……um……比温医生的品味差多了】许笑笑正想锁屏，只见刚刚那条信息嗖的一下就没了，对话框里显示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她恍了恍神，收起手机下了车。 正如喵喵所说，追许笑笑的人确实是个土豪，准确来说，是个定居海外的年轻富二代。不久前看了许笑笑获奖的那部影片后，对其可谓是一见钟情。 一回国，立马就展开了窒息式的追求。 给她送花，送礼物，给剧组订豪华茶歇，然后就是探班探班再探班。再然后，许笑笑被人追的事，就喜提热搜了。 “五哥，热搜榜上还有我的名字啊……” “知道了，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截止到今天早上，【许笑笑疑似恋情曝光】的新闻已经在热搜榜上足足待了一整晚。笑笑看着榜上自己的名字，觉得格外的刺眼，于是让五哥赶紧处理一下，用别的新闻来压一压。 五哥说你确定要压？ 笑笑说是。 五哥又说人家土豪给你冲榜，不挺好的嘛。 笑笑沉下声音，说我不要。 不要就不要吧，工作室开始压新闻。哪知刚有点效果，到了傍晚，一条更劲爆的热搜就横空出世了。 黄昏5：20分，某热门商圈，一座由LED全覆盖的双子楼，楼体幕墙上赫然出现了一句对许笑笑的隔空表白。 左边的楼体幕墙上出现的是“许笑笑”三个荧蓝大字，右边楼体幕墙上，显示出的是“You are my sweet heart.” 双子楼位于内环黄金地段，紧贴内环高架路。因此，即便是高架上路过的车辆，都能一清二楚的看到这句表白。 一时间，关于许笑笑的恋情，又成了网友们茶余饭后的八卦内容。 一位网友不解，在微博上问：【许笑笑不是有男朋友吗？当时那段热。吻。小。视。频我看着还挺激动呢！】有人回ta：【早分了吧，我是许笑笑的颜粉，这事我后来还关注过，她好像一直就没曝光过男友信息，她的微博也从来没提过这事儿，八成是分咯】还有吃瓜群众将那位“W”先生的微博翻了出来，结果发现这人清空了微博内容。这下子，许笑笑与“W”先生分手的事，就给彻底坐实了。 。…… 就在隔空表白上热搜的第二天，许笑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高琳在电话里的声音十分疲乏，“赶紧回来，你爸快不行了。” 她和导演说明了情况，立马就往上海赶。但，还是迟了。 许旺东走的很突然，头一晚的高烧消退后，胃底静脉曲张遽然破裂，导致大出血后很快就休克了。 许笑笑赶到时，医院正在做善后工作。 除了许雪，许家其他人都到了，她看着那张极度消瘦的脸，恍惚中又想起他说的话“你是不是挺恨我的”。她想说是，当然是。 如果她能早一点知道事情的原委，她对父爱的渴望，或许还不至于无处安放。 第58章 医院三楼，神经外科。 一间病房的门被推开又关上，护士开始给温淮安抽血、做抗生素皮试等等。李力不想看，默默走出了病房。 等护士走后，他重新进去，看着对岸的楼宇，说：“许笑笑的父亲刚刚走了，她就在楼上，要见见吗？” -- 第106页 温淮安将手机反扣在腿上，淡声道：“不用了。” “你明天就要动手术了，真不想再见见？” 李力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残忍，上了手术台，人就可能再也下不来了。既然一切都是未知，现在何不把想做的事都做了。 “不用了。” 李力无奈叹气，说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公司了，晚点过来。温淮安闭上眼，用手按压下耳廓后，重现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是那组上了热搜的LED屏照片。 他目光沉下来，退出微博，打开了手机相册。相册里，最近的一张照片，是他从网上保存下来的。 那张照片的截图日期，显示的还是今年的6月22日。 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盛夏的夜晚，她像一株致命且诱人的植物附在他身前，带着醉意献吻，让他叫她“笑笑”。 那个时候，他对前世的记忆无知无觉，却又一次被她吸引，沉沦在同样微醺的状态里。 再往前翻，是他们两人的一张合照。 时间就这样凝固起来了。那个被定格的瞬间，他们脸上都挂着浅浅地笑，眼睛都清澈又明亮。 到了下午一点，准备做术前谈话。 由于手术风险非常大，考虑到患者心理，说好了温淮安不需全程参与谈话的。但他忽然改了主意，坚持要求全程参与术前谈话。 病房里，主刀医生正在向家属告知手术方式、可能存在的风险，以及术后并发症。 温母一直在强忍眼泪，温厉仁虽做了几十年的医生，脸色也一样的难看。接着，是签署手术同意书、输血同意书、特殊材料使用同意书，等等等等。 手术定在次日早上7点，到了深夜，温淮安就被要求禁水禁食了。 他说我休息了，你们也去休息吧。他的声音很平和，除了看起来消瘦了些，简直就跟没事人一样。 李力看了他一眼，心里满是佩服，心说这要是换到自己，估计是要吓尿了。他陪着温爸爸温妈妈去了休息室，给老两口说了些宽慰的话后，也离开了医院。 夜风像刀子一样在空气里打着转，李力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许笑笑的电话。 “许小姐，有个事儿，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下。” 许笑笑正在许家别墅守灵，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她预感到，那人要动手术了。 “温淮安明天早上的手术，你要过去看看他吗？” “明天几点？” “7点。”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她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收了线，她缓缓抬眼，客厅中央的那张遗照再次落进眼里时，她猝然起身，疾步去了无人的小花园。 压抑多日的情绪在这一刻倏地就爆发了，她捂住眼，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怕温淮安的照片也会变成黑白的，更怕那人离开后，与之相关的一切一切，会再一次不复存在。 凌晨一点，整座城市变得更静了。霓虹灯熄了不少，人们在沉睡中迎接又一个明天，时间就在这万籁俱寂中悄悄溜走了。 可对于毫无睡意的人来说，夜阑人静的这一刻，变得有些煎熬。 一双漂亮的眼眸正定格在窗外圆月上，那双眸子和前一世略有不同，琥珀色的瞳仁被深邃的黑替代。看久了，会觉得那眼神更深、更沉，叫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月光照在温淮安的脸上，他握着手机，指腹轻轻摩挲着金属边缘，仿佛在沉思，又像是进入禅定状态。 忽然，他的手里传来震感，垂眼一看，是条微信。发件人来自许笑笑。 他眉间一松，阴郁多日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许笑笑：【如果你好了，就来找我，如果你没来，我就把你忘了。说到做到。】。…… 翌日。怡佳私立医院，一号手术室。 麻醉医生做完麻醉、插管、摆体。位等工作后，一台耗时耗力的开颅手术就算开始了。 麻药渐渐起效，温淮安仿佛置身虚空中，脚不着地，头不顶天。极目四望，甚至没有东南西北的概念。 忽然画面一转，他看到一个小男孩。 男孩站在海边，手里捏着一张金色的卡片。他想走近瞧瞧，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你也是来捡贝壳的吗？” 他转身，看见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向男孩走去，声音还带着奶声奶气：“我叫许星，你呢？” 许星？ 温淮安认出那就是许笑笑时，他突然和小男孩合体了。童年的许笑笑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转，指着那张卡片说：“这个是什么呀？” “星系卡。” “星系卡？” “对，上面的图案是个星系。” “好漂亮呀，可以送给我吗？” 两张稚嫩的脸看着彼此，小男孩将卡片递给许笑笑，全然没留意到身后涌起的巨大水浪。海水悄无声息的聚集成一面墙，越升越高，越来越高。 一个巨浪蓦地袭来，温淮安从小男孩的身体里抽。离出来。 他终于想起，那个小男孩，是九岁的他。 那是时空第一次出现罅隙，那时的他尚未意识到，他未来的生活，将在两个平行的时空里翻转、改写。 而那时，宇宙中最繁复、最精微、最神秘，乃至最诱人的东西，在那一瞬的错位中，被释放出来，又很快被修正。于是，巨浪将他卷进这个世界，又带他回到了原本的时空。 -- 第107页 那是他的第一次穿越。 往事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温淮安的眼前一一掠过。 他生活的那个世界，依托在一颗灰蓝色的星球上，那是一个岛屿众多的世界。他的家族几乎垄断了那里的医疗产业。但他最感兴趣的，梦想成为的，是像他母亲那样，做一名天文学家。 但父亲的再婚、家族各系的利益纠葛，不仅牺牲了他的母亲，也让他成了派系斗争中，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被人推下海时，父亲的葬礼才过半。 那一年，他24岁。 那个世界实行海葬，骨灰抛向深海的瞬间，有人从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他从邮轮跌至海里，水花涌起的刹那，时空再次错位，翻转。 醒来时，他就成了另一个世界里的温淮安。 手术室里，手术台上的人，正在接受呼吸机的辅助呼吸。监护设备在一旁发出平稳轻缓的声响，那声音带着些冰冷，更突显了气氛的严峻。 无影灯下，主刀医生、一助、二助、器械护士，巡回护士，每个人的注意力都达到了空前的高度，所有人都在与死神较量。 所有人。 。…… 一个半月后。 “妈妈！圣诞老人！” 南京路步行街上，一个小女孩向着派发糖果的圣诞老人跑去。一同跑起来的，除了孩子妈妈，还有其他小孩儿。 圣诞老人的周围霎时被堵的水泄不通。欢叫声、音乐声，以及糖果落地的声音，都成了平安夜的序曲。 一眼望去，整条步行街仿佛只剩红色、绿色和金色。就连偶尔飞抵的小鸟，都被这氛围感染，不愿离去。 圣诞老人仍在咖啡馆前派发糖果，与咖啡馆紧挨着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酒店一层的日式会所里，一间包厢的木质移门被人轻轻拉开，服务员放下餐盘时，许笑笑问：“菜上齐了？” “上齐了。” “那没事了，结账前都不用进来服务了。” “好的许小姐。” 身着和服的年轻小妹再次扫了眼那张精致的脸，礼貌的退了出去。 许笑笑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待门合拢，她才重新看向对面的人。与她相视而坐的，是一位年轻男人。 那人与她年纪相仿，一身名牌，手上的腕表抵得上一套房子。 服务员走后，男人继续刚刚没说完的话题：“做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的？嗯？” 许笑笑礼貌的笑了，话锋一转：“高先生，我们这是第一次出来吃饭吧。” “是，你太难约了。” “其实，你不约我，我也准备约你的。” “哦？是吗。” 许笑笑轻呷一口茶，点点头，“因为有些事，我觉得应该早些说清楚。例如——我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挑眉，憋了憋嘴。 “另外，之前你一直给剧组订茶歇，让你破费了，今天这顿请务必让我来。”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 “做我女朋友有什么不好的？” 许笑笑不禁莞尔，“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 男人蹙眉，“那人喜欢你吗？” “当然。” “我以为你单身。” 气氛出现一丝凝固。 “难道不是吗？”对方继续施压，“你从没说过你有男朋友，我也问过你身边的人，没人说你有男朋友。” 许笑笑垂眼，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这人问了一个令她难以回答的问题。 第59章 沉默片刻，她重新抬眼，说：“高先生，其实——我是不是单身，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只可能是朋友。” 男人脸色有些垮下来。一向顾盼自雄的人，面对追了两个月却依旧一无所获这事儿，觉得既挫败又丧气。 别说两个月了，换做以前，他甚至两天就能搞定一个女人。不，只要钞票到位，两小时就行。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那人好奇起来了。” “啊？” “你说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哦……” “啧——”男人皱了下眉，他发现面前的人开始频繁走神，这让他很是不爽。那股怏怏不服的心气，一下就变得兴味索然了。 他抬手看表，声音和脸色变得一样寡淡，“行吧，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今天这顿就让许小姐破费了。” “哪里，客气了。”许笑笑颔首淡笑。 男人目光有了一丝变化，既像打量，又像不舍。最后他挑挑眉，拿上外套，径直离去。 包间安静下来，许笑笑维持在脸上的笑猝然消失，她向后靠去，思绪随着某个名字飘散起来。又到年末，时间就像无声的河，生活就是飘落其中的花草、枯叶，一眨眼，就溜走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儿，是来见一位制片人。不欢而散时，遇到了温淮安。 那个时候，他们还算不上熟，那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着就不大好亲近。尤其是那双眼睛，冷静、淡漠，不黏糊，不犹豫，永远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却又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她是什么时候心动的呢，这问题她琢磨过许多次。 最后思来想去，好像……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人太特别了。第一次见面，就又准又狠的往她的痛处上戳。 -- 第108页 许笑笑忽地笑了，她叫来服务员买单，而后去了怡佳私立医院。 平安夜的晚上，就连看病的人都少了。她直奔护理中心，来到了那间熟悉的病房。一位护士正从里面出来，看到她时，说许小姐你来了。她微微笑，推门而入。 她在床边轻轻坐下，眸光颤动。静了好久，说：“五哥帮我接了个新代言，明天要去参加品牌新品发布会，还要拍硬广，所以……后面几天我都不在上海……” 她顿了下，语气刻意轻松起来，“我马上就去机场了，过来和你说一声，等我回来呀。” 言毕，许笑笑起身，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想，今年的跨年不能和他一起过了。她走到门口，又转身回到床边，俯下身轻轻拥了下床上的人，这才离开房间。 老王和喵喵已经在停车场等她了，三小时后，一架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冲破天际，向着目的地腾空而去。 而刚刚那间病房，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像一潭没有涟漪的水，一切都是寂静的、安定的。就连床上的人，都是那静的一部分。 距离手术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手术很成功，但不知为何，温淮安在麻药散退后，没有醒来。直到现在，他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人却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 。…… “笑笑姐，你看看我是不是晒黑了呀，妈啊，脖子都黑了一圈咧。” 机场VIP休息室里，喵猫正在给许笑笑抱怨新加坡的紫外线。 “有这么夸张吗？我没觉得你变黑呀。” “啊，没有吗？”喵喵对着化妆镜一顿瞧，“笑笑姐，一会儿到了上海，我就不陪你回市区了……” “诶？为什么？” “我想去免税店买点护肤品。”喵喵的声音有些虚。 “我那儿还有厂商送的美。白。精。华，要不你去我家，我拿给你。” “不用啦，我……我还是想逛下免税店啦，一会儿你先走吧。” 许笑笑斜眼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心说这丫头今天怎么怪怪的，现成的护肤品不用，非要花钱买。是太久没逛街了？ “哎呀，我肚子有点疼，我去下洗手间了。” “哦。” 喵喵起身时，顺手将手机塞进外套口袋里，而后去了卫生间。许笑笑侧着脑袋看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一会儿，有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她们可以登机了。许笑笑通常是上了飞机后就戴上眼罩补觉，但她今天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好像悬着什么事。 睡不着，便索性找点事来做吧。她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一溜儿的蓝色表格中，再次看到了一个红标。红色标记对应的日期是12月25日，她盯着那个日期看了好久后，默默关了手机。 那次在温家，温爸爸说：“今年圣诞节我们有个团圆餐的活动，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她笑的腼腆，说好啊。当下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回家后就通知五哥，本小姐圣诞节那天什么活动都不接，要一心一意做。爱。心大使。 哪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当时在温家过国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元旦都过了。 她们是平安夜那晚来的新加坡，算一算，已经出来一个多礼拜了。说来好笑，她在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竟然认床了。 她以前还总和五哥开玩笑，说认床这种事，在我许笑笑身上根本不存在。累了困了，地上垫条毯子都能睡着。哪想以前信誓旦旦夸下的海口，竟然被自己打脸了。 这段日子，她躺在酒店套房king size的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就思绪乱飞，人根本静不下来。 仔细想来，她近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竟是温淮安做完手术的当天。 明明和那人放下狠话，说等着他去找她，但手术当天她就赶去医院了。她在医院等了四个多小时，那人被推出手术室时，主刀医生看着温厉仁，说：“院长，手术很顺利，就等人醒了。” 她一下泪崩，那种进退无门，又提心吊胆的煎熬从一个顶峰一下衰落，还剩下的一点点担忧，瞬间就变的无足轻重了。 那晚她没有回家，送温爸爸温妈妈回了休息室后，就一直守在那人身边。她握着他的手，趴在床沿边，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Ladies and Gentlemen，Our plane is descending now.Please be seated and fasten your seat belt……” 飞机开始降落，广播声打断了许笑笑的思绪。她调直座椅，看向窗外，眼神变得温柔起来。机身下的世界正在一点点放大，她知道，那里有个人还等着他。 浦东国际机场，T2航站楼，贵宾出口通道。 “笑笑姐，那个……我去免税店了哈，你先走吧。” “真不跟我一起走？” “嗯嗯，我想去逛逛美。白的东西。” “行吧，那你自己叫车，我先走了啊。” 许笑笑理了理口罩和帽子，推着行李箱往VIP出口走去。喵喵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迅速发了条消息出去：【笑笑姐走的是国航VIP通道哦（一个加油的表情包）】消息显示发送成功的当口，喵喵又探头看了眼那个纤瘦的背影，心说我嗑的CP哪有不成功的道理。哈哈，奥利给啊！！！ 广播声、交谈声、脚步声，还有行李箱的滚轮声，在偌大的机场编织成一张声音巨网。许笑笑走在这张网里，人来人往中，她的步伐快过许多人。倘若不是考虑到会被人注意，她其实很想跑起来。 -- 第109页 她想早点去医院，想快点见到那人。 距离出口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她忽然远远扫过一个身影，她脚下一顿，再去细看时，又找不到了。 是自己眼花了吧。 她苦笑了下，脚步再次快起来。 纷杂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不知为何，许笑笑忽然有些心神不宁。觉得机场今天格外的吵。到了出口处，她习惯性垂下头，推着行李箱快速往外走。 余光里都是人，杂沓脚步声此起彼伏，她压了压帽檐，步伐更快了。 “笑笑。” 许笑笑蓦地停下脚步。她僵在原地，身后传来的那个声音，让她有些不可思议。但——不可能吧。她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迈开了步子。 “许星。” 许笑笑的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猛地回头，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张矜贵又俊朗的脸。 人声、脚步声、广播声在这一瞬统统化作了潮水，全都退进了海里。那海寥廓而平静，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丝波澜。 所有的声音全被海水吸纳了，只剩心脏的跳动，在与她共鸣。 她看着那人，目光在千百种情绪中流转波动。到最后，她甚至无法分辨眼前的世界，真与假，实与虚好像都混在了一起。 那人向她走来，眸光深邃又温柔，带着一点笑，好看的像大漠里的星星。 温淮安将许笑笑拥进怀里，深深地，紧紧地，带着一些自责，一点疲惫，用一种再也不愿放开的姿态，告诉对方——我来兑现承诺了。 我来找你了。 第60章 许笑笑呆滞在巨大的震撼中，半晌后，她缓缓松开了握着行李箱的手，轻轻拥住那人的腰，仿佛在试探、确认，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她的手一点一点收紧，掌心先是感受到大衣面料的柔软，而后——她心头涌出一股热流，那热流在奔腾中变作眼泪，扑簌一下，就滴落下来。 “笑笑，我来兑现承诺了。” 温淮安的声音温文如昔，却又比以往更轻更柔。仔细听，甚至能听出他声音里的颤动。他怀里的人在这句话里彻底失控，哽咽到无法言语。 许笑笑堆积在心底的慌乱、无助、不安，全都一股脑的翻腾出来。情绪上的大起大落整日整日的折磨着她，以至她一度想用极端的方式结束这一切，至少那样，还有个确切结果。 “不哭了，好么。”温淮安轻拍她的背，“回家了。” 许笑笑在他怀里轻轻点头，他帮她抹去泪，牵着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两人的掌心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两个在鬼。门边上转了一圈，又一道回来的人。 一路上谁都没说话，同样是沉默，这一次，许笑笑的心却十分的安定。仿佛彼此间情绪的传达已无需言语，两人都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一辆银色保姆车早早就在停车场候着了。老王看到两个年轻人时，笑着上前接过了许笑笑的行李箱，对于温淮安的出现没有表现出一丁半点的惊讶。 许笑笑这下全反应过来了，搞了半天，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啊。 上了车，温淮安见她眼睛红红肿肿的，心头很不是滋味，他将她带进怀里，许笑笑扯下口罩，却突然板起脸，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你走的第二天。”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温淮安沉默了会儿，眼睛里带着笑：“嗯，我应该早点给你电话的。” 许笑笑垂眼，心说这人明明知道自己担心他，醒了居然也不来个电话，就真生气了。她小嘴一噘，脑袋撇向了另一边。 “生气了？” “嗯。” 温淮安将她搂紧了些，平静道：“那……我跟你说说醒来那天的情况？”对方不吭声，只给了他一个大发慈悲的眼神，那意识是说，准你开口了。 “醒来的那天，基本上处于动一动就吐的状态。” “……” “然后开始发烧，烧了三天，好在没有别的问题。” 许笑笑朱唇微张，肚子里的那股气一下就散了。 正如温淮安所讲，醒来的头几天，他的状态非常不好。一开始是眩晕加呕吐，人只要有轻微的晃动，就会吐，吐到最后都是水了，还是止不住。后来又莫名发烧，做了一系列检查，查不出任何问题，查到第三天时，烧又自动退了。 他在那一刻才有种真正活过来的感觉。 那天，温母一边给他准备吃的，一边说：“笑笑去新加坡了，说是元月2号才能回，你给她打个电话吧。” 他翻出术前许笑笑发的那条微信，算了算时间，距离她回来的日子还有三天，于是决定给她个惊喜。 许笑笑听完那人说的，想到他又是晕啊又是吐的，心疼之余又有些担忧，问道：“现在呢，还会有不舒服吗？” 要说完全没事，那肯定不现实，毕竟开颅这么大的手术，恢复起来怎么也要三五个月。但温淮安轻轻笑了，说：“你不生气，我就没有不舒服了。” 老王从后视镜里偷偷瞟了一眼，也悄悄笑了。 因为温淮安还处于留院观察期，车便开到了医院。许笑笑让老王将自己的行李送回家，她就留了下来。 一回病房，护士小姐就责怪起来，“温医生，这么冷你还跑出去啊，万一又发烧了怎么办？” -- 第110页 温淮安换好衣服回到床上，笑道：“女朋友还是要接的。” 许笑笑忍不住别过脸笑了。年轻护士这才反应过来，呀，原来是去接许小姐了呀，那就没得说了。 做完常规检查后，护士笑眯眯的退出了房间。再也无人干扰他们，温淮安轻声道：“过来。” 许笑笑走到床边，心跳开始快起来，“干嘛？”话音刚落，她的手就被床上的人一把拉住，轻轻一带，人就跌坐下来。 而后，一个克制了许久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这个极具占有欲的吻绵柔深长，辗转厮磨。男人的气息将她笼罩着，包裹着，揉磨着。她仿佛融进了对方的整个世界里，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那人的气息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一丝久违的兴奋充斥着许笑笑的神经，于是她开始慢慢回应他，带着一种奇妙无比的欢愉。 过了许久，温淮安终于放开身前的人，口吻缱绻万分，“笑笑，嫁给我吧。” 许笑笑心头一颤，情绪像在坐过山车。她突然想到之前这人骗她分手的场景，气鼓鼓的说：“我不要！” 温淮安眉一挑，只听她又说：“你之前还骗我分手，真的是气死我了。” “嗯，是我的错。” “我不管，对了，我们压根儿就还没复合呢！” 温淮安：…… “我现在、现在……” “嗯？” “我现在可是单身呢，单！身！” “好好。”温淮安脸上扬起了笑，“那、许小姐你看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许笑笑装傻。 “做你男朋友。” 许笑笑扬着下巴，故意说：“那要考察考察。” “行。” “考察不过关，那肯定是不行的。” “好。” “考察期很长，你自己想清楚。” “没问题。” 许笑笑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她从对方怀里挣脱开，说：“我去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 一双笑眯眯的眼睛透出狡黠的光，某人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心说算了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气气他就行了。哈哈。 。…… 温淮安在医院待足一个月后，终于出院了。他去机场接许笑笑的那会儿，头发还是短短的寸头，现在又长了不少，人也彻底恢复了精神。 李力调侃他，说你这也不叫出院啊，就是从三楼回到了二楼呗。的确，温淮安办理好出院手续后，第二天就回医院上班了。 许笑笑这一年的工作也临近尾声。马上就过年了，在大年二十九这天，清宫戏终于迎来了杀青。杀青前，剧组在给主创人员拍最后的宣传VCR。 绿幕前，身着旗装的男女主角已站好机位，两人正对着镜头录制拍摄感言。 忽然，许笑笑的余光里出现一抹身影，她眸光偏了偏，就看到了站在喵喵身旁的温淮安。那人一手搭着羽绒服，一手插在裤兜里，站在人群中格外的打眼。 啧，每次来剧组都穿的这么帅，他就是故意的吧。 两人目光在空中有一瞬交汇，许笑笑的神情起了一丝变化，心绪不知不觉就飞扬了起来。 温淮安注意到喵喵手上拿着的一份台本，其中有一行被人用笔圈了出来，并标上备注：“追妻火葬场”。他指着那句话，问：“什么是追妻火葬场？” 喵喵看了眼，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说：“大概……大概就是你和笑笑姐现在这样，呵呵。” 这解释应该通俗又易懂吧。喵喵心想。 她原本以为温医生接机后，她嗑的这对CP就开启了齁甜齁甜的人生剧本。哪里想到，笑笑姐转眼就玩起了傲娇模式。 呀，这温医生不容易啊。一会儿得帮帮他。 VCR拍完，这里的工作就算全部结束了。大伙儿笑说吃杀青宴咯，放假咯。人人都累的像狗，却又因为春节的来临以及新戏的收工，兴奋起来。 许笑笑从摄影机后走了出来，一到温淮安面前，关心就变成了质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她记得温妈妈现在不让他开车的。 “刘叔送我来的。” 刘叔是温家的司机。 许笑笑“哦”了声，继续扮酷，“我去卸妆了。” “笑笑姐，一会儿是直接走，还是去杀青宴啊？”喵喵边走边问。 “我……等会和导演打个招呼，直接走吧，有点累了。” “哦哦。” 喵喵悄悄向温淮安比了个“耶”，他走在笑笑身旁，脸上扬起了无声的笑。 “那……一会儿你和温医生先走吧，我想去吃杀青宴……我饿了。” 许笑笑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下午两点，横店某酒店停车场。 温淮安先陪许笑笑回客房收拾了下包，两人便一同往停车场走去。电梯里，他自热而然的牵起她的手，哪知许笑笑想松开，故意气他：“这位先生，男女授受不亲好嘛。” “那我手冷。”他不松手。 “你不是有口袋吗？” “哦。”温淮安顺势将两人的手一同插进了口袋里。 许笑笑别过脸，悄悄按捺下眼底的笑。 出了电梯，三三两两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许笑笑理了理口罩，说：“温先生，你这样，万一被人拍到，那还不得让人误会？” -- 第111页 “误会什么？”这次轮到温淮安装傻。 “我现在单身，你说误会什么？” “啊……你现在单身啊……不好意思啊，我现在记忆力不大好。” 许笑笑噗呲笑出声，“哪有人自己咒自己的！” 第61章 两人上车后，温淮安还是没松手，身旁的人倒也不反抗了。车里空调吹出柔和暖风，许笑笑坐在他身边，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有条烟萝小径，她与那人并肩走在一起，阳光将他们脚下的路染成了金色。步道两旁种满了四季桂，风一来，桂花的香气就钻进鼻子里了。 梦里，她问他：“你还记得你写的那本小说吗？” “记得。” “我想知道，书里的潇潇后来怎么样了？” “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许笑笑语气欢快起来：“我猜就是这样。” 温淮安拥住她，“为什么？” “她不就是我吗？” “是哦。” 他笑了，微微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车窗外，天色已经转为藏青色。快到目的地时，许笑笑从那个吻里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梦里的那双眸子。 “你刚刚说梦话了。” “啊！”许笑笑眼睛瞪得老大，“……不可能。” “真的。” “那你说……我都说什么了？” “叫我名字了。” 许笑笑一下红了脸，不会吧不会吧，她梦是梦到了，但不至于叫出名字吧。咳咳——她佯装清嗓子，赶紧转了话锋：“这是到哪儿了？” “你梦到什么了？” 对方不放过她。 “哎呀——秘密。” “梦到我亲你了？” 嘶—— 许笑笑倒吸一口冷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温淮安哈哈笑了，心说不逗她了，虽然他好像蒙对了。 “笑笑，要不跟我回家吃饭吧。” 温淮安最近被强制要求住回父母家，说是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不要。” “为什么？” “那去你家，还不得让家长误会啊——” “对哦，你现在单身。” 许笑笑忍着笑。 “那我们把谈恋爱这事坐实吧。” “不要，我老艺术家的路才走到一半，单身人设比较好混娱乐圈。” 温淮安忍俊不禁，“许小姐，人家一段恋爱谈三年，我们谈个恋爱等三年，有点划不来吧。” 许笑笑算一算，也是哦，他们从认识到现在，真的已经三个年头了。 思忖间，车已开到了小别墅，她推开车门，假装漫不经心的说：“那我考虑考虑吧，拜拜。”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明天我来找你。” “那……那你来之前给我个电话。” “好。” 。…… 翌日。大年三十。 又是一年中最隆重的日子，随处可见的窗花、对联、如意结，将上海这座城市装点的喜庆又热闹。 寒冬就要被暖春替代，正如有些事，终将孱乏而去，剩下的，那真是可贵可爱之极了。 温淮安一早就来了笑笑家，丁桂花开门时，先是楞了下，而后笑眯眯的说：“是温医生呀，快进来快进来！” 许笑笑听到动静，从二楼楼梯口看下去，只见丁姨正在滔滔不绝。 “温医生吃早餐了没？” “吃过了，丁姨。” “那你喜欢喝什么茶？我去给你准备。” “不麻烦了丁姨。” “丁姨——”许笑笑站在楼梯口喊了一嗓子，“他不饿也不渴，你就别管他了。” “那怎么行，茶还是要喝的呀。” 丁姨转身进了厨房。温淮安仰头笑了，两人视线碰到一起，许笑笑叉着腰，露出个“山大王”的笑。 别墅二楼。 “你这样不好吧。” “怎么了？”许笑笑扬起下巴，明知故问。 “在古代，你这叫恣虐亲夫。” 许笑笑脸颊有些发热，避开对方的眼神，嘟囔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听不懂？” “听不懂。” “结婚了就懂了。” 温淮安微微一笑，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许笑笑当然不会接他这茬，指着自己的电脑说：“对了，我电脑又死机了，快帮我修修。” 行吧，看来小脾气还得在顺一段时间。 温淮安开始检查电脑，阳光从他身侧照进来，又在地上铺了一层光。屋里开着地暖，他顺势脱了羽绒外套，许笑笑盯着他里面的衣服说：“你穿的也太少了吧。” “少吗？还好啊。” “你能不能多穿点，会感冒的耶。” 温淮安放下鼠标，半认真半玩笑的说：“也是，万一感冒了就不能亲你了。” 许笑笑噗呲笑出声，“现在也不能！” 两人正说着话，楼下传来高琳的声音。 “我妈回来了。” “正好。” “什么正好？” 温淮安笑笑，看着她没说话。 两人下了楼，高琳看到温淮安时，微微有些吃惊。 “阿姨您好！” -- 第112页 “你是——” “妈，”许笑笑抢先一步回答，“这是温淮安，我朋友。” 温淮安看了笑笑一眼，言谈举止表现的十分得体，“阿姨您叫我小温就行。” “哦，”许母看了眼厨房，“桂花，给温先生泡杯茶。” “诶，泡好了泡好了。”丁桂花说着端出茶具，放在了茶几上。 话说自从许旺东过世，高琳消沉了一段日子后，对很多事就看开了。最大的变化，就是不再干涉女儿的感情生活了。 如果她没记错，眼前这位年轻人丁桂花和她提过。 那时笑笑在敦煌录节目，丁桂花说头天小姐带了个朋友回来，仪表堂堂，得体帅气。总之是把她看到的那个年轻人夸上了天。 许母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温淮安，语气比平时和蔼，“温先生和我家笑笑是同行？” “阿姨，您叫我小温就行，我在医院工作。” “医生？” “是。” “怪不得，看着是和她那些朋友有些不一样。” 许笑笑心说这是在夸他吧。 “小温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家里主要经营医疗产业。” “父母就你一个孩子？” “是。” “小温——” “妈！” 许笑笑打断了母亲的话，“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你问七问八的，人家会误会的。” 温淮安颔首，脸上是温煦的笑。 高琳被女儿的这番话弄迷糊了，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朋友，小年轻这是闹别扭了？ “妈，他在给我修电脑呢，我们先上楼了。” 许笑笑拉着温淮安的胳膊，转身就往楼上走。许母看着年轻男人的背影，心说这人看着确实不错，丁桂花的话还真是没参水分。 两人回到房间，许笑笑立刻就锁了门，身后的人说：“许小姐，你把你的‘普通朋友’锁在房间里，这样不太合适吧。” “普通朋友”被那人加重语气强调出来。 “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联想到某个缠绵的夜晚。许笑笑耳根发烫，补充道：“我是怕我妈上来烦我。” “哦？”温淮安眸光微敛，将对方堵在墙角，挑衅道：“那你就不怕——” “……怕什么？” 温淮安一双眼眸黑的发亮，他话至一半，却偏偏收住了口，只看着她笑。许笑笑用手抵着他的胸，脸红的更厉害了，“你、你到底还帮不帮我修电脑？” 许笑笑脸上的那团红云，似乎格外顺温淮安的眼，他不再逗她，笑着回到位子上重新握住了鼠标。 因为今天是大年三十，温家来了许多亲友，虽说温淮安都不怎么熟，但温父让他一定回家吃饭，说是不能失了礼节。 临走时，许笑笑送温淮安到车库，他忽然很认真的说：“笑笑，晚上来我家吃年夜饭吧。” “我今晚要去许家，给我爸守香。” 温淮安被她这么一提醒，想起今年是许旺东的清香，家人要给他守夜的。说：“那我晚上给你电话。” “哦。” 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可许笑笑还要幼稚的维持自己单身的人设，笑到一半，又收住了。她觉得再这么笑下去，就显得有些花痴了。 “那我回家了。” “嗯，快进去吧，外面冷。” 许笑笑转身，走了两步心情又萎落下来，哎，他们不能一起守岁了。 到了晚上，不太下雪的魔都飘起了小雪。虽说雪花落到地上即刻就化成了水，但并不妨碍它为大年夜的晚上，平添上一份浪漫。 位于东郊的许家别墅里，今晚来了不少人。除了还在医院接受精神治疗的许雪，其他姐妹都到齐了。 高琳在楼下接待亲友，许笑笑一个人待在母亲的房间里，望着窗外的月亮发呆。她对这里着实没什么感情，但想起许旺东临终前的模样，又觉得一切都释然了。 毕竟，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但要好好活着，还要不辜负当下。 思绪正在千回百转，温淮安的电话来了。 他问她累不累，她说还好。他又说明天有什么安排吗？她说没有。隔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家正门在远阳路上，对吗？” 许笑笑握着电话的手一紧，“啊……对呀。” “那你出来一下吧，保安不让我进。” “……” 五分钟后，气喘吁吁的许笑笑，在静谧无人的岔路口，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站在路灯下，微微垂首，像是在思考事情。灯光伴着月光，四周静谧极了，只有雪花在翩翩起舞，然后落到他的发上，肩上。 许笑笑走近了，那人听到脚步声，头一抬，眼里的笑意似乎满到要溢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你出不来，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哦。” 许笑笑看着自己的脚尖，觉得有什么事在今晚就要有个交代了。 “笑笑。” “嗯？” “我为之前的事道歉。” 温淮安的声音就像他的眸光一样，又深又沉，“那个时候……我以为没有退路了。以为把你推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我明白。” 许笑笑的眼眶有些发热。 -- 第113页 温淮安牵起她的手，“认识你之前，我的情感世界是空白一片。也从不认为，自己会为某人羁绊一生，但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或许，我来到这里，就是因为你，我能劫后余生，也是因为你。” 月光温柔的照在两人身上，风停了，雪在空中就静止了。 在没有认识许笑笑前，温淮安的生活就像这一刻的雪花，沉静到没有任何波澜。而这，是他在原生家庭中被迫学会的保护色。 在他原来的那个世界，家族间的利益争斗，母亲的意外去世，是刻在他生活里的底色。 作为最大掌权者的长子，他势必从小就不同于别的孩子。他要在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里快速成长起来，学会藏起欲望、隐匿念头，甚至抹去喜怒哀乐。 他的铠甲越长越厚，最后与他融为一体。 直到他来到这里。 被困在这个新世界，他便本能的将自己藏的更深，像个没有情感的机器。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曾经渴望的东西，终于姗姗来迟。 一开始，是这里的“父母”让他体会到亲情的温度。但他藏的太久了，他的本我就像一座冰川，和煦的风唤不醒他。 他需要的是一轮炽热的太阳。 “笑笑，不生气了，好吗？” “我又不是气球——” “哪有那么多气。”两人异口同声，而后都笑了。 温淮安的肩上有了潮意，眼神却炽热起来，“那……还谈恋爱吗？” 许笑笑眨了眨眼，一脸傲娇，却心花怒放，“那就……再试试吧。” 他搂住她，“那就这么说定了。” “知道啦。” 两人看着彼此，眸光比星光还要亮。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美好。 原来尘埃落定的感觉，就是心安。 原来嗔怒与眼泪，只不过是在讨还相思债。 那就这样吧，世间有你，此生足矣。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陪伴，希望下一本还能带给你们快乐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