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出魔入佛2》 第1页 [无CP向] 《重生之出魔入佛2》作者:柳明暗【完结】 文案: 都说万劫阴灵难入圣,但在这个修行盛世里,他偏偏就成了一个阴灵...... 也就是,传说中的 鬼! 可是要他在这个轮回不存的世界里就这样消散,他又怎么甘心? 所以,哪怕这条道路再难,他也要去闯一闯! 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所以,这文是《重生之出魔入佛》续作。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仙侠修真 传奇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净涪┃配角:杨元觉、安元和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个BOSS君的修行路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一部:<a href=https://www.po18e.vip/chongsheng/hq8v.html>《重生之出魔入佛》作者:柳明暗</a> 第1章 钟塔里的钟声还没有敲响,天边尚挂着几颗星子,妙音寺的各处就已经悄然亮起了烛火。 净涪也在此时悄然出了定境。 梳洗过后,净涪来到木架边上,取下架子里摆放着的那一套簇新的比丘僧袍,一件件套到身上。 僧衣、僧谢、袈裟、佛珠、僧帽。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净涪才推门出去。 清晨的空气里沁着一股微薄的凉意,不会将人如何,反倒会令人精神愈发的清醒。 quot;净涪......quot; 净涪寻声望去,却正是净音。 净涪行得近前,当先合掌倾身一礼,唤道:quot;师兄。quot; 往常面对这称呼都会摇头不受的净音沙弥,这一回却没有避开,而是站立在原地,含笑点头受了这个称呼。 非是因为今日里净音也将受戒比丘,自觉自己又能与净涪师兄弟相称,而是因为净音知道,今日之后,他能与净涪再会面的机会不多了。 今日,他将正式接过妙音寺佛子一位,担起妙音寺佛子的责任,为妙音寺奔波劳碌。而他的这位师弟,在今日法会领受菩萨戒之后,也将要为景浩界佛门、为景浩界贡献他的力量...... 毕竟不久前那位天魔童子在景浩界闹的那一出,可真是流毒无穷,棘手得很。 净音郑重而缓慢地合掌,倾身回了一礼,低声答道:quot;师弟。quot; 师兄弟两人相视一笑,一道向妙音寺外走去。 开始的时候路上还只有他们两人,但走不多远,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加入进来。越往外走人越多,到得他们这一群人一路转过妙音寺主殿的时候,人群已经成了人流。 几可倾覆天地的洪流。 这一股洪流簇拥着净涪和净音,也追随着他们的意志,去往山门附近那一片宽广的法场。 那法场早早就被人收拾妥当,各处挂满旗幡,垂着祈福的彩绦,围着红幡,格外的肃穆。 而比这些更晃人眼的,是一个个端坐在铺地红布上表情尤其肃穆虔诚的信众们。 他们的衣裳多半陈旧,但却浆洗得很干净、整洁。 距离那一场魔降之灾已经半年有余,哪怕世界的创伤仍在,生命也已经在慢慢地地回复生机了。 净音无声扬唇,目光一转,对上侧旁其他师兄弟的视线,便就略略点头,仍旧转头去看那些齐聚的信众。 那些黑压压的脑袋挤在一起,几乎就和天地间尚且没有完全散去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然而,纵使这法场上人多如蚁,纵使这些信众年纪不一,身体状况各有不同,法场内外也安静非常,未曾听闻一声异响。 净涪等一众僧人也没有如何打扰,在原地观望片刻后,便就寂然一拜,转身向着他们各自该去的地方走。 走得几步,净音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往净涪的方向看了看。 那道从容自在的身影正在远离他,去往清笃、清显等大和尚所在的法帐,过不了多时,他就会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就像在这条修行道上,他渐渐将他们这些师兄弟彻底抛在身后一样。 那遥远的距离,叫人绝望到根本生不出一丝追赶的心思,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高...... 净音这样想着,忽然又扬起唇笑了。 师弟有师弟的路,他也有他的道,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到得法帐前方,先停下脚步,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 法帐里头很快就有声音传了出来。 quot;是净涪到了吗?进来吧。quot; 净涪这才掀开帐帘,弯身走了进去。 法帐的空间很宽广,一个个坐具依僧堂摆放,次序凛然。 这都是妙音寺各位大和尚的位置,现在大多都还空着,只有归属藏经阁的地界上坐了两位大和尚。 这两位大和尚也不是旁人,却正是清显和清镇。 净涪上前与这两位大和尚行礼拜见。 清显和清镇两位大和尚面上原就带了笑意,此时见了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quot;你来了啊......过来坐。quot; 净涪在自己位置上落座,又转头跟两位大和尚道:quot;多谢两位师叔。quot; 事实上就是担心净涪太过年轻所以特地早到帮着镇场的两位大和尚摇头,quot;不过就是早些过来罢了,又有什么好谢的?quot; 清镇大和尚脸色虽然一如既往的严肃,眼中也仍然显出几分宽和与关怀。 -- 第2页 quot;今日你登坛受大戒,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quot; 若净涪只是像其他僧众一样受戒,哪怕是受的菩萨大戒,清镇大和尚也不会问这么一句。不是不关心,而是因为信任。 清镇大和尚相信面前这个弟子不会出什么纰漏。 但这一次的法坛受戒不同往常。这次的法会,部分原因是替净音这些沙弥授比丘戒,部分原因也是替净涪授菩萨戒。可除此之外,他们还准备借这一次法会抚慰天下信众。 哪怕不是整一个佛门信众,起码也是妙音寺,更或是净涪的信众。 魔降之灾过去只有半年,虽然因为中途有那位林远云的插手,景浩界的情况没到最坏的地步,可大大小小的麻烦却也真不少。半年的时间,哪怕景浩界的修士难得齐心合力,也只是勉强维持了个模样。 而内里糟糕至极的情况,还需要他们这些人小心去调整。这是一项庞大的工程,半点轻忽不得。尤其是,人心。 比起半年之前,现在景浩界里的人心已经不是用quot;蒙尘quot;这个简单词汇就能形容得了的。那是真正的复杂无常,变幻莫测,叫人看不透的同时,也每每为随之而来的悲剧叹息不已。 他们要借法会抚慰天下信众,其实也是想要借佛法匡扶人心,要令人心向善,天下昌平和乐,恢复往日盛世景象。 这很难,他们都知道,但没有谁要后退。 见清镇大和尚问起,净涪抬眼迎上清镇大和尚的目光,让他直直望入自己的眼底,quot;师叔放心,弟子都准备好了。quot; 清镇大和尚多看了他两眼,点头应了一声:quot;嗯。quot; 清显大和尚在一旁笑了,自然地转开话题,quot;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是跟净音他一起过来的?quot; 净涪点头,quot;是,路上还碰到了其他的师兄弟了。quot; 他顿了顿,又答道:quot;他的心绪异常平静,状态非常不错,今日的受戒应该会很顺利。quot; 清显大和尚点点头。 quot;看见法门附近的信众了?quot; 净涪微微颌首。 清显大和尚正要再说些什么,法帐外头就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是妙音寺里的其他大和尚过来了。 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领着净涪与陆续从外间进来的大和尚们见礼,一时间也顾不上继续刚才的话题。 既是因为找不到空隙单独说话,也因为净涪在这法帐里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几乎就没再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都被一位位大和尚们拉着说话了。 直等到法帐外头传来浩荡的钟声,净涪才在几位大和尚遗憾不舍的目光下回到了藏经阁的地界里。 藏经阁的几位大和尚看见他都笑,为首的清笃大和尚甚至还打趣般地提醒道:quot;就这点阵仗,应该还不至于搅乱你的心境吧?quot; 净涪只是笑了一下,没应声。 清笃等几位大和尚见他笑,也连连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quot;行了,都别拿孩子打趣了,收拾一下吧,时辰快到了。quot; 这话倒真是不假,过不得一会儿,外头就又接连敲响了钟声。 默数了一会儿,为首的清源方丈最后一整袈裟,拿起摆放在旁边的锡杖,团团看过帐中一众大和尚。 他目光在净涪身上停了一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道:quot;走吧,时辰到了。quot; 清源方丈率先出帐,然后便是一位位穿戴整齐、神色庄严的大和尚。 净涪等在最后。 净涪不过一个比丘,不论是当前的修为还是辈分,在这个法帐中都是垫底,走最后半点不稀奇。 他自己并不觉得如何。 但奇怪的是,清镇大和尚居然也仅只在他的前面。 在藏经阁一众大和尚列序离开的间隙中,净涪转眼望向这位大和尚。 清镇大和尚低声道:quot;别担心太多,信众们不会强求你的。quot; 净涪点了点头。 清镇大和尚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这才理了理袖摆,起身跟上已经快要走出法帐去的那位大和尚。 净涪走在清镇大和尚后头。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离开法帐的那一刻,净涪还是被当面照来的阳光刺了一下眼睛。 他脚步不停,跟在清镇大和尚身后走入了法场。 当然,哪怕净涪今日受菩萨戒,他此刻还不是大和尚,严格来说还不能与清源、清笃、清镇这些妙音寺的大和尚们一同列座。 所以在进入法场之后,净涪就悄然离开了大和尚的队列,回到了比丘僧的座位里坐下。 净涪不是普通的比丘,更何况今日里净涪就将受戒,哪怕是在比丘僧的座列里,也没跟大和尚的位置差太远。 是以净涪脱离大和尚队列之后的动作也还算得上隐蔽。 不过可惜,今日里这一场法会的多半数人都是为了他来的,几乎是时刻关注着他的动静,所以哪怕他已经特意小心了,也还是没能躲开其他人的目光。 换了个别人,或许还会因为这些灼灼的目光动摇一二,净涪却不。 他安然在蒲团上稳稳落座,如山石一般不可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让大家等了那么久,但我卡开头啊 -- 第3页 第2章 净涪落座后不久,守在钟塔边上的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默然片刻,伸手高高地拉起钟锤,然后重重按下。 当当当 厚重沉浑的钟声响起,穿破彷徨,击透惊惧,唤醒所有听者心中沉睡的希望。 看不见的透明火光随着映入眼帘的熹微晨光在心底升起,透出融融暖意。 上首端坐的一众大和尚低眼往下一扫,望见那些信众眼底那仿佛从冰霜中破出的亮光,或是在心底松一口气,或是暗自点头。但不论他们作何反应,都在钟声敲过的那一刻,收敛了心神,拿起身前的木鱼槌子,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敲了起来。 和木鱼声一道响起的,还有洪浑低沉的诵经声。 今日里这一场法会的流程,早在法会开始之前就已经张贴公告出去。每一位参加法会的信众都已经熟记于心,根本不需要再特意提醒。 是以当法场上的一众僧人拿起手边的木鱼槌子,敲响他们身前的木鱼,在木鱼声中诵念经文的时候,法场中满满当当坐了一地的信众们也都低下头,低声跟着僧人们念经。 一时间,那整齐清晰的诵经声竟将那清越规律的木鱼声都一并压了过去。 但不论是这法场上的僧众,还是法场中跟随着僧众诵经的信众,都只是一心一意诵念经文,虔诚礼敬四方佛陀,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 一遍《佛说阿弥陀经》诵完之后,接上的就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等到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诵完,法会的经文才又一次转回《佛说阿弥陀经》。 佛说是经已,舍利弗及诸比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等,闻佛所说,欢喜信受,作礼而去。 这一遍《佛说阿弥陀经》诵完,法场上的一众僧人就都放下木鱼槌子,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不论是座上僧侣,还是座下信众,在开口的这一刹那间,心头都忍不住一阵轻颤,仿佛有谁在无尽远又无限近的彼岸转眼向这边看来似的,悲悯而宽和。 所有人不由得都更虔诚了几分。 佛号落下,又有一位引礼师出列,正式宣告比丘授戒仪式的开始。 净涪默然坐在他的蒲团上,看着净音等几个沙弥出列,转至场中,先请戒师,随后带着新发放下来的衣钵入帐询问遮难,最后才上法坛受戒。 一众新戒礼拜四方之时,法场之中顿生感应,有道道金灿佛光自虚空中垂落,直将这一片法场换做佛家圣地。 会场中信众多如毫毛,年纪不一,贫富不一,可在这一刻,却是一声咳嗽也无,全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观礼。只在看见那法场上垂照下来的條條佛光的时候,按捺不住地加重呼吸而已。 许也是知晓此刻景浩界中的状况,当净音等新戒受戒完毕,引礼师引领一众新晋比丘退出法场的时候,那法场四方如练似帛的金色佛光竟在顷刻间统都化作了流水,向着四方涤荡冲刷过去。 那些佛光出得法场,须臾间就投落到这法场附近的一众信众和僧人。 不论凡俗还是修士,都在垂照下来的佛光中舒缓了眉眼。 净涪沐浴在佛光中,忽然心神一动,任由一座饰以七宝、通体光明的九层宝塔从他身体里冲出,悬浮在他头顶虚空。 这一座九层宝塔也不是其他,正是净涪的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才甫一现身,便是金光一闪,显出塔中满满当当的残魂。 这些端坐莲台的残魂魂体单薄,灵智却清明,兼之净涪本人没有特意阻止,故而轻易就发现了外间的状况。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净涪。 净涪睁开眼来,对他们点了点头。 得了净涪允许,那些残魂才完全放开心神,迎向那些垂照下来的佛光。 可他们本来就是被血炼的祭品,与他们几乎一体的白骨玲珑塔早早遭遇重创不说,又经历过一段相当漫长的岁月冲刷,根基已是险些被耗损殆尽。哪怕在白骨玲珑塔残骸落入净涪手上后,得到佛经经义滋养神魂,也依旧虚弱得很。想以他们这虚弱的魂体去承接四方佛陀、菩萨垂照下来的佛光 哪怕是经由受戒仪轨接引下来的佛光,对他们而言,也依旧是虚不受补。 这里头的关窍,这些没有经验的魂体不知道,净涪却是清楚的。 见这些魂体无知无觉地要直接迎上这些佛光,净涪心下微微摇头,自然垂落的手指悄悄地划了一下。 那九层的光明佛塔塔身上顿时亮起一件件的七宝纹饰。 这些七宝纹饰先那些魂体一步接引到头顶垂照下来的佛光,一层一层削弱疏通,直等到那些佛光温和到不会伤及这些魂体,方才作罢。 这数之不尽的魂体全然不清楚内中的风险,坦荡而自然地沐浴在佛光中,汲取佛光反补自身魂魄。 净涪见这些魂体安然无恙,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垂眸体悟着这些佛光中溢散而出的玄妙佛理。 这法会中与净涪一般体悟佛光的,还有许多人。也有很多人像净涪一般,头顶各色法宝灵器,自发汲取佛光滋补调养自身。 汲取、吸纳佛光的,数不胜数。可这佛光仿佛无有穷尽一般,从这次受戒的法场开始,到法会中的每一个角落,一整个妙音寺地界,乃至更遥远的地方,来回冲刷涤荡,一遍又一遍,往返重复。 -- 第4页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佛光才再度凝练成匹,垂挂在法场上空。 站在法坛上的引礼师放眼望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虚空清净,明华光亮,一时竟有些泪湿。 半年而已,自那一日魔降之灾爆发到今日,也不过是半年而已,可这半年的时间,却让他觉得绵绵无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但现在,他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 不仅仅是他,寺里的一众师叔师伯、师兄师弟,也都能够松一口气了。 想到这里,引礼师目光在一众僧人中转过一圈,最后在净涪身上顿了一顿。 顶着头上悬浮着的那一座光明佛塔,净涪自然而然地迎上了那位引礼师的目光。 引礼师对着净涪笑了笑,很快又转开目光,向着下首的信众合掌一拜,朗声道:诸比丘受戒毕,则请 净涪也就收回目光,依旧静静地坐在座上,看着法会走过一道道流程。 一直到得午时,日上天中,暂停休歇过的信众从外间回来,才又有钟楼里的僧人高高拉起钟锤,重重敲响大钟。 所有人精神一震,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先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重又转回目光,看向从侧旁走出来的引礼师。 便连此前一直在净涪禅院里酣睡的五色幼鹿,哪怕依旧未醒,也不自觉地往净涪的方向偏了偏头。 净涪则端容肃目,从容以待。 引礼师站定,向着净涪合掌躬身一拜,举掌相引。 净涪站起身来,合掌还得一礼,便从座中走出,来到人前,合掌向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天静寺主持清见大和尚等跪下,我蒙和尚垂曲方便,已赐比丘具足戒。今愿受菩萨大戒,如律行持,成道利生,用报恩德。 纵然他身侧只得他一人,纵然此刻台上、场中无数人的目光尽皆汇聚在他身上,净涪也依旧泰然自若,不见半点拘谨忐忑。 天剑宗里,难得清闲一日的左天行坐在他自己的峰头上,远远看着妙音寺的方向,哪怕目光中难掩失落惆怅,到底也还算平静坦然。 陈朝真人今日也腾出空闲,留在天剑宗里。 远远看见左天行的状态,陈朝真人脸上很难得地显出了两分笑意。 别说左天行,陈朝真人自己都没想到,当年被清笃引着拜见他的两个小沙弥,一个受了比丘戒,过不了多时又将接掌妙音寺这一代佛子之位;另一个更年轻的,甚至还要在今日里请受菩萨大戒 哪怕陈朝真人已经早有心理准备,真到得这一日,看见这一幕,还是禁不住叹息。 实在是后生可畏啊。 此刻遥望着妙音寺那边厢,感叹着后生可畏的,又岂止是陈朝真人一人? 但妙音寺这里的大和尚们,却没有谁能抽出身去在意他们这些人的感叹,都定睛看着前方这个眉清目秀,神净眼明的年轻比丘。 清源大和尚凝视着净涪,郑重道:菩萨大戒受之不易,而行之更难,今汝既发此愿,如律严持,苟勿违犯,无不允许。 净涪正色而答:谨如教命! 答完,净涪又是合掌一拜,才转身站到引礼师旁边。 早在午时之前,法场上就已经布置好了法座。上设供桌,供奉佛像及香、花、灯、果。左右各设高座,左侧供列诸佛贤圣阴十师牌位,右侧则置是传授菩萨大戒十师座位。 此时净涪与清源大和尚一番对答,更有早早安排过的沙弥替他擂鼓设礼,庄严非常。 待到各方大和尚依次就位之后,清恒大和尚拈香,又给净涪讲述了三聚净戒之后,就回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净涪在引礼师的指引下,继续进行下一步仪轨。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另外,谢谢各位亲们这段时间扔的雷,真的很感谢,因为新坑开头实在是太卡了啊...... 宅里巷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17 13:39:39 半仙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6-19 18:07:44 焰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8 20:32:49 半仙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07 17:12:13 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07 21:42:04 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07 21:42:34 2485376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08 11:19:47 晶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9-09 04:15:00 忘羡鸿湘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9-10 13:10:57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09-11 01:17:01 宅里巷深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11 13:05:21 2809440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23 19:05:03 2809440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23 19:06:31 阿柳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09-30 23:32:21 半仙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3 22:14:55 懒癌晚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0:17:10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7:29:28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7:29:34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7:29:41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7:29:48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7:29:55 -- 第5页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0-24 07:30:04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0-24 07:30:12 笛里水风生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4 07:30:29 墨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4 07:41:29 曦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4 07:43:17 忘羡鸿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08:36:26 2054348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4 10:17:00 枫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4 14:49:58 第3章 引礼师引领着净涪站到人前,才转身退到一边,认真观礼。 为了这一日的授戒,妙音寺里的大和尚们争论了许久,才终于有了今日的结果。引礼师能从一众师兄弟中脱颖而出,自然也是废了莫大心力的。但即便如此,也是值得! 引礼师眼中的冷静镇定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狂热与激动。 因为他在见证历史! 他正在见证着妙音寺从天静寺分寺走出,真正成为佛门独立一脉重要一步的历史。 而这一切,都从这一刻的受戒仪轨开始。 从这个与天静寺仪轨不同、独独属于妙音寺契合妙音寺禅意的仪轨开始 净涪在法场中央立定,平平直视前方,不去理会此刻投落到他身上的各色目光。 妙音寺当代主持清源大和尚从座中走出,来到佛前拈香拜得三拜,才略避过正位,转过身来凝视着挺身玉立的年轻比丘。 引礼师汹涌的心潮已经按捺下去,再出列唱道:拜。 净涪也不拘泥,推金山倒玉柱向着上首供奉的佛像深深拜下。 清源大和尚语调异常郑重,弟子净涪,汝可能承受大乘戒法? 受戒也须资格,越格受戒,非但惊扰四方佛陀,更会毁掉受戒弟子。是以妙音寺在确定自己的受戒仪式之时,特意添加了这一道拷问。 净涪直起身,答道:能。 随着他的应答,法场之上,忽然升起一道金色的涟漪。涟漪须臾间荡开,展成一片光幕。而那层光幕之上,很快就出现了净涪的身影。 台上场中,所有人都禁不住睁眼望去。 光幕上显出的净涪那更为稚嫩生涩的面容、头上还垂挂着的发髫以及那还没拉长的身形,第一时间就让人区别了现实。 那是孩童时候还没有正式剃度的净涪。 哪怕是事先没有明确清楚这次受戒仪轨内容的信众们,也都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没有多想,仍旧安静地坐在他们的位置上,信重地看着光幕里那个趣致却沉稳的孩童。 孩童时候的净涪在一大片闭幕静坐的人群中醒来,又在一位陌生沙弥的指引下,悄然无声地从座位中起来,转入一处大殿 饶是再迟钝的人,也都在这一刻恍然大悟。 必定是净涪比丘皈依佛门的那一日。 果然,等尚且年幼的净涪踏入殿中之后,光幕中显出了清源大和尚的面庞。 清源大和尚抬眼看着光幕里的自己,仿佛也记起了那一日,眼底悄然升起一点笑意。 光幕里的场景在清源大和尚宣布净涪入选藏经阁那一刻停顿,清源大和尚须臾间回神,拿起案桌旁边早已备好的戒尺,在净涪头顶轻敲了一下。 随着戒尺敲落,净涪头顶冲出一片灵光。 灵光灼灼,圆润无瑕。 见得这一片灵光,不仅仅是近在净涪身前的清源大和尚,就连稍远一点的清恒、清见、清笃等一众大和尚都在心下暗自点头。 光看这片灵光的质与色,也能知道净涪在沙弥境的修行确实称得上完满。 清源大和尚略一点头,又扬起戒尺,在净涪头顶轻敲一下。 净涪头顶的那片灵光吃得清源大和尚这么一记轻飘飘的戒尺,瞬息间展开,化作十颗散着金色佛光的舍利子。 这十颗舍利子并不真的就是净涪修持得成的舍利子,而只是清源大和尚借神通映照净涪修持功果的投影而已。虚幻化出,当不得真。不过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世人明见净涪在比丘境修行的功果。 而与此同时,那一片停顿了片刻的光幕又开始流转,再度映照出净涪的模样。 不过与方才那个孩童时期的净涪比起来,光幕此刻映照出来的净涪身形已经拉长,脸庞的线条变得清晰硬朗。 他已经长成了青年。 而光幕里映照出来的青年净涪,则站在天静寺布设的法场里,与其他受戒僧人一道,领受比丘戒律。 出身天静寺的清见、清恒两位大和尚连同他们带来的其他僧人一道,看见光幕里映出的这一幕,表情依旧平静和缓,不见丝毫异样。 清源大和尚打量了一下净涪头顶灵光化出的十颗舍利子,点了点头,又拿戒尺轻敲了净涪头顶。 净涪头顶那十颗舍利子外散的金色佛光顷刻间汇聚,如同瀑布一样从高处垂落,照耀着净涪的肉身。 众人顺着那佛光看去,见那佛光映照中显得格外明净通透,无有丝毫污垢的净涪,震撼的同时,也忍不住暗自赞叹。 但比起那些信众来,如同清恒、清见、清笃、清源这些大和尚,却能从这一身几如琉璃一样的骨肉中看出更多。 -- 第6页 心境通明、灵骨相契,前景非凡! 净涪低垂眉眼,任由那些人上下打量。 他都已经在那位世尊释迦牟尼佛面前转过好几圈了,现在妙音寺的这番折腾也就是个小折腾而已,算不得什么。 清源大和尚作为这次净涪受戒的主持大和尚,很快就收拾了心情,继续流程。 菩萨戒有八种殊胜,汝可尽知? 然。净涪答,又在清源大和尚的示意下一一列数。 一为极道胜。受菩萨戒者,如大鹏鸟,此为菩萨戒趣道疾故。发心越六趣,二乘径趣无上菩提故。 二为发心胜。一念发大慈悲心,超过二乘境界。如昔有而沙弥,发菩提心,阿罗汉返生恭敬,担衣幞,让路而行等。 净涪一路不停,从第一种殊胜开始,一路数到第八种殊胜。 八果报胜,生莲花藏海,证法性身。一得真常,永无退转故。 净涪说得认真郑重,其他参与法会的人也都听得异常仔细,没有疏漏一声半点,尤其是清恒、清见等一众大和尚。 以这些大和尚的眼力,他们自然能够轻易看出这八胜非但是净涪本人对菩萨戒八种殊胜的认知和理解,也必将成为妙音寺一脉修行理念的根基。 当然,清恒、清见这些大和尚们的心思,此刻在这一场法会上并不是重点。 起码绝对不是清源大和尚和净涪两人的重点。 清源大和尚听得净涪将八种殊胜说完,又道:汝既知菩萨戒有八种殊胜,又欲受菩萨戒,则必将观五法。汝可尽知? 然。净涪依旧答道,欲受菩萨戒者,先观十方一切众生,如圣人想。第二观十方一切众生,如父母想。第三观十方一切众生,如师长想。第四观十方一切众生,如国王想。第五观十方一切众生,如奉大家想。 善。汝既释知八种殊胜,又通晓五法,则当兴愿,汝可知? 然。净涪抬眼,迎上清源大和尚的目光,不闪不避,一愿弟子三业所作功德与十方一切众生同共;二愿弟子共十方一切众生,早度生死烦恼大海到涅盘彼岸;三愿弟子与法界众生,通达十二部,经、文、义了了分明。一切善法因戒增长,具足六波罗蜜三十七品,得深禅定,起六神通,放大光明,得一切种智。五眼具足,成就佛道故。 善。清源大和尚又道,汝既已兴愿,则当发弘愿,汝可知? 然。净涪起身,向四方叩首而拜,唱道,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量誓愿断。法门无边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清源大和尚放下戒尺,双掌一合,与其他上座的大和尚从座上起,等齐声应答,善,我等今日于此见证! 下首一众信众与诸位僧人沙弥、比丘也都起身,各自合掌,齐声附和,善,我等今日于此见证。 待各人归座,引礼师再度从众弟子中走出,涨红着脸唱道:请戒师。 众所周知,佛门传戒分为三级,而这三次传戒合称为三坛,流至民间,又被称为三坛大戒。在这三坛大戒之中,传授沙弥戒的初坛事务最为繁忙,传授比丘戒的二坛则场面最为隆重,而作为最后传授菩萨戒的三坛,却是教仪之中最为神圣的。 究其原因,除却领戒弟子境界更高远之外,还在于授戒的戒师及其他诸多同学伴侣。 来了! 法会里的每一个人,乃至法会之外,景浩界中其他关注着这里授戒进程的修士们齐齐打点精神,死死盯着本来就处在中央的净涪。 那些目光灼热到连站在净涪旁边的引礼师都不甚自在地僵直了身体,作为目光焦点所在的净涪却依旧镇定,几如日常一般。 在下方看着净涪的净音,郑重之余也难得地生出了几分笑意。 他这个师弟啊 净涪走到佛案前,接过旁边引礼师捧过来的供香,持香直立,朗声道:弟子净涪今受菩萨,奉请释迦牟尼佛作和尚。 嗡的一声轻响,净涪前方正虚空所在,忽然落下一道浩大佛光。 佛光之中,一尊端坐莲台的佛陀金身清晰可见。 奉请文殊师利龙种上尊王佛作羯磨阿阇梨。 那尊佛陀金身附近又显出一尊王佛法相。 奉请当来弥勒尊佛作教授阿阇梨。 又有一位笑容满面的佛陀法相出现在佛陀金身的另一侧。 奉请十方诸大菩萨作同学道侣。 三尊佛陀之后,另又有一道道灵光铺展开去,内中诸菩萨法相几如生人。 四下寂静,悄然无声。 也唯有曾进入过祗树给孤独园的净涪能够察觉到当前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位世尊释迦牟尼佛与树园中的那位的差异。 想来也是,哪一位佛门世尊会真的随请即至? 不过即便只是一道应身,也已经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今天晚了,各位亲们晚安。 最后,谢谢亲们的地雷和营养液,谢谢支持哈。 半仙儿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5 00:00:03 花十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5 13:29:58 -- 第7页 蔓蔓星月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5 21:04:51 第4章 是的,即使此刻降临在景浩界地界上的仅仅只是这些佛陀、菩萨的应身,对于这个曾经备受□□的小世界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一道接着一道堂皇无匹的佛光随着这些佛陀、菩萨的应身自虚空中显化而出,涤荡冲刷着这个世界。 半年之前随着那位无执童子驾临这方世界时候而有意无意侵染着世界法则的魔气,此刻在那些佛光的冲刷下,就像积雪遇上了烈日,阴影撞上了亮光,盏茶时间不到,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都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哪怕依旧遍体鳞伤,却是清澈透亮,早不见今日午时之前还堆彻在胸中的难言压抑。 如斯厉害!如斯可怖。 一众大修士看着妙音寺法场上空的那些佛陀、菩萨金身,脸色不见舒缓,反而更僵硬板直了。 这些佛陀、菩萨的威能如此磅礴霸道,那等这些纠缠侵蚀着世界的魔气被消融殆尽之后,是不是就轮到这些佛光在景浩界法则、土地上打下烙印,将这一整个景浩界世界都化作净土佛国?那样的话,佛光和魔气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又有什么不同? 不一样不适合他们生存、修行吗? 除非他们愿意更易门户,转道入佛,叛魔投佛 左天行已经从座上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妙音寺的方向,看着那些满身佛光、明华慈悲的佛陀菩萨,似喜似怒。 景浩界的天道意志在他心头雀跃,而他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景浩界世界真的被佛光所侵染,偏易世界根基,作为天命之子的他,是不是也要随着景浩界世界一道更易道基,甚至变更道途? 那他之前的修持,算什么?他自己的道心,又算什么?! 可就算左天行再不甘心,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太弱了! 弱到连走出天剑宗,站到妙音寺法场上去宣告自己的存在,发泄自己的不满都做不到,他只能在这里等着,等待着审判的到来。 左天行死盯着妙音寺的方向,全然没注意到他那睁大的双眼中,一丝丝墨黑的芒气如同血丝一样,从不知名的地方攀出,密密麻麻地铺了一片。 那是曾经死死纠缠在景浩界天道深处,此刻沿着左天行与景浩界天道之间的隐秘联系,以左天行心底黑暗为引,从那无可抗拒、无边无际的佛光中逃脱出来的天魔魔气。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那位高坐黑莲的天魔主抬手拦在眼前,仿佛是在挡去那些刺得他眼睛生疼的佛光。可他的眸光却从那虚掩的手掌中转出,投落在天剑宗的左天行身上。 看着看着,这位天魔主的眼中就升起了几分趣味,嘴角也开始慢慢地上扬。 没了无执,他化自在天外天中就少了一个天魔童子。原本满满当当的大殿中愣是空出了一角,看着确实不怎么顺眼,如果 他化自在天魔主默默开始盘算,但显然,妙音寺并没有要趁机将景浩界世界的根基更易的意思。 当景浩界中的魔气彻底被漫天的佛光净化驱逐殆尽之前,清笃大和尚与清镇、清显等十八位大和尚一道,从座中转出,各自捧着一部佛经站定方位。 清见大和尚不过分出一分心思去瞥得两眼,便知道妙音寺在这个时候摆出十八罗汉大阵是打的什么主意。 他们这是要放弃这个一举更易景浩界世界根基道则的机会,转而借这法场中降临的诸位佛陀、菩萨灵光,铸就一十八件足以镇压一寺传承的无上佛宝 可知道归知道,清见大和尚也只能像左天行一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上,沉默地看着。 更易世界根基道则,将佛理深深打入世界深处,毕其功于一役,能彻底镇压道门和魔门,使得景浩界世界独尊佛陀,于佛门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但对于妙音寺来说,却未必。 妙音寺先前不过是天静寺六分寺之一,虽然早前就已经与天静寺分别理念,但到底没能独立于天静寺之外,真正地分门立户。就算是今日这一场法会,这一场明显区别于天静寺的菩萨受戒,也只是妙音寺迈向独立的第一步。 一旦景浩界独尊佛门,真正能够急速提升自身,增益自己根基的,将有且唯有天静寺。纵然妙音、妙潭、妙定等六寺也会随着佛门在景浩界地位的超拔而大幅提升,终究也比不过天静寺。更甚至,此前一心一意准备独立的妙音寺还一定会落在其他五寺之后。 若只是妙音寺落后于佛门其他各脉也就罢了,但事实不止。 将佛理彻底打入景浩界根基,更易景浩界道则之后,为了自家的道统和道途,景浩界道门、魔门各脉就必得另寻出路。 就此出走、离开景浩界,或是道随世易、更易自身道基。 出路明确,但前途却渺茫。 在景浩界世界里扎根这么许久,早些时候面临无执童子的威胁道门和魔门都没有离开,一意坚守,现在无执童子这个大敌已退,世道渐渐安稳,却要他们让出世界,在茫茫寰宇中另寻安居之地?不愿离开景浩界就得改道转佛、易魔化佛? 这样的现实,谁会接受?谁能接受? 那些修士被愚弄一般、被强硬驱逐而生出的忿恨与怨怼,又都会冲着谁去? -- 第8页 毫无疑问的,佛门! 佛门中的谁?妙音寺! 妙音寺将会成为所有被驱逐出景浩界世界的修士与被迫更易自身根基的修士们怨怼仇视的对象。 妙音寺也是佛门一脉,为了佛门大计,出一份力自是应该,哪怕为此扛上那些修士的仇恨与怨怼也义不容辞。 可不该是现在。 不该是妙音寺迈向真正独立的此时。 现在这个时候,妙音寺才刚刚跨出独立的第一步。纵然妙音寺筹谋多年,准备得非常妥当,也还没有切切实实的站稳脚跟。 天静寺作为景浩界佛门祖庙之地,因理念、局势、人心的原因,不得不看着妙音寺脱出自己的掌控,成为真正独立于它之外的另一真传。他们接受这个现实,却未必就真会为妙音寺高兴,未必就能放纵妙音寺肆意扩张。 就算是妙音寺有净涪这么一位特殊的弟子在,也不可能。 道统之争其实就是理念之争。它绝对不仅仅存在于佛门、道门和魔门之间,还存在于佛门的各寺各脉之中。 它几乎无处不在。 如果不是因为这层道统之争,早早就已经在天静寺之外立下法寺的妙音、妙定、妙潭等六寺就不会蹉跎到今日才有妙音寺正式跨出这一步。 作为妙音、妙定、妙潭等六分寺中第一个正式挣脱天静寺桎梏的法脉,妙音寺已经成为景浩界佛门一个浩大的漩涡。它今日已经是承载着妙潭、妙定等五寺的希望,扛着天静寺的压力踽踽前行了。倘若再大步跨出那一步,让天静寺势力大增的同时,还要将景浩界道门、魔门乃至是各地散修的仇视汇聚到自己身上 众矢之的。 妙音寺就算还能保存下来,也绝对得元气大伤。 绝对的得不偿失。 与其如此为自己找麻烦,倒还不如放慢脚步,积蓄自己的资本来得稳妥安定呢。 哪怕早先没有预见到当前的这番大阵仗,但因为净涪收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屡次显化的异相,妙音寺这边也早早做了预案。如今动作异常干净利落的清笃、清显、清镇等一十八位大和尚,就是结果。 于是,在景浩界中的魔气彻底散去的刹那,清笃、清显、清镇等一十八位大和尚同时垂眸,捧着他们手中的那部佛经重重跪下,无声默诵手上佛经里记载的经文。 经文才刚刚自这些大和尚心头无声诵起,就有一道道悬挂在虚空中的佛光、佛理或是汇聚或是崩散,化作金粉一般的碎屑飘向清笃、清显、清镇等一十八位大和尚。 清笃、清显、清镇等一十八位手捧佛经的大和尚虽心有所感,但眼角眉梢却是分毫未动,依旧定定地跪在原地,稳稳托着佛经,继续无声默诵经文。 那金粉一般的光屑落在佛经上,填入墨痕、笔迹里,为那些笔墨与纸张烙入佛理、佛相。 一时间,整个法场里仿佛升起了十八颗太阳一样,明耀到刺眼。 作为一寺主持,清见大和尚理解妙音寺的选择,但作为执掌景浩界佛门牛耳的和尚,清见大和尚却很不痛快。 大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下一次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佛门都等了万万年之久了啊,还要他们继续等多久!? 可清见大和尚再不痛快,也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席上,木着脸看下方的法场。 天静寺的大和尚们不甚痛快,景浩界各方关注着这边状况的大修士们却是都松了一口气。 佛门也不是铁板一块,妙音寺的重心暂时在它自身的独立上。 好! 很好! 非常好! 左天行松开紧握的拳头,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等他一口浊气吐完,回神返照自身,须臾间就发现了自家心湖上蒙上的厚重阴霾。 他心里咯噔一下,再不理会其他,直接盘膝而坐,掐印转入定境,收拾自身心境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晚安哈。 另外,谢谢各位亲们的雷和营养液,谢谢哦。 忘羡鸿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6 08:55:02 枫涟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6 09:53:25 卿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6 10:57:25 樱花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6 21:58:19 一醉炎黄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6 22:42:07 第5章 陈朝真人远远望见左天行那边的状况,微微点了点头。但等他再度将目光投向妙音寺的时候,他的脸色却未见半点缓和。 净涪走得实在太快了,除非妙音寺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不然结果约莫都不会有什么区别。 他凝望着妙音寺法场中央被一众佛光簇拥的青年比丘,久久沉默。 各方看客的心思说来话长,但其实也只在电光火石之间而已。那妙音寺法场中,净涪的受戒还在继续。 被净涪一个眸光提醒,引礼师快速回过神来,一边又取过线香燃起,捧给净涪,一边高声唱道:上来既请竟,当礼敬诸佛菩萨。 净涪捧香在手,向四方垂挂佛光的佛陀、诸菩萨躬身而拜。 一心敬礼和尚释迦牟尼佛。 一心敬礼文殊师利龙种上尊王佛。 一心敬礼当来弥勒尊佛。 -- 第9页 一心敬礼十方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过去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未来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尽现在际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诸佛。 一心敬礼十方同学等侣诸大菩萨。 一心敬礼三世一切诸菩萨众。 一心敬礼十方三世一切僧宝。 净涪每敬得一礼,那自各位佛陀、菩萨应身中散出的金璨佛光便开始汇聚。 华彩汇聚之际,渐有神光闪耀。法场之上的僧众不敢直视上方虚空中越渐神异的诸位佛陀、菩萨,又不敢作声打扰净涪的受戒,只在心底虔诚默念诸位佛陀、菩萨法号,礼赞诸佛。 引礼师倒是前所未有的镇定。等到净涪一一礼拜过,将线香插入香炉中,他又恰到好处地唱道,礼诸佛诸菩萨竟,受三皈依。 净涪听得,合掌而立,应道:弟子净涪,愿从今身尽未来际,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皈依佛两足尊,皈依法离欲尊,皈依僧众中尊。 他连唱三遍,才又道:弟子净涪,从今已去,皈依佛竟,皈依法竟,皈依僧竟。 从今已去,称佛为师,更不皈依邪魔外道,唯愿三宝慈悲摄受,慈愍故。 听得净涪说完,引礼师又正色合掌,善,当问难法。 早已等在一旁的清源大和尚上前一步,先是合掌与上首虚空中观礼的一众佛陀、菩萨应身拜得三拜,然后才转过身来,直面净涪。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舍离一切恶知识否? 能。 净涪端正应声。 今日种种章条程序,其实早早就已经在净涪眼前转过一圈了,还是净涪点头,妙音寺才真正拍板确定下来的。 但就净涪看来,妙音寺的这重问难还是相对保守拘泥了。 知识从来无善恶,阴暗的只是人心。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常念佛,亲近善知识否? 能。 佛子,汝从今已去,能 净涪微微垂眼,顺着上首清源大和尚的问话,一一应答。 清源大和尚听得净涪答完,双掌一合,转身向虚空上的诸位佛陀、菩萨深深一拜,朗声道:仰启十方一切诸佛及地上诸菩萨僧,此佛子比丘净涪,欲从诸佛菩萨僧,乞受菩萨戒。此佛子已是真实能生深信,成菩萨种。诸佛慈愍故,施予菩萨戒。 听得清源大和尚的话,一直安静似浮云一般悬在天中的诸佛、菩萨应身眸中一亮,转向法场中央的净涪。 净涪笔直地站在原地,坚如磐石,纹丝不动。 仅仅只是过得片刻,诸佛、菩萨的应身齐齐笑了开来,合掌唱得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清源大和尚又是深深一拜,回身对净涪唱道:佛子净涪比丘,可受戒! 净涪遂又一拜,道:弟子净涪,于景浩界妙音寺受菩萨戒。 清源大和尚道:且先忏业。 我净涪,从无始以来,至于今日,身业不善,行杀盗淫;口业不善,妄言旖语两舌恶口;意业不善,贪嗔邪见。如是三业,多作众罪,自作教他,无量无边。今日惭愧,发露忏悔,愿罪灭福生,见佛闻法,发菩提心。 这忏悔三业文,净涪极其认真地按照仪轨重复了三遍。 他声音清朗干净,落地可闻,下首观礼的那些僧众、信众听得,不知为何,竟也心生触动,跟随净涪一道,在心底默默诵念起来。 许是因为法会上诸佛陀、菩萨应身俱在,得了这些尊者加持护佑,许也是因为净涪那不疾不徐平静缓和的声音在前方指引,法场上的这些僧众、信众们即便是面对自己人生中有意、无意施予他人的痛苦乃至是死死缠绕在自己身上始终不去的业力与隐蔽,也都能够坦然面对。 是的,人活一世,真的能够时刻怀抱善意,对这世界充满希望和耐心吗?真的就没有伤害到其他人,造就业果吗? 当然不可能! 何所谓佛观一瓢水,十万八千虫?人身这副皮囊长至今日,吞食了多少粮食、荤肉,耗去多少资源?这些资源来自何方,如何得来,谁曾去细究过?更何况,谁又知道,哪个时候的无意一语会在某个时刻某个角落伤害到某一个人甚至是更多? 业无处不在,无人不有。无法消去,只能渡化。 渡化之道,首在忏悔。而忏悔之要,则在诚。 仅仅是诵念得两遍,此间僧众、信众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自己像是卸下了一层厚重的包袱一样,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 清源大和尚认真听过净涪的忏悔三业文,又是一点头,道:汝已忏竟,堪受菩萨戒。但于此之前,需更稳遮难方受净戒。 七重遮难一一问过之后,清源大和尚点点头。 一旁另有比丘僧奉上一个条案,案上整齐叠放着一件袈裟。这件袈裟虽是青條玉色,但细看,却还是能发现袈裟上缝制的每一片布片都是不一样的。 看见这一件袈裟,净涪尚且没有什么异样,下方法场里安安静静的信众们却忍不住一阵雀跃。 -- 第10页 说是雀跃,也只是这些信众们挺直了背脊,目光炯亮非常而已,并不是说他们就敢在这个当口上走动或是作声喧闹。 都是一同坐在法场里的信众,这些同伴的异样,很快就吸引了旁边其他人的目光。 迎着其他人的目光,那些欢欣雀跃的人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又将头更昂高了几分。 不知道了吧,那件袈裟上的布有一片是他家施舍的呢!有他家的一部分! 清源大和尚将袈裟取出,展开抖了一抖,才上前两步,将袈裟披到净涪身上。 袈裟披覆在身上的那一刻,净涪似乎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似乎有一股柔和而精纯的意念? 他不由得低头多看了他身上那件材质不一的袈裟一眼。 再帮着净涪整理了一下袈裟,清源大和尚往后退开,告诫道:佛子,汝应起专注心发殷重心。今欲授汝等戒,若心专志,如仰完器,即有所克, 净涪仔细听完,才道:弟子谨遵教诲。 清源大和尚点头,又再一次问道:佛子,汝可知三相? 净涪面色一整答道,三相者,摄律仪戒、摄善法戒、饶益有情戒。 清源大和尚又道:佛子谛听,汝今于我所,求受菩萨戒。此戒是诸佛菩萨所行径路,过去诸佛已说,未来诸佛当说,今来诸佛今说。过去一切菩萨已受已学已解已行已成,未来一切菩萨当受当学当解当行当成,现在一切菩萨今受今学今解今行今成,当来作佛。 随后,清源大和尚一气将律仪戒、正法戒和摄众生戒一条条拿来问过净涪。 净涪一一郑重回了。 清恒、清见及其他各寺的大和尚们听着,也都若有所思。 清源大和尚却不理会他们,笑着点头,善! 他转身,又对着上首虚空中央的世尊释迦牟尼佛应身合掌一拜,朗声唱道:仰启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诸佛,于景浩界妙音寺处伽蓝佛前,有弟子比丘净涪,来于我所,求受菩萨戒竟,惟愿诸佛为作证明。 上首一众沉默的诸佛陀、菩萨应身看了净涪一眼,俱各点头。 通天贯地一般占去整个天空的佛光在那一顷刻间,忽然汇聚,化作一道道线似的光,缝入净涪身上披着的那件袈裟中。 净涪只觉周身光芒大盛,晃得他眼睛有点疼。 好不容易光芒黯淡下去,净涪才睁开眼。他不去细细打量那件袈裟,也不去理会那些一脸震撼、惊诧、羡慕犹自愣神的僧众和信众,上前一步,礼谢诸佛菩萨。 志心敬礼释迦牟尼佛。 志心敬礼羯磨阿阇梨龙种上尊王佛。 志心敬礼教授阿阇梨弥勒尊佛。 志心敬礼正戒尊师十方诸佛。 志心敬礼同学等侣十方诸大菩萨。 被净涪的礼谢唤回神,众人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头顶赫然一片蔚蓝苍穹,除了染着绯色的云霞之外,哪儿还有一道佛光,一尊佛陀、菩萨金身? 竟是都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章是真的卡到我头大...... 仪轨资料来自弘善佛教网-禅宗思想-受菩萨戒仪轨篇。各位亲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查一查。 话说回来,码完这章之后我真的很庆幸这章是公共章,不需要亲们订阅,哈,哈哈哈...... 最后,晚安啊亲们,也谢谢投雷和灌营养液的亲们,谢谢。 樱花草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7 22:57:21 一醉炎黄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8 02:21:45 24853761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0-28 06:46:16 叶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28 11:12:55 叶子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0-28 23:31:40 一醉炎黄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8 23:39:43 忘羡鸿湘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9 05:46:55 32227193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0-29 17:37:07 第6章 一片怅然若失的静默之中,净涪率先回神,他看了引礼师一眼。 引礼师猛然回神,快速收拾心情,引着净涪从侧旁退下,重新归座。 净涪的位置本来就在一众妙音寺比丘首座,与妙音寺大和尚的座列靠得最近,现在更是被直接挪到了藏经阁诸位大和尚的末座。 净涪合掌与几位大和尚礼见过,才在座上坐了。 引礼师好不容易能将目光从净涪身上挪开了,才一不小心瞥见了净涪身上披挂着的那件青條玉色的袈裟,动作不免顿了一顿。 净涪转眼,询问也似地看他。 引礼师一笑,合掌合十,躬身退到一侧。 净涪也就收回目光,礼貌地看向法场中央的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也不多话,简单地说了两句便宣布今日的法会结束。 真要继续下去也不是不行,毕竟一整个妙音寺包括今日里来观礼的僧众们都是修士,定中调整片刻,这一日里耗损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可是,法场中除了一众僧侣外,还有数目远胜僧侣的信众。他们今日一大早便守了这里,中间又只稍稍歇息了一会,就算精神亢奋,身体也扛不住,万一出了问题 -- 第11页 可哪怕法会里的僧众已经散尽了,信众们也仍然精神抖擞地留在会场里,和附近的同伴说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看见了没,看见了没,是佛祖释迦牟尼诶. 还有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和弥勒佛 果然不愧是净涪比丘诶,就是厉害! 什么净涪比丘?净涪师父如今可不是比丘了,是和尚!今日之后,得改称呼了!净涪和尚! 没错没错!是净涪和尚! 哎?说起来,净涪和尚应该是我们景浩界里最年轻的和尚了吧? 错不了的,真要说起来,净涪和尚还是我们景浩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和尚呢! 哇 净音哪怕被妙音寺年轻一代僧人簇拥着,也依然能够清楚地听见后头会场里传出来的声音。 净音无声地笑了起来。 一旁暗自观察他的比丘们见他脸上的笑容,悄然松了一口气。 净音师弟,听说不久之后会有一批净涪师兄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藏经阁里,是不是真的? 几乎一整个妙音寺的比丘僧们都转了目光过来盯着净音。 净音笑着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些比丘僧的呼吸一下就重了。 那净音师弟你知道这一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有多少吗? 听净涪师兄说,净音答道,有三千数。 三千。 一众比丘僧们几个对视,都从各自平和友好的外表上看出了内里的暗涌。 既然谁都想要,那就各凭本事好了! 将寺里各位比丘僧的暗潮全数收入眼底的净音笑了笑,全不多话,又走过一段路后就跟他们分别了。 三千《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个数目听上去真的不小了。可这三千经文绝对不会全部放入阁中,势必是要往各处分一分的。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各大寺庙不必说,总得送一些过去,然后就是妙音寺建在各地的分寺 这样分派下去,最后真正能留在妙音寺藏经阁里头的,还剩下多少? 僧多粥少,不一样得看谁更快一步。 当然,净音是不急的。早在净涪出关的那一日,就有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了他面前。 也是净音走得快,不然那些盯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盯得两眼发红的比丘僧们就一定会想起他手中的那本,打起他的主意来。 直接拿走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人能够开这个口,但仅仅是借阅或是誊抄副本可以啊! 净音走得确实很快,但他的速度还是及不上净涪。他站在自家禅院门前的时候,净涪禅院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净音在门前站了一小会儿,到底还是推开了自家闭合的门户。 今日里净涪也累得够呛了的,还是不去打扰他了,等以后吧 此时的净涪正在烛火下细看他那件袈裟。 凝神翻看过两三回之后,净涪皱着眉头想了想,重又将这一件青條玉色的袈裟披在身上。 昏黄幽暗的烛火之下,这件布料各异的袈裟居然也晃出了一片明亮且柔和的光泽。 净涪低头打量了两眼,转身来到佛龛前。 他拈香合掌拜得三拜,才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 坐定之后,净涪想了想,又捧出一本贝叶经放到身前,翻开书页诵读开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意料之内的,当诵经声在室内响起的时候,净涪身上的袈裟也亮起了一片微光。 然而这光虽微弱,甚至还比不得此时屋里那摇曳的烛火,却有一种别样的清亮。 如水光一般清透,又似月华一样明净。 这光将净涪簇拥在中央,即便净涪无心催动,竟也催生出一种万法不侵的奇效来。 净涪全没注意到这些,他捧着贝叶,认真诵读经文,体悟经义。待一遍经文诵完之后,他将贝叶经书阖上,又垂眸静坐得半响,才忽然笑了一下。 这笑容很是寻常,却无端透出一点肆意,一点张狂。 那是久违了的,惯常只在净涪魔身脸上出现的笑容。 他睁开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九层佛塔轻轻一转,金璨堂皇的佛光顷刻间变了模样,幽寂且暗沉。 净涪看向了幽寂暗塔。 幽寂的九层宝塔微微一颤,便有一道道玄妙的波动悄无声息荡开,没入周边虚空中,锁定这斗室之地。 明明是与佛门一脉截然不同的法力波动,却丝毫没有惊动净涪身上此刻披挂着的那件青條玉袈裟,激发它的自发防御 净涪打量了袈裟两眼,满意点头,将袈裟从身上解下,披挂在一旁的木架子上。 俄顷,净涪转身,走到佛龛前盯着佛龛里安坐的佛像看了两眼。合掌拜得一下之后,净涪一抬手,直接将佛龛前方的那一块红布拉开,遮挡去内中佛像那悲悯的面容。 然而,净涪却没有离开静室,反而是绕着静室走了一圈,不时放下一两块掩藏在各处的红布。如此忙活了一趟后,他才重又回到蒲团上坐了。 -- 第12页 半响的静谧过后,静室里又响起了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只树给孤独园 明明是和早先时候一模一样的经文,明明也是和早先时候一般无二的节奏和韵律,可却是迥然相异的感觉。 那是让人总有些恍然的别扭,可要细细分辨过去,又似乎只是旁人自己不知因何而起的错觉。 怪异又莫名的相契,既让人难受,又让人无法割舍.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 这么一遍经文诵完,净涪身后悬着的那座幽寂宝塔闪过一道幽光又黯淡下去,他自己却只是阖目静坐,细细体悟着这两遍经文之间的差异。 半响后,他摇了摇头,又从头开始诵读佛经。 净涪静室里的诵经声一夜未停,而他背后的那座九层宝塔就这样在光明佛塔、青铜宝塔、幽寂暗塔之中变化了一夜。一直到得天边升起一丝亮白,才算是终于结束。 净音才刚阖上门,就往旁边偏过视线。而在那视线尽头站着的,正是今日法会的主角。 净涪远远对着净音点了点头,在院门边上略等了等,就等到净音。 净音师兄。 净音摇摇头,却也没像往常那样劝说他,而是直接将这事揭了过去,问今日里他最关心的问题。 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倘若单只看净音脸上溢出的紧张,怕是会让人怀疑今日里上法台讲经说法的不是净涪,而是净音他自己。 师兄放心,都准备好了。 净音定神仔细看过他一阵,竟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作罢。 然则他们一路往法场那边走,越是靠近法场,净音的身体就越显僵硬板直。到得他们师兄弟两人站到法场边上的时候,净音连净涪身上的目光都抢过去了。 净涪颇有些无奈,只得往净音那边传信道:师兄且放心,没事的。 净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且认真些吧,今日里若是出了篓子,看你要怎么收场! 净涪只是笑笑。 净音瞪了他一眼,便就瞥过目光去,不再去看他那张在晨曦中也仿佛莹润生辉的脸庞。 净音和净涪走得两步,就进了法场。法场中早有信徒等在了那里,看见他们两人并肩走来,大多都亮了眼睛。 净音悄然后退一步,提醒净涪道:去吧,别让各位师叔伯久等。 净涪对净音点了点头,便往另一侧的法帐中去了。净音在原地看了净涪一阵,才自往他自己的位置走。 果然如净音所忧心的那样,净涪走入法帐的时候,清笃、清镇等一众藏经阁的大和尚已经在法帐里了,就连妙音寺的各堂大和尚们也到了不少。法帐里虽没有坐满,也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看见净涪进来,清笃大和尚等净涪与其他大和尚简单见过礼后,就将净涪招到他身边,笑着和声问道:如何,可都准备妥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很抱歉,消失了那么久,我会尽量将欠更的补回来的。 谢谢各位亲的等待和支持,非常感谢! 第7章 法帐中的大和尚们也都循声望了过来。 净涪点点头,答道:请师伯放心,弟子都准备妥当了。 清笃大和尚看了看他,沉吟片刻,到底还是传音问道:真的决定了?不改了? 既用的是传音,就意味着这是一次私下里隐蔽的询问。 净涪没有直接回话,而只是轻轻地一颌首,以表示自己的态度。 清笃大和尚看见,也没再多说什么,微一点头便作罢了。 过不了多时,法帐里的大和尚就都齐全了。所以很快地,就有知礼僧前来相请。 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从座上站起,团团环视法帐中一众大和尚,目光在净涪身上停得一停,便道:时辰到了,我们出去吧。 净涪作为法帐中最年轻的弟子,理所当然地排到了最后。而几乎是每一位出帐的大和尚,在他们踏出法帐之前,都有意无意地往净涪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作为藏经阁的大和尚,清镇大和尚特意陪着他留到了最后。 到得这法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的时候,清镇大和尚转头看向净涪,竟难得地笑了一下,悠悠然问道:怎么样,怕了吗? 迎着这位长辈的目光,净涪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清镇大和尚极其仔细地打量过他,便就转过头,扬袖踏步,出了法帐。 净涪微微启唇,跟在清镇大和尚身后往前走。 净涪不知道其他大和尚离开法帐的时候都是什么模样的,但当他一步踏出法帐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带着各色意味的目光。 近的有近在咫尺的知礼僧,有已经在法场中落座的一众大和尚、比丘、沙弥以及熙熙攘攘的信众,远的 还有未曾亲临妙音寺而只以诸般神通注视着这边厢所在的景浩界诸位大修士们。 所有、所有投注到净涪身上的目光,都没有逃过净涪的感知。 那是他脚下这片大地或者说是这一整个世界给予他的支持。 -- 第13页 净涪全没去看,他微微垂了眼睑,平淡且自然地跟在清镇大和尚身后,缓步踏入法场之中。 随着他在他自己的法座上坐下,法场边上的沙弥僧高高地拉起木柱,扬手放下,任由这根结实的木柱重重地敲打在洪钟上。 当当当 浑圆厚重的钟声响起,几乎直入每一位听众的心底,涤荡心魂,将那诸般繁杂心思全数震散扑灭,不留一点痕迹。 又是一日的法会正式开始。 净涪端坐在法座上,配合着其他大和尚,完美地完成前半部分的法会,半点不招人眼球。可当大日缓缓从山头攀升的时候,当诸位大和尚一齐停下动作,当今日里的知礼僧越众而出,站立在法会前方一侧,对着场中所有人提起他的时候,他便是再收敛内藏,也再无法将他自己从别人的目光中分离开去。 不过净涪此刻也没有这个想法就是了。 知礼僧已经退到一侧,完全地将重心让给他了。 净涪从法座上站起,转出一众大和尚们的位列,先向大和尚、各方信众们躬身拜过,才来到法场中央那仔细收拾布置过的法台。 法台不大,九尺见方。上方并无甚装饰,唯得一蒲团以供净涪安坐。 净涪踏上那九级台阶,直上法台中央,在蒲团上结跏趺坐。 坐定后,他略略理了理身上的袈裟,才抬眼往下方扫视了一圈。 他扫过法场下方那挤挤攘攘的人头,看过那些大和尚们投落在他身上的复杂目光,也迎接上那自景浩界各处投递来的眼神,半响后,他复又垂落眼睑。 眼睑落下的那顷刻间,净涪头顶冲出一道金色的佛光。佛光在他身后铺展出瑰丽的色彩后,须臾一收,凝成一尊虚淡的金身佛陀。 说是虚淡的金身佛陀,却也比当日在莫国分寺初初显出时候要凝实得多,起码不是那时候只得几线金色光芒勾勒出一个影子的模样了。 本就在下方法场上屏息静等的信众们见得这尊金身佛陀虚影,到底按捺不住,瞪着眼睛重重地倒抽一口大气。如果不是他们还记得这会儿是什么场合,什么地点,他们怕是能直接叩头下去,大礼跪拜不已。 相比起这些信众们,场上的诸位沙弥僧、比丘僧和大和尚们却要冷静得多,虽然多是惊叹讶异,但也都还能把持得住,不至于太过失态。 法场中众人的反应,净涪并不如何在意。他身后的那尊虚淡佛陀金身也并不觉得如何,它很随意地探手一拿,手中便抓住了一棵菩提树。 或者说,是菩提幼树。 它将这株菩提幼树往它身后的空地里随意一插。 那本来不及人高的菩提树入土便扎根,迎风便长,不过眨眼的功夫,这菩提树就长成了一株郁郁葱葱,几乎将四分之一个法场地遮盖了的繁茂植株。 这株菩提树刚刚长成,便有一道碧青碧青的灵光光柱自远方蹿来,落到菩提树浓密的树冠上。 清见大和尚抬眼见得这道灵光,脸皮禁不住一个抽搐。 旁人不知,他还能不清楚么?这道与这株菩提树同出一源的灵光光柱,分明来自他天静寺的后山所在,来自他们寺里的那株菩提树!这么柱大的一道灵光光柱,也不知道下一次的千佛法会会是个什么情况. 清恒大和尚瞥了他家师兄一眼,不等清见大和尚注意,便飞快地将目光拨开了。 清见大和尚简直要被自家师弟气笑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两眼,才算是去了胸中的那一口郁气。 不然,即便他是天静寺的主持,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能阻止得了后山那株菩提树,还是能拦得下面前的这株菩提树?是能找净涪这个师侄讨回些什么? 他拉得下这个脸面么?!他能那样做么?! 不能! 都不能! 甚至他想来个眼不见为净都做不到。 他舍不得啊。 心下摇摇头,清见大和尚多看了那株升腾着湛青灵光的菩提树两眼,便和其他大和尚一般,将目光转到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上。 那尊金身佛陀全不看它身后那株灵光升腾的菩提树,它垂落目光,直视着它身前的净涪,然后平平静静地向前伸出双手。 净涪仍自闭目静坐,但他身前却有一道金光托着一部薄薄的经典飞了出来。 那道金光带着这部经典落在金身佛陀张开的手掌上,才消散了个干净,露出内中那部贝叶经典。 场里场外,几乎每一个眼力超出常人的修士,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部贝叶经典上露出的几个鎏金文字。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到得这个时候,先前一直闭目静坐的净涪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直视着下方万千信众,迎上所有投注过来的目光,道:弟子修行时日短浅,纵得世尊青睐,亲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却不以为自己能与天下宣讲这一部经典。然则这一部经典既在景浩界中,若一直未能宣示于众生,弟子亦愧对诸位,愧对世尊,故弟子思虑多日,终定于今日,尽弟子全力,将昔日世尊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胜景复现于当前,与众位同道一观。 早已知晓净涪今日决定的清笃、清显、清镇等妙音寺的大和尚也就罢了,其他大和尚乃至更远处观望的景浩界各位修士却都是一惊,心下犹疑不定。 -- 第14页 净涪他竟然是要在今日将世尊与他宣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情景复现出来,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个净涪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在那一刹那间便已百转千回的权衡顾虑过后,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连地浮上众人的心头。 如果这个净涪和尚说的是真的,那他到底能够浮现出世尊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几分精髓?他们又到底该不该听这一场讲经? 最后的那个问题,更多是道门、魔门乃至散修各脉修士的顾虑。 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可是佛门的世尊啊,哪怕净涪这个年轻和尚能够复现出来的仅仅只有真正世尊的些许皮毛,那也是佛门的世尊啊,他们真要听了这一场,他们的道基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真的不会从此让他们生出向佛之心吗? 听,还是不听? 净涪可不理会这些顾虑与迟疑,他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双掌合十,清唱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落下的刹那,净涪又一次阖上了眼睛。然则,他身后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却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双眼。 它一手捧着那部贝叶经书,一手当空划过一道弧线后,点落在那贝叶经文上。 贝叶经文上的鎏金文字升起一道金色佛光。 那金色佛光非常细微,在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面前几乎只若一道微薄萤光,却灿烂到刺眼,几乎让人不可直视。 可这法场中,也没有谁甘愿别开自己的目光。 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没有哪个佛门弟子舍得错过。 作者有话要说:  嗯,亲们晚安。 然后,谢谢各位亲们投的雷,非常感谢。 叶子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0-30 11:20:39 曦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1 14:48:19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1-01 21:58:30 忘羡鸿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1 23:33:23 墨染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2 21:43:49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3 18:23:03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5 19:56:15 一杯酒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7 21:27:15 可夫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9 03:38:24 可夫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09 04:16:26 懒懒一世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9 23:15:41 懒懒一世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9 23:15:54 懒懒一世薰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09 23:16:11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0 12:12:59 想养只狗子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0 17:47:24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5 13:46:55 xiaoxiao扔了1个火箭炮投掷时间:2018-11-16 12:48:37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17 14:08:32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1 14:53:14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1-23 00:18:26 可夫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1-25 23:08:25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1-26 21:12:18 一醉炎黄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3 17:41:26 第8章 那金色的佛光升起,须臾就脱出了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的手掌,滔滔不绝地向着两边蔓延铺展开去。而那些铺展开去的佛光很快又换了模样,化作一幢幢透着异域风情的建筑。那些建筑里,甚至还有行人穿梭游走,说笑交流. 这副迥然区别于景浩界的生活画面,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已然心生警惕、正要抽回心神的各方修士们。 异世界啊 这可是异世界。 正张目四处打量间,那金光演化的画面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其实格外的模糊,更有金色佛光簇拥团绕,将他牢牢护持在内中,叫人无法轻易分辨他的存在。可只要是将目光投落在这个方向的人,都像是被吸引了一般,不可自拔地凝望着他,甚至更多人再也顾不了其他,向着那个模糊人影所在的方向连连顶礼膜拜。 清见、清恒、清源、清笃、清显、清镇等等大和尚也不例外,五体投地状地虔诚拜伏。 但凡听过、看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一因由的僧人、信众都在心底升起一股明悟。 这位,就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开篇中宣讲经文的世尊释迦牟尼佛。 也正是因为这位世尊的出现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是以这景浩界中根本没有几人看见净涪额间沁出的薄汗。 显然,即便是净涪,想要将世尊释迦牟尼当日讲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场景在这景浩界中复现,也是相当相当有难度的。幸好,净涪对此也是早有准备。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株立在虚淡金身佛陀身后的菩提树迎风一晃,枝叶婆娑间,便有一片菩提灵光落下,加持在虚淡金身佛陀手上捧着的那本贝叶经书上。而得到了这片菩提灵光的加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显化出来的画面当下就迅速稳定了下来。 虽然那位世尊的面目依旧模糊,但是净涪身上所背负的压力已经被分去了大半。 -- 第15页 画面稳定下来之后,便随着那位世尊的动作而开始流转。 持钵乞食、还至本处、收衣钵、洗足、敷座而坐 一系列的动作之后,这位面目模糊的世尊环视众人,微微一笑。 不论是景浩界其他各道各脉观望着此间的修士,还是此刻法场中已经坐直身体作洗耳恭听状的大和尚、比丘僧、沙弥僧、万千信众,都是心头一动,浑然只觉这位世尊正自彼岸处往这边投落目光,看见这一个河沙小世界中的他们。 陈朝真人、左天行等人纵然警惕非常,也终究为这一眼所摄,怔怔不能自已。 幸而这位世尊并无恶意,也没想要强行更易他们的道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与座下诸位大比丘僧讲解经义。 如是我闻 许是为了提醒,也或是为了让各位有意听经者打点精神,开经这四个字格外的响亮,有如洪钟巨吕,镇入诸人心底深处,拉回他们的心神。 陈朝真人顿时惊醒,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而他那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右手此刻竟止不住地颤抖。 作为一名大剑修,握剑的手不稳简直就是一个绝对不能接受的耻辱。可陈朝真人这会儿却全然顾不上这些,他花费了足足半个时辰的时间稳定心神之后,直接就封禁五感,内感灵神,再不敢往妙音寺的所在多看一眼。 比起陈朝真人的反应来,左天行则要稍慢了一点。 但好歹也是斩断了自己的杂念,得以保存自身道统的纯正,比起杨姝等等的其他人来,还是要好上太多太多的。 不过和陈朝、左天行这些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虎的道修来,留影老祖却要坦然得多。 他面向妙音寺的法场而坐,静心等待着那边画面的演化。 对于出身天魔道,在此间困顿多年的他来说,佛门也罢,魔门也罢,只要能让他一直有尊严地活着,便是真转换了门庭有如何? 当然,这景浩界中像留影老祖这般追求的大修士其实并不多也就是了。 这些修士反照自身斩去杂念也罢,聚精会神专心体会佛意也罢,净涪全不在意,尽力支撑着身后的虚淡金身佛陀作为。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右膝着地 上首净涪稳坐高台尽力复现昔日他在祗树给孤独园中的见闻,下首众和尚僧、比丘僧、沙弥僧及万千信众听得异常细致,竟全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法场外间又多了一道气息。 五色幼鹿站在法场入口边上,探头往里张望,却不敢擅闯。 左右张望两眼后,它似乎是被那高台上方复现出来的画面吸引住了,竟干脆就面向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趴下,只竖着一双耳朵听着。 旁人听了这经都是个什么体会,五色幼鹿不知道,它只知道听这经舒服,便也不多想,只任由那经文在耳边滑过,如轻风,似细雨。 一遍经文演说结束之后,净涪的那尊虚淡金身佛陀放开手上托着的那部贝叶经书,任由它飘落到下方净涪身前,自己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有听者蓦然惊醒,愣愣地看着净涪的方向,也不知是看那部贝叶经书,还是看的净涪那尊虚淡金身佛陀,亦或只是纯粹的出神。 这就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时候回神的听者们心中大半都浮着这样的一个问题。 也不怪他们,实在是这部经文的内容,与它在景浩界中流传的偌大一个名头极不相符。 这真的就是世尊亲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相当的一部分人甚至无法接受。 但当他们茫茫然地将目光从净涪的方向别开,扫视着左右,尤其是那些德高望重、声名远扬的大和尚,看见他们脸上的慎重与若有所思之后,他们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 方才那画面中宣讲的,真就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他们宣讲经文的,也真的就是那位世尊。 他们沉默了下来。 清恒大和尚盘膝坐定,心神之中灵光闪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内容算不得太过玄奥晦涩,它甚至是算得上朴实无华的。但这经文中透出的佛理,却是实实在在的别出机杼,另开天地。 细说起来,清恒大和尚并不是第一次遍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全文。作为净涪度牒上的上师,自净涪集齐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他就先从净涪手上得到了一份誊抄本。可是抄本,哪怕是出自净涪之手的抄本,和正本比起来,也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这差距非是净涪刻意而为,而起自于实力与境界上的悬殊差距。 其实这一次哪怕净涪竭尽全力复现世尊讲经情景,也因为他与世尊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多有失真。可即便如此,那从净涪复现出来的情景中透出的一丝世尊的神韵,也叫清恒大和尚真正捕捉到了那丝突破的契机。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的是空,指引众生破执,破相。 清恒大和尚远称不上执着,但不得不说,他着相了。 罗汉如何,菩萨如何?不过修行一阶。于景浩界此间修行,或是于西天净土佛国修行,又有何不同?难道因为他在景浩界里修至三身圆满,到了佛国净土之后,就不再修行了吗?难道因为他在此间不能修至三身圆满,他就永世止步不前了吗? -- 第16页 没有这样的事啊。 修行,是一日一日的事。今天结束了,明天依旧在修持,明日结束了,后日也照样在修持,这条路无有尽头。他也不会因为今日有所得就停步,不会因为明日没有收获就懊悔。 修行,本是生活。 清恒大和尚忽然展颜一笑,合掌低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三道金色的佛光从他头顶冲出,在他身后化作三位装扮不一的清恒,合掌齐声唱和,南无阿弥陀佛。 清见大和尚才刚刚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讲解的佛理中脱出,就发现身侧浮现的异样波动。 他都来不及偏头去多看一眼,便伸手往头顶一拍,升起一团金色佛光,佛光中有一尊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相。 这尊观世音法相甫一现身,便直接往清恒大和尚方向转身,将清恒大和尚与其他人隔绝开来。 眼见着千手千眼观世音法相将清恒大和尚护持妥当之后,清见大和尚才带了些歉意地转头,望向清源大和尚的方向。 清源大和尚笑着稽首回了一礼,才偏头往其他各处看去。 因净涪尽力复现世尊解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缘故,收获良多的僧侣不少,但如清恒大和尚一般直接突破的,却也没有。 清源大和尚团团看过妙音寺的诸位大和尚之后,目光在净涪身上顿了一顿,才又偏头望向清见大和尚,道:可是恭喜清见师兄了,清恒师兄这回突破,可不得了了。 清恒大和尚实力本就是景浩界诸位大和尚之首,早已有资格进入西天净土,迟迟驻留此世,不过是一点执念未解而已。如今他脱去执念,真正打破景浩界佛门桎梏,前途更是不可限量,可不就是不得了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只有一更,各位亲们晚安哈。 另,谢谢各位亲的雷,谢谢。 曦月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7 22:10:00 lrlr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7 22:26:20 忘羡鸿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7 23:14:11 忘羡鸿湘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7 23:24:50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08 01:27:57 一醉炎黄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8-12-08 01:31:28 花十四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8-12-08 08:53:03 非诺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8 14:26:09 可夫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12-08 14:56:40 第9章 清见大和尚回了一礼,也是笑道:同喜,同喜。 清源大和尚看着清见大和尚较之早先松快了些的气机,淡淡笑开。 还是那一句话,现在的妙音寺,就算已经跨出了最关键的那一步,家底也薄着呢,根本不足以与天静寺抗衡。今日清恒大和尚在妙音寺的这一场法会上突破,无论从天静寺还是妙音寺方面来看,都是一件好事。 两位各掌一脉佛门法统的大和尚相视一笑,气氛一时非常愉快。可今日里这一场法会并不仅仅只是清恒大和尚的机缘,故而很快的,这法场各处也陆陆续续地涌起阵阵突破的气机。 每有一处气机爆发,清源大和尚便总会顺着那些气机传来的方向张望了两眼,待见得妙音寺的大和尚接应防护的时候,才会收回心神,继续陪着清见大和尚闲等。 着实忙碌得很。 若是往常时候,看见这般忙碌的清源大和尚,清见大和尚必得打趣一二的,可放在当下,清见大和尚却着实没有这个闲心,他只一眨不眨地看着旁边的清恒大和尚,时刻关注着他那边的变化。 所幸,清恒大和尚今日突破异常顺利,并没有生出什么波折。 但见清恒大和尚身侧那三位装扮不一的清恒和尚各自见礼后,仅只静默对视了片刻,便笑得一笑,同时化作金色的佛光没入清恒大和尚百会穴中消失不见。 清见大和尚见得清恒大和尚的三个法身散去,心念一动,收回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相,目光炯炯地盯着清恒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也不在意自己的待遇,他往侧旁偏头,对刚刚站到他身边的净涪点头回礼。 许是刚才借助《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重现祗树给孤独园中世尊讲经着实吃力费神,刚才已经调养了一会儿的净涪脸色尚有些发白。 清源大和尚不甚赞同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道:你今日也累了,过来干什么,还不回去好好歇着? 上师突破,我既然在,怎么能不过来看看?他合手,低头领了清源大和尚的好意,师叔放心,我有分寸的。 清源大和尚仔细看了他两眼,见他除脸色苍白些外确实神机饱满,元气充足,看着并无甚么大事,便也就罢了。 这边厢师叔侄两人不过闲话得一两句,那边清见、清恒两位大和尚也已经走了过来。 净涪站直了身体,率先与两位大和尚见礼。 清恒大和尚却不托大,也是脸色郑重地回了一礼。 虽然有着上师之名,但他与净涪之间情分几何,他们心中各自清楚,往日是没个由头掰扯清楚,今日里净涪正式领受菩萨大戒,正是难得的好机会,清恒如何又真能继续坦然领受净涪礼敬的上师之礼? 故而纵然净涪一再以礼相待,清恒大和尚也都是一力固辞,只承认师叔之名。 -- 第17页 清源大和尚在旁边看着,笑过后,倒也帮着清恒大和尚道:既然清恒师兄坚持 净涪和清恒大和尚之间的渊源,清源大和尚并不十分清楚,他只知道点皮毛,但现下看着清恒大和尚的态度,他稍稍沉吟后,也已经有了决断。 侧旁的清见大和尚明显也是一个意思。 净涪抬眼看过清源、清恒、清见三位大和尚,略想一想,也没再坚持,改称道:师叔。 清恒大和尚这才坦然受了。 清见大和尚在旁边看着,虽然心中颇觉惋惜,但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净涪这比丘别说他天静寺,就是景浩界都留不住,真要是强攀着这一段因缘,怕不会是个德不配位的结果。到得那时,因缘反噬 他们承受不起啊。 清见大和尚分神的时候,清恒大和尚却已经与净涪聊起来了。 我今日方才明白,往日里是我自己着障了. 净涪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个时候,其实也不需要他来说什么。 今日破开迷障,方才得见性光清恒大和尚说着说着,竟然侧身,合掌与净涪拜了一拜。 多谢师侄你这一日的劳心。 净涪一惊,连忙闪到一侧,避过清恒大和尚的谢礼。 师叔言重了,这都师叔多年潜修积累下来的功果,又岂是弟子这三言两语的功劳. 清恒大和尚抬眼,瞧见他那模样,立时就笑了开来,却也没再坚持。 一旁的清见大和尚已经收拢了心神,见清恒大和尚脸上笑意,也惊了一下,然后也跟着笑了开来。 今日的这一场法会异常成功,在清恒大和尚之后,陆陆续续的就有突破的和尚找来,要与净涪道谢。 净涪送走第三位和尚之后,远远看了一圈,见其他突破了的僧人还在调整气息,体味玄奇,一时半会儿的还抽不出空来寻他,便当机立断地转头看向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仔细看过他表情,又看了看那些破关的僧人,也着实有些担心,便道:行了,这边的事情就交给我来,你今日也很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至于明日的法会. 景浩界大劫过后的妙音寺第一场法会,当然不可能只开两三天。 事实上,这就只是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都是妙音寺这一场法会的时间。算起来,这一场法会将会持续整半个月的时间。 清源大和尚梳理了一下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法会安排,直接拍板道:乃至之后的法会,你且好好休息着。 好好休息着的意思 净涪看了看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冲着他笑,笑容慈蔼宽和。 净涪也就都明白了,他点了点头,是,师叔。那接下来的事情 都会由净音师侄接手,你好好调养便是,莫要太挂心了。清源大和尚极其利落地接话道。 显然,清源大和尚是已经认真想过了的。 净涪偏头看向另一侧,清笃大和尚正正往这边走来。 迎上净涪的目光,又看了看另一边清源大和尚的表情,清笃大和尚瞬间了然,也劝道:自半年前你跨过那道门槛后就忙这忙那的,一直没能停下来。早先是因为情况所迫,但现在我们不急。 妙音寺需要放慢脚步稳打稳扎是每一个妙音寺僧人的共识,净涪自然也是一样的盘算。更何况比起妙音寺众僧的尽心尽力,为妙音寺的未来费煞苦心地诸般筹谋,净涪又更疏远一点。如今妙音寺里的大和尚们有了盘算,净涪也就没有再坚持。更何况下来接手的那个人还是净音 净涪本打算顺势应下,但恰在这时,他心头一动,低声与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说道:师叔、师伯都是知道的,弟子曾将一枚追随者副令赠予一位女子如今她心中已有决定,不知寺里可有安排? 此时的妙音寺山门下,皇甫明棂握紧了手上的那块铭牌,忽然垂眸,向着身前的妇人跪下,毫不含糊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娘亲,孩儿去了。 那位挽高髻、披长帛的王妃狠狠地闭上眼,压下到了眼眶边上的水珠,却掩不住那自眼角泛开的红晕。 嗯。她顿了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你去吧,不用记挂着我,好好修行,莫要辜负了你今日的这一番心意。 皇甫明棂又是沉沉应得一声,最后看得她一眼,才转身上前。 妇人一瞬间紧握了拳头,才没让那再度盈满眼眶的泪水掉落,可饶是这样,她眼前仍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看不清她女儿的背影,看不清那条长长的石阶,更看不清长阶尽头那朴素却庄严的山门。 眼前俱是混沌。 但她依然看见了。 看见她的女儿坚定地踏上阶梯,看见她在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中劈风斩浪地一往无前,似要在那混沌世道中开辟出独属于她自己的一片风景。 我的孩子啊,愿你今日一去,能扶摇直上,海阔天空 -- 第18页 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束缚,跌落地面,碎成细小的水花。 皇甫明棂能感知到身后母亲变化浮动的气息,但比这更明白更厚重的,是那始终没有挪动的视线。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停顿,依旧一步步往上走。 妙音寺里的所有大和尚一时也都心有所感,凡是闲着的,竟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上的动作,转眼望向妙音寺的山门。 沙弥尼、比丘尼 景浩界佛门缺失了千万年的那一块,终于要补全了吗? 清源大和尚看了清笃大和尚一眼,对清笃大和尚点了点头。于是清笃大和尚便就偏头跟净涪说道:这事寺里既然已经交给了你,便都交由你来决断吧。 净涪沉吟着点头,片刻后,他往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稍顷,一个年轻沙弥上得前来,合掌躬身向此间三位大和尚见礼,方才看向净涪。 净涪吩咐道:你且去山门处,将皇甫明棂这位女檀越领到这里来。 年轻沙弥领命而去。 认出这年轻沙弥的身份,清笃大和尚心下点头,却也不急着以此询问净涪,只一边与两人闲话,一边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咳,失踪了这么久很对不起,立定挨罚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炎黄 7个;山川王府、阿廿、蓝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羡鸿湘、一醉炎黄 2个;可夫、英雄不朽、墨小陌、青青子衿、岚城、写意风流、云中不知客、每天都在书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榕树下有蚂蚁 150瓶;沉默蝴蝶 115瓶;折鈅 70瓶;爆炸迷7号 60瓶;dawang 50瓶;忘羡鸿湘 40瓶;对影成三人、Ina Ren 30瓶;人生在世、自当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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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明棂略略抬眼,眼角余光扫过立在左侧面色平静的净涪,不知何故竟是心神一定,往前礼见三位大和尚。 净涪点了点头,转眼望向清源、清笃,问道:师叔、师伯,你们觉得如何? 皇甫明棂眼睑微微一动。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相视一笑,齐声道:可。 纵然皇甫明棂先前已是心神安定,此刻听得这一声评判,也不自觉地在唇边绽开一抹浅笑。刹那间,春暖花开,看得这法场中一多半的人也都露出了一点愉悦的笑意。 -- 第19页 清源、清笃等一众大和尚灵觉非常,自然是没有错过这一幕。 好强的情感渲染力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更是直接看向了净涪。 净涪迎着他们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净涪看向皇甫明棂,你今日上寺里来,是已经决定了吗? 皇甫明棂合掌又是一拜,是,净涪师父,弟子已经决定了。 净涪点头,又问道:人生于世,便有诸般因缘纠缠,俗事烦扰,此中种种,你可都已经料理清楚了? 皇甫明棂再一拜,庄重道:烦劳净涪师父问询,红尘诸般杂事,弟子皆已料理妥当。 净涪定睛看她,目光沉重却清净明白,你若皈依,漫漫修途,途中千般险阻万般磨砺,你可都明白? 皇甫明棂沉声应道:弟子俱都明白。 无悔否? 定无悔。 净涪眼睑微垂,合掌道:汝可皈依。 皇甫明棂心中一喜,连忙合掌回礼,多谢师父。 先不着急,净涪又道:现下寺中事务繁多,一时尚抽不出闲暇来,待过得一段时日,再与你安排皈依一事。 女子皈依佛门一事在当前的景浩界还没有先例,自然需要各方协调商议,才好整理出一套切实可行的规矩来。唯如此,方能令女尼长存于世。 佛门修行纵然出世,也是世上人,许多事情,仍然需要有所顾忌。 皇甫明棂心里明白,自然不会为此烦扰。 净涪的目光在她面上转过一圈,道:没想到还是你先卖出了这一步...... 净涪伸手取出一枚铭牌。 那是一枚陌生又熟悉的铭牌。 陌生,是因为这枚铭牌并不是她曾拿在手里犹疑良久最后还是被收走的那一枚;熟悉,是因为它们近乎一模一样。 皇甫明棂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着场中一众人的面,净涪直接并拢两指,携一点金色佛光点落在那枚铭牌的中央。 金色的佛光压落在铭牌上,须臾掀起一片涟漪。涟漪荡过之处,一抹菩提树影闪现。直到那涟漪平复下去,那抹菩提树的树影才再度隐去踪迹。 净涪收回手指,那枚铭牌便径直飘向皇甫明棂,落在皇甫明棂的手掌里。 她默默地摩挲手中这枚崭新的铭牌,正待要仔细感应一番。 净涪却又伸手,捧出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交予她,叮嘱道:你虽还没有正式皈依,但日常修行的功课也得仔细,莫懈怠了。 皇甫明棂不意自己竟还能从净涪手上讨得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心头一喜,连忙将铭牌放归袖中,双手来接。 净涪将经书交予她后,又抬手招来净席,送她出去吧。 皇甫明棂又对着净涪与清源、清笃拜了一拜,才跟在净席身后离开法场。 清源看着皇甫明棂离开的背影,问净涪道:女尼修行的种种规矩,你有章程了吗? 净涪颌首,我会先去见见恒真。 恒真?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对视得一眼,俱都笑道:是应该见他一见。 一则恒真的真身乃是景浩界佛门真正的开山祖师,妙音寺有意开女尼一脉怎么都绕不开他;二来慧真在西天净土上俯瞰诸多世界,见多识广,对女尼一脉的发展理当有所建言。 清笃大和尚看了看净涪的脸色,却是道:此间事尚且不急,待你空出闲暇来也不迟。 净涪笑着应了声。 又再闲话得两句后,净涪就告辞了。 清源大和尚笑着点头,清笃大和尚亲将他送到法场边上,低声道:别太着急,这些事情急不来的,你还年轻着呢。 净涪也低声道:师伯放心,我都知道的。 清笃大和尚故作姿态地打量了他两眼,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你心里有数就行。 净涪合掌,探身拜了一拜,才转身走了。 清笃大和尚在后头站了片刻,直等到净涪的背影消失了,才慢慢地转身往回走。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从旁边过来,一边与他并肩走着,一边低声安慰道:净涪是个好孩子,他心里都有计较,你就不要太挂心了 清笃大和尚白了两位大和尚一眼,吹胡子瞪眼,却也压低了嗓音,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能不知道?! 清显大和尚今日似是真要与他分说个明白了。 你知道?你知道你摆出这么一个脸色?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怎么着了呢? 清笃大和尚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他低低道:你们不觉得净涪这孩子心里似乎绷着一根弦? 清显大和尚一时也是无话。 倒是清镇大和尚看看旁边两位师兄弟,悠悠地插话道:他现在不是好多了吗? 是啊,现在是好多了,可前一段日子都发生过什么,你们还没忘吧?清笃大和尚没甚好气,说是师长,可事到临头,我们又为后辈做了些什么? -- 第20页 是能站在灾难的前方,还是能疏导后辈,庇护他们,引导他们? 清镇大和尚摇摇头,一字一顿道,师兄,你着相了。 清笃大和尚双手猛地一颤,但很快又稳住了,便连一旁只是听着的清显大和尚也是眼光微闪,定定地望着清镇大和尚。 清镇大和尚倒没看他们两人,他只是偏了头,望着净涪背影远去的方向。 学无先后,达者为先。清镇大和尚慢慢道,修行也是一样的。 当日净涪皈依之时,与我等在藏经阁中修持,为我等师侄,此时他已受菩萨戒,纵然他礼待我等,尊我等为师长,我等又有何面目真的承他之礼?更莫说日后 日后如何,清镇大和尚没有明说,可清笃、清显两位大和尚又如何不清楚? 清镇大和尚收回悠远的目光,看着两位大和尚,我辈修行,唯求明心见性,无愧于道,无愧于己,无愧于心。我等如此,净涪亦如是。 他有他的道,我等哪怕是想要庇护弟子,也莫要阻碍了他的路才好。 说罢,清镇大和尚微退了一步,合掌一礼,转身也走了,只留下清笃、清显两位大和尚在原地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晚安。 第11章 净涪离开得早,他回到禅院的时候,树影也不过才刚刚往东侧偏了些许。 随手阖上门扉,净涪原地站定,望定院中的一处角落淡声道:出来。 净涪目光锁定的那处角落应声走出一只四肢颀长有力,雄峻非常的神鹿。神鹿头顶遒劲的鹿角有斑斓却纯净的五色神光洒下,神光所及之处,虚空浮动。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五色鹿。 净涪打量得片刻,心下点头,问道:有事? 五色鹿呦呦叫得两声,然后上得前来,低头对着净涪身前的虚空扬了扬鹿角。 虚空顿时撕裂,拉出一条更为稳固更为神秘的通道。 净涪往那条虚空通道里张望一阵,稍稍感知观察一番,微微颌首,毫不吝惜地道:不错。 得了净涪的夸赞,五色鹿顿时笑弯了眼睛。它往前迈出一步,直接跨过那条通道走到净涪身边,绕着净涪来回转了两圈。 净涪看了它两眼,沉吟一下,竟抬手在五色鹿脑袋上拍了拍。 等这里的事情暂且了结,你随我走一趟,母亲他们也该回来了。 五色鹿连连点头。 见五色鹿乖顺,净涪本还待说些什么,却忽然一整脸色,眯眼看向某个虚空所在,沉声道:未知哪位前辈远道而来,晚辈有失远迎,还望前辈海涵。 一旁的五色鹿不甚明白,但也向着净涪目光落定的方向压低身体,鹿角上一片氤氲璀璨的五色神光蓄势待发。 那一片虚空毫无动静,仿佛净涪方才察觉的一丝波动单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裹夹着暖阳气息的微风吹过,却只扬起一片浮尘。午后的禅院,清宁而静谧。 等了片刻没等到来人现身,净涪微垂眼睑,双掌合在胸前,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浩大佛音如同被敲响的洪钟,直直撞向净涪目光落定的那个位置。 与此同时,五色鹿一声长鸣,高高扬起的鹿角猛地一挥,当即便有一道无形的虚空利刃随着佛音一道斩向那处所在。 虚空顿时无声掀起一片滔滔巨浪,巨浪翻卷,却只在中央坍塌成一片半人高的黑色裂缝。内中甚至还生出一种庞大的吸力,搅动四方光影。 裂缝的中央处还是无人,甚至没有外人的气息散逸,但净涪已经达到目的了。他抬手往那处裂缝所在轻轻一抚,将那道裂缝抹去,才转身望向院中的那株菩提树。 菩提树的树下,静静站着一个身形庞大的五色鹿。 都是五色鹿,净涪身边的那只比起人家来,实在是太过稚嫩,太过青涩。 看见那只五色鹿,五色幼鹿猛地瞪大了眼睛,随即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打量净涪的脸色,就怕净涪看见这只五色鹿后嫌弃它。 不是五色鹿对自己没信心,实在是差距太过明显了。都不需要试探,五色鹿自己一眼就看出来了。 净涪瞥了它一眼。 五色鹿稍稍松了一口气。 菩提树下的那只五色鹿看着这一人一鹿之间无声的交流,也不打扰,直到五色幼鹿情绪稳定,好奇地打量它的时候,它才望向净涪。 小和尚,你想带着他? 五色幼鹿仰起头,才要对着这个来得莫名的同族抗议地鸣叫,就被净涪轻飘飘的一眼压得低下头去。 净涪上前一步,合掌躬身一礼,是。 五色鹿转眼看了看五色幼鹿,你是想进入诸天寰宇的吧? 净涪没有说话。 在诸天寰宇里,五色鹿的目光在净涪身上慢悠悠地转过一圈,才接着道,你护不住他。 单凭年岁来说,这个还没他零头大的小和尚修为确实很不错,和大世界里顶尖的天骄比起来都不差了。可这诸天寰宇里,谁跟你讲年岁,讲潜力? 能被人看得入眼的,从来唯有实力! 净涪仍然保持沉默。 -- 第21页 倒是净涪身侧的五色幼鹿禁不住,冲着五色鹿高高地鸣叫了一声,呦! 我不需要他护住我,我会护住他,绝不拖累他! 五色鹿瞥了那只幼崽一眼,哼哼了两声。 你说不会拖累就不拖累,你说护得住就护得住,你谁? 五色幼鹿被它这副态度气得狠了,正待要做些什么,却被一只手压住了脑袋。 净涪单掌压住五色幼鹿的头颅,目光平静地迎上五色鹿玩味的视线。 他仍没说话,却已经表明了态度。 五色鹿头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小辈。 眼前的小和尚单单只是立在那里,眸光淡淡地看来,却已令这一片虚空光华自生。他耀眼但不刺眼,光彩烨烨而清淡自然。 单论气度,这小和尚算得上他见过的最出彩的那一拨。 而且,这小和尚是佛门的人。 佛门的人修行,身份、机缘、气运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资质,是心性。资质、心性好的佛门弟子,便是前面种种一样都无,也能从贫瘠荒漠中开出一片庄严佛土。 论身份、机缘、气运,这小和尚其实不咋地,起码入不了五色鹿的眼。但资质和心性 这小和尚真是难得的出众。 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隐在虚空中观察到的信息,五色鹿看着净涪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些许。 一片静默中,净涪忽然开口了。 据晚辈所知,我佛门中许多贤达身边都有神鹿随侍 也就只说了这么半句,净涪就停下了,没再继续。 五色幼鹿支援也似地呦了一声。 就是,多的是佛陀、菩萨将鹿啊狮啊象啊的带在身边,再添一个净涪小和尚又如何?别看净涪小和尚现在年岁小,他可是受了菩萨戒的! 五色鹿很想嗤笑一声,但他定定看了净涪片刻,竟忽然间觉得这小和尚话里有话啊。 心里暗自品味一阵,五色鹿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他不由得在心底慢慢盘算起来。 五色鹿一脉也是神兽一脉,血脉悠长久远,可和其他的神兽比起来,偏安一隅到只能隐匿自身行踪的五色鹿却差了不止一筹。甚至到了现下,许多神兽灵族都以为五色鹿一脉已经彻底断绝传承了。 如果不想氏族名声彻底没落,五色鹿一脉很有必要发声。 神兽有神兽的骄傲,他们可以接受自我隐匿导致的销声匿迹,却不能被人遗忘的没落与衰败。 五色鹿一脉需要一个行走在外的族人,以昭示五色鹿的实力与存在。 这个名叫净涪的小和尚似乎是想让他身边的那只幼鹿担起这份责任,但问题在于 这个小和尚和这只混血的族人能够担得起这份责任吗? 净涪看着那只五色鹿的目光在他与五色鹿身上来回梭巡,嘴角微弯,又道,它只是一只混血。 混血,是五色幼鹿在五色鹿族群里的劣势,但在这个时候,却是一个优点。 因为是混血,因为不是五色鹿族群里静心培养出来的天骄,哪怕真有一个万一,五色幼鹿死在了外面,也伤不了五色鹿族群的筋骨。 他们甚至还能在此后权衡着做出反应。 无论局势如何发展,他们都能占着优势。 而如果如果净涪和五色幼鹿真的能够成就一阵声势,在诸天寰宇中站稳脚跟,他们就更能便宜行事了。 五色鹿沉吟了好一会儿,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望定五色幼鹿,极其郑重地问道:你确定要跟着他吗? 五色幼鹿也很认真地应道:呦。 好!五色鹿也果断,他留在你身边。 说完,五色鹿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流动着五彩光芒的鹿角,送到五色幼鹿跟前,分一滴精血出来。 自五色鹿权衡开始就没再说话的净涪此时往前迈出了一步。 五色鹿看了他一眼,似是解释般地道:哪怕你只是一个混血,也是一头五色鹿。每一头五色鹿都需要在族谱上留下名号,你既然不愿意回去,那就只能从简了。 五色鹿是神兽,可不是野兽,族里是有族谱传承的! 顿了一顿,五色鹿到底还是忍不住,如果你跟我回去,留名族谱的同时还能淬炼血脉,纯净魂体,你真的不回去? 五色幼鹿理都不理他,张口喷出一滴精血。 隐隐透着灵光的血珠似慢实快地飘向五色鹿手中的鹿角。 顿时便有五彩光芒大盛,流转虚空,笼罩了整一个禅院。 净涪往外瞥得一眼,见院子外没有什么动静,心知是那头五色鹿做了什么,便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 也恰在这时,五彩光芒中央,两个厚重却也轻灵的神文载沉载浮。 灵寿。 净涪心中一动,眼底佛光流转,极力描绘那两个神文。 一笔、两笔 净涪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到得半个神文堪堪成形的时候,他眼前竟然已经开始发昏发暗了。 若是此间只得他一人,对神文心动不已的净涪是必定要拼一拼的。可是现下这禅院里不单只有他,还有两头鹿,其中一头更是外来的 -- 第22页 净涪无奈停下动作。 那边,五色鹿瞥了净涪一眼,才继续跟五色幼鹿道,灵寿,是你的名,你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半仙儿 2个;曦月、一醉炎黄、落叶随风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独 20瓶;曦月、野琪霉子 10瓶;忆雨冉 5瓶;雨晴天、虞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灵寿?这个名字也太 五色幼鹿有些不满,它有些委屈地看了看净涪。 已经缓过神来的净涪望向了五色鹿,五色鹿想了想族里那些大概会直接折腾得个鸡飞狗跳的小崽子们,不免多了两分劝慰,道:这个是你血脉显化的神名,改不了的,接受吧。 五色幼鹿压低了脑袋。 五色鹿多看它两眼,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眼底隐了稍许笑意,可是当他目光往侧旁微偏,看见立在五色幼鹿前方半步远的净涪,那笑意便又在顷刻间散尽了。 净涪眸光微微一凝,但又很快散去。 静默了片刻后,五色鹿催了催五色幼鹿,不论如何,这就是你的神名了,如何,记下了吗? 五色幼鹿点头应身道,记下了。 你将你的神名描摹一次,五色鹿指引着它,就在这鹿角上,小心着写,别错了哪一笔,错了乱了就麻烦了。 在那鹿角上描摹神名?五色幼鹿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它下意识地望向净涪,向他求救。 净涪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鹿角,又看了一眼旁边异常理所当然的五色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五色幼鹿当下再无疑虑,它微微压下脑袋又迅速抬起。不过这一来一回的功夫,五色幼鹿的精、气、神汇聚,竟在那鹿角边上显出了一支细长的笔杆。 笔杆初初成形的时候中空且透明,但随着五色幼鹿的精气神三宝汇聚,那笔杆中央快速填充出一道五色神光,末端处则渐渐凝成一撮与五色幼鹿身上鹿茸同色的毫毛。 净涪看着这支神豪的成形,知道这约莫就是五色鹿对它信心的来源了。但很快,这些杂念就尽被遣散,他凝心净神,近乎摒住呼吸地观察着五色幼鹿的动作,尽量体悟那神文的笔划与神韵。 五色鹿瞥了净涪一眼,想了想,倒也没有阻拦。 五色幼鹿倒是全然没有察觉旁边的动静,它紧盯着那支毫笔,沿着那仿佛无边无际的指引,运转心神,控制着那支毫笔似慢实快地移动。 笔走龙蛇,一蹴而就。 净涪不过刚刚品味到一分意蕴,那支神豪就崩散成五彩的光屑向着五色幼鹿簌簌洒落,补足幼鹿刚刚近乎消耗殆尽的神气。 净涪很有些可惜,可也只是略略叹了一声,便转而整理起自家的思绪,不叫那仅得的几分神文意蕴轻易散去。 五色鹿并不管身边的这一人一鹿,自顾自地将目光从天上转到地下,不着痕迹地窥探这个世界的内里。 五色幼鹿睁开眼睛的时候,先是下意识地找到净涪的位置,见他无甚表示,方才将那鹿角送回到五色鹿身前。 呦。 还你了。 五色鹿头颅一低,他自己遒劲的鹿角将抵住了那还回来的鹿角。 只是一丝涟漪泛起,那鹿角便不见了。可也是在鹿角消失的同一时刻,一个鹿角的虚影飞快地浮现,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压入五色幼鹿的鹿角之中。 五色幼鹿非常舒服地长鸣一声,然后慢慢闭上眼睛,竟是当着净涪和五色鹿的面,就这样趴在地上睡过去了。 五色鹿呵呵笑了两声,便不再管幼鹿,转眼望定净涪。 说说看吧,你需要些什么? 五色鹿承认这个小和尚方才提出的计划有让五色鹿族群动心的地方,也确定这个小和尚有让他们瞩目甚至下注的本事,可合作是相互的,而人类也总是贪婪的,五色鹿不相信这小和尚对他们五色鹿族群没有要求。 净涪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小僧我本无甚要求。 五色鹿眯着眼睛看净涪,直觉有些不妙。 他不会是被这小和尚拉入坑了吧? 但是净涪叹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小僧也是为求自保,不得不多做几番准备。 五色鹿觉得自己这次怕是要惹上个大麻烦了。 果不其然,他等了一会儿之后,等到了他面前这个眉眼清秀、气度干净澄澈的小和尚的一句问话。 前辈到我景浩界来,不知可有听闻过不久之前景浩界的一场劫难? 五色鹿心下猛地一跳。 却听小和尚低低叹了一口气,遥望远方山岚,半年多前,一位天魔童子驾临景浩界 小和尚说到这里,清而亮却偏偏夹杂着莫名重量的目光就落到了五色鹿的身上。 他很快离开了,但离开的,并不是天魔童子。 五色鹿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一瞬间的脸色是控制不住的震骇。 不过是诸天寰宇中三千小千世界中不甚起眼的一方世界,不过是还没入仙境还在凡属的人类,如何能够留下一位童子?他们如何招惹得起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 -- 第23页 五色鹿从没怀疑过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天魔童子的能力,可要他驳斥这个小和尚,他又莫名的开不了口,到最后,他甚至都理不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净涪倒是不急,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未来的助力,不,是未来的合作对象。 过得半响,五色鹿定了定神,沉沉看着这个还没到仙境的小和尚,你们这方世界,没有能留下一位童子的手段。 净涪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反驳,但前辈你知道我没说谎。 五色鹿一阵语塞。 是的,这才是重点。 这个叫净涪的小和尚没有说谎。 如果说一开始发现五色幼鹿的气息,他只是稍稍探查过这个人类,并不如何在意这个小世界的话,那么他刚才考虑这个人类的合作邀请的时候,却是真的用了三分心思去考察这个世界的。 这一用心,天然亲近虚空寰宇又实力强横的成年五色鹿便发现了问题。 这个小世界从世界内部的本源之地到世界外围的小混沌,都隐隐透着些天魔的气味。 不是天魔侵染世界后弥漫不去的气息,而是而是那种刚刚吞下食物尚没有完全消化掉透出的气息。 这个世界是真的吞了一个天魔。 它吞了一个天魔! 可不论他怎么观察这个世界,它也不该有足以让一位天魔童子付出沉重代价的力量啊? 如果随随便便一个小世界就能毁掉一个天魔童子,诸天修士又何至于如此忌惮他化自在天外天?归墟之中又何至于沉淀着那么多的世界残骸? 就算这个世界有着他栽培出来的天命之子也绝对不可能! 五色鹿到底见多识广,不过片刻,他便就抬头,往景浩界中央那一片广袤无垠的竹海望去。 没有足够的实力作为倚仗,那就必定有着强大的外力充当靠山。 所以,那位天魔童子真的栽在了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世界里,化作世界的资粮 所以,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天魔主似乎默认了这个事实,暂且咽下这口气 望着那片借着风势翻涌叶浪的竹海半响后,五色鹿才收回目光,重新看着净涪,认真且直接:我五色鹿一族不可能扛上那位。 净涪点点头,小僧知道。 净涪从来不天真,当然也就不指望五色鹿会愿意为了他招惹上那么诡秘莫测的强敌。 五色鹿盯紧了净涪的眼睛,确定他并没有因此生出不满甚或是怨怼,心下点了点头。 他没看错,这确实是个很出彩的小辈。 五色鹿沉吟得一阵,终于还是决定在净涪身上加一点筹码。 毕竟他们不久前才有了点合作的共识,不好太过亏待别人。 说说看吧,你需要些什么? 一模一样的问题,但净涪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前一后两个问题的差异。 他笑了一下,双掌合在胸前,小僧需要五色鹿族里的典籍,关于这个诸天寰宇以及那位。 五色鹿族里的典籍?关于这个诸天寰宇以及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 五色鹿又一次凝神打量净涪,越是打量,目光越是怪异。 净涪稳稳站定在原地,恍若未觉。 我以为好半响之后,五色鹿悠悠开口,你足够克制,足够谨慎。 净涪点点头。 我觉得我确实是。 五色鹿见净涪的神色始终平静,终于确定自己没有错会净涪的意思,沉默了片刻。 只能给你小部分。他顿了顿,又道,关于那位的记载,我们不保证几分真几分假,更不保证是不是陷阱,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判断。 净涪点点头,却问道:小部分的典籍是多少? 一本是所有藏书的小部分,百本千本也是所有藏书的小部分,净涪不接受那样模糊的裁定,他需要更精准的划分。至于那些关于他化自在天魔主的信息,怕是傻子才会真信。 五色鹿想了想他行走诸天所见到的人修宗门,又想想自家族里的藏书,难得有些尴尬,稍稍迟疑后,才道:按诸天寰宇中公认的地理区域划分,每一百年,可以给你开放一界域的基础书籍。 所谓的基础书籍,当然就只是最基本的人文、地理信息了。 净涪脸色不变。 五色鹿顿了顿后,又道,当然,如果你想要更多,也可以,看你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炎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小陌、时间、忘羡鸿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猫小咪~喵[ˉˇˉ 50瓶;心 30瓶;忘羡鸿湘 20瓶;星来波 15瓶;半颗珍珠_半杯茶、栗子、研欣泪 10瓶;忆雨冉 5瓶;天州顷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既然是净涪与五色鹿族群两方合作,既然是想要借助净涪来恢复五色鹿的声名,那么双方合作的深度如何,当然也得看对方各自的投入了。 -- 第24页 五色鹿提出的这些基础书籍,连带着现下趴在地上沉沉睡着的灵寿,都不过是五色鹿一族打算投放在净涪身上的前期筹码而已。 净涪又等了等,确定五色鹿没有更多的补充,心下便明白了。 这些五色鹿应该真的许久没有跟人修打过交道了。 他很干脆地接过掌控权,只有基础书籍不够。不论是哪一片界域,基础书籍都不算难得,但凡有文字流传的地方,用心些就总能找到。哪怕没有文字记载,经过一段时间的推算观察,也总会有所收获。 五色鹿正想要说些什么,却见净涪眉心处一道金色的佛光绽开,那中央处隐隐勾勒出了一只眼睛的轮廓。 五色鹿见得那只眼睛,当下就闭嘴了。 是了,佛门的法眼。 有这法眼在,不论是这小和尚将来去往哪一片界域,想要做到入乡随俗都不难。更何况佛门还有其他诸如天眼通、他心通等等等等的神通。 五色鹿有些头疼,那你还想要什么? 跟人修打交道就是麻烦,条条框框的恁多了不说,还非得你猜来我猜去的,就是不明说。 五色鹿都有点想掉头直接走人的了,但看了看净涪,还是按捺住了。 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算上这一回,他都问了三遍了,敢不敢坦荡直接些! 净涪知晓这只五色鹿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笑了笑,也就真的很干脆地道,我要本源资料。 本源资料?! 五色鹿倒抽了一口凉气,下意识斥道:不可能! 净涪眼睑一抬,目光直直地对上了五色鹿,毫不退让,本源资料可以不多,但必须要有。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世界的演化资料,也可以。 大家都不是被锁在小世界里的人,就别拿那些基础书籍来糊弄人了。 净涪话音虽淡,但五色鹿却是无从反驳。 确实,净涪也是可以走出世界的人,也有足够的手段去了解陌生的世界,他并不需要五色鹿族群提供的所谓基础帮助。 可是那是本源资料! 五色鹿不肯退让。 什么是本源资料? 这一方诸天寰宇乃是自远古洪荒演化而来,除洪荒破碎中侥幸得以保存的洞天福地及仙岛、仙山之外,另有三千大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小世界。其中所谓的三千数乃是虚指,并非实数。若真要说世界实数几何,怕是除了高居混沌天外,一念可知过去未来的诸天圣人之外,再没有谁知晓。 就如景浩界最初不过一个小道场演化而来的那样,这诸天寰宇中的世界无不是由远古洪荒破碎时候的碎片衍化成形。而五色鹿所说的世界本源资料,便是修行有成的修士在机缘巧合之下窥见世界衍化时以元神记录下来的世界成形过程。 非得是世界衍化之时不能成形,非得是修行有成的修士不能记录,由此可见,本源资料何其珍贵,何其难得。 唯一可喜的是,纵然形成条件严苛,但本源资料也不是不可以复刻的。 观本源资料而有所悟的修士若元神强横,道行高深,也可以做到刻录出一份本源资料的事情来。 可纵然如此,本源资料仍然非常难得,毕竟本源资料最为重要的,其实是世界衍化过程中天然溢出的道韵。 炼气士炼的是气,但修的是道。道经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隐在天地万物间,众生若有悟性,便是凡世浮生,亦可悟道。然而道最容易被修士参悟的时候,其实还是在世界初成,万物衍生的那个阶段。 也就是说,净涪向五色鹿索取的本源资料,其实是天地道韵。 然而天地道韵何其宝贵,便是五色鹿族群里也是稀罕物,哪儿能取出来分给外人? 净涪早料到五色鹿的反应,他也不生气,我也不多要,一缕便可。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必得是无主世界所出的一缕本源资料。 五色鹿仍然不能答应。 他今日要是敢应下这茬子事,回头族里必是要抽的他那份本源资料,绝对不行! 净涪见五色鹿坚决,仿佛也有些烦了,那你们能拿出些什么来给我? 五色鹿看净涪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的就要生出一丝愧色来。 然则这丝方才在他心下转过一圈,还没如何,他心头骤然生出一股惊醒,竟让身体稍稍往后退了些许。 五色鹿面色一凛,紧盯着净涪的眼睛不放,想要在那双黑亮清净的眼睛里发现些什么。 净涪似乎也才在五色鹿的反映中发现自己的心境不稳,却也不躲不闪,直直地迎上五色鹿的视线,只凭呼吸调整自己的心绪,稳定心境。 五色鹿盯着净涪看了好半响,到底还是没在净涪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他暗自嘀咕了两句,仍是谨慎地在心底记下一笔,才暂且放过这事。 也是经由这么一番打岔,五色鹿才猛然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上下打量着净涪,看得净涪都有些奇怪了,他才问道:说来我有一点觉得奇怪,能问一问吗? 净涪那溅起涟漪的心境平复,情绪也就稳定下来了。 南无阿弥陀佛,前辈请说。 -- 第25页 五色鹿于是也就真的问了:我说,你一个和尚,修行不该是往微妙里求的吗?怎的也想要本源资料了? 虽然都说修道修心,但其实道门、魔门和佛门都各有侧重。道门是炼气求道,而魔门是纵意唯我,那佛门则是炼意修心。 本源资料虽然稀有贵重,但多是对道门和魔门而言的,纯粹的佛修不太追求这个。 对于佛修们来说,本源资料这种东西,有固然是好,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需要执着。但偏偏,这个小和尚却似乎不太一样啊 寻常修士都不会将自己的修行机要轻易告诉旁人,尤其是五色鹿这样今日才见第一面、连就基本的合作条件都还在争论的外人。 但净涪似乎不忌讳这个,五色鹿既然直接问了,他也就很直接地答了。 佛门修行当然是炼意修心,但一味清修并不可行。要炼就一颗真金,就要先就矿胚投入火炉中去,不是吗? 五色鹿想了想,竟然真的就明白了。 他道:原来如此,你想借众生欲念锻炼自己的剔透佛心 人有共情,不,绝大多数的生灵都能共情,人心尤其容易受到他人情绪的影响。就像两碗水,如果一碗水水面平静,另一碗水水面波纹连连,那当这两碗水接成一碗的时候,两碗水的情况也都会和早先时候的不一样,或许是平静,或许是激起波纹。 人心、人情也同理。 五色鹿看着对面小和尚依旧带着一点清淡笑意的洁净脸庞,也是被惊了一下。 你这小和尚,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叹了一声,又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就不怕最后被众生欲念玷污了你的剔透佛心,最后反毁了你的一世修行? 面对五色鹿的问题,净涪只是笑。 笑的不单单是净涪,还有他心底倒映出来的净涪佛身和净涪魔身。 他们或是笑得平静,或是笑得肆意,或是笑得纯净,不一而足,却是一色的无畏。 五色鹿忍不住又赞了一声,好胆子! 早先因自己心态生出的一丝忌惮和猜疑淡了丁点,五色鹿叹了一口气,竟郑重问他,和尚你年岁尚轻,天资亦是非凡,纵是放慢了脚步,也无有不妥,何必急于一时,行这般险事? 五色鹿是真的想要劝净涪,并不全是为着劝净涪放弃本源资料换另一个更加便宜的条件。 净涪自是知晓他的好意,便也没遮掩。 前辈早先说过不愿五色鹿对上那位,他随手往上指了指,并不着意往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去,只是一个意指,前辈如此忌惮于他,该也是听说过他的行事与手段。 他顿了顿,反问了五色鹿一句,以前辈所见,若小僧在天魔童子这事里掺了一脚,他可有放过我的可能? 五色鹿沉默了一瞬,慢慢地摇头。 净涪也就道,这便是了。 五色鹿却还是不解,他道,和尚你是佛门一辈相当出色的弟子,佛门那般强盛,若他真要以大欺小,你佛门中的诸位佛陀、菩萨真能安坐?你本不必如此惧他才对。 对于五色鹿的问题,净涪只是摇头,非是我佛门诸位大德会袖手,而是纵诸位大德能够援手,我又如何能甘心遇事便请托庇于诸位大德座下? 相比于别人,净涪更相信他自己。 净涪转了眼去,望入那片浩茫的虚空,仿佛能望见那一座介于虚无有实之间的他化自在天外天。 且前辈,我非惧他,而是忌惮他。 忌惮与畏惧并不相同。 第14章 五色鹿看了净涪许久,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没错,我错了,你非是惧他,而是忌惮他 五色鹿心中感慨不已,和尚,不是我说,你若是一直成长下去,就是没有早先那天魔童子的一出,他也不会放过你 五色鹿忽然噤声,随即直接消失在净涪的周边虚空之中。 净涪却是一动不动,仍然挺身直立,微微偏头望着上方。而那上方的虚空中,在那片介于虚无有实之中的世界里,一双仿佛沉淀了所有黑暗的眼睛望了过来。 不过两道平平静静的视线,未曾挤压了空间与时间,却仿佛在顷刻间将净涪所在的位置拉入了无穷无尽的温软人间。 净涪飞快收摄心神,在澄澈心湖间升起一轮心灯。有幽幽烛火映出,在那转息间侵袭而来的无边黑暗中开出一片方寸之地,留予净涪心神栖居。三十二片鎏刻着金色经文的贝叶微微颤动,蓄势待发。 天魔主仿佛就打了个招呼,并没有要跟净涪在此刻对上的意思。他只笑看了净涪一眼,便偏开了目光去,再没有看净涪。 那目光移开的那一刻,净涪心海间镇压的那三十二片贝叶叶片上的金色经文隐去,唯剩空白的贝叶渐渐沉寂。 难怪你敢对上他 不知过了多久,五色鹿的声音打破了此间封锁的时间与空间,于是空气在那一刻又再流动了起来。 净涪回头,看了看仍站在他早先位置的五色鹿,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前辈方才倒是走得快。 -- 第26页 五色鹿也丝毫不客气地回他,那可不,我孤鹿一只,可比不得和尚你有倚仗。 净涪压根就不信他,五色鹿源远流长,前辈又是五色鹿族群中的长辈,论倚仗,晚辈又哪里及得上前辈? 五色鹿摇摇头,看着净涪走到五色幼鹿身边,蹲下身去检查它的情况。 五色幼鹿本就处于唤醒血脉、契合神名的特殊阶段,实在受不得打扰。如果不是方才五色鹿带着它走得快,它情况怕是会很危险。 就净涪那会儿的情况,护住自己勉强,可再想要庇护旁人,那就真是有心无力了。 净涪检查过一番,确定没问题之后,抬手将五色幼鹿送回旁边的鹿栏中。 五色鹿看他一番忙活,忽然问道,你想要借众生欲念锻炼剔透佛心,为什么不干脆就在这个世界里完成?我看你很得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眷顾啊。 净涪都懒得看他。 这个世界有主的。 景浩界先是从世界晋升的边缘被打落,又黏黏补补的修补过一番,再得了无执童子本源滋补,勉强算是稳定下来了。可经了这几番折腾,景浩界的暗土世界已经被世界意识封锁,就算他再得世界意识眷顾,千百年内也借用不了景浩界的暗土世界修行。 更别说这个世界已经有主,景浩界世界意识又是惊弓之鸟,景浩界世界意识眷顾又如何?用不了啊。 五色鹿哑然。 他往妙音寺外的方向张望了一眼,看见那高度凝聚的世界意识,不免暗自叹了一口气。 天命之子这样的命格,说好吧,不坏,说坏吧,却也好。好坏如何,端看他自家了。不过这个世界的天命之子,算是心不甘的那一类? 好一会儿之后,他晃了晃脑袋,无主的世界本源资料我有是有,合适也是合适,可我有我的用处,给不了你。 净涪终于转了头回来看他,话虽没有说出口,但眼神里带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既然这样,那你还说个什么? 五色鹿不理会净涪投过来的眼神,又道:你提的条件,族里需得再商量。待商量出个结果,我再来答复你。 净涪看着五色鹿的眼神渐渐显出了几分讶异。 五色鹿看他表情,又添了一句接上,放心,我五色鹿族里的商议很快的,绝对不会跟你们人修一样拖上个三年五载的,反耽搁了各自的修行。 净涪收敛了表情,面向五色鹿合掌探身微微一拜,劳烦前辈周旋了。 五色鹿撇了撇眼,不过是看好你而已。 说吧,他微微一晃脑袋,将一截拇指长的鹿角送到净涪面前。 我名远乌,日后和尚你直接称呼我名号就行。这个你带着,只要不是太危险的情况,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这远乌虽然没有说得太过明白,但他的言下之意净涪也知道。这鹿角,平常时候还是能帮他一帮的,但如果是像方才那样直接对上那位天魔主这样的,可就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话是这样,净涪还是收了下来。 只是收好那块鹿角的时候,净涪也转手捧出了一部他新近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送到远乌面前。 我身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这一部经文还算看得过眼,你如果闲了就随手翻翻,总会有些好处的。 远乌脸色一整,低了头让净涪将经书放到他脑门上,多谢和尚。 收了经书,远乌也没再在这地方久留,他对净涪点点头,转身就走入虚空里去了。 净涪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看着前方裂开的那片虚空一点点恢复。待到这片虚空彻底平静下来后,他也没有推门入屋,反而是拉开院门,一路悄悄地出了妙音寺,在妙音寺山门前一处稍偏的空地停下。 几乎是在净涪停下脚步的那一刻,他前方不远处无声无息地落下一道紫青色的剑光。剑光散去,露出内中玉冠玄衣的道人。 正是道门天剑宗的左天行。 净涪看了看他,问:有事? 左天行眼神很是复杂,但还算平静。 本来是想要问问你对妙音寺的计较的,但看情况,你是准备离开? 不得不说,和净涪较量了近乎两辈子的左天行还是相当了解他的。 既然左天行都猜出来了,净涪也就没费那个心思去瞒他,便点了点头,景浩界还是太小了,守在这里没甚意思,我想出去看看。 这景浩界经了无执童子一番折腾都险些散架,又哪里经得住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翻转?到时候,难道还得去找那林道君出面? 还是离开的好。 左天行沉默了下去。 净涪看了看他,难得开口问道,怎么?你还真打算困死在这里? 左天行抬眼看他,当然不。 哦。净涪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你还有别的事吗? 左天行摇摇头。 景浩界天道意志在左天行识海间哀哀悲鸣,左天行心头情绪汹涌激荡,脑海却有一角无动于衷,冷淡至极。 没事那我就回去了。净涪转身就走,你随意。 不让左天行随意也不行,景浩界天道意志在他身上,只要左天行做事没有太过出格,妨碍到景浩界世界本身,这个世界还真是少有地方能够真正拒绝他。 -- 第27页 左天行沉默立在原地,任由山风须臾而起,安抚似地撩起他的衣角。 他人前方是无边无际、精彩绚丽的界域星空,他却要困锁一地,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如果这方生养他的世界真的需要他,那也还罢了,可无执童子已经接引反无执童子联盟的那些人去了,世界只需休养生息即可,多用不上他 就在净涪即将跨入妙音寺的时候,左天行终于开口了,请留步。 净涪顿了顿,也真的就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来,带着点些微的笑意看他,哦? 左天行微微一怔,竟意外地没在净涪的面上找到丁点胜利的意味,只是他惯来在妙音寺一众僧侣面前带着的那点温和笑意消了暖意,透着点左天行再熟悉不过的淡漠凉薄。 这其实才是左天行真正熟悉的净涪,或者说,皇甫成。 左天行不知为何,竟在这一顷刻间稍稍松了口气。 净涪也没有催他。 左天行沉默得半响后,终于开口道,我欲推去命格,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办法? 左天行话出口的那瞬间,天地俱寂,连左天行早先一直翻涌着各种情绪的胸腔也都静了下来,唯有他自己双眼悄然涌出两行热泪。 哭的不是左天行,而是这个世界。 是这个世界在透过左天行,宣泄着它未明的情感。 净涪沉默了半响,还是确定也似地询问道,你所谓的好办法,是指怎么个好法? 虽然开口便是哽咽,眼眶也已是通红,但左天行却绝无迟疑,自然是不会损害世界本源的办法。 有啊,怎么没有?净涪笑了一下,你来找我,不就是因为魔门多的是这类夺人命格、转换气运的秘术么? 左天行沉默了一会儿,却又问道,你需要什么? 净涪相当认真地盘算了一回,才道,你现在没有我想要的东西。这样吧,你许我一诺,便算是这一门秘法的报酬了。 许他一诺 左天行几乎没有考虑,直接就点头应了。 好。 第15章 净涪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废话,直接抬手取出一片空白玉简贴在脑门处。过不了片刻,那片空白玉简闪起一道青色灵光后,净涪直接甩手便将它扔向了左天行。 左天行接过,随意扫了一眼,便将玉简收起,又稍稍收拾了脸上泪痕,拢手躬身向净涪郑重一拜,正色道,多谢。 净涪脸色平静地摆摆手。 识海世界之内,分化出来却还没能归融为一的净涪魔身冷哼了一声,嗤笑道,真没想到,我还能光明正大领他一句谢的这一天。 净涪佛身却是真的不甚在意,过往的都已成过往,何必太过在意? 净涪魔身已不去在意左天行了,而是直接驳了净涪佛身一句,因为我就代表着我们的过去!所以我多在意一点我们的过去,有什么问题? 净涪佛身无言以对,唯有合掌,微微垂落眼睑,低唱佛号。 这却是净涪自己的修行了。 自筹谋应对无执童子时见到脱出死关的清恒大和尚,净涪心头灵光乍闪,欲将善、恶、自我三念化身修作佛门过去、现在、未来的三化身。 如无意外,净涪恶念所成的魔身将塑成他的过去法身,代表着他的过去,毕竟他过去修持天魔道,正好相互牵系;而净涪善念所成的佛身将成为他的未来法身,象征着他的未来,到底他已在佛门三位世尊面前皈依,不可能再轻易变更门庭;最后的净涪自我就会成为他的现在,象征他现在所成一切俱由自我本心成就,随心而动,随心而行。 如此正好一一对应,所以理论上,善、恶、自我三身转化过去、现在、未来三法身是没有问题的。待到三法身转化成功,净涪就可自然地借由佛门秘法,将三法身融汇归一,顺理成章地向前迈出下一步。 当然,也就是理论而已。 真正的修行,净涪现在也就只是开了个头,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上手。 还需要时间。 净涪本尊一边沉默听着识海世界里魔身与佛身之间来来回回的辩驳,一边返回禅院。 左天行站在原地,直到净涪的背影完全消失,他才像是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地回了天剑宗。 唯一有异的,约莫还是要数左天行那双泪水不断掉落的眼睛。 左天行没想过让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出现在旁人眼里,所以他一路都躲着人,没敢让任何人发现自己的行踪。直到一路回到他自己的峰头,入了静室,他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可是站在水镜面前,看着镜面中映出的自己,左天行还是不一般的头疼。 他叹了一声。 重重的叹息落在静默的屋舍里,没有激起一丝尘埃,却真的叫左天行的眼泪停了下来。 左天行心中实在算不得欢喜,他沉默看了一眼水镜,便招来灵水,又取了随身梳洗的物什,先打理过自己,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才重新在蒲团中坐下。 他收摄诸般心念,沉入定境之中,开始尝试着与他魂魄联结的景浩界世界意志。 -- 第28页 不知过了多久,左天行终于脱出了定境。 离开定境的那一瞬间,饶是在这景浩界上已经称得上强者、历经轮回转世神魂异常强大的左天行,也险些支撑不住身体,就要瘫倒在地。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左天行满是倦色的脸上却绽开了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他甚至克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哪怕是差点笑岔了气,咳得难受,左天行还是不断不断地拉扯着嘴角的弧度,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情绪。 可是笑着笑着,左天行又红了眼眶,有晶亮的水珠在眼眶边上来回打转,只都被主人克制住了,没叫那水滴脱出眼眶的范围去。 左天行笑够了,才将自己的头埋进胳膊肘了,蜷缩着身体,任由真正属于他的泪水打湿他不久前才刚换上的衣裳。 渐渐的,大悲大喜几番轮转之下极度疲怠的左天行就以这样狼狈的姿态睡了过去。 他睡得那样的沉,没有谁能够唤醒他。自然,也没有谁能得以窥见左天行这个声名在外的大修时一生中最为纯粹柔和的笑意。 他有理由如此欢庆,因为此刻他怀里拥抱着的,是他两辈子以来从未真正得到过的自由。纵然这自由还没有真正的兑现他还没有找到能够承载他命格的那个人,可那气息便足以令他迷醉。 这边左天行又哭又笑开始发疯的时候,那边的净涪却施施然地穿过长廊,转过门墙,回到了他自己的禅房里。 阖上门扉的那一瞬间,饶是净涪,也禁不住悄悄地松了口气。 实在是这不过两个时辰的工夫里,发生的事情却比往常半年还要多,期间更是需要劳心劳神地与人筹谋算计,相当的耗费心力。 但净涪毕竟是净涪,他只挨着门扉站了稍许工夫,便缓过劲来了。 他也不急着去盘点计较些什么,而是先转到佛龛前,捻了三支清烟,就着旁边的烛火点了,礼拜过了供在佛前,又添了香油换了清水,才脱去袈裟,只着一身僧袍,拿着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慢慢地翻看着。 待到这一部经文翻完,净涪才另取了常用的纸笔过来,开始慢慢地梳理着今日里的诸般筹谋。 净涪蘸了笔墨,捻着长长的袖袍站了少顷,才在空白的纸张两端分别落了几个字。 五色鹿族群、他化自在天魔主。 后面的那几个字,净涪一气呵成,几无停顿之时。 寻常时候,寻常人,因这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神通,多会避忌,不敢稍稍提起他的尊号与名号,甚至连心中一点念头都不会涉及,生怕引起这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瞩目。 净涪此刻却是不曾顾忌,就那样大大方方地提在纸张上。 当然,也不是净涪不忌惮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神通,实在是惹的债多了,不怕见债主。反正那天魔主不会放过他,他也不可能处处躲避,所以还就不如堂堂正正地来。 双方拼的是手段、心计、筹谋与心性,他纵然弱了许多,明明白白一个挡车的螳臂,却也有人能够震慑住天魔主,叫那天魔主不得真正的越过那条隐形的界限去,留住他一线的生机。 哪怕这生机真的也就只得一线。 净涪摇摇头,将那丝感慨抹去。 天魔道到底着重智斗,需要考验的或许很全面,但真正决定这一场胜负的,却不是武力。 在天魔道里兜转过一圈的净涪其实很明白,魔道亦是大道。哪怕是魔修,越是走到高位,越是得尊重自己的道。不然,任你生在最合适的时代,拥有最契合的机缘,也终将迷失在这茫茫修途中,不见远方。 而智斗,更多考验的是心性、眼界与眼力。 净涪顿了顿,还是提笔在他化自在天魔主侧旁提了心性、眼界和眼力六字。待到净涪提笔凝视纸上笔墨好一会儿之后,他最后又在旁边提了一个字。 守。 单从实力层面来看,不论是心性、眼界还是眼力,净涪都远不如天魔主。这是事实,容不得辩驳。 那是漫长的岁月与人事打磨出来的瑰宝,净涪差了人家这许多,那也没有办法。 幸好,对弈与搏斗都分攻守两端。这一次,净涪占据的是守势。 守势到底要比攻势容易得多。占据守势的净涪只需要守定本心,不着尘垢,大概就能过得了这一关。 想是这样想的,理也是这样的理,但净涪看着这张纸上寥寥的几个字,却也真的笑不出来。 那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主啊 沉默得半响,净涪佛身、魔身与本尊一道,慢慢地笑了起来,他的身体竟然还是微微颤抖着的,抖动的手带动着抖动的毫笔,在洁白的纸张上抖落出一小串细碎的墨点。 不是怕的,而是兴奋的。 不论佛身、魔身还是本尊,他们那一模一样的五官上,洋溢着的是一般无二的兴奋与颤栗。 这一刻,若真有人能够看见分立在三才方位上的他们,绝对不会有人因为他们那南辕北撤的气质猜疑他们的身份。 若真要去怀疑什么,他们必定也只去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净涪佛身、魔身和本尊却没有分神去想这些,他们只是那样兴奋且颤栗地笑着,无声又激动地看着左右的自己,肆意且骄傲。 -- 第29页 是的,纵然世事变迁,人事变幻,他终究是他。 皇甫成是他,程涪是他,净涪也是他;魔身是他,本尊是他,佛身是他;过去是他,现在是他,未来还是他。 他仍然是他。 净涪三身只笑看着他们自己,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各自身上泛起的一丝浅淡近无的紫光。 那朦朦胧胧的紫光似有若无地将他们三身绕了一圈有一圈,似是要将他们真正地牵系起来。 不对,是那原本就自他们身体里泛出的这紫光终于破开了一直以来莫须有却又无比坚固的壁障,缓慢但坚定地连在一起。 那是它们最初也是最真实的姿态。 第16章 这道浅淡至极的紫光悄悄地出现,又在净涪三身真正注意到它的存在的时候,再一次隐没无踪,就仿佛它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叫人难以寻觅。 因它来得自然,去得随意,即便净涪三身此刻都在识海世界里,也仍然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只以为自己甚么变化也无。 但这本也不必着急,那紫光能出现一次,自然也能出现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待到量变引起质变的时候,自然就是净涪尘尽光生,更进一步的时候。 净涪三身此刻心情都愉悦得很,见得左右两侧的自己,一时兴起,竟玩起了自问自答来。 他化自在天魔主非常厉害,诡变莫测,你可曾怕? 怕?呵呵本座何曾真正的怕过谁人? 南无阿弥陀佛,他化自在天魔主确实神通非凡,小僧敬他,却不怕他。 本座?本座是谁? 小僧?小僧又是谁来? 本座是我,也是你,还是他,今日只有我,何论其他? 善,本来都是我,何来你和他? 这番说着说着,三身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一时又都默契地哈哈大笑出声。 笑得尽兴,兴到尽时,那回荡在整个识海世界里的笑声又在顷刻间齐齐一收,方才热闹喜庆至极的识海世界又一次沉寂下来。然则却也只是沉寂,仍有无形的脉搏在这片空间里跳动不休,生机勃勃。 净涪三身从来对这识海世界的情况了如指掌,此刻也不去理会这么许多,只凑在一起,继续早先时候的讨论。 纵然不惧甚至是期待着他们与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的交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净涪就是要找死。 战死与找死,虽然结局都是一死,可意义又怎么相同? 从来两军交战,必得知己知彼。知己我们可以做到,但知彼那就得等五色鹿一族那边的结果了。 哦?净涪本尊看了说话的魔身一眼,你就这么确信他们一定会答应我们的条件? 魔身正想要说话,就被佛身抢了个先。 就是,你今日里的动作都引起那远乌的警觉了,怎么还那般确定?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佛身的声音一字一字咬得极慢,语气里也闲闲地透出一股优哉游哉的意味,却偏偏就赶在了魔身的前面,压住了他的话头。 魔身哼了一声,道,那远乌只是警觉,没有起疑,况且我不是遮掩过来了吗?他什么都没发觉,自然也就不会对结果有什么影响。 对于魔身的辩驳,佛身只是咧着嘴角笑。 魔身对着佛身眯了眯眼睛,却是先散了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知道了,我日后行事会更注意的。 其实今日里应对远乌这只五色鹿的时候,魔身已经足够的谨慎小心了,一应动作尽皆不着痕迹,都以顺水推舟为主,不突兀不显眼,还在那远乌生出警觉的瞬间收敛痕迹,也确实果断。 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是留下了一点小麻烦。 本尊到底更为公正,既然魔身已经自省,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虽然这次是有些小麻烦,但至少我们还是确定了一点。 这远乌的修为,绝对在天仙之上。 虽然远乌对魔身动作的敏锐有可能是因他对人类的不信任而来,又或者是源自他们天性的警觉,但相比起这些推断,净涪三身更愿意将这份敏锐归结于远乌本身的实力上。 对于这些还没有定下盟敌身份的对象,净涪宁愿往高里测度他们的力量和手段,也绝不愿意低估了他们。 高估对手顶多只会让自己憋闷一阵,但若是低估了,那取走的代价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结局,净涪可见多了。 而且净涪今生转修佛门之后凭借前世临近飞升的积累修行速度不慢,到得今时已经过了十住踏入十行的修行,却也已经堪比天仙。 但今日里,魔身的动作才刚刚开始就惊动了远乌。显而易见,这只五色鹿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远乌在五色鹿一族里的身份或是地位暂且无法确定,只能确定他站在一定的高度上,他漏出来的信息还是太少了,我们无法推测出更多。 同理,我们也没办法根据远乌的资源推测出五色鹿一族现如今的底蕴与局势。毕竟,我们也就只知道远乌手里有本源资料而且本源资料对他来说也相当稀有难得而已 -- 第30页 饶是净涪本尊,看着这少得可怜的推论,也难得的有些扼腕。 远乌,他走得太急了点 净涪魔身这会儿倒是不急了,他慢悠悠地接了一句,总会回来的。 这倒是。 净涪本尊点点头,轻易就将这件事放下了,转头继续静修去了。 虽然净涪一开始提出所谓扬名只是一个简单的试探,既试探五色鹿一族的现状,也试探五色鹿一族对他能有多少限制,现在得到的也只有模糊的信息以及初步的意向,还没到真正达成合作的时候,但五色鹿一族,或者说远乌,他心动了。 现在差的,是对双方的限定。 限定各自的权限与义务。 权限与义务从来相对。现在,就看五色鹿一族对他的价值评判几何了。 都是同一件事,景浩界这边厢净涪放下容易,五色鹿族群里却是热闹得很,几乎每一只五色鹿都在和同伴讨论着,争论得面红耳赤,就差打起来了。 你们说说,传扬我五色鹿族群的声名凭什么要找一个人修?我们五色鹿自己上不行吗?我就不信了,在这诸天寰宇里,我们打不过还走不了?! 呦 对!就算我们真的打不过,谁又拦得下我们?我们可是行走在虚空中的神鹿! 呦! 别夸大口气,现在人修也是很厉害的。他们弯弯绕绕尤其的多,真要计较起来,我们拼不过他们的。 说笑呢吧?!拦不住?你们是不长脑子还是没看族里的记载,人修多的是封禁虚空的手段,阵法、灵器!倘若他们没有防备也就罢了,可真要是给了他们时间和机会,我们一族的人怕都走不掉! 如果我们落在了人修手里,人修绝对不会手软的。当年,我们为的什么躲在这处小洞天中休养生息?不就是怕被人修捉去,割了鹿茸做药,拿了鹿角、鹿筋炼器 其实不只是五色鹿,便是其他神异一点的灵兽神兽,自人修崛起之后,日子都不好过。五色鹿当年可也是被人修坑得很惨的一族。 被一整群五色鹿簇拥在中央的三只老鹿倒是意外的沉默,他们谁都没发声,就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时晃晃脑袋,摇摇长须。 一直到最小的那只才十岁的幼鹿鸣叫了一声发表了它自己的意见之后,这片山林才算是稍稍安静了下来。 一直被人围攻从来没被放过的远乌终于觉得自己的耳朵有救了,他用力地晃荡了几遍自己的脑袋,才刚停下,却又撞上同族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就像要找个地方躲开,竟都没想起自己还有修为在身。虽然不可能对同族们做些什么,但稍稍拯救一下自己,还是可以的。 不过还没等他去解救自己,就有鹿来救他了。 最中央的那只老鹿看了看满满当当趴了一整个山林,只在树枝与树丛的间隙中露出一双双眼睛的五色鹿们,又看看一左一右的两个长老,重重咳了一声。 霎时间,一整个山林里就都安静下来了。 五色鹿的族长很满意自己在族中的威望,所以他很高兴地冲着四周点点头,才问身边的两只老鹿。 两位老兄弟,你们的意见呢? 左边的那只老鹿明显更为谨慎,所以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迎着一众五色鹿殷殷的目光,道,老朽虽然已经很少离开族地,但老朽也知道远乌这小子没说错,这诸天寰宇里的修士们大多已经不记得我五色鹿一族的声名了。 我五色鹿一族确实该做些什么。 五色鹿的老族长正待要点头,老鹿却又道,但族里的血泪史大家也都知道 他团团望过每一只五色鹿,看得他们纷纷压低头颅,各自避让,才偏过视线,望向下一头五色鹿。 想来,也绝对不会有人能忘记。 那每一行文字,都是我五色鹿族人的血泪,是我五色鹿一族的悔恨! 我们确实需要去做些什么,但我们也不能冒险。一旦我们暴露了族地,我们的族人,包括我,你,还有你,就都是我五色鹿一族的罪人! 五色鹿老族长原本已经流露出来的不悦也渐渐散去,哀恸且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  咳,晚安。 第17章 前进......还是固守 所有的五色鹿心中都是明了,他们确实需要做出选择。 就在山林里的五色鹿们各自低头的时候,那位长老无声看过所有族人,放下心中翻滚的思绪,陡然长叹一声,打破了这场由他掀起的沉默。 quot;我五色鹿族群未来数千年乃至数万年的命数必由今日定下,quot;他抬头迎上所有五色鹿的目光,quot;老朽我等兄弟几人忝为族群长老,有决断族中事务之职、之权、之能,但在此等族群大事上,老朽也希望能听听诸位族人的意见。两位兄长quot; 五色鹿族群的这位二长老这般说着,便往另一边的大长老与族长看了过去。 这两头老鹿纵然对他没先征求他们的意见心生不满,但此刻看着老弟眼里的恳切与坚定,到底没反驳他,而是选择了默认。 -- 第31页 此乃族群百万年间生死兴衰大事,确实不当只由他们兄弟三人决断! 二长老见得,心底微松,眼底凝着的暗色便也一并散了稍许。 然则这二长老不提这事便就罢了,提起来却又平白多出一个问题。 quot;二长老......我们五色鹿就只有净涪这一个选择吗?倘若我等看中了其他人......quot; 鹿群中的一头成年五色鹿目光轻瞥过坐在族人中的远乌,忽然扬声问道。 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啊。 不少五色鹿转头寻到远乌。 远乌却是稳坐在青青草地上,眉眼低垂,神色自若,浑然不觉。 二长老也是闲适,他看向侧旁的两头老鹿。 五色鹿的族长与大长老对视一眼,微微颌首。 quot;既说了是要听听各位族人的意见,自然也当包括这人选。quot;五色鹿族长便就开口道,quot;倘若你们觉得有谁更合适,也可以一并提出来。quot; 五色鹿族群的大长老也笑。 quot;我们五色鹿怎么可能只有一个选择呢quot; 一时间,整一个山林竟也似都轻快了。 和煦的暖风穿过林叶,轻抚过每一头五色鹿的鹿角,也吹去了每一头五色鹿心头沉闷。 浅淡的笑意浮上了五色鹿们的眼底。 行了,都回去吧,回去后各自好好想想,一个月后,我们再议。 听得族群的族长发话,一阵阵几乎不可捕捉的波动过后,山林中的五色鹿便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但若打眼细看,却也还能发现五色鹿族群的那三头老鹿非常有默契地聚在另一片遍布禁制与法令的隐蔽之处。 他化自在天魔主将那投注在五色鹿族群的目光收回,投落到景浩界中。 景浩界里,净涪小和尚也如往常一样忙碌地修行。 天魔主凝视过净涪小和尚片刻,忽然摸了摸下巴,微微一笑。 随着他心念转动,丝丝缕缕的魔念幽幽冥冥地生出,如雨如露。 天魔主看着氤氲的魔念,不过轻轻吐气,就有一股微风凭空生出,带着这些魔念飘向五色鹿族群。 魔念落入这些五色鹿身上,只如春雨入泥,须臾无影,叫人难以捕捉。 当然,这并不包括天魔主本人。 天魔主俯视着那一头头心底魔念滋生却不自知的五色鹿,心下略一点头,便又将目光收回,自然而然地看向自家天魔宫中摇曳生长的黑莲。 他毫不意外地正正望入一双幽黑的眼睛。 天魔主唇角的笑意稍稍加深。倒是那双眼睛的主人飞快回过神来,恭敬拜伏,quot;恭喜魔主。quot; quot;哦?quot;天魔主不置可否,淡淡问,quot;既然如此,你且说说,本尊喜从何来啊?quot; 那天魔童子听得天魔主这么问,便知自己说错了话,他不敢不言,又不敢多言,便只得壮着胆子道,quot;属下不知,但今日天魔宫里天气晴好,故属下斗胆揣度......quot; 他边说,边小心地拿眼角余光观察着天魔主的表情。 他化自在天魔主成道已久,神通广大,又经年累月苦心经营,莫说是这一座天魔宫,便是这一整个他化自在天外天世界,也全都在他的掌控中。 一念喜则天地和畅,一念悲亦是天地齐谙。 天魔宫里的天魔童子早已习惯从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变化中揣测天魔主的心情。不过他化自在天魔主亦非是等闲人物,他的喜怒亦真亦假,变化无定,倘若真有人以此为凭,更认为自己把占了先机,怕就真的落到天魔主的陷阱里头去了。 现下这个才刚踏入他化自在天外天的童子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quot;哦?quot; 天魔主拖长了声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小童子。 旁的天魔童子纵自天魔主问话开始便竖起了耳朵,此刻也尽皆收敛心神,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有分毫多余动作,唯恐自己一个不注意招了天魔主的目光。 眼下这副情形,便是傻子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更何况是自下界步步走上来的天魔童子。 只是骑虎难下,如今的情形早由不得他。 这位天魔童子心念急转,却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只恭敬下拜,任由天魔主喜怒不辨的目光在他身上来去。 quot;嗤......quot; 一声轻笑声自天魔主的方向落下,随风飘散,几如幻觉。 但拜伏下去的天魔童子却止不住地松了一口气,一直飘飘荡荡的心霎时就安稳了下来。 天魔主悠悠地收回目光,俯瞰着下方星尘一般的小世界。 quot;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何?quot; 满宫的天魔童子忽然听见天魔主这一句若有似无的问话,俱都精神一震,更有反应异常迅捷者出列深深一拜,答道,quot;其必不击即溃,不攻自败。quot; 天魔主并不理会这些拜伏在他座前的童子,甚至也没再多看那边厢的五色鹿们又都是如何行事,只淡淡地看着那景浩界里的净涪。 quot;本尊果然......最喜欢有野心有原则又有底线的天之骄子了啊......quot; 众童子俱各垂眸,只在心底暗自揣摩,或有所得。但亦有童子心中好奇,不知这诸天世界中,究竟又是哪一位有这般本事,竟入了他们魔主的眼,竟能让他起意,随手阻道。 -- 第32页 是的,随手阻道。 天魔主这般的人物,若真个与人计较,这诸天世界里能始终稳妥的,也不过百数。或许还有许多隐匿天地的大能未被计入其中,但这里头必定不包括什么天之骄子。 只是...... 诸位天魔童子好奇的时候,也在心里将自己近期看中的目标信息又再尤其认真仔细地梳理一遍,以确定自己没有异常天运地挑中那位入了天魔主眼中的幸运儿。 阻道成不成功不打紧,了不得浪费一场棋局。可若真是和天魔主撞上,扰了魔主的兴致,怕不是得将自家的道途和命途一并搭上,落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幸运不幸运,净涪自己不知道,不过说实话,哪怕这会儿他真知晓自己的处境,约莫也不会有什么感想。 既然不是他先招惹上的人,却又偏挡在他的去路上,那么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就都是敌人。 对于敌人,在狭路相逢之际,他净涪从没有不战而降的道理。 从没有! 净涪睁开眼睛,伸手自头顶虚虚拈指,拿到眼前细看。 纵然净涪着意钳制,被拿定在他指尖的那道黑色晦气还是很快就消散于无形,轻易难以寻觅。 净涪也没强求。 '是天魔主。'魔身甚至连猜也不用猜,直接便找到了正主。 三身不过一个对眼,便有了决定。 净涪佛身自识海中显化,合掌与佛身及本尊躬身一拜,便又随即消散了身形。 但就在佛身消隐的那一刻,净涪肉身头顶冲出一道浩荡的金色佛光。佛光凝而不散,盘旋回环之后,竟化作一顶金色的顶盖。 顶盖上并无佛陀菩萨,只有三十二片金灿纯净的贝叶,其上一个个篆文来回流转,如璎似珞,堂皇光大。 细看那篆文,却正是一部《金刚波若波罗蜜经》。 冥冥中一道无形的微风抚过,便有篆文来回碰撞,几如金玉交击之声。然则细细听去,却是那自景浩界各处传来的诵经声。 这诵经声浩大时如钟鸣,微弱时似静水,但不论何时听去,却总是清晰可辨,静心悦神。 这顶华盖撑开之后,又有道道功德华气自净涪身上显现,自发环绕在华盖周侧,更显神异。 天魔主自他化自在天外天上见得,又是一声轻笑。 一时自又有死死晦气魔气自无形中生出,丝丝绕绕地缠上净涪。 净涪头顶华盖上垂下的篆文转动,佛光随之流转,径自撞上那些缠绕过来的魔气晦气。 只是缠上净涪的这些魔气晦气到底起自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天魔主,和它主人一样的难缠。净涪头顶的华盖纵是神异,对上这些魔气晦气实在不足,到底力怯,未见奇效。 识海中的魔身见此,心中不满,却也无怨。 '啧。' 他看了净涪本尊一眼,什么也没说,合身一跃。 一道纯黑的幽光自净涪头顶冲出,不过绕着那顶佛光华盖一个盘旋,便直直撞向华盖。 作者有话要说:  咳,更新了,谢谢各位亲们的等待,真的很感激(立正挨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久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炎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英雄不朽 2个;久伴、焰、忘羡鸿湘、妖兽图鉴、盆子里的樱花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蓝紫、折鈅 30瓶;星来波 18瓶;Adler 16瓶;相思 12瓶;君诺与团子、絮絮、你的荣光、青玉案、天州顷 10瓶;da米 7瓶;不再掉发的双双、烟默呀 5瓶;落叶随风舞 3瓶;大宝贝 2瓶;余淮、芒种、天了噜的上帝、以观山海、么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这佛光华盖对上外来的魔气和晦气的时候,真真算得上是不折不挠,哪怕螳臂挡车也绝不示怯,不咬下人家的一块血肉就一定要磨破自己的牙口,总之就是非要见血不可。然而当这一道幽黑魔气自上俯冲而下的时候,它竟就如同打开了怀抱的海洋,毫无隔阂地将四方洪流融入己身。 不过细细想来,这也确实是在情理之中。本来么,纵然力量属性分化,双方各自归属佛魔一脉,它们也仍然是净涪修炼出来的力量,有净涪佛身、魔身掌控,还有净涪本尊意志居中协调,这两种力量的融合,几近顺理成章。 然则这道幽黑魔气汇入佛光华盖之后,却非是围绕在佛光华盖之上,成为华盖的点缀,而是沉入了华盖之内,在佛光的阴影处迅速滋长蔓延,成为这顶曼妙华盖最坚实也最稳当的支撑。 可惜即便得到了来自魔身的支援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这顶华盖也没真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勉勉强强护持住净涪的一丝神智,不叫净涪无可救药地昏头将自己推入绝境而已。 修士的劫数大多就是这么来的。 净涪抬眸看了看他头顶,没甚意外,低头又去看手上的信件。 那是来自昔日老对手,天剑宗左天行的书信。 信中本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份说简单简单,不简单也不简单的邀约而已。 净涪看了看邀约的时间和地点。 就好就今天,就妙音寺。 -- 第33页 左天行显然急了点,但净涪不过心念一转,也就完全理解了。 双方胜负已分,他也无意为难这个昔日的对手。 将最近各处递送到他这边的信息快速过了一遍,净涪取过笔墨,简单地回了一封书信。 书信送出之后,左天行那边又很快就递来回音。 净涪随意将回信往旁边一放,又自盘膝静坐,继续他的修行。 待到未时末,热气稍歇,约定的时间将近,净涪方才一敛袍角,从静室走出,转向待客的精舍。 精舍里,净音陪着左天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这两人脸色俱都平静,看不出方才那番你来我往的结果。 左天行和净音见得净涪自精舍外走入,脸上俱是一整。 净涪到得近前,合掌见礼,\quot;师兄,左剑子。\quot; 亲疏远近,姿态偏倚,异常分明。 左天行眸光不动,平平静静地还礼,\quot;净涪和尚。\quot; 净音也自还礼,声音里还隐了一点浅淡笑意,\quot;师弟。\quot; 早在净涪过来之前,就是净音一直在招待左天行。这你来我往的,即便左天行始终未曾透露出本分话风,但他的来意也已经被净音琢磨出了几分。 如今见净涪过来,左天行气息也隐隐变得急切,净音想了想,便要开口告辞。 孰料他才刚刚张嘴,话还没有出口呢,净涪的视线就已经转过来了。 净音心中一转,又稳稳坐定了。 左天行看了看净音,又看看净涪,面上一派寻常,但细看眸底,那急切竟是更浓了,甚至还又添了些不解。 净涪看见了,却全不在意,仍旧与左天行和净音两人闲话。 这话赶话的,不知不觉就扯到了新近入寺的女弟子,皇甫明棂身上。 左天行到底还是左天行,纵然此刻他心神急切,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多年历练出来的灵敏还在。 此刻听净涪与净音聊起皇甫明棂,愣了一下,才插话道:皇甫......明棂? 净涪很自然地点头,北淮国的郡主......说起来,左剑子也是出身北淮国,可是有些渊源? 渊源?他这个北淮国前宰相......不,前前前宰相的孙子和北淮国皇室郡主能有什么渊源?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渊源说不上,不过同是从北淮国来,有所耳闻而已。他看了看净涪,又看看净音,状若寻常地问道,这位郡主现在是在跟随净音佛子修行?不是听说......是净涪和尚你接引她入妙音寺的吗? 净音微微瞥过左天行。 探听妙音寺的步伐?原来这是他来的目的吗?竟然需要左天行这位道门剑子亲自出马,道门对佛门或者说妙音寺居然已经这般忌惮了啊...... 净音的目光隐约停在了净涪身上,却发现净涪目光正正递了过来。但不过轻飘飘的一眼,净涪就又转开了视线。 他颇有闲情地端起茶盏拿在手上,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水。 微温的茶水入口,初初还有些苦涩,但随即就有淡淡的甘甜自舌尖泛开。那苦涩与甘甜的交替转变,着实得了些许人生的真意。 净涪自顾自地品茶,全然不顾旁边两人来回的试探交锋。 随着老一辈的隐遁和放权,道门与佛门的交锋与合作也将由他们两人全盘接手。现下不过是让他们两人先交交手探探各自的底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净音见净涪这模样,都不用细想,便就清楚净涪的态度了。更何况,净涪方才还特意留了他一留...... 事实上,净涪师弟还是皇甫姑娘的接引和尚,但因为我妙音寺这一年的皈依日早过,她的皈依礼得等到明年,且这些时日净涪师弟都不太得闲,所以这位皇甫姑娘就先跟着小僧修行,也好让她适应适应。 也是。左天行听得,亦长长叹了一口气,郡主毕竟出身富贵,又是女身,养尊处优惯了,妙音寺却是佛门,戒律严明,郡主日后行事,确实应多注意些的...... 明面上听来,左天行的话是在提醒。 妙音寺是佛门,在皇甫明棂入寺之前,寺中弟子全是男僧;皇甫明棂出身北淮国皇族,即便府中王爷再如何宠妾灭妻,也没真少了她的那份。这中间的距离简直天差地别,左天行一是在提醒皇甫明棂,日后她需要多加注意,二则是提醒妙音寺,需要对皇甫明棂再多几分包容。 这提醒是好意。 净涪听出来了,净音也听出来了。 但这话里的提醒顶多只占了七分,剩余三分隐藏得更深的,却是试探。 需知,皇甫明棂原是北淮国郡主,她和北淮国其他皇族一样,是修道的。 道修出身,女身,还是道门所属北淮国皇族血脉...... 皇甫明棂身上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实在太多,兼之佛门或者是妙音寺实力大涨,由不得以左天行为首的道门不多想一想。 妙音寺是不是打算从此打开大门,接纳道门修士?皇甫明棂会不会成为他们打入北淮国等道门归属地的一颗钉子?是妙音寺自己的动作,还是佛门的一个风向?他们真的只是纯粹想要开辟沙弥尼支脉,再没有其他意思了? 净涪放下茶盏,也看向净音。 -- 第34页 净音脸色一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多谢左剑子提醒。 说着,他脸上就泛起了几分苦意,相当应景。 哎......今日既然也说到了这,小僧我也不瞒剑子,他脸上苦意愈发明显,但同时,他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地添上怜悯,这位皇甫施主初初到我妙音寺的时候,实在是吃了不少苦头...... 他拉着左天行,絮絮叨叨事无巨细地将皇甫明棂初到妙音寺时候的苦状说与他听。 皇甫施主虽然也是个修士,有修为护身,眼界亦是开阔,比起普通凡俗女子而言,更能吃苦,能耐得住性子,但她到底是个女子,日常衣食住行与我等男修多有差异...... ......可怜一位贵女,入了我妙音寺之后,竟就真卸了钗鬟,去了华袍,舍了美食...... 说来不怕剑子笑话,因着这些事,我们寺里不少弟子都暗自嘀咕她会不会过得几日就归家去了,可这么长时间下来,这位皇甫施主她竟真的就坚持下来了...... ......她既如此诚心,我妙音寺也不好真的绝了她的修行路...... 左天行一旁听着,脸上还随着净音的话语频频变色,很是捧场,也很是专心。 净音一边说着,一边留心他的神色,竟无法从中探知左天行的心思,便只能按着常理去推测揣摩,然后继续按照他早先的安排刺激左天行。 藏在深闺的闺女如何?日日修持道法通读道经又如何?但凡有人向佛,有人愿意舍弃在道门中拥有的一切,此后矢志不移,他们妙音寺就敢敞开大门接纳他们! 无论身份贵贱、无论来历出身、无论年岁老幼,心有佛,心向佛,心修佛,就是佛弟子! 南无阿弥陀佛! 净音口中话语一顿,忽然双掌合十,低唱一声佛号。 有明净透彻的佛光从他眉心处闪耀。纵这佛光瞬间便隐没消遁,也没瞒得过他左近的两人去。 左天行看看旁边的净涪,又看看修为明显有所精进的净音,猛地一闭眼后,眼底也似有剑光乍现。 这微弱但足够锋锐的剑光一出,室内原本氤氲不去的佛意便随即淡去。但幸好,左天行还有理智在。 那剑光只在他周身萦绕吞吐,绝没有贪心到霸占这一个精舍,更没有胆大到试图横扫整座妙音寺。 恰在此时,净涪将手中茶盏放下。 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道剑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这不轻不重的碰撞声完全没有惊扰到定境中的净音,却似惊雷一样在左天行耳边炸响,拉回他的神智。 左天行眯着眼看了看净涪,也不和他来回试探,开门见山。 净涪和尚,往后景浩界中妙音寺乃至佛门的事宜,统都由他接手了吗? 净涪看看他,点头,很是理所当然,当然,净音师兄可是我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不是? 左天行的目光完全没有离开过净涪,更没有掩饰里头的探究和打量。 他知道,就和刚才的开门见山一样,这种程度的试探还不至于激怒净涪。 你呢?你准备对景浩界放手?对佛门放手? 皇甫成离开这个世界,劫数已过,我与这方世界最大的因果已经偿还,就剩下点零零碎碎需要收拾,妙音寺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手,更成天地大势,景浩界里再没有哪方势力能够阻挡,只需时间成长而已...... 净涪也确实没有生气,但他答得直白,也压根不在意左天行隐隐泛青的脸色。 最后,他似叹息一般地道,景浩界还是太小了。 见识过更高远的天空,更广阔的汪洋,净涪可不愿意继续被锁在这个小池塘里。他又不是左天行! 左天行气得脸都歪了,极其勉强才收拾了情绪,一拱手,道,那小道我就先在此贺和尚前程广大,佛光遍照了。 净涪笑眯了眼,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和尚多谢剑子贺。 左天行又在精舍里多坐一阵,久等还是没等到净音从定境出来,于是也就暂且放下心头的那些盘算,与净涪告辞。 净涪也不留他,招了外间随侍的小沙弥来,另叫一位身份合适的比丘来送,自己则留在精舍里,等着净音。 左天行一路出了妙音寺的山门,才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此时太阳已然偏西,光芒正一点点染上橘黄,兼之今日天气着实晴朗,此刻霞光旖旎,异常瑰丽。在这等天然的明丽中,坐落在山巅上,被一片浓绿簇拥随着山脉起伏的寺宇虽是人工造就,却也庄重端华,慈悲祥和。 他是景浩界的天命之子。诚然,因着景浩界劫数已过,他身上的天命散去大半,但他到底曾是天地眷顾之人,兼之他的一身修为,这一双眼睛能够看到的东西,比起其他人只多不少。 诚如净涪所说,妙音寺大势已成。但真正自各地汇入妙音寺的气数却绝对没有旁人预料的多!显然,佛门其他法脉也不是真的就愿意看着妙音寺顺利崛起,成为第二个天静寺。 -- 第35页 净涪在的话,尚且好说。他毕竟是得佛门世尊青睐,手握《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真经的和尚,又携天地大势,哪怕其他人再不愿意,也绝拦不得他,只能听之任之。但他已决意离开,留守预备接掌妙音寺法统的是净音。 净音不是他,比起他来,净音有太多可以被制肘的地方了。 确实,他和净涪的胜负已分,但天剑宗和道门的结局却绝对未曾尘埃落定...... 左天行定定看了一眼,便自收回目光,纵身化光掠去。 淡淡看了山外一眼,净涪又将视线收回,继续低头翻阅手中的经书。 一直到得精舍外暮鼓敲响第一遍,净音才从定境中走出来。 净涪从旁边站起,见他深思尚有些恍惚,不由得笑着问道:师兄,可需要师弟替你请假? 若是平常还好,净音作为比丘阶的僧人,因自身修行故,其实是可以不必日日去大法堂与其他弟子一道做晚课的。但净音是佛子,为着他早日执领妙音寺,寺里的大和尚和净音商量过后,给了他一份引领弟子完成早晚课的任务。故而这一段时日,净音的早晚课都得换个地方,且轻易缺席不得。 起码得提前告假,再临时找一个师兄弟顶上...... 净音摇摇头,收拾精神,不用,我可以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净涪身侧,与净涪一道往外走。 净涪这才笑着道,恭喜师兄,这一次明悟,能见前路了。 净涪境界远超净音,只需一眼,也就看破净音此刻的情况了。 较之往日,净音多了两分少见的锐利,又添了五分的明朗。显见,他是真的窥见了自己的前路,而且还下定了决心。 净音也是笑应道,多谢师弟。 师兄弟两人也不多说其他,只随意挑了一段公案,闲闲地说着。到得分岔路口,净音停下脚步,与净涪道,师弟自去吧,我去大法堂。 净涪点点头,合掌一礼,言语皆与往常一般无二,师兄,我去了。 这话说完,他也不等净音回话,径直转身,自个寻了路会自己的禅院去。 净音站在原地,合掌相送。 待到净涪的身影彻底消失,寺中敲响第二遍鼓声,他才转身,也往自己的道上去。 一步、一步,再一步...... 每往前行得一步,每更靠近妙音寺的大法堂一步,净音眼底蕴着的光芒就亮上一分。 今日里一道与净音引领寺中弟子早课的另一位和尚与比丘见得净音,俱都目光一亮,也不多话,甚至没等寺里的第三遍鼓声敲响,只合掌与净音一礼,便一道入了大法堂。 净音站在大法堂中央,看见大法堂里整齐有序地各自端坐蒲团的大大小小沙弥僧,看见坐在人群中央里的皇甫明棂,眼底藏着的光芒竟须臾一收,直入识海中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不垢不净浑圆无瑕的舍利子在他识海中滴溜溜地转着。 净音方才睁开眼来,看着殿里的一众沙弥,合手低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远远的传来最后一声鼓声,净涪在半道上停下脚步,转头往大法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慢地笑了开来。 净音与他是不同的。或者说,这世上的人与人都是不同的。 净音的道,是布道,是护道,故而他的道在这妙音寺里,也在这妙音寺的万千弟子身上。而他的道是开道,是修道,故而他的道在远方,也在己身。 远方固然未知,固然诡谲,但妙音寺寺中是微妙,妙音寺寺外也是汹涌...... 南无阿弥陀佛。 道路依旧险阻,且与你共勉。 净涪又再回转身来,直往禅院而去,更不停留。 待到他一轮功课完成,净涪却是心头一动,低唱一声佛号,合掌入了定境。 深思渺渺之间,净涪只觉自己的心神飘飘荡荡般入了某处法天,法天中央处,一位端坐莲台的菩萨尊者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净涪收摄心神,抬眼往前方看去。 菩萨尊者也正垂眼看来,眸中带着不容忽视的善意。 净涪见过他,在那祗树给孤独园中,在世尊释迦牟尼座下。 净涪上前一步,合掌躬身见礼,弟子拜见阿难尊者。 阿难尊者笑着合掌还礼,清静比丘不必多礼。 净涪站直身体,神念收摄,态度专注且恭谨。 阿难尊者见他到底拘谨,也只是一笑,便道明来意。 明年二月初二,南海普陀山的观自在尊者要开一场佛会,比丘可要一会? 南海普陀山的佛会?自然不能错过! 多谢尊者提点!他又是一拜,只是,弟子从未面见过观自在尊者,也很少离开景浩界...... 阿难尊者笑笑,抬手向着净涪一点。 一点紫光落在净涪身前。 净涪双手去接,灵光散去,露出内里的一片幽紫竹叶。 这竹叶出自普陀山的紫竹林,你拿着它,它会带你过去的。 净涪仔细将竹叶收起,又对着阿难尊者深深一拜。 阿难尊者摇摇头,又叮嘱道,比丘初次到南海参加佛会,景浩界又距离南海甚远,路上颇多风险,若有疑难,可寻紫竹叶相助。 -- 第36页 阿难尊者一片好意,净涪自然识得,他应声道,是,弟子谨记。 阿难尊者点点头,便自离开。 净涪转出定境,睁开眼睛细看去,真就在自己手边上发现了一片细细长长的幽紫色竹叶。 将竹叶拿到眼前,净涪仔细看过,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他想了想,拈着竹叶的手指指尖吐出一缕佛光。 佛光不过一闪,便自没入那紫竹叶里去。随即,紫竹叶叶片上浮起一点灵光,灵光中,有金色的文字清晰可见。 净涪认真看去,果然是这片紫竹叶的祭炼手段。 这紫竹叶的祭炼方法并不难。净涪将自身的气息浸染过这片紫竹叶之后,就得到了一个号码。 净涪盯着这个号码看了一眼,猜测这应该就是他在这次南海佛会中的座次了。 记下号码之后,净涪便将目光转到了下方那些提醒。 比起那个号码,这些才更得净涪看重。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大天魔主目光垂落,看了看景浩界里的净涪,又看看西天那庄严华胜的须弥山,笑了。 你想助他?他似乎是在询问谁,却并不在意答案,那便先来看看他的选择吧。 这般自顾自地说完,他便就阖上眼睛,恍似睡去。 已经将法念收回的阿难尊者低头合掌,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咳,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炎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仙儿、 青山落日 30瓶;长乐未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紫竹叶上收录的注意事项并不多,也算不上繁复,大多都是说明和介绍,净涪很快就将内容熟记于心。不过他也没有立时将这片紫竹叶收起,而是拿在手里把玩。 修长漂亮的竹叶在烛火的明灭下时亮时暗,幽丽的瑰紫随着光线的流转荡漾出一片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异色。 净涪目光落在这片竹叶上,神色却有些喜怒难辨。 南海普陀山的佛会...... 虽然这诸天佛陀、菩萨多会参加的佛会于他这样的一个小和尚而言,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难得的机会,但现下才不过六月初,距离佛会开始的二月二还有大半年的时间。这么早就将紫竹叶送来,且将这紫竹叶送来的还是阿难尊者...... 若说他需要横渡诸天,穿越虚空自行寻找到南海普陀山所在,西天灵山圣地那边担心他这个小和尚在路途上出了什么意外,那还勉强能够说得过去,可净涪已经看过紫竹叶里封存的信息,知道这次的佛会不需要他如此劳碌。 和道门、魔门不同,佛门常有佛会。故此虽然诸天世界里佛陀、菩萨甚多,也泰半聚拢在东方净琉璃世界、极乐净土和西天灵山三大胜境之中,只有极少数才游离在外,堪称团结。而帮助散落在诸天各界的佛陀、菩萨、和尚等交流、沟通,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便是闻名诸天的接引神通。 它源自世尊阿弥陀,由世尊阿弥陀手中至宝接引宝幢演化而来。 当日净涪三番五次经由《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指引,踏入祗树给孤独树园中听经,便是接引神通的一种应用。 --诸天世界中的和尚都称这种经历为神游。 亦即是说,凭借他手中的这一片紫竹叶指引,他根本无须横渡虚空,也不必费心多做准备。 不,为表重视与慎重,他还是需要在紫竹叶接引他神游普陀山之前沐浴净身,清定心神的。 可这些琐事顶多只需要他三天时间,顶天了更慎重一点,也就是半个月,不能再多了!而且谁给他送紫竹叶来不行,为什么要劳动阿难尊者? 一个普陀山寻常佛会而已,一个小世界的和尚而已,凭什么劳动阿难尊者?有什么资格劳动阿难尊者? 半响后,净涪轻轻笑了一声,脸上神色一并收敛,随即下得榻去,将这一片紫竹叶收入一个木盒中,塞到褡裢里。 净涪不曾自贬,也绝对不会自视甚高,所以他很快的就联想到了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天魔主。 对于那位天魔主而言,今日阿难出现,既是明晃晃的警告,也是明明白白的昭示。而于他而言,这位阿难尊者就是在提醒。 提醒他,佛门和魔门是不同的。 提醒他,他背后也是有人的,不必担心别人以大欺小。 净涪随手将褡裢收拾好,然后便转身,走到屋舍角落的衣架前站定。 他的面前,那木质的衣架上垂挂着一件青蓧玉色的袈裟。 原本室内就只燃了一盏烛火,光线不甚明亮,更何况这角落里的光线又被净涪本人遮去了大半,更是称得上暗淡,但这一件袈裟却自有光芒流转,明亮而柔和。 净涪眯着眼睛站了片刻,方才伸手,将这一件袈裟取下。 袈裟方才落到净涪手里,那柔和的光芒便就骤然一亮,似是在呼吸,也似是雀跃。在这一个瞬间,竟连这个暗淡的角落也都亮了起来。 暗室生光之象。 净涪的动作丝毫不受影响,他像往常一般,平淡而随意地将袈裟披到身上。 -- 第37页 袈裟才刚着身,都不用净涪自己动作,原本自然垂落的衣带便已经自动自发地系上了。 净涪也不吃惊,他自转了身去,踱到佛龛前,在那蒲团上结跏趺坐,须臾入了定境。 随着净涪收摄心神踏入定境,他顶上那个前不久才成形的华盖也显化了出来。光秃秃只得一片纯色毫无装点的华盖在绵绵无绝如附骨之疽也似的魔气前左支右绌,狼狈非常。 净涪全力镇压由之而起的烦躁与恼怒,守定明台。任内外惊涛骇浪,他自牵引着一点心念,死守心头的一点灵光,始终不肯叫自己的灵台彻底蒙昧。 他身上的袈裟似乎也察觉到了净涪的艰难,不过是一个呼吸间,那袈裟上的丝线就亮起了金色的佛光。 那佛光沿着最底下的那一条丝线向上流转,每转过一片布帛,那布帛上就亮起一个金色的虚影。丝线一根一根点亮,那一个接一个的金色虚影也站了起来。他们合掌,低头,直到最顶上的那一片布帛也亮起,显出一尊佛相,他们齐齐唱响一声佛号。 南无释迦牟尼佛! 细细看去,这些金色的虚影正是不久前净涪受菩萨戒时现身见证的菩萨与佛陀。而被诸菩萨、佛陀簇拥在中央礼赞的,却正是世尊释迦摩尼佛。 当然,此刻在此处现身的并不是他们的本尊,甚至都不是他们的法身,只是当日他们留存在净涪袈裟上的佛念所化虚影。 不过就算是这样,要解决净涪此刻的困境,这些佛念其实就都已经足够了。毕竟,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也没有亲身降临不是? 一声声礼赞唱响,仿佛呼应一般,三十二片镌刻着金色文字的贝叶自净涪身上飞出,围绕着净涪上下盘旋几圈,便有三十二分经文显化而出,随着诸佛陀、菩萨虚影一道,伴着最中央的世尊释迦牟尼佛虚影,没入那顶华盖之中。 非是与那顶华盖融合! 净涪头顶的华盖本是由他的两尊化身--佛身与魔身--演化而出的表相,是他一部分修行成果凝聚而成,是他的信与念,并非实质。 它自净涪本心而生,由净涪的本意与本愿孕育,根本不能与外相融合。若非要融合,那就不是在帮助净涪,而是在以他人的道影响净涪的道。说得更直白一点,那就是污染! 净涪不能允许,也绝对不会接受。 那件青蓧玉色的袈裟察觉到净涪的拒绝,微微一颤。 那被诸天佛陀、菩萨虚影簇拥着的释迦牟尼佛虚影似是一笑,合掌一引,带着那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一道,在华盖上方坐定,抬眼迎上那倾盘大雨一样浇洒下来的天魔气。 一众佛陀、菩萨虚影也是一笑,各按方位坐定,却是或含笑抚掌,或结跏入定,或结印诵咒,汇聚法力相助中央的释迦牟尼佛虚影。 又有那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在诸佛陀、菩萨虚影下方凝结,或化金花,或演莲台,或成云雾,蒸腾沉浮,回环往复。 如此一层一层防护的叠加,顿时就替华盖削减了九成的压力。 但...... 原本结跏趺坐,双目微闭深入定境的净涪忽然睁开眼睛,往自己的顶上打量了片刻。 旁人或许难以察觉,但他作为这场天魔气与万佛佛光对峙的主战场,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袈裟中万佛佛光的损耗。 不多,但就像滴水一样,始终在流失,却一直没有补充。 长此以往,这件袈裟必定会破损,毕竟这就是在消耗袈裟的本源,想要补充的话,还得从诸天佛陀、菩萨那边着手。 不过好消息也还是有的。 昔日诸天佛陀、菩萨加持袈裟的时候甚是大方,袈裟里封存着的诸天佛陀、菩萨佛光丰富,一时半会的,也还能支撑得住。 或者说,就现下净涪的情况来说,就算没有得到补充,只要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不再作妖,支撑个百八十年还是可以的。 净涪不愿意将自身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善心上,那位大概也从来没有这玩意儿,他同样不愿意、更不习惯指望旁人的援手,他更希望自己握有自保甚至是反抗的力量。 净涪的目光从那诸天佛陀、菩萨虚影身上扫过,又在那三十二分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上转过,最后定在那天魔气与佛光碰撞、消湮的地方。 他看着看着,眼底渐渐升起一点亮光。 天魔气,源自他化自在天魔主,虽然与净涪魔身当前修持的心魔一道有些差异,但他化自在天魔哪怕归属天魔一脉,也是归属魔道,与心魔一道同源而异化...... 诸天佛陀、菩萨,哪怕不是个个都走的禅宗一脉,他们在世尊释迦牟尼座下修持日久,在世尊的指引下走出他们的路,宣化诸天,和净涪佛身所修也是同根而异长...... 你可敢? 不知什么时候,净涪头顶的华盖处传来一道声音,在识海里回荡。 这隐着挑衅与跃跃欲试的声音,不用细辨,也知道是谁说的了。 如何不敢? 佛身回应着,声音依旧平静,却又带出了三分难得的锋锐。 哈哈哈!魔身朗声长笑,那就来! 南无释迦摩尼佛。 回应他的,是一声清朗的佛号。 -- 第38页 在那之后,识海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没有魔身的挑衅,也没有佛身不软不硬的回应。 净涪眼底的亮光一时爆闪,待到这一切都平复下来的时候,他头顶的华盖、天魔气、诸天佛陀、菩萨虚影连带着那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都统统隐去了。 一时间,他周身风平浪静,不见半点硝烟。 作者有话要说:  新地图的话,没那么快的,各位亲们放心。 晚安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许紫轩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炎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许紫轩 20瓶;英雄不朽 9瓶;芒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一念可成佛,一念亦成魔。 与道门不同,佛门和魔门渊源颇深,既是相互克制,也可以互相成就。净涪佛魔同修,走的就是相生一道,而如今这源自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天魔气与来自诸天佛陀、菩萨的佛光以净涪为战场对峙厮杀,演化的却是相克的妙理。 虽然净涪走的是佛魔相生一道,但这相生与相克恰如太极阴阳,是为一体两面。此刻它们在净涪面前演化佛魔相克妙理,对净涪也有莫大的好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净涪先得要有足够开悟的资质,以及足够决断的胆量。 毕竟眼前这两股力量来头不小,本源层次极高,内中更是深藏道韵,不论诱惑力还是渲染力都非同寻常,一个不小心,净涪的道就杂了。 个中凶险,净涪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但...... 头上有闸刀。哪怕闸刀依然封在刀闸里,而且旁边也还有人,不怕闸刀随时落下。可闸刀就摆在那里,谁知道刀闸什么时候破开,旁边守着的那人又是不是时刻留神? 净涪不能去赌他化自在大天魔主什么时候失去耐性,也不会去赌自己在佛门能得到几分护持,他能去做的,也是唯一能够去做的,就是把握住一切机会增强自身。 唯有己身强大,才是真正的无忧。 自净涪佛身和魔身相继将心神投入天魔气与佛光的对峙碰撞之后,净涪本尊在外镇守半日,确定一时无恙之后,才从定境中转出。 彼时恰是清晨,天边一抹朝霞烂漫挥洒,山侧薄雾蒙蒙,随云气蒸腾,又在那一片初初越过山头照落的阳光中消散,升入云层中去。 见外间天色正好,净涪难得地没有准备早课,只略一整理衣袍,就下了云床,推开门,站在屋门前,看着远方的晨光出神。 侧旁的净音察觉到隔壁净涪这边的动静,从净室里往外张望一阵,又仔细想了想,到底没有出门来,将这一片晨初的清静和生机让给了净涪。 净涪倒没注意到这些,他只站在自家屋门前,看着这天,看着这云,看着这顺着山脉错落的寺院,听着这山风吹过院中菩提树,听着远方寺中弟子朗朗的诵经声。 扑在面上的风渐渐散了那一份清凉,洒落在面上的日光也慢慢褪去橘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炙盛的热。 净涪慢慢地闭上眼睛。 修行,该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进道。可何时该勇进,可是该谨慎,却全乎一心。 净涪默然半响,忽地抬起手,手指轻轻向前一拈。 须臾风起,一片碧绿浓翠的菩提叶悄然飘来,又在净涪抬手的那一刻,被他拿在手里。 净涪睁开眼睛,看了这片菩提叶一阵,笑了。 那笑容甚是清淡,似乎并没有夹带多少属于净涪的情绪,却也让心有所感往这边看来的净音跟着笑了起来。 刹那间,心胸骤然开阔,似见天地宽广,世界无边。但不知为何,却又不会因宽广天地间唯己一人独存而觉茫茫无定,飘摇难安。 净音一时察觉,脸上的笑意更甚。 净涪抬手将手里的那片菩提叶收入袖中,又看了一眼渐渐爬升的太阳,侧身向着旁边净音的方向合掌一礼,笑着转身回屋。 净音从云床上下来,一振袖,也是双掌合十,笑着对净涪的方向回了一礼。 净涪入得屋中,也没坐上云床,而是先简单梳洗收拾过自己,才来到佛龛前,拈香礼拜,然后取出一侧的木鱼,开始完成他今天已经迟了的早课。 这世间是非道理太多,连净涪自己一时都混沌了。但他刚刚才想明白,那其实没什么必要。 世间事,其实也都逃不出一个成王败寇。 净涪若败,则万事俱休,随风散化,不必再提,而净涪若胜,便是超凡入圣,无所顾忌。 想得再多,也是无用。他该做的,也是能做的,唯有守定本心,然后拼一个成败存亡。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一日早课完成,净涪停下手中木鱼,复又将手上的佛珠带回胸前。随后他想了想,转手一托,取出一个袖珍的九层玲珑塔来。 这座玲珑塔塔身呈厚重庄重的紫青色,塔上除仿似自然生成的纹路之外,再无甚雕饰。没有塔铃,没有垂钟,没有镇兽,朴实无华。 -- 第39页 然而将这一座玲珑小塔放到耳边,细细听闻去,却又有阵阵诵经声入耳,清静祥和,安定自在。 这座玲珑小塔,却是由昔日白骨玲珑塔转化而来的紫青玲珑塔,也是净涪本尊的本命灵宝。 净涪将这座玲珑小塔托在掌中,细细摩挲,再次仔细且慎重地检查这座紫青玲珑宝塔中生魂的状况。 昔日铸就那座白骨玲珑塔中的万千生灵如今已经尽数上了第二层,部分也已经到了第三层,甚至还有两人入了第四层。 也就是说,基本上而言,这座紫青玲珑宝塔中的生魂基本已经补全了自身破损的魂体,基本可以经受得住轮回的接引,可以转生了。 净涪观望过紫青玲珑塔后,开始慢慢盘算起来。 由佛身和魔身那边的进展来看,自身修行情况暂且算是稳定,只要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主儿没动作,他这边就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既然如此,那些积压了多年的旧事,也能抽出空闲来处理了。 母亲沈安茹和弟弟程沛现下在鸿闻界安元和那里,一时不用急忙。毕竟景浩界如今只是初定,许多地方都还是烂摊子,乱糟糟的,来不及收拾,也抽不出人手来处理,还不如就暂且让他们待在鸿闻界那里呢。 说起来,景浩界大乱初定,世界本源受损严重,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先补全世界的本源。 世界本源若是能够补足,世界天道壮大,自然也就能够重塑世界规则,调理世界内部元气,使天地俱安。 不过这对左天行来说,怕就不是一个好消息了。 净涪想了想,笑了一下。 竟颇有几分恶劣。 不过没多久,净涪便就将这件事撇开了。 毕竟对于现下的他来说,左天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而补全世界本源...... 净涪开始着手细算。 其实无非开源节流。 开源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的了。他和左天行手上的天地源果都已经交出去了,手上一个也没有,要开源怎么开源。而且经早先那位天魔童子那么一搞,景浩界的天地胎膜其实也是有些破损了的,景浩界若要从虚空混沌中摄取更多的混沌元力补足天地,只怕也是难。 那么就只有节流了。 而节流的话,开辟景浩界冥府应该可以算是一个吧...... 开辟景浩界冥府这个念头,已经在净涪心头扎根很久了。真要追根溯源,那似乎要从他猜测到景浩界时间回溯开始。 因为景浩界世界重塑,时间回流,这个世界的生死轮回规则简直乱成一团,难以梳理。 新生的孩童自诸天寰宇的地府中源源不断地吸引死魂转世投胎,可死在景浩界那场重塑大劫中的生灵也被困死在这个世界,由那所谓的重塑大阵牵引,想要回归自己的肉身,或重新孕育,或直接承接原本的记忆重生,因人而论,因时而异。 新魂与旧魂各自争抢,就算分出了胜负又如何,胜者和败者哪个愿意甘心? 这番魂魄争抢间生出的怨恨,不是冲着天地去,又能去找谁? 更兼之那天魔童子布下的重塑法阵确实很有几分威能,景浩界世界内时间混沌,规则错乱,基本全靠景浩界世界天道镇压,由世界自己死撑,牵引了景浩界世界天道的大部分意志,又一直误导世界天道,使它无力梳理规则,更是导致世界本源进一步损耗流失。 可以说,但就这混乱的轮回一项就已经在将景浩界推向归墟了。更别说还有其他...... 这个中的惨况,净涪只是自己在心底想一想,便觉得头疼。 幸而,这些都不需要他来忙碌。 不过饶是如此,净涪也不能完全放开手去。 毕竟,这个世界孕育他,支撑他成长,又将他从那场重塑大劫中保下,让他得以摆脱混沌,抓住一线生机。 它也是他的母亲。 而他,即便在这些年来也做了不少动作,也绝对不能称得上补还。 净涪垂眼沉默一阵,却是转手将手中的那座紫青玲珑塔收好,自己从蒲团上站起来,来到佛龛前,从佛前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钟。 铜钟只一节小拇指大小,并不别致,轻易就能让人忽略了去。 净涪将这枚铜钟取在手中,静静看了一阵。 半响后,他将这枚袖珍铜钟放回佛龛里,重又供奉在佛前,自己回到蒲团上坐下,转入定境中,认真推演。 在没有一个明确且切实可行的方案之前,还不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烟默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呆到深处自然黑 40瓶;吃口红的小冷 30瓶;天了噜的上帝、半仙儿 20瓶;守望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关于这个冥府,他前期的设想似乎还有一点问题,需要再重新确梳理修补,别劳师动众地弄到最后,却是漏洞百出,那就不好了。 上空耗景浩界世界所剩不多的天地本源,中愚弄诸天寰宇中的冥府大能,下又折损人心,糟糕至极,真是哪哪都讨不了好。 净涪自己一时半会的不想惊动太多,但景浩界天道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 第40页 自净涪沉入定境开始推演,他的禅院所在,一缕缕精纯的天地元气自天地四方簇拥而来,穿过净涪禅房、净室外的层层布置,环绕在净涪周身,绵延无绝。 近在净涪隔壁的净音先察觉到了异常。 他只笑笑,手中的木鱼不停,依旧不紧不慢地敲着,眼睑却慢慢垂了下来,持定心神,借助这绵延无绝的精纯天地元气净化己身。 身与心俱净,神魂已定,心念自安。 净音脸上慢慢地浮出安定祥和的笑容。 仅比净音稍慢一息的,是妙音寺里的诸位大和尚。 他们各自停下手上的动作,往那天地元气汇聚的中心望去。 是净涪那里啊。 他是悟出了什么吗?天地竟是如此欢喜...... 现下景浩界什么情况,这世界里的大大小小修士各自都心知肚明,也更清楚这时候景浩界天道的悭吝。 也是由此,才更惊讶于此刻景浩界的慷慨。 清笃大和尚和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对视一眼,也是一笑,才聚在一处说话。 最近分派到净涪手上的事务我都还没有拿过去,你们两个既在这里就好了,待会儿也别急着回去,先到我这里把事情都分一分...... 不能再退出去一些吗?我们藏经阁的事情已经很多了。而且看这情况,净音这一段时日也很难抽出空来,我们这边一下子可就少了两个干活的了,这么多事情,他们各堂帮着分担一下也是应该。 清笃大和尚似乎被点醒了一样,沉吟道:嗯,说得也有道理。 清显大和尚见清笃大和尚意动,赞同地看了清镇大和尚一眼,也走到清笃大和尚另一边道,师兄,清显他说得很有道理。而且看净涪这情况,怕是等他出定之后,也还有事情需要各堂忙活,现在先跟他们各堂打个招呼也好啊。 这是捆绑啊。 清镇大和尚看了一眼清显大和尚,不由得开始飞快在心下盘算自己有没有哪里又或者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师兄弟。 清笃大和尚猛地一拍掌,大声道,好主意! 说罢,他回身重重地拍了拍清显大和尚的肩膀,道:师弟,你这个主意真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清显大和尚一时愣住了。而清镇大和尚却是悄悄地,悄悄地退后了一小步,想了想,还觉得不保险,还特意将自己的存在感稍稍削弱了一下。 也不能太过,太过了反而会被他们两个抓住,那到时候接下这桩既得罪人又奔波的任务的那个人就会变成他了。 清镇大和尚自觉论推诿能力,自己还是不如清显。所以,还是不要惹眼的好。 也是清镇大和尚熟悉自家这两个师兄弟,当他成功削弱了自己存在感之后,清显大和尚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想起他来。 他只忙着抓住清笃大和尚叫苦。 不是,清笃师兄,这件事我可做不来...... 行的,清笃大和尚满脸认真信任,师弟,我相信你能行的。师兄我信你,阁里师兄弟也都很相信你,师弟你也该相信自己才是! 清镇大和尚听到这里,又见清笃大和尚眼风往自己这边扫,就知道该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该出手的时候就得出手,就像该站队的时候一定要毫不迟疑地站队。不然,他能死得比清显还惨。 南无阿弥陀佛,清显,我们都很相信你的! 清显大和尚看看清笃,望见他眼里非常真挚认真的模样,又看看清显,见他牢牢站定在原地一副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态度,深吸一口气,几乎就要投降了。 可当他想起那一堆堆垒彻成山就等着他去分派处理的任务竹简,他又撑住了。 不是,师兄,我真的不行啊......边说着,他边还数数一般地一根根掰着手指头,师兄你看,我昨日早上才因为南边东山谷那一处险地找了达摩堂的师兄,中午又因为...... 末了,他几乎撑不住脸地道,师兄,我不行的。他们都跟师弟我摞狠话了,我要再找过去,他们真能赶我出来...... 这师兄弟三人还在藏经阁里忙里偷闲,阁外已经有大和尚走进来了。 清笃师弟,你和清显、清镇两位师弟在玩呢。 一张娃娃脸的清源大和尚领着几个大和尚从外间走了过来,见他们三位大和尚这幅模样,也笑了。 妙音寺方丈领着妙音寺里几个堂口的掌事大和尚亲至藏经阁,清笃、清显、清镇三位大和尚也不敢怠慢,连忙起身相迎。只是到底天气晴好,心情更是舒爽,几人也没有太正色,只是笑着应话。 先时大家都忙,好不容易得个空,就聚一聚闲话。清笃大和尚当先请这几位大和尚落座,又似模似样团团看过一眼各位师兄弟,笑着问道,诸位师兄弟不也是? 清源大和尚与旁边的大和尚笑笑,各自应道,是啊。 难得能放下那些烦心事,便来与几位师兄弟聚聚,我们大家伙儿在一起,也能帮忙看着些。 可不是么。 清笃大和尚摇摇头,又对清显大和尚示意一下。 -- 第41页 清显大和尚下了蒲团,亲自转入内室取了清笃大和尚珍藏的茶叶和灵水,又取了他的茶具过来,自己动手开始烹茶。 清源大和尚见状,笑道,有劳清显师弟。说起来,我们师兄弟也有好些时日没有喝过清显师弟煮的茶了...... 清显大和尚只笑笑,便专注于茶具之中,也没说话。 倒是清笃大和尚将话头接了过来。 清源师兄说得是,等忙过这一段,我们师兄弟也找个时日好好聚一聚,松散松散。我做东! 清笃师兄你真是难得大方啊!好,你既这般说,我一定到! 对! 必定到! 我们这些人要都到了,清笃师弟你到时候要拿出来的东西可少不了,你到时候别心疼。 清笃大和尚这话说出,那边各位大和尚也没跟他客气,纷纷应声。 一时间,妙音寺藏经阁这里的气氛委实是异常松快。 清笃大和尚全然不生气,笑眯眯地接话道,我心疼什么,我这里的东西要真用完了,我两位师弟可还有呢,至不济,净涪那里的也还有些好的,你们到时候别嫌弃就好...... 说到这里,清笃大和尚的话才算是说透了。 各位大和尚心里头也都是敞亮。 清笃大和尚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谢他们呢。 诸位大和尚各自对视一眼,齐齐笑道,必定不会! 他们都是妙音寺的大和尚,是净涪的前辈,纵然净涪是藏经阁的和尚,和他们中间隔着堂阁又如何,一脉相承的师兄弟,为的必定都是妙音寺法脉,景浩界世界,谁又真的在乎这些了? 清笃大和尚几人既得了话,也不急着在这个什么都还不清楚的当口继续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便极其默契地将事情转一边去了。 这十来个大和尚围坐一堂,喝喝茶,谈谈禅,说说经的,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景浩界世界劫难爆发之前,和乐而安闲。 只比妙音寺里的大和尚又慢半步的,则还是左天行。 左天行挥退身边的管事,身形一晃,离开屋内,坐在峰顶最高的那处巨石上眺望妙音寺藏经阁的方向。 ......是净涪? 他仔细感应了一番,肯定道,是净涪! 他忽然就沉默下去了。 但这沉默并不凝固,也不厚重,甚至隐隐的,还带了一点释然。 是净涪啊。 他要准备开始了啊...... 净涪想要做什么,左天行是知道的。更甚至是,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 景浩界只是一个小世界,它想要晋升,想要成长,需要天地源力的积蓄,也需要世界内部规则演化成形。 它本来只差最后一步,而那最后的一步原定是该由他引领,而净涪自己是准备超脱的...... 可惜。 现在他们要走的就是另一条路了。 左天行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一下。 他将目光从那远处收回,看着山峰下蒸腾飘摇的山雾,半响,摇摇头。 ......我总不能样样都比你差...... 随着他闭上双眼,无形的气机从他天灵处冲出,直上云霄,沟连冥冥之中那个广袤伟岸的无边意志。 他意志的到来,触动了那个伟岸意志,令那个意志都不由得停顿了一瞬。 左天行却毫不迟疑,纵身合抱上去。 端坐山巅之上的左天行蓦地睁开眼睛,眼底有银白色的光芒流转,冷静漠然。 那是天地的意志。 那是天命! 景浩界无处不在,无所不包的伟大意志。 第23章 天地意志降临,这方天地却无甚反应,只如至尊坐上了他的皇座,理所当然且顺利成章,又如水流汇入了汪洋,悄然无声。 然而,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天地意志降临,这方天地又似乎有了些变化。 左天行周身方圆十丈里,灵机涌动,道韵翻复,自然自在。 左天行只往妙音寺藏经阁的地方看了一眼,就悄悄地阖上了。 刹那间,这周围涌动的灵机和翻复回环的道韵也一并散去,只有那股自然自在的意蕴在空气中盘旋缭绕。 妙音寺禅房里静坐几如木偶一般的净涪周身灵气翻涌,灵机自然涌动,道韵悄然环绕。 这般种种异象并没有侵扰净涪,也没有越雷池一步的打算,只在净涪周身翻滚。 而心神已经遁入识海的净涪却忽然听闻阵阵道音。随着道音在心海间回响,一个个片段在他眼前浮现。 没有影响他,只是像书一样,浮在外间。 净涪心神一动,往那些片段望了过去。 灵机感应,那些片段演化。 在净涪心海处,一道灵光自无名处而来,循着莫名的感应,投入一处赤红的所在,安静蛰伏成长...... 如净涪所想,这处片段演示的是一个生灵诞生的最初。 净涪心念转过,那片灵机也随着演化,在净涪心海间演示,让净涪细观。 不过试得两回,净涪便猜到这些东西的根底了,由此,也明了这些东西因何而来,又从何而来。 他默然片刻,却没浪费时间,只将心神投入自己一开始所设想的计划,一步步地推演,一遍遍地测试。 -- 第42页 这样的推演和测试是极其耗费心神的,尤其是净涪还借助了景浩界的天道意志,他每每还需要体悟天道意志为他演化的规则,以补足自己的计划。 如此,更是损耗巨大。 不过在天地玄妙、浩淼规则中遨游,净涪也浑然不觉。 正当他推演得入神的时候,他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直接没有了知觉。 净涪的禅房中没有旁人,更没有人会在他未有传唤之前打扰他的静修,故而直到他清醒过来,也始终没有人察觉到他的状况。 净涪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压着额角,忍耐着那种痉挛到极致的疼痛。 他的身体已经倒在了蒲团上,现在正在一下下飞快地抽搐,但这些他统都顾不上了,只咬着牙,忍受着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痛。 那种痛像是从身体的每一处细胞中传出,又像是起自灵魂的每一处角落,净涪统都不知道了。 他只知道--痛! 一波接着一波无休止尽的疼痛将他掩埋,又将他冲出,将他挤压...... 在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已经成灰了,但下一刻他又咬牙撑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净涪的身体终于停止了抽搐,他似乎终于能够从那无止尽的窒息中嗅到一丝新鲜的空气...... 一片的空白茫然中,净涪那已经无有知觉的心海里忽然蹿出一个念头。 停止了...... 像久旱的大地终于迎来了甘霖,暴露在干涸土地边缘只剩最后一丝生机的种子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的空气,贪婪地沐浴那微凉的风,那湿润的水...... 他......活了过来。 这个念头生出,像是一个终于按下的开关。 净涪的意识直接睡了过去。 一直到了四天后,净涪才撑着脑袋醒来。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察觉到自己的现况有多么的糟糕。 心神、精血、气力统统消耗到极限,他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身体反馈给他的都是一阵阵抽搐的疼痛。 麻木是绝对不会有的,他能感受的,就只有痛。 除了痛,还是痛。 他此刻也很狼狈。 满身久违的汗臭味,许是疼痛到极致时挣扎得凌乱的衣袍...... 可是,哪怕是这样,净涪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收获,就忍不住笑开。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 只是那上扬的嘴角还没有停留到它惯常的高度就已经扭曲得狰狞,他也依然在笑。 那喜悦和疼痛掺杂在一起,连净涪此刻都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但他知道,他很高兴! 他太高兴了! 净涪不顾那无处不在的痛,直接大张开身体,只让自己仰躺在地上,只抬眼直视着虚空,眼睛笑得弯起。 他少有那么高兴的时候。 哪怕事实上他真正能够接触到那个广袤伟岸的意志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好像是一息还是两息,忘了。但他还是高兴。 事实上,也确实值得他高兴。 因为他这两世因缘,净涪走的是佛魔双修的道。佛是善念修持,无论行事如何,总持定一丝善念,而魔是恶念修持,同样的,无论魔身行事如何,也总伴有一点恶念。 他知道如何去修魔,虽然他在魔道中也只是走出了一小段路途,较之他人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但他是真的知道应该要怎么去修。 而因为佛魔一念间,所以他摸索着,在旁人的引领下,便也知道了该如何去修佛。 可是佛与魔之中,那混同一体,无善无恶的我,净涪却不知道该如何去修持。 如同分劈丝线一样,将善念和恶念分开,剩下的就是本我。 净涪早先就是这样做的。 但是,这真的就是正确的吗? 不。 净涪知道不是,而且他也不确定自己真的就将所有的善念和恶念都分劈了出来,最后剩下的真的就只是本我。 所以他走歪了道。 他都知道。 可是他就算知道,那也没有办法,他只能这样摸索着往前走。 因为世间根本没有谁能够明确地讲解我到底是怎么样的,也绝对没有人能够说服旁人我真的就是他曾经说过的那样的,起码,净涪自己是不信的。 道可道,非常道。 他只能去模仿。 而模仿,就需要有一个对方。 遍数诸天寰宇,唯一能够成为他模仿对象,也唯一可以让他模仿的对方,唯有天道。 先人就是模仿着天地一步步趟出修行路的。 如痴如醉,前赴后继。 而对于净涪来说,更确切的对象,是景浩界天道。 也只有景浩界天道。 因为他就生于这个世界啊。 于世界而言,非是自己所孕育的生灵,想要真正的触碰到世界意志,让祂引领着观摩世界运转,法则流动,那基本上就是在做梦。 如果没有更大的机缘,他唯一能够得到帮助的世界,也只有景浩界的天道意志。 而今日,他就得到了这个机会。 天道意志无善无恶,循规则而行,伴虚空而走,是最精纯也最庞大的我。 净涪当然没有办法窥破天道意志的本质,也完全没有能耐去见证更多,但在那非常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他与天道意志同在。 -- 第43页 他与天地同呼吸,与世界同感知。 那一刹那间,在景浩界天道意志的帮助下,他也是最纯粹最本真的我。 哪怕只有几个呼吸,他依然不知道如何去修持我,但他知道什么样的我才是最真,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但他已经知道了往后的我会成为什么样。 那一刻的印象会引领他靠近。 哪怕缓慢,也会始终坚定。 他有预感,当善、恶与本我三相齐现,他能证就大罗,真正的超脱轮回。 哈......哈哈......哈哈哈...... 空静的禅院里,一时只有净涪断断续续的畅笑声。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始终稳坐莲台的他化自在天魔主垂目,注视着那个几如砂砾一样的世界。 机缘、资质、心性俱在,果然是一个大罗种子......他懒懒开口,手上有一下每一下地摆弄身上莲台的莲瓣。 他化自在天外天魔宫里的各个天魔童子齐齐噤声,只有天魔主一个人的声音在这大殿里回荡。然而那天魔童子间来回纷飞的小眼神,却又暴露了他们心中的小小震惊。 大罗之上有准圣,有圣人。但别以为大罗就不值钱。 诸天寰宇演化至今,早已不是洪荒时候。如今生灵多如尘沙,可大罗才有几人? 一代一代的生灵追索寻求,又有几人能得证大罗道果,超脱于命运长河,将自己的命运握在手里? 他们就问,有几个! 他化自在大天魔主本也没想过他的这些天魔童子能有人来接话,他自己呢喃片刻,又眯着眼盘算半响,只笑了笑,便悠悠地收回视线。 且只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说是这般说,这位他化自在天魔主却也没有什么动作,径自闭眼,仿似入眠。 等到净涪疯完之后,他终于是能够安静下来了。 休憩了半响,他挣扎着起身,扒拉过旁边的褡裢,从褡裢里摸出一盒檀香燃上,放到自己身侧,才勉强结跏,在蒲团上趺坐,闭目入定。 心神损耗确实太过,往常如呼吸一样平常的入定在今日显得尤其艰难。几乎每一个呼吸,都有幻象在心海中显化,又有剧烈的疼痛从各处泛起,让他心神难静。 第24章 净涪自家知自家事,也没想着自己真能轻易跨过这一步,他甚至没勉强。 本来么,他如果不愿意自己的神魂越渐残破薄弱,他就绝对不能勉强。 放弃入定之后,净涪只能把持一点心神,在身侧檀香的帮助下休养。 或许真的是损耗太甚,明明净涪才刚从四天的昏睡中醒来,刚坐了一会之后,他竟然又一次睡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大概是有了一点精神,或者是一点执念压在心底,他睡着睡着,呼吸竟然悄然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不能用语言来描述,更无从用频率去确定,也不是净涪每一次修为突破时候相对有规律的变化。它像是契合某种莫名的存在,神异而庞大。 不过净涪的呼吸大概还是没有契合到家,这种玄妙的契合只在繁复错乱的呼吸中偶尔出现,而且一闪即逝,实在称不上连贯。 然而即便如此,每一次这样的韵律一出现,净涪那如纸般死白的脸就会泛起一丝红晕,连身上好像风中飘烛一样的气息都稳固了稍许。 他的情况真的在好转。 净涪浑然不知,只在黑甜的梦乡中沉睡,直到某一刻,他的身体终于餍足,他才又一次清醒了过来。 都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净涪就先感觉到了自己身上传出来的异味。 他闻了闻--是汗臭味。 实在少见。 然而这样的情况也在他的预料中,净涪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抬手便将身上那件青蓧色的袈裟接下。 这袈裟也是神异,才刚离开净涪的身体一点,那股被沾染上的汗臭味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让净涪轻易地放过它去。 净涪自己提了褡裢,连带着身上的这一身转入隔壁净房,好好地沐浴梳洗了一遍。 在他将袈裟和一身衣袍挂到屋外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净涪转身看去,果然是净音。 净音站在门边,细细打量他一阵,才笑着道,我要到阁里去,师弟一起吗? 净涪摇摇头,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就不过去了。 也好。净音点头应下,又看了他一眼,还是叮嘱道,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找寺里的长辈,别太自己一个人担着。 净涪笑着点点头。 净音自出门去了。 净涪看着他走远,才又掩门入屋去了。 一身清爽回到佛龛前后,净涪另取了一个新的蒲团过来,开始做功课。 一轮功课做完,净涪的心神也已经清静了。 他想了想,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向天地四方拜了拜。 礼拜天地四方,这是谢景浩界天道意志引领之恩。 哪怕祂本来是无心之举。 随后,净涪又自面向天剑宗曜剑峰的所在,正色地拜了一拜。 这是谢的左天行。 谢他出手相助。 -- 第44页 在山顶上坐了许久,一动不动几乎与座下山石同体的左天行终于动了动眼皮子。他睁开眼睛看了看,也站起身来,并指向净涪的方向回了一礼。 我为这世界只是做我能做的,我想做的,如此而已。 左天行没想过要帮净涪什么,他只是如他此刻所说的那样,为这个世界做他能做,做他想做,就这样罢了。 至于净涪从中得到了什么,又得到了多少,往后是个什么样,左天行已经不太执着了。 毕竟净涪已经走远,远到几乎走出了他的视线。 净涪笑笑。 看左天行现在这个样子就知道,从景浩界天道那里得到造化的,并不只是他一个而已。 你确实帮了我大忙,我该谢你。 左天行不置可否,倒是他想起了什么,在净涪转开目光之前开口道,你想开冥府。 净涪点点头,是。 这件事或许瞒得了其他人,却绝对瞒不过左天行。 哪怕景浩界世界天道气数已经有所偏移,左天行也是真正的天命之子,他对景浩界天道的灵感远非常人能及。 这自然也包括净涪。 我也将要开天宫。既然净涪愿意跟他直说,那左天行也不隐瞒他。 净涪点点头。 左天行又道,不过现如今世界天道本源不足,天宫、冥府只能先择一而成。 净涪又点头。 左天行看向妙音寺的方向,你早先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我以为你的冥府已经准备妥当了...... 目前还在推演。净涪想了想,难得解释道,毕竟世界现在的状况不太好,冥府又事关重大,还是需要谨慎行事。 左天行听得,顿了顿,问道,在你目前推演的冥府中,佛门的位置在哪里? 净涪一听就明白左天行的顾虑了。 佛门本来就大多修来世,倘若冥府落入佛门掌控,佛门实力必定是膨胀性增长不说,怕是景浩界的生死轮回都要大受影响。 如果真是那般的情景,那么景浩界将来也就比现在好一点而已。至于好多少,还得看届时佛门的行事。 如果说在几日之前,净涪还对佛门在冥府中的位置有所犹疑的话,那么在今日之后,他已经有决定了。 你应该知道,世界暗土里,在留存着许多无辜的死魂......净涪先大概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一点左天行也知道,其实不单只是世界暗土,还有许多死魂留存在各家祠堂里,入不得轮回,回不了自己的身体。 净涪先前在世界各处寻找散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候,就在祠堂里见到过一些无处可去的生魂、死魂。 然而,净涪所见的也仅只是这个世界中留存魂灵的一小部分。 净涪见得左天行点头,才道,我打算让佛门负责净化这些生魂、死魂的怨气和戾气。 这些魂灵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甚至还得看着别人用自己的身体生活...... 如此境遇哪能不催生怨气戾气? 这些怨气、戾气几乎都将景浩界暗土世界给填满了,偏偏还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如此日积月累,也是拖累景浩界天道意志的一部分主力。 不过说实话,现在其实还算是好的了。毕竟当日布设世界重塑大阵的主力和幕后黑手天魔童子已经付出了代价,虽然还没有死绝,但日子也绝对不好过。那些生魂、死魂算是出了一口气,怨气、戾气有所宣泄。 可是如果问题一直没有解决,后续也依旧麻烦。 净涪打算建立的冥府算是给他们打开一扇往生的门,但这些年来沉积的怨气、戾气也依旧需要处理。 这些部分,净涪就打算交给佛门处理。 而且真说起来,处理这些怨气、戾气,道门和魔门还是没有佛门来得得心应手。 说是这样说,但如果要较真,却又不对。 魔门有的是手段处理这些怨气和戾气,可如果将这些怨气、戾气交给魔门,那么到时候麻烦的就是景浩界上的其他修士。毕竟这些怨气和戾气对于魔门来说,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道门,他们其实也有专门超度亡灵、消磨怨气和戾气的法门。 现在净涪一把替佛门大包大揽,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是佛门的和尚。 他站在佛门的地界,敲着佛门的钟,受佛门的护持,他就需要为佛门争取他们的利益。 左天行对净涪的目的心知肚明,如今也没有要死抓着这一点来和净涪攀扯。 到底细说起来,净涪已经是让步了的。 所以左天行只是问他道,你确定佛门能够处理得过来?要知道,你佛门各脉法统也不齐心。 那么多的怨气和戾气,若佛门七脉能够齐心协力,勉强应该是能够在百年内处理干净,但就现如今佛门这些支脉的情况,三百年都未必能搞定吧。 净涪知道左天行说的是实话,他微微垂眼,淡淡道,他们会做到的。 左天行有些讶异,但想想,还是没有继续询问。 事实上,如果净涪一直留在景浩界,有他镇压,佛门各脉纵然是心思各一,也必定要统合起来。 -- 第45页 如此,景浩界暗土世界里沉积的怨气、戾气忧患确实百年可解。可净涪不会一直停留在景浩界啊...... 如果你能确定,他到底答道,那么,可以。 左天行应下后,景浩界天机顿生变化,只是目前关于冥府的具体事项还有不少未曾真正确定,故而天机依旧朦胧。 其他的呢?左天行问道,你要交给道门吗? 净涪少见的有些迟疑。 左天行奇怪起来,他看了看净涪的方向,等了等,不禁出声问道,你别不是打算将冥府交给魔门吧? 净涪没有回应。 左天行皱起了眉头。 然而关于冥府的事情,净涪才是那个主要负责人,他只是个审核的。净涪如果真的拿定了主意,那么在冥府出现真正的问题之前,左天行是不能多做什么的。 你别忘了,昔日追随那天魔童子在景浩界里布设重塑大阵的,魔门可是主力!这一笔可还在世界里记着呢。 虽然如今世界重塑,一切重新演变,但罪孽犹在,魔门没有消解这些罪孽之前,图谋大兴简直就是妄想! 第25章 虽然说得直白,但左天行是在好意提醒,净涪明白。 半响之后,净涪才道,我昔日乃是天魔圣君,座下魔众群集,半数忠心耿耿...... 左天行听着,不免觉得牙疼。 在魔门里,半数魔众忠心耿耿是个什么概念,左天行这个昔日老对头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被净涪这么一提起,往日吃的亏就全都被翻了出来,左天行的脸色委实不算好看。 幸而,此刻这曜剑峰的山头上也没有旁人,只有左天行自己一个。而和他交谈的净涪更是远在妙音寺里,什么都没看见。 净涪也没多在意左天行是什么个想法。 他只是道,自我陨亡,魔门仍存,只是后来那天魔童子降世,才将他们收入座下。只是即便如此,也有四一不从,被拔出打杀。 后来的事情,其实都是净涪自己慢慢窥探天机推算出来的。毕竟经过世界重塑,那些昔日旧事,除了世界本身之外,再无人记得,更无从记录传下。 左天行静默半响,道,那些忤逆不顺的魔修不是大多被投入重塑法阵,成为祭品了吗? 以那世界重塑法阵的威能来看,成为祭品的那些修士大概都已经魂飞魄散了吧...... 饶是以净涪的自制,在左天行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也禁不住漏出三分哀色。 事实上,那些已经成为祭品的魔修,绝大多数都已经灵光破碎,仅有万份一保存了一点灵光。 也就是说,昔日天生魔君皇甫成座下万万千的魔众,侥幸能得以保存魂魄的,其实不过千数,魂魄残破的也只有万数,而仅仅保存灵光的也只得数万,剩下的,统都已经烟消云散。 而在世界重塑,轮回转生混乱的当下,身体与魂魄统一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只有几百。 几百...... 就剩了几百。 那些将魔修难得的忠诚交到他手上,拜他为主的部属,真正全须全尾,完完整整的只得几百。 剩了数百。净涪晃了一下神,才道,我需要一处地方安置他们。 他需要一处地方安置这些人,也需要一处合适的地方温养剩余那些魂魄残破甚至是只剩灵光的部属,然后...... 等他们清醒,让他们决定他们自己的人生。 转生也好,重生也罢,修魔也好,道、佛也罢,作为他们昔日效忠的主君,他需要给予他们一个交代。 左天行皱了皱眉头,冥府预备的景浩界生灵转生之所,这一点,你确定你清楚? 净涪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自然清楚。 冥府将由我定下,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左天行看了看他的方向,只道,只要他们能够按照冥府预定的规章行事,不干扰尘世,不扰乱天地法则,不昧公正,那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净涪合掌,又是向着左天行的方向一礼,多谢。 左天行也没有避开。 冥府的方案,不需要给我过目。 反正,这些都有景浩界天道意志把控,若真出了问题,景浩界天道自然会有提醒。左天行不担心这个,再说,负责这个的是净涪,他对他也尚算是有信心。 净涪应道,好。 关于天宫......左天行想了想,还是问道,大概将会负责景浩界世界的法则梳理和运转,调理四时,你们佛门有什么意见? 净涪也是在诸天寰宇中游走过的修士,听左天行这么一说,便猜到这个天宫大概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你打算册封神祗? 左天行点了点头,自家就揭了自家的短。 因为景浩界世界本源不足,法则运转不良,所以需要人手帮忙调理,放到别的世界来说,这就是神祗。但因为景浩界只是个小世界,而且刚刚渡过魔劫,世界破败,本源不足,这神祗的实力不会太高。 哪里只是不高而已?这么说吧,如果说其他世界的神祗起码都是天人之上的修为,那么景浩界的这批神祗就只有金丹或者元婴而已。 -- 第46页 说得明白一点,他们的神祗称号只是说得好听的,实际上只是个仙吏而已。 对于世界来说,这些人事勉强凑合着用。而对于这些人来说,就是多了一个赚取修行资源和功德的地方而已。 净涪沉默了一下,直接问道,你打算从道门和散修找人? 这样的事情,佛门是看不上的,那真的是太忙了。佛门的弟子自己修行还来不及呢,再要额外加领一份日常任务? 谁有那个闲工夫。 而且还有暗土世界里还会有数不清的怨气、戾气等着呢,这个还能说是顺带修炼磨砺了,可那些调理四时,转运山水地气什么的,那就算了吧。 佛门看不上,而魔门?被景浩界天道记上的那笔还没有消,怕是想都不要想了。 这样挑挑拣拣的,剩下的也就是道门各脉、各地世家和散修了。 左天行点头,也只有他们合适了。 净涪想了想,却是道,天宫佛门不会插手,但佛门需要监察的权柄。 他们都是顶尖的聪明人,知道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却绝对要分割。 可以。左天行点点头,但具体事宜需要再议。 说罢,他也接着道,关于冥府这边,天宫也需要一份监察权。 想了想,左天行又强调似的道,冥府的人事和运转,天宫绝对不会插手,但天宫需要监察。 净涪也能理解。 天地人三才,天在上,地在下。天宫既然有神祗的名号,那么也该有统摄天地的名分,冥府自然也不例外。 但冥府作为景浩界世界的生死轮回重地,作为净涪留给自己昔日部属的自留地,他们绝对不能失去自主权。 于是他道,我会考虑。 左天行斜睨了他一眼。 净涪面不改色,毕竟关于冥府的具体情况,我也还没有真正确定下来。所以......我会考虑。 左天行点了点头。 可以。 他们两人,一个是世界选定的天命之子,一个几乎是佛门各脉共尊的真正佛子,他们的修为和实力都足以支撑起他们的位格,所以当他们两个达成共识,这个世界的大势基本就已经确定了。 而此刻,左天行和净涪就都产生了一种明悟--天机正在酝酿。 净涪看了看左天行,合掌一个稽首,便又重新在他的蒲团上落座。 一层接着一层的禁制重新将这个不大的禅院保护起来,真正地隔绝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窥探。 看着净涪气息消失的方向,左天行只是合掌还了一礼,就也坐了下来。 设立天宫的工作不比净涪设立冥府的工作轻松多少,但比起净涪来,左天行好歹还有其他世界的天庭作参考。 左天行想到景浩界目前这混乱的生死轮回,也忍不住替净涪头疼了一下。可也只是一下,然后他就是庆幸了。 --幸好接手这堆麻烦事的不是自己,而是老对头。 净涪才懒得理会左天行的幸灾乐祸。 现在他没有了景浩界天道意志的帮助,只能自己一点点推演,进展着实缓慢。但幸好,因为他完全接手了这件事情,所以目前景浩界世界本身的生死轮回部分全部对他开放。 这真的是个大福利。 可惜,景浩界世界给不了他太多的时间去参悟生死轮回之道,因为祂的问题实在严重,等不了多久了。 净涪闭关整整五月,总算是拿出了一份可以看得过去的方案。 他自己审视过数遍之后,将这些资料全数整理妥当,又沐浴更衣,另设了静室、供桌等物什。 待到择定的吉时至,也不需要人奏乐,披一身青蓧色袈裟的净涪踏着禹步礼拜过天地四方,燃起天香之后,将那份纸质的资料投入香案前方的小鼎中。 这鼎是左天行早几日知晓冥府方案基本定下的时候亲自送到净涪手上的,算是这一次祭天专用。 净涪并没有在鼎中置火,但当这份纸质资料投入鼎中的那一刻,却有无色的风自鼎中升腾卷起。 这风并没有带起鼎里的任何一页纸张,而像是火一样,缭绕般地沿着纸张攀沿而上。 这风所过之处,纸张尽皆褪成黑色的灰烬。 竟真就如火一般的。 饶是净涪,也禁不住侧目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这约莫真的是一种火。 哪怕心里起了主意要在日后找机会问一问左天行,眼下净涪也快速将杂念压了下去,静心等待着景浩界天道回馈的结果。 也没有什么天地异象,只在那些纸张尽数化作灰烬之后的一刻钟时间里,那已经彻底平静下来的小鼎又卷起了一阵微风。 微风卷起灰烬,一时混沌。 净涪耐心等了等,到得那些灰烬平静下来,微风隐去,才又对四方拜了一拜,上前去细看。 只见那小鼎里,黑色的灰烬中有一字。 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次是没了。 各位亲们晚安。 第26章 似乎是知道净涪看见了,须臾间又是一阵风过,鼎中灰烬尽数卷起,沸沸漫漫间,那字迹竟已是无处可寻,只得一捧尚留着余温的灰烬默默地摊在小鼎中。 -- 第47页 净涪沉默半响,徐徐吐出一口闷气。 景浩界天地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接下来只需上下协调,打通各处关节,按部就班地来,基本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净涪盘算了一下,当下便将这件事先放下,又是合掌向四方天地团团一礼,才站起身,从另一侧取来一个玉瓶,将小鼎中的那些灰烬收起。 这可是沾染了世界意志的好东西,回头不论是拿去调墨或是做其他用途也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处,可不能错过了。 将那些灰烬收起之后,净涪自个动手收拾了静室,重新回到佛龛前坐下。 因着礼祭天地,净涪特意挑选了吉日,亦即这新一年的春节,大年初一。一元复始,万象更生的大年初一,为此,他还缺席了妙音寺里的大法会。 缺席大法会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净涪本来也不是太喜欢热闹的人。可问题是大年初一到了,二月初二也就不远了。 只剩下月余时间了。 净涪沉吟着,难得有些迟疑不决。可他看了一眼暗土世界,到底拿定了主意。 景浩界世界的轮回转生拖一日就乱过一日,实在已经拖不得了,哪怕二月初二地藏王菩萨真的去南海赴会,他能真当面拜见地藏王菩萨,向地藏王菩萨讨教,也未必就比现在好多少。 而且如果万一地藏王菩萨没有到南海去呢? 不等了。 一个月的时间,不说能完成多少工作,但也绝对足够他们这边做好前期准备了。 净涪挑亮了烛火,从侧旁的案几上捧过《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又回到佛龛前坐下,认真诵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尔时,十方无量世界,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及大菩萨摩诃萨,皆来集会。...... ......说是语时,会中有一菩萨摩诃萨,名观世音,从座而起,胡跪合掌,白佛言:世尊!是地藏菩萨摩诃萨,具大慈悲,怜愍罪苦受众生,于千万亿世界,化千万亿身。...... 自净涪翻开书页念诵经文起始,那紫青玲珑宝塔便已经自发从净涪百会穴冲出,在他头顶上方合着净涪诵经的节奏慢慢旋转。 又有阵阵诵经声从紫青玲珑宝塔中传出,与净涪相和。虽然这禅房里只得净涪一人,但禅房中的声势竟丝毫不比妙音寺里诸和尚、比丘僧、沙弥齐聚的大法会差。 只是因着禅房中布设着的种种禁制,诵经声就都被锁在这屋子里,全没传到外间去。这些诵经声在净涪身侧回荡,如浪涛起伏,又似风声呼啸,绵延无绝,磅礴厚重。 有淡淡的华光自净涪脑后展开。这华光并不比禅房中摇曳的烛火明亮多少,却似乎能够照亮那浑浊的人心。 不过这华光只是如天边的淡云一样悄悄舒展,自然而然,而不论是净涪还是紫青玲珑宝塔里的万万千魂灵,此刻都在专心诵读《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哪儿又会分心注意到它的出现? 然则自这片华光出现开始,未曾燃香的室内悄然浮起一片馨香,又有朱璎、云气隐隐浮现,堪堪成就断断续续的几片异象。 ......是时,忉利天雨无量香华,天意朱璎,供养释迦牟尼佛,及地藏菩萨已,一切众会,俱复瞻礼,合掌而退。 一部经文诵读完毕,待到净涪睁开眼时,室内异象早已尽数没去,只余烛火幽幽映照。 净涪也没去注意其他,只是垂眸合掌,又静默半响,恭敬礼赞。 南无地藏王菩萨! 他抬头,望见那顶上犹自缓缓旋转的紫青玲珑宝塔,便就伸出手来。 紫青玲珑宝塔微微一震,顷刻间落下,稳稳停在净涪手掌上。 净涪摩挲着宝塔塔身,目光投入塔内,看见宝塔里熙熙攘攘盛开着斗大莲花的莲海。 莲海的每一朵莲花上都端坐着一个虚淡的身影,男女老幼俱在。在净涪目光下,纵然数目庞大,足有数万万,也仍然一一可辨。 净涪仔细看过这些魂灵的情况,点了点头,迎着自下望来的无数目光道,请诸位施主再稍待几许时日,待到冥府建成,重新梳理生死轮回法则,我便送诸位往生。 泰半的魂灵听得,禁不住一时落下泪来。 终于...... 这一日终于快到来了! 那些魂灵的泪水打落在莲叶上,又顺着莲叶落到下方的水池里,居然又让水池里的水凭空涨了一寸。 这一寸听着着实不堪一提,但倘若算上这水池的面积,就很夸张了。 清澈透亮的水波光盈盈,映着这层宝塔空间,养育着池里郁郁青青的水莲,甚至化作资粮,滋养着这一座九层宝塔。 净涪没有劝慰,只是静静地看着。 并不是想要更多的池水,而是...... 这些魂灵历经数万年痛苦且无望的煎熬挣扎,才终于等来了彻底解脱的一天。这个中滋味到底如何,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旁人根本无法体会,便是劝慰也只是虚言,只在表里,难入人心。 不如什么都不说,就让他们自己发泄。 净涪看过他们,目光又落到了剩下的那部分魂灵身上。 这些人都是早在神智清醒开始,净涪重新炼制宝塔之初,就已经央求过净涪了的。 此刻,这些人也正看着净涪。 -- 第48页 净涪一整神色,认真问道:你等可真的决定了?不入轮回,不去往生,只在这宝塔里生活? 那些魂灵透过舒展的莲花花瓣,和同伴对视了一眼,齐齐一笑,各自俯身拜下,是,我等已经决定好了,日后就麻烦大师了。 往生? 人世即苦海,人人都在苦海里挣扎,什么时候能够从苦海里超脱了?便是有人能做到,那也是净涪和尚、诸位菩萨摩诃萨尊者以及世尊等大智慧之人,而不是他们。 他们这些人,资质庸碌,智慧混沌,根基浅薄,就算成功往生重入轮回,那也还是庸碌无为之辈,只能继续在苦海中打转来回,一遍遍的循环往复。 这还是好的,毕竟能够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但若是稍有个意外,再来什么人想要炼制什么魔宝,怕不又是他们那噩梦一样的过往。 在这个满天神佛安在、妖魔鬼怪俱在的世界里,他们这些庸碌的凡人唯有得到庇护,方才得以安稳。 既然总是要找一个庇护,既然这里已经有一处安居之所,那他们又何必再去寻其他? 净涪面色纹丝不动,我先下不过是一个初初受戒不久的和尚,修为浅薄,道途未卜,从未敢定言自己能够抵达彼岸,证就果位。 尚在抹泪的那些魂灵也都一齐噤声,静静地在一旁观望。 净涪只看着那些俯身下拜的魂灵,继续道,我只能把握现在,不能保证未来,也不确定未来是否安稳。你等也愿意? 他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担保,如何就能放言自己可以庇护他们的未来安稳无忧? 那些拜服在莲台上的魂灵全没迟疑,又各自在莲台上叩了一下头。 我愿意与大师共存。 我也愿意和大师共存。 我们都愿意和大师共存! 他们在生的时候不过小民,每日里只扒拉家里的几分天地,算计着吃食,算计着几块铜板,就算今天能够看得见明天,明年,甚至是几十年后,也是苦得很。倒不如就随着净涪大和尚一道! 看着同伴们纷纷表态,旁边观望的那些魂灵眼神也有了几分波动。 净涪却全不为所动,他接着问出了一个更为关键的问题。 我曾有言,我作佛时,万魔哭嚎。 俯身拜在莲台上的魂灵闻言一顿,全都抬起头来,望向宝塔之外。便连始终旁观的那些魂灵也不例外,各个死死盯着净涪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言既出,就没有反悔的时候。待我日后修行有成,不,我此生修途中,必定与魔修纠缠不休。 此中修行艰难,拼斗凶险,几乎可以预见,稍有不慎,即是身死道消的结局。 紫青玲珑宝塔里俱是静寂。 届时,我若能逃得一丝神魂往生都是幸事。 净涪继续道,宝塔是我本命灵宝,与我休戚与共。我若身死,宝塔也必定毁去。你们若继续留在宝塔里,怕也只能是毁亡的结局。 如此,你等也仍然愿意么? 说实话,其实净涪不提起这些也还好,一提起魔修,整个紫青玲珑宝塔都不对了。 不论是早先决定往生的,还是打定主意想要留下的,总之这些表情原本平和安静的魂灵们俱都呲牙咧嘴,神色狰狞,水池下方沉积的黝黑淤泥也都开始翻滚搅动,于是水池最下方与淤泥相接触的净水便跟着变得污浊起来。 净涪屈起手指,轻轻敲落紫青玲珑宝塔塔身。 当。 一声厚重洪亮的钟声响彻紫青玲珑宝塔内。随着钟响,紫青玲珑宝塔内似乎也有一阵凉风吹过。原本在水面上静静舒展的莲叶随之翻动,莲瓣摇曳,有阵阵馨香飘起,沁染四方。 万万数的魂灵也终于清醒,各自对视一眼,连忙盘膝坐定,合掌念诵偈言。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此再三,莲池下方的淤泥才彻底被镇压下去。 第27章 待到塔内一切平复,净涪才又一次问道,你等还愿意么? 紫青玲珑宝塔里的万万魂灵齐齐拜倒下去,我等愿意! 这一回,竟是连早先想要往生的魂灵也有大半改了主意。 净涪这般再三询问并不是为了将他们留在紫青玲珑宝塔里,而是想要确定这些人的心思。 如净涪方才所说,紫青玲珑宝塔是他的本命灵宝,与他休戚与共。同时,紫青玲珑宝塔的前身乃是由这万万千魂灵的骨、肉、血、魂塑就而成的白骨玲珑塔。虽然如今白骨玲珑塔已经重塑成紫青玲珑宝塔,但是因果所致,这些魂灵也仍然与紫青玲珑宝塔有着一定的关联。 并不是说这些魂灵的意志能够将紫青玲珑宝塔怎么样,毕竟紫青玲珑宝塔早就经由净涪重塑,凭净涪的性格和手段,怎么可能真的放任别人影响自家的本命灵宝? 更别说这些人生前都还只是普通的凡人呢。他们这些人在白骨玲珑塔中挣扎数万年,尚且没能影响白骨玲珑塔,从白骨玲珑塔中挣脱出去,现在换成了紫青玲珑宝塔,那就更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还是那句话,因果所在,净涪既然接手了白骨玲珑塔,就必得将这些魂灵安置妥当,紫青玲珑宝塔才能真正完满。 -- 第49页 而安置这些魂灵...... 像早先白骨玲珑塔那样的,将这些魂灵拘禁在塔中,日夜折磨,甚至以他们产生的怨气、戾气为本,增进宝塔威能的手段,在当年净涪还是天生魔君皇甫成的时候尚且不取,更何况现在。 净涪选的是另一条路。 将这些魂灵原本残损破败的魂体修补完全,愿意往生的送他们往生,了断他们与紫青玲珑宝塔的因果,不愿意往生想要留下的,便让他们留在塔内,指引他们修行,待到他们之间的因果了断,就放还他们自由,予他们自主。 这般做法麻烦是麻烦了点,但待到功成之后,净涪不仅能得到一个干净完满的本命灵宝,还能完成一桩大功德,实是一举两得的事。 净涪本就是由魔入佛,拿一件从魔宝转化而来的佛宝作本命灵宝是再合适不过了。就算他旧日的本命灵宝没有连同皇甫成一道毁在天魔童子手里,也不见得就比这白骨玲珑塔适合他。 他毕竟不但改易了门户,还连同旧日的根基都一并弃了啊...... 净涪收回发散开去的心神,等着这些魂灵给他的答案。 我们愿意!没有再犹疑,几乎所有魂灵都直接拜伏下去,请大师收留! 净涪顿了顿,才又问他们,哪怕粉身碎骨,到最后甚至魂飞魄散?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魂飞魄散! 如果有什么在这数万年无止尽的绝望与痛苦中刻入他们灵魂的话,那一定是仇恨。 数万年啊! 数万年的苦痛和折磨啊,谁能不恨! 这数万年时间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幸而,他们都熬了过来。 他们憎恨着那个拿他们炼制白骨玲珑塔的魔修,连带着憎恨天下所有肆意欺辱、随意玩弄别人的魔门。 不恨?不恨的那些人都没活下来,早在许多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早先他们连提都不提,并不是他们没想过,而是因为他们弱小,他们无力,根本不敢去想那复仇的事情,也早料到那个拿他们炼制宝贝的魔修已经消亡,所以全不去提其他,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地去为自己找出路。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净涪告诉他们,倘若留下来,他们有机会亲眼看到那些不可一世的魔修惨嚎痛悔! 终于轮到那些人哭了! 也终于该要到他们哭了! 数万年的酸楚一息间涌上心头,饶是心思最坚定冷硬的那个魂灵也终于忍耐不住从喉咙深处泄出几声哽咽。 又是一滴滴透亮的水珠沿着莲叶的脉络滚动,没入在池水中。 到得他们陆陆续续停下来的时候,那宝塔里的池水足又涨了一尺余。 南无阿弥陀佛。净涪低唱一声佛号,前路迷茫无定,诸位施主还是再好好想一想吧。就趁着现在冥府还没有建成,好好低想一想,想明白,想清楚了再决定吧。 净涪又劝了一句,诸位施主,别被冲动与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 说罢,净涪便将目光收了回来,留那些魂灵自己在宝塔内冷静。 别人我不管,我要留下!我一定要看着他们死! 我也是,我要留下! 他们可是老爷,是神仙,那哭声一定跟我们不一样,真想听一听啊...... 哈哈哈,那是!那一定得是仙音啊...... 到底紫青玲珑宝塔中的魂灵众多,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和缘法,所以过不了多久之后,那一阵阵哭也似的朗笑声中,渐渐的也有了几声杂音。 我......我还是想去往生。 我......我也想。 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我想出去看看...... 我想自己报仇! 那些杂音中,终于有一道声音大声响起,完全压下了那一片角落的噪杂。 那是一个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魂体比起他旁边的人来是要凝实得多,显见他是真的颇有佛缘。 他迎着望过来的目光,大声地道:我想要往生,我要人身,我要自己报仇! 如果可以,我还想能帮到净涪大师! 不过最后这句话,他是压低嗓子,低低嘀咕的。显见,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想法不太靠谱。 净涪大师是什么人? 真正的神仙人物,能将他们从那座骨塔中解救出来,还能替他们补全魂体,送他们去往生的大德高僧! 他呢?他现在什么都没有,连身体都没了,只是一个鬼,拿片纸都拿不起来,凭什么说要帮净涪大师?! 不过空口白牙胡扯一通而已。 可是,这真的就是他心里话! 少年倔强地咬着唇,死不肯改口。 幸而他那句话声音小,几乎没什么人听见,便是有那么一两个人听见了,也没谁会因为这个而笑话他。 沉默渐渐从这一个角落向四周蔓延,而每一点沉默又招来一双打量的目光,那目光有如实质一样挤压着他,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少年才再一次察觉到净涪的强大。 他仅仅只是被这些人不带什么意味地打量着就几乎想要逃离,那净涪呢?他一直担负着他们这些人的祈求与渴望。 -- 第50页 少年吞咽了几口口水,强撑着身体不退半步。 ......我们自脱出那骨塔控制以来,也算是通读佛经。当知六道之中,人道最贵,人身最为难得。 撑过了开头的艰难,接下来似乎就容易很多了。 少年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坚持着开口道,我们此生与净涪大师结缘,往生之后哪怕一时得不了人身,一次次的轮回,也总有能够成就人身的时候。成就了人身,凭借这一段缘法,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总能有皈依一天。 我们可以修行。 这句话落下,就像一块大石砸落水面,激得旁边所有听闻的魂灵心头震荡不已。 这片角落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终于又有人打破了沉默。 我在世时好像听人说过......那说话的老伯并不在意那些挪到他身上的目光,只是出神一般自言自语道,道门修的是今生,而佛门......修来世...... 他的自言自语很多人都听见了,也包括那位一早开口的少年。 少年挺了挺背脊,小小地笑出一点弧度。 只要我们不放弃,我们可以修行! 我们也可以成为佛弟子! 他一句比一句说得响亮,一句比一句说得有力。 我们可以帮到净涪大师! 这边越加异常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更远处的注意,更多的目光从更远的位置处投来。 此刻有人若有所思,有人却是禁不住出言反驳。 我们现在也在帮着净涪大师。他抬手指了指周围,见同伴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来,他又伸手指了指,看看这天,看看这莲海,再想想它们多年前的模样...... 他长吸一口气,道,我们现在也在帮着净涪大师。留在宝塔里,我们也还能继续帮助他! 说起来,最了解现在这座紫青玲珑宝塔的,莫过于净涪这个与它休戚与共的主人。 他知晓它的过去,了解它的现在,也隐隐能够窥见它的将来。 因为它是全由净涪大师重塑过来的,日后的演化与补全也将一一遵循净涪大师的脚步和方向。而在净涪大师之外,就该是他们这些人了。 他们的骨、血、肉、魂、灵,是这座宝塔的材料,他们被它折磨了数万年,也熬炼了它数万年。 他们看着它成形,看着它壮大,又看着它破败,看着它重塑,看着它重新演化,它的每一处变化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甚至是由他们推动着来。 他们熟悉它。 因此,他们很清楚地感觉到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们每日的诵经修持,这座宝塔在不断地调整。 当然,那是很细微很细微的变化。 毕竟宝塔每次的大变动根本都由净涪大师主导,他们这些人每一次都只能旁观协助,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能感觉到这座宝塔正在孕育着什么。 那是足以更易人心,变换天地的力量。 就如这一片已经生成的莲海,也如其他几层宝塔空间里尚没有真正成形的墙壁。 第28章 毕竟都是从数万年的煎熬中支撑下来的,模样再是年少,也已经不是真正的少年了。 被人当众这么一驳,那少年也不以为意,只道,确实,即便我们都留在塔里,也一样能够帮得了净涪大师。可是! 他死死地盯着那反驳他的中年汉子,我们出去,能比留在塔里帮得多! 那中年汉子一阵语塞,无言以对。 他们谁都清楚,留在塔内,他们是塔内的一个附庸,哪怕确实能帮得了净涪大师,却也只在这座塔内,若是出去,若真能再得人身,甚至真的能修行,他们就是另一个单独的个体,纵然人力再单薄,怎么也能在那无边的广阔世界中搭把手。 半响后,人群中才有人问道,往生轮回是重新投胎,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何处去,更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世会是个什么境况,世界这般大,茫茫人海,又是洗去记忆往生,若是忘记了此生,你又待如何? 新的人生有太多的不确定和不可知,谁都不敢铁口定论。 他们没那个能耐。 另又有人开口道,我等在这塔中,虽然多有限制,但得净涪大师允许,也算是涨了点见识。我来问你,你且答。 少年知晓难题来了。 那人问,头一个,景浩界世界之外尚有世界,甚至便连景浩界也只是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之外更还有中世界和大世界,世界之数几如尘沙,我等便是尽皆往生,又有几人能够重回景浩界? 少年沉默。 那人便道,只这一个问题你尚且不能答我,其他的你也约莫也是不能的,还问来作甚? 眼见那人摇头,当下便要转身,少年咬了咬牙,放声道,我有心! 那人动作一停,再次转眼望来。 少年又道,我有心。心念起则因缘生,因缘生则必有果。哪怕往生有太多的不确定,因果恒在。它会指引我! 那人目光微动,一时却也无话。 他没有说什么心念易变的废话。 对于外间太多人来说,人心易变是常事,甚至连自己都很难摸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又都是个什么态度。但对于这塔里的人来说,却是不同的。 -- 第51页 还是那句话,没有坚固不易的执念,是不可能在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折磨中存活下来的。 少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会做到的。 这发生在莲海一角的争论,净涪是不知道的,毕竟哪怕紫青玲珑宝塔是他的本命灵宝,塔内一切他如观指掌,也不是时刻分神去关注那些魂灵做些什么,说些什么的。 他还没那么闲。 说实话,他其实忙得很。首当其冲的就是冥府的事,不过因着他要联络的景浩界佛门各脉一时半会儿抽不出空闲,他才得了一点儿时间而已。 大事当前,也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接下来的忙碌日子,净涪自然不想给自己另找麻烦,所以他提醒过那些人之后就将事情放下了,自己给自己煮了茶,翻着经书,偷一点闲暇。 待到倦了,净涪便就放开书卷去,简单洗漱过后,取出了久未用过的铺盖,解了袈裟与外袍,躺床上一场酣睡。 多年来难得的一场好眠,净涪醒来的时候,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笑了一下,净涪飞快从床上下来,重又归整了铺盖,才放开禅房中的禁制。也是这个时候,远方传来一阵阵悠长的钟声。 净涪细细听去,知道自己竟也没错过早课,心里又是一笑。 既没错过早课,净涪在简单收拾过自己后,便直接去了藏经阁里。 虽然因着昨日是妙音寺的开年大法会,清笃大和尚作为藏经阁首座,也跟着很是忙活了一段时间,但今日他还是早早就到藏经阁里来了。 起码比净涪这个踏着钟声过来的人要早。 清笃大和尚见净涪过来,也是愣了愣,才对着他一点头,以作招呼。 这时候时辰已到,早课就要开始了,便有什么疑问,也当搁置,一切待早课结束之后再说。 净涪也是合掌,微微一点头,便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不过早课结束,清笃大和尚才刚刚放下手中木鱼,便转身望向了净涪的方向。 净涪将木鱼移到一旁,起身来到清笃大和尚身侧,合掌见礼,道:师伯。 清笃大和尚仔细打量过他,很是高兴,不错,看来你这半年静修收获不少啊。 这半年净涪的心力大多都在冥府的规划上,其实并没有如何修行。不过因为冥府规划方案初定,景浩界混乱的生死轮回有望得到梳理,天地自有眷顾加身,再加上他手上紫青玲珑宝塔中的数万万魂灵也有希望能够往生,宝塔上顽固的怨气、戾气开始真正消散,宝塔隐隐的也有更进一步的迹象。 紫青玲珑宝塔是净涪的本命法宝,净涪修为的增进能够促进紫青玲珑宝塔蜕变,紫青玲珑宝塔的成长当然也可以反馈给净涪,成为他更进一步的资粮。 如此天时地利与人和之下,净涪身上的气息也就自然而然地生出了变化。 这会儿清笃大和尚这般说,净涪也不解释,只是随意一语带过,然后就正色道,师伯,我有事情要与师伯商量。 清笃大和尚见净涪态度郑重,当即便点头道,你跟我来。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对视一眼,也默默地跟了上去。 清笃领着净涪进入了阁中静室,又见众人各自坐了,便问净涪道,需要打开禁制吗? 这倒不必,净涪笑笑,不是什么需要特别遮掩隐瞒的事情。 清笃大和尚听得,竟又更严肃了几分。 净涪道,师伯可曾观望过这个世界的生死轮回? 清笃大和尚皱着眉摇头。 我没注意过。 竟是世界的生死轮回出了问题吗?他竟全然没有注意到,也没听谁提起过这件事,还是现下净涪当着他的面提起,他才瞬间警觉。 一旁的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自听得净涪提起生死轮回的时候,就已经打开法眼观照景浩界的暗土世界了。 这一看,果然就看出了问题来。 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我们之前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现? 作为景浩界世界土生土长的大和尚,世界法则出现问题,还是很重要的生死轮回法则出现问题,在没有人提醒之前,他们竟然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常,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清笃大和尚当下就盯紧了净涪,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也一并看了过来。 师伯可还记得早几年自天外降临的天魔童子? 提到这位,清笃等三位大和尚就都没有一个好脸。 哪里就能忘了他?清显大和尚抬手往外间随意一指,外面乱成那副样子可不就是拜他所赐的么? 清镇大和尚也问道,天魔童子不就是魔染众生,侵蚀天道么?怎么生死轮回就乱成这个模样? 单只是侵蚀天地法则的话,景浩界的生死轮回不应该是现在这幅模样的啊! 净涪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大体经过改头换面与清笃、清镇、清显三位大和尚说了。 末了,他道,我也是在走出世界之后,回头再细看,才察觉景浩界的生死轮回乱成一团了。 这个说法是净涪仔细想好了的。 没提起净涪的来历,也没提他是如何发现这个世界重塑的真相,在不说谎和不仔细谈论之后,能拿出来与大和尚们说的,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了。 -- 第52页 而且净涪本来也没有说谎。 也许是因为那天魔童子做了什么的原因,只要我们站在这个世界里,只要我们没有特别留心,就不会想要去注意这些的。 是那个大阵的原因。 只要那个大阵还在运转,景浩界世界里的修士就算是发现了问题,只要没有特别留心,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将问题疏忽过去。 之前那些年,连与景浩界天道关联异常密切的左天行不也是一样没有发现问题? 唯一例外的,也就是净涪了。 毕竟净涪自己就执掌着景浩界的暗土世界本源。 同样的,他们拿那大阵没有办法。 先不说那个大阵已经隐没,轻易找寻不到,就是找到了,就是能做到,他们也一样不能破开大阵。 那天魔童子在启动重塑大阵之前,整个景浩界世界已经被他搜刮一空了,近乎寂灭,可以说离归墟是真的不远了。倘若他们破开大阵,谁知道大阵毁去的时候,景浩界的情况会不会比现在更糟? 事关世界,不得不谨慎。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晚安。 第29章 这个理由很说得过去。 清笃大和尚微微点头。 清显大和尚颇有几分恍然大悟的模样,叹道,难怪了。 清镇大和尚侧目朝他看来,清显提醒道,恒真。 清笃大和尚笑而不语。 清镇大和尚斜眼看了过来,很有点不服,你瞧他这些年来的行事,像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清显大和尚自己也不是很看得上这位祖师,只是慧真到底是景浩界佛门的传法之人,过不掩功,便也没和清镇大和尚争论,只道,清镇! 清镇大和尚也闭嘴了。 清笃大和尚不管他们,看向净涪问,你现下与我们道出这事,回头我们离开了这里,是不是也要像其他人一样慢慢的又忽略过去了? 清笃大和尚可不敢小看那个重塑大阵。 净涪笑着答道,这倒不会。现下不比当年,当年那是天道遭受重创,损耗大量本源,又有那天魔童子在旁虎视眈眈,自保尚且艰难,更何况其他。现下却是不同,现下已经没了那天魔童子,天道也已经缓过一口气,所以...... 清笃大和尚便明白了。 景浩界天道当前关注的重点,就是这生死轮回。 其他法则崩毁溃乱尚且可以搁置,但生死轮回若是继续这样错乱下去,天道或许能够稳定祂当前的状况,但要变得更好,怕就是妄想了。 就目前而言,梳理生死轮回确实最为重要,可也有一点。 清笃大和尚叹道,人手不够啊。 可不是人手不够么?天地间混乱的法则始终未能恢复,各地灾劫不断,旱涝齐发不说,就算育出新粮种,也因为种种问题产量不足。实在是天地不安,人心动荡。 妙音寺为了自家辖地,已经将能派出的人手都派出去了,也只够勉强维持稳定。 昨日寺里大法会之所以那般热闹,也是为了嘉奖这些四处奔忙劳碌了一整年的弟子们。 现在发现了这么一个大窟窿,有心想要填补,也实在是找不到能够抽出身来的人啊。总不能丢开自家辖地不管,直接抽调人手过去吧。真要是那样,怕等到他们再空出手来的时候,他们妙音寺的后花园就不能要了。 净涪自然也很清楚妙音寺的情况。 他自己是得了近一年的空闲,基本不需要操心这些琐事。但那是寺里的大和尚们有心照顾他,想让他能好好夯实自己的修为,别因为仓促突破为以后的修行留下什么隐患。 到了现在,可还有不少妙音寺的大和尚认为他当日突破是因为受到天魔童子压迫,无计可施之下迫不得已的选择呢。 净涪小心地觑了一眼清笃大和尚。 清笃大和尚眉眼一瞥,见他那小眼神,当下就笑了。 怎么?你有法子? 净涪点了点头,不过是个粗糙的想法,师伯你就听一听,实在不好,师伯你就全当没听过吧。 清笃大和尚没什么好气地骂道,那你说,我听着,若实在不好,我也不骂你,你且给我想个更好的办法来!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也是笑,这个合适! 就是,我们都忙了那么久了,实在累得很,你若不帮着想个好法子分担,要我们自己来的话,怕就得你接过我们手上的事了。 哈哈,这个好,我已经很久没有个闲工夫了...... 净涪倒也不怕,笑着应道,那就请师伯、师叔们细听,若真个不好,我也不说别的,收拾了东西就去领任务。 嗯?清笃被净涪的信心小小地惊了一下,也来了精神,说来听听。 别说藏经阁里的这些大和尚,就是妙音寺甚至是整个佛门的大和尚们其实都很放心净涪。方才清镇、清显两位不过就是在顽笑而已,没什么其他的意思,但净涪这么个态度,也真的引起了三位大和尚们的注意。 净涪端正了神色,竟先不说其他,而是问道,不知三位师叔伯对现下景浩界各法脉修士的情况......怎么看? -- 第53页 清笃大和尚不说话。 清显大和尚沉吟了一下,答道,就目前来说,我佛门和道门都还能够维持自家地界上的稳定,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往后,如果道门没有后续动作的话,他们怕就要落后我佛门一大截了。而我佛门......天静寺家大业大,不比我们妙音寺庙小根基薄,他们的地界要比我们安稳得多。但我妙音寺这一年多也算亮眼,待到日后世界安稳下来,应该能有一段快速发展的时间。 清显大和尚说到妙音寺的时候,言表之中很是漏出了几分骄傲。 清镇大和尚也在一旁搭话道,大乱之后通常会有大治,这段时间以来我们应对得宜,举措完善,很是积攒了一番名望。再加上净涪你与《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镇寺,日后必能兴盛法脉。 清镇大和尚话音一停,清显大和尚就默契地接过了话头。 法脉兴盛,我等便将正式脱离天静寺的统辖。 事实上,如果不是这段时间大家都忙得团团打转,完全抽不出空闲来,妙音寺大概就真的找上天静寺去了。不过即便如此,天静寺与妙音寺双方都已经很有默契,就只等日后妙音寺方丈亲上天静寺,与天静寺主持清见大和尚一面了。 只是妙音寺早在千多年前就已经将祖师灵位从天静寺中请出,供奉在妙音寺的祖师堂里。也就是说,早在那个时候,妙音寺就已经正式独立于天静寺之外。故而将来妙音寺方丈上天静寺,就不是为了这个独立法脉的名头,而是更实际的,取走天静寺对妙音寺最后的钳制。 我等脱离天静寺之后,不论是为了稳定自身,还是为了给我们找麻烦,天静寺必定也会顺势放开其他五寺。 毕竟是同属一门,上头又有各脉祖师看着,他们这些法脉的争锋到底不会放到明面上,而是更加隐蔽的较量。 妙音寺若真正的挣脱天静寺的桎梏,如果天静寺再不放开剩余的五道法脉,那么麻烦的就是天静寺自己,得益的是妙音寺。相反,若是天静寺姿态大方一点,手段高明一点,他们还能抓住这个机会梳理自家内部系统。到得那时,这个万年古刹甚至还能焕发新生。至于妙音寺,他们可能就会有一点点小麻烦。 就问一问,唯一一个脱离天静寺独立的法脉与独立于天静寺外的六脉法统中最强的那一脉,哪一个更叫人侧目? 净涪听了这一阵,答道,其实不管如何,到底还是实力问题。 几位大和尚相视一笑,齐齐点头。 名头如何其实都是虚的,妙音寺想要立足于世,最重要的还是实力。实力到了,有些东西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自己去取,旁人就能亲自送到他们眼前来。 清笃大和尚顺势接过话头,转而说起了道门。 道门那边......这一年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单就处理因天地法则混乱而带来的灾祸方面,他们有独到之处。 佛门修的是心,讲究明心见性,自然的就比较擅长处理人祸。天灾的话,不是说他们就不能处理,只是比较麻烦,不及道门那边得心应手。 这都不需要道门自家夸耀,实是大家有目共睹。 他们实力在那魔灾中保存得较为完好,现在看着也有条有理,而且他们有剑子左天行整顿,配合得也很是得宜,总体来说,其实是比我们佛门这边好。 佛门这边的分化和道门那边的团结对比起来,看着是道门胜了一筹。 不错,道门那边有剑子左天行统合协调,是要比往常团结,看着实力凭空上涨了几分;而佛门这边则是各法脉明里自扫门前雪,暗里隐有争锋,看着就是泥与沙,都在水里沉着,也能混到一起去,但就是很难调和为一。团结与分裂,似乎对比异常明显,但真要计较起来,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有一个算一个,却就是不觉得自家比他们差了。 妙音寺确实是将要真正独立,既脱开天静寺的桎梏,也解开了天静寺的庇护,但同时,得到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真正夯实力量自家根基的妙音寺也变强了。 这种变强,不是一步两步的增进,而是大跨越一般的,完完全全地上了另一个台阶的变强。 层次的升华又岂是一般的强大可以比拟的? 就算撇开天静寺,妙音寺也很有底气,他们不怵道门。 不过有底气归有底气,道门盘踞景浩界的三大宗门之一,烂船尚有三斤钉,更何况道门实力其实还比往常有所增长,所以该得到的重视还是得有。 妙音寺的大和尚们都理智得很,轻易不会被冲昏了头脑去。 而作为左天行的老对手,净涪又比这些大和尚们更了解道门的盘算,或者说,是左天行的后手布置。 道门不比魔门,他们在不久前的魔劫中没有偏移立场,一直态度明确,积极行事,从来没想过要龟缩一地,任由其他人对上侵蚀而来的天魔童子。在魔劫之后,他们也竭力稳定各方,梳理混乱。 可谓是立身甚正,步步都走在正确的方向上,实在没有半分可以让人指责的地方。 他们做得是不如佛门出彩,硬生生正面扛上了天魔童子,但那是因为天魔童子就挑上了佛门,不是道门自己退避。 他们根本就没退让过。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 第54页 第30章 天道至公。 既然道门自己没有犯错,那么就算佛门格外出彩,能硬生生令天地气数转移,他们也依旧能安安稳稳地在景浩界立足。 只是......为了自家道统传承,可以在此界立足还远远不够,他们需要更多。尤其佛门眼看着步步兴盛,道门绝对不能,也不会坐以待毙。 清笃大和尚其实也有所察觉,他道,由各方传回寺里的消息来看,道门基本已经稳定了后方,他们能够抽出人手来了。 在自家的人力调度还促襟见肘的情况下,人家已经可以再往外拨出人手了,这中间的差距不要太过明显。 故而就连清笃大和尚看着也很有些眼红。 他顿了一顿后,看了一眼团团坐着的大和尚们,才又道,我以为......道门下一步会看向这天下。 不论是为了道统的未来,还是为了他们生存的这个世界,道门既然已经能够抽出人力来,就绝对不可能继续固守自家地界,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这么个难得的好机会,不仅能名正言顺地往外伸手,又能捞取利益、人情、声望和功德,不伸手的才是个傻子。 唉...... 清笃叹了一声,相当惋惜他们这回比别人慢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吃肉喝汤。 不仅是清笃大和尚,连同清镇、清显两位也很是握腕。 不过清笃大和尚到底是大德高僧,做不到单只因为这个就嫉恨他人,他只惋惜了这么一回就将这事放下了。 说完了道门,就该轮到魔门了。 魔门......清笃大和尚摇头,很是不忍,他们那地界,根本就是末日之相。 想起那些送回来的消息,清笃大和尚不禁捻动手腕上的佛珠,低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也都各自低头,合手唱了一声。 净涪也很诚心地合掌低头。 好一会儿之后,清笃大和尚才继续道,魔门的日子不好过。留影老祖也是烦心得很。 魔门那边也不知是被天魔童子殃及,还是因为在那场魔灾上的表现让天地记恨,又或者是两个原因都有。总之,他们那边的情况尤其糟糕。 不仅天灾频发,似乎连地下的灵脉都有偏移的迹象,简直是屋漏偏逢雨。 而且他们魔道一脉修行放纵肆意,向来偏爱纲纪败坏的混乱世道,不少遁世大魔看着现在的情况心喜,竟都跑出来兴风作浪。 不是拿人炼制魔宝,就是各处逞欲,简直不堪入目。 偏偏魔门不知怎地,竟是没有几个能冒头的年轻一辈,全靠留影那老一辈支撑。留影确实也卖力,威望也够,但是分身乏术不说,天魔宗又少了能够镇压一代的宗子,自然就惹了其他魔道各宗的眼,想要挑战天魔宗的地位,他行事处处受制,效率实在不怎么样。 说起这件事来,其实清笃大和尚也很有些不解。 道门、佛门、魔门能接连统辖景浩界这么多年,其中一个很重要也很必要的原因,是因为每一代我们总能有不少优秀的弟子承接法脉。 尤其是天地灵机汇聚的时候,总有一位位天骄镇压一代。 现在道门、佛门都有足以支撑门户的弟子后辈。净涪一骑绝尘,远远将同辈之人甩开不提,道门这一代的剑子左天行,以及他们妙音寺的净音都是天骄中的佼佼者,都足以支撑门庭,连早先那个皇甫成也是出众的英才,怎么魔门竟是就没有一个能入眼的后辈? 或许还是那个天魔童子和重塑大阵一直刺着天道的眼...... 清笃大和尚心下又是一叹,心情颇为复杂。 喜不是,悲不是,又或者是都有?总之,难以辨别。 净涪倒是安坐在原地,连眉梢眼角都不动一下的。 魔门招天道记恨,原本该拜入魔门的弟子不是流落在外成了散修,就是加入了某些修行世家,成了世家的人,可谓是人才流失。 这些净涪都看得真真的,甚至他还在中间推了一把。 昔日天圣魔君座下仅剩的数百魔众,泰半入了白凌这位旧日魔宫大总管座下,得白凌庇护的同时也为白凌效力,另一部分陆陆续续的也进了净涪的老家,沛县的程家,由程沛接掌,最后剩余的几个则是机缘巧合之下跟了岑双华,准备与岑双华一道组建散修联盟。 也就是说,昔日天圣魔君皇甫成座下汇聚的魔道英才,不是改头换面间接投了佛门,就是成了散修。总之,就不在魔门,至于其他的未来魔道巨擘...... 还记得齐以安和沈定吗? 前者曾是足以与皇甫成争锋却败亡在皇甫成手下的魔傀宗少宗主,今生也依旧没能逃过净涪,被净涪早早就送入封魔塔里去了。后者则是被净涪送了《天魔策》的天魔宗弟子,现在也在封魔塔里和齐以安作伴。 既都是这样了,景浩界的魔门又还能从哪里找出个几个能看的人来? 清笃大和尚还在说道,魔门后继不足,内部生乱,再被天地压制,如果他们再没有什么后手的话,就一定会衰败下去。 而魔门衰败...... 他们手里的地域也会接连被分割带走。 -- 第55页 这将是一场盛宴。然而......还是那句话,现在能够抽出手来的道门应该是那个最大的获益者,然后就该是天静寺。妙音寺目前来说,只能喝几口汤。 甚至如果他们动作不够快的话,连汤都喝不了几口。 还是那句话,底蕴不足,实力不够,那就什么都不必想。 想也是白想的,完全的奢望。 真要是不管不顾,就光想着在这场盛宴中吃肉喝汤,妙音寺也不是不能,但后果也很可怕。 典型的吃不完兜着走,里外为难。 清笃大和尚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摇头作罢。 在道、佛、魔三大宗门之外,景浩界里数一数二的,就得是无边竹海了。然而在这一场魔灾之中,因为昔日无边竹海之主现身,竹海里原本算是最强大的几株灵竹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走了,剩下留守竹海的灵竹数量不少,但修为却不太高。 起码比那位竹主差远了。 以这些灵竹现下的情况来说,借着无边竹海留下的固守一地是可以的,但再想要更多就难了。不过它们本来对人类的地界也没有什么野心,想来只要没人去招惹它们,它们也不会轻易离开无边竹海。 毕竟依清笃大和尚所见,无边竹海里的这些灵竹约莫还是想着要再去寻找那位道主的。 撇开完全中立的无边竹海,勉强凑成一团,凝聚起来的就得是各地的修行世家了。 清笃大和尚只是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就将这些修行世家点过。 但也有一个家族颇令这位大和尚侧目。 ......这些世家中似乎有一个杨氏,很得那位道门的剑子青眼?早先据传是有联姻意向,但接着好像就没有后续了..... 他又道,且得再看看他们两家往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些明面上的势力统统被清笃大和尚点了一遍之后,他也没停下,而是脸色一整,开始说起了此间世界里潜藏的暗流。 就当前而言,其实还有不少人需要特别注意。譬如恒真祖师,譬如那位可寿金刚,譬如那位想要建立散修联盟的岑双华,还有......说到这里,清笃大和尚停下了一下,笑看了一眼净涪后才继续道,沛县的程沛。 程沛到底是净涪一母同胞的俗家弟弟,就算他现下还在其他世界,看似不如其他的那些人耀眼,但妙音寺也没疏忽轻视了他去。 见清笃大和尚提到了程沛,净涪也是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清笃大和尚也笑了一下,才继续道,这些人天资、机缘、心性俱足,日后应是能搅动一方风云,我妙音寺虽不惧他们,却也得给予相应的重视。 可不能小觑了别人。 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清镇、清显连同净涪一起,齐齐应声道,是,我等谨遵首座训导。 清笃大和尚点了点头,望定净涪,似乎是在说该你了。 净涪沉吟,似是斟酌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首座方才说起我妙音寺,提及我妙音寺人手不足...... 清笃大和尚微微点头。 没错,他刚才就是这么说的,这也确实就是妙音寺当前的主要困境。 净涪又道,首座刚才也说到了那位恒真祖师...... 那么,不知首座对居士......又是个什么看法? 居士,是佛门一个相对特殊,却也很是常见的群体。 佛门弟子通常拜入佛寺,出家修行。然而总有一部分心慕佛法却因种种原因无法舍弃凡俗,选择在家修持佛法或是戒律的修士,而这些人,就是居士。 认真算起来,居士其实也是佛门力量的一部分。 清笃大和尚只听净涪提起居士就大概猜到净涪的想法了,他也沉吟了一下,居士么?自然也是我佛门的弟子。 但他接着又道,可是居士之所以在家修行,自有他们自己的原因,想要调动他们,不太容易。 居士是佛弟子,却不是佛门弟子。 这中间的关系很微妙,实不能一概而论。 净涪自然也是清楚的。他也没考虑过将妙音寺诸事真托付给这些人,他提起他们,只是觉得有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确实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如此,妙音寺应该就能省出一点人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咳,今天晚了一点,但确实是更上来了(骄傲~) 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妖孽啊妖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他道:我们原也没想着如何强令他们做事,只需像寺里的弟子一样,将一部分可以交托出去的琐事拟成任务或是悬赏宣挂出去,任他们自个选择,不也是一个办法? 清显大和尚在一旁听得,很有些心动,不由连连瞥向清笃大和尚。 确实不错。虽是这样说,但清笃大和尚还是有些迟疑,可既然是任务,总得要有报酬。我们寺里又要拿出什么东西来酬谢他们? 师伯这是在考校我?净涪笑了一下,却是摇头,同时将双手一摊,这可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 第56页 竟是一副十分的无赖相。 清笃大和尚原正等着听净涪的答案,忽然被净涪来了这么一出,一时憋不住,抬手指着净涪,你.....你难道还真的打算将这些事情全推给净音? 净涪笑道,能者多劳嘛。且师兄可是我妙音寺的佛子,他来接手这些事情不是整整合适么? 清笃、清镇、清显三位大和尚一时无话可说。 确是,净音才是他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未来将执掌妙音寺法脉的佛子。妙音寺若不想收拢居士的力量也就罢了,倘若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这股力量也必定该握在佛子手上。 可是想到净音案前那垒成一整个山脉的条文,清笃等三位大和尚还是禁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清镇摇头叹道,你竟也不怕等会儿净音打上门来么? 净涪却是一整脸色,很认真地道,和其他各方比起来,我妙音寺的根底还是薄了,若不能收拢且用好手中的每一分力量,怕就得错过这一次的大兴之时。 一步慢了,那接下来就是步步都慢的结局。净涪道,师伯师叔们大概也不会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吧。 三位大和尚又沉默了一下。 清显大和尚左右看了看,忽然笑了一下,我觉得可以跟清源师兄说一说。 清源大和尚才是妙音寺当代主持,这些事情他们几个人说了不说,还得由他来决断。再有,妙音寺各堂各院的掌事和尚也该知情。 清笃大和尚也被提醒了,他点点头,行,等会儿我们与清源师兄提一提。 净涪见顺利将佛门居士这一群体推入藏经阁这几位大和尚眼中,心底稍觉满意,但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甚至还相当体贴地道,师伯,若是调用居士实在为难,便且罢了吧。 这会儿反倒是清笃大和尚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妙音寺难得有这么一次名正言顺整合各方力量的机会,真错过了多可惜。 清显大和尚也是点头。 佛门在景浩界中立身万余年,近乎从一开始就成就气候,自来没有因人手的问题为难过。毕竟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慧真罗汉本就是一国王子,后来更是国王,座下多的是亲信,又哪里用得着苦巴巴地满世界找能用的人? 没想到万年后,真真正正独门立户的妙音寺就要为佛门开这个先河。 清显大和尚想到各处奔忙劳碌的师兄弟们,一发狠,道,既然我们缺人手,那干脆就放开一点,不要单只是看着各地居士,各家座下的俗家弟子、各地的善信,但凡能够做事的,我觉得我们妙音寺都可以用!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显然都被清笃大和尚惊了一下,竟忍不住小小地抽了口气,师兄,这......这不好吧? 净涪微微垂头,挡去微闪的目光。 清笃大和尚自己想了想,还真觉得这个办法很有几分可行性,便反问道,不好?哪里不好呢? 清镇大和尚理所当然地道,哪里好了? 清笃被噎了一下。 倒是清显很认真地想了想,叹道,先不说其他各方都是个什么反应,师兄,你不觉得步子迈得太大了吗? 妙音寺这么多年来,寺内寺外的事务统都是寺里自家一把抓的,现在竟要将一些事交托出去,还是但凡能做事,想做事的人妙音寺都可以用...... 都说事缓则圆,都说饭得一口一口吃,如果这事情慢慢来,先小范围开放出去,等到各方都适应后,试验过确实有用,再一点点将更多的人、更多的事纳入,或许还能行得通。 不然,清显还真很不看好。 清笃大和尚闻言,皱了皱眉头,望向清显旁边的清镇。 清镇大和尚看看清显,又看看清笃,嗡着声音道,我觉得他说得对。 清笃又看向了净涪。 净涪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也很认真地道,师伯,我觉得师叔说得在理。太急了,不好。 清笃的眉头皱得又更深了一点。 净涪垂下眼睑,低声道,师伯,寺里的任务一向都是挂在杂事堂,任各位师长、师兄弟领取的。 他也只说这么一句,说完就又沉默了。 清笃大和尚一时恍然。 妙音寺里的任务其实也是一种修行资源。 不论是接取、处理甚至是递交任务,这些流程中所接触的人与事,还是因此而生出的种种明悟与体会,更或是任务完成后寺里的奖赏,统统都是资源。 这些资源原本是摆放,不,是积压在妙音寺杂事堂,任由寺里各人领取的。在寺里有意领取任务的弟子来说,这些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就算领取任务的不是他们本人,而是其他的师兄弟,在他们眼里,也都是吃进自家人口里的肉,流不到外头去。可如果清笃大和尚的设想成真,那情况立时就不一样了。 人心微妙,这事情要弄得不好,妙音寺实力别说是大跨步迈进了,怕还得往后倒退。 清笃一时连话语都有些飘,我们是佛修...... 佛修修的是一颗心,心外那些利益纠葛,本不应太被放在心上。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对视了一眼,又小心地瞥了瞥清笃的方向,齐齐转眼盯紧了净涪,很有几分催促的意味。 -- 第57页 净涪微微垂着头坐在蒲团上,只盯着地上木质的纹路看得兴起,对外事仿似全然不觉。 清镇、清显两人很瞪了几眼净涪,都没等到他的反应。就算知道净涪在装傻,可他们实在对净涪没有太多办法,只得无奈地收回目光,与旁边的人一番无声厮杀。 这一番隐晦的拼斗,到底是清显小小地输了一筹。 万般无奈之下,清显也只能硬着头皮插话道,师兄你也说了,我们是佛修...... 清笃大和尚转眼看他。 清显硬撑着将话说完,大家也都还走在修行的道路上,境界不到,有所贪恋......也是常事。 清笃大和尚定定看他一会,又团团看了看清镇和净涪,一时沉默。 你说得也是在理...... 他们佛修,也不过就是走在修行路上的佛弟子,远未达到佛祖的境界。哪怕想要见贤思齐,也只能是靠各自心性勉强克制,做出取舍。 清笃大和尚喃喃自语道,便是我自己,时常也忍不住生出贪念,做不到真正的心外无物......可是,我们是修士...... 是修士,就永远需要记得打磨自己。 能知道自己的不完美不够,能承认自己不足也不够,他们还要去做出改变,一点点打磨自己,成就菩提。 只是...... 理智上的清醒认知,很多时候确实能够着落到实处,但也有很多时候,它从来仅仅只是认知。 清笃大和尚不知不觉间,竟从心底生出了几分失望和颓靡。 他自己沉浸在思虑中,或许不曾察觉,但这静室里坐着的另外三人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常。 更别说随着清笃大和尚的心思渐渐郁沉,他顶上精气神竟隐隐缠上了丝丝缕缕的魔气。 那是尚且弥散在天地间的天魔童子的魔气,也是现下撩拨景浩界众生心头□□的最大祸首。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也都一齐皱起了眉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之后,又极其有默契地转头,再一次盯紧了净涪。 净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微微抬起目光了,这会儿也正看着清笃大和尚。察觉到清镇、清显两位的目光,他微微点头。 清镇、清显便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净涪想了想,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轻得有些太过,似是微风拂过帐幔,稍不注意就不见了。可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在这个地方里,谁又会真的错过? 清笃大和尚的目光倏然一凝,紧紧望着净涪。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的目光也颇有些古怪,清镇正想要说些什么,清显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两人于是就又安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此后人生霸总文为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后人生霸总文为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别西 30瓶;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19瓶;溜哒溜哒啊、月下tina、沉默蝴蝶 10瓶;每一次、此后人生霸总文为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毕竟是净涪师侄,他应该是有办法应对师兄的。 净涪确实是想到办法了。 或者说,他早就想到了这一刻。 这会儿迎上清笃大和尚过于平静的目光,他也是分毫不怯,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更浓了几分。 南无阿弥陀佛,他站起身来,合掌向清笃大和尚微微探身,师伯不该为此忧心,恰恰相反,师伯该欢喜才是! 清笃大和尚面上喜怒不辨,眼底也是波澜不兴,只淡淡地扬起声调,哦? 净涪丝毫不惧,仍挺直了背梁稳稳站定在原地,笑道,弟子有几个问题请教师伯。 清笃便点头,嗯。 清镇、清显也竖起了耳朵细听。 师伯如何看......天静寺与我妙音寺? 清镇、清显对视了一眼,不是太明白净涪话里的意思。他们看向了清笃大和尚,然而清笃大和尚只是沉默,没有回答。 净涪并不在意,只又问道,师伯觉得,天静寺法脉与我妙音寺法脉的法理,区别何在? 清笃大和尚依然没有回答。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眼底一亮,心里无声应道,就是《佛说阿弥陀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区别。 世所皆知,《佛说阿弥陀经》是天静寺的本经,而妙音寺的本经却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我妙音寺往日行事,俱是循的天静寺旧例。净涪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道,弟子敢问师伯,如此行事,循的可是我妙音寺的法理? 话说到这里,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都已经有些明白净涪的意思了,但同时,更多的疑惑又从心底生了出来。 妙音寺寺里的诸般事务需要做出调整这不是他们方才说过的吗?不是已经大体达成共识了吗?怎么又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 一直沉默却始终直视着净涪的清笃大和尚却要比自家这两位师弟更明白净涪的意思。 净涪这会儿又说起这些实不是旧事重提,而是给他一个能说与寺里各堂各院甚至是主持听的理由。 -- 第58页 一个堂皇光大、足以平息寺里所有异议的理由。 但这会儿他还是保持沉默,等着净涪的下文。 净涪又笑了笑,笑容里一下敛了几分理智,添了几分软和,弟子自皈依礼入寺修行以来,多得诸位师长、师兄弟指点,方才得一路精进,乃至今日。 说着,他合掌一礼,正色道,弟子谢过诸位师长。 清笃大和尚神色微松,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挺拔、眉目平和、气仪非常的年轻弟子,也仿佛看到了昔日初入阁的小童。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见净涪表情,就又停了下来,只静静地看着他。 净涪又是合掌拜下,脸上笑容尽数敛去,难得的十二分严肃。 清笃、清镇、清显三人也禁不住一整脸色,认真等着净涪说话。 方今之时,时势轮转变换,寺内诸事宜、规矩必定也随之更易。值此妙音寺变革之时,寺里师兄弟难免心念杂乱,心思浮躁,弟子恳请诸位师长如指引弟子修行那般,耐心引导,悉心教诲。弟子相信,诸位师兄弟必能感念诸位师长心意,修行不辍,奋力精进以渡苦海。 清笃大和尚看着合掌躬身而拜的净涪,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方才真的是心智混沌了,竟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是啊......他们是藏经阁的大和尚,是这座古刹十万余沙弥与比丘的师长。作为师长,他们原就该指引弟子修行的啊,怎么能什么都没做,就先气馁了呢? 清笃大和尚一念起,心境刹那开阔。 有明亮佛光从他头顶冲出,那些还在绵绵密密地缠上他顶上精气神的魔气便如春日融雪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去了。 清镇、清显这才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清笃大和尚一时顾不上这两位师弟,他亲自上前,将净涪扶了起来。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待到净涪重又在蒲团上安坐,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才问道,师兄,你没事了吗? 无事了。清笃大和尚点点头,却道,约莫是之前各处奔波,不知什么时候沾染的天魔气,回来又一直忙碌,全没有留意,到现在爆发出来...... 他说着,又提醒清镇、清显道,得空了你们也注意一下自己,切莫真的给自己留下什么隐患。 清镇、清显齐齐点头受教。 清笃大和尚仔细看了这两人一眼,确定他们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便放过了这件事,转又看向净涪。 关于冥府的事情,你可有什么计划? 净涪是个什么人,清笃大和尚自问尚算了解。既然他提出了这个问题,又看到了现下妙音寺的忙碌,手里必定已经有了合适的解决方案。 净涪也不多话,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双手捧到清笃大和尚面前,弟子确实有一个预案,请师伯一览。 这本册子很薄,拢共只得四页,轻飘飘的无甚分量,但清笃大和尚却是一整脸色,双手接了过来,仔细捧在手上打量。 封面异常简洁,只有景浩界冥府预案与净涪的名字,其他一应俱无。 清笃大和尚多看了两眼,才翻开册子。 清镇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清笃手上的册子,想了想,干脆眼睛一闭,入定清神去了。 清显眼角余光瞥见,眉心忍不住就跳动了两下,可他既不能打扰清笃,又不能影响清镇,只能眼不见为净,帮着清镇布了一个禁制护持,就由他去了。 清笃大和尚翻看得很认真,便看还边推算其中的可行性。 并不是信不过净涪的能力,而是他需要理解净涪的考量,然后才能帮着净涪说服寺里的其他人,甚至是整个佛门。 也因此,清显大和尚一等就等了半日,才终于能从清笃那里接过册子,开始翻看。 清笃大和尚将册子给清显递过去之后,又看了一眼清镇,确定他周围有禁制护持,打扰不到他之后,便望向净涪,你这预案可是已经得了天道应允? 净涪点头应,是,弟子见师伯、师叔们都忙着,就先择吉日征询过天道。 清笃随意点点头,但想到册子那些条案后头备着的人手预算,就知道为什么他方才提出直接动员各方善信分理各地杂事这种稍显过激的言论会得到净涪无声的支持了。 无他,真的是缺人。 太缺人了! 缺人到清笃看到那册子都觉得头疼。 他又无声叹了一口气。 等再过一会儿,等你清显师叔看完册子,我就将它带去见清源师兄吧。清笃大和尚说着,又问净涪道,你要随我一道吗? 净涪点头,却又是试探地问道,师伯,我近日可能又有事,抽不出空......这冥府的事情...... 依照他自己在这本册子上的设想,冥府的建设要调动的人手太多,算起来足要调用整个佛门明面上一半多的力量。 就算是放在魔劫之前,妙音寺的一家之力也不够填补这个天大的窟窿,更别说魔劫之后的现在。而且冥府事关整个景浩界,怎么都不可能全数由妙音寺把控,还得是整个佛门协调着来,然后由佛门出面,再与这片天地的有情众生交涉,才能最后落成。 -- 第59页 别的也不需多说,只看这个大体的流程,就该知道这里头的工作量有多么的庞大了。 清笃大和尚眉心一跳,你有事? 清笃很想让净涪将这件事再往后推一推,先挪出时间来解决这冥府的事情。毕竟净涪的名头在这个世界上是真的好用。 嗯,比他们这些久不出寺没有声息的老一辈都好用。 更重要的是,清笃是真的很相信净涪的能力。 只要净涪愿意出手,单只他一人便足以抵得过数十人。 净涪取出了那一片紫竹叶,旧年我闭关不久,有阿难尊者送来这个。 那一抹紫色甫一映入眼帘就点燃了清笃大和尚的理智。 这是...... 也是等到他话说出口之后,清笃大和尚才将阿难尊者这四个字听入耳中。 他直接就愣住了。 净涪只作不见,稍稍等了一会儿,像是想好怎么说了,才道,这片紫竹叶和那些刻录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类似,不过又有些不同。阿难尊者说它是今年二月初二南海佛会的凭依。待到时候到了,它就会牵引弟子神游南海,参加普陀山的佛会。 南海、普陀山、佛会...... 第33章 这几个字眼所代表的意义刚刚在清笃大和尚脑海里浮现,他便直接拍板道,你且去!别的事情统不用你管,都交给我们来。你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 清显大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那本册子中收回心神,虽手里还好好地捧着那本册子,却是两眼愣愣地看着净涪。 净涪乖巧地应声,是,弟子知道了。 清笃大和尚就没在作声,自顾自地坐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一直到清镇大和尚从定中醒来,这两个各自愣神的大和尚方才醒过神来。 清笃大和尚眨了眨眼,并不理会清镇,跟净涪道,现在离二月初二还有月余的时间,你手上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不需要去与人交接,等会儿出了这里你就回你的禅院吧...... 不,清笃大和尚自己话还没说完,就先否了自己,我方才说的你别听,之后的事且都随你。 这会儿清显也是点头。 清笃大和尚又道,你若觉得自己禅院里清静,便回禅院里,若觉得自己于哪些佛理又有新的理解,便只往阁里来......总之,你觉得怎么适合你修行,你就怎么来。 净涪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 一间静室里四个和尚,单只有清真大和尚一个人摸不着头脑。 方才不是在说的冥府的事情吗?怎么忽然就跳到了净涪这段时间的修行?净涪的修行不都是由着他自己来,他们这些师叔伯就只略作提点的吗? 这又弄的哪一出? 清镇大和尚听得不甚明白,他左右看了看,无聊之下甚至有点想从清显手里取来净涪的那本册子看看。但清显虽眼睛放光一样看着净涪,手里的册子却还抓得稳稳的。 清镇大和尚只看了两眼,便放弃了。 他可不想试一试现在清显的状态。 清镇无聊之下,便耐着性子去听清笃大和尚对净涪的叮嘱。这么听着听着,他便听出了几分不对。 看着尚且被净涪拿在手里的那片紫竹叶,清镇悄悄地往清显方向挪了又挪,好不容易到得近了,才小小推了一下清显的手臂。 往日里怎么都会给出个反应的师兄居然连眼角余光都瞥他一下。 清镇一下子就笃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呆呆地看着净涪。 他知道这位师侄了不起,也知道他大概会比他们走得还快,但完全没想到他会走这么快的。 南海普陀山、佛会...... 南海普陀山的佛会! 他居然已经得到了邀请! 清镇大和尚完全理解了自家的两位师兄。 等清笃、清显两位大和尚都叮嘱过一番之后,清镇看着净涪久久沉默。 净涪难得得到了点清静,此刻是半点不急,稳稳地坐在原地,迎着清镇的目光静静地等。 清笃、清显以为清镇也想说些什么,都侧目往他看来。 清镇沉默良久之后,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憋出一句话道,该抓住的机会抓住,别太挂念寺里和景浩界,我们能安排好的。 清笃、清显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净涪端正了神色,合掌垂眸,应道:是,弟子记下了,师叔且安心。 清镇盯着他看了半响,见他确实是将这句话听进去了,才道:嗯。 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清显小小地翻了一个白眼,顺手抬了胳膊将清镇往外推了推。 清镇很自然地顺着清显的力道往外挪,顺便还抬手想去取清显手里的那本册子。 清显连忙收了胳膊回来格挡清镇的手,低声道,我都还没有看完。 清镇大和尚闻言便将手拿回来了,嘴里却嘀咕道,你拿在手里拿了那么久了,竟还没看完,方才都做什么去了。 要做的事情多着呢,这么磨磨蹭蹭的,得做到什么时候。 清显大和尚气结,却实在不好说话,只能拿眼瞪他。 -- 第60页 清镇大和尚这会儿却是半点不怕他,见他眼睛瞪来,还催促了一句,快看册子啊,看我干什么?你快看,看完就该到我了。 清笃和净涪都还在旁边,看着看着就笑了。 清笃摇摇头,懒得去看这两个师弟,问净涪道,你这里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不是清笃大和尚想要赶人,实在是接下来事情太多,他们又要忙起来了,不好再在这静室里坐着。 该叮嘱的不该叮嘱的,方才他们师兄弟三人都抓着他唠叨了个够,现在想起来,清笃大和尚自己都有些脸红。 净涪连忙就将他与左天行的共识跟清笃大和尚删删改改地说了一遍。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净涪一直都在寺里闭关,轻易不出妙音寺,就连书信的来往都是清楚明白,真要全跟清笃这三个大和尚说了,这里头又有些解释不清,便只能这样了。 清笃大和尚点头,冥府本就预备作为景浩界众生生死轮回之所,不该只被一家掌控。 哪怕这一家是他们妙音寺。 我会提醒清源师兄的。 净涪听得,相当的满意,便道:如此,一切就交托给师伯了。 清笃大和尚阖首,行了,你就回去吧。 想了想,他又道,回去的时候如果看见净音,就叫他来阁里一趟。 虽然这俩师兄弟的感情不错,但......该有的交流还是需要保持。 净涪明白清笃的小心思,却不在意,只笑着应道,是。 净涪合掌与三位大和尚拜别,便就起身离开。 清笃久久地看着净涪离开的背影,忽然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镇、清显两位看着自家师兄发疯,却完全理解清笃大和尚心里的激动与喜悦,嘴角的弧度也是止不住地上扬。 我妙音寺有此麒麟,何愁法脉不兴? 清显大和尚听着这话连连阖首,倒是清镇大和尚咧着嘴笑了一阵后,道,净涪的修为进展很快的,两位师兄,我们自己的修行也要抓紧了。 清显听着这话,很有两分不以为意,我们修行进展慢一些有什么打紧?稳打稳扎就行了。修行哪里是急就能急得来的? 清笃大和尚也很坦荡,就是,稳打稳扎,一步步的来就是。修行的路,各有各的不同,不必拿来计较。 别说是修行,就是其他的杂事琐事,也都是计较不过来的。 没甚意思。 清镇被两位师兄驳了话,也不生气,咧着嘴笑了笑后,就又去找清显,清显师兄,你看完了没有?该到我了。 净涪已经远远地走开了,静室内又有禁制护持,听不见里头的动静,也对里头三位大和尚的言谈不太在意。 毕竟这藏经阁的三位守阁和尚心性都很不错,不会太在意这些旁枝末节。 妙音寺这段时日也确实忙,净涪这一路走来,竟只碰见了三五个沙弥,与往常时候大不相同。 他摇了摇头,心下斟酌了一阵,便自有了决定,就等回到禅院后给白凌发信。 白凌和谢景瑜是他的两个记名弟子,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自身实力还不太强,座下势力也还薄弱,就算能力足够,能从妙音寺里接手的事情实在不多。可当净涪无暇出面的时候,这两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他的态度。 不过还是得等妙音寺这边有了决定之后,白凌和谢景瑜才能出手。目前的话,让他们先准备着就是了。 居士、俗家弟子、善信...... 若能顺利将这三方圈入妙音寺的掌控,那妙音寺这边就彻底稳了。只是这样一来就有些为难净音。 不,得承认,是很为难。 净涪这么想着,也难得地从心底生出了一分愧疚。 不过这点愧疚没什么分量,压根影响不了净涪,只眨眼间便被净涪抹去了。故而当净涪在自家院门前察觉到净音的气息正从远处慢慢接近的时候,他心情格外的平静。 等了一会儿,净音终于出现在净涪的视线里。 看见站在禅院门前愣是没推门进屋的净涪,净音只怔了一下,便加快了脚步来到净涪面前。 师弟有事? 看着眉间带了一点倦色的净音,净涪稍稍沉默了一下。 净音便笑了,是有什么事情为难吗? 能跟我说一说吗? 净涪的视线瞬间就稳了,他也笑道,为难的不是我,是师兄你啊。 净音有些不解。 净涪已经说话了,师兄,我刚从阁里出来。阁里的清笃师伯吩咐我,如果路上见到了你,叫你去阁里的静室见他。 净音眼光一闪,当即挺直了腰背,那原本还纠缠在眉间的倦色瞬间淡去,再不见踪影。 他似是立即就要转身,但眼角瞥见净涪,便又停住了,问净涪道,既然是才刚从阁里出来,那师弟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净涪也不瞒净音,当即就点了头,不过...... 都是大事,三言两语间说不清楚,师兄你去找师伯,师伯会跟你细说的。 -- 第61页 净音听着,当即就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他上下打量了两眼净涪,忽然问,师弟,这些大事......都和你有关吗? 净音问得太直接太犀利,就算净涪自觉自己占理,一时半会儿也是难以开口。 净音于是就明白了。 好吧。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谁让你是我师弟呢。 净涪目光到底有了些飘忽,可是师兄,那些原本就都是佛子应该接手的事情。 这委实怨不得我啊,我只是提了个想法...... 第34章 佛子?好吧,佛子。净音也难得的有些无力,他对净涪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去找清笃师伯。 他转身就走,脚步似乎很沉重,但速度却是半点不慢。 那飘荡在风中的袍角原本柔和得很,此刻却像是刀刃入肉一般,切割得这空气都动荡不安,于是连带得净音的背影都透出了几分锋锐。 看着那仿佛赴刑场一样的背影远去,净涪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站了一会儿后,只是笑了笑,便推门入屋了。 进得屋里,净涪先净了手,便站到条案前,自取了笔与墨,铺了纸提笔写信。 ......不久后,妙音寺里将有大动作,且多关注着。......若机会合适,多配合净音行事。...... 净涪简单写完书信,伸手往书信信封上一抹,也不去看那信封表面封贴上去的金色佛光,直接将书信往空中一抛,便没再多理会。 净涪并不担心白凌这些他昔日部众会错失冥府的机会。 他这数百能从种种意外与劫难中存活下来的部众,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能抓住机缘与时机的主。只要这个机缘能够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要时机合适,他们就绝对不会错过。 而正好,净涪早在与景浩界天道定下冥府诸事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个机缘给了他们。 那日净涪拿去祭天用的那份冥府预案与今日拿给清笃他们的这一份其实有一些小小的不同。 那个预案比今日的这个预案多了一份名单。 一份净涪精心拟定的名单。 这一份名单在过了景浩界天道那一关之后,自然也就成了天定。因缘巧合之下,哪怕妙音寺和其他各方拟定了另一套名单,最后成事的,也终究会是净涪拟定的那些人。 或许还是会有意外。 毕竟四九的天数之外,也仍然会有一线生机。 净涪自信,却不自大;他护短,却也并不真的就想操纵命运。 机会他已经给了,若是还不能抓住,谁也怨不得他。 净涪将这些事情统统抛开,自顾自收了纸笔,然后又绕道去了旁边的鹿苑,查看五色鹿的情况。 五色鹿仍自沉睡,不过气息一直稳定,且还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晦涩厚重。 看来情况不错。 净涪随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去打扰五色鹿,转身入屋。 只是看见这头尚且年幼的五色鹿,便不由得想到那头带着他的条件回了五色鹿族地成年鹿。 也不知道他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五色鹿族群又是个什么反应? 能是个什么情况? 这头成年的与净涪曾达成协议的五色鹿此刻很是头疼。 他甚至在迟疑,到底要不要继续在那个小和尚身上加码? 远乌转头一一看过旁边那几个气息温和平静的同伴。 那些五色鹿察觉到他的目光,也一个个地看了过来。 这还不是五色鹿族群族会,而单单只是他们这些五色鹿的小聚,居然就已经吵成这样了。 远乌几乎都已经可以想见不久后的族会又会是个什么样子了。 不是我说你,远乌。景浩界是什么地方,在哪里?我没听说过,你能再给我仔细说一说它的方位吗? 是诸天寰宇中最为富饶的东方星域?还是其他的什么地方?...... 什么?佛修?那他是西天哪一尊佛陀的法脉传承? 从我们这里到那景浩界,到底要走多久?......那景浩界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就是,仔细说说嘛,也好让我们见识见识。 远乌被他们吵得脑袋生疼,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他又说不出口。 不是不能说,而是说了没用,也不敢说。 说什么? 说净涪虽然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已经是一个和尚。 说这个没用。 和尚是个什么阶位的佛修? 佛修境界大体分为沙弥、比丘、和尚、金刚、罗汉、菩萨、佛陀、佛祖。看看,和尚在哪里? 从来只看得见罗汉、菩萨甚至是佛陀的五色鹿们的眼睛哪里找得到和尚? 不说这个,那就说净涪手里有一部传自西天灵山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传承的大概佛门的禅宗法脉,且与西天灵山那边颇有关联? 先不说这事情说出去他们信不信,就说远乌这样妄议佛门的灵山胜境,谁知道灵山胜境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远乌自己仔细观察过,确信西天灵山胜境那边对净涪这个小和尚确实非常看重。可谁知道这些佛陀、菩萨心里原本都是个什么计较,若因他这边惹出事来,到时候该算到谁的头上? -- 第62页 远乌不想自己倒霉,不想随便给自己的同伴招来什么麻烦,也不是很想招惹净涪这样的人做仇敌。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就算不能交好,也一定不要结仇。而若实在不行,就一定要及早下手,且需要一击必杀。 不然倒霉的,甚至是身死的不会是别人,只会是他。 就在远乌头疼的时候,他身边忽然又响起了一道声音。 我听到消息,远乌提到的那个净涪和尚会在二月初二那日,参加南海普陀山的佛会。 别说其他五色鹿,就连远乌都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 他急急转过头去,便看见他的朋友正向他眨眼。 远乌还没继续问下去。旁边与他一同递交了五色鹿族□□好名额的五色鹿就先炸了。 什么?!南海普陀山的佛会? 那个净涪不就是一个不知活在那个犄角疙瘩的小和尚么?他怎么能去参加南海普陀山的佛会? 远冬,谁给他的引函? 远冬,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真的可信吗? 对啊,别不是你为了帮远乌骗我们的吧? 因为南海普陀山那位鼎鼎大名的观世音菩萨,这场佛会也不小。但同时,也正因为那位大慈大悲的大愿菩萨,这场佛会的规模也很不小,能参加佛会的修士很多。 所以惊住这些五色鹿的,真不是他参加这场南海佛会。而是,他一个出生小世界、从来籍籍无名的小佛修,是怎么知道的南海佛会?又是谁,给了他南海佛会的引函? 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和尚吗? 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他的背后,真的就没有看好他的人吗? 远乌轻咳了一声。 一时那些噪杂的声音就渐渐地消失了。 远乌很满意这样的安静,这让他原本一抽一抽地痛的脑袋都觉得舒服了。 远乌团团看过那一头头五色鹿,才矜持地看向他的朋友,问道,远冬,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远冬好笑地看着远乌作态,却很配合地等着,直到远乌问他,他才答道:消息是真的。外头那些佛家道场都有传言了,他们都在打探那个净涪呢。 远乌停了一停,却是又问道,确定吗?景浩界、妙音寺、净涪? 远冬道,我怕听岔了,又不敢贸然在那些人修面前现身,还特意多跑了几处地方,多听了几日才回来的呢。没错!就是那景浩界妙音寺的净涪和尚! 远乌眨了眨眼睛,悠悠然地晃荡了一下头上的鹿角。 能去参加南海佛会又如何?很了不起吗?我们找的这些人,哪个就缺了这样的一次佛会? 不知是被远乌特意摆出来的高姿态气到了,还是因为强撑,总之那群五色鹿静默了半响后,有一头鹿忍不住,很不服气地喝道。 远冬沉默了一下,看着那头五色鹿的眼神竟有几分怜悯。 远乌看见,便也就不生气了,都不理那头鹿,只看着远冬问,远冬,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 远冬于是便又道:听说,给那个净涪小和尚送佛会引函的...... 他顿了顿,似乎并没有特意想引起其他五色鹿的注意,快速压低声音道,是阿难尊者。 这一下,他们这里是真的彻底安静了。 饶是远乌都没有想到,给净涪送佛会引函的,还是阿难尊者。 便是有修士能去南海普陀山参加佛会,他们拿到的引函也多是因缘际会,只有极少极少一部分的人才会由南海普陀山亲自送出引函。 净涪他不在绝大多数的那部分中,也不在那仅有的一小戳里,他是更为特殊的,由另一位尊者递交。 这说明了什么? 远乌都不用再去问别人,自己就先得到了答案。 不论南海那位大慈大悲的大愿菩萨对净涪是个什么态度,阿难尊者他也很看好这个小和尚。 远乌没再作声,甚至没时间去关心其他的同伴现下都是个什么心情。但他知道,下一次的族会,他能够更强硬一点。 不过......阿难尊者? 对了,阿难尊者他不就是自佛门世尊释迦牟尼手里接过禅宗一脉衣钵的吗?那净涪和尚他走的就是禅宗一脉,似乎也会是那景浩界世界里禅宗一脉的门面,他得到阿难尊者的看重也很正常的吧? 而阿难尊者他可是佛门世尊释迦牟尼佛的得意弟子啊...... 远乌都不用再多犹豫了,直接就在心里拍板。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五色鹿,也不如何趾高气昂,只是平静地道,各位还有什么事想说的吗?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想要回答。 远乌毫不意外,他道,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现在已经不需要他多费口舌了,这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五色鹿族群。然后,就像影响现在的他一样,也会影响着族群中每一头五色鹿各自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更新算是补了一部分。咳...... 另外,今天是918啊。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第35章 他看了一眼远冬,转身就走。 远冬对着面色复杂的同伴点了点头,便也转身走了。 -- 第63页 只是不论走在他前头的远乌,还是看着他们走远的其他五色鹿,统都没有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薄薄黑雾。 果然如远乌所想,整个族群的五色鹿都开始真正的看见净涪,第一次将净涪这个人放入他们的考虑范围里。 他化自在天魔主俯瞰着下方又更喧闹了几分的五色鹿族地,微微勾唇。 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阿难,你会阻止我吗? 灵山胜境里全无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他化自在天魔主并不在意,他悠悠阖上眼睛。 其实比起五色鹿族群这里的反应,景浩界那边更像是被一块巨石砸落的水面。哪怕魔劫的影响犹在,大家依旧各处奔波劳碌,忙得脱不开身,也仍然没有消减他们对这件事的热情。 山野小庙,闹市街头,但凡有僧众的地方,就少不了对这件事的讨论。 你听说了吗?...... 你知不知道...... 听说了吗?当然听说了。知道吗?知道啊。 但即便如此,每一个僧众还是热切地讨论着这件事,甚至当它被旁边的善信听去之后,这件事更是发酵到街议巷闻的地步。 其中有是因为净涪这位景浩界中最年轻的和尚,但能传遍整个景浩界,连道门和魔门都没有幸免的,还是因为南海,因为普陀山,因为那位观世音尊者。 说起来,其实这位观世音尊者也没有在景浩界中特意显圣,但这世间传说里,愣就是少不了这位尊者的身影。就连天静寺的当代主持,清见大和尚也是修持的《千手千眼观世音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成就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法身。 由此,可见这位尊者在景浩界佛门的地位。 而现在,净涪他居然有幸去南海参加佛会?!这如何不让人羡慕? 不过也正因为这人是净涪,也没有哪几个人问一个为什么和凭什么,但凡说起这事,都是一副与有荣焉的姿态。 有意无意从中推了一把的净音听过旁边那沙弥的总结,却是连头都没抬,依旧专注着手中的文书,行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不用太关注,但也不能不看着。这分寸,你自己把握。 也是这时候,他将手上的那份文书阖上,随手递到一旁,才看着那沙弥道,师弟,我相信你。 那沙弥笑着合掌,应声道,是,师兄,我会留心的。绝对不会让人随意污蔑净涪和尚! 净音才笑了,合掌还礼,有劳。 那沙弥转身去了,他才刚出门,那根本就没掩上的门又进来了一个人。 净音收了脸上笑容,那眉梢眼角处的倦色就显出来了,但即便如此,他眼中的光芒仍旧锐利。 什么事? 师兄......来的沙弥将手中的那一份文书又递了上去,这里寺里清源师伯刚发放下来的,请师兄你安排人接待。 净音双手接过文书,一边打开看,一边道,请师弟稍待。 他一目十行扫过,才知道了缘由。 天静、妙定、妙潭...... 佛门各法脉的大和尚竟都要到妙音寺来。 但净音到底是妙音寺的佛子,该他知道的事情,不论是清笃还是清源,甚至是妙音寺各堂各院的大和尚都不会瞒着他。所以他只看一眼,便知道这些人在这个忙乱的时候跑一趟妙音寺为的是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冥府呗。 他心里有数得很,且早已做好了准备,此时真是半点不慌。 劳烦师弟回禀清源师伯,就说我这边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各寺的拜访时日。 他说完,也不去拿什么纸笔,直接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摸出一份文书,双手递过去。 既然师弟过来了,那一事不烦二主,就请师弟帮忙将这件事料理了吧。 那沙弥听着,嘴角一跨,禁不住就露出了七分的苦色。 可看着净涪眉眼间的倦怠,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无言地接过那份文书,强打精神道,是,净音师兄。 净音多看了那沙弥一眼,但实在更心疼自己,便没多做什么,只是又添了几分诚心地说道:劳烦师弟。 这句话他每天都要说上很多遍,而具体是多少,即便是净音自己也没数清,但他保证,每次这些人带着文书离开的时候都是他说得更诚心的一次。 难得的分神间,净音还是免不了再一次想起净涪,尤其是他案头上堆满了文书的时候。 还是好羡慕师弟啊...... 不仅仅是净音,此刻的景浩界里,还有很多人在羡慕着净涪。 净音羡慕他清闲,能自在地修行,不必为琐事烦心;恒真僧人却是羡慕他轻易就能得到佛界认可,日后就无须再在这方面多花费心力。 是的,比起其他,恒真僧人更羡慕净涪这个。 他至今都还记得他当初刚刚登临极乐世界的时候到底耗用了多少心力去融入这个世界...... 恒真僧人不自觉出神,手上的动作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侧旁正与他通禀景浩界中诸事的僧人见得,悄然收声,连动作都特意放轻了,生怕打扰了恒真僧人的思绪。 恒真僧人到底还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知道自己当前最需要做的是什么,并没有放任自己沉浸在那往昔的旧事中,很快就收摄心神,与那低头屏息的僧人道,继续吧。 -- 第64页 那僧人于是就又继续往下说。 ......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各寺皆于近日向妙音寺递上拜帖,具体原因不明,...... 恒真僧人一一听完,才道:各寺将要拜访妙音寺之事理由我已知晓。我也已拟了一份拜帖,你领人走一趟,将它送到妙音寺去。 那僧人悄悄抬头看了看恒真僧人,见他脸色平静,便又将头低下去,低声应道,是。 还有,对妙音寺那边的动静要再多注意着点。别太慢了。 恒真僧人看着带了拜帖走出去的僧人,渐渐出神。 他到底与天静寺渊源颇深,极乐净土那边甚至还有他的本尊,故而天静寺主持从妙音寺那边得到消息之后便顺带的送了一份给他。 冥府么? 景浩界的生死轮回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但他明悟自身以来,一直竟都没有在意。那个天魔童子在这个世界里布设下来的重塑法阵看来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有那么一瞬间,恒真僧人是真的对那个法阵起了心思的。 但也就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继续想着要如何从冥府那一大块肥肉上咬上一口。 妙音寺那边实力不够,他们这边也有着同样的烦恼,更甚至,他们比妙音寺还要不如。 毕竟妙音寺建寺以来就没闲着,虽然比不上天静寺,但底蕴在六分寺里其实还是数一数二的。他们呢?他们几年前才开始着手发展。哪怕底盘足够大,又在一定程度上与天静寺交联,也仍然比不上妙音寺。 该再和清见再谈谈了...... 盯着妙音寺的从来就不只有恒真僧人这一支,道门、魔门其实也各自安插眼线关注着。 妙音寺太过隐秘的动作或许能遮掩过去,但包括天静寺在内的六大寺齐齐向妙音寺递交拜帖这么大的事情,却是想都不要想。 于是用不了一天的时间,这个消息几乎就传遍了各方。连一直待在无边竹海里不问世事的异竹们都听说了。 各家闻风而动,陆陆续续派遣人手去往妙音寺,以探听缘由。 其中,犹以魔修最为敏感。 虽然因为道统有别,道、佛、魔三道各有纷争,但从根本上来说,魔门与佛门才是真正的水火难容。 佛门忽然搞出这么一番大动作,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想要对他们魔门出手了? 现在可是魔门万万年以来实力最低的时候,算上前些年那场魔劫时魔门的动作,以及这一年多来魔修们闹出来的桩桩血案...... 说实话,这些魔道巨擘们觉得,如果双方处境对调,他们绝对会想要动手。 现在,真的是最有毕其功于一役这个可能的时候了。 到得留影老祖在他的席位上落座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些往日或阴森或冷沉或可怖的大魔们异常难看的脸色。 要知道,这些脸色往常时候可从来都是挂在被他们折腾的那些人脸上的,现在么...... 就轮到他们自己体会这种心情了。 留影老祖心下冷笑,面上却是半点不露,冷着脸道,说吧,急急慌慌的召集众人,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怪留影老祖不给他们这些人好脸,实在是这些日子以来,魔道各宗各派都很不安分,不断地挑衅天魔宗,实实在在地给天魔宗找了很多事,留影老祖实在是忙得头疼。 现在见到了这些上蹿下跳不断蹦跶的主儿,留影老祖怎么还会有个好心情?那些大魔都还没说话呢,直接就给人脸色看了。 这些大魔有一个算一个,就算平日里确实很不能受气,堪称睚眦必报。但实际上,人家能够修至今日,有此刻的修为和地位,一个隐忍绝对少不了。 当然,现下当着他的面隐忍了,回过头去会怎么下黑手就只有天知地知了。 所以此刻见留影老祖态度不好,那些大魔也不在意,笑着应承了几句。 留影老祖没工夫跟他们这些人来回推磨,便直接道,行了,都别浪费时间了。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晚安。 第36章 虽然留影老祖的脸色很难看,黑沉沉的就像是随时会翻脸一样,但还是有人顶住了压力,将事情与留影老祖说道了一遍。 只听了个开头,留影老祖的脸色就变了。 这真的是大事,关乎他魔门万载基业的大事...... 留影老祖沉吟片刻,环视了一遍左右,面上神色半分不显,......你们想要我怎么做? 殿中的一位位巨擘对视一眼,默契地道,我魔门需要有一个领袖。 留影老祖这会儿哪儿还不知道这些家伙的目的? 领袖?他冷笑一声,谁? 其中一人道,不是谁,是我们。 我们提议重启万魔窟。 不行!留影老祖断言拒绝,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魔门到底在这个世界屹立了万载余,其底蕴之深,也唯有道门和佛门可以凭依己身的积蓄来揣度一二,旁人难以窥探。但无可否认,昔日天圣魔君皇甫成能硬抗左天行,引领一整个时代,魔门底蕴也是一部分不可或缺的助力。 -- 第65页 而万魔窟则是景浩界魔门底蕴之一,甚至是藏得最深的那一张底牌。不过底牌嘛,自然都是不可轻动的。所以当魔门众人将心思打到万魔窟头上的时候,留影老祖直接就拒了。 其态度之坚决,半点不带犹豫。 可是魔门这一众人等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 不到那个地步?留影,你真的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看过我们魔门现在的处境吗? 听到这样的质问,留影也怒了。 到底是谁没有睁眼看过这个世界?是谁没有看过我们魔门现在的处境?啊!是谁?! 他双目喷火。 你们自己到底都做过些什么,需要我一个个来给你们数一遍吗啊?!我魔门各处所属地界乱成个什么样子,需要我来告诉你们吗啊?!...... 留影老祖气势锋利得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然而,也只是几乎而已。 此刻坐在这里的,又有几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谁又真的怕过谁? 我们当然知道我们在做什么!留影,你告诉我,天魔宗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没能控制住各地? 为什么?留影都被气笑了,你现在在问我为什么?不是你们一直在使方设法阻拦的吗?不是你们始终动作不断吗?现在,你们来问我为什么?! 那一个个大魔也笑了。 但比起留影老祖的气愤,这些大魔却更多的是愉悦。 我们做了什么?我们这么多年以来,不一直都这样的吗?留影,是你们弱了。是你们天魔宗,不够强了。 留影老祖的情绪一下子冷却下来。 他平平静静地看着这些大魔,所以,你们以为你们看到了机会? 不错,有人施施然地应答了一声,我们确实看到了机会。 这话音还没有完全落地,话音忽然就转了一个音调。 留影老祖原本已经冷却下来的情绪又在顷刻间沸腾,又在瞬息间或作怒火,燃烧留影的理智。随着理智的焚烧,原本如臂使指的灵力骤然加速,在经脉里奔涌如泉...... 如果这一切都是留影老祖自主作为,自然调动体内灵力,不过就是最寻常不过的力量爆发而已,压根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可关键在于,此刻留影老祖体内发生的这一切,并不在他自己的控制之内。 当然,留影老祖也是一尊魔道巨擘。早在他踏入这座大殿之前,他就已经猜到了这一刻。 还是那句话,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谁还不知道谁? 几乎是在留影老祖情绪发生异常变化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以他压根就没有刻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而是趁着灵力迅速爆发的瞬间,手中掐诀,直接向着四周打去。 完全不担心会有误伤。 那些大魔原也没奢望着能够轻易拿下留影。此刻见形势陡变,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没有半点讶异,或趁机后退,给他人留出空档,或直接欺身上前,迎上留影的反击。 刹那间,魔音与鬼啸齐鸣,人影同鬼影共舞,中间还时有魔韵爆发,场面竟是难得的好看。 然而,好看归好看,危险也是真的危险。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留影的脸色就已经变得一阵潮红,连带着气息都开始不稳。只是相比起留影老祖来,被他死死盯紧了照顾的那个大魔情况还要更为不妙。 乱斗之中,留影老祖瞥过那个大魔开始闪烁红光明显情绪不稳的眼眸,虽没多说什么,却轻飘飘地嗤笑了一声,然后下手还更狠了。 天魔宗的功法使然,留影老祖下手越狠,手上动作就越是不见烟火气。不过简单且随意的招手摇头,就有一点点天魔意蕴悄然散开,纠缠不休。就连其余的那些大魔寻隙落到留影身上的攻击,也能被这些天魔意蕴裹夹,落到那位大魔的身上。 纵然那些出自旁人的攻击被留影推使之时总有七成威力落到留影自己的头上,可仅这三成的威力已经够那个大魔吃痛的了。偏偏其他围攻的人见留影针对的不是自己,就完全不理会其他,虽现下没有爆发,但也已经在酝酿自家最强悍的手段了。 再这样下去,留影是必死,可他也得跟着陪葬。 那大魔眼珠子一转,仔细凝神,寻着一个间隙将留影袭来的攻击往旁边一引,自己抽身急退,换人! 到底都是大魔,就算各有各的算计筹谋,谁都不信谁,但在共同利益的推动下,他们总还有些默契的。 在那大魔退走,另一个被逼顶缸的大魔竟也没说什么,很自然地变化手决,真就将留影的攻击拦了下来。 只是他们有他们的算盘,作为敌人,留影又岂会让他们如意? 但见留影一声长啸,竟是全不顾那铺天盖地的攻击,几个身形闪动,追着那个脱阵的大魔就攻了过去。 那大魔脸色一白,一边急退,一边往自己嘴里塞灵丹。 其他大魔乐得有人引去留影的攻击,见着机会,瞬间将手上的法决变化,引动早早就布置下来的手段。 这座宫殿圈拢起来的一方天地里,有各色灵光爆发,连空间都寂静了一瞬。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一种错觉。 可是还没等这种错觉散去,他们就捕捉到了留影老祖的气机。同时,在他们的感知中,还有一道熟悉的气机正在消散。 -- 第66页 是有人死了,却不是留影...... 所有人不自觉地停下了动作,看着那气机消散的中央。 那片渐渐平息下来的空间中,慢慢显出了两道一站一卧的身影。 留影转过身来,淡淡地扫了所有大魔一眼。 这场上所有的大魔有一个算一个,气息俱是一滞,连身体都僵了一下。 可以说,若是留影真的有意下死手,单只这一个瞬间,他们中就必定要再死一个。 留影全不理会这些人,那不知什么时候悬挂在他头顶的卷轴忽然一震,卷轴上那尊只有几笔淡淡勾勒出个轮廓与形象的魔相便眨了眨眼睛。 所有大魔眼神一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当即就要将自己的魔宝召回。 可他们的动作统统都慢了一步。 噗呲哔嘙的声音接连响起,那一道出现在他们灵宝上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裂痕看得每一个大魔心疼。祭炼多年的灵宝受损,连带着他们这些主人也都伤到了。 留影冷眼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个大魔一边心疼地检查自己的灵宝,一边留神戒备身边的所有人。 是的,所有人。不仅仅只是留影,还有早先还联手的同伴。 没有谁多看一眼那个已经彻底没了声息的大魔。 留影冷眼看了一阵,再不理会他们。 也不必理会他们,今日里这些人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他兀自踏步,绕着这个已经没了声息的大魔团团走了一圈。等到他一圈走完,回到他原本的位置的时候,一个简单的法阵就完全被激活。 磅薄而宏伟的气息在须臾间包裹住了那具尸体。 那是天道的气息...... 那些原本就留了三分心神在留影身上的大魔们看到这里,哪儿还能不知道留影现在正在做什么,不过他们谁都没有吭声,也在一旁看着。 仅仅只是几个眨眼的工夫,这道来自天道的气息便再没了影踪。而随着这道气息离开的,还有那具大魔的尸体,连同他身上带着的所有东西。也是同一时间,留影也笑了。 他边笑,边转身来看那些退到一边的大魔。 承蒙诸位款待,若还有下次,劳烦诸位将帖子送来天魔宗。 他转身几步踏出,那原本悬挂在他头顶的卷轴也随着他的远去,嗖的一声重新收拢,没入留影的天灵去。 一众大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作声,但谁都看得出各自眼里的警惕和贪婪。 这贪婪和警惕既冲着留影和天魔宗去,也是对着这大殿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宗门。 留影出了这座宫殿,边察觉到了从各个方向投来的目光,他冷冷环视过一圈,待得那些目光败退,他才轻哼一声,化光回了天魔宗。 天魔宗里,天魔宗的宗主已经在他洞府前等着他了。只是因他不在,不敢造次而已。 留影手一拿,带着天魔宗的宗主就入了洞府,落在他惯常居住的宫室里。 那天魔宗宗主被扔在地上,也不在意,躬身就是一拜,太上长老,您怎么样了? 没事。留影随手擦去唇边溢出的血丝,目光仍旧森冷可怖,不过是一场闹剧而已。 他们要再敢动心思,就让他们来,我天魔宗正好拿人来祭天。 说祭天是真的祭天,留影刚才就是这样做的,而且效果也很明显。 他稍稍探知了一下天魔宗的气数,确定增长不少,心下满意,不由得就又招出了他的那个卷轴。 摩挲着手中的卷轴,留影并不看这位宗主,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那宗主的腰又更弯了弯,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但凭太上长老吩咐。 留影手一甩,直接将一枚令符扔出。 拿去。 那天魔宗宗主稳稳接住令符,心却颤了颤。连他自己也不知这到底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畏惧。 留影淡淡道,记得注意有没有冒头的苗子,如果有,那就记得多磨砺一下,我天魔宗需要后继者。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7章 天魔宗的宗主肃声应道,是。 留影摆摆手,去吧。 天魔宗宗主也就转身走了。 留影坐在高而宽的座椅上,扫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殿宇,微微叹了一口气,轻闭上眼睛,入定调养去了。 天魔宗这一番清洗动静很大,但魔道其他各宗各派也没闲着,一时间,魔道的界域又更乱了五分。这乱象很自然地引起了道门和佛门的注意,各方暗子纷纷动手,将消息归纳整理了一番后送回到后方大本营中。 净音将手上的信报翻看过一遍,沉吟许久之后,又问旁边静候的沙弥,消息都送到各堂去了吗? 沙弥点头应道,已经都送过去了。 净音又问:净涪师弟那里呢,也送过去了吗? 在外人面前,为了维护净涪的权威和地位,净音通常都会称呼净涪为和尚,但在自家心腹面前,他也会更放松些许,更自然地称呼净涪师弟。 也已经送过去了。沙弥眼中闪过一丝黯色,但是没有见到净涪和尚。 -- 第67页 净音一眼便看穿了这沙弥的小心思,轻笑道:他现在可忙得很,哪儿有空关心这些琐碎杂事?你真是想得太美了。 沙弥叹了一口气,却也不气馁,很快就打点了精神等待净音的吩咐。 净音见他这副模样,心下摇头,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手交给他一份卷宗,去干活吧,别想太多,想也是无用。 小沙弥接过卷宗,转身就走。 他本已不抱什么希望了,此刻活儿也干得利索,半点不耽搁什么。但就在他往外走出两步远的时候,后头冷不丁传来一句话。 以后活计记得再勤快些。你若真干得好了,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想个法子。 小沙弥惊喜至极,脚下都还没停呢,当即就扭了头去看净音。 却见净音已经低头去看另一封卷宗了,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他。 小沙弥却是半点不在意,大大地咧开嘴角,高高应了一声,是,师兄! 他对净音行了一礼,三步赶作两步,飞快地出了这间禅房,拐过弯就不见了。 看着竟是干劲十足,精气饱满,哪儿像是连续为各种事务奔忙劳碌了半年的人? 净音看完一段文书,抬头望着那已经没了人影的地方,默默摇头,心里却另有思量。 看来......还是得多将师弟带出来遛遛...... 当然,在净音这里,要被遛的再如何也不会是净涪。 净涪从来不曾在意净音心里打得啪啪响的小算盘,不过他却并不是如同净音所想的那般,对魔门那边的消息不怎么留意。 事实上,他相当的重视。 为此,他还特地抽出闲暇来,仔细咀嚼那一段信息。 作为留影曾经的衣钵传人,净涪对留影其实相当了解。所以他对天魔宗在魔门的清洗早有预料,半点不意外。 留影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原本天魔宗对魔道界域的局势始终旁观,其实并不全是因为天魔宗后继无人,力量衰退。还是因为他想养蛊。 他想看看,在魔道现如今这样混乱的局势中,能不能养出一条大鱼来。 当然,留影养鱼并不是为了宰杀,而是为了找到统治一方的霸主。 他想知道会不会有人从这阵腥风血雨中走出,登临魔道绝巅,扛起魔道往后千年大旗。 留影有这个耐心,也愿意去等候,但魔道其他人并不配合。 天魔宗这些时日的安静给了魔道其他宗门错觉,让他们以为天魔宗真的到了千载难逢的衰落时期,让他们以为......他们真的可以将天魔宗从魔道魁首的位置踹下来,至不济也能从天魔宗身上撕咬下一大块肉。 结果显而易见。 他们上当了。 不,他们其实没有上当。天魔宗的衰弱是真的,但他们高估了自己的实力,也低估了留影。故而不过一番拼斗,就叫留影轻易瓦解了那本来就不怎么真诚的合盟,甚至是完全挑起了魔道的纷争,拉开了清洗的序幕。 留影是真的厉害。单只这一手,就让魔门与天魔宗占去了许多好处。 饶是双方立场依然不同,净涪也难得赞了一声。 留影手段高明,还很舍得,实在是由不得净涪不赞。 自留影出手那一日以后,魔门里都不会再有什么挑战天魔宗地位的联盟,便是有,也只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天魔宗自此当能稳稳站定自己的位置。这是其一。 其二,魔门的清洗更像是剜去腐肉,纵然痛得狠了,只要不越过底线,掌控得宜,到最后也能还魔道一个更清明、更开阔的空间。 其三,大浪淘沙,火中烁金。对于魔门来说,想要再挑出一代巨擘,唯有杀。乱局之中,方能显出真英豪。生者强,死者弱。在生死中磨砺出来的强者才是真的强者。这景浩界中魔门气运已衰,此后千年可能都会弱于佛门和道门。唯有生存本领绝佳的大魔,才能真正保存魔道元气,成为魔道东山再起的资本。 其四,关键便在这祭天上。因着早先那一场魔劫,景浩界中魔门气运衰落,兼且如今天地本源稀缺,正是需要人填补天地本源的时候,想也知道魔门是被天地给盯上了。 他们这些魔门中人倘若业力过重,少不得被气运蒙蔽,成为佛门和道门除魔卫道的对象,滋养天地本源。反正都是要归化天地,成为天地的资粮,与其让佛门和道门动手,成为佛门、道门的垫脚石,倒不如还是便宜了自己人。好歹这份天地垂青会落在他们魔门头上,挽回他们魔门的气数。 如此种种便宜数下来,排除异己反倒就成旁枝末节的事了。 净涪摇摇头。 他不太需要去在意这些。 当年与他宣誓效忠且始终没有二心的那些部下死的死,灭的灭,剩下好不容易保得一条命的,他都已经给捞出来了,现在还为他们准备了前程。 只要日后冥府建成,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 这些人不会陷在现在魔门这个泥潭里,日后便是他们自己又踏入去,那也是他们自己的事。 他们曾经的忠诚,净涪已经有了交代。日后若再出状况,那便赖不得净涪了。 这些权衡说来话长,但其实只在净涪一念之间,占不去净涪多少心思。很快,净涪就将这些个统统全丢开去,拎起那封卷宗,重又琢磨起其他。 -- 第68页 那份卷轴...... 说起来,佛门的暗子也很是了得。哪怕留影与那些大魔拼斗厮杀的时候并没有外人在场,不清楚留影到底都用了什么手段,但他们还是在这封卷宗上封存了留影与那些大魔战斗的痕迹。 旁人见了,或许只当留影这么多年潜修,修行多有进益,或者是给自己又添了几个厉害手段罢了,不会有其他什么想法。但净涪却绝对不会错过这里头的细节。 非单只是因为净涪与留影的渊源,还因为净涪从留影出手的痕迹中察觉到了天魔主的气息。 自那位天魔童子被处置以后,净涪便时有发现从更高远更浩淼的天地处垂落投注到他身上的目光。 他绝对不会认错,那就是那位天魔主。 净涪的头开始隐隐作疼。 他不由得抬手在自家额头上用力按了按,才觉得好了一点。 那位天魔主显然来者不善,偏偏人家实力比自己超出了好几个大境界。这中间的距离,几如天地,如何能是他在短时间就能缩短和消弭得了的? 当日净涪仅仅只是对上一个天魔童子,尚且艰难,险险借助《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自保,现在要他对上天魔主...... 还是得寻求庇护。 净涪很容易就得出了结论。 对上那位天魔童子需要寻求他人庇护,现下对上天魔主还得寻求他人庇护,净涪确实已经不是当日在襁褓中醒来完全落到绝境的幼儿,但这一刻,他似乎也没有比当日好到哪里去。 这种明明已经竭尽全力、用尽手段掀翻一座大山,好不容易张目远眺,却发现自己前方还立着一座更高更险的大山的感觉,实在很叫人气馁。倘若一个拐不过弯来,轻易就会陷入泥淖里去。 但净涪到底不是寻常人。 当日他能从幼儿的困境中走出,耐着性子将无执天魔童子送去赎还因果,现如今不过是重新来一遍而已,不过是对手更强悍更莫测,而自己更力弱更微薄而已,有什么好惊惧的? 净涪不过是闭眼,睁眼,闭眼,如此几番之后,便真正的冷静下来了。 左右思量半响后,净涪给天魔主打上了一个未知。 实力与地位之间的差距,让净涪格外的谨慎。也因此,他更慎重地权衡天魔主这一尊巨擘,而他能够也是唯一能够给出的评论,也只有这个未知。 实力?未知! 意图?未知! 手段?未知! 他不知道他实力几何,不知道他目的为何,不知道他会采用什么样的手段。 统统,统统都是未知! 就像是自己小心谨慎地蓄力,想要发力打击敌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完全陷在迷雾里。别说要怎么去反击,连要怎么去自保都不知道! 人类最恐惧最敬畏的,其实也是未知。当前净涪眼前所遮挡的迷雾,足以令人惊惧到发狂。然而哪怕到了这一刻,净涪仍然是冷静的。 他这一番表现,倒是很让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天魔主侧目。 天魔主多看了净涪一眼,轻轻地笑了。 一点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凉意覆盖了净涪的天灵,让净涪整个人都不自觉地一个激灵。 他沉默了一下,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很快便收摄心神,平定识海心湖。 直等到这一股寒意散去,净涪才微微吐出一口长气,继续在心底盘算这位天魔主。 放弃抵抗是不可能的,怎么都不可能。 哪怕时刻被那位天魔主盯着,被人猫捉老鼠一样逗弄,也绝对不可能放弃抵抗。 对于净涪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非生即死! 净涪不想死,他想活着,想好好地活着,想明明白白地活着。所以哪怕再艰难,他也需要拼尽每一分力气去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而想要做到这一点,无非三个办法。 增益自身,削弱对手,找到对付对手的方法。 因为天魔主的神秘和未知,这三个办法里头的后面两个算是都废了,所以现下摆在净涪面前的,也就只剩下一条路。 也是唯一的一个可行办法。 增益自身,也就包括增强自身实力,增长自身手段,以及拉拢一切可以收拢的助力。 净涪才刚突破不到两年,短时间内想要再作突破并非易事,所以他再想要增益自身,便只能借助外力。 净涪微微垂落眼睑,脑海中一个个计划快速闪过。 但仅仅只是过得半响,净涪的脸色忽然一僵,然后他就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就笑了起来。 呵......我倒是忘了...... 他笑着笑着,竟低声道,我又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值得人家这般筹谋算计?...... 连人家座下的童子也挡不住的蝼蚁,如何值得让人费心筹谋算计?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也不过就是......猫捉老鼠罢了...... 好一会儿之后,净涪才渐渐地收了笑意。 他放下手,露出来的那一张脸稍稍露出几分冷色。非是对着旁人去的,而是冲着他自己来的。 净涪的目光一滑,落到了案桌上摆放着的那份卷宗上。 卷宗上封存的气息依旧是清晰的,却也是凝固的。 净涪眯了眼睛盯着那道气息许久,将手伸了过去,拿定那份卷宗。摩挲过一会儿后,净涪眼中神色一淡,又将手收了回来。 -- 第69页 净涪手抬起来的时候,那份卷宗也还是完好无损的。只是当他的袖袍收回,那案桌上已经没有什么卷宗了,只有一片细小的尘埃簌簌洒落。 虽是约莫了解了那位天魔主的态度,但净涪却是半点不敢松懈。 对于蝼蚁来说,便是旁人随意泼出去的一盏水,那也是灭顶的大灾。人家可以漫不经心,他却没有这个不以为意的资本。 然则谨慎归谨慎,惊弓之鸟却是做不得的。 净涪随手拿来一块布巾,将案桌上那不小心堆积的一点尘埃抹去,然后旁边取了纸笔来摆放妥当,默然定神半响,方才提了笔,蘸了墨,在那雪白细腻的纸张上来回勾勒。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净涪誊抄的这一部经文并不是这段时日以来他特意钻研过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而是他更为熟悉,也更为习惯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对这部经书早已纯熟,若有需要,他能快速且玄奇地完成这一部经书的誊抄。但这一次,净涪的动作很慢,慢得像是心思全然没在这部经文上,只是有一笔没一笔地写着。 可要说净涪此刻心不在焉,却又不是,他那一双眼睛里分明就只得桌上这一张纸、手里这一支笔。 这景浩界内里没谁注意着这个禅院,倒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上,那位天魔主不知怎的又睁开眼睛,往景浩界这里轻飘飘地瞥了一眼。 这一道目光垂落,因天魔主没有刻意收拢,自然又是一道刺骨的凉意从净涪脑后升起。然而这会儿净涪竟似是全无察觉,眼里只得那一张纸,手上只得那一支笔,心里只得那一段段经文。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抄过一遍又一遍,到得那天色终于渐渐暗淡,面前的纸张堪堪用尽,净涪才停了下来。 只是他手里提着笔,目光却像是凝固了地落在面前这一张纸上的那首偈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好半日后,外间的天色完全黑了,屋里只得旁边佛龛里透出的两点烛火,净涪才终于动了动手,回过神来。 他像是懂了什么,但细细思量去,却也没弄明白自己方才懂了什么。 眨了眨眼睛,净涪笑了起来。 他将手里拿了许久的笔搁到一边的笔架上,又伸手仔细整理了那抄好的几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将它们归整到身侧的柜子里,才转过身去,踱步来到佛龛前,净过手,取香敬上。 供上香后,他自己就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了,取了左侧的木鱼过来摆在前面,左手拿定一串佛珠,右手提了木鱼槌子,挽了一个腕花,清脆而干净地将那木鱼槌子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笃......笃......笃...... 净涪开始做晚课。 做完晚课之后,他又挑灯翻了一个半时辰的经书,就收拾了东西,简单梳洗过,展开铺盖上床歇息去了。 好不容易处理了晚课时候送来的文书,趁着新文书没有送到他案前的档口,净音悄悄回到自家禅院想要稍稍歇息一下。可他才刚刚拐过弯,走入去往他与净涪禅院的那个路口,都没有到得近前,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站到净涪院门前,往里仔细看了一阵,确定没找到屋里透出来的烛火,不免有些奇怪。 怪了......净涪师弟今日里是怎么了?竟熄灯了? 要说净音为甚对自己忙着净涪闲着没太多意见,他是师兄净涪是师弟自然是一个原因,他是这一代妙音寺佛子需要他掌控佛子该有的力量也是一个原因,但还有另一个原因却是净音忙着的同时净涪也没闲着。不过就是他们这师兄弟两人忙的东西不同而已...... 往常时候,净音满脸倦容自外间回来,也还能看见净涪屋里亮堂堂的烛火,但今日里他回来,净涪屋里却是暗的。 净音皱了皱眉头,又往净涪屋里张望了一阵。 这样等了一会儿,净涪屋里还是没有动静。净音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就抬了抬手。 但他手还没有搭到净涪禅院的院门上,就又放了下来。 算了,净涪他有分寸的,我还是莫要打扰了他的好。 净音自己想明白,又最后看了净涪那黑压压的院子一眼,才转身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翌日一早,净涪早早就起来了。但他才刚做完早课,就察觉到外间鹿苑里传出了些许动静。 净涪微微凝神,察觉到五色鹿的气息异常活跃灵动,便知道是它醒过来了,便没多作理会,先收拾了手上的东西,才推门出去。 不过还没等他去鹿苑见那五色幼鹿,先就察觉到了对面院子的动静。 他偏头去看,却见净音也正跨过屋门往外走。 见到站在院子里的净涪,净音顿了一顿,师弟,等一等。 净涪难得在这个时候见到净音。 要知道,自打妙音寺里忙起来以后,要不是净音特意找他,他真的很少有这个时候还在自己禅院里的,必定都是早早就出去了。 净音叫他,净涪也没有单只站在院子里等净音过来。他自己快走几步,走到院门前来迎净音。 -- 第70页 师兄? 净音仔细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神色如常,眉间也没什么郁色,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但他面上丝毫不显,只道,你也就还能再清闲几日了,待几日后你自南海普陀山回来,天静寺的清见和尚、恒真僧人、妙潭寺的.......他们就该到寺里来了。你可知道了? 净涪也知晓净音开始想说的不是这个,不过是他见了净涪,没看出什么异常,又不好直接将话问出口,只拿这个话头来搪塞的,于是也就是点头应道,师兄,我知道的。 净音就笑了,你知道就好。到时候可别又躲,我就等着你来帮我呢。 净涪轻咳了一声,这个么......很难说得准的。 你莫不是还想将这些事统都扔给我吧?净音当时脸色就变了。 净涪只是笑,没有个准话。 净音瞪了他几眼,都没见他有扭转心思的意思,当即就熄了心思。 罢罢罢......谁叫我只是个比丘......他重重地叹了几声,又很不甘心地道,看在你师兄我这段时间格外劳碌的份上,你新抄的那几部经书就归我了吧? 净涪忍笑,问道:师兄,我手抄的经书你那里不是也有不少了,怎的还要? 这些哪里就嫌多的?净音又瞪了他一眼,况,你不多给我些,我拿什么来吊着那些师兄弟让他们勤快些?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快乐啊亲们。 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尔白 10个;爱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雅、尔白 20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净涪一时哑然,不由得摇了摇头。 师兄弟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后,净涪正色看向净音,师兄且安心,我没什么事的。 净音细看了他两眼,见他面上果真一派平静,周身气息也是平和,看着净涪是真的无事挂心。但不知怎的,净音想起昨夜那早早熄灭的烛火,就怎么都不能搬开心头压着的那些石头。 唉......他叹了一口气,就算我始终不能安心,又能做得了什么? 大概普天之下,所有无能为力的疲乏都是一样的磨人吧。 他已经很多次体会过那样的情绪,却不希望净音因为他而受到这样的磨砺。 恰在此时,天边一片天光绽开,堂皇大气,涤荡天地。 净涪偏头,静静地望着那一片天光,天亮了...... 净音循着净涪的目光望去,也看见那一片天光,正有些不明所以,就又听见净涪的声音,他不禁怔了一下。 愣愣地望着那片天光半响,净音忽然笑了起来,是了,天亮了。 天总会亮的。 只要他们本心不曾蒙昧,只要他们一直往前走,他们总会到达彼岸,看见天亮时分破开无尽黑暗的那一片天光。 净音没再多说什么,就站在原地,陪着净涪看那一片天光渲染云霞,普照天地,看那一轮红圆的大日从山的那边缓缓升起。 一直到那早课结束的钟声远远传来,才惊醒了净音。 糟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急急地转身,往外间快步走去,师弟,我就先走了,你自己忙。 净涪笑看净音的身影飞快消失,又再看得那大日一眼,才转身继续往鹿苑的方向去。 如何了? 魔身的声音很快在识海响起,确实有些发现。 净涪无声阖首。 魔身又答道,留影应该是近期炼制的灵宝,虽然不知道那天魔主有什么意图,但他的目标应该不是留影,他只是在无声引导留影动作。 这时候,佛身也插话道,是我们。 比起魔身来,佛身对那魔气中带出的些许情绪更敏锐。尤其是在那魔气的主人其实没想如何隐瞒的情况下。 如我们所想,他现在没有多少恶意。大多都只是恶趣味。 猫捉老鼠般地逗弄着,拿老鼠的仓惶惊惧赏玩...... 目前是这样不假,魔身也相当清楚这些魔道巨擘一时兴起的取乐方式,但魔性诡谲且肆意,我们不知道这位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 佛身也是暗自摇头,可是如果太在意了,不单影响我们自己的修行,还如了他的意。 虽佛身与魔身都说情况不容乐观,但净涪本尊却也清楚地感知到他们平静不见涟漪的心境。 这一夜休歇也不是没有效果的。 净涪本尊无声地笑了一下,却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两日后的普陀山法会。 净涪佛身点头,我这边已经基本收拾妥当,到得那日,你且注意接手一下,我自然就能够抽出身来。 是的,没错。这一趟南海普陀山法会,真正赴会的是净涪佛身,而非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这些时日执掌肉身,虽有部分是因为冥府那边的准备事宜,但更多的,还是因为他要等待佛身抽出心神。 毕竟佛门的法会么,纵然也会有其他的诸天大能到场,但为了最大程度地消化这一场机缘,还得是佛身出面。 -- 第71页 净涪本尊点点头。 或许这一趟,能让我们获益匪浅。 魔身也道,便是那位,我们应该也能得到些眉目。 佛身也是一般想法。 阿难尊者到他这边走一趟,送了一片紫竹叶,怎么也不可能没有深意! 也许不单是那位,冥府那边,也该会有所进展...... 净涪三身尽皆沉默。 那还得看到时是个什么情况...... 纵然净涪三身对这一趟法会之行多有揣测,但那法会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真是要到了那地儿才清楚。这个时候,说再多想再多,也就只是个揣测而已。 净涪才刚走出几步,就察觉到一道目光从不远处投来,满怀欣喜地看着他。 佛身和魔身一时隐去。 净涪微微抬起目光,就看见了站在鹿苑边上看着他的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头顶那鹿角还在小幅度地晃荡着,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净涪便朝它招了招手。 五色幼鹿欢呼一声,一抬脚,直接就出现在净涪身前。它将身体前探,却又不敢将身体靠得太近,惹了净涪不快。 直到净涪伸出手去,那五色幼鹿才真的将脑袋凑了过来,放到净涪的手边,由着他的手落下。 那是最无防备的亲近姿态。 净涪在五色幼鹿的脑袋上摸了两下,又仔细打量了五色幼鹿几眼。 见它头顶鹿角越更虬劲,五色神光隐入内里,轻易不见影踪,气息也越更缥缈无踪,就知道它这次是真的得了大好处,于是净涪就笑道,很好,有长进。 五色幼鹿抬头长长地鸣叫一声,眼中有止不住的笑意流淌。但随即,五色幼鹿就停住了动作,侧着脑袋像是认真地听了什么,才又抬头去看净涪。 净涪见它眼中带出询问之意,便问道,有事? 净涪看了看它,是五色鹿族群那边? 五色幼鹿呦地长鸣一声,示意净涪猜得没错,然后又短促地叫了一声,呦? 净涪想了想,倒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 如果五色鹿族群消息还算灵通,还有合作的意向的话,那他们确实该赶在南海普陀山法会开始之前联系净涪,再次探明他的意向。 净涪沉吟了一下,还是点头,那就先见见吧。 五色鹿族群和净涪...... 其实就当前来说,双方的分量和地位比起之前他与远乌会面时候已经大不同了。 那会儿,净涪还没有得到紫竹叶,不知道会有南海普陀山法会,对景浩界世界之外的诸天寰宇了解不足。但凡他想要离开这个小世界,他就需要一个可以给予他接触诸天寰宇的机会,让他真正地了解这个广阔的世界。 虽然五色鹿族群的资料可能不全,而且很有可能真假参半,但对于净涪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合适的开端。 所以那个时候,哪怕净涪有所坚持,但他是真的希望能够和五色鹿族群达成协议的。 但现在...... 五色鹿族群对净涪来说就可有可无了。 不过饶是如此,既然早先双方就已经有了协定,对面似乎也已经商量出了个结果,那么现在见一面也是应该的。 五色鹿那边的动作明显很快。净涪才刚点头,五色幼鹿就往后退出了一个较大的空档,长长地鸣叫一声。 清亮的鹿鸣声中,五色幼鹿头上鹿角有五色神光闪动。神光洒落的地方,空间陡然裂开一个巨大的黑洞。 净涪站在原地,微微眯了眯眼睛。 待到那一片黑洞消失,原地站了三头人高的神鹿。 净涪一眼就认出了远乌,但他的目光只是一扫而过,就又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之前,在远乌身旁的那一头五色鹿上停了一停。 有点奇怪...... 是净涪魔身在说话。 但要他去细说这头鹿到底哪里奇怪,魔身一时又说不出来,只能沉默。 可作为三身之一,他的提醒净涪本尊和佛身都已经知道了。 净涪本尊很快收回目光,光明正大地看向了站在远乌前方,明显比远乌的气息还要晦涩沉凝的五色鹿身上。 见净涪看来,那五色鹿也不闪避,不仅大大方方地任由净涪细看,还同样拿目光去打量净涪。 远乌等了一阵,见净涪终于看向他,才上前一步,与净涪介绍道,这位是我五色鹿中年轻一代至强者远空。 远空抬了抬下巴。 净涪双掌一合,微微低头,南无阿弥陀佛。 远乌看了远空一眼,似乎想要提醒什么。但远空已经上前一步,直接来到净涪身前,将脑袋往净涪面前一凑,很不客气地对着他摇了摇头。 你...... 他话还没有说多少,旁边猛地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就是一记不轻的力道撞上他的身体。 远空低头一瞥,就看见那个撞过来的身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不自量力的小崽子...... 却原来这个向着他撞上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原本站在一旁的五色幼鹿。 远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平淡地看着五色幼鹿倒飞出去。远乌倒是想给五色幼鹿搭把手,但他才刚想要动作,就被远空一个目光扫过,也定在了原地。 -- 第72页 净涪眸光不动,却不知什么时候抬手往五色幼鹿的方向招了招,当即便有一股力道凝聚,直接将五色幼鹿稳稳接住,又轻松带回了净涪的身边来。 净涪将五色幼鹿放下来,顺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 五色幼鹿也不知道什么叫怕,哪怕被直接撞飞出去了,还不停地拿眼睛瞪着自己这个明显强大太多的同族。直到净涪的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它才收敛地低下头去。 五色幼鹿其实也不是真傻,会如此莽撞地挑衅、冒犯强者。它只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同族对净涪无礼! 反正这些同族对它没有恶意,甚至算得上包容,它自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做?! 非是五色幼鹿不识好歹,不过是它在同族与净涪之间做出了选择而已。 五色幼鹿的这番心思净涪与远乌明白,便是一开始以为这头五色幼鹿傻的远空和远冬多看了五色幼鹿一眼之后,也都清楚了。 远空瞥了一眼五色幼鹿,啧...... 被净涪魔身留神关注着的远冬倒是一直旁观,无甚态度。 远空又看向了净涪,净涪抬起目光,迎了上去。 远乌看着那边的一人一鹿,心神微抖,悄悄地往远冬的方向靠了靠。 远冬瞥了一眼远乌,传音问道,你当时和这个和尚碰面的时候,也是这般阵仗? 看那目光刀光剑影的,都快打起来了。 当然不是。远乌也传音答道,我和这小和尚打交道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远乌顿了一顿,又道,是远空失礼了,怪不得他。 远冬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看来这小和尚是个人敬我则我敬之的性格啊。 远乌也点头,面上却不禁显出了几分为难,现在他们就差真打起来了,后面可要怎么办?远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远冬无声笑了一下,你觉得这小和尚不简单,那远空就简单了吗?放心吧,既然族里将这件事交给了他,他也已经应下了,那他必定已经有了对策,你且看着吧。 远乌叹了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远乌收了声,仔细看向净涪和远空的方向,倒是完全没注意到那一刹那间,他好友眼底悄然闪过的晦涩。 负责盯紧了远冬的净涪魔身微微皱眉。 这一刹那的气息波动...... 远乌和远冬这边是暗潮隐隐,另一边厢净涪与远空是真的火花四溅,针锋相对。 虽然,还是没能真的打起来。 远空率先退了一步。 他忽然往侧旁瞥了一眼,浑身气势一瞬间收敛,同时往后退出些许,与净涪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既作出退让,净涪也没继续咄咄逼人,也顺势收敛了气势。 禅院中的空气一下子流通起来,五色幼鹿急喘几口气,才算是舒服了。 净涪道,僧舍简陋,请客人莫要在意,请。 说着,他自己就往前引路。 远乌、远冬完全没想到他们一人一鹿变化这么快,不禁齐齐看向远空。 远空瞥了他们一眼,竟没多说什么,真就跟在净涪后头往前去。 五色幼鹿紧跟在净涪身侧,一步不离。 净涪大概也没想过带这三头五色鹿进屋。他引着他们来到他这禅院里的那处菩提树下,抬手摄来屋里的褡裢,从褡裢里取出案几、蒲团摆上。 他看了远空三头五色鹿一眼。 远空眯了眯眼睛,周身气息一动,转眼间就成了人身。 远乌、远冬见状,也跟着调动气息,将鹿身化作了人身。 净涪脸色不变,随手一引,请坐。 一时,三鹿一人就各自在这菩提树下坐定了。 五色幼鹿很自然地在净涪身侧趴了下来。 虽然这三头五色鹿刚才没有个客人的样子,但现在他们显出了人身,表露出了善意,净涪也没失了主人的姿态。 他自褡裢里取了杯盏来摆上,也不煮茶,只拿了那山间最清冽的泉水来,倒在杯盏里一一送到那三头五色鹿面前。 远空也不客气,拿了杯盏递到唇边喝了两口。 净涪和尚,他直接唤道,我们就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吧。 他盯着净涪,你还想要与我五色鹿合作吗? 这头五色鹿既然说不要拐弯抹角,那净涪也直接。 他迎上远空的目光,五色鹿的事情,你能作主? 当日远乌找上门的时候,净涪也问过这样的一个问题。当时远乌无言,但这会儿远空却是不同的反应。 哈哈哈......他朗笑三声,猛地一收脸上笑意,当即就又显出七分的锋利来,你是在质疑我五色鹿的诚意?! 净涪答道,并无此意。只是想要问清楚而已,免得到时候,你还要在多跑一趟。 远空看了他一阵,放缓了语气,看来要让和尚你失望了。我五色鹿的事情,只要不差了方向,我说了算。 净涪面上不动,眼角余光瞥向两侧,扫过远乌和远冬。 远乌和远冬两头五色鹿稳稳地坐在蒲团上,脸上没有丝毫异色。 -- 第73页 看来,这远空不单单只是他们五色鹿年轻一代中至强者这么简单,他该是另有身份...... 净涪心下这般想着,却是抬起右手,往远空的方向摊开,现出手掌掌心处静静躺着的一片紫玉般的竹叶。 我当日想要与你五色鹿合作,是因为我需要你五色鹿族内收藏的资料,方便日后在诸天寰宇中行事...... 他简单地将自己当日想法总结了一下。 远空、远乌、远冬三人听着,脸色不曾有过丝毫变化。 净涪知道这些五色鹿也已经猜到了,便继续往下说道,现在我已经有了它。你五色鹿族里的资料于我而言已非必须。 净涪让这三头五色鹿仔细看过紫竹叶,才将这紫竹叶收起来。 你们觉得,我们之间的合作还要继续吗? 远空看着净涪将紫竹叶收起,轻抬起目光,与净涪对视,当然。 哦?净涪挑起眉角,请指教。 你有大敌。 远空的声音有些飘,但这句话却像是惊雷一样,在这禅院中的僧人与五色鹿耳边炸响。 尤其是远乌和远冬。 远乌惊疑不定地看向净涪,可不论他如何打量,始终没看出净涪有半分动摇。然而,处于对远空能力的信任,远乌信了。 但也正是因为远乌信了这句话,他才更惴惴不安。 如果净涪有大敌...... 那会不会牵连到他们五色鹿族群?他是不是惹祸了?他五色鹿族群会不会有危险?...... 然而,比之惴惴不安的远乌,远冬更心惊肉跳。不知为何,他隐隐嗅出了几分危险。 是指的他吗? 不是指的他吧。 怎么可能是他。 他和这净涪和尚才刚刚见了第一面,话都没说过一句,怎么会是他?就算他每常对远乌多有嫉妒,也只是嫉妒远乌而已,没对远乌做什么,更没对这净涪和尚做过什么,怎么就说的是他? 不是。 但这危险的感觉...... 远乌和远冬的想法也只是想法,那边五色幼鹿却是差点炸了。它猛地抬头盯紧了那远空,那原本趴在地上的身体也已经半站起来,若不是净涪这边根本就没有一个态度,它怕是直接就要扑上去了。 这院子里就四头五色鹿,还心思各不相同,闹得院子里的氛围又一次紧绷了起来。 净涪抬手放在五色幼鹿头顶上,随意拍了拍。 五色幼鹿低低长鸣一声,侧头看了看净涪,才肯低下头去,重新趴好。 大敌?他随意问道,像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的事。 大敌。远空答道,起码是当前的你完全无法应对的大敌。 净涪撩起眼皮子看了远空一眼,忽然笑道,我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一个蝼蚁,如何算得上敌人? 也太抬举他了吧? 对于面前这个净涪和尚的说法,远空完全不辩驳,只是微微阖首,一副你说什么是什么的态度。 净涪没再说话,垂下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空没催促他,抬手拿起杯盏,又喝了一口泉水。 比高邈的天空更高更远的地方,有目光悄然垂落,带着一点淡薄的趣味看向这一株菩提树下,看见树下坐着的人和鹿。 远空身体似乎没什么异状,心头却直接压了一块巨石,让他眼底最深处升起了一抹淡淡的阴霾。 果然是那位天魔主...... 果然是在注视着这个小和尚。 远空目光轻动,不着痕迹地扫向另一边端坐的净涪。 净涪抬起眼睑,与远空的目光一撞,又各自转开。 远空心里一震,彻底明白了这个小和尚的决意。 他竟是......真的将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主人放在了敌人的位置上! 他竟是真要与这位天魔主为敌! 饶是远空一贯自信自傲,也从来没有这样胆大的时候。 他刚才说净涪有大敌,只是说说的而已。不严重夸大这和尚的危险状况,他怎么好让五色鹿介入,怎么让这小和尚真正重视五色鹿?但他完全没想到,这小和尚是真的这样想的。 这哪里是不怕死?这简直就是在找死! 找死吗?净涪不觉得! 恰恰相反,他认为这才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一味的躲闪退让才是真的找死。他想要生,想要再往前迈进,就得迎难而上,就得不闪不避! 退让闪躲才是诛心。 不过这里头的种种,不必与外人详说。 他平静地端起杯盏,注视着那盏泉水里倒映出来的那一顶华盖。 识海里,还有佛身的声音回荡。 我作佛时,万魔哭嚎。这话岂是虚言? 净涪将杯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泉水。 清冽间透着薄薄凉意的泉水从喉间流过,漫过五脏六腑,惬意得净涪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边厢远乌好容易收拾了心情,却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此时此刻,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主人可是看着这里的!也就是说,那位天魔主也是知道这净涪的意思的了? 这是宣战吗? 这是宣战吧。 这绝对是宣战! -- 第74页 是这叫净涪的小和尚在跟那天魔主宣战! 远空这一刻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净涪。 然而,净涪还在有滋有味的喝着泉水,全然没有在意远空落在他身上如同看疯子一样的目光。 不得不说,这一刻,远空心里是生出了退缩之意的。 以他们五色鹿一族的神通和底蕴,庇护一个人离开天魔主的视线是很难,但不是做不到。这也是他们在得知这小和尚被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注视仍然没有放弃这一次合作的底气所在。 可是,让一个人躲开天魔主的视线可以,要庇护一个与天魔主对上的人,却是太难太难了。 起码对于他们五色鹿族群来说,是真的很难,就算他们底牌尽处,也做不到。 他们五色鹿族群有族地有底蕴不假,但天魔主可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他不单自己深不可测,他所拥有的他化自在天外天也是神通无量。 那可是天魔一脉!他们五色鹿族群要怎么和人家比? 真正能够和天魔一脉较量的,也只有佛门和道门的支脉!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此刻远空的一切动静都落到了净涪和天魔主的眼中。 天魔主眼底闪过一丝淡色,似乎觉得有些乏味,微微摇了摇头。 还以为五色鹿一族这次敢向外探头,是终于生出了点胆子呢。谁知道根本就还是老样子...... 事实上,作为五色神鹿的血脉,五色鹿是有些克制他魔道一脉的。尤其是他们五色鹿一族收藏着的昔日五色神鹿之祖的一支鹿角,连他若不认真都会有点难受。 这是他们的底牌,轻易不动用他能理解。可收着收着就硬生生从洪荒破碎收到现在是个什么鬼? 底牌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收着的。一直收着不用,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哦,不对,还是有些区别的。 起码他们知道自己有一张底牌在,无论处境怎么样都会有东山再起的底气。但这也就是安慰安慰他们自己的而已。 随他们高兴。 反正东西是他们自己的。 天魔主转了目光,望向侧近的那个小和尚,眼中有光芒微动。 这闪烁着光华的灵魂...... 大概也正是他这样的,才会佛魔两脉都走得通吧。 说来也是叫天魔主心疼。 这小和尚原本可是他天魔一脉的修士啊,怎么就转投了佛门? 如果他还在天魔一脉,等到他日后修炼有成,入他他化自在天外天,上他天魔宫中成为他座下天魔童子之一,他不就随时可以摘取他的道果,为自己增添一分修为了吗? 太可惜了...... 都到了嘴边的肉,入了锅的鸭子,硬就叫他给跑了,怎么不让天魔主心疼。 而且这小和尚还是入的佛门,还是走的禅宗一脉...... 天魔主抬手轻抚嘴角,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抬起,望向了西天灵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在佛门各脉中,禅宗一脉也很不好招惹。从上到下都是些狠角色,阿难是,达摩是,慧能是,连同那道济也是。现在看来,这个小和尚大概也会是...... 天魔主心里有了失败的准备,但也只是做好了准备而已。想要他直接放弃认输?不可能! 毕竟真正较量起来,还得看各自的手段,且是双方的手段,外人干涉不得。 虽然......他现在也被禅宗的那些老家伙盯上了,但只要他没有过线,禅宗那些死赖在罗汉果位老家伙就不能拿他怎么样! 天魔主又再看了西天灵山的方向,冷哼了一声,收回目光,闭目养神。 竟是连景浩界那边都不看了。 天魔主的目光甫一远离,灵山胜境里的那些罗汉、菩萨就都注意到了。阿难尊者下首一位结跏趺坐的罗汉看了看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笑问阿难尊者道:祖师,听闻是您亲自将紫竹叶给清静智慧比丘送去的? 阿难尊者笑着点头。 清静智慧是当日净涪在秖树给孤独园听世尊释迦牟尼佛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得世尊授记法号,所以净涪也称作清静智慧比丘。当然,待得他日后证得佛陀果位之时,也会被称为清静智慧如来。 那罗汉又问道:这比丘根性如何? 阿难尊者想了想,慎重道,可接我禅宗衣钵。 哦?那罗汉被惊了一下,那我这次普陀山法会可得仔细看一看了。 阿难尊者笑着抬手,指了指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道,你也见这位天魔主的动静了,如何? 罗汉恍然,是了。 若不是天魔主很看好这个清静智慧比丘,那他就不会将目光垂落。就像世尊释迦牟尼一样,倘若不是看好他,哪怕接引他听经,也不会轻易给他授记。 清静智慧如来......吗? 阿难尊者脸上笑意不减,他点头应道,现在还是清静智慧比丘。 早晚的事。 净涪不知道景浩界之外的那些纷纷扰扰,他还在自家禅院的菩提树下,看着对面坐着的五色鹿。 远空心中的退缩不单只天魔主看到了,净涪也看到了。对此而失望的,不仅仅只有天魔主,还有净涪。 -- 第75页 但净涪不是因为远空包括五色鹿族群对天魔主的畏缩使他失去了这一份助力而失望,而是因为......这远空号称五色鹿族群年轻一代至强者,使他对五色鹿族群有一点点失望。 他搭在五色幼鹿头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五色幼鹿侧头看见,不明所以,呦呦地叫了一声。 净涪垂落目光看它。 五色幼鹿不知怎的生出了几分惶恐,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能急得满头冒汗地冲着净涪低鸣。 呦呦呦......呦...... 净涪就笑了笑,手掌安抚地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 五色幼鹿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又长鸣一声,这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一番不大不小的动静拉回了远空的心神,也给了远空整理思绪的时间。 待到五色幼鹿平静下来之后,远空等到净涪抬起目光来看他,看来,你我之间是无法协同一致了。 净涪也只是随意地点头,看来确实是如此。 真可惜。远空这样说着,面上却也是一派平静,没有多少可惜之意。 唯一觉得真可惜的,还是坐在他另一侧的远乌。 他是真觉得净涪前景可期,也真的觉得跟着净涪的脚步能给他们五色鹿族群打开另一片天地。但很可惜,他不仅在五色鹿族群里没有大多的话语权,在这里也没有。 所以他也只能看着。 远冬原本是不置可否的,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的。毕竟这一趟不论过程还是结果,都不是像远乌一开始预想的那样。但看着远乌难以遮掩的失望,远冬也开心不起来。 可就像远乌一样,他没有话语权。 就算他和远乌两头鹿加起来,也动摇不了远空的决定。 族里早在出来之前就已经交代,这一次的交涉由远空全权负责...... 自家同伴的态度很明显,远空却完全不在意,他的目光已经从净涪身上落到了五色幼鹿的身上。 他...... 还没等他多说两句话,五色幼鹿就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转到净涪身后去了。 这态度明明白白,绝对不会叫人误会。 净涪笑了一下。 远空也是一滞,才接着道,他是我五色鹿一族血脉,不能流落在外,须得跟我等回族地。 五色幼鹿有点急,但它不敢催净涪,只能在净涪身后拿眼睛狠瞪远空。甚至连带远乌和远冬都没落得个好。 显然。净涪点点头,轻描淡写地接下了这句话。可我遇到它那年,它也只是一头凡鹿而已。 而且,我受它母亲所托,庇护于它,却是不能轻易让你们带走它。 远空皱了皱眉头,因为这短短一会儿的接触,他竟完全不怀疑净涪有意借这头幼鹿挟制他们五色鹿族群。 净涪也不去猜他们这些五色鹿怎么想,只是继续说道,它是五色鹿,作为同族,你想要带走它,不是不可以。但需要问过它自己。 远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哪怕他们并没有接触太久,可只这一会儿的工夫,也够他看出些关键了。 没有你发话,他不会愿意跟我们走。 净涪很随意地一摊手,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远乌禁不住怒瞪净涪。 净涪就道,它自己的去向,总得它自己愿意,不是? 远乌哑口无言。 这时,五色幼鹿从净涪身后探出头来,异常高兴地晃荡着脑袋。也不知它是因为自己可以留在景浩界高兴,还是因为气到远乌所以觉得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天了噜的上帝 3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净涪不愿退让,远空不能退让,双方一时间僵持。 到最后,还是远冬先反应过来。他拉了一下旁边远乌的衣袖,在远乌目光转过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前方对峙的一人一鹿,对远乌做了个口型--你上。 远乌也知道这时候确实是该他上场了。于是他也不多说什么,当即就凑到远空近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十七兄,这幼崽毕竟是自凡鹿时候就跟随在净涪和尚身边,我们虽说是同族,但也不好空口白牙就带他走。不如就放他在净涪和尚身边吧? 远冬眼睛一时睁得滚圆,回过神来后不住地狠瞪远乌。 叫你上去是要你说这些的吗?是叫你去插个话好缓和气氛,然后大家有来有往地商议怎么将这幼崽交换回来! 你倒好,上去就倒戈。说什么不如就放他在净涪和尚身边?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随随便便将一头幼崽放出去,你想好怎么跟族里交代吗?! 你真不怕回头远空就将你退出去,让你当这一次结盟失败的替罪羊?! 你真就这么看好这净涪和尚吗? 结盟不成功就退一步,卖一个实打实的人情给他,结一个善缘? 不止是远冬,就连原本正在僵持对峙,谁都不愿意率先退让的远空和净涪此时也都齐齐调转了目光,向远乌望过来。 -- 第76页 原本由远空和净涪各自承担的压力就在这同一时间,齐齐落到了远乌的身上。 远乌额头开始止不住地沁出细密的汗珠。 远冬不过在旁边偷觑了一眼,就立即将那撇开目光收了回来,默默地缩在一旁,不敢吱声。 等那一阵窒息的感觉褪去稍许,远乌才抬起目光来迎上远空的视线。 他能察觉到就在远空的对面,那个年轻和尚平静却异常幽深的目光。 远乌有一瞬间生出了动摇。 --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以至于卖好不成反弄巧成拙? 但此刻再要他分神去注意其他,却是不能了,因为远空正在凝视着他。 你真的觉得......这幼崽跟在净涪和尚身边比他回到族里要好? 净涪在一旁稳稳端坐,将这三头五色鹿之间的你来我往看个清楚明白。 这三头五色鹿明面上确实是在大大方方地开□□流,却也在暗地里沟通意见。净涪不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手段,也不知道他们都在说的什么,但他察觉到了这三头五色鹿间微妙的无形波动。 只是净涪没有多在意这个。 他微微垂落眼睑,静默地坐在蒲团上,兀自入神。 五色幼鹿却是真没想那么多。 它也听见了对面那三头五色鹿的谈话,但它更清楚,甭管那三头同族最后是个什么决定,只要净涪和尚拿定了主意,就很难有人能将它带出景浩界。 当前来说,还是净涪和尚的决意最重要。 于是它趁着对面那三头五色鹿交流的空隙,探出半个身体,将脑袋凑到净涪手边,低低地鸣叫。 净涪垂头看它,你真不想跟他们走? 五色幼鹿连连点头。 净涪却又道,如果你跟他们走,你能得到同族的接纳、关照和指引,可以最大程度、最高效率地精纯你的血脉,成为真正的五色鹿......这样,你也不想跟他们走吗? 五色幼鹿又是重重地一点头。 你就算留在景浩界,净涪跟它说得更明白,也不会是留在我身边。谢景瑜,他在等着你。 是的,在早先时候,五色幼鹿就与谢景瑜结伴了。现如今还滞留在净涪禅院的鹿苑里,也不过是因为当时远乌找上门来,而五色幼鹿察觉到谢景瑜应付不了远乌,才回到净涪身边寻求庇护而已。 当日净涪没有将它留在身边,现在五色幼鹿也不指望他会改变主意。就算它的血脉更进一步觉醒,也是一样。 但五色幼鹿并不在意。 不论净涪愿不愿意承认,在它心里,净涪占据的是亦师亦父的位置。而这个残破的小世界......有它母亲遗骸在,有净涪在,就是它的家园。 什么族群,什么族地,那是什么? 五色幼鹿低低鸣叫一声,呦。 净涪看了它一会儿,微微阖首,那你就留下来吧。 五色幼鹿欢喜地瞪圆了眼睛,长长地鸣叫一声:呦...... 净涪手掌在五色幼鹿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拍,日后修行更不可懈怠,不然,你知道后果的。 五色幼鹿浑身一个激灵,随即连连点头,生怕应得慢了,让净涪不满。 净涪看了它一眼,收回手来。 五色幼鹿将剩下的半个身体从净涪身后转出,光明正大地在净涪身侧趴下,再不去在意对面的那三头五色鹿到底都是个什么想法。 怕什么怕?净涪将它留下了啊! 对面,远空似乎也已经有了决定。 他转回身来,看了看对面姿态随意的一人一鹿,目光一滑,看向了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得了净涪应允,心中底气格外的足,根本不惧他。不过,它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神色一凛,瞬间就端正了态度。 不怕归不怕,再过得两日净涪可是要去参加南海法会的。若这个档口和他们闹起来,乱了净涪的心境,可就太不划算了。 远空根本不知道对面那头幼崽都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但这不妨碍他察觉到这头幼崽的态度,哪怕他刚才也听见了五色幼鹿和净涪的对话,知道这幼崽不可能是改变主意跟他们走了。 既然幼崽缓和了态度,表示出应有的尊敬,远空也没跟幼崽计较的意思。 于是他露出了些微笑意,用相当和缓的语气问道,你真的不再想一想? 五色幼鹿将脑袋点在青草上,呦。 多谢好意。 远空摇摇头,下一刻却抬起目光,望定了净涪。 既然这幼崽不愿,那就算了吧。远空说道,从后方远乌那里接过一小节鹿角,转手就交给了净涪,这是远乌褪下来的角。 如果这幼崽的修行出了什么问题,你可以联络远乌。 净涪和五色幼鹿看过那小节鹿角,又看向远乌。 远乌对他们点了点头,目光中透着格外明显的善意。 净涪眯了眯眼睛,偏头去看五色幼鹿一眼,才伸手接过那一小节鹿角。他只看了一眼,随手就将那鹿角递到了五色幼鹿面前。 五色幼鹿心中明白。 它晃悠了一下头,头顶鹿角处就有一抹五色神光落下。神光照在那鹿角上,不过微微一卷,就带着那鹿角消失不见了。 -- 第77页 远空见五色幼鹿收起了鹿角,微微点头,又对净涪道,听闻净涪和尚不日将前往南海普陀山参加法会? 净涪点了点头,约莫猜到这头五色鹿想说什么。 果然,远空很快就说道,倘若方便,我们希望净涪和尚能带上这幼崽一起去。 哦?净涪道,愿闻其详。 远空于是就道,这幼崽虽然得远乌之助,精纯过血脉,但到底还是年幼,实力不足,血脉开发程度不够。在我族内,他还只是一个幼儿。 幼儿,通常都有着相当可观的可塑性。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若能得到佛法的熏陶,于他日后的成长大有好处。希望净涪和尚你慎重考虑一下。 净涪听完,也看了一眼趴在旁边的五色幼鹿,缓慢点头,答道:小僧知道了。 结盟没成,幼崽没带回,此行算是完全的失败了。所以见事情大体交代完之后,远空没想继续赖在这里了。 他站起身来。后面的远乌、远冬也连忙跟上。 如此,我们就不打扰净涪和尚了。告辞! 净涪也带着五色幼鹿站起身来,听得远空这般说,他双掌一合,低唱一声佛号,檀越慢走。 远空点点头,先往院子中走几步,稍稍离开这一株菩提树,然后双手在前方的空间处一拉,拉开一个两人高的门户。 门户边上闪耀的五色神光一下子就让五色幼鹿看愣了眼。 远空见状,又看了一眼五色幼鹿,这才对着净涪点头,领了远乌和远冬走入这扇门户中。 待得这三头五色鹿全数踏入里头,那扇门户才重新合拢,恢复成一片空无且凝固的空间。 那无形的波动彻底隐去的时候,五色幼鹿才终于回过神来。 净涪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好好修行,总有一日,你也能做到的。 五色幼鹿低鸣了一声,呦。 净涪笑了一下,低头看了五色幼鹿一阵,你刚才也听见了。普陀山的法会,你想去吗? 想去吗? 五色幼鹿确实有一瞬间的心动,但很快,它的眼神就再度坚定了下来。 呦。 想去。 呦,呦。 但如果不可以,我就不去了。 五色幼鹿不想欺骗净涪。 它眷恋着这个小世界,哪怕它此刻是残破贫瘠的;它眷恋着净涪,哪怕它现在已然算不上跟在他身边;但同时,血脉里印刻着的本性却让它渴望着那更加广阔无际的天地。 它不知道那些五色鹿是怎么将自己锁在族地里万万年的,它也不去想那些,那些与它没有太大的关系,它只是循着躁动的血脉给予净涪答案。 净涪就笑了,他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还是和刚才净涪回答远空时候的答案一模一样,但五色幼鹿却敏感地察觉到了净涪几分偏移的意向。 它歪着脑袋看向净涪。 净涪又拍了拍它脑袋,你就先留在鹿苑这边吧,等过些时日,再去找谢景瑜。 五色幼鹿欢喜地点头。 谢景瑜也在这妙音寺的地界上,什么时候去找他都行,急什么急? 净涪收回手,去吧。 五色幼鹿绕着净涪转了一圈,才向着鹿苑那边去。 净涪还只坐在蒲团上,给自己续上了盏泉水捧在手里,慢悠悠出神。 三头五色鹿走过空间通道,在空间的夹层里转了好几个圈子,确定外人无法轻易循着他们的踪迹追去他们族地,才认真回应族地的呼唤,回归五色鹿族地。 终于踏上熟悉的土地,远乌没觉得如何轻松,反而更紧张了。 然而,远空却一改在景浩界净涪和尚面前的端重姿态,气息放松且活泼。他吐了一口长气,只是眨眼间,便恢复成了五色鹿本体。 远乌的心又提了起来。 但远空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目光。 远冬。 远冬也没想到被叫到的会是自己,他愣了一下,急急应声,是,十七兄。 你去二长老那里走一趟吧。 远冬抿了抿唇,那仰起的头上鹿角微晃,远冬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请十七兄说个明白。 一旁的远冬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见状,当即就压低了脑袋求请道,十七兄。 远空看着这两个倔强的族兄弟,无声叹了一口气,却也开口了。 远冬,他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远冬听得云里雾里,但远空这么问,他心里也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远空也不再说话,只将鹿角往远冬的位置轻轻扫了一下。 一道白色的灵光从远空的鹿角中落下,照向远冬。 远乌并不阻拦,因为他对这道白色的灵光也有几分了解,知道起码单就目前这点威力来说,其实真不能拿远冬怎么样。 便是远冬也没有避开,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任由那道灵光照定自己。 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可随着这道灵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竟觉得不知从何处生出几分委屈。随着那委屈出现的,居然还有愤怒和怨怼...... -- 第78页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不是吗?为什么就怀疑我?为什么只怀疑我?...... 那一个个的问题自心底生出,又飞快地蹿上心头,酝酿成更阴暗的憎恨与恶意。 哪怕远冬此刻尚且保持着神智的清醒,也依然止不住的心惊。 他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远空,定定对视得一阵,忽然转头,看向另一侧的远乌。 远冬的双眼已经蒙上了晦涩的黑。 那厚重的阴影仿佛从最阴暗的角落处拖生出来,连五色神鹿与生俱来的诸邪辟易特性都无法将它驱逐。 远乌正面撞上了远冬眼底的晦涩,那厚重的黑暗连他都心惊肉跳,但他还是稳稳地站定了,没有往后退开一步。 远冬看见,终于笑了开来。 只是在那样厚重的黑暗下,那笑容也平添了几分狰狞。 远乌定定看了远冬一眼,扭头便对远空低了低脑袋,放低了姿态,十七兄,远冬他这是? 远空答道,魔自心生,由天而动。 远乌到底控制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天魔气?! 远空不敢去看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只是随意点头。 远乌满脸震骇,但很快,他就抓住了一线光,可远冬他什么都没做过! 是他还来不及做什么。 远乌顾不得远空格外清淡的话语,连连哀告,十七兄,远冬他还什么都没做。那天魔气......那天魔气大概只是他不知从哪里沾染上的而已!必定不是他自己有意的。 十七兄,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你救救他...... 与净涪和尚的结盟失败,远空也没真想绝了远冬这个族兄弟的生路。 所以我才让他去找二长老。 远乌一时无话可说。 此时,这个漩涡真正的中心人物忽然嗤笑了一声。 远乌抬头看去,直接就对上了远乌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已经被厚重的暗色遮掩,饶是远乌与这双眼睛的主人一同长大,一时半刻竟也分辨不出他此时的心情。 你很看好方才那个净涪和尚? 此刻心情混乱脑袋胀痛的远乌完全不知道远冬为什么就问了他这个问题。但对着那双眼睛,他又无法说谎,只能胡乱地点头。 远冬又是嘲讽地笑了一下。 那你知道......如果我们这次真的与那和尚联盟,我就回不来了吗? 惊雷打落在远乌头上,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的远空。 面对远乌质问的目光,远空并无半点愧疚,他只是抬手一指远冬,反问道,他这般状态你也看见了,族里处理起来也相当棘手。佛门正好克制魔道,如果我们与那净涪和尚达成联盟,不正好能请净涪和尚来帮忙处理这个问题吗? 远乌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远空却又道,便是将他送出族地,放到净涪和尚那里又如何?看在双方同盟协作的份上,净涪和尚想来也不会要了远冬的性命。 他顿了一顿,我听闻景浩界有镇魔塔,大概对远东有些帮助。 镇魔塔! 远乌也是在景浩界中走过一趟的,他还特意调查过净涪和景浩界佛门,怎么会不知道景浩界的镇魔塔是个什么地方? 但是...... 镇魔塔锁不住五色鹿。远乌艰难地说道。 哪怕没有亲身去那镇魔塔走过一趟,仅仅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远乌也知道镇魔塔这玩意或许有些威能,但想要锁住他们这样的成年五色鹿,却真是妄想。 那边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远冬又是一声嗤笑。 远乌听得清楚,脸色也有些发白。 是的,单凭景浩界镇魔塔的威能,锁不了他们这样的成年五色鹿,可如果,如果有他们五色鹿族群的帮助呢? 远乌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远空看了看远冬,想了想,便也陪着远乌在这里站着。 这个地方相当偏僻。那是为了防止真的有大能循着在外行走的五色鹿走动轨迹寻上五色鹿族地,而特意开辟给族人开辟行走通道的空间。与五色鹿族地隔着一段不断的距离,等闲不会有人路过。 远乌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最后只能问远空,为什么?十七兄,这是为什么? 远空答道,这话,你实不该来问我。 远乌转头看向了远冬。 是啊,我嫉妒你。远冬冷笑了一下,可我也只是嫉妒你而已,什么都没做过! 远乌又似木偶一样,调转了头过来看远空。 是啊,你还什么都没有做。远空也不怯阵,但也只是对族群而已。你敢说,你没打那净涪和尚的主意? 净涪和尚?远冬终于忍不住冲远空咆哮,他不过一个人类和尚而已。便是打他的主意又怎么样?!况且我也没对他有恶意,只是算计了他一把而已,这也不行吗?! 远冬自家知自家事,他确实算计了净涪,但他对净涪没有恶意,只是单纯地推了一把。居然只是这样,也不行吗? 凭什么?!那个净涪不过就是一个人类的修士而已,还是一个与他们族群结盟失败的人类修士,凭什么为了这个和尚这么对他?! -- 第79页 远空看着远冬的眼神里终于多了几分怜悯,你还是不明白。 远冬咆哮不已,我确实不明白!凭什么!他凭什么?! 远乌又对着远空低了低脑袋,沉声道,请十七兄指教。 远空看着这两个族兄弟,长长叹了一声。 说起来,其实远冬根本说不上如何算计那个叫净涪的和尚。他只是帮着远乌将那个净涪和尚往五色鹿族群推了一把而已。他什么都没错,他唯一的错处,在于他被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看中,引动了他心中的阴暗,推着他沾染天魔气...... 既然已经回到了五色鹿族地的地界,远空多少有些放松,又见这两位族兄弟始终不懂,怕到时候不单只搭上一个远冬,连远乌都给陷进去了。毕竟无论怎么看,远乌都要比远冬与那净涪和尚更贴近。 虽然,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少交情。 那净涪和尚有一大敌,他说道,然后指了指远冬身上朦胧的天魔气,他是被注视着的。 远乌和远冬到底不是真傻。纵然远空说得含糊,他们也已经多少能够理解一点了。 其中,远乌还要想得更明白一点。 他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其实要说得明白也简单,远冬甚至是他们五色鹿族群,其实已经成了那净涪和尚与他那大敌交手的对象。 远冬...... 远冬大概是其中一颗比较重要的棋子。 族群看出来了,他们不想陷入那样的战场之中,所以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劝说净涪和尚避让,他们看好净涪和尚,会将远冬交到净涪和尚手上,既算作双方达成联盟的诚意,也是提醒净涪和尚那位大敌的手段。 其二,如果净涪和尚不肯避让,执意对上那位大敌,他们五色鹿族群为求自保,不会再多与净涪和尚接触,更不会站在净涪和尚那边扛上那位大敌。如此,远冬自然会回归族群。可是即便回归了族群,身上留有别人暗手的远冬也必定要做出处理,绝对不能放任他在族群里动作。 毕竟,谁也不知道远冬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将五色鹿族群拖入到那个原本已经走出来的战局里去。 至于净涪和尚对上的那个大敌...... 远乌这时候也已经知晓了。 可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当时提议将那幼崽留在景浩界的,是我,不是远冬。远冬他没想过要将族群拖入险地,是我...... 远空也是点头,我当然知道不是他。可你能保证他身上真的什么异常都没有吗? 那位神通何其广大?谁知道远冬身上是不是只留了这么一个暗手,如果还有其他的呢? 远乌怎么能做这样的保证?他凭什么做这样的保证?所以他无话可说。 远冬看看沉默的远乌,看看眼露同情的远空,胸中悲愤一浪接一浪。 是啊!谁能保证?谁敢保证? 为了族群的延续,为了族群的安危,他就算不被牺牲,也必定会被囚锁起来。可是,怎么就是他?!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过,怎么就是他被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看重,怎么就是他招了暗手? 怎么偏偏就是他?! 远冬不敢恨他化自在天魔主,不愿恨到了这个时候还为他据理力争的远乌,不愿恨自己的族群,所以满腔的怨恨就冲着另一个人去了。 净涪! 都是他! 是他招惹上了那位天魔主!是他跟远乌碰上,又是他,让远乌刮目相看青睐有加! 都怪他! 遥远的空间之外,安坐在菩提树下的净涪忽觉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凉风,冷冷的叫人有点在意。 他睁开眼睛,往那凉风吹来的方向看了两眼。 但身侧的菩提树间只见穿过枝叶的碎金,却没听到枝叶婆娑的声音。 不是风吹,是怨恨生。 佛身感知了一下,说道。 魔身也道,大概是那头叫远冬的五色鹿。 净涪本尊沉默,倒是佛身有些奇怪。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魔身冷笑一声,那远冬身上有些奇怪。原本我还只是疑惑,但后来我就发现了。 他示意了一下华盖前方不住冲撞下来的天魔气。 不就是那些气息吗?真是太熟悉不过了。 佛身沉默。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三身也已经能大概猜出那远空没能推出来的后续了。 五色鹿族群倒是想得真好。 面对魔身似赞实贬的评价,佛身倒是不觉得如何奇怪,到底是已经隐匿了多年将自保两字刻入到骨子里的族群,会有这样的筹谋不足以为奇。 胆子太小了。魔身评道,他们这般苟延残喘地活着,延续的也就只是血脉而已,脊梁已经被打断了,续都续不起来。 人家还没想那么远。佛身倒是公道,各人所求不同,不能强求。 顿了一顿后,佛身又道,且你觉得人家胆子太小,只能算是延续血脉,人家不也觉得你莽撞,胆大包天自寻死路? 说实话,远空就算有心遮掩,在心绪激荡的那会儿,也显出了端倪,自然就叫净涪三身看了个清楚明白。 -- 第80页 净涪本尊总结道,不过是道不同罢了。 净涪佛身与魔身各自阖首。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不,原本拟定合作的联盟不就失败了吗? 净涪魔身沉默一会儿之后,忽然道,如果那远冬真的找上门来,交给我。 佛身难得有点迟疑,不如还是交给我吧。这头五色鹿到底有点无辜...... 真的要将那远冬交给魔身处理,只怕那远冬不死也得褪去一身皮。本来一个敌人,佛身不会有什么想法,魔身想要就给他好了。但还是那句话,这远冬真的有点无辜。 无端卷入他和天魔主的对峙之中,既不能向前,也不能回头,也是有点凄惨。而最重要的是,他其实还什么都没做。 是,他原本什么都没做。魔身很有些漠然,但现在,他已经生了怨恨。 他道,你看,这怨怼与憎恨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心中阴影已经被催化,生成心魔。 这点,魔身自有灵感,都无需亲眼看见那远冬此刻的状态,就已经确定了事实。 既已生成心魔,你觉得那位天魔主真的会放着不用?这样的暗子只要看准了时机引动,会引动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净涪魔身能想到的最坏可能,是五色鹿一族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佛身却在这时候笑道,你会有解决的办法。 净涪本尊与魔身一同笑了起来。 魔身悠悠道,或许。 不过他很快又接了一句,目前还只是个想法,能不能行得通,还得看以后我们的修为。 魔身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到底到时候他会不会用这样的法门,也要看那远冬到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章程。 倘若他自己一定要找死,净涪魔身也不介意真送他一程。 远冬完全不知道那个被他憎恨怨怼的对象此刻是个什么想法,他也根本不在意。 他只瞪着一双眼睛,一而再再而三地诅咒那个和尚,将所有的恶意倾泻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的不安与愤恨。 旁边的远乌看着自己的伙伴,心里有把火在烧。 烧得他脑袋都是昏胀的,但更叫他心惊的,还是远冬面上几乎已经化为实质的怨怼。 就算那怨怼不是冲着他来,不是冲着族群来,也叫他心惊肉跳,神魂难安。 远乌是真的很看好净涪。 他知道禅宗的佛修一旦开悟,修为能够如何精进,他觉得净涪也会是那样的人,他一直希望与净涪交好,希望族群与净涪结上一段善缘,日后能多得几分庇护。但他没想到...... 他完全没想到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当头一棍敲得远乌整个鹿都在发懵。 茫茫然之中,远乌只能抓住一个问题,十七兄......那净涪和尚,真的打定了主意要...... 远乌到底没敢真将这个问题问完,但这已经足够远空了解他的意思了。 他点点头,说道,刚才我与那净涪和尚的交涉你不也看见了吗?他心意已定,我们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他真是胆大...... 远乌低了头下去,只看着自己脚下的土地,看着那土地上繁密的绿草。 一时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佩服净涪,还是怨恨净涪。 佩服?他自己做不到,也不想去给自己找一个那样恐怖的敌人。 怨恨?怨恨净涪没用。就算他真避让了那位天魔主,族群也会将远冬交给净涪,到最后,他还会是被缩进景浩界镇魔塔的结局。 可是,远冬又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他化自在天魔主垂眸看了看几乎将半个脑袋迈进地里去的远乌,慢慢地笑了。 远空自然也知道远乌此刻心神激荡,怕他也不小心钻了牛角尖,最后落得个和远冬一样不尴不尬的下场,连忙对远乌晃了晃鹿角。 又是一道乳白色的灵光飞出,落在远乌身上。 沐浴在这道灵光里,远乌心神渐渐安定了下来。 他抬起头,对着远空点了点,多谢十七兄。 远空却是摇头,你自己小心些才是,远冬是发现得太晚了没有办法,你可别也陷了进去。 远乌看向那边的远冬,见他犹自诅咒着净涪,心里一叹,便答道,我知晓了。回去之后,我会闭关静心,回禀族里的事情,就都交给十七兄了。 顿了顿,他又道,倘若族里有所责罚,远乌也绝无怨言。只是...... 他看向远冬,到底还是道,请十七兄看在远冬无辜的份上,在族长与两位长老面前为远东他多美言几句,好歹......好歹宽和些。 远空叹了一声,也没虚言推托,我知了。 远乌对着远空又是深深一拜。 远空郑重回了一礼,带着远冬就走了。 临走之前,远冬回头,看了仍然拜伏在地上的远乌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81页 第40章 不管人心如何变化,时间仍然在以它惯常的步调往前流动。过不了多时,日子就到了二月初一。 虽然说南海普陀山法会正式开始的日子是二月初二,也不需要净涪如何想法子跨越虚空抵达南海的普陀山道场,只需他等待紫竹叶的反应即可。 但即便如此,净涪也不会真的就以为紫竹叶在二月初二那日才会有动作。故而二月初一一大早,提前接掌了肉身的净涪佛身便已将紫竹叶从褡裢中取出,贴身放在袖袋里,以便时刻注意紫竹叶的动静。 也果然不出他所料,不过是刚刚结束了早课,净涪的袖袋里就传来了一阵细微的颤动。 来了。 净涪心下了然,停了手上动作,细细感知了一番。 然而袖袋里的紫竹叶只是抖了三次,就又平静下来了。 净涪将手上的木鱼槌子归拢,才去拿袖袋里的紫竹叶。但见那原本紫玉一般的紫竹叶安静地泛着一圈淡淡的灵光,灵光柔润而安和,只是一看就已让人心神宁和。 净涪心中一动,探出一点心念落入那紫竹叶中。随着他的动作,一点明悟悄然从心头生出。 午时。 午时吗? 净涪从座上起,踱步来到佛龛前,另取了几支香燃起供上,合掌拜了拜,才招了人过来。 很快就有一个小沙弥进了他的禅院,守在房门前。 净涪推门出去,就看见小沙弥泛着薄红的脸。 也不知是这一路跑过来升起的血色还是因为其他。 劳烦师弟往方丈室和藏经阁跑一趟,告知各位和尚,就说时候到了,我得准备准备出发了。他顿了一顿,又道,弟子此去,不知何日方才归来,寺里诸事,还得劳烦各位师长和净音师兄多多担待。 小沙弥认真听着,一张小脸绷得很是严肃。 待到净涪说完,他似乎是在心里又整理一遍,确认自己都记下了,才合掌与净涪一礼,应道,是,师兄。 净涪点头,看着小沙弥脚步匆匆地出了禅院,一路往方丈室去。然后他一偏头,就看到了从鹿苑里望来的五色幼鹿。 关于那日远空的提议,净涪三身并没有如何商量,于是这事的决定权就落到了此刻执掌肉身的净涪佛身手上。 净涪佛身深深望入那双滚圆纯挚的眼睛,只是一个眨眼,就抬手对五色幼鹿招了招。 五色幼鹿欢快地长鸣一声,一个蹿步从鹿苑中走出,来到净涪身侧。 净涪低头看它,道,且先去仔细洗一洗吧。 五色幼鹿刚开始还没有想明白怎么忽然就叫它去洗一洗,它转头看了自己两眼,毛皮还是光滑的,没看见沾染上什么灰尘...... 它扭头去看净涪,对上净涪的眼睛,才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低头对着净涪呦呦叫了两声。 净涪笑笑,去吧,午时之前回来。 五色幼鹿又绕着他走了一圈,才真的往外走。 五色鹿确实还是幼崽,但血脉已经有所精纯,若这一趟真的很顺利也还罢,若有些许差错,五色鹿多少也能给他些帮助。 更别说,这幼鹿也是他的弟子,虽然只是记名。 净涪转回身去,也自去了净室,开始洗漱沐浴。 认认真真清洗过一遍之后,净涪给自己换上了簇新干净的僧袍、僧鞋,又披上了那件青蓧玉色的袈裟,才重新回到屋里,在佛龛前坐定,闭目养神。 他才刚刚坐稳,外间就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进来吧。 过不了多时,五色幼鹿就来到了净涪身前。 净涪睁眼看它,见它浑身绕着一层清灵的水汽,气息也是清净灵动,心下点头,对着它道,过来吧。 五色幼鹿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也不迟疑,快步来到净涪侧旁趴了下来。 净涪不再理会它,又闭上了眼睛,兀自养神。 五色幼鹿不敢打扰,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拿一双眼睛打量着周遭的摆设。 几乎是第一时间,它就看见了摆放在净涪身前红案里的紫竹叶。它不傻,也听过了几耳朵关于南海普陀山法会的事情,立刻就意识到了这片紫竹叶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那片紫竹叶了。 它忍不住多看了那片竹叶两眼。 那深紫色的竹叶玉石一般的,还圈着一层淡淡的灵光,煞是好看。 五色幼鹿到底还是一头幼崽,对于这片传说中的紫竹叶,还是很好奇的。这第一点就是...... 那南海普陀山的紫竹叶,居然真的是紫色的诶。 它长这么大,也曾经悄悄地在无边竹海跑了几个来回,也真没看见过紫色的竹叶。 这竹叶也真是厉害了。 净涪就算没睁眼去看,也知道此刻五色幼鹿那双惊异的眼睛。 若此刻是净涪本尊执掌肉身,大概是不会多说什么的,而若换了魔身,也许会有三分兴致逗弄逗弄这头幼鹿,但当前执掌着这具肉身的是净涪佛身,于是就有了些许分别。 不过是暂时显化出这般模样的而已。莫要大惊小怪。 五色幼鹿一惊,以为自己打扰到了净涪,连忙低低地鸣叫了一声。 净涪仍然闭着眼睛,倒不如何生气,只提醒它道,静神。 -- 第82页 五色幼鹿立时噤声,闭上眼睛默诵心决,清净心神。 净涪只笑笑,也自无话。 紫竹叶当然不是真的紫色。但倘若不是显化出这般模样,世人又怎知它就是出自南海普陀山的紫竹叶? 不是每一个得到紫竹叶的人都像是净涪那样,从佛门尊者那里接来竹叶,知晓它的来历与用处的,也有不少人是无意得到这紫竹叶的。而这些人,就是这一回南海普陀山法会的有缘人。 这些有缘人来自诸天寰宇各处星域地界,眼界见识各各不一,如何叫他们知晓这竹叶不凡,不会轻易抛弃?当然就如现下这样了。 不然,谁会平白无故收着一片竹叶呢? 这般说来话长,但其实也只是在净涪的一转念间。心念转动又很快散去,全然没有影响到净涪此刻的心境。 大日悄然攀上了中天,时间也终于来到了午时。 一直分出心神探知着净涪禅院这边动静的妙音寺各和尚心神一动,俱都默默道了一声,到了。 但见那个清静的禅院忽然闪过一道微妙的律动。待到那律动平息,那禅院里也没了净涪和五色鹿的气息。 走了。 清镇大和尚嘀咕了一声。 清显瞥了清镇一眼,没说话。 清笃大和尚团团看了一眼座下的各位师弟,道,好了,都回去吧。好生准备,别到时候净涪顺利回来,我们这里反而出了差错。 清镇、清显等几位大和尚脸色一整,齐齐应声道,是,师兄。 妙音寺的和尚们能察觉到净涪和五色幼鹿的离去,净涪自然也不是一无所知。但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片竹林里。 净涪眨了眨眼睛,当先就看向了漂浮在他身侧的那片紫玉般的竹叶。 那竹叶确定净涪心神回归,当即微微一颤,收敛了周身的灵光,飘向净涪。 净涪抬手将那竹叶接住,仔细看了两眼,也没看出什么玄妙,便就作罢,将那竹叶重又收入袖袋里。 收好了紫竹叶之后,净涪方才抬眼打量四周。 他此刻就站在一处竹枝上,五色幼鹿也仍在他身边。 这竹枝细细长长,看着和其他灵竹的竹枝无甚区别,但此刻净涪站在这竹枝上,却与站在街道上也无甚区别。 须弥纳于戒子吗? 净涪细细探知了一番,又自摇头。 不是,或者不仅仅是。 凭净涪当前的修为和境界,其实根本看不穿这中间的手段,只能算是隐隐有个感知,确定非是他刚才想的那般简单。 五色幼鹿不知道净涪在想些什么,但它看着净涪凝神了一瞬又摇头,总有些担心,便也顾不上其他,只直直地仰着头看着净涪。 等净涪回神,当即就察觉到了五色幼鹿的视线。 他低头看了看五色幼鹿,抬手在它头上拍了拍,我没事。走吧,跟我来。 五色幼鹿这才松了一口气,它跟在净涪身后,边走边左看看右看看。 他们落在一株竹子的竹枝上。 这竹子甚是奇异,竹叶是翠绿翠绿的,充满生机看着就叫人欢喜,然而不论是竹竿还是竹枝,却又都是一种透亮的紫蓝色。 不用旁人多说,五色幼鹿心里也很明白--这里就是紫竹林了。 奇异的紫竹高可入云,层层密密遮蔽了视线,饶是以五色幼鹿的神异,也无法望尽这片竹林,看到更远处的地方。 五色幼鹿原本想要拿景浩界里的那片竹海与它面前的这一座竹林比一比,但才刚有了这样的一个想法,就放弃了。 不用比了,因为压根就不能比。 果然还是那句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五色幼鹿晃晃脑袋,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却紧跟着净涪脚步,半点不离。 净涪见五色幼鹿跟得上,没有落下,也就没多说什么,由得它去。 这紫竹林确实非常了不得。它不单单遮蔽了目光,还遮蔽了心念甚至是神通,叫人难以窥探他处。 不过这地方到底是观世音尊者的道场,慈悲宽和。哪怕那限制由这座紫竹林天然生成,拒绝也都是柔和的,于人无损,也无甚伤害。 循着袖袋中的紫竹叶指引,净涪带着五色幼鹿一路往外走。但他刚刚转过一个无形的拐角,抬眼就看见另一侧走出个同样穿着僧袍披着袈裟的和尚,那和尚身后还跟了一头猛虎。 这本也是理所当然。毕竟来参加法会的人很多,而且大家都是这个时候被紫竹叶带过来的,在这紫竹林里碰面有什么稀奇? 净涪只是稍稍一愣,就站定了脚步,双掌合十,低唱一声佛号,道:小僧景浩界净涪,见过同参。 那和尚面上已然显出皱纹,看着颇有些老相,但目光慈和,气息也很是宁静,只让人觉得平和,绝不真就让人觉得他老了。 那和尚也是止步,合掌回礼,也道,小僧易空界余近,见过同参。 余近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他身后的五色幼鹿,当即就笑问道,净涪同参这是第一次来南海参加法会?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净涪也就点头道,是,难道余近同参不是? 余近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参加南海法会,不过我寺里曾有先辈来过,多少有些了解。 -- 第83页 净涪明白了。 这南海普陀山的法会当然不止开这一次,那曾经来过普陀山的人归去之后留下记载,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就像净涪,这次来过普陀山,回去之后自然也会将这次所见整理一番,收入妙音寺的藏经阁里,以供寺中诸人阅览。 余近看他脸色,想了想,又问道,净涪同参是要直接到莲池那边去? 净涪心中隐隐猜到了一点什么。 莲池?他摇摇头,余近同参也是知晓,我对这普陀山所知不多,不过是循着紫竹叶的指引来去而已,并不知这莲池在何处。 同参若真是一路循着指引去的,那终点就是了。法会也是在那里开始的。 余近先给净涪解释了一下,然后又笑道,不过今日只是初一,明日才是法会开始的日子。如果同参现下就到莲池那边去,约莫就要在那里先等一等了。 净涪也就笑了,不过是略等一等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 余近却没笑,他想了想,又打量了净涪两眼,忽然一整脸色,很是认真地问他道,同参若信得过我,不妨跟我一起? 这样突如其来的邀请其实真的很突兀,尤其双方都是第一次会面,谁都不知晓谁的底细,完全就谈不上信任...... 净涪也没立时回应,而是拿眼去细细打量对面的和尚。 那余近和尚坦然地站着,任由他打量。 净涪想了想,问道,不知同参是要先去哪里?会不会耽误了法会? 面对净涪这再正常不过的问题,余近和尚竟是一声都不吭,只是笑着看他。 这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回答? 五色幼鹿跟在净涪身侧,将这两个人的对话都听了去,见余近没回应,便拿眼去看那余近身边的猛虎。 那猛虎看看它,看看净涪,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冲它眨了眨眼睛。 五色幼鹿一时瞪大了眼。 这是......叫他们答应? 说实话,如果没有那猛虎弄出来的这一出,五色幼鹿还不会有什么想法。反正它只要跟着净涪就好,净涪怎么决定就它怎么行事。但这猛虎来了这么一招,它反而觉得有可能是陷阱。 五色幼鹿看着那余近和尚与猛虎的目光一下子就带上了警惕。 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这和尚明明跟他们才第一次碰面,却这么热切地邀请他们,谁知道是不是想要谋算他们? 不过五色幼鹿警惕归警惕,却没自作主张影响净涪判断,它只是站在净涪旁边,默默地拿眼看着对面的一人一虎而已。 余近和尚目光瞥见那只幼鹿,很有些想笑,于是他唇边也就自然地显出了两分的笑意。 净涪这时候已经收敛了所有心神,也有了决断。 请同参带路。 余近脸上的笑意又更深了几分。 净涪同参请跟我来。 余近和尚先行了一步,他身侧的那猛虎多看了一眼五色幼鹿,也跟在余近身侧开路。 五色幼鹿深吸了一口气,脚下一快,竟是先净涪一步跟上了余近。 净涪在后头见得,自然不会误解五色幼鹿的心思,也是禁不住摇头。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景浩界,五色幼鹿有点过分紧张,它竟然忘了这是什么地方。 他们可是站在普陀山上。而普陀山,是观世音尊者的地界。 别说这余近只是一个和尚,即便他已经证就菩萨果位,想要在这普陀山上做些什么,也绝瞒不过观世音尊者去,所以不会有什么大事。顶多......也就是错过这一次的法会而已。 净涪跟上了余近的脚步。 他们走了没多久,转过一个拐弯,迎面又遇上两个和尚。 双方俱都停步,又各自见礼。 余近与对面的一个和尚面面相觑了一番,忽然一笑。 同参也要到那里去? 同参也要到那里去? 这两人虽都没明说去的那里,但现下这番模样,谁还会有误解? 于是这两个和尚又是齐齐一笑,异口同声道,同去同去! 净涪和对面那个年轻和尚对视一眼,俱都无奈一笑。 五色幼鹿歪着脑袋看了看这三个不熟悉的和尚,想了又想,终于觉得自己大概可能也许是真的想多了。 它赧赧地低了低头。 旁边的猛虎看了它一眼,眼底的笑意又深了深。 余近与那和尚猜了个谜,也不多说什么,领着净涪和另一个和尚就继续往前走。 他们转过一个个无形的拐角,也时不时地遇上一些和尚、比丘、沙弥甚至是穿俗袍留发的修士。 有些人会加入他们,有些也会拒绝,自顾自离开。 这时人群仍然往外走,但已经不需要余近在前方引路了。他退回到了净涪身边,与净涪一道跟着人流往前走。 他也没跟净涪多说什么,只低声叮嘱道,到地方之后,同参记得手脚快一点,多取收一点是一点。 净涪想了想,也低声问余近道,同参可否告知小僧,这到底是? 余近笑得神秘,却也仍然没说透,只道,这是一场造化。 净涪脸色显出了些许异样,目光悄然瞥向另一个方向。 -- 第84页 那是曾拒绝他们这群人邀约的修士去往的地方。 那他们...... 造化虽是造化,余近却不觉得有什么,但也需要缘法。而且这造化也不是就只有一场。 净涪也有些明白了,他点点头。 余近再没有说话。 净涪跟着人群一路走下他们出来的那株紫竹后,脚步不由得停了停,抬头望向背后的那株紫竹。 不单单只是净涪一人,人群中还有不少人也是一般的动作。 说来也真是神异。明明他们这些人一开始就落在那株紫竹的竹枝上,又走了约莫半刻钟才从竹枝上走下来站到地面上,可现在回头看那株紫竹,竟也不过就是长得高一点的寻常灵竹而已。 余近等一众比净涪他们这些知道得更多的人并没有催促他们,见他们一时停下脚步,也在原地等了等,直等到他们收回目光,才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紫竹林中的紫竹没有太特意的打理,还留着自然生长的痕迹。故此紫竹与紫竹之间会有挨得很近的,也会有间隔着一段距离,没有个定数。而净涪他们走下来的那株紫竹就和其他的紫竹都隔了一小段距离。所以当净涪他们走了一会儿之后,才见得另一群人相伴着从另一株紫竹上走下。 两群人对视了一眼,互相一礼,也不多言,就各自寻了方向离开。 净涪默默地跟上。 如此走了半日之后,净涪所在的这一群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净涪抬头张目望去,入目便是一片厚重的云雾。云雾间有霞光徘徊,也有光影堆叠,与净涪曾见过的云海并无甚不同。云海之下,是一片看着再寻常不过的绿茵草地。 净涪扫了一眼那草地,还是将目光转到那片云海上。 他觉得......如果真有什么奇异的,大概就是这片云海了吧。 他待要再细看一回,旁边的余近和尚已经领着他的猛虎向前去了。与他一道往前走的,还有不少的和尚与比丘。 净涪曾经观察过,这些人无一不是在来这普陀山之前就知晓一点消息的人。 余近和尚走出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对净涪招了招手,净涪同参,快来啊,愣着干什么? 净涪想了想,也就真的跟上去了。 五色幼鹿看净涪迈步,它也连忙跟上。 然而净涪跟上余近和尚不假,却不是和他走得太近,而是间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 他看见了,那些先往前走的和尚和比丘们就是这样的,谁都没和谁走得多近,双方各自保持着一段距离。 到了这个时候,余近和尚似乎就解开了限制。 他一边上前走入云海中,一边快速与净涪传音道,这云海里隐着水元灵露,你仔细找一找,能收到多少收多少,别放过了。 原来是水元灵露。 水元灵露用处颇多,更是滋养心神清静神魂的宝材,外间相当难得。起码净涪也就只听说了个名号,没亲眼见过实物。 毕竟这样的宝材,得到的人大多都会用在自己身上,少有愿意流出去的。而且就算往外流,也通常只在小范围内流转,一般都是只漏出个风声就没了。 对于这样的宝材,净涪当然也很有兴趣。 而且他隐隐觉得......水元灵露对他怕是更有助益。 毕竟他神魂三分,目前确实还算顺利,但难保日后修行会不会出什么岔子。先收集些水元灵露备着,也能以防万一嘛。 那边余近也没顾得上去看他什么脸色,还在快速地交代道,......如果与其他同参一道找到同一滴水元灵露,也别太执着了......时间有限,别浪费...... 净涪明了地点头。 这里毕竟是南海普陀山,明日毕竟将开始法会。为了不耽误法会,他们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若是争执起来影响了心境,才是真正的耽误了。 交代这些的时候,那余近和尚已经带着他的猛虎一头扎入云海之中了,大概都没听到净涪的回应。 净涪也没在意,甚至他的动作也不慢。紧随着余近和尚之后,他也进入了云海。 不知这片云海是怎么的,饶是以净涪的修为,竟也无法看穿云海的遮蔽,视线局限在他周身三尺的范围内。 五色幼鹿还是跟在他身后。 净涪一边从随身的褡裢里取出玉瓶,一边交代它道,你也去找吧,小心一点,别离得太远了。 五色幼鹿低低鸣叫一声,又对着净涪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五色幼鹿虽然身居五色鹿血脉,但毕竟还是一头幼崽,净涪没指望它。再说,就算五色幼鹿真的得到了水元灵露,他还能克扣不成? 那可是幼崽! 净涪随意看了五色幼鹿一眼,见它在不远处的地方有模有样地翻找,便不再多理会,继续找他自己的。 也是净涪运气,他才刚走了几步,便见他前方不远处的地方飘着一滴一节拇指大小的水珠。 那水珠隐在云雾之中,气息与周遭的水汽一般无二,若不是亲眼所见,单只凭神念,怕是根本不会发现它。 净涪上前两步,将泛着金色佛光的手伸向那滴水珠。许是因为净涪采摘的方法无误,水珠轻易就被净涪摘了下来,落到了净涪手上。 -- 第85页 净涪将这滴水珠拿在手上细看。 水珠滚圆,拿在手上甚至还能照见七彩的云光。可若不是先得到余近提点,若不是他自己亲眼所见,亲手摘取,净涪怕也是不敢认的。 毕竟这就是一滴很寻常的异水而已。 净涪想了想,心念一动,便有几分心神探出,将那滴水珠裹住,带入识海之中。 也是这水元灵露已经脱离了云海,落到了净涪手上,不然净涪还真不能就这样将这滴水元灵露收入识海呢。 水元灵露也真的不凡,才刚刚入了净涪识海,就在净涪神念的催动下,浇落在净涪的识海中。 一股清凉的感觉从神魂的深处透出,激得净涪都忍不住抖了抖。 碍于他们身在普陀山里,魔身始终沉寂,所以便由本尊开口。 别磨蹭了,真的是水元灵露,多收一点。 佛身回身,微微阖首,也不多言,转身就又去找水元灵露。 然而这一片云海毕竟很大,水元灵露由在此间孕育诞生,与此间云海的水汽异常贴合,非是真正肉眼看见,不能真正将它从这渺渺云海中辨别出来,也不能成功摘取。 故而哪怕是净涪已经很用心了,成果依旧寥寥。净涪也不气馁,继续用心翻找。 期间净涪也确实遇上了其他寻找水元灵露的和尚,但大家都只是点点头,便就各自退去了。 偶尔也有一两回是两人同时发现一滴水元灵露的,但谁都没出手,只是各自双掌一合,低唱一声佛号,待到佛号唱尽,双方也就分出了胜负。 这就是文斗。 不争双方修为,不比拼手段,只论双方境界。而较量境界最寻常也最简单的方法,便在这佛唱声中。 大家都是和尚,都是佛弟子,各自境界如何,心境如何,一唱便知。 省时省力还不伤和气。 而既然分出了胜负,那么那滴水元灵露也就有了主人了。都不需要催促,也不需要争辩,自有人往其他的方向寻去。 也是侥幸,那两回遇上的和尚都不如净涪,所以那两滴水元灵露最后都入了净涪的玉瓶里,成了净涪收获的一部分。 到得最后,夕阳西下,云海被橘黄的阳光晕染,水元灵露隐去,他们退出云海的时候,净涪也只得到了八十余滴水元灵露而已。 将收着水元灵露的玉瓶收起,净涪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知什么时候,五色幼鹿已经回到了他的身侧。见他表情甚是遗憾,五色幼鹿冲他低低唤了一声。 净涪低头看去。 五色幼鹿将一个细长的玉瓶往他的方向送了过来。 净涪摇摇头,顺手就又将这玉瓶给五色幼鹿推了回去。 你自己收着吧。若是实在需要,回头我与你换。 不是说五色幼鹿依附在净涪座下,它的东西就都是净涪的东西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就是真的有,那也不是净涪的道理。 五色幼鹿看净涪真的不收,没奈何,只得又将玉瓶拿了回来。 净涪看着它收好,又往四周看了看,迎着各方望来的目光合掌一礼。 诸位和尚与比丘见得净涪行礼,也都一一回礼,未曾失仪。 这片云海原本站了不少人,陆陆续续的也有人散去了。净涪自然看见,但他想了想,还是又等了一会儿。 也有人原本是与他从同一株紫竹走下来的,见他还站在那里,便走过来邀他一道。 净涪一律都只是摆手,说道,余近同参还在云海里,我等一等他。同参先走吧。 余近同参?是早先领着净涪同参你过来的那位同参? 是。 他竟还没出来吗?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 有人离去了,但也有人陪着净涪一起等。 是余近同参啊,那就再等一等吧,他也该出来了。 毕竟水元灵露已经彻底隐去,就算是再不甘心,剩下的那些人也该出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得多久,余近和尚就带着他的那个猛虎出来了。 余近和尚走出云海,低头就看见站在下方草地上的净涪一行人。 许是这一趟收获不如他的心意,余近和尚的脸皮有些僵,但即便如此,见到等在那里的净涪三人一鹿,他还是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来。 劳烦几位同参在此相候。 净涪等三人也是合掌还礼。 还有人道,余近同参客气,我们也不过就是在这里停一停而已。 余近和尚到底心情不怎么样,勉强扯了个笑容后就不再说些什么了。他们一行四人连带着一虎一鹿踩着越渐暗淡的天色,沿着身上紫竹叶的指引,一路寻道而走。 与净涪与余近结伴的另外两人中,其中一个还是曾与净涪在同一滴水元灵露前碰面的和尚。 如今几人同道而行,不好问各自在云海中的所得,又都是佛弟子,闲谈之下,便聊起了佛经。 净涪自觉自己年少,并不在这方面多话。而且佛理甚是玄妙,悟了就是悟了,悟不了就是悟不了,旁人说得再多,有时候没能戳破关要,也是虚言。 更重要的是,他的本经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心传的根本。既是心传,便只能以心领悟,多说也是无益。 -- 第86页 故而净涪只偶尔搭话,很多时候都只是在听。 其他两位和尚倒也没觉得净涪如何,尤其在问清楚净涪的本经之后,就更理解了。 原来是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本,难怪了...... 难怪如此年轻,修行的境界就能胜他一筹。 另一和尚也是点头,据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主讲一个空,但这世间最难堪破的也是空,净涪同参能有如此进益,显见与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缘分不浅啊,恭喜。 净涪点头,双掌合十,谢过这位和尚。 余近和尚也在一旁走着,此时听闻他们的对话,偏头望向净涪,不知怎的,他忽然心中闪过一句话,云空未必空。 这句话闪过心头的刹那,连余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禁不住在心里一声声念诵佛号,清净心神。 好容易心神安定下来之后,余近和尚又看了看净涪,没见自己再有什么想法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醉炎黄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过了这一遭虚惊,余近和尚连一开始预备的小算盘都放弃了,单只沿着怀中紫竹叶的指引往前走,非常沉默。 然而他没了那个想法,却另有人相邀。 那法名可的和尚远远看见一处隐在林木中的石头,想起了什么,当即止住了话头,转头看向净涪等人,笑着道,我等刚刚已经见识过了水元灵露,也多多少少收集到了一点,不知诸位同参是否也对其他的灵露敢兴趣? 净涪目光瞥过左右,见旁边的另两位和尚听说其他的领路都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便知这里约莫就只有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了。 净涪想了想,大大方方地与可和尚一个稽首,问道,小僧在得到紫竹叶之前还从来没听说过南海普陀山的法会,实在是孤陋寡闻,还请可同参指教。 那可和尚显然早就有所猜测,现下见净涪这般诚恳坦然,也真就想要给净涪简单介绍一下这座普陀山。 既然净涪同参这般说,那和尚我就简单说说。若我说得哪里不对,还请另外两位同参帮着描补描补。 他说着,就与余近和尚与那另一个法号归真的和尚合掌一礼。 余近与归真两位和尚客气回礼,也都道,客气客气。 可和尚于是就道,净涪同参也知,观世音尊者成道在远古洪荒破碎之前,而这普陀山是他道场,据说也是洪荒世界保存相对完好的一处碎片世界。这座自洪荒世界保存下来的道场圣地里的资源......想来净涪同参也该知晓其贵重了吧? 净涪点头,只是他听这可和尚这般说,竟是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令他心神一动。 他沉吟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稳稳站定在原地,向着可和尚合掌一礼,我有一个问题,未知可否请教同参? 可和尚自觉自己分明还没有说到重要的地方,正想往下继续,没想到净涪这就打断了他。 他仔细看了看净涪,确定他是真有疑问想要请教,便也点头,应道,同参请说。 净涪就道,我听闻同参方才称观世音尊者作他,未知同参所言,是指代何种性别? 可和尚就懂了,但他看着净涪的目光就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就连余近和归真两位和尚也都是满脸复杂。 余近和尚到底与净涪更为亲近一点,连忙低声提点他道,你怎的忽然问这个问题?男相女相不过只是表相,你也是修行多年的佛弟子,何至于被这表相遮蔽双眼,竟还在这道场上特意问起? 道场可不只是下界宗门与法寺那样的地方。但凡大能对自家道场的掌控力都超乎外人想象,更何况是观世音尊者那样的大能?净涪方才那一问,肯定是已经落到观世音尊者耳中了。 他这般想着,还不住地向净涪使眼色,要让净涪自觉向观世音尊者赔礼,以赎他冒犯之罪。 净涪很明白余近和尚的意思,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冒犯观世音这尊佛家大德,于是便真就转了方向,向着普陀山中心位置合掌深深一拜,心中默默祷告,如是再三,才又是一拜。 旁边的余近三位和尚也都各自一礼。 彼时暮色已深,但除了习习凉风以及风中悄然弥漫着的草木清香之外,倒是再无其他异象。 --这便是不曾计较的意思了。 余近、可和归真三位和尚见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才又转过头来看净涪。 幸而尊者未曾在意,归真和尚摇摇头,又低声道,净涪同参还是注意点吧。 才刚吓了人家一跳,净涪便是再有异议,也不好在这个时候与他们分辩一二,便低下头去,作反思状。 其实就如方才余近和尚说的那般,男相女相都只是表相,观世音尊者已成道多年,如何还会被这表相拘泥?不过是外人穿凿附会,以自己心思去臆测大德心思,方才有先前的那一番颤兢而已。 可和尚看看那普陀山中央,又看看净涪,想了想,还是又拿余近和尚方才的那个问题问了一遍净涪。 -- 第87页 净涪同参何以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不知可否细说? 净涪于是就将景浩界佛门目前的状况与可这三位和尚简单说道了一遍。 可、余近和归真也是被惊了一下。 什么?你那方世界的佛弟子中竟然连沙弥尼都没有? 没有沙弥尼,又哪儿来的比丘尼? 净涪点了点头。 余近想了想,问道,难道连佛门所有经典都没提起过沙弥尼和比丘尼? 净涪又点头。 归真和尚还是难以置信,他很直接地问道,佛经中常有善男子善女人之语,也没有了善女人? 净涪这回没点头了,他直接抬起袖子遮住了脸庞。 佛经总数十万八千部,这么多年也还时有更多的经典自佛家各大胜地流出,你景浩界就算仅得一部分传世,也绝不可能一部都没有记载。可和尚很有些生气,必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删改经典文句,歪曲法理......那人真是好大的胆子!也不怕世尊责怪,业力缠身? 归真和尚此时默默插了一句,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就只有开山之祖了吧?开山传法有大功德,就算业力缠身,也会有功德护持。 可同参别太生气,余近和尚劝道,就算有大功德护持,他私心太重,想来也很难了通佛门法理。再有因果纠缠,那人就算是开山之祖,也必有大劫临身,逃不掉的。 净涪默默地听了半响,才放下衣袖,与余近这三位和尚稽首作礼,道,我来这普陀山之时,那位祖师已然遣送法身返回世界,重新修订传世佛经佛典......做事也是相当努力勤勉。 净涪相当公正,未曾对这些和尚隐瞒慧真罗汉的修补。 他也有在着力弥补。 可和尚与余近和尚一时无话,倒是归真和尚淡淡道,他的着力弥补,真是因为他知道错了?还是因为他的修行难得存进,灾劫临身,所以才不得不进行弥补? 净涪一时无法接话。 归真和尚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与他不是修的同一脉吧? 净涪无声点头。 这委实不是不太难猜测。 净涪明显走的禅宗一脉,禅宗最是讲究明心见性,那位开山之祖若也是走这一脉的,他为一己私心做下那样的恶事,就算有大功德护持,又怎么能够存留至今日,还能遣送法身返回世界弥补? 归真和尚又道,他是走的净土一脉? 不等净涪搭话,归真和尚就自己点头了。 是了,也就只有净土一脉才会让他有机会走到这般远。 净涪多看了归真和尚两眼,态度很有些恭谨。 这位......怕是有些来历啊。 另一边的余近与可两位和尚也不是瞎子,此刻也看出了些端倪,早平复了心绪,静静地听着。 归真和尚自也看出来了,他只是笑一笑,便继续问净涪道,你明明知晓此处乃是观世音尊者道场,仍然问了方才那样一个问题,是想要在你们那里重开沙弥尼一脉? 弟子是有此意,也已经有了些布置,但是......净涪面上流露了几分难色,进展不是太理想,成果寥寥。 在筹谋建设景浩界冥府的同时,净涪其实也没有放下对沙弥尼一脉的布置。皇甫明棂只是其中一个关键的引子,但也仅仅只是一个范例,想要真正的发展沙弥尼一脉,光只她一人是不够的。 远远不够。 净涪为法脉计,曾在一众信众中试探过,但哪怕是最虔诚的信女,也只愿意供奉诸佛,真正愿意受戒皈依的,只有寥寥。 净涪一度曾将自己弟子副令交于皇甫明棂,但皇甫明棂虽接过了副令,却是迟迟下定不了决心,故而净涪又将这枚副令收回,另给了他人。 然而,即便那夫人是净涪特意考察过了的,在后来的魔劫中也还是没能经住家族挽留,迟迟未能进入妙音寺修行,才又由皇甫明棂占去净涪座下记名弟子名分。 此间反复,多少也能反应出了沙弥尼这一脉发展的艰难。女子心性柔软,牵挂重重,要让她们将俗世种种尽皆舍弃,皈依世尊座下,岂是容易?尤其景浩界千万年来还未有过一个真正的沙弥尼,她们是真正的开路人,就更是艰难困窘。 也是净涪到了此间,见到这许多来自各处地界的比丘、和尚,才想要寻问寻问,或许能得到几个破局的办法。 在这男尊女卑的世界里,女子艰难,若真能给她们开出一条路来,净涪佛身也愿意成全。 只是......这也得要她们自个愿意走出来,往前走才行。 归真和尚深深看了净涪一眼,竟站起身来,合掌向净涪一礼,同参此心,足可称慈悲。 净涪佛身连忙避让,不敢受礼,不过是一点念想,稍稍做些指引,如何就能称得上慈悲?更别提还什么都没做成...... 归真和尚摇摇头,但见净涪始终避让,也就没再坚持。 归真和尚想了想,又道,此中种种说来话长,我等不若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慢慢说? 净涪佛身自然求之不得。 -- 第88页 另一旁余近和尚与可和尚对视一眼,便有余近和尚插话道,我知晓临近有一处清静地方,诸位同参若不介意,不妨随我来? 可和尚也是连连点头,完全没想起早先提到的其他灵露。 显然他也觉得,与那些辅助修行的灵露比起来,还是此刻归真和尚对净涪和尚的指导更重要。 毕竟这归真和尚明显是要跟净涪和尚细说如何在这红尘浊世中传扬佛法啊。这是成就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法门,是成就大功德的广大法门。若他能学得一二,回头步步践行,可不比那些灵露更能助益他的修行? 功德难道还比不上这些灵露?笑话! 归真和尚点点头,相当客气道,烦劳同参引路。 余近和尚谦逊一礼,当先迈开脚步,借着天边那弯月昏黄的月光指引,循着记忆里的记载寻路而走。 一行人转过几个拐角,竟来到了一出矮坡。坡下生有一株老树,树下还摆放着几块光滑的石头,似是天然而成,又似是人力布置而来。但不论如何,这地方确实是一处很适宜众人坐下细细谈话的所在。 几人各自寻了位置坐下。但有意无意之间,归真和尚还是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净涪稽首一礼,恭敬求请,请法师指教。 归真和尚想了想,像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他才道,开沙弥尼法脉之事,是急不得的。 也不单单只是沙弥尼法脉,无论是开辟哪一支法脉,也急不来。 净涪沉默听着。 你走禅宗一脉,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本经,当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有一段经文如是说,后五百岁,其有众生得闻是经,信解受持,是人则为第一希有...... 这段经文何解你必也知晓。婆娑世界中,佛去后五百岁,哪怕是有人可以听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信奉、理解、受持,此人也是当世稀有之人。为什么呢?因为世人蒙昧,因为红尘欲重,世人难以真正了悟何为佛理,何为佛法! 纵然有人根器深重,真如昔日禅宗一脉慧能大德一样,闻经即悟,也终受红尘因缘纷扰,难以真正皈依我佛,只能成为红尘逍遥一散人,这已是他们能做到的极致。 净涪回想了一下景浩界中的那些居士,也是点头。 归真和尚见他知晓,也就继续说道,我行走过许多个世界,各个世道中,对女子的束缚尤为繁重。何故?因为诸男子的欲望。 权欲、情-欲、占有欲......纵然归真和尚自己也是男子,说到这里也没有半点讳言,为了自身血脉的繁衍,他们需要将女子锁在后院。因此,便有种种限制生出,有形的,无形的......统都难以挣脱。 而女子...... 归真和尚先前不讳言男子,现下也同样不讳言女子。 被圈养着长大的女子或是因为眼界不足,或因为胆怯,或因为顾忌,或因为留恋,就算给予她们机会,也终究难以挣脱那些有形无形的束缚,最后仍然沉沦凡尘,于红尘浊世中来回颠倒,为家族、为血脉耗尽一生。 少有女子愿意真正地活个明白,所以,也就少有女子能够真正地活个明白。 净涪皱了皱眉头,犹疑着问道,可是沙弥尼一脉...... 归真和尚看着净涪,笑了笑,净涪和尚,你太看重法脉,竟也是着相了。 他缓缓道,法脉法脉,重要的从来都是法,而不是脉。 净涪心中震动不已。 是了,从来重要的是法,不是脉。 只要将佛法传承下去,那些传承了佛法的人到底会不会组建成脉根本不重要! 只要根本不失,法统即存,哪怕法脉断续,只要根本不失,总有人追溯根本而来,传承法统。 净涪喃喃自语,所以我等首先要做的,其实还是修正佛典,将真正的本经布施天下...... 归真和尚笑着点头。 余近和尚和可和尚也是头一次得听这般理论,一时俱都眼界大开。 确实,在他们的世界里,没有人胆敢删改佛典,歪曲佛理,沙弥尼、比丘尼一脉也有所传承。但这沙弥尼一脉也和其他世界没有太大的区别,比起枝繁叶茂的沙弥一脉还是孱弱了太多太多。 他们往常只觉寻常,并没有多仔细探究其中的缘由,自然也不知道原来是这般原因。 两位和尚对视一眼,都在心底暗自叹气。 比起面前这两位和尚来,他们的修行到底还是太过狭窄了。 归真和尚等了等,等到净涪重新整理了心绪,才继续往下说道,我佛门修的是心,若心有不愿,便再如何强令他修行,也是难有寸进,半点勉强不得。故而魔门可以使用手段收拢弟子,我佛门却是不行。 我佛门传法,从来都是循序渐进。他顿了顿,问净涪,你可曾仔细研究过我佛门广传法统的历史? 是有一点研究。 在得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后,为了禅宗法脉故,净涪确实有仔细研究过天静寺的历史。他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这会儿面对归真和尚,他就觉得天静寺或许还够不上常规。 -- 第89页 他简单地将天静寺立寺经过与座间这三位和尚说道了一遍。 余近和尚和可和尚是一脸复杂,但归真和尚却不觉得如何。 从上而下传扬佛法,这是取巧之道。且以力相诱......他微微摇头,偏了。 此时月光多少明亮了几分,余近和尚借着这片月光,看清了归真和尚此刻格外平静的脸色。 他想了想,也插话道,我们易空界这边,也是走的从上而下的方式,与净涪和尚那边没甚么不同。不过却不是显化力量,而是演化长生。 人族寿短,哪怕人族高层养尊处优,寿命相对于底层百姓来说会更长久一点,但也很有限。而这世道就是,拥有得越多的人越怕失去,身处高位的人族就是比处于低位的百姓更怕死。 余近和尚说完之后,便轮到了可和尚。 我们这边倒不是,我们这边是从中层百姓开始传扬佛法的,以增长智慧为名,大体来说,其实也差不多。 净涪听完,默默地总结道,世人逐利而走,若要让法统传扬开去,就要让他们看见利益。 他自己不也是这样的吗?当年若不是他知晓佛门不在那天魔童子的掌控范围内,若不是他知晓佛门克制那天魔童子,他也不会选择拜入佛门,成为一个佛弟子。 归真和尚点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云,若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何况书写、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又云若有人能受持读诵,广为人说,如来悉知是人,悉见是人,皆得成就不可量、不可称、无有边,不可思议功德。如是人等,则为荷担如来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他顿了顿,又道,便连《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也有利益众生部分。 五色幼鹿在旁边听闻,一时被弄糊涂了。 那不是因为利益众生,所以地藏王菩萨才得了大功德的吗?不是因为地藏王菩萨身具大功德,才有世尊释迦牟尼佛不住称扬赞叹,然后才有《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的吗?怎么听着,不像是它以为的那样? 但它糊涂归糊涂,却老老实实地趴在净涪脚边,没敢随意插话。 然而归真和尚瞥了它一眼,竟然解释道,确实是因地藏王菩萨大愿利益众生,故而才有大功德临身,也确实是因为地藏王菩萨的慈悲,才有世尊释迦牟尼称扬赞叹,也才有《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这部佛典,但...... 倘若不是因为他们知晓了地狱的可怖,知晓了罪孽的可怕,他们如何会信奉地藏尊者?如何会礼赞地藏尊者? 此间因果,净涪沉默了半响,接话道,不过就是人心。 一时说着说着的,便扯得远了。而且也深了...... 他们一开始不过时想要说传法而已。 咳,修行在个人,不论是为的什么发心修行,也是走上了修行之道。待他在修行道上渐渐走得远了,自然就增长智慧,放下虚妄,寻求真正的解脱了。 归真和尚很自然地将话头转了回来,我等佛弟子,虽然佛经多是从灵山胜境中流出,讲解佛理的多是世尊释迦牟尼佛。但在传法的时候,却多是以世尊阿弥陀为始。 净涪、余近、可和尚齐齐点头。 何也?君不见大多和尚与人见礼时候,唱的惯常都是南无阿弥陀佛,亦即礼赞世尊阿弥陀佛。就算是简短一点的,也会道一声阿弥陀佛。 就像道门中人互相见礼的时候,也都会说一声无上天尊。 原因为何,诸位同参也是知晓,不必我来多费口舌。 是的,原因大家都知道。 因为世尊阿弥陀大愿接引普渡众生,因为世尊阿弥陀是净土法脉的源头,因为世尊阿弥陀又号接引,这是一位真正大悲大愿大德大圣的尊者! 他在佛门中的地位等同于道门的无上天尊。 净涪几人只是一个晃神,就又收敛了心神,安静听着归真和尚说话。 见面即礼赞世尊阿弥陀,一则是祝愿双方能得世尊阿弥陀接引,往生极乐世界,二则自然是宣扬世尊阿弥陀功德,希冀能让听闻佛号的那人就此生心,生信,然后由信至诚...... 归真和尚解说的这些,都是佛弟子共知的公案,但净涪、余近和可三位和尚却都没有分神,仍然很认真地听着。 大概是他们这三人一鹿一虎听得太过入神,竟全然没注意到这归真和尚的脑后不知什么时候显化出一圈淡淡的光轮。 光轮隐入那越渐明亮的月光中,全然不露痕迹。只有那光轮微凉的光洒在这一株老树周围,悄然无声地涤荡他们的心神。 净涪听着这位归真和尚解说,渐渐入神,竟飘飘然间入了某一处人间所在,跟随在一位披着简单僧袍、只携了一个缺角瓷钵的和尚身后,穿家过户,踏遍山水,行过每一处有着人烟的角落。 这和尚每见一人,必行一礼,口中称颂阿弥陀。若有人发心信奉,必停下脚步,与人详说《佛说阿弥陀经》,指引他供奉世尊。倘若有人肆意辱骂,泼水驱赶,和尚也只是低唱一声佛号,便自转身离开。 他行遍了千山万水,见识过每一处人间烟火,释心指引每一位善信,他尽心尽力。直到最后他离开那个,真正跟随在他身后修行的弟子也不过寥寥。 -- 第90页 净涪站在破屋中,看着躺在破褥里的人与时间挣扎,看着那个人仍然清澈的眼睛,心中很是震撼。 不论前世今生,他最脆弱的时候都只在幼儿时期。随着他不断成长、不断修行,时间仿佛只成了他生命中的一个个点缀,从来没有真正的折磨过他。 诚然,他也看过凡人生老病死,但这种痛苦,却从来没在他的考虑中。 他知道生老病死很折磨人,但他从来未曾有过实感,或者说,在他的人生中,最开始那段短暂的脆弱时光,已经被更久远的时光遮掩去,已经被更漫长的前路抛在身后。 他传法、悟道,不过是为了更精彩的人生,更光辉的未来。或许他的作为福荫了很多人,但他为的只是他自己。就像天上下雨,仅仅只是因为天时,因为法则,并不是为了这天地间的芸芸众生。 净涪晃了一下神。 识海之中,那归属于佛身的一半界域陡然生出一片厚重通透的佛光。这佛光在那一片界域中绵延得半个时辰,越发璀璨明华之后,竟有越过净涪本尊画下的界限,涌向另一半界域的意思。 净涪识海归属于魔身的那一半界域悄然一动,又很快平静了下来。因为,此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 不论是净涪佛身,还是净涪本尊,都没有更易自己道基的打算。 从来没有! 故而就在那佛光动荡的那一刹那,已经潜隐识海的净涪本尊心念一动,陡然出现在识海中间边线上。随着他的出现,一片淡紫色的灵光显然而出,凭空化作界线,拦下了所有的汹涌。 这是净涪本尊的本性灵光。 也是净涪本尊出手的那一刻,另一侧的佛光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刹那翻涌着倒卷而回。佛光与佛光碰撞间,有细碎的金色光屑洒落,如同飘散而下的星尘,美丽得目眩神摇。 透过那洒落的金色光屑,净涪魔身往外看了一眼,正正碰上净涪佛身回望过来的眼睛。 两双一模一样却透出截然不同意味的眼睛碰撞,竟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火花。 我是净涪。 净涪佛身向着整个识海宣告,霎时,整片识海世界就都安静了下来。 是的,佛身是净涪。而净涪的本质,却不单单只有佛身,还包括了净涪本尊与净涪魔身。 他们三身一体。纵然他们所走的道不同,但目的都是相同的,只求一个我。 他,或者说他们,都想看清楚真正的自己,都想让自己做真正的自己,都想成为真正的自己。 就连佛身也不例外。 或许比起净涪本尊和魔身来,佛身是要多了三分慈软,但他从来没有忘记他修佛所求的是什么。 净涪佛身的这三分慈软与魔身的三分狠辣并无不同。 就像天热了下雨,天冷了下雪。天热了下雨能使人从炎热中解放出来,享受一下夏季难得的清凉。天冷了下雪会让原本就寒凉的天气变得越加寒冷,让人更加难以承受。可是,下雨与下雪都不过只是天时,何曾又顾虑过那天下众生的喜与哀? 净涪佛身的慈软或许能福荫他人,净涪佛身的狠辣或许也会让他人遭难,但那又如何呢?只要不曾违背了净涪的本心,慈软与狠辣不过都是他的行事分寸,不过随他的心意行事而已。 随着净涪佛身的体悟,站在破屋里的他眼中突然闪过金色的佛光,那佛光绵绵密密铺了他一双眼睛之后,忽然一晃,竟然从净涪佛身的眼眶处流出,往上攀沿着一路爬上了净涪的眉心。 随着那佛光的绵延,净涪佛身原本平整光滑的眉心印堂处虚构出了一个眼睛模样的轮廓。 这轮廓甫一成形,那些佛光就像是找到了归处一样,不断地向着那轮廓填塞补充,到得最后,竟然凝成了一个完整的金色眼睛。 净涪佛身全然没有意外的感觉。 他是有法眼的。在景浩界那会儿就已经拿法眼观照过世界,不过比起那时候的眼睛来,如今他头上的这一只法眼威能明显又更强大一点。 净涪佛身很自然地眨了眨额头上的那只眼睛,重新看向破褥里挣扎的那个老和尚。 老和尚明显已经到了最后。 他急急地喘了几口气,但净涪佛身清楚看见,根本就没有多少气流经过喉管进入他的肺部。 老和尚那双清澈的眼睛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清亮,他心中也有所察觉,竟然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在这声最熟悉的佛号声中,老和尚自然地垂下了眼睑。 就像他每一次熟睡时候做的那样,轻缓地闭上眼睛。 净涪佛身心中有感,转了目光望向屋外。 老和尚的几十个弟子俱各结痂趺坐,纵然眼眶微红,也仍然一声声地口诵佛号。 净涪佛身将目光从这些僧侣身上滑过,便放开目力,望向更遥远更遥远的地方。 那老和尚曾经走过的人群聚居之地,有人依旧欢声笑语,有人依旧哀戚愁苦,有人依旧平淡麻木,似乎与他们大多数时候的日子没有什么区别。 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依然看到了变化。 或许有人茫茫不知每日为何,或许有人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困苦的生活,但也有那么几个人,在闲暇时候或拿起一卷经册,或挂起一副佛像,或燃上三柱清香,又或者仅仅只是低低地唱了一声佛号。 -- 第91页 种子依然埋下,只待时机。 净涪佛身将那依然放得太远太远的目光收回,重新望向那躺在破褥里的依然沉睡的老和尚。 他看了片刻,合掌一礼,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位老和尚值得他如此相送。 待到他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仍然坐在普陀山那株老树下,旁边仍然趴着五色幼鹿。 净涪抬眼,定定看向那不知什么时候依然安静下来的归真和尚。半响后,净涪合掌稽首礼拜,多谢法师指点。 归真和尚也不多言,只是微微点头,受了这一礼。 净涪复又坐了回去。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余近和尚和可和尚也都各自从定境中走出,晃神片刻后,才站起身来与归真和尚拜谢。 归真和尚也都受了。 余近和尚静默了一会,到底还是问道,敢问法师,不知那位老法师是...... 归真和尚答道,他已入了极乐净土,跟随在世尊阿弥陀座下修行。 可和尚听得,也问道,那位老法师是否依然证就果位?果位几何? 归真和尚看了可和尚一眼,只道,他不过就是极乐净土一个普通的菩萨而已,日后你修行若有所精进,自然会见到他。 普通菩萨? 便是归真和尚这样答他们,也得他们几个愿意相信才行啊。 余近和尚与可和尚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曦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曦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归真和尚看他们一眼,似乎是知道了他们在想什么。 真的只是一位普通菩萨尊者,他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便问道,我看诸位同参也是熟读诸多经典佛藏的人,怎么?没读过三名经? 三名经,即《过去庄严劫千佛名经》、《现在贤劫千佛名经》和《未来星宿劫千佛名经》。这三部经典收录的就是佛门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诸佛名号,作为佛门典藏之一,净涪三人当然是都通读过甚至是背诵过的。 然而此刻听归真和尚这般说起,净涪、余近和可三位和尚喃喃,却是不好出言反驳。 归真和尚其实知晓他们心中所想。 不过是敬佩他们方才所见的那位菩萨尊者所为,一时只觉那位菩萨尊者功德无量,非尊位难以彰显他的功德而已。然而,这佛门中的大德浩如烟海,又怎会只得那位菩萨尊者一人? 归真和尚摇摇头,望向净涪这三位和尚的目光却又更宽和了几分。 都是些年轻的后辈啊...... 因为太过年轻了,所以气盛,所以有时会看到尘埃就以为是世界。殊不知一山还比一山高,前路遥远,而在那遥远前路之上,还有许多许多也在路上走着的人。 不过吧,他自己也曾年轻过,也是这样走过来的。 归真和尚笑了一下,便转移了话题。 如何?可有所得? 余近、可两位和尚很快回过神来,与净涪一道点头,又齐齐站起身来,与座上的归真和尚稽首一拜,多谢法师指教。 归真和尚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他目光一一看过净涪他们,又抬头看了看那上了树梢的弯月,问道,现在还有些时间,你们有什么想问的? 坐在归真和尚左下首位置的余近和尚看了看净涪与可两位一眼,与他们一礼,便转身回来向归真和尚拜了一拜,问道,敢问法师,你方才说你曾行走过许多个世界...... 归真和尚点了点头。 余近和尚便问道,那法师您是如何行走过这许多世界的呢?是要如您这般的修为,还是别有其他法门?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隐隐过界,毕竟这问题很有可能关乎归真和尚自己的神通和秘术。而神通与秘书俱都是修士的护道手段,这般大咧咧地打探,很有窥探的嫌疑。尤其是他们这些人还仅仅只是第一次见面...... 但这个时候,竟是座间的谁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余近和尚甚是自然地这般问了,另一侧的净涪与可两位和尚也都竖起了耳朵,静听归真和尚的回答。 净涪识海微微一动,但本尊与魔身对视了一眼后,就又沉寂了下去,没有谁提醒佛身。 归真和尚微微阖首,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我等于诸天寰宇世界中穿行的方式,大体上来说,无非也就是念游、身游、神游三种。 他说着,又看向了普陀山中央的位置,那里此刻看着只得一片有星、有云、有月的幽静夜空。但在他的眼里,却有无量佛光辉映,一片片无量的光明云铺开,将整个天空都换做了胜境。 不,此地原就是胜境。 他收回了目光,继续道,念游,是唯有真正的大能者用来游走诸天世界的方式。他们仅仅只是念动间,即可穿行世界,在世界驻足。 归真和尚很有些向往。 虽然世界自有天地胎膜庇护,越是强大的大千世界庇护便越是强悍,但都阻碍不了他们的脚步。甚至不单单只是诸天寰宇中的世界...... -- 第92页 归真和尚看了看面前这三个和尚,忽然压低了声音,带出几分神秘。 便连诸天寰宇之外的世界,也拒绝不了他们。 净涪心神一震,连耳边接连响起的抽气声都没落入他的耳中。 诸天寰宇之外的世界...... 诸天寰宇之外,竟然还有世界。 他愣怔间,不由得想起了那位天魔童子,以及在那场魔劫中出现的曾经的无边竹海之主。 他们是不是也有可能不是来自诸天寰宇的边沿世界,而是从诸天寰宇之外的世界过来? 那天魔童子扎根多年,就算一个个边沿世界翻找,也确实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归处,最后还得盯紧了景浩界。 或许,还真就是因为他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净涪沉默着,想起了还在他随身褡裢里收着的那本书册。 那位道主似乎还曾邀请过他去往那个世界...... 那边归真和尚多看了净涪一眼,才又收回目光。 身游,也就是它明面上的意思,或单以肉身之力,或凭借神通,或借助世界之力,以肉身在诸天世界之中。 五色幼鹿在旁边听着,虽然不太明显,却是悄悄地晃了晃鹿角,颇为自得。 他! 他就可以! 等他再长大一点,他就可以凭借自身血脉神通,带着净涪在虚空中行走。 到得那时,净涪可以想去哪个世界,就去哪个世界! 不过五色幼鹿歪头看到那边静坐着不自觉分神的净涪,精神一时又有些颓靡。 那也得他成长得足够快才行啊。 或许都不必等到他成长到那个地步,净涪自己就可以在诸天世界中行走了,唉...... 归真和尚瞥过它,隐隐笑了一下,随后却是想了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列举了一个最寻常也最特别的例子,就譬如飞升。 飞升就是修士借助世界之力,突破世界壁障,在另一个世界行走的方式。 如果仅仅只是短途的虚空行走,他道,那只要你们拥有另一个世界的坐标,再做好充足的准备,你们也已经可以试一试了。 虽然并不如何为难,但也还是需要小心,切莫大意了。 归真和尚自己明面上的修为也没比在场的净涪他们高出太多去。 余近和尚微微点头,一时又有些出神。 归真和尚又道,至于神游...... 神游又比起身游来简单一点。只需有人念动结缘,再借助诸佛佛力护持便可神游那有缘人所在的世界。 早在归真和尚开口说话的时候,余近和尚就已经收摄了心神。此刻见归真和尚停下来,他就趁机请教。 诸佛佛力护持?是指事先布设一个法场? 此间座里的都是和尚,法场该如何布设,大家就算没有真正上手,也都是熟悉的。 归真和尚点点头。 他见余近和尚是真的意动,便补充道,若是要布设法场,还是以奉请世尊阿弥陀最为适宜。 余近和尚恭敬受教。 归真和尚看向了净涪。 净涪站起身来,先与归真和尚稽首合掌一礼,才问道,请教法师,不知法师对他化自在天魔主了解几何? 他化自在天魔主? 猛然听得这一个名号,余近和尚与可和尚看向净涪的眼睛微微瞪圆。 倒是归真和尚全然没有觉得意外。 他笑了笑,你所知......如何? 净涪整理了一番言语,才道,佛说长阿含经卷第十八,第四分世记经第十一,阎浮提洲品第一有言,过兜率天宫由旬一倍有化自在天宫,过化自在天宫由旬一倍有他化自在天宫,过他化自在天宫由旬一倍有梵加夷天。......起世因本经,世住品第十一,...... 是故,他化自在天是六欲天的第六天。由假他所化的乐事以成己之乐,故有他化自在天之名。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中曾有记载,世尊释迦牟尼在忉利天宫说法之时,也有他化自在天魔神来忉利天宫恭贺。 ......他化自在天魔主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曾在世尊释迦牟尼佛成就佛祖果位之时阻道,为害法之天魔。 说到这里,净涪想起了识海中的魔身,便略略压低了声音,佛与魔,不过道不同。 归真和尚当下就笑了。 他微微阖首,确实,佛与魔,说到底,还是道不同。 我知你为何问起这位天魔主,对于这位天魔主,我知道的也不算多。但是,这位天魔主神通无量,心思莫测,却是人所共知...... 归真和尚仔细想了想,也皱起了眉头,这位天魔主深得他化之妙,常能窥探他人心境漏洞,引导他人情绪为己所用,这么许多年来,多有他阻道成功的消息传出,极难对付。 我不过一个和尚,根性浅薄,对天魔主也没甚办法。但我曾听人说起,这位天魔主也是个循道而走之人。 循道而走...... 净涪咀嚼着这个词,心中多少有些想法。 这位天魔主既然能得一个循道而走的评语,那么他应该就是一个讲规矩的人。也就是说,他阻道便是阻道,会千方百计利用人心的漏洞与阴影布下重重考验以成劫数。 -- 第93页 若能过得这重重考验,便是化劫成功,一一成就果位,登临胜境;若是过不了,那自然是打入轮回,一切从头开始。 净涪稍稍放下心来。 归真和尚仔细看过他,想了想,提点道,我见你头上隐有天魔气潜伏,该是为魔患所扰。但我等皆是佛弟子,自有世尊垂顾,实不必太过担心。 净涪心里明白,这是在劝他继续静修佛法。 只要他佛法日渐精进,在佛门诸菩萨甚至是世尊那里挂了名号,那么只针对他心境破绽的心劫也就罢了,若真有人胆敢以大欺小、倚强凌弱地出手,届时自然就会有佛门的大德出手相助。 佛门诸胜境那么多的菩萨、罗汉,也不是吃素的。 这本也是净涪佛身一直在做的事情。 不单单是净涪,一旁的余近与可两位和尚听见这话,也不由得挺了挺胸膛。 净涪稽首再拜,多谢法师。 归真和尚点头,可以为这回该轮到自己了,正待要起身行礼,却见归真和尚的目光还落在净涪身上。 可和尚微微一顿,又在石板上稳稳坐定了。 你似乎还有疑难? 净涪心中的异样越渐厚重,但面前这位和尚既然问起,他也就低下头去,将景浩界现下的情况简单总结了一下,又提了一提冥府的设想,然后才问道,弟子想先拜见地藏尊者,不知是否过于冒昧? 余近与可两位和尚只觉得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了,这位净涪和尚才是真的胆大。 当然不会。归真和尚就笑了,地藏尊者座下有神兽谛听。且不说谛听一双神耳听遍三界六道,单就地藏尊者自身,也是神通无量,常能寻声救苦,你不必忧心,且自去请见就是。 净涪起身又是一拜。 归真和尚这才看向可和尚。 可和尚想了想,决定抛开自己早先自各处收集到的消息,请教眼前这位法师。 我自修行始,自问也是勤恳精诚,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如今却深陷桎梏,久久未得存进,法师可有教我? 归真和尚闻言,凝神望向可和尚,随后嘴唇微动,然后才收回目光。 净涪不知道归真和尚都与可和尚说了什么,但看可和尚眼中闪过的黯淡,也知这约莫是可和尚自己的心结,不足与外人道,便没多留心。 待到可和尚重新整理了心情,归真和尚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套茶具,一一将杯盏放到净涪等人面前。 五色幼鹿看着归真和尚将一个空杯盏摆放到自己面前,想了想,压下头来向着归真和尚连连点了三点。 归真和尚笑了一下。 既是有缘与诸位同参在这胜境相会,又值此良辰,不如就借这胜境月色,共饮一杯,敬此修途? 余近和尚听闻,笑着应声,很是。 就连可和尚脸上也都显出了几分笑意。 净涪就将身前的杯盏往前方推了推,那弟子就敬领法师的甘霖了。 净涪会说甘霖,就是因为想到了明天的法会。更何况和尚么,本就是得戒酒色的。 归真和尚似乎很是得意,对他们笑得神秘,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归真和尚也是厉害,明明方才那会儿还是一个端诚法师的模样,现在却又瞬间减了几分厚重,添了几分少年意气。 净涪眨眨眼睛,笑着看归真和尚从褡裢里珍而重之地捧出一个细颈玉瓶,一一往他们面前的杯盏里斟倒。 能被归真和尚特意拿出来的甘霖果然非同寻常。那甘霖脱出瓶口的时候只得细细长长的一条水柱,水光清灵,映着稍显朦胧的月光来更是清透。可惜这样的水光却在那甘霖落入杯盏的瞬间收敛,哪怕探头仔细往那杯盏中探寻,也是难以寻觅。 净涪看着归真和尚将玉瓶移开,才将杯盏拿到眼前。 识海之中,静默许久的魔身冷不丁出声,你真要喝? 净涪佛身往识海里淡淡应了一声。 魔身又道,你确定他是善意的?你确定这甘霖无害?......你确定,此间没有任何谋算? 我确定。净涪佛身轻笑着应声,你要知道,这里可是普陀山。 因为这里是普陀山,是观世音尊者的道场,所以净涪佛身觉得,就算真有人胆敢又甚至是能够在观世音尊者眼皮子底下动手脚,那么以他目前这点子能耐,又怎么能逃得开这层算计?倒不如大家都干脆一点。 而且净涪佛身也愿意去相信面前这个归真和尚。 相信他此刻没有恶意。 魔身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要确定佛身此刻的想法,又似乎是给予佛身反悔的时间。 佛身没有理会魔身。 他虚虚举杯,与归真、余近、可甚至是五色幼鹿与那猛虎一道,将杯盏凑到唇边,慢慢啜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码得比较艰难,所以就短了点,咳...... 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问君烛 20瓶;天了噜的上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就在这时,净涪的手忽然顿了一顿,却是识海里的魔身出乎意料之外地大笑出声。 -- 第94页 净涪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 他悠悠往识海里说道,我也觉得挺好。 此间世道,明枪暗箭处处皆有,防不胜防,确实险恶。但倘若因为这可能潜伏的算计与谋划就时时刻刻地防备一切善意、恶意的接触,那就太过了。 就算能防范得了那些恶意的谋算又如何?不过是平白囚锁了自己的心胸,限制了自己的眼界和前路而已。 得不偿失。 他手轻轻一抬,让杯中的甘霖灌入喉腔。 不过净涪的舌尖触及那口甘霖的时候,只觉一股凉气自腹间上涌,直入识海。 这甘霖约莫非是天然生成。 净涪感受着隐隐触动神魂的一丝律动,微微一笑,张开怀抱将这丝律动拥入怀中。 随即,净涪只觉眼前一亮,便见自己站在一片云海里,头顶星空无垠。星大如斗,仿佛触手可及。然而还没等净涪伸出手去,他眼前的星海便消散了,只余夜色中的普陀山。 方才入喉的那口甘霖的灵气已然散尽。 净涪垂落目光看着手中的杯盏。 因着魔身的缘故,比起旁边的余近、可两位和尚来,净涪的动作多少慢了一步。故而他还在啜饮杯中甘霖的时候,那两位和尚已经将甘霖全数饮尽,甚至已经自那甘霖带来的意境中脱出身来。 妙!可和尚细细回味了一番,非常诚恳地赞道。 确实甚妙。余近和尚眼睑也是微微开阖,这甘霖别出机杼,比起一般的天地灵水来说,也不差太多了。 归真和尚眉头一扬,明显甚是得意。 净涪也是不再迟疑,一口将杯中甘霖饮尽,阖上眼睛细细体味其中意境。 毕竟对于他来说,这甘霖也很有用处。 它能帮助他体悟当日得自反无执童子联盟的那些传承。 当然,那些传承净涪也确实有意要择人传承,替那些已经轮回转世去的修士们留下道统。但这些传承现下毕竟还在净涪手上,净涪闲时也会取出来翻看一二,一来则开拓眼界心胸,增长见识,二来也多少想给自己增添两分手段。 也就只是护道手段而已,净涪三身所修道路全都已经定下,没想过再要走出一条星辰之道来。 是以,面对余近和可两位和尚的盛赞,净涪也很诚恳地点头赞同。 归真法师......余近和尚看了看手里已经空了的杯盏,又看看还摆放在归真和尚手边的那个细长玉瓶,面色很有些犹疑,不知到这样的甘霖......法师手上还有多少? 还有一些。归真和尚回答,顺道一问,余近同参的意思是? 余近和尚放下手上的杯盏,起身与归真和尚稽首深深一礼,不知法师手上的这种甘霖能不能匀一些予我,我......我有大用。 净涪与可对视一眼,默然看着事态的发展。但净涪自己对这种甘霖无甚需求,却看出了可和尚那与余近和尚一样的意动。 归真和尚沉吟了一下,可以是可以。但不知同参想要多少? 余近和尚能得归真和尚应允已经是大喜,哪里还敢强求多少?于是他就只道,法师只看手中能匀出多少就给予我多少吧。当然,我不敢白要了法师的东西。 他边说着,边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个玉盒来双手捧给归真和尚。 这些星沙是我从天河天兵手中换来的东西,也算是难得...... 余近和尚脸上显出几分赧色。他知道这星沙于他来说或许是难得之物,但对于这位身上蒙了一层迷雾的归真和尚来说怕是未必。但他身上能拿出来的最珍贵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个了。 那褡裢里各色葫芦中装着的灵露、灵水是分不得的。 归真和尚面不改色地接过那个玉盒,就又从褡裢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长颈玉瓶递给余近和尚。 余近和尚接过,心神往那玉瓶里一扫,便知瓶中甘霖的分量。他手当即抖了抖,愣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是玉瓶中的甘霖不够,恰恰相反,是比起他预想中的还要多出太多了。和这个玉瓶的价值比起来,他那些星沙远远不够。 归真和尚看他脸色,便笑了一下,这星空甘霖都是我自己调制的,纵然材料难得了些,但于我来说也不过就是略一拾掇的小事,余近同参既是急需,便都给了你也无妨。 说完,他垫了垫手上的玉盒,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满意。 这些星沙与我正好合用,多谢余近同参费心了。 余近和尚哪里不知道这位归真和尚都是好意,但他也确实是很需要这甘霖...... 他紧了紧握着玉瓶的那只手,站立半响,又对归真和尚深深一礼,才重新回到他的那处位置上坐下。 可和尚看看余近和尚手里的玉瓶,心里似乎也有意动,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往净涪的方向扫视了一眼,竟又稳稳地坐定了。 净涪对可和尚的目光不甚在意,他看过归真和尚与余近和尚之间的交换,想到了什么,便也就问归真和尚道,我也想求一些东西,不知可否? 归真和尚就笑道,哪里就用得上个求字? 是了,净涪同参第一次参加法会,想来还不知道这里头的说道。他跟净涪解释道,法会之中,当然是我佛门诸位大德演法说法最为重要。但在法会前后,因为大家本在各自的世界里,难得齐聚一堂,便会有些私下的小聚。 -- 第95页 就像我们现下这般。 小聚里,诸位同参可以论道说法,释疑解难,当然也可以将手头上的东西与其他同参做个交换,以满足各人修行所需。 至于换出去些什么,又将得到些什么,是能补足自己修行的资粮,还是捕捉那一线朦胧的契机,又或是了却一段缘法,就端看各人的了。 但毕竟法会多是在佛门大德的道场上进行,比起外界不知深浅、不知真假的交换,这里到底安全了许多。 等到归真和尚说完之后,可和尚也感叹着接话道,正是因为这样,法会方才是我等诸位同参心中最是期待的盛会啊...... 归真和尚点点头,又看着净涪问道,净涪同参需要些什么?同参请说,若我手上有,必定不会悭吝。 净涪从座上站起,向着归真和尚稽首一礼,我想求几部法师手抄的经典,不知能否? 余近和尚愣了愣,转眼往净涪方向看去。 二月初二的月色迷蒙,但也不能在这层层的夜色中掩去净涪眼底的光芒。 嗯......归真和尚认真望入净涪的双眼,定定看得一阵,忽然笑了起来,有何不可? 他说着,便又伸手去探他自己身上的褡裢,接着竟是直接捧出了一个不大的书架,书架上异常仔细地收着五部佛经。 归真和尚将书架摆放在自己膝盖上,又特意拿布帛擦过自己的双手,才郑重地将一部佛经捧出,递与净涪。 净涪低头扫过封面,清楚看见封面上的书名。 《佛说阿弥陀经》。 此间流传最广、也最是常见的佛经。 但流传最广、最是常见,不代表人家真的就最是廉价。 净涪也端正脸色,双手接过佛经,放入身侧已经备好的书盒里。 归真和尚很满意净涪的态度,于是他微微点头后,竟有从书架上捧了一部佛经下来,照样递与净涪。 净涪又是一眼扫过封面,《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相比起第一本的《佛说阿弥陀经》来说,这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或许对净涪助益更多。但净涪也只是扫了一眼,就如同对待那部《佛说阿弥陀经》一般,将这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收入了书盒,就放在《佛说阿弥陀经》的侧旁。 归真和尚看了看净涪那个还空着一本书籍位置的书盒,脸上神色不变,手下动作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稍许。可即便如此,还是又有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被他捧了出来,递向了净涪。 净涪也一样接过这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将它放到了《佛说阿弥陀经》的另一侧。 归真和尚瞥了一眼净涪那那个书盒,眼底快速地闪过一丝肉疼,然后摆摆手,示意没了。 净涪这才将书盒盖上,收回褡裢里去。 归真和尚看着净涪动作,见得他似乎是想要将褡裢重新收起,便开口道,净涪同参且慢。 净涪停下手上动作,抬头看他。 归真和尚就道,我也想求净涪同参几部手抄经典,不知可否? 这个除了名号与对象之外,根本就一模一样的问题让一旁羡慕看着的余近与可两位和尚都惊了一下。 两位和尚的目光当即在净涪身上转一圈,又转了一圈。 果然不是他们的错觉,这位相当神秘的归真法师真的很看重这净涪和尚。那么问题来了,这位疑似佛门某位大德法身的归真法师,到底缘何这般看着这净涪和尚? 这净涪和尚对普陀山法会异常陌生,对普陀山上的种种默认规则也一窍不通,显然是第一次在世界之外参与法会的新人。这样的新人,现下这普陀山里随意抓一把就有。到底有哪里稀奇? 不单余近、可两位和尚,便连净涪自己也惊了一下。 他眨眨眼睛,仔细看向那位归真法师,想要在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这位归真法师很是认真,净涪能在他脸上找到足够的诚意。 就如净涪自己先前很认真一般,这位归真和尚也是真心实意想得到他的手抄佛经。 净涪想了想,也不隐瞒,很是直接地问道,我能问一问原因么? 余近、可两位和尚连带着旁边的一鹿一虎也都同时竖起了耳朵。 净涪问得坦诚,归真和尚回答的时候也很是坦然。 但归真和尚没有给净涪找麻烦的意思,故而他开口时,只让声音落在净涪耳朵,清静智慧比丘之名,我也曾有幸听闻过。今日有缘在此普陀山上相会,机会难得,便冒昧开口,还请比丘莫怪。 净涪也就明白了,他深深看了归真和尚一眼,随后便就弯身,从随身褡裢里捧出一部佛经来,奉到归真和尚面前。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归真和尚脸色一整,将他膝上的书架捧起,放到了他坐着的那块光滑石板上,他自己则站在一旁,双手接过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仔细放到书架上空出来的位置。 归真和尚给了他三部佛经,净涪也不可能只拿这么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相抵。故而等归真和尚放好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后,净涪又接连从褡裢里捧出《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与《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 第96页 见到这一部出自净涪之手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归真和尚并不生气,反而很是高兴。看他的模样,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他怕是当场要将这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取出来细细研读一番了。 余近、可两位和尚对视了一眼,又将净涪的分量拔高了几分。 归真和尚仔细地将那两部佛经仔细放入书架中,然后又多看了两眼书架,方才将书架重新收回褡裢里。 净涪见他回过身来,又与他稽首一礼,方才重新退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归真和尚也是同样的还与净涪一礼,便自坐下,接着目光就看向了可和尚。 可和尚方才接连看了余近和尚与净涪和尚跟归真和尚的交换,心里很想效仿净涪,也从归真和尚手里换几部佛经。但他刚才也将归真和尚的动作看得分明,知晓便是他再度开口,归真和尚怕也舍不得将那书架上的佛经拿出一部来与他交换。 至于说归真和尚手上另外收着的那些佛经...... 可和尚却是没有这种想法。 光只看归真和尚早先那珍惜的态度,就知道那书架上佛经必是归真和尚珍藏着的那一部分,归真和尚手里另外收着的佛经便是有,也该是比不上这五部佛经的。 而且可和尚仔细思考过后,还是觉得自己更需要的是其他的东西。 当下见归真和尚目光看来,可和尚上前一步,与归真和尚一礼,先前听闻法师曾经在几个世界中行走,不知法师可还记得那些世界的坐标? 可的说法很是讲究。他没有直接询问归真和尚可不可以将那些世界的坐标告诉他,而是试探也似地问归真和尚是不是还记得。 净涪听得可和尚这个问题,转头看了他一眼,就也如余近和尚一样,看向了归真和尚。 但一直安静趴在他身侧的五色幼鹿察觉到他的目光后,却是偏了头来看他。 有它在,等到它日后长成,净涪大概也能从景浩界的那个摊子里抽出身来了。既然如此,还需要什么世界坐标? 只要它愿意,就算没有世界坐标,它也能帮净涪找到新的世界。 净涪没看五色幼鹿,却是悄然抬手,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五色幼鹿于是就被安抚住了。 它眯着眼睛晃了晃脑袋,才有心思去关注其他。 然而五色幼鹿到底是太过年幼,以致于它完全没有领会净涪的意思。净涪等待归真和尚的答案,并不是在在意那几个世界坐标,而是他想知道--佛门这些和尚若要在另一个世界传法,会不会有些什么避讳? 要知道,当前诸天寰宇自洪荒世界开始至今,已经是过了许多个元会。这么多个元会以来,能在诸天寰宇各个世界中行走的修士数不胜数,其中会有大能,也会有大能座下的弟子。 故而就算诸天寰宇世界再大,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除了最近这些年月孕育而成的新世界,又如何还会有真正意义上未被人发现占据的世界? 必定都已经有主了。 有主的地方,若非当地土生土长的人,那对于世界来说,就都是外人。外人在别人的地盘上,行事多有不便不说,也会有许多避忌。若是什么都还不清楚,就莽莽撞撞地一头扎进去,只怕不但成不了事,还会给自己招惹祸患。 昔日净涪还是景浩界的天圣魔君的时候,为了自己日后的道途,他确实是有着意探听过景浩界之外天魔行事的规矩,也确实有了一点收获。但那都是天魔的规矩,不是佛门和尚的规矩。 净涪觉得,他还是要再多打探打探一阵。 归真和尚看看可和尚,又看看旁边同样认真的余近和净涪,想了想,便道,你既问起,那我便与你们说道说道吧。 净涪、余近和可齐齐弯身下拜,请法师指教。 归真和尚先拿出一副星图,手指接连在展开的星图连点了几下,与可和尚道,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和这里,这五个世界都是我行走过的,比较适合传法的世界。 我也曾分别在这五个世界里停留了五十年,都留下过法脉,现下应该还会有传承。可同参若是有意,可以暂且在那边挂单。 他这般说着,还从褡裢里取了一枚铭牌过来,递与可和尚。 这是我在那五个世界的随身铭牌,同参拿着这个,多少会有些方便。 可和尚恭敬接过。 归真和尚看见眼巴巴看着的余近和尚,笑了笑,又摸出一枚铭牌来递过去,他顺道还递了一枚给净涪。 净涪从善如流。 接过铭牌后,他如余近和可两位和尚一样,拿在手里细看过一遍,才收入褡裢里去。 归真和尚将铭牌分出去后,还等到这三位和尚陆陆续续收起,才继续道,诚如各位同参所知,除了一些刚刚诞生,尚没有本土生灵飞升的小世界,各个世界几乎都有它护持的力量。 净涪静静听着,一一整理其中信息。 如他所想,这些护持世界的力量,除了本土生灵得道之后自行组建的势力之外,还会有外人插手后组建的势力。 这外人指的多是虚空中行走想要演化自身道果或是因缘传承自家法统的修士。这外人里头,当然也包括了他们佛门传法的僧侣。 -- 第97页 可以这样说,等可和尚进入到世界之后,他也是外人。 外人进入到世界中后,若不是天魔,若不是想要凝结灭世道果,最后还是顺应小世界的天道行事,莫要违逆了天道意志为好。 因为一般而言,即便是外人,也是诸天寰宇中的生灵,在诸天寰宇孕育的世界中行走,只要不是身负庞大罪孽业力,纵然在世界中的待遇及不上那些本土生灵,也一样会被世界所接纳。 绝对不至于冒头就挨雷劈。 说到这里,归真和尚不免顿了一顿,方才继续。 不过我等于世界而言,毕竟是外人,且只为传法、为修行而来,若能不与世界中的生灵牵扯太多,还是不要牵扯太多的好,免得徒结因果,反而耽搁了修行。 净涪与余近、可和尚一道点头受教。 归真和尚也只是这么提醒一下这三位和尚,希望他们慎重。但修行毕竟在于个人,到时候行事的分寸,还得他们自己把握,归真和尚不好在这时候多说些什么。 故而归真和尚也只是这么提得一提,便将这事放了过去。 如我早先所言,我佛门的修行只在各人。若有人能发心,能定信去疑,能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那他自然就会静心修行。但若不能,也不可勉强。 需记得,归真和尚脸色甚是慎重,我等佛弟子只是为众生大开方便之门。门路打开,若众生想入门,我等自然不吝指点,但若是他们不愿,我们也不可强推。 而缘法的起始,只在一念。一念成,则缘结,一念灭,则缘灭,万万不能勉强。 作者有话要说:  嗯,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别西 75瓶;相思 30瓶;雅威猫大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这已经是归真和尚再三强调的重点了,净涪三人听见,也都肃容应声。 是,我等谨记法师教诲,必不敢逾越。 归真和尚慢慢点了点头,目光一一看过三位这三位年轻的和尚后,约莫是很满意他们的态度,也约莫是因为不太满意此刻座间有些紧绷的氛围,他忽然笑了开来。 这一笑,顿时就让可、余近两位和尚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说那些有主的地方传法更难,但是吧......归真和尚的语调很是轻松,甚至可以说得上愉悦,那些地方总会有些前人留下来的遗泽,机缘巧合之下,也能成为我们手上修行的资粮。 净涪心领神会,但此刻也只沉默地听着。 那边余近和尚听得,仔细打量了归真和尚脸色,大着胆子问道,看来法师福缘不浅啊。 归真和尚笑着摆摆手,确实得了些东西,不过要说福缘却是算不上,都只是些要拿出去交换的东西。 可和尚见得,也放开了几分拘谨,好奇地问了一句。 归真和尚也就真的与他们讲了几个有些趣味的小故事,一时间,这株老树下的氛围就变得甚是和乐。 几个大和尚说笑闲谈间,一夜的工夫也就过去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天光破开夜色之时,归真和尚忽然停住话头,探手从褡裢里取出一套木鱼来。 该是做早课的时候了。 他叹了一声,净涪、余近与可也都知机,各自从自己的褡裢里取出一套木鱼来。 都是和尚,都曾在外行走游历过,谁的褡裢里还能没备着一套木鱼? 归真和尚看看净涪几人,提议道,不若就《佛说阿弥陀经》吧? 净涪几人都没异议。 于是便由归真和尚引领,带着净涪、余近与可和尚三人,在这一株老树下,敲着木鱼诵读《佛说阿弥陀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长老舍利弗...... 约莫是因为他们此刻在普陀山这个佛家胜地里,也大概是因为有归真和尚这位法师引领,净涪做起早课来,只觉得与他在妙音寺与一众大和尚一道做早课时甚为不同。 不过到底是哪里不同,一时半会儿的,净涪也难以用言语描述,就只觉得玄妙异常。 一部《佛说阿弥陀经》诵完,又是一部《佛说无量寿经》与一部《佛说观无量寿经》。而这三部经典,都是佛门净土法门的本经...... 接连诵完这三部经典之后,早课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归真和尚收起木鱼,却是很自然地抬头,斜斜望向天空。 净涪等也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这一抬头,就看见在清晨的阳光里,一片片薄雾蒸腾,自山间各处升入云海。而在那薄雾之中,隐隐还可以看见一滴滴米粒大小的水汽。 此间和尚都非是寻常人,一个个眼力了得,此刻见到这些水汽,也自然能从这些水汽中发现了水元灵露的气息。 余近和尚极目望去,看着那些带着水元灵露的气息与薄雾一道,隐入云海不见。 这些不过还是些水元元汽,还须得在云海中继续蕴养,才会成为真正的水元灵露。归真和尚一边解释,一边看着余近和尚,同参急需水元灵露? -- 第98页 余近和尚看看归真和尚,又看看同样望过来的可、净涪两位和尚,苦笑了一下,大概是这一夜共处相处甚欢让他放下了些顾忌,点头道,是有些急需。 我有一位师弟,前不久忽有所悟,修为有些突破,可孰料遇上心魔阻道,我出来的时候,情况不大好...... 水元灵露对心神大有裨益,若那位和尚真的突破失败,这水元灵露也确实对症。 余近和尚心知水元灵露的效用,自然也知道这玩意儿大家都缺,实在很难匀出来给别人。是以他只说到了这里,就收起了脸上所有的苦色,笑着想要转移话题。 心魔么......归真和尚斟酌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若是信我,也莫要再往其他地方使劲了,只管求净涪和尚去。 嗯?净涪不知怎么就牵扯到了自己的身上,闻言抬头望向归真和尚。 余近和尚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看净涪,又看看归真和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归真和尚道,你且求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求一点心灯灯火,待回到你们那边的时候,就先将这心灯灯火供在那位同参面前,再在那位同参静室外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如此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情况当可有所缓解。 余近和尚眼睛又瞪得更大了。 真......真的? 净涪眉心接连跳动,实在有些莫名,大概是假的...... 归真和尚只是笑得一笑,便不再说什么了。 余近和尚看看归真和尚,又看看站在旁边的净涪,忽然深吸一口气,一整脸色,从座上站起,对着净涪深深稽首一礼。 能否......能否求同参予我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一点心灯灯火? 净涪连忙一推手边木鱼,从座上站起避开,却被余近和尚追了过来。 净涪避让不得,只得生受,然而他也确实是真的为难,便对余近和尚坦诚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有,心灯灯火我也备有一份,予你也无不可。但是...... 余近同参你也见了,我现如今修为也是薄弱,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心灯灯火纵你拿回去,怕也不会有什么效用...... 可和尚听着,也觉得净涪这话说得在理。但是他看看净涪,又看看那边笑而不语的归真和尚,又默默地站定了立场。 和净涪和尚比起来,明显已经在他们心底烙下深不可测印象的归真和尚更得人信任啊。 余近和尚显然也和可和尚一般想法。 他固执地对净涪深深礼拜。 若是归真和尚指点他向净涪和尚求取其他别的什么难得的东西,余近和尚自然会有所犹豫,但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只需净涪和尚手抄,心灯灯火也是净涪自己便可制来,他哪儿还会迟疑? 净涪见他实在坚持,便放弃了说服他的想法,一边扶起了余近和尚,一边找到归真和尚,暗暗询问。 法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心灯灯火,真的有用? 归真和尚笑了一下,却也暗暗与净涪回话,自然有用,此事关乎同参修行,我怎么会诓骗你们? 净涪又暗自问道,请法师详解。 归真和尚便说道,你可知缘何这次法会你会与余近同参同在一处?你可知缘何我们四人会有今日这么一会? 净涪心中一跳,面上却是丝毫不显,回问道,难道不是自然而然? 还会是有人暗中安排吗? 确实是因缘巧合。归真和尚意味深长地答道。 净涪准确地捕捉到了归真和尚话里的深意。 缘! 他看了一眼普陀山的中央,从余近和尚那里收回的手悄然摸了摸怀中的那片紫竹叶。 观世音,观自在。 归真和尚见他明白,就没再遮掩,只与他道,既然余近同参心中有所求恳,又能有缘来这普陀山参加法会,观世音大士自然有感,与他方便。而净涪同参你从世界中初初走出,于这诸天寰宇了解不多,正该有人与你解惑,为你引路。可同参有意走传法一道积攒功德、福德以求突破;我也正巧打一处小世界中归来...... 净涪沉默了一下。 归真和尚细看净涪脸色,心下叹了一口气,暗暗问道,如何?可是觉得不甚自在? 净涪就苦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逝。 归真和尚又是笑了一下,才与净涪回话道,且安心吧,观世音大士没有那般深究他人想法的习惯。 来这普陀山参加法会的不止是我们这些和尚,还有许多金刚、罗汉、菩萨,甚至还有道门、魔门的各位修士,若观自在大士真的做了些什么,他们怎么愿意踏上这普陀山的土地? 谁都有秘密。净涪有,他归真有,其他的金刚、罗汉、菩萨自然也有。观自在大士若真那般做了,他们怎么还会这般轻松自在? 净涪默默点了点头。 观自在大士也没有特意安排,他只让我等因缘汇聚而已。归真和尚又道,你也看见了,同一株紫竹上走下的同参早先是那般的多,但现下坐在这里叙话的,也就只是我等四人而已。 -- 第99页 我等在此一会,确实是缘。但到底能不能将这段缘法延续下来,却又得看我们的性。 净涪微微点头。 归真和尚这时看了看余近和尚,说来余近同参能那般巧合正碰上你我,约莫也是因为他来这之前,曾特意在佛前向观世音大士求请过的。 但这纵然是他的缘法,也一样是净涪同参你的缘法。 归真和尚最后提点了这么一句,就没再说话了。 净涪心下斟酌,只觉得这句话也有些许别的意味。 这时候,识海中的净涪本尊忽然道,大概会与你的修行有所助益。 我的修行...... 净涪默然自省。 他作为净涪三身之一的佛身,走的是佛门的菩萨之道。菩萨修学的阶梯有七个阶段,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和妙觉。他当前不过一个刚领受菩萨戒不久的和尚,正在十行境中的第一行。而十行中的第一行名为欢喜行。 欢喜行...... 净涪与归真和尚的这番问答说来话长,但实际耗用的时间却不多,在余近与可这两位和尚看来,这些都不过是净涪用来权衡与思量的时间而已。 不过就是一眨眼一抬头的工夫,净涪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他低低叹了一声,道:不过是些许东西,予了余近同参你就是了。 余近和尚一时大喜。 他身侧的那头猛虎察觉到他的心情,也不由得放松地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笑弯了眼睛。 净涪微微摇头,动作却是不慢,直接就从褡裢里捧出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递了过去。 余近和尚双手接过,慎重地放在身侧。 净涪又自褡裢里取出一盏空荡荡的石灯,在此间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手指快速掐过几个引决,然后往那石灯上引去,果然就见那石灯空荡荡的灯托上悄然无声地燃起了一朵莹白的灯花。 净涪看了一眼这石灯,便转手向余近和尚递了过去。 余近和尚自又连忙将石灯接过,然后连同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道,尤其仔细地收入褡裢里。 一直到了这个时候,余近和尚脸上那隐隐的愁苦方才消减了两分。 在尚不知晓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心灯灯火是不是真的有用的情况下,能消减去这两分愁苦已经是很了不得了,谁也不能强求更多。 可即便如此,见得那余近和尚稍稍放开的脸色,净涪心头也是一动,竟觉得眼前一片天光开阔,世界光净明亮。 欢喜,欢喜...... 他欢喜,我也欢喜,原来是这样的欢喜。 净涪微微闭上眼睛,眼睑侧旁有一线金色的佛光漏出。 并不是突破,他在这一境界上的积蓄还远远不够,还远远不够他向前踏进,这不过就是一点明悟而已。 明悟,在这一个欢喜行境界中,他该如何修行。 他收拢了那一点因余近和尚心中欢喜而汇聚到他身侧的灵机,拿在手上细细把玩了一下,才将这灵机放开,任由它隐入脑后的位置。 也不是说净涪往日的修行就不足以让人欢喜生出灵机,不足以让那些灵机成为他修行的资粮,事实上,那些灵机也已经汇聚在了净涪身侧,随时可供净涪取用。 只是相比起这一遭净涪收拢到的一点灵机来说,自景浩界那里收拢过来的灵机就相对浅薄了一点,兼且净涪此前从来没在这方面上放去多少心思,自然就都没有发现,直到现在。 净涪微微笑了一下。 与人方便即与己方便,渡人渡己,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纵然净涪已经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但余近和尚却没有平白占净涪便宜的意思。 他仔细想了想自与净涪碰面以来净涪的行动,待到收好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心灯灯火之后,他便从自己的褡裢里捧出一个木匣子,递与净涪。 多谢净涪同参,这里头是一幅观自在大士像,净涪同参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收下。 这木匣子看着不过平平常常,但那匣子边沿处蚁大般的六字真言却已经彰显了它的价值。 净涪才要摆手拒绝,那余近和尚就已经抬起了眼睛,直直地看向他,便是净涪同参好意,和尚我也不能白要净涪同参你的东西。这幅观自在大士像是我寺祖师昔日来此普陀山法会归去后所画,耗时三年方才完成,甚是灵验。但即便是这幅观自在大士像,也还及不上我师弟的性命,还望净涪同参不要拒绝。 净涪叹了一口气,只得双手接过那个木匣子,那我便愧受了。 余近和尚这才笑开了。 可和尚在一旁看完整个过程,多看了净涪两眼后,忍不住在心底琢磨要不要也跟净涪换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着。不论是想要就此珍藏还是拿来以防万一备着护身,也都是好的。 不过他只是想了想自家褡裢里收着的东西,就放弃了。 他们这里四个和尚,两个和尚都从净涪和尚这里换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但看看他们拿出来交换的都是些什么? 一个是自己手抄的大概很能拿得出手的净土根本经典《佛说阿弥陀经》,一个是祖师传下的观自在大士画像,这两样,不论哪一样都甚是珍贵。 -- 第100页 他再要与净涪和尚交换《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就得拿出同一规格的东西出来,起码也不能差得太远去,不然......他非但不会落个什么好,反而还会坏了事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不是一部如何少见的经典,各处世界流出的抄本都有。归真法师这般看重净涪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还特意荐给了余近和尚,难道果真是因为这个净涪和尚有什么神异之处吗? 众所周知,佛门经典的价值从来与材料无甚关系。它更多处决于......它出自谁的手,经由了谁人誊抄书写,带上了谁人的心得、体悟与信念。 就比如......出自世尊释迦牟尼佛之手的《佛说阿弥陀经》就是要比很多天地灵宝都要贵重! 可和尚自己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稳稳地站定了。 但他没起意,归真和尚却是对他招了招手,问道:可同参快来,难得今日在这里遇见净涪同参,你可要抓住这个机会,莫要轻易放过了啊。 可和尚苦笑了一下,却是大大方方地道,看见你与余近同参一个个的都从净涪同参手中淘走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也心动啊。可是,咳,我家底比不上两位同参,实在是囊中羞涩,不好开口...... 归真和尚就笑了,便是你想要净涪同参手中最好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得净涪同参愿意啊。 余近和尚得了归真和尚指点,又从净涪手上换到了得用的东西,到底松快了许多,此刻也笑着附和归真和尚。 我和归真法师都已经从净涪同参手上换走两部了,净涪同参心疼的啊。 可和尚心里也有了些想法,这会儿就很配合地问道,所以? 所以,归真和尚就道,你就算真想要,也得体谅体谅净涪同参......就换一部寻常一点的吧。 归真和尚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道,可以的吧,净涪同参? 净涪正要说些什么,但那边的可和尚也已经看过来了。 净涪只能无言点头。 可和尚笑了一下,往褡裢里摸了摸,最后竟取出了一个细颈玉瓶来给净涪。 净涪都不用打开玉瓶,就已经捕捉到了瓶中灵露的气息。 他没去接那玉瓶,只抬眼看可和尚。 可和尚的脸色很是端重认真。 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水元灵露应该还能入眼,净涪同参看看,能给我什么样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归真和尚一时也微微敛了脸上笑意,认真地看了一眼可和尚。 虽然大家都是第一次会面,但归真和尚还是要比余近与净涪知道得更多一点。他知道余近和尚那个师弟的情况,知道净涪和尚那个堪称破败的小世界模样,也同样知晓这位可和尚的来历。 余近和尚有祖上留下来的传承,上面师长也颇有能人,纵有磨难也自有师长护佑,净涪和尚更是得世尊青眼,得禅宗一脉祖师看护,自家的资质、心性、福缘样样不差,哪怕被一个天魔主盯上,道路险阻,也有闯出来的可能,唯有这个可和尚...... 可和尚资质与福缘只能算勉强,比起净涪来很有差距,祖上确实也有传承,但这传承已然凋敝,和余近和尚可以得到的荫护更是不能比。然而就算是这样,可和尚也不是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特质。 如果真是这样,他也不可能出现在这普陀山上,不可能站在他们侧旁。 归真和尚心下微微叹气。 可和尚确实是一个愚人。但他的愚,更近于诚,他的顿,又更接近于勤。 他的心性与勤恳,足以让他坦坦荡荡地踩在这普陀山的土地上,也足够他自然且自信地站在净涪和尚与他面前。 只不过比起净涪和余近两位来说,他脚步就算再稳,也到底还是慢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英雄不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当然,归真和尚觉得可和尚走得慢了就是真输给了净涪和余近。 他从来不会这样想。 想来净涪和余近这两个和尚也不是这样想的。 但既然有此机会,归真和尚还是想助可和尚一臂之力,也帮净涪和余近这两位和尚结交一个同道之人。 他原本是这样起意的,但孰料真正着落到实处的时候,可和尚会是这样的诚恳与信任。 归真和尚转头去看净涪和尚。 净涪也才刚刚从可和尚那里收回目光,正低头往自己的褡裢里翻找。过不多时,他竟是直接就捧出一个漆金木箱来,双手递与可和尚。 我方才听同参话里头的意思,是想要尝试一下在诸天世界中游走传法,以求正果? 可和尚看了看净涪手中的那个漆金木箱,又看了看净涪本人,这是? 净涪笑道,这是我从自皈依我佛以来誊抄的经典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本经,若可同参真的有意传法,这个......或许会对你有些帮助。 本经?可和尚忍不住看向了那个漆金木箱。 -- 第101页 归真和余近两位和尚才刚被可和尚的动作惊了一下,现在又看到了净涪和尚的大手笔,此刻正来来回回地打量着他们两个。 确实都是本经。净涪答道,随后面上又显出了几分愧色,只是我们那世界中佛门各脉多少有些先天不足,这里头的本经都只是我在景浩界里能看到的本经,与诸位同参手头上的本经比起来,大概还是缺了许多。 可和尚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个漆金木箱上拉回,若真都是本经......我手里的这些水元灵露怕是换不来你这一箱本经...... 虽然水元灵露是难得,但净涪和尚手上也不是没有。反而是净涪和尚现下捧在手里的本经,那大概都是心有所感之时抄录下来,经书里天然就带上了净涪和尚当时的感悟。 这样的本经,不论是他要拿来自己参悟,还是让日后弟子自己体悟,更或是用来祭炼佛宝、辟邪诛魔,也都是可以的。 净涪便就笑了,可同参说笑了,东西换不换得来,其实不在它们本身,而在于我们自己认为值不值。 于他而言,这些本经收在手上也仅仅只是留作收藏。那些本经中带上的感悟早就已经化作了净涪自身的体悟与心得,全数为净涪佛身所掌,又如何还需要这些本经? 真说起来,这些对于净涪来说要多少就可以有多少,顶多只是损耗些心神与时间的本经,其实还真及不上可和尚方才拿出来的那些水元灵露。 再者不瞒同参,我也还需要再备些水元灵露以待日后...... 不待净涪再往下细说,可和尚仔细望入净涪眼底,确定净涪没诓骗他之后,便与净涪合掌一礼,接过了净涪手里的漆金木箱收好,就直接将他早先拿出来的那个细颈玉瓶塞到净涪手上。 净涪不意可和尚的动作竟是那样的干脆利落,一时不免愣在了那里。 归真和尚见状,就笑着插话道,各取所需,也是很好的了。净涪同参,我这里也有些水元灵露,你还要吗? 净涪回过神来,已经顺道察知到这细颈玉瓶里的水元灵露数量了。 足有十滴之数。 说实话,仅仅只是这十滴之数的水元灵露其实不是太多,但和净涪那箱佛经比起来,却还是珍贵多了。 净涪多看了可和尚两眼,心里有了成算。 他对归真和尚摇摇头,苦笑着道,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拿来交换的了...... 归真和尚微微叹了一声。 不知是在为净涪感到可惜,还是为的他自己。 但没奈何,净涪和尚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他也不再在这件事上多言,只是抬头看了看四周,道,虽然还有些时间,但这里距离法会所在的莲池也还有些距离,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先过去吧,莫要再在这里停留了。 净涪对这些实在所知不多,便只是听从安排,跟随他们三人行动。 可和余近两位和尚也都没有异议。 于是他们这一行人等就各自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带着五色幼鹿和那猛虎一道,寻路而去。 净涪脚步稍慢,渐渐的就与可和尚走在了一处。 可和尚偏头去看他。 他并不是真傻,自然也看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他是有话想要和他说,而且很有可能还是因为方才的那些水元灵露...... 可和尚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 果然,不过得片刻,他的耳边就听见了净涪的声音。 如果同参不介意的话,这个......还请同参收下。 可和尚目光看去,脚步当即就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被净涪捧在手上的,是一个相当眼熟的木匣子。 可不就是眼熟么,他前不久才亲眼见着余近和尚将它捧给净涪呢。 归真和余近两位和尚走在前方,虽然察觉到后面净涪与可两人的动静,但都只作不知,没有人回头去多看他们两人一眼。 不过即便如此,余近和尚还是察觉到了那异常熟悉的气息。 他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兜兜转转的,他祖上传下的那幅观自在大士像居然要落到可和尚手上。 可和尚看了看前方余近和尚的背影,暗自回净涪道,净涪同参,我已经收下了你的那一箱本经了。 净涪却是道,话虽如此,但我拿了同参你的那些水元灵露后,心里着实不甚安稳。若是我将这件事糊涂揭过,天长日久的,它怕会成为我的一个心结,影响我的修行。 还请同参收下它吧。他叹了一口气,若不然,为了我的心境,我也只能将那些水元灵露还给同参你了。 可和尚仔细看了看净涪,发现他面上颇有几分纠结,显然说的是真话。 他无声一叹,甚是无奈地将那个木匣子双手接了过来。 虽然可和尚其实打心里认同归真和尚的说法,认为净涪的那一箱子本经足以抵得过他的那十来滴水元灵露,但如果他接下这幅观自在大士像能让净涪和尚心境平静的话,可和尚也不会继续坚持。 因为他实在没有恶意。 净涪见得可和尚收下了,又自一笑,与可和尚合掌一礼,然后急赶两步,追上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去的归真和余近两位和尚。 -- 第102页 四人一鹿一虎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条细长崎岖的山道上遇上别的和尚。 都是来参加法会的,都是要往莲池那里去,归真和尚上前与其中一个和尚闲谈了两句,便就两群人合作一群人,一道上山去了。 净涪并没有多在意这些陌生人,只是看过一眼,合掌一礼算作拜见,便又重新将心神放在了这普陀山上的林石草木上。 余近和尚也是一般的作态,且看他那自然垂落在身侧却微微蜷曲、扫画的手指,便知道这位约莫是准备让这普陀山的山水入画了。 倘若这画能成,经年之后,或许就又会有一个和尚将它取来与旁人交换自己得用的东西了。 就如不久前余近和尚拿出来交换《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现下又已经落在可和尚手上的那幅观自在大士像一样。 净涪只是瞥过一眼余近和尚,就转了过去,仍然专注于这些山水。 越是将心神投入,净涪就越是能察觉到这山水林石之后蕴着的那股深不可测的玄妙神意。可发现归发现,净涪却也只敢远远地看着那股神意,不敢莽撞探出心神去触碰。 毕竟和这股神意相比,净涪自身的神魂与心念都还太过渺小孱弱。他若真敢妄动,只怕等着他的就是神魂重创的结局。 就这,也还是因为这股神意的主人--观自在大士没有伤人的意思,不然净涪就真成了那只碰撞石头的鸡蛋了。 净涪一边走,一边仔细捕捉那股神意外溢的微妙波动,静心体悟那一点四散的灵机。 五色幼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它走在净涪身后,一双眼睛却已经悄然锁定了净涪身周,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打扰。 也不单单只是五色幼鹿,归真和尚也是一般的做法。只是比起五色幼鹿来,他的动作更为隐蔽,庇护的对象除了净涪之外,还包括了余近和可两位和尚。 虽然这里是普陀山,等闲不会有人多做些什么,但为了以防万一,归真和尚还是不曾放松。 这样的防范直到净涪从定境中转回心神,才算是结束。 净涪一个抬眼,就看见了前方宽广无际、几如汪洋一般的水池,池上铺着一朵朵净白透亮的水莲,水莲上又各各盘坐着一个个和尚、修士。 但他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过来与归真和尚道谢。 多谢法师与我护法。 归真和尚摆摆手,不过是略等一等而已,算不得什么。 净涪还是端正地合掌,礼谢过他,然后又和余近、可两位和尚各行一礼,谢他们等候。 归真和尚摇摇头,却也等到净涪谢过两位和尚,才一拂衣袖,道,我们也别在这里站着了,入池吧。 说着,他翻掌取出他的那片紫竹叶,将那紫竹叶往莲池里抛去。 紫竹叶并没有落入水中,只在空中停了停,但那莲池下原本荡着细细涟漪的池水就生出了一个细长的漩涡。未过得多久,那漩涡中心处就升起一朵同样透亮净白的水莲。 水莲通体澄澈,却莲开五品。层层叠叠的莲瓣张开,露出内中同样透明空淡的莲座。 归真和尚见得这朵水莲成形,也只是笑得一笑,便收起了那片紫竹叶。 我先行一步,诸位同参回头再见吧。 净涪三人快速弯身一礼,法师自便。 归真和尚回了一礼,才踏上那朵水莲。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那朵水莲就带了他,一路往人群中去。 余近和尚看着归真和尚走了,才与净涪、可两位和尚道,我们也走吧。 他们各自将自己的那片紫竹叶取出,依样画葫芦地招来水莲。 净涪看了看他面前的那朵水莲,心里顿了一顿。 三品。 净涪也没怎么在池边停留,很快就踩上了水莲,被水莲带着入了莲池中。 五色幼鹿自然是与净涪一道的。 不过它不是与净涪挤在同一朵水莲里,而是它自己得了一朵水莲,不过五色幼鹿踩着的那朵水莲始终都跟在净涪身边而已。 五色幼鹿好奇地在水莲莲台上走了走,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净涪看它虽然玩得高兴,但始终没有出格,便没管它,只往左右看了看。 约莫这莲池也是很有考究的,飘在净涪临近的那些水莲里坐着的也都是和尚,而且净涪还从他们身上的气息中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那种较之其他佛弟子更随性更空灵的气息...... 分明都是走禅宗一脉,参悟般若妙理的和尚。 净涪对着也望过来的那些和尚稽首作礼,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凝聚心神,继续捕捉这普陀山上无处不在的灵机。 如净涪一般动作的和尚不在少数,或者说,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和尚才会偏头与侧近的同参低声交流。绝大多数的人都抓紧了这个机会,尽全力去参悟此间妙理,也在最大限度地平静心神,以等待不久后正式开始的法会。 净涪与那股灵机来回较量了不知多久,才被鼻尖处飘荡的梵香唤醒。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涪才猛然回想起自己此时都在什么地方,又准备要干什么。 他快速收摄心神,睁开眼去看左右。 或许是得了那梵香的加护,明明刚才净涪才耗费了心神去参悟灵机,此刻却又已经神元气足,较之往常的状态还要更胜出一筹。 -- 第103页 净涪只是暗自喟叹一声便将这事放下。 毕竟是普陀山的法会嘛,此间会有些好东西放出来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净涪还是更多地关注莲池里的变化。 早在净涪不自觉入定之前,他还能看见他临近那些盘坐在水莲上的和尚,但此刻却是迷蒙蒙一片,除了一直跟在他身侧的五色幼鹿之外,净涪竟没再看见什么人。 五色幼鹿显然也有些惊疑,但毕竟净涪还在它身前,它也不真的如何慌乱,只在水莲上左左右右地晃动脑袋而已。 视线受限,净涪只是稍稍惊了一下,便就安定了下来。也不知怎么的,当他往那迷雾里多看两眼,他心底渐渐浮起的,却是一段小小的描述。 炉香乍热,法界蒙熏。 他默默在心底接了下去。 诸佛海会悉遥闻。随处结祥云,诚意方殷,诸佛现全身。 果不其然,在那无尽的迷雾之中,显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大光明云。 大圆满光明云、大慈悲光明云、大般若光明云、大三昧光明云、大吉祥光明云、大福德光明云、大功德光明云、大皈依光明云、大赞叹光明云等等。 在这一层层铺展开的光明云中,又有种种微妙道音生出,诸如檀般若音、尸波罗蜜音等等等等。 有这诸大光明云涤荡过虚空,又有这诸微妙之音震荡过心神,那刹那间,天地开阔,无穷道理凭空显化,只叫人目不暇接。 净涪早在开始就已经收摄了心神,只持定一个静字,好守住自己的根本。 可即便他早有心理准备,又先那诸大光明云一步做出反应,也仍然免不了最开始的冲击,陷入那无尽的玄妙之中。 幸而净涪本尊此刻也早早做出了反应。 一点淡薄的紫光不知何时在净涪的眼底浮现,如飘飞的风筝后细长的那一根线,牢牢地锁住了最后的清静。 按常理来说,单凭净涪自己,想要在诸佛、菩萨显圣的此刻保持理智的清醒,不让自己陷入此中浮现的无穷道理中去,完全就不可能。 然而,就在净涪心中念动的那一瞬间,他座下那朵原本只是莲池池水凝结而成的水莲莲瓣摇曳,更有一道透亮水光如同屏障一样从莲瓣上升起合拢,将净涪整个人牢牢护持在莲台之中。 纵是那些道理与玄妙铺天盖地般无有穷尽,也始终没能冲破这层薄薄的屏障,冲击到坐在水莲里的那个人。 也不对,其实还是有些道理能透过这层屏障的。 不过这些能越过净涪周身这层水光屏障的道理全都与净涪所走的道契合。它们缠绕在净涪周身,又被净涪吸纳,化作自身修行的底蕴与积蓄,持续不断低增强他的实力和潜力,扩宽他眼前的道路。 净涪识海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显现出来的净涪本尊与魔身齐齐松了一口气。 哪怕他们对此中情况早有预料,但到得真正临身的时候,也还是会忍不住紧张。 等到净涪佛身自清定心神之后,净涪本尊与魔身也没多说什么,便就又隐入识海世界去了。 诸位佛陀、菩萨也察觉到了下方莲池里一众和尚、修士的状况,特意等了等,直到所有人都抽回了心神,才有端坐在一众佛陀、菩萨正中央的一位大士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托佛。 端正庄重的佛唱声入得人耳中、心里,并不会叫人心烦神燥,只有一点金色佛光在眼前漫开,悄然无声地压服心底、识海深处的杂念,只会叫人越发眼清目明,心定神静。 净涪抬眼望去,只见那诸佛陀、菩萨正中央,有一座巨大的莲台,莲开一百零八瓣,挤挤攘攘地叠了几层。莲台正中央坐一身披璎珞天衣的大士,大士手中没有那个声名遐远的杨柳玉净瓶,只是自然而然地结了一个法印。 只看一眼,净涪便知晓,这位就是普陀山的主人--观自在大士。 这位大士神通果然难以测度。 净涪眨了眨眼睛,略缓了缓神后,又睁眼往观自在大士的方向看去。 这一回,净涪就看见比观自在大士脑后披挂着的诸大光明云更遥远的空间里,镇着一尊更为庞大更为庄严的大佛。 那大佛的身体呈现紫金色,非常的广大,头上的圆光处还有五百化佛,每尊佛陀身侧有五百菩萨和无数的侍奉...... 净涪甫一见得这尊大佛,心底又自浮现出一尊佛号--正法明如来。 据传,观自在大士就是由过去佛正法明如来显化,观自在大士也不过只是正法明如来的一尊法身而已。 净涪默默地垂落眼睑,顺带抹去眼角处悄然溢出的泪水。 无他,实在是那正法明如来的佛光太过璀璨明亮,刺得他眼睛生疼。 观自在大士并不在意净涪的探看。毕竟这时候往他身上投来目光的,也不仅仅只有净涪一人。 他只是轻轻扫过莲池里的诸多和尚、修士,轻轻笑了一下。 霎时间,这片天地又更明亮了几分。 他与左右端坐莲台的佛陀、菩萨稽首一礼,道:多谢诸位尊者到普陀山来参与法会。 天音相撞,自又有无穷妙理演化,叫人心旌摇曳。 净涪也是尽力持定了心神,才勉强不让自己分心。 他无暇关注他人,并不知晓就在他侧旁的五色幼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那无穷天音带入了定境,再无暇分神他顾。而随着它的入定,五色幼鹿身上的气息越渐变得厚重而晦涩,竟是比之它踏入普陀山之前又更神异了几分。 -- 第104页 但哪怕净涪知晓此刻五色幼鹿的变化,也绝对不会羡慕五色幼鹿。对于他来说,不,不单单是他,包括这普陀山上的每一个和尚、修士,也绝不会对五色幼鹿的得益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人,甚至包括此刻簇拥着观自在大士的一众佛陀、菩萨来说,真正的大机缘、大缘法还没有登场呢。 诸位佛陀、菩萨听得观自在大士这般说话,各自稽首还礼,也都言道,实不敢担大士这般说法。 观自在大士只是又笑了笑,随即看向了下方的莲池,变换了手中法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30瓶;露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莲池里端坐的一众和尚、修士尽皆敛色,肃容看着上首。 那么,法会便开始吧。 观自在大士也没废话,他当先向着极乐净土世界、灵山胜境等等十方诸佛圣地稽首作礼,礼赞三世十方一切诸佛。 莲池上方被祥云簇拥、光明云照彻、镇压诸天的一应佛陀、菩萨、罗汉、金刚连带着座下莲池里的一众人等也都如同观自在大士一样肃容稽首,礼赞三世十方一切诸佛。 观自在大士又自转身,向着他的四方一一稽首礼拜,南无普陀山会上佛菩萨。 净涪隐没在一众和尚之中,此刻也与其他和尚、修士一道,向着簇拥着观自在大士的诸佛陀、菩萨团团一拜,南无普陀山会上佛菩萨。 如此一一礼敬过后,莲池之上,除那轻抚水面的和风之外,就只剩隐隐落下的诸微妙法音。 观自在大士又看过下方,微微一笑,我于昔日忉利天宫上,在世尊释迦牟尼座下听法,闻得世尊赞叹地藏菩萨摩诃萨,以大慈悲怜愍六道罪苦众生,与这千万亿世界,化千万亿法身,有不可思议威神力。世尊与十方无量诸佛异口同音地赞叹地藏菩萨,又使过去、现在、未来诸佛与众生宣说地藏菩萨功德,但即便如此,地藏菩萨摩诃萨的功德还未能说尽...... 观自在大士不过只说了个引子,这普陀山上一应修士心里就都已经清楚了。 这一场普陀山法会开篇说的就是《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并不仅仅只是熟读佛门诸般经典的佛陀、菩萨与和尚、比丘等心里明白,就连佛门之外的道士、仙人、妖修、妖仙、神官、神祗甚至是他们座下的灵兽,也都是一般模样。 不过不管其他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净涪自己却听得很认真。 许是净涪入了神,也约莫是那位地藏菩萨神通所致,在观自在大士与法会上众人宣讲《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的时候,净涪眼前一晃,已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而眼前一片云光舒展,竟已换了天地。 那天地间,有光目圣女与诸世界中供养诸佛,又于诸佛陀、菩萨、罗汉座前,寻问其母所往生处,亲见光目圣女虔诚供奉诸佛、菩萨,借诸佛菩萨之力,前往地狱亲见其母,又自其母遭遇念及诸世界中无量罪苦众生,于天地间发下大愿...... 净涪默默地看了许久,不知为何,忽然心有所感,竟低低问道,诸世界中的罪苦众生多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您曾言我今尽未来际不可计劫,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自彼时您发愿至今,已过去不知几许年月,您仍有无数化身落在那地狱中,尚且忙碌不知何日方能成佛,您悔过吗? 那仍在地狱中镇守,欲要救脱每一位念诵他佛号的罪苦生灵的尊者依旧忙碌无定,只是轻轻笑了一下,没有。 净涪沉默了一下,却是又道,昔日你祈愿救母,如今你母已经解脱成佛,昔日你寻求鬼王相助,如今鬼王也已成就菩萨果位,昔日你与友人分歧,如今你之友人也已经成佛...... 他历数了一遍地藏菩萨的亲近之人,他们都已走远,唯独您仿佛还留在原地,您后悔过吗? 前方的那人依然没有回头,甚至不为所动,只是应道,没有。 净涪又问,你救脱六道无量罪苦众生,但众生每常得脱地狱罪苦,在各方世界转生一遭回返六道之时又会落入罪苦地狱,他们似乎从来不曾知晓什么叫改过。您救脱他们,他们身上的业力却聚拢在您的身上,他们每往诸天世界里走一遭,您身上的罪孽就越更厚重几分,您后悔过吗? 没有。 净涪顿了一顿,缓了一口气,昔日世尊释迦牟尼在忉利天宫说法之时问您,您未曾有一丝悔意。如今时间又已过去这般久,您依然......未曾有过动摇吗? 那人似乎又笑了一下,没有过。 净涪愣了一下,半响才又问道,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不论是昔日身为景浩界天圣魔君的皇甫成,还是如今的净涪和尚,他都曾执掌过景浩界的暗土世界本源。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深知暗土世界的底细。 -- 第105页 那是个......完全没有生机,只有无尽怨怼、悔恨、憎恶等等阴暗情绪的世界。 景浩界世界的暗土依然是这般模样,作为整个诸天寰宇世界暗土所在的地府,会是个什么模样,净涪就算没有亲眼见过,也约莫能够想象。 地府有十八层地狱,每一个地狱又有无尽数的大地狱、小地狱和无间地狱。每一个生灵在生命耗尽之后都会回归地府,凭依昔日在世时候的功德与业力决定去处。 身具功德者往生诸天各界,享生灵喜乐;背负业力之人则去往各处地狱,赎还自己的罪过。亦即是说,地狱既是恶人去处,也是惩戒之所。 在那样的世界里存活这么许多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仿佛徒劳一样的救脱,身上无尽业力聚拢......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他走了下来,全然没有半分悔意不说,似乎还要将更久远的时间、更悠长的生命耗在这样的生活里。 地藏...... 视线尽头的那个人似乎也顿了一顿,并不是觉得净涪冒犯甚至是逾越,反而更像了费神思考了一下答案,也像是回溯那久远的记忆去询问当时的自己。 半响后,他方答道:因为欢喜。 他手上动作分毫不停,却另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身影自他身上走出,来到净涪身前盘膝而坐,似乎是想要好生与净涪说说话,开解、指引净涪这一位走到他面前来的和尚。 最初之时......他似乎想了一下,我与我母关系亲近,哪怕我母在世上所做所为不合我性情,但我还是不忍见她受苦。是以祈告佛陀,愿以己身功德救脱于她。 地藏菩萨将自己某一世的事情简单与净涪说了一遍,他的语气甚是平淡,可见那往事已成过往,早不在他心底留下几分痕迹。 我母出脱了罪苦地狱,往生他界,却又一次犯下同样的罪孽,再次落入无间地狱之中。我与她又成母子,见她受苦,仍然心中不忍,是以再度救脱于她...... 开始之时,他似乎又轻笑了一下,我心中也甚是恼火。每每指引我母,想要令其改过正见,但通常都是失败。 说起来,也真不知到底是我母与我的子嗣缘法深厚,还是我母与邪道的缘法更加深厚。 然而,我到底不忍心她在地狱中受苦,故而每一次,都会想要救脱于她...... 到底是我胜了,他扬着唇角无声轻笑,我母已修成正果,现如今正在胜境中修行。 净涪似乎也放松了许多,并不真将地藏菩萨的身份放在心上,而仅仅将他视作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 此刻他心有疑惑,便没多迟疑,直接问眼前的正主,尊者,解脱菩萨这么一世世被邪见所迷......您怎么就能确定不是解脱菩萨自己心中对此间世界的认知呢?您怎么就那般肯定,解脱菩萨此前的作为不是出自她本心呢? 净涪所说的解脱菩萨不是别人,正是地藏菩萨每一世托生时候的生身母亲。 坐在净涪面前的地藏菩萨沉默了一下,微微摇头,我并不能确定。 净涪诧异望他,那您为什么...... 地藏菩萨就道,我不能确定我母亲的所做所为不是出自她的本心,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愿意悔过,甚至不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悔过,我只是...... 不能看着她在无间地狱沉沦而已。 我身上有功德,他道,而救脱她出离无间地狱也只需要功德而已,给她又如何? 净涪问道,那解脱菩萨身上的业力呢? 地藏菩萨救脱于无间地狱中受苦的众生于这些众生而言,确实是大功德之事。但别忘了,凡被打入无间地狱中受苦的生灵,身上都背负着一定程度的业力。这些业力,是他们在生时作恶造孽的结果,是他们伤害了其他生灵、损害了天地必须承担的恶业。 若众生作恶而无报,那么那些安分守纪平平静静生活却惨遭迫害的生灵又何其无辜? 是以倘若那些罪苦众生在地狱完完整整赎还了罪孽也还罢了,可若是半路逃脱责罚,再往生他界,那这些罪苦众生身上的业力不是落到救脱他的那个人身上,就是追逐着那个罪苦众生而去,在诸天世界中受尽诸般苦楚,以作偿还。 就算有子如地藏的解脱菩萨也不例外。 而明显地藏菩萨走的是第一条路--将一世一世他救脱的生母身上的业力收拢在他自己身上,以一己之身担起这近乎源源不断的业力。 地藏菩萨表情依然平静,我母昔日活在之时作恶造孽,我虽不赞同她,却不能阻止她,是以我母身上的业果原也该有我的一部分,而且我母昔时养育我长大,我所用一针一线、一米一粮,都是自我母处得来,而我母又是自她所害的那些人中收来,我无论如何都不算无辜。 是以,我接过我母身上的业力也是很理所应当的事。 一人担起罪孽业果总比两人都陷在这罪孽业果里好不是?起码我将这些业力担起来之后,我母还能往生他界,离开那无间地狱。 净涪沉默了一下,又问道,尊者是这样想的? 地藏点了点头。 -- 第106页 净涪于是问道,解脱菩萨知道吗? 地藏就笑了,你称呼我母亲什么呢? 解脱菩萨...... 作为孩子的地藏愿意担起母亲身上的罪孽,让母亲自无间地狱中脱出,往生世界;作为母亲的解脱菩萨愿意为了孩子约束自己的行为,转入正道,积德行善,精诚修行,终至修成正果,不再堕入无间,真正脱出苦海。 净涪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了沈静茹,眼神也是微不可察地柔和了几分。 但片刻后,他又问道,尊者您本来只是为了解脱菩萨方才起意救脱罪苦众生,但何以解脱菩萨已经得成果位,您也还滞留在地狱呢? 净涪就像一个初识世界的稚童,见了地藏,就连连拿出问题来询问他。 地藏菩萨似乎回想了一下,才认真地跟净涪道,昔日我确实只是为了母亲去往地狱,但等我入得地狱,救脱了母亲离开无间地狱之后,我看见了母亲的笑容。 如蒙大赦的释然,明明错的是自己却要自己孩子替罪的苦涩...... 我也感觉到了我自己的欢喜。 将母亲解脱出去不令她继续遭罪的欢喜,那欢喜甚至压过了自己失去的那点东西。 可是我母亲走了,留在这无间地狱的生灵却还有许多。我母亲有我来解脱于她,他们呢?不知道还得在那无穷无尽的罪惩中煎熬到什么时候。 地藏全然没有敷衍,细细地与净涪解说自己当时的感受。 这些生灵虽然因生前罪行落入了无间地狱之中,但那无间地狱里的很多一部分生灵,他们在最开始造孽作恶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会伤害到其他生灵,因为没有谁曾经去告诉过他们;有的在造孽作恶的路上走得远了,猛然惊醒的时候,却已经回不了头...... 真正知道自己做错了,已经伤害到了其他人,甚至还以此为乐的罪苦生灵,无间地狱中确实也有,数量也确实很多。但除了他们之外,很多的都是想回头却回不了头的...... 我愿意做那个能让他们回头的人。 净涪看着面前的地藏菩萨,问道:哪怕担起那些人的罪业? 地藏菩萨平平静静地答道,哪怕担起他们的罪业。 可是那些回了头的人入了人世,又多是重蹈覆辙,真正能够悔改并且一直悔改不曾再犯的人少之又少...... 净涪说的都是实话,地藏菩萨也点头承认,但是他还是道,只要他们愿意悔改,我就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无论他们发心悔改仅仅只是一时,还是真的能够持久坚定,无论这些罪苦生灵是因为地域里的罪惩太过痛苦想要从这些惩罚中逃脱,还是因为真正地感受到了昔日被他们伤害的那些生灵的痛苦而想要悔改,地藏菩萨都愿意给他们这个机会,接引他们离开地狱,让他们往生他界。 净涪又问道,仅仅只需要念诵您的佛号? 地藏菩萨点头,只需念诵我的佛号。 净涪沉默了一下,方问道:尊者大德。但我还是想问,那些曾遭受伤害的生灵呢? 地藏菩萨想了想,说道,东胜神州有一农夫,家里养着一头牛。牛老了,农夫想要宰杀了它。于是他将牛卖给了屠夫,拿了钱回家。 他说完,问净涪道,农夫家的牛打自被农夫带回家以后,农忙时分拉犁耕田、拉车装粮,闲暇时候则是拉车载人,一日不得闲,如此忙活多年,临老时候,还要被送到屠夫那里杀了吃肉换钱,牛对得起农夫,农夫对得起牛吗? 净涪沉默着摇头。 牛未曾损过农夫一分一毫,农夫可曾厚待过牛? 净涪还是摇头。 地藏菩萨就道,今时农夫为人,牛为畜,农夫薄待牛,焉知来日不是牛为人,农夫作畜,为牛奔忙、劳苦一生? 净涪无言。 地藏菩萨此时没看净涪,而是将目光放到了更遥远的所在,罪有报,业有果。但罪业报应之外,还有轮回。我能解脱罪苦众生脱离地狱,往生他界,也能聚拢他们身上的业力收入己身,但那罪苦众生离开地狱之后往生何方世界,又会是什么样的身份,有一个什么样的人生开端,其实根本还在他们己身的因果上...... 我能解脱他们的阴世之苦,却渡不了他们阳世的难。 净涪沉默许久,忽然站起身来,合掌与地藏菩萨一礼,南无大悲大愿地藏菩萨摩诃萨。 地藏菩萨回得一礼,却是问道:我见你心中似有疑难,是否? 净涪似乎方才想起自己此行来的目的之一,于是便就将景浩界的现状与他打算筹备景浩界冥府的事情与地藏菩萨说了一遍。 地藏菩萨点点头,景浩界的事情,昔日你将那玲珑骨塔中部分生灵死魂送入地府之时我就隐隐有些察觉。只是当时我没想到那无执童子居然那般大胆,竟没如何在意。 地藏菩萨说道起来的时候,净涪也就知道他说的那次指的是哪一次了。 那是净涪修成比丘后出寺,在程家那里收取被封印着的白骨玲珑宝塔的那一回。那会儿净涪确实是念诵了《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借助这位地藏菩萨的神力,将一部分白骨玲珑宝塔中尚算完整的魂魄送入地府轮回往生。 -- 第107页 净涪想起这件事之后,又是向着地藏菩萨一礼,弟子还未谢过尊者昔日援手之情。 地藏菩萨摆摆手,又道,景浩界那边轮回往生法则混乱的事情,我也是法会前不久才知晓,说起来这事,也是我等疏于察觉,耽误了景浩界的生灵。 地藏菩萨反而向净涪一礼赔罪。 净涪哪里敢受这个礼,连忙往侧旁退开,辞让不受。 地藏菩萨没有勉强净涪,他只是说道,我过来之前,地府的诸位阎王请我询问你们的意见,看看你们景浩界那边是个什么想法。 现在看来,他笑道,你们是真的有了安排啊。 净涪低头,伸手去摸身上的褡裢,果然就在褡裢里摸出了一份薄册来。 这是我妙音寺初初拟定的景浩界冥府方案,请尊者过目。 地藏菩萨不过才刚接过那份薄册,就知晓了这份薄册的根底。可既然净涪将薄册送了上来,地藏菩萨也没敷衍,甚是认真地翻开来看过了一遍。 他默默推演过一番,微微点头,又将这份薄册递还给净涪。 非常契合景浩界的情况,很不错。 虽然就地藏菩萨的眼力来说,这份薄册上记载的规划不如何,但能够相当契合景浩界,满足景浩界的情况,对于景浩界来说已经足够了。 地藏菩萨想了想,就提点道,这份规划你可以送入地府,待到地府那边回应,你们再按计划行事,就能稳妥了。 净涪恭敬受教。 地藏菩萨又看了净涪一眼,笑了一下,无声合掌,便消失在净涪面前。 世尊释迦牟尼教我,地藏菩萨于阎浮提有大因缘,倘若将地藏菩萨的功德、慈悲与阎浮提众生宣说...... 净涪心神回返肉身之时,观自在大士还在宣说《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净涪摸了摸手上拿着的那本规划景浩界冥府的薄册,翻手将薄册收回褡裢之中,认真听上首的观自在大士讲经。 净涪自己都没有发现,在他重新收摄心神的时候,那莲池上首,观自在大士身侧的那一众佛陀、菩萨中,有几道目光往他这边扫了过来。 净涪专心听观自在大士述说的世尊偈言。 吾观地藏威神力,恒河沙劫难说尽,见闻瞻礼一念间,利益天人无量事。若男若女若龙神,报尽应当堕恶道。......若能以此回法界,毕竟成佛超生死,是故观音汝当知,普告恒沙诸国土。 净涪一边听这偈言,一边回想方才所见的那位地藏菩萨,到底与其他和尚、修士一道,向着上首的观自在大士合掌稽首一拜。 南无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 南无大悲大愿地藏菩萨摩诃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47章 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说完,观自在大士再度变换手印,于是便又有天花摇落,天音渺渺。 净涪只觉心头垂落一道灵光,神思安定而自由,心神闲适更自在。 不过一个呼吸间,方才听经参悟耗去的精气神竟然就已经恢复如初了。 委实厉害。 净涪不曾顾虑他人,既自家精气神三宝俱已补足,便自抓紧了时间和机会,将方才的点滴体悟快速梳理、吸纳,收拢成自己的积蓄,以待日后。 地藏,地藏。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 净涪确实是与这位菩萨回过一面,甚至询问求请,也都能从菩萨口中得到答案。当时,净涪更在意这位菩萨的答案,但到得地藏菩萨离去之后,净涪每每回想起来,却又觉得那位菩萨不愧是大智慧、大威神力的尊者,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自然玄奇,微妙神异,深合道理。 约莫观自在大士也知晓座下那些听法之人的心思,便自阖眼,在上首坐定等待。 不过等归等,法会还是要继续的,总不能为了法会中的某些人,直接将其他人都晾在那里吧。 故而观自在大士只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便又睁开眼睛来,与一众听法之人说道,我与大势至菩萨在世尊阿弥陀座下协侍,常在极乐净土胜境中驻守。极乐净土乃在西方之处遥远佛土,为世尊阿弥陀开辟之胜景。此国土何以名为极乐?实是因为国土中众生,无有人世种种苦难...... 观自在大士又与莲池中的所有人说起了《阿弥陀经》。 净涪虽然不久前还在细心捕捉早先地藏尊者周身逸散的玄妙道韵,但观自在大士再度开讲之后,净涪也快速地将心神从地藏菩萨那里抽回,再度专注于观自在大士开讲的这部《阿弥陀经》中。 《阿弥陀经》为净土法脉根本经典之一,传世已久,不仅仅是净涪,这莲池法会上的所有人,就没有一个是没有听说过这部经典内容的。然而,在观自在大士于这法会上开讲《阿弥陀经》的时候,也没有谁分神于他处,只偶尔有几位会从中途从这经文玄意中脱出。 净涪就是其中之一。 净涪心神挣脱出这部《佛说阿弥陀经》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会在观自在大士的讲经中分神。 或许......是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旁人的招数。 -- 第108页 虽然不大可能,但万一呢。 抱着这样的疑惑,净涪仔细检查过自身。然而他的身体圆满无漏,神魂通透明净,没有一丁点异常。 这般一遍遍的检视过后,净涪也只得承认了--他与《佛说阿弥陀经》的缘法大概是真的不怎么样。 饶是净涪这样的人,又在这普陀山法会上,脸上也免不了漏出几分异色。 毕竟,对于净涪来说,这真的是一场非常稀奇的经历。 想了想,净涪便自垂落眼睑,不去羡慕旁人,只在水莲上静坐,心神内敛,观照自身。 不细察不知道,仔细体察之后,净涪看到了自己肉身的变化。 皮毛、肌肉、鲜血、筋骨、经脉...... 凡此种种,净涪肉身所包含的一切,都在以一种非常细微的幅度颤动。净涪并不知晓这种幅度到底因何而来,又都代表了什么道理,但他却能清晰地体会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做出调整,向着某一种完满迈进。 这种变化的幅度其实很是细微,也相当的不明显,但净涪却绝对不会错认。 净涪掀开眼皮往上方看了一眼,观自在大士仍然在专心地讲解经文,他的左右两旁的一众佛陀、菩萨也都在侧耳倾听,同样非常认真。 不敢打扰这些佛陀菩萨,净涪只匆匆一瞥,便就收摄心神,静静体会此间玄妙。 或许是因为净涪的心神没有完全沉浸在这部《佛说阿弥陀经》中,随着观自在大士的讲解,净涪清楚地捕捉到临近诸位和尚身上散出的波动。 有人听着听着,不知何故竟抬起手掌,掌心处有一抹金色佛光铺展,又似有一层层空间垒彻,仿佛将要孕育一种莫大神通;有人微微垂落的双眼眼底绽放过一抹金色,金色边沿有同样微妙的道理铺开,想要窥破诸天法理;有人周身放无量光,无量光中漏出几分庄严气息,隐隐可见一方干净华美的胜境...... 净涪不知这些和尚都在这部《佛说阿弥陀经》中看到了什么,体悟到了多少,但哪怕不用他多去询问,也知晓这些人这回确实获益匪浅。 他只是笑了一笑,就又收摄了心神。 一部《佛说阿弥陀经》本也没多长,观自在大士很快就说完了。 他稽首合掌一礼,唱道:南无阿弥托佛。 法会中众人也都齐齐醒来,合掌一礼,各自唱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 待到佛唱声停下,观自在大士依循常例往下方看了一眼。 一位妖仙从水莲上站起,合掌向着观自在大士一礼。 观自在大士也不急着往下继续,停下动作望定这位妖仙。 净涪微微偏了目光望过去,却根本看不穿这位妖仙的原形。 事实上,倘若不是这位妖仙的位置就在一众透着妖气的修士正前方,净涪也不会知晓这位气息干净的修士身属妖族。 这位妖仙不理会自各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深深一礼后,望定观自在大士,敢问尊者,若我等也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心不颠倒,待到我等寿尽之时,是不是也能往生世尊阿弥陀的极乐国土? 观自在大士轻轻阖首,答道,然。 这位妖仙又问,倘若我等在寿尽之时,深陷囹圄,神魂残破呢? 观自在大士眉毛不动,端正了神色道,然。 大士莫要诓骗我等。 此乃世尊阿弥陀之慈悲大愿,何曾会诓骗于众生? 妖仙不曾也不敢质疑观自在大士,听得观自在大士这般说,他深深弯身拜下,小仙不敢。 小仙请问大士,那妖仙就着拜伏下去的姿势,继续问道,倘若......倘若取走我等性命的,也是佛弟子......又该如何? 整个普陀山莲池似乎更寂静了几分。 净涪的呼吸也在一瞬间轻了轻,半响后才安定下来。 这个妖仙,真的不是来砸场子的吗? 显然,不是。或者说即便是,观自在大士也完全没放在心上。 因为观自在大士面不改色地看着那个匍匐着的妖仙,答道,若众生真能坚定念佛、念法、念僧之心,功果不易,待到众生寿尽之时,自然也会被世尊阿弥陀接引,往生极乐佛国。 那妖仙再是一拜,无话而退。 然则不知是不是妖仙有备而来,还是当真就在此刻间,有人忽然心有所感。就在那位妖仙归入座中之时,另一侧不远处,同样在一众妖修前方端坐的一位修士站起身来,合掌与观自在大士作礼。 观自在大士看他,微微阖首,你有何问? 这位站起身来的妖仙便就问道,我等修士,在此界修行,虽修为浅薄,但还算有些功果,积攒得几分本源。倘若我等往生极乐佛国,在那佛国中化生......请问大士,我等可还能保有几分本源、功果? 观自在大士便答道,极乐佛国的化生常分作为三种情况。 那妖仙就又是一拜,请大士为我等细说。 若有众生始终坚定念佛、念法、念僧之心,于寿终之前便能灵感极乐佛国所在,此生灵也能破开世界壁垒,借助世尊阿弥陀神力可以此世肉身登临极乐佛国,于极乐佛国中继续修行;也可以将这一生本源、功果化作积蓄,借极乐佛国中的莲花化生,精纯本源。此二法,彼人可自选。 -- 第109页 这两种情况,俱都是出自修士身上。世尊阿弥陀怜悯修士一世修行不易,又有感修士虔诚坚定,故愿助修士一臂之力,令其积蓄更加深厚,底蕴更加扎实,以求日后勇猛精进。 最后一种,便是普通的、没有一丝修为在身的凡俗了。他们生前并无修为,也无功果、本源,入得极乐佛国之后,只能以莲花化生。化生之后,他们的资质与本源都较为寻常。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例外。 敢问大士,这例外又是什么? 若这凡俗生前有大功德、大福德于世,又异常虔诚坚定,那这凡俗入得极乐佛国之后,那莲花化生而成的躯体也大不寻常。 观自在大士将这三种情况一一与法会上听经的人细说,也不去计较听到的人心下都是个什么想法,又各自有着什么样的计较。 那妖仙又是深深一拜,倘若......那念佛、念法、念僧之心极其坚定的人身上带有庞大业力甚至是罪孽呢? 观自在大士便就道,世尊亦会接引彼人。但彼人往生极乐佛国之后,却仍需要在彼世行走,以大功德冲刷大业力,消解罪孽。唯有如此,方能有成就正果的机会。 那妖仙再深深拜得一礼,合掌而退。 净涪掀开眼皮往那妖仙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又垂落眼睑,继续禅定。 定境之中自有无尽禅理、佛法显化,让他捕捉体悟。 观自在大士又往下方看了一眼,等了等,等过得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自继续开讲。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竟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净涪精神未动,很快便沉浸其中。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净涪修持的本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许多共通之处,或者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本就是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演化而出,净涪此刻体悟《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自然对他更深一步地精研《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大有帮助。 然则比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说,《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到底还是短了许多。故而当观自在大士讲完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净涪也还未能完全从其中妙理挣脱出来。 以致净涪完全不知晓在这一遍《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讲完之后,这法会上又都有谁出列将心中疑难拿出来请教观自在大士,观自在大士又是如何开示。 一直到观自在大士礼请大势至菩萨讲经,净涪才算是勉强收回了心神。 他暗自握腕叹了一声,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继续收敛心神,将其投入到大势至菩萨讲解的佛经中去。 观自在大士作为普陀山的主人,这一次法会真正的主讲人,其实也不过就是讲了《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佛说阿弥陀经》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三部经典而已。此后的法会,都是由其他佛陀、菩萨接手,观自在大士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华严经》、《法华经》、《楞严经》、《楞伽经》、《僧伽咤经》、《佛说大威灯光仙人问疑经》、《如来庄严智慧光明入一切佛境界经》...... 一部又一部净涪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佛经被一位位佛陀、菩萨细细道来,只听得净涪眼花缭乱之际也是心神颤动。 净涪本尊只在识海中端坐,静看净涪佛身认认真真地将那些佛陀、菩萨讲解、开示的佛经佛典听了个全,什么都没说。 净涪魔身倒是嗤笑一声,与净涪佛身道,佛门经典十万八千部,然则真正妙理却不过只是成、住、败、空四个字,你听这么许多佛经,有什么用? 此时正好是一位佛陀讲完一部经典,等待着下方听经的修士提问。净涪佛身便抽出空闲来应了净涪魔身一声,怎么就没有用了? 他抬起手,示意净涪魔身细看,看看,这个是什么? 这里到底是普陀山,上首坐着观自在大士等一众佛陀、菩萨,旁边坐的也都是和他一般境界的和尚,身下坐着的还是起自这水池的三品莲台,净涪魔身不敢随意显露气息,是以只在净涪识海中藏身,并不肆意外露。 于是他也就错过了许多东西,直到此刻净涪佛身提醒,他才猛然惊觉。 这是什么? 净涪佛身动了动手指,他指掌间那一片片层叠的空间完全不曾动摇,只顺着他手掌的晃动,在这天光的映照下,化出七彩的华色。 净涪佛身本人也甚是得意,于是他便直接道,掌上佛国。 掌上佛国?!居然会是这道佛门大神通? 净涪魔身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净涪佛身摊开的手掌。半响后,他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个雏形。 倒是净涪本尊说了个公道话,虽然只是雏形,但前景可期,威力无穷,还需要多多用心。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我感觉这掌上佛国似乎涉及到了时间和空间,不过到底如何,还需要再看。 虽说净涪魔身不是喜欢佛身得意,但净涪就不是妒贤嫉能之人,佛身也是净涪,自然就更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来。是以净涪魔身在惯常的与佛身辩驳了一句之后,当即便仔细体察了一番。 -- 第110页 确实涉及到了时间和空间的道理,我看着,它似乎还相当克制我。 顿了顿,他还是道,果然不愧是佛门大神通,哪怕只是雏形,威能也极其强大。 他赞了一声,又多看得两眼,竟就直接在识海中显化出来,甚至也抬起了一只手,一团雾蒙蒙的黑色魔气顷刻间在他手掌上聚拢。 净涪魔身看着那黑色魔气,似乎不甚满意,拧着眉头想了想,另一只空着的手抬起,伸入那团雾蒙蒙的黑色魔气中。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过不多时,那团雾蒙蒙的黑色魔气中就仿佛生出了一道暗流,暗流搅动间形成漩涡。漩涡内里的魔气不断碰撞、重组,到得净涪终于将那只伸入去的手抽回来的时候,他掌上那团雾蒙蒙的黑色魔气竟也有了净涪佛身手上那片层层叠叠的金色佛光的模样。 不过只是个样子货。 净涪魔身不甚满意,摇摇头,直接散去了手上的那团魔气。 你想要仿着掌上佛国练就一道魔门神通? 净涪佛身完全不介意净涪魔身的态度,他看完净涪魔身的一系列动作,想了一下,问道。 净涪魔身没有答话,却是默认了。 另一边同样看完了魔身这一番动作的净涪本尊想了想,也抬起手来,在手掌间凝就一片紫色灵光。 灵光一层层铺开,细细密密重叠,错综复杂。只一眼,就叫人心神颤动,心中惶惶不知如何排解。 净涪魔身与净涪佛身也都齐齐望定净涪本尊手掌。 见得那一片紫色灵光,魔身抬起一只手来托住自己的下巴,说道,有些掌上佛国的影子,但似乎又很不同? 净涪本尊点点头,无论时间、空间如何更易,本我始终唯一。人之所以不同,不过是因时、因世而显露某一特质,做出一个选择而已...... 净涪魔身似乎明白了净涪本尊这一手的理念。 以本我为根,随时、随世而一一变易显现,确实不错。他道,然而也同样很快指出了净涪本尊这一道神通雏形的缺陷,你这一手也仅仅只是雏形,想要使这神通成形乃至大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净涪佛身也同样点头,它还需要完善。 当然还当不上用。 净涪魔身和佛身都说得相当客观,净涪本尊也很认可。 毕竟就他目前的修为与境界,就算有了掌上佛国作参考,要真正熔炼一道完全契合自身的神通还是不可能。但既然有了方向,他就能往前走。 而且......净涪本尊往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虽然依旧淡淡,但比起寻常时候来说,还是更疏淡了几分。我感觉有这一道神通在手,我等自保的把握就更添了几分。 说着,净涪本尊忽然一握拳头,将他手掌上那一片紫色灵光尽数掩去。而待到他再度摊开手掌之时,飘在那里的就是一点紫色的火焰。 这点火焰火光照亮的地方,一切翻涌尽皆平息。 要知道,净涪本尊此刻可是站在他的识海里。这识海中翻涌的,从来就只有净涪的神识而已。 净涪魔身盯着本尊手掌上的那点火焰,面色忌惮,但对本尊和佛身却很诚实。 我被克制了。他说道。但想想,他又做出了更准确的补充,完全! 净涪佛身自己感知了一下,也非常惊疑。 我也被克制了。 同时克制心魔和佛法的东西...... 净涪魔身和佛身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各自投入神识,再度感知净涪本尊手掌上的那一点火焰。 净涪本尊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手掌处,心念一动,稍稍放开了限制。 净涪佛身和魔身得到净涪本尊的默许,便又加大了探查力度。 好一会儿后,净涪佛身和魔身才各自睁开眼睛。 原来如此。净涪佛身叹道,本我果然克制一切由心而生的法。 佛法由心而起,心魔也是自心而生,但人心是虚,本我才是真。心为我之表相,我又为心之根基,净涪本尊克制他们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净涪魔身默默地盯了那点火焰一阵,忽然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你这一点火焰,是几时成形的?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想得有点多,但还是答道,刚刚。 净涪魔身不想多了,但他想吐血。 同是净涪,为什么本尊你就这么能耐,而我连个已经有了模板的心魔神通都没能篡改成功?! 净涪佛身想了想,安慰他道,我才刚凝练个掌上佛国的雏形,我们对这门神通的掌握不够,想要篡改自然有难度。你看,本尊他本来也是想要篡改一个相似神通的,不同样失败了么? 至于这点灵火,那是意外。 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48章 魔身瞥了佛身一眼,闭嘴不说话。 净涪佛身还想再问些什么,但还没等他说话,那边本尊就先提醒他了。 开始了,回神。 净涪佛身下意识抬头往上方望去,正正看见莲台上端坐的观自在大士往侧旁众菩萨所在一礼,询问道,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 第111页 果然是要开始了。 净涪立即持定心神,侧耳静听。 香云盖菩萨对观自在大士稽首一礼,谢过观自在大士,便抬起眼睑往下方莲池中一扫,忽然合掌,唱得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有无尽香气自诸天世界各处而来,在这莲池中汇聚成云,又凝结成华盖,层层叠叠地护持在众人头顶虚空。 这华盖甚是神异,纵有天光自华盖中照落,也在穿过华盖后挥洒成七彩华光。华光中,又隐隐可见一点点功德、福德之气自下方每一个人身上氤氲而起。有修行更胜者,甚至还可见脑后悬挂一片片功德光明云、福德光明云,甚至是功德光轮或福德光轮。 自然,净涪身后也悬挂了一个虚淡的功德光轮。不过比起其他人来,净涪这个功德光轮到底还是不够凝实。 净涪佛身没空去注意这些,倒是魔身看得分外清楚,又在识海世界里轻哼一声,嘀咕道,佛身的修行果然还是不够。看看人家......还得多加努力啊佛身。 净涪佛身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本尊难得分神,往魔身所在递了一记目光。 你差不多得了,别因为刚才佛身拿你当小孩子安慰就要趁着这个机会给自己找回场子。 太幼稚了。 魔身又是冷哼了一声,转过目光不看本尊。 上方,香云盖菩萨已经以大狮子吼音与一众人等细说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大城耆阇崛山。是时如来游于无量甚深法性诸佛行处。过诸菩萨所行清净,是金光明,诸经之王,若有闻者,则能思维。...... 《金光明经》,亦即《金光明最胜王经》。 净涪只听了一阵,心神就已陷入了其中法理里,一时徜徉,不知天地日月。 这又与当日净涪听观自在大士说《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不同,当时净涪得见地藏菩萨法身,此刻却是完全沉醉,忘我忘身。 不过不论是当时观自在大士说的那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也好,这一部香云盖菩萨说的《金光明经》也罢,对于净涪的修行都是甚有助益。 总比那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强。 净涪本尊体察了一番神魂,见佛身依然沉浸,魔身也已借助佛身的体悟全力静修体悟,探寻心魔一道的前路,开拓、增进属于自己的手段,他也便不再理会其他,也于佛身和魔身的道理拉扯分割中收拢更适合自身的体悟。 净涪三身尽皆投入修行中,是以并未曾察觉他们脑后悬挂着的那一轮功德光轮的变化。 一直到香云盖菩萨合掌,说至《金光明经》的末节,尔时释迦牟尼佛现大神力,十方无量世界悉皆六种震动。是时诸佛皆大欢喜,嘱累是经故,赞美持法者,现无量神力,于是无量无边...... 净涪方才猛然一震,从无尽佛理中醒来。 这一醒来,都还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所悟与收获,净涪便先记起了自己此刻的处境。 他快速合掌,与其他听经说法的人一道,肃容合掌,虔诚礼拜,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南无香云盖菩萨摩诃萨。 香云盖菩萨一礼谢过观自在大士,又一礼拜过下方净涪等一众听经之人,方才退回诸菩萨之中。 他竟是没像其他讲经的诸佛陀、菩萨一样,暂且停留等待开解他人疑难。 但净涪没空注意这些。 他手中结印,神识全数投入到他脑后的那一轮功德光轮中,体察这功德光轮的变化。 在听这一部《金光明经》之前,净涪就已经拥有了他的功德光轮。但净涪就算猜到这个功德光轮神妙非常,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 他根本就是坐拥宝山而无法动用。 有时候净涪自己想来,也觉得颇为憋屈。但不说景浩界,就是净涪认识的那些人中,也没谁是真正知晓怎么催动这功德光轮的。 真真是想要请教都不知要拜哪一座神山。没奈何,净涪也只能任这个功德光轮悬在脑后,权当它不存在。 但现在不同了。 净涪稳定心神,手中法印变换,当即便见那一轮功德光轮微微一颤,就有一片功德金光洒落,而净涪自己只觉精神微微一震,连神思与心念的跳动都更清晰了几分。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当前的状态能够保持下去,再多给他三五十年的工夫,他或许能够将那个不过才是个雏形的掌上佛国再凝练完善几分。 哪怕以他当前的境界与修为,完全无法修成真正的掌上佛国,可也能多体悟几分掌上佛国这门神通中蕴含的道理与规则,以待日后。 但净涪才刚想要继续催动功德光轮,那功德光轮就是一阵微颤,竟有崩散的征兆。 净涪立刻停下了动作。 识海世界里,魔身眯着眼睛打量此刻正在执掌肉身的佛身,语气甚是平淡,与往常大不相同。 你要现在调用功德光轮? 本尊也转眼看了过来。 迎着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净涪佛身多少有些心虚。 没有,只是一时兴起,稍稍做了个尝试。 净涪本尊先收回目光,只似是提醒似是警告地说道,以后再有类似动作,先跟我们说一声。 -- 第112页 这功德光轮是由净涪一身功德凝聚而成。虽然净涪这一身功德大多时候都是因佛身而来,但它毕竟是净涪三身共有之物,若净涪佛身未曾知会,私自调用以作修行,那就过界了。 净涪可以与此间所有人划分界线,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全都清晰分明。但不论是三身中的谁,却就不能如此作为。 三身虽然因念分割独立,各自修行一道,但三身一体,都是净涪。若分割得太清,则必有分裂之难。 净涪分化三身修行,只是想要精进修为,提升自身道行,不是想要分裂自己,让不同的自己纷争厮杀,磨损自身的。 在净涪真正推演出汇聚三身成就一体的法门之前,连这个苗头都不能有! 净涪佛身自也知道这样的禁忌,且这一次确实是他踩过了线,故而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多少有些赔罪的心思。 我记下了。他非常坦诚地将自己的心思和盘托出,我大概知晓这功德光轮该如何催动了。日后我们可以用它来辅助修行,护持己身。 净涪魔身多看了他两眼,确定他确实只是一时疏漏,并不是真的起了其他的心思,方才转回目光。 佛身微微松了一口气。 香云盖菩萨之后,自也有其他佛陀、菩萨被观自在大士请出,与莲池中听经的一众人等细说经文。 不过这诸位佛陀、菩萨到底也不全是为了与净涪他们这些人讲经而来。故而在某一位佛陀或菩萨讲解经文之时,也偶尔会有一位佛陀、菩萨甚至是罗汉金刚从座中而起,合掌与正讲经的佛陀、菩萨讨论佛理。 但凡有人来问,那讲经的佛陀、菩萨也不曾生气,只是稍作思索,便会为询问的人开解疑难。甚或有些时候,诸位佛陀、菩萨开解疑难之际,自己也因此生出了几分疑难,他们也都不会遮掩、隐瞒,而是将这种疑难摘取出来,与座中一众佛陀、菩萨或是商讨,或作辩论。 每到这个时候,池中水莲座上的听经之人或沉浸在那经文中开示的佛理中,或在诸位佛陀、菩萨乃至金刚罗汉的探讨中颇有感悟,或干脆对这些内容一概无感,只捕捉诸位佛陀、菩萨、罗汉、金刚身上散逸的法理波动,感悟其中玄奇的,不一而足。 净涪亦不曾有过拘泥,但凡是自己需要的,但凡是自己能够体悟,但凡是对自己有所帮助的,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无论是有声的还是无声的,一概都收拢过来,藏入自己的体悟中。 这样囫囵吞枣的做态,若不得法,若换了其他人,约莫就是个消化不了反搅成一团乱七八糟的结果,非但不能精进自己的修为,助益修行,而且更会连累自身,消解自己早先修行的根基。 不过净涪既然有胆子这般做,依照他的性格与行事作风,那他必定是早就在最开始之前已经找好了解决的办法了的。 或者说,起码也会有一个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案。 果不其然,在净涪尽情捕所有他能感知到的玄妙、法理的时候,净涪魔身与本尊谁都没有只在识海里沉寂,纷纷出手。 他们与同时回归识海世界的佛身一道,以三才之势占据识海世界,同时持定一心,全力摄取自净涪佛身那边传来的玄妙与法理,帮助净涪佛身梳理消化所得。 得了净涪本尊与魔身的全力相助,净涪佛身便是吸取得再多,也仍然没有逼迫到他本身,反而让他精神越加澄澈旺盛。 而净涪佛身此时也像饕餮也似的。但凡他心神有所空余之时,都必会尽力摄取自己所知、所感,将那些法理拉入自己的体系之中,在魔身与本尊的帮助下快速吸纳消化,增进己身。 正因为佛身这一遭狼吞虎咽般的撕咬吞噬,他这一趟实在收获良多。不知不觉间,他座下的那朵三品水莲莲瓣上就爬满了金色的纹路。 纹路缠绕弯曲,隐隐有着几分金婆罗花的影子。 不错,正是昔日阿难尊者从世尊释迦牟尼佛手上接过禅宗一脉衣钵时候收下的那朵金婆罗花的模样。 不过此刻净涪座下的那朵水莲只是爬出了金婆罗花的纹路而已,还远成不了真正的金婆罗花。 只是这朵三品水莲变化归变化,净涪却全然没有察觉,他的心思都还在捕捉那些法理、神韵上,忙碌得完全顾不上其他。 反正这个地方不会有外敌骚扰,还有诸位佛陀、菩萨、罗汉、金刚在上首高坐,哪怕他们什么都不说,仅仅只是显化身形于此世,也自有无穷妙理显化,供他参悟修行。 他此时不静心修行,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净涪佛身饕餮一样吞食妙理、禅意,将自己目光所见尽皆收入囊中的时候,净涪本尊与魔身也没得到丁点空闲。这不仅仅指净涪本尊与魔身需要一刻不停地帮助佛身消化、梳理自身所得的忙碌,还包括净涪本尊与魔身自己的所得。 净涪佛身这一趟收获良多不假,但作为三身一体的净涪本尊与魔身,自身增益也是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不过是此刻身在普陀山,周身又满座佛陀、菩萨,净涪本尊与魔身不舍得浪费这样难得参悟的机遇,也不好太光明正大地检察自身而已。 但净涪三身一体,即便只是净涪佛身自己一人的进益,也一样能够推动净涪本尊与魔身的修行与体悟,更何况净涪本尊与魔身也不是真的只看着,什么都不做。 -- 第113页 在净涪如此这般一刻不停的忙碌中,这一场普陀山法会终于也走到了最后。 被众佛陀、菩萨、罗汉、金刚里里外外簇拥在正中央的观自在大士垂目一扫,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释迦牟尼佛。 这佛唱声如同洪钟,不论这普陀山上的众人都在忙活着什么,也都被这佛唱声安然唤醒过来。 净涪眨了眨眼睛,异常灵醒收摄心神,静等上方观自在大士嘱咐。 观自在大士轻轻一笑,顿时便又有天花洒落,天音渺渺。 那天花、天音落在莲池中一众人等的身上、耳中,自然补足他们早先耗去的精气神三宝,令他们又恢复到自身的最佳状态。 这一次普陀山法会已近末节,观自在大士道,我有意请阿难尊者与众生说法,不知阿难尊者意下如何? 莲池中一众人等尽皆惊了一下。便连座中许多佛陀、菩萨都偏过头去,看向就坐在观自在大士侧近的那位菩萨。 这一位尊者可不同寻常。 他既是世尊释迦牟尼佛所传心传法门的衣钵继承者,也是多闻第一,他们佛门许多经典都是由这位阿难尊者诵出,对于佛门法脉的传承实可谓居功至伟。 说起来,在诸佛、菩萨随同观自在大士一同降临莲池的时候,所有人就都看见阿难尊者了。但他们都以为这位尊者不过是随同过来参加法会的,真没想到观自在大士会想要请他在法会上讲经! 阿难尊者微微一笑,迎着这一众佛陀、菩萨惊喜的目光点头,唱了一声佛号,南无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 净涪也自望向那位阿难尊者,见得这般情况,再顾不上其他,只全力收摄心神,静等这位尊者开讲。 要知道,若撇开世尊释迦牟尼佛这尊本师,这位尊者可是他们禅宗这一脉实打实的祖师! 比起急切但也仍然称得上镇定的净涪来说,这莲池中的许多人心神就更为噪杂纷乱,一时难以平静。 要知道,阿难尊者修的是佛门心传禅宗一脉。而禅宗较起佛门其他各脉而言,要更为随性,更讲究于禅定中增长己身智慧,窥见本真。大家也都不是寻常人,自然知晓禅即定,定即静的法理。但凡修士,倘若能做到心静、身净、神定,那不论是修的什么法门,走的什么道,都将大有裨益。 这如何能叫他们不心动?如何能叫他们平静? 阿难尊者也是知晓座中众人心中所想,此时丝毫不急,而是垂眸静静等了一等。 观自在大士也能察觉到莲池中隐隐的躁动,笑看了垂眸静坐的阿难尊者一眼,手中法印一变。 莲池中原本异常安静的朵朵水莲莲瓣摇曳,当即就有一股清净水汽自下而上,包裹着座上之人的身体,帮助他们清定心神。 这股清净水汽自也出现在净涪周身,帮助他抚平自身的气息。 当这股清净水汽入体之时,净涪自己也有些惊疑。 他自觉自己心情还算平静,但原来其实还是紧张了吗? 净涪自嘲一笑,却不曾分神,学着上首观自在大士结出大士手中法印。 法印一成,又有无尽清凉水汽从座下水莲源源不断上涌,又在净涪周身来回冲刷,洗去他所有的急切、躁动,让他心神尽量真正且完全安定下来。 聪明的自然也只有净涪一人,在净涪动作的同时,莲池中也有许多人动手结定法印,借助水莲抽取莲池池水的力量,平定己身。 毕竟这里是普陀山,毕竟是观自在大士挑出的法会所在,这座莲池极不普通。纵然有许许多多的修士同时借助水莲之力抽取水汽,莲池池水也不见被如何消减削弱,还如早先一般,任由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微风搅起细且长的涟漪,安定而自然。 不过也少有人能分神注意到这一点罢了。 阿难尊者等了等,到得莲池中的那股急切焦躁之气散去,他方才合掌,唱了一声佛号。 佛号悠悠,落在这莲池中,也落在水莲上的每一个人心中。 霎时间,莲池之上的空间异常平和,便连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下来。 只一声佛号,竟已镇压此间时空,还是普陀山的时空。 诸位佛陀、菩萨俱都是明眼之人,如何看不出阿难尊者这一手之下隐藏着的神威? 但这些佛陀、菩萨为阿难尊者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震慑的同时,也难免有些惊疑。 阿难尊者这是......怎么了? 大家都在佛土中修行多年,对彼此就算不了解,也都必定有所耳闻。更何况是阿难这样极得世尊释迦牟尼佛宠信的尊者? 传闻中这位尊者虽然神通广大,但也向来低调,不会随意掺和什么琐事。但今日......和往日大不同啊。 诸佛陀、菩萨中,唯有几个神通广大或是与阿难尊者相熟的佛陀、菩萨通晓其中缘由。 他们对视一眼,却都只是一笑。 开玩笑,难得阿难这回愿意站出来,他们不多看一阵热闹怎么行?谁知道错过了这一回,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有下一次。 阿难尊者不太理会这些家伙,他微微掀开眼睑,便有一道剔透明净的金光漏出,遍照诸空。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意。 -- 第114页 他先唱了一首开经佛偈,便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 竟然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居然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果然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一时,许多人心神都是一震,随即又在座下水莲的帮助下快速稳定心神,凝神听讲。 净涪早早沉入经文要义之中,浑然不知世事。 在他随身褡裢之中,那镌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贝叶经颤动,一点金色佛光从经文的第一个文字升起,流转得几个呼吸,又非常自然地随着阿难尊者的声音往下一个文字落去。 经了第二个文字的金色佛光比第一个文字的佛光要亮了些许,不过只得丁点,很不明显。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这点佛光自第一个文字流转过最后一个文字之时,那早先只得一点的金色佛光已经成了一片再璀璨不过的华光。 华光夺目且耀眼,完全破开了净涪随身褡裢的拘禁,出现在净涪身侧。 此时的净涪还自闭目沉浸于经文之中,全然不知晓自己的随身褡裢里都发生了什么。 但这金色佛光破开净涪的随身褡裢不假,却全然没有破坏随身褡裢的禁制,也完全没有影响到净涪的体悟,只是静静地飘在净涪的身侧,一动不动,如同此刻莲池上方依旧漂浮着的香云盖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49章 倘若没有人事先留心,这会儿又着意观察,那就不会有谁会发现此刻隐在一众和尚、比丘中的净涪眉心处也仿佛呼应也似地浮现出一朵金婆罗花的印记。 而随着这一朵印记出现,净涪座下的那朵水莲也越加与金婆罗花相似。 ......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 下首莲池中一众人等各有所感,身上灵光勃发,又被各自座下的莲座阻拦,锁在周身,未曾往外泄出分毫。然而即便如此,这一个莲池内外还是被各色华光映照得一片五光十色。 在这些灵光中央,净涪眉心、身周乃至座下水莲所闪耀的金色佛光也似乎不那么显眼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到最后,阿难尊者双手一合,又唱得一声佛号,南无释迦牟尼佛。 佛唱声渐歇,莲池中听经的一众人等方才自那空空了无的意境中挣脱出来,睁眼看向上首。 莲池的最前方,是各各端坐莲台的佛陀、菩萨。而此刻,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位放下双手的尊者上。 阿难尊者只是笑得一笑,双手便即变换法印。莲池中的众人难以察觉,但诸佛陀、菩萨、罗汉与金刚却都清楚地见得莲池中一点金光落下,化入其中一位和尚中消失不见。 净涪自定境中醒来,身边已是一片风平浪静,什么异常也无。 南无阿难陀尊者。 他合掌,与莲池中一众人等同时深深礼拜而下。 阿难尊者却是脸色一整,开口道,昔日,我自迦叶尊者手中接过禅宗一脉衣钵,至今修持已不知何许年月。但即便如此,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精妙也非是我可以尽说的。望各位日后静心修持,信受奉行,早证果位。南无释迦牟尼佛。 莲池之中众人脸上初初俱是茫然,似乎不甚理解阿难尊者话里的意思。 什么迦叶尊者?什么我自迦叶尊者手中接过禅宗一脉衣钵?阿难尊者这是在宣告诸天寰宇众生,禅宗一脉真正祖师是迦叶尊者不是他吗? 可是既然这迦叶尊者才是真正的禅宗祖师,那他必定也是大神通、大威神力的佛门大德,怎么他们就似乎......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不,不对...... 好像他们是听说过迦叶尊者这个名号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居然就给忘了......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修士啊,而且还都是有些修为的修士,怎么就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给忘了? 他们怎么会忘了的? 净涪倒比其他人是要平静一点。 毕竟他当年还是景浩界天圣魔君皇甫成的时候没多留意这些--什么迦叶什么阿难,离他都太远了点。也是一直到了他成为净涪,入了妙音寺,开始收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才真正地开始了解佛门这一脉的大德。 从来都是白纸上好写字,净涪这张白纸也比起其他人来更容易接受迦叶尊者的存在。 不过就是回到景浩界之后,他须得对妙音寺乃至是整个佛门宣告迦叶尊者的存在而已。 然而,不论净涪或是其他听经的人心中都是何种想法,最后都在阿难尊者的佛唱声中回过神来。 众人自觉或是不自觉地望向上首阿难尊者处,正对上阿难尊者的目光,一时心领神会,齐齐合掌,躬身拜得一礼。 南无迦叶尊者。 阿难尊者合掌回得一礼,转身又向观自在大士拜得一拜,又自隐入一众佛陀、菩萨之中。 只是哪怕这位尊者着意隐匿,也始终有人时不时地将目光瞥过他所在的位置,注意着他的动作。 -- 第115页 观自在大士合掌,此间集会已至尾声,劳烦诸位佛陀、菩萨参与法会,与众生宣讲佛法。 说罢,他当先与诸佛陀、菩萨一礼,南无普陀山会上佛菩萨。 下首莲池里的一众人等也都稽首而拜,礼赞道,南无普陀山会上佛菩萨。 莲台上端坐的诸位佛陀、菩萨尽皆合掌回礼。 观自在大士谢过这些佛陀、菩萨之后,转身看向下方莲池,笑了一下,法会结束,你等这便回去吧。 他说完,长袖向着莲池方向便是一拂,当即就有一片微风吹起,向着莲池中的众人而去。 净涪只觉眼前一花,待到他再往左右看去的时候,却发现他还在自己禅房里。若不是身上缠绕着淡淡的莲香,身侧还无声悬浮着一朵形似金婆罗花的三品水莲,他还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大梦。 趴在净涪身侧不远处的五色幼鹿也甚是惊疑地眨了眨眼睛,随即转头望向净涪,低鸣一声,呦? 净涪回过神来,双掌在胸前一合,向着前方佛龛拜了一拜,南无大慈大悲观自在菩萨。 五色幼鹿知机,也跟着净涪一道,向着佛龛的方向连连点头,以作礼拜。 这一礼拜谢过,净涪方才有心思去查看那朵不知怎么的就跟着他从普陀山回到景浩界的水莲。 他多看得那朵水莲两眼,向着那朵水莲招招手。那水莲当即便向净涪的方向跌落,却又在靠近净涪的时候,安安稳稳地躺在净涪摊开平放的掌心上。 这朵水莲必定另有神异之处,但净涪此刻着实分不出时间来仔细研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净涪站起身来,就要转过身去。但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过佛龛里结跏趺坐的世尊,心神一动,到底改变了主意。 不过迈得三两步,净涪就来到了佛龛前,先用旁边的清水净过手,方才取来三柱清香,就着佛龛前的油灯点燃,捧在手上拜得三拜,方才插入到那已经燃尽了的香枝旁边。 忙完这一番动作之后,净涪便不再在这禅房里滞留,带了五色幼鹿就出了院子,一路往妙音寺的方丈禅室而去。 普陀山上,观自在大士送走一众佛陀、菩萨,转身看看旁边的阿难尊者,尊者这次难得来我普陀山,倘若尊者不急着离开的话,不如由我陪尊者走走? 阿难尊者点点头,有劳大士。 观自在大士笑得一笑,下了莲台,带着阿难尊者沿着山路走出莲池。 尊者最近的动作不小,可是真忌惮那位天魔主? 阿难尊者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道,天魔主纵是魔头,也是个有道之人,他循道而走,向来不会过线,我有何忧心之处? 观自在大士有些不解。 阿难尊者叹了口气,我更担心迦叶师兄。 哦?观自在大士颇有些惊讶,心思于刹那间转过无数回,忽然定格在迦叶尊者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庞上,迦叶尊者他是要再向前走出一步了? 早先就曾有言,佛门菩萨的修持之道是从凡人的十信到佛的一切圆满成就。而迦叶...... 在很早之前,迦叶就已经是十地果位的菩萨了,而他再往前走出一部,就是等觉的菩萨果位。 观自在大士没想到迦叶尊者会在这个时候出现突破的征兆,但细细想来,一切也不是真的无迹可寻。 不过迦叶尊者早先修行外道,后来才皈依的世尊释迦牟尼,在世尊释迦牟尼座下修行。纵然在皈依世尊释迦牟尼之后,多得世尊释迦牟尼指点,但因为早先根基问题,后续进境颇是艰难,之前更是在罗汉果位滞留了许多时日,现如今再想要从十地跨向等觉...... 观自在大士不免也生出些担忧。 阿难尊者叹了一口气,大士当也知晓,诸天寰宇中许多众生都以为我佛门心传法脉是我自世尊释迦牟尼佛手上接过衣钵...... 观自在大士法眼照遍诸天世界,每常寻声救苦,对诸天世界中底层修士、苦难百姓中行走,自然也对他们之间流续的传言有所耳闻。 但在今日阿难尊者与他提起之前,观自在大士也只将疑问收在心底,从不曾往外漏出半句而已。 阿难尊者又道,他们似乎忽略了迦叶师兄。 事实上,真正从世尊释迦牟尼手上接过心传法脉的,是迦叶尊者。阿难尊者是在迦叶尊者闭隐之后,才真正接过禅宗一脉衣钵。 他是禅宗二祖无疑,但初祖并非世尊释迦牟尼,而是迦叶师兄。世尊释迦牟尼是万佛之师,佛门法脉的源头之一,并不能简单粗暴地归入禅宗一脉。 将迦叶尊者从禅宗的传承中隐去这样的大事,阿难尊者特意查过,确认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从确认过这一点之后,阿难尊者也就知晓迦叶尊者在经过那么多年的闭隐之后,终于要真正迈出这一步了。 观自在大士很快就想明白了阿难尊者心中的顾虑,你是觉得,那位天魔主此刻是在掩人耳目,借声东击西之举,达成阻道迦叶尊者的目的? 阿难尊者点了点头。 他脸上蒙上了几分愁色,只如被云雾遮掩去的满月,纵消隐了几分光芒,也仍然非常的赏心悦目。 -- 第116页 观自在大士心下思索了一番,迦叶尊者早已闭关,且这等修行上的事情,我等着实帮不上忙。我等现下唯一能做的,唯有帮助尊者积攒气数,聚集气运,积蓄功德。 功德、气数、气运都是修行中的万金油,且还是非常珍贵的万金油,再来多一点都不会有人嫌的。 观自在大士又问道,你来这一趟,为的也是这个? 阿难尊者便点了点头。 观自在大士就道,难怪你这一段时日都在关注禅宗法脉传承,原来如此。 迦叶师兄闭关已有千年,到了今时方才真正动作,我心不安,便想着为他做些事情。阿难尊者看着山间的云雾,我等在世尊未成道前就追随世尊修行,到得如今,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几多年岁,如今师兄要作突破,我又岂能坐视不理? 观自在大士侧眼瞥过阿难尊者的脸庞,心下微微叹气。 阿难昔时跟随世尊释迦牟尼修行之时,年岁颇少,又容颜端正华美,少有人能及,故而修行中多有桃花业障,修途也是坎坷。这一路走来,除了得世尊释迦牟尼佛看重之外,也确实多得迦叶尊者照拂,师兄弟两人感情甚笃。 若不然,在迦叶尊者闭隐之后,禅宗心传一脉衣钵也不会由阿难尊者接过,传法四方。 如今迦叶尊者企图突破,阿难尊者已很是担忧。偏偏禅宗法脉传承似乎正在隐去迦叶尊者的存在...... 这种情况,既然不是有心人从中推动,那就只能是意味着迦叶尊者的处境甚是不妙。 也难怪阿难尊者坐不住,要出手扶持禅宗一脉。 那海辰、如理......净涪......观自在大士一口气连数了十来个法名,然后来问阿难尊者,这些人是你看好,要光大禅宗一脉,扩大禅宗气数的传承者? 果然瞒不过大士的眼睛。阿难尊者笑了一下,目光轻转了过来,直接就承认了,不错,他们都是。 阿难尊者又问观自在大士道,大士觉得,谁能走得最远? 观自在大士也轻笑了一下,谁能走得最远,不是我觉得就能作数,还得看他们自己的修持。 很是,阿难尊者点了点头,但他这回该是打定了主意想要从观自在大士这里为禅宗一脉讨个口彩,不想那般轻易放过观自在大士,那只在大士眼里呢? 观自在大士见阿难尊者坚持,也想到了那位迦叶尊者,叹了口气,也确实择了一个人,净涪。 在观自在大士亲口道出这一个法号的那一刻,一股不菲的气数落在净涪头上,但还没等净涪自己察觉,就又很快消失不见。 但即便如此,净涪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不是我的错觉?净涪魔身自识海中显现,看向本尊。 净涪本尊也是摇头,往外望向了此刻正执掌肉身的佛身。 佛身也是一样的摇头,往识海里递了一句话,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但我肯定,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听得佛身与魔身两人的意见,净涪本尊便就道,似乎不是坏事,但要仔细辨别,又不知到底是哪里有了变化。 佛身和魔身面面相觑。 净涪本尊拍板道,大概还是我们实力不够的原因。且就这样吧,做我们该做的事情去。 佛身与魔身一点头,也是真的就这样将心头的纠结消去。 不这样还能如何?他们实力还是太弱了,连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看不清,便是再有心,又能多做点什么? 魔身想了想,又自隐入识海中去,继续修行去了。 佛身则是继续往清源大和尚的方丈禅房去。 而此刻的普陀山上,观自在大士与阿难尊者只是随意地往外瞥了一眼,就各各收回目光。 阿难尊者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为什么呢? 既然都已经开了口,观自在大士也就很坦然地答道,资质、心性、机缘...... 观自在大士叹了一口气,就譬如说,他不早不晚,就在这千年间出世,恰逢迦叶尊者鼓起心气作出突破,偏又在这个时候,同时入了天魔主与阿难尊者你的眼...... 更何况,他还很得世尊释迦牟尼缘法。 清静智慧如来啊...... 诸天寰宇之中,诸世界里,那么多的和尚、比丘,又有几个,能得世尊授记? 是啊...... 阿难尊者自云雾中俯瞰下方,入目所见的,便是一浪接一浪的潮头。 他选择了佛门,选择了妙音,选择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于是我又选择在中间推一把,世尊又看见了他...... 这就是缘。 观自在大士看向阿难尊者,你又想要盯紧了天魔主...... 观自在大士想了想,也有些感叹。 昔日迦叶尊者自外道皈依,追随世尊释迦牟尼修行,但纵然走向了佛道,虔诚修行佛法,迦叶尊者也与其他同在世尊释迦牟尼座下修行的尊者大不相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的模样。 那净涪和尚与迦叶尊者的际遇确实也有几分相像。难怪和其他人比起来,阿难尊者又要更看重净涪和尚三分。 -- 第117页 这确实是净涪和尚的机缘。 阿难尊者收回目光,端正了面容,向着观自在大士一拜,迦叶师兄突破,必有各方魔头阻道,我纵有意襄助,但到底力薄,还请大士看在我等昔日在婆娑世界的因缘份上,助迦叶师兄一臂之力。 观自在大士看定阿难尊者,又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允你便是了。 阿难尊者猛然一震,脸上愁色当即散去大半,露出了他那张端正瑰丽的面容。他笑着合掌,深深与观自在大士一拜,我代迦叶师兄多谢大士慈悲! 观自在大士摆摆手,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我能做的也是有限,更多的还是得看迦叶尊者自己。但迦叶尊者修行素来勤勉恭谨,日常随侍在世尊身侧修行,境界、心境、功德、积蓄各各不俗,尊者实不必忧心太过。 阿难尊者只笑着点头。 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大好。 观自在大士想了想,忽然问道,阿难尊者怕不是只来过我这里吧? 也没去过几处地方。阿难尊者轻咳了一声,才在观自在大士的目光下答道,只是去过灵山佛国、极乐佛国、东方琉璃佛国和普陀山这里,其他的...... 观自在大士的目光一瞬变得揶揄。 阿难尊者便只能继续道,还没有去。 原来只是还没有去,不是不准备去啊...... 阿难尊者轻咳了一声。 观自在大士难得见阿难尊者这般窘迫,一时也笑了开来。 阿难尊者只由着观自在大士笑,等观自在大士稍稍敛去笑意之后,他方又道,我看大士在这普陀山上甚是清闲啊,既如此,不如大士也随我往各处走一遭? 观自在大士连连摆手,你且自去,你且自去,迦叶尊者破境的消息一旦传开,盯紧了尊者的就必定不止天魔主,我得多做准备,以防万一。 阿难尊者想了想,观自在大士说得在理,于是便点点头,再次与观自在大士礼拜道,多谢大士为迦叶师兄费心。 观自在大士摇摇头,我既应下了此事,必会尽心,阿难尊者且去就是。 阿难尊者点点头,真就此告别了观自在大士,坐上莲台离开了普陀山。 观自在大士立在普陀山山崖上,看着阿难尊者远去,又将目光自那天边收回,远远地望向天与海的尽头。 海风还在卷夹着浪头上涌,重重拍打在山崖上,撞出细碎且通透的浪花。 时间竟已过去了这么久了啊...... 他悠悠地叹息一声,声音还没散去,就已经隐入了波浪声中。 观自在大士摇头笑了一下,转身往普陀山里走。 净涪不过一个处在欢喜行境界的小和尚,如何知道远在无尽世界之外的普陀山上发生的这些事,他当然只能也只会按着他心中所想,一步步完善着自己的脚步,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哪怕浪潮已起,涛声先至。 而清源、清笃、清镇等大和尚也都在妙音寺的方丈室里等着净涪,因为他们不确定净涪会在什么时候自普陀山回归景浩界,又不想到时候再急急忙忙地从各处奔赶过来,于是索性就在清源方丈这里等着了。 大家都在一处,便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接,也不用再叫人满寺的跑不是? 这会儿,他们也因为景浩界中南方界域的政权问题商量起来。但还没有个定论呢,清源大和尚忽然就停了下来,侧耳细听。更甚至,他还向诸位大和尚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芒种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清笃等大和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不解,但过不了多久,他们也和清源大和尚一般,渐渐的自眼角开始流出几分笑意,然后眉眼舒展,背脊放松,最后连带着整个方丈禅室里的阴云都散去了。 是净涪。 净涪回来了啊? 他回来了,需要我们去迎一迎吗? 我来就行了,诸位师兄们看,我就坐在最边上,又是师弟,我过去的话,净涪也容易接受不是? 纷杂的声音中,清庐作为妙音寺中诸和尚中仅在净涪面前受菩萨戒的大和尚,放声说道。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对视了一眼。 清庐大和尚已经在门边上站起身来,向着堂上诸位大和尚稽首一礼后,也不等其他大和尚反应,当即便走到门边,抬脚跨过门槛就要往走。 但他才拉开门,就看见净涪跨过院门,正往这边走。 清庐大和尚笑开了脸,也不往前去了,只在原地站着。 果不其然,过不得几个呼吸,净涪就站到了他的面前,与他合掌见礼。 清庐大和尚还礼,正要与净涪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了清源大和尚的声音。 是净涪回来了?别在外头站着了,快进来吧。 得了,这还要说什么话? 清庐大和尚只能看了净涪一眼,进去吧,师兄们都在等着你呢。 -- 第118页 净涪只是一笑,跟在清庐大和尚身后就入了禅房里。 清源大和尚的方丈禅室很大,当即便如此,现下也还是满满当当地坐着人。 净涪一眼扫过去,发现妙音寺里几乎说得上话的大和尚都在这里坐着。哪怕是净涪去往普陀山之前还在外间奔走的那些大和尚们也都回来了,此刻正各自端坐蒲团,热切且渴望地看着他。 自普陀山法会归来之后,净涪的眼前终于又看见了一道道透亮清净的华光。虽然和普陀山法会上诸佛陀、菩萨身上的异彩比起来,这些大和尚身上的华彩确实是微不足道,但也足够让这一个濒临破碎的世界、虚空显出两分生机了。 迎着禅院中所有大和尚的目光,净涪沿着空档来到禅房中央,向着上首的清源方丈稽首礼拜,净涪见过方丈。 清源方丈笑着还了一礼,净涪和尚不必多礼,坐。 说话间,他抬手便往自己身旁指了指。 那里原就摆着一个蒲团,也无人去坐,分明就是给净涪留着的。但有一点,这蒲团离清源方丈太近,除清源方丈之后,左右几乎都已经没有了他人。 可以说,这个座位真的是很中央的位置了。它也就只比清源方丈的位置偏一点点而已。 净涪看了一眼,也不推辞,谢过清源和尚,就在那个蒲团上坐了。 正正面对这禅房里的绝大多数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作为方丈,当仁不让,等净涪坐定之后,先开口问道,净涪这一趟来回普陀山,可曾顺利? 净涪点点头,观自在大士安排周到,我除了法会上所得之外,也切实增长了一番见识。 哦?清源大和尚点点头,但又问道,若净涪回头抽出空来,不知可不可以整理成册,收入我藏经阁中? 净涪合掌一礼,直接就应下了这件事。 清笃、清镇、清显等三位藏经阁守阁长老脸上的笑意又自加深了几分。 菩提院里的几位大和尚坐在一旁,一直留心观察净涪脸色,此刻见净涪轻易应下了这件事,心里就又有了些把握。 他们小心地交换了几个眼神,暂且又将心放得更稳了一点。 诸位大和尚在清源方丈这里坐着,本来就不是因为什么闲情逸致,要聚在一处闲谈取乐,是以清源方丈很快就直入主题。 净涪此去普陀山,不知有没有什么收获? 净涪合掌一礼,确有所收获。 净涪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不单单是这一个禅院,便连禅院之外,都似乎更肃静了几分。 仿佛整一个世界都在静等着他的解说。 远在不知几千里之外的天剑宗里,一直盘膝闭目静坐的左天行也陡然睁开眼睛,看着妙音寺方丈禅室的位置,眼中有高远的天光浮现。 得观自在大士慈悲指引,地藏尊者慈愍加护,我有幸得以在普陀山上与地藏尊者一面。 整个空间都更安静了几分。 净涪不理会各位大和尚眼底的欢喜与震撼,只继续道,我曾将冥府方案呈于地藏尊者之前,地藏尊者看过...... 他将地藏菩萨的指点跟清源等各位大和尚说了一遍,事无巨细,统都与众人描述了一遍。 清源、清笃等大和尚听着,眼中连连闪烁异彩,待到净涪将事情讲完,他们也已经按捺不住了,各自转过身去,向着方丈禅房之中佛龛的位置大礼参拜。 南无地藏菩萨摩诃萨。 南无观自在菩萨。 净涪也是端容肃目,与各位大和尚一道礼拜。 礼拜声中,隐隐有天音飘渺,似赞似颂。 同一时间,便是左天行也大礼参拜,口中礼赞菩萨。 待到诸位大和尚重新回到蒲团上坐定,清源方丈已经收拾了情绪,梳理过思路,与净涪等人细说。 既已过了地藏尊者法眼,那么便这样......我等通告景浩界各方,便择良时吉日,开坛礼祭,将这份冥府预案送到泰山府君和地府各阎君手上。 清源大和尚的做法相当周全老道,没有人能指出一处不妥当的地方。是以各位大和尚也就很干脆地点头,善。 至于这主事的人......清源方丈转过头来看了净涪一眼,问道,净涪师弟你来,怎么样? 关于冥府这件事,本来就是净涪先发现的,也是净涪拟定了条案,然后又将条案送到地藏菩萨面前,与地藏菩萨过了目,可谓劳苦功高,若是平常时候,清源方丈自然就直接将这件事交回到净涪手上了。但净涪不是才刚从南海普陀山法会回来么? 或许净涪会想要闭关整理所得也说不定...... 不过这件事如果不是重新交回到净涪手上,那不管它最终砸落到谁的头上,只怕都有得扯皮。 扯皮本来没什么,大方向已经定下了,也没有谁真敢阻碍冥府的建立,顶多就是些利益分配的细枝末节而已。 而不管其他各方如何,清源方丈很确定妙音寺在这件事上不会吃亏。 但有一点,扯皮它耗时间。来来回回的兜转,你推一把我阻一回,时间就不值钱地没了。而现下的景浩界,时间拖得越久,生死轮回加诸于世界的负担就越重,景浩界它拖不起...... -- 第119页 这件事早在净涪过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决定,当下更是毫不迟疑,直接答道,可以。 清笃大和尚看了他两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净涪敏感地察觉,稍稍偏头对清笃大和尚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清源方丈道,但我希望方丈师伯也与我一个方便。 清源方丈扫过一遍诸位大和尚,方才看向净涪,你且说来。 净涪便真的道,我希望方丈师伯能予我一道手令,允我调动寺中上下、里里外外一应人力资源,配合景浩界各方行事。 清远方丈深深看了净涪一眼,依你。 说完,他直接摘下自己身上的方丈令,递给了净涪。 望你慎重行事,不负这天地众生。 净涪双手接过,与清源方丈深深一拜,弟子谨领方丈教诲。 净涪捧着方丈令转身,直面一整个禅室里的大和尚。 各位大和尚看了看净涪尚显青涩的眉眼,又看看坐在侧旁脸上平静安定的清源方丈,向着净涪齐齐稽首一礼,我等必定配合方丈令行事,不负这天地众生。 清源方丈看着净涪受了这一礼,便心念一动,令自己的蒲团与净涪的蒲团换了个位置。 如此,净涪便坐在了方丈禅室的正中央。 他的身前,是整齐列坐的各大和尚与敞开的大门,门外更有广阔天地;他的身后,是一个半人高的佛龛,佛龛里立有一尊佛像,佛龛两侧的墙壁上,则垂挂着两幅祖师画像。 此一刻,净涪坐在中央,沐浴在所有目光之下。 天地注视着他,众生注视着他,诸佛菩萨注视着他,妙音寺的祖师注视着他...... 净涪双手将方丈令捧至头顶,然后才将它安置在身前。 放好这一枚令牌后,净涪扫视了一眼下首各大和尚,直直迎过各大和尚的目光,最后停在清源方丈的身上。 方丈师伯,我去往普陀山期间,景浩界各方如何动静? 清源方丈不假思索地答道,你二月初一离开景浩界,今日不过二月初五,此间不过数日。而此数日间,道门各宗接剑子令,各游走在外的弟子尽皆回归本宗。我妙音寺各处消息归拢,确定他们已经回宗,留在宗门之外的,除了必要维持安定的人手之外,已无其他闲杂人等。 从这种令行禁止的情况来看,道门那位剑子确实威望不俗,镇压一代。不过...... 清源方丈看向上首成竹在胸分外从容的净涪。 净音比起那左天行是差了一点,但他们妙音寺不是还有净涪么?! 净涪听着,点了点头。 对于左天行的选择和做法,净涪也早有预料,此刻听清远方丈说道起来,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一来,他与左天行早有协定;二来,左天行本人分得清什么是大是大非。 但既然说到了道门,清源方丈也就不吝于与净涪和妙音寺的各大和尚说出他心头的疑惑。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道门安静得有点过分。我个人认为,他们可能也在筹划些什么。 净涪微微点头。 明知冥府插不上手,又不想束手就擒,左天行不就得将天宫拿出来了么? 不过纵然左天行和道门成功封锁了消息,没让天宫的计划流出道门之外,但妙音寺乃至一整个佛门的大和尚也都不是吃素的,在冥府的消息疯传整个景浩界之后,再看道门的动静,心里难免也有些猜测。 自古以来,与负责梳理生死轮回法则的冥府相对应的,向来就只有负责梳理世界法则的天庭,这不恰恰就切合了景浩界目前的状况,且能为道门在佛门的压迫下开辟生路么? 不过真正立下天庭是不可能的,怎么都不可能! 因为......道门不会有那个胆子、那个实力挑衅那个镇压诸天寰宇法则的真正天庭。 顶天也只能是个仿造物了。 佛门各方心中都有猜测,不过是自己分身乏术,且道门的做法确实利天益人,便专心于自己手上的诸多事务,只偶尔分出目光察看道门的动静。 说完道门,清源方丈就转而说起魔门。 魔门那边的情况还是较为混乱,理不出线头,也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怀疑魔门也有暗手,还需要特别留意一下。 净涪点点头。 道门和佛门都有各自的计划,没道理魔门就只在一旁看着!哪怕他们正在大动作清洗内部,看似比佛门还要难以抽出人手,也不可能。 净涪也是曾在景浩界魔门中登顶的存在,对景浩界魔门的本质当然也是相当了解。 端坐在暗黑皇座的净涪魔身忽然道,他们大概想要开启万魔窟。 同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侧眼看了过去,留影统摄魔门多年,虽然在我等出世的时候已然少有出手。但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一个隐藏的疯子。 不是疯子,也做不出只凭他人空口白牙几句话就将一个幼童掳走,随意丢入天魔宗看他怎么走出来的事!不是疯子,更做不出将自身一切法脉仅交给一人连后补都不曾选定的事! 净涪本尊淡道,他只是赌性重而已。 抛开所有观感与情绪,净涪本尊的评价更为客观而中肯。 -- 第120页 净涪魔身冷哼一声,却是与佛身道,早先魔门那边也有意启动万魔窟,但被留影否决,甚至因此开始这一场魔门大清洗。就算是要杀鸡儆猴,真正镇压魔门一切反对力量,留影那番作为也做得过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留影想要借用万魔窟做的事,与魔门其他人想要做的事不同。 净涪佛身不言语,只是眨了眨眼睛。 以魔门那些人的劣根性,净涪魔身很不客气地点评了一句,才继续道,他们约莫是不会想要留在这个破败的世界的。 不是说破败的世界不好。恰恰相反,若一个世界真的到了礼崩乐坏的末法时代,魔门才会是最兴奋的那一个。 因为也只有在这样的时代,才会是群魔乱舞、人欲猖狂的时代,才会是魔门大兴的时候。 在现下魔门各大巨擘看来,景浩界也是这样的一个世界,也正处在这样的一个时代。 且比起寻常走到末路、滑向归墟的世界来,景浩界更为特殊。 因为这个世界,曾被一个天魔童子盯上,他甚至魔染了大半个世界,只留下一个残破的世界苟延残喘。 这样的景浩界对于一个魔道修士来说,哪怕不是天魔道的魔修,也仍然很有参悟的价值。 然而,机遇与风险并存。 景浩界遭难太过突兀,也结束得同样突兀。这个世界上的道门与魔门虽然被牵扯去了太多的力量,但因为未曾经历过长年累月的损耗催逼,哪怕是单一个拎出来,也要比魔门强。再加上一个还有着天道之子在世的天道意志...... 他们若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搅风搅雨,当先不放过他们的就是道门和魔门,再之后还会有天道意志在侧筹谋算计。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格局,想想都知道危险。 他们想要捞好处不假,却不想真的因为贪吃反连累得自己被一口吞下,因此,他们需要为自己准备一条足够的后路。 那些人大概是想着若事有不谐,就通过万魔窟离开。 保命从来都是魔门最拿手的手段。 而留影...... 净涪魔身顿了一顿,到底还是道,他大概还是想赌一赌,赌魔门还是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赌天魔宗能够成功消化整个魔门,赌天魔宗能够破开这一场死局,立下真正万世不易的根基...... 当然,逃离也一定会是他的一个后手。 还是那句话,保命才是魔门最拿手的手段。留影疯不假,但他不傻,若真的事不可为,他一样会走。 只是在走之前,还是想要赌一赌而已。 净涪魔身嗤笑了一声,然后又一整神色,万魔窟不仅仅是一处修行所在,它还是一件异宝。而据我猜测,它本来应该是一处天地碎片,是由景浩界魔门先人机缘巧合所得,集合当时魔门众修之力炼制而成。 至于这样的一件至宝,为什么当时发现的魔修会那么大方,愿意拿出来供景浩界魔门启用,净涪魔身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向来忌惮那处所在,即便异宝动人,他当年也从未真正在那万魔窟中修行甚至是祭炼。 谁知道那里头会藏着些什么手段?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魔修向来不会做赔本生意,他们或者他拿出那么大的一块本钱,那最后回落到他们或者他手上的东西就会更多,更宝贵。 他们当年如此忌惮,就是不知道留影这一次怎么就这么大胆,或者......他其实另有后手? 净涪魔身语出惊人,净涪本尊与佛身对视一眼。 本尊慢慢说道,留影既然会想要调动万魔窟,想来最后支付代价的,或许不会是他。 佛身也道,当日留影任由那些人联手刺杀他,又没有对那些人斩尽杀绝,看来就是为了这一步棋的后续。 魔身轻哼一声,然而,那些人也不全是废物,不可能没想到这些。最后支付代价的,怕还是另有其人。 都是千年的魔头,谁还不知道谁?留影没将他们斩尽杀绝的用意,怕是早在死了第一个人之前他们就已经明白了。不,或许是在更早的刺杀计划开始之前,他们那些人就已经想到了。 冥府、天宫,净涪魔身数了一下,然后笑道,还差一个魔天啊。 净涪三身一体,魔身既然已经想到了,佛身与本尊也就都明白了。 景浩界这一场魔灾,留下的不仅仅是被无执童子魔染过的天地法则,还有他座下的无数魔众。景浩界是真正的内忧外困,佛门有意建立的冥府,道门准备成立的天宫,也只是在梳理景浩界的内患而已,真正的外忧,可完全没有消去的迹象。 无执童子固然已经消失,但对于仅仅只是小世界,还是残破的景浩界世界来说,哪怕仅仅只是无执童子座下最普通的一个天魔,也是一场泼天的劫难。 佛门、道门的力量已经被冥府和天宫拉扯过去,散修还没有成长起来,力量微薄到不足外道,根本拿不出手,数来数去,景浩界也就只剩下魔门能够一用。 净涪三身之间的交流说来话长,但其实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而已。不仅仅是这禅房中直面净涪的各大和尚,就连清笃、清镇、清显等三位相对了解净涪的大和尚也没察觉到净涪这片刻的心神游移。 -- 第121页 不过清源和尚特意留了一点时间给净涪消化消息,故而等净涪佛身将心神抽调回来的时候,清源和尚正正又与他继续说来其他的情况。 我佛门中,天静寺、妙潭寺、妙定寺......各寺早在前不久就已经往寺里送上拜帖。不过因着你需往普陀山去,故而寺里一直收着拜帖未曾回复。 清源和尚想到也都体贴地安静等着的各寺,心神有些平静。 不过你现在既然已经从普陀山回来,那些压下的帖子就得回了。 清源和尚看向净涪,询问道,你觉得应该怎么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51章 压根不用费心思去琢磨,清源和尚都知道那些帖子到底都是为的什么才会被送到妙音寺来的。 冥府的一切事宜现下已经全数由净涪接手,那么究竟该怎么回帖,帖子上又该说些什么,自然也都要由净涪来决定。 此刻听得清源方丈询问,净涪于是就也问道,我虽去得不过三五日光景,但这三五日光景里各处情况或有不同,方丈师伯,不知这各处可曾有什么变化? 清源方丈答道,前几日还没什么,不过就是恒真僧人现下已经在天静寺里了。 在净涪还未出发去往普陀山的时候,恒真僧人可还在天静寺之外忙活的,不过几日的工夫,他居然就已经将手头上的事务整理妥当,自己回天静寺里去了,这效率也真是够可以的。 净涪微微点头,又问清源方丈道,那寺里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佛门各处递交帖子上门要来拜访,妙音寺也需要拿出个章程来,总不好到时让人家随随便便住一个禅院吧? 那也太失礼了。 清源方丈点头,昨日净音来禀于我,客舍已经准备好,一应接待也已经有了人选。 净音师兄行事向来周到。他说了一句,然后就道,既然净音师兄已经做好了准备,方丈师伯,不如请您回帖之时,将日子俱都定在三日之后,如何? 虽然妙音寺离着天静寺以及其他各寺很有些距离,但对于修士来说,这段距离实不算什么,三日的时间怎么也足够了。 清源大和尚作为妙音寺方丈,人家客客气气以各寺的名义送上拜帖,也确实该他来回帖才算合适。 对于这份工作,清源方丈是没什么异议,但三日后,会不会有点太近了? 这禅房里团团坐着的全是妙音寺和尚,清远方丈也就直接拿话来问净涪,需不需要再拖后一点?他们不会介意的。 净涪摇摇头,还是早点解决了这件事比较好。只是方丈师伯,回头将这件事分派下去之后,我可能会需要一段长时间的闭关。 清源方丈如何不知道净涪的思虑?不过是不好劝说而已。这会儿既然净涪先将话与他们说在前头,清源方丈于是也就很爽快地点头。 行!到时候我必不让他们扰你。 净涪微微笑着与清源方丈一礼,谢过清源方丈照拂。 清源方丈连连摆手,避让不受,还叹道,这些事情原该是我等这些师长的事情,却需要你来料理,还因此耽搁了你的修行,我等羞愧尚且来不及,如何能领你的谢? 净涪只摇头,我既恰逢其会撞上了这件事,就不能为了自己修行反而耽搁景浩界众生,我年岁尚轻,修为浅薄,哪里来的底气掌理此事,不过是仗着有诸位师长在背后与我压阵而已...... 清源方丈笑着摇头。下首坐着的一众大和尚各各暗自轻舒一口气,也将心头甚为细微的一点情绪散去。 是啊,如今看着是净涪坐在他们妙音寺一众和尚之前调离此事,但若不是有他们压阵,全力辅佐,净涪的行事怕是会艰难得很。 且如果换成他们是净涪,站在这样世界还是自家修行的抉择当口上,可能也会做出净涪这样的决定,先解决景浩界的生死轮回再闭关潜修,但大概做不到像净涪这般果断果决了。 近乎坐在所有人上首的净涪将这点最轻薄的情绪变化收入眼底,微微压下的眼睑处有细微的满意滑过。 方丈师伯,我们妙音寺各处人手可是已经排布妥当了? 既然说回到正事,清源方丈也很迅速地收拾好情绪,已经排布妥当,目前只等其他法脉的配合。 净涪笑了一下,我记得早先寺里似乎有决议悄悄将风声透给其他法脉,好节省时间? 清源方丈点点头,确实是这样,我们也已经收到消息,各处法脉人手调动频繁,大部分得用的比丘、和尚已经回了各寺,看情况确实是为冥府一事在做准备。 净涪就道,诸事顺利。事不宜迟,请方丈师伯现下就拟帖回信吧。 清源方丈顿了一顿,应道,好。 清笃大和尚看着清源方丈和净涪的议事暂且告一段落,正高兴间,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袍被人扯了扯。 清笃大和尚的脸一时就板了起来,转落在清镇大和尚的目光有些淡。 现在是搞小动作的时候吗?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还有没有分寸了?! 清镇大和尚悄悄地收回自己拉着清笃大和尚袍角的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目光往左右悄悄瞥了瞥,示意清笃大和尚细看。 -- 第122页 清笃大和尚眯着眼看了清镇大和尚片刻,方才顺着他的示意不动声色地往左右看了看。 不留心不知道,这一留心,连清笃大和尚都被小小惊了一下。 这禅房里凡能让他看得见,也看得见他的大和尚,有一个算一个,此刻都正拿眼睛看着他。 见他转眼看去,这些大和尚似乎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刻不停地往净涪那边使眼色,意图分外明显。 清笃大和尚一口气梗在喉里,上不来下不去,差点就咳出来了。 清笃大和尚有一瞬间很想拒绝,然而众怒实在犯不得,且真让清笃大和尚扪着心口自问,他也同样的意动。 如果不是这些师兄弟打算要他来做这个出头鸟的话...... 清笃大和尚眼珠子一转,身体就悄悄地侧了一下,望向了身旁的清镇。 清镇大和尚目光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大悟,满眼惊恐地看着清笃大和尚,甚至渐渐地从眼底里漏出几分哀求。 清显大和尚悄悄地往边上缩了缩,非常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两个人的视线里。 清笃大和尚铁石心肠地对着清镇大和尚笑了笑。 清镇大和尚浑身一抖,却到底没能让清笃大和尚饶过他,最后没奈何,只能转了眼睛,看向净涪和清源方丈。 此时,净涪与清源方丈的叙话也已经告一段落。 清源方丈也正从蒲团上站起,似乎是要往内间里,将早先就已经拟定只等着填写明确日期的帖子补充完整,然后给各处送去。 落在身上的目光越发刺痛,清镇大和尚头皮止不住发麻,他很想继续坐着,但那些目光却几乎将他变成了刺猬。 净涪。 清镇大和尚以为自己的声音格外响亮,但事实上轻飘得似乎风一吹便散去了。 清镇大和尚自己不觉,禅房里稳坐蒲团的各个大和尚却是不在意,只竖着耳朵,眼睛放光地看着上首。 清源方丈看了清镇大和尚一眼,目光不过顺带一瞥,就落到了清笃大和尚身上。 清笃大和尚只作不知,面不改色,端正且稳重地安坐蒲团。 清源方丈想了想,当即又重新在蒲团上坐稳了,只伸手摸出自己的随身褡裢,从随身褡裢里取出笔墨纸砚,甚至是案几等物什来,在原地调和笔墨,拟写全新的帖子。 到得这个时候,清笃大和尚方才悄悄向清源方丈看了一眼。 哪怕清镇大和尚的声音不对,净涪也是听见了的。 他当即就调转了目光看来,问道,清镇师叔? 一时间,禅房里所有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清镇大和尚看了看清源方丈,等了一等,只等到清源方丈慢悠悠地调水磨墨。清镇大和尚吞咽了一口口水,又抬起头去望入净涪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清镇大和尚忽然就镇定了。 清笃师兄想要自己出头,清显师兄见死不救,清源师兄似乎也是乐见其成...... 管他呢! 清镇大和尚这一镇定,开口时候的语气就稳了。 净涪啊,你看你现在也不能回去闭关,又需要等清源师兄将后续事情安排妥当,等其他各寺的人过来......既然这样,不如先跟我们说一说普陀山上的事?多少也算是个梳理呢。 净涪沉默了。 他看着清镇大和尚,又团团看过禅房里安坐的一众和尚,叹了口气,清镇师叔,我说一说普陀山上的事倒是无妨,但诸位师叔伯不需要处理各堂事务吗? 现在距离佛门各法脉的大和尚亲来妙音寺确实还有些时间,但还是那句话,妙音寺现在忙得很,尤其是他们这些各院各堂的执事长老。 别看他们现在在这里坐得安稳自在,但净涪先前从他自己禅房里过来这里的时候,还正看见好几位沙弥刚刚往这边送完卷宗呢。 净涪这么一提醒,当即就让禅房里一多半的大和尚想起了自家褡裢里积压的卷宗,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精彩。 一旁正在准备拟写回帖的清源方丈微不可察地偏了偏头,没让谁看到他嘴角那一瞬间提起的弧度。 罗汉堂的一位大和尚脸绿了一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就看见了上边提笔铺纸的清源方丈,一时想到了什么,笑着扬声道,净涪不必担忧我等,你且说来就是,我等虽然修为不济,精神不足,但一心二用还是能做到的。 清源方丈手上的笔一顿,偏头看了那位大和尚一眼。 确认这位主也是曾在他面前哭诉卷宗太多,事务太繁琐,无论怎么都好像忙不过来的那帮人中的一个。 那大和尚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心头发毛,但他左看看右看看之后,还是望定了清源方丈的位置。 清源方丈也不闪躲,对着那大和尚咧嘴就是一笑。 大和尚哪儿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方丈师兄给盯上了?但这会儿也着实后悔不得,他也只能对着清源方丈的方向合手拜了一拜。 清源方丈心下哼了一声,收回目光。 清源方丈与大和尚之间的来回交锋,全数都落在了其他各位大和尚眼里。此刻见到有人顶上清源方丈的怒火,其他人立刻抓住了机会。 清房师弟这话提醒了我,一心二用确实可以尝试一下。 -- 第123页 一心二用?好法子,我也想试一试。 应该是可行的。 净涪在前方看着七嘴八舌的各位大和尚,想了想,就去看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偏头看过那些大和尚,净涪若是不介意,那就试试吧。各位师兄弟,既然有心想要试一试一心二用的话,那就好好练。这样吧,寺里还有许多事务等待处理,各位师兄弟都去拿上一些充作练习用的材料吧,怎么样。 清源方丈确实是说了怎么样不假,但他话里可没有什么询问他们意见的意味啊! 一众大和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看见了各自眼底、脸上的苦色。但当他们再去看清源方丈,又去看过净涪之后,到底还是应下了。 行吧。 好吧。 可以,多谢方丈师兄好意...... 明明自己被盘剥了,却还得笑着跟盘剥自己的那个人道谢,心里如何的苦楚艰难,也就只有他们这些大和尚自己知晓了。 面对这些师兄弟近乎吃人一样的目光,清源方丈却是只如面对拂面的春风,笑得甚是欣喜。 各位师兄弟对寺里的心思,我已知晓了。那接下来的许多时间,就劳烦诸位师兄弟为我妙音寺多多费心。 清源方丈说得诚恳,蒲团上安坐的各个大和尚脸色也缓和了下来,甚为安静地看了清源方丈一阵,最后竟都是一笑,对清源方丈合掌点头。 清笃大和尚心下摇头不已。 清源方丈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很自然地扫了过来。 清笃大和尚挺直了背梁,面色庄重地与清源方丈一点头。 清源方丈定定看他几个呼吸,方才收回目光。 净涪在上方将这一应来回全都看在眼里。 魔身开始的时候还被各位大和尚明明心里苦得很却还要挤出笑意的脸色逗得发笑,后来却是敛尽了笑意。 这位清源方丈的手段相当了得啊。 净涪本尊也道,确实,不过这本来也是常事,实不必大惊小怪。 若不是有这样的方丈掌舵,妙音寺怎么可能培养出一个压了佛门其他沙弥、比丘一头的净音,怎么可能让自己从佛门一众支脉中脱颖而出,成为佛门各支脉的门面? 上辈子若不是佛门时运不济,碰上左天行与他崛起,有净音镇压佛门新一代的妙音寺当可大有作为。可惜妙音寺偏偏就撞上了道门与魔门的爆发,净音撞上了左天行与他...... 魔身与本尊交流的时候,清源方丈仍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却已转了头过来看净涪,问道,净涪,你觉得如何? 清源方丈正问净涪,门外就传来了好一片脚步声。 这一片脚步声很是熟悉,熟悉得让在座的一众大和尚都不自觉地抖了抖自己的身体,飞快回想起自己褡裢里积压着的一堆堆卷宗。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他们谁都无法阻止那片脚步声的靠近。 清源方丈先对净涪点点头,就往禅房外望了过去。 果不其然,清源方丈的视线里就出现了净音的身影。 甚至不单单只有净音,还包括净音后头跟着的一队比丘。 更叫诸位大和尚色变的,还是净音以及各位比丘手上捧着的卷宗。 净音这一众比丘似是已经习惯了,跨过门槛之后,只多看了净涪一眼,就捧着卷宗向各位大和尚弯身一拜,都没等这些大和尚做出反应呢,他们已经来到了各自的目标面前,恭恭敬敬地将手上的卷宗放到那些大和尚的面前,最后才两手空空地退出去。 空手往外退出去的这些比丘看着格外的潇洒,反更衬托出被堆了一堆卷宗的大和尚苦涩的僵硬。 净涪沉默地看着不少大和尚面前的卷宗,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个什么表情。 清源方丈这回没被净音送卷宗,净音捧来的那一堆卷宗都被堆到清笃大和尚那里了,所以清源方丈的脸色还算好看。 他目光在各位大和尚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挑了挑眉毛。 各位师弟? 清源方丈的声音惊醒了各位大和尚,这些大和尚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都只得扯着笑,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笔墨案几等物什,又将身侧的卷宗往两边硬分了分,才将那些卷宗放到自己身前的案几上。 清笃大和尚也是那些将卷宗往两边分的大和尚之一。 清镇与清显两位大和尚默默接过清笃塞过来的卷宗,默默地调水磨墨,默默地翻开卷宗快速地扫过一眼。 只一眼,清镇、清显就各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都不是些什么太要紧的事情,不过就是琐碎了一些而已,简单处理就行,不用太耗心神,也根本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事实上,这会儿清镇、清显包括清笃三位大和尚心里都已经明白了。 净音将这些他自己都可以料理了的卷宗送过来,目的怕不是为了让他们处理,而是想来见一见净涪,顺道打探一下寺里接下来的安排,看净涪到底是要先闭关一遭,还是先料理了冥府的事宜。 结果也很明显,清源师兄还在那里拟写回帖呢。 清笃、清镇、清显三位大和尚快速收敛心神,同时加快手脚,刷刷刷地将手上的卷宗浏览过一遍,提笔写上回复,然后换下一份。 -- 第124页 清源方丈手上的动作也不慢,但他还是看向了净涪。 净涪便点头,说道,我就先与各位师叔伯说一说我这些时日的见闻吧。 只是见闻啊...... 听到净涪的说法,禅房中身前无案几、手上无卷宗的那一部分大和尚颇有些失望。但当他们的目光瞥过左右,看见左右临近的师兄弟手中的卷宗,就都明白了。 行吧,见闻就见闻,他们没有那个缘法去往普陀山参加法会,听一听净涪的经历也是好的。 清源方丈对于净涪的选择也很满意。 虽然说这里坐着的诸多师兄弟都跟他说可以试试一心两用,他也确实相信这些师兄弟的能力和人品,但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忙碌的时候,倘若净涪细说起法会上的事情,灵机感应之下,触动各位师兄弟沉入深定,那即便这些师兄弟心里有数,也难保及时处理他们手上的卷宗。 心有所感,心境开悟,境界突破是好事。 倘若可以,清源方丈也很希望这样的好事能天天落在自家的师兄弟身上,但是...... 清源方丈扫过净涪的身影,掩去眼底的一丝愧色。 但是净涪这个最该得到时间整理自己收获以助益自身的人还没能空出时间,他们这些为人师长的,又怎么能期盼这个? 寺里的事情虽然多,也确实繁琐叫人厌倦,但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且也该是他们去做,便不能逃。 这许许多多纷乱的想法与心思,净涪全不去在意。他只是略想得一想,便自开口从头说起。 那日二月初一,我沐浴梳洗过后,便带着五色幼鹿回到禅房中。燃香敬佛之后,我在蒲团上坐下,便自静心等待。...... 他说着,从二月初一的早上,说到了被紫竹叶引领,带着五色幼鹿直入普陀山,在普陀山紫竹林中和余近和尚碰面,说到水元灵露,说到可和归真和尚,说到他们几人在那株老树底下的交流。 清源方丈手上不停,且因为他的动作很快,再加上这几张帖子他已经写过一遍,如今不过是重写,故而很快的,他就完成了这七份回帖,转头去听净涪的经历。 这会儿听到净涪说到归真和尚,说起归真和尚对他们景浩界开启沙弥尼一脉的提醒,清源方丈心中有感。他又仔细看过净涪,便趁着机会与净涪说道,那位归真和尚...... 净涪知晓清源方丈想问什么,直接点头,这位归真和尚的底细我也不甚清楚,但他必定是个有来历的。 另一边的清笃大和尚也已经完成了他手上的工作。 当然,代价就是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此刻还在埋头苦干,纵然耳朵已经高高竖起,手上的笔还是不敢有丝毫停顿。 此刻清笃大和尚听净涪这么说,也就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呢? 净涪于是就将归真和尚与他说的那些观自在大士对来参与法会的人的安排,莲池里那朵水莲所代表的意象以及归真和尚与他分别时脚下踩着的那朵五品水莲与禅房里的一众大和尚都说道了一遍。 这位归真法师不知来历,也不知根底,但单只是他表现出来的眼界与实力,也该是一位罗汉。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52章 罗汉...... 整个禅房里的大和尚俱都沉默,如若不是还有笔尖刷过纸张的细微声响时时响起,这禅房怕还要更静得可怕。 净涪也只闭目静坐,任由这些大和尚们各自思量。 这些大和尚其实也不是真被归真和尚的身份震慑,只不过是有些舍不得早先拟定的种种部属而已。 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妙音寺一众大和尚全都忙得团团转,各个恨不能少些事情砸落到自己头上,但即便如此,传布沙弥尼法脉一事,也始终摆在各位大和尚案头上。他们为这事烦恼奔忙了许多时日,现下忽然告诉他们,不必做太多...... 不说别的,单只这些日子以来损耗的心力就足够他们心疼的了。 清源方丈忽然叹了一声,果然不愧是慧真祖师...... 此时禅房里本就安静得很,清源方丈又不曾特意压低了声音,他这么一开口后,所有人也就都听到了。 各位大和尚愣怔了一下,当即便回想那段时日以来恒真和尚的做法与姿态,片刻后,也是各各在心里叹气。 显然是都回过味来了。 清源方丈扫视过各位大和尚,目光在其中几位大和尚面前停了一停,道,那这件事就暂且搁下吧,其他调整先都停下。至于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先得了净涪弟子铭牌副令,后又亲上妙音寺,决心坚定,妙音寺纵然在传布沙弥尼一脉上决议反复,也不能将人家直接摞在那里,总得有个合适的安排。 清源方丈看向净涪,不如就在我妙音寺附近山脉上修建一座尼庵,让皇甫明棂在那里修行。日后再有女子决心皈依,就也送到尼庵去,如何? 净涪点头,方丈师伯安排甚是合理,弟子没有异议。 皇甫明棂作为净涪的记名弟子,一应安排本就得在净涪面前过一遍,如今净涪没有异议,万事也就好安排了。 果然,清源方丈就开始给皇甫明棂圈画出妙音寺能够给予她的帮助。 -- 第125页 皇甫明棂如今还没有行皈依礼,到得她过了皈依日之后,再让她接掌尼庵。而目前景浩界沙弥尼一脉基本没有前人,皇甫明棂若要修行,必得有人指点,这样,每月我妙音寺的小法会,皇甫明棂都可以前来听讲,寺里藏经阁收藏的经典,依据她修行的进程,允她...... 皇甫明棂修行的每个阶段,以及方方面面需要得到的帮助,清源方丈都为她想到了,且拟定的解决办法也甚是公正可行,净涪听过一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便一一点头,同意了清源方丈的安排。 到得清源方丈好不容易将这些条规、草案都说完之后,净涪站起身来,合掌向清源方丈拜谢。 多谢方丈师伯劳碌。 净涪心里很是清楚,清源方丈如此用心尽力,有一部分确实是为了沙弥尼一脉的发展,但更多却是在为他考虑。 沙弥尼一脉是他先起意发展的,皇甫明棂也是他的记名弟子,所以这些原本都是净涪应该费心解决的难题。 清源方丈掌理妙音寺诸事,禅宗一脉的诸多事宜才是他真正关注的重点所在,在景浩界中开先河的沙弥尼一脉如何,皇甫明棂又如何,清源方丈纵然再慈悲心肠,也难在妙音寺真正独立于天静寺之外这个重要的当口分心他顾。然而他就是将心思分派到沙弥尼一脉上了,他真就为了皇甫明棂的修行多方权衡诸般筹谋...... 清源方丈笑得甚是轻松。 这些事情还是我们做来最是熟手,若换了你来,怕就得再多费些心力了。趁着我们现下还有余力料理这些琐事,不必劳动你,那你就该抓紧时间好好修行才是,莫要耽误自己。 他最后端正了脸色,认真与净涪说道,你走得越远,我等才能看得更远。 对于清源方丈这样的说法,净涪却很不赞同。 方丈师伯这话大谬。修行只在各人,我走过的路只是我个人的,不说我现在还没走出多远,纵然我真走远了,方丈师伯也都看见了,看见的也只是我的路,难道方丈师伯就能从你那边的修行转到我这边来?难道方丈师伯沿着我走过的路走就真的能走得更远? 净涪正色道,不是这样的。 道在己身。 此间世界多如恒河沙,此间世界大道三千,茫茫天地间,每个人都立在自己的起点处,人身不同,起点不同,人心不同,我道不同。既然起点各各不同,道亦不同,那又如何会有一个相同的终点? 方丈师伯为我等师长,有意为我等后辈解决诸般难题,让我等后辈得以安心修行。弟子甚是感激,但若方丈师伯认为我现下走得比方丈师伯远,以后也有机会可以走得更远,就觉得我走向的前方是你们注视的方向,就大错特错了。 净涪识海里魔身与本尊尽皆沉默。然而,比他们更安静的,却是这方丈禅房里的各位大和尚。 连那些原本拿着笔一刻不提地批复卷宗的大和尚们,也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动作,任由那笔尖上的墨水滴落在卷宗上,形成顽固而难看的墨渍。 清笃大和尚也不曾料到净涪居然当着他们这禅房的大和尚的面驳斥清源方丈,也不曾料到净涪竟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一时看看清源方丈,一时又看看净涪。 他担忧清源方丈,忧心他会因此起了心结,反妨碍了自己的修行。 清源方丈对净涪本是一片好意,却硬生生被净涪当着所有师兄弟削了脸面,实在很容易下不来台,而且净涪这一番话的论点也颇为古怪,道理确实是有些道理的,但乍一听却很别扭,不是常人惯常所通悟的道理。 他也很担心净涪。 净涪这番说法很新奇,万一清源方丈甚至是其他师兄弟不能接受,那么就算各位师兄弟不跟净涪计较,也不会想去教导、扭转净涪的想法,净涪以后在妙音寺里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那样顺心。 诚然,以净涪目前的实力以及他在佛门乃至整个景浩界的影响力,净涪表面上的待遇不会有什么不同。 可人心一旦有了隔阂,纵然再不明显,其中的差异也很是明白。且净涪一直都将他们这些师长视同亲近长辈,若他们这些人态度有变,只怕净涪会很难过...... 清笃大和尚一时间想得确实有些多,但从他侧旁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几乎与他一模一样的细微表情来看,想得这般多的,不仅仅只是他,还有那两位大和尚。 清源方丈定定直视净涪的眼睛许久,一直没从他眼中发现悔色与妥协。 他心下微微一叹,自己移开了目光。 一直注视着这两人的清笃、清镇、清显三位大和尚心没能安稳放下,反而提得更高了。 清源方丈不管他们,也不管其他各堂各院的掌事大和尚,只问净涪道,你不怕我生气? 净涪就答道,怕的,但我更怕方丈师伯你总这般想,耽搁了自己,更怕寺里所有师长都这般想,也一样耽搁了。 最可怕的从来不是被别人放弃,而是被自己放弃。 方丈师伯,你要放弃你自己吗? 这样太过尖锐的言语压得整个禅房的空气都有些窒息。 清源方丈沉默了许久。 这禅房里再没人敢作声,连净涪都仿佛不想再刺激清源方丈,收敛了。 -- 第126页 我不可能放弃我自己。 很久之后,清源方丈才答道。 我也绝不可能要求一众师兄弟为了后辈、为了妙音寺的法脉传承放弃他们自己。 不过一个呼吸间,禅房里的空气都松快了许多。 然而,清源方丈很快又将目光转落到净涪身上,脸色格外的平静。 净涪,你那番道理是怎么出来的? 净涪全然不怯,答道,方丈师伯,我妙音寺传承的法脉是为禅宗法脉。你当知禅之一字的意义。 清源方丈乃至清笃等一众大和尚谁都没有答话,却又都暗暗回答了这个问题。 禅,即禅那,即静虑。 净涪知他们此刻都在思考,便又问道,如何入至静境,深入禅定? 收摄心神杂念,直至一念不动,一尘不起,便至静境,便入禅定。 我等俱都知道如何收摄心神杂念,也竭力想做到一念不动,一尘不生的禅定境界,可是,心神杂念各有不同,能够做到收摄心神杂念的方法也都各个不一。 便如我与方丈师伯...... 清源方丈与此间坐着的诸多大和尚都很是不俗,并不需要净涪多说,就已经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净涪看他们面上表情,也渐渐地停住了话头,让他们自己整理思绪,收拾心情。 清笃大和尚等了一会儿,等到清源方丈的气息舒缓下来,方才开口插话道,净涪啊,你道理不错,却有些失了人情。 这就是在打圆场了。 净涪心知肚明,听清笃大和尚这般说,并不生气,反而向清笃大和尚稽首一礼,请师伯指教。 清笃大和尚团团扫过一眼这禅室里的各位大和尚,我等身为师长,有师长的责任,这责任落在我等肩头上,要担起这份责任的心思却出自我等本心,本心若有碍,于我等修行同样不利。且我等并不是要放弃修行,放弃我等自己。 清笃大和尚并不是只想给净涪打圆场,他也是真的想要反驳净涪。在他看来,净涪方才的举动太过慎重了。 那本只是一件小事。 我等不过是因本心暂且停留,并没想要在这些杂事中花费太多的时间。待到身上责任完成,我等寻到托付之人,便会将诸事托付过去,继续寻找前行的道路。 我等从来没想过要放弃自己。 净涪看着清笃大和尚片刻,慢慢地笑了起来。 责任与道路,集体与个人,这里头的分别从来只在人自己心中,取舍也多有不同。 净涪没有资格去评判谁优谁劣,但不可否认,净涪更喜欢清笃大和尚的做法。 净涪向着清笃大和尚合掌一礼。 清笃大和尚还得一礼,脸上却不见喜色,反倒更端正凝重了几分。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净涪就又问他。 敢问师伯,责任从何而来? 清笃大和尚斟酌着回答,因他人希冀而来,因自己期待而来。 他人希冀是指别人寄托过来的希望甚至是欲念,自己期待则指的是自己想要去庇护别人,改变他人的困境。 净涪点点头。 那么清笃师伯,他人何以希冀于他人,自己又因何会想要去庇护别人? 清笃大和尚沉默了一下。 不是他不知道答案,而是这样探讨下去,最后的归结点就该落到人性上头来了。 清笃大和尚抬眼认真打量着净涪,终于发现了什么。 不知是因为普陀山那场法会,还是因为净涪自己的积累,现下净涪竟隐隐有窥破的趋势。 清笃大和尚微不可察地往左右瞥了几眼,也都看见清源方丈等等各位大和尚脸上的凝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思绪。 对于净涪来说,这可是关键时候。 若是一个不慎,引导错了方向,净涪或许不至于向着万恶不赦的方向滑落,但难保不会变得淡漠。 净涪的心性本来就够清淡了,若再添上几分漠然就过了。 清笃大和尚很用心地想了想,答道,强大,不论是力量的增强,还是心灵的强大,都需要时间,需要磨砺。 没有人会是天生的强大。 强者都是从弱小中一步步走出来的。 净涪听着,连同识海里的魔身与本尊一道,很认真地听着。 生灵于世界中生存,想要存活乃是本性,谁也无法指责。当他们尚且弱小的时候,偏又遭逢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厄,那么将希望寄托于更强者身上,也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强者从弱小中步步走出,经历磨砺与时间成长,生存于他们已然不成问题,所以存在,就成了他们的追求。 想要向族群、向天地、向世界彰显自己的存在,想要让族群、让天地、让世界铭记自己的存在,也是相当正常且自然的心思,它同样发自本心,源自本性。 说到这里,自觉自己算是解释清楚了的清笃大和尚微微舒了一口气,方才总结道,弱者的本心与强者的本心交织,便成就了责任。 清笃大和尚原本想要停下来了的,但不知为何,他心头涌起一阵明悟,竟不自觉地说道,担起自己的责任,原也是一种修行。 -- 第127页 说罢,清笃大和尚垂落眼睑,同时双掌一合,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清笃大和尚身上爆发一层金色的佛光,佛光铺展绵延,既厚重又清渺。 竟然是突破了。 净涪笑了笑,对着清笃大和尚无声合掌,然后又转了身,与清源方丈合掌一礼,以表歉意。 清源方丈微微摇头,并不介意。 他是真的不介意。 脸面这样的事,他不太看重,也不觉得这里坐着的各位大和尚会因此而小看了他去。 都是多年的师兄弟了,谁还不知道谁?更何况作为引领妙音寺真正自天静寺统帅下独立的当代方丈,清源方丈的威望远胜他人,岂是净涪这一番话能够动摇的? 更何况净涪的身份、际遇、悟性摆在那里,明晃晃的镇压千古的人物,他与他在修行上有不同的看法实在太正常了,正常到根本不会有人就此多说什么。 清源方丈更在意的,还是净涪话里的意思。 清笃大和尚与净涪问答之间,他听了听,但并不如何专心。他始终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他真的曾在有意无意间,耽搁了诸位师兄弟? 清笃大和尚此刻的突破虽然有些突然,但对他而言,其实是一种开解。 它证明了他起码不曾耽搁过清笃这位师弟。至于其他人...... 清源方丈一个个地望向下首坐着的大和尚们,又被一个个平静且无所谓态度的大和尚迎上目光。 到得最后,清源方丈将目光收回来的时候,眼底竟泛着些微薄红。 他花费了一点时间稳定情绪,最后看向始终稳坐蒲团的净涪,却见净涪的眼底处隐着淡淡的笑意。 他不觉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笑。 也是到了此刻,净涪的识海里才有声音响起。 我以为,刚才执掌肉身的是我? 魔身的声音淡薄,但还是带出了几分讶异和趣味。 难得啊。 佛身面上不动,却往识海世界里回道,不,是我。 你要执掌肉身不是不可以,但得等等,我这边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魔身轻啧了一声,问道,你方才胆子不小啊,不怕坏了这些大和尚们对你的印象? 我怕什么? 魔身轻笑,你真不怕? 佛身顿了顿,见魔身始终不依不挠,到底答道,还是有一点点的。 哦? 但我若真什么都不做,时日长久之后,妙音寺里上至大和尚,下至沙弥,有多少人真还能记得自己此刻心境? 沉默了许久的净涪本尊在一旁说道,你在这妙音寺的威望太高了。 净涪本尊从来就要比佛身和魔身中肯,此刻也不例外。 佛身缓缓道,可能是因为这些年来一件件事的积累,也大概是因为不久前这场普陀山法会的缘故,总之,我的威望太高了。 魔身轻飘飘地一扬长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问,威望高,不是好事么? 有威望是好事,但威望太高了,不是。佛身答道,尤其是妙音寺里。 妙音寺现下是个什么情况,净涪自己真是太清楚不过了。 换代。 妙音寺现在真是处在一个换代的风口浪尖上。 在这个浪尖上,净涪甚至连同净音这一辈人都能称得上是后浪,而清源、清笃这一辈却是不算太纯粹的前浪。 净涪、净音等等当然能够趁着时势与机缘借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向正确的方向摸索而去,但清源、清笃这些大和尚却要处处调整方向,时刻审慎自身。偏偏在这些后浪当中,净涪的威望太高了,高到清源、清笃等大和尚若不时刻警醒,很容易放弃自身。 这种放弃甚至都不会被他们察觉,而成为一种下意识的判断与决定。 所谓前辈该为后辈让路,所谓的前辈担负起一切,让后辈更能奋勇直前...... 这样下意识的作为若从开始就有人提醒,并加以克制,只要程度适中,便不会过线。可若是一直无知无觉,到得最后,这样的放弃就会成为大势,再也不会有更改的机会。 但其实,清源、清笃这些前辈又能比净音和净涪他们这所谓的后辈大上多少呢? 清源、清笃他们作为师长处处妥帖,处处为他们着想,净涪既然看到了其中隐藏的危险,又怎么能视而不见,看着他们一个连着一个渐渐地放慢脚步,到最后修途断绝? 而既要提醒,那么就越尖锐越好。 越尖锐,越能让他们警醒。 净涪魔身沉默了一瞬,忽然轻笑一声,你觉得你这样做真的是对的? 佛身沉默了片刻,我觉得没有错。 没有错不代表就是对的,但错了就一定不对。 魔身看了佛身一眼,原本都到了嘴边的话也就变了,然而你刚才太过尖锐,失了圆润与平和,后来又没有尖锐到底,后继乏力,别人怕会因为你这前后态度的变化一头雾水,反而不能理解你的用意。 佛身轻笑了一下,他目光往外瞥了瞥,示意魔身细看,像吗? -- 第128页 这些大和尚,像是不理解他用意的样子吗? 魔身没睁眼去看,只哼了一声,便即闭嘴。 佛身却还道,我承自身一点善意行事,这里各位大和尚都是我的师长,自然对我多有包容。 包容就是这点好。 看着不太好甚至是过分的,也一样会被接受,不需要太多计较。 而且......佛身垂着眉眼,淡淡道,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我是晚辈啊。 哪怕他修行的境界已经不比他们这些大和尚差多少了,他在这些大和尚眼里,也仍然是晚辈。 需要爱护,需要指引,更需要包容的,年轻的晚辈。 年轻人的尖锐,在这里,起码在这一刻,不是坏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53章 识海世界里静了半响,忽然爆发了一阵大笑声。 哈哈哈!净涪魔身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可真有你的,不愧是佛身。这一轮,是我输了。 对于魔身少有的认输,佛身并不曾因此觉得如何高兴。他自识海世界中显化出一双眼睛来看着魔身,眼神平静,无波无澜。 往常时候,净涪佛身也多是这般看人。但偏偏是这会儿,只看这眼睛一眼,也让人心头发怵,畏缩不已。 净涪魔身半点不惧他,他一时敛尽了笑容,以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态直视佛身看过来的眼睛,怎么,自己做得,别人就说不得? 我怎么不知道,我居然还是这个样子的? 佛身只一垂眼睑,就转了目光过去看本尊。 本尊也只是稳坐识海之中,看着这两人来回舌战。 方才说的那些确实大多是我拿来遮掩的说法,这件事是我做错了。 净涪本尊这才微微阖首,然后道,你做错了什么。 佛身就道,冲动。这次,确实是我冲动了。 想要提醒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不难,只要回头私下里找清笃大和尚试探地提醒,以他现下的修为与地位,清笃大和尚必不会无视他的说法。如此,里里外外的面子都周全了。 他本来在妙音寺、在佛门的地位就甚是特殊,威望深重,若让清笃大和尚出面,哪怕事情最后也还是会追根到他这边,但这样,妙音寺得利,藏经阁得利,清笃大和尚得利,然而他自己威望不损,实是一举多得的做法。 有这样顺水推舟的方法不用,却偏偏挑了这样一个尖锐的做法,若说不是净涪佛身那里出了岔子,魔身与本尊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魔身方才一直与佛身针锋相对,哪怕是有着压佛身一头的心思,也同样是在隐晦地试探佛身这边的状况。 他想知道,佛身在将那句缪已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后头的那些不必说,统统都只是佛身在为自己的那一句话做描补。 相比起魔身的作态,本尊就更直接。 听佛身那般说之后,他当即就拿话来问佛身,冲动,你为何冲动? 魔身也已经坐正了身体,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净涪佛身显化出来的眼睛,异常的仔细认真。 其实佛身这次行事出错,同样也是魔身的疏忽。 因为作为净涪与佛身相生相克的魔身,他居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佛身那刹那间心神的漏洞,还得是在佛身自己意识到了之后做出弥补,他才真正地发现。 本尊转头看了魔身一眼,才又迎上佛身的眼睛。 佛身很认真地想了想,很快就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大概,还是被刺激到了。 因为被刺激到了,所以失控导致冲动,以致最后行事进退失据,虽然很快就被他描补过来,但错了就是错了,心思上出现了问题就是出了问题。 半点糊弄不得。 纵然现下在魔身与本尊面前糊弄过去了,日后若真遇上敌人,被人抓住了此间疏漏,谁又会愿意抬手将他放过? 佛身也是净涪,他真的是太明白了。 佛身这么一说,魔身与本尊就都明白了。但即便如此,佛身还是跟魔身和本尊明白说道出来,也算是一次自我反省。 我等在普陀山上见过许多修士、和尚,也算是开了一番眼界。可别的不说,单就提我们所见过的那些和尚、金刚、罗汉。 细论起来,清笃、清源等这些和尚和他们相比,悟性、资质、心性、心意各各不差,缘何那些和尚就能成就金刚乃至罗汉果位,而清源、清笃他们却还不过只是一个和尚? 他们差了什么?差了福缘,缺了能指引他们方向的前辈...... 我并不曾为清源、清笃他们嫉妒他人,只是觉得可惜。太可惜了......偏又撞上妙音寺里隐隐勃发的苗头,我一时有感,就已经开口了。 我也知这一次行事失了分寸,但失误已经铸成,剩下的只能着力描补。于是就成现下这般状况了。 所谓的一时有感,其实就是感慨于妙音寺这一众大和尚对他的照顾。净涪佛身虽然说得模糊,但本尊和魔身也都是知道的。 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实力不够,手段不足,并不知晓净涪的底细,也不知道景浩界之外还有一个盯着他的天魔主,但即便如此,他们这些人也是真的,打从心底将净涪当做需要指点与庇护的后辈看待,处处照顾,每每包容赞许。 -- 第129页 净涪本尊与魔身也都看在眼里,一一认同。 如今这一点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认同被处境与感情催发,终于撼动净涪本人的克制,就有了那一瞬间的触动与激烈。 净涪本尊与魔身有一瞬间的怔忪,又很快平复心情。 别看净涪自拜入妙音寺之后,对周边的事务多是放手让他人料理,但事实上,他这周围的人与事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从未脱离出去,只是无声无息而已。 他对外人、外事把控得滴水不漏,对自身的一应情绪、状态也只有把控得更为周全严密的。 这一次的失控,确实在净涪意料之外,却又不怎么让他意外。 早在多年前,净涪还曾因为这一世的母亲沈安茹有过一次情绪乃至感情上的失控,而这一次,却又为的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 比起沈安茹,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对他也是不差的。且由于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与他同是修行人,他们待净涪又更体贴周到一些。 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次不仅仅是佛身那里出了疏漏,连魔身那里也本能都疏忽了过去。 净涪本尊沉默了须臾,一一望入过佛身与魔身的眼睛深处,没有下次。 佛身与魔身各自一整表情,收去了散逸的种种思绪,回应本尊。 我记下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 净涪毕竟是净涪,便是失控,也只在一瞬。 当然,净涪本尊也是净涪,他对自己掌控极严,也最是了解自己。 事缓则圆。想要成事,多的是方法。情绪失控这样的事情,可以有。但绝对不能着落到实处,反牵累了事情。 佛身与魔身尽皆应声。 净涪本尊点点头,又看向佛身,你这趟行事略微失了分寸不假,但并不过分,且清笃大和尚当场突破,也算是有所收获。 清笃大和尚对他们向来照顾,且还是真心实意,他这一回能够突破,净涪心里还是很为他感到高兴的。 且,响雷就要用重鼓。 有净涪佛身略显尖锐的发言在前,又有清笃大和尚的突破在后,想来妙音寺里的这些大和尚们也会再重新审视自己的修行心态,审视他们自己。 净涪佛身其实也觉得用一次尖锐的态度换清笃大和尚的突破很值,故而他只有一些冲着自己去的懊恼之外,并没有其他不足为道的情绪。 魔身哼哼了两声,也将这件事放了过去。 清笃大和尚的积蓄其实已经足够,只是一叶障目,心境上有些妨碍,如今一朝醒悟,突破自然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故而很快的,清笃大和尚身上的金色佛光就尽数收敛,沉入他自己的肉身中去了。 清笃大和尚睁开眼来,却是先看了净涪一眼,才侧头去看清源方丈,微微叹息地说道,方丈师兄,净涪这番......确实也说得没错。 他说完,又一一看过禅房中的每一位大和尚,望入他们的眼睛,直到从他们的眼里找到了什么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方才合掌弯身,与诸位大和尚一礼,笑道,清笃已经先行一步,各位师兄弟,你等可能跟上? 这禅房里坐着的各位大和尚面面相觑一阵,却各各眼底带笑。 你不过先行一步而已,我等如何又会慢了? 且等着吧,清笃,我很快也会赶上你的。 快一步不是快一世,清笃,你还是莫要太得意的好,不然回头你反落到我们身后,看你怎么来见我们? 面对这似怒非怒,似骂非骂的一番笑言,清笃大和尚却是全然不在意,只笑看着这些师兄弟,一副胜者的姿态。 见得清笃大和尚这般模样,这些大和尚们心里有些憋闷,慢慢地也就停下了话头。 然而,这般安静得片刻后,禅房里的各位大和尚忽然齐齐一笑,同时从蒲团上站起,合掌与清笃大和尚一礼,恭喜清笃师兄/师弟。 包括清源方丈。 上首处还有净涪站起,同样的合掌弯身行礼,恭喜清笃师伯。 清笃大和尚如何还能在蒲团上安坐?故而他也是急急站起,与众人回礼。 多谢诸位师兄弟。 多谢净涪。 如此一番之后,众人方才又各自落座。待到他们各自坐定,这禅房里的气氛早已没了先前净涪与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针锋相对时候的凝重尖锐。 清源方丈也趁此机会,招了外间守候的沙弥进来,将手边刚完成的回帖递过去,吩咐道,拿去给净音吧,让他遣人往各处送去。 沙弥应声,捧着回帖离开。但离开之前,这沙弥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净涪两眼。 这沙弥的动作禅房里一众大和尚们俱都看得清楚,并不觉得奇怪。 不过比着早先净涪略显尖锐的言行,此刻净涪的平和稳定反倒更让各位大和尚看得好笑。 在这些小弟子面前,他还是很能把持得住的啊....... 清源方丈眼底也带着笑意,净涪可是累了,需要喝点茶水吗? 这么说着,清源方丈还真自己从旁边取了茶水过来,给了净涪一盏。 喝过茶水便算是休息。休息好之后就该继续了...... -- 第130页 这是在催他呢。 净涪只得接过茶盏喝了半盏,继续与清源等大和尚说起普陀山法会上的见闻。 那拿了帖子出去的沙弥有心想要留下来听一听,但手上有任务不好耽搁,且这方丈禅房也不是他能随意行事的地方,便只能加快了脚步,盼着自己能快点交差,好回禅房这边守着。 虽然他们这些随侍沙弥现下都是在外头守着吧,但禅房的大门敞着,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各位大和尚也不曾禁着他们。 这沙弥一路穿门过户,很快就在净音惯常理事的院堂中找到他。 毕竟是清源方丈身边的随侍沙弥,大家有事没事总要碰一碰面,俱已熟络,不会有人来阻他。 他很顺利地见到了净音。 净音本正在批复卷宗,见他过来,便抬起头来与他点了点,问道,师弟怎的过来了,不在清源师伯那边守着? 纵然寺里的师兄弟俱都对他很是客气,但沙弥自己还是很有分寸的。尤其对净涪、净音这些极其出色的人物,他更是恭谨,不敢失礼。 此刻也是这般。 见净音与他发问,沙弥先将手上的回帖递到净音身前那宽大的案桌上,然后退开一步,合掌稽首而礼,方丈遣我将这些送来。 净音放下手上卷宗去取一个回帖翻看。 时间确定下来了? 沙弥点头,又道,方丈请师兄将这些回帖分派出去。 净音也已明白,我已知晓。 他说着,当即就招了殿外等候的比丘们过来,点了其中几个,将那些刚交到他手上的回帖分派过去,叮嘱了几句后,看着这些比丘应声,各各领了铭牌带着回帖就走。 回帖已经送到了净音手上,任务到此便算是完成,沙弥有心想走,却偏被净音一个眼神留下,只得等在一旁。 一直等到那些比丘都退出去了,净音才从案桌后头走出,来到旁边置着留给他闲暇休歇的椅桌旁,招呼沙弥过来坐下。 师弟,我方才看你模样,似乎是清源师伯那边出了些状况......可能与我说一说? 若是旁人的话,沙弥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哪怕他猜疑自己到底哪里漏了形迹,他也不会说。 但这个人是他们妙音寺新一代的佛子...... 是被清源师父着意培养且一直明示暗示他接受妙音寺诸事的净音...... 沙弥抬头看了净音一眼,见他眸色平静但有些暗沉,便快速且简单地将清源方丈、净涪以及清笃大和尚的那一番来回与净音学了一遍。 净音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变,这样吗?我知道了。多谢师弟告知。 沙弥看看净音,确定净音刚才听到的就是他想听的,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试探着与净音告辞。 净音这次并不留他,还亲自将他送到了殿门处。 目送沙弥远去之后,净音方自转身,缓步走向那个堆满了卷宗的案桌。 净涪师弟你啊...... 与清笃、清镇、清显这几位大和尚一般,净音远比妙音寺里的其他大和尚们了解净涪。 哪怕他那时不在现场,不知净涪当时到底是何种情态,但单听净涪的那一番话,也约莫猜测得到净涪心中意气从何而来。 还是太单纯,太心软了...... 净涪自己是个一意修行的人,便单纯的以为别人也都是一般的心性志向,没曾想过例外。 净音在外间处理妙音寺诸多外事,也接触过大大小小的寺庙,与其他各个法脉,见过许许多多沙弥、比丘、和尚。 自然,他也曾见过不少心性扭曲,已经沦陷在权利争斗漩涡的大和尚。 对于这些人而言,作为佛弟子日常的早课、晚课、诵经、抄经、法会等等诸事只是例行,只要完成即可,不用如何花费心力,唯有算计与谋划,才关乎他们己身,才需要他们劳心劳神。 净音见过这些人,一度也很是茫然。 为什么呢? 他们也曾在皈依日中谨行皈依礼,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他们曾受沙弥戒,比丘戒,菩萨戒。 他们走得比很多人都远,却停了下来,沉沦在争夺的胜负之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呢? 后来净音想了许久,才终于有了点头绪。 因为看不见前路了啊。 妙音寺若是像早先那样一代代挣扎却怎么都脱不出天静寺的掌控,时日久了,只怕妙音寺里的这些师叔伯们也会慢慢的变化。 也是幸运。 幸好妙音寺有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本经,幸好世尊释迦牟尼佛对妙音寺多了一分眷顾,幸好...... 此刻俱在方丈禅房里的那些师叔伯们还没真的熄灭了求道修行的心思,没有真正的认命。 否则净涪这一番话,非但不会为他讨得什么善意,反而会给他招来恶感。 万一再扭曲一点,还有成为嫉恨的可能。 且别忘了,净涪师弟比他们年轻许多,却又处处都比他们强出太多...... 放弃自己确实是最可怕的事情,但人最能习惯的,也是放弃自己。今日放弃一点点,明日放弃一点点,渐渐的,就连自己都已经陌生了。 净涪师弟今日一番话点醒,让他们回头去看曾经的自己,若是心性不够,被那样的陌生催生出来的恐惧与憎恨,就都会冲着净涪师弟而去。 -- 第131页 毕竟人除了习惯放弃自己之外,还更习惯原谅自己。 净音微微叹了一声,开始想着如何能够给净涪这位师弟描补。 毕竟与坐得更高走得更远也更抽离的净涪比起来,一直料理妙音寺诸般事务且渐渐接手妙音寺各处权力的净音要更忌惮那些堂院的掌事大和尚。 这些大和尚看着慈眉善目,各个气息清净纯粹,但都不是省油的灯。 净音不是怪责他们,相反,他很理解。 毕竟这些大和尚都是各堂院的掌事之人,一举一动牵扯的,都是各个堂院弟子的利益。他们本人退一步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可很多时候,他们但凡往后退一退,让出的就是各堂院弟子的利益,关乎的是寺里各堂院师兄弟的修行,这又如何能让? 只是理解归理解,修行的资源拢共就只有这么点,哪怕寺里的各位大和尚包括净涪在内,都在为妙音寺谋划,但对比起人来,修行的资源还是不够。 所以只能争。 至于胜负,且只看各人手段。 然而,等净音将事情仔细想过一遍,再一一对照方丈禅房里的那些大和尚之后,他禁不住就沉默了。 因为他发现--压根就不需要他多做什么。 还是那句话,净涪坐得太高,走得太远,也太抽离了。 他于妙音寺之间的关联,实不是他依附妙音寺的关系,恰恰相反,是净涪师弟他在引领妙音寺。 多的不必说,细的不必说,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个冥府方案,就足以让净涪立于不败之地。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让妙音寺扎根,冥府则给妙音寺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养料...... 整一个妙音寺上下,没有谁够资格苛责净涪。 净涪和他是不同的。 他需要接受妙音寺上下挑衅、品评的目光,但净涪不需要。 净涪师弟现下这般更好。不是净音嫉妒净涪,不愿意看着他好。而是...... 这样的净涪他让妙音寺上下惊醒--他不是真正完美无缺的神佛,他是一个与他们一样生在此间长在此间有血有肉、有喜有怒的......人。 他尚且年轻,年轻到还会冲动。 很多时候,完美并不是完美,缺陷也不是缺陷。 净音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摇头,微微笑着轻叹。 师弟啊...... 净音很快又站到了案桌前,抽取出一份全新的卷宗细看,看过之后,认真斟酌过一番,又起身往身后的书架上寻找了几份资料,仔细考察查探过,方才提笔着墨,定下决议。 而方丈禅室里,被净音感叹的净涪也正在与禅房里的一众大和尚们说起普陀山上的见闻。 在争论发生之前,净涪就已经说到了归真和尚领着他们去往老树下详谈的事情。现在既要续上,那自然就是从这里往下细说。 净涪说得非常详尽,几乎连归真和尚说话时候的语气与表情都不曾错过,堪称琐碎,但禅房里的大和尚们却谁都没有厌烦,也很认真地听着,不时因着归真和尚的某个指点陷入沉思。 就在净音为妙音寺诸事忙碌,齐聚方丈禅房里的各位掌事大和尚认真听净涪细说普陀山上见闻的时候,从妙音寺领命出去的七个比丘也各自分路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盆子里的樱花树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盆子里的樱花树 10瓶;易梨的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这七位比丘出发的同一时刻,妙音寺还有其他沙弥各各领命,在寺院里奔忙劳碌,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客人做最后的准备。 到底这一回登门的客人身份非同小可,能不差错还是别处差错的好。 而这七个比丘中,其中有两位比丘是同道,都去往天静寺。 当然,并不是因为天静寺在景浩界佛门中的地位方有这般待遇,而仅仅只是因为也有一份回帖的恒真僧人此刻就在天静寺而已。 比丘们的动作非常迅速,过不得半日工夫,这些回帖各个都被送达,递到那些大和尚手上。 三日后吗?可以。 若放到平常时候,这个日子确实安排得有些紧,但在当前,各位大和尚们却很满意。 恒真僧人送走了自妙音寺前来递送回帖的比丘之后,略想了想,便招来身侧随侍的沙弥,你且去看看清见方丈什么时候能得空,抽空与我递个话,就说我想与他一面。 早前送出拜帖的时候他与清见大和尚就有了默契,现下不过是要做一个最后的确定而已。 沙弥也不觉得惊讶,当即领命便自去了。 恒真僧人转身去,一边招来跟随自己的弟子,一边将日常随身的物品做最后归拢,顺带又将自己的思绪再梳理一遍。 待到沙弥从方丈室那边归来的时候,恒真僧人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 沙弥见他目光望来,连忙过来见礼,低声道,祖师,清见师伯已经过来了。 只得他一个?恒真僧人问得一句,见沙弥点头,便说道,请他过来吧。 没过得多久,身为天静寺当代主持的清见大和尚就自外而来,跨过门槛来到他身前,与他见礼。 -- 第132页 祖师。 恒真僧人点点头,坐吧。 清见大和尚态度甚是恭谨,听到恒真僧人吩咐,他又稽首一礼,方才坐了。 恒真僧人见得,眸光不动,也不曾觉得有什么想法。 本来就是,天静寺这一代的主持,行事可向来周全。 恒真僧人没等清见大和尚来问,反正清见大和尚也不会问,倘若他再没什么言语,信不信这位主持能陪着他就这样干坐到出发去往妙音寺的最后一刻。 这次出访妙音寺,你可有了腹稿? 清见大和尚应道,禀祖师,寺中诸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即便弟子不在,天静寺也当能安定无事,请祖师放心。 恒真僧人一点点将脸上笑意敛尽,定定看着清见大和尚。 清见大和尚却是脸色不变,任由恒真僧人的目光越渐冰冷寒凉。 好一会儿之后,恒真僧人忽而一笑。 然则,即便笑意上面,恒真僧人眼底的温度也依旧冰寒。 清见,我不想再与你转弯子,直说了吧,关于冥府,你可有想法。 清见大和尚安静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看着恒真僧人,缓缓问道,有想法如何,没有想法,又如何呢? 恒真僧人不说话。 清见大和尚打量了他片刻,又自在心底叹了一声。 其实比起那位此刻还在极乐净土里的慧真祖师,他要更喜欢这一位恒真祖师。 毕竟这么几年瞧下来,这位恒真祖师也是真的做了很多实事,也是为天静寺出了许多描补和妥协。但恒真祖师果真跟那位慧真祖师是同一人,都一样的,胃口太大。 他居然还想要在那冥府上咬下一大块肥肉来。 那东西可还在净涪和尚手上,看样子也似乎是想要交付到妙音寺那边,这位倒好,居然想要君臣移位。 他是不是想得太好了?! 诚然,现下的妙音寺人手不足,不要说掌控冥府了,连事情能不能成都很难说,势必要与外人联手。 而同时,遍观整个佛门,真正有名望、有实力的还要数天静寺。 其他各寺或许也能掺上一手,但都不是威胁,更多的或许就只是占一个名头而已。唯有他们天静寺,可以支撑起这一个庞大的计划。 若是妙音寺在冥府中安排的人手实力、手段都不够,哪怕名头依然落在妙音寺头上,他们天静寺也能步步蚕食,侵占真正的好处。 恒真的算盘打得太好了,眼看着也似乎很有成功的可能,但清见大和尚却不盲目乐观。 清见大和尚见恒真僧人一言不发,心里狠狠地吐了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心境,问道,祖师,您真的有......睁眼仔细看过那位净涪吗? 恒真僧人愣了片刻,慢慢点头。 既然如此,清见大和尚有些悲愤,您如何会觉得他能让您如愿? 迎着清见大和尚的目光,恒真僧人一字一句地道,时势与实力。 妙音寺的根底还是太过薄弱了。 是,妙音寺的根底薄弱,天静寺的根底不薄,但是...... 你都知道的事情,人家还会不知道吗?人家就不会有所准备吗?! 恒真和尚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看了他一眼之后,目光轻飘飘往侧旁一转,就定住了。 清见大和尚顺着恒真僧人的目光看去,却是一片大大敞开的窗户。从那敞开的窗户望出去,便是一片葱郁的森林。更远处,则是一个高高的山头。 清见大和尚作为天静寺的当代主持,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地方。 塔林在那里。 清见大和尚面上无甚异色,眼底却是闪过了一抹晦涩。 净涪是个纯粹的......修行人。 恒真僧人斟酌片刻,到底用了个修行人的名词,而不是僧人、和尚、佛弟子之类的身份。 修行的重点,自来都在修心。 心有挂碍,行事便会偏移本性,妨碍修行。 清见大和尚静静地听着,此刻难得默默地在心底问了一句。 这话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他心中有底线,他也比其他人更为克制。 恒真僧人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他也算是一个慈悲之人。 可不是慈悲么? 在道门的地界上出生,在魔门的界域里成长,最后投落到佛门,修行竟也能一路畅通,几乎没有遭遇瓶颈。这样的人,若不是他本性上的慈悲合了佛门诸要,又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皇家是名利场,不论家国大小,皇宫都是争斗最为激烈的地方,魔门是放纵地,不论世界大小,魔门都是放纵欲望辗压底线的地方。 净涪先后走过这样的两个世界,手段、修为无一不缺,却仍旧能够坚守底线,克制自我,始终未曾过线,放纵欲望,可见其为人。 我不如也。 恒真僧人低叹了一声。 清见大和尚险些都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但他多看了恒真僧人两眼之后,却仍是沉默。 承认自己不如人又如何?做出改变了吗? 恒真僧人并不理会清见大和尚的心思,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 第133页 净涪他自己给了我们谋算的机会。 恒真僧人这时候回过头来,直直看着清见大和尚,这是我天静寺的机会!而你,是天静寺的主持! 清见大和尚明白恒真僧人的意思。 这位祖师承认净涪是个纯粹的修行人,承认自己不如他,意思非是其他。而是......倘若发现景浩界生死轮回出现问题的是他,他不会现下就拿出冥府的方案来。 他会将这一切搁置,等待妙音寺积攒到足够掌控冥府的力量,才会真正将冥府推出来。 当然,毕竟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恒真还是懂的,佛门的发展依附在景浩界这个世界上,他的等待会把控在一个度上。 也就是说,只要不到景浩界生死存亡之际,他都会一直等下去。 等那个利益最大化的时机。 虽然这样一来,景浩界中为此遭难、困于生死缝隙之间的魂灵就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不过净涪不是他。 净涪看见了景浩界生死轮回法则中的纰漏,深知陷入这个世界的生死缝隙中的生灵难以解脱,便不曾顾虑妙音寺当前的处境与实力,先将冥府拿了出来。 当然,净涪还是颇为妙音寺考量的。 他毕竟不曾凭借自己的威望直接将这事捅到整个佛门,而是先递交到妙音寺手里,再由妙音寺向佛门各方势力透漏消息。 和天静寺相比,此刻妙音寺的人手犹显捉襟见肘,这就是天静寺喧宾夺主的机会。 清见大和尚好不避让,直直地盯着恒真僧人。 他发现了一件事,这个发现让他一瞬间心冷得发寒。 恒真僧人也看见清见大和尚眼底的寒凉,但他只以为这个主持还是觉得他的手段太过了,不能认同。 妙音寺实力不够,想要掌管冥府,德不配位,还是由我天静寺接手更为稳妥。若能接掌冥府,纵然妙音寺崛起,各个法脉脱离天静寺又如何?我天静寺当能再镇压他们万万年。 清见大和尚嘴唇都开始哆嗦了,冥府......是景浩界的。 冥府那样关乎天地众生生死轮回的东西,自当只归于天地,归于众生。 它不能,也不该成为某个势力掌控的所在。 恒真僧人惊了一下,他多看了清见大和尚两眼,喷笑了一下,冥府是景浩界的?你真的这样想? 天真!太天真了! 天地为卵巢,众生不过也只是羔羊,清见啊清见,圣人才是大盗啊。 清见大和尚直面恒真僧人的目光,心不觉一抖,本来因那个猜想而在心底滋生的寒凉迅速扩散,令他整个人都像陷在了冰窟里。 恒真僧人仍然在笑。 圣人是什么?世尊是什么? 大道。 道是什么? 天地之间存在的规则! 人,乃至无论有智无智、有觉无觉的众生,都在规则中生存、行事。 若不依道而行如何?死!死无葬身之地! 然则即便这样,那漫天的神佛,高高在上的圣人又何曾为此垂目? 恒真僧人笑得甚是猖獗,清见大和尚禁不住转眼看了看禅房里的佛龛。 佛龛里的佛陀依然眉眼安然,慈悲祥和,不曾有过分毫动容。 恒真僧人看见清见大和尚这下意识的动作,不禁又笑了,你且安心吧。世尊乃道,与天地同在,亘古不灭。我等不过蝼蚁,就算大言不惭,他们那等高高在上的存在又岂会多看我们一眼? 他人在我等面前弱小如同蝼蚁,我等在他们面前也是一样的蝼蚁,无关紧要,无须在意,甚至连承接他们目光的资格都没有! 恒真僧人说到这里,也是连连急喘了几口大气,方才得以继续。 我们这些蝼蚁中的蝼蚁,没有成为他们同类的资格,没有走到他们面前的机会...... 他们又何须在意,何须介怀? 就算真有个万一,让我们成就他们一样的阶位,站在他们一样的位置......恒真僧人笑了一下,说不上羡慕,说不上憧憬,反而有点扭曲,到了那时,我们也会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会能理解他们,会承认他们,会原谅他们。 清见大和尚看着恒真僧人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平淡了下来,连那一抹冰寒也已经消散无踪,只有平静。 南无阿弥托佛。 他唱了一声佛号,并不曾特意提高声量,也未曾刻意压低了声音,垂落眼睑坐在蒲团上,任由恒真僧人发疯。 是的,在清见大和尚看来,恒真僧人其实已经疯了。 不过这也是清见大和尚的道理而已,倘若换了净涪,听到这位恒真和尚的说法,倒不会认为他是疯了,只会觉得这恒真僧人的脸相扭曲难看。 强者有强者的道,弱者有弱者的道,各有各的坚守,便只坚持各自的坚持好了。待到道理碰撞的那一日,便秉持着各自的坚守,践行各自的道途,分一个生死胜负。 何至既羡慕强者,又怨怼自己的无能,偏执且疯狂地为难自己。 当然,此刻坐在恒真僧人座前的这个,非是净涪,而是天静寺的主持清见大和尚。 -- 第134页 清见大和尚与净涪分为两人,自有各个的看法与观感,不必强求。 恒真僧人被清见大和尚的这一声佛唱声止住声音,他看定清见大和尚,半响后,他嗤笑一声,你觉得我在发疯? 清见大和尚没有说话。 恒真僧人全不在意,行吧,如你所想,我已落入迷障,渐至疯狂......你又待如何呢? 清见大和尚叹了一口气,若是可以,我想救你。 清见大和尚修持的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较之常人而言,并不缺一点慈悲。而恒真僧人到底也是景浩界天静寺二代祖师法身之一,他此前的行事也全都都落在清见大和尚眼里。 确实相当勤恳。 倘若真有机会,清见大和尚还是想要拉恒真僧人一把。 恒真僧人忽然就闭上嘴巴了。 他定定看了清见大和尚一阵,猛地抬起手来遮掩去自己的整张脸庞,仅只声音里漏出几分笑意,你倒真是一副善人心肠。可惜了...... 可惜的什么,恒真僧人没说明白,清见大和尚也没想要探究个清楚。 这两位和尚就这样对坐着沉默,从天光明亮到日渐黄昏。 直到得最后一缕日光被暮色吞尽,月光未起之际,在那深沉的黑暗里,恒真僧人终于将手放下,露出一张最是真切不过的笑意,清见,你以为我这时候在想什么。 已经闭目坐了许久的清见大和尚睁开眼睛来,答道,祖师大概什么都没想吧。 恒真僧人笑了一声,摆摆手道,罢了,这冥府你觉得如何就如何吧。你是天静寺的当代主持,这些原也该由你来决定。 清见大和尚沉默了一瞬,果断合掌与恒真僧人一礼,多谢祖师。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可莫要后悔才好。 清见大和尚笑了一下,若是后悔,那也会是日后的事情,就等到日后再说吧。 会后悔吗?清见大和尚不知道。 他只知道,倘若天静寺真的衰落下去,真正的原因大概只会是天静寺自己无能,而怪不了旁人。 到得那时,他就算后悔,也不会是为这件事而后悔的吧。 恒真僧人不去看清见大和尚,行了,你且回去吧,明日出发。 清见大和尚并不反驳,他站起身来,与恒真僧人稽首一礼,便自转身离去。 恒真僧人浸在深沉的黑暗里,久久无言。 门外、窗外都有月光照入,但现下不过二月上旬,月光也不比二月初二那日亮上太多,仍然昏沉得很,实在没有那个能耐照亮恒真僧人身边的黑暗,与他照出一条路来。 你救不了我。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响起一个平静漠然的声音。 而后又不知过了多久,同样的声音响起。 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入泥潭,越挣扎越深陷,越拼命越艰难,有几个能不疯? 恒真僧人不知道,起码他能确定,他做不到。 清见大和尚不知道恒真僧人到底做了什么,但他知道,不过是一夜的时间过去,他身边的人行事处处都方便了许多。 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从恒真僧人的身份表明之后就几乎已经失去了的感觉。 在清见大和尚离寺去往妙音寺之后接手天静寺诸多事务的请恒大和尚理了理日常,转身去看清见大和尚,师兄,是你做了什么吗? 清见大和尚摇摇头,若我真有这个能耐,还会等到今日么?怕是恒真祖师自己放手了吧。 清恒大和尚也是松了口气,他若能放手就好了。 清恒大和尚虽然够实力够威望够资格替清见大和尚暂掌天静寺,但他到底不是主持,也不想料理这些事务。 对于他来说,有那个闲工夫,他还不如回去多体悟几部佛经呢。 事实上,若不是冥府关乎景浩界天地生死轮回规则,清见大和尚需得离寺与各方细细商议冥府之事,清恒大和尚是不愿意揽事上身的。 真的是,太麻烦了。 清见大和尚见清恒大和尚表情,对他笑了笑,合掌就要与清恒大和尚一礼,这一回,就劳烦师弟了。 清恒大和尚避让开去,不受清见大和尚的礼。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师兄何至于如此认真? 清见大和尚便自放下双手,安然站稳。 嗯,我其实也只是陪着师弟你说笑的而已。 师兄弟这一番难得幼稚的来回之后,清恒大和尚端正了脸色,看着清见大和尚道,冥府之事关乎重大,就都托付给师兄了。 清见大和尚也正色道,师弟放心,我一定尽力把持方向。 为何只说尽力?因为他也确实只能做到尽力而已。 清恒大和尚听得这话,竟又笑了一下,难得的有些放松,师兄其实也不必太过紧张,净涪那人......心里大概也是有数的。 清见大和尚点点头。 简单交代过清恒大和尚之后,清见大和尚领了随行的人,并异常安静的恒真僧人,连同那自妙音寺来天静寺送回帖的比丘一道,往妙音寺而去。 -- 第135页 同一天里往妙音寺去的,不仅仅只有清见大和尚、恒真僧人这一行人,还有妙潭寺、妙理寺等五法脉的主持与方丈。 若数上那等在妙音寺的清源方丈与净涪,佛门各法脉真正的掌权人都要齐聚妙音寺了。 这般浩荡的动静,自然很难瞒得过旁人。更何况是早早就在注视着妙音寺这边动静的各方? 甚至在那些送回帖的比丘出了妙音寺的那一刻,景浩界各方真正上得了台面的势力就都得到了消息。 左天行将玉简往下一人递去,然后团团看了一眼殿中各处坐着的修士,各位,佛门动了。 玉简传过一圈之后,便自有人叹息,可惜了,还不知道佛门那边到底会是个什么想法...... 是啊,是啊,佛门若真想将冥府把在手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若佛门真的完全掌控了冥府,就算他们的亲朋好友甚至是他们自己身死之后不一定能在景浩界中转生,他们也担心有个万一啊。 所以不论怎么的,不能让冥府完全落入佛门手里。就算将天宫主权割让出去,他们也必定要在冥府这里掺一脚! 想要掺一脚? 左天行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闲闲地看着这些你一言我一语发表自己看法的高阶修士们,虽表面不显,心里却完全当自己在赏玩一出戏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沧澜 10瓶;池萤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想法是好,但就是想得太好了。 真当净涪那个家伙是吃素的? 不对,净涪那家伙现在确实是吃素的,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大概还会一直吃素。 左天行想到这里,先就自己在心里笑了一下。 说什么吃素吃荤,他们这样修为的高阶修士,入口的都是些灵食灵水,荤的还是素的有区别又如何?能是凡食那样天差地别的距离吗? 一旁说得激动的修士渐渐地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同伴,似乎想要看见他们真实的态度。 有几个与左天行坐得近一点的,看了看左天行脸色,却是怎么都瞧不出端倪,便就传音与他问道,剑子认为,我等该如何行事? 左天行一一看过他们,却也只是回音道,我不觉得佛门那边会给我们机会,便且等着看吧。 那几个高阶修士一时语塞,又是面面相觑一阵,各自闭嘴。 然而即便左天行接掌道门剑子之位,修为已至元婴,且一身战力异常不俗,可在这座大殿里,他也仍不是那个一锤定音的人。 那几个高阶修士眼底的不服也被左天行尽数收入眼底,但左天行也只是眼神黯淡了一瞬,便随即恢复正常。 这确实很寻常。 他这个剑子的威望是有,但大多都只在年轻一辈中。而这些老一辈的...... 哪怕他们本身实力、手段都不如他,也总还有几分倚老卖老的姿态。 这一点他就比不得净涪。 整一个景浩界佛门,想也知道,没哪个会在净涪面前这般行事。而他这里...... 或许,是该找个机会开开杀戒了。 左天行又看得那几个高阶修士一眼,垂落眼睑。 恰也在这时,陈朝真人从上首看了过来,望见自己的徒弟默然静坐,想了想,出声问道,天行,你是怎么想的? 见陈朝真人问他,左天行站起身来,端正严谨地向陈朝真人一拜,然后又团团看过殿中所有高阶修士,朗声道,等。 弟子觉得,我们当前最好按兵不动,等妙音寺,等佛门透漏出更多的细节之后,我们再来商议该如何行事。 陈朝真人还没有个说法,殿中就已有人出声了。 暂且按兵不动,等待更多的细节,确实是个老成持重的做法,也足够稳妥。但......这是不是太保守了? 很快又有人附和地接道,是啊,如果我们要等到妙音寺或者佛门那边联合起来才行动的话,总觉得有点太慢了。而且单单只是一个妙音寺还罢了,整一个佛门...... 我怕我们道门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且佛门之中,天静寺与妙音寺多有间隙,非是一体,我等是不是可以...... 左天行心里嗤笑。 是讨不到好处?怕是讨不到更多的好处吧。 天静寺与妙音寺有间隙?非是一体? 真真说得好笑!难道他们道门跟妙音寺就能站到一处,成为一体了吗? 一个个的,都贪到失智了。 贪婪不全然是坏事,但因为贪婪而失了理智失了分寸,那就是纯粹的取死之道了。 但左天行也没有直接反驳他们。 他懒得跟这些人多费口舌。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任耳边充塞着一个个否定与质疑的说法。 陈朝真人看了看那些出言反对的高阶修士,微微眯了眯眼。 渐渐的,那些声音就都低了下去,甚至悄然没了。 陈朝真人这才再看向左天行,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会认真考虑的。 -- 第136页 这明目张胆的袒护,实实在在地让这殿中许多的高阶修士都抽了一下脸皮。但陈朝真人都这般发话了,也没哪个不看脸色的来驳斥他。 陈朝真人到底跟左天行不同。他的实力更强,威望更甚...... 他们能当众驳斥质疑左天行,不代表他们也能这样对陈朝真人。 左天行低了眉眼,又对陈朝真人拜了一拜,方才退回到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陈朝真人往各个方向看了一眼,最后望向天剑宗的掌门,本座也觉得应该等一等。 天剑宗掌门点点头,陈师兄的意思我明白了。 他看向此间各宗各派的掌门,既然大家都各有想法,那便来表决吧,且看看我道门的民意几何? 道门各宗各派的掌门沉默了一瞬。 民意?这么多年来,不都是你们天剑宗的意思吗? 然而,在修真界中,弱者就得低人一等。谁叫道门这么多年了,也没出一个能将天剑宗压下去的宗门呢? 左天行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看完了这表决的整一个过程。他看着自己的提议在殿中被各方认可,心里却没有多少喜意,只有些微的平淡,甚至还有点无趣。 既定下了方策,那么也就该行动了。 由天剑宗的掌门领头,各宗各派隐藏在佛门地界,尤其是妙音寺地界的暗子开始联手,务必在第一时间将妙音寺那边的情报送回。 左天行看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无趣,于是便干脆闭上了眼睛,沉入定境演练剑招。 净涪已经越走越远了,就算一时半会被落下,他也不能放松乃至放弃。 他还要变得更强! 比上一世还要强! 道门这边得到消息开始齐聚一处商讨议事的时候,同样的消息也送到了魔门的各位巨擘手上。 只是魔门最近这段时间颇有些纷乱,消息到达各处的时间不一,端看各方手段与实力。 但即便如此,留影老祖也还是魔门中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 他一眼扫过,随手就将收录着消息的玉简往案桌上一扔,便不再理会了。 纵然冥府约莫也与他们有很大的关联,但有再多的关联,现下他们可都还活着呢。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当前最重要的,还是在这场清洗中尽力活下去。其他的,都等到他们能活得下去再说。 至于留影老祖自己...... 他现下已是这般修为,倘若不是因为魔门当前的局势,他早能脱离景浩界在外间行走,飞升行天魔之道了,如何还会停留在景浩界这个小世界上? 景浩界破败,礼崩乐坏,魔患重重,对于留影这样的大魔头来说,确实是很有吸引力,但是,被道门、魔门死死盯紧,一有丁点动作就转来目光的日子,又哪里吸引得了留影? 外间的种种风云诡谲,净涪和妙音寺的那些掌事大和尚们都没有在意。他们此时还聚在清源方丈的禅房里,一人说,数十人听。 说的那个,自然就是净涪了。 普陀山上发生的那些事情,除了法会上诸佛陀、菩萨的讲经说法之外,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净涪几乎都已经与这些掌事大和尚们细细说过了。 连同普陀山上的各处景色、山水,但凡净涪曾见过的,也都一一与他们说了一遍,详尽细致至极。 妙音寺各处堂院的掌事大和尚们全都听得如痴如醉,恍然入神。 净涪打一眼看见这些大和尚迷醉的脸色,几乎都要以为他们此刻全都元神离体,神游到那不知几何远的普陀山上去了。 净涪沉默了下来,也不打扰这些掌事大和尚们,自个端坐蒲团养神。 他只说这些旁枝末节,不敢提及法会上诸佛陀、菩萨的讲经说法,自然是因为此刻时间不够,不好错过了各寺方丈、主持来访妙音寺的时间。 净涪的这层顾虑,妙音寺的各位大和尚们心里都很是明白,也非常理解,并不曾因此而心生芥蒂。 只是净涪闭目静坐养神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 他抬起手来,手上一点金色光芒璀璨。 净涪凝神往金色光芒中看了一会儿,微微皱眉想了一回,方才散去了这一点金色佛光。 这点金色佛光可不是其他,它是那位阿难尊者不知什么时候留给他的,内里封存了一道信息以及一副画像。 净涪先看的那信息。 然而看过那信息之后,他一时也仍然不敢轻易去看那副画像。 实是因为这画像乃是阿难尊者所留,画的不是旁人,而是禅宗真正的初祖迦叶菩萨,描画这幅画像的,还是阿难尊者自己。 如此一来,这幅画像于禅宗一脉的弟子来说,都是至宝。 要知道,修道最初开始的观想,大多时候观想的本来就是与道合真的神圣或大道演化的天象妙理。要捕捉一缕道韵交感天地,方能引导天地灵气入体,跨过修行的第一道门槛。 有这一幅画像在手,不论是谁观看这幅画像,即便只是一眼,也当能灵感阿难、迦叶这两位尊者的道理与玄妙,开拓眼界,增进修为。 净涪连回想普陀山法会上诸佛陀、菩萨的讲经与说法都没做,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刻选择观看这幅画像? 只能暂且搁置而已。 但即便阿难尊者留下来的这幅画像需要暂且搁置,阿难尊者交代下来的事情却可以先做一做。 -- 第137页 净涪心中拿定了主意之后,又等了等。 一直等到禅房中各位大和尚都回过神来了,甚至还等到禅房外守着的沙弥将新的卷宗捧来与各位大和尚批复,同时将已经批复好了的卷宗带走之后,他方才睁开眼睛来看向座中的各位大和尚。 不仅仅只是清笃、清显、清镇、清源这四人,方丈禅房里头的每一位大和尚都似乎察觉到了不同,抬头望向净涪。 见得净涪眉梢眼角处散布着的严肃端重,各个大和尚愣了一瞬,都是快速收敛自己心思神意,看着上首端坐的净涪。 净涪便道,我于普陀山法会上,见过各位佛陀、菩萨,其中有一位尊者名阿难。各位师叔伯也知,这位阿难尊者据传是我妙音寺所承佛门禅宗一脉的二代祖师。在那日之前,我也是这般以为的。 清源、清笃等大和尚俱都认真听着,心中却隐隐地有了一种莫名的预感。 果然,他们就听得净涪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这位阿难尊者就是佛门公案拈花一笑传说中自世尊释迦牟尼佛手中接过金婆罗花,也接过佛门心传一脉衣钵的那位尊者;我以为,阿难尊者是我禅宗一脉的二代祖师,而我禅宗一脉的初代祖师,是世尊释迦牟尼佛。 净涪再一次抬起眼睑,直直地看着下首的一众大和尚。 我早先一直都是这般以为。直到......我真正地见到阿难尊者,得阿难尊者点醒,方知这般说法......乃是谬误。 谬误!? 净涪又重重地说道,此乃大谬! 哪怕是原本就心有所感的各位大和尚们,也不知道净涪要说与他们听的,居然是这般惊天动地的言论。 各位大和尚听得净涪这般说法,心神也不免摇动了一瞬,好一会儿才重新平定下来。 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疑问。 这般说法若是谬论,那什么才是真相? 到底是谁,扭曲了事实? 又是为的什么,扭曲了事实? 难道他们妙音寺一脉,乃至一整个景浩界佛门中,又出了一位慧真祖师那样的人物? 可是这样的说法流传于世,又会对扭曲事实的那个人有什么好处? 净涪坐在上首,目光观照全场,将禅房中各位大和尚们的脸色变化尽皆收入了眼底,对这些大和尚心里头的种种疑问也都有所猜测。 总都脱离不了那个框架。 而净涪之所以那般清楚,是因为他当初得知其中真相的时候,也曾这般的猜测过。 事实上,倘若不是阿难尊者站在他面前,真正的让他见过他,他怕是还会猜测扭曲事实真相的那个人是阿难尊者自己。 因为不论从哪方面来看,扭曲事实之后获益最大的就是他了。 净涪略等了等,方才说道,阿难尊者亲口宣告于我,他确实是我禅宗二代祖师不假,但他却不是自世尊释迦牟尼佛处承接的衣钵,而是从他的师兄--迦叶尊者手上接过的衣钵。 佛门传说的公案里,真正自世尊释迦牟尼佛手上接过金婆罗花,也接过禅宗一脉衣钵的,是迦叶尊者。 迦叶尊者,方才是我禅宗一脉真正的初祖。 迦叶尊者? 禅房中坐着的这些大和尚们静默了片刻,咀嚼着这位尊者的名号,却怎么都无法从记忆中搜寻到这个名号的痕迹。 许久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了。 想来也是,能将真相扭曲这么多年的幕后之人手段自然了得,如何又会这般轻易地让他们发现端倪? 然而,即便是诸位大和尚们放弃了,他们也仍然很是不甘。 有大和尚挣扎了片刻,问净涪道,净涪,那世尊释迦牟尼佛是...... 听得这位大和尚问起这个问题,其他的大和尚们也尽皆将目光转向了净涪,等待净涪的回答。 净涪自然知晓这位大和尚挣扎的是什么,他双掌一合,微微低头,世尊释迦牟尼佛自然是我佛门万佛之本师。 说完,他便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禅房中的各位大和尚们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气,随即同样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清源大和尚作为妙音寺当代方丈,禅宗一脉当前的掌舵人,当即就来询问净涪道,净涪,阿难尊者曾与你细说过我们这位初祖吗? 净涪点点头,确曾细说过。 清源方丈便笑了起来。 净涪想了想,才道,昔日世尊释迦牟尼佛在婆娑世界中修行之时,迦叶尊者便跟随在世尊释迦牟尼佛座下修行。然而,迦叶尊者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佛弟子,他曾信奉外道,后来遇见世尊释迦牟尼佛之后,方才皈依佛门,跟随世尊修行。 ......迦叶尊者跟随世尊释迦牟尼佛修行的时候,修习的是头陀之道。所谓头陀之道,于娑婆世界中即是身穿破旧衣裳,四方行走,乞求化缘,餐风露宿的僧侣。......迦叶尊者修行异常认真,乃被称为头陀第一,亦曾被世尊释迦牟尼佛嘉许,赞他大行渊广。...... 净涪不曾删减修改,只将阿难尊者留予他的信息全数与清源、清笃等一众大和尚细细说来,直到说无可说,方才停止。 -- 第138页 方丈禅房中静默了许久,直到不知什么时候,有风自窗外卷入,吹得挂在禅房墙壁上的画像微微作响,引得清源方丈双眼一亮,方才有他打破沉默。 既然阿难尊者曾与你这般细说,那......清源方丈看向了净涪,望入净涪的眼底深处,但一时间,他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竟又收了回去,未曾出口。 净涪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清楚地看见这位大和尚心底的迟疑与犹豫。 净涪知道清源方丈想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他为了什么迟疑。 弟子无知,遗忘先祖。 阿难尊者既然有心拨乱反正,自然不可能只跟净涪细说迦叶尊者诸事,起码也该留幅画像留待后人供奉,甚至是各种刻像。然而,这样的东西,想也知道必定是一件难得的宝贝。 清源方丈迟疑的是,他该不该直接询问净涪。若是他问起了,回头那幅画像或是其他,又该怎么安置。 难道他们要从净涪手上将那幅画像或是其他拿过来吗?可是不拿过来,妙音寺明明知晓自家法脉真正的初祖,却仅只有其名号与事迹,却不知其形相,是否又不甚合格? 清源方丈是真的为难。 一方是寺里异常看好,要倾尽全力培养,又不敢多加干涉,只能放任他自由成长的得意弟子,一方却是妙音寺法脉本身以及妙音寺诸多大和尚、比丘乃至沙弥...... 真真是左右为难。 净涪静默地等了等。 识海世界里,魔身忽然出声道,你们觉得,他会选哪什么。 魔身那声音里隐有的趣味和那同样微不可察的调拨,落在净涪本尊和佛身的耳朵里却是异常的明显。 佛身一直没有作声。 净涪本尊借着肉身的眼睛定定看了清源方丈一眼,回头与魔身平静地说道,我。 佛身也在这个时候慢慢地往识海世界里开口,我希望是他们。 魔身像是被佛身引起了更多的兴趣。 坐在暗黑皇座上的他抬手托着自己的下腮,哦? 佛身终于恢复了平常的语速。 早先时候,我指责他们放弃自己的修行,是真心的。 我不缺这一幅画像,但妙音寺缺。 说到这里,佛身又似乎笑了一下,声音里都透出了些许平静的傲气,而且,我也不是非得要这一幅画像不可! 净涪本尊与魔身听得佛身的这句话,也在同一时间,让那一般弧度的笑纹攀上了自己的脸上。 随你吧。魔身只给了佛身这几个字,便转了头去看本尊,但我还是想看看,清源师伯到底选的哪一样。 他会不会真的像本尊说的那样选择呢?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净涪本尊不置可否,佛身想了想,也就沉默了。 在净涪佛身与本尊的默许之下,净涪魔身接掌了肉身。 他开始时候只是静静地等着,用他那双黑亮的眼睛迎着清源方丈的视线。但等了一会儿之后,他似乎从清源方丈眼中看出了什么,笑了一下,道,阿难尊者曾予我一幅迦叶尊者的画像。 想了想,他还真的取出了那隐在金色佛光中的卷轴。 卷轴并不曾打开,便是清源、清笃等坐在这里的大和尚们也都能确定这卷轴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可以说,整一个景浩界世界之上,就没有人知晓这幅卷轴里面画着的那人会是何般风采。 然而,即便如此,那卷轴周围弥而不散的玄妙道理,却足以叫所有人都知道它的不凡。 清源方丈紧紧地盯着那幅卷轴,那胸腔中跳动的脏器跳得比往常的哪一个时候都要来得急促激动。 不仅仅如此,他敏锐的灵感还在疯狂地跃动,尖利地在他脑海呼啸。 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知道,那幅卷轴对他很重要。 很重要! 清源方丈急喘了几口大气,艰难地拼斗了许久,方才令自己成功地偏开头去。 然而,他这一偏头,就看到了禅房中坐着的各位大和尚。 每一位大和尚的脸色都是涨红的,眼睛里闪着血丝,红得发亮,胸膛也是急促地起伏,像是在勉力压制着什么。 清源方丈一瞬间就明白了。 这幅卷轴不仅仅对他很重要,对妙音寺里的各位大和尚,也一般的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wlhtjh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清源方丈没再敢去看净涪手中拿着的卷轴。 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如果他再一次看见那幅卷轴,他是不是还能控制住自己。 又或者,像现在这样移开目光不去看它也做不到? 净涪魔身看着清源方丈,纯黑的双眼里满溢着不容他人错认的兴奋激动。 方丈师伯,我们择个吉日,将这幅迦叶尊者画像请到祖师堂里吧! 清源方丈的心又跳得更急了。 他用力握着手,试图平缓自己的呼吸,却发现连吸入的空气都是灼热的,带着无尽的火气。 -- 第139页 净涪微不可察地转了一下眼睛,托着卷轴的手却固执地举在空中,始终没有放下。 魔身没有使用任何挑动人心的手段,他根本也不需要去动用那些手段,单只这一幅卷轴,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这幅卷轴本身就是绝佳的诱饵。 禅宗一脉的佛弟子,哪怕仅仅只是知晓这幅卷轴存在的人,也绝对会心动。更何况这一幅卷轴现下就摆在他们面前? 相反,如果净涪魔身动用了手段,才恰是落了下乘,以致弄巧成拙,让净涪自己漏了破绽。 毕竟这里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妙音寺的大和尚,这里还是妙音寺的方丈禅房,净涪即便是自负,也并不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动手了能做到天衣无缝,完全地不露痕迹。 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反正就算是这样,也已经够用了。 净涪魔身目光放远,将禅房里所有大和尚的身影全都收入了眼底。 清源方丈必须得承认,他很心动。 非常非常的心动。 净涪等了好一会儿,于是又催促地唤了一声,方丈师伯? 到了这个时候,清源方丈才终于偏了身体回来,看向净涪。 不急。清源方丈说话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唇齿间挣扎过许久,才终于挣脱无尽的束缚,能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这宽广无边的世界中一样。 也因此,即便只有两个字的简单一句话,即便这两个字的发音扭曲到几乎让人听不清楚,也依然有着一种尖利且坚定的锋芒,让怀有异心的人不得不退避躲让。 净涪魔身很正常地愣了一下,可是...... 他望向了其他的大和尚们。 那些大和尚脸上饱胀的血色终于不在涌动,眼底里汹涌着的仿佛随时都在咆哮的激烈情绪也似乎慢慢地得到了控制。 整个禅房中的空气开始流动,温度也随之徐徐回落。 这些妙音寺掌事大和尚们似乎已经能够稍稍控制住自己了,同样清清楚楚地听见清源方丈的话,但......没有谁出言反对。 一个也没有。 清源方丈慢慢地摇头。 他的决心明显比其他掌事大和尚坚定,此刻也理所当然地比他们更快更精准地控制他自己。 没有可是。 净涪,这卷轴......就先放在你那里。 它是二祖阿难尊者给你的,你拿着才最合适。你若是觉得我妙音寺祖师堂需要有一幅迦叶祖师的画像...... 那也容易。等你日后得空了,你临摹一幅留下即可。 净涪魔身沉默地听着清源方丈的话,目光却看遍整个禅房,没有漏过禅房里的任一位大和尚。 如此,他自然也将这些大和尚们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同时落入他眼底的,还有这些大和尚们此刻毫不掩饰的情绪。 净涪魔身低头看了看手上托着的卷轴,却又往识海世界里传话,本尊,果然还是如你所猜想的那样啊。 不过面对这样的结果,净涪魔身本人也没有多意外就是了。 净涪本尊无甚反应,倒是佛身,提醒了魔身一句,推拒了吧。 魔身自己无所谓,所以既然佛身这么说了,他就只是简简单单地问一句,你确定吗? 佛身点头,我很确定。 魔身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的目光在卷轴上流连了一阵之后,却是抬起头来迎上清源方丈的视线。 在清源方丈乃至禅房中所有大和尚们的目光中,他轻轻摇了摇头,方丈师伯也知道,待料理完冥府的事情之后,我就要闭关整理这次普陀山法会所得了。所以......我短时间内,怕是抽不出时间来参悟这幅卷轴了的。 清源方丈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净涪却要比他更快了一步。 他继续说道,与其让这幅卷轴继续搁置在我这里,倒不如寺里奉请之后安置到祖师堂里来得妥当。 他将手里的卷轴又向清源方丈的方向托了托。 清源方丈皱着眉头看他。 清源方丈不敢让自己的目光落在那幅卷轴上,所以就锁定了净涪的双眼,不让它偏移分毫。 这幅卷轴,真的太让人心动了。 净涪啊......清源方丈突然放缓了语气叫他,之后还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确实很忙,但寺里比你更忙。若要将这幅卷轴请到祖师堂中供奉,必定需要非常慎重,轻易怠慢不得...... 纵观我妙音寺未来几年,哪儿又能抽出这个空档来呢? 我知晓你是想要将这幅卷轴留给寺里,好夯实我妙音寺的根基,但是......他格外的语重深长,妙音寺真正的根基不在某一件佛宝,而在于人,在于寺里的诸弟子。 而你......净涪,你是我妙音寺几十代弟子中福缘最厚最出众的弟子,你才会是我妙音寺万万年真正的支柱。 清源方丈的话兼顾情与理,似乎很难拒绝。但......净涪是谁呢? 尤其当前接掌净涪肉身的,还是魔身。 于是当即便见一直静静听着清源方丈说话的净涪慢慢摇头,毫不避让清源方丈的目光,然而开口时候的声音却是低低的,没有看见上一次那尖锐的锋芒,而是更显顽固的坚定。 -- 第140页 方丈师伯说得不对。 冥府的事情确实重要,但自我去往普陀山的时候开始,寺里就已经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了,如今也准备得七七八八,只待与佛门各脉乃至景浩界各方的协调与最后真正的铺展布设。 联协各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它需要很多时间与各方沟通调整。而这一段时间......我们完全可以趁机完成这一场仪式。 它甚至还会为我妙音寺增添几分分量。 清源方丈没有说话。 净涪又道,一人强非是一代强,更不是一寺强。我承认我有几分资质、福缘,但我真的就是妙音寺几十代以来最出众的那个弟子吗? 说到这里,净涪竟然笑了一下。 这句话方丈师伯你敢说,我也是不敢认的。 是的,不论是此刻执掌肉身的魔身,还是隐在识海世界里的本尊和佛身,对这句话都是不认同的。 他确实不差,也不觉得自己会比别人差,但要说最出众,真的不能算。 但诚如方丈师伯所说,我确实是妙音寺诸多弟子中,福缘最厚的那个。 所有大和尚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异样。 那么为什么其他人就比我慢一步甚至了许多呢?其他的不说,福缘约莫也是占了一大半的因素。 福缘只在自身积蓄,半是前生因缘,半是天定。 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都是佛弟子,自然知晓这个道理,故而对于净涪的福缘,他们从来都只是羡慕,嫉妒则完全算不上。 净涪魔身自然也知晓这些大和尚的心思,故而他只提了这么一句,便将此事揭过。 如果说去往普陀山法会是我个人的福缘,那么这幅卷轴......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卷轴,就是我妙音寺上上下下的福缘。 净涪说到这里,又抬起头对清源方丈笑,凡人也有言,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方丈师伯,净涪站起身来,走到清源方丈面前,躬身将卷轴双手托给他,请让这迦叶祖师画像......回到它最应该落在的位置上。 清源方丈已经没去注意净涪手上的那幅卷轴了,他定定地看着净涪,禅房中的一众大和尚们也都凝神看着他。 这个年轻的和尚面容尚且青涩,周身源深的气息也掩盖不住那天然的少年意气。 他还很年轻。 年轻得太过了。 禅房中的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个年轻和尚,所以没有人发现清笃、清显、清镇三位大和尚眼底隐隐浮起的泪光。 说到底,其实还是......他们无能。 是他们无能,才需要门下弟子为法脉着想,分割自己的机缘。 清源方丈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点嘶哑,你真的......确定么? 净涪魔身微微点头,弟子确定。 清源方丈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手去,接过那卷重若千斤的卷轴。 或许真的是太重了,卷轴落到清源方丈手上的时候,清源方丈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净涪只作不知。 清源方丈双手托定卷轴,目光却没看那卷轴,而是望向净涪,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你的福缘,只是你自己的。 没有人,哪怕是我妙音寺乃至是禅宗法脉,也不能再从你手上拿走你的福缘。 以妙音寺方丈之名立誓。 清源方丈也是担心净涪。 净涪的福缘在妙音寺历代弟子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个。 最初是找到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接着又是那位竹林道主的赠礼,这次又是普陀山法会...... 若按照这样的节奏发展,谁知道下一次净涪的福缘会是什么,又会从那样的福缘中得到什么。若他的所得比这次的迦叶祖师画像对妙音寺法脉更重要呢?若是净涪的所得关乎......景浩界整个佛门法脉传承呢? 难道还要让净涪像这次一样分割出来交给妙音寺、交给天静寺吗? 清源方丈实在很担心。 开了这个先例,倘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其他人难保不会动那个心思。 他们会不会觉得,反正净涪福缘深厚远胜旁人,为法脉传承故,将一个两个福缘交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他们或许还会想,哪怕交出了这一个福缘,净涪总还会从各处佛陀、菩萨那里得到更多...... 人心总是不足。 谁也不知道面对巨大的好处能不能真正克制得住自己。 这一次的卷轴,清源方丈是胜过了自己,妙音寺的各位师兄弟们也胜过了自己,但下一次呢? 清源方丈不敢赌人心。 单只有这一次已经足够凶险了。 更何况如果下一次面临考验的是其他各法脉的大和尚,清源方丈更是不敢担保。 为了防范那样一种情况的出现,清源方丈必须提醒净涪,也必须警告这里的各位师兄弟。 净涪魔身自然知晓清源方丈的心思。 他在心底微微挑了一下眉,面上却是平平静静,未见丝毫情绪波动。 清源方丈见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却是转过身去,一一望向座中的各位大和尚。 -- 第141页 诸位师兄弟......他的目光厚重,压在每一位大和尚的身上,你们觉得如何啊? 清笃大和尚率先回过神来,郑重合掌与清源方丈稽首一礼,大善。 禅房中的其他大和尚也与清显、清镇两位一道,合掌稽首而礼,赞道,大善。 清源方丈这才又转回身来看净涪,当着所有大和尚的面教导他。 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与我等多说,只避开去就是。 说实话,当时清源方丈开口问起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但那会儿不知怎么的,净涪说起这事,他也就问了,非常的自然,几乎不曾经过利弊的权衡。 清源方丈微微皱眉,暗自在自己心神、肉身上来回检查了几遍,生怕自己不小心着了谁的道。 净涪见清源方丈一时停顿下来,心思只一转,便猜到清源方丈此刻的心思与动作。但即便此刻是净涪魔身执掌肉身,他也半点不怵,仍自坦然地站在清源方丈面前。 他是真的没有动用过手段,自然不会怕清源方丈。 至于旁人有没有对这位方丈动手,又或者清源方丈有没有被此时尚且弥漫在景浩界中的魔韵感染,那就不是净涪所能知晓甚至是该知晓的事情了。 净涪等了等。 不过清源方丈的动作非常迅速,净涪只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察觉到清源方丈心神关注的重点重又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端正着脸色,也与清源方丈一礼,弟子谨领方丈师伯教诲。 清源方丈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对净涪点点头,看着净涪转身回到他自己的蒲团上坐下,才去看他手里的卷轴。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清源方丈才有心思去认真打量这个卷轴。 但他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立即转开了目光。 非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单只仔细打量了一眼,那卷轴中弥而不散的道理就已经映入了他的眼睛,浸染他心神,更甚至是要触动他的神魂,挑动他多年来的积蓄与感悟...... 净涪不能在这个当口闭关潜修整理所得,他难道就能了? 清源方丈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蠢蠢欲动的灵觉,与座中的各位大和尚一点头,诸位师兄弟稍坐,我先去将这迦叶祖师画像供上。 清笃、清显等一众大和尚都是连连阖首,催促他道,师兄快去。 清源方丈也不在这里多留,带着卷轴就转入内间。 妙音寺的这方丈禅房甚大,内室与外室都很宽敞,几乎差不大离。而也正因为宽敞,所以里头的布设也尽皆不缺。 外间有一个佛龛,这内室也有。 甚至因为外间需要考虑容纳妙音寺的各位大和尚的原因,外室里收拾的佛龛比起内室的这个来,却是要小一点的。 清源方丈来到自家内室这个足有两人高的佛龛前,捧着手中的卷轴拜了三拜,方才上前,将那卷轴安稳地摆放在佛龛前的支架上。 那支架是常年备着的。 就为了供奉卷轴或者画像,现下用上是最合适不过了的。 清源大和尚又退后两步,另取了三支清香燃起,捧在手里拜得三拜之后,方才将香枝插在香炉里。 愿我佛原谅我等这一次的贪婪。 愿我佛多加庇护净涪师侄。 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 清源方丈默然站立片刻,方才转身离去。 原本一切还是无甚异常的,但当他站在一众大和尚面前,看着自己那个空荡荡的蒲团,又看看那边静静坐着的净涪,不知为何,竟然觉得颇有几分怪异。 这种怪异并不会令他心生不安,但却让他的灵觉时刻跃动,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清源方丈在原地站了几个呼吸,很认真地细想了一下。 然而不论他如何去思索搜寻,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灵觉到底在提醒着什么。 他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站着。 清源方丈想了一下之后,就抬脚往自己的蒲团上去。而他每往蒲团的方向迈得一步,灵觉的跳动就越渐微弱,那种提醒的无形催促也在同时变得越渐淡薄。 他在一点点地恢复正常。 可偏偏就是这种正常令他如鲠在喉。 清源方丈又往前走得两步之后,猛地在原地站定。 他的动作太过突兀,自然也就引起了各位大和尚的注意。 一时间,禅房中所有大和尚都转了头过来,看向清源方丈,见清源方丈有些愣,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才问他道,清源师兄,你怎么了? 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 我好像......说到这里,清源方丈竟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正想略过此事,但他目光一凝,定定地看着净涪,眉头渐渐皱起。 清笃大和尚也皱起了眉头,清源师兄? 清源方丈的异样,净涪魔身自也是注意到了的,他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 识海世界里,佛身似乎是有什么预感,竟也悄悄地皱起了眉头。 清源方丈就问道,你们有谁......记得我刚才回内室是干什么的吗? -- 第142页 清笃等一众大和尚也都察觉到了清源方丈脸上的疑惑,心里有些奇怪。 方丈师兄你不是才刚从内室出来吗?居然这就忘记了自己是为的什么回内室?记性这么差?且凡人也就罢了,他们可是和尚啊,记性忽然变差,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时间,所有大和尚看着清源方丈的目光都有了一些变化。 但清源方丈的问题还是要答的。 方丈师兄你不是要回内室翻找一些卷宗资料的吗? 是啊,方丈师兄。 难道你没找到吗? 各位大和尚的目光已经落到清源方丈身上挂着的褡裢了。 清源方丈被自家的这些师兄弟提醒了,当即就要笑着说什么,却在那一瞬间看见了净涪异样的表情。 原本自他一步步离开内室渐渐变弱的灵觉这刻依然平淡冲和,但清源方丈却神使鬼差地望定了净涪,净涪......有什么不对吗? 禅房里的这些大和尚们也都望向了净涪。 净涪魔身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却当先往识海世界里递了话。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那位阿难尊者会在普陀山法会上细说那位迦叶尊者了。 佛身也有些严肃,他不曾去看魔身,而只是凝视着他身侧漂浮着的一点金色佛光。 这点佛光可是阿难尊者交给他的,连同那画像一道。 我大概也知道了。 本尊倒是语气始终平淡,应该是那位迦叶尊者的修行出了点小问题。 净涪识海世界里的讨论只是一个呼吸,并不曾影响净涪魔身应对清源方丈。 只是...... 单用口舌的话,怕是很难说服这些人啊。 净涪看了看清源这些大和尚的脸色,想了想,决定省些工夫。 于是他直接召唤出了识海世界里那点佛光。 那点佛光原本不过尘埃一点,但被净涪魔身召唤到身外之后,却是大放光明,须臾间笼罩住了一整个禅房。 明亮璀璨的佛光之中,清源方丈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的? 谁动了我的记忆? 不对,是谁动了我们的记忆?! 清笃、清显等一众大和尚的脸色也是几番变化。 先是疑惑,后是惊讶,然后又是不解、震骇......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英雄不朽、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这些情绪连番上演,本来是多少能吸引到净涪魔身的注意的,但净涪魔身此刻却愣是没注意到他们。 他注视着身前漂浮着的那点佛光,表情有些莫测。 这非是常人手段。 或者更准确地说,这非是净涪所能察觉到的手段。 再想到阿难尊者这段时日来做的事情...... 送出紫竹叶,去往普陀山法会讲经,与人宣说真正的禅宗心传衣钵传承,为禅宗初祖正名,送出迦叶尊者画像...... 这位尊者做了很多事情啊。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迦叶尊者到底出了什么事?以致诸天寰宇众生开始渐渐地忽略他的存在,遗忘他的所有? 魔身说完,下意识地看向了本尊。 或许关乎佛门一脉的事情,来问佛身才是正常,但魔身却觉得,这里头或许不仅仅只是佛门的事情。 佛身也正看向本尊。 本尊沉默了一瞬,你们高估我了,我也不曾知晓。 佛身和魔身却都没有移开眼睛。 本尊于是便道,不会是魔门的动作。 迦叶尊者若真如阿难尊者说的那样,被世尊释迦牟尼佛赞为头陀第一,又有阿难尊者这般为他四处奔走,各方筹谋,倘若真的是魔门对这位尊者出手了,佛门也好,魔门也罢,会安静吗? 道门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魔身点点头,所以,是这位尊者在破关吗? 凡破关必有劫。什么雷劫、心魔劫、风灾、火难,都是破关的劫。 倘若是心魔劫的话就好了,我还想看看那些大心魔们的手段呢。唉,真可惜...... 佛身也笑了,是啊,没能真正见识到佛门这些大德们的降魔手段,也确实是很可惜的。 魔身转头看去,佛身也偏头看来,两人的目光正正碰撞在一起,谁都没有往后退开一步。 本尊并不管他们两人,只是若有所思地道,既然不是某个人甚至是某一堆人在背后推动谋划,那么就是天地感应自然生成的劫难了? 净涪本尊难得的对这位迦叶尊者的现状生出了兴趣。 他隐隐觉得,只要他一直往下走,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遇到这样类似的困难。 佛身与魔身也都收回目光,开始认真思考净涪本尊的这个问题。 半响后,佛身先说道,很有可能。毕竟佛门禅宗起自心传,这位祖师更是从世尊释迦牟尼佛手上接过衣钵的第一人,他的道,大概和这个很有关系。 -- 第143页 魔身也点点头,佛门理论中,天地万物,乃至规则道理,全都应和成、住、坏、空四字。而禅宗一脉......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知,侧重一个空。 凡此间众生,先立足于一个成字。是先立足于这片寰宇世界,方才追求永存。 这位迦叶尊者,却似乎是在被天地一点点抹去自己的存在与道理。 世尊释迦牟尼佛已然证道,于这一整个诸天寰宇来说,他便是道。 大道永存于世,乃天地演化的根基所在,历万劫而不磨。 故而只要此间寰宇还有生灵,纵然世尊释迦牟尼佛不曾特意渲染普告众生,众生依然铭记他的存在,有他的故事传世。 即便世界进入末法时代,即便有大魔倾覆佛门道果,也只能是扭曲他的道理,侵扰僧众,不能真正抹去这位世尊的存在。 哪怕是天地本身,也做不到。 而那位迦叶尊者,旁的先且不提,单只说佛门这段拈花一笑的公案。这段公案有两位主角,世尊释迦牟尼佛和他。 世尊释迦牟尼佛历万劫且不磨,天地无从扭曲他的存在,世人也依然知晓他是万佛之师。但这位迦叶尊者呢? 他的名号被模糊,甚至隐隐被阿难尊者所取代,就连他们妙音寺这样的禅宗支脉,也在无知无觉中疏忽他的存在...... 这不是他正从天地间渐渐消失隐遁,又是什么? 不过看普陀山法会上各位佛陀、菩萨乃至罗汉金刚们的样子,他们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是因为那位迦叶尊者的情况只是初显征兆,还没有真正恶化,所以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吗? 那么,到底又是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呢? 佛身皱眉想了想,与本尊和魔身道,我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通篇都在说空。但在我看来,这个空,非是旁人所谬解的空,而是除心外无物,除我外无物,不为外物所动,不为表相所扰的空。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说空,但于空无中却存在一个亘古唯一,不增不减的我。 这我乃为本我,非是表我。 净涪本尊与魔身认真地听着佛身的解说,全然没有打扰他,也不去提醒他此刻眉心处泛起的金色佛光。 这是在佛身拂去一层尘埃之后,他所真正显露出来的佛理道则。 是他日后真正的佛理根基所在。 佛身对这些外相的变化全然没有察觉,仍然认真地与净涪本尊和魔身两人解说,但即便是这样,他此刻也不免觉得自己的思路实在是越来越顺畅,几乎不用他如何去组织语言,便能精到且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说到最后,佛身仿佛也是真的有了感应,说出的话少了几分不确定。 那位迦叶尊者这次破关,真正需要对抗的其实不是这方天地,而是他自己这么多年来修持的佛理。 他需要在他多年参悟的空无佛理中照见本我。 而他所照见的本我还需要非常的坚固、清晰、明亮,这样他才能经得住这空无佛理的摧磨,让本我性光照彻天地,真正在天地间烙下他的刻印。 这样一口气将话说完之后,净涪佛身才仿佛终于回过神来一样,应该是这样的? 魔身哼笑了一声,什么应该是应该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说什么应该不应该。 佛身张张嘴正待要说话,魔身就先截了话去,也是,你现在不过就是十行中的欢喜行阶位,凭什么去猜度人家大罗汉尊者渡劫中真正的重点。等你走得更远,能看到人家的身影了,再来说这句话吧。 佛身难得喃喃地闭嘴了。 虽然魔身这话说得有些不中听吧,但理还真是这个理,他一个小和尚,拿什么去猜度人家大罗汉的修行? 不过贻笑大方而已。 净涪魔身胜了一场,得意地哼哼了两声,只拿佛身这时候的窘迫当自己的胜利品欣赏。 但其实也只有佛身自己还不知道,魔身这是因为自己比佛身稍慢了一步憋气呢。 不过净涪三身一体,便是佛身因为方才的那一点明悟一时迟钝了一些,也很快就醒觉过来了。 他眯起了眼睛,一扫方才的那些许窘迫,对魔身笑道,是啊,我现在不过就是一个欢喜行境界的小和尚而已。但我无从猜测那迦叶尊者的道路,我现在比起以前已经可以往前看得更远了啊。你呢?你又如何了啊? 魔身被小小地刺了一下,却只是对佛身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 他们都知道,魔身这其实是认输了...... 佛身得意地笑了一下,但他才刚偏头转开视线,就望见正正坐在识海中间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平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佛身飞快收了脸上的笑意,端正了脸色看向魔身,转移话题般地催促道,你得注意外面了...... 他正说到这里,外间方丈禅房里的各位大和尚们就都已经回过神来了,然后陆续看向净涪。 如果这里有谁知晓原因的话,大概就只有净涪了。 清源方丈便直接问净涪道,净涪,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 第144页 净涪魔身也不曾要紧抓住佛身不放。此刻清源方丈问他,他便将心神抽回肉身。 我也不知道,但确实是有点猜测...... 接着,他也就将识海中三身的猜测总结一番,删删改改之后和这禅房里的各位大和尚细说出来了。 禅房里的各位大和尚是真的被净涪的猜想惊了一下。 清笃大和尚看了一圈各位师兄弟,待他们问净涪,你是说,很有可能是迦叶尊者在破关......他还正在面临他的道劫? 净涪就点点头。 清源方丈又紧跟着问道,如果......如果迦叶尊者过不了这一关...... 净涪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也实在回答不了。 清源方丈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定心神,我们需要做些什么。 禅房中的各位大和尚也各自点头,神色中颇有些惊慌,但到底还算是能够把持。 禅宗一脉传自世尊释迦牟尼佛。然则世尊释迦牟尼佛乃是万佛之师,他传下禅宗衣钵的时候已然成道,真正践行禅宗法理,引领禅宗一脉诸弟子从凡俗一步步往前走的,却是禅宗历代祖师。 而妙音寺...... 妙音寺虽然立寺多年,但一直以来的法脉都是断断续续,并不明晰。直到净涪取回《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本经的妙音寺才能算是真正的禅宗法脉。 也正因为妙音寺真正列入禅宗法脉的时间还不久,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对禅宗一脉真正的内情其实也不太了解。 但这不妨碍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敬奉禅宗一脉的诸位祖师,感谢诸位祖师传续法脉、开拓道路。 也同样不妨碍他们为自家祖师忧心。 更何况,迦叶尊者可是禅宗一脉真正的初祖啊。这位初祖所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他靠近世尊释迦牟尼佛的脚步,也是禅宗一脉弟子趟出的方向。 但若有可能,他们都不会放弃这位祖师。 然而大方向是这般确定了,但真正该如何践行,却又实在让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头疼。 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相助这位祖师,甚至倘若净涪在这个时候收起那佛光,他们都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还会记得这位祖师。 连对这位祖师的记忆都是模糊的,在妙音寺诸多杂事纷扰的当前,他们哪儿又会有心力、有时间去为这位祖师奔忙劳碌? 清源方丈看了看净涪身前的佛光,目光一抬,再次看向了净涪。 阿难祖师有法旨吗? 净涪看了看自己身前的这点佛光,又往清源方丈刚刚走出来的内室看了看。 各位大和尚们顺着净涪的目光转了一遭,也约莫猜到了净涪的意思。 阿难祖师并没有明确的说法,他只叮嘱我等尽力兴盛法脉,敬奉祖师,并没有提及其他。 清源方丈想想,也是点头,是了,我们这些弟子本来也不能多做些什么。 净涪提醒他,所以方丈师伯,还是尽快将迦叶祖师的画像请到祖师堂去吧。 妙音寺的兴盛几乎是可以想见的,目前需要他们做的,也是他们能做的,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件了。 清源方丈也点头,行!我一定尽快挑选吉日。 为防止妙音寺的这些大和尚们又模糊了迦叶尊者的印象,耽误了事情,净涪想了想,便自他随身的褡裢中取出一盏空灯。 这空荡荡的灯盏从褡裢里被掏出来的那一刻,清源、清笃这些大和尚就都猜到净涪又想要干什么了。 清源方丈张了张嘴,想要阻止,不行的净涪,不能再...... 毕竟他不久之前才跟净涪说过下不为例的! 话犹在耳,他不能食言。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佛身也在同一时间低低唤了一声,魔身。 净涪魔身先往识海里应了一声,放心,我没想要逼迫清源。 都不去看佛身是个什么表情,净涪魔身就看向了清源方丈,方丈师伯放心,我不会多做什么。只是...... 你能不能暂借内室与我?我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奉请阿难祖师神力,借他的力量维系我们对迦叶祖师的记忆。 清源方丈听得净涪的这话,方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去思考净涪这种做法能有几分成功的把握。 清笃等诸位大和尚考量了一下,都看向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自然也是明白他们的意思的,他自己也确实有心想要让净涪去试一试。 毕竟他们现下还能够保持印象清晰,明显也是靠的阿难祖师神力啊。若他们向阿难祖师求请,或许还正合了祖师的心意呢? 清源方丈想定,也不再犹豫,直接与净涪道,我与你一道! 净涪魔身一边跟着清源方丈往这方丈禅房的内室走,一边将肉身的掌控权交到佛身手上。 想到此刻内室佛龛里供奉着的那幅卷轴,还为了以防万一,净涪到底没收起那一片金色佛光,由着它照定这件禅房内外。 清源方丈倒是有心想要叫净涪将它收起,但想了想,还是没说话,只看了清笃大和尚一眼。 清笃大和尚心里明白,悄悄点头。 清源方丈这才放心领着净涪往内室里去。 -- 第145页 转过内室与外室之间的隔断之后,率先映入净涪眼帘的,果然就是那安置在内室两人高佛龛。 在净涪佛身法眼看来,那佛龛外重重佛光笼罩,金色铺展绵延虚空,庄严非常。 实打实的一件佛宝。 净涪魔身也才是第一次看见妙音寺方丈内室的这处佛龛,如今借着佛身的眼睛多看了几眼,也不禁啧啧称奇。 妙音寺这积蓄底蕴......其实也很不凡啊。不过说着说着,他的思绪就分散开去了,也不知道天静寺那边又会是怎么样的。 佛身不理会他。 魔身并不在意,抬手摸了摸下巴后,他看向净涪本尊,本尊,什么时候我们找个机会,也去天静寺那里开开眼界? 净涪本尊对这些事情真不如何在意,但魔身起了兴趣,他也不阻拦,只道,随你。 魔身早在询问本尊之前就知道自己会得到个什么答案了,他的本意也并不是本尊,而是佛身。 所以他直接就转眼去看佛身了。 佛身,你觉得如何啊? 佛身淡淡回了一句,不如何。 应对魔身的同时,净涪佛身已经看向了清源方丈,方丈师伯,这一尊佛像? 清源方丈这时也很有些得意。 这尊佛像乃是我妙音寺当初开寺之时就已经立起来的了。如今传承这么多年,也算是成了气候。 净涪又再次去看那尊佛像。 清源方丈还又道,也不只是这一尊佛像,我们寺里大雄宝殿上供奉着的那一尊,还有祖师堂上供奉着的那尊,连带着菩提院供奉着的那尊......差不多都是那个时候传下来的。 而且除了这些之外,我妙音寺这么多年,陆陆续续的也蕴养了许多佛宝。底蕴一时之间确实比不得天静寺,但较之妙潭寺、妙理寺这些支脉,却是半点不差的。 所以......清源方丈偏了头去看净涪,脸色端正严肃,你实不必太过为寺里忧虑。 你拿到手上的机缘,就是你自己的,用在你自己的修行上就好。待你修行有所得之后,你便是不想为寺里多添几分底蕴,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是不答应的。 这是又在叮嘱他了。 净涪无奈,只能默然低头,合掌与清源方丈一礼。 方丈师伯放心,弟子心里有数的。 清源方丈叹了口气,目光却是意有所指地落在净涪手里擎着的那盏空灯。 你心里是真有数才好。 魔身在一旁听得想笑,他也真的笑起来了。 他真将你当散宝童子了啊,佛身? 佛身瞥了他一眼,提醒他,刚刚是你将那卷轴交给他的! 虽然确实是他先起了这个念想,但后来真正将卷轴交出去的却是魔身。他要是散宝童子的话,魔身也跑不了。 魔身不说话了。 净涪方才问清源方丈,方丈师伯,弟子去了? 清源方丈点头。 得了清源方丈的答允,净涪方才擎着手中空荡荡的灯盏来到佛龛前。 他先将灯盏放到佛龛前的供桌上,就摆在迦叶尊者那幅画像的正前方。然后他便取过旁边备着的香枝,又将它们点燃,捧在手里向佛龛里的佛像端端正正拜了三拜,闭上眼睛默默祝祷。 也许是因为净涪身上带着阿难尊者的气息,阿难尊者对他早有关注,也许还因为阿难尊者确实灵感非常,待到净涪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早前供在佛龛前的那盏空荡荡的灯盏此刻有一点金色的火焰静静燃烧。 净涪手里捧着的香枝上方升起了烟柱,但这烟柱却不是随风飘散,而是凝而不散,缠缠绕绕地向着灯盏而去,又在灯盏底部凝结成团,托起灯盏里那一点金色的火焰。 明明那灯盏底部才凝成一丝丝的细小团块,竟已能够支撑起这一点火焰,且似乎还要继续支撑这火焰燃烧,也是够神妙的。 净涪仔细打量了两眼。 这火焰似乎与......心火有点关联?是心力还是愿力? 魔身感应了一下,回答佛身道,是愿力。 是愿力。本尊也点头,阿难尊者大概是要为迦叶尊者收集众生愿力吧。 净涪将手上香枝插入香炉中,便往旁边退开。 清源方丈多看了那灯盏两眼,似乎也发现了什么,都不等净涪提醒,自己便站到净涪退开的位置上。 燃香、默祷、供香,一阵套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待到清源方丈将香枝插入香炉之后,他直接便与净涪招呼了一声,带了净涪便出去请禅房外间坐着的那些大和尚。 净涪边走,边多看了清源方丈两眼。 清源方丈原本是在想些什么的,但察觉到净涪的目光之后,他便抬头看向了净涪。 见净涪表情,他想了想,先对净涪笑了一下,我其实也没见到阿难祖师。 他叹了一声,与净涪说道真相,不过是得了些灵觉感应而已。 净涪沉默了一下,脚步稍稍停顿,趁着他们还在内室里,内外室间的间断设有禁制,不怕其他大和尚听见。 -- 第146页 我没有灵觉感应。 清源方丈不免漏出了几分诧异,连脚步一时都停了。 净涪认真看着清源方丈,重复道,方丈师伯,我真的没有得到任何灵觉感应。 清源方丈这才确定净涪意有所指。 他想了一下,到底还是看着净涪直接问他,你的意思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君诺与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rlr 49瓶;厄休拉 20瓶;萌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净涪便笑了一下,弟子觉得,此中情况,可与诸位大和尚明说。 明说? 清源方丈原本也没打算隐瞒妙音寺的各位掌事大和尚们。但现在净涪特意在此时提出这一点,显然就是想让清源方丈借着这件事做些什么。 净涪点点头。 清源方丈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直接问道,你知道这样做,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净涪笑了一下,又是点头,弟子自然知晓。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清源方丈又问他,倘若我没将这件事淡化,而是明确甚至是着重宣告于寺中上下......净涪,你原本必定上涨的威望或许会被我分去半数,你所得到的荣光同样也会暗淡几分,而且...... 他们也会心生念想,期盼着有一天能够赶超于你,甚至是将你远远地抛落在身后。 这样,你也没有关系吗? 如果说不久前净涪在他们面前显露出的少年意气让他们终于意识到净涪也不过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修行者的话,那么这一次,就将是真正地将净涪拉下神坛。 因为这将提醒他们,世尊释迦牟尼佛、阿难尊者乃至是上界诸佛陀、菩萨,并不是真的只看见了净涪一人。只要机缘契合,他们还是会、也必定能看见其他人的。 凭心而言,若真能让妙音寺上下乃至是整个佛门的弟子都生出这样的明悟,那对妙音寺、对佛门各支法脉都是一件好事。 清源方丈本来不该犹豫。 但这对净涪来说,却是未必。 因为它必将撕下景浩界众生悄然在净涪身上贴下的唯一标签。 回头细细盘算净涪这么多年的修行吧。 清源方丈也是昔日接引净涪行皈依礼的和尚,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成长的。那会儿的净涪表现出来的天资已然不凡。 他第一个从皈依礼中醒来,得天静寺清恒大和尚受沙弥戒,后来定选院堂却是妙音寺十个院堂任他挑选,哪怕此后数年声名不显,但很快就拿住当时惹事的魔傀宗天才齐以安,将之压入镇魔塔,接着便是竹海灵会两次夺魁,完全镇压 景浩界道、佛、魔年轻一代...... 这样的战绩对于一个小修士来说已经是极其出众了,但这样的战绩也就只能让他在年轻一代中闪耀而已。 那个时候妙音寺纵然觉得他可堪造就,未来一片大好,也只认为净涪这个小辈足够坐在妙音寺佛子这个位置而已。 真正让他被妙音寺乃至是整个佛门的大和尚们另眼相待的,还是净涪得到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后,是他得了世尊释迦牟尼佛青睐之后。 那个时候,才是净涪被天下佛子捧上神坛的开始。 在那里,净涪高高端坐,俯瞰一整个佛门。 自然......也包括他们这些执掌一支法脉的方丈、主持们。 不然,为什么净涪能够在景浩界佛门地界中游走收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为什么净涪能踏入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等各处寺庙,且但凡他愿意,就必定会有大和尚甚至是各寺主持、方丈接待他?为什么净涪在佛门地界中能够随意料理诸般事宜而不必担忧各方反应?为什么偏就只有净涪,能够在景浩界各处佛寺里占尽便宜? 净涪看着清源方丈的眼睛,平平静静地一点头。 方丈师伯,我知道。 清源方丈还是禁不住绷紧了脸皮。 净涪便又笑了,他道,方丈师伯,我本也真不是那个特殊的人。 天下芸芸众生,他特殊也不特殊。 净涪佛身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景浩界太小了,妙音寺也太弱了,虽然他才刚从南海普陀山上回来不久,但他还是......想再去见识那样广袤浩瀚的天地。 他不想像左天行一样被锁死在景浩界里。 而他要脱出身去,就必定得有人接下妙音寺与景浩界这两个大摊子。基本上来说,承接妙音寺法脉的应该是净音,就像承接景浩界这个世界主权,维护世界的大概会是左天行一样。 但就当前来说,景浩界还是太破、太乱了,妙音寺也还是太弱了。 净涪也不是不能不管不顾地往世界之外的广袤虚空中脱出身去,然而如此一来,届时净涪将要付出的代价定然非同小可不说,他自己的心境也未必能够平平稳稳地维持下来。 毕竟,他也是承接了景浩界无边暗土气运的那个人。 妙音寺需要脱胎换骨,但......急不得。景浩界需要脱劫重生,可也一样急不来。 -- 第147页 如果妙音寺能再多几个办事的年轻一辈就好了,只有净音一人还是不够啊。 净涪佛身禁不住又暗暗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声不曾在人前显现,却每每往识海世界里去。净涪本尊也就罢了,魔身却很有些憋气。 你总这般叹气是想要干什么? 佛身悄悄地往识海世界里转了一眼,面上却认真地看着清源方丈。 那边清源方丈也是叹了一声,却是道,我知道了。 两人又自抬脚往外间走去。 我在想,该去哪里为自己找几个能理事的人手。 魔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打量了佛身两眼,你不是...... 佛身当下就笑了,我确实是有这个想法,你能做到么? 这个有什么难的?魔身先对着佛身应了一声,随即偏头看向本尊,本尊,你能不能来搭一把手? 听得魔身与他问话,本尊睁开眼睛来看着他们这两尊化身,你们想要点化当年座下魔众。 对于这些魔众,净涪本尊确实感念于他们的忠诚,但在白凌自魔道脱出重新拜入他们座下的时候,他们已经让白凌陆陆续续全收拢过来了,且在他们拟定冥府诸事的那会儿,他们也已经给这些魔众留出位置。 更别说...... 冥府建立的目的是为了梳理景浩界目前混乱的生死轮回,而这生死轮回的混乱是因那魔阵而起,因这重塑魔阵与景浩界天地的关系,待到冥府建成,诸位应制之人归位,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自然会破开魔阵笼罩在他们心神间的迷雾,恢复往生记忆......实不需要我们再多动作。 毕竟景浩界是重塑,并不是真的回流时空,曾经的过往只是被掩去,并不是真正的抹除。待到日后,在冥府中任职的人也自然能借助冥府窥见烙印在世界深处的过往,他们只需要等着就好。 哪里还需要他们多做些什么? 净涪魔身却是道,自然是因为......我还想收拢他们啊。 毕竟是用惯了的人,往后若是有事,也不需要再去□□培养什么人,拿来就能用了,还不必担心忠诚的问题。 净涪本尊闻言,转眼看向了佛身,你也是这般想的么? 佛身点头。 净涪本尊便道,随你们。 佛身、魔身同时笑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本尊忽然又道,你们重新收拢的人手不得耽误我的事情。 佛身与魔身脸上的笑意霎时就僵住了。 这是要摘桃子啊! 净涪本尊仍然平静地迎上两人的视线。 佛身同魔身对视了一眼,同时道,我要白凌他们,你去紫青玲珑宝塔里挑。 佛身与魔身又都安静了一瞬。 最后,还是佛身退让了一步,好,白凌他们交给你,我去紫青玲珑宝塔里挑。 但是......他却是补充了一个条件,倘若我挑中的人能够顺利转生,顺利修行,且他们还愿意追随的话,白凌他们需得帮我将人□□出来。 魔身既然占了便宜,也真不好连这样的要求都不答应,便也很爽快地点头,可以。 虽然妙音寺方丈禅房内外室的空间都很大,但也没有大得太过离谱,故而在佛身与魔身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清源方丈已经领着净涪,一人捧了卷轴,一人擎了灯盏回到外间了。 几乎是他们一转过内外间的隔断,禅房中安坐的各位大和尚们就都看了过来。 清源方丈领着净涪回到蒲团上坐下。 他看了净涪一眼,眼中隐隐带有几分探询。 如果净涪要改变主意,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然而净涪只是迎着清源方丈的目光对他笑了笑。 清源方丈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是挺直了脊梁,与禅房里的一众大和尚们道,各位师兄弟,我方才在佛前叩问祖师,得祖师灵机感应。 各位大和尚听闻清源方丈的说法,脸色自又更端正严肃了几分。但哪怕是这样,清源方丈也仍然能察觉到这些师兄弟们往净涪那边落去的目光。 净涪只是平静地坐在蒲团上。 待到各位大和尚自眼中显出几分疑问之后,他甚至还对着各位大和尚点头。 各个都是心明眼明的大和尚们心中惊起一片响雷,禁不住一点点地瞪大眼睛,漏出几分异色。 清源方丈也知晓这些师兄弟心里的惊涛骇浪,便就略等了等,等到这些大和尚们约莫能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方才继续开口道,阿难祖师着我等尽快将迦叶祖师画像请入祖师堂中,令我等日日奉香添油礼敬。 为了能替迦叶祖师收集到更多的愿力,寺里对祖师的礼敬须得抓紧,但寺外也同样不容轻忽。 清笃大和尚多看了净涪两眼,确定净涪此刻心境仍然平静通透,方才稍稍安下心来。 另有菩提院掌事大和尚作声询问,敢问方丈师兄,对于方才我等一众师兄弟身上的异常,阿难祖师可有一个说法? 这个确实是有的。 清源方丈想了想,便将阿难尊者的说法与这里的大和尚们说道出来。 -- 第148页 净涪自也认认真真地听了。 果然是在破关,果然是在应劫,果然是想要为迦叶尊者供养愿力...... 座中的一位大和尚也问道,那么,可有解? 毕竟想要为迦叶祖师提供愿力,那么还是需要让天下众生哪怕仅仅是妙音寺这些和尚、比丘们记得这位迦叶祖师的。 清源方丈便对座中的大和尚们抬了抬手上托着的卷轴,以后如何尚不知晓,目前的话,只要不曾与这卷轴离得远了,就无事。 清笃大和尚也在此时道,可是方才这卷轴就供在师兄内室里,我们不也是...... 还是那句话,清源方丈这间禅房内外室或许有着一段距离,但也只隔着一层隔断,能远到哪里去? 难道这卷轴当前所能护持的范围就只有现在这间禅房外室大小? 清源方丈叹了口气,那是因为这幅卷轴还未曾打开,等到将卷轴打开,奉请到祖师堂中,就不会是现下这般情况了。 座中又有大和尚问道,那么方丈师兄,到得那时,迦叶祖师卷轴能护持的范围又有多大呢? 清源方丈仔细想了想,约莫能将我妙音寺整个护持住。 虽然说他们妙音寺真的不算小了,比起这个禅房的外室实在要大得太多,但各位大和尚还是有些失望。 清源方丈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想了想,忽然看向了净涪。 倘若要离开妙音寺的话,那随身带着一盏在阿难和迦叶两位祖师座前供奉过的心灯也能解此困境。 各位大和尚们便也很自然地看向净涪,看向他手里擎着的那盏灯盏。 原来是这样。 像净涪这样吗?那也不错。 各个大和尚的脸色俱都不见异样,很是平常,跟净涪、清源方丈去往内室时候的态度一般无二。 清笃、清显、清镇齐齐往各位大和尚身上看过,又和清源方丈对视了一眼,最后这三位藏经阁的掌事大和尚们目光碰撞的时候,都看见对方眼底的小小放心。 幸好,幸好各位师兄弟们还不会为此错待了净涪。 清笃、清显、清镇这三位大和尚可不会天真地认为这里坐着的各位大和尚们不曾察觉到其中的异样,但他们此间的一言一行却又都表明了态度。 净涪一直安坐在蒲团上,将所有人的心思收入眼底,随后,他自己轻垂了眼睑,掩去眼底细微的笑意。 其实妙音寺还是很不错的,对吧。 魔身自然也知道这是佛身对他说的。 他轻哼了一声,却没多说什么。 起码天魔宗乃至魔门那边,确实是从来只要看到破绽就一定要撕咬下一口肉的作态。他的座下也确实是除了那些真正效忠于他的魔众之外都是无事也要掀起三分浪的货色。 迦叶尊者的事情对于妙音寺来说确实是说重要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但思来想去,也确实是越快越好。 清源方丈飞快拿定主意,将事情安排下去。 ......近日各寺方丈都将拜访我妙音寺,便就赶在这段时间里,将迦叶祖师请入祖师堂吧。 省得夜长梦多,也省了另外安排时间。 菩提院的几个掌事大和尚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 方丈师兄,这样会不会太过草率了点? 他们可是昨天才遣人回帖,答允他们后天来访妙音寺。从现在开始安排,满打满算距离那些方丈、主持到访也只剩两日。且这些方丈、主持还有很大的可能提前出访,如此,招待他们甚至是拉扯冥府诸事也必定会花去大半时间...... 这样算下来,还能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们奉请迦叶祖师? 清源方丈其实也很替迦叶尊者叫屈。 毕竟这位尊者可是他们禅宗一脉真正意义上的初祖,还是他们妙音寺真正归入禅宗一脉之后第一位奉请入祖师堂的祖师! 可问题是,不仅仅是他们妙音寺抽不出时间来,便是迦叶尊者那边的情况也同样不允许。 于是清源方丈便只能叹了一声后反问那位菩提院的大和尚,那师弟你觉得要怎么办? 菩提院的诸位大和尚都被清源方丈问住了。 最后也只能各各败退。 清源方丈团团看了一眼禅房中的各位大和尚,那就这般办吧。 说完,清源方丈便要招来外间随侍的沙弥。可还没等他动作,那沙弥便已经站在外间大大敞开的门户前对他稽首见礼了。 见得这沙弥来,清源方丈心中忽然有感,便招了那沙弥进来。 什么事? 那沙弥进门便与清源方丈一礼,低头答道,禀师父,妙潭寺的方丈法师已到我妙音寺百里之外了,净音师兄吩咐我来请清笃师叔前去迎客。 清源方丈点点头,才刚要说话,外间就又站了一个随侍沙弥。 清源方丈也一并招了那沙弥进来,果然便听见那沙弥回禀说妙理寺一行人也已到了百里之外,沙弥得净音吩咐来请菩提院的掌事大和尚去迎。 陆陆续续的,竟都是到了。 清源方丈叹了一口气,对两位沙弥点头,我知道了。 他一边说话,一边去看座中各位大和尚,各位师兄弟,想来其他的几位也快到了,你们且去迎一迎吧,我在山门前相候。 -- 第149页 虽然来访的都是各寺的方丈、主持,但要在妙音寺外百里处相迎的话,只妙音寺各堂各院首席大和尚出面,而清源方丈在山门处相迎便已是合适,倒不需要清源方丈一一出寺亲迎。 毕竟是除了妙音寺之外的各个法脉的大和尚前来啊,这般数一数,也有七行人了。 不过天静寺清见大和尚那一行确实又要更郑重一点,是要由清源方丈亲自相迎。 到底人家天静寺是妙音寺佛门祖寺嘛。就算妙音寺真正独立于天静寺之外,对天静寺的尊敬也得多表现表现。 但现下天静寺没到,还不需要劳动清源方丈。 想想也是,天静寺和清见大和尚那般的地位,怎么也得压轴不是? 清源方丈的心思只是一转,便拿目光去看藏经阁和菩提院的两位掌事大和尚。 劳烦两位师弟了。 清笃等两位大和尚自然也是回以一礼,连声推辞。 清笃这两位大和尚转身出去了,清源方丈留下一个来传讯的沙弥。 沙弥不敢多问,垂手站在一侧,默默等着清源方丈的吩咐。 清源方丈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先试探着将手里托着的卷轴往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放。 或许真的是卷轴放在褡裢里收着也无甚妨碍,将卷轴收入褡裢之后,清源方丈特意想了想,竟再没有先前他放下卷轴之后从内室回到外室时候的那种怅然若失惶惶难安的焦躁感。 他很是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转头去看禅房中的其他大和尚们。 卷轴在他身上,他还与净涪一道点燃空灯,谁知道他现下记得迦叶祖师到底是前者还是后者的关系? 清源方丈的目光转过一位位大和尚,在他们脸上仔细打量过,方才问道,诸位师兄弟,你们还记得......迦叶祖师吗? 清源方丈倒是没有去看净涪,因为他确定也很肯定他不需要去询问净涪。 毕竟是净涪嘛。 禅房中安坐,并不需要去迎接来客的各位大和尚们听得清源方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却不曾愣怔,反而相当理解。 他们各各对视了一眼,又都笑开了。 自然。 当然了。 记得的。 清源方丈这才舒缓了脸皮,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做个试验。 他偏头去看净涪,跟他说道,净涪,你且先将灯盏收起来。 净涪方才一听,便已猜到清源方丈的心思。 他点点头,也将手中擎着的灯盏收入褡裢之中。 清源方丈又去看座中的各位大和尚,现在呢? 真正不明所以的,大概也只有那被清源方丈留下等待吩咐的随侍沙弥了。 见清源方丈此刻问起,各位大和尚也都陆续点头,一一应声。 可单只是这样,其实还不能更好的确定。毕竟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得了心灯的庇护...... 清源方丈站起身来,往内室走去。 不多时他从内室回来,却不踏入外室,只站在内外室间的门户边上看着各位大和尚,再一次问道,现在呢? 这一次,各位大和尚面上多少显出些不解。 什么现在呢? 方丈师兄,你说的是什么? 看了看各位大和尚的脸色,清源方丈又自偏了头去看净涪。 净涪端坐在蒲团上,脸色平静。 此刻见清源方丈望来,他便对着清源方丈轻轻点了点头。 清源方丈回头看了一眼佛龛前供奉着的那幅卷轴,又看了看各位大和尚。 好了,这下都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不再掉发的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如果、忘记 30瓶;吃口红的小冷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但即便这样,清源方丈还是有些不太安定的,所以他走向了净涪。 每往前走出一步,也即是每远离禅房内室一点,清源方丈都能察觉到自己内心那一点正在淡化的莫名情绪。 估计都不必等他真正站在净涪面前,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本是想要做什么了。 清源方丈狠狠地咬了咬牙,只持定心中一念,让自己不偏不移地走向净涪。 净涪那样的人,细看了清源方丈的表情变化后,哪怕清源方丈自己心里没有多少记忆,也能完全猜中他一开始的心思。 是以哪怕清源方丈走到他面前之后便即沉默,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找净涪,净涪便先从蒲团上站起,合掌与清源方丈一礼,从褡裢里取出那盏心灯。 这盏心灯的灯火暗淡,灯盏底部更是几乎找不到燃料,然而这盏心灯的灯光才刚映入清源方丈的眼底,清源方丈脑海里弥漫的迷雾就如潮水一般退去,露出被遮掩的记忆。 幸好,哪怕没有卷轴,心灯还是有一点用处的。 清源方丈笑了一下,从净涪手中接过那盏心灯,便要转身,想让这盏心灯的灯火照亮其他大和尚的脑海。 -- 第150页 但迎上他的,却还是妙音寺一众掌事大和尚们带着疑问的眼睛。 清源方丈原本想说的话一时又堵在了嗓子里。 他默默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灯盏,再默默地抬起,向着他那些师兄弟们照去。可这一众大和尚们只是看看灯盏,又看看他,目光来回地转过了几遍,眼底里的疑问却像是凝固的霜雪一样,经久不散。 甚至还更浓重了几分。 清源方丈死心了。 他转头看净涪,看来确实是不一定就非卷轴不可,但也必得点燃了灯火,才能得到灯火的庇护。 清源方丈的这几番试验净涪从头看到尾,结果如何他此刻也都很清楚了。 看来确实是这样没错。净涪点点头,但他又接着道,不过或许我是那个例外。 他身上......可还有阿难尊者留给他的佛光。 清源方丈也想起来了,他叹了一口气,沉默地看了一会妙音寺的各位掌事大和尚们,看来这件事拖不得了。 清源方丈边说着,边低头去看手里擎着的那盏灯,面上快速闪过一丝忧色。 如果迦叶尊者的情况还在不断恶化,就算心灯现在能够点醒点亮它的人,以后却未必还能有这个效果。 果然还是得尽快。 清源方丈下定了决心,也不再犹豫,当即便看向各位大和尚,各位师兄弟,你们手上现下可曾备有灯盏? 对于现下安坐在蒲团上的各位大和尚们来说,清源方丈的这个问题委实是既突兀又奇怪,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除此之外,这个问题本身倒也没有如何让这些大和尚们为难。 毕竟空的灯盏多有用处,且常能用来造化心灯,妙音寺里的这些掌事大和尚们哪怕不必在妙音寺界域中四处游走,安抚度化众生,也还需要为自己的修行做准备。万一不知哪个时候,他自己就需要用到心灯了呢? 所以哪怕这些掌事大和尚们的褡裢里多是堆积着各种已经批复、等待批复的卷宗,也确实能够翻出一盏空灯来。 清源方丈一一看过去,确定每一位大和尚都拿了一盏空灯,便对他们点头,与他们道,各位师兄弟,且先跟我来吧。 至于净涪...... 清源方丈看向净涪,净涪,你也来吧,且帮一帮我。 清源方丈既都这样说了,又不过是往内室里再跑一趟,仅仅为清源方丈这些大和尚做个见证,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净涪就直接点头了。 戒律堂的几个大和尚显然是刚刚料理完一堆卷宗,本就要招呼随侍沙弥过来将这些卷宗交到净音那边去的,孰料这会儿听到清源方丈的招呼,对视了一阵,还是问道,方丈师兄,我们这是? 这会儿说得再多,都不如他们这些人往内室里走一趟,只要他们入了内室,得到了那幅卷轴的庇护,就什么都明白了,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浪费唇舌? 师弟且先别问,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清源方丈到底是妙音寺的方丈,积威深重,这些大和尚们纵然都想不明白,却也真的谁都没问,安安静静地列队跟随着清源方丈的脚步往禅房的内室去。 果然如清源方丈所想,根本不用他甚至是净涪多说,这些大和尚们一个个跨过内室与外室间的隔断,都还没真正见到那幅卷轴呢,面上就先显出了恍然。 这些大和尚们跨过隔断之后,都是先自己愣了一下,然后再看了看站在另一边的清源方丈与净涪,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回头看自己身后的大和尚,看过他们尚且带着点疑问的脸色,才低唱一声佛号,径自往前方走。 每一个,几乎每一个大和尚都是一般的表情与动作,饶是此刻心情沉重如清源方丈,都禁不住在面上显出了两分笑意。 这些大和尚们有一个算一个,真的个个都是心明眼明的人,此刻又被散去心头迷障,各个心里也都有所权衡,知道他们这一遭是为的什么。 清源方丈自也非常清楚自己的这些师兄弟们,所以他根本不多说话,带了净涪一左一右站在佛龛两边。 请各位师兄弟先将灯盏交于净涪,待净涪将灯盏供在佛前之后,向阿难祖师祝祷,希冀借得阿难祖师的神力点燃灯火...... 各位大和尚们听得甚是认真,待他说完之后,各自点头应声,方丈师兄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办了。 清源方丈确实很放心。 他对净涪点点头。 此刻当先站在一众大和尚最前面的是菩提院的大和尚,这位大和尚上前一步,来到佛龛处的蒲团边上,将手中的灯盏双手递给净涪。 净涪将灯盏接过,同样双手放置在卷轴前方,然后又面向各位大和尚站稳。 清源方丈已经取了三支信香在手,见得这位师弟的灯盏已经放置妥当,便将信香交过去。 那大和尚将信香捧在手里,又让双膝落在蒲团上,方才将信香高举过头顶,闭上眼睛默默祝祷。 就如同清源方丈那时候一样,信香被无形的心火点燃,有烟柱缠缠绕绕落向那灯盏底部,才有灯火袅袅亮起。 大和尚睁开眼来,也不去看那佛前的灯盏,只将手上的香枝插入香炉中。 净涪这才又转过身去,双手去取那盏已经燃起的心灯,将灯盏交到那位菩提院的大和尚手里。 -- 第151页 那位大和尚擎着心灯与佛龛、清源方丈以及净涪各各一礼,方才往一旁退开。 他退走之后,自又有一位大和尚迈步上来,将手上的灯盏递给净涪。 清源方丈与净涪如此这般忙活了许久,才算是让这里的每一位大和尚手上都得了一盏燃起的心灯。 清源方丈看着这满满当当的大和尚,心里松了一口气,这回应该行了,我们都回去吧。 寺里可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 这句话清源方丈没有说出口,但净涪肯定这里的大和尚们一定都已经清楚了。因为他清楚地看见,这些大和尚的面上或多或少都显出了几分无奈。 净涪微不可察地笑了一下。 事实上,遍数整个妙音寺的大和尚,真就是他最闲了的。但净涪深知,现在闲着不代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还能闲着,若真被抓壮丁,他怕就是那个最抽不出身来的那个了。 但很显然,哪怕净涪已经特意保持低调了,他也还是难逃一劫。 到得妙音寺的这些掌事大和尚们一个个退出禅房内室,才刚在自己的蒲团上坐定,就看见外间陆陆续续地有随侍沙弥前来回禀。 回禀师父,妙空寺方丈一众人等已经到了我妙音寺百里地界....... 回禀师父,妙定寺主持一众人等...... ......妙安寺方丈一众人等...... 早先有言,接待这些来客的任务已经被清源方丈分派到各位大和尚手上,如今也只是由那些大和尚们领了人前去相迎而已。 妙音寺中可谓是忙而不乱,不过这里头最忙的,还得是清源方丈和净音。 清源方丈忙着准备奉请迦叶尊者画像诸事,净音作为妙音寺佛子,也得在旁边帮忙梳理人事,调度各处资源,更别说还有妙潭寺、妙定寺等五分寺的方丈主持等等诸事需要他做最后调理。 便是净涪在一旁看着,也觉得头皮发麻。 往昔他作为北淮国皇子乃至是魔门天圣魔君的时候,这些事务都自有宫人以及他座前大总管调度协理,他只需要总辖一遍即可,并不真需要他如何操心。 所以如果这些事都给交到他手上来的话,只怕他也还要手忙脚乱一阵,方才能够上手。 但净涪也没能闲暇多久。 不过得一会儿,外间又有一位清源方丈身侧的随侍沙弥进来与他低声回禀。 为了奉请迦叶尊者画像的诸多事宜能够简而不素,安定圆满,清源方丈已经将他身侧所有的随侍沙弥都招进来了。 此刻这些随侍沙弥都聚拢在清源方丈身侧,随时随地替清源方丈将法旨传达下去,以调动妙音寺各处人手。 就这个现下在清源方丈身侧禀告的沙弥也是刚将一堆已经批复过的卷宗送出去的呢。 而也正因为这些随侍沙弥的进进出出,为了避免打扰到这禅房中的其他大和尚们,清源方丈周身三丈方圆里拢了一圈淡淡的金色佛光。 有这一圈金色佛光护持着,纵然清源方丈身边响遏行云,也是无有分毫声音传出外间去的。便连那些进进出出的随侍沙弥们,来往时候也都只如清风浮云,绝对不会打扰到旁人分毫。 这禅房里头,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净涪默然静坐半响,到底微微闭上眼睛,进入浅层定境中去。 不得不说,在旁人忙得分身乏术的时候,自己还能安安静静地享受一刻清净实在是一件很让人上瘾的事情。 然而,就在净涪悠悠然地放任自己思绪的时候,却在某一个时刻自心头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净涪心神霎时汇聚,然而哪怕他仍旧闭紧着眼睑,却也一样能察觉到清源方丈的目光在各位大和尚身上转了一圈后,最终在他身上落定。 净涪只希望这是错觉,愣是闭目静坐着又等了一回。 魔身在识海世界里笑,别做梦了,清源方丈他真就是在找你,你且出去吧。 佛身顿了一顿,先转头去看本尊,最后果断望向魔身。 数上普陀山法会以及之前为法会做准备的时间,我已执掌肉身多时了。为我三身公平起见,魔身......也该轮到你来执掌肉身了。 魔身闻言,看着佛身嗤笑了一声,哈?轮到我去执掌肉身?你说的难道不是让我去当苦力吗? 你可想得真好。魔身嘲笑着道,但你是不是想得太好了一点?在你眼里,我就有那么傻吗? 佛身干笑了一下,没说话。 大家都是净涪,谁还不知道谁呢。 但佛身到底是先想要将魔身推出去的那个人,所以他只是尴尬了一下,便平复了心情,笑着道,没有的事,我现在不就闲闲地坐着呢么? 魔身又嗤笑了一下,相当的不以为然,是啊,你现在在这里闲坐着。 正说着这话的时候,魔身忽然来了兴致,微挑了一下眼角,看向佛身,既然你对自己的处境这般肯定,那要不要来赌一赌? 佛身笑得颇是清平宽和,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戒赌。你说笑了。 是真的不想赌,还是知道自己必输,所以不愿赌? 不过佛身既然拒绝了,那不论原因是什么,结果都一样。 -- 第152页 魔身被败了兴致,一时便有些懒懒的。 罢了,你且自己去见清见那和尚吧,别找我。 佛身看着魔身渐渐垂落眼睑,竟是要睡去的模样,微微叹了口气,看向本尊。 净涪本尊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佛身便自收了所有心思,只得自己睁开眼睛来,直直地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 清源方丈似乎全然不曾察觉净涪方才那小小的拒绝,见净涪看向他,便笑着对他招了招手。 净涪只在心底低低叹得一声,却还是从蒲团上站起,几步走入到清源方丈身侧的那个光圈里。 入得光圈之后,净涪也就能听见那随侍沙弥最后的话语。 ......净音师兄来请师父去相迎呢。 净音递来的消息,请清源方丈去迎接? 清源方丈可是他们妙音寺当代的掌舵人,能有那个分量要他亲自前去相迎的,在这个当口也就只有天静寺那一行人了。 净涪又是在心底叹了一声。 但现在,这个任务怕就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佛身的声声叹息落在识海世界里,却根本影响不了识海里的魔身和本尊。 他们一个闲闲靠着黑暗皇座那宽大的椅背入睡,一个却是平平静静地坐镇识海正中央,脸皮分毫不动,仿佛根本就没有听闻佛身的那些哀叹。 佛身本也只是拿这个来做些无伤大雅的抗议而已,根本不期待本尊和魔身的反应,很快就自己闭嘴了。 净涪来到清源方丈身前站定,合掌与清源方丈一礼,同时唤道,方丈师伯。 清源方丈见他便笑,你来得正好。天静寺的清见主持来了,我这里走不开,你就和净音一道去迎迎他吧。 虽然清见大和尚是天静寺当代的主持,但有净音和净涪一道去迎,就算缺了他,也不算他们妙音寺失礼。 恰恰相反,还表明了他们妙音寺的重视呢。 毕竟这一次清见大和尚到访,连净涪都出来相迎了呢。 其实就算是只有净涪率妙音寺弟子相迎,这规格也已经足够了。但净音作为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却还是要多在景浩界各位顶尖大和尚面前露面。 有净涪为净音压阵,足够了。 净涪还自可,这时只静静地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态度。但清源方丈说这话的时候,他旁边垂手站立的那位随侍沙弥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上表情颇有些怪异。 像是愧疚,又像是担忧,更有几分忐忑...... 净涪看了那位随侍沙弥一眼。 清源方丈没等到净涪的回答,便先看到了净涪的目光,于是也随着净涪一道往那沙弥看去。 那沙弥见得,踌躇了一阵,到底低声与清源方丈说道,......师父,清见主持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不是他自己一个人来的?这有什么问题?清见大和尚是天静寺当代主持,他出行当然不可能只得他自己一个人! 然而,清源方丈和净涪两人看这沙弥脸色,却同时想到了什么。 清源方丈看了净涪一眼,却是问那随侍沙弥,你是说,恒真僧人和清见主持是一起来的? 也只有同样往妙音寺递上拜帖的恒真僧人,才值得沙弥这么提醒他们两人了。 那沙弥无言点头,又将头低下去。 这件事细说起来,犯错的还是他。 清源方丈低叹了一声,回头跟你师兄说,明日分派到你手上的事务多一分。 若放在往常时候,这弟子回禀事务的时候出错,得到的处罚是按犯错程度划分的禁闭,但现在么...... 谁叫妙音寺现在缺人手呢? 禁闭对于这些弟子而言,根本就不是一种处罚,而是奖赏啊。 那沙弥脸色一苦,却不敢多说什么,只得乖乖应声,是,弟子知道了。 清源方丈又看向了净涪。 如果是清见主持再加一个恒真僧人,那么只有净音和净涪两人是不行的。 当然,不是说净涪不行。 单论起来,不管来的是清见主持,还是恒真僧人,净涪去迎都很郑重,但这两个一起过来...... 需记得,清见大和尚是清恒大和尚的师兄,而清恒与净涪又有过一段师徒缘法,也就是说在清见大和尚面前,净涪再是身份尊贵,实力远超群伦,他也须得保持三分敬重。 且那恒真僧人还是那位远在极乐净土佛国的慧真祖师的化身...... 若往常时候恒真僧人身份不明也就罢了,可他近几年确实做了不少实事,与那位慧真罗汉的关联也是举世皆知。 清源方丈想了想,到底还是按下了心底的想法。 但不叫净涪去迎那两个人,这满寺里能接下这桩子事情还不会失了妙音寺本身格调的,也就只有他了。 不是他的身份就比净涪贵重,也不是他的实力就比净涪强...... 实力不曾比过不知晓结果,但就身份这一层来,清源方丈真不觉得自己就比净涪贵重。 恰恰相反,在清源方丈等许多大和尚看来,整一个景浩界的大和尚里,其实还要数净涪最贵。 毕竟,净涪他可是集齐妙音寺禅宗本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得世尊释迦牟尼佛亲传正法的那个人。 -- 第153页 妥妥的,妙音寺禅宗一脉传宗祖师。 如果算上净涪的这一重身份,真正能和净涪平起平坐的,还得是那位慧真罗汉亲临。 不过就目前来说,妙音寺还在细微调整根基的过程中,妙音寺禅宗一脉还没有真正立定,所以净涪那传宗祖师的身份到底也没能真正落实。 故而单只现在来看,净涪其实还只是他们妙音寺藏经阁所出的最年轻大和尚。 而就这一层面来说,他比净涪适合相迎那两人,其实只是因为...... 他乃当代妙音寺方丈。 而哪怕是他,也还得领着净音去。 以他当代妙音寺方丈的身份相迎当代天静寺的主持清见大和尚正好合宜,同时,他作为妙音寺当代方丈迎接慧真祖师化身的恒真僧人也无甚不妥。 不过是因为清见大和尚和恒真僧人同时而至,所以他还需要一个陪客而已。 而这个陪客,有净音就够了。 并不需要再劳动净涪。 暗自叹了一声,清源方丈招了净涪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都这般近了啊,他还得上前去吗? 本已走到清源方丈近前的净涪看了看他们之间这短小的距离,想了想,到底还是再往前走了一步。 净涪直接就来到了清源方丈身侧。 与清源方丈隔着不到一臂的距离。 清源方丈直接将手里拿着的卷宗往净涪手里塞,奉请迦叶祖师画像归入我妙音寺祖师堂这事,可能得靠你来了。 这事交给了我,净涪看一眼自己手里的卷宗,不免问道,那方丈师伯你呢? 我?清源方丈扒拉一下眼皮,拉出个苦笑来,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一起过来了,我得带净音前去相迎。 那这事还真就只有他来接手了...... 净涪想了想,也就将卷轴收下。 清源方丈微微松了一口气,双手托出那卷迦叶尊者画像递给净涪,正色道,一切就摆脱你了。 因为迦叶祖师此刻的特殊状态,真正对迦叶尊者保持记忆的,整个景浩界里暂时就只有先前在清源方丈内室佛龛前燃起心灯,得心灯灯火照亮迷雾的妙音寺各位掌事大和尚,所以即便清源方丈想要郑重地完成仪式,分派给寺里各处力量的令旨却未曾细说个中缘由,只是给了各处一道道调度各处人手的令旨。 净涪快速看过清源方丈先前的各种排布,心里对他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也有了计较。不过....... 净涪抬头望向清源方丈,方丈师伯,既然各寺的方丈、主持此刻都已入了我妙音寺地界,且还要在我寺里待上一段时间,不若也请了他们来观礼? 清源方丈原本也起过这样的心思,只是仔细权衡过后到底放弃而已。但净涪此刻这般提议,却又将清源方丈的心思撩拨起来。 迦叶祖师现下状态特殊,他们妙音寺乃至整个景浩界的状况也不甚乐观,这事确实不能大办。 在清源方丈的心里,这大办必得是妙音寺集齐寺中包括整个妙音寺地界里的僧众、善信办起一场盛大的水陆道场,请来佛门、道门乃至是魔门各处大德观礼,在某个精心挑选的吉日里,将迦叶祖师的画像迎入妙音寺祖师堂中,此后又续上七七四十九天大法会,宣讲迦叶祖师衣钵传承,礼赞迦叶祖师诸多功德。 也唯有如此,迦叶祖师乃至妙音寺才算是庄重而不失体统。 但现在的情况各种不允许,清源方丈也不能逆势而行,就只能放弃,一切从简。可从简并不代表着他们只能悄无声息地将这事情给办了! 还是需要有足够分量的礼宾。 清源方丈问,你觉得可以? 净涪便答道,为什么不可以呢? 清源方丈看了看净涪,又看看他手上托着的那幅卷轴和另一侧的卷宗,那就都交给你了。 净涪向着清源方丈合掌一礼。 方丈师伯是要领着净音师兄去迎一迎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 清源方丈点头。 净涪便端正了脸色,劳烦方丈师伯迎客的时候与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说一说吧。 毕竟是奉请迦叶祖师的法典,情况特殊,还得清源方丈亲自相请才好。 清源方丈心里也是明白,便又点点头。 净涪又道,除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之外,方丈师伯,其他的五位主持、方丈那里也得你走一趟。 清源方丈自又是点头应下。 净涪再无甚要求。 清源方丈看了看外间,没在门口守着的各个随侍沙弥中发现净涪身侧的随侍沙弥,便伸手招了等在身侧的他的随侍沙弥过来,与净涪道,你的人都散在外头吧,我这弟子还算灵醒,你且先用着吧。 被自己的师父随手塞给人,还说且先用着的年轻沙弥并不生气,恰恰相反,他明显很欢喜。 在清源方丈与净涪说这话的时候,纵然这年轻沙弥面上分毫不显,周身气息却还是止不住地雀跃浮动,叫清源方丈看了都禁不住笑了。 -- 第154页 净涪倒也不推托。 其实他作为受了菩萨戒的和尚,身边也确实该有两位随侍沙弥。但这和尚身边的随侍沙弥,纵然不是入室弟子,也大多是记名弟子。总之,他必然与和尚是有一段师徒缘法。 净涪不想随意收受弟子。 故而他身边的这两位随侍沙弥就空了下来,一直未有人填补。毕竟如果白凌与谢景瑜那两人会去参加皈依礼真正剃度成僧,那这两个位置便应该是他们的。 而在这两人之前负责接手净涪身边诸事的,其实算不得净涪的随侍沙弥,只是妙音寺里分派过去的处事沙弥而已。 所以清源方丈这时候将自己的弟子暂时派到净涪身边任他调用,倒不会抹了料理净涪身边诸多杂事的那两个沙弥面子。 而现在这位沙弥当然也不是要成为净涪的弟子,不过是清源想让他这弟子跟在净涪身边多学一学而已。 那年轻沙弥来拜,净涪便侧身避了,合掌回了一礼,道,如此,便劳烦净遇师弟了。 那净遇沙弥连连摆手,口称不敢。 清源方丈见他们两人相处平和,便摆了手叫他们回去,他自己则领了人亲自出了这方丈禅房,去找净音。半响又利索点了人,与净音一道,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出了妙音寺,迎人去了。 净涪不甚理会这些,他只坐镇妙音寺方丈禅房,通过净遇沙弥内外调度,很快将奉请迦叶祖师的诸般事情分派下去。 到底清源方丈已经定下大体情况,净涪只需要让妙音寺上下将计划落实即可,不需要他权衡太多。 而哪怕碍着时间与人手的种种问题,清源方丈也定下了一场祭礼。 往各处分寺派发方丈师伯令旨,请那些镇守大和尚回寺一趟,参与祭礼。 净遇沙弥只垂手应道,是。 请杂务堂指派弟子重新打扫大法堂和祖师堂,务必在吉日之前再收拾一遍。 是。 如此种种杂事一一交代下去,净遇沙弥也只记着应着,并不曾多问。 净涪心里点头,便道,劳烦师弟往各处走一遭吧。 净遇沙弥自然应声而去。 净涪在蒲团上结跏趺坐,又自闭目浅浅入定。 未过得多久,净遇沙弥前来回话。 净涪睁开眼睛看他,各处事务可都有人监察调度? 净遇沙弥点头应答,都有的。 净涪便点头,有事再来回我。 净遇沙弥合掌一礼,又自退了出去,但这一回他并没有走开,而还是在方丈禅房外头守着,随时准备着帮净涪勾通妙音寺内外,协调诸事。 难得能在净涪师兄跟前随侍,他可不能将事情搞砸了! 出了门,离开了禅房中各位大和尚的目光,净遇沙弥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纵然再是忙碌,这稍间处还是有几个沙弥守着的。 都是各位大和尚身边的随侍沙弥,就等着里头的大和尚们吩咐呢。 这些随侍沙弥见净遇自外间跨步而来,连忙放下自己手里的茶盏,一个端了新的茶来递给净遇,两个一左一右地搀着净遇沙弥,引着他入座,另一个则取了蒲扇来给净遇沙弥扇风。 师兄辛苦了。来,先喝杯茶水润润喉吧? 听说师兄今日几乎走遍了整个寺庙?快快快,快坐下歇歇。 师兄热了吧,来坐着,师弟我给你扇扇风。 非常的殷勤,较之往日竟还要更胜了几分。 净遇沙弥也常在清源方丈身边随侍,见得人可多了,自然也知道这些个沙弥都为的什么。 这时候他也不猖狂,拒了拿着蒲扇的师弟,又让了搀扶着他的两个沙弥,最后谢过递茶来的沙弥,请他们各自稍歇。 各各坐定之后,净遇沙弥都没多等上一回,就见好容易安坐下来的沙弥凑了脸过来,眼睛晶晶亮亮地看着他,净遇师兄,听说现在是净涪和尚在暂替方丈师伯理事? 净遇沙弥笑着点点头,是。 整个稍间坐着的这几个沙弥一时都笑了开来。那笑容灿烂得,谁都看不出这些个年轻沙弥已经连续奔波劳碌了九个月之久。 他们其实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假期了。 净遇沙弥想到这里,暗自微微叹了口气。但一想到不远处的禅房里头坐着的那些个大和尚们,尤其是净涪,净遇沙弥又觉得空气从来都是甜美的,自己还能再坚持上下一个九个月。 另又有一个沙弥将头极力凑过来,净遇师兄,我看你现在能够抽身回来坐坐......净涪师叔很厉害吧? 净遇沙弥就笑着点头,调理各处事务分毫不错!要不是他这般厉害,我现在还喝不上这杯茶呢。 这般说来......净遇师兄,那净涪师叔他不是对寺里的事情乃至上下师叔师伯、师兄师弟都很了解吗? 若不是了解他们妙音寺各堂各院的和尚,若不是清楚满寺上下各位师兄弟的能力,净涪师叔如何能在这般短的时间里将诸事调理妥当?就算有方丈师伯掌控大方向,有净遇师兄奔走各处,也是不能的。 可是这也太厉害了吧? 净涪师叔虽然不常出现在他们师兄弟面前,但作为妙音寺这一代的传奇人物,小到他的生活日常,大到他的修行经历,全都落在妙音寺上下眼里。 -- 第155页 上到已经领受菩萨戒,掌理寺里各堂各院的各位大和尚,下到远在妙音寺外的俗家弟子,几乎都在观望着这位年轻的大和尚。 是以他们也很清楚这位年轻大和尚的性情。 他其实不甚喜欢料理杂事,更喜欢修行。 不管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寺里抄经诵佛做早晚课,还是在外奔波劳碌行走各处布施修行,净涪都很是欢喜,从来没有外道过半分苦楚。而寺里寺外的那些杂事...... 如果各位大和尚们真的将事情推到他手上,让他负责料理的话,净涪和尚也不会多说什么,也能完成得顺顺当当,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字,可要说欢喜,却是没有的。 他的态度寺里的各位师长似乎也看得清楚,所以就算寺里忙得上上下下都只是提着一口气在做事,也不曾真将太多的杂事交到净涪和尚手上。 其中犹以方丈师伯以及藏经阁里那几位大和尚为最。 这几位长者是真的,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抽不出身来,他们都不会将卷宗往净涪和尚那里送。 后来就算是送,也是经过筛选了的。 其他的师兄弟或许知之不详,但他们这些跟随在掌事大和尚身边的随侍沙弥可是最清楚不过了,都是些抄经、刻经、描摹佛像一般的工作。 毕竟现下景浩界中各处人心动荡,灾难频发嘛,有一部出自修持有成的大和尚手笔的经文,护持人身,安定人心,不知能省去多少事情。 这些可都是不必与他人乃至是外人来回交流沟通,却又非常积攒功德的清净活计,非常的抢手难得。 座中这几个沙弥或有想到这里的,都不自觉地摇头叹息。 但这样的活计多被各位大和尚送到藏经阁,又被藏经阁的几位大和尚们分派到净涪和尚手上去了。 别说是藏经阁里的其他大和尚们,就连各堂各院的大和尚们都没能拿到几样这样的活计。可怜本来只待在寺里清清静静修行的各位大和尚们,那段时日几乎都没能留在妙音寺里,满界域的四处游走。 这样的事情,一直到净涪和尚正经领受菩萨戒之后,才有少少的改善,而到得普陀山法会的消息传出之后,净涪和尚甚至连那些活计都被催着放下了,只待在他自己的禅院里清静修行,以调整状态。 也是到得近两日,净涪和尚从普陀山法会归来,才重新将寺里的杂事捡起,帮忙减轻妙音寺上下的负担...... 一时扯得远了,但细说起来,净涪和尚还真是处理那些清净杂事较多,和人打交道的时候...... 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少的吧? 清源方丈不将净遇师兄带走,反让他留在净涪和尚身边,不也有这一层忧虑吗? 净涪和尚能将这许多事务一丝不错地分派下去,能让净遇师兄这般顺利地回来休息,实在是...... 太厉害了啊! 净遇沙弥自己低头想了想,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在旁边看着...... 觉得净涪师叔他只是对寺里各堂各院的职务责任了如指掌,对寺里的各位师叔伯也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但要说他清楚各位师兄弟...... 净遇沙弥摇摇头,却是未必。 这几位沙弥对视了一眼,都清楚净遇沙弥的意思。 也就是说,净涪和尚他其实只是将事情按职务、责任分派到各堂各院,请合适的师叔伯接手调度,不曾太在意最后到底由哪位师兄弟来负责? 净遇沙弥沉吟了一下,纠正道,净涪和尚并不是不在意最后到底由哪位师兄弟来负责做事。 这说法颇有歧义,若叫不了解的人听了去,只怕就认为净涪和尚没将他手上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净涪师兄......净遇沙弥一时不察,竟在不经意间差了辈分,连忙改了回来,净涪和尚他将事情分派下去的同时,还从戒律院中请来了一队师兄负责监察各位师兄弟的行事呢。 哪儿是不太在意了。 各位沙弥听得,也都是点头。 便连那位一时失言的沙弥,也早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懊悔难言,这时候听得净遇沙弥来驳他,直接就道歉了,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各位师兄弟原谅则个。 净遇沙弥仔细看了他脸色,见他是真的悔了,方才点头,将这件事揭过。 他叹了一声,道,虽我跟随在师父身边修行多年,但这遭也真是学到了。 各位沙弥连忙看了过来,就连刚刚从外间回来的一位沙弥静默听了一会,也都打点起了精神,仔细听净遇沙弥说话。 我寺里各院各堂都有其职责,也都有其所长,便是事情再多,只将其中脉络理顺,按着各处职责、各人所长地分派下去,遣人从中调和,再添一方监察,便几可无忧矣。 那最后回来的沙弥听得这话,沉默了许久,问净遇沙弥道,师兄可说的是净涪和尚? 净遇沙弥点头,便是他。 那沙弥便笑着抚掌,但怕传到外间去,还稍稍压了声音道,这是净涪和尚向来的理事方式咧。 各位沙弥有些惊,各自看了看。 净遇沙弥便问道,师弟这话,怎么说的? 那沙弥便答道,各位师兄弟且看净涪和尚这些年来的行事,除了他自家的修行事外,各种琐事可都是分派出去了? -- 第156页 当年净音师兄是接手这些事务的那个人,后来清笃师伯、清显师叔、清镇师叔不是接手事务的人?再往后来,我们寺里的各位师叔伯又有哪一个不是接手这些事务的人? 这里的各位沙弥听着都有些发愣。 佛子这个位置吧,大家都知道,说到这里,这沙弥的声音又更压低了几分,早先时候,净涪和尚也是我们妙音寺佛子的候选之一。 更甚至,在净涪和尚当年还是沙弥的时候,寺里的各位师叔伯更不是更属意净涪和尚的吗?后来净涪和尚越走越快,越走越高,他自己态度又格外鲜明,所以才由净音师兄接掌。 净音师兄不过是那个退...... 那沙弥像是越说越得意,但越听越觉得他说法不对的净遇沙弥却已经低喝一声,师弟! 那沙弥被震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愣愣地看着净遇沙弥。 这稍间里安静得近乎死寂。 净遇沙弥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稳定下自己的情绪,师弟说这个,到底是想说什么?! 净音师兄人品如何,行事如何,实力如何......净遇沙弥的目光团团看过簇拥着他的这几个沙弥,我们这几年下来,难道还看不清楚? 我妙音寺有这样一个佛子,你等还有什么不满? 今日这里的各位都是自家师兄弟,我便越矩问上一句,净遇沙弥垂落眼睑,声音有些冷淡,你们可曾有看见过其他各寺的当代佛子? 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净遇沙弥一一数过去,最后道,天静寺? 和他们这一代的佛子相比,我们妙音寺的净音师兄可曾差了?! 虽然这座中的各位年轻沙弥脸色俱都是讪讪,一时难以开口,但对于净遇沙弥的问题,他们各自心底也自有他们的答案。 净遇沙弥猛地抬起眼睑,看着这些沙弥的目光锐利且压迫,难道各位师兄弟还以为自己能胜过净音师兄不成? 这座中的年轻沙弥,有一个算一个,各各摇头不止。 净遇沙弥悄然放松了压迫,稍稍缓和一点语气,问道,那你们看着净音师兄......可是还有什么不足? 净遇沙弥虽是问的你们,但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却是盯紧了早先那个对净涪、净音说长道短的年轻沙弥。 那沙弥自也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一咬牙,竟也抬起目光来直直看着净遇沙弥,半步不让。 师兄不必再问,我对净音师兄没有不满,平心而论,净音师兄就算是和天静寺历代佛子较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说道,但是,净涪师兄更好啊! 净遇沙弥一时语滞。 是,净音是不差了,但净涪确实更好啊。 净遇沙弥早知寺里各位师兄弟们对净音、净涪之间各有评判。 净涪走得太高太远,行事向来滴水不漏不说,还很抽离,他们这些师兄弟从未曾对他有过什么不满,甚至极为仰慕。 但净音又不同。 净音行事也同样的滴水不漏,找不到差错,但他不像净涪那样远到遥不可及,强到只能让他们这些同辈师兄弟看见他远去且一直往更远处走的背影。 净音作为妙音寺当代佛子,掌理妙音寺中诸多杂事,难免会得罪人,惹人议论,他实力是强不假,但没真的强到远胜同侪...... 净遇沙弥其实知道,那些对净音佛子指指点点,说长道短的,其实还是妒忌。 妒忌净音能够成为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妒忌净音得寺里诸多大和尚认可,妒忌净音......与净涪来往密切,交情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都仰慕净涪和尚,都知道净涪和尚虽然平易近人,但其实很是抽离,靠近可以,亲近很难,所以看到佛子净音与净涪和尚亲近,被净涪和尚承认师兄,所以妒忌。 都是妙音寺中净字辈的弟子,都被净涪远远地抛在身后,为什么就只有净音!只有他!可以被净涪和尚承认师兄! 为什么!? 这样一点不隐晦的心思,净遇沙弥也没想当面道破。 毕竟点破了之后,情况要比现在还难收场。 大家都是师兄弟,还都是妙音寺各院各堂掌事大和尚身边的随侍沙弥以及记名弟子,往后只要修为不差,必定会成为妙音寺的中坚力量,前途可期。 净遇沙弥不想太得罪这些人,可也不想看见这样的隐患深埋在净音与妙音寺之间,时日长久之后,反成为长在妙音寺血肉中的砂砾,既磨痛了妙音寺,又损了这自家的师兄弟。 他默默吐了口气,但大家都看见了,净涪和尚更喜欢清清静静地修行,并不愿意当我妙音寺的佛子。 那年轻沙弥又是一阵语塞。 是,寺里真遇到了事情,必得交托到净涪和尚手上,让他负责处理,他也没甚推托,同样处理得稳妥周到。净遇沙弥又道,但能做到是能做到,喜欢不喜欢,就又是另外一件事。 -- 第157页 净遇沙弥看过稍间中的各位随侍沙弥,微微叹了一声后压低声音道,我们作为同辈的弟子,不能在修行上帮助净涪和尚,难道还不能在这些事情上替他分忧? 这声音低得几如蚁鸣,但落在各位随侍沙弥耳中,却响如惊雷。 净遇沙弥也不说话了,低头凑到唇边,喝下一口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 也恰在这时,净遇沙弥腰间一枚铭牌亮起一道微光。 微光悠悠晃晃,并不刺眼。 净遇沙弥眼角余光看见,连忙将杯盏里的茶水一口饮尽,随即将茶盏往案上一摞,抬袖又往嘴边抹过,快速从座中起,边走边道,净涪和尚在叫我,我且去了,各位师兄弟且自便。 他再不理会座中各位随侍沙弥的脸色,几步迈过门槛,往旁边的禅房正堂去了。 剩下的那几个随侍沙弥各各坐在位置上,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那位早先失言了的年轻沙弥。 那年轻沙弥倔是倔了点,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心。 听了净遇沙弥点了这一番之后,他自己低头想了想,哼哼了两声,却是自己往旁边去倒了一杯茶水慢慢喝。 有与他交好的年轻沙弥佯作自然地来到他身边坐下,视线在他脸上转了又转,见他并不生气,一时多眨了两下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半响后,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弟,你怎么想的? 那年轻沙弥瞥了他一眼,怎么想的?还是那样想的! 先前他这师兄问他的时候,尚且压低了声音,他自己却不曾有过顾忌,只以平常的音调来回话。 净音师兄确实不错,担得起我妙音寺佛子的名号,可在我心里,我妙音寺真正的佛子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那师兄一噎。 年轻沙弥瞥了他一眼,目光也顺带扫过堂中其他虽然没看他们却实实在在竖起耳朵的一众年轻沙弥。 净遇师兄虽有点不客气,但他有一点说得没错,净涪和尚就喜欢清清静静地修行。 我旁的是做不了,但帮着寺里料理一些杂事还是可以的。 就像这次一样,明明净涪和尚才刚从普陀山法会上回来,想也知道他就直接闭关梳理自己所得才是,但他现在偏就坐在方丈禅房的正堂里,接过方丈师伯手上的事务,统协各方,为什么? 因为妙音寺里人手不足! 因为妙音寺杂事太多,非他帮着料理不可! 想到这点,年轻沙弥就有点恨。 如果他修为更强一点,能力再强一点,如果他们妙音寺这两代弟子中有更多修为强横、手段出众的和尚、比丘乃至沙弥,又何须劳动净涪和尚,要他分神、分心去处理这些他不喜欢的事务,还为此耽搁自己修行? 说到底,还是他们太差了! 那师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愣愣地看着自家师弟的侧脸,看着他眼底爆发出来的光。 那年轻沙弥转头去看自家师兄,师兄,你还有什么事吗? 那师兄还没回过神来,听得自家师弟这么问,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他不过是见自家师弟被净遇师兄说了那么一顿,担心自家师弟脸面上过不去,这才凑过来问问而已,能有什么事? 那年轻沙弥见状,便对自家师兄道,师兄且便,我去忙了。 那师兄又拿眼去瞥年轻沙弥腰间挂着的铭牌,没看见铭牌上亮起的微光。 自家师父......没叫他啊?忙什么? 都没来得及细问,他那目光就在收回的那一刹注意到了自家师弟抹在随身褡裢上的手。 那手上捧着的......是一部佛经? 师兄忍不住用手去揉揉眼睛,再去细看,才确定自己真没看错。 他家师弟真就在这个当口捧出了一部佛经来,而且看那厚薄,不,看那典册的封面,还是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师弟特意向师父求得的,出自净涪和尚之手的,非常珍重宝贝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师兄都被惊了一下。 要知道,他们师兄弟向来甚是亲近,他也算是很了解他这位师弟了。 他家这师弟自得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后,是真的很宝贝它。每次翻阅,必定先净手、净身、净神,然后在佛前结跏趺坐,好生一番敬请,然后才开始翻越经典。 每次都是这样,没一次破例的。 偏偏自家师弟还不是一个人,如同他这般尊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他们这一代的师兄弟中多得是。 他见多了,却不好多说什么。 可现在他看见了什么?自家这师弟刚刚才喝过茶水,没去洗过手,没去佛龛前坐着,竟就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请出来了? 那年轻沙弥也不在乎自家师兄是个什么想法。他小心地捧着那部不算厚的经典,默默闭目了一阵,诚心默诵过净口业真言、净三业真言、安土地真言、普供养真言...... 一阵套仪轨完整做下来之后,他方才翻开封面,认真其中经文。 那师兄在旁边见得,识趣地安静在一旁坐着,不曾打扰到他。 不过在他起身去取来茶水之前,这师兄目光轻抬,一一迎上各位随侍沙弥的小眼神,然后笑笑,合掌团团一礼。 -- 第158页 被抓到没被抓到的各位随侍沙弥也都无声一笑,同时合掌回礼。 这件事便就这样被默默地翻过去了。 等那年轻沙弥看完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默默体悟过半响,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这稍间里的随侍沙弥都已经换过一轮了,但他家师兄还在旁边闭目静坐,不知是入定还是在休歇。 不过等到这年轻沙弥望过去的时候,他那师兄却也及时睁开眼睛来迎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年轻沙弥凑过头去,压低声音道,这次的事,谢谢师兄。 他其实也是知道的,他家师兄刚才凑过来问他,其实是在借着问他的问题帮着他跟方才那各位师兄弟解释呢。 那师兄就笑了,什么大事,值当你来道谢。好好修行吧,莫要想太多。 那年轻沙弥低低应了一声,嗯。 如这一对师兄弟所猜想的那般,都还没等到他看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呢,这里头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净音那里。 净涪耳边倒还是清净。 不过这里头也没什么猫腻,不过是大家都知道净涪的性格,不想将这些事情翻到净涪面前,也基本凑不到净涪面前去而已。只有净音那里,有意无意的,总会有人赶着将事情漏到净音面前。 然而净音听得,却只是笑了笑,是吗?还有这样的事情? 他叹了一声,低垂眉眼道,看来......是我还做得不够啊。 那通风的沙弥有些不服气。不单单是他,就连跟在净音身侧的两个沙弥脸色也很有些不喜。 但他们比那来通风的沙弥在净音身边待得更久,也更了解这位妙音寺佛子,是以谁都没做声,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净音身后走。 他们这会儿并不在天静寺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暂住的禅房,与清源方丈一同待客。 这倒也不是有什么缘故,而是因为他们领了清源方丈法旨,去往各处禅院请同样暂时入住妙音寺的各寺方丈、主持前去与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一叙。 现下他们就在去妙潭寺方丈暂居禅院的路上。 不过是走着走着的时候,见到那年轻沙弥,三言两句之下,就说到了这件事而已。 其实他们还是有要事在身。 师兄说的什么话?明明是寺里的那些师兄弟...... 还没等他说完,净音就先截去了话头,其实,还真是我们做得不够。 那沙弥一时也闭嘴了。 他也很崇敬净涪和尚,但他还是对那些风言风语的师兄弟们不满。 他们知道个什么? 眼红净音师兄现下的地位,又可曾见过净音师兄为了他们妙音寺做了多少? 眼红净音师兄得净涪和尚亲近,又何曾细看过净音师兄对净涪和尚的关照和细心? 一个个只知道眼红! 难道他们不知道就妙音寺现下的处境和状况,佛子的位置有多熬人?没那个手段的人坐上来只会让情况更糟糕好不好! 他们净音师兄已经拼尽了全力,为什么还有人这样想他?!这样说他?!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里头就没有人家净涪和尚的事,根本上其实还是那起子人自己心中有杂念,贪欲作祟乱了心! 自己被乱了心,偏还要扯净涪和尚的大旗,什么人啊! 既没良心又贪心,要他当面,必得再多骂两声! 净遇师兄还是太过宽和了。 净音其实说的是真话,只是不知道这话传了出去,又有多少人会真的信。 净音笑了一下,将这件事抛开,行了,你且去吧。其他人送到这边的事也莫要怠慢了。早点将事情做完,也好让净涪和尚早点回去闭关。 那小沙弥想到坐在方丈禅房正堂里的净涪和尚,也很有些心疼,便即对净音合掌一礼,沿着小路往另一侧去了。 净音看着那沙弥离开,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便领着人往更远处的禅院行去。 那两个跟随在净音身侧的沙弥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侥幸。 果然,没插话是对的。 别看方才那师弟来替净音师兄报信,但其实压根没在净音师兄这里落得什么好处,连半点好印象都没有。 完完全全的弄巧成拙。 净音师兄虽然担了妙音寺佛子的重责,但要说多喜欢这些事却也没有。他只是不如净涪和尚更喜清净而已。 净音只眼角余光轻瞥,就猜到这两个师弟心里的想法,不过也没多管,只稳步前行。到得近了,他也不叫人,自己亲自来到院门边上,抬手敲了敲门。 院门很快就开了。 也不是旁人,正是妙音寺这里安置跟这些来客的随侍沙弥。 当然,妙音寺只在这些方丈、主持身侧放了两个人,不曾想过借他们的手打探什么,只是希望这些方丈、主持在他们妙音寺这里的日子能便利些而已。 见得净音领着人过来,那开门的沙弥连忙合掌,净音师兄。 净音回了一礼,问道,清遥师叔现下可有闲暇? 净音口中的清遥,正是妙潭寺方丈清遥大和尚。 那沙弥一边迎净音入内,一边答道,清遥师伯正在内间休息,净音师兄有事?我请人与你通报一声吧。 -- 第159页 然则根本不需要有人特意去通报,清遥大和尚就领了人从禅房中走出,见到净音,并不意外,只笑着问道,清源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净音快步走近,合掌躬身,端端正正向清遥大和尚拜了一拜。 虽说妙潭寺与妙音寺向来交好,但那是在妙音寺正式独立之前,现在的话,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更何况还有个冥府,有个祖师迦叶。 别的人也自罢了,净音却是知道迦叶尊者的。毕竟是妙音寺的当代佛子,早在清源大和尚带净音去迎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之前,他就已经被清源方丈领着,在佛龛前向阿难尊者祈请,点燃了属于他自己的那盏心灯。 清遥方丈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笑着点头,受了净音这一礼,然后又回了净音半礼。 方丈师伯遣我来看看各位师叔的情况,净音解释了一句,方才问道,不知清遥师叔这边如何? 清遥方丈答道,处处甚是妥当,多谢清源师兄和师侄劳心了。 净音推辞了一句,才又说道,天静寺的清见师伯和恒真僧人已经到了,方丈师伯让我来请清遥师叔前去一叙,不知道清遥师叔现下可方便? 清遥方丈心中的异样更浓。 他不免细细打量了净音几眼,但也没从净音脸上看出些什么。 心下赞了一声,清遥方丈也不多说什么,直接点头道,自然方便,师侄请带路。 都是修行中人,不过是赶了些路,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还是尽快去见清见、清源等人来得妥当。 净音合掌又是一礼,领着清遥方丈就往回走。 送了清遥方丈过去之后,净音又接连往妙定寺方丈、妙安寺方丈、妙空寺方丈、妙理寺方丈暂居的禅院走了一趟,亲领了各位方丈去见清见主持、恒真僧人和清源方丈。 这般一通忙碌之后,净音又亲自回自家的方丈禅房正堂去找净涪。 净涪才刚将一堆已经批复的卷宗交给净遇沙弥,就见到跨过门槛的净音,他只吩咐了净遇沙弥一声,便起身来迎净音。 师兄,你怎么来了? 净音见净涪迎了上来,先就站定了,与净涪合掌一礼。 净涪回得一礼,才听见净音道,各寺的方丈、主持都在一处回合了,清源师伯叫我来请你过去。 净涪全然不觉得意外,他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他说完,回头又交代了净遇沙弥一声,这些卷宗都分派下去吧,且让戒律院的弟子多注意一些,莫要让人错了哪里。 净遇沙弥点头应是。 净涪这才跟着净音走了。 净遇沙弥就站在原地,看着净涪和净音相携远去的背影。 若放在往常时候,净遇沙弥既得了净涪交代,必不会在这里傻站,一定要去往各处,将手里抱着的那堆卷宗按净涪吩咐分派到各院各堂负责的弟子手里才是。 但现下,他却是稳稳地站着,仔细观察净涪与净音之间的一言一动。 尤其是净音。 净遇沙弥也是灵醒的人,自然知晓早先稍间里的那点事必然已经过了净音的耳目,但他这下仔细留意着,却也没发现净音对净涪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仍然是往日一般的亲近与平和,还带着隐隐的包容。 实打实的师兄对自家亲近师弟的做派。 而净涪也似乎不曾发现什么不同。 净遇沙弥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小地笑了。 他目光扫过左右,发现留心着这一对师兄弟的并不只有他,还有两个同样站在自家师父身前等待着吩咐的随侍沙弥,甚至包括许多个稳坐在蒲团上的大和尚们。 净遇沙弥目光一凝,细致地观察过各位大和尚面上的神色。 更多的,他看不出来,但他确确实实看见了各位大和尚脸上显出的满意与愉悦。 净遇沙弥脸上的笑容就又更扩大了一点。 这才对嘛。 净音与净涪这两个,一个是妙音寺的佛子,一个是妙音寺当前的领路人,他们两人都是妙音寺当前乃至是未来千多年真正的支柱人物。 他们两个亲近不好,非得闹个不和才行吗?他们不和,对妙音寺有什么好处?对他们这些师兄弟又能有什么好处? 外头已经乱得很了,寺里还是安安生生的好。大家好好地修行,好好地生活,日后总能多往前走出几步的。 净遇沙弥又看了看那两个随侍沙弥,自己抱着怀里沉沉的卷宗,加快脚步也往禅房外去了。 他那脚步还挺欢快的呢! 净涪全不在意后头的那片小小的涟漪,便连净音,走出方丈禅房之后根本就没回头多看一眼。 边走,净涪边问净音,师兄可曾知道了? 净音知道净涪问的是什么。 他便点点头,取出安置在随身褡裢里的心灯擎在手上给净涪看,知道了。 净涪笑了,他点头,我就知道,方丈师伯一定不会瞒着师兄。 净音也笑,他还跟净涪做了一个颇为得意的表情,当然,你师兄我是谁?我可是妙音寺当代的佛子啊!便是瞒了谁,也不会瞒我吧。 -- 第160页 净涪脸上的笑慢慢地敛了。 抱歉,师兄。 虽然没有人在他面前说些什么,这妙音寺里凡是他走过的地方也都是一片和乐,未见纷争,但净涪从天魔宗里走出,怎么会真的就信了这一片天地静好? 不过是所有的争论都未曾在他眼前显露而已。 净音脚步不停,此刻听见净涪这么与他道歉,便偏了头侧着眼看他,这有你什么事? 他定定地看过净涪,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般惊问他,你!你说,是不是你在暗地里做了些什么? 净涪木着脸看他。 净音却是完全不在意净涪的脸色,他还是拿出乡村里唱大戏那些人的腔调,来问净涪,你终于要改主意了吗? 他脸色惊喜,唱了一声佛号,作势就要褪下手腕上那串代表着妙音寺当代佛子的佛珠,来来来,给你。以后你就是妙音寺的佛子了! 净涪唤了一声,师兄! 净音见得净涪脸色,方才收了那做派,端正了脸色。 也幸好这次来请净涪,净音身边没带人,而且他们刚刚才走出方丈禅房不远,路上都没什么人,自然也就没有谁看见了净音的这一出大戏。 咳,我说笑的,净音来跟净涪讨饶,师弟莫恼。 净涪脸上没见什么恼色,只是和往常时候一般的平静,但这平静看得净音自己有一点点的心慌。 当然,只是一点点。 师弟啊,他叹息着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从我决定接任这一串佛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想到了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久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久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榕树下有蚂蚁 20瓶;可否填坑?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他对着净涪扬起了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此时天边日光正灿烂,映得这串佛珠也散出了耀眼的光芒。然而,比起这片光彩更加夺目的,还是净音眼底闪着的微光。 净涪静静地站在原地。 在净涪眼里,净音眼底的微光比此刻映入他眼底的所有光芒都要明华,而同样的,在净音的眼里,净涪那平静的眸光更晶莹得如同无价的琥珀。 净音忽然又叹了一声。 师弟,虽然你还认我是你师兄,但你真的是镇压一代甚至千秋万载的人物。我不如你,很多很多人都不如你。 净音用最平静的语气阐述一个事实。 你知道有多少人仰慕着你么?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忽然眨了眨眼睛,带着笑意逗趣一样地问净涪。 净涪只是看着他。 净音脸皮僵硬地跳动了两下,甚是败兴,师弟啊,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魔身静静地待在识海世界里,完全没想要出来跟净音玩的意思,故而唯有佛身掌控了肉身,不为所动地听着。 净音见逗不了净涪,又见净涪只在这里站在,半天愣是没有往前走两步,然而那边清源方丈还陪着一群主持、方丈在等他们,只能自己扯了净涪的袖角,带着净涪往前去。 净涪倒也没坚持,被净音往前一带,他也就自己走了。 净音知晓方才那是净涪的小小抗议,现在刚将净涪安抚下来,也不想再招惹了净涪,便开始正经地跟净涪说话。 师弟啊,你知道,这寺里的每一位师兄弟几乎都敬慕着你,他们很想与你亲近,多走动走动甚至仅仅只是在你面前露露面都是可以的,但你这性子...... 所以也没谁敢平白无故地打扰了你。 净涪佛身看他一眼,忽然问他,他们就为难你了? 净音摇头,这倒没有的。 毕竟他是比丘,还是妙音寺的当代佛子,那些师兄弟又没什么坏心眼,如何就真的会为难了他? 所以就是些风言风语? 净音倒不瞒净涪,是有些不服,但我想,再往后过些日子,他们会服气的。 净音可不是那种唾面自干的性子,他只是太忙,没时间去调服那些师兄弟,且看着吧,等到他能抽出空闲来,那些师兄弟就没这个清闲的心情了。 净涪仔细看了净音一眼,点点头。 但他看着眼前的净音,忽然又想到了白凌和谢景瑜那两人。 他们......大概没什么大事吧? 净涪只是想一想,便将这件事丢开了。 以白凌和谢景瑜那两人的心性与手段,大概就是遇到些许刁难,也已经被解决了吧。 再说,既然他们没有将这件事拿到他面前来,那这件事在他们面前就是不值一提,既如此,他又何须在意? 净音就算相对于旁人而言比较了解净涪,也不能摸清净涪的心思。不过这一刻他见净涪沉默,又联系了一下他们方才的谈话,心思转念间,竟也想到了净涪的那两个记名弟子。 不对,包括皇甫明棂,现在是三个了。 -- 第161页 所以此刻他就问净涪,师弟是想起了你的那几个弟子? 作为净涪的师兄,又知净涪此前少能抽出时间去关注他的这三个记名弟子,所以哪怕自己也很是忙碌,一直被卷宗围堵,净音还是分出了三分心思关注白凌那三人的。 净涪没甚表示。 净音却是笑着道,他们三个你倒不用多操心,他们这段日子忙是忙了点,但没受到多少为难。 而且因为净涪的原因,他们三个还多受寺中各位师兄弟照看,和他在那些师兄弟中的待遇简直截然相反。 他们的小日子过得可比你师兄我舒坦多了。 净涪就笑了一下,多谢师兄费心了。 净音摆摆手,这可不干我的事。 净音不想邀功,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师弟啊,我是妙音寺的佛子。指引我妙音寺前行方向的是你,但真正领着他们往那方向迈进的,却还是我。 净涪走得太快,妙音寺的一众师兄弟们却不是净涪,他们要往前,要紧紧跟随着净涪的方向,那就得一步步稳稳地走,不能急,不能赶,净涪不可能留下来等他们,所以还需要有一个人作为承接。 而这个人,妙音寺选定了他。 净涪又抬眼去看净音,定定看了他一阵后,净涪没说什么,只问他道,师兄,接下这串佛珠到如今,你可有后悔过? 净音笑了一下,不。 二月微暖但灿烂的阳光下,净音一字一字答得坚定,我很欢喜。 欢喜! 净涪的瞳孔不自觉地缩了缩。 他不禁拿眼前的这个净音去和许多年前他记忆中的那个妙音寺乃至整个佛门的佛子比了一比,但等他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停止了这种完全没有意义的比较。 是的,没有意义。 不论前世如何,今生已经不同了。 他不仅仅只是魔门的那个天圣魔君,净音当然也不是那个佛门佛子。哦,或许甚至连左天行都已经不是道门的那个左天行。 然而这样的杂念只是一闪而过,在净音亲口与净涪说道出他的心情的时候,净涪佛身心神一动,只觉得眼前一点微光亮起又暗淡下去。 欢喜行...... 还得继续积蓄才能满足这一境界的修行。 净涪的心思转得很快,才几个呼吸间,便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此刻他也对净音点头,既然师兄觉得欢喜便可,只是师兄你大概还需要更努力啊。 净音自然笑着点头。 净涪却是忽然问他,师兄你现在是妙音寺的佛子了,那么,你想当景浩界整个佛门的佛子吗? 净音表情僵了一下,震惊地打量净涪。 净涪转眼回望他。 净音看了他半响,才不敢置信地指责净涪,师弟,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看得起我啊师弟?你是觉得你师兄我的日子过得太愉快了吗? 景浩界整个佛门的佛子?我现在只担着我们妙音寺佛子的位置都已经忙得好几个月喘不过一口气来了,若真的做了景浩界整个佛门的佛子,我还不如直接去西天见我佛算了我! 净涪见他都要跳起来了,不由得扬了扬眉毛。 佛身他这表情,倒有几分魔身时候的模样。 不啊,我只是觉得师兄有大能,能者多劳而已。 净音哀叹一声,那请师弟放过我。你师兄我只是一个小比丘而已,身体单薄,实在挑不起这个重担啊。 妙音寺佛子的位置,净音咬咬牙挑起也就挑起了。到底妙音寺里的各位大和尚都是看着他修行成长的师叔伯,对他向来多有包容,妙音寺里的各位师兄弟是有一部分对他有点不太满意,也隐隐有点嫉妒他的意味,可也只是在口头上泄泄火气而已,真的着落到了实处,也不会吝惜那一点力气。可要换了景浩界整个佛门? 净音只是这样简单地想一想,都觉得头疼到爆炸。 说真的,就目前景浩界佛门的形势,佛门佛子这个位置,除了净涪之外,就没有谁能坐得稳当的! 如果真是净涪来接任这个位置,甭管佛门七寺上下都是个什么心思,绝没有一个人敢拒绝净涪的令旨。但倘若是换了个人,不管这个人是出自哪一座寺庙,都别想叫人心服口服。 数遍整个景浩界佛门弟子,也只有一个净涪了。 但偏偏,净涪他压根就不想接任任何佛子之位啊! 净涪欣赏了净音的苦脸好一阵之后,方才笑了,师兄放心,这件差事找不到你的。 净音猛地将所有杂念抛开,看向净涪,问道,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他这会儿也猜到一点了,但如果能够得到净涪的肯定,他也更心安不是。不然,如果真的要从七大法脉中挑一个弟子来坐这个位置的话,他还真很有可能是那个被挑中的倒霉蛋。 这不是说笑,是真的很有可能。 要知道,佛门各法脉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天静寺镇压,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独立的曙光,而且也有妙音寺真正独立于天静寺之外,连带其他五寺法脉也从名义上脱离了天静寺,哪怕六分寺之间各有分歧,非是一家,但为了维持分寺独立的稳定,六寺不会答应让佛门佛子的位置重新落到天静寺佛子手里的。 -- 第162页 而既然这佛门佛子不能是天静寺佛子,那这位置的人选就要从其他六寺佛子中里挑。 妙音、妙潭、妙理六分寺中,以寺庙实力而言,此世当数妙音寺为第一。以佛寺佛子而言,不论是修为还是境界甚至是威望,净音这个妙音寺佛子要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 更别说,如果一定要挑一个佛门佛子来,那这个佛子必得从各方面压天静寺佛子一头,不然天静寺那边绝对不会同意的。 故而数来数去,除了净涪之外,还真就只有他净音一个合适。 寺里的各位师叔伯连净涪不当寺里的佛子都包容了,又怎么会勉强他去做什么佛门佛子?所以最后顶缸的,怕还得是他这个倒霉催的货。 净涪见净音果真头疼,便不卖关子,只道,师兄啊,你看看现今我们佛门的情况,哪个法脉愿意自家弟子头顶上再压着一个人? 净音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净涪就又道,天静寺那边大概知道自己如果有这个想法,我们这边六法脉绝对不会如愿,逼急了,反而还会让六法脉合力推师兄你上去。而新立的六法脉...... 除了我们妙音寺之外,又有哪一支法脉够资格将自家的弟子推上去稳稳地坐着的? 净音喃喃道,所以...... 净涪就笑,替他将话说完,所以只要我们妙音寺自己提议且坚持,将这一代佛门佛子的位置空出,其他六寺必定顺水推舟,不会有太多的异议。 净音眼中光芒大亮,他叫净涪,师弟...... 如果想要做到这一点,关键还是在妙音寺这边,在于妙音寺的那些师叔伯们。 而要说服他们家的那些师叔伯们,单靠他一个人还是有点不够分量,如果再算上师弟的话...... 那才是叫万无一失! 净涪想了一下,点点头,师兄你且去与方丈师伯说一说,若是方丈师伯不同意,我且再去见师伯也是可以的。 净音当场就笑开了。 就这样说定了啊!师弟,到时候你可别躲。 净涪认真想了想,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是答应了人又在紧要关头躲开了去的。 净音见净涪表情隐隐有几分难看,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净涪摇摇头,不多在意了。 这师兄弟两人说话间,脚步却也不曾慢,这会儿已经远远地看见那处安排给天静寺主持暂住的禅院了。 净涪与净音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了,一个个一边往前走,一边调整自己此刻的状态,以免自己在这些来客面前失态。 要知道,正堂里面坐着的大和尚们可都是各寺的主持和方丈,便有一个不是,那也是恒真僧人,是他们景浩界佛门二祖的转世法身。而除了这些大和尚们,剩下的不论修为如何,都是各寺的佛子。 那些都是同辈师兄弟,年岁相当,身份相当,相比起那些个方丈、主持们,净音更不想在他们面前丢脸。 这两人来得近了,都还未曾抬手敲门,就有人来给开门了。 那是一个比丘,面相也很熟悉。 但这个比丘不是他们妙音寺的弟子,他是天静寺的佛子净栋。 净栋拉开了门扉,见净涪与净音两人,面上不见讶异,但他目光在净涪身上停了停后,合掌与他们两人一礼,里面请。 比起净涪和净音而言,净栋此刻的姿态竟更像是主人。 净音微微一眯眼睛,合掌与净栋回礼后,也很不客气地问,净栋师兄,其他人可都已经到齐了? 净涪回过礼后却是不曾言语,只看着净音与净栋对上。 对于净音这更像是问自己座下师弟一样的态度,净栋也不曾生气,只是点头,平静中隐着锋芒道,各位师叔都到了,就只差你们。 净音笑了一下,各位师叔伯都到了?那可真是我等慢了!没让各位师叔伯等太久吧? 是我们慢了吗?怕是你们太急了吧。 对于净音提出的这点,也确实是真相,净栋不好多做粉饰,只能一时静默。 幸而在两人这番来回中,禅房的正堂也到了。 看着那大敞的门户,净栋和净音同时放慢脚步,甚至稍稍往侧旁一让,给净涪让出一条直通那大门的路来。 净音与净栋同时对视一眼。 净涪只是笑笑,分别往净音、净栋两人点点头,真就穿过净栋与净音中间的那条路,当先跨过门槛。 这禅房的正堂里,明明是一个个蒲团,却界限明晰地划分了两边。 一边在东侧,这东侧的蒲团分了两列,每列七个蒲团,前排依次坐了七人。但有趣的是,前排最左一端坐的是恒真僧人。天静寺的清见主持坐在他右侧,更往右侧的地方则依次坐着妙潭寺、妙理寺等五分寺的五位方丈。 后排里也已经坐满了年轻的比丘与沙弥,却正是各寺的佛子。但清见方丈身后的蒲团空着,想也知道那该是净栋的位置。而恒真僧人背后坐的却不是什么佛子,而是跟随他身边最久的一位凡俗僧人。 另一边自然是在西侧。比起东侧那满满当当的十来个蒲团来说,西侧那边却仅有三个,且还有两个蒲团是空着的。 这样悬殊的数量对比,使得妙音寺在这蒲团楚河汉界划分出来的对垒中显得异常的可怜。 -- 第163页 但即便此刻只清源方丈一人稳坐蒲团,独对对面一十三人,也不见他如何紧张,反而是气息稳固坚硬得仿佛顽石。 净涪只往堂中扫了一眼,便自收回目光。但他却是先与清源方丈合掌拜了一拜,口中称道,方丈。 较之往常而言,这回倒是省了师伯的称谓。 座中各位大和尚乃至是佛子、凡僧,哪怕不曾知晓这一点,也从净涪的姿态中见到了强硬。 这些人或是心中一突,或是有些安稳。但不论如何,他们在净涪这位年轻和尚身上瞥过的目光都更添了几分慎重。 清源方丈这方才缓缓睁开双眼,见得净涪,也是站起身来神态端庄地回了一礼,净涪和尚来了,坐吧。 净涪点点头,却没真的就此入座,而是转了方向,与那一列安坐的诸位大和尚合掌一礼,净涪见过各位。 便连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这一刻也不把持身份,纷纷站起与净涪回礼。 见过净涪和尚。 贫僧见过净涪和尚。 这些主持与方丈跟净涪回礼的时候,那些佛子也没在蒲团上安坐,各个与净涪合掌见礼。 如此一番礼见之后,净涪在清源方丈身侧入座。 毕竟清源方丈这一侧只摆了三个蒲团,净涪这一坐,可就正正坐在了清源方丈这一列的正中央。 而这个位置,却也正是对面那些主持、方丈的目光聚焦所在。 净涪稳稳地坐定,面色平静,气息也未曾有分毫浮动。 净音在心下笑了笑,面上却也是一派端重地与清源方丈及对面的那些来客见礼,然后才在最后空出的那个蒲团上坐定。 待到各个安坐之后,整个禅房正堂中的气氛霎时就开始凝重起来。 清源方丈作为妙音寺的当代方丈,当之无愧的主人,总不能放任这气氛乃至静默如此延续下去,便先开口道,此间事多,大家都是分身乏术,我也不多说什么闲话了。你们的来意我自知晓,各位便先看一看这一份资料吧。 他说完,便对净音点点头。 净音从蒲团上站起的同时,手掌只是轻飘飘地在他自己的随身褡裢抹过,便多了几分卷宗。 他捧着这些卷宗走过去,躬身将卷宗自恒真僧人开始,一份份交到这些大和尚面前。 这些卷宗都是妙音寺收到他们的拜帖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的。当然,净音也只送到各位大和尚面前,那些佛子是没有的。 但妙音寺这边也相信,待到这些大和尚看过卷宗之后,那些佛子自然也能得这一份卷宗翻一翻。 自恒真僧人始,每一个拿到卷宗的人都立即翻开卷宗细看。 越看,他们的脸色就越是沉重。 毕竟这份卷宗上没有其他,只简单地说明了一下目前景浩界的生死轮回问题而已。 净涪闭目在蒲团上静坐。 他能察觉得到,对面的那些主持、方丈包括恒真僧人在内,在细看卷宗上资料的同时,也各以神通观看景浩界,探查景浩界生死轮回的现状。 魔身这会儿倒是活跃了起来。 他在识海世界里睁眼往对面看,边看边冷哼。 虽然他没明说,但佛身却也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个大和尚都是各寺的主持、方丈,各有自己寺庙里的要务需要料理,但却一一往妙音寺送拜帖,还在得到回帖之后迅速赶到妙音寺,分明就是早早得到了风声,甚至也已经使用神通确认过景浩界的生死轮回状况,现在当着他们妙音寺的面,却又这般作态,是要掩饰些什么? 能掩饰得了吗? 不过依佛身的意思,当着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的面,不论这些大和尚在背后做了多少功课,这些表面上的工夫还是得做一做。 到底大家都是要脸皮的。 魔身心里自然也是很清楚,不过就是借这这个机会说上一两句而已。 这各位大和尚知晓清源方丈乃至妙音寺上下都已有所觉,所以他们只是走一个流程,很快就各个将手上的卷宗往背后的自家弟子手上递去。 妙潭寺的方丈先将卷宗塞过去,然后就立即回头问清源方丈,清源师兄,关于这件事,你们妙音寺是打算怎么个章程? 其他各寺的大和尚尤其是天静寺的清见主持都往妙潭寺方丈清遥大和尚看过去,目光沉沉。 果然不愧是多年与妙音寺交好的妙潭寺啊,真会为妙音寺递梯子。 但清遥大和尚都已经开口了,其他各位大和尚纵有意见,一时也只能先憋着。 清遥大和尚既问,清源方丈也一派自然地答道,关于这一点,我等确实有个计划,各位且再看。 这话说完,清源方丈便就对净音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半仙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净音此时还不曾归座,只在一旁垂手静立,等待着清源方丈的吩咐。现下得了事宜,更不曾怠慢,又自他的随身褡裢里摸出几份卷宗,再一一分发到坐在前列的那七个大和尚手中。 -- 第164页 那七份卷宗几乎是一落到那些主持、方丈手里,就被人打开来,一目十行地扫过。 幸而这些个大和尚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能按捺得住自己,没有从净音手上抢过卷宗。 净音将卷宗分发完毕后,便自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坐下。 他归座的时候,净涪目光微微一侧,与他交换了一个视线。 净音坐定之后,又抬眼往前方望去,正正看见这些个大和尚拿了卷宗细看的模样。 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净音已经找不到那些大和尚从他手上接过卷宗那刹那的急切了。他们一个个目光黏着在卷宗上,似乎要连那文字的每一笔一划都研究个仔细明白防擦心安。 清源方丈理解他们的心情,这会儿也不催促,只静默地坐在蒲团上等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才有大和尚将目光从卷宗的最末处拔起,却不是将卷宗重新收拢起来递给后头的自家弟子,而是又一次挪到了卷宗的开头处。 竟是从头再看起来。 清源方丈不愿再等了,于是便轻咳一声,张口去问各位主持和方丈,各位师兄弟,卷宗你们可都看完了? 看完是看完了,多的甚至都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但因为这卷宗里头包含的丰富内容,各位大和尚们其实还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好让他们能够细细权衡清楚其中的利弊。 不过清源方丈都已经开口来问了,作为来访的客人,他们也不好摆姿态。只是...... 论理,不该由他们来出头。 妙潭寺、妙理寺、妙定寺等五分寺的方丈各各目光碰撞,又默契地偏头,往最左侧的那两个位置瞥去。 那里,坐着天静寺的主持清见大和尚和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只是摩挲着手里的卷宗,不曾答话,却也往清见主持的方向看了过去。 清见主持沉吟了一下,先往左右两侧点了点头,又迎上清源方丈的目光,生死轮回上的问题威胁到整个景浩界,甚至隐隐牵连诸天寰宇中的大地府。这个方案,真的可以解决我景浩界的问题? 清源方丈只道,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清见主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定定看了清源方丈一眼之后便转向净涪。 卷宗之上明确表示了,发现景浩界生死轮回出现问题的是净涪,初步拟定计划的是净涪,祭礼问天的也是净涪,将这初步拟定的计划呈到地藏尊者眼前的还是净涪...... 净涪和尚,你确定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 正堂里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光明正大地落到了净涪的身上。 此时还没有看到卷宗的各寺佛子眼里多少有些疑惑,显见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清见主持会特地问净涪这样一个问题。但坐在最前列的那些方丈们却都是再明白不过了的,此刻看着净涪的眼睛里多有感慨。 但哪怕是坐在净涪身侧的净音,也可以察觉到隐在那感慨之后的晦涩心绪。 仅仅作为旁观者的净音都有这般的认知,更何况是位于浪潮中央的净涪。 魔身在识海世界里睁开眼睛,面上浮起几丝虚淡笑意,呦,清见主持这话问得,可真是厉害啊...... 净涪佛身半点不动,直直迎上清见主持的目光,面上一派坦然的平静,我不能保证这个方案完全没有问题。但对于现下的景浩界来说,我觉得这样的方案合适。 清见主持沉默了下来。 就坐在清见主持侧旁的恒真僧人忽然问道,净涪和尚这拟定的小地府......要如何跟大地府接洽? 坐在一排大和尚后头的各寺佛子们更是满心不解,全然不知道清见主持与恒真僧人是在和净涪说些什么,只能竖着耳朵听着,希冀能够听到几个关键,好为他们理顺此事的脉络。 幸而这时候恒真僧人似乎已经对手中的卷宗没有兴趣了,问过净涪之后,就将他自己手上摊开的卷宗一拢,又随手往身后一递。 他后头坐着的弟子眼角余光瞥见,连忙将早先的一份卷宗放到一侧,双手来接这份卷宗。 拿到卷宗之后,他当即打开卷宗来翻看。 虽只是匆匆一眼看过,他也已经快速从那卷宗中找到小地府这三个字。这凡僧当即提点精神,细眼看去。 妙音寺很有诚意,所有他们能解释的问题,基本都能在卷宗上找到详细的答案。 而恒真僧人拿来问净涪和尚的小地府,凡僧也很快找到了相关的介绍。 所谓的小地府,原来是妙音寺为了解决景浩界混乱的生死轮回问题而开辟的一处小灵境。 这处小灵境拟定在景浩界暗土界域中,目的是接引诸天寰宇中的地府之力,借助地府中的诸位大神神力梳理景浩界生死轮回,重整生死秩序,协调景浩界与诸天寰宇世界的生死呼应,重整众生命理。 因这方灵境须得与诸天寰宇中的地府接洽,方才暂且将这方灵境拟名为小地府。 对于恒真僧人的问题,净涪似乎早有腹案,如今被问到,却是丝毫不怯,很快就答话道,我已在普陀山上面见过地藏尊者,尊者指点,可将这份卷宗送到地府诸位阎王案前。 那凡僧竖耳听过净涪答案,目光却也不停地在卷宗上扫荡,去找更详细的答案。 -- 第165页 毕竟卷宗上都有详细说法,恒真师父已经看过了卷宗,净涪自然知晓恒真师父他不是想要卷宗上的答案,是以相对而言,他的答案只是对卷宗的一个补充。然而,他可不是。 他还没有看完卷宗呢。 凡僧很快就找到了妙音寺或者说净涪和尚提出的解决办法。 在景浩界暗土界域中开辟小灵境,于灵境中建设地狱诸境、地府阎王等各个神祗宫殿,在宫殿里供奉诸位神祗。 再安排人手观想神祗法身,或以愿力、或以修为借来神祗法力,接引生魂死灵,协调诸天寰宇中生死轮回法则往景浩界自发投送过来的灵光,疏导滞留在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那些生不生死不死的魂灵...... 凡僧只是看过一遍,便即在心里连连点头。 要知道,目前景浩界生死轮回的情况是真的很混乱。因为景浩界被重塑过一遍,当年重塑世界时候死去的万千生灵被法阵拘禁在景浩界的暗土界域里,去不得大地府往生,只能等待时间流转到自己出生的那一刻,又或者,填充去那些已经不知投胎了多久的生灵。 偏偏景浩界世界还是诸天寰宇中的一个小千世界,每有人降生,诸天寰宇的生死法则便会生出感应,指引灵光通过诸天寰宇地府那边的轮回托生到此界。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也不过是景浩界暗土界域中积蓄一整个世界的死灵而已,算不得什么。 但问题却不是这么简单。 这么说吧,时间与命运皆是一条长河,整个景浩界乃至是诸天寰宇世界都是这大河中向前汹涌的河水。 但有一日,一道水流被外力裹夹着逆流而上回到某一个位置后,又要重新融入那些水流中,好顺着它原本的节奏和旋律再重新走一遍。 景浩界就是那道小细流,整个诸天寰宇则是一股大潮流。 小细流想要保持自己的绝对完整,偏偏内部处处窟窿,外部又有完全不可抗拒的力量要时刻与它交融,再有小细流中每一滴水珠自身的意志,如何就不乱? 说实话,景浩界现在还能保持个囫囵的模样,凡僧心里已经很惊讶了。 妙潭寺的方丈清遥大和尚看了看左侧的清见和恒真,略略等了等,没等到他们继续问话,也不理会他们在想什么,便抬头去看净涪。 净涪和尚,这小地府中的人手......怎么安排? 清遥方丈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堂里的所有人,包括还拿着卷宗细看的各寺方丈,也包括只摸到一点脉络其实还不真正清楚的各位佛子们,统统都找到了净涪,目光炯亮地看着他。 人手的安排啊,这可是重点中的重点啊。 毕竟真要如卷宗上的计划来,以灵境小地府接引诸天寰宇大地府之力,那么想要借此在景浩界的生死轮回上动手脚根本不可能。 一旦以小地府勾连诸天寰宇中的大地府,那么景浩界这边混乱的生死轮回一定是地府中关注的重点。他们可没有这个能耐和胆量在地府诸神目光下出手。 如此一来,还能在景浩界这生死轮回中占据好处的,也只有这灵境小地府上的人手安排了。 纵然可以确定入了那小地府的大抵都得当上好长一段时间的苦力,但......这可是功德啊! 有这功德在,不管日后做些什么,总都能讨得许多便利。这还不够吗?! 这里头的许多人心底算盘都打得啪啪响。 净涪不曾笑话过谁,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嘛,哪怕是为了自己的部属讨好处,净涪也很是理直气壮。 于是他的目光半点不曾避让,也直直地望向清遥方丈,关于小地府中人手的问题,我确实是有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其他人还没怎么说话呢,恒真僧人就侧了侧身体,往他后头坐着的弟子手上卷宗看去,是我记错了?那卷宗上可没有这个。 拿着卷宗的各寺主持、方丈谁都没有动。 他们已经将卷宗仔细看过好几遍了,这卷宗里到底写了什么没写什么,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用去细看。 也只有坐在恒真僧人后头的那位凡僧,听得恒真僧人这般说话,虽然不太明显,但目光却是从头开始,快速地扫视过卷宗上下,想要去找找这一部分的内容。 那卷宗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因为净涪根本就没有往上写。 当然,卷宗上没写,不代表净涪没有将这件事与妙音寺的一众大和尚细说过。所以此刻清源方丈平平静静地坐着,丝毫不受影响。 我也没写在卷宗上。净涪坦然地笑了笑,又很快端正了脸色,认真且不容辩驳。 我妙音寺各位和尚认为,生死轮回是世界的重要法则,也是世界极其重要的权柄,它关乎景浩界众生,故而不该由一方乃至几方势力掌控。 净涪的声音清澈平淡,却深藏力量。 它,只归属于天地。 清源方丈与净音在一旁同时点头,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们对面坐着的一众僧人一时都没有了言语。 倒是那后排中唯一一个拿着卷宗的凡僧,一时握紧了手掌。偏他此刻正打开卷宗细看,故而他这手掌一收紧,便叫那卷宗都拉扯出了几处褶皱。 -- 第166页 然而,凡僧却没空关注这些。 他看着对面的那两位和尚,一位比丘,面上极力保持着平静,心底却是止不住的狂喜。 是的,没错!生死轮回关乎景浩界众生,不该由一方乃至几方势力掌控。它合该只归属于天地! 太好了,妙音寺的这些和尚们居然都是这个想法! 果然不愧是净涪和尚! 凡僧出身凡俗,虽然现在已经渐渐走上了修行的道路,但他早年修行时,却真的只是一个凡人。 身上没有多少力量的他,早早见识过此间世界真正底层百姓的苦难。 他现下是入了修行的门户不假,身上也确实因此有了几分力量,可在他心底,他还只是一个凡俗。 因为他是凡俗,所以他还站在那些凡俗百姓的立场上,也所以,他完全不希望景浩界的生死轮回落入到某一个修行群体手上。 许多的修行人高高在上,专心修行不理凡俗诸事不假,但同样也有相当数量的修行人只将百姓当羔羊,肆意驱使玩弄。 凡俗百姓与修行人之间的隔阂并不隐晦,只是大多时候都饰以尊崇而已。不过有些隔阂归有些隔阂,力量不在手上,也只得认了。 凡僧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认命又不认命的人。 他认命,所以安守自己凡俗的身份,并不曾怨天尤人,也不曾迁怒无辜且身具大德的修行人。 譬如,他也很崇敬净涪和尚。 这位和尚那几年在俗世中行走的时候,凡僧也曾远远地看过几眼,亲眼见到过净涪和尚与凡俗百姓的交流来往。 净涪和尚虽也是修行人,性格确实疏远冷淡,但却冷淡得一视同仁,从不曾对凡俗与修行人有过不同的态度。 在这位和尚的眼里,凡俗与修行人根本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有心性、眼界与实力。 那样源自根本的平等,才是这位净涪和尚一路走来,始终没有在凡俗百姓那里得到冷遇的真正原因。 要不然,一生只在一处偏僻地界中生活,连县城都没出去过的山村老农,第一面见到净涪,又要去哪里打听净涪的身份与特殊,才能每每恭敬待他? 人必先自辱而后人辱之,相同又不同的道理,人必先敬人而后人敬之。 对于净涪这一类的修行人,凡僧是认命的。 他现在也已经是个修行人了,也有点力量在身上了,但他更希望的,却是自己还记得自己的根底,还能如同净涪和尚一样,对众生保持着相当的敬重。 可他又不真的完全认命,所以才会自恒真僧人出现后,踏遍千山万水地跟随在恒真僧人身后修行,未有半点懈怠。 他真的还不知道这位恒真僧人的根底吗? 他真不知道,就是这位恒真僧人的真身,当年那位慧真祖师的作为,才导致他乃至他许许多多的前辈至死也未曾推开那扇本来不曾牢固的门户吗? 他都知道的。 许多该他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他跟随在恒真僧人身边这许久,见过这许多事,哪儿还能继续瞒得了他? 不过是他不愿认命,所以紧抓住了这一线机会而已。 错过了这一线机会,错过了这恒真僧人,往后纵然再有人愿意为凡俗百姓大开佛法修行的方便之门,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了。 他尚且年轻,确实可以等,但这样每拖延得一年,景浩界中又会有多少人被耽误了去? 而也正因为凡僧是这样的一个人,才让他的心情与这正堂里坐着的许多僧人都不一样。 听得净涪的话,明了妙音寺上下的态度,其他的僧人会有欢喜会有失落也会有释然,却不会像这位凡僧一般的狂喜。 只是那种汹涌的狂喜过后,留给这位凡僧品味的,却是更多的无力。 就景浩界现下不能靠自身梳理生死轮回法则的情况而言,这小地府怎么不可能落到凡俗群体手上。 没有力量,根本支撑不起法则。 所以大概到最后,在景浩界这小地府中任职的,怕还是修行人。 凡僧心下微微叹了一声。 净涪虽正正地迎着妙潭寺的清遥方丈,但因为他的位置在正中央,恰能将对面所有僧人全都看尽。 见得那位凡僧心情的种种反复,佛身心头一动,竟分神往识海世界里递话道,你们看,这个僧人怎么样? 魔身顺着佛身的指引看过去,仔细打量了那位凡僧一阵,笑了,他的心境有大漏洞。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要动真格的话,这凡僧可能禁不住他的一个目光。 魔身修持的可是心魔一道,凡僧心境中既有大漏洞,只要魔身动念出手,这凡僧还真受不住。 魔身打量那凡僧的时候,本尊也细看了。 他却是点头,可以。 本尊言简意亥,但净涪佛身与魔身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佛身见了这凡僧却来问他们,本来就是想着将这凡僧推给可寿金刚。而本尊说可以,也即是觉得佛身的这个想法可行。 也确实是可行。 可寿金刚是景浩界佛门中第一个正式登临极乐净土的凡俗僧人,净涪当日在佛门地界中收取三十二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的时候,就曾在可寿金刚昔年修行的山寺中与这位金刚有过一段交流。 -- 第167页 净涪还曾答应过可寿金刚,须得替他将已经废弃的山寺法脉传承下去。 净涪应下了这件事,也并不是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实在是这些年忙碌,分不出身去,而且净涪也看过了许多人,却都未曾见过真正适合接掌那山寺的僧众,如此方才耽搁下来。 没成想,都不用他再去找人,就有合适的自己走到他面前了。 既然佛身有意,本尊也认可,魔身无可无不可,这事就这般定下来了。只是这凡僧到底愿不愿意,却还要问过凡僧自己的意思才好。 只是...... 魔身又多看了那位凡僧一眼,目光轻飘飘瞥过坐在凡僧身前的恒真僧人,面色颇有几分古怪。 如果这事真成了,只怕恒真僧人就要丢掉几分脸面了...... 可寿金刚与天静寺那一脉的恩怨,其实很难说清。但想来他与那慧真在极乐净土中也不会太和乐,而偏偏这凡僧是在跟随恒真僧人修行的,还是恒真僧人打算在凡俗百姓间大开佛法方便之门的种子,若真被可寿金刚截去...... 佛身只是随意地点头,不过几分脸面,这事倘若真能成,有可寿金刚指引,这凡僧的路总比跟在恒真僧人身边来得容易。 恒真僧人虽是慧真罗汉特意送下来弥补他自己当年结下的大因果的,对于如何引领凡俗百姓踏入修行路多有研究,但在这方面,约莫还是要比可寿金刚来得欠缺一点。 到底可寿金刚才是那个自凡俗僧人成就金刚果位的僧人。 哪怕其中多有巧合与他人成就,可他在极乐净土这么多年,也必定积攒了许多心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64章 魔身摸着下巴又看了那凡僧一阵,忽然道,等等,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佛身与本尊尽皆偏了头去看魔身,又各自去翻找记忆。 修行者元神强大,连带着记忆力也异常的出色。是以不曾过得多久,佛身与本尊也都想起了一件事。 可寿金刚那里,咳,可能确实是抽不出身来培养这凡僧。因为净涪早年时候就曾为了可寿金刚找到了一个衣钵传人。 虽然那衣钵传人当时还只是个襁褓小儿,但正是因为如此,可寿金刚才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去培育他啊。尤其那襁褓小儿其实还是可寿金刚那已经破败了的山寺的僧人转世,与可寿金刚大有渊源,若将凡僧与那小儿摆放到可寿金刚面前让他择一而定,那么这凡僧是无论如何都比不得那小儿的。 而这样一来,如果净涪真将这凡僧引到可寿金刚面前,只怕反而还耽误了人家。 净涪佛身心中虽然有点算计,可也不想真的毁了别人。 佛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难得地看见两人眼里的尴尬。 魔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了头回来,正笑眯眯地欣赏着佛身与本尊千年难得一见的脸色,心情异常舒畅。 净涪佛身和本尊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们就已各自恢复了平静,倒让魔身甚为惋惜。 那日在普陀山法会开始之前,归真法师就曾提点过我们,佛身表情庄重,颇有几分宝相庄严的模样,传承法脉急不得,也勉强不来。 本尊认真点头。 佛身又道,我等虽然有意要助他人一把,但这事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看他们自己。我等只居中牵线便罢,不需多做什么。 本尊又自点头,这本是佛门中事,你既有决断,那便依你吧。 这样一番对答过后,佛身和本尊同时转了头过去看魔身。佛身面上带笑而本尊脸色平静,但这样迥然不同的神色落在魔身眼里,却都只有一个意思。 魔身轻咳了一声,飞快收敛了溢出的笑意,正色点头,我没有异议。 见好就收,见好就收。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他可莫要让佛身与本尊同时惦记上了。大家都是净涪,都知道自己那一点心眼不大,看戏可以,真上了头就不好了。 佛身与本尊见魔身识相,便都收回了目光。 本尊还催促了一声佛身,莫再在这里待着了,他们都还在等着你呢。 佛身随意一点头,重又专心掌控肉身去了。 别看他们三身在识海的世界里碰头说了这么一会儿,但其实耗费的时间并不多。而在净涪对面的那一众主持、方丈们看来,这点时间其实更像是净涪留给他们整理思绪的。 所以净涪佛身重新掌控肉身之后,还多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恒真僧人来问他,既然你们说这小地府该归景浩界世界本身,那么净涪,你打算怎么让世界掌控这小地府? 那凡僧也随着所有人一起,直直地盯着净涪,不过和其他人比起来,这凡僧眼底又更多了几分殷切的期盼。 他是真的希望能在净涪这里听到一个切实可行的,将小地府归于景浩界世界本身的方案的。 净涪毫不迟疑地答道,想要让小地府归于景浩界本身不难,只需让一切归于天命即可。 归于天命? 我等只需定下小地府中的职位,至于谁将接下这些职位,且只看天意,我等都别插手就是了。 -- 第168页 归于天命! 恒真僧人顿了一顿,问道,倘若天命择定的人身份有异呢,我等也不能插手吗? 妙定寺的方丈也看着净涪问,净涪和尚,如果天命择定的人修为、能力不够,不能承接天命呢,我等也一样不能插手吗? 净音往对面扫了一眼,看见对面那些个大和尚们沉凝的表情以及那扑面而来的厚重压力,不禁很为净涪担心。 如果净涪扛不住这一轮压力...... 然而对上这些个主持、方丈,净涪却是连表情都没有。 他只淡问道,什么样的身份有异?是指道门的修士,还是指的各地散修,甚或是......魔修? 什么样的修为、能力不够?是指修为低下的小修士,还是指的女修,甚或是......凡人? 他这般问恒真僧人和那妙定寺的方丈,然后又是一抬眼睑,请两位大和尚指教。 恒真僧人和妙定寺的方丈一时尽皆沉默,连带着他们那几乎连接成片的气势都瞬息一滞。 净涪看着他们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整个正堂中的气氛也顿时和缓了下来。 如果各位在担心最后接掌小地府的人德不配位,那却是不必。比起我们来,世界本身必定更在乎小地府的安稳,不是吗? 他说着说着,却忽然偏了头望向屋门外的天空。 晴天中,忽有几声闷雷响起,几如应和。 清见、清遥等一众主持、方丈都没去看外面,只凝视着净涪。 好一会儿后,竟是恒真僧人先对净涪合掌低头,再不言语。 净涪并不曾拿大,也是合掌与恒真僧人回了一礼。 其实也不意外,毕竟恒真僧人会出现在这景浩界中,并不是为了图谋景浩界里的权与位。 这个残破了的小世界或许是他的家乡,但又有哪里值得他留恋?他回来不过是要弥补自己昔日犯下的大错,了结因果而已。 这小地府纵是能为修士添上一份大功德,又哪里值得他得罪净涪,悖逆了景浩界的大势? 恒真僧人败退之后,他们一整排主持、方丈里地位与境界最高的,莫过于清见主持。是以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等五分寺的方丈此刻甚是一致,都转了目光去看清见主持。 清见主持长长叹了口气,却是低声道,净涪和尚,你也是佛弟子,可能多眷顾佛弟子几分? 这就是要打悲情牌了。 净涪面色微动,但那丝情绪沉浮过一二后,却又被尽数压了下去。 那几位方丈看得,又是一致转头去看清遥方丈。 比起他们来说,妙潭寺素来与妙音寺交好,若由清遥方丈出面,或真能让净涪稍稍退让一分? 是的,这些个大和尚们也不求多,只求净涪为佛门退让一分。 后排的那些个年轻僧人中,还是要数那凡僧心思最为难定。 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从净涪那里得到个什么答案,只能死死地盯着净涪。 清遥方丈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抬眼看去对面,然却不是看向净涪,而是看定了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此刻就安坐在蒲团上,却仿佛将主导权交托出去了一般,只沉默地听着。 清遥方丈定定看得清源方丈半响后,又移去到净涪身上,再从净涪身上挪回清源方丈身上,如此几番来回之后,他开口的时候却还是问的清源方丈。 清源师兄,你是个什么说法? 清源方丈被清遥方丈问到,也才抬了目光往对面看去,我没什么说法。 他顿了顿,更准确地道,净涪和尚的说法就是我的说法,就是我妙音寺的说法。 我妙音寺上下都是这般的态度。 坐在对面前排的那些个主持、方丈没觉得如何意外,但他们身后的各个佛子听得,却都猛地转头去看净音。 净音坦然地迎着所有压落到他身上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那些个佛子看过净音,见净音这般姿态,不禁面面相觑一阵,才又各自转了目光去看净涪。 只是越打量净涪,他们眼里的那些诧异就越淡,到得后来甚至连一丁点都找不到了。 其实他们真不该觉得意外的。倘若净涪这样的人物出现在他们寺里,或许他们也会和净音一般的态度。 或许......又不会。 但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他们心底或许还是有几分隐晦的庆幸的。 庆幸,净涪不是他们的师弟...... 净音对此全不在意。 他家师弟既然已经是妙音寺的人,就不会有其他的可能,甭管他们那些人是在庆幸还是惋惜,对于他师弟,他乃至是他们妙音寺上下,都只是些旁人吁叹而已,与他们能有什么干系? 妙定寺的方丈静坐了这么许久,也看了这么许久,这时也隐隐看出了些什么,便低唱了一声佛号,问道,对于我佛门上下,净涪和尚可是有什么安排? 妙定寺的方丈这个问题,先是惊了一下各位主持、方丈,甚至连先前已经表明了态度,此刻只闭目静坐等待他们来回拉扯结果的恒真僧人都被震了一下。 -- 第169页 这些大和尚先是各各转头看了看妙定寺的方丈,然后又各各转头回来看净涪,看清源方丈。 越是打量对面那两个大和尚的表情,这些个主持、方丈就越觉得妙定寺方丈可能是猜中了什么,于是他们打量着净涪与清源方丈的目光就越渐显得灼热。 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谁愿意打破这种无声的沉默,都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到得最后,还是清见主持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和尚,你若有安排,不妨与我等细说? 其他五分寺的方丈们也都一一点头,示意自己正洗耳恭听。 净涪望向了旁边的清源方丈,清源方丈与他点点头。 净涪便叹了一声,垂落眼睑道,不瞒诸位大和尚,我确实是有个想法。倘若事成,多少能为我佛门添上几分气运。只是...... 妙空寺的方丈也问道:只是什么? 净涪垂落眼睑,脸上有几分悲悯,只是会很苦。 说罢,他又自合手,低唱了一声佛号。 很苦? 一时,各寺的主持、方丈的目光在净涪脸上转过一圈后,又自自己低头沉思。 妙理寺的方丈看看左右,觉得也许是该轮到自己了,便也来跟净涪说道,净涪和尚这话说得,便是再苦,又能有我等在红尘浊世中沉沦而不得解脱苦么?请净涪和尚与我等再细说细说吧。 净涪一时并不说话,却是伸出手掌在空中一抹,拉出一片光幕,光幕映照景浩界的暗土世界,将暗土世界里的万象呈现在此间堂上,与各寺的主持、方丈细看。 那些大和尚打眼看去,却只看见了最平常的暗土世界模样,并不觉得有甚奇怪的地方,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是当他们又抬眼去看对面妙音寺三人的时候,却也从清源方丈和净音脸上看出了几分郁结的痛色。 他们觉得更奇怪了。 净涪长长叹了一声,也不去看那些主持、方丈们,只伸出手指,点落在那层层郁结的黑色雾气上。 这些......都是景浩界世界这么多年演化而来沉积着的怨怼、憎恨、愁苦等等恶情恶欲。它们纠缠着世界,咀咒着世界,让世界一步步走向归墟...... 那些个主持、方丈并不真的愚蠢,只是他们对暗土世界的情况习以为常,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暗土世界那边的情况会对景浩界世界有什么太坏的影响而已。 现在被净涪这么一点出,这些主持、方丈也都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景浩界世界本来就本源流失,世界中法则混乱,更有魔劫重重,已经离归墟很近了。 净涪脸色凝重,又是抬手往侧旁一点,再次以光幕映照景浩界世界之外的情况。 各寺的主持、方丈,连带着他们后头坐着的佛子们也都睁大了眼睛去看净涪映照出来的光幕。 这一看,也真的看出了许多问题。 那是景浩界的天地胎膜?妙定寺的方丈抬手虚虚点上了一片既轻灵也厚重的轻纱,来问净涪。 净涪点了点头。 那方丈却不去看景浩界世界之中的情况,而是往外接连点了一阵,密密麻麻地点过了一片。 而那光幕也很是神异,凡这位方丈抬手点过的地方,都染上了一片红色。 待到那位方丈终于收回手的时候,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团团地围着一片红色。 那是既似血也似火的红色。 这些......那方丈的声音又更沉了几分,眼神更是异常谨慎,这些,可都是一个个......大魔? 他这么一问,正堂中坐着的人似乎都想起了什么,脸色一片惨白,看着那大片大片的红色更觉得无比刺眼。 是......是那天魔的部属? 无执天魔虽然已经被昔日出现的道主带走,道主还曾帮助过景浩界清扫过一部分天魔,但怎么现在...... 现在景浩界外头还会是这般的模样? 魔道向来成王败寇,更喜欢痛打落水狗,那无执天魔已经败了,他的部属纵有真正忠心的,应该也压不住其他天魔的吞食才对,怎么还有这么许多围拢在景浩界世界之外? 怎么就.....偏偏盯死了他们这个小世界? 净涪苦笑了一下,答道,也不全是那无执童子的人。 其实更准确地说,还留在这里盯着景浩界的,已经没有多少是无执童子的人了。 他慢慢道,景浩界现在这般情况......灭世功果对于天魔来说,本就是最好的修行资粮。 天魔喜欢吞食修行者的道果不假,但他们最爱的美食其实是世界的天道啊。 就现在景浩界的情况,能不能渡过这一重劫难还说不准呢。 净涪又另外道了一句,魔门那边最近的混乱,虽确实有众魔修自己的心思谋算,但也有多半的原因,是他们。 座中各位主持、方丈还算是早有猜测,但那些个佛子就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了,一时也都心头惴惴,难以释怀。 魔门...... 最近闹出那般大动静的清洗的魔门,竟然还有大半原因是要对付那些个在景浩界中落子的外魔? -- 第170页 净音往对面看了看,也有些想要说话,但他自己思量一下,还是低下头去安安静静地坐着。 他是妙音寺的佛子不假,但他也只是一个佛子而已,目前这堂上,还轮不到他来说话,他且只听着就行了。 但清源方丈到底体恤自家的佛子,他瞥了净音一眼,帮着将他的话说道出来,不仅仅是魔门那边有外魔落子,道门和我们佛门这边也不真的干净。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 但各寺的佛子听得这话,却是真真正正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居然! 他们猛地看向自家的师长。 然而面对这些年轻弟子的目光,各位大和尚们却只是沉默。 这默认一般的态度顿时又让各寺的佛子们脸色更白了几分。 安静了好一会儿之后,妙定寺的方丈回头去看自家的佛子,微皱着眉,往自家佛子耳边传去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那年轻沙弥顿时浑身一震,愣愣抬头看向自家方丈,便听得耳边又自传来自家方丈师伯的声音,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为何做出这般小儿女姿态? 那方丈低喝,但到底心疼自家弟子,便又紧接着传音道,万事还有我等做师长的在,你只管带着你的师兄弟安心修行成长便罢,想这许多作甚? 佛子颤抖着唇,好半响才传声回话,是,方丈师伯。 这妙定寺的方丈表情微微放松,心下却是微微摇头。 他家这弟子,虽然也是佛子,却愣就是比别人家的佛子都要敏感,也不知他如何就养成了这副性子。 妙定寺的这位方丈虽在提点自家弟子,但因为不想当着堂中所有人的面落自家佛子的面皮,故而只是传音提点,现下也坐得端正。 这般一来,他也不必多做什么,只消一个抬眼,便能看见对面坐着的妙音寺三人,看见净涪和净音。 一时间,妙定寺这位方丈眼眶都有些红了。 别人家的弟子这么出色,他们家这位却是过于敏感,回头果然还是得用心再教一教才好。 不求能胜过妙音寺的这两位,可也不能比其他各寺的佛子差太多吧。 妙定寺方丈稳了稳自己的情绪之后,没再多去看净音与净涪,只又将目光看向了那一片映照景浩界世界之外虚空的光幕上。 他伸手再点,也不知他是摸清了净涪的这片光幕用处还是怎么的,他手指虚虚点落的时候,光幕上那片刺眼的红色顿时就散了,恢复成最开始时候那片清清淡淡的模样。 这位方丈打量那光幕半响,手指对着光幕又划拉了好一会。 光幕上顿时就显出了几个光圈,有方丈看得更仔细的,禁不住就问道,这些是......与我景浩界临近的世界? 净涪点点头。 妙定寺的那位方丈看了那几个光圈好一会儿,又来问净涪,净涪和尚,这些小世界的情况可能看得再清楚一点? 净涪微微摇头,不能了。 妙定寺的这位方丈也不勉强净涪,只看着他问道,它们......真是如我想的那样吗? 净涪又点点头,应道,是。 这位方丈一时就沉默了。 不单单是他,所有听明白了这番对话的人也都沉默了。 又半响之后,才有妙空寺的方丈喃喃出声,景浩界真的在滑向归墟啊...... 如果说,诸天寰宇中的各世界还会落在寰宇中各处方位的话,那所有破败的世界就都会一点点离开自己原本的位置,向着寰宇中最深处的归墟滑去。 到得世界残破,天道彻底溃败的那一刹,它们就会完全地坠入归墟,拉开终焉的序幕。 那就是世界的死亡。 而现在的景浩界,看周围的那些世界也就知道了,还真是只剩下几口气在吊着。 已经沉默了许久的清见主持盯着那片映照景浩界世界之外虚空的光幕,忽然转了头去看净涪,抬手指着那片映照着景浩界暗土世界的光幕问,你是想让我们清去暗土世界的部分沉积? 清见主持之所以只说部分,是因为想要完全清去暗土世界的沉积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诸天寰宇中最清净剔透的佛国,都不可能完全没有暗土世界沉积。 一时,除了早已被通过声气的净音与清源方丈之外,堂上的人尽皆往净涪看去,目光各各复杂难测。 净涪迎着这些目光,轻轻点头,我是有这个打算,只不知道各位又是个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林静恒 20瓶;Ann、尔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恒真僧人很有些好奇,于是几乎表明了态度的他重新睁开眼睛打量过那光幕之后,也转了头来问净涪,你真有这个打算?那你打算怎么做? 净涪想了想,不知诸位和尚是否留意过,佛法......其实是可以净化沉积的? 边说着,他边冲对面张开手。 -- 第171页 众人的目光一时全都落在了净涪张开的手掌上。 净涪的手掌却先是成爪形,往下虚虚抓拿,便有一道黝黑的雾气不知打哪儿而来,落在他的手掌上。 众人全都打点了精神,或以法眼观照,或用灵机感应,仔细去探查那道黝黑雾气的来历。 果然,就如他们最初所猜测的那般,这一道黝黑雾气根本就是凝结成了实体的怨怼、憎恨、痛苦等等负面情绪。 这些大和尚尚且还罢,各个境界不俗,抵得住这一道黝黑雾气的影响。但那些个佛子们却是不成的。 几乎是立刻,便有几道低沉的闷吭声从各位主持、方丈座后响起。 并不是他们不够谨慎,明明猜测到这玩意的来历偏还要妄自动作,自找苦吃。实在是他们已经在自己身上添了好几层护持才去探查那黝黑雾气了,没成想还是被这道黝黑雾气影响,一时心神失守,以致吃了这般苦头。 但幸好,这些个佛子并不是只有他们自己在,现下坐在他们身前的还是他们自己家的师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事。 故而还没等这些个佛子缓过神来,身前就有一道金色佛光洒落,如同净水一样洗涤着他们的神魂。 丝丝缕缕的墨色雾气被这些佛光照中,纵然坚持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抵不过这些佛光的威神力,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容易脱出一劫的各位佛子再抬头去看净涪手掌的时候,面上也实打实地添了几分忌惮。 恒真僧人护持住他身后的凡僧,却是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好像也很麻烦啊。 净涪只是微微笑着。 清理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如果不麻烦,诸天寰宇里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世界被拖累到落入归墟,陷入真正的终焉去? 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等都不免有些迟疑。 净涪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里拿着的那道黝黑雾气后,抬起另一只手来在雾气周遭接连牵引勾点了好一会儿。 他的动作异常灵敏快捷,但却不曾纷乱,还带出几分契合冥冥的玄奇,非常的吸引目光。 先是恒真僧人,接着是清见主持,再接着是清遥方丈...... 过不了多时,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和尚将目光投落在净涪翻飞的指掌间,目眩神迷,痴迷不已。 待到他终于停下的时候,他那托着黝黑雾气的手掌上空赫然出现了一朵以金色佛光作线条勾画串联而成的金婆罗花虚影。 那金婆罗花虚影甫一映入堂中众人的眼中,就占去了所有人的心与眼,让他们只看得到它,只感受得到它。 除它之外再无一物,霸道得可怕。 净涪不去看任何人,他只盯着那朵金婆罗花虚影看了一瞬,随即又抬起另一只手来,虚虚放在那朵金婆罗花与那道黝黑雾气上空,然后似缓实快地落下。 到得他两掌彻底阖上的时候,诸位大和尚只觉得耳边一阵阵轰鸣,心头、眼前俱是白光,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也正是这样状态的他们,却还是感觉到周身一道道灵机涌动,仿佛有什么玄妙道理正在他们眼前真实无虚地铺展开来。 那必是他们追寻已久的至道真理。 察觉到这一点的各位主持、方丈们拼命睁大了眼睛去看,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到一点点玄妙在心头掠过,如同最轻灵的风,也像是最缥缈的云。 而他们,捕捉不了。 不知是叹息还是遗憾,甚或是因为满足,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人的眼角处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点湿润。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包括清源方丈等人察觉到了什么,却又偏偏无法捕捉,只能愣愣地看着它们出现,它们消散。 比他们更不堪的,是净栋包括净音这一众佛子。他们根本一无所觉,只知道净涪似乎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净音坐在净涪旁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能从中体悟得到什么,只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净涪的双掌,仿佛要将这一幕完整地刻入自己的记忆中,以待日后再来细察。 但在这堂中,在这个时刻,真还是有人准确且巧妙地捕捉到了什么的。 而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恒真僧人。 就在净涪将手掌压落的那一刻,恒真僧人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合着净涪手掌落下的速度垂落了眼睑。 他周身气息稳固,但心头却有阵阵灵机翻涌,演化无穷道理,看得他异常痴迷沉醉。 净涪不曾去在意这些。 他不在意清源方丈有所感却无所得,不在意净音无知无觉只凭对他的信任牢记此刻以待来日,不在意恒真僧人的体悟回味,早在他手掌带着那金婆罗花虚影压落的时候,他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的识海世界里,佛身、魔身与本尊各据一方,一一闭目结印,垂目静坐。 他们都安坐着,但这识海世界却更不平静。 一道道人影不知什么时候在这个世界中显化而出,而在顷刻间取代了净涪这识海世界本来面目的,却是一片热闹的街市。 街市上人来人往,有人笑容满面,有人垂头丧气,有人麻木漠然,千人千面,千人千相,除了唯一共有的生机之外,绝没有完全的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 这街市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平常地生活着。 -- 第172页 然而却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日子里,大地毫无预警地崩裂,沟壑处处,房屋坍塌倒陷...... 有人在第一时间就失去了意识,乃至失去了性命,有人却是经受了许久许久的煎熬,才在痛苦与绝望中断了最后一口气。 在无尽的尘烟中,那连最微弱的呻吟都彻底断去的寂静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点点升起,又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完全不可抗拒的力量带走,落在一处暗沉的、没有生机、没有希望的空间里。 那是一片什么都没有,连安息都不能的世界。 沉沦于痛苦与绝望中的死魂有些咬牙坚持了下来,有些被长久的痛苦与绝望折磨,终于承受不住,碎成微尘,散在那处暗沉的世界里。 就在这样的世界里,无时无刻,都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升起又沉落,缠在虚空中,积在微尘里。 净涪三身尽皆看得清楚,它们最终成形之物,正是他从暗土世界里抽出来的那一道黝黑雾气。 净涪三身的意识隐在那片已经死亡的天地之间,看着遍地的尸骸与破碎的土地,沉默了许久。 纵是魔身,也未曾亲眼见过这样的灭世之境。 但净涪熟悉那样的绝望与憎恨。 自古以来,绝望与憎恨到了极致,本来就是一样的。 可每每面对这样的景状,净涪都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是几百年,一道灵机不知从何处而来,刷落在这片世界里,冥冥中让这片世界都开始止不住地躁动。 净涪仍然沉默着,但他却知道,这就是那皇甫成被他点破,引来无边业力的时候。 那时他尚只是一个小沙弥,只能借着景浩界世界的支持,勉强执掌着这一片暗土世界。 皇甫成没能抗住业力影响,也不知自己为何业力缠身,他拼尽了全力地挣扎,甚至在心底质问天地,却什么用处都没有,只能让这片世界躁动,再躁动,更躁动...... 天地记载着这一切,哪怕不会有人能够读懂。 在那样的劫难中遭难的众生哪怕依然死去,甚至魂消魄散,也仍然在憎恨。这样的憎恨与绝望哪怕遭遇时间的磨砺,也依然死死纠缠着,顽固地留存在这片他们最后存在的世界里。 无执童子亲临景浩界的时候,是这片暗沉世界最躁动的时候。但他们,或者说是它们最后的力量影响不了无执童子分毫。纵然无执童子最终身死只剩一道魂灵赎还因果,也非是它们的功劳。 甚至因为无执童子已经远去,这片世界中积攒着的无尽憎恨怨怼没有了复仇的对象,落不到实处,也没有了归处,由此更是成了无解的死结。 净涪看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声。 在这样一片死寂的什么都没有的世界里,纵有声音落下,也成不了实体,只会散作一道无形的波动,落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但在这一刻,这一声叹息响起的时候,这片暗沉的世界里忽然就升起了一朵金色的婆罗花。 这花本只生于胜境,长在清静之地,如今却落在了这无光无声的死寂世界...... 这般格格不入的灵物仿佛触怒了这个世界,也像是牵动了这一个世界,几乎是瞬息间,便有无尽的黑色雾气不知从何处涌出,潮水一样向着金婆罗花扑过去,如同看见了至死不休的仇敌,也像是想要抓住最后的一丝微薄光亮。 金婆罗花只在虚空缓缓旋转。 每一个花瓣抖动的瞬间,仿佛都有丝丝清辉洒落,扫尽涌向它的那些黑色雾气。 净涪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显出了身形,正盘膝坐在那朵金婆罗花上。 是的,是净涪。 佛身在,魔身在,本尊也在,是三身同在的净涪。 那朵金婆罗花明明不大,净涪三身同在,也都是寻常身形,却真就稳稳托住了净涪,让净涪三身各各安闲自在地坐在花萼之上。 净涪三身同时闭上了眼睛。 也不见他们怎么动作,就看见他们身上各有一片道光升起。那纯黑的魔光、璨金的佛光与华紫的性光层层交叠着落下,洒向那自四面八方涌来的黝黑雾气。 无声的碰撞僵持了片刻,到底是净涪更胜一筹。 那魔光、佛光与性光洒落的地方,就如天光遍照,涤荡了整个世界。在这样浩荡无匹的光芒照耀之下,那些黝黑雾气到底挣扎不得,飞快消散开去。 而在那黝黑雾气消去的同时,那魔光也罢,佛光也罢,甚至性光也罢,光芒之中都有一张张虚淡的面容怔忪看来。 但随着那些魔气散去,这片世界里竟也生出了一片无形的微风。那风只微微一卷,那一张张虚淡的面容就都已经隐去,再寻不见了。 净涪也未曾在意这些。 他三身尽皆默然盘坐在金婆罗花上,直到得这一片世界的色彩褪尽,露出净涪自己识海世界的本相,他三身身上的光芒才尽敛了,露出他们的形体来。 净涪三身睁开眼睛,又只看见自己那熟悉的识海世界。 这个时候,三身俱各无言。 默然静坐了许久,魔身才催促道,行了,他们都还在等着你,你且出去吧。 佛身又沉默了一瞬,方才应了一声,我去了。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这识海世界里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 第173页 魔身与本尊并不如何在意他。 他们安静得片刻,忽然齐齐伸出手去虚虚一捞。 这片空无的识海世界中顿时有风卷起,风中细细碎碎的金色微光格外的耀眼。 净涪魔身与本尊看见,并不意外,只那伸出去的手又做了个握紧的动作。 那风当即旋起,裹夹着那些金色微光向着净涪本尊与魔身的方向落去。等到风潮平息,净涪魔身与本尊手里都握了一团凝实的金光。 这个净涪也都熟悉。 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正是功德金光。 这两团功德金光说多不多,说少也真不少,但若将这两团功德金光拢在一处细看,却又跟净涪他从暗土世界里抽取出的那一道黝黑雾气差不了多少。 魔身与本尊对视一眼,忽然齐齐将手中的功德金光往外抛送出去。 此刻执掌了肉身的净涪佛身正睁开眼睛对上自对面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是径直将那已经阖上了的双掌打开。 所有看着他的大和尚、比丘乃至沙弥眼睛都禁不住收缩了一下。 更有人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才确认也似地再看去净涪的双掌处。 然而,净涪那张开的手掌上还是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那朵金婆罗花,也没有了那道黝黑的雾气,更没有其他什么的东西。 无形的气流在他指掌间轻轻浮动,但除此之外,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饶是恒真僧人都被惊了一下,禁不住问道,净涪和尚,你.....。 不可能的啊,以净涪方才闹出来的动静,怎么也该磨灭了那道来自暗土世界的沉积才对,那这样的话,功德呢? 现在景浩界世界这么抠了吗? 净涪知道恒真僧人想问的什么,他看了恒真僧人一眼,却是放下了一只手,只让一只手平平地向上摊开着。 不过须臾间,就有一片金色的功德光落下,正正躺在净涪张开的手掌上。 恒真僧人是想问的这个吗?它在的啊。 功德光出现的时候,堂中所有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双眼死死地盯着净涪那掌心,仿佛只凭他们自己那一双眼睛就能算清这片功德光有几分几毫,几尺几寸。 净涪倒不介意与他们细说清楚。 景浩界天道甚是公正,我净化了多少沉积,就给了我多少功德光,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功德光乃是世界天道所送,净涪虽还不知它是如何成形,可也能察觉到功德光中缠绕的天道气息,所以净涪猜功德光大概还是与世界本源有关。 但这般一来,景浩界还真是算大方了的。 它自己本源就已经残缺,还分毫不少地送出功德光,不是大方是什么? 清源方丈细看过净涪手上的那片功德光,也是若有所思。 看世界天道这般大方的模样,似乎它也很希望能够尽快解决或者减少一点暗土世界的沉积啊...... 清源方丈看出来的东西,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也都陆陆续续地看出来了。 一时,各位主持、方丈心下都各有所想。 清源方丈倒是比这些个主持、方丈都要更轻松一点。毕竟他们妙音寺不同,几乎就在净涪将这件事拿出来的时候,妙音寺就已经有决断了。 净涪可是他们妙音寺的和尚,他绝不会坑害他们妙音寺! 这事就算一时艰难,且短时间内看不出多少裨益,但对于妙音寺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 清源方丈包括妙音寺上下对此都很有信心。 清遥方丈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抬眼打量了清源方丈一阵,忽然问道,清源师兄,你们妙音寺是个什么打算? 妙音寺对面的那十数人也都在同时抬眼看向了清源方丈。 显然,无论他们现下是不是已经有了决定,也还是想要听一听妙音寺那边的决议。 清源方丈脸色异常端正,我寺中上下都决定跟随净涪和尚决定。 顿了一顿,他又道,在这件事上,净涪和尚怎么说,我妙音寺就怎么做,一切只看净涪和尚。 只看净涪和尚吗? 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一众坐在前排的大和尚闻言,又去看了看净涪,都在心底各自点头。 完全可以理解。 更甚至,如果净涪和尚是他们寺里的人,那他们大概也不会轻易驳了净涪这人的提议。 只是在各位大和尚心下点头的同时,他们后排坐着的那些个佛子们却都偏头看了看净音。 净音仍旧坦然地坐在,哪怕沐浴着那样复杂的目光,也照样平和得很。 反正他们这样看他已经不是头一回了,他都已经习惯了。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又哪里知道他净涪师弟的厉害之处! 净音想到这里,更是直直地迎着那些个佛子的目光一一看过去,直到那些个佛子自己避开了目光,他才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腰,胜利般地将目光收回来。 恒真僧人打量了净涪手上的功德光很久,这时候忽然问净涪,净涪和尚,你这功德光可否借我细看一下。 净涪无可无不可。 这功德光出自天道之手,是有主之物。只要净涪自己不愿意,不论是谁抢了去都是结下大因果之事,净涪不担心恒真僧人会强抢。 -- 第174页 但净涪也不是真就这样将自己的这片功德光送到恒真僧人面前,而是心念一动,直接催动了功德光。 那团功德光动了动,忽然刷的一声展开,充塞着这一整个大堂。 净涪所得的这团功德光其实也真不多,起码比不得他在极乐净土中所见的那些个大德身上的功德光,但这一展开来,竟也照得整个大堂地亮堂了起来。 这亮堂不单单只是光线上的亮堂,而是仿佛连心都一并亮了暖了的那种亮堂。 恒真僧人闭着眼睛细细体察了一番,渐渐地,他脸上升起了几分喜色。 等到他睁开眼再去看那充塞了一整个大堂的功德光的时候,他眼里甚至还透着点贪婪的意味。 是有用的。 这些功德光,是能够松动他乃至本尊身上的大因果的。 恒真僧人多看了周围的功德光一眼,狠狠地闭了闭眼睛,又在蒲团上凝神静坐了半日,才算是勉强安定了自己的心思。 这实在怪不了他。 慧真为自己身上的这桩大因果愁苦了许多年,又挣扎了许多年方才下定决心将自己送回景浩界寻找机会解决这桩因果。 本来他还以为他得在景浩界里慢慢地磨了。没想到,原来还是有捷径可以走一走的。 恒真僧人细细想了一下,越发觉得这条路子可行。 他当日删减佛典经文,扭曲经义佛理,是与景浩界众生结下大因果,与景浩界佛门结下大因果。 他若想要解决这两桩大因果,还得找准苦主。 景浩界的众生和景浩界的佛门。 倘若他能尽量消减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那便是为景浩界世界远离归墟立下大功,救脱景浩界众生。 他是景浩界佛门僧人,他若能在这件事上出大力气,必将为景浩界佛门增添几分气数。 这般算来,只是一件事,就同时偿还了景浩界众生与景浩界佛门这两大苦主。 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世界记载着众生的足迹,哪怕岁月已经远去,只要世界仍然存在,就一定留下当年众生的脚步,也就是说,这么多年他耽搁的景浩界生灵,不论是已经转生,还是干脆就是魂消魄散,暗土世界里的沉积也必定有部分是来自他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爆炸迷7号 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他若帮忙清理暗土世界的沉积,说来还是稍稍弥补了这么多年来被他所耽搁的景浩界众生呢。 这才是最关键的补救啊! 恒真僧人的眼睛都有点发红了。 净涪见他似乎了解清楚了,便将功德光收回。 其他人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恒真僧人就又问净涪了,净涪和尚,那暗土世界的沉积你可能再取一些上来? 净涪先问他,祖师是有意想试一试? 恒真僧人点头。 自暗土世界里收取世界的沉积,恒真僧人自己也是可以做到的,但这件事既然是净涪提出来的,还曾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度化过一些沉积,如今他也想要来试一试,便干脆请净涪再来帮一把了。 这事也真的不难。 净涪正想要点头应下,恒真僧人旁边的清见主持却是觑准了机会来插话,如果可以,净涪也请你替我取一些上来吧。 听得清见主持这番话,坐在他后头的净栋眉心一动,犹豫一会儿后,到底抬手拉了拉清见主持的袍角。 就劳烦净涪和尚也替我取一些吧。 对,净涪和尚顺道也分一些予我吧,和尚我对这件事也很有些兴趣。 ......就麻烦净涪和尚了...... 清见主持之后,各家的方丈也都一一来请净涪。 这会儿清见主持却是察觉到了净栋的动作,微侧着身偏头去看他。 净栋到底不好说话,只能用一双眼睛巴巴地看着清见主持。 清见主持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 净栋这才松开了清见主持的袍角。 其他各寺的佛子见净栋比丘得偿所愿,也都很是心动,各个寻了机会,待到净涪应下这事之后去求请自家的方丈。 到底是自家日后支应门庭的栋梁,净涪计划的这事倘若真的顺利,他们各寺的获益不比小地府差多少,而且还是独一份,不会惹得各方闲话乃至嫉恨的大活计。 各位方丈想了想,也就都同意了。 净涪不曾在意这些方丈与佛子之间的眉眼官司,他只抬了手来,手指成抓虚虚一抓,便又有一道黝黑雾气不知从何而来,在他手掌中凝聚。 净涪拿着这道黝黑雾气看了看,倒没有直接将这道黝黑雾气递出去,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来,捻指用力,像是撕扯纸张一样撕开一条更细更薄的黝黑雾气。 旁人看着,见净涪这一手轻松自然,似乎一点难度都没有,就以为想要将这道黝黑雾气分开真如他们所见的那样简单容易,但座中有些眼力见的大和尚们看见净涪的这一手,却都忍不住抽了抽脸皮。 -- 第175页 然而,他们谁也没吭声,就看着净涪将那撕开的一条黝黑雾气分给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明白净涪的意思,也不自恃身份、修为,非常小心地伸出手去将那条黝黑雾气拿在手里。 那条黝黑雾气甫一入手,恒真僧人就察觉到自己已经凝了一层厚重佛光的掌心处传来一阵阵麻刺的痛。 他心中一凛。 竟还是没有足够谨慎吗? 幸好他这回也是领了净涪的好意,特意做了防范,不然只怕是真的要当着堂中这些人的面狠狠地丢一次脸皮了。 恒真僧人也不去看净涪,略一凝神,又在自己掌心处补上一重又一重的佛光。直到得那麻刺麻刺的痛消失,他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开始用眼角余光去观察其他人。 没有人在注意他,就连净涪也一样。 净涪正忙着从那一道黝黑雾气中撕下一条条的小雾气,分给各位主持、方丈。而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人拿到这条小雾气之后,却都是一派平静,看不出丝毫异常。 恒真僧人暗暗哼了一声。 行吧,你们都比我慎重,只有我吃了一点小亏。 他不再去看其他人,只想要盯着自己手上的这些沉积,想想看是不是真的能将它给度化了。 但还没等他全神投入,他就察觉到一道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 恒真僧人顿了顿,微侧了身偏头去看自己的这位凡俗弟子。 那凡僧见恒真僧人望来,却是连忙低下头去,什么都不敢说。 可就算他没说,恒真僧人还能看不到他方才热切、期盼的眼神么? 顿了一顿,恒真僧人往右侧瞥了瞥。 竟是座中每一位自净涪手里得到暗土世界沉积的大和尚都使了手段分出一点雾气来,递给了坐在他们后面的弟子。 虽然这些大和尚的手段都很是粗陋,比不得净涪毫无烟火气息的那一手,却也是实打实地分了些许给他们家的后辈。 恒真僧人抬眼看了看自家弟子。 那凡僧却真是完全不敢抬头,甚至还想在地上扒拉出一条裂缝来好让他将自己埋进去。 恒真僧人心里叹了一声。 手掌成刀,在那道黝黑雾气上劈过。 森冷入骨的刺痛随着他掌刀的深入越发的汹涌刺激,甚至透过肉身的感知蔓延到神魂,痛得恒真僧人都有些麻木,但他到底是坚持住了。 看着自己手掌上飘着的一丝黑色雾气,恒真僧人表情平静地点点头,又在那丝黑色雾气上套上一圈金色佛光,方才递给那凡僧。 那凡僧的脑袋本压得极低,恨不得恒真僧人没注意到他才好,却感觉到恒真僧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很是停留了一阵后方才挪开。 那凡僧本想松一口气,但就在他慢慢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冷不丁地看见了被一团金色佛光封得严实的黑色丝雾。 耳边还有一句很短很淡的话,拿着。 凡僧没去拿那黑色丝雾,却禁不住抬头去看恒真僧人。可等他抬头去看的时候,他只看见了恒真僧人的背。 他已经转回身去了,只留那团黑色丝雾虚虚飘着。 净涪将最后的一部分黝黑雾气分成一大一小两份,分别递给了清源方丈和净音。 识海世界里,魔身表情甚是怪异地打量了恒真僧人两眼,随即就摆出一副恍然的姿态。 这恒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难怪他天静寺祖师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的。 本尊不曾搭话。 魔身并不在意,只喃喃道,也不知那慧真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佛身也往恒真僧人和他那弟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默默收回视线。 魔身仿佛是要刺激佛身,人家师徒之间如此情深,我等想要将人家弟子另荐给他人,且还是和他多有嫌隙的人......是不是不太厚道? 佛身都懒得去看魔身,只往识海世界里回了一句话道,这件事不成,我已决定放弃。怎么,你还有其他的想法? 被佛身挑衅了一回,魔身并不生气,他甚至又笑开了,不,我没什么其他的想法,只是在反省自己而已。 嗯,我等都是净涪,我替你反省也就是在替自己反省,不必多谢我。 佛身没理会他,在自己的蒲团上安然静坐。 魔身这回又胜了一筹,还胜的是佛身,即便佛身已经高举免战牌,他自己也乐得不可自抑。 本尊并不理会他们两个,反正魔身便是找事,也多找的佛身,还都只是些小事,不必多管。 只等到魔身乐够了之后,本尊才睁开眼睛来,你很闲么? 魔身连连摇头。 本尊于是又招了佛身进入识海世界,让他们那些人再自己琢磨一阵吧,我们来。 佛身、魔身俱各收敛了心神,自识海世界中自己的界域处坐下。 三身成三才之势围坐,各据一方,同时垂落眼睑。 就在这一瞬,各有一种莫名的玄妙气息自净涪的三身意识体上升起,上下盘旋来回。 又是同一时刻,那三种不同的玄妙气息从净涪三身意识体上以相同的速度向着前方蔓延,然后在净涪三身意识体中央重叠交融,连接成一道更混沌更包容也更磅礴的玄妙气息。 -- 第176页 那玄妙气息出现的瞬间,这识海世界里有无尽的微尘飞出,向着这玄妙气息涌来。 那玄妙气息却是来者不拒,张开了怀抱将那些源源不绝的微尘收入。而随着这些微尘不断地融入,那玄妙气息也越渐变得厚重玄奇。 这道特殊玄妙气息成形的那一刹,净涪本尊、佛身、魔身同时缓缓抬起手来,像是托起了什么厚重的东西一样,往上,往上,再往上。 那道玄妙气息也在以相同的速度缓慢地向上升起。 直到得净涪三身的手掌俱都抬到了头顶,那道玄妙气息才像是终于积蓄够了力量一样,须臾加速,直窜上天去。 那道玄妙气息来到半空中,这处识海世界的天空顿时裂开一条大大的缝隙,像是张开的大嘴一样,径直将那道玄妙气息吞了进去。 净涪三身的双目仍旧紧闭,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识海世界中的异变。 净涪这处识海世界原本只是一个虚无的、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就算是净涪三身在这片识海世界中显化,乃至划分地盘,这片识海世界也只是多出了些净涪三身气息显化的附加物而已。 这方世界依旧荒芜,尤其是虚空处,真真是什么也没有。 可现下,随着那道特殊的玄妙气息被识海世界的虚空吞没,这虚空就兀然多出了一点生机,仿佛...... 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净涪三身仍然以三才之势团团围坐识海,安静等待。 随着时间的流逝,识海世界虚空中的那点生机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厚重,也越来越生动。 到得后来,甚至有一声接着一声细碎的声音响起。 像是花开的声音,也像是结果的声音...... 净涪三身同时抬起眼睛,往头上看去。 那虚空处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化作了一片绵密的星空。 细碎且闪着微弱的星体如同尘埃,点缀在一片厚重的夜幕上。 魔身看了一阵,感概一样叹了口气,很美。 佛身也点头,是啊,很美。 本尊没说话,只是向着那片星空伸手,摘了一颗星辰下来。 这颗星辰不大,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如同晶体一般的剔透,但却不似晶体那般光亮顺滑,它的表面坎坷不平,尖角更是锐利。 净涪本尊并不惧怕那些尖角,只将这颗星辰拿在手里摩挲。 表面触感微凉,更里面的话......净涪本尊道,大概就是森寒了。 净涪佛身叹了口气,也不意外。毕竟都是些死魂记忆凝结,森寒才是正常。 魔身也已经从星空处摘了一颗星辰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比起净涪本尊单纯的探究,他似乎更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味。 我觉得它对我的修行大有好处......说着,他不禁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也不去看自己手上拿着的那颗星辰,而是盯着头上那漫天的星海,这些我都能用的吧? 魔身修持的是心魔一道。心魔一道的修行想要进益,必得体悟人心之微妙,在人心变化的方寸间引导七情与六欲,方能返照自身,掌控自身情绪的一应玄妙变化。 故而魔身修为要精进,单凭体悟自身其实是不够的。他需要体悟众生人心微妙变化。 这也是为什么魔修更喜欢玩弄人心的原因。 这样的一条路,景浩界乃至诸天寰宇所有的魔修都可以走,净涪自然也不例外。 可这样一来,净涪就会与被他玩弄了人心的众生结下因果。稍有不慎,这因果还会演变成恶业,伴随他的左右。 且随着他的修为步步精进,他身上的因果会越来越重,恶业也必将会越来越多。 倘若净涪只是魔修,那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担起这份因果与业力就是了。 可净涪却不仅仅只是魔修。 他分化了三身修行,魔身只是他的其中一个分身而已。而除了魔身之外,他还有一个佛身,一个本尊。 倘若魔身身上真的缠上了大因果、大恶业,不仅仅将影响净涪本尊与佛身的修行,更重要的是,那会影响到净涪的心性。 古来诸多大能入劫,除了被因果牵扯之外,更多的是被业力蒙蔽了本心。 净涪不怕入劫,纵然入劫之后真的遭遇了劫难,躲不过去,逃不掉,那也就是一个死而已。 净涪怕的是自己的本心被蒙蔽。 净涪修行,求的自来都是真我,是随性自然。如果本心被蒙蔽,连本心都看不清了,还能求得什么真我? 且净涪当年分化三身修行的时候,魔身秉持的虽是一缕恶念,由恶念凝聚成形,但修行的目的却不是纵意而为,他更多是想要对付当年的无执童子。 到了现在,无执童子已经逝去,净涪魔身没了想要除去的最具体目标,却还有一个划分的大体对象。 类似于无执童子那般肆意而为的魔修。 净涪魔身确实走了魔道不假,却不想让自己成自己最讨厌的那一类魔修。 所以有很多事,净涪魔身不能去做,也不想做。 而这样一来,净涪魔身想要修行,就需要另外开辟修行法门。 以往时候,净涪魔身的修行多与佛身及本尊的修行相互印证,汲取佛身与本尊的体悟成长。 -- 第177页 毕竟佛魔一体两面,相克也相生,有佛身与本尊的进益带动,净涪魔身的修行说不上迅速,但也绝对不慢,起码不会太落后于本尊及佛身。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还是不够的。 起码净涪魔身自己不会允许。 都是净涪,都是自天魔一道走出,另开新的修行道路,净涪魔身又怎么愿意自己一直被佛身及本尊引领,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前进? 这条修行路那般长,怎么都得有一段路是由他在前面走着,带领佛身及本尊前行吧? 不过纵然魔身不服气,也始终没闹事。 到底都是净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闹事,伤的也只是他们而已,没有谁真能讨得了好。 只是到底憋气啊。 憋气了怎么办?大闹不行,小闹也不行,只能时常寻了佛身与本尊的疏漏之处,刺上他们几回,小小地给自己出口气。 这才是净涪魔身多与净涪佛身言语上过不去的真正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佛魔相克,还是因为魔身自己。 魔身的这一点小脾气,佛身与本尊也都清楚,但除了净涪佛身自己真正弄出来的疏漏佛身会承认之外,本尊与佛身也没如何避让过他。 没必要,也不需要。 一即一,二即二。净涪对于自己,从来都该是什么是什么,不需要做任何的避让。 因为那不是对自己的尊重,恰恰相反,若他们真的避让了,那才是他对自己的侮辱。 只是净涪魔身隐忍了许久,才终于等到了今日,一时云开雨霁,难得的就有些心情复杂。 佛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当然,你当然能用。 只是......佛身沉吟了一下,也看向那片星海,我大概也需要借这些星辰一用。 这些星辰来自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是那些沉积除去沉重的负面情绪后遗留的记忆。 是净涪方才将这些记忆收拢,才凝聚成了这一片无尽的星海。 魔身看了看那片星海,又看了看佛身,最后看向本尊。 净涪本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在魔身看向他的时候,还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现在大概用不上,你们且用着就是了。 净涪本尊低头看了看自己手掌上拿着的那一颗星辰,抬起手来,仔细打量手上的这颗星辰。 这颗星辰也多有棱角,但在这颗剔透的晶体正中央,却沉睡着一个稚龄小童。 小童面容稚气,此刻也正睡得香甜。 净涪本尊这般看着,仿佛还能看到小童唇边流出的一行涎水。 可他并不是活生生的小童,小童已然死去,甚至连魂体都不曾留下,只剩下这一点记忆凝聚而成的人格。 人格没有真灵,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但它却有着完整的记忆,有着同样易感的心与同样丰富的感情。 对于净涪魔身来说,这些人格比起真正的生灵来说,更适合充当他的资粮。有这一整个星海的人格,以及即将源源不绝地填入这片星海的星辰,净涪魔身日后的修行就能少去许多麻烦。 魔身这才满意地笑了。 至于佛身...... 净涪本尊看向了净涪佛身。 佛身正看着这片星海出神,其实......这大概才是我等净化暗土世界沉积的最大好处啊。 本尊看了他一眼,你作为佛身,难道不该更喜欢能够助益我等修行的功德光? 佛身只笑,我是佛身不假,但我也是净涪啊。 本尊看得他一阵,也露出了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魔身不知什么时候已偏了头来看他们,见他们脸上笑容,又直接转了头回去。 说得好听......他道,本尊也就罢了,这片星辰海他大概暂时真的用不上。但佛身你...... 哼,明明想要借这片星辰海一窥梦中证道大秘,竟然还说得好像全都是为了我?你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佛身将魔身的话听得清楚,却不曾生气。 梦中证道的大秘我不敢妄自揣度,不过是想要借这片星辰海证一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空空妙理而已。你真猜错了...... 佛身这般说道,而且我们都是净涪,都是自己,要什么脸皮? 魔身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梦中证道只是净涪在普陀山法会听阿难尊者说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联想到世尊阿弥托佛传说中的成道法门时候的一个念想而已。 仅仅只是一个念头,一个猜测,根本连成形的想法都算不上,又如何说要去窥探梦中证道大秘? 倒是这些星辰封印着的人格,大抵对他参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空空妙理有些帮助。 毕竟这些人格除了真灵与肉身之外,其实与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若借这些人格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空空妙理,说不定能够反向印证他的修行,成为他修行的资粮。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长乐未央 2瓶; -- 第178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佛身顿了顿,又道,放心,这些人格我也很需要,会在度化暗土世界的沉积这件事上多用些心的。 魔身这才有些满意,既然你明白,那这件事你就得多上心,别忘了。 佛身面色颇有些无奈,但却仍然很坚定地点头。 魔身最后看得他一眼,对本尊点点头,便纵身往上一跃,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那片无垠的星空之中,消隐不见。 星辰海上顿时被蒙了一片薄薄的云雾。 佛身也看向本尊,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本尊却是直接闭上了眼睛,只与他道,行了,你快去吧,莫要在识海世界里滞留了。 净涪佛身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本尊作出一副静心修行的样子,拒绝再与他交流。 佛身再有想说的话,此刻也是直接就都被堵在了嗓眼子里,一个字都漏不出去。 佛身叹了一声,却也无奈,只得脱出识海世界去执掌肉身。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接下来这些事情,无论是小地府的建立,还是度化暗土世界中的沉积,都关乎他当前境界欢喜行的修持,他还是别当个甩手掌柜的好。 可知道归知道,事情真正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总还是免不了想要挣扎一下。 都是净涪,没道理魔身和本尊能够在识海世界里静心修持,他却得在外为这些事情奔波劳碌吧? 他也很想体悟一下在那片星辰海中修行的感觉啊! 纵然还有些不甘心,但当净涪佛身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心绪却也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他往前方看了两眼,默默地收回了视线。 对面的那些大和尚们,包括恒真僧人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还在专心致志地拿了一道佛光去摧磨那道黝黑魔气。 进展也是有的,只是相对来说,没有净涪那般来得容易。 这不,从净涪将黝黑雾气交到他们手上已经有半炷香时间(十五分钟)了,但这些大和尚手上的黝黑雾气却还没有尽散。便是速度最快的恒真僧人,也不过是消磨去了三分之二。慢的如他们身后坐着的佛子,这么久了,也只消磨去一点,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还是当时各位主持、方丈交到他们手里时候的模样。 还有得等。 只是以净涪识海世界里的情况,就算他回归识海世界里去,大概率也是在识海世界里静坐养神,稍稍歇一歇。可想要与本尊或是魔身讨论些什么,却是不能的了。 实在是因为在他脱出识海世界之后,连本尊也一并投入星辰海中去了,可没有谁有空出来搭理他。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那片星辰海看了看,暗自叹得一声,却是在心底默默记上了一笔。 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他绝对得推人出来做事才行。总不能只让他一个人执掌肉身,不公平的不是吗? 佛身暗自在心底盘算着什么,忽然察觉到自己垂落的衣角传来一点拉扯的力道。 净涪偏眼看去,正看见净音将他的衣角放下。 师兄? 净涪传音去问净音。 净音见他看来,却不是传音回话,而是直接站起身来,一手托着那缕黝黑雾气,一手竖掌向净涪躬身深深一拜,直言来请教净涪。 敢问净涪和尚,这度化暗土世界沉积可曾有什么法门?小僧愚钝,耗费了这么些时间,竟是没有多少进展,还请净涪和尚指教。 对面坐着的那些佛子、凡僧一时都停下了动作,见净音这般作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陆陆续续就也有人从蒲团上站起,躬身请净涪指点。 净涪一见净音这般动作,又看见那些个同样站起来与他行礼请教的各寺佛子,目光收回的时候瞥过那些主持、方丈,立时就领会了净音的意图。 他端正了神色,单手虚虚一抬,便将净音抬起,又看向各个佛子,道,佛子快起吧,各位也都请起吧。 净音顺着净涪的力道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瞥见那些个也自站直身体重新归座的各寺佛子,表情、目光俱是寻常,不见半点异色。 只是包括净栋比丘的六位佛子却是不及他稳重,纵然此刻尽皆往净涪看去,似乎是等着净涪的说法,但面上多多少少漏出了丁点异样。 净涪并不理会这些,他见净音也在蒲团上坐定之后,自己也稳稳坐正,又沉吟得一阵,方才道,关于度化这些沉积,我确实有少许心得,现在与各位说说,你等且听一听便是。 清源方丈听得,竟也自停了手上动作,笑着与净涪说道,甚好,我这边的进展也不顺利。净涪和尚介意我也来听一听吗? 净涪摇摇头。 既清源方丈都这样说了,那些原本就准备竖起耳朵来听净涪说法的各寺主持、方丈们也都一一开口。 若不介意的话,我也想听一听。 很是,我这边的进度也不太好...... 便连恒真僧人也一时停了手上动作,同样来问净涪。 这事关乎他修行的大因果,倘若净涪真有些法门或者心得,他也不介意拿来用一用。只有实在有用的话,些许面皮又算得了什么? -- 第179页 净涪合掌与各位大和尚一礼,不介意,不介意。但我这法门只能算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一点小窍门,也不知各位大和尚能不能用...... 清见主持笑了,催促他道,净涪和尚快说吧,我等也好听一听。 净涪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言辞,便说道,这些暗土世界的沉积,虽然多是当日景浩界世界重塑时候众生无端遭劫又经历种种磨洗之后剩下的负面情绪,但也不仅仅只有那个时候的众生,它还包括景浩界演化这么多年以来沉积下来的负面情绪。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沉积,这些负面情绪的来源早已不可考。 对于净涪这个说法,各位大和尚也都是认可的。事实上,这是个只要将那些黝黑雾气拿在手上细看两眼就会自然而然知晓的答案。 净涪并不是想要说这个,所以他只简单地一言带过之后,就开始进入正题。 往常时候,我们度化、开解心情郁郁乃至负面情绪积压的信众,多是以语言、佛法入手,引他打开眼界与胸怀,看见世界之大,善因善果、恶因恶果的演化,好叫他放开心情,平复心境。 各位大和尚都是一一点头。 虽然他们现在都已经是一寺主持及方丈,平常时候多在寺中坐镇,少有外出,更少有让他们出手度化信众的时候,但在他们成为一寺主持及方丈之前,他们也曾在红尘中行走,当然也有与信众结缘的时候。 所以这些常用手段他们也都是知道的。 净涪的目光一滑,望着那些黝黑雾气道,但现在不是平常时候,我们需要度化的这些沉积也与各位信众大不相同。而这关键在于,这些沉积都是各种顽固的负面情绪凝结,它们只有一段感情,只有一点坚固意志,却没有了主体,更没有理智。所以......想要像往常一样令它们自己化开,完全不可能。 我们需要其他手段。 恒真僧人听到这里,也觉得很有道理,便追问道,什么手段? 常言道以心换心。这些沉积既然没有主体,那么我们便给它凝聚一个主体,然后开解主体,也就成了。 凝聚主体?清见主持想了想,忽然一手掐诀,穿花蝴蝶一样点在他掌上的那一道黝黑雾气之上。 随着他手中的印诀变换,那道黝黑雾气先是飘散了一阵,随后收缩、塌陷,竟渐渐凝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清见主持的动作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净涪全不介意,直接便停了下来,且看清见主持那边的结果。 开始的时候清见主持的动作很是顺利,但随着印诀的变化,清见主持的脸上渐渐地浮起了一丝潮红,甚至还在额角上沁出了一片薄汗。 其他人也还罢,但净栋比丘看着清见主持动作,却莫名的有些担忧。 虽然他很希望自家主持师伯能够一次成功,但现下这般看着,却是...... 果然,净栋就那般看着清见主持手上印诀变换的速度越来越慢,而另一边那黝黑雾气所凝结的人形却开始了震颤。 到得最后,清见主持还没来得及接上一个印诀,那个人形就彻底崩散了,还恢复成一片厚沉的雾气状形态。 净栋担忧地看了清见主持一眼。 清见主持倒是平静,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失败了。 其他人也是一时没有了言语,净涪便问他道,主持有解决的办法了? 清见主持闻言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这堂中其他的人也很是讶异,一个个地转了目光去看他。 要知道,度化暗土世界沉积这件事一开始是净涪提出来的,就当前看来,整个景浩界里也只有净涪一人成功度化了一点沉积。 也就是说,目前而言,真是只有他一人掌握着快速且高效地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法门。 如果说他早先答应与他们细说这个法门还只是因为净涪乃至妙音寺想要整个佛门承他们情的话,那现在他指引清见主持开发自己度化暗土世界沉积法门又为的是什么? 要知道,如果他们真的有人当场就能找出一个同样高效处理暗土世界沉积的法门,回头消息传到景浩界中,就不会是净涪一人独占风头了,而会是有人与他一道分享荣光了。 独一无二、头一份......向来都是人所想要追求的,就连他们这些大和尚也鲜少能够看开。净涪他真的就不在意? 他真的有想从他们这里......得到些什么吗? 净涪全不以为意,只是看着清见主持,等着他的答案。 清见主持忽然笑了,他点点头,没错,是有个模糊的解决办法,只是没认真试过,不知道成不成。 清见主持不曾夸口,只说自己的这个解决办法尚且模糊,不太能确定。 包括恒真僧人在内的一众大和尚们对这个答案是满意的。甭管清见主持想到的那个解决办法是不是真的模糊,只要它现在是未被证实的就行了。 毕竟不管外人怎么看,他们自己知道这里头的事情,如果只有净涪一人想到完善的解决办法也就罢了,传出去也能有个说法。 净涪可是率先提出这个问题的人,他能领先各位主持、方丈一步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不是很正常的吗? -- 第180页 可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人快了他们一步,紧随净涪之后快速且高效地完成度化,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家都是一样的大和尚,一样的各寺主持、方丈,既然有人能比他们快了一步参破其中玄妙,那当然就是这个人比他们其他人都要来得优秀、出色了啊。 这不是很容易就能得出结论的吗? 可就算清见主持真的在悟性、手段等等方面胜他们一筹,各位方丈也不太想宣扬出去。 毕竟各分寺已经脱离了天静寺的统辖了,各寺实力先不提,单就名分上来说,他们这些个方丈是能够与清见主持平起平坐的人。 好不容易挣脱出去,他们不想让自家的寺庙又再低了天静寺一头。 当然,这些也只是各个方丈的一点小心思而已,不足与外人言道。而倘若事不可为,各位大和尚们也能平静接受。 到底事实就是事实,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小心思是有,可这些个大和尚的胸怀也都不差,能够正视自己的不足,也自然能借此激励自己努力,不懈修行,一点点积蓄实力,以求将来不弱于人。 净涪点了点头,竟没像其他大和尚那般直接囫囵过去,而是又问他道,主持可想要试一试? 堂上的所有人这下又都仔细地打量他一阵,各个暗自揣测。 难道,这净涪和尚真的就是这般全然没有私心? 清见主持也是又细看了净涪一阵,才点点头,那我便来试一试吧。各位请细看,若还有其他问题,还请诸位帮忙斧正。 清源方丈先接话道,我等既然在此商讨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方法,就如净涪一样,若有所得,必定不会隐瞒,清见主持且放心就是了。 清见主持听得,对着清源方丈点了点头。 恒真僧人也在一旁说道,你且尽管试,我等看着就是。 恒真僧人其实也多少看出了些什么,他自己心里也已经有了大体的解决方案,但对于清见主持这一手他也有些兴趣就是了。 他到底远离景浩界久了,归来后也少在天静寺中停留,对天静寺中现存的至精至妙手段很不了解,现在细看清见主持御使印诀,他或许能看出些什么。 清见主持只心思一转,就知道恒真僧人的那些小心思了,可他此刻也不是很在意,只对着净涪一众人等点点头,便开始凝神,观照手中那一道黝黑雾气,同时变换手中印诀。 一个接着一个印诀落下,顿时就有无形的牵引生出,带动着掌上那一道黝黑雾气变化。 这一回明显不同于上一回。 上一回变化的时候,清见主持掌上的这一道黝黑雾气是整个混成一团,然后才细细雕琢,要它形成人形。 但这一回却是一道黝黑雾气震颤,然后开始分裂。一开始的时候,这道黝黑雾气是分成两道,然后就尝试着琢磨它们成形。 可堂中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两道雾气甚是勉强,果然在一阵激烈抖动之下,这两道雾气果然又在形成人形之前散开了。 不过这次清见主持显然有所准备,纵然尝试失败,他气息却仍然是绵长的,脸面上除了一点红润之外,再不见什么薄汗。 清见主持不曾因为这一次尝试失败而中途放弃,他又是一套重复的印决打出。 已经分成了两道的黝黑雾气在印诀的指引下再度分裂,变成四道,这四道黝黑雾气又再开始尝试凝成人形,同样失败。再分裂,再尝试,再失败,又分裂,又尝试...... 这般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失败,又一遍遍开始,清见主持从来没有气馁,他也没有再停下,仿佛笃定了堂中能够说话的一众大和尚不会有人阻拦他。 也确实没有谁劝说他停下。 清源、清遥等一众方丈,连同恒真僧人与净涪在内,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清见主持的尝试与探索。 只要清见主持自己没有出声求请,他们谁都不会打断他。 就这样尝试又失败,失败又尝试,清见主持足足尝试了六十四遍,才算是成了。 看着他手掌上那满满当当站着的一百二十八个黝黑形体、面目模糊,却真能看出个人形的人体,各位方丈都替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成了? 净栋细看清见主持掌上的那些小人,见这些小人虽然面目模糊,但一眼看过去,愣就是能看出他们此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悲痛、怨恨、愤怒、悲怆、怨怼...... 一百二十八个面目模糊的小人,就有一百二十八种不同的负面情绪凝结。 净栋只从这些小人面上看出这么点东西,是以不能判定这是不是就是清见主持想要的东西,可他又实在有些担心清见主持,便壮着胆子问话。 只是他到底胆气不足,这问话的声音就有些轻飘了。 不过净栋这轻飘飘的话语也还是彻底打破了这一整个堂屋的寂静。 恒真僧人点点头,应道,成了。 清见主持先是吐了一口浊气,看着自己掌上这些小人的目光依旧沉重,只是完成了第一步。 净涪就笑着插话道,既然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的也就容易了。 清见主持对净涪点点头,那我试一试。 -- 第181页 净涪道,请。 清见主持又对各位方丈点了点头,方才低了头去看自己掌上的这些小人。 低头那一刹那,清见主持的眉眼间变透出了几分悲悯,他只低叹着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明明只有这一声佛号声,却似有无尽话语说出,触动到人心最柔软最脆弱的一点,直叫人鼻头一酸,眼角都开始微微发红,只似有些什么在心底翻滚,既酸且涩。 道行高深如恒真僧人、清源方丈、净涪等人,只是心有感触而已,倒不曾失控。但境界不够的,诸如各寺佛子等人,都在那一刻握紧了拳头,紧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失控。 这些佛子其实还好,还算是能勉强控制得住自己,可那凡僧却是实在撑不住,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眼角处更是大滴大滴的水珠落下。 可要他细说自己到底为什么痛,又为什么哭得如此狼藉,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一滴一滴地滚落泪珠。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谁去关注这凡僧,便连恒真僧人都只看着清见主持手中的那些个小人,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们的变化。 这一声佛号确实很了不得,只可惜,暗土世界无数年沉积也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消融。 佛号落下的时候,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也只是微微一震,便又都安静下来,似乎再没有其他更多的变化了。 恒真僧人看得异常仔细,对于这些小人的反应,他全都看在眼里,却不曾失望,眼睛反而还更亮了一分。 净涪也看出了什么,心下微微点头。 清见主持并不气馁,稍稍恢复了一点后,又低声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落下,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又是震了一震。 清见主持这次未有停顿,又是一声佛号唱出。 如此这般接连几声佛号之后,不说各位大和尚们,便连净栋这些才刚刚稳定了一下状态的佛子们都看出了异样。 这些小人身上的颜色......是不是淡了? 他们也没看错,随着清见主持的佛号一声声落下,这些小人身上的黝黑颜色也在一点点变淡。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忆雨冉、尔白 10瓶;萎靡对鱼 7瓶;风随意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到得清见主持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掌上站着的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浑身已经找不到一点深沉的颜色,纵然说不上玲珑剔透,却也能称得上一个干净。 清见主持低头看了看这一百二十八个小人,却是微微摇头,对堂上众人道,贫僧惭愧,只能做到这一些了。 可即便如此,对于景浩界世界而言,这也已经足够了。 就在清见主持停下手上动作的那一刻,他脸色忽然一动,却是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来。 一片淡薄的功德光便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这片功德光比之先前落在净涪手上的那片功德光明显薄弱了许多,但一时也晃住了堂中各位大和尚的眼。 尤其是恒真僧人。 可他到底按捺住了,等清见主持将这片功德光收起之后,他方才问道,清见,你掌上的这些小人,能让我细看一遍么? 请。 清见主持也无二话,直接便将他掌上的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递了过去。 恒真僧人的手掌如同掬水一样在清见主持摊开的手掌旁边划过,便成功的将这一百二十八个小人全数接了过来。 恒真僧人将这些小人拿到眼前来细看。 清遥方丈也往恒真僧人那边细看了两眼,却是问清见主持道,清见师兄,可否细说一下你的法门? 清见主持望向了净涪。 净涪笑着点点头,并不介意。 清见主持倒不觉得意外,他目光微微往侧旁一瞥,看向坐在净涪侧旁的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察觉到清见主持的目光看来,也只是笑得一笑,却无二话。 清见主持便简单的将自己的想法和做法说道了一遍。 诸位师兄弟也是知晓,我修持的是《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广大圆满无碍大悲心陀罗尼经》。由此本经故,我引导这道暗土世界沉积中纠缠的诸般情绪分化,得这一百二十八个感情凝结体。 清见主持梳理分化出来的那一百二十八个感情凝结体就在恒真僧人手上,如今听他这般说,恒真僧人再去细看,就更看出了几分玄妙。 这一百二十八个小人是以种种情绪凝结契合而成,每一个人形都代表着一种特别突出也尤其尖锐的负面情绪。 一整道黝黑雾气相对来说比较棘手,也比较顽固,轻易难以化解其中纠缠凝固的负面情绪。但清见主持将它们分离了,恨与恨凝聚,怨与怨集结,悔与悔汇合,而非是悔恨、怨恨、怨悔等等诸般情绪绞缠,难分难舍。 而将它们分理之后,清见主持再来处理它们就轻松多了。 清见主持简单解释了一遍,却又迟疑地道,可是这样一来,这些沉积我是能处理了,结果却也只是勉强能够接受,比不得净涪和尚...... -- 第182页 清源方丈理解地点点头,他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道黝黑雾气,眼中光芒闪烁,显然也是有些想法了。 恒真僧人一时没有插话,但他看得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一阵,又将那些小人递还给清见主持。 清见主持有些惊讶,转头看了他一眼。 恒真僧人不说什么,只又将他手上的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往清见主持面前送了送。 清见主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说话,只直接将那一百二十八个小人妥善收好。 恒真僧人见他收了,只对他略点点头,便又去看他自己手上的那道黝黑雾气。 看得两眼,他忽然一整脸色,沉声低喝,唱出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佛号声如狮吼,又像天音,堂皇光正,神威赫赫,竟有几分号令诸天的意味。 清见主持、清源方丈、清遥方丈等一众大和尚俱各望向了恒真僧人手上的那道黝黑雾气。 那道黝黑雾气本还只是无知无觉的样子,但随着恒真僧人一声声喝令便唱起的佛号声落下,那道黝黑雾气竟真似君王座下臣民一般,冥顽坚持得半日,到底臣服,被皇令镇压,散成一道青烟飘向冥冥。 又是一片功德光落下。 恒真僧人仔细将这片功德光接在掌上,闭着眼睛体察了一会儿,到底满意地点头。 不错,这些功德光真是与他再对症不过了。 恒真僧人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各位方丈的目光。 他不免顿了一顿。 虽然各位主持、方丈都没说什么,但恒真僧人自己想想,还是开口解释了一番。 我这次倒是没有清见那般麻烦......在我看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些暗土世界的沉积源自众生,尽管凝结这许多负面情绪的生灵已经转世往生,他们生前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也都是我座下臣民...... 各位主持、方丈默默对视一眼,并未曾说过什么,只是各自低头,作若有所思状。 恒真僧人不在意这些主持与方丈的看法,但他在意净涪对他的态度。 纵然这些大和尚都是各寺真正的掌舵人又如何,影响不了他分毫。真正能影响到他的,在这景浩界里,也就只得一个人而已。 恒真僧人看向了对面。 净涪抬头,就迎上了恒真僧人的目光,他略略想了想,却是礼貌赞道:祖师皇威深重,很有几分转轮法王的神威。 虽说这回确实得了净涪的认可,但恒真僧人并不觉得高兴。 其他各位方丈对视了一眼,又自默默低下头去。 净涪和尚还真是不委婉,什么皇威深重,什么转轮法王神威,不如直接说恒真僧人根本是以大法力的手段破法。 这般以力破巧的手段,也就只得有慧真罗汉在背后撑腰的恒真僧人能用了,其他的人...... 哪儿有这份积蓄? 恒真僧人之后,清源方丈也试了试,同样很顺利地将自己手上的那道黝黑雾气给解决了,仍然收获了一片功德光。 清源方丈之后便是妙潭寺的清遥方丈,而清遥方丈之后则是妙理寺的那位方丈。如此一个个尝试过之后,各位主持与方丈心里都有谱了。 度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说难不难,可要说简单,那也不简单。 不难,是因为他们这些大和尚,甚至是净音、净栋这些佛法颇有领悟的佛子,想要度化一点暗土世界的沉积都没有问题,顶天了就是多花费一点时间,多用去一点心力而已。 可说不简单,也是因为他们想要处理掉这些暗土世界的沉积确实需要不少的时间和心力。这还是他们度化手上的那一点沉积,景浩界的暗土世界里,可还堆积着无数相似的沉积呢。 不过对于恒真僧人来说,清见、清源这些大和尚需要考虑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甚至很乐意接手暗土世界里的这无数沉积。 如果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这些沉积全数交给他来处理的话,他敢肯定昔日阻拦他脚步甚至要将他拖入劫数的那些大因果将会被化去一大部分。 待他功成,他或许不能成功向前跨出一步,但必定能够挣脱劫数,再享千年、万年的清净。 恒真僧人想定,又见清见、清源、清遥等各寺的主持与方丈面色踌躇,便道,如果你们不愿意,这件事我可以全盘接手。 他说完,顿了顿,望向净涪道,只要景浩界天道应允,让我踏入暗土世界。 这位净涪和尚的根底,旁人或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恒真僧人却是基本都知道的。所以他想要如愿,与其去问询景浩界天道,还不如来问这位和尚来得合适。 景浩界天道如今孱弱,又早早交出暗土世界主权,现在这份权柄大概率还在净涪和尚手上。 净涪和尚沉默了一下。 他识海世界里虽然已经有了一片星辰海,但作为魔身修行的资粮,只有这一片星辰海还是不够的。 他还需要更多、更多的星辰海。 而如果他真放这位恒真僧人入暗土世界,只怕等到净涪自己抽出身去的时候,暗土世界早已经没了他的位置了。 清遥方丈见状,隐隐觉得不妙,与旁边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这四位方丈交换了一个目光后,平平和和地插话道,这本是我景浩界整个佛门的大事,怎么能全都交托给恒真僧人你呢?不妥,不妥。 -- 第183页 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这四位方丈也是一同开口应和,确实不妥当。 恒真僧人收回了目光,往这五个分寺方丈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哼一声,竟也没坚持,漠然收回目光。 如果仅仅只有净涪,为了景浩界谋划,为了暗土世界,恒真僧人肯定净涪有一半的几率答允他。 这位昔日的天圣魔君,哪怕出身自私自我的魔道,心中也仍然有着他自己的戒律,更重视大局,不会放纵自己的私欲影响大局。 故而这净涪会有一半的几率答允他。剩下的那一半,却就得看暗土世界能给予这位和尚多少修行助益了。 心里再有大局,这位和尚也还是一个纯粹的修行者。 修行者的心中,唯有大道。 倘若修行大道与大局之间生出了矛盾,恒真僧人就很难拿准这位净涪和尚的心思了。 如果这里只有净涪一个人的话。 但现在的问题却是,这里不仅仅只有净涪,还有妙音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与妙安寺的各位方丈。 昔年他为了天静寺法脉独尊景浩界佛门造下的恶因,现在也终于结了恶果。 清源方丈团团看过妙潭寺、妙定寺、妙空寺、妙理寺、妙安寺这五寺方丈,又望过此刻格外沉默的清见主持与不见往日顽固的恒真僧人,笑了一下,偏头看向净涪。 净涪和尚,你先前既然与我等提出这事,想来心里也是有腹案的。现在大家都在这里,对这件事也算是有点了解了,不如你与我们说道说道,让我等都听一听,再作决定也不迟不是? 净涪面上显出两分犹疑,抬眼看了看各位主持、方丈。 清见主持的态度不甚明显,但清遥等一众方丈的姿态却很是明白。 净音在一旁看着,心中一边暗自梳理,一边默默叹息。 都不需要等其他时候,单只现在,就能看出景浩界佛门各个势力的偏向了。 天静寺自立一方,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等五分寺团结成一片,妙音寺又自立一方,再有一个恒真僧人也是独立于外。 可这也只是一次简单粗暴的阵营划分而已。 真正临到事来,天静寺可能与恒真僧人站到一处,妙音寺也会与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等相互呼应。再甚至,妙音寺也有可能与天静寺联手...... 盟友与对手的位置根本就不曾固定,到底会与哪一方联手,全看自己法寺的利益。 净音自觉自己这一回真的开了眼界,也确实是学到了。至于以后能不能用上,那大概还得看妙音寺日后的立场与行事方向。 净音这般归纳了一回,便和堂上其他人一同,将目光移向净涪。 不说其他人,就连净音自己都对净涪这一刻的抉择很好奇。 净涪到底会怎么选? 是会偏向六法脉,还是偏向确实能够尽快解决景浩界暗土世界沉积的恒真僧人? 净涪一时垂下了眼睛,很有点苦恼,也很有点为难。 然而,净涪识海世界里却是一派平和。 魔身还在那片星辰海中,仿佛对外界的诸般种种一无所觉,本尊也没有一句话想要交代。 竟是都交托给了佛身。 净涪佛身往这般平静的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你等真的不发表意见?都交给我处理? 没有人回应他。 那我就做决定了,到时候不如你们的意,你们可别怨我。 还是没有人回应他。 净涪佛身笑了。 他睁开眼来,微微叹了一口气,竟也真的如清源方丈所说的那般,将他自己一开始为景浩界佛门拟定的草案说了出来。 各位大和尚先前也尝试过了,要度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需得花费大量的人力与时间。我原是想着......净涪抿了抿唇,就算大家只能暂时抽调一部分人手来处理这些沉积,那么时日长久以后,多少也看得见些成效。 人力和时间? 竟是清见主持在这个时候插话来问净涪。 这个事实让恒真僧人都被惊了一下,慢慢转头来看他。 清见主持只作不见,仍自望定净涪,等待着净涪的回答。 净音看见这一出戏发展到这一步,心里不免也有些好笑。 看来天静寺对于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功德也不是不心动的啊。想来也是,功德那可是修行上最妥善也最上等的资粮,只有嫌多的,哪会嫌少? 人力和时间上的大量投入,对妙音寺、妙定寺、妙潭寺、妙理寺、妙安寺、妙空寺这六分寺来说是一种庞大的负担不假,可对于天静寺来说,却就是不值一提了。 所以天静寺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份肥肉被其他人分走而自己明明实力、威望俱足,却偏什么都没落下? 更何况,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可还有一桩天大的好处让他们绝对不能放手呢。 行大善举,确有无量功德。可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不仅仅是一桩大善举,它还是一件助益天地的大事。 于天地有大功,天地当以何作报酬? 大功德,大气数。 唯有以大功德为报,以大气数为酬,方合乎正道。 -- 第184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对于一个修士来说,大功德的价值可能胜过大气数。 可于一道法脉而言,大功德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唯有大气数却是绝对不可或缺。 故而清见主持或许能承受得了大功德的诱惑,却绝对拒绝不了大气数。 尤其是当妙音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这六分寺正在兢兢业业地积攒每一分气数的时候,他天静寺更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否则天静寺与各分寺未来的关系可能就会是它们往年关系的翻转。 若天静寺真有依附某一个分寺的那一日,只怕清见和尚既没有面目去极乐净土见其他罗汉、金刚,也没有面目去塔林见那些已经寂灭的大和尚们。甚至,他还没有面目回去见天静寺里的大小僧众。 恒真僧人似乎也想到了,他慢慢地收回目光,没有对清见主持这一作态发表意见。 净音看了看清见主持,又看看恒真僧人,最后看向净涪。 他这师弟,大概还是不想将景浩界暗土世界交给恒真僧人的吧。不然他何必这般引诱天静寺入局? 大概许多人都有类似的理解,一时之间,落在净涪身上的视线里感情异常的复杂。 净涪却似乎什么都未曾察觉。 对于清见主持的问题,他点点头,人力与时间。 各位大和尚也都已经亲自尝试过了,我们想要度化一道暗土世界的沉积很不容易。既然我们都是这般的费力,更何况其他人? 各位主持、方丈听得,也都是沉默。 没错,他们方才已经尝试过了。想要度化一道沉积,他们花费了不少的心力,也用去了不少的时间。 他们还是站在景浩界佛门顶端的人物,景浩界佛门中修为与他们相若的人也有,但绝对不多。而要说超越他们的人,那更是罕见。 连他们都是如此的艰难,又要去指望谁? 净音、净栋等人更是纷纷低下头去。 清见、清源、清遥等大和尚其实说不上多艰难,只是需要多用些心神而已,他们这些年轻弟子才是真的艰难。 不过就是一缕暗土世界的沉积而已,他们也都是在清见、清源这些大和尚成功之后才在他们的指点下千辛万苦地解决。 他们可是当前景浩界佛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啊,他们都是这般的情况,其他人还能好到哪里去? 净涪继续道,单靠一人两人太难,我考虑过是不是能用阵法,或者借助诸般佛宝......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真的引了一道黝黑雾气出来,分别借助阵法与佛宝度化了一遍。 结果甚是喜人。 确实很有些效果。 清见主持、清源方丈等一众大和尚看得格外的认真仔细。 他们还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阵,默默点头。 确实很可行。 只是...... 各位大和尚打量了一下净涪随手勾勒出来的阵法与拿出来的佛宝,暗自权衡了一下,各自心里又都有谱了。 还是要有很大的投入。 不过相比于收益来说,这种程度的投入都是值得的。 净涪将又落下的那片功德光收起,再升起一片光幕,在一众大和尚面前映照出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情况。 除了人手的投入之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还是太多太多了,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度化不尽。 说道这里,净涪到底顿了顿,看向恒真僧人,当然,如果慧真祖师完全出手的话...... 这段漫长的时间也可以被缩短。 清见主持、清源方丈等各位大和尚偏头看了看恒真僧人,又各自收回目光。 净涪沉默了一下,让出一些时间给在座的各位主持、方丈好好思考一番,方才再度开口。 然而他这一回说的竟不是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事情,而是小地府的那些事。 所以小地府那里,不知各位大和尚......是个什么想法? 清见主持、清源方丈等一众方丈,甚至是恒真僧人,他们的心思与注意力全都被度化暗土世界沉积这件事吸引去了,都在认真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冷不丁忽然听净涪提起什么小地府,竟然齐齐停顿了片刻,方才意识到净涪说的是什么事。 沉默了一阵后,清遥方丈与其他四分寺的方丈们交换了一个视线,却是率先道,这小地府的事情,就交给净涪和尚处理吧,我妙潭寺相信净涪和尚。 很是,这件事可以全权托给净涪和尚你,我妙定寺都相信净涪和尚你能好生处理这件事,净涪和尚不必顾虑我等。 很是,如果谁有其他的说道,我等也会与他们分说清楚的。 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五分寺同时表明了态度,妙音寺此刻确实沉默,可别忘了,妙音寺才是净涪的后花园。 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与妙安寺都这般的支持净涪,妙音寺又怎么会有其他的想法? -- 第185页 所以现下就只看天静寺和恒真僧人的了。 清见主持团团看过各位方丈,还去看过恒真僧人,最后对净涪一合掌,敛目低头说道,各位师兄弟所言甚是在理,这小地府一事,就全赖你操持了。 恒真僧人沉吟了一下,却是微微侧身去看坐在他身后的那个凡僧。 那凡僧本正低头想自己的事,这时候察觉到恒真僧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惊了一瞬,连忙抬头去看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看了看自家这弟子,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很好啊。凡僧脱口而出。 交给净涪他很放心,比交给自家师父还要放心。 或者说,安心。 然而这样的话他能在心里想一想,却不好说出口来的。 故而待到这一句话三个字全数出口,他猛然反应过来,立刻与恒真僧人合掌低头。 恒真僧人没再看他,重新坐正身体,只对净涪点了点头,再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些什么。 净涪就这样,让他的那个小地府修建方案顺利得到佛门各方同意,且还拿到了全权料理的权力。 而既然这件事得到了佛门的许可,那么剩下的道门、魔门...... 净音看过全场,忽然觉得其他的大概也难不倒他家这师弟。 真的又学到了。 净音默默地在心里又记下一笔。 虽然还有一件比修建小地府更难的事情在等着净涪,净音也仍然觉得,这大概还是难不住净涪。 净涪一时顾不上净音这师兄的想法,他只是垂眸想了想,仿佛权衡过了一回,方才合掌,与各位大和尚拜了一拜,我且尽力吧。 清见主持、清源方丈等人也都知道净涪这只是过了一道关卡,还是最容易不过的一道关卡。他若真想要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料理小地府一事,那就还得过道门与魔门那关。 道门与魔门...... 别看道门现下禁闭门户,似乎只关注自家的那一亩三分地,但各位大和尚敢说道门那些家伙现在一定在盯紧了他们。 更何况即便小地府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还没传到他们耳朵,但景浩界生死轮回法则出大问题这个消息绝对已经被送到他们的案头了。 谁知道他们心里又是个什么想法呢? 至于魔门...... 哪怕魔门残了且还在继续自残,佛门也从来不会放松对魔门的警惕。同样的,魔门也从来都不会忘记他们对佛门的忌惮。 他们盯着佛门只会比魔门盯得更紧的,没有更松懈的。 清见主持想了想,还是提醒净涪道,小地府的事情,你要更小心一点。道门那边...... 最近似乎也有些什么谋算。 清见主持这句话说得奇怪,清源、清遥等一众方丈难得地从度化暗土世界沉积这件事分出一点心神来看他。 清见主持迎着各位方丈的目光,倒也没如何遮掩,而是直白地道,我也只是这样猜测而已。 清源、清遥等大和尚极力回想了一下道门最近的动态,也有些不确定,各各交换了一个视线,到底没跟净涪说什么。 毕竟,那只是一个猜测,没有什么证据,他们若也表明态度站在清见主持那边的话,只怕还会影响了净涪的判断呢。 倒不如不说。 净涪似乎自己想了想,合掌与清见主持一礼,是,我会多留心的,多谢主持提点。 事实上,对于道门那边现在以及将来会闹出的动静,净涪还要比这里的所有人都清楚。 早在净涪去往南海参加普陀山佛会之前,他就已经与左天行有过一面。 不就是天宫吗?不就是梳理景浩界当前混乱的天地法则吗?且由得他们去,只要他们不阻了净涪的道,净涪也懒得去阻人家的道。 净涪现在可不是魔门的天圣魔君了,管他那么多事干什么? 而且道门与佛门的关系可没有昔日道门与魔门那般紧张,大家各人走各人的道,能走出多远,得到多少,都全凭各自能耐。无故阻拦,说不得就平生因果,还会阻挠自家的修行呢。 这样浪费精力又得不偿失的事情,净涪可不愿意去做。有那时间,他还不如想想怎么说服了本尊出来执掌肉身,他好回到识海世界里去潜修呢。 不过想是这样想,既然清见大和尚特意出言提点他,他面上的态度还是要表现出来的。 清见大和尚细看过净涪脸色,暗自点头,再开口却是又转回了度化暗土世界那里的沉积问题上。 净涪见小地府的事情已经顺利拿到了手里,也有意尽快解决掉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沉积,当即便顺着清见主持的话往下说。 关于这件事,我有一言,还请各位大和尚听我一听。 清遥方丈就笑道,有法子了?快,净涪快说来听听,莫要卖关子了。 清见主持与恒真僧人俱各点头。 净涪就道,暗土世界那般大,里面的沉积那么多,我们也别分什么你啊我啊的了。索性,我们大家一起出手吧。 清见主持当即就问道,净涪你的意思是,我们整个佛门联手? -- 第186页 联手?似乎确实可行。但妙音寺、妙潭寺这些分寺能够乐意? 对于天静寺来说,联手还是裂土而治都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天静寺的实力就摆在那里,谁能平白占去他们的便宜?问题是那些分寺。 那些分寺好不容易才从天静寺脱离出去,他们真的愿意又依附到天静寺旗下? 妙潭寺、妙定寺、妙空寺、妙理寺、妙安寺五寺方丈也都沉默了下来。 确实是......不怎么愿意。 好不容易独立出去,好不容易能够呼吸到自由的气息,他们还要聚拢到天静寺旗下吗? 这般有事便聚拢在天静寺旗下,无事便与天静寺各自为政,乃至听调不听宣,真的能算是独立? 清源方丈倒是没有太多的顾虑。 当然,那是因为妙音寺比起其他的五分寺来说都多了好几分底气。 净音端坐在蒲团上,目光放远,将对面那一排人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如今见得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四寺方丈脸上显而易见的犹豫,净音微微调转了视线,去看净涪。 同时偏了目光过来的,还有坐在清见主持这些大和尚后头的各家佛子。 他们隐隐觉得净涪的话还没有说完。 而净涪听得清见主持的问题,却是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是,又不是。 妙理寺的方丈便问道,请净涪和尚细说。 净涪道,我说是,指的确实是我佛门各寺联手。我说不是,指的是我佛门各寺联手的方式与往常时候不太一样。 各位大和尚细看净涪面色,心中隐隐有所猜想。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净涪又接着道,我觉得,我们各寺可以同时度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但凡有人愿意去做,有能力去做,我们就都不要去阻拦,还要去支持他。 不必拘泥形式,不必拘泥时间,也不必拘泥地点...... 但凡能够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我们就都放行。 清见主持、清源方丈、清遥方丈等等一众大和尚听得有些发懵,同时,竟又觉出一种久违了的震撼。 你...... 再想要问些什么,说些什么,看着净涪的眼睛,各位大和尚竟是问不出口,也说不出口。 净涪垂落眉眼,也不去看这些大和尚们。 景浩界在不断地接近归墟,度化暗土世界的沉积确实多有获益,但我等真正的目的,却是要让景浩界一步步离开归墟。 净涪说完,却是合上双掌,低声念诵经文。 须菩提白佛言,世尊,云何菩萨不受福德? 须菩提,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着,是故说不受福德。 这一段经文诵完,满堂寂静。 净音愣愣地看着净涪片刻,也垂落眼睑,静静地笑了。 他这师弟啊...... 大功德与大气数自然是我等想要的,也想拿到手的,可是相比于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生活的众生来说,这大功德与大气数又不如想象中的那般重要了。 净音无声稽首,双掌合十,默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释迦牟尼佛。 静默许久,到底是清源方丈最快回过神来,他合掌长唱一声佛号,沉声道,善! 清源方丈之后,清见主持也已经收敛了种种神思,合掌点头,也道,善。 随着清见主持的应和,其他各寺的方丈也陆陆续续反应过来,一个个尽皆合掌,应和道,善! 堂中这许多人,唯有一人还自沉默,只拿着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净涪。 净涪并不是故意要晾晾恒真僧人,也不是在享受着这些大和尚们的礼赞,而是在他念诵完经文的那一刻,一股不自从何处而来,也不知从何处落下的大欢喜满满占去了他的心神,让他也止不住的心生欢喜。 净涪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结定法印,面上有笑容自然而然拉开,无尽的欢喜之意散出,仿佛要连同堂中的所有人等都一并渲染了去。 净音、清源方丈两人与净涪挨得最近,几乎是在净涪笑开的那一刻,净音与清源方丈也不自觉地笑了。 笑得甚是满足。 然后就是他们对面坐着的那些佛子与清见、清遥这些大和尚们,接着就是堂外守着的各位沙弥、比丘、和尚,乃至一整个妙音寺的所有僧众,都渐渐地笑了开来。 他们的笑容各不相同,但却是一般无二的满足与快慰。 恒真僧人是识货之人,而且他走得比现下这景浩界中的所有修士都要远,自然知道这一刻在净涪身上发生了什么。 是世界。 别的佛弟子修行菩萨道,来到欢喜行这一步,收获的多是善信、其他佛弟子的欢喜与感激。他们积攒这些欢喜与感激作为自己修行的资粮,帮助自己向下一个阶梯攀登。而净涪...... 他居然在这个修学阶段中得到了世界的欢喜与感激。 这是何等的福缘与机缘! 恒真僧人死死地看着对面坐着的净涪,看着自这个世界各处汹涌而来的欢喜情绪缠绕在他周身,在他周身来回盘旋环绕。 情绪这种东西虽然无形无质,但却也是真实无虚的存在,它甚至还是一种力量。 -- 第187页 就如众生负面情绪能够缠绕成净涪给他们看的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沉积将景浩界一步步拽向归墟一样,景浩界众生的大欢喜也能汇聚成一股磅礴力量,推托着净涪向更高更远的境界迈进。 真是...... 好福缘啊。 恒真僧人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再不去看净涪。 不似恒真僧人所想,现在的净涪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这样关键时候却摸不着头脑抓不住线索,混混沌沌又虚无未定的状况却不像往常时候那样让净涪焦躁难安。 恰恰相反,他此刻很是安心。 就像婴儿在母体里安眠一样,不需去细想外间是何等风雨,不需要去思考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又该往哪个方向探去,他的心里尽是满足,脑海里全是轻松。 于是他也就笑了起来。 这一时间,仿佛这个世界也笑了起来。 已经落到了天边的斜阳阳光暖暖,东边现出的弯月并不完整,却也是柔和静谧。 日月并现于空。 日月之中,云霞遍布,那瑰丽华美的云霞舒展着,只如最美的天衣,清扬飘逸,自然灵动。 天地间又有风。 风吹过林叶,吹过泉涧,吹过山石,有着最洒脱最愉悦的笑意。 纵是备受病灾侵蚀的百姓,也在这一刻笑了开来。 这天地啊,一片晴明。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70章 本在殿中闭目静坐,只将其他各位道修的唇枪舌剑、刀光剑影视作拂面凉风的左天行心头忽然炸开一片天光,竟不知不觉地扬唇笑了起来。 那一刹那间绽开的笑容,如同春花怒放,有无尽华美、喜悦洋洒。 左天行,你! 还没等刚刚瞥见他的那位道修质问他,左天行居然便先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作出了一个止语的姿势。 明明是左天行自己失礼在前,现在却还要他闭嘴?! 那道修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 左天行却没工夫分神理会他,他放下手指,低低提醒一句,听。 听? 听什么? 殿中许多道修还没能领会左天行的意思,陈朝真人却是一个沉吟,直接收摄心神杂念,唯以一灵感应天地。 这一听,真就让他听见了什么。 陈朝真人微微垂落眼睑,侧耳细细听着这片天地无处不在又无处捕捉的那一股宏大喜悦。 他禁不住也笑了开来。 殿中各位道修本就被左天行从一头雾水弄得将信将疑,如今又见陈朝真人脸上笑意,纵然再有更多的质疑,此刻也都噤了声,只尝试着收摄心神,去做那不明所以的听。 可随着他们一个个地尝试去感知、去捕捉,那虽然各不相同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相似的笑纹就自然而然地攀上了他们的面容。 自佛门起,蔓延至道门,甚至囊括了魔门,这一刻,景浩界天地的众生都沉浸在那一种磅礴而安宁的欢喜中。 留影老祖独自一人安坐大殿,笑着仰望天空那并出的日月,心里竟然什么想法都没有。 他只是纯粹地笑了,不带任何的目的,不带其他混杂的情绪,只因为这一刻的欢喜而笑开。 道门当前本就勉强称得上太平,纵然相互之间争峙不平,那也只是停留在嘴皮子上,没落到实处,如今被这股大欢喜一冲,更见祥和。但魔门却是不同。魔门往常时候不靖,近段时间更是闹得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然而在这一刻,腥风血雨尽皆停下,便是厮杀的双方,也都中途停了下来,只防备地各守一方,警惕地盯着对面。 但饶是如此,也还有一点点熹微的笑意从岩石中攀爬出,顽固地向着天空招摇。 真的打不起来了。 从天上到地下,从佛门到道门再到魔门,从修士到凡俗,从人类到禽畜,唯有这一片至为纯粹又至为干净的喜悦弥漫。 世界此刻既喧嚣又静谧。 景浩界中的异动很快引起了天地胎膜外来回梭巡总想抓住机会投落世界之内的一众魔头注意。 看,那世界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有魔头打量了包围圈中的景浩界片刻,相当利索地与自己对面争峙的魔头搭话,也不理会自己手中的武器还指着人家。 那魔头被搭话,倒也不如何意外,虽然也没有收回手上同样指着对方的武器,却也顺着自己对头的目光去仔细打量,片刻后点头。 是有些不一样了。 唉?你说,我们这一趟能不能将这一整个世界全部打包带走? 那魔头没多搭理他,目光仍旧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景浩界,只漫不经心地应话道,想得太美。 哈?我想得太美?这是个什么说法,我们这么多人都到了,还能让这么个破败的世界逃了不成? 那魔头似是被激怒了,腾地收回自己手上的武器,手指指着景浩界,满面怒容地冲对面喝斥。 对面的魔头并不生气,甚至很有些无聊。 大家都是万年的魔头,你在我面前演戏有用?那魔头撇了撇嘴,别告诉我,你真不知道就这个破败的小世界葬了一位天魔童子? -- 第188页 那满面怒色的魔头立时收了面上表情,凑近两步,隔着一段稍近一点的距离压低声音问道,那天魔童子真的陨落了?我怎么听说......他还活着? 那位很有些无聊的魔头闻言,转了头来上上下下打量过他一眼,活着?生不如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解脱的活着? 那凑近的魔头挠了挠额头,竟让人从他身上看出了些憨憨的味道,怎么,你还真知道那位天魔童子的下落? 那魔头顿时就笑了,你想知道? 要打探的魔头只笑,不搭话。 似乎来得更早知道得更多的那位魔头嗤笑了一声,但言语间的意味不甚明显,你这胆子可真大啊...... 那魔头又笑,只拿眼睛去看人。 一位天魔童子的元灵,对于魔修,尤其是天魔来说,确实是绝佳的补品。会有人心动是正常的,不心动才是不正常。 然而被搭话的魔头却只看了那心动的魔头一眼,竟在须臾间化作一道乌光遁去,叫人难以寻觅。 那早先搭话的魔头不意自己在这里新找到的对头居然如此灵敏,一时来不及阻止,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空了一片的位置。 唉,居然就这样让他走了,都没打听到更多...... 嘟囔声中,那搭话的魔头脸上种种表情一时尽皆散去,只留最平静的漠然。 他回头瞥了下方那个明明残破、此刻却像是凭空灌入了一道生机的小世界,心里又更警惕了几分。 就是这样个小世界,来了一位道主,葬了一位天魔童子。谁知道这个小世界接下来还会走出什么样奇怪的人物?还是得再谨慎些。 自佛门世尊释迦牟尼佛在婆娑世界那样的五浊俗世证道之后,诸天寰宇中的诸多魔修是真的又更胆小了几分。 不过也怪不得他们,婆娑世界那样的地方都能让释迦牟尼佛证道,谁又知道其他犄角疙瘩的地方会不会也被某尊大神看中,要用来证道、参道? 缘法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从来只眷顾道修和佛修,他一个魔修,就不奢求这样的东西了。而他要真一个不注意撞上去,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景浩界...... 这样的顾虑显然不只是单在这一个魔修心头盘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同样的低哑与沉吟就在景浩界世界之外那绵绵无绝的各处魔云中浮出又散去,并不曾让多少人察觉。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天魔主难得睁开眼睛往下界瞥了瞥,又笑了笑,方才再度闭上眼睛。 殿中的诸位天魔童子摸不着头脑,又不敢去探听,只得按捺住心情,不多去探究。 谁知道他们头上的这位主什么心情,他们身量不大,还是莫要轻易去捋虎须的好。 他化自在天外天都注意到了景浩界内外的这番动静了,佛门那边真分了一点注意力到景浩界的那些大德又怎么会什么都没发现? 阿难尊者倒罢,他只看了一眼,便笑着收回了目光。但慧真罗汉却不然,他久久地凝视着那个小世界,面上并无甚表情,唯眼中光芒闪烁,不知道他在想的什么。 但过得片刻,他到底有了决断,心念微动间,便有信息落到了恒真僧人心头。 恒真僧人微微笑了一下,看了看对面,见那边的净涪似乎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就也闭上了眼睛,默然盘算许久。 外间种种,闭着眼睛心神沉入冥冥的净涪仿佛无从察觉,但事实上,许多事情他都心有所感。 实在是因为他当前的状态非同一般的特殊。 无尽的喜悦环绕着他的身周,也充斥着他的每一道意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些大欢喜来自这一方天地,被这些无处不在的欢喜簇拥的他仿佛也正被这方世界簇拥着。 不过是半日的工夫,世界已经引领着他走过这漫长岁月,看过这方世界生长、繁衍乃至遭遇重创如今奄奄一息的整个过程。 他仿佛已与整个世界合为一体。 他又仿佛被整个世界仔细而严密的呵护在怀里。 他看尽了天地内外,看遍了时间前后。他的感知被整个世界引领着放至最大,所有善意、恶意几乎全数落入他的感知之中,无处遮掩。 不知过了多久,净涪的心神终于被妥善地放回肉身。 看着那道磅礴、浩瀚的意志渐渐远去至无处寻觅,净涪佛身不曾急着执掌肉身,而是回归了识海。 识海世界中,本尊与魔身已经在等着他了。 佛身在自己惯常的位置上坐定,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便闭上了眼睛,开放心神。 就在同一时间,净涪本尊与魔身也都闭上了眼睛,敞开心神接纳对方。 净涪本尊、佛身、魔身合力,尽力消化自身所得,好让这一次难得的经历中的收获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自身修行中去。 随着净涪的静参,他体内的那十颗舍利子俱都渐渐孕生出一点灵机,又有方才被收摄的大欢喜作资粮,不断地培育那舍利子上生发的灵机。 灵机得这大欢喜滋养,又更生发,有一点灵动气息散开。 而随着这点灵动气息逸散,净涪竟像是一个无尽的漩涡一样,撕扯、吞食外界中的无边灵气。 灵气涌动的那一刹那,清源方丈就已经察觉到了。 -- 第189页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直接伸手去摸自己的随身褡裢,从里头摸出一尊罗汉金身。 净音也快速赶到了清源方丈身边。 清源方丈只将手中的罗汉金身交托给他,快。 净音双手接过罗汉金身,只看了一眼便择定了方位,快速而精准地将那尊罗汉金身安置下去。 待他稳稳放定罗汉金身,净音往后退开一步,合掌快速但不失恭敬地拜了一礼,便又转身去找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此刻也已经稳稳安置了一尊罗汉金身,见他过来,立刻又捧了第三尊罗汉金身给净音,自己再去安置第四尊罗汉金身。 他们两人的动作很是利索,兔起鹘落间,就已经将六尊罗汉金身绕着净涪安置了下去。 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人面面相觑,有心想要去帮一把,但见清源方丈与净音两人根本插不去手的动作,实在不好去打扰,索性就歇了心思。 可他们不好去打扰清源、净音两人,却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这些个主持、方丈虽然没有个商量,却是各个取了自家的佛宝出来,念诵神咒,好为净涪做些加护。 待到清源方丈与净音将一十八尊罗汉金身各按方位坐落之后,当即便有无形灵气潮汐从他们身边卷过,向着那法阵、净涪那边汇聚。 那无形的灵气气浪经了法阵,几乎凝成实质,浪潮一样澎湃地压向净涪。 然而许是天地自有感应,那滔天浪潮一样的灵气甫一接近净涪,贴近净涪的气息,便卸去了所有力量,只如最绵软也最无害的水一样,温温柔柔地贴近净涪,又全无抵抗地没入净涪身体里去。 净涪整个人都被浸润在灵气海里。 无边无际的灵气呼应一般自天地各处而来,涌向这一处禅院,又水流归海一样落入净涪身体,成为净涪力量的一部分。 清源方丈与净音自然是看得笑容满面,而恒真僧人、净栋等人却是多少有些眼红。 恒真僧人更是克制了又克制,方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几乎已经看不见净涪身影的地方转开。 就说净涪这一场真的是大福缘了。 别看这么多的灵气都涌向净涪,净涪又来者不拒就以为净涪这一会吸取的灵力太杂太乱,但就算没有情缘与净音帮忙设下的法阵,净涪此刻吞食的也是最精纯不过的灵气了。 且那还是天地间自发流转的天地灵气! 这等精纯的天地灵气通常都被天地截留,珍藏在少有人知的福地里,旁人想要去找都难,但净涪呢? 他是天地自发将东西送过来! 左天行不才是景浩界中的天道宠儿吗?怎么这等待遇落到了净涪的身上?! 恒真僧人愠怒了一阵,最后却是自己泄了气。 净涪...... 其实他该知道为什么会是净涪能得到景浩界天道的偏爱。 他知道的。 他闭了眼睛,只在蒲团上安坐,不去看净涪,也同样的不去看任何人。 净涪还在定境之中。 他不知晓自己体内舍利子的变化,不知晓那往他肉身里源源不断地灌入的精纯灵气,他仿佛只徜徉在那无有穷尽的天地妙理里,也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眼中心中只得一道影影绰绰的影子。 那他所感知到的无穷妙理与纯粹唯一之中,净涪忽然生出一种明悟。 那就是他自己啊。 净涪再想去细看,却不知怎的就脱出了那阵奇妙的状态中去,再回神的时候,他还在识海世界里。 他的身边坐了两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五官、眉目的人。 净涪本尊看了看左右,笑了。 佛身与魔身也在同一时间笑开。 好不容易笑够了,净涪本尊看了看佛身与魔身,问道,可明白了? 佛身与魔身同时点头,然后又都去看净涪本尊,也问道,可明白了? 净涪本尊认认真真点头,答道,我也明白了。 是的,他们这一遭真的是都明白了。 魔身叹了一声,看向头顶那一片光芒烁烁的星辰海,它们能助我修行,是我修途上的资粮,却不该是我修行的根本。 佛身点点头,功德、福德乃至气数也都是一样,能助益修行,增进修为,但要真正地走远,还得本心持正。 净涪本尊听过魔身与佛身的话,也道,持正而行,以心换心。 听完对方的感悟之后,净涪本尊、佛身、魔身又都笑了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正如恒真僧人所想的那样,这一回,真的是净涪的大福缘。 可这大福缘又不是恒真僧人所想的那样,净涪从景浩界那里得到的各种有形、无形的修行资粮,而是这一种明悟。 那既简单也艰难的明悟。 净涪在红尘中打滚久了,尤其是奠定他这一切思维方式、行事准则基础的上一世。 生于皇室、长于魔域,确实让他掌握了生活、修行中获利的许多手段,但同时......也让他习惯了算计。 -- 第190页 算计天地,算计局势,算计人心,算计得失,也......算计自己。 这样的算计,已经成为了习惯。 所以他忘了不去算计不去筹谋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他不知道不计较自己得失,只为求得一物或者一人妥善周到又是个什么感受...... 修行至今日,净涪多少知道自己的这个不足之处。可他不知道怎么去尝试改变,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放下所有习惯性的筹谋与算计,只以一片赤诚之心去感受,他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修行之道本就是修心、修力之道,但如果心性不够,纵有无匹力量,也只是三岁小儿把玩重斧,有形而无实,到头也不过是个花架子。 这些净涪都是很清楚的。 可知道是知道,真正要去做与真正去做到,那是完全不同的三回事。 净涪更知道,如果这样的问题不解决,就算当前他的修行进展异常迅速,再往后头走几步,他的速度也一定会慢下来。 更甚至,他还可能会偏移了自己的道路,走岔了道而不自知,乃至到了最后,也就是个将自己的道越走越窄的普通修行者。 在修行的间隙,净涪拟想过自己要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 或许他会遭遇一段再普通不过的情劫。 这情劫若过得去,他自然能够打磨自己的道心,继续往前走。这情劫若过不去,那他也只是将自己最后的结局提前打开,半道陨落而已。 净涪确实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也偶尔考虑过是不是在情劫找到自己之前先一步掌控种种变数。 譬如确定情劫的另一个对象的心性、资质,把握对方在情劫中的选择...... 净涪有把握自己能够掌控得一定的主动权。 但净涪也只是偶尔想一想,便放弃了。 也无他,只因为这所谓爱情,在他看来真的是太无聊了。 且更重要的是,净涪很确定哪怕自己入了情劫,大概也是帮助不了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无聊的爱情并不能让净涪真正的打开自己,让自己的心为某一个人悸动、雀跃,甚至是全身心的奉献。 排除过情劫这一个可能帮助到他的关窍之后,净涪也想过到底谁会让他放下所有的利益算计,不计较诸般利益得失,只怀着对对方的一点善念或恶意行事。 他想过沈安茹。 那是他两世以来遇到的第一位真心实意待他的亲人。沈安茹真心待他,他以为自己应该也可以回馈她同等程度,不,一分同样的真心。 但沈安茹是个凡人,还是个确实待他如珍如宝的母亲。她所渴求的,所遭遇的,从来都克制在净涪的实力范围内。 那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成的事,甚至都没在净涪计较筹谋的范围内。 而他也做不到为了测试自己,平白将沈安茹推入连他自己都无法解决的困难局势之中。 他想过他的两个至交,杨元觉和安元和。 他这两个至交都很有天赋和实力,如果真将他们推入净涪自己无法解决的难局中,说不得他们自己也可以破局而出。到时候,净涪只需要去拼尽一切去做,只去考量自己是不是能够精纯一心就好。 只要事后与杨元觉及安元和说清楚,净涪甚至都不必担心他们会责怪他。 到底他们相交这么多年,患难与欢喜中齐齐走过,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人,只要说开就不会有事。 可净涪想过一回,又放弃了。 与杨元觉与安元和的身份、实力、人品无关,净涪只是想到了。 如果他就为了考量自己是不是能够做到精纯一心而推杨元觉、安元和入局,那么就算最后他成功了,大概也还是失败。 因为这件事从最初就是一场算计,源头都坏了,又如何能指望结果? 就因为净涪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往后的净音、清笃、清镇、清显包括藏经阁与妙音寺乃至是景浩界,净涪统统都废弃了。 如此绕过一圈,净涪发现自己只能顺其自然。 或许在某一日,某一个关窍甚至是某一个简单至极的选择,就能让他灵光乍开呢。 他这般想着,所以后来也就真的没再在这件事上瞎琢磨,干脆地撩到了一边。 然而他也没想到,当日那么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甚至更准确地说是完全没有办法的办法,真就在这一日,猝不及防地来到了他面前。 他更是完全没想到,让他破窍的,居然还是景浩界。 他与景浩界之间的因缘,纠纠缠缠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耽误了谁,谁拯救了谁。 净涪睁开双眼。 也就在这一顷刻间,所有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净涪肉身倾灌的那些天地灵气直接被一扫而空,全部压入净涪肉身里,在净涪的每一寸筋脉中游走,成为净涪最温驯的力量。 净涪周身方圆百里,竟在这一时现出了一片灵气的真空地带。 一直到得净涪站起身来,这片地带才被其他的天地灵气填充,恢复成往常时候的模样。 净涪不曾理会其他,直接从蒲团上站起,合掌向着天地四方拜了拜。 一片微风凭空而生,拂过净涪的衣袖、面庞,微凉却异常舒服。 净涪默然站立,久久无声。 倘若最开始的时候,净涪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无端遭劫。但到那道主回归景浩界,直接拿走无执童子,又将一本书册送到自己面前来的时候,净涪就猜透了个中因果。 -- 第191页 无执童子所以一开始择定他,其实真不是他的缘故,细算起来,还是那位道主、左天行乃至景浩界的因果。 他对那个时候的无执童子来说,不过是一个看起来最合适最好用的棋子而已。 他其实算无辜牵连。 但他遭劫之后,明明景浩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却还是出手保住了他。就算景浩界是为了将他留作后手对付无执童子,净涪也是有些感激它的。 可既然无执童子已经有了结局,景浩界与净涪之间那未曾言明的交易便已经结束了。对净涪而言,他与景浩界之间就只剩下了世界与它所孕育的生灵之间的因果而已。 净涪开始为小地府筹谋,乃至想要让佛门度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其中有安置他昔日座下魔众的谋算,有妙音寺法脉的谋算,也确有还清景浩界因果的谋算,但......那并不纯粹。 他其实只是顺手而已。 就算今日里他与恒真僧人、清见主持、清源方丈等佛门各方势力来回拉扯,开始的时候也同样有着种种谋算与权衡,只是后来略有所感,方才随意选了一个相对而言公允的解决办法而已。 就算他确实为此放下自己的那份收益,不曾想过太多,仅仅只是一个无意识的抉择而已,景浩界世界竟然就反馈他这许多,引领着他走过他预想中最难迈过的一个门槛...... 净涪自己心知,这一次他能迈过这一个修行门槛,实在是得益于景浩界的成全。 或许景浩界天道公允无私,没有自己的杂念,但它确实是成全了他。 毕竟当时做出这个决定的,仅仅只是净涪三身中的佛身,毕竟那个时候净涪只是无意计较太多,毕竟净涪当时只是无心而为,倘若不是景浩界天道的回应,净涪不会意识到这许多,时机过了就是过了,就算回过头净涪自己想到了,也只能将这件事揭过,做不了太多。 可是景浩界天道回应了,它给予了他最纯粹的欢喜,像个母亲一样将他拥在怀里,将它最后能够拿出来的东西给了他。 景浩界世界本源残缺,天道破败,功德、气数这些东西,已经是它能够拿出来酬谢那些为它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佛门弟子的最合适的东西了。 若是景浩界世界的本源充足,那么在该他们得到的功德、气数之外,还该有天才地宝乃至洞天福地一类的修行资粮作为酬谢。 正因为景浩界目前状况实在凄惨,所以才仅仅只有功德与气数。 净涪不是不能自己独自度化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沉积,别怀疑,他真的有这个能耐。 只是会需要花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已。 但如此一来,他将能独自收获无量功德、无量气数,甚至还将包括数之不尽的虚幻人格。 这统统都是他修行路上多多益善的资粮。 只要他愿意,他本可以独揽。 他也不是不能只知会妙音寺,让妙音寺自己暗自动手。由妙音寺动手,虽然也还是会比较慢,但绝对会比净涪自己动手来得迅速。 而这般一来,在佛门其他各法脉注意到妙音寺这边的动静之前,妙音寺也能独占一整个暗土世界。 那时,落到妙音寺头上的那无量功德与气数,将是妙音寺反压天静寺的底气。而净涪作为妙音寺中至关重要的人物,他也能在妙音寺的这一场饕餮盛宴中咬下最大最肥美的一块肉。 那收益大概比他自己独自度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还来得丰厚。 这些但凡他伸伸手就可以捞到的好处,在临到头来的那一刻,他却尽数放弃了。 景浩界佛门里的各位大和尚不知道其中内情,恒真僧人知道也不愿道破,但景浩界天道却是至明且至公,净涪当时只持一点善念,为景浩界诸般筹谋,景浩界却不能全无动静。 再算上昔日净涪的功劳,景浩界不好将已经被净涪放弃的功德、气数拿来搪塞净涪,就只能开放自己的本源,引领净涪走过它记忆中的这万万年。 景浩界天道并无个人意志,也不知晓这样对净涪来说是好是坏,但天机流转之下,还是给了净涪这个天人交感的机会。 而净涪也确实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机缘。 这个机缘的价值甚至远胜过那些他可以获得的功德与气数。 所以单就这个机缘而言,其实还是景浩界成全了他。毕竟他将度尽百个、千个小世界的暗土世界所收获的功德与气数全数拿出,大概也换不来这样的一次机缘。 没有人愿意交换,也没有人能够交换。 天人交感还在其次,真正的机缘是净涪这一次心灵上的洗礼。 而在今日之后,他终于能放下一个沉重的包袱,可以更轻松地走向远方。 净涪默然站立许久,方才转身来与清源方丈、净音、清见主持等等一众人合掌礼谢。 清源方丈与净音尚且还罢,清见主持等大和尚却是不肯生受净涪的谢礼。 我也没做什么,仅仅只是念诵过几遍神咒,实当不得净涪你的这一谢...... 是啊,说起来,其实还该是我们来谢你...... 这说的就是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事了。 如此一番推辞过后,双方才算是能够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了。 当然,净涪和净音还是得稍微忙一忙,将那各按方位安置下去的一十八尊罗汉金身仔细收起,一一奉还给清源方丈。 -- 第192页 毕竟是清源方丈随身带着的佛宝,威力与神效都非同一般,必得还给清源方丈才是。 清源方丈倒也不客气,安安稳稳地坐在蒲团上,看着净涪与净音动作。 依他对净涪的理解来看,做什么都不如安生受了能让他来得痛快。 而既然净涪都在忙活,净音又怎么可能做得稳?所以他还是由着他们去吧。 故而每得一尊罗汉金身被送回,他也就恭敬地收入他自己的随身褡裢中,直到得净涪将最后一尊罗汉金身捧到他面前,他才指了指旁边的两个蒲团,行了,都坐吧。 净涪笑了笑,合掌又与清源方丈一礼,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到了这一刻,恒真僧人才睁开眼睛来。 他竟也不看净涪,只问道,净涪和尚早先之意,是让我等只凭各家本事随意而为? 恒真僧人像是被这一回回的耽搁弄得很不耐烦了,当下趁着话题还没有被拉扯开,他自己就先开口来想要议定此事。 得以借助这件事迈过一个重要关窍,净涪对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他点点头。 只要暗土世界的问题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能让他对景浩界有所交代,那这件事到底会落到谁的手上,谁能从中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净涪统都不太在意了。 如果恒真僧人真的很想要从中分一杯羹,只要能将事情安排妥当,扎扎实实的办成办好了,那便随他去。 恒真僧人这才抬头,却不是看的净涪,而是一一看过清见、清源、清遥这些方丈主持。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吗? 清见、清源、清遥等一众方丈主持对视一眼,也都陆续点头。 我妙音寺没有异议。 天静寺没有异议。 一叠叠的赞同声中,是各家主持、方丈同样涌动着异光的双眼。 显然,净涪不动心,还会有其他人对这些功德、气数虎视眈眈。 恒真僧人并不太在意这些大和尚,只是得了这些主持、方丈的回答之后,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各家都在,那再算上我一份,也是可以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72章 他果然要掺和一手。 听见恒真僧人这番话,堂中一时静默。 但恒真僧人并不是在和他们商量,而是在宣布事实,他方才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没有带上一点询问的意味,尤其的强硬。 恒真僧人看向了净涪,净涪并不多言,只点头应道,确实可以。 清源方丈见净涪应了,也没想反对,便随意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的五位方丈在恒真僧人那里其实没有多少分量,此刻也不会自找没趣,就都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可以。 唯独清见主持,从方才恒真僧人开口那一刻开始便在沉默。 恒真僧人转了头望过去,盯紧了他,不行吗。 清见主持原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见他这般模样,眼角余光又瞥见堂中其他人的态度,无声叹了一口气,也点头,如果恒真祖师你一定要坚持,天静寺不反对。 不反对,并不代表支持。 也不知恒真僧人有没有听出这一层意味,但此刻他显然是顾不上了,毕竟他听得清见主持的回答后,终于能够满意地笑出来了。 净涪与清源方丈对视一眼,又各自沉默。 清见主持微微垂落眼睑,不去看恒真僧人的笑脸。 恒真僧人高兴了好一阵之后,方才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来问净涪,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时候,是不限制手段和人手的,是吧? 净涪见他直直盯着他,便点头,确实。 这本已是他们方才就商量过了的,不该有什么疑问,所以净涪也回答得很利索。 恒真僧人显然想要一个更明白的说法,他抬手指了指西天的方向,他出手,也是可以的吧? 毕竟净涪是景浩界暗土世界的主人,是地头蛇,慧真就算再强那也是过江龙,想要在暗土世界里无所顾忌地出手,还得经了这位主人的同意。 恒真僧人实在不想为了这点事情得罪净涪。 不过如果净涪真要阻拦他,他也不是不能冒这一点风险。总之,谁也别想拦他。 清见主持那原本半垂下来的眼睑直接就全数落下了,似乎已经懒得去看恒真僧人。 堂中其他大和尚们显然没有清见主持这么许多想法,听见恒真僧人这般明白的说法,各自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心动。 如果连那位慧真祖师都想要在度化暗土世界沉积这块大肥肉上咬下最肥美的一口的话,那么...... 他们是不是也该去请一请各家在西天佛国里的祖师? 单凭他们自己,绝对是抢不过慧真祖师的,但若算上在西天佛国里修行的各位祖师,那可就未必了。 这些方丈的心思才刚开始活动,恒真僧人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了头看定他们。 那目光异常的森冷,简直不像一位修行多年的佛弟子。 妙潭寺、妙定寺、妙空寺、妙理寺、妙安寺这五家山寺的方丈见得,心脏各各猛地一顿,半响方才好了。 -- 第193页 恒真僧人见他们气息猛然一滞,面上似有惊悸浮起,这才偏了目光重新盯紧净涪,怎么,净涪和尚,不可以吗? 净涪倒是全不惧他,迎上他的视线便道,倘若是慧真祖师法架降临,我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但现下景浩界世界破败,没往常时候那么坚固,我且希望祖师法架降临的时候能注意一些,切莫肆意妄为。 净涪是真的顾忌。 单看恒真僧人现下的模样,也能大概率推测出那位慧真祖师的状态了,明明白白的不太好。谁知道这位祖师到时候会不会因为什么事失去控制,连累了整个景浩界? 景浩界现在是真的残破、单薄,可经受不住一位罗汉的折腾。 恒真僧人的气势难得滞了一滞。 他沉默半响,到底轻咳一声,道,净涪和尚放心,他踏入景浩界之前会有所制约的。 净涪不太放心,追问了他一句,果真。 恒真僧人点点头。 净涪便道,既然如此,还请慧真祖师法架踏入景浩界之前,先去我寺各位祖师那里走一趟吧。 恒真僧人沉默了一下。 净涪说得很是好听,但其实内中的意味,堂中各人都很清楚。 慧真罗汉去妙音寺各位祖师那边走得这一趟,想要出来,身上怎么也得带上几道制约才行吧。 清源方丈看了一眼净涪,也笑着帮忙修饰一番,慧真祖师久在佛国修行,多年也难得离开佛国,更何况又是要回景浩界一趟,想来也确实需要与各位同参好生道别一番才对。我等请祖师在归来前往我妙音寺各位祖师处走一趟,咳,也是想着或许各位祖师会对我们这些后辈弟子有些指点也不一定。 不瞒恒真祖师,我寺里的各位先辈离开景浩界已久,少有音讯传出,我们这些后辈弟子也很担心各位祖师的情况。 他很诚恳地道,请祖师看在我等弟子的殷殷诚心上,往各处祖师处走一趟,也好帮忙我等探听一下各位祖师的现状,让我等后辈弟子多少能够安心一点。 清源方丈递得一块光滑铮亮的好台阶,恒真僧人哪怕知道内里另有意味,也是愿意顺着这块台阶走下来的。 到底就算不为景浩界,单只为了他自己,也确实得加上一些限制不是?他的大因果就牵系在景浩界的众生上,景浩界若真被他折腾得散架了,不说他身上现在的那份大因果还能不能解开,他还得平白再添上一道灭世大因果。 两重大因果倾压下来,他再是个罗汉,也得往轮回里走上几遭。 恒真僧人叹了口气,我允了你们就是了。 见得恒真僧人应下,净涪与清源和尚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面上不甚清晰的放松。 清遥方丈看完了这一场来回,心里很有些计较,便也侧身去看恒真僧人,合掌低头见礼,祖师是要往妙音寺诸位先辈那里走一趟? 恒真僧热一看清遥方丈动作就猜到他接下来会跟他说什么,可他都已经答应了妙音寺这边,转头就拒绝妙潭寺方丈很不好,便只得点头,是。 清遥方丈面色也就更诚恳了几分,还请祖师慈愍我等妙潭寺后辈,也帮我等探听一下寺中各位先辈的消息。 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妙定寺五寺的方丈俱各转身出列,跟在清遥方丈后头向恒真僧人合掌稽首见礼,也来相请。 纵然恒真僧人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但当这一出真正在他面前演出的时候,他心头还是闷了一瞬。 快速稳住自己的声音与表情,恒真僧人叹了一口气,答道,你等不必如此,我都应下了就是。 堂中各位方丈与净涪、净音一众人等,又是齐齐合掌一拜,多谢祖师慈愍。 只剩清见主持领着各寺的佛子默默坐在蒲团上,看着这一派来回。 清见主持是心累,净栋比丘是见清见主持没有动作,也就继续在蒲团上安坐了,但与净栋比丘同坐一列的各寺佛子却是一时没跟上自家方丈的步调。 到得他们领会自家方丈的意思,想要跟上的时候,却又是慢了。 索性方才净音、清源方丈与恒真僧人你来我回地应答的时候,妙音寺的佛子净音也一直安坐在蒲团上,什么都没做。那这一回,他们也是可以学一学净音的。 恒真僧人摆摆手,看着这一众方丈重新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又自偏头看了清见主持一眼,看他是不是也要跟着作妖。 然而清见主持压根没看他,就闭目在蒲团上坐着,仿佛已然沉入了定境中去。 恒真僧人心下哼了一声,也自闭上眼睛,默然静坐。 反正他的事情基本已经解决了,剩下的那些事也轮不到他来管,他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他自己这边接下来该是个什么章程。 毕竟他先前还在各处游走,引领各地凡僧入门修行,如今他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化解因果的方法,眼见又将能从这里头分去不少的功德与气数,那先前他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也该停一停? 虽然等本尊亲身莅临景浩界之后,这片暗土里头的沉积必能快速度去,他实不必如此急躁,但是谁知道佛国里的那些后辈会不会想要趁机拖住他,好让景浩界里的各寺多占上几日,捞上几分功德与气数? -- 第194页 还是得尽快动手,不能真等到本尊到来。 恒真僧人拿定了主意,就开始细想他自己手上的那些事情该怎么分出去。 他正想着,就听见耳边响起一片规律的鼓声。 他心神猛地一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头一阵茫然。 还没等他想明白,旁边就响起了他们天静寺这一代主持清见大和尚的声音,是晚课的时间到了? 他不自觉睁开眼睛去看,就见清见主持正与清源方丈询问,今日我等难得齐聚,不若就一起完成今日的晚课?也免得劳烦各位师兄弟再走一趟回各自的禅院去了。 清源方丈没有意见,他还很是心动。 毕竟这堂中坐着的各位僧人都是一寺的大和尚,是各寺的主持、方丈与佛子,难得大家今日齐聚一堂,晚课时间又已经到了,一道完成今日的晚课也很不错。 但清源方丈却是想换一个地方。 他先看了看堂中的各位主持、方丈,问道,未知各位师兄弟意下如何? 清遥等五位方丈也是尽皆点头,俱各笑言道,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我们还怕清见师兄和清源师兄嫌弃,要赶我们回去呢。 不能的不能的,怎么也得一起啊。 其他人都已经这般激动了,恒真僧人座后的那个凡僧更是连脸皮都涨得通红了,眼睛闪闪地发着光,呼吸更是急促得几乎快喷气了。 清源方丈笑开,正求之不得呢,怎么能赶你们?不过这个禅院的佛堂怕是不够大......各位师兄弟可愿换一处地方? 这堂中各位主持、方丈立时就意识到清源方丈的打算,一时又尽皆笑开。 清遥方丈更是指着清源方丈道,原来你还打了这个算盘?!果然不愧是清源师兄你啊,真够人尽其用的。 清源方丈并不生气,还很受用地连连点头,然后又问道,各位师兄弟这是答应了? 清见主持笑着摇头,率先从座中站起,我们都走吧,也别劳动清源师弟再来请了,这般请来辞去的,怕是等我们到妙音寺大法堂的时候,晚课已经迟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各位大和尚,表情颇有些微妙,诸位师兄弟,应该不会想在妙音寺的这些后辈面前......迟到吧? 清遥方丈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走走,我们都快点。 恒真僧人想了想,也还是从座中站起,与清源方丈走到一处。 在他之后,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一众大和尚也各自跟上。 清源方丈笑着在前方引路,净涪陪在他左侧,而净音则引着净栋这些佛子们走在各位大和尚后头。 净音多注意了那位凡僧几眼,走出几步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来到了那凡僧身侧,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弟,你还好吧? 大家此时都走在一处,就算净音特意压低了声音,也还是让净栋比丘这些佛子听见了。 净栋等人悄悄交换了一个视线,也暗暗向那凡僧看去。 这一看,也就知道净音为什么这般问他了。 实在是因为那凡僧太过于激动了,尤其是看见他那神情,净栋他们都为净音担心。 是的,他们不太担心那凡僧会不会因为过于激动昏厥乃至错过今日这一次明显不同的晚课,他们是更在担心净音,担心净音被这凡僧连累,在各寺主持、方丈面前不好做事。 我......我还好。那凡僧急喘了几口气,也低声来答净音。 净音看着他的脸色,听着他结巴的声音,不是很相信。 那凡僧自知自己与这里的所有僧众很不相同,怕这一次机会也会被这妙音寺佛子轻松截了去,连忙调整呼吸,努力做出无事的样子来。 净音细看这凡僧那既急切又惊惶还担心的模样,再用余光将净栋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如何还不知道这一堆人里的各种心思? 他暗自叹了一声,却是低唱一声佛号,与那凡僧点点头,师弟无事便好。 他张目往前一望,笑了一下,与走在这边的各位佛子及凡僧道,各位师长都已经走远了,我们也快些吧,真迟了晚课就不好了。 那凡僧正讶异地看着净音,不懂他为何就偏帮了他,谁成想冷不丁就听见净音这话,哪儿还去在意更多,连忙加快了脚步,紧紧跟在净音身边。 这一众佛子也都尽皆加快了脚步,跟上确实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了的各寺主持、方丈。 迟了晚课确实不太好,但更不好的还是让整个佛门的主持、方丈当着一整个妙音寺弟子的面等他们去做晚课! 到得真正跟上自家的师长了,这些个佛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难得放松下来之后,净栋比丘瞥了眼那个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凡僧,往净音处传音道,你倒是好心。 净音看了那凡僧一眼。 那凡僧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瞧他这边看了看,暗自稽首道谢。 谢他方才以佛号助了他一把,让他终于能安定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灯相伴古佛相随 2个;山有扶苏、曦月 1个; -- 第195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_.再多過往傷年已陌 10瓶;曦月 5瓶;池萤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虽然和净栋、净音这些各寺精心培养的佛子比起来,凡僧的眼界是有些浅薄,更容易为一些在净栋、净音等人看来司空常见的机会欢喜雀跃,难以自抑,但凡僧自己知道,他其实真不是一个太容易激动的性格。 这次所以例外,所以久久未能平复心情,还是因为他真的是第一次得以亲自陪同景浩界佛门中最出色的诸位高僧一道完成晚课。 他实在...... 实在不能不为这个机会动容,不能自持。 可他身份又甚是不同。 他若真以这样的状态参与妙音寺今日的晚课,旁人不会体谅他如何珍惜这次机会,而只会轻视了他。 对于外人对己身的轻视乃至慢待,凡僧是不太在意的。但在这个时候,他不仅仅代表着他自己,还代表着景浩界各地的凡僧群体,他不能不慎重。 可他越是慎重,越是珍惜,便越是难以控制己身。情况越渐恶化,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净音竟然扶了他一把。 所以,他得向净音道谢。 净音回以一笑,却是控制了声音只在他们这一群弟子耳边响起,不过是想起了我妙音寺的净涪和尚而已。 净涪?这又跟净涪和尚有什么关系? 不说净栋这些佛子们,就连那凡僧都很不明白净音的意思。 净音叹了口气,诸位师兄弟想想,这师弟今日来我妙音寺作客,是不是和净涪和尚去往普陀山参加法会一般情状? 一时之间,听见净音这个说法的人都沉默了一下。 凡僧是实在没想到净音居然将自己与景浩界年轻一辈弟子中最出色的净涪和尚相提并论,但经净音这么一说,再细细思量开去,确实也真的没什么不同。 凡僧这般想着,不再需借助心头镇压的一点灵光,就真的安稳下来了。 凡僧禁不住抬起头去,让目光长长放远,看见前头那各位主持、方丈中的一道颀长身影,慢慢出神。 净涪和尚都能妥妥当当地从南海普陀山法会归来,他确实比不得净涪和尚,但他真就不能向净涪和尚学学么? 净栋等一众佛子看了看那凡僧,又看看前头和自家师长走在一处却更显出色的净涪,也有些出神。 半响后,却是妙潭寺的佛子开口笑道,好你个净音,居然将你妙音寺比作南海普陀山,真是有够厚脸皮的啊。 净音就笑道,是啊,我还将你比作普陀山法会上诸位佛陀菩萨身边的弟子呢,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高兴? 这么一个打岔,原本笼罩在这些个佛子中间的沉默就彻底被打破了。 妙理寺的佛子笑了一阵,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不禁现出几分惊恐,你们说,今日晚课完成之后,回头各位师长会不会再给我们另加功课? 另加功课? 净音、净栋等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都停了脸上的笑去看他。 妙理寺的佛子看向前头的那些个主持、方丈,颤颤巍巍露出一个艰苦的笑容,就......就是回去之后,自己留下一些心得、体悟什么的? 净音、净栋等佛子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一时面面相觑。 知道是知道了,但不太能理解啊。 就算主持、方丈真的有给他们留下功课,让他们整理一下心得体悟之类的递上去,也不算太稀奇为难吧,怎么这位师弟就这般模样的呢? 妙理寺的佛子就道,诸位师兄弟不知,我向来最怕这一类功课的...... 他苦笑着道,我家师父每回有事都让我整理一份心得体悟给他。 心得、体悟这一类的东西,自来都是看各人的,且除了一时的顿悟能使沉沉积累一瞬勃发变化之外,更是少有变化的时候。 真正的心得与体悟不是心念,每每因事而变,因人而化,它从来有一个根系,就像修行一样,都有一个最开始的点。从根系开始不断的生长,不断的攀升,那就是修行。 但我家师父每次都要在我呈交上去的那些心得、体悟中找到新意,否则就都会打发回来让我一遍遍整改。 这也就罢了,偏偏我家师父自己看了还不够,还会将这些心得、体悟收到寺里的法堂中去,任寺中各位师叔伯、师兄弟翻阅。我...... 净栋、净音等一众佛子不意妙理寺佛子日常的修行居然是这般的,如今听得妙理寺这位佛子提起,他们自己代入了一下,也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净栋比丘想了想,勉强安慰道,这样......这样也不错,起码你寺里的各位师兄弟对你大概都会很......顺服...... 妙理寺的佛子又苦笑了一下,如果他们愿意,我还巴不得将这个位置让出去呢。 真以为佛子这个位置很好坐吗? 净栋比丘只得败退。 净音想了想,也道,这样确实不错,你想想,你妙理寺里的各位师兄弟看了那些心得与体悟,可是多少能开阔眼界、安定心神? 妙理寺的这位佛子想了想,艰难点头。 -- 第196页 妙空寺的佛子也在一旁说道,他们大概都会很体谅你的吧。 妙理寺的佛子又点了点头。 妙安寺的佛子笑了一下,同样说道,这不就行了,一寺的师兄弟大家相互体谅,相互交流,修行不也过得很安乐吗? 另一边妙潭寺的佛子听了这么许久,又打量了这妙理寺的佛子一阵,忽然问道,师兄,你上交给师伯的那些心得、体悟,真的全都来自你自己? 妙理寺的佛子轻咳了一声,也不全是。但这次我妙理寺只得我在啊。 也就是说,妙理寺方丈手上乃至是妙理寺法堂上放着的那些心得、体悟,还有不少是妙理寺的其他弟子帮忙了? 净音默默地退了一小步,与那凡僧站到了一处,只跟着前头各位主持、方丈往前走,不再在那群佛子里插话。 凡僧看了看净音,又往那一群佛子中看了一眼,默默多走一步,拦在净音与净栋这些佛子之间。 净音感谢地对凡僧笑了笑。 凡僧回了一礼,却也不多话。 果然,就在净音淡化自己存在感的下一刻,那妙理寺的佛子便深吸了一口气,停下脚步直接向净栋等佛子拜了下去,请各位师兄弟救我。 净栋这些佛子的脸皮俱各僵住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看向妙理寺的这位佛子。但也是因为这一番变故来得太急太快,他们来不及反应,扎扎实实地受了妙理寺这位佛子的一礼。 他们这一群弟子中,唯二能逃脱出去的,也就只有见机往前加快了脚步的净音与那凡僧了。 既受了人家的礼,又是往后必定会常打交道的熟面孔,人家诚心相请,净栋他们也不能不给人家一个交代。 无奈何,也只能应下了。 净栋比丘看了看左右,眼见这些个佛子脸上多多少少显出的苦笑,不免就轻松了一点。 被拖下水的不是只有他这一个,还有许多人呢。 一片心得、体悟而已,就当是整理自己的所得了,而且他们这次是七人合力呢。就不信一人几句话凑起来难道还交不了差...... 等等,七人! 净栋猛然数了一数身边的师兄弟,径直转头,找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那凡僧一起站得远远的净音。 旁边的其他佛子察觉到净栋的异常,也都纷纷往净栋看去,又各自顺着净栋的目光找到净音。 净音察觉到他们那灼热的目光,便自抬了头来看去,冲他们笑了一笑。 你们慢慢忙,就不必算他一个了。 笑完,净音又自收回目光,平静且安定地往前走。 虽然净栋这些人已经加以遮掩了,但他们这边的动静还真没能瞒得过清源、清见这些大和尚们。 看见那边的情形,清源方丈为净音解释了一句,净音那孩子近来忙得很,连修行的工夫都少,还真不能怪他这回躲了。 妙理寺的方丈就摆摆手,也为自家的弟子解释,我家那孩子也是实在被我折腾怕了,而且我寺里的弟子这里就只得他一个,连惯常帮个手的都不在,就只能抓了这些师兄弟来帮忙了,还请各位师兄弟原谅则个。 清见主持也是笑,这不是你们一脉的惯例了吗?我当年恍惚听说过,你也曾抓了我家清恒师弟来帮忙? 咳,妙理寺的方丈清咳一声,掩去面上尴尬,快速转移话题,其实看看自家弟子的心得与体悟也挺有意思的。小弟子年轻,心思活,总会在某一处有些不同的见解...... 他迎上各位主持、方丈好奇的目光,想了想,就道,回头等那份体悟送上来,我与你们看过就知道了。 清源方丈、清遥方丈等一众大和尚当即就笑了,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别忘了。 妙理寺的方丈连连点头,不会忘的,绝对不会忘,各位师兄弟放心就是。 清源方丈想了想,故作认真地问道,如果我说我还想看一看师弟你当年的那些体悟,不知是不是也可以呢? 妙理寺方丈的脸色立时就浮夸地变了,不是吧,清源师兄,你居然想要翻看我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史?! 清源方丈哼哼了两声,我确实很好奇...... 妙潭寺、妙空寺、妙定寺、妙安寺等四山寺的方丈也都配合地一齐点头,我等也很好奇啊,不知师弟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等也仔细看一看? 妙理寺的方丈又更惊恐了八分。 各位方丈见他表情,顿时哄然大笑。 净涪并不多话,只在一旁听着,觉得好笑了也就一道笑起来,所以跟这群主持、方丈也很是融洽。与他一般情状的,还有清见主持。只有恒真僧人一个例外。 不过净涪却也是知道,清见主持其实在时刻关注着恒真僧人。 而且他似乎有些......犹疑? 净涪暗自打量了清见主持一眼。 清见主持似乎敏感地察觉到了,也转了目光来看净涪。 净涪笑着微微点头。 清见主持也点了点头,不过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暗自传音来问净涪,净涪和尚,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净涪目光往侧旁一瞥,看见犹自有些心不在焉的恒真僧人,方才回道,是关于恒真祖师? -- 第197页 清见主持点头,倒不奇怪净涪猜到了。 祖师似乎入了迷障...... 净涪想了想,暗问道,主持想提醒恒真祖师? 清见主持又是一点头,叹道,他到底是我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 清见主持只说天静寺,显然是不想勉强净涪也担上这份责任。 净涪心里明白,故而这一回他也只笑着暗问清见主持,主持既已有了决定,又为何在这迟疑? 为何?当然是因为这位恒真祖师的性格。 虽然清见主持没有回答他,但净涪也还是能从清见主持的沉默中看出些端倪,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等清见主持自己权衡清楚,拿出一个主意。 清见主持心里暗自想了一回又一回,一直到得妙音寺的大法堂已经远远映入他的眼中,他才终于有了决断。 恒真僧人还在快速梳理自己手边的事务,好找到合适的人手托付出去,却冷不丁听见耳边传来的清见主持的声音。 祖师。 恒真僧人抬起头来,看向清见主持。 净涪看见,又自快走一步,跟上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显然已经将他与清见主持暗地里的那一番交流看在眼里,此刻见净涪靠近,也暗自传了声音过来,清见师兄还是想要提醒他? 净涪微微点头。 他就知道恒真僧人的不妥之处其实全都落在这些个大和尚眼里,而同样被这些大和尚关注着的,还有清见这位天静寺主持。 清源方丈微微叹了一声,只和净涪道,只怕清见师兄的这番苦心根本就没被人放在心上。 清源方丈也没想要从净涪这里听到些什么,他说完之后,自己便又继续道,恒真这人,哼,确实是比那位慧真祖师要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还真真是一个人,都一样的。 贪婪,自私还霸道。 净涪沉默着,只当自己没听出清源方丈声音里隐着的一丝不忿。 事实上,哪怕恒真僧人或者说那位慧真祖师是他们景浩界佛门实打实的开山祖师,遍数景浩界历代僧众,现在还真是找不出几个完全信服、敬重他的人。 清源、清遥这些各法脉方丈就是这些人中最顽固的代表。 不见恒真僧人出世这么多年,妙音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这六法脉都不曾对这位祖师有过特殊礼遇吗? 净涪觉得天静寺中其他任一位祖师归来的待遇大概都会比他来得周到厚重。 但想想恒真僧人这么多年以来的行事,再想想佛门史书上记载着的那位慧真祖师诸事,净涪也就能够理解了。 他其实也没怎么看得上眼。 不过恒真僧人也就罢了,清见主持在这位僧人面前也确实很不好做。 放不放在心上的,清见主持只怕也没指望,只是尽心而已。 清源方丈沉默了一下,倒也很是认同,这倒也是,清见师兄若真什么也不做,只这般看着,怕他也不能安稳。 他们这两人说话间,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那边似乎也有了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74章 净涪目光不过轻转,瞥过清见大和尚那面无表情的脸与恒真僧人明显僵冷着的脸色,心里便明白了。 大概还是被清源方丈说中了吧。 净涪也确实不意外,他收回目光,踏着鼓声走入了法堂中。 大法堂中央满满当当地做了一堂的弟子,看情况,是现下所有留在妙音寺里的弟子都到了。清笃、清显等一众大和尚也在,此刻就坐在大法堂的左右两侧。 净涪在诸弟子最末侧还看见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他们不知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还是跟随着妙音寺的弟子一道做晚课习惯了,竟没错过这一次难得的机会。 清源方丈很满意。 他引着所有人在大法堂正前方入座。净涪跟在所有大和尚后方,就在这一列九个蒲团中最末的那一处位置坐了。净音则领了净栋这七个人在诸弟子最前方的那一处蒲团上安坐。 各各坐定之后,正有最后一道鼓声传来,却是该真正开始晚课了。 清源方丈向各位主持、方丈稽首一礼,又对左右两侧的妙音寺大和尚们、中央处的各位妙音寺弟子们点点头,手腕一动,干脆利落地让木鱼槌子清而响地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皆是大阿罗汉,众所知识...... 晚课开始便是《佛说阿弥陀经》。清见、恒真等一众外来的客人也非常习惯,不管先前都是个什么心情,什么想法,这一刻拎起了木鱼槌子,却全都表情平静心神安和地敲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 大法堂中的妙音寺弟子也再没有其他想法,只是拿着了木鱼槌子,持定一心,专注敲经。 如是我闻,一时,...... 可大概就是因为这一刻妙音寺诸弟子谁都没有分神它念,只专注于《佛说阿弥陀经》本身,反倒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共鸣,觑见各位大和尚的几分体悟。 -- 第198页 所以渐渐的,随着经文的诵读,随着妙音寺诸弟子心神完全沉浸入佛理经义中他们的脸色开始发生变化,或欢喜或迷茫,或沉醉或不解,不一而足。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这三人也不例外,总有变化。 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也没有谁能注意到这些,堂中所有的人,包括恒真僧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念诵经文。 一部《佛说阿弥陀经》诵完之后,清源方丈闭着眼睛细细体悟一阵,方才睁开眼睛来,去看下方的诸位弟子。 论理,有恒真僧人在,今日诵读这一部《佛说阿弥陀经》不该只有这一点助益,但清源方丈还真没有多少期待。 毕竟恒真僧人今日的状态他也看见了,平平常常才是正常的。 不过就算少了恒真僧人的那一部分引领,有清见、清遥等主持方丈在,他妙音寺里的这些弟子也能多得不少的体悟。 清源方丈看过妙音寺的各位弟子,心下满意点头,于是就特意等了一阵,等到旁边列坐的各位主持、方丈等也都回神,他才又再拎起木鱼槌子,再次敲落。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 《大悲咒》诵起,果然犹以清见主持最为虔诚庄重,周身更在无意识间升起一道金色光圈。随着《大悲咒》的不住诵读,这一道金色光圈还在以他本人为中心不停的扩大扩散,直至将一整个大法堂都圈在里头,这光圈方才稳定下来。 恒真僧人本也是在静心持诵,寻常事情影响不到他,但这一刻,不知是为着不久之前清见主持对他的提醒还是怎么的,他竟有些心神动荡,一时有些把控不住,让杂念丛生。 恒真僧人勉强诵读了一遍《大悲咒》,就难以坚持,只得停下来。 他睁开眼睛时,一眼就看见清见主持身上那个拢了一整个大法堂的金色光圈。他有些想瞪眼,心中还有一道怒火不断蒸腾撩拨,想要让他做些什么。 不论是咆哮也罢,停止诵咒也罢,总之,做些什么。 然而,有清见大和尚领持,妙音寺今日的《大悲咒》尤其的殊胜。自恒真僧人心头怒火生出的那一刻起,便有一道灵光牵引法堂中氤氲的香柱,牢牢镇压住了恒真僧人,让他只得干坐在蒲团上。 恒真僧人无奈何,只能禁闭了嘴唇,任由神咒充塞耳膜,在心神间鼓荡徘徊。 如果恒真僧人不曾心生抗拒,这一道神咒不会对他如何。纵然他不想念诵神咒,闭耳塞目也是可以的,但他不知是对清见主持生了不满还是怎么的,竟异常的抗拒这道神咒,且还生出了轻慢之心,所以他这个人才像是坐在了荆棘林中一样,怎么都安定不下来。 一直到得《大悲咒》诵完,清见主持身上的光圈渐渐消隐开去,恒真僧人才勉强安定下来。 只是他那神色...... 实在非常的难看也就是了。 清见主持瞥见,心下暗叹。便连他也不知道方才他提醒恒真僧人到底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如果他先前没有去特意提醒恒真僧人,或许这一回的《大悲咒》还能引领他自己反思也不定呢。 晚课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要让修行者反省自身一日功过的啊。 坐在清见主持侧旁的清源方丈看见,想了想,悄然看了他一眼,以作询问。 他毕竟是妙音寺的方丈,是主人,如果清见主持这位客人真有什么需要,他确实是要出面的。而且方才那《大悲咒》部分,妙音寺也确实得领清见主持的情。 若不是他在,妙音寺这些弟子怕还没有那么许多收获。 清源方丈想了想自己所见的妙音寺诸弟子那意犹未尽的神色,又更对清见主持上心了几分。 清见主持只是回以一笑,倒没有其他的要求。 清源方丈暗自舒了口气,但在目光转回的瞬间,他还是多瞥了一眼恒真僧人。 这位祖师的修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是这个样子的?还是说,不该由清见来做这个提醒他的人? 清源方丈只略想一想,便将这件事撇过,不太放在心上。 片刻后,他又自拎起木鱼槌子,敲落下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饭食讫,收衣钵,洗足矣,趺座而坐。...... 一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诵起,开端那平平淡淡的经文,却在几句描述之间,让这大法堂中的所有佛弟子看见了世尊释迦牟尼佛的生活,也引领着他们追逐世尊释迦牟尼佛的脚步,听他与一众大比丘僧解说佛理。 恒真僧人心中安定下来,更渐渐入神,由这一部经文带领着沉入空空妙理中去。 未过得多久,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此结束,净涪手腕挽出一个弧度,敲落最后一记木鱼。 待他将木鱼与木鱼槌子收拢着归置到一侧,再抬头去看的时候,就看见大法堂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净涪有些奇怪地看去,却又见许多来往比较亲近的人示意一般地看向恒真僧人。 他就也往恒真僧人的方向看去。 恒真僧人此刻还正坐在蒲团上,手里却拿着木鱼槌子停在半空,眼睑垂落,表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 第199页 清见主持似乎明白了一点,他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净涪,眼神中竟带着几分请求。 净涪望了望清见主持,又看看恒真僧人,心下暗叹,却又将那套木鱼取过来,拿下木鱼槌子,口中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 开始的时候,只有净涪一人在念诵经文,但在净涪开口之后,大法堂中的其他人等也都回过神来了。 不管是生了一丝善念也想助恒真僧人一臂之力,还是纯粹的只想在净涪的引领下再细细参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本已经停下动作了的一众人等也都再拿起了木鱼槌子,与净涪一道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对于外界的这一遍来回,恒真僧人全没注意到,他只沉浸在一种莫名的佛理中,心头笼着那一线清明,脑海中却有一幕幕画面转过。 都是他自己的修行日常,也有他心里的种种想法,这般许多的画面难以说尽,可也让恒真僧人自己自心底生出了几分凛然。 他好像...... 真的做错了。 祖师,你想要全力投入度化暗土世界沉积这件事去? 是清见在问他。 而他还清楚地记得他的答案,怎么,不行吗? 那祖师你的弟子们怎么办? 我自会处理,总不会让你,让天静寺费心就是了。 祖师你还记得你为的什么回归这个世界吗? 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清楚祖师你的本意!你还记得你归来的真正原因吗? 我自己的修行,我自己还不懂吗?怎么,你想教我? 你不过一个不知多少代之后的后辈而已,要来指点我修行? 恒真僧人自己闭了闭眼睛,有些脸红。 恰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首偈言。 ......世尊而说偈言,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恒真僧人心头大震,禁不住身体微颤。 净涪诵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睁开眼睛拿眼角余光往恒真僧人那边一瞧,看他脸色,就知道不用再继续了。 他放下手中木鱼槌子,合掌微微低头,与下方的诸弟子拜了一拜。 今日晚课的时间早已过了,不过是因为清见主持相请,他多诵了几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已。 这一回算是不负清见主持所托,替妙音寺还了他的一份因果? 净涪去看清源方丈,清源方丈对他点点头。 恒真僧人这时候也已经缓过来了,他从座中站起,当着妙音寺一众弟子的面,转身向净涪合掌拜了一拜,多谢净涪和尚。 净涪避开不受,不敢当祖师这一言,不过是大家一道做了一回晚课,各有所得而已。 恒真僧人想了想,便也就罢了。 清源方丈见得,笑了一下,却是清咳一声,朗声与下首妙音寺诸弟子道,今日晚课结束,你等都散了吧。 妙音寺中各弟子同时稽首合掌,应了一声,是。 清源方丈自与净涪、净音一道,亲送各位主持、方丈与诸佛子回了给他们备下的禅院去。 回去的路上,恒真僧人与清见主持特别的沉默。但清源方丈却是还有话要对这些主持、方丈说。 今日的晚课各位感觉怎么样? 清遥等方丈听到清源方丈这个问题,当场就笑开了。 妙理寺的方丈边笑还边问清源方丈,今日晚课确实很有收获,不过清源师兄你这样问,别是我等师兄弟明天包括之后的早晚课,你都有安排吧? 连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也都在一旁点头。 清源方丈也不点头,只笑着问道,那各位觉得怎么样? 嗯......妙潭寺清遥方丈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却还是破功,忍不住笑道,确实很不错。 其他各位方丈也都在点头。 清源方丈于是就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往后的早晚课,我们就都定在大法堂这里了,各位可莫要迟到了啊。 不说其他各位方丈,就连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也明白应了,放心,不会迟了的。 清源方丈这才满意了。 于是他又开始说起另外一件事,各位能在我妙音寺这里待多长时间? 恒真僧人自觉自己大概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找个清净地方好好考虑一下,至于这个地方到底是在天静寺还是在妙音寺,并不重要,所以他没多说什么,就站在一旁。 清见主持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家清恒师弟还是很靠得住的,便也没急着多说什么,只细看其他几位方丈的态度。 其他各寺的方丈暗自想了想,也自觉寺里没什么大问题,神情就很放松。 清见主持尽都看见了,又见这会儿清源方丈向他这边看来,便先笑着问道,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端看寺里会有什么消息递过来吧。清源师弟是有什么事情吗? 他顿了顿,看向净涪,是关于净涪的? -- 第200页 清源方丈摇摇头,和净涪有些瓜葛,但不是关于他的。 净涪听清见主持提到他,便对他点了点头。 妙潭寺的清遥方丈听了这么一阵,也有些好奇了,就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啊? 清源方丈见这一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他,便斟酌了一番言辞,与这些人说道,是我妙音寺要为一位祖师正位,想请各位做一个见证。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恒真僧人等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妙音寺要为一位祖师正位?还想请他们做一个见证? 按理说,能让妙音寺请他们这些人见证的,这位将要正位的祖师身份必定贵重,可如果这位祖师的身份真的非常贵重,又怎么会只要他们这几人见证,而不是选择宣告天地,让天下佛门共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各位大和尚一时面面相觑。 虽然说以他们这些人的身份,确实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天下佛门,可未曾宣告天地与众生乃至众佛弟子,只得他们这十来人,到底还是有许多不足。所以,妙音寺对这位将要被正位的祖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是敬,还是慢? 下意识地,清见主持、清遥方丈包括净栋等一众人都看向了恒真僧人。 倒是净涪与净音的表情始终平静。 夜色并不能遮掩住恒真僧人的目光,他细看过净涪与净音的脸色,仔细想了想,就问清源方丈道,清源,你妙音寺要为他正位的这位祖师是谁? 如果是妙音寺一脉且还能被正式送入妙音寺祖师堂的,怎么都该是他认识的人。可是据他所知,妙音寺这一脉的各位祖师没有一个遗落在外,一个不差地供奉在妙音寺的祖师堂里呢。 所以到底是谁? 清源方丈既有心想与他们提起,就不会在这个时候遮掩,就算这些大和尚们过后不久又将迦叶尊者忘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恰恰相反,如果他们妙音寺明明已经知道了迦叶祖师的存在,还不曾与景浩界的其他各寺交代,日后才更不好说话呢。 清源方丈就没想过如果迦叶尊者到最后还是失败了会怎么样。 不过就算到最后还是那个最坏的结果,迦叶尊者真的失败被天地抹去存在,他们这些后辈弟子还是会将迦叶尊者完全忘却,那么只要在他们还记得这位祖师的当前,他们还能尊奉他,与他送上一分助力,他们的心也能安稳许多。 于是在恒真僧人来问他的时候,清源方丈便就合掌低头,唱了一声佛号,迦叶尊者。 迦叶尊者?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一众大和尚一边咀嚼着这个名号,一边在脑海里快速翻找这位尊者的事迹。 但......一无所获。 这些大和尚尚算是好的,净栋等这些弟子情况才更坏。 他们根本是过耳即忘,此刻只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师长,只记得他们说了些什么,却不记得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清见、清遥这些大和尚们也都是灵醒的人,一见自家后辈的脸色,就知情况有异。 但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大和尚就算情况再好,迦叶尊者的境况就摆在那里,也真没比净栋这些佛子好到那里去。 过不了一会儿,他们也忘了自己方才到底想要知道什么了,全都站在原地,目光或看着前方,或看着清源方丈,总之,都是前一刻的习惯动作。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大和尚心里也都有些震骇。 所以,到底是谁,又对他们做了些什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众十来人中,也就只有一个恒真僧人特殊。 不过也难怪,恒真僧人当前的修为确实不算太高,但追根溯源,他的本尊慧真可是一尊罗汉。恒真多少还是能借着慧真罗汉的隐蔽免去这么一遭。 可也正因为他自己特殊,他也才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异常的发生。 清源、净涪和净音三人面上都没有什么意外。 恒真僧人忍不住自己呢喃着重复了一遍,迦叶尊者? 可就算他这声音不小,能让这边的十来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也不过就是刚才一幕的重复而已,还是很快就被忘掉了。 恒真僧人下意识地看向清源三人,这是怎么回事? 清源方丈和净涪对视了一眼,便道,我们边走边说吧,别在这站着了。 这句话对于恒真僧人来说没什么问题,但对清见、清遥这一众人等就有些突兀了。 清见、清遥等一众大和尚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又看看明显知道些什么的清源、净涪、净音包括恒真僧人,到底没说什么,只是跟上清源这些人的脚步,安静地听着。 为着能与恒真僧人好生解释一回,清源方丈走到了恒真僧人身侧。净音照例陪着净栋这一班佛子,净涪就替上清源方丈的位置与清见主持等人一道走着。 清见、清遥等大和尚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没去费心找净涪探听,而是竖起耳朵去听清源方丈与恒真僧人的对话。 -- 第201页 恒真僧人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源方丈便答道,祖师既然知道迦叶尊者,那你还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迦叶尊者了吗? 恒真僧人不好说自己就算一直在极乐佛国里修行也少有能见到迦叶尊者这位大德,便只得仔细去想自己偶尔听说过的这位大德的行踪。 不记得了,好像确实是很久没听说过他的事了。 清源方丈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继续问恒真僧人道,那祖师听说过禅宗心传的公案吗? 这么著名的公案,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恒真僧人很想点头,但他看见清源方丈的脸,猛地想起这位是走禅宗一脉的妙音寺当代方丈,而妙音寺的法脉传承之路所以走得那般艰难,大半是他的功劳。 便连他,这时候也难免觉得尴尬。 清源方丈看见了,但没多在意。 这段因果已经找上门了,这位祖师到底能不能走出来还不定呢,不需要他在这会儿提起。 那祖师还记得这段公案中的主角吗? 恒真僧人巴不得清源方丈揭过这件事,这回听到清源方丈的问题,立时就道,怎么不记得,是......阿难尊者! 虽然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恒真僧人答得很是坚定,显然他也觉得自己的记忆没有问题。 清源方丈沉默。 恒真僧人意识到了什么,你方才说要为一位祖师证明,又说这位祖师是迦叶尊者......所以那段心传公案真正的主角是迦叶尊者? 清源方丈点点头。 清见、清遥等人听着恒真僧人与清源方丈这一番对话,明明全都认真听了,可印在脑海里的信息却是七零八落的,总有些突兀和疏漏。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记住了一件事。 禅宗一脉那段心传公案的真正主角并不是众所周知的阿难尊者,而是另有其人。 清见、清遥等一众人都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却不言语,只将这件事默默记在心底。 恒真僧人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是净涪从南海普陀山那场法会上听说的? 清源方丈又是一点头,是阿难尊者亲口与他们说的。 恒真僧人一时又没有了言语。 事实上,如果不是慧真罗汉一直专注于解决自己身上的大因果,少有外出与其他罗汉、金刚交流,他是能在西天净土中得到提醒的,不必等到这时候由清源方丈来跟他说。 恒真僧人又问道,怎么会这样,是迦叶尊者的修行出了问题? 不甚清楚。清源方丈道,阿难尊者没有明说,但据我们猜测,应该是这样没错。 恒真僧人仿佛想到了什么,悚然一惊,看向了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默默回看他。 恒真僧人的声音都开始有些不稳,阿难尊者在南海普陀山佛会上与世人明说,你妙音寺又准备为迦叶尊者正位,是因为迦叶尊者这一次...... 需要气数、气运吗? 清源方丈没有答他,只是就那样看着他。 恒真僧人的牙齿开始打颤。 如果真是这样......真是这样...... 连远在极乐净土佛国的慧真罗汉这一刻都不住地冒出冷汗。 那他...... 恒真僧人猛地看向净涪,急冲到净涪面前,用力紧抓着净涪的双臂,净涪!净涪!你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传续禅宗法统!一定要! 净涪看着恒真僧人狰狞的面庞,心下暗叹,抬手不过轻拂,便就带开了恒真僧人紧抓着他肩膀的双手。 恒真僧人正想要继续做些什么,净涪已经小小退开半步,双掌相合,与他一礼,弟子必定尽力。 得了净涪的承诺,恒真僧人一下子就失了力气,脚步几分踉跄。 好不容易站稳了,他迎面看着愣愣看他的清见、清遥等人,低了低头,转身重新回到清源方丈身边,还借着清源方丈的身体遮挡去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看见恒真僧人这般情态,清源方丈心里竟不觉得如何欢喜,反倒多了几分叹息。 恒真僧人再没什么问题去问清源方丈的了,清源方丈也没了心思说话,一队人沉默地走在深沉的暗夜里。 好不容易将这些人送回到他们的禅院,又各各问候过一遍之后,清源方丈方才领着净涪与净音回去。 恒真僧人顾不上清见这些人,直接回了他暂住的禅房。待门一锁上,他还什么都未做,就直接瘫坐在地上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却总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答案,就连慧真罗汉也没能回答他。 如果...... 如果迦叶尊者真的过不了这一关,道半入寂,他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一个声音回答他。 迦叶尊者是禅宗祖师,与他相交的诸位尊者各个都是大德,不会因为他这点小事迁怒于他。 迦叶尊者什么样的修为,什么样的境界,就算他慧真同在罗汉果位,也比不得人家迦叶尊者的。他的修行突破如果需要气数襄助,就景浩界现今的情况,全数给了妙音寺又如何,能给予迦叶尊者几分帮助? -- 第202页 不必担心,与他没有多少关系的。 恒真僧人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了,但他不知为何,忽然咧着嘴笑了,如果迦叶尊者真的过不了这一关......就算那些个尊者不会迁怒,我还能在极乐净土中待下去吗? 再没有人回答他。 恒真僧人彻底沉默了。 净涪识海世界里,魔身忽然睁开眼睛,偏头往外侧看了一眼。 真是熟悉的挣扎...... 当年他还曾旁观过净栋由僧入魔,目睹了净栋成就魔僧的一整个过程,没想到今日在他们天静寺祖师恒真身上也看到了这样的苗头。 果真不愧是一脉相承的师传。 净涪本尊循着魔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恒真啊。 佛身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回归了识海,此刻抿着唇问魔身,你能看出些什么来? 魔身懒懒地看了那恒真僧人的方向一眼,倒是没有隐瞒佛身,不多吧,就一点儿。 他身上结有大因果,也知晓怎么化解因果,甚至本就下定决心要去化解,可偏就习惯地心急,又担不住事......他摊了摊手,一副无奈的样子,所以就这样了。 其实真说起来,这位恒真僧人不是不能担事,只是现在压在他肩膀上的重担已经压了他太久太久了,临到近了又屡屡生出变故,所以不免就有了些崩溃的迹象。 佛身也知道魔身这次用词有些过分,但这会儿他也没心思去反驳魔身,只是默默地站着。 净涪本尊看了佛身一眼,你想帮他。 魔身听得本尊这话,直接就看向了佛身,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佛身就笑了笑。 你果然想要帮他啊?魔身说道了这么一句,就饶有兴致地去问佛身,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想要帮他?你不觉得他做事太过了吗? 佛身点点头,觉得。 魔身又问他,清见就曾提醒过他,结果你也看见了,他非但不领情,还轻慢清见。怎么样,你也想尝一尝那种滋味? 佛身只道,他不会。 魔身也明白了,他点点头,确实不会。 他们三身骑士都知道,在恒真僧人的眼里,他净涪与景浩界佛门所有佛弟子都不一样。 不说清源、净音这两代弟子,就算是数上已经登临西天极乐净土的历代大和尚,在恒真,不,在慧真眼里其实都是他的臣民。 不过是天静寺的佛修们还在他的掌控中,妙音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六分寺是叛逆而已。 至于入了西天极乐净土的那些大和尚们...... 嗯,他们是已经列土封疆的诸侯王,不在他慧真的掌控之内。 唯有他净涪,是不同的。 净涪的前身皇甫成,在遭劫之前已经是准备渡劫且有很大概率能够渡过天劫的天圣魔君。 他的根基在魔门中成就,与景浩界佛门没有多大关系;当年他已经开始渡劫,且即将渡过天劫,证明他的力量几乎已经能够抗衡初初登临极乐净土的和尚,就算他那会儿转投佛门,他也拥有足以列土封疆的能力;后来他入了佛门,选的却是妙音寺而非天静寺;再接着是世尊亲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与其他景浩界的佛弟子大不同。 他的权位足以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能够镇压他一头。 所以,同样是提醒,清见会触怒他,净涪却不会。 净涪本尊多看了佛身一眼,十行境界,第二行? 欢喜行之后,佛身点点头,是饶益行。 饶益行......魔身也有些沉吟,只是景浩界这里还不够吗? 佛身没回答魔身,只是道,饶益行这一重境界的修行是要严守菩萨的三聚净戒。 菩萨的三聚净戒?魔身微微皱眉,摄律仪戒、摄善法戒和饶益有情戒? 佛身这才点点头,又与魔身细说道,摄律仪戒指不要损害别人,要严守戒律;摄善法戒就是要广修善法,不管小善大善,世间善出世间善;饶益有情戒是以悲悯心修四摄六度饶益众生。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76章 魔身眉头又紧了紧,这跟恒真又有什么关系? 佛身重读了一遍,摄善法戒、饶益有情戒。 魔身叹了口气,好吧,佛门的修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恶心人。 魔身对恒真僧人其实不怎么看得上眼,且恒真僧人心中魔念那般重,若按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来说,没出手撩拨,只袖手旁观都能算得上善良的了,再帮他一把?想得可真美。 但现在佛身起了这个心念,为了佛身的修行,他也不得不掐着鼻子做事,可不就是恶心他么? 净涪本尊却也道,为着景浩界的缘故,你也可以转换一下想法。 魔身闻言,顿时就看向了本尊。 为了景浩界魔身可以理解,毕竟只要慧真罗汉不是立时入劫,只要他还想挣扎一番,那他必得会为景浩界做些事。 不论是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还是全身心接引景浩界中凡僧踏入佛门真正的修行大道,对景浩界来说都是有益无害。更甚至,如果慧真罗汉直接在景浩界中入灭,他一身功果还能为景浩界增添几分本源。 -- 第203页 总而言之,不管这慧真罗汉做了什么,都对景浩界有许多好处。差别只在于这些好处到底是会在短期内落实,还是要在更长远的未来变现而已。 不过本尊说的转换一下想法,到底是怎么个转换法? 净涪本尊难得的笑了一下,你曾立誓要镇压群魔......诸天寰宇里魔头无算,单凭你一人,要怎么镇压群魔? 算上各处佛国胜境,再加上道家福地道场,这么许多仙佛门户,诸天寰宇里不仍有许多大魔逍遥自在,纵横肆意吗? 魔身要镇压群魔,就算只尽自己全力,不强求将所有魔修镇压,又能灭压得了多少? 所以还得要找帮手。 现在恒真僧人心头魔念勃发,肆意滋长蔓延,可不正站在佛、魔界限的边沿?如果佛身帮他一把之后顺带一推,如何不能让慧真那罗汉理所当然地与魔修牵系上大因缘?让他成为镇灭诸天魔头中的一大战力? 至于够资格与慧真这个罗汉牵系上因缘的魔头,景浩界外头不是就有一堆吗?一个不行,两个也可以的,就算两个还不够,那全上不也很好? 净涪本尊的谋算连魔身与佛身都惊了一下。 面面相觑一阵之后,魔身问道,你是不是太过高估我们的能耐了? 单就他们几人的力量,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慧真这个罗汉与围堵景浩界外的诸多魔头牵系上大因缘? 要知道,凡事做了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在这个仙佛显圣的时代,更有天机可以测算因果,本尊他不怕同时招惹上慧真和那些大魔头? 净涪本尊只是抬头看向识海世界的上方那片宽广的星辰海。 佛身很是叹了口气。 景浩界。 是了,慧真现在已经有心魔滋生,又将要踏足景浩界,而景浩界......大概也很希望有人能够将外间那些虎视眈眈的魔头清扫一空。 魔身就笑了,是了,景浩界。 佛身又叹一口气,且看在景浩界方才助了我等一臂之力的份上,别轻易算计它吧。 本尊看向佛身,双眼里风平浪静,无波无澜,我非是算计景浩界,只是想要它赌一把而已。 而且就算让他们发现了又如何,慧真他敢对景浩界做些什么吗?那些魔头就会改变主意放过景浩界了吗? 佛身沉默。 不会。 慧真本就与景浩界上的众生结有大因果,他更急切想要化解这重因果,又怎么会轻易对景浩界做些什么? 至于那些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一众魔头,他们本来就对景浩界没什么好意,更想要撕咬分食景浩界,就算景浩界算计他们,那也不过是一次交手而已,胜负且只看双方自家的本事。 魔身很有些跃跃欲试。 他修行至今,还真没玩过这么大的。这一次提议压力很大,但也确实让他心动。 他本就代表了净涪最冒险最激进的那一面。 真的可以吗?魔身托着腮很认真地开始思量。 佛身没找到阻止魔身与本尊的理由,只得在一侧默然静坐,等着看魔身的计划。 当然,如果魔身的计划真的过线,他必定会拦下来的。 净涪本尊也未生气,也只闭目等着。 魔身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净涪本尊,又转眼看了看佛身,算计可以,但阴谋不可取,也多有隐患,我们取个阳谋吧。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笑了。 看见本尊与佛身脸上的笑容,魔身也一同笑了起来。 佛身就问,阳谋如何? 魔身已经理顺思绪,现在也没有什么顾忌,直接便与净涪本尊及佛身细说道,我们去找恒真僧人,直接将事情与他摊开说,至于他会怎么做...... 我有把握让他决定对上那些魔头。 魔身的把握,免不了要在商谈中有意无意牵引恒真僧人打上那些魔头,佛身只一听就明白了。但他对此表示沉默,没有提出反对。 净涪本尊更是没有意见。 既你觉得可行,那就这样吧。他拍板,然后转头看向佛身,询问道,是你去见他,还是魔身来? 佛身想了想,看向魔身,还是我来吧。 他来,行事还能有些分寸。要换了魔身,只怕临时过界了也未必。 魔身只是笑了一下,也没坚持。 这事便就这样定下了。 净涪猛地停下脚步。 清源方丈本正与净音交代些什么,忽然发现净涪那边的异常,便与净音一起看向他,怎么了吗? 净涪合掌与清源方丈一礼,方丈师伯,我想回去见一见恒真僧人。 清源方丈和净音同时看向净涪。 净音甚至禁不住上前两步走近净涪,师弟,你也想去提醒他? 净涪看向净音,我还是想要尽一份力。 抛开本尊和魔身的算计不提,单就佛身自己而言,他确实是想尽一份心力。 清源方丈沉默地看了他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你去吧,早点回来,别待得太晚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活。 净涪合掌与清源方丈一礼,多谢方丈师伯。 -- 第204页 净音有点小生气。 净涪也不是立即就回身,他先看向了净音,师兄...... 净音拗不过净涪,也只得道,早去早回。实在不行的话,也莫要太在意。 净涪就笑,多谢师兄。 说完,他才对着这两人一礼,我去了。 他转身沿着来路返回。 清源方丈和净音就站在原地,看着净涪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得彻底消失了,净音方才开口问清源方丈道,方丈师伯,你为什么不阻止师弟?你明知道那位恒真僧人没那么容易......听人说话。 虽然净音话语没有说尽,但清源方丈还是听懂了他话语间的顾虑。 他叹了口气,净涪他方才已经完成了欢喜行境界的修持,现在正在做饶益行的修持。 净音不过一个十住境界第一住的比丘,十住修行远远未曾完满,又怎么知道十住之后十行中的修行? 关于十行的修持,妙音寺藏经阁里确实有许多经典提及,但净音自身的功果还没到那一步,就算他是藏经阁弟子,清笃、清显和清镇三位大和尚也不会允许他提前翻阅这些内容的。 毕竟修行迷障之中还有一层称作知见障的障碍。净音境界还低,知道得太多对他的修行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形成迷障阻碍他修行。 为着同样的顾虑,清源方丈也不能跟净音多说什么,只提了这么一个名称便作罢了。 但对于净音来说,只有饶益行这个名称也已经足够了。 净音于是就问,所以净涪师弟他还是走这一趟比较好? 清源方丈点点头。 净音也就沉默了。 清源方丈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神色沉凝,就安慰他道,放心吧,如果我们景浩界里还有人的话能让慧真这位祖师听一听的话,大概就是净涪了。 净音怔了一下,无言点头。 但其实,此刻他想得更多的不是这一个。 清源方丈也意识到了,就又看向他,目光中带了些询问。 净音抿了抿唇,又见清源方丈坚持,方才坦白道,师弟走得越来越快了,我还落在后面...... 清源方丈也不生气,只是问他,那你想明白了吗? 净音点点头,我没想明白,只是心里多少有点...... 也不是不舒服,就是不免有一点点的惶恐。 净涪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原本站在他前面的净音早早被他甩在身后不说,还渐渐不能理解他...... 明明,净涪是他的师弟,他却不能理解他了。 清源方丈很明白净音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默默望入那被透亮月光照得异常清朗的天穹。 净音啊,你要明白,他叹道,大道本唯我。 净音愣愣看过去。 道途之上,其实从来只得一人足迹而已。 道途之上,只得一人,只有一人去走。就算道路上偶尔有个交汇的时候,遇上三两个道友,也总会因道而分。走远了之后,能有几分情谊留在心底,其实已经足够了。 净音沉默许久,始终没有言语。 清源方丈抬手轻拂过他空空的头顶,且回去吧,自个好好想一想,别理那些琐事了。不过明日记得早点过来。 净音合掌一礼,转身就走了。 清源方丈看着净音远去的背影,又看看净涪早已消失的方向,再叹一口气,然后却又忍不住笑了。 都是好孩子啊...... 半叹息半欢喜地说完这句话,清源方丈也自转身,回他自己的禅院去了。 走到半道上的净涪忽然停步,微微侧身往后看了一眼。 魔身哼哼两声,倒是没有说话,净涪本尊也只沉默。 净涪看了片刻后,又才转身回来,继续往天静寺僧众暂住的禅院去。 净涪敲了门,没等多久,净栋就来开门了。 从半开的门户处见得门外站着的净涪,净栋有些奇怪,却不曾失礼,拉开院门与净涪合掌一拜,问道,净涪和尚有事? 净涪回了礼,问道,我想见一见恒真祖师。 净栋听得他这话,也没多问,就引了他去往恒真僧人的禅房。 清见主持没有出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净栋也不跟净涪解释,一路沉默着到得恒真僧人那个没有分毫烛火透出的禅房门外后,才帮净涪敲门。 门后半天没有动静。 净栋看了净涪一眼,又自转眼,继续规律地敲门。 如此坚持着敲门敲了好一阵,门后才有恒真僧人不甚耐烦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净栋停下敲门的手,躬身礼貌但疏远地回话,回禀祖师,净涪和尚来访。 门后沉默了片刻。 净栋没有继续敲门,垂手安静地等着。 一会儿后,门后终于亮起了烛火。然后就有一道人影从屋中来到门边,拉开门来见人。 见到净涪和净栋,他站在门后合掌一礼,净涪和尚有事。 显然,恒真僧人此刻并不想见人,哪怕这个人是净涪。 净涪不曾觉得意外,他合掌回礼,只是有些事想跟祖师谈一谈,冒昧来访,还请祖师莫要见怪。 -- 第205页 恒真僧人不置可否。 他转头看向净栋。 净栋也真不太想留在这里,此刻见恒真僧人看来,当即便利索地与恒真僧人和净涪合掌一礼,弟子告退。 净栋离开之后,恒真僧人抬手向屋里一引,净涪和尚,请。 净涪也就跨过门槛,跟着恒真僧人在屋里的案桌边坐下。 恒真僧人在屋里看了看,最后还是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了物什来给净涪上了一盏茶。 净涪和尚,请。 净涪谢了一礼,将茶盏拿在手上,借着桌上的烛光看着手中的茶盏。 茶盏中茶水清净而透亮,哪怕是在仅凭烛火照亮的屋里,也能映出净涪的身影。 净涪将茶盏递到唇边,喝了一口茶水。 这茶水也很是醇厚,初入口时微苦,随即又泛甘,喝着非常的舒服。 这种舒服不仅仅从身体各处感知中传出,而是从神魂之中升腾而起,直至遍布整个身体。 饶是净涪此行另有目的,也不由得赞了一声,好茶。 恒真僧人听得,面上也升起了些得意。但他也没说什么,只将茶盏凑到唇边多喝了两口。 净涪饮了半盏茶水,方才将茶盏放下。 恒真僧人一见,就知道净涪要说正事了,于是就也将茶盏自唇边移开,只拿在手里托着,偏头去看净涪。 净涪坐直了身体,也正看向他。 不知怎么的,明明净涪顶上青丝已经褪尽,身上僧袍、佛珠尽在,明明白白一副受戒和尚的模样,恒真僧人却愣是从此刻的净涪身上看出了三分格格不入的肆意。 恒真僧人沉默了一下,却开口道,天圣魔君? 恒真僧人早早就已破开胎中之谜,又有慧真一直在背后关注景浩界发展,此刻眼见净涪的异样,心里如何还没有猜测? 净涪只一笑,却是道,非也,我乃净涪。 恒真僧人又是一瞬无言,随后才点头道,净涪。 他也仅仅只是称呼净涪,而不是方才所说的净涪和尚,显然也是知道就在方才那瞬息的工夫,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净涪并不在意恒真僧人的态度,他只又将手中杯盏凑到唇边,饮尽最后的半盏茶,果然是好茶。 恒真僧人没有说话,却在净涪将那已经空了的茶盏放到案桌上的时候提了茶壶去给他添上茶水。 净涪却不再去动那盏茶水了。 他就坐在原地,看着恒真僧人动作。 不太明亮的烛火仍然能照亮他的整个脸庞,此刻却莫名的显出了几分阴影。 恒真僧人将茶壶放到一边,抬眼去看净涪一阵,到底还是问道,你这遭过来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净涪细看他两眼,忽然笑道,不,只是好奇而已。 恒真僧人隐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陡然蜷缩了一下,随即才放松下来,哦?不知是什么事情,能引得净涪你好奇到来见我? 净涪仍然笑眯着眼,当然是......想看看一位罗汉阶位的菩萨生出心魔时候,会是个什么模样...... 我是实在好奇,就过来看一看了,打扰到恒真祖师你,真是不好意思。 恒真僧人整个人都已经僵在那里了,又如何会在意净涪口中的打扰两字? 净涪倒是真姿态悠闲地赏玩着恒真僧人此刻的表情,丝毫不着急。 恒真僧人僵坐了半响,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净涪你......说笑了。 净涪就真笑了一下,嗯,祖师你就当我是在说笑吧。我也觉得挺好笑的。 恒真僧人再没有言语。 虽然是这会儿是魔身掌控了肉身,但净涪的识海世界里,佛身与本尊也并没有闲着,他们都在细看着恒真僧人的表情、气息,观察着恒真僧人每一分心思变化,又将这些变化与自己的修行结合,印证他修行中明悟的种种道理。 就这样看来,净涪三身之中这次是魔身最亏,可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落着。 别看他这会儿悠悠闲闲,只作看戏,但实际上他眼底却散着一层薄烟,也在捕捉着恒真僧人每一分心思变化。而他每一次心念变换的时候,也都会有一点体悟落入净涪魔身心中,成为他修行的积蓄。 到底恒真僧人此刻心魔孕生,他每一点心念的变化其实都在孕育或者削减着他心头魔念,对修持心魔一道的净涪魔身来说,更是一场直接的演道,对他有莫大助益。 两人坐了很久,恒真僧人终于长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看向净涪,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恒真僧人的面容也映照着烛火,但在他身后,此刻却是有一道更高更长更庞大的影子展开。 净涪瞥了一眼恒真僧人的那道影子,又看看恒真僧人眼底蕴着的一片金色佛光,笑了一下,问道,慧真罗汉? 恒真僧人,不,慧真罗汉转眼看着他,没有言语。 净涪态度恭敬地与慧真罗汉合掌一礼,净涪拜见罗汉。 慧真罗汉没有回礼,面上更是没甚表情,只盯紧了净涪又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净涪又是一笑,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 第206页 心中有魔的罗汉,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慧真罗汉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淡道,你现在看见了。看得尽兴了吗? 净涪很认真地再观察了他一阵,摇摇头,不够不够,如果能让我分化一点魔念细细体悟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 慧真罗汉面上不见恼怒,只是盯紧了净涪,哦?如果我真答应让你分化出一点魔念入我体内......如何,你敢应吗? 净涪笑意不减,敢啊,有什么不敢的。只是慧真罗汉,您真的敢吗? 心魔是什么?心魔是一个人心底最阴暗的念想勃发滋生渐次壮大的念头。 心魔有多少能耐可以暂且不提,但心魔作为自人心底勃发的念头,却是最通晓滋长出心魔的那人的弱点,更明白他的一切过往来历与心中所思所想。 如果慧真罗汉真让净涪魔身分化出一点魔念入体,令他掌控住自身已经开始滋生魔念的念头,那就相当于将自己的一切全数对净涪坦白,所有他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将落入净涪魔身的眼里心里。 所以,慧真罗汉还真是不敢。 对于净涪魔身的问题,他避而不答。 净涪敛了面上的笑容,异常正色地问慧真罗汉,罗汉知道......您的修行出了问题吗? 慧真罗汉还是沉默。 净涪也就停了,没再去询问慧真。 慧真罗汉沉默得一阵,知道。 净涪又笑,也对,若不是罗汉您自己心里清楚状况不对,景浩界里又怎么会有一个恒真僧人。 不过看情况,恒真僧人似乎也出了一点状况呢。 慧真罗汉到底看向净涪,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净涪面上笑意仍在,但却像个面具一样,和净涪佛身掌控肉身时候大不相同。 非常的不同。 我只是想说,似乎不论是慧真罗汉您,还是恒真僧人,似乎又都走岔了道啊...... 慧真罗汉心头怒火升起,声音又更凉了几分,哦?你在指点我修行? 你也在指点我修行? 净涪毫不隐瞒地点点头,直接就承认了。 慧真罗汉的怒火又更升腾了几丈,连同恒真僧人眼底弥漫着的那片金色佛光都开始颤动,竟是有些不稳了。 净涪端起手边的茶盏,杯盖在茶盏边沿轻轻刮过。那轻微的碰撞声在屋中响起,却像惊雷一样在慧真罗汉耳边炸开,让他心头的那片怒火陡然一滞,一时竟冷静了三分。 净涪轻飘飘抬起视线,果然就见恒真僧人眼底的那片金色佛光稳定了下来。 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慧真罗汉在西天极乐净土看了那么许久,也知道这位是真的一言一行都带着三分谋算。 像昨日那样引得已经破败不堪几近坠入归墟的景浩界颤动,令整个景浩界都一片欢喜的,算是破天荒头一遭,完全不可重现的奇迹。 慧真罗汉不敢保证面前的这个净涪对他抱有善意,也完全不敢做这样奢想,所以索性干脆一点,直接摊开来说。 不然他们这样你弯我绕的,不知道要推诿到什么时候。 相信他,他们绝对能做到托足十天半个月都不碰到主题的一点点边。 净涪放下杯盏,杯盏落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一点碰撞声。 只是生出了一点善意,想要来提醒提醒罗汉您而已。 净涪始终对慧真罗汉恭敬周到,但慧真罗汉却没能从净涪的言行中体悟到一点恭敬的意味。 一点善意?慧真罗汉不禁细细打量对面的净涪,沉默了片刻后,是了,你也修的佛法,你还在做饶益行的修行。 慧真罗汉说完,又自沉默下去。 单就菩萨阶梯的修行而言,净涪确实是够资格指点他的。哪怕不算净涪背后的层层加持,只从这修行上来说,净涪也有这个资格。 因为......慧真罗汉自己还卡在十行中第三行无恚行的境界中,久久不能踏入第四行无屈饶行境界。 他所以能得罗汉果位,其实全凭他多年诵佛拜佛修持,而单纯论菩萨境界的修行来说,他还比不得净涪的前景来得光明。 可就算他多年诵佛、拜佛,供养诸佛,始终诚心修持,到底也只能帮他成就罗汉果位而已。菩萨修行不能有所进展,还是将他牢牢压在罗汉果位上,迟迟不能再作长进。 慧真罗汉心下叹了口气,胸中怒火又低了几寸。 你想说什么? 因为不想妨碍净涪佛身的修行,净涪魔身也确实想要提点慧真罗汉,否则他更想直接将清见主持拉出来,譬如这会儿就回他说什么清见主持曾与您说的就是我这会儿想跟您说的。 只怕慧真罗汉真会直接气到回归净土。 所以净涪也就避开了清见主持,只作不知清见主持也曾提醒过慧真罗汉,道,我见罗汉对度化暗土世界的沉积异常心动?罗汉还想让恒真僧人将传扬佛门正法的事情分派到旁人手中? 这件事清见主持也真来问过他,现在又被净涪提起,慧真罗汉是真的有点烦了。可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是净涪,不是清见,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点头。 -- 第207页 不假。 净涪就又问,不知罗汉可还记得您让恒真僧人降世的原因? 化解我与景浩界众生的大因果。 慧真罗汉言语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净涪却半点不惧他,再问道,什么大因果? 当然是当年我......慧真罗汉忽然停住了话头。 净涪没有催促他,只是看着他,那双被烛火映照着的眼睛此刻格外的深沉。 当时清见也问他这个问题,他不答,强自拦下了清见,面对此刻的净涪,他张了张嘴,也想像斥责清见一样喝斥他,令他停下,但到底还是没有。 我昔日......立下天静寺法统之前......曾......删减经典中语句,扭曲了......部分佛意,与景浩界佛门、众生结下了大因果。 要向外人坦诚自己的过错,直面自己内心的阴暗,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慧真罗汉这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错的不是我是别人我绝对没有错性格的人。 但即便回答得断断续续,非常含糊,慧真罗汉还是回答了净涪。 净涪看着他,倒不曾逼着他再在这一重上细说,而是令问了他道,那你觉得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真能为你解开这一重大因果。 慧真罗汉这次回答得非常利索,非常果断。 当然。 他还直接看着净涪的眼睛,细说他自己的思路,我与景浩界佛门、众生结下大因果,如果我尽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便是在尽力化解昔日因我作为而未能坚定正法,最终沉沦在这片红尘中的无数生灵,我当能就此解开与景浩界过往众生的因果。 毕竟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沉积也有很多很多是源自于那些生灵的嘛。 我若能尽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必能为景浩界远离归墟出一把力,如此,也算是帮扶了景浩界,我当能解开与景浩界的因果。 我若能尽全力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能从景浩界天道这里得到大功德、大气数。恒真僧人乃为佛弟子,他身上聚拢的大功德与大气数也能襄助景浩界佛门,镇压佛门气数,为佛门传承护持,我当能解开与佛门的因果。 最后,慧真罗汉总结道,我若尽全力度化了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当能化去我身上大半的因果。 净涪就那样听着,越是听慧真罗汉说话,他唇边的笑弧就越往上提起。待到慧真罗汉说完,他脸上的笑容就更是灿烂得很。 但可惜,净涪的笑容里没见得多少畅快的意味,反而还很嘲讽。 果然是这样? 慧真罗汉看着这样的净涪,略略停顿了一瞬,到底还是点头道,确实是这样。 净涪脸上的笑容直接又更灿烂了三分,笑得更是嘲讽。 真不是因为......慧真罗汉你受不住传法路上落在你身上的目光,受不住那些艰难困苦,所以才想要为自己另选一条路? 当然不是。慧真罗汉斩钉截铁地答道。 净涪没再看他,只笑。但那笑容里的嘲讽已经没有了,只有一种纯粹的好笑。 慧真罗汉有心想喝住净涪。 可看着净涪的笑,他不知为何,忽然就想偏头躲开净涪的目光。 待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连忙又将头转回来,要让自己的目光直直地迎上净涪的视线。然而每每迎上净涪的目光,慧真罗汉就想躲,到他自己意识到要去改变,又转回来。 如此几番来回,净涪倒是没觉得不耐烦,慧真罗汉自己却是扛不住了,直接低下头去。 净涪脸上笑容渐渐收了,到得他笑容尽数敛尽,他才道,看来慧真罗汉您已经想明白了。 慧真罗汉没再看他。 但压落下去的脑袋里,却是连连闪过恒真僧人这么多年来在景浩界佛门界域中行走的过往。 刚开始的时候其实还好,没有人知道他与慧真的关系,真当他是在某个山寺中皈依又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天静寺听了千佛法会,得了缘法可以真正修行,还想着将佛门修行法门传遍整个佛门彻底破开景浩界佛门凡俗与修行人之间藩篱的僧人。 同是凡僧的他们羡慕他的缘法,又敬他愿意大开方便之门,服他破开那道厚重藩篱的决心,所以很是礼遇他,尊他为师,奉他为尊,处处礼敬,处处厚待。 恒真僧人当时已经破开了胎中之谜,恢复慧真的记忆,对这样的敬重与礼遇实不太看重。 毕竟这本就是他惯常得到的待遇。 可等他渐渐透出他与慧真的关系之后,那些凡僧对他的态度就变了。不是表面上待遇的变化,而是更细微的情感上的变化。 他们对他的姿态里多了憎恨、怨怼与仇视。 他们仍然追随在他身边修行,仍然孜孜不倦地学习修持,可双方之间已经生出了一片巨大的鸿沟。 恒真僧人越不过去,他们不想跨过来,大家就那样不尴不尬地处着。 这还不止,随着恒真僧人在景浩界各处上行走,那些在各山寺中静修的凡僧、各家修行的居士乃至各地知道得更多一点的信众,看着他的目光也都发生了变化。 -- 第208页 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恒真僧人得到的就是这种态度的话,他大概还不会觉得如何。毕竟早在慧真让恒真入世的时候,就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这番处境了。 可是不是。 在最开始的时候,恒真僧人得到的不是这般态度。 他受人礼敬,得人尊重,与人亲近,他得到的待遇比昔日慧真在景浩界中受到的待遇还要优厚。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沂职、不再掉发的双双、hhy、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正因为他的待遇与他早先猜想的待遇大不相同,所以当这一切发生变化的时候,且是天翻地覆的变化的时候,纵然已经极力调整,恒真僧人的心态还是控制不住地发生了变化。 不至于躲避,不至于后悔,但难免会闪躲,难免会动摇。 所以...... 当一个看似更合适也更快捷更安稳的解决办法出现在恒真僧人面前的时候,还没等他去细究,他就先动心了。 慧真既然已经自己想明白了,净涪就不再多说什么。 慧真这样的人,能够点到即止就不要说得太多。说多了,反而会激发他的逆反心思,到时候可就不好了。 还是喝茶吧,这茶还是挺不错的。 净涪果然取了那杯茶盏过来,又送到了唇边。 茶水被搁置了一阵,尚且微温,仍能入口,且比起方才的味道来,这会儿的茶水似乎又更添了几分清凉,竟更得净涪魔身的心意。 净涪慢慢地啜饮茶水,全然不着急。待到这一杯茶水饮尽,茶盏被他搁到一边的时候,又有一只手取了茶壶过来替他将杯盏满上。 净涪抬眼看去,果然还是慧真罗汉。 慧真罗汉这时候应该是冷静许多了。 净涪打量过他,唇边不免就又带起了笑意。 慧真罗汉将茶壶放下,方才抬眼去看净涪,这一回,确实多谢阁下的提点。但是...... 他眼神陡然一凝,不知阁下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还请阁下明说了吧。 如果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净涪和尚,慧真罗汉大概还不会这样直白地询问,到底净涪和尚是真有三分善意。就算不为其他,单只为了这三分善意,慧真罗汉也不能这样对净涪和尚。 偏生此刻坐在他面前的这人只称净涪。 净涪脸上笑容分毫不变,真是完全不在意慧真罗汉对他的态度。 确实是有事的。他悠悠地道,但接着却没明说,而是又问慧真罗汉道,不知罗汉可曾细细体察过你自己的心境,探究过心魔的来历? 慧真罗汉沉默。 他心中生出魔念,自然是因为他自己心境有碍,且又被世事因果牵扯,魔念快速滋长成形。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 要知道,他现在可还在西天的极乐净土里,而且他也很久没有离开过极乐净土了。他都这样了,难道还有魔头胆敢、也真能在他身上动手脚? 慧真罗汉看着净涪的目光异常幽深。 净涪全然不惧,他只道,罗汉常年在西天的佛国里静修,自然是无碍的。但罗汉是不是忘了,恒真僧人....... 他可是一直在这景浩界上呢。 慧真罗汉顿了一顿,才接话问道,你什么意思。 是指真有人在恒真身上动手脚,以图谋站与恒真一体的他吗?是要挑动他对上景浩界外头的那些魔头吗? 慧真罗汉果然也不是寻常人,到得他将心境暂且稳定住的这会儿,他的智商也就回来了。 净涪摇摇头,没有人真的对恒真僧人动手。 就算真有人动手了,难道慧真这个本尊还不清楚恒真僧人那边的状况,又要他来提醒? 这也太小看慧真这个人了吧。 慧真罗汉的脸色仍旧不动。 但是......净涪不以为意,罗汉应该看看这这个世界。你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修持,恒真僧人真的能不受影响吗? 真的能吗? 慧真罗汉的目光虽然一直牢牢盯紧了净涪,但不得不说,净涪这话还是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景浩界此刻的情况净涪自己心知,慧真罗汉也很明白。经了无执童子闹出的那一出,景浩界中规则崩坏、人心崩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也是景浩界各方势力需要不断收拾且必将长期收拾的残局。 但除此之外,景浩界中还残留着无执童子的魔念。尤其是景浩界天道,那更是重灾区。这样的景浩界,这样的环境,根本就不适合修士修行。 可以想见,将来的近千年时间,但凡景浩界的状况得不到改善,那么景浩界中的修行者也必将大受影响。 这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当然,像净涪、左天行这样的真正天之骄子大概就会是例外。 他们这样的人,非但能够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中保留自身精进的速度,还可以凭借自身的能力改善景浩界的状况,由世界供养修士的模式转变为修士拉扯世界的模式。 -- 第209页 他们本就有这样的能力。 至于净音、净栋这些年轻一代弟子,只要能咬牙撑过这一段艰难时期,也约莫能够享受得到净涪、左天行这些人的庇护,继续保持自身修为精进的速度。但恒真僧人...... 慧真罗汉自认自己做不到净涪和左天行那样,毕竟他们两人身上还有着景浩界天地的眷顾,能够得到天地的厚遇,一个执掌暗土世界,一个执掌天冥之地,自然可以肆意地践行他们的道,他呢? 他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 所以就算他有再多的想法,在景浩界这个地界上,就什么都做不得,还需要像先前想掺和度化暗土世界沉积那事一样,得好声好气地与净涪商量,受净涪节制。 他做不成净涪和左天行可以做的事,恒真僧人自然也做不了净涪与左天行这样的人,更甚至,恒真僧人就算想像净音、净栋这些小弟子一样享受净涪修行的红利,也得先熬过这段艰难时期,等到净涪出头。 可比起净音、净栋这些人来,恒真僧人要熬过这段时期又要更艰难、险恶得多。 毕竟这景浩界世界里残余的天魔妙蕴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了。 这不,恒真僧人他在景浩界中才待了几年,连心魔都要成形了,还影响到他这个本尊...... 慧真罗汉望定净涪,所以。 净涪只是笑着看他,然后抬手指了指天穹,并没有答话。 但慧真罗汉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他很不甘心。 被面前这个小辈轻易指使,他的脸面还能保下多少? 魔门那边不是已经在动作了吗?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慧真罗汉非常确定这个净涪绝对不会漏过魔门那边的情报。 甚至......魔门那边的一举一动大概全都没逃出这个净涪的眼睛去。 净涪慢悠悠地将竖起的手指收回,问道,魔门那边是准备动手了,可一直到现在,他们还在准备,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好,可以真正的出手,大约还没有个定数。 罗汉您确定您要等到那个时候? 等魔门?净涪是不在意的。但恒真僧人能等到那个时候?且谁知道就凭魔门那边现存的实力,要和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些大魔鏖战到什么时候? 慧真罗汉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将手边的杯盏抄起,往嘴里猛灌茶水,然后他砰的一声重重搁下杯盏,好,我答应你了。 他话是这样说的,但话语间带出的恨意也让净涪听了个正着。 净涪微微一笑,罗汉果然好决断。 他说完这话,身上的气息仿佛浮动了一瞬,慧真罗汉再去看面前这个人的时候,却发现那净涪身上无端带出的三分肆意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绝对不容错认的平和安静。 慧真罗汉明白,现在这个才是真正的净涪和尚。 他心下暗哼一声,走得倒快。 慧真罗汉一边在心底暗骂净涪魔身,一边却又拿起了茶壶来给这个净涪和尚添上茶水,面上还带着笑容,态度异常的可亲。 净涪和尚?来,尝尝这茶吧。 净涪站起身来,双掌合十一礼,见过罗汉。 明明是差不多的话语,但这话从这个净涪和尚口中说出来,落到慧真罗汉耳边就格外的顺耳,和方才大不相同。 慧真罗汉心里暗叹一声,不必多礼,坐吧。 净涪方才在慧真罗汉对面坐了。 慧真罗汉细看净涪的脸色,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面容,他挣扎了一瞬,半带好意半带恶意地开口问道,方才的事情,净涪和尚还有印象吗?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猛地响起了一声嗤笑声。 净涪和尚定定望入慧真罗汉的目光,半响后垂落眼睑,不曾答话,只是唇边晕开一点笑意。 慧真罗汉端着茶水的手一顿。 得,看来是白忙活了一场。 和尚记得就好。他也利索,借了这么一句话勉强承接之后,就顿了顿,继续跟净涪和尚说道,和尚也知道,我的修行遇到了些麻烦...... 净涪和尚点点头。 慧真罗汉似乎一喜,我就想问问......净涪和尚你手上还有没有亲笔誊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我能不能求取一部,细细参悟,静修己身?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一时皱了眉头。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实还有。但......净涪上下打量他一阵,恕弟子直言,罗汉您走的是净土法门,不是该去静悟净土法门的本经? 慧真罗汉似乎对净涪的反应早有预想,此刻见净涪来问,当即便答道,是心境上的问题。《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佛门无上经典,最是增长智慧,于我正是合用不过了。 净涪点点头,见慧真罗汉非常确定,也就不再多问了,直接从他身上的随身褡裢里捧出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递给慧真罗汉。 慧真罗汉表情一正,恭敬来接。 净涪见慧真罗汉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好,又与他来行礼道谢,便当即避开不受。 慧真罗汉却是实打实地对净涪行了一礼,才笑着离去了。 -- 第210页 恒真僧人眨了眨眼睛,才再去看净涪。 净涪眼角余光瞥了恒真僧人的影子一眼,那影子虽然还是细长细长的,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一道影子,并无异常。 当前这个,真就是恒真僧人了。 净涪又留在这里于恒真僧人天上地下地谈论了一回,方才与恒真僧人告辞。 恒真僧人客气地留了一次,没留住,便亲自将净涪送出了门外。 打开门的那一刻,净涪抬眼就看见了院子里坐着的清见主持和净栋。 清见主持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再没有之前恒真僧人所见的冷淡漠然。 见得净涪出来,清见主持与净栋两人齐齐站起,对净涪点了点头。 净涪也和清见主持见了一礼。 清见主持笑问他,这就回去了? 净涪同样笑着点头,我在这边已经留了一会儿了,确实不好再打扰各位休息,这便回去了。 今日里从妙音寺得到的消息有些多,清见主持也需要时间仔细整理思路,若不是净涪来了,他此刻还该在禅房里细细筹谋。现在既然已经见过了净涪,他就不强留人了,点点头,慢走。 恒真僧人亲送净涪到院门边,看着净涪走远,方才掩上门扉。 门扉一合上,清见主持脸上的笑意就淡了。 他只对净栋点点头,回去吧,好好休息,明日大约还会有事情,需养足精神应对。 净栋应了一声。 清见主持转身就向禅房中去。 被无视了好一阵也沉默了好一阵的恒真僧人忽然抬头,叫住清见主持。 清见。 到底是天静寺祖师,如果恒真僧人一直没发话,清见主持还能当他不存在,可现在恒真僧人已经叫他了,他却不能再真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 清见主持停下脚步,转身来看恒真僧人,祖师还有事? 清见主持的语气、表情与往常见到他的时候没有太大的不同。可偏就是这样的寻常,让恒真僧人的心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可作为天静寺的祖师,他刚刚才在净涪那里吃了憋,一路实打实被净涪牵着鼻子走,现在又要面对清见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本来就勉强稳定住的心情又快速地恶化了。 没事。 清见主持听得这两个字,利落且干净地与恒真僧人合掌一拜,既然祖师没什么事,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说完这话,清见主持根本就没再去看恒真僧人的反应,转身来到自己的禅房。 门户两下开合之间,他已经入屋去了。 恒真僧人站在原地,胸中一口怒气一尺尺增长勃发,差点眼睛都气红了。 净栋站在一侧看看恒真僧人,又看看清见主持那紧闭的门户,无声对恒真僧人一礼,也悄悄回了自己的禅房去了。 清见师伯和恒真祖师争恃,他一介小弟子,还是莫要随便掺和才好。他师父不在,可没有谁能够护得住他。 恒真僧人自己气了一阵,好容易消了些气,却见这院子里就剩下他自己了,一时又更生气,猛地一甩袖子,也自转身回屋。 清见主持听得屋外的动静,又静静坐了许久,到底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 夜色已经渐深,净涪路上没碰到几个人,一路很顺利地回了自己的禅院。还没等他推门进去,旁边禅院的门就开了。 烛火从洞开的门户中透出,拉出门边一道长长的影子。 净涪停了停,见那道影子走近,便唤道,师兄? 净音就站在门边,没走近,远远地打量他一会,仿佛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好好休息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忙呢。 净涪点点头,却也催促净音道,我晓得了,师兄快回去吧。 真算起来,净音这段时间花费的心力可不比他少多少。 净音点点头,却站在门边没动,一直等到净涪入屋又关上门,他才阖上门,回到佛龛前入定静坐。 净涪入了屋后,也没上床休息,而是先在佛前供了香,才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了。 他闭目静坐得一会,好容易清定了心神,却不是转入识海世界去参悟佛理,而是睁开眼睛去拿随身褡裢里的东西。 他从南海普陀山法会回来之后,都没来得及整理,就先去见了清源方丈他们,后来又要接过清源方丈手上的那些事务,更是没得着个空闲。 一直到了现在。 比起他来,倒是五色幼鹿更为悠闲一些。 不过他方才自外间回来,也曾往鹿苑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见着五色幼鹿,大概还是去找谢景瑜了。 它本来也该跟在谢景瑜身边。 净涪不太在意,很快就尽数收敛了心神,仔细将随身褡裢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先是一片已经褪去幽紫,恢复成寻常碧绿颜色的紫竹叶,再是几个装着水元灵露的细长玉瓶,然后又是两个装着经典的书箱...... 净涪将这些东西一件件取出,又分门别类归整收拾好,最后看着身前的两个书箱。 紫竹叶一时半会再用不上,自然得收起。那些水元灵露现在也没甚用,也一并归入库中。只是这装着佛门经典的书箱...... -- 第211页 净涪想了想,还是将这两个书箱上的经典一一安置在房中的书架上,然后从书架上取下一部经典来回到佛龛前坐定。 他手里捧着的这部经典不是其他,正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这部盛陈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如来功德、详述药师如来因地所发十二大愿的经典乃是净涪早年间从莫国山寺那里得来,是妙音寺已经登临西天极乐净土佛国的清慈大和尚所留。 净涪早年间得到这部经典的时候就曾细细体悟过,后来无执童子在景浩界中肆虐,还曾借着药师琉璃光如来的神威护持景浩界,只是后来随着净涪的修行,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就被净涪暂时搁置了而已。 到底他的本经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可以参悟,也能多参悟,但更多的精力与心神还是该落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不过这一回却又不同。 净涪现下已经跨过了欢喜行的境界,正在做饶益行的修持。而漫天佛陀、菩萨之中,犹以药师琉璃光如来法门最是饶益众生。所以他这一阶段的修持,却又要多参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一部经典。 净涪将经典取出,却不是直接奉读,而是先捧着经典来到佛前,再三礼敬,方才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了,结印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菩萨摩诃萨三万六千,及国王、大臣、婆罗门居士、天龙八部、人、非人等,无量大众恭敬围绕而为说法。尔时曼殊室利法王子...... 开始的时候,净涪只是静心念诵经文,渐渐地,有点点金色佛光自经典中的文字中升腾显化,汇聚神光照耀这一片空间。 这不是净涪的体悟,而是昔日清慈大和尚留下的心得。净涪当日初得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时候就曾得他体悟教导,如今再次念诵这部经典,也不过就是再次将那位大和尚的心得牵引出来而已。 ......此法门名说《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亦名说十二神将,饶益有情,结愿神咒,亦名拔除一切业障,应如是持。时薄伽梵说是语已,诸菩萨摩诃萨及大声闻,国王...... ......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净涪念诵完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却是停了下来,掩卷闭目沉思。 识海世界之中,魔身与本尊也正在修行,此刻见净涪佛身凝神静思,并不打扰。直到净涪佛身自己转入识海世界,显化出身形,不知怎么的,单只打量着魔身,渐渐出神。 魔身哪儿还发现不了佛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犹豫片刻,他也睁开眼睛来看佛身。 佛身犹自不觉,还在出神。 魔身看了他一阵,又冲着他目光落下的方向晃晃手,想要召回佛身的心神。然而,佛身仍然是愣愣的,那目光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显然,如果不是真遇到了危险,也就只能等待佛身自己回神了,谁也拿他没有办法。 魔身目光一转,身形闪烁,直接出现在另一侧,要避开佛身的目光。 然而,魔身的身形才在识海世界里显化,佛身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转了个方向,再度落在魔身的身上。 竟是就追着他不放了。 魔身哼了一声,只看向本尊。 本尊本来还闭着眼睛静修,不太理会他们之间的这一点动静,但佛身的目光追着魔身多久,魔身就看了他多久,显然是要将他也一并拖下水了。 无可奈何,本尊也只得睁开眼睛了,你想怎么样? 魔身示意他看佛身,我才是想问,他想怎么样呢。 他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而你大概是这个契机,你让他看一看又怎么样? 魔身又哼了一声,说不上多生气,但却是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也不说不让他看啊,不过他既然这么看我,我也想这么看你而已。他顿了顿,竟是也道,我也觉得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而你大概会是这个契机,你让我看一看又怎么样? 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让本尊听得更是无奈。 罢了,你且看吧。 说完,他直接便闭上眼睛去,再不理会魔身。 同样的,他也完全不在乎魔身落在他身上的那目光了。 本尊能这般坦荡,魔身却做不到。 并不是觉得佛身如何危险,而是......就是一种单纯的不自在。 他看了看仿佛全无所觉的本尊,又看看望定他又不望定他的佛身,顿了顿,到底没直接隐入识海世界里,而是忍受了下来。 到底是一个人,魔身摒弃了那丁点不自在之后,也就能够将佛身的目光彻底无视了。 佛身全然不曾察觉自己带给魔身的一点小烦恼,他定定看着魔身很久,忽然生出一种明悟。 是了,果然是这样。 佛身的声音并不大,可还是惊动了魔身与本尊。 魔身睁开眼来,见佛身目光灵动,再没有方才的那木然,便没了顾忌,当即没甚好气地问道,什么是这样,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佛身被魔身这么一斥,立时收敛了散去的神思,回来与魔身合掌一礼,谢谢你。 -- 第212页 魔身被惊了一下,却没躲开,扎扎实实地受了这一礼。 是想到了什么吗?与我们说一说吧。 佛身笑道,说来大概话长,还是你们来感受一遍吧。 说完,他直接就散开了身影,只留一道金色佛光在他站着的位置上飘着。 魔身与本尊很是好奇,便探出心神,细细去感知那道金色佛光。 半响后,魔身先睁开眼睛来,眼神复杂地看着已经重新显化出身形来的佛身。 本尊随后也睁开了眼睛,点头道,确实该如你所想。 人身会有疾,人心也会有病,人道亦会有缺。最是饶益众生的,果然该是药。 魔身这时也道,恭喜你,饶益行这一重境界的修行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佛身笑得很是高兴,但听见魔身这话,还是摇头道,不不不,一朝顿悟之后尚有百日修行,我今日明悟,不过是看清了前路的方向,真正要跨过这一重境界,还得踏踏实实地往前走,将一切着落到实处。 本尊听罢,恭喜。 魔身也对着佛身点头,恭喜你,没被冲昏了头脑,脑袋依然很清醒。 佛身却也是合掌,与本尊和魔身道,也恭喜你们。 有魔身和本尊在,不论是什么东西又或是谁想冲昏他的头脑可都没那么容易。 本尊犹自可,魔身却又是哼了一声,行了,出去吧你。 如果说佛身方才还不知道自己给魔身带来的一点小烦恼,那这个时候看过魔身的态度,他就多少看出些什么来了。 佛身又对魔身躬了躬身,方才退出识海世界,重新执掌肉身去了。 本尊看了魔身一眼。 魔身迎着本尊的目光,我确也有些收获。 本尊就笑了。 魔身的目光稍稍落下,没去接上本尊的目光。 佛身所想不假,最为饶益众生的,确实是药。但药要合用,必得对症。 顿了顿,他又道,人心微妙,不过稍稍撩拨,也能生出些变化。而早先或许还算合用的药,对上变化的人心,大概就会变成毒。 本尊点点头。 识海世界里,这时又响起了佛身的声音,药会变作毒,毒自然也能充作毒。 本尊听得佛身这话,又是一笑,自然,是毒是药,唯存一心而已。 佛身、魔身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番来回之后,争辩暂时告一段落。魔身与本尊仍自闭目静修,佛身则自然还是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拿着手中的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细读。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菩萨摩诃萨三万六千...... 净涪在禅房中修持,清见主持在佛前静心,至于恒真僧人,却是始终难以安定。 一时,他想的是自己到底该不该去寻清见和解;一时,他又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断去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念头,专心教导弟子,引领这些凡俗僧人真正踏入佛家修行之道;一时,他还想自己应该怎么解决自己心头滋生的魔念;一时,他又会去想要怎么去对付围堵在景浩界之外的那些魔头...... 恒真僧人的心思纷乱繁杂得很,便是他自己都理不顺思路,更拿不定因果,头疼得很。 可就是这般头疼的状态,更让恒真僧人相信了净涪的说法。 果然是心魔丛生,果然是这个景浩界的环境影响到了他,果然......要做出选择。 恒真僧人捧着脑袋坐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捧起手边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 他念得断断续续,非常的不流畅,但这般磕磕绊绊地,也还是将这部经典一点一点地读了下来。 随着这部经文的诵读,恒真僧人眼底的烦躁渐渐地被镇压了下去。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恒真僧人已经安定下来了。 他长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细细回味方才那片空寂的意境。 待到那份意境完全散尽,恒真僧人才再度睁开眼睛,将手边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重新转回到第一页,继续专心诵读。 西天的极乐净土佛国里,慧真罗汉往景浩界处多看两眼,确定恒真僧人的情况稳定下来,才下了莲台,在自家的这一处宫殿中快速转悠了一阵,将所有能够带上的东西都给收入他的褡裢里去。 别看当日景浩界遭劫的时候,慧真曾经联同其他出身景浩界的罗汉、金刚一道,送了不少好东西回景浩界,让景浩界里的佛门看着使用。但那一回...... 别人不好说,慧真这人确实是没有伤筋动骨。 到得今日,慧真罗汉才是将全幅家底都给带上了。 不带上的话,如果慧真罗汉还能回来还罢了,到时候总还能用得上。若他再不能回来,那这些东西就算留在这里,大概也是被天静寺出身的其他罗汉、金刚拿去,不是用在他自己的手上。 -- 第213页 他未必能够回得来,所以还是带上的好。 没错,慧真罗汉这次离开极乐净土佛国,是真抱了破釜沉舟之念的。 要不,他就化去自己身上的这重大因果,借这机会一举突破当前境界,在菩萨修学的阶梯上更进一步;要不,他就直接身陨,落入轮回往生! 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也不想再给自己留下第三个选择了! 他已经在这个庄严殊胜的佛国里犹豫踌躇很久很久了。 慧真罗汉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又带上自己的莲座,最后站在门边想了想,到底敲了敲隔壁洞室的大门。 极乐净土佛国大得很,正中央处更是世尊阿弥陀的居处,慧真罗汉虽然也在极乐净土佛国中修行,但极乐净土佛国之中多的是自诸天世界而来的金刚、罗汉乃至菩萨,他只是极乐净土佛国中数之不尽的罗汉中的其中一位而已。 而且他不论修为、资质还是功果在一众罗汉都就不算出众,还有一重扭曲佛意的大因果在身,更是不受极乐净土佛国中修行的诸位佛陀、菩萨、罗汉待见,所以他在这片佛国中的居所也异常的偏僻。 可即便如此,慧真罗汉也还是有一两个邻居的。 因为个人习惯与喜好,他的居所被他显化成宫殿样式,而他左右的邻居却与他不同,一个收拾出了寺庙的格局,一个却只建了一座佛塔。 不过他的这几个邻居和他一样,身上都有一道甚至是几道大因果,在菩萨阶梯的修行上更是几乎看不见前路了。现在他们也每日静修,但也是强自修行而已,没有多少收获。 而他现在就站在寺庙的山门前。 慧真罗汉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主人来开门之后,还是坚持又敲了敲门。 谁啊? 不久,在这寺庙的更深处就传出了一道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居然是一道女声。 居然是一个比丘尼。 慧真罗汉想了想,还是掩下那点犹疑,答道,我是住在隔壁的慧真和尚,今日将远行,特来与邻居告别。 邻居?告别? 那比丘尼似乎也有些迟疑,过得半响后,寺庙里才有回应传来,麻烦稍等一下。 慧真罗汉只得等了。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而一直到得脚步声来到门边的时候,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的是一位老尼。 看着眉目也是慈和,但不知怎的偏就是浑身透着一股凛冽的煞气。 慧真罗汉也是有些诧异。 虽然他也已经在这处地界上居住修行很久了,但一直没见过这位邻居,只知道这里有人住着。 就是平日,他也没能见到这比丘尼出来活动,只偶尔时候,听说到这边的动静。 他当日入住的时候其实也想拜访这位邻居,可几次递了拜帖都不曾得到回应。原来是因为这是一位比丘尼。 难怪他不受待见。 慧真罗汉这般想着,却不曾失礼,合掌与比丘尼见得一礼,小僧即将远行,故来与邻居告别,打扰之处,还望原谅则个。 比丘尼回了一礼,却不应话,只打量了他一阵,忽然问道,远行?是要归去景浩界? 慧真罗汉沉默一瞬,点头应道,是。 比丘尼嗤笑了一下,又问,是景浩界那边有什么大功德不成,居然劳动这许多年未亲自降临凡尘的慧真罗汉屡屡归去? 慧真罗汉心底很是难堪,但到底还是为自己勉力解释了一句,......只是想要回去化解身上的大因果而已。 比丘尼就沉默了。 都是住在这一片荒僻之地的佛弟子,谁身上没有阻挠他们继续修行精进的大因果在。慧真罗汉身上有,她自然也有,谁都莫笑谁。 不过她所以排斥慧真罗汉,也不是为的什么,只是听说景浩界自佛门现世到目前为止都未曾出过一位比丘尼甚至是沙弥尼而已。 比丘尼长叹一声,唱了一声佛号,恭喜同参,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慧真罗汉并不觉得如何高兴,但对于这位明显不太喜欢自己的沙弥尼,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就道了声谢,然后又道,我还要去往各处辞行,就不再多打扰同参了,希望日后还能再回来与同参一叙。 比丘尼点点头。 慧真罗汉合掌与她一礼,转身就走。 比丘尼在身后看着慧真罗汉的背影,心中一动,忽然叫住了他,慧真同参,请留步。 慧真罗汉疑惑地转过身来。 比丘尼向他递出的手掌上托着一片锋锐如刀煞气无边的金色佛光。 同参即将远行,我身上别无长物,就赠同参玄光一道,希望能对同参你有所助益。 慧真罗汉简直惊喜。 他建立佛门天静寺之前是一位国王,本就少有力战的机会,后来到了这极乐净土,也只待在这净土佛国里一意修行,更是不曾与人死争过。所以...... -- 第214页 虽然说来很有些愧疚,但他的杀敌手段真的不够。 而这位比丘尼,她明明比他还要更早登临极乐净土,却到了现在都还未曾散去的满身煞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慧真罗汉急走两步,双手接过比丘尼的金色佛光,多谢同参赠礼,我......我无以为报...... 他的全幅身家已经带上了,却是准备全数投入景浩界那里的。而且他不觉得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能入得了这位比丘尼的眼。 果然比丘尼只是一笑,无妨...... 但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话风一转,忽然跟慧真罗汉道,我听闻景浩界佛门里似乎出了一位佛法高深的大德,叫净涪? 慧真罗汉动作停顿了一瞬。 比丘尼完全不在意,仍笑眯眯地道,待慧真同参从景浩界归来,可否替老尼向净涪和尚请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慧真罗汉望入比丘尼的眼睛。 提到净涪的时候,这比丘尼的眼神可比提起他的时候软和多了,虽然眼看着都是一样的煞气满满。 久未等到慧真罗汉的回答,比丘尼不免唤了他一声,慧真同参? 慧真罗汉能如何? 是,我记下了。 如果他真能重归极乐净土,就算他没能从净涪那里再求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大不了他就将恒真僧人手里的那一部送过来。而若是他不能...... 他既都不能重归极乐净土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比丘尼脸上笑意更盛,向着慧真罗汉行礼拜谢。 慧真罗汉沉默无言地回得一礼,转身就走了。 他才走出两步远,后头就传来了门扉碰撞的声音。 都不必回头再去看,慧真罗汉也知道这是那比丘尼关门了。 他心里默默叹了一声。 但想到刚刚被收入随身褡裢里的那一片如刀似芒、煞气逼人的金色佛光,他心里还是很有些安慰的。 好歹也是拿到了一样得用的宝贝。 站在路口边上的慧真罗汉看了看随身褡裢里的那道金色佛光,禁不住抬头看了看道旁那些笼罩在层层禁制中的道场,有些心动。 不如......再去辞别几位? 可是站了好半日之后,慧真罗汉到底还是放弃了。 虽然去辞行确实很有可能得到些临别赠礼,但回礼会很麻烦的啊。 是的,慧真罗汉没全惦记着人家的赠礼,他还是想到了自己归来时候需要回赠的土仪的。 他还想着自己会重归极乐净土佛国的一日,他也希望自己能有重归极乐净土佛国的那一日。 叹了一声,慧真罗汉直接加快了脚步,去寻同样出身景浩界的各位罗汉、金刚。 他曾答应净涪与景浩界佛门,会在踏入景浩界世界之前,先往他们这些前辈那里走一趟的。 不过慧真罗汉先去见的,还是天静寺出身的那些个罗汉、金刚。 其中一位罗汉是他的徒孙,见他来访,不仅亲自迎了他入内,更是细细询问过前因后果。 慧真罗汉本还想瞒着,但后来看着他徒孙面上的忧色,他还是将景浩界当前的情况与清见、净涪对他的提醒简单说了一遍。 那罗汉想了想,又打量过慧真罗汉的面色,权衡再三,到底还是低声问道,师祖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如果是旁人,慧真罗汉大概还是会虚言搪塞过去。 但这位他素来宠爱,也敬重他的徒孙来问,他还是诚实答道,自然是以正法为主。 那罗汉悄悄松了一口气。 慧真罗汉看得分明,笑指着他道,你真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那罗汉连连摇头,怎么可能?师祖明见且心里自有成算,怎么能说老糊涂?师祖哪里老了? 慧真罗汉笑够了,却就收了脸上笑意,我知你担心我。且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那罗汉见慧真罗汉确是没想钻牛角尖,就挨近了稍许,低声问慧真罗汉道,师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罗汉也是有些怕了。从恒真僧人投入景浩界以来,自家这位师祖的行事已经转了好几个弯了,若他亲身到了景浩界上再转圜念头,到时候他这师祖怎么办?景浩界佛门要怎么办?天静寺又要怎么办? 还是让他想明白一点为好。 慧真罗汉似乎看出了这位徒孙心里的顾忌,他自己在心里颠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到底还是选择与这位徒孙说过明白。 尽管他自己很少有这样与人剖白心理的经验,说话间难免磕磕碰碰,非常的不利索。 我确实......是想过自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入手......也确实取得了......那些后辈的同意......但是...... 他是真的想定了,回头等恒真僧人出了妙音寺,还该专心于传道布道一事。而他...... 他确实还是想在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沉积这件事情上插上一手,但这已经不是他主要的目的了。他此行最主要最重视的目的,还是护持住恒真僧人,不让景浩界那几乎无处不在的魔韵再继续影响到他。 当然,如果景浩界之外的那些魔头招惹到他的话,他也不是不介意送一两尊魔头入灭。同样,如果他能够抽出身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为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出几分力,从景浩界那里得到几分好处,也拉扯景浩界一把。 -- 第215页 他想要的有些多,但主要的目的却是非常明确了的。 那罗汉知道慧真罗汉的不易,所以他只是垂着眼听着,不曾紧盯着慧真罗汉看。 慧真罗汉开始的时候非常的尴尬难堪,但后来就全当这徒孙不在场,他只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那罗汉也没打断他。 一直等到慧真罗汉自己说完,又重新想起他的存在之后,那罗汉才恰到好处地出声赞道,师祖还能转圜回来,可见师祖福缘也是不浅,恭喜师祖。 慧真罗汉想了想,也是笑了。 但他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清见愿意提醒他,是因为他是天静寺祖师,而净涪愿意提醒他,却多是因为他还有用处。 不过也罢,他自己的性格比净涪也好不到哪里,又非亲非故的,哪儿就能强求净涪全心为他? 那罗汉这时候笑着问他,师祖,景浩界现在的情况不怎么好,你要回去的话,可要多带上些东西。 慧真罗汉笑着点点头,放心,我自知道的。 那罗汉想了想,目光又在慧真罗汉的面上转过两圈,再次压低了声音问道,师祖还记不记得......塔林那里? 塔林? 慧真罗汉不意自己这个徒孙居然会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可既然他真的问到了,那必定不会是他所知道的那些个塔林。所以,是指景浩界天静寺那边的塔林吗? 慧真罗汉点点头,犹疑着问,你说的是......那个......法号圆微的弟子? 那罗汉点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 慧真罗汉也是一下沉默了。 圆微,天静寺第八代主持,修行严谨且颇有功果,本来也是能够在卸下天静寺中诸多事务后登临极乐净土佛国修行的佛弟子。 但为了天静寺,或者说为了替他这位祖师堵住景浩界中的悠悠众口,他以自身一生功果为引,送了可寿那位凡僧踏入极乐净土。可寿入了佛国顺利成就金刚果位,称可寿金刚,而他却只剩一道幽魂禁锢在天静寺塔林,甚至都未能得以往生。 慧真罗汉身上的大因果中,其中一道小因果就牵系在这位圆微身上。可自恒真僧人投落景浩界乃至破开胎中之谜以来,他还没有去见过这位圆微。 是他连累了这位后辈。 那罗汉又低声道,塔林里不是只有一个圆微在......还有......其他人...... 是的,以幽魂之身被禁锢在天静寺那塔林里的,并不是只有圆微和尚一人。有这般遭遇的,同样也不是只有他一个。 不过目前而言,那处塔林里寄居的幽魂也就只有圆微和尚一个保持清醒,甚至还可以时常在塔林中走动。其他的那些弟子,却是因为岁月久远和那无执童子一番动作的原因,已经彻底地陷入了沉睡。 也不是就醒不过来,只是需要填补些资粮。 慧真罗汉沉默地点点头,半响后,他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仅仅只是会想办法这么一个答复实在不能让那罗汉满意,更不可能让罗汉的徒子徒孙、圆微和尚的师父师祖满意。 师祖...... 慧真罗汉转眼看去。 那罗汉就又说道,师祖,那些弟子都是为我们所累......他们已经煎熬了这么多年,再这样继续下去,怕情况更不好...... 所谓更不好的情况能不好到什么地步,罗汉没有明说,慧真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不免滞了滞。 那罗汉细看慧真的面色,道,如果真是那个最坏的情况,他们到最后连一线生机也没有,只剩一点真灵重入轮回的话......师祖,这因果更不好偿还啊...... 慧真罗汉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是刚刚那反应的。 他化解身上的大因果本就艰难,如果这份大因果上联接的小因果成了死结,那就必定会为他化解身上因果再添上几分难度。 还是得想个办法安置塔林里的那些弟子...... 恰在这个时候,那罗汉又道,圆微他们都是好孩子,为了我天静寺的法脉传承委屈了这么多年,却未曾生出怨怼,也是很难得的了。既然祖师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们更不好再委屈了他们去...... 慧真罗汉点点头,他听出了自家这徒孙背后隐藏的用意,便笑指着他问道,行了,说说吧,你是个什么想法? 那罗汉就笑,师祖智慧深广,自然有安置他们这些弟子的好法子,弟子又需要有个什么想法? 慧真罗汉摇摇头,面色却又更好看了几分。 那罗汉悄悄地松了口气。 慧真罗汉想了一回又一回,最后只叹道,净涪手上拿着的小地府其实也是一个好去处,可惜已经允了他了。 那罗汉听得慧真罗汉这么一说,非但不惊,反而更安稳了几分。 虽然他自己功果、修为都不差,也已成就了罗汉果位,但若不是不得已,他实不太想去招惹这位,幸好慧真师祖似乎也有同样的顾虑。 果然,慧真罗汉顿了一顿之后,却是提出了另一个方法。 你觉得暗土世界那件事,如何? 就当前景浩界那边的情况,能够让人动心的,除了净涪手头上的那个小地府之外,就只剩下度化景浩界暗土世界沉积这一桩事了。 -- 第216页 那罗汉状似思考地琢磨了一下,叹道,确实是个好差使。 可说是这般说,他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忌惮,但圆微这些弟子现在都仅只是魂体之身,没有肉身作宝舟护持,只怕他们在暗土世界里......很难受啊。 暗土世界是个什么地方? 世界上无量众生阴暗沉积之地,在那里,满满充斥着的全都是再激烈最尖锐不过的恶意。 活人有肉身护持,若没有特定的护身手段根本不能在那样的地方久留,更何况是圆微这些连肉身都没有了只剩下魂体的修行者? 只怕他们一旦踏入暗土世界,就先会被暗土世界里的那些恶意恶念催逼坠落,这结局比圆微这些弟子只剩一点真灵转世投胎都还要凄惨。 慧真罗汉道,这不是还有我等么? 那罗汉当即就问,师祖你的意思是? 既是我的因果,我当偿还。慧真罗汉确实已经有了决断,回头我会多与净涪商量一下,看看他能不能再多行些方便。 净涪...... 罗汉一时就放心下来了。 如果是净涪的话,或许还真会有护持的手段。毕竟净涪可是掌控了景浩界暗土世界权柄的那个人。 他是景浩界暗土世界名正言顺的王者。 但我们也不能将这件事全数推给净涪和尚...... 慧真罗汉点点头,我想替他们塑造一个可以护持他们在景浩界暗土世界里行走的庐舍。 不一定得是肉身,但一定要有个庐舍。 事情顺利来到这一步,那罗汉心里又更放松了几分。他又再做出一个思考的模样,重复着道,庐舍......庐舍...... 他边这般想着说着,边快速地起身,在殿中转来转去,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 慧真罗汉也只看着他行事,并没有拦下他,心里更是生出了几分期待。 那罗汉在殿中来回转悠了两三遍,翻找了好几个柜子箱子,最后终于捧了一个盒子回来。 慧真罗汉看看他这徒孙,又看看他手上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那罗汉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师祖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他不急着回答慧真罗汉的问题,而是像献宝一样巴巴地捧着这个盒子凑到慧真罗汉身前,师祖打开来看看? 慧真罗汉接过盒子打开,看见这个不大的盒子里面只有一个柔软的丝织袋子。 那罗汉只对着慧真罗汉笑。 慧真罗汉看了他一眼,小心地取出那个丝织袋子,托在手上拉开袋口细看。 只一眼,连慧真罗汉也被惊了一下。 这!这是...... 那罗汉只呵呵地笑,直到慧真罗汉终于将目光从那袋子里的东西挪开来看他,他才道,功德池里生长的莲花结的莲子,怎么样?师祖,合适吗? 是的,这丝织袋子里装的不是其他,而正是一颗颗拇指大小的圈着一层功德金光的青莲子。 当然,这些莲子并不是他们佛门八宝功德池里那些莲花结出来的莲子。那些莲子异常珍贵难得,不是他们这些出身小世界又无甚机缘的罗汉可以拿到手的。 不过佛门各处胜境中都有八宝功德池的建造法门流传,三位世尊虽然将佛门的功德、气运全都汇入八宝功德池里,可也不曾阻止胜境中的佛弟子自行修建功德池,用以汇聚自身功德气运。 他这徒孙拿出来的这些青莲子,就是出自这样仿制八宝功德池而成的功德池的。 慧真罗汉托着青莲子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才终于能问出口,这些功德莲子哪里来的? 罗汉就答道,好像是许多年前功德池里收的,我一直都放在这道场里。也是师祖你提起庐舍,我才想起这些东西。怎么样,师祖,这些功德莲子能用吧? 他这般说得轻易,慧真罗汉就会信了? 不可能的。 但不信也得信,不然慧真罗汉还能细究是谁在哪里建的功德池?还是谁的功德气运? 他都不能问。 他甚至不能问这些弟子准备了多久。 天静寺是景浩界佛门的祖脉,他更是景浩界佛门祖寺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可是佛门法脉传承中的问题非但让他与景浩界众生、景浩界佛门结下大因果,也在他的这些徒弟徒孙心里留下了芥蒂。 他们所以还能待他恭敬,对他礼遇孝顺,也不过是因为他是他们的师长,昔日对他们多有指导、庇护而已。 可就算是这样,那些芥蒂也不是就不在了。 修行者修行到了他们这一步,都有各自的体悟,有各自的坚持,还有各自的决断。 他们是他的徒弟徒孙不假,可这并不就代表他们会完全听他的。 如果他还想维持当前这幅和乐、安稳、团结的境况,他就不能细问,糊糊涂涂地遮掩过去。 慧真罗汉笑了,然后他又冲着罗汉扬了扬手上的功德莲子,这些都让我带入景浩界? 罗汉脸上一下子泛起了苦色,但在慧真罗汉的目光中,他也只能点点头。 慧真罗汉才算是有些满意。 很好。他瞥了自家这徒孙一眼,又看看手上的功德莲子,权衡过一遍后,还是安抚道,放心,我会用好它们的。 -- 第217页 就不要太惦记着了。 那罗汉只能点点头。 慧真罗汉一边收起这些功德莲子,一边暗自盘算。 别看这袋子不大,但里头的功德莲子数量却很不少了,足有近二十数。这么多的功德莲子,就算塔林里的那些个弟子一人一颗,也是尽够了的。而且还会剩下三、四颗。 或许,他可以给净涪留一颗...... 净涪不会想到慧真罗汉归来这一趟还会给自己分上些难得的好处,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多惦记慧真罗汉那边,正静心体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好从这一部经典中寻找到真正适合他自己的饶益行修持法门。 如果能够同时补益魔身和本尊的修行法门,那就更好了。 不过任净涪再想要参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义,到得妙音寺中晨钟响起的时候,他还是得将这部经典收起。 没办法,昨日清源方丈还特意邀请过清见、清遥、恒真僧人这些客人一道进行早课。清见、清遥、恒真僧人这些客人都没拒绝,他作为妙音寺的大和尚,总不能缺席吧,所以还是得去。 净涪略略打理过自己,方才推门走出去,又碰到同样刚刚从屋里出来的净音。 净音见到他,当即就笑了,师弟也出来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净涪点点头。 两人出了各自的禅院就一并往妙音寺的大法堂行去。 这一路上,净音还是禁不住多看了净涪两眼。 净涪自然不会发觉不了,所以他就直接问了,师兄? 被净涪发现,净音丝毫不觉得意外。 所以净涪问,他也就应道,昨日你去见那位恒真祖师......怎么样?他没对你怎么吧? 净涪很有些好笑。 师兄觉得恒真祖师是会对我发脾气的人么? 净音却也有他自己的道理,昨日可是连清见主持都在恒真祖师那里受了气呢。 果然,真不是只有他与清源方丈注意到了清见主持与恒真僧人之间的不对,其他人包括净音其实也都看在了眼内。 但对于净音的道理,净涪只是淡淡道,清见主持是清见主持,我是我。而且...... 净音很有些好奇,就来追问净涪道,而且什么? 净涪笑看了他一眼,而且那位恒真祖师不是什么蠢人啊。 呃......净音没想到净涪会这么说,不由得嘟囔道,我也没觉得他是蠢人啊。 但他脾气不好啊,连清见主持都没在他那里落得个好呢。 净涪收了脸上的笑容,只唤他道,师兄。 净音转了眼睛来看净涪,见净涪的脸色甚是正经,也一同端正了脸色,师弟放心,我并没有因此就轻视了那位恒真祖师去。 净涪细看了他几眼。 净音又道,看师弟的模样,看来昨日里那位恒真祖师还真在师弟面前收敛了脾性。 他又点点头,不论这位祖师是看在什么份上这般厚待师弟,有一点是能够肯定的。这位祖师其实相当能够克制自己。 果然小瞧不得他啊。 克制,也是一个相当了不得的特质。 尤其是像恒真僧人那样的,明明都已经被清见主持挑起心火了,再去面对和清见主持一个意思的净涪师弟时,还能控制住自己周到妥善地对待净涪,不让自己失礼,更是难得。 管中窥豹,这恒真祖师身上或许有不少的毛病,但确实也有成事的资质。 净音是妙音寺当代佛子,必将支撑起妙音寺法脉传承,而恒真祖师不论是要归入天静寺法脉,还是在天静寺之外另立凡僧一脉传承,都会是他的对手。 既然是对手,净音就会保持必要的重视,直到对方彻底失去了他对手的身份为止。 开始时候,恒真僧人给净音的印象确实不太好,但这丝毫不影响净音给予他作为对手应有的尊重。 至于恒真僧人会不会像昨日里他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将他本人绝大部分的精力投入到暗土世界里这个问题,净音压根就不曾有过疑问。 开玩笑,他师弟都亲自去找恒真僧人了,恒真僧人还能坚持他自己的立场?这是不是太小看他师弟了? 净涪也提醒他道,寺里的诸位师叔伯大概都会专注于暗土世界那边,师兄,寺里这边很快就会交到你手上了的。 净音惊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会接过妙音寺,但真没想到会这么快。 可是景浩界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也由不得他。 但人手还是真的缺...... 净涪就笑,所以师兄还是多考虑一下该怎么调用居士和俗家弟子吧。 净音沉沉地点头。 确实,如果再要找人,除了信众之外,也就只有居士和俗家弟子能够用得上了。 我会再找个时间和方丈师伯谈一谈。 师兄弟两人这一路走一路说,很快就从小道转入了大路,与其他同样去往大法堂的比丘、沙弥汇合。 净音再没在提起其他事。 一是因为这里人多口杂,不太适合讨论这些事务;二则是,他师弟没空。 -- 第218页 净音跟在净涪身边走,看着从四面八方投落到他家师弟身上的视线,又看他家师弟每走出几步都要对左右点头回礼。 净音是真的有些心累。 他其实还庆幸这会儿晨钟已经敲过一遍,距离早课只剩一点时间,没多少能留给他们路上挥霍,这些师兄弟也不太敢在路上拦下净涪。不然,他们怕是再耗上半个时辰也未必能去到大法堂。 师弟...... 净音往净涪耳边传话。 净涪含笑转头来看净音,暗自回话道,抱歉,连累师兄了。 净音又自摇头。 被自家寺里的师兄弟这般簇拥着,他们两人好不容易才进入了大法堂。等他们找到自己的位置的时候,旁边的蒲团上已经坐了人了。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恒真僧人等一众来客都齐了,此刻正上下看他呢。 净涪理了理衣袖,与净音一道来见礼。 清见主持这些人各各回礼,看着净涪在蒲团上坐了,才笑打趣道,净涪很得妙音寺弟子的信服礼敬啊...... 就是,比我们都要好多了。 这阵仗,真是比不过......比不过啊...... 清源方丈在一旁也是笑,可不是,净涪在寺里可真是独一份的,这待遇我看着都眼红。 净涪只在一旁笑,很有些无奈。 净栋这些个佛子看着净涪也很羡慕,但他们的目光偶尔落到另一侧的净音身上时候就变成了同情。 净音在一旁看着,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想的是什么。 他全不以为意。 他家师弟就是这般的例外,他都比不得,他们又怎么可能比得上?羡慕吧,也只能是羡慕了。 至于同情,只能说他们想得太多了。 净音不太在意这些人,趁着这会儿早课还没有真正开始,他分出了一点心思去观察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两人了。 而这一留心,他就多少看出了几分端倪。 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之间似乎又更冷淡了几分。而且看情况,好像是恒真僧人有意修补双方之间的关系,而清见主持无意配合? 净音若有所思。 不过恒真僧人与清见主持之间本来也没有太大的矛盾,双方确实有些小别扭,但也没有真正的闹崩,表面上来看,他们两人也还是昨日的模样。 净音发现的这些东西,其他各寺的方丈包括稍微留心一点的凡僧都看出来了。但哪怕是那凡僧,也没觉得这会是清见主持的责任。 比起恒真僧人来,他们更相信清见主持。 这样的态度其实并不怎么明显,但恒真僧人还是看出来了,怒火当即就烧起来了。 那一瞬息间,恒真僧人的脸色都更淡了几分。 净音、清遥方丈等人看见,各各心下皱眉。 所以这是怎么了? 这么轻易就情绪失控的吗? 他们一时半会儿不太清楚,清源方丈和清见主持却是多少猜到了一点,净涪更是对此知道得非常清楚。 这是魔念在滋长了。 也幸好他此时的魔念还没有强盛到足以孕生心魔,否则恒真僧人的情况还要更糟糕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2个;愿无岁月可回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愿无岁月可回头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恒真僧人其实也不想的。 但大法堂上这些人若有似无的目光以及那里面带出的意味,真的太像太像这么些年落在他身上的那些目光了。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才勉强按捺住自己。 本尊都已经决定继续了,他不能反对,所以必须忍耐,必须控制。 恒真僧人不敢睁开眼睛,怕他自己看见那些目光的主人情况还会更糟,但失去了视觉,他反而是更敏感了,更令他难以控制。 他都想要立刻离开这里了。 幸好,就在他下定决心之前,妙音寺最后一遍晨钟终于敲响了。再没有谁会去注意他,都在为早课做最后的准备。 恒真僧人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了其他异样情绪的目光,方才睁开眼睛来,也去取过蒲团左前侧摆放着的那套木鱼。 看着动作、姿态、情绪都很是平常,如果没有细看他被垂落的眼睑挡住了的眼睛的话。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又自显化出身形的魔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恒真僧人一眼,似乎有所意动。 但当他瞥见淡淡朝他看来的净涪本尊,他也就难得的老实了。 罢了罢了,我不招惹他还不行吗。 本尊这才收回了目光。 魔身虽说答应了本尊,又顾忌着佛身的修行,没去动恒真僧人,可这不妨碍他隐在识海世界里,观察着恒真僧人心魔的每一番波动。 不能动手,看看也是好的,万一他真能有所体悟呢? 净涪佛身不曾理会过识海世界里的动静,他心神收敛,取了木鱼过来拿起,与大法堂里的一众大和尚、比丘、沙弥一道,开始做早课。 妙音寺的早课和天静寺、妙潭寺等山寺的早课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这些佛咒,而唯一不同的是本经。妙音寺早课里还多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天静寺的《佛说阿弥陀经》等同。 -- 第219页 入乡随俗,在这妙音寺的大法堂里做早课,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一众人等都和昨日晚课一样,都是随了妙音寺这边的功课,没有其他的要求。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读过后,恒真僧人似乎也安稳了不少,起码在早课结束,他们这一行人跟随清源方丈等人在妙音寺诸弟子目光中去往妙音寺方丈禅房的时候,他比早课开始之前还要能平和一点,不像方才那样暴躁。 净涪沉默走在一众大和尚之中,却是闲闲地往识海世界里递话,怎么样,看出了什么? 他这话分明就是在秋后算账,甚至还很有些挑衅的意味,但魔身半点不惧。 他应道,看出了疑心生暗鬼。 佛身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他。 魔身哼哼了两声,还自悠闲自在地观望着恒真僧人那边的变化,全不将佛身放在眼里。 魔身没有在搪塞佛身。 恒真僧人今日这早课前后,真的是因为他自己的疑心滋长了魔念,触动了心魔。 妙音寺这些小弟子中,或许会有一小部分人确实是在看他的那会儿带上了点鄙薄的意味,可也只是一点,一小部分人。情况其实没有恒真僧人想的那么严重,是恒真僧人自己猜测,自己揣摩,让一切就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魔身不自觉地又想到了他上一世的父母,想到了留影老祖,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人。 果然...... 本尊与佛身听得这两个字,同时往魔身那边看去。 魔身抬头对着他们笑,生灵都很容易感动自己,也同样很容易厌弃自己......其实很多时候,我不需要做得太多,只需要用一点点引子,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去想象,去猜测就可以了。 生灵的心啊,其实是很微妙,又很脆弱的东西。 佛身回以一笑,那只是他们心境修为不到而已。 真正强大的修行者,没有那么脆弱。他们或许可以被打倒,但绝对不会被打败,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他们都能从绝境中爬出来。 那样的爆发力与坚持,才是他们最可怕的东西。 而所谓的强者,每每都是从弱者开始的。 没有人能够轻易判定谁是那个强者,谁又是那个弱者,所以,还须得敬畏生命。 魔身没有去驳斥佛身。 本尊听了这么一会儿,也出言偏头提醒魔身,你修行心魔一道,会想要从顺逆变化中引导众生心灵变化,窥探人性反复是很正常的,但须得谨记,天地尚且会给予众生一线生机,我等做事也绝对不能做绝了。 魔身难得神色肃穆,认认真真地听完本尊的话,末了还点头以作回应。 天地从来会给众生留下一线生机,哪怕这线生机缥缈且一闪即逝。真正将生灵逼上绝路的,通常会是另一个生灵,或者就是生灵自己本身。 魔身要在心魔正道上不偏不移,就得谨守这样的原则。不然最后走上绝路的,怕就会是魔身自己,甚至还包括净涪。 因为逼着其他生灵走上绝路的生灵,其实同时也将自己的路走绝了。 这诸天寰宇从来都是这样的,有光有暗,有阴也有阳,磨砺是催逼也会是积蓄,一体两面,单看生灵自己怎么选择,又怎么行动。 佛身微叹,这也是天地所以繁华美丽的原因啊。 净涪三身在识海世界里的话并不多,时间也没耗用多少,但外间那一群人却已经从妙音寺的大法堂来到了清源方丈的方丈禅房,动作也很是迅速了。 净涪回过神来,跟着清源方丈一道,引着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人入得禅房中去。 禅房正堂里还留存着清笃、清镇这些大和尚们的蒲团,不过是因为早课,此刻都空荡荡的没看见人而已。 清源方丈没在这正堂上多做停留,一路领着所有人入了内室。 包括净栋这些佛子们。 清见主持与清遥方丈等人对视了一眼,却没开口,只客随主便,且看清源方丈是个什么行事。 清源方丈先对着佛龛里的佛像合掌拜了拜,方才转身来看向这些客人,抬手一引,各位请坐吧。 这内室里也是放上了蒲团的,虽然没有正堂那里的蒲团多,但这蒲团的安置,却是和昨日里清见主持那边的摆放一样的。 都是分了左右两侧,左侧三个蒲团,右侧分了两列,前后各七个蒲团。 没有人多说什么,各各还按照他们昨日里的位置入座。 恒真僧人坐定之后,偏头看了一眼供奉在佛龛前的那个卷轴,才问清源方丈道,很重要的事情吗? 注意到那个卷轴的,并不仅仅只有恒真僧人,还包括了这内室里坐着的每一个人。 清源方丈不知道恒真僧人为什么这么问,便抬眼看定了他。 恒真僧人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净涪,说道,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且还罢,若是很重要的话,不如过得一段时间再说? 各位方丈似乎都明白了什么,一个个都在有意无意地望向清见主持,清见主持的脸色又更冷淡了少许。 显然他们是误会了什么。 恒真僧人并不太在意,只留心着净涪那边的反应。 我的修行出了些问题,他这回倒是难得的坦白,本尊担心我,决定从极乐净土回归,以助我一臂之力。 -- 第220页 恒真僧人的修行出了些问题? 那慧真罗汉呢?他的修行是不是也有了些阻碍? 慧真罗汉要从极乐净土归来这个消息尚且还罢,早在昨日他们齐聚的时候,看见恒真僧人的那番行事,他们就已经有所准备了。但这些方丈、主持没想到的是,恒真僧人居然就这样对他们坦白了,还直言说慧真罗汉从极乐净土回归是要助他一臂之力...... 真的只是想要帮恒真?而不是打上了暗土世界的主意? 各位方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又都有志一同地看向清见主持与恒真僧人的方向,也不知有几人是看的清见主持,又有几人是看的恒真僧人。 倒是净音,第一时间就偏头去看他家师弟。 果然,这景浩界里就没有几个是他家师弟说服不了的人。 清见主持也看看恒真僧人,又看看净涪,他似乎是想再问些什么,但他还清楚地记得这会儿的重点不是恒真僧人,而是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也看过净涪与恒真僧人,自己还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才问道,不知慧真祖师何时会从极乐净土归来呢? 恒真僧人有些尴尬。 清源方丈来问他,他却是不好问慧真。实在是因为慧真罗汉还要去各处地方辞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给出一个大概范围。 短则一二十日,长则三两个月。 说完,恒真僧人自己也觉得不太靠谱,便又补了一句解释道,他当前正在各处辞别。 毕竟是妙音寺先说的请慧真罗汉在归来之前先往他们的先辈那里走一趟,连带着其他各寺的方丈也一般的说法和态度,而慧真罗汉现在就正在为这事奔忙,他们这些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清源方丈叹了一声,只怕等不得了。 恒真僧人其实也没想强硬要求妙音寺这边等他,他这番只是想要跟景浩界佛门各方,特别是净涪表明了一下自己当前的态度而已。 所以这会儿他听得清源方丈的回答,并不生气,只是追问着道,贵寺这边......到底是什么要事呢? 清源方丈就道,非是其他,正是昨日我与诸位所说的,替我禅宗法脉祖师迦叶尊者正位一事。 恒真僧人确实还记得这件事,这会儿听了面上也是一派自然,不算太惊讶,但清见、清遥等这些昨日里听过这事就忘只有一丁点痕迹的主持、方丈及佛子们,却是止不住地在面上显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昨日里清源方丈说起的事,他们确实还是有所记忆的,只有迦叶尊者的名讳模糊了而已。现在在这里再听清源方丈提起这事,清见、清遥等人就都记起来了。 清源方丈没错过他们这些人的脸色,也没漏掉他们这些人又望向佛龛前那幅卷轴的目光,只将这个中内情简单地与他们解释了一下。 别的犹自可,迦叶尊者的事情却又在他们心头压上了一块巨石。 他们家佛门修行的前景确实光明,佛国那边可坐镇着三位世尊呢,但同样的,佛门的修行也很容易出问题。 近在身侧的有恒真僧人,远在天边不可企及的又有迦叶尊者,同样艰难修持的同参大概还有许多,只是不被他们耳闻而已。别说那些外人,就连他们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就能一路修行无忧...... 净涪将对面那些大和尚、佛子的表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他想了想,双掌合在胸前,垂眸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如天音,又似响钟,一时落在他们耳里,却直直地入了心底。 清见、清遥等人齐齐一震,循声往净涪看去。 净涪这时候也正抬起了眼睑,迎上他们的目光。 看着净涪那双比水清淡,又比光明澈的眼睛,清见、清遥等人俱各心头一阵震动。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似乎什么都说尽了。 南无阿弥陀佛。 一声声佛号声从净涪对面响起,引得净音脸上止不住地升起一片喜色。 看,这就是他家净涪师弟啊。 净音团团看过对面那一位位方丈以及各家佛子,最后挺了挺胸膛,稳住自己的表情与心情。 他家净涪师弟那么厉害,他作为师兄,也不能差了,起码从表面上看来,就该是这样。 清源方丈倒没净音那般激动,他虽然也自豪不假,但他比净音更克制,那平静、自然的表情保持得稳稳当当的,此刻安闲自在地等到了对面那一堆人平复心情,才继续与他们道,我妙音寺有意在近日为迦叶祖师正位祖师堂,所以希望各位能暂留我妙音寺,也好替我妙音寺做个见证。 清源方丈这话说完,恒真僧人就往左侧各位大和尚看过去,最后点头,没多说什么应下来了。 清见、清遥等大和尚也各自点头应了。 清源方丈、净涪与净音都笑了起来,齐齐起身,合掌与对面一礼,多谢各位高义。 要知道,这里坐着的可都是各寺的主持、方丈,实打实的各寺执牛耳之人,他们平日里要离开自家寺庙都难,这一趟出来虽然是将寺里重要事情暂时交由信任的人暂代,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他们自己把控,否则很容易出事。 能在妙音寺这里暂留,还答应替他们见证这场迦叶祖师正位的仪式,不得不说是很给妙音寺面子了的。 -- 第221页 他们当得起妙音寺的这一谢。 清见主持、恒真僧人、清遥方丈等人都坐在原地受了这一礼,唯有净栋这些佛子急急地避让开去。 一番忙乱之后,清源方丈与净涪、净音他们才又在蒲团上坐了。 不过大家都是忙人,且妙音寺这边忽然说要为自家法脉的祖师正位,他们这些主持、方丈要继续在妙音寺这边停留一段时间,总也得与各寺有个交代,再多做些安排,所以他们也没在清源方丈这里坐得太久,闲谈过一阵就各自散了。 清源方丈与净音当然还有妙音寺的诸多琐事需要处理,至于净涪...... 妙音寺这边他是暂时能够脱开手去了,但光是小地府的事情,就足够他忙活的了,更别说还有他自己的修行。 清源方丈和净音都体贴他,也没让他在方丈禅房这边帮忙,催着他回自己的禅院去整理他自己的心得体悟,也好巩固当前境界。 就算净涪不提,他们也不会忘了净涪才刚从南海普陀山法会回来不久,南海普陀山上的收获都未曾完全吸纳消化,更别说他昨日才又突破了一重境界,身、心、气也一样需要重新掌握把控...... 遍数整个妙音寺,净涪才是最需要时间的那个人。 净涪不过在方丈禅房这里多留了一阵,就被清源方丈和净音接连赶了几回,也不免好笑。 但拗不过净音和清源方丈,他也只能合掌一礼,那我就先回去了。 清源方丈与净音齐齐舒了一口气,异口同声地道,去吧去吧,别再在这里待着了。 净涪摇摇头,这才转身离去。 净音看着净涪的背影,却是忍不住又叫住了净涪,师弟。 净涪听见,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净音没立即去看他,却是先看向清源方丈,问道,方丈师伯,我们这边的正位仪式,能尽量提前吗? 清源方丈明白净音为什么问这个,他在心里盘算了一回,斩钉截铁地答道,能。 他说完之后,还给出了一个相当明确的日子,两日之后,一切就都准备妥当了。 净音这才看向净涪,叮嘱道,师弟,迦叶祖师的正位仪式定在两日之后,你先忍耐一阵,等迦叶祖师的正位仪式过去之后,再行闭关吧。 这两日的话...... 他替净涪想了想,然后道,你可以先将小地府的事情给安排一些,免得日后做起这事来忙乱。 他这样谆谆嘱咐的,真将净涪当小孩子来看待了。 清源方丈在一旁听得摇头。 净涪也有些好笑,但仍然领了净音的心意。 师兄放心,我知道的。 净音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去,又一再催促净涪道,嗯,你快去吧。 净涪合掌再与净音一礼,这才真的走了。 等到净涪的背影远了,清源方丈才偏头看净音,你自己也不大,倒将净涪将孩子看了? 净音已经稳定自己的心绪了,这会儿听得清源方丈这般说,便笑着道,净涪师弟厉害我当然知道,可他也是我师弟啊...... 清源方丈想了想,也点头,确实,该叮嘱的,还是得叮嘱他一回。 不比净音待净涪心思的纯粹,清源方丈到底又多了一份权衡。 净涪性子虽然清淡,但向来重情,也记情,净音能与修行逐渐增长的净涪保持一份纯粹的情谊,对净音乃至对妙音寺都是一件好事。 起码有净音维系着,净涪不会真与妙音寺渐行渐远。 清源方丈的这份权衡其实全都落在净涪的眼里,但对于净涪来说,这对他其实没有太多的影响。 因为他有把握,妙音寺绝对脱不出他的掌控。 不然且去问一问妙音寺的一众弟子,看他们会怎么回答。 至于清源方丈的那一点权衡与筹谋,人生在世,谁没有一丁点谋算?谁没有去谋算他人? 净涪所以对他自己突破欢喜行境界那一场机缘如此珍视,不也是因为那场机缘给了净涪一次抛开所有谋算,仅只以一点纯粹心念行事的体验么? 净涪自己心眼比马蜂窝都多,又怎么会因为别人的一点权衡而介怀? 那岂不太可笑了? 净涪一边与各位向他见礼的妙音寺弟子们回礼,一边穿过门廊转过弯角回到自己的禅院。 他在禅院里站了一会儿,却没有回屋,而是就在院子里的菩提树下坐了,然后抬手,往外散出了四点金色佛光。 这是在传唤他的几个记名弟子了。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与五色幼鹿来得也很快,过不了一会儿就都到了。 他们一到净涪的禅院里,就看见了坐在菩提树下的净涪。 当其时,正有明亮的阳光自天空上撒落,照在净涪脸侧,映得他整张脸似乎都是透明的,只有那一双眼睛黝黑透亮。 白凌、谢景瑜等人不由得愣了一愣,然后连忙来与净涪见礼。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齐齐合掌而拜,净涪师父。 呦。五色幼鹿也对着净涪点头,轻轻鸣叫了一声。 净涪笑了一下,却是抬手一指。 -- 第222页 他们的前方就摆出了三个蒲团。 坐吧。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又与净涪一拜,方才在蒲团上坐了。 净涪取出的蒲团只有三个,没有五色幼鹿的位置。五色幼鹿也不在意,两步来到净涪身边,直接在净涪身侧趴下了。 净涪打量过白凌他们几眼,点了点头,看来你们这段时日也没有懈怠了修行。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听得净涪这话,提着的心方才有些安稳下来。 比起上一次来拜见净涪那会儿,他们的修为确实是有所增长,但绝对不是太惊艳,和净涪这般修为增进更是比不得。 别看他们自己修为远低于净涪,看不出净涪修为的根底,但他们这一路从外间来到这里,可也是听说过净涪昨日突破的消息的。 不敢当师父夸赞。 净涪摇摇头。 他可真不是随口夸赞的。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确实都只在筑基境界,但气息沉稳厚实,可见根基确实稳固,不是一味的求快,这就很不错了。 更何况这段日子以来妙音寺乃至整个景浩界的事情都很多,修行也很是艰难,他们能有如今这般扎实修为实在难得。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细看得净涪表情,心里不免一喜,脸上又都显出了几分。 尤其是皇甫明棂。 那枚弟子身份铭牌的反复在她心里也留下了不少的阴影。而且她还是这妙音寺里唯一的女子,生活上多有不便,修行上也同样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心理上的压力就更是沉重了。 更准确的说,在妙音寺修行的这段时日,她心根本就绷成了一条线。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净涪的赞许,皇甫明棂可是实打实地松了一口气。 识海世界里,净涪魔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皇甫明棂。 本尊瞥了他一眼,她是佛身的记名弟子。 魔身轻撇一下嘴,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 不过就是有些手痒而已。 如果...... 他说如果。皇甫明棂状态紧绷成这个样子,如果他稍稍挑拨一下,皇甫明棂会怎么样呢? 是能咬牙撑下去,还是直接崩溃? 净涪本尊低唤了一声,魔身。 净涪本尊的声音一直都是那般的冷淡,不带什么情绪,但这会儿净涪魔身却是听出了些许提醒。 魔身转头不再去看皇甫明棂,行了行了,我不打她主意就是了。 得了魔身这句话,本尊却还不太满意,他只看着魔身。 魔身这才收回看向谢景瑜的目光,我答应你,不打他们的主意。 本尊终于收回了视线。 这回倒是轮到魔身有些不依不挠了,他嘟囔着道,本尊以为我是什么人?他们是佛身的记名弟子不假,可也能算得上我的记名弟子。既然他们也是我的记名弟子,难道我还会害他们不成? 本尊不理会他。 佛身倒是往识海世界里递话了,你是不会害他们不假,但你也确实曾打过他们的主意。 三身一体就是这点不好,谁也别想瞒着谁在背地里动手脚。 魔身心下抱怨了一回。 佛身与本尊倒不甚在意,佛身仍自盯紧了他,本尊仍自闭目静坐,观照自身。 魔身就回望佛身,颇有些理直气壮地道,他们是我们的记名弟子,却不仅仅只是你的记名弟子,我也是有资格管教他们的。 佛身点头,这倒不假。我也无意阻拦你。 但你要注意分寸,莫耽误了他们。 听见佛身这句话,魔身面上当即就显出了几分不渝,你的意思是,我耽误了他们? 不。佛身摇头,我只是觉得他们受不住你的手段,希望你注意而已。 魔身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他们若真受不住,大不了就跟我走心魔一脉,我还真能毁了他们不成? 佛身倒仍然坚持,走心魔一脉确实可以,但以魔门现在的状况,他们能掺和进去? 魔身还要比佛身坚持,你说来说去,就是觉得我不怀好意,想要抢你弟子而已! 听得魔身这话,佛身并不生气,反而是笑了一下,你别想要激怒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魔身微微眯起眼睛,那你就将一个弟子让给我。 佛身收了脸上笑意,不行。 魔身顿时就指责道,呵,你还说你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三身一体,当日放出弟子身份铭牌的时候,不就有一人接手一个弟子的意思?! 你现在是要反悔了? 魔身猛地撇头,望定那边的本尊,本尊。 佛身也看向本尊,我没有这个意思。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平平淡淡地看着佛身和魔身,闹够了? 这却是问的魔身。 魔身一收脸上所有表情,那张无端透出几分肆意的面容顿时就染上了与本尊同出一撤的漠然,我没有在闹。 魔身到底是不是在闹,净涪三身各自清楚,由不得他不承认。 -- 第223页 本尊这回又看向佛身,你真想将这三个弟子全都收归自己座下? 佛身一时语滞。 魔身也转了头看向佛身。 半响后,佛身低下头去。 其实这才是魔身闹了这么一回的真正原因。 看着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这三人,佛身真正的动了收徒的心思,而且还是全数收入他自己座下。 要知道,当前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三个人中,也就只有皇甫明棂一个人是选择修持沙弥尼一道而已。白凌和谢景瑜依然还只是俗家弟子。 他们还没有皈依,且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皈依的想法。 本尊看佛身低头,又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饶是本来有点生气的魔身也不免好奇,想要来听听佛身的说法。 佛身抬头,直直迎上本尊的目光,除了皇甫明棂这个沙弥尼之外,我还需要一个传承我法脉的弟子。 本尊看了他一阵,不,你不仅仅只需要多一个,你还想要多两个。 除了皇甫明棂之外,他座下的记名弟子也就只剩下白凌和谢景瑜了。再多两个哪儿仅仅只是多两个的事? 这分明是要包圆,连一个都不给他与魔身留下的打算。 佛身又偏开头去,我原本也不知道,只是今日,见了他们,忽然心有所感,就...... 心有所感? 魔身身体向后,靠上了黑暗皇座那宽大的椅背上。 巧了,他道,我也心有所感。 佛身转眼看向魔身,对上魔身的视线,半响后,佛身与魔身同时转了头去看本尊。 他们能看得出来,另一个人没有说谎。 但这就是问题了。 佛身和魔身心有所感,同时要将这三个弟子收归自己座下。可他们两人走的道不同,真要有衣钵相传的弟子,那也该是各承一脉,怎么是,都要传承他们的法脉? 我确实也心有所感。 迎着佛身与魔身的目光,净涪本尊给了他们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明确答案。 佛身与魔身对视一眼。 是谁......对他们出手了? 毕竟这事眼见着分明就是算计着要离间他们三身啊。 不得不说,当年净涪还是皇甫成的时候,其实是对自家师父有所期待的。毕竟在这修真界里,师父是除血缘之外最重要的一个引路人,是修行道路上的另一个父亲。而皇甫成自己的亲缘也确实不怎么样,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就是师父了。 只是留影老祖的做法终究磨灭了他所有的希冀。 他记下了昔日留影庇护的一点恩情,却不曾真正的将留影老祖放到师父的位置上。 而也正是因为皇甫成自己心里的一点惦念,他从来没有真正的师父。 因为没有人能够待他如子。 在皇甫成的那数百近千年的时间里,他座下屡有英才,却仅仅只有寥寥数人能够成为他的弟子。 而原因也只在于,皇甫成自己也不太确定自己能够将弟子视作亲子爱护,就算真的收下了徒弟,他心里其实也还隐有几分犹豫,不□□定。 他自来宁缺毋滥。 尤其是在成为净涪之后,探知昔日那仅有的几位弟子尽皆在无执童子手底下陨落,魂体不存,只留真灵转世之后,净涪就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无执童子还在时,他怕自己暴露之后又再连累了更多的人,他名义上便是有了清恒大和尚这个师父,座下也只得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三个记名弟子。 哦,还有五色幼鹿这样一个坐骑。 但其实,清恒大和尚不是他的师父,现在也已经彻底了结了这一段缘法。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到得如今,也始终只是记名,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弟子。就连五色幼鹿这个坐骑,也同样只得记名弟子的待遇而已。 就算无执童子真的发现到了他的来历,也轻易牵扯不到他们那里去。 而净涪所以对师徒缘法如此苛刻,无执童子其实只算一个诱因,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净涪对师徒缘法的看重。可是今日,他们却发现了自己身上师徒缘法出现了问题。 这不是有人在算计他们,又是什么? 倒是那个人谋算的方向也确实了得,居然会想到从这一方面着手。 就只是这么一瞬息间的工夫,不仅仅是魔身,就连佛身,都找到了一个最有可能出手的人物。 有这份眼力,有这个手段,又会这样针对他的,大概也只得一个了。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天魔主。 他们是不是还该要庆幸,那位天魔主没想要对沈安茹和程沛出手? 净涪本尊定定看着他们,忽然笑了,你们忘了,我等三身一体啊...... 佛身和魔身不知道净涪本尊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一点,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这般难得的模样,也就只有他们三身能够看得到了。 净涪本尊叹了一口气。 这该说是聪明人被聪明人误了么? 佛身和魔身他们想得太多了。 净涪本尊就认真地看着他们,一字一句慢慢道,没有人在算计我们。 -- 第22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 2个;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vonne 50瓶;亿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什么? 佛身、魔身同时被惊了一下,罕见地齐齐惊呼出声。 净涪本尊淡道,你方才不是才说恒真疑心生暗鬼很是好笑? 魔身讪讪一下,却很快就将那点小情绪抹去,转而催促净涪本尊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涪本尊抬手往上一指,是景浩界天道在催促。 魔身听罢,立即就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净涪本尊就答他,如果你能静下心来,不被种种猜疑指使,不妄动贪念,你也该能感觉得到。 魔身和佛身同时闭上眼睛,像净涪本尊提醒的那样静下心去,摒弃一切情绪的干扰,只把持一念,感应心头诸般灵觉。 很快地,他们就又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回他们却是谁都没去看谁,一个抬头望入那片星辰海,一个低头望落识海世界那幽深无光的底部,不过面上却是如出一辙的尴尬。 净涪本尊直接望定魔身。 这一回的乱子虽然是佛身先开的头,但真正的引子却是魔身。魔身对自身修行的执妄、对心魔一道的贪求、对自身的过度敏感以及对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忌惮是这一场乱子真正的源头。 魔身想窥探恒真僧人那心魔成形与滋长的玄秘,又想探究心魔与天魔的真正不同之处,却一时忘了他自己的本质。 他确实也是净涪,但他是净涪修行心魔一道的那部分。 或者换个说法,他其实也是净涪的心魔。 不过净涪的心魔和其他人的心魔大不同。作为魔身,净涪这心魔意识是清醒的,他也受净涪掌控,更能为净涪所用,甚至可以襄助净涪修行。 可是心魔就是心魔,天然带着一点魔性,净涪这心魔身也不例外。他仍然危险,不过有佛身与本尊在,这些危险能早早得到控制和规避而已。 魔身受不住净涪本尊的目光,终于回望本尊,正色道,我错了。 净涪本尊摇摇头,不,你没有错。 魔身确实没有错。 他想窥探恒真僧人、想探究心魔与天魔的真正不同之处,其实都是没错的。他的修行需要有所长进,不能只靠佛身的进益,他还需要明悟他自身的本质。他总需要探出这一步,作为心魔身,他若束手束脚,那才是真的完全废掉了。 魔身目光一凝,原本已经被敛去的那股自在肆意在这瞬息间张扬开来,你认为我是对的? 另一侧的佛身也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净涪本尊,面上很有些惊诧。 净涪本尊笑着点头,你确实是对的。 魔身定定望着他,你不怕我坏了我们的修行? 净涪本尊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问他,你觉得佛身和我是做什么的? 净涪佛身听见这话,也暗自思索起来。 魔身不答。 净涪本尊就偏头去看佛身。 佛身想了想,也笑起来,我是负责警戒的,而本尊......你该是负责提醒的。 心魔身实力的每一点增长,其实都是净涪本身心魔的壮大,所以心魔身的修行实在危险。但为什么净涪明明知晓心魔身那般危险,还是要让自己分化三身修行呢?他真的就不曾顾虑过会有心魔身失控的那一日吗? 魔身看看那边正在微笑的佛身,又看看表情又恢复平静淡漠的净涪本尊,忽然就也笑了。 他没有这样的顾虑吗? 有的。 可正因为他有着这样的顾虑,所以才会有佛身的修行精进,所以才会有净涪本尊的本性灵光。 佛、魔相生相克,所以佛身对他的一切反应尤其的敏感,但凡他的举动或者心念有自知或是不自知的过线,都会引动佛身本能地做出反应。 佛身一旦有所反应,那就必定会引来净涪本尊的警惕与应对。 这一回就是这样。 净涪三身一体,佛身与魔身相生相克的同时,也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衡。单凭佛身自己,他并不能完全压制得住魔身。可作为警戒却是足够了的。 因为净涪魔身也是净涪。 他有着净涪的心念,有着净涪的理智,所以虽然同样有着净涪的冒险,可一旦佛身的动作过激,就也会引来净涪魔身自己理智的判断。 更何况还有净涪本尊在。 随着净涪修行的持续精进,心魔身的手段确实越渐的神秘和诡谲,但要以心魔身一己之力同时抗衡佛身与本尊,却还差了许多。 别提就连净涪魔身也未必会固执己见。 这才是净涪三身的平衡之道。 魔身长长呼出一口气,若无其事地问道,本尊你说的不假,确实不是谁在后头用了手段,而仅仅只是景浩界天道在催促。 但......我有一个问题。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示意他说来。 魔身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这样的天人感应,不一向都是左天行的特权吗?怎么这回会落到我们身上? -- 第225页 净涪本尊直接将目光转向佛身。 净涪佛身迎着本尊与魔身的目光,诚实点头,嗯,确实是因为我。 他道,我昨日里突破时候,是被景浩界天道护持着窥见了景浩界世界自诞生以来的这无数日月。可能就是因为这样...... 说到这里,佛身也有点不太确定,景浩界世界天道将我们提到了和左天行一样的位置上? 所以说,自昨日开始,他们也是景浩界的天命之子吗? 不知为什么,净涪魔身很有些不自在。 所以他的声音就有些冷下来了,你喜欢左天行的待遇? 佛身直接摇头,不。 净涪本尊这会儿却是开口道,我们不是景浩界的天命之子。 佛身和魔身同时转眼来看他。 对于净涪本尊,佛身和魔身确实很是信任,所以这会儿他们看着净涪本尊的目光就不免多了几分期待。 他们真的不喜欢什么天命之子,更不觉得左天行那待遇是荣幸。相对来说,他们还是更喜欢他们原本的定位。 左天行有时候......会更像景浩界天道的傀儡。 净涪本尊慢慢道,我们更像是世界之子。 世界之子? 佛身与魔身对视一眼。 他们都是净涪,有着一样的记忆与学识。在净涪本尊提到世界之子这个称谓之后,他们哪儿还不曾明白净涪本尊会觉得自己像世界之子的原因? 魔身托着腮想了想,也道,如果是昨日之前的话,我们应该还算不上,但昨日之后的话,就不能确定了。 世界之子,真正备受世界宠爱与眷顾的子嗣。 他没有天命之子身上本该背负起来的特殊天数,却有着更加纯粹与厚重的眷顾。 要说天命之子与世界之子的区别...... 这么说吧,如果一个世界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走向终焉的话,那这个世界当时的天命之子大概会随着世界一道入灭,但若是世界之子的话,在那种最坏的情况下,就算世界之子修为还未能达到飞升境界,没有办法在最后时刻离开世界,世界也会拼尽最后一分力量将他送走,一般情况下,还极其可能有遗产相赠。 佛身表情尤其复杂。 我何德何能...... 天命之子每五百年或是一千年,但凡天地需要,都有可能诞生出一位,可世界之子不同。 历尽一个世界的诞生与寂灭的所有时间,都未必能出一位世界之子。 净涪魔身也有些沉默。 净涪睁开眼睛来,不去看面前坐着的三位弟子,而是将目光放长放远,极力远眺,将这方世界所有映入他眼底的景与物一一看过去。 不知是不是净涪错觉,这一刻拂在净涪面上的风尤其的软和,落在身上的阳光也格外的和暖。就连菩提树的枝叶也被风压落下来,正正拦去那要照入他眼睛去的阳光。 它...... 似乎真的在尽它所能的优待他。 如同一位母亲眷顾自己最宠爱的孩儿。 净涪看了一阵,又自闭上眼去。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不明所以,但他们谁都不敢催促净涪,就只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净涪的传唤。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尽皆安静了许久,才有魔身轻笑一声,打破这种沉默。 如果左天行知道了这件事......还真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有趣的表情啊...... 佛身也配合地笑了一下。 净涪本尊却是道,他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但也不会太久的。 因为大概瞒不住。 不管是道修、魔修还是佛修,但凡是元神足够强大的高阶修士,其实都对天机感应、天数变化很是敏感。 论理来说,净涪这样的情况第一日就该被清源方丈、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这些人发现了的,但他们大概是自己心里就有事,又更关注净涪修为上的突破,所以还是没有被人留意到。 而且说实话,景浩界现在还是太虚弱了。即便它再是宠爱眷顾他,也做不了太多,没有更多明显的表示。 可即便是这样,到得净涪站在左天行面前的时候,只要左天行留心,他就绝对不会发现不了。 他到底也还是景浩界当前的天命之子呢。 魔身与本尊这般说笑了一回,最后还是沉默下来,看向神色寡淡的佛身。 迎着两位净涪的目光,佛身忽然眼神一定,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一样,低头说道,我想...... 再帮世界一把。 景浩界世界视他如子,他不能将它奉若亲母,也该是能为它做点什么的。 但即便他心志坚定,这一刻也很难坦然地去面对净涪本尊与魔身。 佛身知道,他们的修行其实很有计划。而哪怕是对于现下的他来说,景浩界也太小太破败了,更别说是修为在一步步稳健提升的他。 很明白的一个情况,景浩界现在虽然还是不太适合修行,但却不是不能修行,更不是不能生活,为什么净涪这一世的生母沈安茹和亲弟程沛还停留在展双界那边没有归来?为什么净涪到了现在还没有将他们接回来? 真的只是因为抽不出时间吗?因为景浩界世界之外那些围堵的魔头吗? -- 第226页 不是的啊。 佛身低着头,有些不敢去面对净涪本尊和魔身。 魔身很难得地叹了一口气,罢了,就这样吧。 佛身猛地抬头看向魔身。 魔身却是根本就没看他,只抬头望入那片星辰海,反正就这片星辰海也够我钻研一段时间了。 若实在不行......他皱了皱眉,看向景浩界世界之外,不是还有那些魔头么? 佛身对着魔身笑了笑,才又偏头去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垂着眼睑想了一阵,却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问他,你知道为什么......景浩界天道灵机感应,想要我等收徒么? 这个已经被搁置了一阵的问题在此时冷不丁被净涪本尊提起,让佛身和魔身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净涪本尊看了他们一眼,点头道,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为什么说世界之子备受世界宠爱与眷顾呢? 因为哪怕世界之上生活着万万千乃至无量数的生灵,也仅仅只有世界之子,是被整个世界承认的子嗣啊。 世界视他如子,并不是说说的而已。 这一回灵机感应而来的催促,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 景浩界世界的本能意志,在为他、也为它,做最坏的安排。 以净涪当前的修为与境界,他其实已经拥有登临西天佛国的资格了。只要他了却他在景浩界这里的种种因果,他完全可以无所顾虑地脱离景浩界,进入其他世界或者是西天佛国继续静修。 这便是所谓的飞升。 也就是说,只要净涪能够解决他当前与景浩界世界的诸般因果,他就能够当即飞升离去。 而要了却因果...... 其实因果不一定需要结下因果的本人来消解,它还可以被承继,由徒弟、徒孙接下,帮着消解掉。 净涪在景浩界中的因果细算起来其实也不太多了。 一个是小地府的建造,一个是魔傀宗的传承,一个是禅宗法脉的传承。 这三重因果算是净涪身上可以数得着的大因果了。而这些因果都是能够被承继的,只要净涪有弟子,只要净涪事先有所安排,然后再加上一点天数运转,这些因果不会成为净涪修行道路上的障碍。 净涪身上的这些因果与恒真乃至慧真身上的大因果是很不相同的。 慧真有弟子,且数量不少,天静寺的传承也始终兴盛,他身上的因果本也应该能够被他的一众徒弟、徒孙接下,由他们将因果彻底消解掉,不至于会拖到这一日。 可是要天静寺的那些大和尚们做到这一步,却又太过艰难了。 毕竟这是关乎天静寺传承的根系,而天静寺的法脉又传承得太过庞大了,关乎太多,牵涉太广,还没有人有这个胆子承接这一重大因果。所以一年拖一年,一代拖一代的,也就到了慧真不得不自己出面的今日。 而净涪,就真的是与慧真不一样了。 他自己对这三件事其实都已经有了安排,只要有人能够接手,净涪就能脱出身去。 当然,就算净涪将这些事情派出去,该他所得的气数与功德也绝对不会被抹去就是了。 佛身抿了抿唇,说道,景浩界天道仅仅只是催促,并没有特别要求。 是的,景浩界天道与他的灵机感应仅仅只是催促,又或者说是提醒,并不曾像左天行那般,被不自觉地推动着走向命运。 景浩界世界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净涪本尊点点头,却只是淡薄地揭开了一个事实。 景浩界的状况很不好。 它会提醒他收徒,催促他转移因果,让他时刻保持一种能够随时脱离景浩界世界的状态,原因只有一个--景浩界天道对自己都没有什么信心。 净涪佛身没再说话,只是就那样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阵,又笑了,我应了。 魔身不觉得意外,脸色根本就没有丝毫变化。 但佛身却以为自己听岔了,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你,你说什么? 净涪本尊就与他重复了一遍,语气还是他一贯的淡薄,我应了。 佛身终于回过神来,难得有些手忙脚乱地与净涪本尊合掌躬身而拜,谢谢。谢谢你本尊。 净涪本尊摇头,只是拼一把而已。 魔身嗤笑了一声,是啊,只是拼一把,连冒险都算不上。 不说他们本来就有着能够在最后时刻脱离景浩界的把握,单说景浩界世界,既然真将他们看做子嗣,以世界对世界之子的眷顾来看,他最后也只会是被景浩界强行送出世界之外而已。 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他来为世界陪葬,既然如此,还不如顺着净涪佛身的心意行事,以免在他心里种下妨碍,反而不利于他的修行呢。 不论佛身还是魔身,他们的修行都是最重心境。而且就算净涪本尊,如果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怕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所以,还是赌一把吧。 赌一把景浩界的命数。 第一次。 这是净涪自转生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将景浩界的命数放在心上。 魔身眯了眯眼睛,等了一会儿之后才闲闲地问道,所以那些弟子是收,还是不收? -- 第227页 净涪本尊只看向佛身。 佛身想了想,还是应声道,收。 净涪本尊点点头,看向魔身。 那么我们再来说说吧,魔身也提起了点兴趣,他们该是个怎么安排? 佛身垂下眼睑,倒是率先退了一步,皇甫明棂必是要接掌沙弥尼一脉的,所以她就随我修行。至于白凌和谢景瑜,他们随你们,我不会插手。 但是白凌和谢景瑜之所以会成为他们的记名弟子,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妙音寺大和尚的身份,也就是说绝大部分原因该着落在净涪佛身身上,所以佛身也不能真将人家完全抛开不管。 于是他就加了一个条件。 你们在替他们真正择定修行方向之前,须得与他们细说明白。必得他们同意了,才可以指导他们修行。 说这话的时候,佛身特意看了魔身一眼。 魔身知道这个条件大多都是冲着他来的,哼了一声,便道,你要收徒只教人去,我可没那个兴致。 他这话说得,就好像是早先那一会儿与净涪佛身为这几个人争抢起来的那个不是他一样。 饶是净涪本尊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知道心魔身善变,却不知道心魔身还能这般善变的,真是长见识了。 净涪魔身被佛身与本尊看了这么一阵,也难得的有些扛不住,勉强解释了一句,心魔身起源自心念,心念瞬息万变,心魔身自也是多有变化,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想了想,又道,方才我确实是想将他们三人都收拢在我座下,但那是因为我自己心动了,所以随心而为。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本来就是他们的记名弟子,就算全数收入座下成为入室弟子,那也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心动了,那去做,很正常。不过若是换了其他的事情,他当然会细想一二,哪儿会真是心动了就去做? 真要那样,那就不叫随心而为了,那叫冲动。 可既然事情的真相不是如我所想,而只是天道灵机感应,我的兴致也就败去了。 兴致都败了,还有什么心情去收徒,乃至管教弟子? 既然佛身自己动了心思,那便由他自己忙活去吧,他不奉陪了。 佛身和本尊听得魔身这般说法,一时也很是无言。 顿了一顿之后,佛身望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摆摆手,我也没有那个想法,你自己管教弟子去吧。 净涪本尊的心思一直都很明白,他更喜欢自己静修,喜欢在万物空无唯我独存的意境中观照自身、感受自身的那种感觉。寻常琐事,他能不搭理都是不想搭理的。 要不然也做不到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没有去找过佛身要回肉身的掌控权吧。 魔身和本尊能够这么轻易当甩手掌柜,佛身却还想为自家的这些弟子多拉上两尊靠山呢。 所以他看了看魔身,又看看本尊,直接就道,那我就将他们收入净涪座下了。 既是收入净涪座下,那他们自然就是净涪的弟子了。但净涪可不仅仅只有佛身一人,魔身和本尊也都是净涪呢。 本尊只看了他一眼,便直接闭上眼睛潜修去了。魔身更是看都没看他,当即化作一道灵光遁入头上星辰海中消失不见。 佛身笑了。 既然都没反对,也没甚额外表示,那就是默许了。 他向着本尊、佛身的方向拜了一拜,方才转出识海世界。 净涪就睁开了眼睛,看向面前坐着的这两男一女三个青年。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也都心神有感,纷纷从定境中出来。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 他叫了他们三个的名字。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心神一震,齐齐俯身一拜,应声道,弟子在。 五色幼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羡慕地看向白凌三人。 净涪就道,你等入我门下已久,却不过只是一个记名弟子。以你们的资质和心性,本该有更好的去处,得到更明白的优待,但这么些日子来,却都只能算是蹉跎,你们......可有后悔?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齐齐摇头,各自否认。 一时之间,这处清净禅院就热闹起来了。 净涪听着他们连连否认,急得面色都涨红了,不由得轻轻抬手拦下。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就都安静下来了。 净涪看向白凌,白凌,你跟随在我身边的时日最久,却始终没能给予你太多的关照,你可曾有过不满? 白凌本来出身魔道,但因为自家家族因为家族机密泄露,以致家族秘地被人盯上,最后家破人亡,只得他一人奔逃而出,最后托庇在净涪羽翼之下。 不过说起来是多得净涪庇佑,但其实净涪也没帮他太多,只在他练气境界时候用傀儡帮助他掩去魔门各方的追踪而已。 他修行的功法都是家传功法,不过为了契合净涪佛门子弟身份还是由净涪加以修改,平常时候仅稍作指点。 这个算不上师传之恩。 后来白凌去取回家族秘地中留存的修行资源,连带着为自家家人、族人报仇一事,也都是他自己做的,净涪没帮上什么。 -- 第228页 这个自然也算不得帮扶的恩德。 未曾有过师传,亦未曾有过帮扶,仅仅只是一点荫蔽,按白凌这么多年来替净涪在景浩界中行走,收拢一众修士的功劳来说,也足够抵去了。 所以这般认真算下来,对于白凌,净涪这么多年也就担了一个师父的名号,只有约束,没有指教,是真的很不称职。 白凌迎上净涪的目光,看入净涪的眼睛,也让净涪看见自己的眼底。 没有。他摇摇头,深吸一口气,我很感激师父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庇护。 净涪说他没有给过他太多的关照,可单凭他对他的庇护,也足够让白凌打从心里承认他这位师父了。 而且就算到了今日,他也还在净涪的庇护之下,怎么能说他没有给予他太多的关照。 若不是师父,我都不能存活到今日。 说完,他深深拜下去,弟子多谢师父护持之恩。 谁能知道一个小童,在家破人亡、各方抓捕,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情况下究竟会有多绝望? 要知道,他可是出身魔道啊。就算他当日年纪尚幼,又得家人保护,没有太多沾染魔道上的瓜葛,他也是一个魔修。 一个身怀藏宝被各方抓捕的魔修,贸贸然在一个小有名气的佛门弟子面前露面,请求他的庇护,本来就是孤注一掷的做法。 他当时是真的已经绝望了。 他之所以找到净涪,除了希冀能在这佛修手上求得一条活路之外,其实也是抱着死都不能让自己家里的东西落到仇人手上的想法。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希望这个佛门弟子得到自己家的东西后,能够快速成长,好更早更稳地压住魔门各方的念想。 他当时就想着,他可以死,但绝对不能让仇人好过,怎么也得给他们添些堵。 然而,当时那个佛门弟子明明自己还弱小,还得背靠着佛门的大树行事,却仍然愿意予他一条生路...... 那时候的震撼,白凌至今仍然难以忘怀。 白凌知晓自己很多时候其实都会有一些谋算。 那是他经历那般波折之后自觉又不自觉养成的习惯。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希望他这师父能够走得更快更稳。 甚至走得远到他完全看不见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够如他自己所想的那样一直往前走就好。 他帮不上他什么,但他可以将他交代下来的事情全都弄得妥妥当当的。 那些聚拢在他手下为他调遣的散修也罢,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两个便宜师弟师妹也罢,他都能给他妥善安排了。 净涪坐在蒲团上,端端正正地受了白凌的大礼,然后亲自上前扶起他。 起来吧。 白凌方才顺着净涪的力道站了起来,重新回到蒲团上落座。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知晓一点白凌的事情,但也仅仅只是一点,并不太多,更是不全。所以他们不知道白凌此刻的心情,但他们却能理解白凌。 故而他们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不曾有所打扰。 虽然可能已经有答案了,净涪看着他片刻,还是问道,但我还是该问问你。 你可愿意正式拜入净涪座下,成为净涪座下首席大弟子? 白凌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净涪会特意用净涪这个名号代替更为简洁的我自称,但这会儿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再度从座中站起,扎扎实实行了一整套的拜师大礼。 弟子白凌,拜见师父! 一旁的谢景瑜更为机警,快速就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茶盏,斟了热茶送到白凌身前。 白凌感激地看了谢景瑜一眼,接过那杯茶水,双手递送到净涪面前。 请师父喝茶。 净涪接过茶水,递到嘴边喝了半盏,就将茶盏搁到一侧,另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木匣子递给白凌。 我看你与这份传承有缘,收下吧。日后修行更该勤勉,不可懈怠。 什么传承,白凌压根不在意,他更在意这份礼物本身所代表的意义。 这是拜师礼啊! 白凌双手接下木匣子,躬身应道,是,弟子谨受师父教诲。 白凌退回到蒲团上重新安坐。 净涪望向了谢景瑜。 谢景瑜也难得的有些紧张,不免又更挺了挺背脊,好让自己看着更精神一点。 景瑜。 弟子在。谢景瑜应得一声,又重重地拜下去。 净涪看着他,问道,你入我门下的时日虽然不如白凌长久,但我同样少有能指点你的时候,便连你的修行,也多是由白凌接手指导,你可曾有怨过我? 虽然说经了方才白凌那一回,谢景瑜能猜到轮到他时候净涪会是个什么说法,但真正听到净涪与他说话的时候,他也禁不住打从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说不在意真是假的。 他父亲早逝,母亲虽然说是亡故,却是入了国君后宫,成了国君宠妃,还有了同样备受皇宠的皇子,他不仅在谢家处境尴尬,就连在故国也难有容身之地,只能浑浑噩噩有一日是一日地混日子。 他以为自己会在这重重阴影下过完自己这一生,也以为自己会被压制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但那一日,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年轻比丘给了他一个逃出生天的机会。 -- 第229页 那一日,他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一片宽广、自由的天地。 他终于抛下了所有,带着他父亲最后留给他的那点东西,跟着年轻比丘走出了那片压得他完全喘不过气来的天空。 他从那里走了出来,即将呼吸完全自由的空气。 那时候,他以为那年轻比丘会和他站在同一片天空下的。 但他只将他交给了白凌,吩咐他照顾他,指导他修行,就经年累月的不见人了。 开始的时候,谢景瑜是真的很有些委屈的。 可他到底是个儿郎,只要给他机会,他就能够自己站起来,为自己支撑起一片天地,且白凌对他也确实很用心,所以渐渐地,谢景瑜也就缓过来了。 后来景浩界遭劫,大难临头之际,谢景瑜更是明白了净涪、妙音寺乃至整个佛门正在忙碌的事情。 他就更是散了那一点心结。 更别说先有一个白凌在前头,后来又有被净涪遣来与他一道跟随白凌学习的五色幼鹿作伴,谢景瑜知晓净涪并没有真的将他们抛在脑后,也能彻底安心下来修行了。 诚如白凌教导的那样,只要他们能够勤奋修行,日后总有能等到净涪再看见他们的一日。 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他终于也等到了这一日。 他深深拜下去,弟子不敢。 他不敢,也不想欺骗净涪。 净涪沉默了一下,叹息着道,确实是我对不起你。 白凌犹自可,他本就是修行世家出身,就算他入门时候还没有正式修行,对修行界也是熟悉的,可谢景瑜和他却是不太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谢景瑜是从凡人界走出来的,在遇到净涪之前更是从未接触过修行界。修行界于他而言,或许确实给了他喘息的空间,可带给了他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危险。而在这样的世界里,净涪就是那个他唯一熟悉且能够护佑他的人了。 但就是这么关键的几年,净涪都只将他扔给白凌,让白凌指导他修行,却再没有更多的嘱咐与支持。 谢景瑜心都开始颤抖,眼眶边上更有湿润的水汽不停沁出。 天地君亲师。 于谢景瑜而言,这片天地中,直到今日,他才真正地有了家。 净涪看着他低伏下去的身体不停颤抖,心下微微叹息。 识海世界里的魔身与本尊也都在沉默。 已经收起了拜师礼的白凌看看净涪,看看谢景瑜,心里也很是为谢景瑜高兴。 虽然有话叫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谢景瑜能哭出来就好。 哭出来,才能抹干净眼泪,才能挺直胸膛毫无负担地继续往前走。 他带了谢景瑜这几年,可是知道谢景瑜的这场泪水已经压在他心头很久很久了。 皇甫明棂看着,心里是真羡慕。 不过作为女子,又经历过早先那次弟子身份铭牌的反复,她到底要对净涪更敬畏一些,一时很替他忧心。 万一,万一净涪师父不喜谢景瑜的这番作态,厌了他可怎么办? 白凌似乎发现了皇甫明棂的担忧,目光轻轻抬起,落在皇甫明棂身上。 皇甫明棂看过去,就见白凌对她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白凌,又悄悄看了净涪一阵,到底松开了不自觉抓紧了自己袖角的手。 谢景瑜哭了一场,等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简单收拾过自己,才又来跟净涪道歉。 净涪摇摇头,只问他道,你可还愿当我的入室弟子? 谢景瑜重重一叩头,应道,弟子愿意。 一旁的白凌也眼疾手快地给他端了一盏茶水过来。 谢景瑜接过,将茶水奉给了净涪。 净涪也一样饮了半盏,才将杯盏放下。 不过这一回他没像先前那样直接就拿了拜师礼来给谢景瑜,而是问他道,我身份有一点特殊,是佛门妙音寺的和尚,你今日拜我为师,我也有问题想要问你。 谢景瑜不曾犹疑,直接就又叩了一下头,答道,师父请问。 如果净涪是在饮下拜师茶之前来问他问题,他或许还会有些忐忑,可现在净涪连拜师茶都饮了,已经正式收下他这个弟子,轻易不会再有其他反复了,谢景瑜还怕什么来着。 不怕的,净涪有问题且只管问,他没有什么不能答自家师父的。 他非常的坦然与诚实。 净涪点点头,你入修行界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己身修持之道,可有了决定? 净涪将谢景瑜扔给白凌的时候,可是只让白凌教导他修行界常识,带着他修行最基础也最简单的炼气法门而已。不过即便是这样,谢景瑜也在这几年间成功踏入筑基期。 足以显出他的天资与努力了。 这个曾经的浪荡子,能做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而且净涪知道谢景瑜确实聪慧,应该对自己的修行之道会有所规划,所以在决定他日后的修行之前,净涪还是想问一问他。 -- 第230页 至于白凌,那是因为净涪已经知道他的决定,不需要再去问他了。 谢景瑜果然心中有所定论,他也知道净涪为什么这样问他,所以他想也不想,当即就答道,弟子想入妙音寺。 听见谢景瑜的答案,白凌一脸平静,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倒是皇甫明棂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净涪看了他一阵,问道,你真的决定了? 谢景瑜点头,弟子决定了。 跟随在白凌身边数年,谢景瑜也知道一些白凌的事情。 谢景瑜知道白凌家族覆灭,只剩下他最后一点血脉,他想要为家族传承血脉,所以只当了净涪的俗家弟子,但谢景瑜不想。 他不想将自己身上的这份血脉传承下去,他甚至不想继续冠着谢氏名号。 虽然有些对不起他早逝的父亲,可是他真的不想与谢家、与那个女人有任何的牵扯,更何况他师父还是净涪。 能跟随师父出家修行他觉得真是再好不过了。 净涪也应下了,只道,既然如此,那等皈依日到了,你也去参加皈依礼吧。 凭谢景瑜的心性以及谢景瑜与他的缘法,皈依礼也就是一个过场而已,难不倒他的。 谢景瑜应声,是。 净涪想了想,对着谢景瑜抬起手,手上一片金色佛光凝聚,透着无尽玄奥的智慧气息。 这片智慧光明云我也是不久前才领悟出来的,就赠予你吧。 说完,他直接将手伸向谢景瑜。 谢景瑜稳稳坐在蒲团上,看着净涪的手探近,看着那片智慧光明云从净涪的手脱出,从头顶落入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细细去体会自身的变化。 也不需要他如何去寻找,只一凝神,他便发现自己头顶天灵之处蕴着一道清凉的灵光。 灵光照耀之处,玄奇神奥,仿佛不起一点杂念,有仿佛有无尽灵感升腾,稍稍一观想,便会衍生灵光,增长智慧。 果然不愧是智慧光明云。 不过照面,谢景瑜就为这一片光明云折服,感叹不已。 他睁开眼来的时候,当即便向净涪拜谢,多谢师父。 净涪笑道,虽然有了智慧光明云辅佐,但日后你的修行还是不能懈怠,可记住了? 谢景瑜应声,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净涪点点头,才又转眼去看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心神一凛,下意识就收起了自己更为习惯的女子做派,极力做出一副这段时日从妙音寺里观察得来的佛弟子姿态。 净涪笑笑,不免安抚道,不用太紧张。 说不用太紧张容易,但要做到很难,尤其是她...... 这是皇甫明棂听到净涪这话的时候的第一反应,她也以为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平复心情,但当她抬头,看见净涪脸上的笑容之后,她竟真就完全放松下来了。 她连忙收敛所有杂念,抬头迎上净涪的目光。 你能亲自从北淮国那边赶到妙音寺,我很高兴。他先道,然后又问皇甫明棂,你也在妙音寺里修行了一段时日了,可还习惯? 皇甫明棂点头,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麻烦,但多得寺里上下照顾,弟子还算习惯。 嗯,净涪平平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意味,修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能坚持吗? 皇甫明棂抿了抿唇,弟子能坚持。 净涪看着她,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又问道,你知道如果你坚持下去,你将会成为景浩界佛门女尼路上的第一人吗? 人们每常能够看见第一人的风光,却总看不见那人筚路蓝缕时候脚下被荆棘撕裂开的伤。 净涪看着皇甫明棂的目光比看向先前白凌与谢景瑜的目光都要厚重,那种无言的压迫连一旁的谢景瑜与白凌都感觉到了。 白凌与谢景瑜齐齐望向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倔强地抬头,顶着净涪的压力,艰难答道,弟子知道。 净涪又道,如果你修行能有所成就,你将会走出妙音寺,迎上整个世界的目光,甚至是那些与你一般作为性别的女子。那样的压力,你能担起来吗? 同类或者说亲近之人的伤害,其实才是最刺人。 皇甫明棂在妙音寺里的日子其实还好,看在他的份上,也看在皇甫明棂是景浩界佛门中第一个修持沙弥尼的人的份上,妙音寺里的佛弟子们看到她,都会先敬她三分,重她三分。 但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待在妙音寺里不出门。 等到她走出妙音寺,冲着她来的,必是一浪接着一浪的指责与评判。所有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将会带上最严苛的审慎。 景浩界中的诸多女子的态度以及北淮国皇室那边的反应...... 净涪几乎都能预见皇甫明棂那时候的处境了。 那一刻,望入净涪眼睛里的皇甫明棂似乎也从那双黝黑沉静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身体止不住的开始瑟缩。 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有同样艰难的声音从她齿缝中溢出,这就是......你曾经......反复......犹豫的......原因? 净涪曾收回送与她的弟子铭牌,原来就是因为净涪觉得她可能承受不住这份压力? -- 第231页 他认为她不太可能在那样的处境中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净涪点点头,对她坦白,是。 不知为什么,听得净涪这么应声,皇甫明棂心头被净涪这几个问题挑动起来的怒火一下子冷却了。 她想要闭一闭眼睛,暂且避开净涪的压力,好让自己能够喘息一下。可她的身体比她想象中的更为倔强,那眼皮子始终死死地撑在眼睛的上方,一直未曾落下。 她双手紧握成拳,不知从何处压榨出来的一股力量支撑住了她。 能。 她答。 哪怕这只有一个字的答案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她也还是顺利地回答了净涪。 净涪笑了一下。 所有的压力瞬息间全被抽去,皇甫明棂身体一软,却在堪堪瘫倒在地之前又强硬地挺住了。 她迎上净涪的视线,愣愣地看着净涪面上的笑容,以及那很是明显的赞赏。 他对她其实还是没有多少信任。 她能察觉得到。 但她同样也察觉到,净涪确实是赞赏她这一刻的勇气与坚持。 皇甫明棂紧抿着唇,并不觉得如何骄傲,反而更憋了一口气。 且等着,等我趟过那一个个关窍,你再看! 识海世界里,魔身与净涪本尊也都一同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一闪即逝,并没有停留多久,也没有谁能够看得见。 这个堂妹,勉勉强强还是能看的。 魔身感叹了一句,本尊听得,也淡淡地应了一声。 净涪佛身一拂衣袖,笑着来询问她,那么,皇甫明棂,我且问你。 皇甫明棂凝神看过去,她听得净涪问她,你愿意正式拜入我门下,成为我的弟子么? 皇甫明棂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弟子愿意。 她接过谢景瑜递来的茶水,双手奉到净涪面前,来敬净涪。 净涪接过茶盏,还如前面两次一般地饮了半盏,方才将杯盏放下,然后也向着皇甫明棂伸出手,手上也有一片金色的佛光。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心神齐齐一动,但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工夫,他们就暗自安定下来了。 不一样的。 虽然都是光明云,但净涪这会儿拿出来的这片光明云和方才交给谢景瑜的那片光明云不太相同。 方才那片光明云透着无尽玄奥的智慧气息,这一片,却是清净宁泊,大不相同。 我新近凝练出来的清净光明云,便赠予你吧。 修行路上多坎坷,人心多杂念,女修更是敏感多思,我希望你能固守灵台清净,真正趟出一条自己的修行道途来,莫要轻易为心念、杂念所扰。 皇甫明棂眼看着净涪将那片清净光明云投入自己天灵中,也和谢景瑜一样闭着眼睛灵感了一回,才睁开眼睛来与净涪拜谢,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净涪应了一声,又叮嘱她道,等今年的皈依日到了,你就跟你师兄一起过去吧。 皇甫明棂恭敬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白凌看着,羡慕到心头发涩。 旁人可能会忘了,但他可还记得格外清楚呢。 当日那天魔童子魔临景浩界世界,而景浩界各方手段尽处都还扛不住那位天魔童子的时候,他们这位师父净涪集齐三十二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要借那部世尊亲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神力化解景浩界劫难的那会儿,曾得世尊释迦牟尼佛授记,称号便是清静智慧比丘。 如今净涪收下他们这些弟子,赠予谢景瑜与皇甫明棂的拜师礼却是一片智慧光明云,一片清净光明云。很难说,这是不是净涪在安排自己的衣钵...... 不过白凌猜是这样猜,到底不会因为这样就跟自家的师弟与师妹生出什么龃龉来。 净涪是佛门和尚,他哪怕确实是净涪的首席大弟子,也仅仅只是一个俗家弟子,未曾出家皈依,又要如何去传承净涪作为和尚的衣钵? 何况净涪不是没有另外替他准备传承,指引他修行。 想了想被他放入随身褡裢里去的那个木匣子,白凌心底的那一点酸涩也尽散了。 他师父总不会亏待了他这个首席大弟子的。 白凌所猜测到的东西,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会儿还真没有想到,但这不妨碍他们察觉到了点什么。 在皇甫明棂应过净涪之后,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各各小心地悄悄瞥向白凌,观察他的反应。 白凌已经收拾了自己的心情,这会儿也就能够很自然地冲他们笑了。 看见白凌的笑容,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方才心安了。 净涪将这些弟子的小动作尽收入眼底,却没多说什么,而是一个偏头,往旁边看了过去。 五色幼鹿正羡慕地看着白凌这些人呢。 净涪手腕一转,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低头问它道,你可愿意入我座下,成为我正式弟子? 五色幼鹿不意自己也会有这一遭,一时瞪大了眼睛去看净涪。 净涪望入它圆滚滚的大眼睛,看见它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笑着将自己的问题又给它重复了一遍。 五色幼鹿这才确定净涪是真的在问自己。 它看了看白凌三人,自己低头想了想,最后竟是对净涪摇头,呦。 -- 第232页 嗯?净涪有些惊讶,为什么? 识海世界里,魔身也有些奇怪,好奇地转眼来看五色幼鹿。 看得一阵之后,他不免失笑地摇头。 果然,净涪就听见五色幼鹿的回答。 呦,呦呦。 如果我成了你的弟子,就不能当你的坐骑了。 自远乌那些五色鹿找来之后,五色幼鹿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天真无知的幼鹿了,觉醒的血脉给了它传承记忆,所有该它知道的,它都知道了。 自然也包括昔日净涪救下它时候带着的那一点收它做坐骑的小心思。 净涪笑了一下,问道,你更喜欢做坐骑? 五色幼鹿对他摇摇头,叫了一声,呦。 不是。 嗯?净涪有些意外,就问道,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五色幼鹿就答他,呦呦,呦呦呦,呦呦。 当了弟子需要自立,我如果拜你为师,成了你的弟子,五色鹿族群一定还找过来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它们,那我也不想和它们牵扯上。 五色鹿族群确实对它有一份同族情谊,但那只有一点,并不多。 五色幼鹿虽然年幼,但也是清楚的。 同样,它也知道五色鹿族群之所以愿意承认它这个流落在外,只觉醒一丝五色鹿血脉的普通幼鹿,其实是另有谋算。 而它们算计的对象不是它,是净涪。 说实话,如果五色鹿族群要算计它的话,五色幼鹿尚且不会那么生气,到底它身上是有着一丝五色鹿血脉传承在。可五色鹿要谋算的不是它,而是净涪,这就激怒五色幼鹿了。 当年它与母亲在外四处闪躲,艰难生存的时候,不见它们找来,接纳它们。现在它母亲已经逝去了,它们又要来谋算救助它、给予它庇护、容身之地的净涪,还是要它来做这个谋算的引子,五色幼鹿不生气才怪。 幼鹿虽小,却也是有脾气的。 只是气归气,五色幼鹿到底年纪尚幼,力量远不及那一群的同族,只能避而远之,做不了更多。 可哪怕是这样,它守定自己的位置,不给净涪另添麻烦还是可以的。 净涪叹了一口气,抬手又拍了拍它的脑袋。 你真的决定了? 五色幼鹿将自己的脑袋往净涪微暖的手掌挤了挤,又对他叫了一声,呦。 净涪道,那行吧。 五色幼鹿默默地低头。 放弃这样的机会,它自己不是不心疼的。 它虽然打自心底里将净涪当做自己的父亲,可是到底也只是它自己认为,没有实质上的名份。现在最接近父子这样关系的师徒身份就放在它面前,它却要自己舍弃掉了,它能不心疼么? 五色幼鹿正在为自己默默哀悼,却听得净涪的声音道,但白凌他们今日拜师,也都收了拜师礼,你既也在,总不能漏下你...... 五色幼鹿抬头看向净涪。 净涪却是对它笑笑,也像方才对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一样,向它抬起了手。 那手掌上,一片单薄但瑰丽的紫色灵光摇曳灵动,透着一种别样的生机。 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正放下伸出去的手。 魔身看看五色幼鹿,又看看净涪本尊,叹道,你倒是厚爱它。 净涪本尊淡淡道,不过是一点渲染出去的性光而已,你若想要的话,我这里也还有。 说着,他就要向魔身伸出手。 魔身一撇嘴角,我现在要这玩意干什么? 就算心魔身真的需要这样的性光,以他们这三身一体的关系,本尊一直又都在,他难道还会缺了这东西不成? 而且以本尊当前的作为,这样的玩意儿现下也就对五色幼鹿这样的幼崽有些用处,想要有大用,还得等净涪本尊修为继续精进,不断地挖掘本我真性灵光才行。 诚如心魔身所知,净涪佛身此刻交给五色幼鹿的东西非是其他,正是出自净涪本尊之手,由本性灵光感悟而成的一点性光。 这性光由净涪本尊模拟他所关照的本性灵光而成,天然就带了一点本性灵光的性质,最是增益灵智,壮大神魂,对于五色幼鹿这样的幼崽来说,真是被净涪拿出去的智慧光明云还要合用。 五色幼鹿也察觉到了这片性光对它的助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性光,久久出神。 净涪不太在意,只将那道性光压落在五色幼鹿的脑袋上,让它没入五色幼鹿的身体,镇压在五色幼鹿的灵台之处,助它增益灵智。 一直等到净涪收回手,五色幼鹿方才回神,对净涪点头低鸣作谢。 净涪一拂衣袖,你既要当坐骑,那就做坐骑吧。当你可莫要懈怠了修行,不然你就真的是连当坐骑都不成了。 五色幼鹿自然是知道的。 别说将来,就是现在,它血脉觉醒的速度也跟不上净涪修为增长的速度,坐骑身份已经岌岌可危了。若它再懈怠修行,只怕就得常年跟随谢景瑜修行了。 净涪笑笑,又再看向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 今日你们三人正式拜入我门下,本该领着你们去见一见寺里的各位大和尚的,但这段时日寺里忙碌得很,就暂且罢了,待日后各位大和尚们能抽出身来再说。 -- 第233页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齐齐应了一声,是,师父。 他们这三人这段时日都待在妙音寺里,对于妙音寺的情况也都是有着一定了解的,知晓净涪没有说谎,也就将拜师后正式拜见各位师长的事情暂且放下了。 净涪点点头,又来问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你等修行可有遇到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对视了一眼。 作为净涪的首席大弟子,白凌自然当仁不让地拔去了这一个头筹。 他与净涪一礼,问道,师父,弟子如今已经在筑基后期停留了一年有余,但距离筑基大圆满似乎始终都差了一点,请师父教我。 净涪对他点点头,信口便将白凌的问题点破。 白凌仔细听得,认真琢磨了一番,心里也有了定计。接着,他又一一将自己修行中遇到的难题拿出来与净涪请教。 净涪也都给他拿出了一个答案来了。 白凌之后,就是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就连五色幼鹿最后都呦呦地叫着问了净涪几个问题。 这般清理过几个弟子的疑难之后,便将将过了一日的工夫。 待到妙音寺的暮鼓敲响,净涪才带了他们三人去往妙音寺的大法堂,与寺中所有弟子一道做晚课。 只五色幼鹿一只留在鹿苑里。 临走之前,谢景瑜看了看五色幼鹿,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开口帮五色幼鹿求请。 他与五色幼鹿交情甚笃不假,但妙音寺大法堂里做晚课的都是人修,五色幼鹿一头五色鹿实在不好跟过去...... 净涪全然不为所动,对着五色幼鹿点点头,叮嘱它道,晚课你是知晓的吧?虽然这里只得你自己,但也要完成晚课,莫要懈怠了。 五色幼鹿连忙对净涪鸣叫了一声,呦。 净涪这才领着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往大法堂去了。 各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之后,净涪身侧的清笃大和尚趁着晚课还没有正式开始,低声问净涪道,净涪,你收弟子了? 妙音寺大法堂上坐着的一众大和尚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偏头看向了净涪。连清见主持、恒真僧人、清遥方丈等一众外客都不例外。 事实上,虽然清笃大和尚已经压低了声音,大法堂里的所有人也还是听见了。不过是晚课即将开始,大家都不好明目张胆地露出些什么表情来而已。 净涪自然也察觉到自四面八方投落到他身上来的目光,便笑了笑,对清笃大和尚点头,嗯。 清笃大和尚往下一望,在满寺弟子若有似无观望的眼角余光中非常光明正大地找到了坐在最末处的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 是他们吗? 净涪又应了一声,是。他们都是我的弟子。 一时之间,寺里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锁定了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三人。 那些目光并没有太多恶意,甚至因为净涪的缘故,很是亲善,但沐浴在这些目光下,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还是很有些坐立难安。 他们在妙音寺里也算是待了一段时间了,还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白凌甚至还看见妙音寺里与他交好的那几位沙弥转过头看他,那眼里的羡慕简直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你这小子...... 行啊,居然真的成了净涪和尚的弟子...... 白凌讨好地对他们笑了笑,希望能这些友人能饶过他这一遭。 虽然净涪收徒的消息有些突然,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得到净涪的弟子铭牌,成为他的记名弟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不过是正式将他们收入门墙而已,倒不会真让满寺上下震惊。 只是...... 你也不事先提醒一下,清笃大和尚似真似假地埋怨了净涪一句,我替他们备下的见面礼可还留在阁里呢,待会儿还得让人回去一趟取来。 净涪笑笑,同样低声道,他们只这个修为,见面礼合用就好了,何须您多费神? 清笃大和尚摇摇头,你啊...... 都已经为人师长了,怎么能不多为自己的弟子考量的呢? 他整了整神色,说道,你该这样跟我说,清笃师兄,虽然你已经见过他们,可他们今日才正式被我收入门墙,等会儿我让他们来见你的时候,你的见面礼可不能少,也不能差了啊这样的。 被清笃大和尚说了一回,净涪倒不生气,还笑着应话道,这不,有您心疼他们呢,我自然能够省些心力了。 清笃大和尚作无奈状摇头,你啊...... 这两人的一番来回,大法堂里坐着的各位大和尚们哪儿还不知道这是清笃大和尚变相提醒他们呢? 一时各位大和尚都更仔细去打量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好从自己的库存里挑出些合用的东西送出去。 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不是? 这三人可都是净涪的弟子呢。 不过比起大法堂里的其他人来,恒真僧人看着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的目光则更是复杂了点。 -- 第234页 尤其是皇甫明棂。 她单只坐在那里,不需要旁人再多说些什么,恒真僧人也猜到她将是为景浩界佛门沙弥尼一脉开道的那个人了。 为什么在佛门立足景浩界这么多年以后,沙弥尼一脉才算是有一点苗头,恒真僧人比谁都清楚。 可以说,皇甫明棂只要过了皈依礼,就会是那个替他消解一部分大因果的那个人。 有这一重关系在,皇甫明棂乃至她的两个师兄们的见面礼,他就不能轻了。 若是能借着这个机会真正表明自己扶正佛门各法脉传承的态度,那他往后行事大概就能轻松很多。 至不济,也能让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异样目光生出些转变。 不得不说,恒真僧人是真的很羡慕净涪,甚至还羡慕起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三个净涪的小弟子。 他也很想走出去之后,能有净涪,不,能有白凌那样的待遇。 他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那些拿憎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的人了。 恒真僧人在心底自己扒拉了一阵,甚至还联系上了本尊慧真罗汉那边,才算是找到一些合适的东西。 不过也不等他想太久,妙音寺的鼓声就敲响了最后一遍。他连忙放下所有心思,收摄心神,取了木鱼过来与其他僧众一道,开始这一天的晚课。 晚课结束之后,不单单是清笃大和尚,妙音寺里的许多大和尚们都招了自己身侧随侍的沙弥过来,让他们回自己的禅院走一趟。 净音也望向了净涪,与他传音道,回去的时候,记得等我一等。 他作为师伯的那份见面礼不好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去,却也是缺不得的。 净涪颇有些无奈,但也只能点头应下。 净音这才作罢了。 净涪方才能够脱出身来,他对着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白凌三人连忙穿过层层排列的蒲团,从最末的位置一路走到大法堂的前列,来到净涪面前。 事实上,就算晚课已经正式结束了,除了少数几个得了自家师父吩咐回去禅院里替他们取见面礼的沙弥离开了之外,所有的妙音寺弟子都还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蒲团上。 此刻他们也正看着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走过他们身侧,在净涪身边站定。 净涪站起身,引他们往前走,趁着这个机会,你们来见一见各位师长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尽皆肃容,紧紧跟随在净涪身侧,绷紧了神经地一个个叫人,唯恐丢了净涪的脸面。 幸好,虽然累了一点,到底是没出什么差错,一路顺利地将妙音寺的大和尚全都正式拜见了一遍,连带着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等这些各寺真正掌舵人也都没有漏下。 装着见面礼的木匣子在他们各自的随身褡裢里堆了一个角落。 净涪领着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去找正等着他们的净音的时候,净音也都笑了,这一回,你们未来近几十年的修行资源都够了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小心地瞥着净涪。 虽然他们手上的见面礼都还只是木匣子,没有被打开过,可是单看今日里各位大和尚们的郑重姿态,就知道这些木匣子里头装着的东西都不会太寻常。而见面礼这样的东西...... 也是要还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蓝紫、英雄不朽 10瓶;彼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甚至不是他们这些弟子来还,而是要他们的师父净涪来替他们还。 也就是说,这回净涪收徒各位大和尚们是大出血了,可轮到下一回各位大和尚收徒,弟子过来拜见净涪的时候,净涪也得大出血。 净涪和净音自然是看见了白凌这三人的小眼神的。 净音就笑道,师弟你收的这三个果然都是好孩子啊,居然还会替师弟你担心呢。 明明净音自己年岁也没大上白凌这些人太多,但这会儿对着他们这三人的时候,却很有长辈的模样。这不,他居然直接就将白凌这三人称作孩子了。 听得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有些羞。 听见净音夸他们,净涪也不推托,还笑道,师兄是知道我的,对徒弟特别挑剔。他们若是不好,也成不了我的弟子不是?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尽皆一愣,心里既酸又涩,但腰却是骄傲地挺得更直了。 今日里的那些目光与拿到的那些见面礼,全都没有此刻听到他们家师父对他们的肯定来得让他们安心与骄傲。 哈哈哈......净音忍不住大笑一阵,原来师弟你还是很明白自己的,这下我倒是能够放心了。 净涪这回却是收了脸上笑意,多谢师兄为我担心,我都省得的。 净音点点头,却是站了起来,来到沿着墙壁摆放的柜案前,拉开其中一个柜箱,从里面拿了三个木匣子出来。 他捧着这些木匣子回来,一个个地分给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 -- 第235页 知道你们今日一定收了许多好东西,我这里的这些,你们拿着玩就好。 净音可不是谦虚,他是说的实话。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却也灵醒,不说往日如何,只看今日他们家师父在净音面前的自在,知道净音与自家师父交情甚笃,非常的亲近,哪怕明面上没了师兄弟的名份,他们家师父也还是承认净音这位师兄的,便一个个肃容伸手来接。收下木匣子的时候,还恭敬称了一声师伯。 净涪也不拒绝,就在旁边看着。 等到白凌等人收下木匣子之后,他还与净音笑道,单这一回,师兄的库房也得空一半了吧? 净音笑他,你弟子都还没见到礼物呢,你居然就先猜准了?说,你平日是不是也盯着我的库房了?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动作一顿,飞快地交换了一记目光,很有几分踌躇。 但见面礼这样的东西,就没有送回去这一个说法的。他们真要推回去,不仅仅驳了他们师伯,还落了他们师父的面子。 白凌悄悄觑了净涪、净音一阵,微微点头。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方才将心里的各种思绪按捺了下来。 师兄可真冤枉我了。净涪为自己辩了一句,接着却是话音一转,竟是道,我还得盯着师兄你的库房看么?我不是时常就能到师兄你的库房里转一圈的? 净音被净涪这话逗笑,指着净涪,你你你...... 好容易敛了点笑意,净音才能顺利地将自己想要提醒净涪的话说出口,你也是有三个徒弟的和尚了,在自家弟子面前,能不能端着点架子啊? 净涪只笑问净音,师弟我说的难道不对? 净音哪怕无奈,此时也只能点头,应承道,对对对,你说得对。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在一旁听了这么久,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了。 净涪和净音说笑了一阵,又道,师兄放心,只这一回了。你库房里的东西这段时间大概还是能存留下来的。 净音还自可,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冷不丁听到净涪这句话,都是一惊,齐齐抬头望向净涪。 净音顿了一顿,目光在白凌三人身上转过一圈,却是低头问净涪,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你以后都打算不收徒了? 净涪笑着点头,只他们三个就够我劳心费神的了,可不想再多来几个,我怕我自己吃不消。 净音眉头一拧,迟疑着问道,可是你以后还会在...... 净音没有说得太明白,但这里的这些人,包括白凌这三个筑基期的小修士,都听出了净音那未尽的话语。 我当然还会在外间行走。 净涪先应了这一声。 虽然他为景浩界世界对他的优容所动,愿意为景浩界世界尽力,但这不代表他就会一直滞留在景浩界这个世界里。 南海普陀山法会上,归真法师还曾与他们提起过三种在世界之间行走的方式呢,净涪就算一时离不开景浩界世界,不还有神游这种方法么?而且净涪三身一体,执掌肉身只需要三身中的一个便可,剩下的两个可都是在静修呢。 待到他们静极思动的时候,就是净涪在外间行走的时间了。 然后他又答道,但外间纵有璞玉,我大概也是没有时间多加教导的,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净音看了净涪一阵,不免叹了一声,随你。 净音也算是了解净涪了,知道他若是可能,大概连白凌这三个弟子都不会有。而现在既然有白凌他们了,净音不愿费神就不费神吧,反正也没什么大碍。 净音重新转眼细看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以他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出他们三人各自传续的支脉。 有他们三个,也确实是足够了。 净涪笑着阖首。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倒是受宠若惊。他们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见对方眼底的坚持。 以后......可得更努力勤恳地修行才好。 哪怕是遍数整个诸天寰宇的修士,也绝对不能堕了他们家师父的名头。 净涪又与净音说笑了一阵,方才带着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退出了净音在藏经阁里的这一处小静室,回到净涪自己的禅房里去。 比起案头上堆满了卷宗的净音,净涪确实是个大闲人,尤其是这两日。所以在净音还得挑灯夜战的时候,净涪可以早早地回到他自己的禅房去忙活他自己的事情。 净涪也没带着白凌他们入屋,还在禅院中的那株菩提树下坐了。 虽然这一日的月光格外的明亮,他们完全不必担心光线不够,但净涪还是从随身褡裢中取了一盏灯出来摆放在他的面前。 摇曳的烛火只是昏黄,却分明能镇压住座中众人心头的诸般杂念,端的神异。 净涪团团看过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段时日寺里上下都很忙碌,等后日的祖师正位仪式过后,我也得离寺去为小地府的事情奔忙,所以接下来没有多少时间能指点你们。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尽皆肃容听着。 该指点你们的,今日已经与你们细说过了,之后的修行都只看你们自己,旁人少有能够插手的地方,我自然也一样。 -- 第236页 净涪顿了一顿,又道,修行路上常有疑难,我若不在寺里,你们可以去寻净音师兄或是清笃师伯,他们会替你们解惑的。 白凌听得,手指暗暗掐住了袖角。 净涪便多看了白凌一眼,你也一样,莫要有太多的顾虑。 以净音和清笃的眼力、修为,指点白凌修行绰绰有余,哪怕白凌他修的不是佛法。 白凌悄悄松开手,低头应声,是,师父,弟子记得了。 虽然他自己还是能隐隐察觉到他现在修行的功法和魔门那边有些脉络上的类同,但既然净涪这样交代了,那应该是能够保证清笃和净音确实不会因此对他芥蒂的。 净涪点点头,又道,我今日与你们细说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你等听完之后,就都回去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齐齐应声,是。 五色幼鹿也早早地从鹿苑中出来了,此刻正趴在净涪身侧,与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一道,等着净涪与他们细说经文。 净涪再不去看他们,心中持定一念,结跏趺坐后,又舒展手指,结定说法印,来与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世尊食时,着衣持钵,...... 有风轻轻拂过身侧菩提树,菩提树枝叶被卷动,有声音轻且清,暗暗相和。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静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那明澈透亮的月光从枝头洒落,轻而软地罩定净涪,只如最洁净无瑕的宝衣,将净涪周身的庄严神圣衬托得淋漓尽致。 但不论是净涪本人,还是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三人,都只沉浸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之中,根本未曾注意到这些外相。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净涪说完,手中法印顺势变化。 身前的灯火顿放大光明,灵光映照识海,牵引出无穷道理,但很快又悄然暗淡下去,再难以寻觅。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睁开眼睛来的时候,都能看见旁边的人面上还未敛去的若有所失。 净涪将灯盏重新封好,收入随身褡裢里,又对他们摆摆手,都去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齐齐向净涪大礼作拜,方才悄然退了出去。跟着他们一道离开的,自然还有五色幼鹿。 净涪遣退他们之后,自己在菩提树下坐了一阵,觉得心中意犹未尽,竟又将那盏灯取出来放在身前,借着这灯火和月光,捧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细看。 或许是因为这一株菩提树,也许还是因为此刻天空里格外明亮的月光,大概还有可能是因为景浩界世界,净涪这一回品读《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比往常时候都要来得津津有味。 他当即就更来了兴趣,直接便将其他一应外事尽皆抛到脑后,只捧了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在手,一遍遍地品读体悟。 净涪能有这般安定自在的心思体悟佛经佛理,他那些新出炉的弟子们一时半会儿的却还做不到。 白凌领着谢景瑜、皇甫明棂乃至五色幼鹿远远离开净涪的禅院之后,便与谢景瑜、皇甫明棂告别。 师弟、师妹,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见。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此刻也没什么心思在外逗留,听白凌这般说,也就各各与白凌一拜,分别散了。 谢景瑜低头看了看还跟随在他身侧的五色幼鹿,笑了一下,眉眼间风流尽显。 这是足足被压了一整天的,几乎刻入他骨子里的随性风流。如今悉数流泻而出,和那月光混作一同,看得五色幼鹿也惊艳了一瞬。 看来你还是得跟着我? 白凌和皇甫明棂走得太快,虽然在临走前也对五色幼鹿点头作辞,但意思明显是还让他们两个凑一堆。 说到底,还是因为白凌不入佛门,只是净涪的俗家弟子,而皇甫明棂则只是三弟子,所以五色幼鹿作为净涪坐骑,就理所当然地由谢景瑜接手了。 谢景瑜倒也不以为意,那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呦。五色幼鹿低低鸣叫了一声,也就跟随在谢景瑜身后,与他一同往回走。 他们一人一鹿闲闲地走,时而看见夜色好了,还会停一阵赏玩月色。这般蹉跎着,那短短一段路愣是让他们走了一个多时辰才算是走完。 净涪的这三个弟子里,算来也真就只有这一个谢景瑜在这时能有他几分模样,白凌和皇甫明棂却都是一路紧赶慢赶的赶回他们的院子里。 不过比起另有客人需要招待的白凌,皇甫明棂这边却是更清净一点。 这本也是寻常。 皇甫明棂纵是准备修持比丘尼一道,但也是个女身,此刻又已入夜,妙音寺的弟子们等闲绝不会在这个时候靠近她的禅院,所以自然也就清净了。 皇甫明棂入得屋里,只挑了一盏灯,便什么都不理会,直接将随身褡裢往旁边一扔,又在佛龛前奉了香,便在佛前的蒲团上坐了,闭目入定,灵感今日净涪交给她的那一片清净光明云。 -- 第237页 按她推测,这道清净光明云对她的助益只怕比她今日里得到的所有见面礼加起来都要大。 毕竟这可是她师父,净涪和尚给她的拜师礼。 所以,她又何必去多在意那些见面礼? 只是皇甫明棂到底太过心急,自己心神都未曾清定,便要去参悟净涪给她的清净光明云,想要有所得,又岂是这般的容易? 故而她这般来回折腾了半个晚上,那片清净光明云也只悠悠地镇压在她的灵台,根本不为所动。 到了最后,皇甫明棂都泄气了,索性就暂且将它搁下,开始去整理今日她得到的那些见面礼。 所以这一日的后半夜,皇甫明棂就在开匣子、辨别礼物和登记造册中度过。 也不知是不是各位大和尚们商量过了的,所有人的见面礼不是装在木匣子里封着就是装在袋子里,不打开一遍细看都不会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只是皇甫明棂眼界到底还不够开阔,修为也还浅薄,许多东西即便拿到眼前细看,她也认不得来历,只能模糊确定这些确实是好东西。 看着身侧那些堆放着的不明来历的宝贝,皇甫明棂一边拆封细看然后记档,一边也在心里发狠。 回头,除了勤恳修行之外,还得多在藏经阁里看看藏书。 可再不能有今日这样的情况出现了。 如此艰难地忙活了半个晚上,皇甫明棂也只整理了一半的木匣子,尚有大半的匣子和袋子等待开启。 皇甫明棂看看外头破开的一线天光,看看自己身侧堆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想了想,到底还是放弃了。 反正那些大和尚们近来都忙得很,轻易不会在近期收徒,她师父也不必急着给人见面礼,这些东西就先摆着,等到她慢慢整理了,再将册子连同这些她不认得的东西一并搬到师父那边去,让他帮着掌掌眼。 拿定主意之后,皇甫明棂心安理得地将那些未曾打开的木匣子和袋子全摞到一边,只将那些打开的东西一一归置妥当,然后就起身去做梳洗打理,为这一日的早课做最后的准备。 同一日拜师、同一日收到许多见面礼的三人实在很不相同。 即便不是净涪的首席大弟子,仅仅只是净涪记名的大弟子,他们师兄妹三人在妙音寺中的一应人情往来其实都是由白凌接手的。 所以白凌在妙音寺中很是交了几个好友。 现在白凌正式拜师,那些人情往来会自然而然地发生变化,但绝不能厚此薄彼,此中分寸,还需白凌自己掌控。 所以面对这些来访的好友,即便白凌再如何急切地希望一个私有空间,也只能按捺下性子招待友人。 幸好会赶在这个时候前来与白凌道贺的,都是与白凌关系确实密切的沙弥。他们只在白凌这里待了一小会儿,与白凌道过喜,便利索地一道散了,并没有多占用白凌的时间。 白凌将人送出禅院外,方才回到屋里。 方才的热闹此刻尽散,饶是这时候的白凌,也不免愣了一愣。 但很快,白凌就笑着摇头,挥去了那些无谓的心绪。 轻笑声落在屋里,合着那轻轻摇动的影子,既安静又热闹,轻易便抚平了白凌的心海。 他端起尚且温热的茶水,拿到嘴边慢慢饮尽,方才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坐定之后,白凌便闭上了眼睛,让呼吸轻缓自然地起伏。 如此坐得半盏茶工夫之后,白凌睁开眼睛,手探入随身的褡裢里找了找,便拿出了一个木匣子来。 这木匣子也不是其他,正是净涪今日给他的那一个。 白凌一手拿着木匣子,一手沿着纹路细细摩挲,面无表情。 便是他自己,这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要打开这个木匣子,还是不敢打开它。 我看你与这份传承有缘,收下吧。日后修行更该勤勉,不可懈怠。 我看你与这份传承有缘...... 传承。 所以,在他师父净涪和尚眼里,他虽然不能像谢景瑜、皇甫明棂那样传承他的衣钵,却也是和他们一般的分量的吗? 白凌摩挲着这个木匣子良久,终于笑了起来。 连同目光也在这一刻柔软了。 是了,他可是首席大弟子呢! 他是大师兄! 白凌摩挲着木匣子的手恰恰停在匣子的边沿,下一刻,他手微微用力,直接掀开了匣子,露出里面装着的东西来。 那是两本薄薄的册子,册子侧旁还放了一个傀儡。 白凌将木匣子放下,直接便去取那两本册子。 册子上都有名号,白凌一眼便看得分明。 《天音十八拍》、《傀儡详解》。 饶是跟随在净涪身侧许久了的白凌,看见这两本册子的时候,也很是愣了一愣。 《傀儡详解》...... 这个他确实是知道一点,当日他救下他的时候,就曾给过他几个傀儡解难。 或许那个时候年纪尚幼的他不知道那些傀儡的难得和珍贵,但时间都已经到了今日了,他还能不知道么? 他甚至还知道净涪亲手制造的那些傀儡很有魔傀宗的影子,只不过是他从来没拿来问净涪而已。 但这《天音十八拍》又是怎么回事?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净涪居然还善音律。 白凌的表情扭曲了一阵,好容易才平复下来。 -- 第238页 他伸手去拿那本《傀儡详解》,捧在手里快速翻看。 就着屋中灯火粗略看过一遍之后,白凌就确定了他心里的猜想。 果然是魔傀宗的根本传承。 当然,净涪作为佛门妙音寺中德高望重的大和尚,怎么都不可能明目张胆地与魔傀宗传承拉上关系,也不可能让自己的首席大弟子修行带着明显魔傀宗痕迹的功法。 所以这一本《傀儡详解》是经过净涪解读重编过的,基本已经算是改头换面了,若不是着意留心,刻意对比,轻易不会有人能够察觉到根源。 白凌是那唯一的例外。 甚至如果不是因为净涪在最开始时候交给他的那几个傀儡,便连他这个真正要修习这一部功法的人恐怕也发现不了的。 而且净涪也没有想要瞒着他。 白凌看着最后一页上的留言,怔怔出神。 ......这部《傀儡详解》,乃出自魔傀宗根本功法。......我曾受魔傀宗开山祖师所托,要替他寻找适合接掌传承之人。...... ......这部《傀儡详解》你可修炼,也可以封存。只是你若要将它封存,那么就要在日后选择一个合适的修士将这部《傀儡详解》送出。...... 净涪给了他选择。 白凌看着这一页留言好半响,叹了一声,就要将这书页合上。 也就是白凌松开压定书页的手指的时候,他眼角余光随意一瞥,竟看见这部《傀儡详解》最后一页的留言正在隐去。 他手指须臾用力,拿住那就要落下的书页,快速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就看见那留言正在一行一行地消失。 白凌伸手去摸那页已经完全空白了的书纸,纸面光滑柔顺,像是完全没有使用过一般。 他默默松手,让书页自然合上,才将这部《傀儡详解》重又放回到木匣子里。他顿了一顿,又去拿起那一部《天音十八拍》。 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些预感,这部《天音十八拍》大概不会比那部《傀儡详解》干净到那里去。 就因为这种莫名而来的感觉,白凌拿着那部《天音十八拍》扎扎实实坐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翻开书页。 这一部《天音十八拍》和《傀儡详解》不甚相同,白凌翻开的那第一页上并不是直入主题,而是像《傀儡详解》那最后一页那样,留着净涪想要跟他说的话。 看完之后,白凌直接就愣住。 他的心头只有一个想法来回反复,没有个结束的时候。 师父,你真的是佛门的和尚? 你真不是魔门的人? 《傀儡详解》也就罢了,不过是出自魔傀宗的根本传承而已,经过净涪自己的咀嚼编改,与魔傀宗的传承功法已经大不相同了,他真光明正大地拿来修行也不算什么。可是这...... 这《天音十八拍》居然是源自魔门天魔宗的《天魔策》? 《天魔策》不是天魔宗至高传承吗?不是只传天魔宗支柱弟子的吗?他家师父,一个佛门妙音寺和尚,又是从哪里得到的《天魔策》?! 他又是为的什么,要将《天魔策》与佛门梵音、密咒相合,创出这一部所谓的《天音十八拍》来的?! 白凌拿着《天音十八拍》的手指都在抖。 明明不过一本只有一十八页的书册,白凌拿着它却像是拿着一道足以开天辟地的惊雷,惊惶不能自已。 他这会儿哪儿还能想到得到一片智慧光明云的谢景瑜和得到一片清净光明云的皇甫明棂?他满脑子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偏又不能去追寻答案的问题。 如此脑中纷纷乱乱地坐了好半日之后,白凌才勉强将手上的这一部《天音十八拍》放回到木匣子里。 然而即便是已经过去了这半日工夫,他也只看了首页上的留言,真正的《天音十八拍》他是一个字都没有看。 白凌抖着手将木匣子合上,都来不及将木匣子拿开,便像是脱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呼吸更是像破风箱一样,焦躁又短促。 《天魔策》、《天音十八拍》;《天魔策》、《天音十八拍》;《天魔策》、《天音十八拍》...... 如此来回地念叨了许久之后,白凌眼神忽然一厉,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支撑着他,使他得以嗖地一声坐直身体。 他凝神看着面前的木匣子很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终于又伸手出去,拿开了木匣子的封合,捧出那一部算上封面也只有一十九页的册子。 他到底还是选了。 《天音十八拍》,这是他的选择。 拿着这一部薄册子,白凌低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嘶哑得几近乌鸦的啼叫,听得人心头止不住地惊悸。 白凌不是笑别人,他是笑自己。 他笑自己似乎忘了自己真正的出身与来历。 他握着《天音十八拍》的手指非常用力,几乎将这一本册子揉成粉末。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天音十八拍》中忽然响起一道咒音。 唵。 那咒音如同响钟,又似神音,直接落在白凌心神之上,将那几乎要被猜忌与无奈淹没的神魂捞出。 白凌手一抖,手上抓得死紧的《天音十八拍》直接脱手而出,但这部薄册并没有跌落在地,而是像被谁轻托着一样,飘飘荡荡地升起,浮在白凌的眼前。 -- 第239页 白凌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往前望去。 就见那本《天音十八拍》表面有金色佛光升腾。那展开来几乎铺了一整个屋舍的浩荡佛光之中,有一位菩萨若隐若现。而在这尊菩萨身侧,有天音缥缈,无尽金莲洒落,又有天女在侧,曼妙而舞,庄严神圣。 白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把持一点心神,凝神细看。 直到菩萨隐去,天音也渐渐地散了,甚至那披着罗帛的天女也踏着天光直入渺渺,白凌才终于回神。 他看着那部仍然漂浮在半空中的《天音十八拍》一阵,喉咙中泄出一声似笑似哭的呜咽,惶恐地试探着伸出手去。 那部《天音十八拍》轻轻一转,就带着微凉的风投落在他的手掌里。 他小心地托着这一部薄册,转身向着净涪禅院所在的方向重重叩拜下去。 ......是弟子误会师父......请师父责罚。 菩提树下静静体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净涪忽然抬起头来,不甚在意地瞥了白凌所在的方向一眼,淡道,那就罚你为你的师弟、师妹各准备一个替身傀儡吧。 这一句话明明只散在这一株菩提树下,却直接落在白凌的耳边,让他听得个一清二楚。 白凌又是重重一叩首,是,弟子领罚。 这两本功法,你自己选择。如果都不喜欢,再来回我,我只会给你换上一个。 这话,净涪说得很是随意。 本来也是,净涪作为妙音寺中的大和尚,手上真不缺修行的功法。只要白凌挑中,就算再不适合白凌,净涪也能替他修改到贴合。 净涪有这样的底气。 而白凌作为净涪的首席大弟子,他也有挑选的资格。 至于今日为什么给了白凌这么两部功法,也还是如净涪一开始对白凌说的那样,这传承和他有缘。 白凌本来出身天魔宗,后来不过是因为利益纠纷,方才从天魔宗里逃出,投入净涪这个佛门比丘门下而已。 而也正是因为白凌的这个出身,所以他才是最为适合传承净涪衣钵的那个人,比谢景瑜与皇甫明棂都要适合。 故而净涪才将这两部他自己费心改编甚至改头换面的《傀儡详解》和《天音十八拍》交给白凌。 不过有缘归有缘,如果白凌真的因为介怀他自己的出身,所以对这两部功法都有芥蒂想要拒绝的话,那白凌与这两门功法的缘法也就断了,想要续都续不起来。 白凌对着净涪的方向又重重叩了一个响头。 净涪话说完,并不在意白凌的反应,直接又将全部心神投入到手中的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去。 白凌等了一会儿,没再等到净涪的吩咐,他才抱着那部《天音十八拍》爬起来。 经过方才那一回,不单白凌自己面上又哭又笑的很是狼狈,就连他先前落在他手掌上的《天音十八拍》似乎也被有些挤压得扭曲。 白凌顾不上其他,连忙松开手上的力道,小心而仔细地将这部太薄的《天音十八拍》放到案桌之上。 不论他师父净涪和尚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窥见天魔宗《天魔策》内容的,不管他家身世清白非常的师父和天魔宗又是个什么缘故,这一部《天音十八拍》显然都是非常的珍贵,白凌自己可以狼狈,却不想真玷污了这部书册。 光看方才《天音十八拍》的自我演化,白凌也知道这部书册真的是他师父的心血,非是随意所得,随意交出。 他方才才误会了净涪,如今若要再怠慢了净涪的心血,那就是净涪不说,他自己也过不去。 好容易安置了那部《天音十八拍》,白凌才退到一边的净室,开始收拾自己。 一直等到他从净室里出来之后,白凌才算是勉强稳定了心神,能够静下心来细细体悟《天音十八拍》的玄妙。 大概真如净涪一开始所说的那样,这里头的传承与他有缘。《傀儡详解》也就罢了,白凌不过粗粗看过一遍,还未细品,对其中神妙虽有体会,但到底没有真正的沉下心去理解,未有更深的领悟。 可这一部《天音十八拍》却是真的,只一眼就让白凌沉醉,神魂颠倒,不能自已。 净涪又翻完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抽空往白凌的所在瞥了一眼,看见他这般沉醉,心里不免就琢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0 23:59:16~2019-11-11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越人歌、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果、忘记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若是白凌真如此契合这部《天音十八拍》,那早先时候他看见它,知晓它来历时候的反应,就很值得深思了。 识海世界里的魔身瞥了佛身一眼,然后目光一低一抬,就往净涪手头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上转了一圈,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他心有疾罢了。 佛身也低头去,望向手上的经典,心有疾...... 心有疾,得有药,也得有人出手医治,魔身其实不太感兴趣,但看在白凌是他昔日座下大总管份上,还是打起精神去问佛身,是你来还是我来? -- 第240页 佛身摩挲了一下手中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答道,我来吧。 如果这件事交给魔身来处理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魔身手段、能力都很是不俗,白凌身上的那点小问题不可能会是他的困扰。关键在于,魔身手段会偏向奇诡,到时就很难说白凌那边会遭遇到什么了。 哼。魔身轻哼一声,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白凌那边出了些问题,看着皇甫明棂那边一时也很是不顺,净涪便多往谢景瑜那边看了两眼。 大概还是因为谢景瑜方才晃晃悠悠的一路,已经稳定了他自己的心绪,完全安定了心神,所以哪怕他与皇甫明棂的做法大同小异,都是将随身褡裢里堆着的礼物先扔到一边,只一意灵感净涪赠出去的那道智慧光明云,但效果却比皇甫明棂来得明显。 净涪看着谢景瑜渐渐沉入定境,身上气息慢慢发生变化,也是点了点头。 他这边倒还更顺利一点。 净涪目光顺带扫过谢景瑜侧旁的五色幼鹿,确定它修行无碍之后,才又转开目光去。 皇甫明棂那边的问题困扰的不单单只有她一个人,白凌和谢景瑜两个大概都是一般模样,你记得提点他们翻看些资料,不然明明天才地宝出现却两眼不识,那就太丢脸了。 魔身很随意地点点头,简单提醒了一句,然后就遁入了头顶的星辰海去了。 这确实是问题。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样的情况得不到改善,净涪自己丢脸都还只是小事,只怕他们这些弟子还会连落到手上的机缘都给丢了。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 净涪本尊压根就没有现身,只将这些事情全扔给了佛身。 佛身往空荡荡的识海世界里看得一眼,多少也有些心动,忍不住就要琢磨到底什么时候能轮到他静修一回。 可这样的念头才刚刚冒头,就被镇压了下去。 他还是想太多了。 就目前景浩界和佛门的情况,他哪儿能够抽得出身去? 唉...... 默默叹了一声,净涪佛身自己重又低下头去,继续品读手中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早课结束之后,净涪看了看站到自己面前的白凌和皇甫明棂,也不多说什么,只点头道,跟我来吧。 至于谢景瑜?他还沉浸在定境之中,未曾出关呢。 白凌可还没忘了自己昨日里才闹出的那点事情,此刻什么话都不敢多说,乖乖地跟在净涪身后走着。 旁边的皇甫明棂也是一边的姿态。 其实她今日早上出门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可到了大法堂之后,左等右等没等到本该坐在她旁边的谢景瑜出现,她心里就虚了。 她和谢景瑜两人,一样的净涪弟子,一样的昨日刚拜师,一样的才得到师父赐予的一片光明云,谢景瑜今日却没出现在早课上,而看净涪模样,似乎还不曾怪责。 皇甫明棂就算再蠢,也知道谢景瑜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了。可这样论起来,她就比谢景瑜差了啊。 净音本也正要回藏经阁去,不料抬头就瞥见净涪领着两个安静到异常的新弟子回去,他眸光一动,似乎想要叫住净涪,可到底是没有动作。 净涪已经是三个弟子的师父了,他应该...... 应该会有分寸的吧。 净涪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往净音的方向看了两眼,便在大法堂去往藏经阁的路上找了个亭子等了等。 皇甫明棂确实是灵醒之人,净涪不过是领着他们在亭子里一坐,还什么都没说,她就猜到净涪的意图了,气息不免有些浮动。 白凌瞥了皇甫明棂一眼,还自乖乖站到净涪身后,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也没让净涪等多久,净音就领着几个随侍的沙弥出现在他们视线里了。 他才刚转过拐角,就往净涪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得净涪,他停下了脚步,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就自己转入了亭子里,来到净涪面前。 师弟找我? 净涪抬手请净音落座,又替净音端了一杯茶,才跟净音道,师兄,你手头上用来增长见闻的资料,可还在? 净音一听就笑了,在的啊,怎么,你想替他们讨一套回去? 净涪点头,也颇有些无奈,他们年纪都小,见识不够,为了防止他们捡了芝麻丢西瓜,还是要让他们好好学学才行。 净音知道净涪为什么来找他讨。 实在是因为他手头上确实有这么一套他亲自梳理出来的资料,基本上囊括了景浩界中所有出现过的天才异宝、奇闻轶事。 这也还罢了,不过是寻常的资料整理、归拢而已,随便哪一个人都能做。真正关键的是,他自己斟酌着建立的那一套佛门诸佛宝的划分标准。 那才是净音到目前为止仍然非常满意的作品。 要知道,佛门佛宝这样的东西,自来就少有一个明确的标准,通常都只在各人。同样的一样东西,有人觉得它是佛宝,有人又觉得算不上,混乱得很。 净音自己为之苦恼很久,还每每找到清笃大和尚那里请求帮忙判定。后来净音烦了,干脆就自己设立一个标准出来。有人想要的话就散出去,能得到认同最好,不能得到认同也能帮着调整一下不是。 -- 第241页 作为净音最亲近的师弟,净涪就是那个最早得以一窥这套划分标准面目的人。而也正是因为净涪细看过,觉得确实很有用,才会在遇到问题之后来问净音讨要。 净涪今日这么一说,净音当即就理解了,笑道,果然是好东西收到许多,看花眼了吧。 说完,他边抬手去摸自己的随身褡裢,边又偏头去问净涪,三套吗? 净涪点点头,三套。 净音也真就从随身褡裢里接连摸出了三套厚重的书册来,一并递给净涪。 今日没看见你那二弟子啊,你先替他收着? 净涪点点头,师兄你也忙,总不好为这点小事一而再地打扰你吧。 净音笑着摇头,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说打扰,我可也是他们的师长呢。 但净音是真的忙,他将书册递给净涪之后,又细问过净涪一遍,便出了亭子,带着他的那些随侍弟子一路回藏经阁去了。 净涪看着净音走了,才叫了白凌与皇甫明棂过来,将手中的书册一人分了一部过去,拿着吧,回头都好好看看。 白凌和皇甫明棂乖乖应声,双手接过净涪拿过来的书册。 那书册的分量,饶是白凌和皇甫明棂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接住书册的手还是往下坠了坠。 净涪将最后的那册书册收起,又看了皇甫明棂一眼,叮嘱道,修行是日常事,轻易急不得,你回去之后,且先誊抄几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吧,待到心静了,再去修行。 皇甫明棂知道这是在指点她,连忙应了一声,是,弟子知道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小心地觑着净涪的脸色,面上隐隐露出些许为难。 净涪看见了,就问道,有事? 白凌也听到了净涪方才叮嘱皇甫明棂的话,都不用多想,就知道等会儿自己也跑不了。不过他倒是难得的生出了些鸵鸟的心态,只希望多少能拖一会,好让自己再做些准备。 是以这会儿听净涪问皇甫明棂,他也很自然地转了目光往皇甫明棂的方向看去。 皇甫明棂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壮着胆子从她自己的褡裢里捧出一个木匣子,师父,弟子觉得......这份见面礼,好像太重了...... 她确实是对佛门佛宝之类的东西不太了解,可她也是大家出身,不是真的浅薄到无知,好东西她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尤其是那些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价值的东西,她更是绝对不会错认。不过就是好在哪里,到底有多好,她还是不甚了了而已。 虽然......她师父说她见识浅薄的真正关键也确实是在后面的不过上。 皇甫明棂这么一说,净涪和白凌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手上的那个木匣子上。 而这个木匣子...... 是恒真祖师给你的见面礼?净涪问道。 皇甫明棂收礼的时候,他也是在一旁看着的。这个木匣子不太特别,但净涪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 皇甫明棂苦着脸点头。 净涪看了她一眼,他给你的见面礼重一点也是寻常,不是什么大问题的话,你收下也就是了。 别说净涪,就连白凌这个同样是昨天从恒真僧人手中接过见面礼的人也不会因为恒真僧人对他们师兄妹的不同而生出什么异样的情绪。 皇甫明棂脸上的苦色又更明显了几分。同时,她还将手上的木匣子往净涪的方向再递出了一点。 这个......师父看过了再说吧。 净涪看了皇甫明棂一眼,才抬手接过那个木匣子,当着白凌的面打开来。 里头装着的东西确实不凡。 净涪方才一掀开木匣子,就有一片柔和的金色佛光一闪即逝。待到这片佛光隐去之后,才有一股清香悄然逸出,将他们团团拢住,涤荡他们的心肺。 饶是净涪,手上的动作都不免顿了一顿,方才继续掀开木匣子。 木匣子完全打开之后,里面的东西就彻底暴露在了亭子里的三人眼中。 白凌直接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木匣子里只装了一个瓷钵,可那深棕色的瓷钵里面,却盛了一寸深浅的水。 那水还不是寻常清浅色泽的水,它身边还围着一圈浅淡的功德金光! 白凌惊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师父,它......它是我想的那样东西吗? 净涪也是这个时候才有了动作,他点点头,应道,确实该是八宝功德池里的池水。 皇甫明棂也是神色一动,抬头望向净涪。 我也没亲眼看见过八宝功德池的池水,但这瓷钵里的水,给我的感觉确实该有那般的来历。 八宝功德池的池水,还占了一个寻常规格的瓷钵的一寸。 可真是大手笔啊...... 白凌暗自感叹了一下。 确实大手笔。净涪应声,也道,他大概也是掏出了大半的家底了。 八宝功德池的池水,就算慧真罗汉在西天净土时日依旧,想要得到这么些,也绝对不容易。 说完,净涪将木匣子合上。 这木匣子看着寻常,但也很不简单,净涪只不过是简单地将盖子贴上去而已,那些佛光和清香就都被封了个干净,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 第242页 净涪将木匣子递还给皇甫明棂,收好吧,日后需要了,就再用上。 以皇甫明棂当前的修为,这八宝功德池的池水给她她也用不上。可是八宝功德池的池水确实是绝好的东西,真要急用的时候,更是求都求不来。 他想了想,还添了一句,不必多有顾虑。 皇甫明棂一时没有去接,只低声道,这样的宝贝,弟子还用不上,还是师父拿去吧...... 净涪摇头,我若需要,总能找到它。 净涪这话音调很是平淡,但口气却绝对不平淡。 皇甫明棂和白凌顿时都转了眼来看他,然后又都各自沉默。 是了,他家师父可是净涪。八宝功德池的池水确实贵重,可他家师父轻易用不上,就是他真急用了,又怎么可能找不到? 净涪直接将木匣子推入皇甫明棂手里,等到皇甫明棂接了,才又问她道,你知道为什么恒真祖师会给你这些吗? 其实这木匣子里的好东西真的不少。八宝功德池的池水是其一,可那装了八宝功德池池水的瓷钵也不是寻常玩儿。另外,这木匣子也是封存宝物气息的难得之物。 这三种东西哪一样单拿出来都算是难得的厚礼了,更何况是三样同时送到皇甫明棂手上? 皇甫明棂将这个木匣子又重新收回自己的随身褡裢里。 听净涪这样问她,她就答道,弟子所知不多,不能非常肯定,只敢做些猜度...... 她一边小心观察净涪的脸色,一边斟酌着字眼,答道,大概还是因为......沙弥尼一脉的事情。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再开口却是吩咐道,如果有人来问你,你只沉默便可。 皇甫明棂吞回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点头应声,是,弟子知道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尤其是这样的重礼。 所以哪怕这会儿净涪没有与皇甫明棂明说,皇甫明棂也知道恒真僧人后续必定还有动作。 她虽然才刚投入妙音寺不久,但该知道的东西,也是知道一点的。更何况这段时日以来,恒真僧人这位祖师的动静也没少到哪里去。 倒是白凌看看皇甫明棂,见她身材单薄,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曾散尽的金尊玉贵气息,想到这位师妹的出身,难免有些担忧。 师父......他低声道,八宝功德池池水这样的重宝...... 宝物动人心,尤其是八宝功德池池水这样的重宝,消息倘若传扬出去,难免不会有人对皇甫明棂动手。 尤其是白凌看净涪和皇甫明棂的脸色,知道恒真僧人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地沉落下去,他就更担心了。 他家这师妹,修为不过筑基期,还是一个皇室郡主,轻易少有与人交手的时候。如果真有人要冲着她的八宝功德池池水去,他这师妹就真的危险了。 白凌的这份心,皇甫明棂是领受了的。这不,她看着白凌的目光里都多添了两分暖意。 不过都不用净涪发话,皇甫明棂就先接过话头去了。 师兄莫担心,真有这样的苗头,那位恒真祖师大概会比你还要紧张。 作为景浩界佛门真正修行沙弥尼法脉的第一人,皇甫明棂虽然也算是一个开路的试验品,但她其实也算是一个标杆。她每往前走出一步,都是对后来者的鼓舞与激励。 可这只是一个最基础的开路人的作用而已。 事情落到皇甫明棂身上,就没那么简单了。 要知道,景浩界佛门虽然还没有人真正走通沙弥尼一道,可是在景浩界之外,尤其是西天佛国胜境里,不仅仅沙弥尼,就连比丘尼以及女身的金刚、罗汉、菩萨甚至是佛陀都是有的,而且为数不少。 所以皇甫明棂既不重要,却也很重要。 对恒真乃至慧真来说,皇甫明棂的分量就是后者。 恒真是轻易不会让皇甫明棂出事的。真要有人打皇甫明棂的主意,那在恒真还没找到人可以替代皇甫明棂之前,率先拦下一应算计的,甚至会是恒真僧人,而不是净涪这个师父。 更别说,恒真僧人应该还巴不得有人会来挑事。 如果没有人来挑事,那他怎么能有机会让这个世界重新正视他的实力,正视他消解身上大因果的决心呢? 白凌也不是真的蠢,只是他到底有点小觑了皇甫明棂而已。在皇甫明棂简单解释过几句之后,他也就淡了那份心思了。 确实。虽然那恒真僧人大概不怎么靠谱,可就算是这样,他也该是站在皇甫明棂身后的。与其担心皇甫明棂,还不如省些心力好好修行。 他默默地与净涪一礼,又悄然退了回去。 净涪再看了一眼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识趣,起身就与净涪告退,师父,如果没有什么吩咐,弟子就先回去了。 听到皇甫明棂的打算,白凌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变化。 是了,皇甫明棂之后,就该到他了。 净涪对皇甫明棂点点头。 皇甫明棂又是一礼,再同情地看了白凌一眼,却是毫不停留,直接转身就走,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她走得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开玩笑,光看今天早上时候白凌的模样就知道昨日里弄出些幺蛾子的绝不只她一个。 -- 第243页 她好不容易才过了关,现在轮到白凌这个师兄了,她不走,难道还要在旁边听着师父教导大师兄? 大师兄是关心她这个师妹不假,可谁知道他回过头去会不会给她记一笔? 还是快些走的好。 白凌他作为师父的首席大弟子,也不会希望自己在师妹面前丢了面子不是? 皇甫明棂越想,脚步就越是轻快,只留白凌一人愣愣地看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 净涪瞥了他这个弟子一眼,道,走吧。 白凌不敢多问,垂手跟在净涪后头。 这一路走,就走过了重重门户,回到了净涪的禅院。 净涪还是不入屋,只在院子里的那株菩提树下坐了。 他自己坐定之后,便抬手一指身前蒲团,对白凌说,坐吧。 白凌连忙在蒲团上坐了,却还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净涪。 净涪看了他一阵,再开口时候竟然不是说起他昨日里的事情,而是问聚拢在白凌手下的那些散修们。 你手底下的那些人,现下怎么了? 白凌愣了一下,连忙应声道,师父放心,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安安生生的修行,没出什么事情。 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景浩界当前的乱局中逃出,托庇在净涪座下,能过些安生日子,又怎么会想要去惹事?而既然他们不惹事,外人就算想要来招惹他们,也得看看他们身后站的是谁啊。 净涪点点头,又问道,他们的修行如何? 白凌又一一与净涪数了一遍,他们如今的修行还算顺遂,但毕竟修行时间比较短,还没能有多少长进。炼气期后期的约有三百来人,筑基期的有数十人,剩下的那两百......都还在炼气期中。 净涪又是一点头。 白凌手下陆陆续续聚拢过来的也就这几百人,而且已经是所有能够归拢到他手上的昔日魔众了。可惜的是,这数百昔日魔众里面,竟没有一个是他的徒弟。 净涪心下暗叹一声。 他的心情复杂,但还是及不上魔身。 但这大概也是必然。 那无执童子既然盯上了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的弟子?见不到了是常事,真能见到反而才不对劲呢。 这一回,倒是他拖累了他的弟子们。 白凌不知道净涪为什么气息变化,但也不敢多问,只能在蒲团里缩着,尽量降低自身的存在感,等待净涪自己平复心情。 但他正缩着呢,冷不防就听见净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很介怀你的出身? 是。他下意识地答了一句,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已经迟了。 他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多看净涪一眼。 弟子,弟子...... 他能感觉到净涪的目光在他头顶停留了一阵,而他......根本分辨不出净涪那目光里的感情,只能又将脑袋埋得更深一点。 净涪却是笑了一下,你觉得我会在意。 净涪这话到底是确定的还是来问他的,白凌头脑混乱的,竟也都分辨不出来了,于是也就只能沉默下去。 净涪看见他的模样,却是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我会在意。 净涪偏开了目光,望向更远处那天穹之上披散开来的云雾。 白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净涪又道,我并不在意。 听得净涪这句话,白凌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竟猛地抬起头来直视净涪的眼睛,师父,你为什么收留我们? 是我们,不是我。 白凌指的不仅仅只是他,还包括那些归拢在他手下的修士。 唔......净涪收了目光回来迎上白凌的视线,望见白凌眼底那仿佛一戳就破的坚持,因为啊...... 他笑了一下,你们与我有一段缘法。 白凌的那一股气直接就散了。 既是因为净涪的答案,也是因为净涪此刻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分明微凉,可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竟又带出了几分暖意。 他惊愕地发现,净涪说的大概是真的。 他们和他确实有一段缘法,只是不知道这段缘法因何而起,又是在何时生出。 他早先生出的那股勇气立时就散了,连带着方才挺直了的腰背都有些弯。但也就是这样的他,脑海里却有一道灵光闪过,快速地将所有的疑问勾连成串,给他一个似假还真的答案。 这个世界的轮回往生法则出了问题、他们和净涪在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结下了一段缘法、净涪交给他的那部与天魔宗根本魔典《天魔策》隐有渊源的《天音十八拍》...... 所以,是景浩界的时间法则或者空间法则出过什么问题吗? 白凌跟在净涪身边已久,能从净涪身边得到许多信息,起码比寻常人要知道得更多,但偏偏他未曾真正到过景浩界世界之外,一直都只停留在景浩界世界里,就算心思灵敏,也只能猜到些边线,不能摸到真正的事实。 净涪见白凌信了,又看他颓靡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脑袋,以后,别想那么多,安心修行即可。 虽然头上就是净涪的手,白凌觉得自己很该受宠若惊,可是这会儿白凌发现自己心里既酸又涩的,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 -- 第244页 哭是因为他平常时候只看见净涪这样对五色幼鹿的,笑也是因为他觉得他自己现在在净涪眼里大概真的就和那头幼崽差不多了。 可他真不是那头幼崽啊...... 净涪细看白凌一阵,权衡了一下,便就收回手来,放白凌一个人自己整理心情。 他则闭了眼睛,只在蒲团上静坐,心中有一段段经文流过。 不是净涪的本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这经文在净涪心头流转的时候,净涪也还分出了一点心念感应白凌周身气息。 只是气息,并不是要窥探白凌此刻的诸般心思。 净涪是白凌的师父不假,也确实常以当年留影老祖对他那放养的教导方式作为警惕,以免自己在不知什么时候也成了留影那样的师父,可他同样认为,弟子自己也该有独立的思考和自由的时间。 净涪不想,也不会以种种神通手段去窥探自己徒弟的心思。 所以,只是气息。 但哪怕只是气息,对于净涪这样的人来说,用来推测白凌此刻的心情也已经足够了。 白凌的气息不住沉浮,又常常起伏,更多有汹涌的时候,可不管怎么样,最后也还是安静了下来。 在白凌气息平缓下来的那一刹,净涪心有所感。 他收拢所有心神,睁开眼睛去看白凌。 果然就见白凌的身体已经再度自然地放松,早先那些仿佛是从身体深处散发出来的颓然已经一扫而空,他抬起头来迎上净涪的目光,让净涪望入他眼底,看见那里浮现出来的安定。 净涪笑了。 白凌也笑了。 他双掌一合,与净涪稽首一拜,多谢师父开解。 净涪点头,你自己明白就好。 白凌也有些叹息,师父一直待我颇为优容,是我自己始终心里惦念着,还劳烦师父为我费心...... 净涪微微摇头,道,我是你师父。 是师父,所以要庇护弟子,要为弟子指点迷津,要让弟子踏实地稳步前行。 就像妙音寺这些大和尚们对他的态度那样,也像他昔年教导那些弟子一样。 可惜...... 前者倒还罢,想到昔年皇甫成时候的弟子们,净涪还是难免有点低落。 白凌这会儿倒是壮了些胆子了,他察觉到净涪低落的情绪,就特意在话语里添了些欢喜,与净涪说道,师父,我的功法有定论了。 嗯?净涪收拢那一点散去的心绪,看向白凌。 白凌话语里的欢快不减,师父,我决定主修《天音十八拍》。 白凌的这个选择,净涪倒是不意外。 光是昨日里白凌对这两部功法的不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当时不过是因为他对《天音十八拍》的来历有些芥蒂而已,如今消去,白凌再去看这部功决,自然又更是不同了。 净涪点点头,既然决定了,那往后就得认真修炼,不能懈怠。 白凌应了一声,是。 但这一声过后,他又有些踌躇,便又问净涪道,师父,那《傀儡详解》...... 净涪只一见他的面色,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你若对它也有兴趣,研究一下也可以。不过你既然已经有了选择,就须得谨记其中的轻重。 净涪看着白凌,声音有些沉。 莫要轻道重术。 虽然说《傀儡详解》其实也是一部道与术兼具的上等功决,而且不论《傀儡详解》还是《天音十八拍》,都带了点魔门的影子,多以术法印证道则,所以记载了很多颇有妙用的术法,但净涪希望白凌修行不要偏移重点。 术法可修,但那是护道用的,真正该让他坚持的,还是其中的道则。 白凌见净涪交代得认真,便也格外慎重地点头应了。 弟子一定谨记在心,时刻不忘。 净涪点点头,倒也相信自家这位首席大弟子的自控力。但他看了白凌一阵之后,忽然提醒他道,昨日的事,你还记得吧。 白凌神色一凛,弟子记得,待日后,必定会将替身傀儡亲自送到师弟、师妹手上。 净涪点头,嗯。 他顿了一顿,又道,你部下的那些修士们,还得勤勉修行,尽快将修为都提升到筑基期。 筑基期? 白凌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觉得这真不是什么难事,便替那些人都应下了。 师父放心,弟子会督促他们的。 净涪点点头,便自抬起手来,一指点落在白凌印堂上。 随着净涪指尖处灵光一闪,一幅幅的画像流入白凌的灵台处,又飞快封印起来,不曾影响到白凌分毫。 一直到净涪收回手来,白凌也没觉得什么异常,只脑袋里有一点昏沉,再无其他。 白凌定定神,回想了一下那些画像,发现那一幅幅的,居然都是神人模样。 他看向净涪,问道,师父,这是? 净涪就道,这些都是地府中诸位大神的法相。 白凌心里一动。 地府?小地府? 净涪见他似有所觉,便点了点头,说道,你回去之后,且召集你的那些部下细看,看他们究竟会与哪一位地府神祗有缘,引他们观想神祗法相,好让他们接引诸天世界中的地府神力,为景浩界的小地府料理事务。 -- 第245页 果然是这样! 白凌禁不住心里惊叹一声。 可是,师父......但即便知道这一重大机缘落在了自己头上,白凌还是有些担心净涪,你这般做,真能和其他各方交代吗? 而且道门和魔门那边,好像也还没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章出了个bug,之后会去修改,但还是要先在这里和大家说一下,净涪昔年作为皇甫成的时候是有弟子的,不是没有收下弟子,只是不多。 是我记岔了,多谢亲们提醒。 另外也要道个歉,实在是对不起了。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1 23:59:36~2019-11-12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 99瓶;忆雨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白凌迟疑地看向净涪。 净涪笑了笑,答他道,不过是让你们先准备着而已。 白凌就悟了。 小地府的事情虽然还没有真正定论,但大体的规划已经出来了,先让他们准备着,到时候能将这机缘真正搂在怀里的机会也就大了。 更何况净涪携大势而来,又有一整个佛门的支持,道门和魔门那边就算再有其他的想法,也只能在这个范围内挑些刺或者另作些补充,更多的就别想了。 白凌当即对净涪拜了一拜,应下这件事。 是,弟子必定将这件事情吩咐下去。 若是他们这些人得了吩咐,又早早做好了准备还是不能得到这份机缘的话,那就是他们与小地府无缘,也怪不得谁了。 净涪点点头。 白凌觑了净涪一眼,确定净涪没什么其他的吩咐了,便起身告退。 净涪也不留他,看着他走了,就还捧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在手上细细品读。 得了净涪的吩咐,白凌连自己在妙音寺里暂居的禅房都不回了,直接便出了妙音寺山门,去往山下小镇,在他自己租下的小院子里联络部众。 净涪知晓白凌的动作,也只是随意地看过一眼,见他那边一切顺遂,也就放下了,并不过多理会。 不过净涪这一回连收了三个徒弟,虽然说已经白凌和皇甫明棂的事情算是上了台阶,暂时还不会有什么问题。可除了白凌和皇甫明棂之外,他不是还有一个弟子么? 白凌和皇甫明棂今日都来见过他了,谢景瑜纵然迟了一点,却也是该来拜见净涪的。 这不,中午都还没过去多久,谢景瑜就领着五色幼鹿站在净涪的院门边上了。 净涪院子里的菩提树就种在院子角落处,所以哪怕净涪就坐在院子里,谢景瑜站在院门边上也轻易看不见净涪。他又不敢贸然推门,生怕打扰到了净涪,于是就只能在院门边上干等。 五色幼鹿陪在他身边等着。 净涪品读经文正入神,完全未曾察觉到他的到来。直到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翻完了,净涪才发现了谢景瑜和五色幼鹿的气息。 他合上了手上的书页,往外传了一声,进来吧。 谢景瑜本来还自个儿在心底琢磨那片智慧光明云,这会儿听见净涪的传唤,连忙收摄了心神,又理了理衣服,再看得五色幼鹿一眼,确定万事周全,方才伸手去推院门。 跨过院门后,谢景瑜下意识地往菩提树下先看了一眼,果真就见到了那里坐着的净涪。 净涪也正抬头往他这边看呢。 谢景瑜连忙赶到净涪身前,合掌弯身与净涪一礼,称道,弟子拜见师父。 一直走在谢景瑜身边的五色幼鹿也对着净涪点了点头,低低鸣叫一声。 净涪抬手一指前方的蒲团,坐吧。 待到谢景瑜坐了,净涪细看他一眼,见他眉心印堂处有毫光闪耀,周身气息较之昨日有更晦涩了一些,便点头赞道,不错。 谢景瑜闻言一笑,那眉眼流转之间,自然而然就散出一股随性肆意的风流意蕴。 净涪见得,才又笑道,不错,看来你是想通了。 谢景瑜低垂了头,连声音也有些低,听着确实有几分羞愧的意味,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没能完全压过谢景瑜天生的那一点随性。 是弟子往日愚钝,连累师父为弟子多费心神,是弟子之过,请师父责罚。 往日谢景瑜在妙音寺中跟随白凌修行的时候,虽然也很是自由,没有受到太多管束,但到底太过规矩,少了今日里的自在。 净涪看出来了,但也只是略略一提,却是从未曾就这件事与谢景瑜细说。如今听谢景瑜这么一说,净涪也只是笑得一笑,简单说过两句,便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不过一夜,你就对智慧光明云有所体悟,确实很不错。净涪顿了一顿,又叮嘱道,但修行非是一朝一夕的事。一朝领先于人,不等于朝朝领先于人,一世领先于人,你还需勤勉谦逊,不可轻慢。 谢景瑜认真听了,师父放心,弟子省得的。 -- 第246页 净涪又叮嘱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是增长智慧,你虽得了智慧光明云,但也该多参悟经义佛理,切莫本末倒置。 谢景瑜也是一样认真应了。 净涪见他受教,又多叮嘱了几句,才跟他说道,你师妹昨日里已经开始整理随身褡裢,不过因为修行日浅,各位大和尚赠送的礼物都不甚认得,我便与她向你们净音师伯求请了些资料。 这般说着,净涪又自放下手上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另去取随身褡裢里净音才交给他的书册。 你基础比之你师兄师妹都要薄弱,这本书册你拿回去细看,也好增长些见识。 谢景瑜脸上一喜,却也连忙双手来接净涪递过来的书册。 净涪瞥了一眼靠在谢景瑜身侧的五色幼鹿,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平日里翻看这些资料的时候,不妨带上它一道,它一个五色鹿,虽然觉醒了血脉传承,拥有传承记忆,但那些传承记忆大多都是关乎诸天寰宇的,此时还当不上大用。你与它一道学习记忆,也算是互补。 谢景瑜和五色幼鹿对视了一眼,忽然对它眨了眨眼睛。 五色幼鹿正有些恍然,就见谢景瑜已经调转了头回去,恭敬严肃地与净涪说道,弟子晓得了,师父且放心吧,必不会撇开它的。 想了想,他又问净涪道,师父,待我与五色鹿师弟商讨过后,是不是也要将这里头没有的,给补录上去? 他说话的时候,还将手上捧着的那本厚书册往净涪的方向递了递,以作示意。 五色幼鹿这时候已经回神,听见谢景瑜这话,觉得确实有些道理的同时,又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它趴坐在地上,低垂着头上的枝角,似乎这样就能想个清楚明白。 净涪一眼便看出了谢景瑜的意图,但自家徒弟机灵想要逗一逗幼鹿,他不好拆台,更甚至因着谢景瑜的洒脱,一时难得的也起了一点兴致,便笑了一下,准备与他做些唱和。 可就在这个时候,终于想明白个中关窍的五色幼鹿猛地抬起头来怒瞪了一眼谢景瑜,呦呦,呦呦呦。 好你个谢景瑜,我和你交好,你居然想打我传承记忆的主意?! 五色幼鹿冲着谢景瑜这么一阵怒吼之后,都没等谢景瑜反应,就直接转头看向净涪,对净涪低声鸣叫。 呦呦,呦呦呦,呦呦。 谢景瑜和五色幼鹿也算是亲近,这会儿也听懂了五色幼鹿的鹿语,一时有些无言。 五色幼鹿似乎察觉到了,叫得这么一阵之后,它就转过头来冲谢景瑜笑,那笑容灿烂得,却是连眼睛都弯成一条线了。 却原来五色幼鹿说的不是其他什么,而是来问净涪,是不是它的这些传承记忆真的对几个师兄弟有用,要不要它将这些传承记忆整理一遍,分发给几位师兄弟。 末了,它还问净涪能不能用得上。如果净涪真有用得上的话,它原样也给净涪一份。 五色幼鹿来问净涪的时候态度很是认真,甚至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如果净涪点头了,它就一定会想法设法将东西给净涪拿出来。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五色幼鹿还有些微与谢景瑜玩闹的心思的话,那么后来就不同了。 它非常的诚心。 谢景瑜知道,净涪也知道。 净涪望入五色幼鹿的眼底,笑着摇了摇头,传承记忆既是沿着血脉往下传承,那必然是最契合你们五色鹿一脉的,与我人族大概不会有太大的用处。 五色幼鹿听得净涪这话,低了头。 净涪抬手拍了拍五色幼鹿的脑袋,你的心意我知道。哪怕是你师兄,他也看见了。 五色幼鹿闻言,转了头去看谢景瑜。 谢景瑜正对它笑。 你这段时间跟着你师兄一道学习,若是真觉得哪里不对,或是缺了什么的,你只与你师兄说,让他添上或是改了也就是了。 这份资料乃由净音整理而成,而净音又不过依循自己所受到的教导、收集到的资料整编,自然会有所缺漏或是谬误之处,净涪即便再信任净音,也不会真的认为这一本书册就是世间真理。 错了就该改,缺了就该补,这才是真正的求学之道。 谢景瑜听了,心里也是一阵警醒。 净涪这会儿说的是他手上拿着的书册,但焉知是不是也在暗指他昨日里赐给他的那道智慧光明云? 净涪不知什么时候转了头过来盯紧了他,你可明白了? 谢景瑜连忙收起这本资料册子,稽首与净涪一拜,应道,弟子明白了。 净涪看了他一阵,见他确实明白了,方才点头,又淡淡道,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那智慧光明云只是一道我给予你的指引,它由我凝聚而出,仅仅只是我的智慧光明云而已。 净涪顿了一顿,望定了谢景瑜,又来问他,你想拥有独属于你自己的智慧光明云吗? 谢景瑜迎上了净涪的目光,不知不觉间竟已挺直了胸膛。 想。 那声音仿佛就是从他胸腔中冲出来一样,听得五色幼鹿都不觉颤了一颤,转了头过来愣愣地看着他。 -- 第247页 净涪点点头,却是转了手过来,并指点向谢景瑜的眉心处,这一片智慧光明云你也是看过了,如今我就先给你封存下来。 谢景瑜不闪不避,直直地看着那微凉的手指正正点落在他的印堂。 那一道原本与他非常贴近,甚至隐隐与他相合的光明云一下子被罩上了一层透明的封禁,气息一下子就远去了。 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它就会解封,真正为你所用。 净涪声音里也是隐隐带上了点叹息。 徒弟太过聪慧,也是会有些小烦恼的啊。 那手指移开之后,谢景瑜眨了眨眼睛,与净涪稽首一礼,多谢师父为弟子费心。 净涪看着他片刻,忽然问道,你怨我吗? 其实吧,以净涪的眼力,自然是知道谢景瑜心底有没有怨气的。但他还是想听一听谢景瑜的想法,于是他也就这样问谢景瑜了。 谢景瑜摇头,直视着净涪的眼睛,平平静静地道,弟子想做另一个师父,但却不想做师父你。 净涪就笑了。 好志气。 想做另一个师父,指的其实是他想成为净涪这样的人,而不想做师父你,却是说他不想完全沿着净涪的道路走,修与他一样的道,甚至是成为他。 净涪想了想,转手从随身褡裢里捧出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递给谢景瑜。 我封了你的智慧光明云,你的修行却还要继续。这部经典你拿回去吧,好好参悟。 谢景瑜方才一笑,双手来接这部佛经,多谢师父。 净涪应了一声,嗯,去吧。 谢景瑜就站起身来,捧着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净涪弯身一礼,带着五色幼鹿就走了。 一直到远远地走出了净涪的禅房,五色幼鹿似乎才回过神来,急走两步赶到谢景瑜身前,仰着头细细打量谢景瑜。 五色幼鹿拦了他的去路,显然是真的想跟他说什么,谢景瑜想了想,到底遗憾地放弃了再逗五色幼鹿一逗的想法,停下脚步看着它道,怎么了? 五色幼鹿细细打量他,那眼神和往常时候它看谢景瑜的眼神特别不同。 谢景瑜脸上笑容不减,甚至还蹲下身体让自己平视五色幼鹿的眼睛,这里还是外面,师弟如果真有事,不如我们回去了再说? 五色幼鹿严肃地摇摇头,却是半点不退让。 谢景瑜想了想,只得对五色幼鹿投降。 五色幼鹿是师弟不说,还是他师父的坐骑,甚至还是一个幼崽,他这个做师兄的,不让也得让。 他唯一庆幸的是妙音寺近来都忙,这条路上没看见更多的人,甚至这会儿就只有他们这一人一鹿。尤其是,他们现下在路边上。 好歹没在路中间,直接占去了一整条路。 唉......他叹了一声之后,又提起精神来看着五色幼鹿,好吧,师弟你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五色幼鹿凝神打量了他一阵,很严肃很认真地对他鸣叫了一阵,呦呦呦,呦,呦呦? 谢景瑜听了一愣,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地发笑,连身体都笑得一抖一抖的。 师......师弟...... 好半响,他才深吸一口气,好容易稳定了呼吸,能将一句话秃噜完,师弟啊,原来你是在想这个问题啊...... 他还以为五色幼鹿那般模样是要跟他说什么呢,谁知道竟是来问他怎么做到的让净涪师父对他另眼相看这样的问题。 呦。五色幼鹿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又催了他一遍,呦呦,呦呦呦。 我很认真的,师兄,请你告诉我。 谢景瑜看它模样,险些又没能控制住自己,喷笑出来。好不容易把持住了,他想了想,以同样严肃的表情和眼神对着五色幼鹿,答道,我能得净涪师父另眼相待,自然是因为...... 他顿了一顿,满意地看见五色幼鹿又更专注地看着他,方才一口气将话给补完了。 因为我聪明机智啊。 五色幼鹿很不敢置信地瞪着谢景瑜。 谢景瑜却是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就是因为我聪明又机智啊,师父觉得我像他,所以就对我另眼相看了。 谢景瑜瞥了它一眼,然后又故作姿态非常夸张地上上下下打量过它,啧啧摇头,师弟你...... 不行啊。 若是真换了随便一只鹿,估计就被谢景瑜忽悠过去了,可五色幼鹿是谁?它是觉醒了五色鹿血脉传承,有着传承记忆,又跟在净涪身边一段时间的五色鹿,哪怕它尚且年幼,灵智也已经很是不凡了。 不过饶是五色幼鹿没有那般轻易地被谢景瑜忽悠过去,却也被谢景瑜惹生气了。 五色幼鹿低下头,直接就将自己那满头奇峻的鹿角撞向谢景瑜。 但谢景瑜却是早有准备,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快速地往侧旁一转躲过五色幼鹿的袭击,然后就往前一跃,借着这股力道径直向远方蹦去了。 哈哈哈,师弟,别不好意思了,你还是一只幼崽...... ......总会长大的...... -- 第248页 五色幼鹿不意谢景瑜动作这么迅速,好不容易等到它终于成功收势乃至调整方向了,谢景瑜已经往前方跑出好一段距离了。 五色幼鹿磨了磨牙齿,连忙追上去。 他们谁也没动用神通或是真元,就这样玩闹着风一样往前卷。 大家都在忙碌,恨不得能长出三头六臂的时候,谢景瑜和五色幼鹿却还能这般闲适地打闹,如果被人看见,也很难说得过去。 谢景瑜和五色幼鹿倒也很是注意,这般玩闹过一阵之后就停下来了,一人一鹿并行而走。 师弟,你真的生气了? 谢景瑜边走边打量五色幼鹿的脸色,问它。 五色幼鹿好半天不肯理会谢景瑜,实在是被谢景瑜逗烦了,就哼哼两声了事。 谢景瑜并不生气,也只笑,师弟放心,回头我会教你的。 五色幼鹿这才咽下了半口气,斜斜抬头瞥了他一眼,呦呦?呦呦? 你真的要教我?不是要糊弄我? 自然是真的,这有什么好糊弄的?谢景瑜笑着摇头。 可就在五色幼鹿脸色开始放晴,谢景瑜又补了一句,也糊弄不住啊。长大这样的事情,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住了吗? 五色幼鹿脸上一僵,直接就冲谢景瑜一阵咆哮,呦! 谢景瑜大笑出声,哈哈哈...... 净涪看着谢景瑜的背影远去,并不太理会他与五色幼鹿之间的玩闹。不过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笑着摇摇头,竟往后一靠,直接就倚在了菩提树的树干上。 此时正在午时,又是二月初时分,阳光暖融,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净涪闲闲坐了一阵,倒是有些感叹。 少了些风。 而也就是在这一时,一阵似乎饱浸了阳光的暖风拂过他面颊,转过他衣襟,去往他身后更远处的地方。 许是坐得太过舒服,净涪竟然渐渐地生出了几分睡意。 他今日心情颇好,只略略一想,便想要借着这一遭小憩一阵。 可他今日大概是注定了没个清闲的时候,不过是刚刚阖上眼,天穹之上就有一道视线投落下来,定定地锁住了他。 那视线里带出来的视线堪称复杂至极,连净涪这个视线的焦点所在都轻易不能辨别。 从初时的疑惑,到后来的了悟及不可置信的震惊,乃至最后隐隐生出的怨愤...... 净涪就睁开眼睛来,抵着菩提树树干的头微抬,直直迎上那道视线。 果然如净涪所猜想的那样,是左天行。 左天行的心情还在剧烈波动。 净涪想了想,到底也有些不忍,便坐直了身体,抬手往前方一引,既然来了,就请坐吧。 左天行没有动静。 净涪也没太在意。他往随身褡裢里找了找,取出了一套茶具来,亲自生火烹茶。 水雾升腾而起的时候,净涪前方的蒲团上就多了一道身穿道袍的身影。 却正是左天行。 他到底是在净涪这里现出身形来了。 净涪没去看他,也没多在意左天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无外乎也就是那些心情了。 净涪懒得去猜测揣摩,只盯住了茶具,待到泉水滚开了,他拿水醒过茶,又静静等了一阵,才取了茶盏过来,盛了一杯茶水端到左天行面前。 请。 左天行低头看着那盏茶,久久没有动作。 净涪也不催他,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捧在手里轻嗅茶香。 直到净涪品过茶香,赏玩过茶水中舒展的茶叶,甚至细细喝了半盏茶水之后,左天行方才伸出手来,将他面前的那盏茶盏端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木,看得净涪眼皮子都有些跳,生怕左天行糟蹋了他的这盏茶。 可是要净涪为了这盏茶对如今这状态的左天行说些什么,他又不忍心,只能低头,将剩下的那半盏茶水饮去大半了。 左天行掀开茶盖,杯盏碰撞的声音非常清脆且突兀,轻易撕裂了这一个禅院的清净。 净涪却是眼皮都不动,只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水。 左天行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水。 茶水似乎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原本被压在杯盖里也还倔强地从边沿溢出的蒸汽似乎也已耗尽了全部力气,再没有多少生机,只有一些没一些地升腾起来,没入虚空不见。 那茶水极清透,轻易而举就倒映出了左天行的面容。 他的面容一如往昔般的英气俊美,可那自眼底透出的暮气却又直接斩去了他满身的神采,竟让他好好一个英气勃发的道门天骄生生显出几分衰颓意象来。 净涪看了,都有些想叹息。 但他到底没有多说什么,放任左天行自己平复心情。 他一个既得利益者,不论说得多贴心,于此刻的左天行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炫耀而已。既然这样,他还不如什么都别说,还能节省些力气。 左天行这时候其实还在道门那边,和道门各位高阶修士议事,如今出现在净涪面前的,不过是一道幻影身而已,并非真身。 不过即便是幻影身,也是左天行,在左天行没有特意遮掩的情况下,它可谓是完全映照出了左天行此刻的心情。 -- 第249页 左天行心情的突兀变化,可不仅仅只暴露在净涪面前,还直接落入了道门那些高阶修士的眼底。 本体那边,到底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惊动他人,左天行还特意掩饰了一番的,不比净涪这边,连半点遮掩也没有。 不是这会儿左天行就真觉得净涪亲近了,可以自在地做他自己了,不可能的,上辈子不可能,这辈子也一样不可能。 不过是在净涪这样的人面前,不遮掩倒还要比遮掩来得省力气而已。毕竟以净涪的眼力,哪怕他再如何粉饰太平,也还是会被他看破,所以还是罢了吧。 他现在也实在没有那个力气来做这些事情。 然而,即便是左天行的真身已经迅速调整了表情,他的师父陈朝真人也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不由得多看了左天行两眼。 左天行寻着视线往陈朝真人看去,在对上陈朝真人目光的时候,他还很平常自然地笑了笑。 可作为左天行师父的陈朝真人既然已经看出了几分不对,着意留心之下,又怎么会这般轻易就被他糊弄过去? 左天行却没已经是没有太多心思支撑了,他自然而然地让自己的视线轻滑下去,避开陈朝真人的目光,低垂眉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陈朝真人皱了皱眉。 但就像左天行顾虑的一样,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还是道门各家都在的议事大殿上,陈朝真人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拉着左天行细问,只能暂且将这件事记下,回头再找左天行。 左天行也不知是该感谢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还是该怨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可不论他是个什么心情,他也只能扎扎实实稳稳当当地坐在这个位置上,听着那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却半天没能商议出个结果来。 他也烦了,索性就倚着椅背坐了,只让这殿里的所有话语风一样在耳边转过,心神却是都转移到净涪那边。 好歹,在净涪那里,他还能静一静。 左天行的幻影身也很有些玄妙,他端着手中的茶盏看了一阵之后,终于将茶盏抵到了唇边,让那杯盏中的茶水沿着唇缝入喉,又入腹,乃至流向四肢百骸。 喝完一杯茶水之后,左天行将空了的茶盏放落。 他目光一个轻瞟,净涪就又端起手边的茶壶,给他满上。 左天行这一回倒是没再喝茶了,但那目光也没看他,只落在那清透的茶水上,看着茶水里倒映出来的自己。 世界之子。他淡淡道,似乎是带了些疑问,可那语气里又多是笃定,听得净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忽然从那星辰海中脱出,落在识海之中显化出身形。 不如换我来?他道。 佛身想了想,也是点头,那就换你来。 这话落下,他轻易就交出了净涪肉身的掌控权,在识海世界里站定。 心魔身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便就没了踪迹。 他也不是真就隐去了,而是在识海世界之外执掌肉身呢。 净涪佛身低着头站着,半响默默一叹。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显化而出,听他这般模样,便睁开眼睛来淡淡地看着他。 佛身抬头看见净涪本尊,连忙摇头,也不是什么,只是多少有些感叹而已。 净涪本尊倒也没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让他去确实合适。 就净涪三身来说,与左天行争峙得最多的,果真还是心魔身。 作为稳占了上风的那个人,佛身纵然不会对左天行生出什么愧疚来,可也会不忍。既然如此,倒不如就交由心魔身来处理。 净涪佛身往外间看了一眼,又觑了一下净涪本尊,忽然开口道,其实单就我来说,我还是...... 他不免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还是希望左天行能够振作的。 左天行到底也是一个道门天骄,作为道门剑子,这一世的他其实已经把控了道门七八成的力量。甚至倘若不是他不好对道门那些倚老卖老的修士出手,他还能掌控更多。 再算上左天行本人的分量...... 若左天行真有个万一,景浩界的状况还会更糟糕,更绝望。 净涪佛身真不太想看到那样的未来,所以还是希望左天行能够把持住自己,不要就这样垮了下去。 佛身苦笑了一下,看向本尊,我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净涪本尊面上仍是无甚表情,事实如此,状况如此,人心如此。 佛身到底秉承了净涪的一点善念,对左天行会有所不忍很正常,可分去了大部分善念与恶念,由异常纯粹的理智化生而出的净涪本尊却觉得不必。 佛身摇摇头,倒是没再和净涪本尊分辩,转头望向识海之外,想知道心魔身又会是个什么决定。 心魔身执掌肉身的瞬间,净涪气息未曾有所变化,但周身气机却已经隐隐变幻,渲染出几分有别于方才那端重悲悯的肆意洒逸来。 而几乎是第一时间,左天行就捕捉到了这种不同。他心情仍未好转,心态也还在不住波动,身体却几乎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戒备。 那种浑身拉响警报的状态令左天行弹射般出现在三丈之外,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菩提树下的净涪。 -- 第250页 净涪只是眉眼一扬,嘴角一撇,轻哼了一声,便又提起茶壶来,给自己添了茶水。 左天行在原地站定,看了净涪一阵,好辨别出这个净涪的真正意图。 净涪不理会他,放下茶壶就捧起了茶盏。只是他不喝茶,单单让那茶水中蒸腾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脸。 你对我居然还是这么的戒备,我该庆幸么? 净涪瞟了左天行一眼,那带着些笑意的目光被氤氲的水汽一蒸,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暖意,轻易就能让人卸下防备。 可左天行却反而更警觉了几分。 他盯着净涪的眼睛都已经眯起来了。 净涪那浮在眼中的笑意并不入眼底,反而又更散到了面上,不过左天行啊,你是不是忘了,这里的你并不是真身? 左天行僵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仅仅只是一道幻影身,就算这个净涪真的想对他下手,轻易也伤不到他。 净涪欣赏了一回左天行的窘迫,眉眼低垂,随手就将杯盏真正凑到唇边,饮下小半盏茶水。 左天行似乎是决定了,就在净涪抬头去看他的那瞬间,他身形一闪,又重新坐在了蒲团上。 净涪不理会他,让他去来随意。 左天行盯着他看了一阵,忽然开口叫了一声,皇甫成? 比起方才的那个净涪,面前的这个净涪才更该是他上一辈子的对手。 左天行收回视线。 好像也不全是。还没等到净涪的答案,左天行就自己先否定了。这个净涪是要比那个净涪更像当年的皇甫成,可是也只是更有些偏向而已。 不,净涪摇头,我是净涪。 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听在左天行耳朵里实在是让他很不舒服。 虽然也知道他没说谎,但因着心里的那股气憋着,左天行还是扛了一句,是的,你现在是净涪,但你不也是皇甫成吗? 说完,他似乎觉得还有些不够,又添了一句,难道你真是只有现在没有过去的净涪 几年前,无执童子真正魔临景浩界之前,左天行就曾在一次与净涪的会面中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猜测过净涪非只一人,不过从来没有得到过净涪的承认而已。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这样当面换人,是想让此时的这个净涪也来见见他的不堪! 是了,既是对手,又是胜者,自然可以摆出欣赏的姿态高高在上地俯视他了! 虽然左天行心底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什么,但左天行已经不想听了。 他不想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修一个bug。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2 23:59:15~2019-11-13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盆子里的樱花树 3个;山有扶苏、不再掉发的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来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左天行发疯一样理不直气也壮地与他硬杠的时候,净涪就在静静地看着他,他面上的笑意甚至还渐渐地沁入了眼底。 左天行胸膛怒火更盛,炽热的怒火压得那一直在他心底跟他说着什么的声音也都散了,更蹿上他的虹膜,烧红了他的眼睛。 净涪看着他这个模样,心情似乎又更好了几分,悠悠然地捧着他的杯盏,却也不喝,只拿他的表情做赏玩。 皇甫成!左天行忍无可忍,直接咆哮出声。 幸好早在左天行现身那一刻,净涪就已经封禁了这一个禅院,左天行纵然咆哮得再大声,也难传出这禅院去。 呵。净涪笑了一下,他低下头去,又喝了小半盏茶水。 左天行看他那模样,生生又被刺激到了,那原本纯粹的怒火竟然也隐隐有往憎恨的方向变化。 真要说的话,就算左天行最后恨极了他,净涪心魔身也是不惧他的。可碍于净涪佛身,碍于景浩界,净涪心魔身却得有所克制,不能太过火了。 你病了,你知道吗?在那憎恨将生未生之际,净涪恰到好处地抬眼,望定左天行,问他道。 左天行原本都已经冲到脑门上的怒火瞬间就被一桶冰水兜头浇熄,一时间,他整个脑海里都是荒芜的,除了那残余的碳烟味之外,就只有那个冷风一样的问题在他脑海里飘悠转荡。 你病了,你知道吗? 你病了,你知道吗? 你病了...... 左天行盯着净涪,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扯了扯脸皮。 那僵硬的面容被拉动,木木的全没了左天行往日里的风采,还很是吓人。 可在净涪面前,左天行这样的表情想吓到他,那才真是妄想。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病了?左天行的声音也很生涩,嘶哑得可怕,皇甫成,你是在戏耍我吗? 净涪摇摇头,看着他的眼睛里更多的还是兴味。 我没有在耍你,我说的是真的。他说着,又见左天行脸色,还是又添了一句,你心有疾,你都没看出来吗? 不得不说,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净涪其实还是有些心动的。 -- 第251页 他其实很想引动左天行此刻心底潜伏的心魔念。他想看一看,左天行是会被自己的心魔念拖拽着堕落,还是能够......脱胎换骨,东山再起。 应该会是一场很好玩的戏码吧? 净涪这般想着,看着左天行的眼神又更添了几分意动,但他压着杯盏的手指动了动后,还是又安定下来了。 唉......不好动作啊。 净涪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些意兴阑珊。 他低头看了看手掌中的茶盏,往识海世界里传了句话,道,佛身,还是你来吧。 净涪佛身抬眼看了看他,不动,只和他确认一般问道,真的要我来? 被佛身这么一问,心魔身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左天行,看见他此刻迟疑的狼狈模样,他心神一动,又沉默一会,到底还是跟佛身说道,不,还是我来。 佛身笑了笑,便自闭上眼睛。 别看皇甫成昔年修行始终能紧跟上左天行的脚步,不曾真正的被他压落到尘埃里,也别看当年的皇甫成更专注自己的修行,不太想和人多做比较,但......不得不说,皇甫成对左天行还是有一点小怨念的。 那怨念虽浅薄,却根深蒂固,一直扎根在皇甫成的心底。 净涪三身之中,净涪本尊其实才是真正的净涪。而本尊剥离了大部分的善念与恶念后,这点怨念也被顺势牵动,落在净涪心魔身上。 让净涪心魔身来应对这一刻的左天行,其实才能真正化开净涪对左天行的一点小心结。 净涪心魔身看向此刻脸色狼狈又苍白的左天行,果然就觉得自己心神都爽快了许多。 不过......左天行虽然碍他眼,但他所以能从昔日皇甫成必死的局面下成为净涪,其实也是多亏了左天行。 往日间,净涪对此前因只能猜测,不能太肯定,可是当日他被景浩界世界引领着在它的记忆里走过一遭之后,净涪心里大部分的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若是当日无执童子对他下手的时候,没有将左天行牵扯进去,若是当日无执童子不那么急,死盯着他们这个时代不放,非要逆转时空,左天行不好说,他是没有那个机会得到景浩界天道保护的。 更大的可能是散尽一切修为,只存真灵投胎转世而已。 所以说,其实他还是沾了左天行的光的,反而左天行才是那个被他拖累一切必得重头再来的人...... 净涪心魔身回想了一下那个拜入天剑宗与左天行成为师兄弟的皇甫成在开始时候对左天行亲近又讨好的态度,更确定了这一点。 虽然皇甫成以及他背后的无执童子确实对左天行有着算计,可以他们对左天行与他的那个时代的执念来看,在他们达成目的之前,左天行是不会有危险的。 他们甚至还会保护他。 想到这里,净涪心魔身原本在看见左天行狼狈模样时候就已经开始消散的怨念又更加快了散去的速度。 没过得多久,那点怨念竟就全数散尽了。 左天行察觉到对面那个净涪的异样,一时以为自己错认了,凝神细看过去,最后又略带气愤地收回目光。 果然,真是他错认了! 净涪心魔身暗自笑了一下,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我话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结果你还是不能领会吗?净涪语气有些无奈,听着很能让人亲近,可他姿态却是实打实的高高在上,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左天行原本正有些心虚,抬眼一见净涪的模样,鼻子都气得有些歪了。 净涪摇摇头,却望定了左天行,左天行啊左天行,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所以!左天行狠瞪着对面的那个人,语气更是极其恶劣,你到底想说什么! 净涪倒不在意,还是以指点的模样问他道,我且问你,左天行,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 左天行差点就脱口而出,可是不知怎么的,他张了张嘴后,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能张着嘴巴,木楞木楞地坐着。 我到底......想要什么? 那边,净涪的声音还在传来,硬生生地砸过他的耳膜,砸落在他心底。 赞赏? 当日他成功拜师时候,父母、兄弟手足、族人、天剑宗里一众长老前辈看着他的目光随着这一个字重新浮现在他面前,引得他心神微颤,一点微光从他眼底亮起。 仰慕? 袁媛、天剑宗及道门乃至一整个景浩界年轻一辈弟子看着他的模样也渐渐清晰,那眼底、面上的热切炽痛了他的眼。 左天行心神一时恍惚。 爱重? 那么多人的身影渐渐隐去,一道倩影越渐清晰。那隔世已久的风姿从左天行心底浮起,引动他心神摇曳。 杨姝啊...... 权柄? 一个又一个立在他身前的前辈修士被他轻易甩在身后,一个又一个同辈被他折服,心悦诚服地站在他座下,听他号令行事。 力量? 他每一出手,必有剑影裂天,天地为他的力量震颤,众生因他的力量惊惧仰慕,他真正站在景浩界世界的巅峰之上,将自己的名号刻入景浩界的历史里,历万万年不易。 -- 第252页 还是......所有? 所有的画面在他心底重叠串联,集结成那些他最熟悉的记忆。这些记忆在他眼前流转,画面中的人一个个向他看来。 那些人见得他,先是面色一喜,随即向着他行礼,称呼他,剑主。 杨姝站在那些人的最前方,微微一笑,向他伸出手。 左天行脚步就要一动,但到底......他还是稳稳站住了。 ......不。 一个嘶哑得根本听不清的音节从他唇齿间挤出,落在这个小小的禅院里。 净涪心魔身还捧着他的那盏茶,面上却没了那些或浅薄或深刻的表情,只有一派漠然。 细看过去,不像是心魔身,而更像是净涪本尊。 可此刻执掌净涪肉身的,确实是净涪心魔身不假。 不是...... 净涪心魔身听着左天行那含糊的语言,忽然笑了一下,是吗? 这一个不代表任何意味的问题之后,净涪心魔身就像是没了兴致,直接抓住左天行,要逼问他心底最真实的答案,那么,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是...... 左天行也不知怎么想的,本能地抓住了这个问题,就像落水之前最后抓住的那根绳索,不停地去问他自己。 一遍没有答案,那就去问第二遍,第二遍还是没有答论,那就第三遍,第四遍......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所有站立在他面前的人影都在消隐淡去,包括巧笑倩兮的杨姝,只有一道人影,轻易取代了他们的位置,站在了左天行眼前。 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就像他本来就在那里一样。 被自己逼问得太久,左天行的眼神都有些模糊了,他下意识地看见那道人影,顿时愣了一下,当即就眯着眼睛去细看。 他想真正看清楚那个人影,包括他的面容、动作...... 但事实上,在他看向那个人影,将那个人影模模糊糊地映入眼睛里的时候,那道人影一下子清晰了。 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面容,最熟悉不过的动作...... 左天行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又哭又笑。 净涪心魔身抬起头来,看见左天行此时更狼狈又更骄傲的模样,嗤笑了一声。 那声音不重,也不太响亮,却成功地破开了左天行满脑子的迷障,清楚地落在他的脑海里。 左天行兀然抬头,望定净涪。 净涪对他笑了一下,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这一次,左天行的眼睛映出了他,也清楚地应了他,即便只有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字。 道! 净涪没有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左天行的眼底却有光芒爆闪,锋锐如剑,冰寒似铁。 我的道! 他回答净涪,话音掷地有声。 哦。净涪不置可否,那么,你的道又是什么呢? 他悠悠地问,语气轻且淡,没带什么意味,仿佛也不在乎左天行的答案。 他确实也不太在乎左天行的答案,不过就是这么一问而已,左天行会不会答,又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净涪全不在意。 我的道......左天行顿了一顿,方才答道,是担负。 担负起所有人的期望,担负起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责任,乃至......担负一整个世界的重量。 净涪听着这句话,望着对面的左天行,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那道主离开之前交给他的那本话本,想到话本里面的那位左天行。 现在的左天行,才真正有了那位左天行的风华。 净涪定定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很好。 这样的左天行确实很好,好到净涪心魔身将原本再想要拿来问左天行的问题全数抹去了。 已经没有必要了。 到底左天行是不是因为当日突然被无执童子那远超他们所想象的力量击杀而在心里留下阴影,是不是又因为一切重头再来却世事各异而暗自不甘愤恨,是不是被景浩界牵引乃至放弃而怨怼恼怒,都没有必要了。 不过...... 净涪看着这样的左天行,还是问了一个问题,你真的愿意担负起这个世界? 在净涪问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院子里的风停了,菩提树静了,空气也凝固了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左天行迎上净涪的目光,应声道,是。 净涪微微呼出一口气。 世界又开始活了过来。 左天行等了一等,不免有些失望。 净涪这时候忽然抬头,正正捕捉住他的那点小情绪,笑了一下,问道,你很失望? 左天行也笑了一下,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杯盏,直接地递到净涪面前,目光示意地看向净涪手边的那个茶壶。 净涪倒也不生气,提起茶壶就替他将杯盏满上。 有一点。 他答道,在茶水倒得差不多的时候将茶盏收回,拿到嘴边来喝了一口,神情与姿态都是他在净涪面前难得一见的自在。 净涪眯了眯眼睛,却不在意,只问他道,你知道为什么是我吗? 左天行掀起眼皮看向他,目光里很坦然地显出些询问。 -- 第253页 左天行自己也很有点想不明白。真要细说起来,最接近世界之子这个位置的,其实该是他这个天命之子才对。 虽然绝大部分的天命之子都不能成功,可相对于世界上的其他生灵来说,如果世界真的会有自己眷顾宠爱的子嗣的话,那最大的可能一定会是他这个天命之子。盖因天命之子备受天道眷顾,距离世界之子就只差一步了。 可现在,景浩界的世界之子,竟不是他,而是净涪。更甚至为了庇护净涪,世界竟连他都一起瞒了。若不是他这一趟特意过来看一看,还真不知道他会被隐瞒到什么时候呢。 事实上,也不是我。净涪心魔身没先回答左天行,而是像跟人闲话一样说起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左天行多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确实不该是你。 大家都是几百年近千年的老对手了,哪怕净涪走得更远了,左天行对净涪也还能算得上了解的。 是另一个净涪吧?他也不急着要答案,就这样跟净涪闲话。 净涪就点头,你其实输得挺冤枉的。 净涪这般诚实,倒又叫左天行看了看他,冤枉? 净涪又点头,他没想要成为世界之子,他只是一时的悲悯,所以才机缘巧合的触动了世界。 净涪心魔身说的这话,初初一听是轻飘飘的没什么意味,可但凡有人再一斟酌,就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那话语里面的得意。 呵。左天行嗤笑了一下,但到底输了就是输了,他纵然再想要嘴硬,也还是得承认,这世上,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巧合。 左天行这般说完,又将手上的杯盏凑到唇边,就像喝酒一样一口饮尽了。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也点头,确是。他当时也没想其他,只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少一点波折与伤痛,多一点恢复的时机和希望而已...... 左天行本待将手中的杯盏递出,好让净涪又再给他满上的,可听见这话,他手顿了一顿,劈手夺过净涪手边的茶壶,自己给自己斟上了。 净涪原本也是想要给他倒茶的,但见他这般动作,那已经伸出去的手就收回来了,只托着自己的杯盏慢慢地喝茶。 ......果然如此。左天行一口满饮杯中茶水之后,才低低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多少巧合,只有必然而已。 我输得不冤。 左天行自家知自家事。 他虽然备受天道眷顾,气运厚重,可他上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时候多是混沌地随着时势走,并没有特别在意这些事,后来是知道了些内情,却也未曾真正地为景浩界世界想过,也曾心生怨愤厌恶...... 这样的他,真能成为景浩界的世界之子才有鬼。 左天行重重地将杯盏一搁,望定净涪道,以后不会了。 净涪对此没有太大感想,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左天行看他那般模样,很有点想生气,但很快又压住了,只问他道,小地府的事情你们佛门还没个共识吗? 你居然还没能搞定他们......真的假的? 左天行看着净涪那眼神的意味非常直白,净涪想当看不见都不行。 已经确定了。他道,全权由我负责。 左天行眯了眯眼睛,他们真就这么容易放过你? 净涪只笑,没回答他。 左天行一时不知道是该羡慕净涪,还是该嫉妒净涪了。 他这边是轻易搞定了,可他那边还在扯皮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达成一个共识。 或者说,他手段还是太软了? 左天行反省了一下自己。 片刻后,他又问净涪道,既然小地府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那他们...... 左天行往外示意一下,怎么还留在妙音寺里?他们一个个主持、方丈的,都这么闲的吗? 净涪正将被左天行抢过去的茶壶往回拿,听得左天行这个问题,瞥了他一眼,这是你找过来的目的? 不...... 左天行咽下这个字,答道,算是。 一半的原因确实是这个,清见、清遥这些大和尚各个可都是佛门法脉的掌舵人,他们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又怎么会轻易滞留妙音寺? 绝对是有事! 左天行一方面是想知道原因,一方面...... 也是想看看他的这个对手从南海普陀山法会回来之后会是个什么变化。 没想到兜头就是一个惊喜。 净涪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明明白白的不信。 左天行挺直了腰背,支撑住自己的姿态。 反正由你信不信,我就是这个说法。 啧,净涪收回目光,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记得,你还是想听一听? 左天行不意净涪会先这样问他,但还是摇头,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3 23:59:11~2019-11-14 22:37: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来波 2瓶;sh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254页 第86章 净涪虽然很讨人厌,说话也是时常模棱两可的没个明确说法,但他从来少有说谎的时候,他这话大概也是真的。 左天行又坐了一阵,觉得没什么想跟净涪说的,一时就想走了。可他看了看净涪后,到底又在位置上坐定了,盯紧了他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净涪也猜到左天行想走了,他没想过留人,就闭着眼睛倚着菩提树的树干静坐,等着看左天行什么时候离开,他好继续享受这一阵难得的清闲。 嗯?净涪掀起一个眼皮子来看他。 左天行见他模样,一阵无语,却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为什么帮我? 左天行也是一代天之骄子,纵然一时被汹涌的情绪蒙蔽心智,也很快就能察觉到其中的真相。 他自己心知肚明,这一次,真的是净涪帮了他。 倘若说帮他的是那个修持佛家法门的净涪也就罢了,但不是他,是这个走魔门一脉的净涪。 这就让左天行心情复杂了。 他们......不是一贯的对手吗? 原来你还在意这个......净涪嗤笑了一下,却还是以一个问题来回答他,当日你为什么要出手? 净涪这个问题和左天行的那个问题一样的含糊,但左天行却是明白了。 净涪问的不是其他,而是昔年他作为皇甫成时候渡劫却被无执童子所乘的那一回。 左天行沉默了一阵,方才轻声答道,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情况不对而已...... 顿了一顿后,他又道,我那时候出手也不是为你。我是为了那个城市的百姓。 谁让皇甫成好死不死,偏在元宵时候有所感悟,将要突破呢。 他不出手自己固然是能够避过一劫,可以那时候皇甫成渡劫的强度,那座城市连同那城市里齐聚看灯的人都会被那场雷劫波及,连同皇甫成一起被完整抹去。 他可以不管皇甫成,却不能不理会那些无辜遭劫的百姓。 净涪沉默了一下,没再去看他,我当时是顿悟。 他没想过将自己渡劫的时间与地点定在那个时候,但他顿悟突破,才刚刚出定,天雷就兜头往下劈了,他也不想的。 而且他更没想到还会遭遇一个无执童子。 左天行点点头。 他相信净涪的这句话。当时的皇甫成虽然乃是魔道魁首,却也有他自己的原则和骄傲。更何况他将那些百姓拉到他的雷劫里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还会因为其中因果,又更加重几分雷劫的难度呢。 这些陈年旧事,早已过去了,左天行也没想到净涪其实还记着这件事。 他沉默了一下,却是真的没想再在净涪这里坐,起身对着他拜了一拜,旋身就散去了身影。 净涪嗤笑了一声,重又阖上眼睛。 散去幻影身之后,左天行的心神全部收拢回身体里。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直接就望入了陈朝真人的眼里。 陈朝真人盯着他打量一阵,方才笑了笑,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左天行看出陈朝真人的担忧,对他微微低头,既是感谢,也是道歉。 好不容易等到殿里的人暂时停下来了,左天行忽然站起身,向着四方各行了一个剑礼,沉声道,抱歉各位,在下今日忽有所得,需要闭关静心体悟一段时间,还请各位见谅。 殿中各位道门高阶修士冷不丁听见中央偏末边位置传来的声音,一个个转了头过去,看见识左天行,先就皱了皱眉头。 左天行可是他们道门这一代的剑子啊,修为、战力很是不凡,他若真缺席,对他们这会议的威望也是一道打击。而且左天行不是没多久才刚进阶的吗?这就又有所得了? 真不是厌了他们,所以想找个由头避了他们去? 有这样想法的,并不仅仅只有一个两个高阶修士,而是这殿中大半的高阶修士。可当他们真正的看见左天行的时候,这些人的目光都呆滞了一下。 陈朝真人却是不管他们。 他对左天行点点头,笑道,修行是大事,你既有所得,那就回去吧,此间诸事尚还没有个定论,不必着急。 陈朝真人的威望厚重,且表态的不单单只有他,还有天剑宗的掌门及各峰长老。 对于天剑宗的这些剑修来说,这样的会议真的很烦人。与其让他们呆坐在这里说来说去讨论个没完,还不如放他们回去让他们练剑来得实在有趣。 他们秉持着这样的想法,都还没去细看左天行的状态,就先支持了左天行。 他们其实也不太相信左天行这说法的,初初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怀疑左天行这个小辈只是找到了一个让人绝对无法拒绝的借口,可是当他们定神去细细观察左天行的时候,他们又都沉默了。 居然...... 还是真的。 左天行这小子,前几年来突破了元婴期,这才多久,居然就又有进益了。还不是寻常修为的提醒,而是更难得的心境上的突破。 看着左天行,道门的这些高阶修士们不免又想到了佛门那个同样修为精进速度快得骇人的净涪,心里既是不解也是高兴。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么可怕的吗?先有佛门净涪,后有他们道门左天行。 -- 第255页 以及,幸好他们这边还有一个左天行,不然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佛门闪耀一代了。 左天行不太理会这些人的心思与想法。 他得了陈朝真人的应允之后,又对陈朝真人一礼,便就退出了大殿,回到他自己的曜剑峰去。 可他回归曜剑峰之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如他与陈朝真人等说的那样,进入静室入定静修,而是先撒出了一批剑令,才在曜剑峰峰顶上的巨石上坐了。 也没让他等太久,过不得一会儿,天空各处就有一道道剑光、宝光掠空而来,落在曜剑峰山脚下。 再过不得多时,就有人从山脚上爬了上来,站在左天行不远处,与他一礼。 左天行自己坐在一块巨石上,身前却是平坦的一片,足够安排来人了。 他睁开眼睛,却也不站起,只是点点头回了一礼,便抬手往前一拂,就有一个个蒲团整齐排列开来。 那与净涪见礼的修士也不惊讶,寻了个蒲团就坐了。 后面又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修士,到得这一处山巅之后,也是一般的来与左天行见礼,一般地在左天行身前寻了个蒲团坐下。 不过一刻钟左右,左天行撒出去的蒲团就已经坐满了人。 左天行目光一一看过面前的这些道修,每一位迎接他目光的道修眼神里都是热切。 他们胸中都养着一口气,但凡左天行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冲荡出去,以胸中那口气掀翻这一整个世界,重整浩荡乾坤。 左天行看着他们,却又没有看见他们。 他仿佛还在净涪的那个小禅院里,听着净涪问他,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还听见他自己的回答。 道。 我的道。 承负。 左天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的眼睛陡然一睁,顶上虚空之处早早开始逸散的气运凝聚成团,隐隐勃发。 下方一众道修中,有天筹宗修士看得分明,心中有更欢喜了几分。 没错!就是这样! 这样的左天行,才是他们道门真正的剑子,才会是他们道门未来的剑主! 左天行也不多说其他,只问道,诸位,你等都准备好了吗? 下方的一众年轻道修齐声应道,准备好了! 那声响遏行云,那气充塞天地,震荡日月。 左天行微微阖首,高高抬起右手,手中有一把天地宝剑紫光隐隐。 那么,我们开始吧。 是!下方的一众年轻道修肃然而起,齐齐与左天行做了一个剑礼。 左天行也站起身来,持剑回了一礼,却是穿过了人群,率先往山下走去。 左天行身后,是一个又一个道门年轻一代杰出弟子。 他们紧紧跟随着左天行,簇拥着他,裹夹着无穷气势下山。 这些人,都是左天行近段时间以来收拢的道门人杰。个个天资不凡,能力卓绝,身份贵重,左天行也很是用了一番心思,才将他们收拢过来,让他们诚心拜伏。 不过那个时候,左天行存了更多的私心。 只是那都已经是过去了,现在,左天行就将如他当日说服他们的那样,带领他们真正汇聚道门之力,为景浩界世界,也为道门,再开一片天地。 他们的前方,笼罩了多日的厚云裂开,一道暖炽天光照落,天地陡然明彻。 左天行望了望上方那大日,丝毫不为所动,直接寻了方向就往天剑宗掌门位置所在找去。 到底是自家师长,左天行没有失礼,一路到得天剑宗宗门大殿前,先行了一礼,朗声道,道门剑子左天行,请见天剑宗掌门。 非是天剑宗元婴剑修左天行,而是道门剑子左天行。 这自称的变化,明明白白地表露了左天行的来意。 天剑宗宗门大殿里,天剑宗掌门察觉到自家门前气机的涌动,先与大殿中的诸位道门高阶修士说道了一声,就要将心神抽回天剑宗宗门之内。 但在他心神回归天剑宗之前,这位掌门忽然顿了一顿,团团望了一眼殿中的各位道门高阶修士,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地道,我道门权柄转移即将开始,望各位都想明白了,莫要轻忽行事。 说完,天剑宗的这位掌门就散去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4 22:37:42~2019-11-14 23:5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了噜的上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了噜的上帝 10瓶;可否填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左天行会在道门那边闹出个什么动静,又会弄成个什么结果,净涪确有所猜测,却不会去太在意。尤其是此刻执掌肉身的心魔身,更是只闲闲地靠坐在树干上,享受这难得的清闲。 可惜的是,这一段时间以来,净涪注定了不得空闲。这不,没过得一回,外间就又有气息靠近了。 净涪心魔身睁开眼睛往外一瞥,见站在他这禅院院门边上的是净音,便自闭上眼睛,遁回识海世界之中去,换上佛身来执掌肉身。 佛身倒也没觉得心魔身欺负人,只是不免会有些许的苦恼。他暗自叹了一声,却是快速收拾了表情,抬手散去封禁住禅院的重重禁制,随意地往外间扬了扬声音。 -- 第256页 净音师兄吗?请进来吧。 净音见护住禅院的禁制散了,又听得净涪的声音呢传来,笑了一下,便自推门而入。 他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菩提树下的净涪。 净音看了看他,坐到他身前的蒲团来,笑着打趣道,你今日倒是清闲啊? 唉,净涪重重地叹了一声,面上就染上了几分苦色,刚才确实是清闲的,可惜师兄你来了啊。 嗯?净音闻言,扬了扬眉,目光望定了他,看来,你很不想看到你师兄我啊? 师兄来我这里我还是很欢迎的,他叹道,可惜,师兄是大忙人。而且还是要我也一起忙起来的大忙人。 这就很不好了。 净涪这般说着,手上动作却是不慢,转手就取了一个崭新的杯盏出来,替净音斟了一盏茶水递过去。 净音接过茶水,却不曾多问他侧旁搁置着的明显已经被人用过的杯盏,只跟净涪玩笑一般地道,我们这些人全都忙得团团转,师弟你若真只在旁边干看着,真的好意思? 净涪其实很想对净音点头,但净音那锋利的目光压着他,他也只能不太甘愿地摇头,确实是......不太好意思...... 净音满意了,却道,这不就得了。而且你这段时间不都得了一个空闲,总比我们忙得要死要活的好不是吗? 这倒是事实,净涪也只能点头。可他即便点头,那脸也几乎拉成了个苦瓜模样。 净音看得有趣,便就笑了起来。 净涪见他笑了,微微摇头。 净音饮了一口茶水,便就放下杯盏,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份卷宗来递给他。 明日便是替迦叶祖师正位的日子,寺里各位师叔伯已经确定了流程,你且看看。 这是正事,净涪便敛尽了脸上的种种表情,将那卷宗接过来细看。 净音又在一旁说道,寺里拟定下来,让你充当这一次大礼的主祭。 主祭? 净涪皱了皱眉头,视线一目十行地在那份卷宗上扫过,果然就找到了这一个决议。他顿了一顿,又去细看主祭该做的事情。 简单看过一遍之后,他抬头去看净音。 净音本又低头饮茶,这会儿察觉到净涪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抬起眼来看他,师弟,这个主祭的身份确实是你最为合适。 净涪暗叹一声,行,这个任务我接了便是。 这一次的正位大礼其实也是一次水陆道场,不过是因为迦叶尊者此时状态的特殊性,所以这次水陆道场才决定简办而已。 但这次的水陆道场毕竟关乎他们妙音寺的法脉传承,可以简朴,却绝对不能简陋。 净涪细看过了,这一套流程确实无可挑剔。 净音对他笑笑,又叮嘱他,那你可得准备好,明日便正式开始了。 净涪点点头,我知道了,师兄。 净音听他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来了。但凡净涪真正应承下来的事情,还真是从来没有出过岔子的。 他将杯中茶水饮尽,再不在这里停留,起身便与净涪告辞。 既然事情都说明白了,那我就先回去忙了,师弟你好好准备。 净音是真的忙,能在他这里坐一会儿喝杯茶已经是难得的偷到一点闲暇,净涪再不好留他,便点点头,目送他离去。 净音走到院门边上,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净涪问道,师弟,刚刚你有客人? 净涪手里还拿着那份卷宗,听见他的问题,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嗯。他不觉得净音这般打听过分,也就很自然地答他道,道门的左天行来过一趟。 想了想,净涪还是抬头来看净音,与他提醒道,师兄,道门那边很快就会有动静,你要多留心一下。 左天行么? 净音点点头,这才真的走了。 净涪仔细看过手里的这份卷宗,才将它收起,自己去往净室沐浴梳洗过,又回到屋中的佛龛前坐了,清定神魂,为明日的水陆道场做准备。 妙音寺这边作为主家,实在忙碌得很,可清见主持、恒真僧人这些客人却就要清闲了很多。 而不论是谁,但凡闲暇了下来,难免会有许多想法。 恒真僧人也不例外。 他在自己暂住的屋里站了又坐,坐了又站,如此坐立不安良久,到底理了理衣裳,推门出去。 他也没往外走出多远,只穿过中庭,就站到他对面的那个屋舍门前。 他才这么一站定,又有些想放弃,便待转身往回走,可他也只转了身,都还没往外跨出一步,脚步又停了下来,转了身回去,重新面对那一扇禁闭的门户。 同一座院子里另外两间同样禁闭的门户里,那凡僧和净栋没有错过恒真僧人的动静,虽然没有从屋里出来细看,却都凝神感知着恒真僧人的动作。 唯有恒真僧人面前的那间屋舍门户里头一丝动静也无,仿佛清见主持是真的全然不知晓他门外还站了一个人。 恒真僧人明晃晃地被晾在了门外。 净栋自然解气,他很是哼哼地笑了一阵。就连那凡僧,也很是松了一口气。 -- 第257页 真要他说,他其实是很高兴的。 这两日时间里,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安寺和妙空寺那边的情况他不太清楚,但想也知道绝对不会有他们这边的那般僵硬了。 他们这边...... 清见主持对他家师父表面上态度依旧恭敬,但内里其实很是疏远,甚至说得上冰冷,竟是比之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漠。 凡僧不好去责怪清见主持。 他也是有眼睛的,知道这一回的错处大概还是他家这师父。是他师父做错了,清见主持才会这般对待他们。 可他也同样不好去劝他家师父,毕竟他家师父实不是他能劝得回来的。进,进不得,退,退不得。他也只能苦熬了。 幸而他师父好像自己想通了,愿意先服软了...... 凡僧细听着外间的动静,希望这一回真能稍稍弥补上他师父与天静寺那边的裂痕。 恒真僧人不知道也不曾理会净栋和那凡僧这两个小辈的想法,他自己在清见主持屋舍外站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抬起手来敲了门。 笃,笃,笃。 规律整齐的敲门声落在禅院里众人的耳膜,别的先不说,清见主持却是仍在蒲团上闭目静坐,全当未知。 恒真僧人敲了一遍,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屋里的动静,一下子心头火起,眯着眼打量那依旧禁闭的门户。 然而,不论他怎么看那门户,那门户仍旧禁闭这,屋舍里头也是全无一点动静。 恒真僧人深吸一口气,强自按捺下来,又自抬手敲了门。 三声敲门声再度响起,屋里的清见主持仍然石头一般的纹丝不动。 恒真僧人等了又等,心头怒火再按捺不住,转身甩袖就要走。 清见主持仍然盘坐得稳稳当当的,若不是他鼻间还有气息进出,只怕真会被人错认了去。 恒真僧人转身急走出几步,脚下跨过门廊,飞快踩过石阶,就要穿过中庭,回他的屋舍去。可在他脚步踩上中庭的那一刻,他到底停了下来。 旁边的屋舍里,净栋听得动静,很是解气,只有那凡僧暗自心急不已。 恒真僧人在中庭处站了一会,似乎被庭中吹过的凉风镇住了胸中怒火,恢复了一点冷静,他回头看了看那仍然禁闭的门户,到底还是转了身,重新走上石阶,来到那扇门户前,抬手又敲了一遍。 事不过三。就算清见主持很不愿意见恒真僧人,在恒真僧人敲门三次之后,他既在屋里,就不好不开门见客。 恒真僧人到底还是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而他,是天静寺当代主持...... 这一次敲门声落下的时候,清见主持终于掀开了眼皮,从蒲团上站起,去往屋门边来拉开门户。 恒真僧人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动静,这才算是勉强熄了一点怒火。 咯吱。 原本禁闭的门户轻易被拉开,清见主持站在洞开的门户边上,看向恒真僧人,恭敬地与他合掌见礼,祖师驾临,弟子有失远迎,请祖师恕罪。 恒真僧人胸中还在熊熊燃烧的怒火一下子又往上蹿了好几丈,你...... 这一个字不过堪堪出口,他便看见对面的清见主持脸皮微动,隐隐有笑意升起,恒真僧人眼皮子一跳,当即就转了话风,......是我来得突兀,不怪你。 清见主持的笑意渐渐的就散了。 恒真僧人见得他这般模样,心下的火气就降了不少。他也不说什么,只直挺挺地站在门边。 可是他能什么都不做,已经出来了的清见主持却不能真让他们两人在这边站着。 他将门户更敞开了许多,侧身让出一个通行的空隙,与恒真僧人道,祖师请。 恒真僧人这才迈动腿脚,沿着那个通道跨过门槛,入了屋里去。 清见主持将恒真僧人迎入屋舍里坐下,又给他奉了茶,就自己坐下了。 恒真僧人看着他这般姿态,心里还是憋气,但本尊已经有了决定,他不好给本尊拖后腿,便与清见主持道,我这趟过来,是有要事跟你说。 清见主持拜了一拜,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恒真僧人不去看他,怕反把自己给气住了。 过不得半年,本尊就会从西天极乐净土中返回。他道,届时,他将全力助我一道将佛门正信传播出去。 半年。 清见主持听着,面上无甚表情。 度化暗土世界沉积的事情,将全权由你们这些后辈负责,我与本尊都不会插手。 清见主持仍然一言不发。 恒真僧人又道,但本尊既然回归景浩界,就不会什么都不做。 果然,清见主持暗道了一句,却也没觉得意外。 恒真僧人不去理会清见主持这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他只继续道,景浩界内外魔韵重重,不利于我佛门弟子修行,本尊有意出手,为我佛门弟子做些护持。 这一句话,成功引得清见主持的眸光动了动。 不过当清见主持的目光在恒真僧人身上转过一圈之后,他就了然了。 果然,那位慧真祖师会有这般动作,并不是真的怜愍他们佛门子弟修行艰难,而是为了他自己。 -- 第258页 因为他的法身之一恒真僧人修行似乎出了问题,生了心魔杂念,才引得他出手。 恒真僧人能看得出来清见主持眼里的意味,他顿了一顿,又自继续道,本尊这趟从净土世界中回归,除了这些事情之外,又应极乐净土佛国中的诸位罗汉所请,予圆微等人一份机缘。 圆微祖师...... 清见主持终于又躬了躬身,向恒真僧人一拜,请祖师细说。 恒真僧人瞥了他一眼,心下哼哼了一阵,但也没隐瞒他,将慧真罗汉的打算与清见主持说了一遍。 替圆微祖师等人筑就庐舍,引他们入暗土世界中,令他们度化暗土世界沉积? 清见主持喃喃重复了一遍。 恒真僧人点点头,才低头去喝了杯中茶水。 然而这茶水才一入口,恒真僧人就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茶水...... 既苦又涩,和他品出的茶香与茶色实在很是不符,大有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意味。 恒真僧人放下手中杯盏,瞥了一眼清见主持。 这样的茶水奉出来给他,真不是故意的? 清见主持只做不见,暗自沉吟一下,抬头望向恒真僧人,祖师...... 恒真僧人吞下那口茶水,抬眼看他。 清见主持就道,既然祖师有意予圆微等几位祖师一份机缘,那总不好直接指派诸位祖师行事,不如......先问过圆微祖师等人的意愿,再作安排? 恒真僧人眯着眼看清见主持,你是觉得我的安排不合理。 说什么问过圆微等人的意愿,不过是觉得他的安排不合理,想给圆微他们推了而已。 清见主持低垂了眉眼,没有否认。 恒真僧人又暗自哼了一声,却开口道,直说吧,清见,你有什么意见。 清见主持又是一躬身,礼貌且周到,弟子只是觉得,既然祖师都愿意为圆微祖师等诸位先辈筑就合适的庐舍了,那何不将这诸多先辈带在身边? 祖师也好随时指点诸位先辈修行不是? 清见主持说得确实好听,但内中的意思,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你觉得他们更适合与我一道为佛门扶正信念? 清见主持这会儿不闪避了,他直接望入恒真僧人的眼里,祖师,比起度化暗土世界的沉积,诸位先辈会更愿意为佛门正信出一份力不是? 恒真僧人沉默了一下。 他为身上这重大因果郁结,圆微等人何尝又不是一样? 他们能将自己的毕生修为贡献出去,以助得凡僧直接越过重重门槛登临西天佛国,显见也是对佛门信念歪斜有所郁结的,如今他既然已经要扶正佛门信念,实在不好就将他们抛到一边去。 清见主持见恒真僧人心思动摇,又趁机添了一句,祖师明鉴,暗土世界对我寺里诸位先辈而言,到底还是凶险了一点。 恒真僧人再看了清见主持一眼,那就问过他们再说吧。 清见主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自从座中站起,对恒真僧人稽首拜了一礼。 恒真僧人受了,却在清见主持坐回蒲团上的时候撇开了目光,前几日,多谢你提醒我。 清见主持一怔,又自抬眼去看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却不看他,只从随身的褡裢里摸出一个木匣子扔给清见主持,事情说完我回去了,你别送。 清见主持才刚接住那个木匣子,对面就没了恒真僧人的身影,他抬头往门户那边看去,却只看见了庭中种着的绿植。 清见主持怔怔地拿着那个木匣子坐了一阵,半响后才仿佛回神,低头去看那个木匣子。 半响后,他手动了动,还是找到了木匣子边沿处的活扣,掀开了木匣子。 那木匣子里铺着一片正红的布帛,布帛上方,静静地躺了三部经典。 三部经典。 清见主持初初看见这三部经典的时候,瞳孔就禁不住缩了缩,才一本本地看过去。 《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经》、《佛说阿弥陀经》...... 清见主持不过堪堪念完,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又过得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勉强安定了心神,抬手去拿木匣子中最左侧的那部《佛说无量寿经》。 清见主持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伸出去的手都在抖着。 好不容易他手才搭落在那部《佛说无量寿经》上,清见主持再度定了定神,将那部《佛说无量寿经》捧过来,小心翼翼地翻开封面,细看经典内中模样。 果然...... 不怪清见主持这般激动,这三部经典非是寻常之物,正是天静寺藏经阁里《佛演史》上浓墨重彩描述过的那三部开寺经典。 便是慧真祖师从初代祖师身上得来,以此立下天静寺法脉的三部根本经典。 清见主持愣了一会儿,方才仔细去看经典中的内容。 一一看过这三部经典之后,饶是清见主持,也禁不住松了口气。 这三部经典自打在景浩界中现世以来就一直在慧真祖师手里,便是慧真祖师离开了景浩界去往西天极乐净土佛国,也未曾将这三部经典传下,天静寺里传承的根本法典只是它们的抄本。 -- 第259页 没曾想,今日恒真僧人会将这三部经典的原本取出,还将它们给了他...... 虽然清见主持不知道恒真僧人或者说慧真怎么就大方了一回,可不得不说,拿到这三部经典在手里的清见主持是实打实松了一口气的。 在妙音寺这个天静寺的分寺都有了真正的镇寺根本经典的时代,他们天静寺作为景浩界佛门祖寺,若再没有一部开寺原典镇压,是大不利的一件事。 本来他们就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妙音寺净涪的年轻一代弟子在,再少了这一重镇压,天静寺对景浩界佛门的掌控只会随着妙音寺的逐渐壮大而不断缩小。而现在...... 现在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毕竟不管哪一方势力,真正可以作为凭依的是人才,而非这些死物。可有了这三部原典镇压天静寺,天静寺的处境多少还是可以改善一点的。 清见主持叹了一口气,先将手上的这《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经》和《佛说阿弥陀经》三部经典仔细收入木匣子里,才起身将那大敞的门户关上,自己再度闭目入定,为明日的观礼做准备。 也不知是不是这三部经典给了他底气,清见主持很轻易就沉入了定境之中,真正不闻外间诸事,和方才恒真僧人来敲门时候摆出来的姿态大不相同。 恒真僧人在自己的屋舍里等了一会儿,听见清见主持那边起来关门的动静之后,他不免又自哼哼了两声,才勉强将那自心底升起的酸痛压了下去。 他是真舍不得那三部经典。 那可是...... 真正改变他命途,让他自此青云直上乃至掌控住自己命运又伴随了他许多许多年的根本宝典啊。现在......现在他却不得不亲手将这三部经典送出。 虽然是送到清见这个天静寺当代主持手里,可还是让恒真僧人很心疼啊。 不得不说,这一刻恒真僧人的脸皮都在扭曲。 也就是清见主持没在这里,不能亲眼观赏恒真僧人此刻的精彩表演而已,不然他定会是高兴的。 当然,还是比不得他收到那三部根本经典时候的欢喜也就是了。 清源方丈、净音这些妙音寺佛修不知道恒真僧人和清见主持的这一番来往,但或许是因为景浩界世界之子的身份,世界眷顾之下,净涪却是隐隐有些察觉的。 本来正在佛龛前静坐的净涪心神一动,心神不自觉地从定境中转出。 他下意识地望向清见主持那屋舍所在的方向。 识海世界中,心魔身和本尊也都被净涪佛身的心神牵引,显化而出。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心魔身顺着佛身的视线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天静寺清见和恒真......净涪本尊也淡淡地接话,大概是他们做了什么。 净涪佛身沉默了一下,大概是颇为关键的事情。 嗯?心魔身转了头回来看他一眼,闻言微笑了一下,是天地预警? 佛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倒是净涪本尊细细辨认了一下,应道,大概是。 心魔身脸上眼底都弥漫着兴味,蠢蠢欲动。 需要我去探探吗? 他其实是手痒的。当然,他也有手痒的资本。 虽然恒真僧人背后站着一个慧真罗汉,自己本身的实力也非同寻常,但因为恒真僧人心底隐隐蔓延的心魔杂念,心魔身还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听一下恒真僧人的情况的。 当然,还是须得谨慎。 如果真被恒真僧人察觉了,那净涪佛身与他的来往就会有些许问题。 到底那恒真僧人高高在上惯了,只有他习惯拿捏人家的心思,少有愿意让别人随意揣测他的心意的时候,还尤其忌讳别人探听他的秘密。 本尊没有表态。 他其实还是无所谓。 真正有问题的,大概还是佛身。 佛身沉默了一阵,却是摇头,不必。 心魔身很有些失望,他脸上的兴致也在这一瞬间全被浇熄了。 佛身回头望向本尊和心魔身,笑道,且让他们来,看看他们会有个什么手段。 本尊仍是不太在意。 他点了点头,轻易便将这件事放过。 倒是心魔身,他多少有些不甘心,便盯紧了佛身问道,你确定? 他们一个是天静寺当代主持,能够轻易调动天静寺所有底蕴和积蓄...... 天静寺到底是万万年古刹,经由无尽岁月积攒下来的底蕴,谁也不知道会有多可怖。 一个是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又在西天极乐净土那边沉积无数年月...... 西天极乐净土汇聚诸天寰宇中所有优秀佛弟子,流通诸天寰宇中种种资源,旁人同样很难猜测那慧真罗汉到底积攒了多少手段与资源。 单只他拿出来与皇甫明棂作见面礼的八宝功德池池水,就是净涪也仅见过这一次的至宝。 他们两个倘若精诚携手,那汇聚而来的,必定是一整个最强形态的天静寺。 你真的要放任他们携手? 这时候大概是恒真僧人与清见主持真正交好的最初,也是最容易动手的关键时候。如果真由净涪心魔身出手,他有把握让他们再度割裂。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眼睁睁看着天静寺整合,那他日后的日子可就未必好过了。 -- 第260页 净涪佛身迎上心魔身的目光,并不答,只问他,你担心过敌人太过于强大吗? 嗯?居然问他这个问题? 心魔身挑了挑眉,唇边很自然地就扯出一个弧度来。 当然。 这个漫不经心的答案根本就不能说服旁人。再想要说服同为净涪的佛身,那就更是天荒夜谈。 心魔身也不管佛身信不信,他面色认真地说道,敌人弱一点,我就能省一些力,何乐而不为? 佛身不说话,只看着他。 本尊也是一般模样,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撒谎。 咳,心魔身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托起自己的下巴,让自己坐在暗黑皇座上,当然,如果敌人太弱,甚至是不堪一击的话,那就无聊了。 他淡淡道,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要过有趣一点的日子的。 净涪佛身与本尊同时撇开目光。 佛身就对本尊道,我觉得天静寺不会是敌人。 本尊也点点头,答道,对手。 是,对手。净涪佛身道,而对手,它若真能完整起来,对妙音寺也是一种激励。 净涪在妙音寺这么多年,也算是了解妙音寺了。对于妙音寺来说,它自立寺以来的真正执念,只是独立于天静寺之外,拥有自己的完整传承而已。 基本上来说,从净涪出世,取得完整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此经典镇压妙音寺法脉以来,妙音寺上下的这一个执念就算是达成了。 而这,也正是当日妙音寺的大和尚们自觉自己已经是寺中长辈,需要为妙音寺里年轻一代让步的真正原因。 因为有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部根本经典,清源方丈、清笃、清镇等诸位大和尚自觉自己完成了他们那一代的使命,自觉自己已经思维固化,不及年轻一辈的净涪、净音来得灵活,便想要让步。 净涪曾打散了他们的这一重想法,可就连净涪也不能保证,那样的效果还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最保险的做法,不是让净涪时刻做那个提醒的人,而是给妙音寺竖立一个真正的对手。 而这个对象,最合适的莫过于天静寺。 尤其是在当前这个妙音寺年轻一辈还未真正成长,净涪一人势单力孤的时机。 有天静寺作刺激,妙音寺的那些大和尚们就算会有那个心思,也不敢真正懈怠。 而且对于净涪来说,他更习惯拥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因为只有强大的对手,才更能刺激他前行。 一如当年的左天行。 可惜现在左天行进步的速度慢了,已经被他抛下,再不适合当他的对手了,他只能另外给自己找一个。 更何况这样的状况,早在净涪去找恒真僧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猜测了。 如今不过是猜测变成现实了而已。 被佛身和本尊同时撇开的心魔身并不恼,他托着下巴听了这么一阵,不曾特意去插话,可他脸上的笑容却在渐渐真实。 既桀骜又自矜。 佛身与本尊同时停住话头,转头看了心魔身一眼。不过嘴角轻扯,眉眼飞扬,一个和心魔身一模一样的笑容便在他们脸上绽开了。 不论是谁,但凡看见这一幕,也绝对不会否认这三身本为一体。 心魔身对佛身点头,轻易便撒开手去,随你。 佛身却是合掌,端端正正地与心魔身和本尊郑重一礼,日后,还请两位尽心扶持。 对手强大,他们三身必得拧成一根绳,才能进退有度。 然而,就在佛身与他们拜下的同时,心魔身和本尊也是一整脸色,齐齐与对方一礼,同样道,日后,也请两位尽心扶持。 直起身后,三身齐齐一笑,便又各自散去。 佛身往外间去,执掌肉身。 得了本尊和心魔身应许,佛身再不惧怕其他,只一意安定心神,为明日的水陆道场做准备。 净涪的这一处禅院之外,妙音寺的各处也都忙碌了起来,到处有弟子奔走,料理各方杂事。 清源方丈和清笃、清显这些大和尚也没有懈怠,也正和净涪一般,在自己的禅院里清定心神。 唯有净音,领着一众年轻弟子坐镇杂务堂,统摄诸事。 直到一切料理妥当,净音才从座上站起,团团看过在他身边为他分理诸事的妙音寺净字辈比丘,合掌一礼,这番事情能够整齐分派下去,还多得诸位师兄弟援手,净音在此,拜谢诸位师兄弟。 那些净字辈比丘虽然也忙得狠了,连脸上都还有倦色未散,却也不敢真受了净音这一礼,便迅速退开,又与净音还礼。 师兄言重了,这一次水陆道场乃是我妙音寺大事,师兄忙碌,我等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不过搭把手而已,实当不得师兄的谢。 净音也不勉强,只是站起身,笑言道,事情已经基本安排妥当,各位师兄弟也是劳累了,便先回去歇息一阵吧,明日可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各位师兄弟呢。 这段时间,他们妙音寺须得接待清见主持、恒真僧人这些佛门高修,以免怠慢诸位高修,一边又得为这一次的水陆道场做准备,力求做到尽善尽美,这些比丘们确实也是累狠了。 -- 第261页 这会儿听得净音这话,诸位妙音寺比丘也不外道,直接对净音一礼,多谢净音师兄。 净音看着他们退出杂务堂,又自己转回身去,整理了案头上散落的一堆卷宗,方才转入了旁边一处收拾出来的静室,闭目定神。 旁人可以回去,他作为妙音寺佛子,却不好真让这杂务堂无人。 所以他留下来了,以防可能会突然出现的那个万一。 沉入定境之前,净音脑中也只有一个念头盘旋环绕。 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4 23:56:32~2019-11-15 23:5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到的钟 5瓶;sh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翌日一早,天边尚未大亮,妙音寺就整个活了过来。 净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殿外正有人敲门。 师兄? 进来。净音从蒲团上站起,边应声,边来到佛龛前,净手拈香而拜。 一对对的年轻比丘推门而入,在殿中站定。 净音将清香插入香炉中之后,才转身过来看向这些师兄弟。 各位师兄弟都到了?他问。 左侧最前列的比丘稽首一礼,答话道,都到齐了。 净音点点头,趁着早课还没有开始,劳烦各位师兄弟再去清点一遍吧。 虽然今日有大祭,但作为佛弟子,早课却还是要做的。 诸比丘也没意外,肃容应得一声,又对净音一礼,方才各各散了。 因诸多杂事其实昨日就已安排妥当,妙音寺各处又很是严谨,净音没等得多久,就陆陆续续地有人回来禀报了。 净音师兄,各处帐幔已经到位。 净音师兄,祭品都已准备妥当。 净音师弟...... 净音一一听了,全无不耐。等各处都在他这里报过一回之后,净音才站起身来,向诸比丘合掌稽首一礼,劳烦诸位师兄弟了,如今诸事俱已准备停当,接下来只需静待吉时即可,诸位师兄弟可以回去准备早课了。 殿中一众比丘听得净音这话,也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是,净音师兄/师弟,我们就先回去了。 净音点点头,等到他们尽都散了,他自己往外看了一眼,见天边不过蒙蒙亮,便自回了他自己的禅院去。 他也只在那里静待一会儿,就听见隔壁净涪那边也传来了动静。 净音又略等了等,等到净涪推门而出,他才起身,也出了门来。 净涪正在等着他,见到他出门,先对他笑了笑,道,师兄才刚回来? 嗯,净音也笑,师弟今日做的主祭,我这个辅祭可不就得跟着你么?师弟可莫要嫌我烦啊。 是的,没错,这一次的水陆道场,净涪是主祭,净音这个妙音寺佛子则是他的辅祭。 净涪轻笑出声,可不敢,若没有师兄,这一日师弟我也是要头疼的。师兄可得多帮忙帮忙才是啊。 净音点头,行吧,谁让我是师兄。 师兄弟两人一边这般闲话说笑着,一边向大法堂那边走。 他们到得大法堂的时候,大法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净涪与净音急走两步,到得各位大和尚面前见了一礼,方才在他们自己惯常的位置上落座。 早课开始之前,大法堂中的妙音寺弟子尚有几分雀跃、激动,眉飞色舞的,坐得不甚安定。 不过随着一声声晨钟敲响,这大法堂里的诸弟子渐渐沉稳,连那空气都恢复了往常时候的安定、清净。 清源方丈、清笃、清显等各位大和尚见得,各各微笑,心头很是欢慰。 寺中有大事,诸弟子略有浮躁很是正常,但早课、晚课这样的时候,却是真正该认真、庄重才是。 清见主持、清遥方丈等外客见得,心中欣赏的时候,却也平添了一点忧虑。 往日只见妙音寺净涪、净音如何出众,今日再看其他弟子,虽确实不及净涪出类拔萃,远超当代弟子,却也很是可圈可点,不容小觑。 诸位方丈默默叹得一声,又自在心里与自己提点了一句,好回去之后要再督促弟子修行,若不然,日后佛门可就真的没有他们的位置了。 和各分寺的方丈相比,清见主持此刻却也多了一点安定。 别的先不说,终于从恒真僧人手中拿到了三部立寺经文原典的天静寺,自身根基也稳固了许多,纵然妙音寺正在崛起,他们天静寺根基厚实,也是不怕它的。更何况,他们天静寺与恒真僧人及至他身后的慧真罗汉正在尝试着站在一处呢。 清见主持这一刻,是真的庆幸起自己没再跟恒真僧人较劲的选择。 不过这大法堂中许多人的种种杂念,在最后一遍钟声响过的那一刻,就悉数被镇压了下去。 无论是妙音寺的诸佛弟子,还是清见、恒真这些来客,尽皆清定心神,把持一念,认真敲响木鱼念诵经咒,开始他们这一天的早课。 早课结束之后,大法堂中的各位大和尚也不在这多留,各各退去,准备参与这一日的妙音寺大祭。 -- 第262页 净涪在离开这大法堂之前,先往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们仍混在一众妙音寺小沙弥之中,便悄然收回目光。 净音在他旁边看见,低声问道,师弟是不放心? 净涪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回他,哪儿的事,不过是怕他们三人不经事,弄出岔子来,反给寺里添麻烦而已。 虽则白凌不过一个俗家弟子,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也没有正式经过皈依日在妙音寺中皈依,但因为净涪的缘故,他们也是得了妙音寺特许,以妙音寺弟子的身份参加这次大祭的。 可是特殊,同时也意味着侧目,意味着他们也将承担起沉重的压力。 净涪既然已经将他们正式收入门下,就需要尽到师父的责任。就如这一次一样,他既需要评估他们的承受力,也需要在他们担负不住之前拦下他们。 净音也才刚刚收回看向白凌三人的目光,他们三个确实很不错,师弟可曾放心了? 放心了。净涪点点头,又低声与净音道谢,多谢师兄照看他们。 虽只往那边看了一眼,净涪却也知道,今日白凌他们确实是得了净音照看的,不然接纳了他们的妙音寺众沙弥们何以会那般处处尽心? 纵然白凌三人的师父是他,妙音寺的一众沙弥们确实会自然而然对白凌三人多有宽容、亲近,可若真没有人特意吩咐,也做不到这一点。 而在这个妙音寺上下忙得七荤八素的档口,还能惦记着他们三人,又可以轻易做到这一步的,遍数整个妙音寺,大概也就只有暂时统摄妙音寺中诸多杂事的净音吧。 净音笑笑,直接便认了,不过是几句话而已,我可也是他们的师伯呢,不值当说道这些的。 净涪果然也就轻易放下这件事了,只道,那行,回头只让他们去谢你。 净音笑着点头。 师兄弟两人说话的时候,脚步也实在不慢。这几句话才刚说完呢,他们的禅院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了。 净涪对着净音点点头,推门入屋。 这屋舍里还如净涪离开时候的那般,并无什么不同。 净涪随手阖上门,重又在佛龛前坐了,继续清定心神。 他在屋舍中静坐的时候,妙音寺上下却实在安定不下来。 一队一队的沙弥快速走过妙音寺各处,将早已备好的帐幔、旗帜等物什披挂上去,装点出一条自妙音寺清源方丈禅房直通妙音寺祖师堂的道路。另又有一队队的沙弥在殿宇中集结,换上簇新的僧袍之后,取来各自的法器,准备奏起乐音,演绎妙理。再有一队队沙弥快速穿行过各处门户,奉取净水、灵果等祭品...... 一整个妙音寺忙而不乱,便连清见主持、恒真僧人这些外客,这会儿也都没闲着,各各清定心神,换上簇新的僧袍、袈裟,等待观礼。 吉时将至,有弟子在钟楼之上,高高拉起钟锤,又重重放落。 当! 洪浑厚重的钟声响彻整个妙音寺,得了这一个号令,妙音寺的节奏须臾又生变化。 便连净涪也不例外。 这一声钟声响在耳边的时候,他从定境中脱出,又对着佛龛里的佛像稽首一礼,就自蒲团上站起,转入稍间。 那稍间处,一套簇新的僧衣、僧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案桌上,而这一套衣裳旁边,还有一件青蓧玉色的袈裟。 净涪快速解下身上衣物,换上那套簇新的僧衣,再披上袈裟,穿上僧袜僧鞋,最后带上佛珠。 如此收拾停当了,他方才推门出去。 恰在这个时候,第二遍钟声正远远传来。 净涪随手阖上院门,对前方正等待着他的净音点点头,唤道,师兄。 净音也已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裳,见得他出来,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阵,暗自赞了一声。 他这师弟往日已觉不凡,但今日仿佛又更清圣了几分。尤其是此刻,他站到他面前的这一会儿,本已犹显剔透洁净的肌肤更是清华灵圣,几如天上之人。 净音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知为何,最后停在了净涪眉心印堂处。 那里...... 似乎有金色的光芒隐伏? 净音暗自琢磨了一下,再待要细看,却正正望见净涪投落到他这边的视线,他眨了眨眼睛,自然又随意地问净涪,师弟,你眉心那里是...... 净涪闻言,也自抬起手来摸上眉心那平坦开阔的印堂。 他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说道,大概,会是金婆罗花印痕? 净音听着净涪这似反问又似回答的话语,心头也是一动,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转头望向钟楼的方向,细听那第三遍传来的钟声。 时候不早了,净涪也道,师兄,我们过去吧,莫要耽误了事情才好。 他们两个,一个是主祭,一个是辅祭之一,都是需要早早过去方丈禅房那边等着的,所以虽然后续还要再有六回钟响,这次的水陆道场才会正式开始,留给他们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净音就是这次水陆道场的摄事比丘,这中间的种种流程与时间安排他最清楚不过。这一会儿听得净涪这般说,也是连连点头,与净涪一道去往方丈禅房那边。 -- 第263页 妙音寺的方丈禅房里,清源方丈和清笃大和尚已经在等着了。 这一回妙音寺的水陆道场设了一个主祭两个辅祭。净涪担了主祭,妙音寺佛子净音担了其中一个辅祭,剩余的那个辅祭,自然就该是妙音寺当代方丈的清源大和尚接下了。 至于清笃大和尚...... 这一回,他是司仪。 当然,妙音寺这一回水陆道场并不仅仅只有清笃大和尚这一个司仪,他仅仅只是妙音寺准备的十个司仪之一而已。 而除了清笃大和尚这个司仪之外,其他九位司仪也都是妙音寺诸堂诸阁的首席大和尚,一个不缺一个不多,也是很公平了。 清笃大和尚见得净涪、净音相携而来,不过一眼,就先看到了净涪的眉心处,望定那隐隐勃发的金色纹路。 清笃、清源两位大和尚对视了一眼,到底没有询问净涪,而只是笑着道,来了?先过来坐一坐吧。 净涪、净音各各一礼,真就在清源和清笃两位大和尚身侧各寻了个位置。 但这一回,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吉时到来。 外间钟楼一遍遍地拉起钟锤,敲出钟声,清源、清笃连带着净涪净音四人却只在蒲团上静坐,一直到第八道钟声传来,他们才又有了动静。 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净涪从蒲团上站起,先对分立在他左右的清源方丈和净音点点头,才转身来,去往内室,站在内室那座佛龛之前。 在他身前的那条供案上,则供奉着迦叶祖师的那一幅画像。 清源方丈和净音还在他身后站立。 净涪的时间把控也很是精准,几乎是清源方丈与净音站定的那一刻,禅院外就有两个比丘领着一队沙弥跨过门槛,穿过外间正堂来到内室这里,与净涪、清源、净音等一拜,再对清笃大和尚道,弟子得令,来请祖师。 他们身后的那队沙弥也是齐声唱道,弟子等得令,来请祖师。 清笃大和尚正色回了一礼,转过一众人等,来与净涪、清源、净音三人一礼,放声唱道,景浩界佛门,禅宗法脉妙音寺上下诸佛弟子,来请祖师! 净涪等三人早已转了身回来面对他们这一众人等,此刻受了清笃大和尚的礼,也是尽皆回礼后,转身对着佛龛深深一拜,景浩界佛门,禅宗法脉妙音寺上下诸佛弟子,来请祖师。 如此一拜落下,那原本静静躺在供案支架上,接受妙音寺一众和尚、比丘礼拜的卷轴忽然升起一道金色佛光。 佛光荡开,瞬间充塞天地,直将这一方空间尽数化作了佛国净土。 景浩界天冥之处,原本还死死纠缠在景浩界天道法则之中的魔韵被这片佛光一照,须臾又散去了三成。便连那些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一众大魔,猝不及防之下,也被抹去了一成左右。 如此损失,实可称恐怖。 天剑宗内,原本正与天剑宗掌门交接本该被道门剑子所掌的一众诸权柄的左天行不禁停下话头,抬头望向妙音寺的方向。 果然,他不过一抬头,当即就看见那一片浩荡的佛光汹涌而来,以最堂皇光大、最庄严殊胜的姿态涤荡四方。 天剑宗掌门连同殿中的许多天剑宗长老一道,齐齐望向那天边,也是半响没有了言语。 这一刻景浩界世界里彻底静默下来的,绝不仅仅只有天剑宗这一处,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 道门各方、无边竹海与佛门各方乃至是魔门那混乱至极的地界,也只看着这一片金色佛光失声。 景浩界世界之外,有侥幸躲过一劫的大魔远远俯视那一片佛光,各自眉关紧锁,惊魂未定。更有大魔受了重创的,一时也不由得咒骂出声。 景浩界佛门这又是在搞什么鬼?!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佛光出现?! 不会是佛门中的哪个大和尚突破吧? 更有许多魔头聚在一起连连猜测,以消去自己心头的惊惶与震惧。 天静寺清恒?不,不对,这不似是净土一脉所能造成的!更像是禅宗一脉...... 禅宗?莫不是妙音寺净涪?! 他才修行多久?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恐怖的实力?!不可能的! 这样的佛光......有魔头细看了一阵,眉头又皱得更紧了,好像有......阿难的气息...... 阿难...... 这个名号一出口,这一片所有的魔头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阿难怎么会出手? 阿难是谁?世尊释迦牟尼佛座下得意弟子,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有气息落在景浩界这样的残破小世界里? 许久之后,有魔头艰难出声,我仿佛听说......阿难似乎很喜欢景浩界妙音寺的那个净涪...... 景浩界世界之外又更安静了许多。 然而,不论这些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一众魔头此刻心里都是个什么想法,如此也只能避让这一道佛光,让这佛光浩浩荡荡地涤荡开去,冲刷整个景浩界世界内外。 而此刻,西天灵山胜境里,这道气息的主人也被惊动,看向这个残破却又生机隐伏的小世界。 不过阿难尊者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 第264页 他其实压根没指望妙音寺的这一次水陆道场会给予迦叶尊者什么帮助。 相对于迦叶尊者的修行境界来说,妙音寺的法统还是太过孱弱,景浩界也太过破败,就算妙音寺的气数乃至景浩界的气数真的全都给了迦叶尊者,也解不了迦叶尊者的困局。 但即便如此,阿难尊者察觉到景浩界那边的动静,还是投落了目光。 他不奢望迦叶尊者的情况会立即得到好转,却仍然希望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反馈,以此来一窥迦叶那边的情况。 好也罢,坏也罢,总能让他心里有些底。 事实上,在这一刻,从各处投落目光望定景浩界乃至是妙音寺的,并不仅仅只有阿难尊者这一人,还包括佛国净土中许许多多出身景浩界佛门的金刚、罗汉,包括与净涪有过一面之缘的归真和尚,还包括隐在自家族地里的五色鹿族群。 这其中,又要以五色鹿族群里的那些五色鹿们心情最为复杂。 远乌也就罢了,远冬是真的恨得牙痒痒。 可它什么都做不了,也绝对不能去做些什么,便只得躺在床榻上,一边忍耐自神魂处传来的刺痛,一边暗自咒骂不止。 可惜,不论外间的众人此刻都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观望着这边的一切,净涪乃至是清源、清笃、净音这一众人等却是全都无暇分神关注这些,他们也全不在意这许多,只专注地望着那一幅缓缓飘升起来的卷轴。 那卷轴在半空中定定漂浮得一阵,又缓缓地移向净涪。 随着它的靠近,净涪那眉心印堂处隐伏着的金色纹路也渐渐变得清晰透亮。 但这种变化,净涪本人却全不知晓,只有识海世界里同样正在观望的心魔身和本尊察觉到了异常。 本尊与心魔身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谁都没有出声打扰佛身。 净涪佛身摊开双手,待到那卷轴落在他掌心处后,他才收拢了手指,托住这一幅卷轴。 不过净涪拿定卷轴之后却不曾放下手,而是就这样高托着卷轴转过身来,抬脚往外走。 他转过身的那一刻,清源方丈、清笃和净音这一众人等方才看见净涪眉心印堂处那浮现的金色纹路。 其他人倒还罢了,净音却是不自觉地呼吸一顿。同时,他耳边又响起了早先时候净涪的话。 大概,会是金婆罗花印痕? 现在,他的问题有答案了,真是金婆罗花印痕。 净音定了定神,才跟随着净涪的步骤,转身也往外走。 净涪的脚下,是大红的绸布铺开的路,红绸侧旁,先有那两位前来相请的比丘领着一队沙弥开路,再有清笃大和尚作引,才有他与清源方丈、净音这三人前行。 室内其实还算清净,室外却又要热闹了许多。 其中又以净涪跨出门槛的那一刻为最。 净涪不过托着迦叶尊者的画像跨过门槛而已,外间早已等候的一众礼仪弟子们当即便敲响了手中法器。 高低相和的法音顿时响起,远远地传了出去。 净涪面色不动,仍自托着手中卷轴一步步往外走。不过堪堪走出方丈禅院,外间又有两位比丘领着一队沙弥来请。 净涪停下脚步,等清笃大和尚与一众比丘、沙弥走过流程再来请他之后,他才微微阖首,算是应过清笃大和尚。 哪怕清笃大和尚比他资历厚,又是他师长,这一刻,手托着迦叶尊者画像的净涪也不能回礼,必得坦荡荡受了才行。 因为这个当口,净涪并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他其实还代表了迦叶尊者。 清笃大和尚也甚是明了,他对着净涪躬身一拜后,便自转身退到一侧,继续引领净涪这三人前行。 也就是在净涪抬起脚步往前走的那一刻,他心神一动,目光快速往上一瞟,方才收回,继续往前走。 也许很多人不曾留心,却也必定有人会注意到的,就是方才,净涪走出方丈禅房地界,沿着净音划定的路线去往妙音寺祖师堂的那会儿,净涪顶上虚空处,有气数自妙音寺各处而来,纠缠凝结成云,罩定净涪这一行人。 净涪一路踩着红绸往前穿行,就总有气数自各处而来,汇聚在净涪顶上虚空,似是被净涪牵引拖动一样,一路往前移动。 这些气数初初确实仅仅只是自妙音寺各处而来,但随着净涪的迈进,还有更远、更多的气数被净涪牵扯过来,汇聚到一处。 到得净涪终于站在妙音寺祖师堂门前的时候,净涪顶上虚空那气数已经凝结成华盖。这华盖很大,大到几乎能遮蔽去一整个大殿;这华盖也很美,无数璎珞缠绕点缀,又有金龙盘旋环绕回护,镇压虚空。 如此惊人的气势,旁人先不说,此刻正在妙音寺祖师堂内里观礼的恒真僧人都被镇住了。 他不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等程度的气运华盖,事实上,这样程度的气运华盖他见得多了,比这一个华盖再华美再庞大的华盖他也看见过,并不稀罕。但以妙音寺当前的境况,是不可能凝聚出这么一顶华盖来的。 这华盖里的,必定不仅仅只得妙音寺的气数。 恒真僧人咬了咬牙,重新去看手托卷轴的净涪。 不细看也罢,这一细看,却是真让他找到了端倪。 他陡然抓紧了手边衣袍,竟连精心制作的僧袍都被抓出了许多褶皱。 -- 第265页 清见主持瞥了恒真僧人一眼,又顺着恒真僧人的目光去看净涪,到底没看出什么问题来,便暗自往恒真僧人那边递话道,祖师? 他虽没多说,可单单这一个称呼,便已足够恒真僧人回神并领悟清见主持的意思了。 恒真僧人好不容易才将目光从净涪那边转开,但他对上清见主持眼睛的时候,还是禁不住烦躁恼恨。 世界之子。 到底已经达成了共识,这等程度的情报,恒真僧人不可能压下,还是得跟清见主持说一声。 清见主持有些不明白,又去细看净涪,还是只看得见他眉心印堂处那几乎已经凝成实质的金婆罗花,再没有其他的发现。 恒真僧人强压下心底的种种杂念,暗自传音,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世界之子的信息与清见主持细说了一遍。 清见主持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祖师的意思是......他暗自传音过去,问道,净涪还是备受世界眷顾与宠爱的世界之子? 一个完全执掌禅宗法统的世界之子?! 真要是这样,那景浩界佛门中,就必定会有禅宗一脉的一席之地。那他们天静寺...... 恒真僧人的脸色仍然很难看,但他再看看清见主持,却还是安抚他道,别担心,世界之子也仅仅只是他一人而已,妙音寺根基薄弱,净涪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做揠苗助长的事情。更何况,以他的资质和野心,又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清见主持听得这话,脸色才好看了一点。可在同时,他又更坚定了心思。 今日这一场水陆道场结束之后,我们就该回去了。祖师,您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不如先回寺里休息一阵吧? 与其说请他回天静寺去休息,还不如说是请他回天静寺中再好好商议日后的行事,再让他助他一把,让他真正收拢住天静寺里的各脉力量。 恒真僧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拒绝。 我也很久没有回天静寺了,也确实有些想念天静寺里的藏经阁...... 清见主持听得,脸色和缓了许多,又自与恒真僧人传话道,天静寺不回拒绝祖师。只是不知道祖师介不介意有人在旁边打扰? 他们说话间,净涪那边已经走完了一套流程,真正地站在妙音寺这祖师堂中央。 也就是净涪等三人站定的这一会儿,这祖师堂内外各处高低起伏的法音尽皆停下。一时之间,整一个妙音寺祖师堂安静得只有堂中油灯噼啪作响的声音。 净涪立在中央,手上托着那一幅卷轴,眉心一朵金婆罗花凝实清晰。 堂中所有人尽皆看着他,看着他眉心印堂处。 但这会儿,其实真正站出来的却不该是净涪。 净音看了看清源方丈,又看向清笃大和尚。 净涪也偏了目光过去,望定站在身侧供案旁的清笃大和尚。 清笃大和尚本正凝视着净涪眉心印堂处的那一朵金婆罗花出神,这一回被这些目光一看,当即回过神来。 也幸好清笃大和尚确实灵敏,方才那一点小岔子没耽误去多少时间,仪式很顺利地继续下去。 清笃大和尚出列,先转身对堂中供奉着的诸位祖师拜得一拜,才又转过身来,挺直胸膛,沉声唱起祝祭文。 诸位同参,祖师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吾妙音寺一脉,每年...... 清笃大和尚先追溯了一遍妙音寺法脉,述说昔日妙音寺立寺修法的艰辛,再简述了一遍妙音寺的禅宗法理。 这一篇祭文,听得妙音寺上下弟子眼眶发红,神情激荡,也听得一旁观礼的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五寺方丈心潮涌动。 在天静寺的镇压下,艰难的何止是妙音寺,他们也是一般的砥砺前行。如今听清笃大和尚这一篇追古思今的祝祭文,他们也不免回想起了最初。 就连一旁的清见、净栋这些天静寺的佛修,也不免为之触动。 当然,也仅仅只是触动而已。法脉传承之争,实在由不得他们轻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5 23:59:05~2019-11-17 00:2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dler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妙音寺这祖师堂里满满当当的佛弟子,唯独恒真僧人,此刻脸色忽青忽红的,都不知是羞是恨。 这篇祝祭文说完妙音寺历代先辈筚路蓝缕的传法过程,才将话头一转,提到净涪。 ......及至当代,乃有弟子净涪出世,得世尊释迦牟尼亲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为妙音寺法脉传承根本经典,方真正立下妙音寺禅宗法脉传承根基。又至......弟子净涪于南海普陀山上听经说法,得遇法脉先辈阿难尊者,方知我禅宗初代祖师迦叶尊者之名...... 这篇祭文还将净涪得到迦叶尊者卷轴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虽然这其中缘由早已在妙音寺上下来回传了即便,妙音寺中诸佛弟子无一不知,但此刻由清笃大和尚写在祝祭文中,又在妙音寺祖师堂中高声唱告于妙音寺诸位祖师时,妙音寺上下,哪怕是年岁最小的小沙弥,也仍然听得津津有味,与有荣焉。 -- 第266页 净涪倒是听得有点脸红。 按清笃大和尚手上的那篇祝祭文所用的辞藻来说,这普天上下,不,是整一个诸天寰宇里只怕都数不出一个能强于他的人了。看这祝祭文里夸成那样...... 那大和尚写得出来,清笃大和尚也唱得出来,他自己却未必能听得啊。 可是这会儿,谁又会去在意净涪自己到底是怎么看这一篇祝祭文的呢? 一个个听得激动又热切,满脸殷红,反将净涪一个人搁在那里了。 幸而净涪也见识过很多很多的大场面,纵有稍稍不适应,也很快就调整过来。 只当那祝祭文里说的是别人就行了。 净涪就那样立在祖师堂中央,双手托着一幅卷轴,静静听着清笃大和尚唱诵祝祭文。 也正是因为祖师堂里的所有人都很是认真,所以全没有人发现,自清笃大和尚唱诵起祝祭文的那一刻起,这祖师堂中悬挂的一幅幅画像各各有淡淡的金色佛光升腾流转。 仿佛连已经离开景浩界世界,身在西天佛门胜境中修行的诸位妙音寺先辈们也都分化了心念下界,于这座祖师堂中见证仪式。 便连祖师堂中最高最大的那一幅世尊释迦牟尼佛画像与它侧旁的阿难尊者画像,也同样的有金色佛光流转。 开始的时候,这祖师堂里熙熙攘攘挤了一殿的人谁都没注意到这些异象。可是随着祝祭文的唱诵,画像上的金色佛光越渐升腾越渐明亮,甚至调动了一整个祖师堂的灵机,方才真正地引起了堂上一众人等的注意。 许许多多的人被硬生生地从祝祭文分去部分心念,去留心外间的变化,又被那外间的变化再引去更多的注意力。 幸而每一个分神的弟子都只是愣愣怔怔地抬头看着祖师堂中的种种异象,没有出声打扰,也还能让这一场仪式继续下去。 这许许多多的观者中,还是要以恒真僧人的脸色最为沉暗,最为晦涩。 不过他还算是好的,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些大魔们脸色才真是难看。 他们死死盯着早先那片扫荡而过的佛光升起的地方,一个个连话都说不出来。 静默得半响,还是没有人开口打破沉默,但却有人旋身远远退避出去,再不露脸。 过不得一时半会,这些大魔与景浩界世界之间久违地出现了一片没有人烟的洪茫地带。 不抓紧当前这个时机拉开距离保重性命,难道还要再贴近些去好重蹈此前那些倒霉蛋的覆辙么? 而且看那景浩界中正在酝酿的气息,只怕等会爆发的那一遭还要比先前那一片佛光可怖。 这一众大魔虽然胆大,但也没想拿自己的一条命去试试人家的刀有多利。 没有哪一头大魔胆敢再往景浩界世界逼近,都只是远远地躲着。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死死地盯紧了,没有人舍得离开。 由此可见,这些大魔忌惮归忌惮,但也没改了贪婪本性啊。 妙音寺祖师堂里,清笃大和尚仍自高声唱诵着祝祭文,外间一切动静全无知觉。 ......我妙音寺传承禅宗一脉,乃是禅宗初祖迦叶尊者接过万佛之师世尊释迦牟尼佛心传法门传承下来。是以我妙音寺禅宗一脉,实应以迦叶尊者始,经阿难尊者、商那和修尊者、优婆毱多尊者...... ......今我妙音寺上下弟子,特以此水陆道场奉请祖师迦叶尊者归位。 唱到这里,清笃大和尚深吸一口气,喝道,拜! 妙音寺上下佛修听得这一声大喝,齐齐将所有杂念抛到脑后,深拜下去。 同时,又有法音应和响起,热闹喧嚣。 以清笃大和尚为首,这祖师堂中的所有人齐齐深拜下去,包括分站在净涪身后左右两侧的清源方丈和净音,也都一并大礼参拜。 便连清见主持、恒真僧人这些外客,也都恭敬地浅浅而拜,以示敬意。 满当当的一整个祖师堂里的人,此刻也仅有净涪稳稳地站定。 清笃大和尚听着外间传来的法音,收礼站起,又大喝一声,再拜。 众人再度跟随着清笃大和尚的节奏,再一次大礼参拜。 净涪仍双手托着卷轴站定。 清笃大和尚于是又喝得一声,三拜。 清笃大和尚与一众妙音寺僧众又再度深拜下去,也正是这个时候,外间诸弟子敲响的法音中,第一次响起了鼓声。 咚! 鼓声传来的瞬间,净涪就稳稳地寻到了节奏,踩着鼓声步步向前。 随着他的前进,原本就有金色佛光流转回环的卷轴竟然又一次飘升起来。 卷轴脱出他双手的时候,净涪是有一些惊讶的。但他面上分毫不显,仍自踏着鼓声前进。 那卷轴虽然自发飘升了起来,但仍然配合净涪的动作,按着他步伐前进的节奏一点点靠近那一片空白的墙壁。 在此,就不得不提一下妙音寺祖师堂的格局了。 妙音寺立寺的年月确实远不及天静寺遥远,但也有数万年之久了。这么漫长的年月中,妙音寺就算法脉根本未明,可也很是出了许多大德。 因着种种原因,这些大德并没有全都登临西天佛国,可作为妙音寺的祖师,他们的画像也都经过妙音寺一众大和尚公议,被供奉在妙音寺的这祖师堂里。故而妙音寺的祖师堂确实很大,但真要将妙音寺一众祖师安置在这堂中供奉,其实也还是挤得很的。 -- 第267页 所以妙音寺这祖师堂除了正堂外,又分了东西配殿。配殿之外,又另有稍间。 许多妙音寺祖师,也都是被安置在东西配殿里,唯有寥寥几位为妙音寺法脉传承做出大贡献的先祖才会被供奉在正堂中。 顺带一提,这祖师堂尚且空荡荡的墙壁上,必会有净涪的一个位置。 不过那就说得有点远了。 理所当然的,即便妙音寺中几位祖师也被供奉在祖师堂正堂中,正堂里的主位还是世尊释迦牟尼佛。便连原本被妙音寺上下认定为世尊释迦牟尼之下第一位祖师的阿难尊者,也仅仅只在世尊释迦牟尼佛侧旁而已。 不过为了安置迦叶这位禅宗真正的初祖,也出于对阿难尊者的敬重,妙音寺这一回并没有将阿难尊者的画像往后挪移好给迦叶尊者的画像让出位置,而是另外在世尊释迦牟尼佛的画像左侧位置收拾出了一个空档。 现今只得一片空白墙壁与一个供案的空档,就是妙音寺这边预留给迦叶尊者的位置。 此时净涪就正往那个位置走去,而迦叶尊者那渐渐打开的画像,也正飘向那一片空白墙壁上。 净涪距离迦叶尊者的画像最近,能轻易将那卷轴的每一点变化全都收入眼底。然而,无论是越渐明亮堂皇的佛光,还是卷轴表面上仿佛呼应某种波动的玄奥纹理,甚至是净涪头顶虚空那一顶气运华盖外侧盘旋回环正在蠢蠢欲动的气运金龙...... 这一刻全都拉不住净涪佛身的心神。 他只紧紧地盯着那正在一点点拉开的卷轴,看着卷轴中渐渐展开的画像。 那画像里先出现的,是高邈的苍穹,接着是茂密的树盖。 只一眼,净涪便认出来了,这是菩提树的树盖。 树盖的下方,是树干,而树干的旁边,是一个结跏趺坐,双手拿定佛珠,身上穿一件破旧袈裟的头陀。头陀双耳极长,紧贴腮旁,乃是佛门妙相之一,很是吉祥,可他嘴角下撇,眉关又是紧锁,眼神淡漠,并非是慈悲祥和之态。 这就是......迦叶尊者? 一时之间,不说清见、恒真这些客人,就连妙音寺上下都彻底沉默了下来。 卷轴里的那位尊者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极冷极淡地看着他们。 这就是迦叶尊者了。 迦叶尊者原本信奉外道,后来便是皈依佛门,也是修行的头陀之道,非是菩萨道。这些消息,他们早前不是已经听阿难尊者细说过了吗?如今不过是这位尊者的外相与他们猜测的不太相符而已,又何须耿耿于怀? 外间鼓声已然停下,就连所有相互应和的法音也都停了下来。 净涪微微低头,合掌跪落在供桌前的蒲团上。 他这一动,拉回了妙音寺上下所有人的心神。 清源方丈和净音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却是各各合掌,也跪落在他们身前的蒲团上。 清笃大和尚也已回神,站起身来,履行他的司仪职责。 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净涪合掌拜下,也唱道,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净涪之后,又有一阵山呼爆发。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如此一拜之下,那幅已经完整打开,却仅仅只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卷轴才真正飘向那面墙壁,稳稳当当地挂在墙壁之上。 净涪见得,又是合掌一拜,领着妙音寺上下诸佛弟子再拜,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这一拜之下,净涪头顶虚空那一顶气运华盖忽然一顿。原本仿佛被锁住一般只在华盖侧旁盘旋回环的气运金龙仿佛是发现了什么一样,长啸一声后,旋身脱离气运华盖,径直扑向那一幅迦叶尊者画像。 那迦叶尊者画像也不知阿难尊者是如何炮制出来的,即便那条气运金龙挟着一身风雷俯冲下去,那画像也是纹丝不动的,更别说其他的变化了。 倒是那气运金龙,扑向那幅卷轴之后,就像是水珠落入了大海一般,悄无声息。若不是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一众大和尚看得清楚,也无比确信自己的眼睛的话,只怕还真会以为这一切只是错觉。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条气运金龙没入卷轴之后,又有第二条气运金龙长啸一声,脱出净涪顶上的汽运华盖,同样扑向那一幅迦叶尊者画像。 接着又是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 如此接连九条气运金龙脱出了净涪的气运华盖,投入了那迦叶尊者画像中去。 然而,迦叶尊者的画像仍然无甚变化,还是它初初被打开时候的那般模样。倒是净涪顶上的气运华盖,在失了这九条气运金龙之后,虽然还能保持一个华盖的模样,但比起方才九龙环绕护持的威势来,却又真是失色太多。 对此,在识海世界里看得一清二楚的净涪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却是不曾在意,他们更留心净涪佛身。 别看净涪佛身现下一切正常,果真就是一个专心祭祀的妙音寺弟子模样,但事实上,自那幅卷轴完全打开,迦叶尊者的面相坦露在净涪佛身眼底的那一刻,净涪佛身的气机就隐隐发生了变化。 这变化仿佛是源自于那幅卷轴。更明确地一说,是那幅卷轴里的迦叶尊者。 -- 第268页 旁人或许是不太看得清楚的,就连近在他侧旁的清源方丈大概也没有察觉,可同为净涪的心魔身和本尊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们心中甚至还有一种预感,今日这一遭,或许会为佛身带来一场蜕变。 对于净涪来说,为了这一场有可能会发生的蜕变,即便失去一些气运,那也是值得的。 不过他现下头顶上的那诸多气运并不仅仅只是他自己的气运,还包括妙音寺乃至景浩界世界的气数,若真是失陷在迦叶尊者这画像里,多少还是有些麻烦的。 只是...... 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都是佛门的大德,总不会真的吞了他们的那点气运吧。 净涪心魔身和本尊细想了一下,也就放心了。 阿难尊者若是知道净涪心魔身和本尊对他的信任,或许是会笑一笑的。但这会儿,他却是无暇关注这些小事,只盯紧了下方的那一幅卷轴,盯紧那些气运的去向。 那景浩界里,净涪佛身又自合掌,再度深拜下去,妙音寺上下弟子等,拜请迦叶祖师归位。 这最后的一拜拜下,那卷轴里的迦叶尊者仿佛动了动。 阿难尊者一时提起心来,细看着卷轴里的迦叶尊者。 可那卷轴里的迦叶尊者只是动了动眼珠,细看了一回下方跪拜着的净涪,又目光一转,看遍所有的妙音寺弟子,然后就停了活动,甚至再无动作。 阿难尊者纵早有所料,此刻看见仅仅只得画像回应,未曾真正沟通得到此刻仍在无穷道理中沉沦的迦叶尊者元神,还是禁不住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唉......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道恢宏的声音唤他,阿难。 阿难尊者立时收敛了所有杂念,站起身来,肃容应道,弟子在。 世尊释迦牟尼的声音响在他身周,你若真放心不下...... 不谈世尊释迦牟尼如何开解阿难尊者,只说在净涪三拜下去的那一瞬,迦叶尊者动作之后,那卷轴仿佛抖了抖。一条较之早先时候更灵动厚实的气运金龙竟从卷轴中探出头来,摇头晃脑地飞向净涪头顶的那一座气运华盖,在那华盖左近盘旋回环。 这第一条气运金龙回归之后,就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紧接着又有同样生出变化的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乃至第九条气运金龙陆续脱出卷轴,回归到净涪头顶的气运华盖去。 而每回归得一条气运金龙,那座气运华盖也就更明华更凝实了一分。如此九条气运金龙尽数回归之后,净涪顶上的那座气运华盖竟较之早先初初成形时候还要更华贵更厚重了许多。 这幅卷轴,竟然还有镇压气运的效果。 净涪心魔身与本尊分神对视一眼,又自收敛了心神,盯紧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全然未觉其中变化,如此三拜过后,便自蒲团上站起,静立等待仪式的继续。 清笃大和尚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转过清源方丈和净涪三人,在供案侧旁站定,才又高声唱道,迦叶祖师今日归位,当礼祭祖师。 他深吸一口气,灯来! 他唱得这一声,也不需要旁人,净涪便自上前一步,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早早备下的两个灯盏安置在供案两侧。 清笃大和尚见他将灯盏摆放妥当,又自高唱一声,灯盏以备,当添灯油。请灯油。 这一回,净涪稳稳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但清源方丈、净音乃至是祖师堂里每一位妙音寺弟子,包括作为司仪的清笃大和尚以及一直在殿外敲击法音的诸礼仪弟子,尽皆列队前来,一一将手中备下的灯油添入那两个灯盏之中。 那灯盏本就是特意炼制的,别说是妙音寺这些弟子们供上的灯油,就算是整个佛门弟子尽皆来此添上灯油,这两个灯盏也一样能够装得下。 待到站在最后的皇甫明棂添上灯油,重新回到她的位置坐定之后,清笃大和尚又是一声高唱。 灯油已进,请点灯。 此时,净涪上前一步,并无其他动作,只是合掌躬身一拜。 待到他站直之后,那供案上的两盏灯盏上已经各自燃起了一点明黄的灯火。 净涪这回点灯用的非是明火,而是心火。对于这一次水陆道场来说,心火比之明火要来得合适。 净涪点了灯,又自退回原位。 清笃大和尚微微阖首,又再唱道,灯火已明,当上香。 佛灯乃佛眼。佛前灯火已经点亮,即便意味着所供诸佛已然就位,此刻正睁眼往他们这里看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这章有些短了,但我已经尽力了,这一章真的太难写了。 咳,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7 00:21:01~2019-11-17 23: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尔白 30瓶;可否填坑? 2瓶;sh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当上香...... 这高唱声拉回了净涪的心神,让他暂且将眉心处那一点异样放下,转而取出随身褡裢里早已备下的清香,捧在手上。 清源方丈和净音等人也是一样的动作。 -- 第269页 清笃大和尚扫了一眼,见俱已准备妥当,方才又高唱了一声,拜! 净涪捧着手中清香又是躬身一拜,原本无火无烟的清香顶上当即就升起了三道细长的烟柱。 净涪上前两步,将手中清香插入供案前方的大香炉上。 在净涪这位主祭之后,便是清源方丈、净音,接着就又是妙音寺上下一众佛弟子们。 寻着这一点间隙,净涪方才得以分神去探寻自己身上的异状。可他此刻还在水陆道场中,不好当即取来镜子细看,也不好抬手去细细探查那片灼热的皮肤,只能以心神探查。 可他仅仅只是将心神凝聚到那一片灼热的皮肤处而已,竟就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应不知自何处而来,只落入落入心底。 净涪抬眼去看墙壁上挂着的那一幅迦叶尊者画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画像里的迦叶尊者的目光正从微微掀开的眼皮中透出,落到他身上。 净涪心中一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终于发声,需要换了我来么? 净涪虽有三身,但在这种情况下,心魔身不适合出面,所以如果这会儿净涪佛身有心抽身而出,那便只能由本尊来接手了。 净涪佛身透过正将手上燃起的清香插入香炉中的一应佛弟子看向那位迦叶尊者,往识海世界里道,不,还是我来。 有始有终方才是正统。 净涪本尊再没有作声,只任他自己做决定。 净涪佛身站立在原地,默然看了那位迦叶尊者片刻,又自垂落眼睑。 列队过来与迦叶尊者上香的诸位大和尚们认认真真地将手上清香插入香炉中后,便要与一众师兄弟等列队返回他们的位置,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净涪,尽皆忍不住顿了一顿,目光在净涪眉心处转了又转。 净涪佛身便是再迟钝,也发现其中的不对了,但他只是垂眼默然站着,不曾多有动作,只细细感知着眉心处那一片温度正在渐渐攀升的皮肤。 倒是清见主持、恒真僧人这些观礼的客人无甚要事在身,可以随意观望此间各处情形,此刻发现了诸位大和尚的动作,一时也都顺着诸位大和尚的动作往净涪方向看去。 只是他们这会儿所在的位置不是在最末就是在侧旁两端,净涪又正站在这祖师堂的最前方,直面迦叶尊者画像,他们是怎么都看不到净涪的正面,只能作罢。 待到各位妙音寺弟子尽皆将清香插入香炉中又各自回归座位之后,清笃大和尚方才又开始高唱。 ......当进供。 唱完,他偏过头去看净涪,就要对净涪点头,准备提醒他给迦叶尊者上供品。 但清笃大和尚的目光才望见净涪,就先看定了净涪眉心处。 那片皮肤上原本就隐隐起伏的金色纹路此时已经彻底成形,那是一朵......庄严圣洁、殊胜清净的金婆罗花。 不知是净涪自己的缘故,还是真的仅仅只是清笃大和尚的错觉,他竟看见那金婆罗花花瓣微颤,似要随风摇曳。 清笃大和尚的动作当即就停顿了下来。 幸而净涪本也不需要他特意来提醒,听得清笃大和尚的唱词之后,净涪便又抬手伸入随身褡裢里,从里间捧出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迈步来到供案前,将这部由妙音寺上下弟子协力抄成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奉到条案上。 净涪回到自己的位置后,就又有清源方丈和净音依次从他身后走来,将他们手中捧着的灵果、净水等物什也供奉到条案上。 道家祭祖,必有三牲,佛家却不然。 清笃大和尚好容易将自己的目光从净涪脸上收回,又稳定了心神,看着清源方丈和净音上了供品之后,他方才又高唱道,妙音寺上下诸弟子等,请迦叶祖师享祭。 他唱完,当即就转身来面对迦叶尊者画像,合掌再度躬身而拜。 净涪也与清源方丈、净音连同妙音寺其他弟子等,尽皆合掌躬身而拜,同唱道,妙音寺上下诸弟子等,请迦叶祖师享祭。 山呼海啸一样的唱礼声在这妙音寺祖师堂中爆发,又浩浩荡荡地向着外间扫荡而去。 唱礼声中,那幅迦叶尊者画像忽然一颤,有一片清光从卷轴中纵出,围着这一整个祖师堂团团转了一圈,又重新投入那幅迦叶尊者画像中去。 清笃大和尚看着那团清光归入迦叶尊者画像中,又是深吸一口气,高唱道,诸弟子再上香。 净涪领着清源方丈、净音等人又捧了清香在手,拜得一拜燃起清香之后,再依次将手中线香插入香炉中。 待到所有弟子归位站好,清笃大和尚仍是高唱得一声,诸弟子三上香。 净涪等又一次将线香供上。 如此一番动作之后,流程已经到了祭礼的最末。 清笃大和尚团团看了一圈祖师堂中,目光在清见、恒真僧人等客人中转过,又唱道,妙音寺上下弟子上香毕已,请诸位观者礼祭。 这是清源方丈和净音早早定下的流程,确定时候已经和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等商议过,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一众观礼的客人也是知道的。 如今听清笃大和尚唱礼,他们便自一整衣裳,从自己的座位上走出,列队来到条案之前,各各捧了清香,也是一拜燃起,方才将手中线香插入香炉中去。 -- 第270页 净涪和清源、净音分别作为这一次水陆道场的主祭与辅祭,在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上香礼祭迦叶尊者的时候,也都一一躬身,以作答谢。 这般一通忙碌之后,就该是真正的水陆道场结束的时候了。 清笃大和尚最后深吸一口气,妙音寺上下诸弟子再拜祖师。 净涪听得这一声唱礼,最后领着清源方丈、净音乃至妙音寺上下弟子等,合掌躬身一拜。 也是这一刻,净涪眉心处那一朵金婆罗花真被风吹起,上下轻摇。净涪佛身只觉自己心神仿佛被什么东西轻柔地带出,穿过一片仿佛无穷无尽的黑暗,看见一点最为璀璨,也最为坚固的灵光。 净涪佛身心头一震,正待要细看,却已被整个抛出,重新投入到他自己的肉身中。 净涪佛身来不及体味惊魂未定的感觉,就下意识般地抬起眼睛再去看那一幅迦叶尊者画像。 也正是因为他的动作这般迅速,所以净涪没有错过了整个水陆道场最为壮观也最为璀璨的一幕。 这祖师堂中供奉着的各位尊者,包括阿难尊者,也包括世尊释迦牟尼佛,他们画像上那些早在仪式开始那一刻就在闪耀的金色佛光此刻已经凝聚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明云,正向着迦叶尊者的画像前方汇聚。 那层层叠叠聚拢起来的光明云,既遮蔽了虚空,也照彻了天地。 就仿佛这里真有一位大德大圣的尊者出世一般。 而那幅画像中的迦叶尊者虽神色浑然不动,但目光隐隐汇聚,就仿佛是在看着这一重又一重的光明云一般。 净涪这时候抬眼,竟正正对上迦叶尊者垂落的眼眸。 净涪佛身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心神一转,竟就像是他自己正站在迦叶尊者画像所在的那个位置,正俯视着这重重叠叠的光明云,俯视着妙音寺的一众弟子一般。 他甚至真的看见了他自己。 净涪佛身心神一颤,方才察觉不知谁将一道意念托给了他,而他只能从那股意念中察觉到一点催促。 你来。 我来?我来什么? 净涪佛身仿佛是在问自己,又仿佛是在问或许真的就在这里也或许并不在的那一个无可察觉,无可接触的存在。 西天灵山胜境里,原本正领了世尊释迦牟尼佛法旨,正要收拾行囊走出灵山胜境的阿难尊者动作一顿,猛地往景浩界所在看去。 这一眼,就正正看见那一幅正有微微清光流转的迦叶尊者画像,与站在供案前愣愣看着画像的净涪...... 师兄! 他不自觉地叫了一声。 但这声音只飘散在殿堂中,却无人应答。 此刻,就连观自在大士、他化自在天魔主一众人等,都轻转了目光,投落在这一个残破的小世界中,望见这小世界里的净涪。 净涪却是一无所知。 他就这般愣在那里,一时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要怎么做。 对于净涪来说,这确实是久违又难得的体验。 那位存在仿佛不曾在意,也未曾为净涪的茫然与无措动容,仍自淡淡。 来处理这些东西。 净涪佛身顺着那位存在的意思下意识看去,就看见那些依旧汇聚过来的光明云。 这一下,他就真的明白了。 净涪佛身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只一个意念,便真的就放开目光去,看见这个景浩界世界里各处奔忙劳碌的众生,看见景浩界暗土世界里沉沦煎熬的无数残魂。 他甚至还看见了景浩界世界之外,远远地围堵着的一众大魔。 他能看见视线中每一位生灵的表情、动作,他还知道,但凡他愿意,他其实还可以探知到他们的所思所想,包括那些围堵着景浩界的大魔们。 他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 可他又知道,他现下的状态与他昔日被景浩界世界意思引领着走遍世界记忆的那个状态大不相同。 他似乎是与道同在。 清笃大和尚已经完成了他司仪的职责,本待要与清源方丈、净音乃至净涪等退出祖师堂,可他走出了几步,愣是没等到净涪动作,当即就侧了身来,想要去叫他。 但清笃大和尚只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停下了所有动作。他想了想,也不去在乎寺里其他人,甚至是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这些外客的想法,自顾自回到他早先站定的位置,盘膝坐下,静默地等待。 选择等待的并不仅仅只有清笃大和尚,清源方丈、净音乃至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等人都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只用一双眼睛观察着净涪那边的动静,完全不敢打扰。 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等往外走出几步,忽然发觉前方的动静,停了脚步转身看了一眼,也顶着妙音寺上下弟子的目光回到了原处。 净涪本背对着他们,却也将这些人的所有动作都看在了眼内。 只是不论是他,还是那一位存在,都未曾将他们放在心上。 净涪佛身不知想了什么,又或许是他什么都没想过。但那一刻,他心神微动,下意识地催动了心念。 仿佛是一双眼睛打开了,净涪佛身再放眼看去的时候,这一方世界芸芸众生仍自全在他眼里,可那芸芸众生的面目却全都抹去,只有一点点最为璀璨、最为坚固的砂砾在各处或沉沦或闪耀。 -- 第271页 那是...... 他仿佛问了一个问题,可不等谁来答他,便已有一个答案浮上他的心头。 那是真灵。 睁开的眼睛不是肉眼,也不是天眼,又不是慧眼,更不是法眼,它是佛眼。 净涪佛身仍自下意识地去探究些什么,却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点危险。 那危险非是其他,而是来自他自己的消耗。 即便有那位尊者相助,以他此刻的修为和积蓄,想要再去窥探其他,也是很难。若他执意如此,最后消耗的就是他的本源。 净涪佛身心神又是一转,不自觉地抬起双手,像是托起了什么东西。 他自己不曾察觉,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与净音等人却是都看见了。原本只一直站在那里,抬眼直视上方迦叶尊者画像,眉心一朵金婆罗花轻轻摇曳的净涪,此刻竟缓缓抬起了双手。 而他双手抬起的那一刹那,汇聚在迦叶尊者画像前的那一重重光明云像是听到了某种号令一般,投落在净涪的双掌上。 那光明云一重重的,本来很是厚重高深,但这会儿却是全被净涪拿在了手掌里,就像体积更大更高的不是光明云本身,而是净涪的手掌。 净涪佛身拿定了这一重重光明云,也不曾多做什么,甚至也未有任何言语,只是无声勾了勾唇角,便自将掌中的光明云抛出。 那一重接着一重的光明云顺着净涪的力道就飞了出去。 虽然净涪手掌抛升的幅度不大,甚至很是细微,那重重叠叠的光明云仍自如真正的云雾一般,直上九霄而去。 到得高空之中,那光明云忽然一颤,就有无数金色的光点洒落,如同雨水一般飘飘扬扬地落下。 然而这光点虽似雨水,却又要比雨水更为滋养。 它们无视了所有屋檐、墙壁的阻拦,只寻了生机而去,沿着生气落在一众生灵身上,没入他们的身体,滋养他们的神魂。 非但是妙音寺里的一众修士,还包括妙音寺里栽种着的一众花草,妙音寺里生活着的兽类。 当然,毕竟是妙音寺的水陆道场,毕竟这些光明云此时大多都还在妙音寺地界上,所以果然还是以妙音寺最为得益。 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净音包括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等,再不犹豫,当即就掐定了法印,闭目静坐,尽全力消化这些金色的光点。 还有许许多多的金色光点顺着牵引,投入到暗土世界中,散落在暗土世界里挣扎沉沦的无数残魂身上。 这些金色光点明显很是不凡。不过是刚刚投落到那些残魂身上而已,那些残魂身上便有一道金色的灵光闪耀。 金色灵光闪耀间,那些本来支离破碎的魂体渐渐地补充完整。而原本完整无损的魂体沐浴在这样的金色灵光中,那满是混沌与痛苦的眼睛里竟也渐渐地生出了一丝清明。 净涪佛身再无动作,可也无甚触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又过得一阵,须臾间有大风生出。大风卷夹着那厚重的金色光明云,拖着带着它们去往天中,乃至是更高、更远的地方。 随着这些光明云被拖动,原本纷纷扬扬的金色光点也被拖着带着,分出许多随着这大风一道,去往更远的地方。 这是景浩界世界意识出手了。 然而,净涪佛身也没有阻止,仍然只是看着。 净涪佛身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撑不住心头那渐渐汹涌的倦意,脱出了这一种状态中。 那位存在也未留他,只在他离开之时,留给他几个字。 好好修行。 净涪佛身只来得及支开眼皮,往前方墙壁上高挂的迦叶尊者画像看了一眼,便再撑不住那浓重的倦意,沉沉睡去。 净涪佛身意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他的肉身也是一软,几乎就要倒伏下去。也就是这个时候,净涪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又自睁开,撑住了身体。 净涪再睁开眼睛,仍自看向前方墙壁上高挂的迦叶尊者画像。只这一回,他的目光也甚是淡漠。 净涪本尊看着那位迦叶尊者,两双几乎同样淡漠的眼睛就这样沉默地对上了。 净涪本尊看得一阵,垂落眼睑,先自退让。 事实上,他也不得不退让。 任凭他用尽了手段,也实在看不出这一幅画像里的迦叶尊者到底有何缘机,或许它就仅仅只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画像? 净涪本尊站起身来,又是合掌,对着画像里的迦叶尊者深深一拜。 谢谢。 迦叶尊者的画像很是沉默。就连这祖师堂里的许多画像,包括世尊释迦牟尼佛画像和阿难尊者的画像,在那重重叠叠的光明云脱出了妙音寺祖师堂范围,去往高空后,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还如往常时候的那般,静静地挂在墙壁上,接受妙音寺诸弟子的礼拜,再不见早先时候金光浮动的模样。 仿佛一切的变化,只因迦叶尊者而起。 他拜礼的时候,妙音寺上下一众人等并不知晓他为什么要再与迦叶祖师拜礼,但也都各各从座中站起,恭谨与感激地向这位尊者拜了一拜。 清见主持与恒真僧人等看得一眼,又看看仍自在天地间飘洒的金色光点,也未多说什么,各各从座中站起,合掌向迦叶尊者画像又拜了一拜。 拜得一礼之后,净涪本尊并未停下,而是又侧过身去,对着祖师堂中每一幅画像都拜了一礼。 -- 第272页 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乃至这祖师堂里的许多人,也都随着净涪的动作一道,向着祖师堂里的每一幅祖师画像拜得一拜。 阿难尊者看着下方礼拜的净涪,沉默了一回,方才继续收拾行装。 身在普陀山上的观自在大士笑得一笑,也自收了目光回来。 倒是他化自在天魔主,目光仍自落定在净涪身上,好一会儿之后,方才闭上了眼睛。 外间诸事,净涪全不知晓,他只一一静心拜谢妙音寺的诸位先祖。 既是代表他自己,也代表了这景浩界里收益的芸芸众生。 如此一番礼拜谢过之后,净涪方才停了动作,转过身来。 而他不过才转了身,就对上那自各处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包括妙音寺诸位大和尚、诸比丘和诸沙弥,也包括清见主持、恒真僧人等等人。 比起妙音寺诸位大和尚、比丘和沙弥的欣喜、激动来,清见主持和恒真僧人等人的心情明显又更为复杂。 净涪本尊仍然未曾在意,他只是向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及净音等等一众人等点点头,便低声道,诸位,如今迦叶祖师已经归位,祭祀也顺利完成,我想先回去休息了。 虽然现下执掌肉身的是净涪本尊,但早先毕竟劳累得狠了,净涪面上仍然有许多倦色盘桓。 妙音寺各位大和尚们也尽皆看得清楚,又见那些金色光点遍洒了整个妙音寺甚至整个景浩界世界,净涪在这祖师堂里还是在他自己的禅院里都是一样的,无甚差别,便各各点头应了。 清源方丈和清笃大和尚还催促他道,你累了就先回去吧,好好歇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们就好。 对,不用想太多,剩下的事情我们会处理的。 别说水陆道场后续的收拾工作,单是这一场金色光雨,就足以让景浩界各方出手,传讯往妙音寺来打探详情了,要处理的事情可多着呢。不过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等人也忙得很是心甘情愿就是了。 若是可以,他们恨不得这样的光雨多下几场呢。 清源方丈也罢,清笃大和尚也罢,净音等人也罢,一个个看着那金色光雨都尽是喜悦与感激。 净涪本尊点点头,又自合掌与各位妙音寺佛弟子一拜,剩下的事情,就劳烦各位费心了。 清源方丈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净涪这才转身回去,留清源方丈等人在祖师堂里,为接下来的事情忙碌。 净涪本尊往祖师堂外走出一段距离,忽然想到了什么,脚下虽未停顿,却已经抬手便往眉心处摸了过去。 心魔身知他所想,嗤笑了一声。 净涪本尊未曾理会他,手在眉心处拂过,确定遮去了那朵金婆罗花之后,方才收回了手,继续往自己的禅院走去。 他很快就回到了禅院,阖上院门之后,净涪本尊难得踌躇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推门入屋,而是又去了菩提树那边,坐在了菩提树下的那个蒲团上。 坐在蒲团上,净涪本尊也未曾入定调养。 不是他不想,实在是他此刻脑袋胀痛,心神中倦意勃发,很难深入定境。 他还是太累了。 净涪本尊索性就没去想其他,只将身体往后一挨,倚在菩提树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心神中早已压抑不住的倦意瞬息间爆发,直接将他与心魔身一道,拖入黑甜的睡乡中。 没错,是他与心魔身一道。 佛身这一回损耗心神太过,心魔身也没能逃出,与净涪本尊一样,被抽动了力量支援佛身。 若不是有心魔身与本尊的支援,单以佛身的力量,想要做到这么许多事情,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这会儿净涪三身实在累得狠了,就那样在菩提树下睡了过去。 而在净涪睡着之后,禅院中忽又有微风盘旋着卷起,带来许许多多的金色光雨落在净涪身体上,没入净涪的神魂处,快速且完美地滋养净涪的神魂。便连这株菩提树的枝叶也被微风带动,枝叶婆娑的声音契合天地玄理,自发成就天音,舒缓净涪的神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7 23:58:42~2019-11-18 22: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问君烛 88瓶;lrlr 20瓶;沧澜 10瓶;幽雪 5瓶;易梨的糖、天了噜的上帝 4瓶;shu 2瓶;衣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在这般闲适的环境里,净涪又睡得更安稳更香甜了。 只是在他这个始作俑者睡得安定酣畅的时候,景浩界却才是真正地热闹。 不知是这重重叠叠光明云源自妙音寺,妙音寺又有净涪在的原因,景浩界世界意识没有做得太过分。即便带走了那些光明云,让光明云中洒落的光雨浇遍整个景浩界,这光雨最为密集的地方,也仍然是妙音寺,其次才是左天行所在的天剑宗。 天剑宗里,左天行站在光雨中,沐浴着这许多光雨,转头看向了妙音寺的方向。 果然是你吗?他喃喃自语道,净涪。 前两日他曾去往妙音寺一趟,见过净涪,本来是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从他那里找到一个答案的,可他先被净涪惊了一下,后又被净涪的问题镇住,竟没能从净涪那里得到答案,只被净涪以一个惊喜搪塞了过去。 -- 第273页 左天行抬起手来,待要去接住一点金色光雨,但那金色光雨落在他手掌上之后,却是径直没入了他的身体,只滋养他的神魂去了。 除他手掌上还残余的一点微温之外,竟是再无法寻觅。 左天行叹了一声,确实是惊喜。 在这一场光雨降下来之前,他本来就是跟天剑宗掌门一道交接天剑宗里属于道门剑子的那一部分权柄的,所以他身侧不远处,其实还坐了天剑宗掌门。 天剑宗掌门将他的所有话语听在耳里,却没看左天行,目光放长放远,只追着那些纷纷扬扬飘洒下来的金色光雨而去,看见那许许多多满脸舒适惬意的人。 包括修士,也包括凡俗。 天剑宗掌门点点头,也跟着说了一句,确实是惊喜。 左天行转眼看去。 天剑宗掌门察觉到左天行的目光,也偏了头回来迎上他的视线,脸上的笑意未减,不是吗? 左天行怔了一下,方才笑着应声道,是啊,确实是一场惊喜。 这一场光雨除了将天剑宗也笼罩了之外,还将天静寺、妙潭寺、妙定寺、妙安寺、妙空寺、妙理寺及道门各宗乃至无边竹海地盘尽皆囊括了进去,就连魔门各宗的地域也未曾被排除出去。 可谓是真正做到了遍及整个景浩界世界。 对于佛门、道门乃至是无边竹海里的修士来说,这确实是一场惊喜。就算对魔门的许多修士来说,也仍然是惊喜,不过对于部分罪孽深重的人而言,却就是惊吓乃至是折磨了。 天魔宗里,留影老祖难得地出了殿堂。但他也没走多远,只在殿堂上的檐角处侧身坐了。 他任由那金色光雨飘洒落在身上,细细体味得一阵之后,他笑了笑,翻手取了一个小酒坛出来。 这酒坛大概已经在他的储物戒指里封存许久了,便连封泥和封纸也都留存着时间的痕迹。 留影老祖将这坛酒拿在手里摩挲了一下,却是丝毫不顾惜般地扒开封泥与封纸,打开酒坛。 立时就有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飘升而出,又顺着这风与这雨,一并远远地飘荡出去,挑逗经过的修士的心神,引动他们身上的灵力。 没错,这一坛被留影老祖珍藏在手里许久的酒也非是凡物,不过是飘出一缕酒香而已,就连嗅到他们的修士体内的灵力都引动了。 天魔宗里许多修士都嗅到了这一股随风而来的酒香,一时间涎水直流。 咕噜。又吞下一口口水之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低声问远处的人,这是什么酒? 那远处的人也很是心痒,只可惜见识不够,也没有那个胆子去打听,只摇头低声答道,不知。 被这一股酒香逗弄,心神实在难以安定,天魔宗的这许多修士一时心神错乱,竟顾不上收拢自己身边的金色光雨,让好些金色光雨脱出自己所掌控的范围,倒更往其他弟子那边去,让旁人捡着了便宜。 那些弟子脸色一变,忍不住瞪了那捡漏的同门一眼。 可惜,他们这眼神虽然狠厉,却没什么杀伤力。实在是因为这阵金色光雨降下的第一时间,天魔宗太上长老留影老祖便已经宣告本宗上下,严禁使用手段抢掠。 既已有着明令,天魔宗上下谁敢违逆? 所以纵然再恨再恼再手痒,也只能瞪一瞪骂一骂然后在心里记一笔以待日后算总账而已,实做不得更多。 而光是这种程度,真的以为能吓得住这些天魔宗的同门? 对面那些家伙压根不为所动,反又更趁他们这一分神,另从他们圈去的地盘上再收拢了一小部分金色光雨。 这一下,便是那酒香再醉人再诱动心神,也再没有谁胆敢分神了。 开玩笑,那美酒再好,他们也拿不到,既然如此,还不如守好了自己的地盘,以图吸纳更多的光雨呢! 这些光雨虽是一看就知是佛门那边的手笔,但对他们魔门也不是全然的苛待,反而有点一视同仁的意味。既然这样,那他们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收取一点,还要放过它们去么? 谁会那般傻。 没错,即便是魔门,除了少部分实在罪孽深重,受不得这一片光雨的,也一样争抢着享受这一场光雨。 不过对于这场忽如起来的光雨,魔门到底还是暴露出了他们跟佛门与道门的许多不同。佛门是各凭机缘,道门也是相对和平,魔门就是完完全全的各凭手段了。 各凭手段划分地盘,各凭手段再地盘中收拢光雨,各凭手段消化光雨......统统都是各凭手段。 事实上,如果不是天魔宗太上长老留影老祖明确宣告上下,如果不是起了恶意试图杀人的修士很是受了金色光雨的一点折磨,只怕魔门也未必能够如此平静。 留影老祖瞥了几眼那些觊觎他手中美酒却又失了部分光雨的弟子,便自收回目光。 他将酒坛向着妙音寺的方向递了递,像是与某一个人敬了一回酒,然后才将酒坛收回,抵到唇边往嘴里灌了一口美酒。 这一场光雨没有下得太久,只得一个时辰,就陆陆续续地停了。 留影老祖还坐在檐角上,远远地看着那一片光明云渐渐缩小乃至消散,不自觉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 -- 第274页 酒坛子里荡开的声音清脆,显然这酒坛子里的酒水也没剩下多少了。 能喝了一个时辰,并不少了。他叹道,又将手中坛子抵到唇边,一口饮尽酒坛中的酒水。 酒水饮尽,他随手松开原来很是宝贝的酒坛子,任由它从高空中跌落,碎成残渣。他自己则似是醉了,就那样带着满身酒气,闭眼枕着清风与和日睡了过去。 事实上,留影老祖还是不如净涪睡得安稳,也不如净涪睡得长久。 净涪那一觉睡了九日九夜。等他神智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光雨早已停了不说,连景浩界中众生最激动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净涪仍然不太在意那些。他甚至连动都没动,只在醒来时候睁眼看了看外间天色,便又要闭上眼睛。 不过他眼睑都还没有全然垂落,就又猛地掀了起来。 我果然是忘了什么...... 他这般说着,就抬眼去看自己顶上虚空。 随着眼眶处两道灵光闪过,净涪便看见了他自己头顶虚空处华美贵重的气运华盖,这顶气运华盖周遭,正有九条五爪金龙盘旋回环,咆哮游走。 净涪沉默了一下。 识海里的心魔身见得,也很有些惊讶,这些气运居然还没有散回去。 识海中同样刚刚醒来,脑袋仍然胀得厉害的佛身一边撑着脑袋,一边道,不止。 心魔身和本尊尽皆往佛身看去。 佛身抬起另一只手,手掌中便托了一片厚重的功德光。 这是? 心魔身盯着那片功德光左右看了看,是因为那阵遍及景浩界的光雨? 净涪本尊也有些意外。 佛身点点头,就是因那阵光雨来的。不知是什么原因,好像景浩界天道将这一场功德的大半都落在这里了。 心魔身摇摇头,就算我们是景浩界的世界之子,也不能这么过分吧。 那一场光雨遍及了整个景浩界世界芸芸众生,确实可以说是广施福泽,能算得上一场大功德不假。可那场光雨由妙音寺的水陆道场而起,做足了准备,也接手了后续种种事宜的,是妙音寺上下,净涪不过是一个主祭而已。而且真正出力的也不是他,是那位迦叶尊者,是包括世尊释迦牟尼佛在内的诸位妙音寺先祖,这一大半的功德却落到了他的头上,是否过于不公?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又细看得佛身手上托着的那片功德光,倒是大概猜测到了个中缘由。 不,他道,并不是都给我们的。 佛身和心魔身齐齐往本尊的方向看去。 本尊此时正执掌肉身呢,他察觉到佛身和心魔身的目光,便示意也似地看向了他们顶上的那一座气运华盖。 心魔身和佛身一时沉默,半响后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都安心了下来。 那就好...... 没错,大概是心魔身和佛身都被那片功德光的数量镇住了,竟没注意到这一层。 如果那些因妙音寺这一场水陆道场聚拢过来的妙音寺及景浩界世界气运凝聚的华盖未曾散去,其中气运未曾归位,那么这一场水陆道场所该分到的功德随气运一道暂时落在他手上,那也该是很正常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8 22:36:58~2019-11-18 23: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染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染七 13瓶;栗子 10瓶;shu 2瓶;衣云、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若是净涪的东西,不是净涪应允,旁人想拿,没那么容易。可同样的,不是净涪应该得到的东西,净涪却也不会总想要去拿别人的。 所以这些气运与功德,虽现下全都在净涪手里,也仍然是该物归原主的。 净涪抬头望定自己虚空,看着那顶异常华贵耀美的气运华盖,双掌合十微微探身一拜,多谢相助,烦劳各归其位。 一拜毕,顶上华盖上的九条气运金龙当即便是仰头一声长啸,然后又游动身体,绕着那庞大的气运华盖转悠了数回,方才一甩龙尾,脱出气运华盖,口中衔了一颗虚淡的功德珠,往景浩界世界各处而去。 这些都是自景浩界世界各处聚拢而来的气运。如今归去,自也该将原属于它们的功德光带走。 这九条气运金龙离开了之后,那顶气运华盖也渐渐地颤动起来。每颤动得一回,便即有一层层的气运从华盖上脱落,混着金色的功德光遁入妙音寺头上的冥冥虚空而去。 这一回散去的气运就是原本属于妙音寺的气运了。 此时仍然在忙碌的清源方丈、净音等人动作同时一顿,纷纷抬眼看去,果然就看见了那些归位的气运以及隐没气运中的功德光。 看样子,是师弟醒了啊。净音低声叹道,九天,也是够久的了。 他这般说完,又自低下头去,继续批阅手中的卷宗。 不是他不想去见见净涪,实在是他现在没空。而且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会是这样忙的。 更何况,净音自己也觉得,大概他师弟又要闭关一次了。 -- 第275页 这些气运与功德的归位很是用去了一些时间,净涪耐心地等了等。直等到那些不属于他的功德与气运尽皆归去之后,净涪方才再抬眼去看他头顶虚空。 他头顶虚空上,气运仍然汇聚成华盖模样。不过较之先前那顶华盖来说,这顶确实就要更简陋粗糙了些,不若先前那顶精致华美,又没有了九龙环绕护持,更显逊色黯淡。 就连那些一直被净涪收着的功德,也散去了足七成,只留三成在净涪手上。那大幅缩水的模样,也不需要人多加辨别,只一眼就能认出来了。 可这样的一顶气运华盖与功德却还是要比先前那顶气运华盖及厚重功德来得让净涪安心。 净涪细看得一阵,方才罢了。他又自在蒲团上倚着菩提树树干坐了,然后闭上眼睛,将执掌肉身的心神收拢,全数遁入识海世界里去。 净涪本尊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的那一刻,心魔身与佛身也尽皆现身,三身各按方位静坐,面面相对。 不,更准确的说,是本尊和心魔身同时盯紧了佛身。 虽然是意识体,佛身也是下意识地揉了揉额角,问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净涪三身同为一体,他们之间记忆同享,感情同享,体悟共享,很少有真正分出彼此的时候。就算有所区别,也仅仅只是因修行法门不同掌控部分记忆与体悟而已。就这一遭来说,就算净涪佛身体悟再多,也仍然能够不费口舌地与本尊及心魔身同享。 相对来说,佛身是更愿意选择这种方法的。可问题是,心魔身和本尊都已经摆出了这般模样,明显是要佛身与他们细说啊。 当然是选择让佛身一人梳理那些信息,然后精简且选择性地将重要部分告知于他们啊。 佛身先前的惨状他们可都是在旁边看个清楚的,而且上一次净涪三身合力襄助佛身梳理信息,也让他们整整睡了九天的工夫,再来一次,难道不得再多昏睡几日? 佛身一人的意见抵不过心魔身和本尊的合力,只得识趣地选择投降,免得在说正事之前还要再与心魔身和本尊争论一遍。 心魔身摆明了是想要细听那里头的种种事情,这会儿连黑暗皇座都显化出来了。他自己就靠坐在椅背上,用支在扶手上的右手托着下颚,上下打量得佛身一阵,问道,早先那会儿,仿佛有一个不可见、不可闻的存在引领了你一会? 虽然那个时候,真正主持这一切的是佛身,但还是那句话,净涪三身一体,心魔身和本尊也是有所感应的,其中的事情大半瞒不过他们去。 佛身点点头,是。 本尊只在一旁看着,不曾插话。 心魔身当仁不让地接过了盘问的权利,这会儿又盯紧了佛身,问道,那位存在是迦叶尊者? 佛身这会儿有些犹豫,但迎着心魔身和本尊的目光,他沉吟了片刻,还是道,应该是。 为什么佛身会说应该呢?自然是因为佛身并不曾真正接触过那位迦叶尊者,不太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他了。 心魔身很明白佛身的顾虑,这会儿也没紧抓了这一点不放,只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那位尊者对你如此看重? 先是世尊释迦牟尼佛,后来是阿难尊者,再后来就是这位迦叶尊者...... 佛身沉默。 这个问题来问他,他也不知道怎么答,也只能沉默。 心魔身看着他那模样,忽然笑了一下,问道,说吧,你与他有什么牵连? 佛身直接就抗议了,他抬起目光直迎上心魔身,我能与他有什么牵连?你想要我与他有什么牵连? 他与那位迦叶尊者真要有什么牵连,他这个净涪心魔身难道还会不知道?!想找茬直说啊! 心魔身被佛身这么兜头砸了两个反问回来,竟很是难得的有些心虚。 他撇开了目光不去看他,只嘀咕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来问你啊。你修行的就是佛门一脉法门,谁知道你会不会越过我与本尊,跟那位迦叶尊者联系上了,就像这一回一样...... 他越往后说,竟越觉得自己有理,当时又更理直气壮了,当即就又将目光转回来,迎上佛身的视线,半步不让地盯紧了佛身。 佛身几乎都要被他气笑了。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怀疑我们与那位迦叶尊者是不是恒真僧人与慧真罗汉那般的关系? 心魔身顿了一顿,目光仍自盯紧了佛身,但眼角余光却已经瞥向了一旁安静的本尊,细细观察本尊那边的态度。 果然,他很快就听见佛身道,你这么猜测,又将本尊放在哪里了? 心魔身眉心一跳,立即放下托着下颚的手,坐直了身体望向本尊,态度异常的端正,发誓一般地道,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净涪三身的修持,与外间诸般法门颇有不同。 佛身是以净涪一缕善念为根,秉持净涪的一点善意,按佛门法门修行,故称佛身。 同理,心魔身也是一般模样,他以净涪的一缕恶念为底,秉持净涪的一点恶意,按魔门心魔法门修行,所以称作心魔身。 唯有净涪本尊,是在分离是善意与恶意之后,无善无恶的那一部分为根源,仅仅修行静心法门,以窥见自我真性灵光、不断明晰自我为目的修行,代表着净涪最本质、最理性的自我,方才有资格称作本尊。 -- 第276页 净涪三身一体,所以佛身、心魔身和本尊也都是净涪。可认真说起来,佛身与心魔身仅仅只能算是净涪的一部分,倘若撇开了其他两个,单以他们一人来论,他们代表不了净涪。 然而,净涪本尊不同。 就算没有了心魔身和佛身,净涪本尊也仍然可以称为净涪,可以代表净涪本人,不过就是有所残缺而已。 这才是净涪本尊真正特殊之处,也是他区别于心魔身和佛身的根本。 而倘若说得再直白残忍一点,哪怕真有朝一日,心魔身和佛身都被人打散了,只要净涪本尊仍在,他还可以静养己身,轻易将佛身和心魔身重新修炼回来。而若被打散的是净涪本尊,存留的是心魔身或者佛身,想要养回本尊,就要困难许多,也麻烦很多。 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 这源自本质上的区别,其实决定了佛身、心魔身和本尊的根本地位。所以别看心魔身、佛身平时遇上了事情也多有决断的时候,可一旦净涪本尊拿定了主意,心魔身和佛身就谁都不会再坚持。 心魔身纵然胆子颇大,肆意自我,也同样少有胆敢违逆本尊的时候。 当然,心魔身的这些退让并不就代表着他自己所坚持的道有所倾斜,恰恰相反,那正是心魔身自身修持的道的体验。 因为比起他本人来说,净涪本尊才更是净涪啊。 唯我唯我...... 这唯我的我到底是杂念还是本心,心魔身从来不会有所混淆,哪怕他自己也多是杂念的那一部分。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阵,点头,信了心魔身的话。 心魔身见得净涪本尊点头了,一时不禁松了口气。 佛身在旁边看得清楚,并未意外,但他还是想压一压心魔身,免得心魔身总拿他来折腾。 闲得他。 所以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的时候,他没有再说话,本尊点头的时候,佛身还是没有说话,到得心魔身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他就又问道,你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你还问那样的问题干什么? 心魔身才刚刚吐出去一口气险些没被梗在咽喉里。 他狠狠地瞪了佛身一眼。 佛身只当一阵风扫过,全不将心魔身的眼神放在心上。 法身与本尊之间或有不同,但其实根源是一样的,所以他们才是一个人。佛身淡淡地道,说到这里,他又觑了心魔身一眼,问了一句,根源是什么? 心魔身磨牙。 佛身也不指望他回答他,自己就很快答了,这根源,指的非是其他,而正是真灵。 真灵唯一,本性唯一。 说到这里,佛身方才转了身来面对净涪本尊,对他点了点头,本尊修行比我们还快不是吗? 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身周自然闪动的紫色性光,方才又道,倘若不是本尊曾窥见过我们的真灵,又怎么能修出这般性光? 他说完,再转了头回来面对心魔身,难得地冲他嗤笑了一下,道,你方才问那样的问题,到底是为难我,还是要来为难且质疑......本尊? 心魔身眼睛又更瞪大了几分。 半响后,他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角,认输一般地道,行了,这件事是我问错了,就这样揭过,别扯着不放了。 佛身难得在面对心魔身的时候大获全胜,又是心魔身自己出言认输,一时神清气爽,连那不住胀痛的心神似乎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他不免畅快地哼哼了两声。 心魔身只闭着眼睛不断伸手揉弄眼角,全不理会得意猖狂的佛身。倒是净涪本尊等了一等之后,淡淡道,说正事。 佛身和心魔身顿时就收了所有做作的姿态,仍自恢复成最初时候的正色模样。 心魔身凝视着佛身,既然我们与迦叶尊者没有那样的关联,为什么他们如此照应我们? 说实话,心魔身对这事如此耿耿于怀,其实还是当年在天魔宗乃至魔道时候留下的习惯。 他习惯了一切靠自己,靠自己的谋算,靠自己的手段,鲜少有依赖旁人的时候。 不单单是他,其实佛身也有这样的习惯,只是比起心魔身来,佛身对佛门的诸位大德们多少也是有点信任的。 迦叶尊者是外道皈依而来,我们也是从天魔一道脱出,皈依佛门,这是一点渊源。佛身认真地开始细数。 迦叶尊者是禅宗初祖,我们皈依佛门之后,也更契合禅宗一脉法门,甚至得遇禅宗根本经典《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妙音寺真正立下禅宗一脉根基,比起妙音寺的初代祖师来说,我们其实更像是景浩界的禅宗初祖,这大概又是一点渊源。 迦叶尊者现在似乎正在修行的关键之处,从阿难尊者的动作来看,他似乎需要大量的气数帮助修行,而我们......我的修行若要有所成就,也必得收拢功德,积集气数,而由我等汇聚而来的功德与气数大概会通过法脉传承的联系回馈给迦叶尊者,这大概也是一点渊源。 有这三种渊源在,阿难尊者和迦叶尊者更看重我们一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顿了顿,他又道,当然,这仅仅只是我先前的一些猜测,未必一定准确。 -- 第277页 佛身不想坑骗自己,所以他明说了,这真的就是猜测而已,当不得真。 迦叶尊者似乎需要大量的气数与功德帮助修行,仅仅是阿难尊者的猜测而已,从这一次的水陆道场来看.....心魔身沉吟了一下,忽然抬头,盯紧了佛身道,是不是另有缘故? 佛身看向了沉默依旧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听着他们的对答,又仿佛全然没有注意。但佛身却也知道,净涪本尊确是在留心听着的。 所以他抿了抿唇后,道,从我接触到的那位迦叶尊者来看,阿难尊者的猜测可能有误。 心魔身也沉默了下来。 事实上,如果真的有人特意留心过那一场水陆道场中所有气运、功德来去,那他必定就能够发现,这一回水陆道场有多少气运通过祭祀流向迦叶尊者,就又多少气运自迦叶尊者那里传回,并没有多少损耗,甚至还更凝实了几分。 至于功德,就算该是迦叶尊者收下的,他也没拿走,统都留给了他与妙音寺。 就净涪佛身的感应结果来看,那部分属于迦叶尊者的功德落到他与妙音寺这里,同样是三七分。七分给妙音寺,三分归他。 所以说,从旁处流向迦叶尊者的功德气运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净涪缺了准确信息,不太清楚,可就这一回水陆道场的功德与气运来看,却是真的没有多少落到了迦叶尊者手里。 真正得利是景浩界,是妙音寺,也是他。 而不是迦叶尊者。 也就是这个时候,净涪本尊掀起了眼睑,淡淡道,迦叶尊者是迦叶尊者,阿难尊者是阿难尊者,这两位,不能混一而谈。 心魔身和佛身回过神来,也都各自点头。 情况确实该如本尊说的那样。 而且看早先南海普陀山法会时候阿难尊者的动作,显然阿难尊者那会儿也是不太清楚迦叶尊者的情况而已,他所有的动作与安排都仅仅只是一个猜测和准备而已,到底能不能帮得上迦叶尊者,阿难尊者大概也不能确定。 故此,他们两人还真得分开来看。 净涪本尊又道,世尊释迦牟尼佛乃为万佛之师,他恩德遍及诸法界,大概也不会只在我们一人身上,疑神疑鬼的,没有必要。 佛身和心魔身又是一点头。 别说世尊释迦牟尼不会太在意他们这样的小蝼蚁,就算是在意,要拿他们当棋子,以他们的实力及手段,也挣扎不开。在那般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踏踏实实地担起棋子的责任,做好棋子的本分,也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净涪本尊说到这两位尊者的时候,也是沉默了一阵,仿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述说。 佛身和心魔身仍在看在净涪本尊,看看他到底会是个什么说法。 净涪本尊目光一动,迎上他们的视线,便又继续道,阿难尊者早先确实对我们有所安排,但水陆道场过后,他很大概率会将这样的安排废弃。 佛身和心魔身想了想,仍然没有说话。 但不论是佛身还是心魔身,都觉得净涪本尊的用词甚妙。 起码那个安排就说得很是妥当。 净涪本尊一眼就看出了他们心里的想法,顿了一顿,还是解释道,阿难尊者对我们没有太多恶意,恰恰相反,他对我们更为友善。 净涪本尊甚是公允,也很是现实、理性。 他就算不太喜欢阿难尊者对他那接近谋算的安排,可也承认阿难尊者对他们的善意,承认阿难尊者为他们选择的道路确实很是适合佛身。 听得净涪本尊的这样说法,佛身先是点了点头,心魔身想了一下,也点了头。 没错,他们是得承认。 就算有些不喜,也该承认事实。 同样得承认的是,比起阿难尊者来说,他们还太过弱小,既回报不了阿难尊者的善意,也回报不了阿难尊者的善意。 至于迦叶尊者...... 净涪本尊又一次停顿了下来。 佛身和心魔身都看得出来,比之阿难尊者,迦叶尊者其实才更让净涪本尊难以评判。 净涪本尊自顾自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定佛身,说说看,你如何看这位迦叶尊者。 心魔身也同样转了视线过来看佛身。 如何看迦叶尊者?这个问题对净涪本尊来说有些疑难,对佛身而言就不难了吗?将这样的问题推到他这边来,先听一听他的想法...... 本尊可真是够理智的啊。 但净涪本尊既然问了他问题,佛身却也不能不回答。 他认真想了一下后,道,我曾被他引领,仿佛走过一片无尽的黑暗,看见一点至刚至纯的灵光......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本尊,语出惊人,我觉得那是本性灵光。 净涪本尊未有任何表情,倒是心魔身听到佛身这般说法,沉吟了一下,忽然插话问道,是谁的本性灵光? 这个真是重点。 那点本性灵光是谁的?是净涪他们的?还是迦叶尊者自己的? 佛身仔细想了想,还是无法辨认,便望向了净涪本尊,希望能从净涪本尊这里要到一个答案。 -- 第278页 作为净涪本尊,若是真被人窥见了自身的本性灵光的话,他不可能一丝痕迹都没有发现。 净涪本尊也难得地皱了皱眉,凝神细想。 可过得半响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佛身很有些失望,可他觉得这大概也很合理。 所以他帮着净涪本尊对心魔身解释道,虽然我修行的是佛门法门,可我也是净涪,如果真有迦叶尊者那样的大能引领着我去窥见自身的本性灵光,本尊察觉不了确实也是正常。 说到这里,他不免停顿了一下,才又道,当然,也很有可能是机缘巧合之下,我与迦叶尊者生出了灵机感应,还真借着那位尊者的眼睛,无意中窥见了他的本性灵光,也是有可能的。 心魔身随意地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则望定了佛身,虽不言语,但那眼中的意思却也很明白。 佛身便就将话题收回,在那水陆道场的最后,我似乎还借用了那位迦叶尊者的佛眼,窥见了众生......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听得佛身说起这些,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全都收敛了心神,等待着佛身的话语。 佛身微微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语气的稳定,道,众生俱有本性灵光,只灵光被层层欲念、杂念蒙蔽拘束,不得解脱,每每在俗世中沉沦挣扎...... 众生俱有本性灵光,这是他们早就已经确定的事实。虽然不知道佛身为什么在这会儿提起来,但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只是凝神细听,没有打断佛身。 佛身就道,那一刻,我想的非是其他。而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的佛理...... 佛说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世尊说我见、人见...... 佛身接连念诵了好几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的经文。 本尊和心魔身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佛身念诵了这么几段经文之后,才慢慢道,我也是那个时候,方才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另有一番体悟。 原来,佛门修行走到最后,其实还是窥破一切虚妄,照见真实。而这真实,也非是其他,而是本性灵光。 本性灵光众生俱有,唯一不同的,是本性灵光之外,层层聚拢,重重遮蔽的欲念与杂念。 他的修行,其实不必常按菩提修学的阶梯攀爬,不必死走十信、十行之道,一步一台阶地循规蹈矩攀登。 那些修学阶梯,以及为了攀爬阶梯所做的修行,其实全都仅仅是为了帮助他更好地摆脱欲念、杂念的影响,照见真我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18 23:56:11~2019-11-19 22:3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30瓶;linlinu127 10瓶;sh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佛身心中明悟,一时竟顾不上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只垂落了眼睑,手结法印,趺坐在识海世界里。 有金色的佛光从他身上升腾。 净涪本尊率先意识到了什么,他笑得一笑,也自闭上眼睛,收摄了心神,沟通佛身意念。 心魔身一看就知道佛身这一回又有明悟,且很有可能是再再重要不过的顿悟,又知道本尊这是要协同佛身一道,好将这一次顿悟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愿佛身与本尊将他彻底抛开。 是以他很快也闭上了眼睛,收摄心神,灵感佛身与本尊那一部分的意念。 净涪三身一体,心魔身也是净涪,如今他有意协同佛身与本尊明悟,本尊和佛身自然也不会拦他,还很是欢喜地将心魔身迎入,三身同归一体,全力领会那一点明悟。 佛身身上的金色佛光又更透彻了几分。 或者说,他如今身上升腾着的金色佛光比之往常时候都要更透彻明净,也要更灵动纯洁。 佛身之后,净涪本尊身上也有一道青紫色的灵光闪耀。而在佛身和净涪本尊侧旁,心魔身身上亦呼应也似地升起了一片幽寂的暗光。 这金色佛光与青紫灵光乃至是幽寂暗光自在这识海世界里升腾的那一刻,便以一种相同的频率微微摇曳,仿佛是在串联,也像是沟通。 如此情形足足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才算是停了下来。 佛身从定境中睁开眼睛,一道金色佛光从他身上快速消隐下去。 心魔身稍慢了佛身一步,他先细看了一阵净涪本尊,然后才转了头来看佛身,上下打量得他一会儿,懒懒道,恭喜。 他也许是真的倦了,也许只是不太想说这样的话,但不论什么原因,他那道喜的声音也很轻,似乎只要有风吹过,就没了踪迹。 听着格外的没有诚意。 可这是来自心魔身的道喜,光只是这样的一个事实,就足够佛身欢喜的了。 他心中欢喜,也就笑了起来,大大方方道,谢谢。 而且这来自心魔身的道喜对佛身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真正让他欣喜若狂的,还是他这一次的明悟。 -- 第279页 这一次明悟,让他掀开了佛门法脉修行的轻纱,扔开了所有的条条规规,真正的看到了修行的核心。 心魔身有些磨牙,再说话时候,那声音都带出了几分锐利,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次明悟而已。佛身啊...... 佛身知晓心魔身的恶意与好意,一时也收了点喜意,应声道,什么? 心魔身就道,你该也曾听过一句话,一朝明悟尚有百日修行。 明悟如何,不过是站在原地看见了前方的风景而已,并不是你真的就走过了前面的路程,触碰到那些风景。 明悟固然宝贵,但修行才是正理。路总是一步步走过去的,修行......他眉眼间神色不显,竟颇有几分净涪本尊的模样,总也是要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上走。 倘若不是这会儿净涪本尊仍闭目坐在原地,佛身险些就要真以为心魔身那暗黑皇座上此刻坐的是净涪本尊了。 佛身看了看本尊的位置,又看了看心魔身,半响后,他甚至抬手来揉了揉眼睛,再一次重复方才的动作。 心魔身被佛身这般动作弄得心头火起,禁不住瞪了他一眼。 佛身承了这一记眼刀,倒是松了一口气,他甚至还暗自嘀咕道,幸好,幸好...... 心魔身听得清楚,忍了又忍,才勉强把持着心念,冷声问道,幸好?幸好什么? 佛身本正在自己嘀咕着,这会儿被心魔身一问,他下意识就答道,幸好你还是心魔身,不是本尊啊...... 话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来看心魔身。 心魔身已经听完了佛身的说法,这会儿正眯着眼睛细看佛身,仿佛要将他现下的模样记在脑海里,以待日后呢。 佛身不敢再玩闹,就怕过火了真惹恼心魔身,自己得被狠记一笔。 他连忙清咳了一声整理神色,与心魔身说道,我知晓了。 说完,他又双掌合十,与心魔身道,多谢提醒。 哼。心魔身撇开视线,也就是本尊此刻无暇分神,才由我来提醒你而已。三身一体,若你真的自傲,懈怠了修行,你自己修行出问题不说,只怕还会累及我和本尊。 对于心魔身这说法,佛身只是笑笑,面上神色没有多少变化,显然也没太放在心上。 佛身和心魔身如此玩闹了一番后,本尊也终于睁开眼睛来了。 他醒来之后先看了看左右,确定过心魔身与佛身的状况,才对佛身点了点头,道,继续。 继续? 想起自己要继续什么,佛身的那一点好心情仿佛都被打击了。倒是心魔身听着净涪本尊的话,看着佛身那沮丧的模样,心情很好地勾起了唇角。 佛身不去看心魔身,快速收拾了心情,继续将自己对迦叶尊者的印象与本尊细说起来。 那位迦叶尊者的意志......很磅礴,很伟岸,很坚定。力量、境界如何不说,必定是远胜过我们的认知的。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 佛身又沉吟了一下,才道,不知是不是那位迦叶尊者正处在那般特殊的状况,又或者他的本性就是如此,他给我的感觉就是淡。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佛身似乎终于找到了适合用来形容那位迦叶尊者的字眼。他语气都轻松了几分。 心魔身听得清楚,多看了他一眼,又自撇开视线。 没错,就是淡。佛身似乎只专注于向本尊和心魔身形容那位迦叶尊者,未曾分神他顾,那位尊者真的很淡。心绪淡淡,感情淡淡......已经没有了太多个人的偏向。 佛身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总结地道,他仿佛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这般说了一回,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也都有些谱了。 净涪本尊点头道,原来如此。 难怪阿难尊者那般担心迦叶尊者,果然是迦叶尊者的修行出问题了。 修士修行,不论魔修、道修乃至佛修,其实也都有着各自的执念。 这执念虽然会在大多时候成为修士修行的阻碍,可很多时候,执念也是修士修行的动力。 倘若修行修到后头,完全地没有了执念,那么又要让修士为了什么去修行呢? 就如人生活在世上,总得有个目标,才不至于浑浑噩噩一样,修行也是一般的道理。 修士真正忌惮的从来不是有所执念,而是过于执着,以致蒙蔽了本心,最后走错了道。 净涪本尊和佛身、心魔身一同沉默了下来。 半响之后,净涪本尊才道,既然迦叶尊者是那般状态,那我等便是想要妄自去猜测揣摩他的用意,大概也是无甚用处的。 心魔身也跟着点了点头。 便罢了吧,净涪本尊又道,待日后再看。 净涪本尊说完,又偏了头过来看佛身,需要再闭关一段时日么? 佛身很想说要。 他已经执掌肉身很是劳累了一段时间了,倘若给他选择,他自然愿意交出肉身掌控权,好好地在识海世界里修行,参悟佛理。 可是净涪本尊的目光里,根本就没有要给他这个机会的意思。 -- 第280页 他看着净涪本尊的目光,缓慢又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不需要。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那声音格外的响亮,听得佛身心头刺痛。 净涪本尊全当没听见,他见佛身摇了头,又亲口否定了他的提议,便点点头,道,也是,你这一遭顿悟之后,日后就不需要多少时间参悟静修了,该做些实事,用以践行你所明悟的道理才是。 佛身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说。 所以他只能咧着嘴,就算笑得面容很是扭曲,他也只能附和道,很是,本尊你说得没错。 心魔身在一旁听得欢喜,却仍落井下石道,还是本尊有威望,能令他折服。我就不行了,方才我见他明悟,好意提醒过他,他居然一个明白的说法都没给我。唉...... 佛身的面容又更扭曲了许多。 可他再多的火气也不敢冲着本尊去,只得狠瞪着心魔身,连威胁带惊吓的,希望他能闭嘴。 然而,心魔身却没想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去。 他抬手就掩去了半边的脸庞,看来我果然不能太落后了,不然日后...... 只怕他眼里的净涪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净涪本尊自然是知道心魔身在作态的,但这会儿为了配合心魔身,他还是再转头看向佛身。 佛身的面皮都要被心魔身逼得涨红了,现在又见本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时更是不知道自己该从哪里辩驳。 堂堂净涪佛身,这会儿竟是完全的手足无措,也是很难得了。 可是一个净涪,还真抵不住两个净涪的联手啊! 净涪佛身脸都成了苦瓜模样了,才让净涪本尊高抬贵手地放他一马。 那行,最近的事情就都交给你处理了。 佛身忙不迭地点头。 心魔身的目光从微微张开的手指间漏出,落在佛身眼里,明明白白地体察出了几分惋惜。 惋惜? 他居然还在惋惜本尊就这样放过他?! 佛身这会儿是真的也在心里给心魔身记下一笔了。 净涪本尊同样看得清楚明白,却未有阻止,只微微垂落了眼睑,表示自己这边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94章 只心魔身是真的不想就这样放过佛身,他见净涪本尊直接将这一众事情撒手,便自己接了过来,对准了佛身的伤处就按下去。 若说景浩界中诸多事情的话......他施施然地放下遮脸的手,先对佛身露出一个格外明朗灿烂的笑容,然后才继续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想要提醒提醒你。 还有事情要提醒? 还是些? 佛身眼前一黑,似乎已经猜到心魔身要说的是什么了。 果然,他很快就听到心魔身用清脆轻快的声音将那些事情给数了一遍。 这一场水陆道场之后,你大概就需要专注忙活小地府的事情了。道门、魔门乃至无边竹海,大概都需要你去走一趟。 心魔身说到这里,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可惜。但想到那一场雨的效果,心魔身的心情也确实挺好。 他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有前几日的那一场光雨在前,他们不会逼迫你过甚,或许还会助你一臂之力也说不定呢。 佛身艰难地笑了笑。 心魔身欣赏了一遍佛身的表情之后,又是话题一转,在忙活小地府的事情的时候,你也还要记得你自己的身份,莫将该做的事情漏了。 身份?该做的事情? 佛身知道这是心魔身的提醒,也很难得地认真想了想。 他现下不仅仅是妙音寺的大和尚,还是人家的师父,是沈安茹的儿子,程沛的兄长。 佛身微微收拾了表情,应道,我记下了。 心魔身也收了些许看好戏的姿态,道,这一场水陆道场,你专心于礼祭,或许都没有发现,礼祭过程中,白凌对法音似乎有了些体悟。 他大概能入门了。 佛身听得,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确实是没有发现。 心魔身见他记下了,又道,母亲他们在外间也滞留得许久了,是时候该将他们接回来,不然母亲怕会担忧。 听心魔身提到沈安茹,佛身多少还有些迟疑。 现在?合适吗? 心魔身脸色平静,倘若是在这一场水陆道场之前,那确实是不合适的。但现在么?等你出去细细查看过,大概就知道了。 佛身想了想,无声点头。 看来景浩界的情况确实好了许多,不然心魔身不会这般说话。 心魔身又瞥了本尊一眼,摆了摆手,差不多了,你出去吧。 说完,他再不理会佛身,自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佛身见心魔身果然没有话说了,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忙不迭逃也似地脱出识海世界,重新执掌肉身去。 佛身走了之后,本尊睁开眼睛,先往佛身原本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才对心魔身说道,你收着点,莫要到了后头,又轮到他给你泼冷水。 -- 第281页 心魔身睁开眼睛迎上本尊视线,嗤笑一声,我会给他这个机会? 本尊一时无话,只得道,你记住就好。 反正都是净涪,佛身就算真要跟心魔身算账,也不能真拿刀来捅他,就像今日心魔身只能在口头上打击佛身一样。 心魔身哼了一声,仍自闭目入定,开始细细体悟那些自佛身处流转过来的道理,以寻找心魔一道修行的诀窍。 本尊见得他开始修行,也沉入了定境去。 净涪刚刚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天上正有一抹暖旭的阳光从树梢间落下,暖暖地洒在他身上。 佛身睁开眼,前后左右,四方天地尽皆看了一遍,很快就扬唇笑了。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心魔身会提醒他接沈安茹和程沛回来了。 景浩界世界,这个本源残缺、法则混乱甚至是天魔意蕴纠缠攀附的小世界,如今经了一场光雨,竟像是肮脏破旧的衣服被清水洗涤过一般,哪怕衣裳仍然残破,衣裳破败之处扯出来的丝线仍旧凌乱,但也是干净了许多,看着就让人舒心。 净涪笑得这么一阵,然后也没去干什么,只是倚着菩提树干坐着,打量这个清净干爽了许多的世界。 似乎连空气都干净了许多。 净涪微微摇头,然后抬手抛出了三道金色的佛光。佛光在空中一闪即逝,自寻了目标的主人而去。 很快,净涪的禅院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得了净涪应许,有人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进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净涪的三个弟子,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还有五色幼鹿。 他们三人一鹿一进得门,便来到净涪身前,与净涪合掌见礼,称道,弟子等拜见师父。 净涪早已坐直了身体,如今见得他们行礼,只是点点头,随意道,坐吧。 是。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齐齐应了一声,各自在净涪面前的蒲团上坐下。 五色鹿仍转到净涪身侧,在净涪旁边趴下了。 净涪看过一圈这三个弟子,满意点头,看来这段时日,你们的修行也很是勤恳,修为各有进益,不错。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听得净涪夸赞,也是小小地笑了一下,显然他们对自己近来的进展也确实很满意。 夸过他的三个弟子,净涪又看了看五色幼鹿,也是点头,不错。 五色幼鹿欢喜地扬了扬顶上鹿角,但却没有作声。 净涪的目光先停在了白凌这个大弟子身上,看得出来,这段时日你已经能够入门了? 白凌点头,是,弟子在前不久的水陆道场上,仔细体悟过诸位师兄的法音,很有些触动,故而回头再看功法的时候,也终于找到了些脉络,能够推开那扇大门。 净涪也是微微阖首,前不久的那场水陆道场是你们净音师伯仔细安排的,其中负责法音的诸位比丘全都经了你们师伯的眼,才最终敲定下来。他们的本事很不错,你能从中有所体悟,也是你的机缘。 他想了想,便问白凌道,你往后的修行可有什么安排? 倘若可以,白凌当然是想要跟随在净涪身边的,可他也是聪明人,单单听净涪问他的这个问题,便知道这个如意算盘打不响。 起码近段时间是不行的。 他认真想了想,与净涪合掌一礼,低头道,师父,我想入仪仗法队。 净涪并不奇怪白凌的决定,这点事情对他来说也不难,但有些问题,他还是得先问过白凌。 你明白仪仗法队是做的什么吗? 仪仗法队,其实算是佛门中一个很是常见的设置。他们通常负责一应法会、水陆道场的科仪。包括但不仅仅限于法音、礼乐一项,还包括祭祀、超度等等事宜。 事情很繁琐不说,地位也不太高。尤其因为近段时间以来景浩界劫难不断,仪仗法队还得多在外间奔走,为妙音寺解决凡俗信众与居士之间的烦恼。 这样的一个位置,妙音寺里的弟子虽然称不上避之唯恐不及,但也确确实实不会主动去选择。 白凌听得净涪这般问,也不曾犹疑,直接点头道,弟子这段时间也着意打听过,消息清楚,没有遗漏。 白凌和净涪问答的时候,谢景瑜与皇甫明棂都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坐着听。可即便是他们,似乎也是第一次听白凌说起他的打算,这会儿也都不自觉地在面上露出些许痕迹。 净涪看了白凌一阵,白凌背脊挺得笔直,眼睛里也不见有丝毫躲避。 净涪到底点头了,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在仪仗法队里好好学吧。 至于其他的,也不需要净涪如何叮嘱...... 你也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就在净涪要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心魔身曾经与他说过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身份...... 净涪不自觉地又将目光转回了白凌身上。 也是这一留心,他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同。往常时候,白凌虽然对他恭顺,却也很是维持着一个度,而现在...... 恭顺也仍然恭顺,其中的尺度也把持得很好。可同时,白凌对他又添了几分亲近。 -- 第282页 是了,净涪暗自感叹。 白凌现在不仅仅是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徒弟,还是首席大弟子。 当白凌仅仅是他的部下的时候,方才那样就足够了,既体现了他对白凌的信任,也表明了他对白凌的尊重。 --白凌修行的事情,统都由他自己决定,他这个上官不会过多干涉。 可在白凌成为了他的徒弟之后,净涪这样的行事态度,就显得疏远了。 他是白凌的师父。 想到这里,净涪又开口道,我会与你们净音师伯说一声,让他给你安排一二。 白凌也有些吃惊。 他愣愣地抬头看了净涪一阵,方才慢了半拍地与净涪合掌拜谢,多谢师父。 显然,尚且不习惯双方身份的,不仅仅只有净涪,还包括白凌。 净涪点了点头,目光往侧旁一挪,就望定了谢景瑜。 但对于谢景瑜,他没像白凌那样问他的安排,而是直接问道,你近来修行可有困惑? 不是净涪差别对待,实在是现下距离妙音寺的皈依日也没有多远了,谢景瑜既然有心皈依妙音寺,那必定是得待在妙音寺里等待皈依日好行皈依礼的。 既然如此,净涪又何必多问? 谢景瑜也不以为意,他答道,弟子确实有许多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还用眼角余光观察着净涪的表情,好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事。 净涪发现了他的小心,便笑了一下才道,且说出来吧,趁着我现在有空,还能指点指点你。 谢景瑜当即与净涪拜了一礼,然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问题与净涪一一问了出来。 考虑到谢景瑜本身的积累,净涪都用他能够理解的话语解答了。 谢景瑜听了净涪的答案,自己闭着眼睛沉默得一阵,确定很有些收获,方才睁开眼睛来,与净涪合掌一拜,多谢师父。 净涪又是轻轻阖首,与他说道,你的积累还是太过薄弱了,于你修行很有妨碍。你若得空,就多往藏经阁里去。 谢景瑜又是一拜,是,师父,弟子知道了。 净涪确定他是听明白了,方才看向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也已经听了一阵,显然已经在心底里盘算过一回了,见净涪问她,她便也放心且大胆地将自己的困惑提出来请教净涪。 净涪听完她的问题,也像对谢景瑜一般一一解答了。 皇甫明棂听了净涪的解答,自己在心里想了想,也是合掌一礼,多谢师父。 净涪见她暂且没有其他的问题,就也提点她道,你的积累确实要比你师兄好一点,但也相差不大,你若有时间,也该多往藏经阁里走走。 皇甫明棂应了。 净涪想了想,还是问她道,你觉得恒真僧人如何? 皇甫明棂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恒真祖师目标远大,道行高深,弟子深敬之。 白凌和谢景瑜听完了皇甫明棂的这句话,都有些绷不住脸皮的抽动,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目光避开皇甫明棂的脸,强自镇定地看向前方。 皇甫明棂这话确实说得不心虚,而且她觉得就凭这一句话,自己也很对得起恒真僧人给她的见面礼了。 净涪倒是面色不动,他听完之后,还点了点头,若是让你学着他那样,在景浩界中行走传法,你可愿意? 皇甫明棂不意听到净涪这样的话,惊了一下,没能立即反应过来。 净涪却不在意,只又问她道,你可愿意? 皇甫明棂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微微垂下头,自己在心里问了一遍自己。 答案很是明显。 她重又抬起头来,迎上净涪的目光,答道,弟子愿意。 净涪看了她一阵,没说什么,便转移了话题,沙弥尼一脉如今尚且未有多少传承之人。你作为妙音寺沙弥尼第一人,还得好好修行,日后也好指引后来者。 皇甫明棂便有再多的想法,这时候也只能全部压下,点头应声,是。 指点了一遍自家弟子之后,净涪看向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显然也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如今见他看来,连忙起身从净涪身边转到皇甫明棂身侧,好让自己能正面面对净涪。 净涪也没有厚此薄彼,用一般的态度问它道,你呢? 五色幼鹿很认真地想了想,才低头对着净涪低鸣,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 五色幼鹿的问题也不是其他,多半都是关于血脉纯化。 净涪见识广阔,这些问题也仍然难不住他,便也一一跟五色幼鹿说了。 白凌、谢景瑜及皇甫明棂也在一旁默默听着,不管用不用得上,先记下再说. 五色幼鹿认真听完,对净涪连连点头作谢,才仍然转回到净涪身侧。 将这三人一鹿修行上的问题解决过一轮之后,净涪又看向他们三人,问道:近日在妙音寺里的生活可还习惯? 如果真有问题,那作为师父,这其实也该是净涪他为他们出头的部分。 白凌和谢景瑜齐齐摇头,然后又对视一眼,默契地望向皇甫明棂。 -- 第283页 皇甫明棂其实也没什么问题,但...... 她从蒲团上站起,合掌对净涪拜了一拜,低头道,师父,我母亲...... 想必让她将这件事与净涪说道出来,也很有些为难,所以皇甫明棂的头一直都是低下去的,目光更是从站起来之后就再没抬起来过。 师父,我已经入了师门,但我母亲还在山门下等消息,我想去见一见她。 看着这样的皇甫明棂,此刻执掌肉身的佛身不免又想起了心魔身,想起了心魔身的提醒。 是了,身份。 他暗自叹了一声,面上却分毫不显,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笑意。 嗯,确实是该跟她说一声。 皇甫明棂不意净涪竟然会这般轻易就答应了下来,原本压得极低的目光猛地抬起,愣愣地看着净涪。 净涪只又问道,你母亲现在还在山下? ......是。皇甫明棂应了一声,但显然还是没回过神来。 净涪仍道,你母亲也是修士?可有什么打算? 皇甫明棂终于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能够流利顺畅地回答净涪了。 我母亲她也是修士,是一个道修。......她只是送我过来的,过不得多久还是要回北淮国的。我就想......我就想在正式皈依之前,多陪陪她。 皇甫明棂后面的话是越说越轻,她自己大概也察觉到了她的行为有反复的嫌疑,不太妥当。但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想在正式皈依之前,多陪陪她。 净涪点点头,去吧。但也莫要懈怠了修行。 佛门修行说空,又有出家的说法。既然皇甫明棂决定在妙音寺皈依,自此成为妙音寺的沙弥尼,就不该多恋栈红尘因果。但...... 谁都可以这样说皇甫明棂,唯独净涪不行。 他不也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将沈安茹和程沛从杨元觉那边带回来。 况且哪怕是净涪佛身,也没觉得皇甫明棂的这个做法有什么问题。 亲缘是人伦,是红尘因果,可也是缘法。此种缘法天定,又契合人情,净涪不想莽撞简单的来个一刀两断。 在他看来,其实只要不太过分,还是能够两全的。 皇甫明棂听得净涪这话,又是深深一个躬身,才重新在蒲团上坐了。 白凌也还罢了,谢景瑜真是头一次见识到净涪的这般作风,目光不由得在皇甫明棂和净涪身上来回飘荡,且面色也渐渐地生出了几分异样。 净涪只眼角余光瞥过,就知道谢景瑜心中的想法了。他顿了一顿,又自望向了谢景瑜。 谢景瑜本还在想着些什么,忽然察觉到净涪的目光停在他身上,很快收敛了心神,目不斜视地面对前方,但眼角余光却还是观察到了净涪的表情。 谢景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想了什么,可他目光触及到净涪的视线,竟不自觉地就站起身来了。 净涪微微笑了一下,问道,你也有事? 谢景瑜被净涪面上的笑容安抚了一下,又想到方才皇甫明棂得到的答案,心里蓦然一定,竟说道,师父,我......我也想回去一趟。 白凌闻言,侧眼看了看谢景瑜。 谢景瑜从谢家出来的,他知道。谢家还知道谢景瑜来到了妙音寺,他也知道。他甚至还知道谢家一直以来对谢景瑜不闻不问,似乎默认又似乎撒手不管。他同样知道谢景瑜对谢家其实也没什么好态度。 不过他先前一直以为谢景瑜与谢家之间的结要到谢景瑜真正释然的时候,才会有个结局。 可他没想到,这个时间居然来得这么快! 净涪显然已经猜到了,他脸上表情未曾有过丝毫变化,只凝望了谢景瑜一阵,问道,你有决定了? 谢景瑜答道,是,弟子已经决定了。 净涪顿了一顿,问道,可会安心? 谢景瑜点点头,还笑道,我有师父,有师兄师妹,也有鹿崽,有师门,我很安心。 白凌有些恍然。 是了,师父也是父啊。同理,师兄师妹也是兄长与姐妹。 他们与谢景瑜虽然没有血脉传承,却有相同的法脉传承。谢家那些人对于已经决议皈依佛门,跟随净涪修行的谢景瑜来说,其实已经是过去了。 真正能与他亲近,和他相互扶持着走过接下来的崎岖道途的,是师父净涪,是师兄他白凌,是师妹皇甫明棂。 便连皇甫明棂,一时也在侧旁沉默,似乎也有所感。 那边厢,净涪仍自问他道,那么,你可会让自己后悔? 净涪这一回询问的就不是其他什么了,而是谢景瑜回到谢家之后将要采用的手段。 谢景瑜沉默了一下,到底笑道,不会。 若他处理谢家问题时候的手段在自己心上留下痕迹,以致后悔或是愧疚什么的,那并不会让他畅快,反而是让他自己耿耿于怀,为他自己的修行埋下隐患。 得不偿失。 谢景瑜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道,师父放心,我会注意分寸的。 净涪看了他一阵,叹道,你经的事到底还是太少了。 净涪这话一出口,白凌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也不推辞,只站起身来,立在谢景瑜身侧,与净涪一礼,师父,我陪着师弟走一趟吧。 -- 第284页 净涪听得,先看了一眼谢景瑜。 谢景瑜不曾介意,恰恰相反,他还很高兴。 诚如净涪所说的那样,他经的事到底还是太少了。而谢家...... 谢家大小也是个世家,手中握有的实力如何先不说,光就揣摩人心这一手,就很是不凡。 起码谢景瑜自己是敌不过的。 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一着不慎,中了谢家的算计,反又生出其他牵连,再结下旁的因果。 谢景瑜生在谢家,长在谢家,虽然是受了谢家漠视冷待,但他也确实从谢家那里学到了很多。 最明白的一条,就是别高估自己。 净涪确定谢景瑜不曾排斥,也就点了头,但白凌也不是全无事情的。 你看着你师弟些。另外,交给你的事情你也别忘了。 白凌眉关一抽,似乎记起了什么,却只得躬身作礼,应道,弟子记下了。 净涪微微点头。 果然,看别人劳碌就是比看自己劳碌来得畅快,难怪心魔身先前那般戳自己。 但说实话,也亏得净涪还记得白凌是自己的弟子,虽心里畅快,但面上还是把持住了,没叫白凌这些弟子看出些什么来。 可一旁的谢景瑜却记在了心里,一直小心地拿目光觑着白凌的表情。 白凌又哪儿会不知道谢景瑜在想些什么,他给了谢景瑜几个眼神,示意回头再说。 谢景瑜只得将这件事按捺下来,等他们从净涪这里散了之后再说。 五色幼鹿在旁边听着看着许久,又转到皇甫明棂侧旁,对净涪低鸣了一声。 呦? 净涪明白五色幼鹿的意思,但他若真的要将沈安茹和程沛从杨元觉那边接回来,其实还得用到五色幼鹿。 你且在寺里留一阵,我有事要吩咐你。 五色幼鹿立时就兴奋起来,连连晃动他脑袋上骏奇的鹿角,又高兴地鸣叫了几声,很是让白凌三人侧目了一阵。 净涪没再理会它,只将它放到一旁,与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等人说道,行了,若是没其他事,你们就都回去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躬身一礼,退了出去,只留五色幼鹿和净涪在禅院里。 五色幼鹿乖乖地趴在蒲团侧旁,等着净涪的吩咐。 净涪低头看看它,低声道,你还记得我母亲和弟弟么? 五色幼鹿听得净涪这话,就知道净涪是想要它去做什么了。 它难得露出了个苦恼的表情,抬头看了看天外,才又对净涪低鸣了一声,呦? 净涪也知晓它担心的是那些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们。 可这个问题,此时实算不上一个难题。 他道,你还记得前几日的那一场水陆道场么? 五色幼鹿点头。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净涪就道,那一道涤荡天地的佛光,那一场遍及整个景浩界的光雨,你也都还记得吧? 那些大魔都吃了大亏,现在还都是隔得远远地看着......正是我们动作的大好时机。 若是单对单,净涪是不怕那些大魔的。他有足够的自保手段。 就算是净涪对上他们一群,只要净涪安排妥当,妙音寺甚至左天行、留影都会成为他们的援手,净涪也不会怕他们。更何况,那些大魔真能竭诚联手? 可问题是,净涪是一个人闯出去不错,五色幼鹿也只会是他的帮助而不是他的拖累。但回来的时候,净涪却不是只带着五色幼鹿回来的,还有沈安茹与程沛。 他既然要带他们回景浩界,就得保证了他们这一路的安全才是。贸贸然动作,那不是正将沈安茹和程沛扔给那些大魔吗? 他是要让沈安茹和程沛回景浩界这个世界生活,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也不是要给旁人一个拿捏他的把柄。 五色幼鹿其实是不太清楚景浩界外间的事情的,毕竟它这段时间都是跟在谢景瑜身侧,而谢景瑜的交际范围还是太狭窄了,还接触不到太多这种层次的事情。 不过既然净涪这么跟它说了,它也就信了。它当即就对着净涪点头,低鸣,呦呦。 净涪笑了笑,且还未确定,我须得先与元觉沟通过之后,才会有结果。不过不管怎么样,你暂时都得留在妙音寺这里,所以谢家,你是去不了的。 五色幼鹿不甚在意地对着净涪连叫了几声,好让净涪明白它的态度。 净涪确实明白,他抬手拍了拍它的脑袋,好了,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需要了,我再叫你。 五色幼鹿多看了净涪一阵,确定他没说谎,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净涪看着它走出院子,甚至还很自觉地关上院门,才取了一块背有繁复纹路的铜镜拿在手上。 带着净涪气息的灵光打入铜镜上,很快就让这块镜面模糊的铜镜表面泛起一圈涟漪,待到涟漪平息下来之后,那铜镜镜面已然变得光滑平整,只除了表面一片混沌,还映不出净涪的模样来之外,竟是再也没有其他的缺陷了。 净涪将镜面对准了自己,低声呼唤了三声,杨元觉,杨元觉,杨元觉。 第一遍唤出的时候,那镜面表面升起了一点亮光。第二遍唤出的时候,那点亮光开始扩散,遍布至整个镜面。而等到第三遍换出的时候,那已经遍布了整个镜面的亮光就挣脱了镜面的禁锢,照到了镜面之外的空间里。 -- 第285页 这块铜镜也不是其他,正是杨元觉亲自炼制出来的用以他、净涪、安元和三人的沟通之物。 杨元觉虽是阵道大家,但要炼制出这样的沟通物件,对他来说也真不太难。哪怕这面铜镜还需要有沟连三个世界的效果,也是一样的。 笑话,若不是杨元觉有这样的天资,他宗门、家族怎么会那般纵容他?由着他说暂时停止修行就停止修行,必得到临近寿元的境界点,才要去突破当前境界那般任性? 能得到特殊待遇的,从来都是远超众人的天才。 杨元觉就是这样的典型。 净涪没有等多久,铜镜上就映出了杨元觉的面容。 杨元觉似乎才刚睡醒,面上还残留着浓重的睡意,不过他眼睛里已经没有睡意了。 净涪?他说道,你终于有空找我了? 他可是知道的,净涪这家伙这段时间都忙得很。得出面收拾一整个世界的烂摊子呢,能不忙吗? 对着多年的老友,净涪也没太紧绷,当即就笑着点头道,勉强是能抽出些空闲来了。 杨元觉也笑,哈哈,是吗?看样子,你那边的情况还算好啊? 净涪点头,叹道,就目前来说,那确实是算不错。 杨元觉面上笑意甚至都驱散了他的睡意。 那就好,看来,你很快就能抽出身来了? 净涪又是点点头。 杨元觉见净涪模样,想起了什么,先左右看了看,确定侧旁没有人在偷看他了,才摆出一副细说秘密的模样,紧缩了眉眼,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 净涪知道杨元觉摆出这幅模样是要防的谁,先配合地也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还没等杨元觉说话,他又问道,现在说合适吗?你确定你师父没再盯着你? 我先前已经闭关过一回了,不久前才出关的,他来盯着我干什么?杨元觉有些得意,但他看了看铜镜里面映出的净涪的模样,还是又道,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弟弟。 嗯?净涪很有些疑问。 真要猜的话,其实他也是能猜到的,不过在杨元觉面前,他还是决定省省这点力气。 杨元觉也确实没想要净涪去猜,很快就公布答案。 你弟弟那家伙,虽然比不得你我和安元和,可也很不错了。努力、坚持又勤奋...... 杨元觉说到这些的时候,脸上倒是收了许多玩笑,认认真真地说话。 拼命得我险些都以为又见到了当年那个时候的你了。他说到这里,很是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你的弟弟,有你几分模样。 净涪听杨元觉这般形容程沛,就猜到程沛这会儿是个什么模样了。 他那个时候拼命吸取一切知识、道理,增进自己实力,不过是因为他需要掌握自己的力量好能够把控得几分自己的命运。而程沛...... 杨元觉一看净涪的表情就知道净涪想的是什么,当即就笑开了,你且放心吧。 你弟弟有我师父盯着呢,必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说到这里,他又道,说起来,要不是你弟弟帮着我分去了我师父的注意力,我这会儿还没能偷闲睡一觉呢。 说到这里,杨元觉脸上也止不住地浮出庆幸。 没办法,他师父见他好不容易有要改变他自己喜好的倾向,生怕他故态复萌,就盯紧了他,非要让他将自己给自己拟定的修炼计划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才算罢休。 就算杨元觉是有这个打算,也能坚持下来吧,可旁边有个人死盯着,总是不太舒服的。尤其是杨元觉这种疏懒惯了的,则更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19 23:52:56~2019-11-20 23:55: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萤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若不是还有一个程沛,杨元觉都想要去安元和那边避一避了。 说到这里,他又笑得更加灿烂了。 放心,为了表示我对你弟弟的感谢,我将我当年的部分推演记录都塞给他了。 他日子过得可充实了呢。 净涪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地盯着杨元觉。 在那沉重的视线压力下,杨元觉脸上的笑容都撑不住了,只得投降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保证你弟弟每日里都是活奔乱跳的,绝对没有过线。 他顿了一顿,也望定了净涪,反正你弟弟身边曾经有过个随时可以给他指点,为他解惑的师父,不是吗? 听见他这么问,净涪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你果然发现了啊? 杨元觉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净涪一个眼神。 净涪也没指望能瞒得过杨元觉。似杨元觉这样一流的阵法大家,就算司空泽已经离开了程沛,他也还是能从程沛修行的蛛丝马迹中窥见其中的真相。 他点点头,机缘巧合,而且司空泽也看中了他的天资,所以我就顺水推舟,让程沛当了他的弟子。不过现在的话,司空泽已经脱离程沛了,只留给他一份传承而已。 -- 第286页 杨元觉皱了皱眉头,这个人的本事是有的,但是不太够。我当初没有细看,现在看他修行,也才发现问题。程沛想要走得更远更高,还需要摆脱他的影响,找到自己的路...... 净涪仍是微微点头,找路是要的,但程沛现在还年轻,先积攒下足够的积蓄,才好说其他。 万丈高楼平地起,在趟出契合自己的路之前,每个修士都一样要有足够的眼界、见识和实力,不然就都是白搭。 杨元觉看净涪对程沛很有几分安排,并不是完全的放任自流,心里又更给程沛加了点分量。 但他只笑着道,你倒是果真要担起为人兄长的责任了? 虽然杨元觉只是问了为人兄长的责任,似乎只字未提沈安茹,可既然净涪承认了程沛这个弟弟,又怎么会将沈安茹这个母亲撇开?所以其实杨元觉这一次打探的不仅仅只是净涪对程沛的态度,还包括了沈安茹的。 净涪心知肚明,却也只是点头,笑问道,如何? 杨元觉一下子就笑开了,皇甫,你觉得以你和他的年龄差,你真的是将他当弟弟,而不是儿子或孙子? 净涪先是微微收敛了笑意,虽然说长兄如父不假,但尚有母亲在堂,我怎么敢拿大?而且...... 他又冲着杨元觉笑开,你这般说话,难道是觉得我年纪大? 杨元觉禁不住,哈哈哈大笑出声。 净涪看着他那模样,实在忍不住,到底翻了个白眼。 杨元觉笑意本就没能止住,猝不及防看见净涪撇开头时候那大大的白眼,又是一阵笑意上涌,笑得连腰都弯下去了。 净涪等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等到杨元觉稳定情绪。 ......说正事,咳。杨元觉不想真惹怒了净涪,见好就收,转移话题,你先前不是在忙着收拾烂摊子么?怎么,你们景浩界现在能见人了? 什么叫能见人了?净涪小小地抗议了一声,还是说道,情况是大有好转了,而且现在是个好机会。 顿了一顿之后,净涪才问起程沛和沈安茹的情况,他们在那边怎么样了? 你母亲是挺厉害的。杨元觉答道,并不觉得沈安茹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凡妇就轻忽随意对待,语言间很有几分尊重。 杨元觉本来就是这样的品格,所以净涪才会放心将沈安茹和程沛托付给他照看。 净涪就静静地听了一阵,然后才问道,程沛呢? 杨元觉闻言,干脆地一摊手,他啊......他就一直修行啊。我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师父盯紧了他呢。 净涪点点头,沉默得一阵。 杨元觉看得他一眼,先问道,你刚才说到了机会,怎么?你想将他们带回去了? 净涪方才就已经漏了口风,这会儿也不否认,直接道,如果合适的话,我确实想先将他们带回来。 杨元觉就摇了头,现在不行,你弟弟他前几日才闭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关,你可能有得等了。 净涪细看他模样,心里就有数了。 程沛其实也知道自己这边随时可能会过去将他们接回景浩界的,毕竟母亲沈安茹在外间可能还是不太适应,会更希望回到景浩界中生活。 可就是这样,他还是闭关了,显然是平时的积累够了,又恰被一线灵机触动,不得已而为之。 净涪想了想,问杨元觉道,如果我想先将我母亲带回,他则等到他出关之后再说......你觉得可行否? 杨元觉闻言,又细细打量了他一阵,却又压住了笑意,很是正色地回答净涪道,我觉得......可以。 可即便杨元觉已经特意控制了,那话语间的笑意还是特别的明显,听得净涪只能木着一张脸看他。 先是心魔身,后又是杨元觉,他们身边亲近的人到底都是怎么了,居然尽变成这副模样? 杨元觉真是全然不在意净涪此时的脸色,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只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是觉得真的可以。 净涪没甚好气,是啊,程沛他留在你那边,还能替你分去一点你师父的注意,你好过日子不是? 杨元觉笑眯眯地点头,所以说,果然还是你能体谅我啊...... 净涪已经不想看到这个道友的脸了,他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蠢蠢欲动,几番想要将面前的铜镜给封起来,不过都给按捺住了而已。 净涪忍了杨元觉一阵,才道,我想见我母亲。 杨元觉也没真想惹怒净涪,不过就是多时不见他这个好友,闲得没事想逗趣逗趣而已。现在净涪既然提了要求,他也就很干脆地点头应了。 那你稍等。 杨元觉跟净涪说是稍等,还真是半点不含糊地让净涪等了一小会儿,净涪才见得铜镜对面映出沈安茹的面容。 净涪的表情缓和了下来,却是站起身来,合掌探身对铜镜对面的沈安茹拜了一拜,唤道,母亲。 沈安茹见得铜镜里面的净涪,眼眶立即就红了一圈,可面上却也已带出了笑。 嗯。 沈安茹只看着铜镜里的净涪,甚至都不敢眨眼。 -- 第287页 净涪师父,你那边可还顺利? 顺利,净涪当即就给了沈安茹一个肯定的答复,安抚住沈安茹,然后又问道,母亲一切可好? 好。沈安茹还如方才那样,只简单地应答了一声。 虽然还隔着铜镜,但净涪却还是听得出来沈安茹话音里的哭腔,知道哪怕是说多两句,沈安茹都未必能够忍得住眼眶里的泪水。 净涪不以为意,又多问了两句沈安茹的日常之后,才问她道,母亲,我接你回来可好? 沈安茹一听,就有些犹豫。 你来接我......你能抽得出身了吗?我听说我们那边情况不太好,如果你贸贸然出来,会不会很危险...... 净涪细细看了沈安茹一回,忽然笑道,是还有些危险,那就再等等吧。 沈安茹向来细心,对程沛是这样,对他自然也是这样的。 净涪话风一变,她就听出了些什么,不禁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净涪只安抚地对她笑,又将沛县程庄的情况简单地跟沈安茹说了一遍,减去她心里的不安,才说道,母亲,将铜镜给元觉道友吧,我还有话要跟他说说。 沈安茹一时没动。 净涪也没催她,只静静地等了一会。 沈安茹像是鼓足了勇气,低声道,我也想回去,但......你弟弟他现在还在修行,我......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及时出来。我不想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倘若要认真说起来,沈安茹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力量的凡妇,而程沛...... 他修为虽然不够高,可多少也是个修士,还是个男人,力量和见识都比沈安茹要强,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问题,遇到什么难事,多一个沈安茹也帮不上什么。但沈安茹还是觉得,不该留程沛一个人在这里。 净涪点点头,笑容仍是暖和,我知道的。一切就等他出关了再说吧。 沈安茹抿着唇看了净涪一阵,方才将铜镜交还给一旁等着的杨元觉。 杨元觉方才听了个全场,如今将铜镜拿回来,却是先对沈安茹点了点头,便自拿了铜镜离开,继续与净涪交谈。 哈哈哈,被拒绝了吧? 净涪显然并不太放在心上,只随意地点点头,反问他道,你不都看见了吗? 看我笑话就那么高兴? 倘若不是知道这样的问题不会让杨元觉反省,甚至还会更让杨元觉开心,净涪都很想抓住他问一问了。 杨元觉又是大笑了一场,才道,嗯,我都看见了。 顿了一顿后,他又重复着强调了一遍,我看了个全场呢。可惜了,安元和那家伙不在,不然的话,哈哈哈哈...... 净涪都不想理他了,随手将铜镜往侧旁一推,让铜镜只映照出他禅院里的模样。 杨元觉见得那边没了净涪的身影,并不觉得如何,反而又更高兴地笑了一阵。 你很开心啊?净涪到底又将铜镜拉了回来,看着铜镜里面映照出来的杨元觉磨牙。 是啊,我今日很开心啊。杨元觉边笑边答道,半点不觉得心虚愧疚。 净涪看了他一阵,竟也笑了。 谢谢。 杨元觉笑完,站直了身体对净涪道,不过是搭把手照看两个人而已,值当什么。倒是你...... 杨元觉显然已经看出了些什么了,你这修行,进展很快啊。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才多久,你居然又有进益了...... 杨元觉是老友,也足可信任,既然说到这里了,净涪也就不瞒他,将近段时间以来的事情都给他说道了一遍。 五色鹿......杨元觉沉思了一阵,道,你家那只五色鹿还不过是个幼崽,血脉也没有觉醒多少,修为更是不高,并不招人眼,那群五色鹿是怎么找到你头上来的? 南海普陀山的法会......净涪你很可以啊,我这么久,也只听说过南海普陀山的大名而已,没想到你居然已经到过普陀山上去了,还听了一场法会,好家伙! 虽然杨元觉话里听着有很多问题,但他其实没想跟净涪要答案,只是习惯了这般自言自语而已。 这是他专研阵道问题时候养成的习惯了,净涪熟知,这会儿也没想去回答杨元觉,只由着他自己琢磨。 杨元觉琢磨得这么一阵之后,又忽然飞快地提了两个名号,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吗? 他一边说着这两个名号,一边随手在不知打哪里掏出来的阵基上划了两下,做了记号。 可他的试验明显失败了。过不得一会儿,他再开口的时候,嘴里就只剩了一个名号。 阿难尊者? 他嘴里不断地重复着,目光却凝在那个阵基上他自己留下的痕迹上。 好半响之后,他才抬头看向净涪,果然......很厉害啊。 净涪只是笑了笑。 杨元觉微微摇头,随手将那个阵基收起,随即就做贼一样往左右瞟了瞟,才盯紧了净涪道,净涪啊...... 嗯?净涪已经能猜到他想要跟他说什么了,也没什么言语,只给了他一个简单的语气词。 -- 第288页 咳,杨元觉清了一下喉咙,问他道,我们是多年交情的老友,对吧。 净涪没有说话。 杨元觉也不太介意这会儿净涪的态度,实在是前因后果,方才他开心了,现在就轮到他被开心了。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 杨元觉暗自叹了一声,却也放低了姿态,好生给净涪出了回气,眼看着净涪的脸色渐渐好看起来之后,他才竖起了耳朵,做出一副小心模样,压低了声音跟净涪说道,我们都是这么多年交情的好友,有好处得大家分着来不是? 身游也就罢了,他仿佛生怕被谁听了去,声音细若蚁鸣,神游和念游的法门,你可别漏了我...... 就是这个时候,净涪与杨元觉手上的铜镜同时升起了一道灵光。灵光舒展间,另一张熟悉的面容占去了铜镜的一半。 杨元觉被这道灵光一吓,手中铜镜都给扔出去了。幸好他反应甚快,及时在铜镜落地之前将铜镜给捞回来了。 吓死我了!他心有余悸,脸色都有些发白,扭头见得突然冒出来的安元和,几乎就要咬牙切齿了,安元和!!! 安元和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很是无辜地看了看非常生气的杨元觉,又瞥瞥那边似乎就是在看好戏的净涪,暗自叹了一声,却也不肯将别人的错认下来。 不怪我,我联接上你们之前,先通知过你们了的。 ......杨元觉听得安元和这么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了头去看净涪。 是你! 这套铜镜本来就是杨元觉炼制的,为的就是取代他们一直惯常用的联络阵法,更自由更顺畅地联络。 为了表示对安元和及净涪的尊重,杨元觉并没有将这套铜镜的所有权限都紧拽在手里。这其中,就有一条规定是他们在使用铜镜作为交流工具的时候,铜镜的绝大部分权限都在最先催动铜镜的那个人手上。 而这一次,是净涪先借用铜镜联络了他的。也就是说,这一回,铜镜的绝大部分权限都在净涪手上。 在这一次沟通里,只要安元和与杨元觉应允,他可以随时接入杨元觉及安元和。同样的,他也可以随时将他们踢出去。 是我。净涪点点头,很诚实地应道,还特别客气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杨元觉还记得自己这一回有求于人,同时还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面对净涪的这个问题,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摇头,没,没什么。 哦。净涪应了一声,就将事情揭过去了。 可安元和及杨元觉都清楚地看见了净涪脸上没有掩饰的可惜。 安元和悄悄看了杨元觉一眼。 杨元觉倒是还记得安元和,只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拉上了他,接住他自己那还没有说完的话道,......们。 们? 安元和听到这个字,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他飞快地看了净涪一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说了这一句之后,又顿了一顿,才问道,到底是什么事,能先跟我说说吗? 杨元觉深吸了一口气,连连提醒自己好几回,才快速地将先前的事情跟安元和解释了一遍,最后又道,我就是跟净涪说,神游和念游的法门,莫要忘了我们。 安元和无视了杨元觉的态度,自己很认真地盘算了一下,方才抬头望向净涪。 净涪也看向他。 安元和直接就问他,净涪,这样的法门其实很珍贵的吧,你想要什么,我与你换。 念游、身游和神游这三种在诸天寰宇世界中游走的方式,安元和也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他只见过最寻常的几种法门,它们的真正玄妙之处,安元和只能稍作猜测,还未有个明确的定论。 安元和说完,杨元觉也连忙跟上,我也一样。 你有什么想要的,我给你换。 净涪与他们相交已久,知晓自家这两位好友的品性,自然很清楚他们不会白占他的便宜。这会儿听得他们两人的说法,他倒完全不惊讶。至于杨元觉,他是在与他逗趣而已。 更别说他话其实还没有说完。 而且他早在听归真和尚说起其中的不同之后,心里就已经有所安排了。这一回听安元和及杨元觉开口,他便也直接笑了。 既然你们都这样开口了,那行。我正因着景浩界外面的大魔头疼呢,你们若是得空,就帮我清扫一下吧。 安元和及杨元觉对视一眼,很认真地应下了。 早在景浩界魔劫爆发之前,他们就已经去过了景浩界。那边的情况他们都不陌生,尤其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也一直关注着景浩界的变化,没觉得这事情有什么难办的。 净涪见他们应下,笑了笑,便在铜镜手柄的位置找准两个地方按了按。 那手柄处立时有两个旋涡浮出。 净涪见得这两个漩涡,毫不迟疑地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两片玉简,一个漩涡塞了一片。 没多时,那两片玉简就到了杨元觉及安元和的手边。 杨元觉握住那那片玉简,凝神望定净涪。 净涪看他这模样,笑道,行了,这东西你收好,自己暗自揣摩着,可别让你师父知道了,回头,他怕就得说我们了。 -- 第289页 杨元觉被净涪这么一提醒,立时意识到了什么,顾不上左右观察,立刻就将玉简给收起来了。 待到玉简没了之后,他才往左右看了看,很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 安元和见得他那般模样,面上神色却是分毫不动,只将玉简收起,看定净涪道,我等会儿就过去。 杨元觉听得安元和的决定,往他刚刚走出来的方向看了看,却是问净涪道,我也要现在就过去吗?你母亲怎么办?要我帮你顺道带回去吗?你弟弟我倒是不担心的,毕竟有我师父在呢...... 他絮絮叨叨这么一长串,净涪及安元和一见,就知道他那边情况不太对。 果不其然,还没等杨元觉停下来,铜镜里就多了一个人的声音道,所以......你想去景浩界? 那是安元和及净涪都很熟悉的声音,也不是旁人,正是杨元觉的师父任子实。 这也是一位阵道大修士,而且德高望重。 这道声音响起的瞬间,杨元觉的脸色就变了好几变,看得净涪及安元和两人都心下好笑。 杨元觉都没来得及顾上净涪及安元和这两人,手中还稳稳拿着铜镜,身体就已经往旁边侧了过去,正面面对来人。 师父。 他讨好地笑了叫人。 铜镜里很快就映出了任子实的模样。 说实话,任子实面容其实还是很年轻的,只那一头头发,已经白得发光。都不知是因为修行的原因,还是因为杨元觉这个弟子。 净涪及安元和也都快速收敛了心神,跟任子实见礼,前辈。 任子实先对净涪及安元和点了点头,又看了一阵净涪,叹道,历劫归来,能得新生,净涪,你也是好福缘...... 好福缘。 单只听见这三个字,净涪就知道任子实看出了什么,他端正了面色,又自对任子实拜了一拜。 不过是机缘巧合而已。还未多谢前辈的关照...... 这关照非是指任子实对他的关照,而是对程沛。 他话里的意思,连晚到了许多显然错过不少内情的安元和都听出来了。 任子实笑得一笑,也是程沛那小家伙勤勉,我不过只是提点两句而已,也没多做什么。唉...... 他这一口气叹得,让杨元觉听着都有点发昏。 若是换了个场景,杨元觉大概就嘻嘻哈哈地跟他师父推诿过去了,可这会儿,净涪及安元和都在看着,他们还有事情要商量...... 好在任子实也并不太想在净涪及安元和面前落他这弟子的面子,只叹了这么一声,看过杨元觉头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后,就放过了他去。 行吧,你们聊,我不打扰你们了。 他说着,笑看了杨元觉一眼,就背着手走了。 看他那模样,心情还是挺好的。 杨元觉看着任子实的背影磨牙。 任子实能察觉到杨元觉的目光,心情又更好了几分。 让你整日叫我头疼,今日尝到头疼的滋味了吧,呵呵...... 杨元觉看着自家师父走了,飞快就收了脸上表情,颇有几分鬼祟意味地对净涪及安元和道,来来来,我们继续。 杨元觉这一场做派似假还真,旁人是难以分辨的,可这会儿在他面前的是净涪及安元和,无论是哪一个,杨元觉都瞒不过去。 所以杨元觉这话才刚说完,就见净涪及安元和已经在交谈了,还是完全撇开了他的那种交谈。 你是不是又去找了几个对手?是净涪在问安元和。 嗯。这就是安元和在答净涪。 砍了几个人,看着还行。这又是安元和在跟净涪说他近来的情况。 杨元觉很是木楞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抬手一抹脸,笑着插话道,唉?安元和你又砍了几个人? 有没有什么可以入眼的战利品,也让我见识见识呗? 净涪及安元和一时停住了话头,他们三人借着手中的铜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齐齐一笑。 哈哈哈...... 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净涪没再去看铜镜,只抬头望天,但他心情却是异常的畅快。 我们回头各自好好研究一下神游、念游的法门吧,我已经在宗门里待了很久了,我想出去......杨元觉道。 不,安元和道,还是要研究身游的法门。 作为剑修,肉身也是他们力量中的重要部分。若是仅以神游、念游的法门游走诸天寰宇,安元和觉得就算自己真遇到了让他亢奋激动的对手,只怕也不能战个痛快。 杨元觉侧头看了一眼安元和,想了想,劝他道,剑修虽然也修肉身,但元和啊,你难道不想试一试心剑与念剑? 杨元觉这样的提议果然引得安元和心动,他咀嚼一般地重复。 心剑、念剑。心剑?念剑?心剑......念剑...... 净涪听得杨元觉的说法,心里也是佩服。 这家伙,果然不愧是让他师父头疼又无奈的货色,这样活跃的思维模式,确实是很容易就触动灵感,迸发灵光啊...... 杨元觉听着安元和的低语,又看见净涪望过来的目光,心里得意,也就飞起了眉毛,扬起了唇角。 -- 第290页 可哪怕是这样,他也还摆手道,小意思小意思,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元和你要觉得可行的话,就试试,若是实在不行,那就再说。 安元和点头,我会慎重考虑的。 杨元觉咧嘴笑得一阵,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细细打量净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跟我们说?我怎么听我师父那话,你很有些福缘? 福缘和机缘相似又不似,又是可以混为一谈,又是却不能。 但以杨元觉对他家师父的了解,大概是后者。 安元和也望向了净涪。 净涪对着安元和及杨元觉笑了笑,答道,世界之子。 世界之子? 杨元觉及安元和猛地一听到这个词,心里都有些不解,但他们终于想到了什么,猛地看向净涪,你? 净涪又是点点头。 安元和看得他一阵,点头道,恭喜。 杨元觉也笑着道,恭喜啊恭喜...... 世界之子啊,若是他们没想错的话,那净涪在景浩界上就没什么问题了。 净涪不太觉得这个世界之子如何珍贵,但也道,确实是,往后在这边行事就轻松许多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想想,也点头。 就景浩界那样的情况,若在做事的时候还总会有人蹦出来为难阻挠的话,确实是一件很让人为难的事情。 起码杨元觉就觉得,真要是那般情况,他是应付不来的。 他懒。 净涪目光瞥过杨元觉,只一眼就知道他在想的什么了,虽没甚好气,却还是问他道,若换了是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你真的就会逃? 杨元觉没答话,他甚至都没看净涪。 净涪也没看他。 说什么懒,其实不过是没被逼到份上而已。真要是杨元觉也是这样的处境,看他到时候还能不能保持住这副疏懒模样? 都是惯的! 安元和没说话,只在一旁看着,眼底隐有笑意。 他们三人凑在一起,说笑了这么一回,杨元觉才重新捡起了前不久他的那些问题。 要不要我到时候过去的时候,将你母亲和弟弟也一并带过去? 净涪没点头也没摇头,且看情况吧。 嗯?杨元觉多看了一眼净涪,是想改变主意了么? 先前净涪跟沈安茹叙话之前,可不是这般跟他说的。这冷不丁的,忽然就改主意了? 净涪他可不是这样没成算的人啊。 是你母亲么?杨元觉很快就想到了沈安茹,问净涪。 净涪点点头,她不放心程沛,想要等一等她。 杨元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安元和看看杨元觉,又看看净涪,忽然问道,你跟她说清楚了么? 净涪摇头,实不必说得太清楚。 他说得这话,又笑道,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行程安排而已。她愿意暂且留在那边,就连留在那边吧,等一等程沛也好,免得我们来回地跑。更何况,我这边也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安元和听净涪这话,又看了杨元觉一眼。 杨元觉这会儿竟一扫平常时候不太着调的模样,安安静静地笑着,也就显出了几分疏阔。 安元和见他这般模样,自己心里思量了一回,也就大概猜到沈安茹的心思了。 原来是这样。 沈安茹...... 她果然是一个母亲。 作为母亲,就算她单单只是一个凡妇,眼界有限,看不出程沛修为上的长进,但她这个母亲能够看出程沛这个儿子的心情。 她知道程沛在展双界里忙得很高兴,忙得很充实。她还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她希望程沛能更长更好地保留这个机会。所以她愿意放弃这个返回景浩界的机会,尽可能的帮着程沛延长留在展双界的时间。 她何尝就不知道净涪带她回来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何尝不知道这样的时机稍瞬即逝? 不过是取舍而已。 往常时候,她或许多是选择净涪这个长子,可在她与程沛一同在展双界这么几年时间之后,在程沛陪伴着她在外间漂泊相依为命这么些时日之后,她这一回选择了次子。 她果然是一个母亲。 净涪这时候也看向杨元觉,你不会多做些什么吧? 杨元觉只掀了一道眼皮看他,我像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吗? 都未等净涪说话,安元和就先答道,你不是像,你就是。 真说起来,他们这三人,谁的心眼都小。包括安元和自己,也都没大到哪里去。 杨元觉瞥了他一眼,嘀咕着道,你还说我?你自己明明也没好到哪里去! 安元和将杨元觉小小声的嘀咕全听在耳里,这会儿也很诚实地点点头。 他自己没觉得什么,倒又让杨元觉很是呲牙咧嘴了一阵。 净涪看着自家这两个好友,笑了一会,然后又跟杨元觉道,你若觉得不愿意,那些心得笔记你且自己收好就罢。若是觉得他尚可造就的话,就多指点指点他。 程沛这孩子,确实很不错。 -- 第291页 安元和没说话,只看了一眼杨元觉。 可即便是这样,也已是代表了安元和自己的态度。 杨元觉却是道,放心吧,他是你弟弟,我记着呢。 他说完,顿了一顿之后,又道,就算我将他放养,我师父也不会什么都不做。他可喜欢你弟弟了,就差没让你弟弟给他当弟子...... 那酸溜溜的模样,虽有特意表现出来的嫌疑,却还是让净涪及安元和都很是笑了一阵。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在2019-11-20 23:55:29~2019-11-21 23:5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n、shu、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你啊,你若真的在意,你就别那样气你师父啊...... 杨元觉什么都没说,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那目光里表现出来的意味,一下子就让净涪及安元和看出来了。 可是,我还是更喜欢有起伏有波澜的日子啊。那平坦得一眼就让人看到尽头,连惊喜都可以想象得到的生活...... 杨元觉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一时之间,净涪与安元和都不免为任子实感到头疼,同时又很是庆幸。 幸好,幸好他们的徒弟不是这个样子的,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教导才好。 说笑了一阵之后,净涪便与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位好友道别,收起了手上铜镜。 将铜镜仔细放回随身褡裢的时候,净涪不经意看了一眼头上天空,发现方才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绵密云层已经散了,仍自露出一片干净澄碧的天穹。 又有微风带了浅淡的花香从远方翩跹而来,在净涪面上、耳边轻抚而过。 这些来去自如又不曾留下太多痕迹的东西这会儿竟隐隐待上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净涪微微笑了一下,仍自闭了眼睛,倚着树干而坐,浅浅养神。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闭目拿起了暗土世界的权柄。但只过得了一会儿,他便睁开眼睛来,将景浩界目前各方的动态与佛身及净涪本尊简单说道了一遍。 既然要更改计划,那我们就先将小地府的事情弄妥了吧。心魔身只字不提沈安茹及程沛,只是直接提出了他自己的建议,就目前各方的情况来看,我提议先到无边竹海走一趟。 目前道门那边左天行正在快速接掌权柄,可就算再快,也需要一个时间整合,而现在,就是左天行整合道门所需要的时间。净涪倘若真找上门去,不是说做不成事,但也必定会是事倍功半。 魔门那边也是一般的情形。魔门那边的血洗还在继续。不过看情况,天魔宗对魔门的血洗也已快到了极限。而一旦触及这个极限,就是这场魔门大清洗到达尾声的时候。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暂且将这两边搁置,略等一等,先去拿下无边竹海那边。 无边竹海......心魔身笑了一下,看在那本话本的份上,无边竹海里的异竹应该不会太难应付。 心魔身所说的话本,实不是景浩界的寻常话本,而是当年无执童子降临景浩界时候道主交给他的话本。 本尊略想一想,看向了佛身。 这件事,既已决定了交由佛身来解决,那么自然就该由佛身来拿主意。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 佛身没有考虑太久,当即就点了头,应道,可以。 嗯。心魔身应了一声,对佛身甩甩手,亲自送了佛身一程。 佛身也不以为意,出了识海世界就睁开眼睛,和五色幼鹿吩咐了几句之后,就自顾站起身,去寻净音。 五色幼鹿本来趴在谢景瑜的屋子里,看着谢景瑜进进出出来来回回地收拾东西,心情显然很是高兴。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净涪的声音却冷不丁从它耳边响起,听得它脸色都垮了下来。 谢景瑜本来还没有发现的,但后来转了几圈,视线不经意瞥过五色幼鹿,也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他放下手上的东西,来到五色幼鹿面前,蹲下身来看它,师弟,发生什么事了? 五色幼鹿仍然不怎么高兴,也没什么心思搭理他。 谢景瑜并不生气,他想了想,干脆就坐在了五色幼鹿身边,看了五色幼鹿一阵,问它道,所以,是师父那边又改了主意了么? 他稍稍想一想,觉得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听到谢景瑜提起净涪,五色幼鹿方才有了反应。 它萎萎地看了一眼谢景瑜,低鸣一声,呦? 谢景瑜跟五色幼鹿近来都在一块待着,很轻易就领会了五色幼鹿的意思。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谢景瑜哈哈笑了一阵,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我猜的。 他说完,又道,所以,果然是师父那边么? 五色幼鹿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低鸣了一声,呦。 谢景瑜托着下腮坐了一阵,忽然转头看它,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那你这段时间不是要跟着我了? 五色幼鹿很有些不明所以,但它仿佛已经猜到了什么地看着谢景瑜。 -- 第292页 果然,谢景瑜见五色幼鹿那般模样,面上那幅浮夸的表情直接就垮了下来,好不容易能甩开了你,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里,谢景瑜甚至还捂了面做出个大哭状,师父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五色幼鹿重重地喷了一口气,直接转过脑袋去,懒得看谢景瑜的表演。 谢景瑜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观众,表演了一阵之后,他抬起袖子很认真地擦了两个眼眶,换了一副大义凛然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神态,没办法了,既然师父将你扔给我,我也不好忤逆师父。这样...... 他很自然地又转换成了勉为其难的态度,要来跟五色幼鹿约法三章。 你跟我和大师兄一起回去可以,可你得答应下面几条约定。 五色幼鹿仍然没去看谢景瑜,只由得他自己表演,可在谢景瑜滔滔不绝地跟它细说那些他自己拟出来的三章四则的时候,五色幼鹿的耳朵还是竖了起来,连头上鹿角都往侧旁隐隐压了一下。 显然,它也是听得很认真的。 谢景瑜多看了五色幼鹿几眼,确定它已然散去了那些不太好的心情,面上也飞快地闪过了些许笑意。可即便如此,他为五色幼鹿拟定的三章四则还是没有丁点缩减。 他们师兄弟两人玩闹的时候,净涪也只往那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仍自去寻净音。 净音仍然很忙。 他身边条案上堆成山峦般的卷宗已经被一个个小沙弥抱下去了,可同时,又还有一个个小沙弥将另一堆卷宗压到那已经空置的条案,很快又将条案填满了,重新堆砌起一条更高更远的山脉。 净音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看着那些卷宗的眼神也没有分毫波动,只一面问道还有多少,一面吩咐道将这些卷宗分发下去,让各处堂阁给料理了。 连净涪都很是等了一阵,才等到这内室里只剩下净音一人。 净音对净涪的到来全无所觉,直到净涪将收敛得圆满无漏的气息放出,方才引起了净音的注意。 可即便如此,净音也没有抬头,只问道,师弟? 净涪应了一声,是我,师兄。 净音抽空看了他一眼,随手将手中刚刚抽出来的卷宗打开,你出关了? 净音不知道净涪那九日其实是睡着了一直没醒,现在看他神元气足,还以为他是刚出关呢。 净涪也没跟净音细说,甚至还直接点头应了。 在他睡醒之后,他也是小小地闭关过一回的,所以他也没说谎不是? 净涪点头点得理直气壮,净音也没细看,直接就信了,还笑问道,你过来见我,是想出寺去了? 净音的思路也确实不慢,纵然手头上还有许多许多卷宗等待他查阅批复,他还是很快猜到了净涪的来意。 既然他已经猜到了净涪的来意,那么净涪所以会出寺去的原因,他也很快就想通了。 净涪点点头,也不隐瞒净音,是。我打算先去一趟竹海。 竹海?净音沉吟得一下,很快便点头了,这倒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道门和魔门那边还乱着,该等它们稍稍稳定一下再说。 他这般说着,却也是很快将手上看到了一半的卷宗放下,起身自条案后头转出,又拉开了旁边案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翻出两个玉简,拿着它们转到净涪面前,一并递给了净涪。 这个是道门当前最新的情报,这个是魔门那边的,净音见净涪接了,才重新回到条案后头坐下,仍自拿起他方才放下的卷宗,你好好看看,也好方便你行事。 净涪虽然很确定妙音寺的这些情报还没有心魔身通过暗土世界权柄收集的情报来得准确周全,却没有推托,直接就将那两个玉简收起,跟净音道谢。 净音却是抬头瞥了他一眼,这有什么。你忙完小地府的事情之后,若还记得早些回来,帮我分摊分摊这些,我才要谢你呢。 他说到这里,目光又在他那堆满了卷宗的条案上扫过,示意一样看向净涪。 净涪只笑笑,道,师兄能者多劳,这些事情,师弟相信必定为难不了师兄的! 净音听得,险些就要接一句我很为难的话。但他忍下了,只摇摇头,心累地瞪了净涪一眼,竟抽了一只手出来对着大门的方向摆了摆,赶人。 净涪对着净音拉开嘴角笑了笑,那行,师兄我就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净涪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师兄,你师弟我近来出寺奔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可我还有三个弟子...... 净音听了这两句话,已经知道净涪接下来是想要交代他什么了。 他稍稍喘了口气,截住了净涪的话头,应道,行了,我会帮你看着他们的。 净音顿了一顿,又问道,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他们,是要准备参加今年的皈依礼? 净涪点头。 那没有多少时间了。净音自言自语说了这么一句,方才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净涪,你就不等一等? 倘若谢景瑜及皇甫明棂没有在之前就已经正式拜入了净涪门下,那还好说,不过是两个记名弟子而已,净涪在不在都无关紧要。可现下不同了,他们是净涪的正式弟子,若净涪仍然缺席的话,下面的一众小沙弥们怕是会误会。 -- 第293页 这大概会影响到谢景瑜和皇甫明棂...... 净音想了想自家师弟在妙音寺里的威望,又难得抽空想象了一下,当即就清去了那点犹疑,做出了另一个更准确的判断。 不,是一定会。 净涪却是答道,我会赶回来。 净音从卷宗里抽出视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也行。 净音摇摇头,却已经很顺手地抽了摆在笔架上的毛笔,沾了朱砂,飞快地在卷宗上提笔批复。 净涪也难得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却格外利索地转身就走。 他迅速地在妙音寺几个堂口中转了一遍,便已办妥了一应手续,出了妙音寺,一路去往景浩界中央的无边竹海。 净涪动作不快不满,可即便如此,他抵达无边竹海时候,也不过仅仅用去了三天的时间。 他穿过混沌之地,站在竹海边上往那茫茫的竹海看了一阵,随意走到一株绿竹前,抬手敲了敲竹竿。 这不是无边竹海的规矩,不过是净涪随意而为的动作而已。 可即便如此,待到净涪停下手来的时候,还是有一道意志从竹海深处升起,往这边看了一眼。 见得是他,那道意志似乎也惊了一下,低声与竹海里的同伴说了什么。 净涪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在竹海前等着。 谁?一株异竹仿佛也是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问道。 是净涪。那最早发现净涪的异竹就答道,妙音寺的那位净涪和尚。 是来了我们竹海两次,又得了我们竹海道主青眼的那位妙音寺净涪和尚? 那异竹还自耐心地答道,是。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最早发现净涪的那株异竹还是有些不安,我们别在这里商量了,先拿出个主意来吧?那净涪和尚可就在竹海外面等着呢。他方才注意到我了...... 已经知道他来了,却又好一阵子都没有个人出面,就直接将人晾在那里。就算是异竹,一向不太在乎人修的礼仪,也觉得很不合适。 竹海里的这些异竹被同伴这么一提醒,也很快反应过来了,枝叶乱摆,竹竿前后起伏。 快,快开了竹海接人! 对对对,快开竹海,别让净涪和尚真以为我们晾着他...... 那最早发现净涪的异竹很是松了一口气,直接收了本体,显化身形,我去接人。 他说完,又团团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拿了主意道,你们快将竹主的竹屋收拾出来,我们在那里招待他。 他们让净涪和尚等了这么一阵,已是失礼,后面必得以贵客礼相待,才能稍稍弥补回来。 没有异竹抗议,各各收了本体,显化出身形,落向竹屋那边,为招待净涪做准备。 当年竹主虽然随着道主离开,但还是很担忧竹海里面的同伴,不仅仅将自家居住了多年的竹屋留了下来,还特意在竹海里留了许多大阵。说实话,单凭这些大阵,便是净涪想要强闯,也得吃些苦头。 换句话说,竹海里的这些异竹们其实很有底气,不必如此小心。 可...... 谁让这会儿来访又被他们怠慢了的,是净涪呢? 是那个很得竹海道主看重的净涪呢! 净涪见先前那异竹的意志一下子消失,竹海里悄无动静,只得他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也不甚在意,只随意地打量着周遭。 竹海的面积比起上次他来的时候,其实还是缩小了几百里的,可即便如此,竹海里的绿竹依旧苍碧高挺。显然景浩界的这一场魔劫纵然改变了竹海的地形,对它们的日常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倒是无边竹海之外的混沌之地,却是真真随着竹海面积的缩减而同时内外扩张,较之早先时候还要更混乱许多。 不过正如混沌之地的变化对竹海里的凡竹乃至异竹无甚影响一样,景浩界各处的混乱也少有出现在净涪面前,妨碍到净涪的。 这便是世界对他的庇护...... 净涪暗自感叹了一声。 也没让净涪一个人在外间站多久,很快,净涪面前的绿竹就纷纷移了位置,在净涪面前让出了一条通道。 通道那边,有身穿绿袍、头插竹簪的青年修士正向他走来。 不知是走得近了看得更清楚,还是到得这个时候才发现,那异竹竟在半道上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净涪。 净涪也不惊讶,只垂手站在原地,微笑着看他。 那异竹顿了一顿,虽然没能悉数收敛了自己面上漏出的破绽,还是继续端住了态度,来到净涪面前,有模有样地合掌一礼,竹海文和,见过净涪和尚。 净涪也回了一礼,道,文和檀越有礼,我贸然来访,多有打扰,还请诸位檀越莫要见怪。 那文和摇头,能得净涪和尚法架降临,是我竹海之幸,和尚请。 净涪又是一礼,方才跟在文和身侧往竹海里走。 那文和虽然一路和净涪多有交谈,但净涪还是能发现这异竹时不时落在他身上的打量和探究。 净涪想了想,干脆寻了个机会问道,檀越,我身上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没有。异竹文和先是否认,后来见净涪脸上的笑意,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净涪道,我从和尚身上......似乎能察觉到天地对和尚对眷顾? -- 第294页 果然是看出来了,不愧是异竹...... 净涪也没想过能瞒得住人,便点头道,幸得天地眷顾,小僧心里有愧。 异竹文和没想到事实果然是如他自己所猜想的那般,一时也没有了言语。 净涪没有打扰异竹文和的思考,只跟着文和一道向竹海的更中心走去。 他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因为他来过的。就在那第二场竹海灵会,他二次夺魁之后,就曾来过那里见过当时还在竹海里的竹主。 文和沉默着领了净涪去往竹海中心的竹屋。那竹屋前,已有十来个青年修士在等候了。 见得文和领着净涪过来,那些异竹也先是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了净涪一阵。 还有几个看着就年长许多的异竹忽然眼神一动,转而看向文和。 文和察觉到这些同伴带着问题的目光,苦笑了一下,微微点头。 那几位异竹就明白了,各个表情都变换了一阵,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文和却已经反应过来了,对着这些异竹使了一个眼神,无声催促了一下。 不论各位异竹这会儿心里都是个什么想法和态度,尽皆合掌,与净涪见礼,将净涪迎入竹屋里。 虽然是将净涪迎入竹屋里,但显然,这些异竹很是尊敬竹主,特意保留下了竹主往常时候生活的主屋,只在主屋旁边又搭建了一座崭新的竹楼。 净涪就是被这一众异竹簇拥着,迎入了这一座崭新的竹楼里。 主客各各分坐之后,又有童子拿竹案捧了竹筒上来。 净涪拿了竹筒在手,细看得一眼,却见那竹筒里的灵液灵气浓郁厚重,浑然如同玉液,品质较之当年他在竹主手里拿到的竹露竟还要更佳。 文竹见净涪只拿了竹筒在手中细看,自己在竹筒里看一眼,也想起了当年竹主送出去的竹露,不免有些尴尬。 尴尬其实不单单是文竹,还包括这竹楼中的许多异竹。 这些异竹的神态变化落在净涪眼里,倒又更引了净涪几分笑意。 照他看来,这些异竹实不必如此。 他当年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分量,现在又是个什么身份,什么分量,这些异竹知道,他自己当然也知道。 不同身份实力的客人,在同样的主人家那里,有个不同的待遇,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样等级的划分,在人类世界里还更分明,异竹们也不过是从人修那里学来的这些而已。 净涪就笑笑,将竹筒抵到唇边,饮了一口竹筒中的玉露。 玉露如同琼浆厚重,又带着灵玉的剔透与明净,可一旦入口,纯净的味道在舌尖爆开,又有几分灵酒的味道。 净涪饮了两口,便将手中竹筒放下,笑着赞道,琼浆玉露。 一众异竹见净涪动作平常,又赞了一回竹筒里的玉露,显然是真的不甚在意,一时也放松了许多。 更有异竹笑道,这竹露可是从我竹海竹主亲自采摘而来的呢,我竹海里也没有多少了...... 这竹海竹主...... 就算净涪没有自心魔身及净音处得到消息,只眼见今日竹楼里主座位置空了出来,也知道这异竹提到的竹海竹主应该便是当年的竹主了。 他微微点头,与那异竹问道,贵主上现在可有消息传回?当年他随道主离开景浩界,如今算起来,也有好几年光景了吧? 那异竹听他问起竹主,也没有什么忌讳的地方,直接就答了净涪,是有好几年了。可竹主还没有消息传回,我等都不知道他现今如何了? 另又有异竹道,是啊,都几年光景了,竹主也没个消息传回来,真叫人焦心...... 对啊,外面的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净涪听了这么一阵,又笑着安抚道,别太担心,贵主上在道主身边呢。有道主庇护,贵主上必定安然无恙...... 净涪这话倒真是说到各位异竹的心坎子里,一下子就融入了异竹们中,看得一旁观望着的文竹及几位异竹瞠目结舌。 那几位异竹暗地里交换了几个眼神,又各自传音道,这就是......世界眷顾之人的可怕之处? 这么厉害的吗? 到底是文竹接触净涪的时候更多一些,如今仔细辨别了一回,摇头暗道,我觉得不是。 这净涪和尚是真的很不凡......他想了想,问道,你们还记得当年还只是个沙弥的净涪和尚走入我竹海时候的模样么? 这凑在一起暗自传音的几位异竹被文竹这么一问,果然往记忆里翻找了一下,再来对比现在的净涪和尚,一时也没有了言语,只能沉默。 我还记得当年这净涪小沙弥闯过阵法取走茂竹时候的模样,那可真是狼狈又耀眼啊...... 对,那个时候的小沙弥......另一位异竹也道,我就觉得他以后大概很了不得。 不单单我们是这样看的,竹主他也是这般看的,再有另一位异竹同样说道,竹主他觉得净涪沙弥比那道门的左天行还会厉害...... 说到竹主,这些异竹们也是齐齐一叹。 果然不愧是竹主。 是啊,果然不愧是竹主...... -- 第295页 暗自商量了一阵,这些异竹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所以,如果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我竹海就应了净涪和尚吧。 我赞同。 我觉得可以。 这一众异竹停住了话头,齐齐看向净涪。 好几个本正与净涪笑着说道些什么的异竹们察觉到同伴端正郑重的模样,愣了愣,很快也端正了脸色,摆出了和自家同伴一般的态度。 文竹当先笑了一笑,看定净涪,问道,净涪和尚是从妙音寺出来的吧? 净涪点了点头,应道,是。 另一位异竹就接话问道,我记得十来天前,这天地落下了一阵光雨...... 提到这一场让他们也很是得益的光雨,一众异竹们又更认真地看定了净涪。 那异竹也继续道,可是你们妙音寺的法门? 净涪又是点头。 一众异竹听得净涪的肯定,对视了一眼之后,竟是齐齐站起,合掌躬身向净涪拜了一礼。 我等异竹,待无边竹海,多谢妙音寺慈悲。 净涪连忙起身,避让开去,那场水陆道场,我等原是要祭祀寺中祖师的,是祖师慈悲,方才恩泽整个景浩界,非是我等妙音寺的功劳...... 那些异竹各各摇头,又都要固执地向净涪作拜。 净涪无可奈何,几番避让,险些就要避出这竹楼去。 诸位异竹见净涪的模样,再不坚持,只寻了妙音寺的方向,躬身拜谢。 净涪这才停下了。 文竹笑着来请净涪重新入座。 待到净涪终于在位置上安坐了,才有另一位异竹问道,净涪和尚今日到我竹海来,是有事? 净涪点点头,将自己的来意与座中诸位异竹说道了出来。他一面说,还一面从随身褡裢里取出几份卷宗,递给了各位异竹。 这些卷宗记录的也不是其他,正是妙音寺里面整理出来的景浩界世界生死轮回法则混乱的情况以及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现状。另外,还有净涪拟定出来的小地府架构。 因着是净涪负责这一部分的事情,所以这些卷宗就都归拢到净涪手上,如今被净涪从妙音寺取出,又带来了珠海。 各位异竹接过净涪递过去的几份卷宗,拿在手里细看,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渐渐拧起一道道折痕。 到得后来,他们的眉关松开了,可他们的面容也冷了下来。 都不待净涪提醒,看完手中卷宗的异竹就将卷宗往旁边一递,甚至塞到自家同伴手上。 虽然卷宗里的信息看得很是触目惊心,可这些异竹也都知道,净涪和佛门都没有骗人。 这些都是事实。 这一刻,看过卷宗的异竹们都沉默了。 他们不是不知道景浩界的情况不好,可没想到景浩界的情况会不好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用一个破败能形容得了的世界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残破的世界! 净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等着。 一直到得竹海里的这些异竹们全都看过他递送出去的卷宗,等到这些异竹们勉强收拾了心情,净涪才道,我有意在景浩界中立下小地府,以帮助世界梳理生死轮回法则,请各位檀越助我。 这一众异竹本来都在低着头,忽然听到净涪的声音,又是这般说法,都没有惊讶,只抬头看了看净涪,又与自家的各位同伴对视一阵。 文竹先暗自叹了一声,找到方才已经达成了一致的那几个同伴,我们方才才说过,如果不是什么太为难的事情,我们竹海就应了净涪和尚,现在...... 如果不是太为难的事情,竹海就应了净涪。这个决定是他们都同意了的不错,可像小地府这样的一件事...... 文竹没有看自家的这许多同伴,仍自暗自问道,这件事,为难吗? 为难吗? 不为难吗? 各个异竹心里都有自己的判断,便有犹豫及迟疑,一时也只沉默,仔细思索权衡,好给自己的决断找到更多的筹码。 净涪也没催促,沉默得一会之后,他打破了已经掌控了这竹楼好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知道各位檀越都是清修之人,不愿意沾染红尘俗事。他声音很轻,却也很诚恳,我不是要请各位入暗土世界为小地府之事劳碌,我知道各位檀越都不太习惯这些琐事...... 他开口之后,连文竹都没再说话,只是听着净涪说话。 我来竹海见诸位檀越,一是想求得诸位檀越应下此事,允景浩界小地府如这卷宗中的架构般搭建出来,为世界梳理法则...... 他话只说到这里,文竹便已经抬起头来,看了看旁边的一众同伴。 竹楼里的异竹们自然看到了文竹的目光,一时尽皆点头。于是文竹便看定了净涪,郑重道,这件事,我竹海答应了,小地府诸事,且如净涪和尚安排的那样来。 异竹们虽然常在竹海里修行,少有离开竹海的时候。可竹海边上就是景浩界往常时候最乱的混沌之地,他们修行间隙,也每常在边上窥看,看着混沌之地里的你来我往,你算我谋。 -- 第296页 所以哪怕他们经的事还少,眼界却真是半分不差。 在听过净涪的来意,看过净涪拿来的卷宗之后,他们也不是不想为景浩界做些什么。 哪怕在魔劫之前,他们竹海选择了旁观,魔劫之后也一直没有出手,只任由人修各处奔忙,收拾烂摊子,可那不代表他们真的就完全放弃了景浩界。他们这些异竹若真是完全放弃了景浩界,何不跟着竹主一道,随道主离开这个世界? 竹主和道主也不是带不走他们。 他们留下来,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他们只是觉得,那是人修的事情,人修既然愿意接手,便由着他们行事,他们这些异竹,只在竹海里安静待着,不惹事也不闹事便罢了。 如今净涪找了上门,他又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天地的意志与态度,竹海是再不能置身事外了。 净涪听得文竹的话,又团团看了一眼座中的各位异竹,确定他们也都是一般的态度,便站起身来,合掌与文竹等异竹一礼。 我待景浩界世界及此界众生,多谢诸位檀越大德。 作为景浩界世界之子的净涪,确实有资格代表景浩界世界,景浩界众生。 然而这一回,就轮到文竹等异竹避让净涪的礼了。 他们各各闪让开去。 净涪和尚这是什么话?你不怪我们这些年来一直只在旁观,什么都没做已经很好了,我等又有什么脸面,受和尚这么一礼?受天地及众生一声谢? 很是很是,净涪和尚你快快罢了吧...... 好一通忙乱之后,净涪才又和各位异竹重在位置上坐了。 文竹仍自和其他异竹商量了一下,问净涪道,搭建小地府一事,必定需要耗用许多资源,不知这些......净涪和尚可都有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21 23:55:32~2019-11-22 23:5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静恒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听得异竹文竹问起这个问题,净涪沉默了一阵。 文竹先是不太明白,见净涪这幅模样,方才反应过来,连忙跟净涪解释。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也不觉得这些将要耗用在小地府上的资源都该由净涪和尚你来准备,只是觉得小地府关乎景浩界众生,我等既然一日没脱出景浩界去,就一日还是景浩界上的生灵...... 文竹急急解释了这么一长串,才喘了一口气继续道,如果资源不太够,我们竹海里也还有一些。但凡小地府需要,净涪和尚都可以拿走。 非单只有文竹,这竹楼里的其他异竹也急切地望着净涪,唯恐净涪误会了他们。 净涪不好打断文竹的话,很认真地听着文竹的话,等到文竹停了下来,他方才道,檀越放心,我没有这样想。 只是如小僧我刚才与各位檀越所的那般,净涪抬起目光,在竹楼里的各位异竹身上团团转了一圈,小地府是我景浩界世界的地府,它关乎景浩界众生,纵然有世界天道应允,也非是我等一方或是两方就可以办成的,还须得联络各方。 小僧我只能代表佛门,如今又得了诸位檀越同意,便是佛门与竹海。可在竹海之外,还有道门与魔门......净涪说到这里,低了低头,小僧还没有取得他们的应允,实不好贸然行事。 文竹才算是听明白了。 他微微点头,和净涪赔礼,是我们冒失,太过突进了。 倘若他们和道门、魔门位置互换,佛门联络道门或魔门,两两携手在景浩界中建立小地府,完全未曾知会过他们,他们也不会轻易罢休。 他看了看左右同伴,见各位同伴一一阖首,方才从身上摸出一块白玉般质地的竹简,双手递与净涪,非常诚恳地对净涪说道,待净涪和尚走遍各方之后,若有需要,可联络我等。我等若能帮得上忙,绝对没有二话。 坐在文竹对面的另一位异竹也微微抬起了头,道,我竹海茫茫无边,这许多年来也很是积攒了些家底,必定不会让净涪和尚失望。 净涪看明白了这两位异竹的态度,站起身来,合掌与各位异竹一礼,倘若真有需要,小僧必不会与各位檀越客气。 座中的这许多异竹方才满意地笑了。 此刻主客尽欢,竹楼里的气氛很是不错,倒是让净涪又和这竹海里的异竹们多谈了一会儿,甚至还有异竹请净涪留下在竹海里暂住了一阵。 净涪和尚要为小地府各处奔走,很是忙碌,我等当然知道,不过想来净涪和尚先到我们这边来,自然也是看出了道门与魔门那边的动乱,那位异竹道,他们既然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个结果,净涪和尚不如先在我们这边等一等? 净涪微微阖首,应了下来。 一时,各位异竹们都很是高兴,连忙叫了童子来,为净涪收拾出一处暂居之所。 无边竹海虽然广袤,又定时打开竹海,迎在竹海灵会中胜出的各方骄子入内寻找灵竹,但真要说到留客,这还真是许许多多异竹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 第297页 他们要留的人又是得景浩界世界钟爱的净涪和尚,更由不得他们轻忽。是以,异竹们很是忙乱了一阵,才算是将净涪给安置妥当了。 净涪倒完全不在意那些细枝末节,他只与负责作陪的异竹畅谈了一番,方才在日落时分,被竹海中的童子引领着去了他们新给他准备的竹楼。 待到松了净涪踏入竹楼稍歇,各位异竹们方才得了空能够全凑在一起,或闲谈或商议事情。 净涪这和尚很不错,我们要不要,也帮他一把?一位异竹看着那边新建的竹楼,低声问各位同伴道。 帮他一把?一位异竹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指......他手中的那株茂竹? 最先提议的那异竹点了点头。 其他异竹都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异竹咬牙道,帮吧! 净涪手上的那株茂竹就是从这竹海里带出去的,虽然各位异竹不知道净涪将茂竹带走之后如何祭炼,又生出了什么变化,但茂竹的根底摆在那里,再有变化也轻易变化不到哪里去。 他们都是异竹,又在这竹海中生长无数年月,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帮那株茂竹,引动茂竹发生变化。 可是......也有一位异竹犹豫了一阵,道,我没在净涪和尚身上察觉到茂竹的气息。 这竹海中的异竹听了,也是沉默。 虽然说有九节四十九叶的茂竹不入天数,又有蒙蔽天机之能,可以庇护持有者逃脱诸天修士的谋算,可是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晓得茂竹对持有者的庇护其实相当的有限。 想想也是,茂竹出自景浩界世界,而景浩界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如今还残破了,自身本源都很是不足,又要如何将世界中生长的灵物完整培养出来? 所以,净涪手上的茂竹其实只是个残缺版。 那茂竹在景浩界上用用是可以,也确实能够挡去道门天筹宗那些道修及魔门、佛门许多高阶修士的推算。可倘若真拿到景浩界世界外去,咳...... ......净涪和尚应该也是发现了它的局限性了。 不,不是应该,是必定。 各位异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轻易拿不定主意。 还是那句话,景浩界世界本源不足,要完整培养出一株灵物非常的艰难。就算他们竹海在这长久岁月间很是积攒了一些家底,真要帮着净涪引动茂竹蜕变,哪怕只给那株茂竹一个引子,后续统都没算上,也一样得要伤筋动骨。 那就是一个根本填补不上的大坑! 直待到月上中天,朦胧月光洒落在茫茫竹海中,一众异竹才听到了文竹的声音。 帮吧。 便连最早咬牙决定要帮净涪的那位异竹都循着声音,找到了沐浴着月光的文竹。 文竹只抬起头,望向天穹之上,仿佛正与那一轮明月对望。 日月乃天地之眼,虽然人修那边仿佛有些声音说什么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但在修士的眼睛里,日月才是这片亘古天地的真正眼睛。 文竹看了那轮明月许久,并不理会同伴们落在他身上的复杂目光。 帮吧...... 又听得文竹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竹海里的各位异竹再沉默了一阵,也很快有异竹表态道,帮! 帮了吧...... 那就帮吧。 随着竹海里的一位位异竹表态,这无边竹海中从竹主封存下来的许多资源,大半都有了用处。 虽然态度达成了一致,可许多异竹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因,各各转眼去看文竹。 文竹已经将目光从那圆月上收回来了,如今迎着许多同伴的目光,看见他们视线里带出来的疑惑,苦笑了一下,问道,你们想过没有,我竹海异竹以后在景浩界中是个什么定位? 定位? 听得文竹这个问题,所有异竹又都沉默了下来。没有人回答文竹,都只在自己心底里琢磨。 文竹早早就收了人身,显化出本体上,如今隐在无边竹海里,又沐浴着天穹上照落的月光,旁人轻易难看出他此刻的表情,也就难以分辨他的心绪,更无以猜测他的想法。 谁也不确定文竹现在想的什么,可异竹们还是能够把住些许脉络,捉摸到丁点轮廓。 景浩界世界法则出了大问题,倘若不是今日净涪和尚踏足竹海,他们这些自诩景浩界真正主人的异竹,会知道吗? 如果不是净涪和尚拿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案,他们这些自诩年月久远,智慧深广的异竹们,能想得到吗? 他们的局限如此明显,能怪景浩界世界放弃他们? 自道主回归,带走竹主之后,异竹们虽然仍然如同往常竹主仍在时候那般窝在竹海里,不曾走出过竹海范围,可也渐渐地想了许多。 最明显的改变就在于,他们终于能够稍稍放下过去,正眼去看这个世界,看这世界上随着世界长成,从最弱小姿态步步进化成引得世界侧目的人修。 而看清楚自己,也看清楚对手,看清楚世界之后,摆在竹海诸位异竹面前的最大问题,就是他们的位置。 回不到过去时候雄霸一方灵境的远古时候,没有实力再次镇压此间天地中的人修,偏又封存着许多从远古时候就积攒下来的修行资源...... -- 第298页 你是说......一位异竹想到了什么,脸色发白,倘若我们再不做出取舍,人修就会为我们做出选择? 这位异竹的话一出,顿时引起了好几位异竹的怒火。 他们敢! 他们如果敢这样做,只要他们敢踏入竹海一步,我就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竹海! 可是除了他们这几位叫嚣的异竹之外,更多的异竹又更沉默了几分。 只有异竹能够听懂的声浪随着这几位异竹的叫嚣远远扫荡出去,很是掀起了一阵风浪,可这风浪又渐渐被更高更远的虚空消磨,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们异竹固然实力非凡,身家厚实,也是景浩界中的一方巨擘......文竹慢慢说道,那声音听得许多异竹不免都抖了抖,似乎是被夜风中带出的寒凉到了。 可我们到底也仅仅只是一方巨擘,若人修们真的铁了心,联络各方出手,我们没有胜算。 他说到这里,并不在意几位异竹面上的不赞同,他们人修虽然也是内斗不断。可是,我们看了那混沌之地许久,还能不知道他们么? 人性本贪。 倘若真有人登高一呼,将竹海推入所有人眼底,再联络各方,文竹不相信他们会不动心。 魔门、道门、佛门的门第之别,在庞大的利益面前,根本形同虚设。 更何况,现如今景浩界世界都是这般状况,若他们还继续死守在竹海,对景浩界的惨状视若无睹,那么真到了人修动手的时候,只怕连天地意志都不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他们倘若同时被景浩界及人修盯上,除非竹主请了道主出手,不然只怕他们再无活路。就算是道主出手,也不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直接就能带走他们。 更何况,早在竹主离开之前,他们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现在不过就是继续为他们的选择添加筹码而已。 文竹的话很凉,凉到竹海里久已不惧寒暑的异竹们都觉得有点冷。 可正如文竹话里透出的意思那样,他们早已做出了选择,如今不过就是要继续加码而已。 许久之后,有一位异竹接住了文竹的话头。 我们异竹已经偏安竹海许久,这么多年也过来了,如今不过是正式退让出中心位置而已。更何况......他道,这样的说法,人修那边认不认还另说呢。 他说到这里,话风又是一转,我觉得我们就继续我们往常时候的生活就罢。 往常时候的生活?他们这些活在竹海里的异竹,往常时候的生活根本就只是在自家竹海这一亩三分地上转悠,既清净又热闹,既自在又封闭地修行而已。 但是,我们...... 都不必文竹再多说什么,另就有异竹提出了异议。 那最先开口的异竹也没有要反驳同伴的意思,恰恰相反,他接了那位同伴的话就继续道,但是,我们也确实再不能什么都不做了。 他似乎已经想明白了,如今与各位同伴们说道出来的时候,根本就是滔滔不绝,逻辑顺畅。 人修贪归贪,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人修中还是有许多不错的人的,譬如...... 净涪和尚。 他方才特意拖长了一下话音,后面跟上的那个名号却丝毫不让人意外,根本达不到寻常时候该有的轻松效果。 不过那异竹仿佛也不太在意,只继续道,我们既然不想出面,那就别出面了;我们不想什么都不做,那就别什么都不做。 景浩界的修修补补,除了需要做事的人手之外,还需要许多资源和法门,这些我们都有,可以给他们。 这个倒是个不错的方法。一位异竹听到这里,点头赞同。 可是人修们都贪......另一位异竹却很有些顾虑,我们如果真将东西交出去,有多少是会真正用到景浩界世界的修补上,又有多少会被人修们分去,最后,等到这一切都告一段落,人修还会有多少东西能够还给我们? 他这样一连几个问题,若真的是拿到人族修士面前去问,只怕没几个人能够给与他准确的答复,可是现下在他面前的都是异竹,是他自己的同伴,倒也没有几个会为此觉得尴尬。 正相反,他们更注重为这些问题寻找解决的方法。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修帮我们出面料理这许多事。 各位异竹听见同伴这句话,一时异口同声道,净涪和尚! 如果是净涪和尚的话......一位异竹说道。 另一位异竹接话,他应该不会贪我们竹海的这些东西的吧。 又有一位异竹说道,净涪和尚可是世界之子,备受世界钟爱呢。 这位异竹说出这话的时候,便是竹海里的诸位同伴,都隐隐品出了些酸溜溜的味道。 可没有异竹说什么。 就算是他们,初初察觉这个事实的时候,也很为这件事堵了一阵气。 文竹笑了一下,倒不以为意。 不过就是他们自己同伴面前酸一回而已,又没有异竹会表现出去,更不会有异竹想要对净涪出手。那么,让他们酸一回泄泄心里头的气,又有什么问题? -- 第299页 但文竹也只等了一会儿,便稍稍驳了其中一位同伴的话,净涪和尚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倒是没有异竹反驳,就连方才在那里酸着的异竹也都没有言语。 那我们便就这样商量定了,对于景浩界当前面临的困境,我们自己不出面,可我们也不是像早先时候那样什么都不做。他顿了顿,我们取了封存的资源出来,赠予净涪和尚料理,就算是尽了我们的那份心了。 许多异竹听罢,都连连点头,觉得这个法子很不错,应该能完美解决他们的问题。 可是,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位一直沉默,只听着诸位同伴商议的小异竹小小声地问道,可是......可是,这么麻烦的事情,净涪和尚会答应我们吗? 这话声音虽然不算太大,仿佛落地就被这无边竹海中常年不绝的枝叶婆娑声音压过去,可却仍然清晰地落在了各位异竹的耳朵里,直接让各位异竹又沉默了下来。 这...... 这个...... 许多异竹舌头都在打结,明明想要说什么,可是这话还没出口,就让他们给停下了。 说出来又怎么样?说出来了,别说同伴,连他们自己都说服不了。 妙音寺当代佛子净音,别说他曾在成为妙音寺佛子之前来这竹海附近的混沌之地很是忙活了一阵,就说他当年年少时候,来竹海参加竹海灵会,他们就曾见过这位佛子。可是知道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净涪和尚都要远胜过净音。 然而,偏偏就是净音担起了妙音寺佛子的名号,净涪只是妙音寺中一和尚...... 就算这和尚很不寻常,那也是净涪自身的特质引动的他地位特殊,可若是抛开这许多,单只看表面,净涪也就是妙音寺里一个平平常常的和尚而已。连妙音寺哪个堂阁的镇守和尚都不是。 以净涪两度参与竹海灵会表现出来的手段与心性,但凡他有一点心思着落在这些事情上,妙音寺也不可能这样搁置他。所以原因也很明显,那就是净涪自己的心思。 他不愿成为妙音寺的佛子,他也不想在妙音寺的哪个堂阁成为所谓的镇守和尚...... 他应该就像他们这些异竹一样,只想当一个纯粹的修行者而已。 各位异竹面面相觑,许久拿不定主意。 他们下定了决心,也做出了取舍,还为自己的决心与取舍找到了一个无比合适的人选,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让他们发现了一个出现在根本上的漏洞。 他们没有考虑过净涪和尚的意见。 许久之后,直到得那一轮圆月坠向西山,天边一片霞光瑰丽,那新建的竹楼里传出动静,已经头疼了一夜的异竹们才又一次听到了文竹的声音。 我们先问过净涪和尚吧。 如果净涪和尚愿意,那么就请他帮忙。如果他不愿意,我们请他给我们推荐一个人选。 这样应该是可以的。 如此这般不能算是完全拿定了主意,可也算是一个相对来说稳妥的计划,倒也让这竹海里的异竹们安稳了一点。 净涪早已从心魔身那里得到消息,这会儿却也不急不躁,仍然按照他往常时候的步骤,开始他这一天的早课。 心魔身和本尊也没什么着急的,佛身做早课,他们就各自修行。到得佛身完成了他的早课之后,三身才又开始叙话。 佛身和心魔身齐齐望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似乎已经想定了,此刻见佛身和心魔身望来,他就道,就将茂竹好生培养一番吧。 其实早在最开始选择茂竹的时候,净涪多是为了遮掩无执童子的目光。至于景浩界上的这许多高阶修士,净涪倒是全然不惧。 他到底曾是魔门魁首天魔圣君,有的是手段遮掩道门、佛门及魔门的探查,更别说他手上还握着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本源。别说是景浩界上的各方修士,就算是左天行借用九重云霄的本源亲自出手,也难以窥见净涪想要遮掩去的真实。 可是,净涪的对手,或者说敌人,远不仅仅只在景浩界世界里的这些人。 他化自在天魔主天魔主,五色鹿族群,还有往后净涪踏足诸天寰宇后可以预见的那许多人...... 净涪需要加强遮掩自己的手段。 尤其是当他离开景浩界世界之后。 净涪觉得,好好培养一番后,茂竹或许是真的能有些用处。 既然本尊已经做出了决定,佛身和心魔身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件事便就这般决定了。 佛身点头,我会和这些异竹说的。 心魔身细看了本尊一眼,确定他没有其他的要求了,便紧跟在本尊之后与佛身说道,竹海历时无数年月,其中又经了不知多少场竹海灵会......我想要看看他们收藏下来的那些法典。 虽然说万法不离其宗,道有许多演化但又亘古不移,但心魔身还是想要一窥竹海异竹们收藏下来的那些法典。 那是景浩界许多年月以来曾惊才绝艳到入得竹海诸位异竹眼里的修士留下的宝藏。 佛身这回沉吟了一下,我不保证他们能够答应。 本来就是,从心魔身得到的消息来看,要让异竹们帮助他培养茂竹已经是很让他们伤筋动骨了,再要一窥他们收藏下来的那些法典,动作难免有些太过。 -- 第300页 心魔身也不觉得奇怪,他点点头,一面小心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净涪本尊,一面与佛身交代道,一切以培养茂竹为要。 佛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我当然知道。 心魔身不理会佛身。 佛身也不再看心魔身,只将目光投落在本尊身上,至于竹海想要拿出来支援景浩界世界的资源,我想,或许可以交给净音师兄。 心魔身听了,脸皮也不免抽了抽。 净音师兄会恨你的。 他本来就已经为妙音寺那摊子事忙得快发疯了,现在又被净涪塞一个竹海...... 本尊也难得的有些迟疑,你确定? 佛身还真不太确定,他想了想,不然......就还是左天行? 还是左天行吧。 本尊很快做出了决定。 虽然真将竹海交给了左天行,净音师兄可能会更头疼,可是...... 本尊抬眼往识海世界之外扫了一眼,外间正有一片阳光穿过窗户,落在竹楼里,照得这一整个竹楼都异常的干净明亮。 我想看一看左天行的道。他道,看看他的道走到最后,能不能给景浩界世界带来真正的希望。 左天行和净音...... 论起道来,他们差不离,都是承负一类的。可是论起心性、手段、资质和福缘来,净音确实要差了左天行一截。 而以景浩界目前的状况来看,世界可以容净音成长,却等不及净音成长。所以,还该是左天行。 为景浩界世界故,净涪本尊择定了左天行。 佛身和心魔身难得的犹疑了一下。 可作为净涪,他不乏决断,哪怕净音确实对他甚是不错。 很快,佛身和心魔身就点了点头,认同了净涪本尊的决定。但同时,佛身却也道,在这一切真正决定之前,我会先跟师兄谈一谈。 不论净音知道之后会如何看他,又会是个什么心情,他都得先知会他一声,不能瞒过他去。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尽皆沉默了一瞬。 净涪本尊道,如果净音师兄坚持,你便与竹海这边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推荐一个人。 心魔身也点头道,反正竹海这边就是需要做事的人而已。一个还是两个,对他们来说应该没有太大的差别。而且...... 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心魔身顿了一顿,继续道,待到我等离,未来接掌景浩界各方权柄的,必定是左天行和净音两人。竹海这边就算是隐遁静修,不理外事,也不能真正的独立于外。这些异竹能与左天行和净音有一段交情,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竹海这些异竹愿意与他亲善,净涪不介意投桃报李,为他们多谋算一分。尤其是左天行倘若真的建起了天宫,梳理景浩界中的其他法则,那么左天行对竹海这些异竹们的助益也将不可估量。 毕竟,竹海里的异竹们再是神异,也仍然是植物,天然有他们喜欢的环境。再有,天地自然间的日照雨水等种种因素,都将影响着竹海里的其他竹种,影响它们的蜕变与进化。 但凡异竹们还想要给自己增添后辈与同伴,就不能真正开罪了左天行去。不然左天行若做些什么暗手,他们会很难受。 佛身也是点头,我会处理。 心魔身和本尊都没有异议。 竹海那些异竹的动作也很迅速,很快就找到了净涪。 净涪刚刚收起手边拿来做功课的那套木鱼,就听见了外间传来的敲门声。 净涪心知他们的来意,也不觉得如何惊讶,自去开门,请了门外的异竹进门。 今日这一遭又与昨日大不相同,昨日竹海里的一众异竹都来作陪了,今日就只来了三位异竹,而且表情也很是凝重,显然是有要事需要商讨。 净涪给他们端了茶,就在位置上坐了。 简单的一番叙话过后,以文竹为首的这三位异竹便将他们的来意和盘托出。 净涪尽皆认真听了,又沉吟得片刻,方才答道,承蒙诸位檀越厚爱,但我素来不太喜欢料理这些杂事,恐不能应了诸位檀越请托。 文竹等三位异竹被自家小同伴提醒了一遍,这会儿虽然有些失望,但倒也不至于不能接受,很快就点头,揭过这件事,来请净涪荐一个可以帮扶的人。 净涪这会儿倒是没有推托,但他也只道,这事儿,我还须得问一问本人,方能答复诸位檀越。 文竹就笑了,答道,这确实应该。 他说完,另一位异竹便问道,不知什么时候能有个答复呢? 净涪笑了笑,应道,明日吧。今日我就寻问寻问,明日,再给诸位檀越答复。 坐在净涪对面的三位异竹很是满意,各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笑容。 文竹于是又顺势提起了茂竹,当年净涪和尚你从我竹海带出去的茂竹,现今如何了? 净涪就叹得一声,面上相应地带出了几分苦笑,茂竹威能确实神异,但成长太过艰难,也还需要时间,如今也就过去二十多载时光...... 小僧惭愧,未能使这灵竹有所成长。 -- 第301页 净涪说得诚恳,文竹等异竹听得也是慨叹。 净涪和尚何必妄自菲薄?你如今不过三十余岁,修为便已精进至此般境界,是茂竹成长得太慢,跟不上净涪和尚你的脚步,倒帮不上你什么忙...... 双方这般互相吹捧得一阵之后,文竹方才将他们竹海的决议与净涪提了一提。 净涪就道,培养茂竹成长,必然很是耗费资粮,它已不是你们竹海里的灵竹,而是我手上的灵宝,该由我自己负责才是,如何又要烦劳诸位檀越? 又是推诿了一阵,净涪才在文竹这些异竹的坚持下做出了退让,接受了异竹们的帮助。 但同时,净涪也很认真地道,多谢诸位檀越。但无功不受禄,我欠竹海一个人情。 文竹等三位异竹都笑了,竟不推辞。 虽然净涪说的是他欠竹海,而不是欠他们这些异竹们,但也已经足够了。竹海是他们的家园,也是他们的母亲。净涪将人情记在竹海头上,反倒比起将人情记在他们身上更来得让他们欢喜。 等到文竹这三位异竹散了,净涪也不拖延,直接就联络上了净音。 净音的案头上又堆满了卷宗,仍然忙得不可开交,但当净涪要联系上他的时候,他还是很快回应了净涪。 师弟? 净音放开手上卷宗,取了与净涪联络的铭牌在手,问对面道。 净涪就应道,师兄。 净音听得出净涪声音里很明显的郑重,一时也扫了脸上倦色,认真问道,师弟,你不是在竹海那边吗?是出了什么事? 一切都很是顺利。净涪简单地说了一句,便将竹海这些异竹的打算与净音提了提,才说道,竹海这边不太想掺和事情,但又不想完全脱离景浩界,更不想看着景浩界的情况继续恶化下去,所以他们想将竹海该担起的责任托付出去,可他们又没有个合适的人选,便让我推荐一二...... 净音听到这里,基本就已经猜到了净涪的来意,他脸皮抽了抽。 师弟,你......你别不是想将我推上去吧? 先前是个妙音寺佛子,现在又要来这个? 不是。净涪直接了当地给了否定。 净音原本还苦着一张脸,现在听得净涪的回答,一时表情甚是精彩。 说是高兴吧,算不上,说是不高兴吧,也算不上,总之,很是别扭。 净涪一时也没有说话,只让净音自己整理心情。 好半响之后,净音才说话道,师弟,我以为你很信任我。 他此时的声音就像他先前的表情一样,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听着就觉得复杂,但净涪还是能够从中辨别出净音的心情来的。 既是因为他对净音的熟悉,也是因为净音对他的坦诚,还是因为净涪本身磨砺出来的敏锐。 所以这会儿,净涪就笑了,我确实是信任师兄你的啊。师兄你案头上的那些卷宗,不就是我信任你的证据吗?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22 23:56:51~2019-11-23 23:5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sh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净音直接就被噎住了,半响后才道,我真是谢谢你啊,师弟。 净涪侧了侧身体,声音里自然而然地带出了许多不甚在意,我和师兄谁是谁啊?不必这么客气。 净音仿佛憋气了一阵,但到底禁不住,也笑了开来。 笑容攀上他皮肤绷紧了许久的脸,拉动他的皮肤,倒又让净音一身哪怕已然特意放松,也仍然沉凝的气势缓和了许多。 好一会儿后,净音脸上的笑意才成功压了下去。 好了,说正事吧。 对于净音这个说法,净涪也很是认同,他安静了下来,等着净音那边开口。 净音确实也有事情要问净涪,尤其是关于净涪刚才与他提到的那件事情。 你说竹海那边想让你帮忙荐一两个修士担起竹海这边的责任......他沉吟了一下,方才通过铭牌询问远在无边竹海里的净涪,师弟你又说不会是我,那么,师弟你心里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吗? 净涪就点头应道,确实。 净音又问,师弟可以跟我说一说吗? 净涪不想瞒着净音,况且这件事也实在瞒不住,所以他就给了净音答案。 左天行。 对于净涪的答案,净音既意外又不意外。 他师弟虽然没有表现得太过明显,但事实上,他一身傲骨从来不比任何人来得差。而正因为净涪的骄傲,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被他看在眼里的人,统共算起来也没有几个。 他自认算得上能入师弟的眼,可其他人...... 左天行却也是少有的一个。大概还是道门中最出众的一个了。 作为师兄,净音理解自家师弟的选择,可是作为妙音寺的佛子,自家师弟将这一份缘法托付给道门现任剑子,将来稳稳当当的道君,净音还是需要问一问。 -- 第302页 道门和佛门,乃至具体到道门与妙音寺,虽然不似佛门与魔门那般纵然克制也仅仅只能做到表面和平,可中间隔着门户之争,实际上也没能和谐到哪里去。 为佛门故,为妙音寺故,净音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 尤其是当前这个决定权还明显地被握在自家师弟手里的这个时候。 左天行......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好人选,可师弟,他望定了手中铭牌,仿佛正望定净涪,道,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 净涪却是撇开了目光,没去看手中铭牌,只随意地问道,师兄也想要拿这一份缘法? 净音只一听净涪这么问,就知道妙音寺乃至一整个佛门,在净涪眼里,除了他还有几分可能之外,其他人大概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即便是他,那希望其实也渺茫得很。 净音自己在心底想了想,才又再抬眼去看那铭牌,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不知怎么的,明明净音仅仅只是通过手中铭牌与净涪联络,这会儿眼前却浮现出了净涪平平静静的双眸。 净音一下子竟又沉默了下来,连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都散了个干净。 净涪似乎察觉到了净音这边的迟疑,也没有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了等。 半响之后,净音摇头,对那边说道,不了。 他叹了口气,目光扫过自己案头上堆得满满的卷宗,对净涪那边说道,我这里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可抽不出身去担起竹海那边的担子。 他到底只与净涪说了这么一句,旁的什么都没提。 没提要不再在妙音寺或者佛门中寻一寻,他更没提左天行在道门里的地位与权柄。 净音觉得,既然这些问题他都能够想到,净涪自然也不会不曾顾虑过。可到底,师弟他还是选择了左天行接下这份缘法。他觉得,他这师弟显然有其他的考量。 那些他在妙音寺佛子位置上看不到也不想看到的考量。 净音又是暗自叹了口气。 净涪也只是沉默,没趁此机会多说什么。 倒是净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出来,师弟,你觉得...... 他话说到一半,竟是就停住了。 净涪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幸灾乐祸,就发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嗯? 不,没什么。 净音说这话明显没什么真实性,但净涪也没多问,毕竟就他对净音的了解,这会儿净音的那点小情绪,还真不是冲着他去的。 大概,就是因为左天行...... 净涪又随意地说道了两句,便断去了与净音的联络,收起了手中铭牌。 净音却没像净涪那样干脆,他拿着手里已经黯淡了灵光的铭牌,目光无意识地望入虚空,表情说不出的怅惘与混沌,全然不知他此刻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可要净音自己说,却是连他自己都说不出个究竟来。 好半响后,净音才收起了手中铭牌,抬手揉了揉自己脸上的肌肉,重新在案桌后面坐了,又捡起那被他自己放下的卷宗。 他只将卷宗拿到手上,还没继续去看那卷宗上的内容,竟又笑了起来。 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妙音寺佛子而已,就已经忙成这样了,左天行,他真忙得过来? 净音看了看自己案头上的卷宗,又猜测了一下左天行那边现下及未来可以预见的状况,到底又一次幸灾乐祸地笑开了。 到底忙碌成这般模样,整日整日被卷宗压在案头的滋味,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独享。还有左天行这个明显比他还要苦的人垫底,净音如何还能不心情舒畅? 净音心情好了许多,也不再多想其他,只将卷宗拉到他早先时候看过的内容,继续往下。 净涪与净音提过这一件事之后,甚是认真地想了想,到底也联络上了左天行。 毕竟,左天行真要被他推上去,那作为当事人,净涪也还得跟他说一声的不是? 左天行这会儿其实也和净音差不多,都是在为自己宗门的事情忙碌。不过净音是在料理事务,左天行则是在接手他该有的那些权柄。 虽然这些权柄当年他就已经全部握在了手里,如今不过就是将过往又重复一遍而已,实在为难不了他,可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该交接的人手也还是得安排,该处理的麻烦也同样得处理,他真抽不出多少空闲,忙得跟净音差不多。 不过当净涪找上门的时候,左天行也还是丢开了手边的所有事情,来接待这位不速之客。 这一回出面的,倒不是佛身,而是心魔身。 左天行眯着眼打量了一阵这位突然出现的对手,一面暗自判断这个净涪的战力,一面抬手向屋中另一边设下的案桌引了引,道,稀客上门,实在是难得,这边请。 净涪心魔身已然打量过左天行案头上的卷宗,拿这些卷宗和净音案头上的对比过,再次确认了左天行当前的处境,笑了一笑,也未多说什么,便顺了左天行的意思,跟着在那边案桌旁坐下,做一个勉强还算合格的客人。 左天行取了茶水送到他面前,直接问道,有事?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他身上转过一圈,权当没在意他眼底足以与净音媲美的青黑,点了点头,难得诚实地应他,确实有事。 -- 第303页 左天行瞥了他一眼,也放缓了语气,做出了个主人的模样,请细说。 净涪这家伙,自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今日还亲自找上门来?必定是有事,还是大事! 左天行自认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他听完净涪的话之后,他还是以为自己听岔了。 这不奇怪,他都已经连轴转忙了这么许久了,这会儿耳朵出些小问题,也很正常不是? 可净涪心魔身却不给他这个逃避的机会,他见左天行那幅你真没给我找事的表情,又好心地将事情给他重复了一遍,然后特意加重了语气说道,我打算将你荐给竹海里的那些异竹们。 到了这个时候,左天行才真正确定了心里的猜测,果然,这个人就是在给他找事。可是......他要拒绝吗? 帮着竹海里的异竹们担起他们的责任,这其实是一份大有好处的机缘。毕竟他帮着竹海做事,竹海里的那些异竹们能什么都不给他? 左天行手中可也有着从竹海里带出的灵竹呢! 更何况,只要他点头,他便能随意调用竹海里那些异竹们积攒了许多年月的资源。虽然这些资源必定得用在景浩界世界上,可到底要怎么用,又要用到哪里去,用在什么地方,这里头可以做文章的地方多了去了。 就凭他自己的手段,左天行完全可以在合理范围内为自己及道门谋取到最大的好处。 可同时,这确实也是一件苦差事。 他真要接下来,那往后的劳碌也是完全可以想见的了。 心魔身看着左天行面上的挣扎,安闲地饮了一口茶水,慢悠悠地问道,如何?你可有决定了? 左天行沉默得一阵,才用那仿佛从牙缝中蹦出来的声音说道,我答应了。 心魔身倒完全不奇怪左天行的这个选择。 他只笑了笑,便端正了神色,问道,你可确定能够完成竹海诸位异竹所托,将竹海交出的那些资源全数用在景浩界世界及众生上? 心魔身的声音平平淡淡,看似无甚风浪,可唯有左天行自己,才真正能够体味到他的厉害之处。 眼前有这种种画面浮现翻转,每一幅画面里,都是左天行自己拿着竹海递送出来的天才地宝的画面。 竹海里的储存确实丰富且惊人,竹海里的那些异竹们这一次也确实舍得,他们拿出来要给左天行的东西,别说是其他人,就是左天行和净涪这两个道门、魔门曾经的魁首见了,也很是心动了一回。 左天行吞了吞唾液,点头道,能。 左天行应声的那一刻,一道灵韵在他们周遭爆发又收敛,形成一道繁复符文刻印在净涪心魔身不知什么时候拿定在手上的竹筒上。 净涪心魔身随意地瞥了一眼那道符文,又问左天行道,你可能善待竹海里的诸位异竹? 左天行沉默了一下。 净涪心魔身也没有催促,只是稍稍等了一会。 就在净涪心魔身要再询问他一遍之前,左天行方才说道,倘若竹海里的诸位异竹道友能够善待世界,善待众生,我当也能善待诸位道友。 又是一道灵韵爆发,又是一道繁复符文刻印在那竹筒上。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之后,笑了笑,问道,你应下的承诺,你可能始终坚守?你子孙可能始终坚守?你徒子徒孙可能始终坚守?道门......可能始终坚守? 左天行陡然从那种莫名的状态中挣扎出来,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 可他也就只能做到这些了,还没等他多做些什么,就又被重新拖回了那种混沌又清明的状态中去。 左天行似乎也没继续挣扎,确定自己脱不开之后,他就放弃了。 此刻只沉默了一会儿,他就答道,我应下的承诺,我当能始终坚守,我子孙、徒子徒孙也当能始终坚守。道门......亦然。 这话越说到后头,左天行的声音就越是轻飘,但即便如此,他话语里头的意思却始终明白。 净涪心魔身看着手中竹筒上新出现的繁复符文,点了点头,却半步不让,又问道,若不然呢? 左天行的表情这会儿彻底沉寂了下来,但他的声音却依旧清晰。 若不然,当因果有偿。 这话落下,那竹筒上不久前才出现的三个繁复符文同时升起微光,有一个个细微却真实的锁链将它们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同样繁复又坚实的结。 待到这结成形,净涪心魔身微微笑了开来。 左天行也已经清醒过来了,表情很有些难看。 净涪心魔身却不太理会他的表情,只拿着那个竹筒看定左天行,淡淡说道,你现在还可以反悔。 是的,虽然这竹筒上的符结已经成形,但左天行与竹海之间的契约却还差了最后一步。 左天行面色难看归难看,却是没有想要反悔的意思。 毕竟净涪心魔身虽用了手段,可做事并不过分。而且,这大概还给了竹海那些异竹一份保证。 净涪心魔身等了等,见他默认了下来,也不多说,只将手中的竹筒向他扔了过去。 左天行将那竹筒接住,什么也没说,直接逼出了一点心头血,点落在那竹筒的符结上。 -- 第304页 符结顿时闪烁起了青色的灵光。 在那灵光亮起的一刻,净涪心魔身端正了表情,沉声应道,我于此见证。 他声音落下的瞬间,天地间也有一道闷雷响过。 左天行侧目瞥了一眼对面的净涪心魔身,又顺势看了一眼那刚才响过闷雷的天穹。 呵,一个净涪,一个景浩界天地...... 他若真的违背了方才许下的承诺,只怕即便他飞升离开了世界,也还会有因果找上门吧。 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没有那些心思。 至于其他的,只要他立身持正,只要他徒子徒孙及道门不曾偏移了心思,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因果有偿,不过是以果偿因而已。若是没有因,自然就不会有果,而倘若有了前因,那牵引出后果,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左天行心思拿定,便只握紧了手中竹筒,问道,我什么时候接手? 净涪心魔身觑他一眼,颇有兴味地应道,随时。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却是随手将竹筒收起,自己从座中站起,转回到他先前坐着的案桌后面,重又拿起手上卷宗,我忙,你随意。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直接便散去了身形。 见净涪心魔身的气息彻底散去,左天行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抬头往净涪心魔身本来坐着的位置看去。 看着看着,左天行那原本拿着手中卷宗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将那卷宗柔韧的纸张生生折出了好几道印痕。 好半响之后,左天行方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卷宗,可是这一份卷宗他拿在手上许久,都没有再拿起笔墨来批复过一个字。 净涪心魔身回归识海世界之后,一直细细察看手中竹简纹路的净涪佛身终于舍得抬起头来,看向心魔身,问道,看起来,情况很顺利? 心魔身笑了一下,应道,他答应了。 佛身细看得他一阵,看来,你心情很好? 心魔身点头应声,确实是很好啊。 佛身见他模样,就知道左天行现在大概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也不太在意,仍自低下头去,仍自仔细研究竹筒上的纹路。 这纹路非只是寻常竹纹而已,它其实该是异竹们自行研究出来的竹文,是独属于异竹们的文字。 净涪想要查阅竹海异竹们珍藏下来的经典,学会这些竹文,不过是第一步,也是最简单的一步而已。 心魔身看他模样,颇觉无趣,又觑得旁边诸事不理只埋头手中竹筒的本尊一眼,再没说什么,只捡了一块竹筒在手,也开始认真研究这些竹文。 在净涪三身忙着研究竹文,为自己将竹海中的珍藏尽揽入怀做准备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也包括恒真僧人。 恒真僧人这会儿已经跟着清见主持一道,从妙音寺中走出,回到了天静寺中。如今他就坐在天静寺后山那塔林中央,面前坐着圆微等几位面目模糊的天静寺僧人。 你们考虑得如何? 事情恒真僧人早已经跟圆微这些和尚们细说过了,现在,他就来问他们的决定。 是会如他所安排的那样,入景浩界暗土世界度化诸般沉积,还是另有自己的主意...... 恒真僧人盯紧了这些面目模糊的后辈们,想要从他们那形体上看出些什么。 然而,圆微这些和尚也始终都是平静,并未对恒真僧人的言辞有什么表示。 恒真僧人见得,表情也有些木然。 如果说,天静寺里还有许多大和尚是亲近他的,尊敬他这位祖师的,那圆微这些和尚们,恒真僧人就不能确定了。 甚至他觉得,如果换作了是他承受着他们所遭遇的一切,面对害得他沦落到这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没有什么好脸色都是轻的。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在恒真僧人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已,再没有留下多少痕迹,更没能真正触动到恒真僧人的心绪。 圆微等诸位大和尚在塔林后山中清净已久,轻易少有见外人的时候,可久疏人事的同时,也给了他们一种特有的敏锐。 正如此刻,这诸位大和尚们就能感觉到恒真僧人心底的不耐和不喜。 圆微暗自叹了一口气,又与旁边的诸位后辈对视一眼,起身合掌与恒真僧人拜了一拜,多谢祖师慈愍,但我等......更希望祖师能够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等跟随祖师一道,为我佛门正信出一份力。 恒真僧人看着圆微大和尚,既不应允,也没有拒绝。可那落在身上的幽深目光,却真是让圆微大和尚心头发寒。 他隐隐觉得,这位祖师果然还是生气了。 可是即便如此,圆微大和尚也没有往后退开一步。他纵然微微垂落了目光,没有直视恒真僧人,看着很是恭顺,可那挺直的背梁,却已是显出了一副水中顽石的固执姿态。 恒真僧人沉沉看了圆微一阵,见他始终未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便自转开了目光,一一往其他那些面目更为模糊的大和尚看去。 那些大和尚也如圆微大和尚一样,避开了恒真僧人的目光,却固执地坚持着。 恒真僧人微微吐出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几许心头怒火。 你们可知道,我本是一片好意?他的话冷且淡,很是轻易就将周遭的空气也冷却了下来。 -- 第305页 圆微大和尚没有答话,一众大和尚也都是一片无言。 可是,这样的无言已经足够表明他们的态度。 恒真僧人嗤笑了一声,却是道,罢了,你们既都是这个意思,我也不强迫你们。不然传到寺里,那些后辈们还会说我亏待了你们呢! 他说着这话的同时,也是抬手扬袖一扫。 一阵风吹起,一颗颗泛着金色佛光的莲子便被带着牵引着,漂浮在圆微等大和尚的面前。 这是功德池里功德金莲长育出来的莲子,最是适宜建筑庐舍,你们拿去。 慧真罗汉进入西天佛国那么许久,真的不是一穷二白,也很是积攒了些家底的。不过现在慧真罗汉拿出来的这些莲子,还真不是他的家底。而是他决定走出极乐净土,与一众旧识辞行时候,他徒孙赠予他的仪程。 自慧真罗汉决定为圆微这一众人等建筑庐舍,好让他们积攒功德之后,这些莲子就被他取出,送到了恒真僧人手里。 如今,不过是恒真僧人又拿出来了而已。 圆微大和尚一时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这颗功德莲子沉默。 他既没有动作,旁边的其他大和尚们也就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恒真僧人瞥了那些大和尚一眼,便自转了目光回来,看定圆微大和尚。 收下。 圆微大和尚看了那颗功德莲子许久,终于抬起手来,取下了那颗始终漂浮在他面前的功德莲子。 他这一动,其他的大和尚也都有了动作。 说来这功德莲子也确实神异,圆微等人此刻都是魂体,除了本身境界之外,其实没有多少法力,连自家的舍利子都差不多尽毁了,本来不太能够接触外物。可这一颗功德莲子却轻易地被他们收了下来,拿定在手中。 恒真僧人见他们终于收了这功德莲子,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我知道你们大概也不太喜欢我。说实话,我也不太喜欢你们这些弟子。 恒真僧人难得的说了一句实话。 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圆微在内,都代表着那些在西天佛国里与他很是过不去的金刚和罗汉们。 就是圆微他们,送了包括可寿在内的那些家伙入了西天佛国,让他们给他添堵。 更何况,他们根本就是时刻在提醒着他过往做了什么事,又招惹了什么因果! 他不曾后悔,从来都不曾。 若不是他当年那般行事,天静寺能有这么许多年的独尊佛门?能镇压得住那些法脉? 现在眼看着妙音寺崛起在即,再镇压不住他们了,自己后悔了,就来埋怨他?! 也不想想他们自己当年都做了什么! 是,他们这些人似乎做了些实事,舍弃了自己一世的修行,将一名修行圆满的凡僧送入极乐佛国,可这对景浩界佛门的状况有什么改善吗? 没有! 他们这些弟子中最早的圆微,是天静寺九代主持。可现如今天静寺都传承到第几代了?又有人曾真正地着手做事吗? 呵!一个个看着比他大义,可其实比他还要自私。 圆微等各位大和尚们都没有说话,只将那功德莲子收入体内,然后沉默,任由恒真僧人发泄。 恒真僧人很是急喘了两口气,才算是稍稍压住了心头的怒火。 他再不看圆微等人,将目光远远地放开了去,只看着更远处那座熟悉又陌生的古刹。 我看你们大概也不是多想要跟着我一道,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们。我们既是这般的相看两相厌,那便这般,他道,我自己带着弟子在景浩界佛门界域里传法,你们自己自便,要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我面前碍眼。 恒真僧人说完,径直站起身来,寻道而走,没过得一会儿,他就出了塔林,往天静寺里去了,只将圆微这些大和尚留在原地。 直待到那位祖师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这塔林里的各位大和尚才齐齐抬起头来,望向圆微大和尚。 祖师,我们...... 祖师...... 面对着一众担忧地看着他的后辈弟子,圆微大和尚竟不敢直面他们的目光,就按恒真祖师说的做吧。 他说着,摆摆手,便站起身来,径直转入了自己的那座塔林。 那背影,竟是格外的颓靡与愧疚。 后面的那一众面目同样模糊的大和尚们看着圆微大和尚隐去,又面面相觑得一阵,方有人说道,都回去吧。回去祭炼这功德莲子,将庐舍修筑起来再说吧。 便是他们再有许多的想法,也得等他们在景浩界中行走的庐舍给修筑出来再说。 那同伴明显说得在理,这些大和尚们看了看镇压着魂体的那枚功德莲子,各自点头,便都散了。 圆微大和尚知道自己的后辈们都会有些什么动作,也没有了心思去多做些什么,只盘膝坐在佛塔中央的空间,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功德莲子。 恒真僧人固然有错,可他也不是全然无辜。哪怕他已经做出了牺牲,成全了可寿和尚,他也仍然是罪人,洗不去身上的罪孽。 因为是他,选择了隐瞒这一切,选择了将错就错,选择了息事宁人。 是他没有魄力,也没有能力,做不到大刀阔斧重头再来,将本来就已经歪了的天静寺法脉扶正。 -- 第306页 也正是因为他的选择,才让他的后辈也不得不走上他的老路,才让这错误一代一代地延续,一代代地沉积,乃至到了今日。 他舍弃了自己,送走了可寿,真的是成全了可寿吗? 不,他仅仅成全了自己的私心,只成全了天静寺! 现在,真正给予他改过的机会到了他面前,他要伸手吗? 圆微大和尚许久没有动静。 不知什么时候到来,又不知已经在旁边看了多久的可寿金刚等了这么许久,都没看见他做出决断,不由得哼笑了一声。 他可没那个工夫来这陪人发呆。他徒弟可还在等着他呢! 圆微大和尚被这明显不属于他的声音惊醒,一时竟忘记了自己就在独属于他的塔林里,轻易有人能够不惊动他,出现在这里。 他下意识地循声看去,看见那张仿佛已经在记忆里模糊里的面容,愣怔了好一会,才回神来,苦笑道,又让同参见笑了。 他一见可寿金刚,就明白此中的缘由了。 可寿早已是金刚之身,非是昔日的凡僧,在这般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天静寺塔林里的佛塔再是玄妙,又如何能够拦得住他的脚步? 更何况,在圆微大和尚决定送走可寿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有了另一份渊源。有这一份渊源在,他这佛塔也能算得上是可寿金刚的地盘。 他是要走要留,都不必花费太多的力气。 天静寺塔林里的佛塔甚是玄妙,虽然外间占地不大,可佛塔内部,却是布满了层层阵禁,足以使佛塔内部空间一切如佛塔主人心意显化。 故而这会儿圆微大和尚只是心神一动,他身周的空间便快速拉伸延展,显出一座禅院来。 这禅院也不是其它,正是圆微大和尚昔日在天静寺中惯常居住的住处,也即是天静寺的主持禅房。 可寿金刚看都没看周围的环境一眼,只在禅院中寻了一个蒲团,就坐了过去。 圆微大和尚陪着他在院子里落座。 圆微大和尚当年也是天静寺的主持,心思、手段一个不缺。如今只见得可寿金刚一眼,他便隐约猜到了些许真相。 同参已经回来许久了吧?没想到居然还会来见我...... 圆微大和尚也是真的惊讶。 当年他将自己或者说是天静寺的决定告知当时还是凡僧的可寿金刚的时候,可寿金刚的态度就很明白。 他并不高兴,也不觉得这真的就是一件好事。 特别是对凡僧一众来说。 只是......当年他实在拗不过天静寺,也没有力量改变天静寺的决定,只得接受。 所以圆微大和尚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耗去一身修为,送走可寿僧人,就是有恩于他,他必得感激他,并觉得对他有所愧疚。 从来都没有。 恰恰相反,圆微大和尚觉得可寿金刚不恨他都已经是好的了。 可寿金刚既然已经在这大和尚面前现身,自然不觉得自己能够隐瞒得过他,便点头淡道,我也以为我不必来见你。 圆微大和尚能够听得出来可寿金刚话里的真实,他沉默了一下。 可寿金刚不在意圆微大和尚的心情,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好好做事,莫要再像以前那样,只拿些许表面工夫来糊弄我们。 原来是为的这件事。 圆微大和尚叹道,同参放心,必不会如此了。 可寿金刚听得这话,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嗤笑道,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岁月,你竟也不是虚度过来的啊。 圆微大和尚对于可寿金刚的评价,完全没有意见,只道,欺天易,欺心难,欺道更难...... 可寿金刚明白他的意思。 欺天易,指的是他当年送走他的那件事做得容易,欺心难,欺道更难,也是指的那件事留下的痕迹。 可寿金刚这才笑了起来,可他也只是笑得一阵,便又绷紧了脸皮。 是啊,你现在醒悟了不假,可这么多年被蹉跎、被耽误过去的凡僧,你可曾看过了? 那些,方才是被慧真,被圆微,被天静寺许许多多代的主持亏欠过的人。和那些人比起来,可寿金刚即便能够称得上幸运,可这份幸运里,也仍然沾染着孽债! 圆微自然算得上罪孽深重,轻易难以偿还孽债,可他就真能算得上无辜? 正如圆微早先所悟的那样,欺天易,欺心难,欺道更难。 可寿从来不曾想要欺瞒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99章 圆微大和尚听得可寿金刚提起那些已经被淹没在岁月里命如尘埃的凡僧们,也不禁垂落了眼睑,躲开了可寿金刚的目光。 可寿金刚见状,冷笑了一声,你也不过如此罢了,圆微。 说着这话的时候,可寿金刚的表情也很是索味。 他不从来都知道天静寺塔林里的这些大和尚们都是这个德性的么?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跑这里一趟?自找没趣吗? 可寿金刚心下这般想着,也就生出了离开的心思。 圆微大和尚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微微抬头打量了可寿金刚一阵,忽然问道,同参近来在景浩界中可还习惯? -- 第307页 可寿金刚听得他这个问题,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方应道,当然习惯。这里可是我的故土,我在这里,可比当年进入极乐净土佛国习惯多了。 习惯便好。圆微大和尚点点头,不太将可寿金刚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只又问道,同参这段时间,可是忙活着重整自家法脉传承? 圆微大和尚也很了解可寿金刚,知道这位的性情,也知晓他当年修行的寺庙已然断绝了传承,便猜到可寿金刚先前一直隐而不出都在忙的什么。 可寿金刚面色有些冷。 他后悔了。 他不该过来见圆微的。 圆微大和尚察觉到了可寿金刚的不喜,到底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询问下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将他想说的话给说完了。 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可寿金刚按捺不住了,多年静心修持成就的心境被一簇簇怒火肆虐,直烧得他恨不得能将这个圆微大和尚拎起来狠揍一顿。 偏现在圆微大和尚只剩下魂体,连要用来修筑庐舍的功德莲子也还是莲子模样,藏在他的魂体里...... 他揍是可以,可如果下手太狠,这圆微怕能当场魂飞魄散。 可寿金刚甩袖,直接转身离去,因果循环,圆微,先管好你自己吧! 圆微大和尚看着可寿金刚隐去的位置,沉默许久,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可寿金刚出入天静寺塔林的动作虽然不太隐蔽,却仍然被净涪心魔身捕捉到了一点痕迹。 当然,净涪心魔身关注的目标不是他,甚至也不是圆微,而是恒真僧人。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可忙得很,更乐得将自己埋进那些竹文里,可轻易分不出心神来关注太多。 可即便如此,恒真僧人这等轻易会化作变数影响景浩界大局的人物,净涪还是分出了些许心神留意着他的动静。故而他也就很顺便地,将可寿金刚的动向也抓了个正着。 心魔身将可寿金刚的行踪告知了佛身与本尊,又问道,你们觉得,可寿他会再有其他动作吗? 佛身瞥了他一眼,颇带着些明知故问的意味,然后又将心神沉入那些竹文中去。 净涪本尊则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心魔身一个眼神。 心魔身微微摇头,却也很快将这件事甩开。 本来也是,可寿金刚与他们早有了协定,他又更关注自家法脉的传承,一直专心教导自家弟子,就算可寿金刚真找上了圆微大和尚,大概也是寻晦气的多,就算是要和解,只怕都没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合作或是其他。 就算真有滔天的利益摆在他眼前,但凡可寿金刚动一点心思,也必定会有无数的凡僧看着他...... 他仍然会是他最牢固的合作对象。 这般的大前提放在那里,可寿金刚不会轻易折损他的利益。除非他真有心想要拆伙。 不过心魔身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可寿金刚这一现身,可不仅仅是让自己进入了圆微大和尚的视线,还进入了天静寺、恒真僧人以及慧真罗汉的视线啊。 静心。净涪本尊抽空抬起视线看了心魔身一眼,提醒了他一遍后,才道,你真觉得,这位可寿金刚是个行事冲动、不顾后果的妄人? 心魔身稍稍顿了一顿,非常诚实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 净涪本尊又将视线低下去,重新看定了手中竹筒,这不就得了? 心魔身听着这话,自己想了一会儿,笑了一下,也就将心神尽数收敛回来,投入了手中竹筒中。 他们这一专心,便认认真真研究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得他们将竹文融汇贯通之后,方才停了下来。 心魔身斜斜靠着椅背,手指在额头上揉了揉,以稍稍缓和一下自己的神经。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觑了佛身一眼,笑着催促他道,去吧,你该去见他们了。 既然别人的托付已经有了结果,那确实就该跟别人说道一声,尤其别人给出的报酬还很有诚意的时候。 佛身的脑袋也有些胀痛,并不太想动弹,这会儿心魔身来催他,他只当未曾听闻。 心魔身难得见佛身赖皮的模样,心里有趣,又很是催促了佛身几回。 佛身最后也只得狠瞪他一眼,转身出了识海世界。 心魔身全不将佛身的那记眼刀看在眼里,只顾自己乐呵。 佛身出了识海世界,也还听得见识海世界里头回荡着的那畅快开怀的大笑声。 暗暗在心底记下一笔后,净涪直接招来了竹楼附近的童子。 童子很快入内,向他一礼,问道,净涪和尚有什么吩咐? 净涪点头回了一礼,问道,诸位檀越现下可得闲了?那件事情有结果了。 那童子显然也知晓那件事情是什么事情,当即也不耽搁,对净涪一礼后便退了出去,寻文竹等各位异竹。 过不了多时,那些异竹们就到了净涪暂住的这处竹楼。 净涪在竹楼的厅堂处接待了这些异竹。 各各落座坐定之后,一位异竹站起身来,与净涪一礼,便问道,净涪和尚,你方才说,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净涪笑着点点头。 -- 第308页 又有一位异竹问道,净涪和尚你为我们找到的那个人,是谁呢? 这位异竹说话的时候,心里也很快就将佛门这些年来在竹海灵会中表现优异的弟子都过了一遍,尤其是妙音寺的那些比丘、和尚们。 自然而然地,一张年轻的面容就浮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如果是他的话,那也不错...... 然而,净涪说出的那个名字轻易击破了他们心中的猜测,另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取代了方才那张面孔,也让他们这些异竹一个个面面相觑,险些就以为他们这些人全都听错了。 左......左天行?不是净音? 道门的那个,左天行?不是妙音寺的净音,也不是妙潭寺的那个净胜? 净涪微微点头,应道,我荐与各位檀越的,正是道门这一代的剑子,左天行。 异竹们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好半响之后,才又有文竹问净涪道,那......那位道门剑子......他的决定呢? 他也已应允了,净涪很自然地答道,正是得了他同意,我才能来答复诸位檀越的。 文竹左右看了看自家的同伴,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是真的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难道,现在的人修们已经变了吗?还变得他们都已经不认识了? 净涪是什么身份,什么位置? 他可是妙音寺的大和尚,是妙音寺一代绝顶人物。 而左天行......左天行虽然及不上这位净涪和尚吧,可真要说起来,也不比景浩界里的其他人差,甚至能远远将其他人抛到身后,也是一位道门难得的骄子。 可就是他们两人的身份和位置,净涪却能将一份难得的机缘转手送给左天行,左天行也能毫无顾忌地接了下来...... 净涪还记得自己出身妙音寺,还记得对面的左天行是个剑子? 他这样,真不是在帮着自己的对手成长? 枉他们还以为,他们还以为将被净涪荐给他们,好接手这一份机缘的,会是妙音寺的净音呢? 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那位净音比丘最近的状况,可净音不行,妙音寺乃至佛门的其他弟子也不行吗?偏要是那位道门的剑子? 然而在错愕的同时,文竹这些异竹们也实在是佩服这位净涪和尚。 他可真的是切实做到了为他们竹海挑出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遍数整个景浩界近千年的人修,最出彩的自然是面前坐着的这个年轻和尚。可在这位年轻和尚之后,就得数道门的那个左天行。净音不是不出众,但他到底不够出彩。 不得不说,在净涪拒绝他们送出的机缘的时候,他们心里一闪而过的备选,也是左天行,不过是权衡过后,又理智地将这个人选剔除出去了而已。 这件事他们既然已经在净涪面前提起,又被净涪接了过去,那之后接手的人选,就怎么也得考虑一下净涪的意见。故而接下来的人选,都被他们圈定在了妙音寺乃至是佛门的范围内。 谁知,净涪真的给他们荐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该说,果然不愧是净涪和尚吗?! 文竹心下叹得一声,便即从座上站起,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地与净涪合掌拜了下去,多谢净涪和尚费心。 文竹旁边的一众异竹也很是默契地跟着文竹一般动作,同样诚心拜谢净涪,多谢净涪和尚费心。 各位檀越快快请起,净涪略一抬手,将这些异竹扶起,小僧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当了一个中间人而已,如何能当得了诸位檀越这般大礼? 异竹们尽皆摇头,虽被净涪坚持扶了起来,心里却真的是记了净涪这份情。 净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未曾多说什么,只手指快速掐动,法决变换间,一个有着三道繁复符文勾连成结的竹筒虚影自空中显化而出,落在了净涪手掌之上。 这乃是凭证,还请诸位檀越收下。 这东西的原本,虽然仍留在左天行那里。可毕竟是契约,自然该是一式三份的。 这一份,便是该交到竹海的那一份契约。 还有一份,则是留在了净涪手上。 净涪托着竹筒,双手递给了文竹。 在一众异竹们的注目下,文竹接过了那竹筒,手指在竹筒那繁复符文上摩挲过一遍,便已过这竹筒上封存的契约。 他将竹筒顺手往侧旁同伴手中一递,再次与净涪合掌一礼,拜谢净涪。 净涪这会儿倒是坦荡受了谢礼。 那竹筒在诸位异竹手上转过一圈后,又递回到了文竹手上。 文竹重新接过竹筒,想了想,看了一眼身旁的同伴们,轻轻递过去一个目光,得到各位异竹点头之后,便就与净涪说道,既然人选已经确定,那接下来的事情也该准备起来了...... 净涪听着这话,当即就猜到了文竹或者说竹海接下来的动作。 果然,他很快就听见了文竹的话。 但我们竹海已久不出世,不太清楚到底什么东西才最是景浩界需要的,又最能帮得了世界众生。净涪和尚可能帮忙到底,再替我们拿个主意? 文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继续道,我们竹海这般劳烦净涪和尚也实在很过意不去。这样吧,我竹海里的东西,净涪和尚可以挑取三件以作报酬,如何? -- 第309页 不是文竹不想多给几件,实在是他看净涪的模样,真要多给了,他大概就更不会应下了。 所以,文竹自己想了想,到底定下了三件。 三,这个数目,不多不少,应该能够让净涪收下。 净涪想了想,面色有些迟疑。 文竹有心不想听净涪应答,但到底不好强按着净涪应下,只得看着净涪,尽量表现出自己的诚意。 净涪微微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道,既然如此,那小僧我就生受各位檀越的好意了。 文竹等一众异竹听得净涪的回答,很是松了一口气,连连笑道,正是该如此才是。如果净涪和尚你什么都不收下,我们才真过意不去呢。 没错,我们才更会觉得过意不去。 再过得一会儿之后,这些异竹们竟然还跟净涪说起了他们竹海里到底都封存了多少好东西,又有哪几件东西是个什么来历,如何适合净涪调用,详详细细的,都说道了一遍。 净涪都认认真真听了。 可最后到底会不会挑定这些异竹们荐给他的东西,还得净涪自己亲眼见过了实物,才会拿定主意。 不过就算这会儿净涪还未曾拿定主意,只听诸位异竹给他介绍,也切切实实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这就很难得了。 净涪当年作为魔道魁首,尽收魔道异宝与诸般法门,也曾在景浩界世界外游走,与杨元觉、安元和交好,也曾见识过展双界与鸿闻界的部分家底,现在又是妙音寺大和尚,览尽妙音寺库存,甚至还掌管过一段时间反无执童子联盟的全数底蕴,眼界早已非是寻常人等所能揣测。 可现在,他只听了这些异竹们的介绍,都还没切实看见这许多宝贝,竟就能给他开阔眼界,这如何就不难得了? 净涪暗自暗叹了一声,又自听得更认真了。 也就是文竹还记得净涪乃是妙音寺和尚,日常需要完成晚课,才堪堪在晚课时段拦住了自己的同伴,给净涪留下完成晚课的空间与时间。 但在离开之前,文竹还是又与净涪确认了一遍,明日等和尚完成早课,可能与我们一道去整理一下那些物资? 净涪正色点头,自然。 还没等文竹说什么,他旁边就有一位异竹笑着道,那行,明天我们过来找你。 显然,方才与净涪的一番解说,意犹未尽的非单只有净涪一人,还有这些异竹们。 净涪点点头。 文竹便领了一众同伴告辞。 净涪站在边上目送得这些异竹们走远了,才顺手将门掩上,自个转回了内室。 到得远离了净涪这竹楼之后,那一直只在旁边垂手静听,从来没有插话表态的童子忽然叫住了文竹等异竹,团团望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明日......真的要将净涪和尚带入竹库里? 文竹等异竹们这会儿才注意到了童子紧皱的眉眼。 他们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位异竹理所当然地答道,自然是真的,难道还说谎不成?我们都已经跟净涪和尚说好了! 其他的异竹们大半也是一般的脸色。 那童子却又更沉了眸色,那净涪和尚手段非凡,你确定带了他进去之后,我们还能保得住竹库? 听童子这么一说,许多异竹顿时也沉下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童子半步不退,目光直直地撞上那些异竹们暴怒的视线,却紧咬了牙关,什么都没说。 他当然能听得出来这些同伴们不是在问他如何揣测净涪和尚的心思,而是在问他怎么想的他们! 他不过就是问了这么一句话而已,更多的都还没说,这些同伴们竟就已经护住了净涪和尚。到底净涪和尚是他们的同伴,还是他是同伴!? 净涪和尚再如何,难道不是外人?! 童子一时委屈得眼中都带上领了些水汽。 到底还是文竹能够稳得住。 他打量得童子一阵,缓下声音,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童子被文竹这软和下来的态度安抚到了,压住了眼中的水珠,说道,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竹库里收藏的东西可以拿给净涪和尚过目,也可以任他挑选三件...... 听得童子这几句话,其他的异竹们也都缓和了面色。 显然,这位同伴并不是觉得他们的决定不合适,也不是要让他们反口收回许给净涪和尚的东西,而只是有些其他的意见而已。 说起来,看来还是他们误会了自家的同伴...... 意识到这一点,那些一开始被童子挑起了怒火的异竹们竟觉得心中愧疚,面上不免就显出了几分讪讪之色。 文竹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又更认真地听着童子的话。 但竹库是竹海重地,外人不可轻入。净涪和尚虽然人品贵重,地位非凡,但规矩就是规矩,轻易更改不得。真要是开了先河,回头左天行若有所求,我们又该如何呢? 要知道,左天行才是由净涪和尚荐给他们,最后竹海认定的为他们料理诸般琐事的人选。左天行与他们的关联,不比他们与净涪和尚的关系来得纯粹,可以想见的在其中掺杂了不少相关利益...... 但认真说起来,左天行才是与他们合作的那个人。 -- 第310页 如果他们让净涪和尚入了竹库,往后左天行得知,也提出要入竹库一观,他们竹海是要应下呢,还是拒绝? 应下,那竹海的规矩还在吗?若是拒绝,谁知道又会旁生出什么枝节? 倒不如直接缩了源头,坚守竹海中的规矩。 童子这话说得在理,一众异竹们听着童子的话,心里也很是想了一阵。 净涪和尚的品格,他们这些日子是真见识了,确确实实是如传言中说的那般。可那左天行...... 一众异竹在混沌之地中很是探听了些消息,其中除了净涪和尚的那些,自然也还有净音比丘、左天行这些新一代骄子们。 尤其是在净涪和尚拒绝了他们的提议,答应给他们另荐人选之后,他们又更特意打听了一番这些年轻一代人杰的消息。 哪怕先前他们特意探听的都是净音、净胜等佛门弟子,可在有意无意间,他们也很是听了一耳朵左天行的资料,见识了一番左天行的行事与作风。 左天行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仅此于净涪和尚的年轻人杰,放在景浩界历代修士中也仍然出众,可当将他与说起哪儿哪儿都好的净涪和尚比起来的时候,又总觉得左天行身上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 说不上到了让人接受不得,乃至看不过眼的地步,可真的就是,碍眼。 异竹们都沉默了。 文竹倒是细看了一眼童子,瞧见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知晓他其实更多是为了竹主。 心下暗叹得一口气,文竹没再反对到底,先就表态了,那就依你所言。 他们竹海的竹库,到底是竹主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收拾布置出来的,里面的东西尚且不说,单单只是竹库内外的层层禁制,就是竹主的心血,也是他最得意的作品。 便是他,也还记得年幼懵懂时候,被竹主牵着引着来到竹库,指着竹库内外与他细说时候竹主脸上的得意表情。 他更清楚记得当时竹主的骄傲与嘱咐。 若真有了万一,这竹库里的东西舍了就舍了,只要这竹库还在,我竹海就总还有一线生机。 竹库里真正贵重的,其实非是竹库里的东西,而是竹库本身。 它才是竹主为他们竹海留存的真正后手。 童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对着诸位同伴们躬了躬身,转身就走了,只将文竹等异竹留在原地。 文竹等一众异竹只看着那童子的背影,直等到童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才又有了动作。 文竹转身,领着同伴寻了路就去竹库。 他们答应了明日让净涪和尚挑选竹库里珍藏的东西,现在有了变化,不好带了净涪和尚去竹库,他们就得将竹库里的东西搬出,带到净涪和尚面前去。 这可是一番大工程,时间又急,他们都得动手才是。 文竹才走了两步,就有异竹迟疑着问道,我们这样反悔,是不是......不太好? 各位异竹们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另又有一位异竹说道,就算真将净涪和尚带入竹库又如何?净涪和尚有他自己的道,怎么会觊觎我们竹海的传承? 再有一位异竹也道,就是。而且说什么如果左天行知道,也要求往竹库里走一趟什么的......如果我们真的不想让左天行知道,左天行又要从哪里得知净涪和尚曾经入过我们竹海的竹库?又要怎么开口跟我们要求也往竹库里走一趟? 更多的异竹虽然不说话,但看着他们的表情,也是赞同这两位同伴的意思的。 他们却是不知道,左天行同握有景浩界暗土世界权柄的净涪一样,是能够借助九重云霄上的权柄监察天地的人物。 倘若左天行起了疑心,他们就算遮掩得再好,也轻易瞒不过左天行他去。 就像这会儿一样,他们就不知道自己及同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落在净涪心魔身眼里,让净涪心魔身看得一清二楚。 文竹叹了一口气,答道,我如何不知道?可你们也该知道,他这般花费心思寻摸借口,其实更多是为了竹主...... 竹主这个称谓一出,诸位异竹们一时也都没有了言语。 文竹见说服了各位同伴,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行了,我们快走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竹库里有多少东西,竹海里的诸位异竹们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而这会儿距离他们在净涪和尚面前夸下海口的时间还剩下多少,也有头上那轮月亮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们...... 各位异竹们心下默然,却都加快了脚步,跟着文竹一道往竹库里去,准备忙活。 竹海的竹库说得玄乎,但仅从表面上看来,这竹库也仅仅只是一株再寻常不过的千年老竹而已。 那株既不是灵竹,也不是异竹,没有灵智,只有一丝灵气缠绕,维持着最基本的生长的老竹,在这茫茫竹海里,实在是再寻常不过了。 若不是文竹及诸位异竹们毫不迟疑地站在那株老竹面前,净涪心魔身都要以为自己认错了。 他很是认真地打量了这一株老竹,又将它与竹海里的寻常绿竹对比了一番,愣是没能从这株老竹身上找出些什么特异之处来。 净涪心魔身将自己借着景浩界暗土世界权柄窥见的影像分享给了佛身及本尊,让他们也一并观看。 -- 第311页 本尊只往那影像看了一眼,看过文竹等一众竹海异竹的去向,都没细看那株被诸异竹们称作竹库的老竹,就抬眼看向了心魔身,眉头更是难得的微微皱起。 你想要竹海的竹库? 佛身微微笑了笑,又很快收敛了那笑意,只沉默地看着本尊和心魔身。 心魔身也听出了本尊那话里带出的些许意味,虽然不曾因此就生出什么畏惧,却也很诚实地摇摇头,应答本尊,并不是。 正如那一位异竹曾说过的那样,净涪有他自己的道,也有他自己的法,并不曾觊觎过竹海里的传承,更别说是人家封存已备万一的后手。 净涪不贪这些外物,净涪贪的是道,是理。 本尊的眉头才算是抚平了。 那你现在这般......本尊看定他,是想要干什么? 心魔身摇摇头,我不想干什么啊。只是听到了些许秘密,想要看一看而已。 这其实也是净涪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多疑,以至于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来他的注视。 佛身轻唱了一声佛号,适时接话道,如今前因及后果都已探明,大体不会有其他意外,便罢了吧。 心魔身悄悄眯眼看了看佛身,但佛身却是真不当一回事,还只继续他的话道,毕竟竹海待我们也算真诚,些许保留无伤大雅,也未有祸患,我们也不好亏待了竹海。 本尊也点了点头。 心魔身只得收了投落在竹海各位异竹们那边的视线,更不去看那株老竹。 但佛身却似乎不太愿意放过心魔身,非但没有将这话题揭过,还转了头继续与本尊说道,说起来,这竹主为竹海布置后手确实是很用心思了。不是有句话这般说的么...... 他还仔细想了想,才道,将一滴水完全隐藏起来的最好做法,就是将它藏在大海里。竹主似乎也是一般的做法啊...... 可不是么? 竹主耗尽诸般心思布置出了一个竹库作为竹海最后的手段,却只将那竹库外相修整成一株老竹模样,又将它藏进这无边竹海里,来日就算有人知晓消息,想要将这竹库拿到手,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唯一可以作为凭依的,也就是滔天的气运了。 虽然心魔身也觉得佛身说得很有道理,可是他还是觉得佛身这话里还有话,他定定地望着佛身。 佛身冲心魔身笑了一下,与本尊道,既然竹主为了竹海这般殚精竭虑,我们又得了竹海异竹厚遇,要赠送竹库中的珍藏。我们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 本尊瞥了心魔身一眼,看向佛身,你想说什么? 佛身就道,我等得了人家异竹赠礼,也该有所回赠才对,不是吗? 本尊转了头去看心魔身。 心魔身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好主意。 他们不是就差了竹海的那一点东西,又确实得了人家的赠礼,那自然是该回赠的。 于是他也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就道,可以。 至于他们要回赠这些异竹什么,那自然就得看他们明天挑了些什么了。 佛身悄然看了一眼心魔身,又在心魔身转眼来看他之前先收回了目光。 心魔身狐疑地转眼去看佛身。 他是准备给他找些事情?所以,佛身觉得这会儿大概会是他出血? 心魔身自己想了一回,也就轻易将事情抛下了。 谁出血又如何,反正都是净涪。反正,也只是回赠。 这一夜除了竹海的那些异竹很是忙碌了一番之外,净涪这边却是无甚事情,只继续整理那些竹文。 倒是那童子,他什么都没做,只显出了原形,在那竹主原本的居所前扎根,随风摇曳了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净涪刚刚完成一天的早课,就有文竹带了两个同伴来敲门。 净涪去开门,要迎文竹这三位异竹入屋,却被文竹拒了。 屋里空间太小,放不下东西,还是出外边来吧,外边的地儿够大。 净涪回头看了看竹楼里宽敞的空间,沉默得一阵,到底点了头。 净涪跟着文竹走出竹楼去往竹楼旁边那地儿的时候,已经早早等在一旁的几位异竹同时抬起手来。 当即就有一片片的黄色地气升腾而起,丝丝缕缕地落在那几位异竹抬起的手掌上。 那童子仍自保留着原形的状态,扎根在泥土里,静默地看着他同伴们的动作。 地气摄起,几位异竹齐齐低喝一声,同时推动手中地气。 未过得多久,那竹海中遍布的绿竹就连着根下土地一起,被推着挪着送到了一旁,在净涪及竹主那竹楼侧旁生生收拾出了一片平整又宽阔的地界。 那地儿,足有方圆三百里大小。 净涪看了看那收拾出来的地面,才看向文竹。 文竹却是才满意点头,不错,这方才是合适了。 那几位异竹显然也是觉得够了,各自变换手上印诀,就以他们掌上聚拢过来的地气为线,编织了一套封锁气机的阵禁。 这是为了防止竹库中珍存的东西暴露在外间众人的耳目中。 要知道,这会儿的景浩界世界,并非只有景浩界中的许多人修,还有在景浩界世界外虎视眈眈的大魔。 -- 第312页 若是真招了他们的眼,那些大魔虽然都只是围堵着景浩界,暂时没有太多的动作,可他们也不是不能踏入景浩界里来抢一回的。 异竹们可还不想给竹海找麻烦。 尤其是这些不太必要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00章 待到阵禁彻底成形,又等到了同伴们的信号,文竹深吸一口气,翻手取出足有九节沉碧的竹竿。 他一手拿定这九节竹竿,一手随意在竹竿最顶上抹过,一道更厚重的碧色闪过之后,他翻手将那竹竿倒提起来,任由竹竿里的东西一件件地飘出,然后落在地上。 这些从竹竿里倒出来的东西并没有堆叠在一起,而是一件一件地摆放着,甚是整齐。 净涪就在边上站着,看着这些或闪烁着灵光,或呼吸着灵气,或光华内敛朴实无华的天地灵萃摆放在眼前。便连他,一时半会儿的,也险些就要以为这并不是什么人人争抢的天才地宝,而是大街上随处可见极不稀罕的物什了。 他是见过许多的天才地宝不假,可像今日这样的,将这许许多多的灵萃像杂物一样堆在他面前的,还是第二次。 至于第一次,那自然就是当日反无执童子联盟的段嘉年将他们联盟多年珍藏送到他面前来的那次了。 净涪禁不住长长吸了一口气。 竹海的一众异竹们虽面上俱是一副极是寻常,不值当为此大惊小怪的模样,可暗地里的目光却都着落到了净涪身上,不愿错过净涪脸上的一丝惊愕。 这会儿见得净涪变了脸色,异竹们更是各个得意,连眉眼间都溢满了自豪。 看,这就是他们竹海的能量。 遍数整个景浩界,大概也就只有他们竹海,能够积攒得如此厚实的家底了。 净涪如一众异竹所愿变了脸色,又保持了好一会儿,方才收拾了表情,安静且本分地站立在原地。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没太在意那些异竹的心思,只望定了这些摆放在他们面前的天才地宝,想要给自己挑一件。 是的,没错,心魔身可以在这些东西里,挑一件他想要的。 这是早在竹海这些异竹们答应净涪,可以从这许多珍藏中取走三件时候,就很轻易达成的共识。 三件,本尊、佛身和他,正好是三身,一个一件,不必再有所争峙。 竹海的库存确实不少,文竹别的没做,仅仅只是倒替着九节竹竿站在原地,等着这些库存倒出,也整整等了三个半时辰。 若不是净涪他们出来得早,只怕光由文竹将这些库存一一摆放到净涪面前来,也得拖到傍晚去。而再要从这许多的库存中挑出三件...... 净涪这一天的晚课可能都要直接耽搁过去。 好容易将竹竿里的东西都摆出来,文竹才重新将手中竹竿收起,向着净涪一引,净涪和尚,请。 净涪合掌与文竹及边上维持着阵禁的诸位异竹们拜了一礼,便自抬脚,轻易跨过那道无形的界限,真正踏入那被阵禁封锁了的地界去。 阵禁内与阵禁外,到底是很不相同的。 净涪只一跨过那条无形的界限,就轻易察觉到了。 阵禁之外天青云薄,气息清净自然,更被无边竹海悠悠地护持着,可入了这阵禁,天地间仿佛就多了一层膈膜,而这一层膈膜...... 非单只是扭曲了此间物件的气息,甚至还扭曲了时间与空间,直引得人的五感六识都混乱了起来。 净涪全不在意,不过一片细微的萤光在表面升腾吐纳,就已经将外间那套阵禁施加在他身上的影响全都屏蔽过去。 也是异竹们不想真正触怒了净涪,故而控制了阵禁对他的影响,方才能让净涪如此轻松。 否则,即便是净涪,也必定得很是花费一些手段才能做到现下这般地步。 净涪只如穿街过巷一般走过那一件件灵光逼人的天才地宝,目光随意转动间,便已将他侧旁的这许多物件看过。 可饶是他挑选的速度极快,也仍然很是花费了一点功夫,才在一处地方停下。 外间一众异竹目光始终都跟在净涪身侧,如今见他停下,也就都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一块......山川形状的石块? 见得净涪望定的东西,诸位异竹们都很是愣了一下。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好半响后才回过神来,很是揉了揉眼睛,才再去看那块仿佛吸引了净涪目光的石块。 那山川形状的石块通体铁青色,看着很是漂亮,内中也蕴着些灵气,可......那到底就是一块很普通不过的石块而已啊! 他们将这一块石块里里外外仔细检查过好几遍了,却都没发现其中有什么寻常。 唯一可取的,也就是这石块的形状很有些野趣而已。 半响后,文竹却是脸色一变,低声与其他的异竹问道,这块石块......到底是谁放进去的?为什么我们竹海的竹库里,会有这么一块石块?! 其他诸位异竹们也是悚然一惊。 我不知道。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我收拾竹库的时候,都没见过这么一块石块...... 所以,到底是谁将它取出来的?谁还记得它的来历? 一众异竹各自寻问了许久,竟是谁都没有这个印象。 -- 第313页 可就是这样的一块谁都没有印象的山川形状石块,却就是与其他出自竹库的天地灵萃一道,被摆放到了净涪和尚面前,现在眼看着,也像是被净涪和尚看中的模样...... 所以,谁知道这一块石块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个什么东西? 文竹一一看过自家的这许多同伴,最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转头,望向了那显化出本体,扎根在竹主竹楼面前的童子。 童子似乎察觉到了这许多同伴的目光,又或者他本就一直在关注着净涪这边的动静,如今不过是能够放下心头的那点别扭,与同伴们搭话。 这块石块不是谁放入去的,而是竹主。是竹主在最开始修建竹库之前,就已经珍藏起来的东西...... 许多异竹一时都愣住了。 所以......文竹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块石块,其实来自这方世界真正成形之前? 景浩界世界真正成形之前,可是一方灵境,还是道主的洞府,是诸天寰宇还是远古洪荒的那时候。 来自于那个年代,又是被自家竹主珍藏,封入到竹海竹库里留给后人的,岂是寻常之物? 他们所见,不过是神物自晦而已。 那童子微微点了点头。 它身上细长的竹叶婆娑,却引得一众异竹们心头发凉。 这样的东西...... 他们竟真的就这样交出去了? 一时之间,所有异竹竟再无一人说话,都只盯紧了净涪和尚。可哪怕是他们自己,也说不出自己此刻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这样的东西实在贵重,可就是这样贵重的东西,拿出去才足够加重他们竹海在净涪和尚心里的分量,才好让他为他们竹海多计较几分。然而,这样贵重的东西交出去,也真的是很让人心痛啊! 哪怕明知到这么多年了,这块石块也未曾在他们面前显出几分神异,明显是它与他们无缘,也叫异竹们心痛得难以言表。 他们无缘不打紧,只要这石块还在他们竹海的竹库里,总会等到他们竹海里出一位与这石块有缘的异竹,然后取走这一份机缘的。 可如今...... 在这竹海诸位异竹目光中,净涪蹲了下去。他定定地看着那块山川形状的石块许久,就在异竹们都要以为净涪有可能会选择放弃,为他们保留一线希望的时候,净涪到底还是向着那块山川形状的石块伸出了手。 净涪的手型很是漂亮,手指也是纤长有力,看着真的极其赏心悦目。 可这会儿,一众异竹们真是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一幅美景。各个心头滴血地看着净涪的手离着那块山川形状的石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他一手拿住石块,一手托着石块底部,将这块山川形状的石块拿到眼前细看。 你真的只想要这个?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问本尊。 本尊一双眼睛都只望定了那块山川形状的石块,只随意地对佛身点点头,我就只要它。 佛身闻言,与心魔身一道更仔细地观察手中的那块石块。 可不论他怎么看,这石块也不过就是寻常的有几分灵气的石块而已,并未有其他神异之处。 然而,佛身与心魔身都很是信服本尊的眼光,而且也极是尊重他。 所以哪怕佛身自己看不出什么来,在得到了本尊的确定之后,他也未再有任何迟疑,直接将这一块石块收了起来。 不过在将这块石块送入随身褡裢的时候,佛身心神一动,借着遮掩,同时又将这块石块往识海世界里送。 不往识海世界里送也就罢了,可这一往识海世界里送,就直接惊住了净涪佛身。 他看了看自己的随身褡裢,又往识海世界里看看,如此几遍之后,他方才说服自己相信了一个事实。 那块山川形状的石块没在他随身褡裢里,而是真被他送入了识海世界里,如今就在净涪本尊的手上。 就在净涪本尊的手上...... 要知道,他也不过就是起意想要试一试而已,然后就那样做了而已。他真不知道这石块是可以这般轻易被他送入识海世界里,送到净涪本尊手上去的。 这真的是一块寻常的、仅仅有些灵气的石块? 真不是被他祭炼许久,已与他气息契合、神机相应的灵器? 要知道,即便是净涪自己身上随身用了多年的物件,也没有那么轻易进入净涪识海世界去的。 就算净涪这一辈子修行了近三十年,他的识海世界里,在顶上星海未曾成形之前,哪怕空间再广大宽阔,也只是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净涪三身自己修行所成的各种灵光、灵气,真正能够进入内中,于其间逗留的,也不过就是净涪的本命灵宝九重紫青玲珑宝塔而已。 纵然是心魔身每日里坐着的暗黑皇座,也仅仅只是心魔身修出的灵气固化塑造而成,非是实物。可是...... 现如今这一块石块,它是实物啊。 它真的是实物啊! 佛身和心魔身都被它害得险些要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净涪本尊却全然未有过这样的惊疑,或者说,在他真正体悟到这样惊疑情绪之前,它们已经归附到佛身或心魔身那边,成为了挑动他们感情的思绪了。 净涪本尊抬起手,向着那块悬浮在他面前的山川形状石块摘去。 -- 第314页 那石块也甚是乖顺,净涪本尊不过就是轻轻一拿,它就轻轻巧巧地落在净涪本尊手掌上,被净涪本尊拿到眼前细看。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呢?净涪本尊既像是在问他自己,也像是在问他手掌上的这块石块。 大概是这块石块真的与净涪本尊有缘,又或者是这本身就是被景浩界世界特意送到净涪手上来的东西,就在净涪本尊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变化陡生。 一阵极细微的风从识海世界间生出,却未曾惊扰净涪三身,轻飘飘地来到净涪本尊手掌之上,绕着那一块石块来回盘旋。 像是在打磨...... 净涪本尊下了判定,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看着。 佛身和心魔身也实在好奇,这会儿都没再去继续,只盯紧了净涪本尊手上的那块石块,看着那阵无形的微风悉悉索索地盘旋回转。 净涪三身尽皆专注于识海世界之中的变化,没有谁去掌控肉身,故而这一刻净涪的肉身就保持着蹲立的姿势,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随身褡裢。 他这样的姿势不甚意外地引起了外间诸位异竹的注意,一时又引得议论纷纷。 净涪和尚他是在做什么? 他是发现什么了吗?所以,那石块到底是什么? 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一众异竹讨论了一阵之后,都有了决定。 别催净涪和尚,只由得净涪和尚去。 不是他们不介意,实在是瓜田李下,若因为他们的催促或是提醒,惹得净涪和尚失了机缘,那他们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等上些许时日么?反正他们都是异竹修成,也习惯了清净日子。如今不过就是等一等而已,有什么等不得的? 等吧! 异竹们商量得一阵,便只留了几位异竹继续守着,其他异竹就都散了。 反正他们已经允了净涪和尚取走三件,那就是三件。至于净涪和尚会带走什么,又都有着什么样的神异,那都是净涪和尚自己的眼力与缘法。他们就是心疼,也只能心疼着,难道还能反悔吗? 异竹们在竹海里等着净涪,净涪三身也在自己的识海世界里等候着最后的蜕变完成。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便是净涪三身,也渐渐地将外间诸事抛在了身后,只盯紧了本尊手上的那一块石块。 须臾,一阵灵机涌动。 净涪本尊手上的石块陡然崩碎,变化做一条不过寸长的五爪黄龙。 虽然这黄龙只得寸长,可它须、麟、角、爪俱全,眼中有光,神采奕奕,俨然就是一条生活灵动的真龙。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条形神俱全的真龙,其实质,也不过就是一条地脉的一部分而已。 还是已经脱离了主脉许久,被人封存隔绝了联络的地脉的一部分。 这条五爪黄龙甫一显化出来,就在净涪本尊身侧来回盘旋,上下游动,欢快又灵动。 净涪本尊放任这条五爪黄龙在他身周游走,却在得知这条五爪黄龙来历的时候,将这其中的信息也告知了佛身和心魔身。 心魔身看着那条游走不定的五爪黄龙,竟很是手痒。 不过他看了看净涪本尊,又强自按捺了下来。 这是本尊的,是本尊的东西,他动不得,动不得...... 佛身悄然瞥了心魔身一眼,很是笑了一笑,却又在心魔身瞥眼看他的时候悄然隐去的诸般表情,只问净涪本尊道,本尊待要如何处理它? 这样的土地地脉,用处甚是广泛。既可拿来充作修行资粮帮助修行,也可将这灵脉封入某处土地,令那片土地地气滋长,养育灵物,自然,他还可以将这灵脉拿来滋养世界。 对于现在的景浩界世界来说,这样灵动生活的一条五爪黄龙地脉,也是极难得的一份本源。 一切,都只随净涪本尊心意。 就连现下极度欠缺世界本源的景浩界世界,也是一般的意思。若不然,这一份地脉龙气在被竹海那些异竹拿出,摆到净涪面前的那一刻,景浩界世界就该有所动作了。 可现在,这份地脉龙气正完完整整地绕着净涪本尊上下游走,这还不够表明景浩界世界的态度么? 净涪本尊沉默得一阵,忽然道,它仅仅只是一条地脉的一部分...... 佛身和心魔身原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听得净涪本尊这么一句话,又细打量过他表情之后,佛身和心魔身忽然就明白本尊的意思了。 你是说,以这条地脉灵气为引,可以寻到它的本源? 佛身先问道。 净涪本尊微微点了点头。 佛身又细看了那条五爪黄龙一阵,它这么灵动活跃,可见它本体情况也还是良好,应该可行。 心魔身也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要以它与本体的渊源为引,寻找这条地脉龙气本体所在的世界? 净涪本尊又是一点头。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了一眼,也不是不行。 不是也不是不行,是确实很可行。 看这条五爪黄龙的灵动模样,大概就能推断得出它本体那边的情况。而从它本体那边的情况,又足可以推断出那一个世界的情况了。 心魔身和佛身看着那条玩得格外高兴的五爪黄龙,目光都厚重了几分。 -- 第315页 本尊一一看过他们,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心魔身和佛身齐齐绽开一笑,自然是...... 可以的! 走出景浩界世界去,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见识更广阔的天空,也在更高远的天空处游走,是他们早就达成了的共识。 所以现如今还滞留在景浩界世界里,不过就是因为些琐事没有料理完成而已。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已经在为未来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做准备了。 正在修炼念游、神游法门的安元和及杨元觉是要与他一同游走诸天寰宇的伙伴,小地府的诸般事宜以及将左天行荐给竹海中诸位异竹,也是净涪为自己的出行做准备。 而除了这些之外,他显然还需要一个短期的目的地。 他不知晓杨元觉及安元和那边有没有目标,但净涪却仍需要做些准备。竹海,便算是他为自己挑拣合适目的地的一个地点。 除了竹海这边之外,可寿金刚、恒真僧人乃至天静寺的藏经阁,都是净涪拟定要寻找的地点之一。 毕竟净涪还是觉得,满景浩界,大概也就是这些地方,这些人,能够给予他一些线索。其他的,也不是就没有那个可能了。不过是可能性比较低而已。 若净涪找遍这许多地方,见过这些人,仍是一无所获的话,他当然也会将魔门、道门乃至佛门其他各法脉也一并纳入寻找范围。只是那样的话,他要忙的事情就比较多了。 倘若可以,净涪还是宁愿少一事。 不过即便是净涪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真就这么顺利,直接在竹海这边找到了线索,而且还是一个很明白很得用的线索。 净涪本尊微微一笑,抬手抓住正正游走到他面前来的五爪黄龙。 这事,便这般决定了吧。 心魔身也笑,回头就将这件事告诉杨元觉及安元和他们,也问问他们的意见。 既是同伴,便得给予足够的尊重。 佛身也一并点头。 本尊将五爪黄龙镇入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他手中的九重紫青玲珑宝塔,然后便抬起了眼睑,看向佛身和心魔身,我的东西挑完了,你们不去挑你们的东西了? 佛身往外间仍自满满铺开了一地的天地灵萃一眼,笑了一笑,合掌与心魔身及本尊点头,那我便去了。 临出去之前,佛身嘱咐了心魔身一声,遇到你想要的,且记得与我说。 心魔身难得端正了脸色,沉声点头,好。 虽然他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他觉得,当东西真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还是能察觉到的。 那真的就是一种缘法。 佛身出了识海世界,掌控得肉身,便站起身来,继续在这许许多多的物件间穿行,去寻找真正合他与心魔身眼缘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感谢在2019-11-25 23:57:26~2019-11-26 23:0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h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净涪不动不打紧,诸位异竹也就闲着无事各自猜测猜测那一块山川形状的石块到底会是个什么来历,又有些什么神异。可净涪这么一动,顿时就将这些异竹们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净涪并不理会这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不紧不慢地缓步行走。 随着时间推移,天色渐渐暗淡下去,远处更有虫鸣鸟飞的声音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也就是这个时候,净涪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了看天色,竟原地坐了下来,自取了随身褡裢里的木鱼出来,敲响木鱼捻动佛珠,开始做晚课。 外间的异竹们面面相觑,片刻后,文竹说道,原来都到这个时候了,净涪和尚不提醒,我都不知道呢。 另一位异竹看了看身在阵禁中央的净涪,犹疑了一下,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好,起码别在这里干站着吧? 总觉得,在净涪和尚做功课时候,他们这样干站着,很不自在啊。 文竹沉吟了一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他这般说着,自己却也很是干脆地直接盘膝坐下,然后又直接闭上了眼睛。 他这套动作干净又利索,看得各位异竹们都愣了一下。 好半响之后,才有异竹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对其他同伴们微微点头,也原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 这么一闭上眼睛,这异竹当即就发现了不同,可他也没再说什么,收敛了诸般杂念,将自己地心神尽数投入到自净涪和尚那边传来的诵经声中去,体悟随着经文渲染而出的静谧意境。 仅仅只再过得一会儿,这一片竹海里就再没有了站立着的异竹了,各个异竹都已坐下,闭目沉浸在净涪的晚课中。 更甚至,连这一套方圆三百里的阵禁中的许多天地灵萃,仿佛也应和着净涪的呼吸,吞吐着什么。 它们身上自然逸散出去本来非常杂乱的灵光竟也渐渐地有了统一的趋势。随着这一种趋势的出现,那些环绕在各种天地灵萃周围的灵光竟然被拉扯着,向数十个方向倾斜。 -- 第316页 就仿佛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吸纳着这些天地灵萃的灵韵一般。 净涪正在专心晚课,本不该察觉到外间的这般异象,可偏偏,就在净涪结束晚课,随意睁开眼睛来的那一刻,那些本来已经随着净涪晚课停止而隐去的异象猛然爆发,一阵阵灵光涌动,将那数十个位置标记得明明白白。 净涪沉默了一下。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和本尊同时看向了佛身。 佛身只觉无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心魔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确实,你不是故意的。但......心魔身往外瞥了瞥,才继续道,你觉得那些异竹们会信你吗? 佛身沉默得一阵,看向本尊。 本尊也道,解释还是需要解释一番的,至于他们会不会信,那就很难说了。 佛身脸色难得苦了下来。 然而,这一会儿比净涪佛身脸色更苦的,果然还是文竹这些异竹们。 可这些异竹们到底是植株修成,又早早许了净涪,如今也没有想要反悔,就是...... 很心疼而已。 文竹看了看各位同伴,面上很有些愧疚。 各位异竹倒也没觉得如何,纷纷安慰他了一遍。 佛身深吸了一口气,往各位异竹那边看了一眼,确定那些异竹的情况还算稳定,便自收回眼角余光,继续在这许许多多的天地灵萃中走动。 净涪和尚...... 他这一动,很快就又将各位异竹们的目光拉了回来。 看见他的动作,各位异竹们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盖因这会儿的净涪并没有像他们各自揣测的那样,只往那已经被标记得明明白白的数十个位置寻去,而是还像他晚课开始之前那样,沿着他自己走动的路线,一件件地看过去。 其中一个被标记了的位置本就在净涪和尚身前不远处,过不了多时,净涪和尚就站到了那个位置,看见了那件大概格外珍贵的灵物,可净涪和尚也没有如何停留,只看过一眼,便自转开了目光。 就仿佛这一件灵物与它侧旁的其他灵物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 各位异竹们被净涪的态度惊了一下,很是沉默得一阵,才有异竹叹息一般说道,果然不愧是能完全镇压一代天骄的人物,这般心性,实在了得...... 再珍贵、宝贝的灵物,倘若不合他眼缘,于他无用,也就只是一件杂物,连他的目光都留不住。 这样的一个人物...... 幸好我们竹海与这位净涪和尚结下的,都是善缘。若不然...... 另一位异竹也隐隐摇头。 但童子却显然有别样的想法。 他听得同伴们的感叹,又团团看过各位同伴脸上的表情,嗤笑了一声,暗自传去了话语。 若不然怎么样?我等都是异竹,向来少有出竹海的时候,就算真的与这净涪和尚不合,顶多也只是继续窝在竹海里不出去而已,双方都不往来而已,难不成他还会打上门来? 一众异竹听得童子的话,也都沉默。 不是无话可说,也不是默认,只是他们这些异竹觉得自家这位同伴可能格外固执地对净涪和尚有些意见,而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将这位同伴扭过来。 所以,这竹海里就一时安静了下来。 童子知晓自家的这些同伴们想的什么,他暗哼了一声,直接道破了同伴们的心思。 你们是觉得我固执?觉得我对净涪有意见?他笑得一声,我固执不假,但我不是对净涪和尚有意见。 他这一句话,落在一众异竹耳朵里,很是引起了一片惊疑。 那童子却不理会自家这些同伴们的心思,直接道,我是对你们有意见! 既然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了,那童子也就干脆将话说完,你们自己想一想,自这净涪踏入竹海以来,你们有多久没有安安静静地修行过了? 是,今日不过是这净涪在竹海里逗留的第三日,且这第三日都还没有过尽。可是......童子越说越气,若不是还顾忌着竹海的脸面,不想在净涪这个外人面前闹将出来,童子怕是能收了本体,变化做人形,来到这些同伴面前,一个个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就这么三天的工夫,你们有一刻是能静下心来修行的吗?! 文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他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直接被童子给截住了。 怎么?你们想说刚刚?童子竟又更怒了几分,没错,刚刚你们是静心修行了。可那是你们自己记得,然后自发去修行的吗?不!是你们被净涪和尚所牵引,是你们借了净涪和尚的光! 就是因为刚刚那一幕,童子就算显然确实对净涪和尚很有些不满,这会儿也都已经尽散了。 别的不说,这位净涪和尚确实是真的厉害。天资、心性、机缘样样不缺不说,还清醒且自律,叫他都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果然不愧是被他们道主所认可的修士,果然了不得。 童子心里服气的同时,对自家的这些同伴们就更添了几分不满。 竹海的这一众异竹被童子骂得狠了,却不生气,只小心地瞥着童子的脸色,苦着脸等着童子停下。 -- 第317页 异竹们也不是不识好歹,早先时候是他们以为童子对净涪和尚有些意见,所以各个都有意无意地拦着,不让童子出现在净涪和尚面前,既避免童子惹恼了净涪和尚,弄得双方不快,也是为了童子好,免得童子被天地惦记上了,往后日子不好过。 要知道,净涪和尚可是景浩界世界的宠儿。 谁真触了他霉头,祸害了他,若是大功德大福德之人也就罢了,了不起被削去些功德、福德,可若是身上功德、福德不够世界削的,那怕是就得将自己给填进去! 这真不是开玩笑的。 景浩界世界已经成形这么许久了,虽然世界之子是才第一回 出现,可天命之子、气数之子这样的天骄却是有的。在这些天骄身上天命、气数犹在的时候,那可真是无往不利。凡有妨碍者,皆是下场凄惨。 这些都是记载在他们竹文里的重点,少有例外的时候。 天命之子、气数之子都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更何况是世界之子? 异竹们可不想自己的同伴因为这样的小事倒霉。 那真的是太亏了。 尤其是在他们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矛盾的情况下。 童子骂得一阵,又狠狠瞪了各位同伴一眼,便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各位异竹见状,不免又是一阵面面相觑,你请我推,很久之后,才有一位异竹凑到童子身侧,小心翼翼地与童子说话。 净涪多少注意到了外间的那点动静,但他也只随意往那边瞥得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他自己的寻找。 心魔身有意想要拿这件事来取笑佛身,但他往佛身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按下了那般闲心。 这会儿重要的,不是拿佛身来取笑,而是在这许许多多天地灵萃中,寻找到真正合他眼缘的灵物。 心魔身忍耐得一阵之后,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件什么东西,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识海世界里唤了一声,那边! 佛身听见心魔身的声音,当即循了心魔身的指点赶了几步,在一处位置上停下。 就是它! 心魔身非常肯定。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淡下去,而圆月还只在天边显出了小半个身体,并不能带来多少光亮。尤其是他们还在竹海里,则更是暗得厉害。 也幸而净涪是修士,五感灵敏,身侧又有种种灵光闪耀,倒也让净涪看清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片细叶模样的灵舟,周边有灵光闪烁。但这环绕着灵舟的灵光并不强,甚至还很薄,仿佛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这层灵光给扯破一样的。 哪怕单只从这灵光来看,这灵舟也实在是比它旁边的那些灵物差得太多了。 佛身多看了那片灵舟两眼,也不再去找心魔身确定,直接蹲下身去,伸出手将那叶灵舟拿在手上。 这叶灵舟不大,堪堪只得两巴掌长,一指宽,看着很是玲珑精致,可同时,又总透出几分似真非真的朦胧。 净涪的动作再次引得一众异竹目光投来,他们看了看那叶灵舟,很快就有异竹将那灵舟的来历一一说道出来。 幻灵舟,能大能小,能隐能化,能穿梭空间,速度极快,乃是......万万年前心魔宗一脉异宝。 前面则还罢,后面的那点信息,听得一众异竹都很有些不解。 这是......心魔宗的异宝?一位异竹问道,净涪和尚一个佛门弟子,拿着心魔宗一脉的异宝,不妥吧? 但这个说法,很快就被另一位异竹否定了。 不妥?有什么不妥的?异宝只是物件,又非是人,有什么关系?而且...... 那异竹说了这么半句,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但其他异竹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也都没有了言语。 是的,没什么关系。佛门并不介意这些,他们向来擅长度化,就算是魔门异宝又如何?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有的是手段和办法替它改头换面,待到再拿出来的时候,它已经是佛门的佛宝了,又如何还会轻易让人窥见它的来历? 净涪一边将这叶幻灵舟收入随身褡裢,一边与识海世界中的心魔身道,待你掌控肉身之后,你再将这叶灵舟拿去细看吧。 这是应有之义,心魔身也没有意见,他直接就点了头,应道,可以。 本尊方才一眼看过那叶幻灵舟,隐隐对这灵舟的效用有所猜测,这会儿得空,也就直接问心魔身道,你要它来,是为了这灵舟上的心魔一脉气息,还是为了其他? 心魔身自己也还有些糊涂,所以对于本尊的问题,他顿了一顿之后,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别说本尊,便连还在外间为自己挑选灵物的佛身,都禁不住转了眼来细看他。 你不知道? 本尊这般问他的时候,看着他的目光里就添了几分打量。 那灵舟上可是隐了心魔一脉的气息的,谁知道心魔身选中这灵舟,是真的因为冥冥中的缘法所感,还是被这灵舟上隐着的心魔一脉气息所惑,生出了错觉。 佛身更是直接问道,你确定你没有中了谁的手段? 心魔身也未曾生气,他迎着佛身和本尊的目光,很是确定地道,我非常确定,没有问题,就是它。 -- 第318页 本尊和佛身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心魔身也不指望自己一句话就能让本尊和佛身放下心头怀疑,他便很干脆地闭上眼睛,敞开了自己的整个意志。 本尊与佛身也都同时闭上眼睛,将自己的意志探出,联结上心魔身。 这样的事情,旁人做来或许很是艰难,但落在他们三身身上,却是易如反掌。 来回检查过几遍之后,三身才各自睁开眼睛。 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待到佛身与本尊都确认过之后,心魔身才继续道,但我真的不知道。 心魔身不怪方才佛身和本尊疑他,实在是心魔一脉的手段,较之魔道其他各脉都要来得诡谲,更让人防不胜防。 佛身看向了本尊。 本尊沉默得一阵之后,问他道,那你打算拿它怎么办? 心魔身自己想了一回,道,或许是缘法未到,就暂且先放着吧。 本尊微微点头,便待要放过这件事,倒是佛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抬头望定心魔身,你能看得出这叶灵舟到底都是用的什么法门吗? 虽然佛身问得不清不楚没个重点,但心魔身却明白了佛身的意思,他想了想,答道,是用阵道的手段不错。至于其他的玄机,还得等我细看过之后,才能够分辨明白。 只方才那么几眼,心魔身也就看出这一点东西而已。 但对于佛身来说,这也已经足够了。 他与本尊及心魔身说道,我等正在为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而做准备。而就目前来说,我们的选择,很可能会是念游...... 这一点,净涪三身都是有些默契的。 故而佛身说起这些的时候,心魔身及本尊都默默点了点头。 佛身又道,就算是念游,我等也该多备下些护持手段,以免得中间遭遇了什么意外,最后出行不成,反给自己招惹上许多麻烦。 本尊与心魔身又齐齐点了点头。 佛身就问心魔身道,你觉得,这灵舟能派上用场吗? 心魔身还没有仔细研究过那叶灵舟,就算佛身现在问他,也很难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佛身仍然问了,还很认真地等着心魔身的答案。 其实等着心魔身答案的,并不只有佛身,还包括了一旁的本尊。 如此事情发展,不太合逻辑,然而,却合了缘法。 佛身并不是想要借此来为难心魔身的。 他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必要。 如今这般行事,说到底,还是一个测试。 测试这一片灵舟,到底真的是心魔身的缘法,还是被心魔一脉的手段遮掩蒙蔽了。 不过因为净涪三身先前已经合力细细检查过,所以这一遭测试,就是净涪的最后一次怀疑了。 心魔身沿着佛身的指引细细感应了一番,半响后,点了点头,能。 他睁开眼睛来,看着本尊及佛身道,我觉得它能。 若是净涪每一次都选择肉身在诸天寰宇各世界中行走,那有着五色鹿在旁的他不太需要这叶灵舟。 因为即便五色鹿还只是幼鹿,可仅仅只是护持他在诸天寰宇中行走,也已经足够了。至于安元和及杨元觉,他们也各有他们的手段,就不必净涪为他们担心太多了。 可净涪三身明显不想局限了自己,还想试试更多的可能,那就得在五色鹿之外,再为自己备下些其他的护持手段。 当然,这样的护持手段,在那位归真和尚将行走诸天寰宇的各种法门教予他的时候,也已经一并赠给了他。 可光光只有这些护持手段,对净涪而言,却是不够的。 因为那是佛门的护持手段,唯独佛身用来才最是适宜,也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可是净涪不仅仅只有佛身,还有心魔身及本尊。 心魔身和本尊也不愿意只看着佛身在诸天寰宇中游走,而自己则被困在景浩界世界之内。 他们必定会有所动作。 自然,他们也就同样需要有相应的护持手段。 净涪手上已经有了佛门的护持手段,只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理论上来说,他该是能够借此推演出契合本尊及心魔身的护持法门的。 可那前提是,需要给予他足够的时间。 净涪足够有耐心,不会觉得这些必要的等待可以删减。然而,能等待归能等待,倘若真有方法可以帮助他做到更多,净涪也不会固执地坚持一个做法。 佛身又看向了本尊。 本尊想了一阵,望了佛身一眼,确定了他的意思,便对心魔身道,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便由你来执掌肉身。 那意思也非常的明白,就是要心魔身尽快抽出时间研究那叶灵舟,起码也得是能将那叶引入识海世界的程度。 心魔身也没有抗拒,他点了点头,很干脆就应了下来。 本尊没什么,倒是佛身先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能够将这些事情抛出去,好好修炼一阵了。 心魔身侧眼瞥了瞥佛身,轻轻哼了一声。 佛身得了便宜,也没想要去撩拨心魔身。 万一心魔身反悔,另找了法子推托,他可不就得继续当前这样东奔西走的日子? -- 第319页 可饶了他吧。 佛身离开了识海世界,轻易执掌了肉身,还在这摆了一地的灵物中游走,为他自己找一件与他契合的物件。 可是这一回,佛身将这方圆三百里范围内摆放着的灵物都仔细看过了一遍,却愣是没找着一件让他心动的物件。 佛身站在阵禁边沿,很是沉默了一阵。 此时天边圆月已经西沉,东边一颗启明星闪耀,天色将明。 竟是这一夜都要过去了。 一众异竹们看着站在阵禁边沿的净涪,又看看那些摆满了整整方圆三百里范围的灵物,也不禁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26 23:02:43~2019-11-27 23:58: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乐未央 10瓶;星来波、衣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净涪和尚站在那里,是......再看不上这些灵物,一位异竹顿了顿,扯了扯僵硬的脸皮,又带着些侥幸说道,还是因为只能挑最后一件了,所以拿不定主意? 这位异竹开口打破了沉默,其他异竹们也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希望是后一个,但我觉得......一位异竹也是苦笑了一下,前者才是事实吧。 不会吧,我们竹海这么许多年下来的珍藏,竟只得两件能入净涪和尚的眼吗? 这个...... 各位异竹们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地低落了下去。 文竹一边听着自家诸位同伴们的私下议论,一边更细细打量过站在那边的净涪,他最后又自己想了想净涪这一日间的行事,倒是想到了什么,一时笑了开来。 应该不是。 他这与诸位同伴的结论截然不同的判断,给了各位异竹们希望,引得异竹们纷纷转了目光过来,凝神看他,以等待他更多的说法。 文竹也不愿让自己的同伴们失望,所以他不卖什么关子,直接就将自己的想法与一众异竹们说道了出来。 人修向来讲究缘法,尤其是佛门的和尚们。在他们看来,灵物的价值不重要,灵物的效用不重要,重要的,是灵物的某一个特质,或者说是能够巩固他们道途根基的意蕴...... 一众异竹们听着文竹的说法,也将自己所见所闻的那些人修行为与文竹的说法对应,一回点头一回摇头,场面很有些混乱。 文竹看得想要发笑,他也就真的笑了一下,抬眼看向那边默然站立的净涪,指点道,方才那叶幻灵舟你也看见了,论价值论威能论品质,这里的多少灵物比它强,可那又如何? 被净涪和尚挑中的,不也是它,而非其他更珍贵更宝贝更神异的灵物么? 一众异竹们想了想,可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所以,净涪和尚这一回是因缘择定?一位异竹问道。 文竹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没错。 另一位异竹也问道,那接下来,净涪和尚是该因法择定了? 其他的异竹也看了过来。 文竹就笑,这我就不知道了,毕竟现在要从这许多灵物中挑一件的,可不是我。 说到这里,文竹顿了一顿,故作神秘地道,但我知道一点。 什么?一众异竹们也真的就很自然的咬了文竹的饵。 我知道......文竹忽然笑道,差不多到了净涪和尚做早课的时候了。 他一口气将后半句话说完,又对着一众异竹眨眨眼,自己原地坐下,拿定法印沉入定境。 那许多异竹被文竹这同伴弄了这么一出,愣了一会儿才下意识地转眼去看那套阵禁里的净涪,果然就见原本站着的净涪抬眼看了看天色,坐了下来,又从随身褡裢里拿出木鱼等物件来。 正是他们已经有些熟悉的净涪做功课前的准备。 各位异竹对视得一眼,再无二话,直接坐下,与文竹一般拿定法印,沉入定境,要借净涪的功课作加持,以辅助自己的修行。 净涪轻易完成了早课。他将木鱼收起,又将手中捻动的佛珠重新戴回到手腕上,便站起身来,往那些灵物走去。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正与佛身说话,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这里许多灵物,却没有一件合符你的缘法,你作何想? 佛身一边走,一边回答心魔身道,我有何想? 我的想法自然是,竹海的库存还是不够。 佛身并不生气,也真不觉得这有什么。 竹海是自世界未成形时候就已存在于景浩界中不假,可竹海也仅仅只是在一个景浩界而已,而景浩界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而已,真要说竹海的库存包罗万物,无奇不有,那就太过了。 说实话,能在这里挑到合符心魔身及本尊缘法之物,也已经很让佛身讶异了,如今不过是有一丝不足,未得圆满而已,又有什么? 心魔身很是笑了一下,才继续问他道,这些灵物你先前都已经一一看过了,如今再往回走,也不需要在细看,你有决定了吗? -- 第320页 本尊也睁眼看向了佛身。 佛身确实已经有了打算。 你们觉得,我们是不是缺了点什么?他没有直接回答心魔身及本尊,反而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缺了点什么?心魔身被佛身问着了,他托着下巴想了想,摇头道,我倒不知道我们还缺了点什么。 他们该有的,什么没有?竟还缺了? 本尊倒是想到了什么,他道,随身洞府。 心魔身愣了一下,连托着下巴的手都放下了。 随身洞府? 佛身笑着点点头,对,我们就缺了这个。 心魔身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缺了一个洞府,他看了看本尊,最后看向佛身。 佛身倒不像本尊这样寡言,便道,我们倘若一直在这景浩界也就罢了,可我们要在诸天寰宇各世界中行走,就多有不便,需要备足许多东西。有一座随身洞府带着,总比露宿荒野比较好吧。 心魔身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反驳佛身。 露宿荒野怎么了?他们当日在景浩界佛门地界各处行走,收集三十二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时候,不也时常露宿荒野?这有什么不好的! 但心魔身到底按捺住了。 净涪三身,都不是会特意苛待自己的性格。在有条件,有选择的情况下,净涪自然不会亏待自己。尤其是,他们到时还会与杨元觉及安元和同行。 安元和也就罢了,他是剑修,磨砺己身如同锻剑是常事。可杨元觉不同,杨元觉是个极疏懒的性子,又比较喜欢享受,想必出行的时候是会做足准备的。 净涪难道要在明知自己同伴会带上各种物件,尤其是随身洞府的情况下,自己什么都不准备吗? 他是想要全程在杨元觉的随身洞府里占去一间屋舍,还是在杨元觉在自己的随身洞府中入住的时候,他选择露宿荒野? 前者,杨元觉不会多说什么,甚至还会很欢迎他,可净涪自己会很不习惯,他又不是真的拿不出一处随身洞府来;而后者,他这般做法,又是想要做些什么? 所以还是干脆一点,先备下一处随身洞府的好。 当然,倘若实在没办法的话,便是杨元觉也不会多挑剔就是了。 心魔身想了想,也想起了他曾在这许多灵物中瞥见的几件随身洞府。 竹海确实是财大气粗的竹海,他们这一回从竹库里取出的灵物中足有四五处随身洞府,且每一处随身洞府都有其出色之处。 到底是一体,心魔身很快就确定了佛身看中的那一座。 该是那座四合院样式的洞府才是。 果然,净涪脚步不停地穿过许多灵物,在一处四合院模样的小洞府面前停下。 净涪的动作自然又引来了一众异竹们的目光,但这会儿三身并没有在意他们。净涪佛身更是蹲下身去,将那座四合院样式的洞府拿在手上细看。 这座洞府建成四合院样式,除去正屋与左右厢房之外,屋舍后头还连着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头,山头与屋舍之间,又有一条细长的河流缠绕而过。 别看这一座洞府现下只是四合院模样,可倘若需要,这座洞府也能变化形态,作茅屋、宫殿乃至洞窟模样,而且它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主人遮掩自身气息。 佛身看中它,就是因为这座洞府能与任何地形无缝衔接、又变化多端的特质。 起码隐蔽性足够强。 佛身细看得一阵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将这座洞府收入了随身褡裢里。 本尊看着佛身动作,又往外看了看那无边竹海,看见这一个景浩界世界。他忽然道,景浩界也是由一方灵境洞天演化而成的。 佛身和心魔身冷不丁听见本尊这么说,心里也惊了一下。 本尊他...... 他莫不是也想有朝一日将刚刚挑中的那座洞府演化成世界吧? 净涪本尊迎上佛身和心魔身略有些惊悚的目光,道,不过是一个想法而已。我等修行尚且还没有个结果,又如何顾得上这洞府? 一切,当然是以他的修行为重。便是他有再多的想法,那也该是净涪成道之后。不然,那也只是想法而已。 佛身和心魔身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可在同时,心魔身和佛身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点念想。 不过心魔身及佛身也多少更顾念景浩界世界一点,他们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主意。 佛身便先与本尊道,与其让那洞府从洞府到灵境到洞天再到世界般发展,倒不如将这许多资源投入到景浩界世界去,让景浩界世界晋升? 本尊想了想。 本尊更贴近无善无恶的净涪本身,他的所有判断,全都源自净涪本我,所以他的判断不可避免地更贴合净涪本身的利益。 可有些时候,贴合利益的判断,未必就真正的贴合净涪的本心。 就如这个时候。 毕竟,利益非是最重。在很多情况下,人本心所想要追求的,非是利益,而是其他许多比利益更为珍贵的东西。 佛身和心魔身都觉得,与其填入资源让那洞府一步步演化成世界,倒不如将这许多资源腾出,让与景浩界世界,送景浩界世界晋升。 -- 第321页 毕竟就算让那洞府演化成世界,他也不过就是得到一个世界之主的名头而已,并不能真正掌控世界,把控世界的一切。 那竹海道主可不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既然他不能真正地掌控一个世界,让一个世界供养自身修行,那么推动洞府演化世界,真正有价值的也就是洞府演化世界过程中演绎的无穷道理而已。可是这些道理,景浩界世界不是已经敞开过自己,引领着净涪细看过一遍了么? 此中烙印,还存留在净涪元神之中,只待日后净涪修为继续精进后,再沉入心神去参悟领会而已。 如此一来,那推动洞府演化世界的做法,对净涪而言反倒不是必要。便是真的做了,也仅仅只能再一次印证净涪从景浩界世界处所得的经验而已。 倘若净涪手中资源足够他挥霍的话,如此动作,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净涪并不是那般的富裕,对于那样庞大的计划来说,反倒能用一个贫穷来形容...... 故而,佛身这么一提起,本尊那不过是一点念头的想法,便真正的被拿到净涪本尊面前,做出更认真更仔细的判断。 心魔身也添了一句道,景浩界世界到底待我等不薄。 心魔身只说道了这一句,但哪怕仅仅只有这么一句,作为一点推动的筹码,也已经足够了。 本尊点点头,依你等所言。 佛身和心魔身同时笑了一下。 佛身仍自脱出识海世界去执掌肉身,站起身来,再不看地上这许多灵物,转身就向文竹走去。 不过走得几步,还没真正来到文竹身前,净涪就停下了脚步,转眼往竹海之外看去。 文竹本正在原地等着净涪,此刻忽然见净涪停步,不免有些好奇,便也顺着净涪的目光往竹海外看了过去。 净涪目光着落之处,站了一个年轻的道人。 道人穿一身道袍,被一把宝剑,面容俊朗且沉静,气宇非凡。 他不是旁人,正是左天行。 文竹也是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了左天行的到来。 他惊了一下,定睛看了看外间正要抬手叫门的左天行。细看得一阵之后,他又转眼回来看立在一众灵物中央,被灵物光华簇拥环绕却更觉神韵耀目的净涪和尚,心下又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净涪和尚更胜一筹。 非仅仅只是文竹这般认为,便是竹海里的其他异竹们,将外间的左天行与这里头的净涪一对比,也是这般的判断。 不过未曾惊动他们竹海里的诸位异竹,直接出现在竹海之外的左天行也罢,还是明明待在竹海封禁之中,理应被封禁扭曲感知、封印部分灵觉却也能先他们这些主家一步察觉到左天行到来的净涪和尚也罢,都比他们这些异竹要厉害就是了。 文竹和各位同伴对视得一眼,最后谁也没动,只将目光望定了同样收了本体、显化出人形的童子。 童子见诸位同伴的目光,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他的脸皮很是抽动了一下,颇有些无奈,只得再次与各位同伴确认道,你们确定吗? 要知道,当日净涪来访竹海的时候,可是文竹出迎,将他接进来的。 虽然那会儿同样也只得文竹一人,可文竹作为竹主座下第一异竹,在竹海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在竹主离开景浩界世界之后,更是茫茫竹海第一竹,哪怕只得文竹自己去迎净涪,也未曾失礼,反而算得上是极高的规格。 但现在...... 他们却想要让童子自己去外间迎左天行? 童子作为昔日竹主身边近侍,在竹海中的地位也很是不同不假,可他地位再是不同,也及不上文竹啊。 只让他一个去迎左天行,若让左天行知道了当日净涪进入竹海时候的规格......真不怕左天行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文竹正待要点头,净涪却已经转了头回来了。 他清亮的目光望过各位异竹,竟如此刻天边那明亮的日光照耀出几许天地间纷纷扬扬的尘埃一样,映照出了他们心中的那种种计较,让文竹等一众异竹不明来由的僵硬了一瞬。 文竹本要说话,净涪却已经笑开了,他道,左檀越来了,正在外间,我等一起去迎一迎吧。 一众异竹齐齐看向文竹,文竹笑着点头,正该如此,净涪和尚,我们一道去吧。 于是,待到左天行敲了绿竹,打开了竹海来接他的,就是这么一大群异竹并净涪一人。 左天行看着这许多来接他的修士,沉默得一会儿,望定了净涪。 净涪只对他笑了笑。 左天行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文竹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与左天行见礼。 竹海文竹,见过左剑子。 其他异竹们也都一一见礼。 左天行还得一礼之后,来到净涪面前,极其客套地一点头,道,净涪和尚。 净涪也点了点头,回道,左剑子。 文竹看了看左天行和净涪这两人,心中揣摩得一阵,再联想到净涪在他竹海那许多灵物中挑选出来的那三件灵物,竟也让他猜出了些什么,一时不免有些唏嘘。 难怪净涪和尚会拒了他们竹海递出的这份机缘,甚至转交给了道门剑子左天行,原来如此...... -- 第322页 他既隐隐猜到了净涪的打算,不免就想起了同样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道主与竹主,顿时就怔住了。 他身侧的异竹察觉到他的出神,偷空觑了他一眼,还特意等了等,到左天行都已与净涪和尚会过面,正转身过来寻竹海的主事者,他才伸手推了推文竹,强行拉回他的心神。 文竹也很是不凡,他不过眨眨眼睛,便已将方才那幅愣怔模样收了,一派自然地迎上净涪及左天行,请了他们入内。 左天行一边与净涪及文竹闲话,一边跟随着他们一道往里走。 他们的速度都不慢,过不得多久,就已经来到了竹海的中央,看见了那还被封禁团团护住的那足足摆了方圆三百里范围的诸多灵物。 左天行停住了脚步,目光从那套封禁收回后,就在一众异竹身上转过一圈,最后停在了净涪身上。 净涪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却只是抬眼迎上他的视线,然后微微地笑了笑。 左天行定定地看了他一阵,也笑了一笑,才转眼望向文竹,问道,文竹道友,这是? 文竹将左天行及净涪的那一番来回收回了眼底,心里沉吟得一会,到底拿定了主意,半点不隐瞒地将事情与左天行说道了一遍。 左天行脸色平静,竟然没有丝毫波动。 显然,他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文竹顿了一顿后,又与左天行道,左剑子你来得正是时候,如今库中的灵物都已经在这里了,你看看有什么能用在景浩界世界上的,只管收去...... 左天行正待要点头,就听见文竹继续道,当然,左剑子为我竹海奔波劳碌,我竹海也不能平白劳烦剑子......这里的所有灵物,剑子可以挑选两件。 两件...... 左天行听得这话,下意识看向了净涪。 净涪只是默默地站在文竹侧旁,那纵然不是主位,却仍然不容忽视的位置。 这会儿察觉到左天行的目光,他抬了眼来看他,然后又很自然地转开了目光。 左天行也很快收回目光,与文竹道谢。 不过是些许奔波,如何值当得这般谢礼?倒是贫道我,得替景浩界众生,多谢诸位道友慷慨才是。 他说着,端正了身体,稳稳当当地拜了一礼。 净涪早在左天行开口时候,就已经一步跨出,退到了外间,只留文竹等一众异竹直面左天行。 文竹等一众异竹没有净涪反应敏捷,直直地受了左天行这一礼。 当即,一众异竹们也端正了脸色,与左天行回得一礼。 我等虽然是异竹,生在竹海,少与景浩界中各修士相交,但也在景浩界众生之列,景浩界世界也是生育我等之地,我等如今不过是将些许资源送出,替景浩界世界补益一二,尽些本分而已,如何当得起左剑子的谢? 左天行这才罢了。 文竹细看一下左天行,问道,左剑子初来,是先入竹楼去喝一杯竹茶,还是先...... 他目光示意一般地看向那封禁中摆放着的诸多灵物。 左天行想了想,便道,贫道就先讨各位道友一杯茶水吧。 而且......他也确实有些事想要跟竹海的这些异竹们细说。 文竹点了点头,又寻到了净涪,先伸手与他一引,确定有同伴在净涪身侧作陪之后,他才对着左天行往竹楼的方向引手。 净涪和尚、左剑子,两位里边请。 左天行并不将文竹对他及净涪两者的态度差异放在眼里。 别说他踏入竹海之前的准备,就是方才那短短时间内的见闻,也足够让他认清竹海的态度了。 文竹来请,他便秉持了客人的本分,跟随在净涪身侧,与这竹海的许多异竹一道,入了竹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天气降温了,各位亲们要注意保暖,别冻着了。最后,亲们晚安啊。 第103章 各各在竹楼的主楼中坐定之后,童子亲捧了茶水送上来。 左天行饮得一口茶水后,便将杯盏搁下,与身边的文竹说话。 净涪坐在左天行的另一侧,只捧了茶盏在手,偶尔啜饮一口茶水,倒是没有作声,只沉默地听着。 可即便如此,竹楼里的异竹们也仍然分了一部分的注意力落在他的身上,时刻关注着他的态度。 正与文竹等一众异竹客套的左天行看得清楚,但面上神色不动,稳稳当当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来意上。 ......这些,便是我这段时间思虑过,为景浩界特意拟定的方案......他边说着,边从储物戒指里摸出许多份玉简来,一一分发给座中众人。 自然也包括了净涪。 净涪双手接过。 那一瞬间,两人目光碰撞,净涪清晰地看见了左天行眼底的平静。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转了目光来看出,一时扬起长眉,轻啧了一声,道,看来,左天行确实是有所长进了。 本尊对这些全不在意,只佛身往识海世界里回了一句话,他若真那般混沌,又怎么会是左天行? 心魔身也是笑了一下,看来,我们也不能懈怠了。 虽然净涪三身的修行从来勤恳精诚,但这一刻,眼见着这位已经被他们抛到身后的过往对手的成长,净涪还是禁不住又在心里提醒了自己一遍。 -- 第323页 本尊这会儿倒是点了点头。 佛身也只微微阖首,便极是自然地将目光从左天行身上收回,分出神识察看玉简中的内容。 左天行其实能察觉到净涪那一刻的审视与之后那未曾遮掩的一点小惊讶。 他面上分毫不显,心里却在嗤笑。 非是在笑净涪,而是在笑他自己。 他不过隐忍了些许,净涪竟就惊讶,他在净涪这位老对手眼里,就是这般受不住气,不懂忍耐的人吗? 左天行垂着眼,趁着转身将玉简递送到一位异竹手上的那点空隙,快速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往昔的行事,又不得不承认,前几年的他或许真就是如这位老对手所猜想的那副模样的。 他骄傲,且为自己当年及往昔的成就所自傲,秉持着身份,轻易不愿受外人折辱。他也已经许久许久,或者说,从来就没有经受过如此差别的待遇。 特别是在那已经遥远到不可追寻的上一世里,左天行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是镇压景浩界一方的巨擘,虽然还有一个皇甫成与他分庭抗礼,可是皇甫成也只在魔门中独尊,真走出了魔门界域,皇甫成还是得低他一头。 故而纵然有如同今日这般的待遇差别,那更被厚待更得重视的,从来也只是他。外人或会顾忌皇甫成的凶名,轻易不敢折辱、忽视他,可内里的亲疏远近,却是谁都明白,只面上工夫做足,便就那样轻易揭过了而已。 而现在,不过就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左天行沉默得一瞬,却飞快收敛了那一点外溢的情绪,笑着将玉简递送到又一位异竹手上。 可是,再怎么不习惯,这样的日子他还是得过下去。 这里是竹海,不是道门。而他想要达成自己所愿,完成自己的蓝图,还得拉拢竹海。 想要有所得,就要有付出。 他本在过来这竹海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是吗? 净涪倒全不在意左天行的心思,他慢慢地将那玉简里的几条方案看了一遍,便将玉简搁到侧旁的几案上。 玉简与几案碰撞的细微声响引来了好几道目光。那些目光悄悄地在净涪面上转过一圈,就又各自收了回去。 左天行又等了等,等到竹楼中这许多异竹们各各将玉简放下,他才开口问道,不知各位道友觉得可行否? 文竹先看了一圈堂中的诸位同伴,目光悄然瞥过平静的净涪,见他心思丝毫不露,自个儿沉吟得片刻,也就开口来问左天行。 左剑子准备收拢景浩界中诸多修士,调理景浩界法则,而这一处诸多修士混居之地,初初拟定在九重云霄,故而取名天宫? 左天行点了点头,应道,不错。 各位异竹们也是面面相觑,目光自觉又不自觉地落到了同在堂中的净涪身上。 他们这两个景浩界的天骄,一个佛门和尚,要在暗土世界里开辟小地府;一个道门剑子,要在九重云霄上建造天宫...... 他们是各有默契,还是在各自较劲? 一众异竹同时小心察看净涪及左天行的脸色,见他们一个平静,一个安然,又想起左天行本就是被净涪和尚荐给他们的,一时便以为自己明白了。 绝对是前者,是他们这两个不世出的骄子在为景浩界世界谋算。 果真大义! 一众异竹各各在心底叹了一声,心里便就有了几分倾向。 他们一时全都将目光投落在文竹身上。 文竹心里也在叹,他自认为自己比自家的这些同伴们要知道得多一点。 净涪和尚有意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又能有多少心思着落在景浩界上,所以大概就如他为妙音寺择定了净音比丘一样,他也为景浩界择定了左天行。因此,左天行确实是该得支持。可是...... 这里头也还是有许多的问题需要他去考量。 文竹仍自拿了问题来问左天行。 不知这天宫之事,左剑子可有与道门诸位大修商议过? 左天行只是一笑,便答道,因天宫这事须得耗去许多资源,我本还想与我师陈朝真人细说,请他为我与道门诸位长辈分说,但恰在这时,净涪和尚...... 他说到这里,对净涪和尚点了点头。 净涪也是礼貌地笑了一笑,点头回礼。 他与我说起诸位道友的困境,我想着,若得诸位道友相助,事情该能更顺利一点,又见净涪和尚仍留在竹海这边,我就先将这方案拿过来了,倒还没有跟道门诸位长辈说起。 也就是说,左天行拿出了方案不假,但这方案大概很难过得了道门那关,所以就先过来寻找援助。待到他确定得了竹海这边的支持,再回头去说服道门那边了? 这真不是在玩空手套白狼? 诸位异竹听得明白,一时有有了几分迟疑。 这天宫,看似跟小地府互补,但其实比小地府还要麻烦,还要难搞啊。 毕竟小地府只消梳理景浩界的生死轮回法则,重新连接起景浩界的生死轮回法则与诸天寰宇的生死轮回法则,便能顺顺当当,后续的一切事情,自有诸天寰宇中大地府来料理。 小地府不过就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而已。 而且小地府要动用的人手不会太多,而且这小地府中的许多职责到底会落到谁人的手上,那都是顺天应命,由机缘定下,少了争抢,也少了推托,也就减去了许多事情。 -- 第324页 可天宫不同。 天宫得负责梳理景浩界世界许多法则,又得照应一整个世界,其中许多利益纠缠,因果错乱,看着就复杂得很,旁人的心思异竹们不知道,可异竹们自己,是更愿意将这许多抛开,可又不愿意将这天宫的主权推让出去。 要知道,天宫负责梳理的世界法则里,就包括了风、雨、雷、电及四时。这些可都是天地的灵气枢纽,也是植株生存的关键所在。 异竹们便不为自己着想,只为竹海及竹海里可能养育出来的后辈,就不能轻易放开这里头的权柄。 异竹们都是如此,其他修士的心思自然也就可以想见了。 文竹也有些迟疑,他看向了净涪。 净涪只是安静坐着,并不做声。 左天行见这屋中气氛沉凝,就笑了一下,道,我也知晓诸位道友心中的考量,诸位道友可还记得玉简中天宫这条方案后面的补充? 一众异竹愣了一下,也是才记起了这么一回事。 他们面面相觑得一阵,又去看不动如山的净涪。 原来是这样,难怪净涪和尚能够坐得住。 文竹微微定了定心,问左天行道,是那所谓的天宫行走? 左天行点了点头,倒不在意这些异竹们没有想到这一层,很是耐心地与一众异竹们解释了何为天宫行走。 一众异竹们听得连连点头。 所谓的天宫行走,其实并没有在天宫中任职,它更像是一个监察的职位。倘若景浩界世界各方修士对天宫的许多处事不满,他们可以直接与天宫之主对话,跟天宫之主要一个说法。 这样的一个职责,倒是很合符异竹们这一类清修修士的心思。 既不必参理天宫的那一摊子琐事,也不用担心自家的界域会被天宫的修士使暗手,确实是两全其美。 当然,左天行既然已经放低了态度,这会儿也不介意更诚恳一点。 他与文竹道,如果竹海中的诸位道友有意,也可以来天宫中挑选几个职位做事的...... 文竹当即便自己摇头了,同时,他也一一看向自家的诸位同伴,以确定他们的态度。 各位异竹们见得文竹的目光看来,都是连连摇头,生怕文竹会以为他们对天宫有什么心思,替他们在这左天行面前讨一两个位置忙活。 文竹就对左天行笑着示意,左剑子也看到了,我竹海中的诸位同伴都是疏懒清净的性子,怕是不能在天宫那样重要的地方任职,就多谢剑子厚爱了。只是这天宫行走...... 任职是不会任职的,但天宫行走却怎么都要有一个位置。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等天宫真正建成,又梳理得景浩界世界诸多法则之后,天宫必定能在景浩界中占据正统的名分。若到了那个时候,竹海再没有一个能在天宫中说话的位置,那么就算竹海真吃了亏,只怕也没有地方说理去。 且须记得,竹海里住着的都是一众异竹,与在景浩界中占据大势的人修非是一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本就是人修那边隐隐流传过来的说法,他们不得不多做些防范。 而且景浩界中诸多人修皆知,竹海富庶。若人修真的动了心思,要合力瓜分竹海,除非道主、竹主归来,不然只凭每一回竹海灵会联络起来的人脉,很难救得了竹海。 左天行倒也干脆,他直接便道,若天宫成立,我能作主,自当为竹海诸位道友留出三位天宫行走名额。 文竹直接无视了前面的那两条限制,问左天行道,不知左剑子原定的天宫行走,是有多少个名额的呢? 能得三个天宫行走的名额自然是好,可如果这天宫行走拟定的总名额太多的话,这么三个名额...... 左天行一笑,应道,我初初定下一十二数。 一十二数? 听得这个数目,净涪都抬眼看了看左天行。 总计一十二个天宫行走名额,竹海分去三个,那便剩余九个。可这九个,就算除去了道门本身,也还得是佛门与魔门分。更别说在道、佛、魔乃至竹海之外,景浩界中还有一股散修的势力正在潜伏。 为公平起见,也为了平复天下散修可能存在的怨怼,这九个天宫行走名额,总也得留一个位置给散修。这般一来,就剩下八个天宫行走名额。 八个,理论上,佛门可以与魔门平分。一边四个,如此就公平了。 可真的能这么简单吗? 佛门会愿意分去四个天宫行走名额给现下前所未有虚弱的魔门吗?如果佛门不愿意,魔门能吃下这个亏吗? 魔门纵然现下虚弱,但却是完全在天魔宗掌控中,佛门是势大不假,可佛门这会儿也是各有不和,真能那么顺利从魔门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 再有,除非佛门能从魔门那边咬下三个天宫行走名额,否则便是佛门内部,也还得再出一次风波。因为除非有七个天宫行走名额,能让佛门各法脉平起平坐,不然这天宫行走名额给谁不给谁,都得有个说法。 但佛门就算能从魔门哪里占得便宜,又真的能够从魔门那边占来这么多便宜? 左天行真的不是在挑事? 左天行察觉到净涪的视线,他也转了目光看来,那目光平静而坦然,看不出丝毫异样。 -- 第325页 净涪笑了一笑。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难得赞了左天行一句,果然还是左天行,只这么轻轻巧巧的一手,便足够狠辣。 确实狠辣,本尊点点头,但从表面上来看,道门足够退让,也足够公平。 天宫行走地位特殊,可倘若名额多了,也不值钱,所以名额的数目须得限制在一个范围内。因景浩界各方势力纵然分明,也多有派系,所以这些天宫行走名额也同样得分派得合理。 而现在,将天宫行走名额定在一十二数,大体分作佛、魔、散修三系,初步可以分派得一系四个。而具体着落到各方,则须得细议。如此一来,就算是兵不血刃地挑起各方的矛盾。 光只这一手,就给了道门足够充裕的行事空间。 佛身也谈了一声,这是阳谋,就算各方对左天行的谋算心知肚明,也同样得入局,由不得他们。同样,也由不得我们...... 心魔身摸着下巴,半响,说道,也不是就由不得我们。如果佛门能够舍得下这许多诱惑,主动退让,还是能够破得开这一局的。 从来阳谋,算的都是人性。如果佛门能够把持得住自己,自然也是可以轻轻巧巧避让开去的。可问题就在于...... 心魔身对着佛身笑,能吗? 佛身顿了顿,很肯定地摇头,不能。 是的,即便是佛身,都确定佛门不可能破得开这一局。实在是法脉之争,由不得人做出半步退让。 妙音寺退不得,它本来就是气机勃发的时候,正要向前奋进,倘若在这个时候选择退让,它的崛起不说会半路夭折,也绝对是大受打击,往后再要寻找合适的机会重新再来,也是艰难。 天静寺同样退不得。天静寺本就被妙音寺崛起之势逼迫,本身根基也在松动,它得稳住自身的状态与地位,才有安然度过这一段艰难日子的希望,而它一旦退让,并不会被佛门各法脉当做善意,反而会被各法脉群起而攻之。 虽然以天静寺的恐怖底蕴,不会就此被连根拔起,可也绝对会衰落下去,轻易难有再起之日。 同样,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安寺、妙空寺五法脉也完全退不得。它们本来就在佛门各法脉中处于弱势地位,若再退,也只是被天静寺趁机鲸吞以恢复自身元气而已,并不能独善其身。 所以,佛门各法脉就算不想争,也仍然得争。更何况,它们未必就愿意放弃这样的一个机会。 心魔身倒不意外佛身这么诚实,他笑了一喜,问佛身道,那你可有办法? 佛身也仍是摇头,诚实答道,没有。 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左天行这一回也是明明白白的阳谋,佛门各法脉,包括妙音寺都不愿意退让,净涪便是在妙音寺中地位特殊,真能这样悖逆妙音寺的大势? 本尊和心魔身看着佛身,齐齐笑了一下。 果然,就在本尊和心魔身笑开的同时,佛身开口道,但这也是一个机会。 妙音寺可以入局,他道,但必须占据主动。 佛身说完这么一句,根本就不曾停顿,直接将他的话说道了出来。 我妙音寺虽然先妙潭寺、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妙定寺一步崛起,但比之整个天静寺来说,还是差了许多。而且我妙音寺不像天静寺,没有要一统景浩界佛门的野心,所以我们可以主动协调各分寺法脉,让各分寺法脉和尚轮流掌控天宫行走职位。 妙音寺的法理很明白,静与空。 它不像天静寺,不是景浩界佛门祖脉,天然有着统摄景浩界佛门各法脉的责任与义务,更没有这样的野心。妙音寺一众佛弟子的修行,也不同于天静寺的法理,只存乎弟子一心。 所以妙音寺与天静寺乃至妙潭寺、妙理寺、妙安寺、妙空寺、妙定寺这许多佛门法脉都不是敌人。 可同时,妙音寺也不能是谁都可以上门来踩一脚的地方,更有自己的法理及坚持,所以妙音寺才会想要挣脱开天静寺的统摄,自立门户。 故而,倘若天静寺不愿承认他们的独立,真要与他们交手,拿他们当敌人,他们也不会怕就是了。 心魔身与本尊都点点头,再不说话。 利益重要吗? 重要。 可这世界上,有许多东西,比利益更重要,尤其是对于修士们来说。 净涪对左天行点了点头,便自收回目光。 左天行微微皱了皱眉头,又很快散开。 文竹将这两人的这一瞬碰撞收入眼底,顿了一顿,仍自拿了问题来问左天行。 左剑子,在九重云霄之上修建天宫,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文竹这问题,正问中了这堂中许多异竹们的心坎上。 没错,天宫定在九重云霄之上,真的没有问题吗? 要知道,就算这景浩界上有许多修为高强的大修士,能在天穹上行走,可九重云霄也仍然是修士们的禁地,轻易少有人能够出入,更别说要在那里修建天宫了! 左天行听得文竹这个问题,笑得一下,对文竹点点头,文竹道友不必担心。我既然敢将天宫定在九重云霄,自然有把握将天宫安置在那里,也当能让天宫中的许多修士自由出入...... -- 第326页 道友若是不信的话,他说到这里,又转了目光去看净涪,不妨问问净涪和尚。 他是知道我的。 文竹及一众异竹听得左天行的说法,也有些惊讶,一时也就都顺着左天行的目光看向净涪。 净涪看了左天行一眼,迎着这许多异竹望来的目光,点头答道,左剑子所言确实不假。 这堂中的许多异竹看着左天行的目光顿时生出了些许变化。 文竹对左天行的态度也更慎重了几分。 左天行对净涪笑着点点头,谢过他的证明。 净涪也只是礼貌地笑着摇头,示意不必客气。 文竹很快拉去了左天行的注意,净涪得了空,也不在意,只微微偏转身体去拿摆在几案上的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茶水。 但异竹们也没有轻忽了净涪。 净涪不过才将茶盏放下,童子就已经拿了茶壶过来,替净涪续上茶水。 净涪微微点头作谢,仍自坐在坐席上,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04章 左天行和竹海的一众异竹们相处得甚是和谐,话题谈论到后来的时候,各个脸上都带了笑容,甚至还险些就达成了协议。 之所以说险些,不过是因为文竹到底更稳重一点,并没有当场允了左天行提出的那些方案,只说回去讨论讨论。 左天行也并不着急,笑着点头应了。 终于能够暂时告一段落了,而且结果还算满意,左天行心情大好。他目光瞥过旁边一直安静的净涪,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问净涪道,净涪和尚,关于天宫一事,你可有什么想要提点我的? 若说这是左天行志得意满,显摆显到了净涪头上,那倒真是算不上,人家这会儿可是很诚心的。 净涪端着杯盏,目光斜斜望了左天行一眼,看他神色坦荡诚恳,摇头笑道,左剑子思虑已是相当周全,小僧我并没有什么能提点得了左剑子的。至于天宫这事......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事关重大,我不过一个和尚,实在做不了主。如果左剑子有心,不妨往妙音寺走一趟,与我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面谈? 左天行知道净涪说的仅仅是推托,但妙音寺他也确实该去,便就点了点头,是我想得不妥当,为难和尚了。待我将此间诸事料理妥当,必定亲上妙音寺,与清源大和尚一面。 净涪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我妙音寺诸佛弟子静候左剑子法架。 左天行连道不敢,又很是客套了几句,方才将这一遭揭过去。 文竹等一众异竹在旁边看着这两位交流,一时面面相觑,还是不明白这两位天之骄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分。 说是友人么?谈不上亲近。 说是对手么?算不得争峙。 直到最后,一众异竹们也还是想不明白,也只能放弃揣摩,承认人修关系的复杂。 净涪和左天行客套过一番,又在这竹楼里坐得一阵之后,便寻了个机会,与文竹等一众异竹细说过,自己退出了竹楼,留左天行与一众异竹们交流感情。 他也没在外间多停留,没过得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暂住的竹楼。 入了竹屋之后,净涪随手掩上门,直接便在屋里寻了地方坐下,然后联络上净音。 净音仍然在忙,净涪在这一边都能听见自净音那边传来的窸窣行笔声。 师弟?净音不意净涪会在这个时候联络他,声音里都带了几分惊讶,这会儿联络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有事。净涪答了一声,却就沉默了下来。 净音似乎也愣了一下,连手上的笔锋地停顿了片刻,那边又很快传来笔杆落在笔架上的细碎声响。 是我妙音寺的事情?净音很用心猜了猜。 对于他这位师弟来说,大概也就只有妙音寺或者是他的事情,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沉默了吧。 毕竟真要是师弟他自己的事,怕早就被师弟他自己给解决了,轻易不会拿到他面前来。 不算。净涪应了一声,又道,是景浩界的事情。 净音是真的提起了心神,那一时,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上一次净涪这般与清笃师伯他们说话的时候,可是因为的景浩界生死轮回法则混乱崩坏,这一次,又是为的什么? 不会是比世界的生死轮回法则混乱崩坏更严重的事情吧。 可很快,净音又将那心稳稳当当地放回了原处。 若真又是这样的祸事,他师弟就不是来找他,而是像上回那样,直接找到清笃师伯及清源师伯那里去了。 不过......不是那样的祸事,大概也会是麻烦事。 净音在心下叹了一口气,也不跟他家师弟比耐心,便先问道,景浩界?景浩界里又出了什么事吗? 等等,净音在心里盘算了一回近段日子以来景浩界中的诸多大事,又默默想了想景浩界各方很有影响力的人物的踪迹,沉默了一下,道,是道门的那位左剑子? 现在这个时候,最可能出现在竹海里的,也就是道门的那位左天行而已。 -- 第327页 净涪应了一声,将左天行先前递与他的那枚玉简通过铭牌送到了净音面前,又将左天行与竹海一众异竹们的交流简单地与净音描述了一遍。 反正那枚玉简里的内容他都已经看过,又全都记了下来,他用不上了,还不如送回妙音寺去让净音、清源他们看看呢。 净音一面听着净涪讲述,一面取下那枚从净涪那边送过来的玉简,拿在手里细看。 天宫...... 净音不过刚刚看了个开头,便被玉简里的内容惊了一下。 净涪知道净音在细看,将这边的情况说完之后,便等了等。 净音好容易看完那玉简里的内容,也很是沉默了一阵。 师弟...... 净音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净涪听见,应了一声,嗯? 他还以为净音是在想什么,殊不知净音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开口时候说的竟是,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净涪初初有些不解,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净音的意思,笑了一下。 净音听见那边的笑声,也禁不住笑了一声,才收了脸上笑容,伸手用力种种按揉了一下额角。 你是觉得你师兄我太闲还是怎么着?现在又给你师兄我送上一堆麻烦事。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干什么吗? 净涪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师兄,竹海离妙音寺很有些距离,师兄你既然忙,就不必多惦念师弟我了。师弟会记得每日功课,勤谨修行的,师兄且安心。 呵......净音冷笑得一声,所以,师弟你还真想要将这许多事情都抛给我了? 净音声音的温度快速降温,那冷气甚至能透过铭牌直接逼近到净涪面前。 净涪只是笑,全然不惧,师兄你能者多劳嘛。而且,我这不是相信师兄你的能力吗? 净音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当日净涪想要将左天行荐给竹海时候,他默认了,没有真正阻拦住净涪,现在左天行真的要做出这么一场大动作,要将竹海拉拢过去,给他们妙音寺乃至佛门找麻烦,他也只能接着。 净音这时真的是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有拦下自己的师弟。只要换了左天行,就算不是他们佛门中的子弟,那也行啊! 净音暗自叹了口气。 净涪仿佛能猜到净音这会儿的心思,他顿了顿,收了玩笑的意味,与净音道,师兄,你觉得这样一份计划周详,各方都考虑妥当的方案,会是这么短短几日工夫就能够拿出来的吗? 净音被净涪一点,也想到了这个比他忽略过去的关键。他目光落在那枚玉简上,似乎这样就能清楚看见这玉简里凝结着的诸多心血与谋划。 所以......这左天行是很早就有了天宫这个想法了的? 净涪应了一声,不会比小地府晚太多。 他说的是真话。左天行早在他提出小地府方案时候,就对天宫也有了想法。 净音沉默了下来。 这一刻,他想到了许多。 包括小地府与天宫之间的对应关系,也包括他家师弟与这位道门剑子之间的那点较量...... 半响后,净音忽然笑了一下,问净涪道,师弟,你感觉如何? 净涪也笑得一声,不如何。 净音静静地听着。 左天行确实不差,但......净涪声音平淡,就像只是在说道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我更强。 净音呼吸滞了一瞬,连摩挲着那枚玉简的手指都顿了顿。 师弟啊...... 他默然叹得一声,却没让身在竹海里的净涪听见,语气平和一如最初,行,那这枚玉简,我稍后会亲自送到清笃师伯那里,请清笃师伯递送到清源师伯案前。 顿了一顿之后,净音又问道,关于这天宫,你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 对面既然是净音,净涪也就直言了。 师兄当知,就目前景浩界世界的情况来说,天宫的出现,利大于弊。 净音微微阖首。 他也是妙音寺藏经阁出身,又是妙音寺当代佛子,所以除却净涪因前世今生两世经历带来的见识与手段之外,净涪从妙音寺藏经阁的藏书里所得的许多见识,净音也一样能够得到。 他眼界并不狭窄,自然便知道这天宫大概是源自诸天寰宇中的大天庭,就像净涪所提出的小地府便是起自诸天寰宇中的大地府一样。 天宫里需要许多人手,也将会有许多职位......天宫内部的那些,我们妙音寺一概不要插手。 净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但他能够理解净涪的用意。 他们妙音寺的根底薄弱,人手不足,光一个暗土世界就够他们妙音寺折腾的了。若再要去掺和天宫的事情,他们只怕得是两头捞不着,得不偿失。 但天宫行走,我们妙音寺起码得要留有一个名额。 这是底线,净音很明白。 净音微微点头,他猛然想起净涪远在竹海,大概是看不见他的动作的,便又连忙应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 净涪又道,左天行初步拟定的天宫行走名额只有一十二个...... -- 第328页 关于天宫行走的名额问题,他简单地提了一句,便没再在这里头多说些什么,但净音却也清楚左天行这个限定的用意。 他很是皱了皱眉头。 净涪道,左天行用的是阳谋,我等轻易破不得,但我妙音寺却可以掌握主动。 主动?净音咀嚼着这个词语,心里也有了些想法。 净涪听得清楚,便笑了一下,应道,没错,主动。 也不再需要净涪多说,净音便应了一声,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会与清笃、清源两位师伯说的。 这世界上,倘若能够安守本心,神思清明,其实真的没有多少蠢人。 净涪很相信净音的能力,也同样信任妙音寺清笃、清源等一众大和尚的能力,故而,他便只简单地应了一声。 事情说完,净音却没有就这样与净涪断去联络,而是另说起了道门那边的事情。 寺里得到消息,道门左天行已经基本接收完天剑宗那部分属于道门剑子的权柄......净音顿了一顿,而除了天剑宗那里之外,天筹宗与左天行的交接也很顺利。 以左天行目前的进度来看,约莫过不了多少时日,他就是道门实打实的剑子了。 净涪静静地听着净音将道门的近况与他快速过了一遍,并没有打断。 哪怕这些消息,净涪早就已听心魔身说道过一遍了。 现在左天行人在竹海,又在这个时候递出天宫这个方案......净音道,师弟,你要在竹海与他商谈小地府的事情吗? 净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回净音道,不会,我得亲上天剑宗一趟。 关于小地府的事情,净涪早就与左天行说过了。左天行没有异议,也答应了会先让净涪将小地府安排妥当,才着手修建他的天宫。 不过这都是他们在暗地里的安排。明面上,净涪还是得去天剑宗找天剑宗当代掌门。就如左天行那天宫已经得了净涪应允,他也仍然得往佛门各法寺跑一趟一样。 净音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那么时间? 净涪答道,既然道门这边进展神速,我也不会慢,明日或后日,我就会离开竹海,往天剑宗去。 净音并不意外,也没想要让净涪留在竹海,替妙音寺与竹海拉拢交情。 一路小心。 净涪笑得一声,应道,师兄放心,我知道的。 净音也笑,我不过是白嘱咐你一句而已。 师兄弟两人笑说得两句,便要断去联络,但就在净涪收回落在铭牌中的神识的时候,净音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与净涪提醒了一句,对了,再过得些许日子可就是皈依日了。 净涪当然没有忘。 他应了一声,道,我记得的。 净音没从净涪的声音里听出什么,便笑了一声,看来,你确实是没有忘记。那行,暂且便先这样吧。 净音这才真正的收回了神识。 他将手中铭牌收起,却没再看那案桌上堆满的卷宗,只带了那枚玉简,便直接起身回了藏经阁。 他理事的堂楼与藏经阁隔着一段距离,纵使净音速度不慢,路上也很是遇见了几位行走匆忙的比丘及沙弥。 那些比丘及沙弥见得是他,都是愣了一阵,才停住了匆忙的脚步,合手与净音见礼。 净音未有解释,只匆匆回得一礼,便转身而过,只留下那些面上表情都有些怪异的师兄弟们。 本也忙得头疼的清笃大和尚见净音从外间匆匆而来,不由得抓紧了手上笔杆,急问道,什么事?! 净音快而不乱地与清笃大和尚合掌稽首一礼,然后便双手将玉简递了出去,师伯,方才净涪师弟送了这枚玉简回来,说是道门那位左天行...... 不过得一会儿,清笃大和尚也扔下了案上堆叠如山的卷宗,拿了玉简领着净音匆匆去往妙音寺方丈禅房寻清源大和尚。 妙音寺那边的动作,净涪心里有数,这会儿也就没有太过关注。 他将手上铭牌收回随身褡裢里去后,便自取了案桌上摆放着的竹筒过来,继续研究竹海的竹文。 这一研究,便研究到了傍晚。 净涪做完了晚课,方才收拢了案桌上的那些竹筒,携着它们出了竹楼,去寻文竹。 文竹也没隐入竹林,而是与几位异竹一道,守在那套封禁之外,看着左天行在封禁里游走,挑选合他心意的灵物。 净涪只往那封禁内看了一眼,便没再留意左天行的动作,只向文竹走去。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去找,早早就发现了他身影的文竹已经找过来了。 净涪和尚?文竹来得净涪身边,低声问他。 净涪微微点头,问道,文竹檀越,你现下有没有时间? 文竹细看得他一眼,也没多问,直接便领了他回了竹主待客的那一处竹楼。引着净涪坐下,又替净涪送上茶水之后,文竹便问道,净涪和尚是有什么事吗? 净涪先将手里的竹筒全都还给文竹之后,才将自己的来意与文竹明说。 文竹檀越也是知道,我此次从妙音寺中出来,到竹海中拜访诸位檀越,为的是小地府的事情。如今小地府已经得了竹海诸位檀越的支持,我这一行功德圆满,也该离开了。所以,我想与诸位檀越辞行。 -- 第329页 文竹很有些惊讶,辞行? 他忙问道,净涪和尚怎么忽然起了这样的心思?是我竹海招待不周么?还是因为左天行? 是他们竹海对左天行的态度惹得这位和尚不快了? 文竹嘴唇张阖好一会儿,到底没有将那些话拿出来问净涪。 文竹真不是莽撞的人,他纵然被净涪这突如其来的辞行惊了一下,也未曾失了分寸。 净涪摇摇头,没有,竹海诸位檀越对小僧极是礼遇。 那怎么突然就......文竹嗫嚅着开口。 净涪就道,我看着道门那边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便想着到道门各宗各派中走一趟,也好问一问他们关于小地府的意见...... 净涪这么一说,文竹就明白了。 是了,道门现在的情况安稳了,不比当日净涪踏入竹海时候的那般混乱了。 文竹沉默得一阵,才又问净涪道,真的得这么赶么? 净涪合掌,低唱得一声佛号,又将妙音寺皈依日的事情与文竹说道了一遍,最后道,我前不久收下了三个弟子,其中两个想要皈依我妙音寺修行。所以皈依日时候,我还得赶回妙音寺去。 文竹微微点头,原来如此。 净涪都已经解释了这么许多了,又是在为小地府的事情奔忙,就算竹海有意结交净涪,也不好将净涪强留,便只得罢了。 净涪看文竹应了,又笑了一下,脸上渐渐地显出几分犹豫,欲言又止。 文竹见得,心中一乐,竟又笑了起来。 净涪和尚有话不妨直说...... 净涪便道,这两日来,我已经见识到了竹海的库存,确实俱是珍奇,很开了一番眼界。但我听闻,竹海其实还有一个书海? 这书海其实也是竹海一众异竹的藏书之地,不过竹海异竹们眼中的书,却不是景浩界各方人修拿麻制纸最后装订成册的书籍,而是竹海一众异竹以自己传承的竹文书记成册,制作出来的竹书。 听到净涪说起竹海库存尽是珍奇的时候,文竹哪怕知道净涪这个言辞有些夸大,脸上的笑容也仍然灿烂了许多,可等净涪提起书海的时候,文竹脸上的笑容就渐渐的收了,更多了几分凝重。 书海...... 净涪没想要勉强竹海这一众异竹的意思,故而他见得文竹迟疑之后,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放任文竹自己权衡。 文竹倒也没有询问净涪从哪里听说的竹海书海,但他倒是想起了早先时候净涪递还给他的竹筒,想到了竹筒上的竹文。 原来净涪和尚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他竹海的书海动心了吗? 这净涪和尚既然已经学习了他们竹海的竹文,显然是真的很希望能够一窥竹海里的书册的,如今看着,也确实很有诚意。那么,他该不该答应呢? 答应? 他们竹海的书海可从来都只有他们竹海的异竹能够取用翻看,还没有哪个人修能够破例。 可是拒绝...... 就在前两日,他们才为了交好这位净涪和尚,送出了三件竹库里的灵物。如今拒绝了这个请求,真不会在净涪和尚心里留下些什么吗? 文竹一边沉吟着,一边细细打量坐在对面的净涪。 净涪能察觉到从对面转过来的目光,但他只当不知,仍自稳稳当当地坐着。 文竹想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拿定主意,所以他便转了话题,问净涪道,净涪和尚,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净涪毫不迟疑地答道,我准备明日或是后日上路。 这样......文竹点了点头,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时也很难给你答复。这样,净涪和尚你容我与诸位同伴商量一二,明日...... 文竹顿了顿,到底道,明日一早,我给你答复。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05章 净涪微微点头,又自问道,檀越,我想取用些竹枝,不知可否? 竹枝?文竹本正为如何决断暗自烦恼,也以为净涪和尚会在答应他考虑书海一事后就会识趣的离开,让他一个人独自冷静,却不料净涪和尚竟又跟他提了这个要求,不由得愣了愣。 但他迎上净涪的目光,又觉得这位和尚必然不是平白无故就提出这样的一个请求,故而他就问了,不知净涪和尚要拿这些竹枝来做什么呢? 净涪就道,只是想做几盏灯笼。 文竹有心想再问得细些,但听得净涪这般简单的回答,便就停住了话题,仍只问道,不知净涪和尚是要取用什么竹子的竹枝呢? 净涪和尚特意与他提出来,别不是想用的他们诸多同伴的竹枝吧? 文竹暗自思量着,面上却不敢漏出分毫。 净涪微微摇头,只是寻常竹枝即可,但一点,取下竹枝的竹子,若年份长远就更好了。 文竹只听了前半句,就先松了一口气,至于后面的那半句,却是半点不被文竹放在心上。 他们竹海别的不多,就是竹子最多,别说是万年老竹,就算十万年、百万年的老竹也有! 他目光扫过竹楼之外那浓稠的暗色,随手一抓,手里就拿住了一根拳头粗长的竹枝。 -- 第330页 他将竹枝横着向净涪面前送了送,问道,这一枝如何? 灯笼文竹见过,竹海里的许多竹子他也认得,自然知道什么样的竹枝最是适合制作灯笼,如今他替净涪找来的这一根竹枝,就很是适宜。 净涪细看得一眼,微微点头,双手接过那竹枝收入随身褡裢里。 很合适,多谢檀越。 文竹得意地笑了笑。 许是心情畅快了些,文竹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净涪和尚,你的茂竹呢? 早先时候文竹就提起过,要替净涪培育茂竹成材,双方也已经达成了协议,但因为忙着忙着,一时顾不上,茂竹竟还在净涪手上,未有交给文竹。 这回文竹来问,净涪也才露出些恍然的神色。 他对文竹笑了笑,抬手取来那株九节四十九叶的绿竹,双手递送到文竹面前,相当郑重地道,茂竹就劳烦檀越了。 文竹边接过茂竹,边摇头道,既是我竹海允诺过和尚的事,定会尽力,和尚不必客气。 净涪又是谢过文竹,方才告辞退了出去。 文竹也只将净涪往外送了送,便站立在竹屋的门户前,目送净涪远去。 净涪走过转角,随意往那套封禁护持的所在看了一眼,果然就见左天行正在仔细地在那许多灵物中行走,挑选合符他自己缘法的灵物。 那边沿处,又有几位异竹在负责维持封禁。 察觉到净涪目光投注而来,那几位异竹纷纷转了目光回来,见得是他,各各含笑点头见礼。 净涪也只是略停了脚步点头回应,便又继续往前走,一路走回到他自己暂居的那一处竹屋。 推门入屋,燃起灯火照明之后,净涪便自在案桌边上坐下了。 待他坐定,竟不似往常时候那般取了经典或是其他书籍翻看,而是拿出了方才文竹赠予他的竹枝。 他将那长长的竹枝摆放到案桌上,又从那随身褡裢里取出一把小刀及许多工具,便自闭上了眼睛。 你来吧。 心魔身这会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接过了肉身的掌控权,由得佛身回归识海世界。 不过是眼睛一闭一合的工夫,净涪眉眼间的气相已然发生了变化。一丝风流肆意不知从何处浮现而出,自然而然地凝在他周身,绵延不散。 净涪先将这竹枝拿在手上,不过得片刻,竹枝表面有细白的雾气散出,好一会儿后,这细白的雾气才算是散尽了。 简单处理过一番之后,净涪随手拿过那把小刀,随意又利索地将这长竹枝分成长短不一的几节,然后又将那或长或短的竹枝拿在手里,哗哗几声分作柔韧的竹篾。 净涪极认真地将这竹篾周边的竹丝刮去,方才将这许多竹篾弯折,又用细绳捆绑成形,做出一个竹架来。 竹架成形,净涪将它拿在手上仔细看得一眼,确定未有任何差错,方才将这竹架摆放到地上,另又拿起竹枝竹篾,继续做竹架子。 净涪的动作极快,不过一刻钟多一点的工夫,他面前的地面上就整整齐齐地摆放了三个大小一般无二的竹架子。 看得一眼周身散落的许多细碎竹丝及所剩不多的竹枝,净涪只随意一扬衣袖,便有一阵微风卷起,带着这许多杂物出了竹屋,落在竹屋外不远处的竹子下头。等待时间将这些竹丝、竹枝辗化成泥,以继续滋养这竹海中的竹子。 清理好那许多东西之后,净涪方才从座上站起,转来到案桌边上,添水研墨。 水是取自妙音寺后山的净水,纸、墨、笔皆是妙音寺送到净涪处供以净涪誊抄经典的物资。 净涪见得砚台里的墨汁浓稠,又细细思量过一番,确定这些墨汁够他取用之后,便只罢了,另取了笔枝在手。 可纵然他面前已经铺上了白纸,手边也已经拿定了笔枝,他也只是默默地在案桌后侧站定,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及本尊都没有打扰他,只安静地看着。 屋中一点灯火摇曳,拖拽得这屋子里的暗影都在不停地扯动。可惜,仍然无法打扰净涪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只站在那里的净涪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一刻,借得灯火两点亮光的那双眼睛仿佛有翠绿色的霞光浮现,可定睛再看,那双比屋外的夜还沉还黑的眼睛也只得那两点影映出来的烛火而已。 然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净涪目光微微一动,落在自己手腕上。而他手腕也是一沉,让手中笔枝的笔头沉落在那砚台上,饱浸得墨水后又快速提起,在那张白纸上提画。 净涪的动作半点不慢,仿佛心中已有图景,此刻只是将那图景从他心胸中搬落到这张纸张而已。 屋外有风转过,隐隐传来些声响,依稀是有谁在说些什么。但净涪三身谁都没有分神,心魔身在全心描画,佛身及本尊也早在心魔身提笔时候就已闭上了眼睛,心神汇聚,助心魔身一臂之力。 那白纸下方先是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虚影。那虚影多有残缺,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就是那许许多多几乎堆叠到一处的虚影里,那一张张人面却显得格外的真实生活。 然而,就是这样的真实与生活,才最大限度都描画出了那虚影里人面的狰狞与痛苦。虚影的最下侧,是一片片细碎的土地,那土地间也长有许多人面,那许多人面的表情,也都是一色的狰狞与痛苦。 -- 第331页 这是地狱之像。 也正是如今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模样。 净涪将这画纸下方铺满之后,未曾有过丝毫停顿,便自提笔而起,让那笔端上的细软长毛落在画纸上方空白处。 那也是一片阴云一般的虚影,那虚影之上,也有许许多多面目不一的人面,但这许多人面的表情,却不似那地面上的同伴狰狞痛苦,反而是那或多或少的平静与安宁。 似有解脱之意。 填满这一片阴云之后,净涪的笔枝难得地停了停,好一会儿才终于拖到那纸张的右上角,在那里空白的一点位置上描了一个灯笼的虚影。 待那灯笼虚虚成形,净涪方才一转手腕,将那笔枝彻底带出。 净涪手里拿着笔枝,眼却只在这幅新成的画作上梭巡。 好半响之后,他似乎是真的满意了,方才点点头,将手中笔枝驾到那笔架上。他抬起手来,一座气息幽寂黯淡的九重玲珑小塔就落在了他的手掌中。 这小塔也不是旁的,正是净涪心魔身的本命法宝幽寂暗塔。 净涪双手捧着这座小塔,虽不曾沾得印泥,却真是将这小塔当印信一样,在那那幅画的右下侧按了一按。 那画纸仿佛承受不住,颤栗了一阵,但到底稳住了,未曾碎裂开去。 净涪收起幽寂暗塔,重新去看那一幅画。 那画中景象色色不变,却平白添了几分自最深沉的暗色中带出的静谧。 净涪这才将这幅画拿起,在这竹屋中寻了一片地方安置,等待笔墨干透。 他重回到案桌上,领取了一张白纸铺好,方才又闭上眼睛。 该你了。 回归到识海世界的净涪心魔身眉眼间罕见地显出了两分倦色,他半句话都不多说,直接就在他显化出来的暗黑皇座上坐了,闭目调养。 佛身及本尊同时笑得一笑,又对视一眼,便有声音响起,我去吧。 地画已成,如今该是人画,请。 本尊也未多有推脱,直接出了识海世界。 那许久未在净涪眉眼间浮现的气息这一刻终于回到了那里,那肆意及那端重这一刻全都尽散,只余他最本质的淡漠。 净涪睁开眼睛,只微微一扫桌上白纸,便自取了笔枝,饱浸了墨汁,提笔便画。 很快,就有图景在那白纸上成形。 并不是什么怪异荒诞的图景,仅仅是人世间最寻常不过的一角。 一条长街,头顶有云,脚下有土,街上人来人往,或喜或悲,或怒或哀,色色不同,各各不一。然而那长街上众人眉眼动作间的生活,却又着实让人见识了一番何为红尘气息。 一片长街画完,净涪拿着笔枝在原地立得一阵,忽然在那街角处择了一个位置,在那里画了一个小童,小童手中提着一个敞口的破笼子,笼子上一个有着短且钝的脑袋探出。 那是一只鸡崽。 净涪画完这只鸡崽之后,又在那小童眉眼间一点,顿时就有一点生气绽开,灵动了一整条长街。 净涪将笔枝搁下,也自捧了一座青铜色的玲珑宝塔在手,充作印信在那画纸的一侧按下。 待到宝塔收起,他也捧了画纸转到另一边,将它与那地画摆放到一起,方才转回到了案桌前,重又铺起了白纸。 白纸铺成时候,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也不让本尊催促,等本尊回归识海世界后,自己就从识海世界里出来,掌控了肉身。 他也如心魔身及本尊一样,拿着笔枝按落在砚台里,直到那笔枝的笔端饱浸了墨汁,方才提起,在那画纸上描画。 他似乎也早已想定了自己该画些什么,那笔枝不过堪堪触及那画纸,便流畅地转开,从未在那画纸上停留得太久。 也就是这个时候,屋中已经安静照明了许久的灯盏忽然爆出一声细响,灯火猛地跳动,扰乱了这屋中安静的暗影。 净涪却仿似未闻,他的眸仍然安静地垂着,眉眼间庄重严谨的神色流出,又在他周身晕染开来,安静而庄严。 佛身的画不同心魔身那般阴森诡谲,也不似本尊的那幅一样生活灵动,他的画纸上甚至都没有出现一张面孔,只有云雾,只有霞光。 实在单调得很。 然而,就是这样单调的景致,细细品去,却又觉得别有玄机。 那云雾的铺展与纠缠,那霞光的渲染与晦暗,细细看去时候,都似乎能给人别样的感觉,引人沉醉,久久不能自拔。 佛身只画云雾,只画霞光,可他动作虽然不慢,可也没比心魔身及本尊快上多少。 好容易一幅画画成,净涪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像心魔身及本尊那样为自己添笔,而是直接就搁下了笔枝,便取了光明佛塔在手,按落在那画纸上。 画作成形,他收起光明佛塔,将画纸捧起,也一并将它与那地画、人画放置到一处。 三画落在一处的时候,一股仿似圆满又仿似残缺的气息猛然爆出,直接惊动了外间的左天行及一众异竹们。 左天行本正认真地在那许许多多的灵物中间为自己挑选得其中两件合用的,这会儿也不免分神,抬眼寻着那股气息爆发的方向看去。 净涪? 他意外又不意外,片刻后摇摇头,又自低头继续寻找。 倒是竹海里的一众异竹们,看着净涪暂住的那竹屋扬眉,连连暗中联络。 -- 第332页 所以,净涪和尚他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文竹也答道,但净涪到底刚才才从他那里离开,便说道,只是净涪和尚刚刚才跟我讨了些竹枝? 讨?一位异竹皱了皱眉头,什么竹枝? 其他的异竹们一时也都转眼看了过来,那眼神中透出几分担忧。 显然,他们是以为净涪跟文竹讨他的竹枝了。 文竹心下软暖,连忙笑着摇头,不过是些许老竹的竹枝而已,不是我的。 一众异竹们这才尽散了那不多的一点忧心,有兴致关注起其他的琐事。 些许老竹的竹枝,这倒不妨碍。 他们竹海多的是老竹,虽然说他们这些异竹也是老竹,可正如灵兽不会将凡兽看做自己的同伴一样,那些不开灵智,未曾异变的竹子便是年岁再久远,也只是凡物,不能与他们同列,所以这句话,异竹们个个都说得很坦然。 但净涪和尚讨要老竹的竹枝,是想要干什么呢? 文竹也摇头,我不知道。 他叹得一声,却就转了话题,方才净涪和尚除了与我讨要些许竹枝之外,还跟我辞行了。 辞行? 各位异竹面面相觑得一阵,目光转了转,便有眼角余光落到了那正在挑选灵物的左天行身上。 是因为他么? 不会吧? 应该不是,左天行这个剑子,可是净涪和尚自己荐给我们的...... 你们别忘了,净涪和尚也只是一个人修,人修做事,向来不太那么随心。谁知道净涪和尚将左天行这个道门剑子荐给我们,是不是真的那般欢喜...... 这话说得,没有一个异竹能接。 沉默得半响后,文竹摇摇头,我倒觉得不是。 他想了想,迎着诸位同伴颇带着些疑问的目光问道,虽然净涪和尚跟左天行这位道门剑子同时待在我们竹海的时间不长,可我们也都是时时盯紧了的,可有哪一阵子,看见这净涪和尚心中不满? 一众异竹们想了想,也都沉默了下来。 还真是......没有啊。 文竹将净涪跟他辞行的理由说了说,又道,所以,大概还真是因为小地府的事情。 一众异竹们俱都没话说,也只能继续沉默。 文竹看得自家的同伴一眼,觉得索性大家都凑在一起了,时机正合适,也就将净涪的请求与一众异竹们都说了。 书海?净涪和尚想入书海? 不知是一个异竹惊呼出声。 文竹无声点头。 一位异竹心中奇怪,便自问道,净涪和尚不是明天或者后天就要离开我竹海了吗?我们就是答应了他,他又能在书海里待多久? 他别不会是......想要将我书海的藏书也带出竹海去吧? 一众异竹顿时又都望向了文竹。 文竹认真地想了想,倒不曾担忧过这个,净涪和尚大概没有这个意思。 倘若真是这个意思,文竹觉得净涪大概就不会跟他开口了。 毕竟文竹虽然也没跟这个和尚打过多少交道,可就这段时日的相处来看,这位和尚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与人来往的时候也很有分寸。 文竹相信净涪,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和尚,就算是人修,也足够信任。 一众异竹们听了文竹的说法,又各自在心里想了想,也都点了头。 一位异竹这时候也开口道,或许是强行记忆也说不定。 修士元神强大,记忆力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 起码绝对不会让人失望。 文竹见此,又问道,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决定? 诸位异竹们对视了一下。 如今这件事说到底,其实就两个选择,答应,或者拒绝。 文竹没有再说话,任由一众同伴们自己考量。 一众异竹沉默的时候,童子仿佛是有主意了,他率先开口道,我同意。 听见这声音,一众异竹齐齐望向他。 童子板着一张脸,那神态之间,竟叫一众异竹们看出了几分往日竹主的模样。 书海里的那些东西,其实并不如何贵重。他道,真正贵重的,不都在我们身上吗? 竹海的异竹们,各各都经历了悠长岁月,竹海的所有奇珍及珍藏,其实真不在竹库或者书海,而在一众异竹们,在异竹们的身上。 或者说,竹海里最珍贵的,根本就是异竹们本身。 既是异竹们本身的价值,也是他们在岁月流转时候刻录在自己身上诸多竹纹的信息与玄机。 竹库乃至书海,不过就是他们拿来堆杂物的地方而已。 异竹们这么一想,也都明白了。 童子却没有就这样停下,他又道,我们本来也是看好净涪和尚的未来,才与他交好。连替他培育茂竹的事情都答应了,这区区书海,答应了他又如何? 倒并不是异竹们不看重自家书海里的传承,他们也很看重。但异竹们的传承,根底不在竹海的书海里,而是在异竹们本身。 就如五色鹿乃至其他神兽之间有着血脉传承一样,异竹们也自有他们自己的一套传承,这传承才是他们除了本身之外最为看重的东西,其他的,统统都只是等闲物什。 -- 第333页 童子见一众同伴们隐隐点头,又继续道,我们这边不断加码,回头净涪和尚还与我们的东西,也才会有足够的价值与分量。 他这话真真是一记重码,一众异竹们面上都泛起一丝绯红。 至于净涪和尚只拿不回...... 怎么可能? 别说净涪和尚这样的人物丢不了这个脸面,就算他真这样做了,日后因果自会回转,又如何需要他们担心? 文竹听得这话,心神一动,下意识就望向了净涪暂居的那一座竹楼。 或许...... 一众异竹也仿佛想到了什么,也都同一时间看向了那一座竹楼。然而或许什么,却没有一个异竹开口接话。 文竹静默得一阵之后,忽然转了头回来,望定他的各位同伴,说道,那么,来决议吧,答允还是拒绝。 一众异竹们对视得一眼,齐齐笑开。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嗯,我也同意了。 文竹听得诸位同伴的回应,也是渐渐笑开,等到各位异竹都开口表态之后,他才总结道,既然如此,那我明日一早就回复净涪和尚了。 一众异竹们各各点头,说道,合该如此。 文竹索性又取出净涪早前交给他的那株茂竹。那九节四十九叶的灵竹躺在他手中,周身隐有灵光起伏,甚是惹眼。 这培养茂竹的事情,也该开始了...... 外间那许多事情,净涪统统未曾在意。他稍稍歇息得一阵之后,还是由心魔身出面,细致且认真地将那三幅画像裱好,然后糊在灯笼上。 待到灯笼都糊上了画纸,净涪将这三盏灯笼挂起,却还觉得哪里不对。 本尊便道,坠子。 本尊一提,心魔身也就知道了。可是...... 你们觉得,该用什么作坠子比较好? 本尊及佛身也是一时沉默,半响后,三身对视得一眼,各自点头。 心魔身掌控着肉身站起身来,走到那盏描绘着暗土世界景象的灯笼前,手虚虚一抓,就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落入净涪手掌上,又随净涪心意,凝作玄黑的流苏,被净涪点缀在灯笼下方,以作修饰。 这玄黑的流苏制成之后,又有以红尘烟火气凝成的鲜红流苏及以天穹灵气凝成的浅青色流苏先后被净涪本尊及佛身制成,缀在另外两盏灯笼下方。 如此忙活过一番之后,净涪方才满意地点点头,最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些桐油来,仔细给这三盏灯笼刷上。 待到天边一片亮光乍起时候,这三盏灯笼已经成形了。 心魔身看着这三盏灯笼,很有些满意。 虽然灯笼他已经是很久没有做过了,但如今做出来,也不比别人的差。 还少了火。佛身道。 这火......心魔身难得有些犹豫。 这三盏灯笼本是他做出来以作还礼之用的,是准备留给竹海的。合适的火净涪是有,但拿出来的话,万一竹海那边不太满意...... 最后还是本尊发话了,点上吧。 倘若竹海这里想要用上自家的火,那就由他们自己换上就好。 佛身也觉得可行。 既然本尊及佛身都这般说了,心魔身也没其他意见,便就这般应下了。 那么,我们用什么火呢? 佛身也是有了主意,这会儿也就说道,心火吧。 三灯虽各有效用,但其实以心火燃起,最是合适,而且也最是契合净涪和尚这个身份。 心魔身没有异议。 佛身出了识海世界,将一点心火送入灯笼之中,须臾就有火光幽幽亮起,照耀这一方空间。 那盏有着暗土世界景象的灯笼亮起的这一刻,整个暗土世界都震了一震。 从无光线自来黯淡的暗土世界里,此时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那火光明明微弱,却自带了一点微薄的暖意。 这暖意浅浅覆在暗土世界里,数之不尽的残魂都愣了一下,那或狰狞或痛苦或怨怼或憎恨的表情尽皆僵了一僵,竟又显出些许不知所措来。 那狰狞、痛苦、怨怼、憎恨诸多情绪仿佛被什么照落,点点消散开去。 只是可惜,这许多残魂到底未能得到解脱,仍自沉沦在无边的阴暗之中。 不过即便如此,这方暗土世界还是有什么不同了。 佛身停了手上动作,往暗土世界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心魔身坐在识海世界中,虽然未曾往那暗土世界的方向看得一眼,但悄然扬起的唇角,却也泄露了他的心情。 暗土世界的变化,立时就引起了佛门诸位大和尚们的关注。 天静寺、妙音寺、妙潭寺、妙定寺、妙理寺、妙安寺、妙空寺,乃至恒真僧人、可寿罗汉这许多人等,一时都往暗土世界的方向看去。 这是? 这是心火? 是谁做了什么吗?居然能让心火映照入暗土世界,庇护一方? 说是庇护一方还真没有虚言。哪怕这心火只是映照在暗土世界里,不能真正接引这暗土世界的无边残魂踏入地府,也已经能够保护得这暗土世界里的无边残魂,为他们增添些许机遇了。 -- 第334页 有这心火在,暗土世界里许多濒临破碎的残魂,或许就能坚持到小地府建成,抓住那一线生机。 不过...... 到底是谁? 各寺大和尚面面相觑,虽然没有明说,却都有一个人影在心头浮现。 比起其他各法脉,妙音寺的大和尚们倒是更平静坦然一些。 清源大和尚笑道,这气息,是净涪吧? 清笃大和尚也有些无奈,但也得点头,应道,应该是。 净音只在旁边笑着听,没有任何言语。 清源大和尚往暗土世界里看得一阵,又自己琢磨了片刻,到底没想明白个中究竟,转头看了一眼清笃大和尚。 清笃师弟,你觉得净涪他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居然能将心火送入到暗土世界里,还没伤到暗土世界里的这许多虚弱魂体,反而更护持住了他们? 清笃大和尚也想不明白。 他诚实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清源大和尚叹息了一声,看来,就只能等净涪回来时候,再问一问他了。 等他回来?清笃大和尚一听,立时就有些生气道,那还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说是这般说的,可倘若清笃大和尚真的生气了,他唇边也不会扬起弧度,眼角更不会有笑意溢出。 但看见归看见了,清源方丈及净音却都不好指出来,只得笑言两句,便将话揭过去了。 净音听着上头两位师伯说话,心下却多少有些惦念,禁不住往竹海的方向看了一眼。 清笃大和尚抓个正着,拖长了声音问道,净音,你看什么呢? 净音连忙回神,作出了一副乖顺模样笑道,师伯,我觉得以师弟的性格,应该不只是做了这么一点事而已。 清笃大和尚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清源方丈就笑道,这倒是。行,我们就再等一等,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吧! 其实也没叫清源、清笃、净音他们等多久,尚在竹海里的净涪往暗土世界看得一眼,查看过暗土世界那边的动静之后,方才又抬手,将一点心火送入了那裱糊着那幅人间画像的灯笼里。 心火送入,灯笼亮起的那一刻,恰是大日从天边冒出一线的时候,那天光大盛,本如往常每一次晴天那般涤荡天地,驱散那一夜的暗沉,但这一日,又似是和往常的任何时候都很不相同。 一直等待着的清源、清笃及净音几人都敏感地察觉到了些许异样,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同。 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对视得一眼,然后同时望向净音。 然而,比起他们来,相对要更了解净涪一点的净音这会儿也在蹙眉,面色不解。 竹海里本在挑选的左天行却停下了脚步,从那许多灵物中拔出视线,转眼往竹海外看去。 大概这会儿,除了净涪之外,也只有他真正地看清了这片天地的变化。 左天行的眼睛须臾间染上了天穹的碧色。 他望过那红尘中笑得更舒心更安稳的百姓,望过那些在灾劫过后终于在这一日不知不觉松开了眉眼,带上希望的眼睛,暗自叹了一口气。 既是心服,也是安稳。 虽然他还不知道净涪是怎么做到的,但他能做到这一步,对这天地,对这世间万千生灵来说,就是功德无量。 可也是这个时候,左天行隐隐猜到了什么。 暗土世界生了变化,红尘人间中也有了变化,那净涪又怎么会错过天穹? 左天行又是叹了一口气。 他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净涪暂居的那竹楼。 净涪心有所感,也自转了目光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这明耀的天光中碰撞。 左天行率先收回了目光,默许了净涪接下来的动作。 哪怕他的动作,很有可能会是着落在那本该掌握在他手上的九重云霄处。 虽然隔着一段不断的距离,左天行的动作仍然全数落在了净涪的眼中。 他双掌合十,对着左天行微微探身。 左天行便回了一礼。 净涪转回身来,捧出一点心火,随意又坚定地送入那盏裱糊着云雾与霞光的灯笼里。 这一刻,天地已经大亮,净涪拿出的心火光芒依然不显。可当这心火被送入到那灯笼里,那心火的火光一点点照亮灯笼纸张上的云雾与霞光的时候,一点玄机借着那冥冥之间的联络,投入到冥冥之地那残破的天道法则之中。 景浩界天地的法则太过破败,光只这一点玄机,其实远远修补不了这些法则,便连想要引动它们那破碎的片段,也做不到。 可这一点玄机覆落在天道法则中,却让那些死死缠绕着天道法则的天魔意蕴颤了颤。 天魔意蕴单单只是这么颤动一下,远说不上松动,甚或是消退溶解,可哪怕仅仅只是这般,也已经给予了天地希望。 那一瞬,天冥之地的法则自发颤动,就要循着联系而来,直接找到竹海。但天魔意蕴到底出自无执童子,是他万万年修行所得,非是净涪这初初做成的一盏灯笼能够轻易撬动。 到底重又将那天冥之地的法则锁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昨天没有更新是因为前两个月的更新消耗了我太多的热情,我需要歇一歇补充一下再继续。 -- 第335页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1-30 23:58:38~2019-12-02 23:5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myth、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到的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净涪心魔身看得分明,轻笑了一声,与识海世界里的佛身及本尊说道,效果似乎还是差了点。 本尊仔细打量了一阵那灯笼。 心火火光照耀在灯笼表面,点亮了那云雾及霞光。其中点点玄奇浸染,引动那云雾、霞光中潜藏着的许多玄机。这许多玄机又稳住了心火火光,替它将那天魔意蕴的反扑遮挡在外。 如同烛火点活了灯纸,然后灯纸庇护了烛火。 这真的是一件相辅相成的灵宝。 本尊又一一看过另外两盏灯笼,细细察看过这两盏灯笼的状况,沉默得一阵,道,若是换了其中火种...... 佛身也确实有些想法,若是换了火种的话,或许还会更好。 他对灯笼中置入的火种没有什么执念,自然不觉得这灯笼中的灯火不能换,必得是他的心火才好。 心魔身也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正如他当时同意让佛身将心火置入灯笼中一样,他还是有些顾虑。 合适的火种不好找啊。而且后续的灯油也要备好。 纵然这三盏灯笼确实是净涪心魔身的手笔,但净涪心魔身也承认这三盏灯笼除了巧思带来的诸多妙用之外,其中的限制也很不少。 灯笼里倘若没有灯火,就不过只是一个拿来把玩的赏物而已。 说是这样说的,但如果净涪真将这三盏灯笼拿出去,也必定没有人能够拒绝就是了。 净涪心魔身抬头,看着那随阳光投照而落的功德光一分为二,一半落在他天灵中,一半分作三份,分别投落在这三盏灯笼中去。 哪怕佛身及本尊这会儿都在识海世界里,也一样将这变化看在眼里,尤其是那随着灯笼灯火照耀,还在丝丝缕缕落下的那些功德。 本尊更为客观一点,勉强能算是三件功德异宝。 他评价得一句之后,顿了一顿,又道,这三盏灯笼...... 他难得的有些迟疑。 佛身及心魔身也都沉默了下来。 不是他们舍不得这三盏灯笼,事实是因为这三盏灯笼都有它们最合适的去处。 本尊团团看过一眼佛身及心魔身。 佛身与心魔身也自抬起了目光迎上本尊。 这三盏灯笼本是我们做来准备回礼的,如今索性也别改主意了,就仍给了竹海这些异竹们。不过我们可以在将灯笼送出去的时候,也顺带与这些异竹们提一提。 佛身及心魔身对视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都点头了。 本尊见他们同意,又自看向了佛身。 佛身笑了一下,应道,我知道了。 心魔身对佛身笑了一笑,看着佛身出了识海世界,执掌肉身。 净涪细看过这三盏灯笼之后,又看了一眼外间天色,便转身在蒲团上重新坐下,开始忙活着一天的早课。 文竹似乎是早就在等着了,净涪才刚将木鱼收起,将佛珠带回腕上,外间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净涪起身开门,果然就见到了外间站着的文竹。 文竹没往屋里多看一眼,只望定净涪,说道,可有打扰了净涪和尚? 净涪摇摇头,就要请文竹入屋。 文竹却是拒绝了,又道,净涪和尚昨日曾说过,想入我竹海书海一观? 净涪细看文竹脸上的笑意,也很欢喜地笑了,但他仍然问道,诸位檀越的意思是? 文竹点点头,我们应了。 他很快又说道,净涪和尚现在能抽出空闲吗? 净涪应声,自然是能的。 文竹便笑道,那么,请净涪和尚跟我来吧。 净涪合掌一礼,真就随手掩上了竹门,什么也不带,直接跟文竹出去了。 文竹领着净涪出了竹屋,又转过了一圈,走入了茫茫竹海中。 左天行本正拿着一件灵物的手顿了一顿,眼角余光追着净涪及文竹的身影走了一阵,直到他们被茫茫的绿竹遮掩去,才真正地收了回来,继续细看着手中灵物,可他的心思,到底往净涪身上又分去了几许。 净涪只作不知,跟在文竹身侧一路前行。 他们的目的很明白,但路线却不甚明确,左弯右绕的,若不是净涪确信文竹的诚意,他怕要以为竹海这些异竹们是在糊弄他。 净涪干脆就不去在意那路线,也不辨别方向,只跟着文竹走。文竹转他就转,文竹绕他就绕,半句话都不问。 文竹注意了净涪一路,对他的态度和信任相当满意。 竹海的诸位同伴们为证,他真不是有意在带着净涪转弯绕路,实在是因为这书海的布置就是这样的。 别看他们这一路转转绕绕的,重复又纷乱,有许多地方根本就是不必要,可以直接省略的,可倘若他们真的少了哪一段路,真直接走过去,那么即便他们到了书海,也是不得门而入的。 -- 第336页 净涪什么都不管,只跟着文竹走,走得约莫两刻钟的工夫,文竹终于在一株绿竹前停下了。 他回头对净涪点点头。 净涪便就稍稍往外退了退。 文竹先是双手结印,接连往那绿竹打出一套印诀。 净涪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自己跟着文竹走过的那一条路。 果然就看见他们转过的每一株绿竹上都升腾起一点绿色的灵光,灵光被文竹打出的这一套印诀汇聚,又随着这印诀一道,没入那株绿竹中。 文竹见得,这才停了手上动作,就如推门一样往前伸了伸手,然后就干脆地往前走,边走他还边回头来唤净涪,净涪和尚,跟我来吧。 净涪点点头,真的就跟在文竹身后,一起往前走。 他才往前走得几步,就见眼前一花,须臾间就穿过了那株绿竹,站在了一丛茂密的竹林前。 那竹林极其茂密,一株株的绿竹累累而生。粗粗看去,这从竹林得有数十株绿竹。 这许多的绿竹挤在一处生长,其实并不如何奇异,真正奇异的,是那绿竹的竹叶。 倘若找到这里的人不熟悉竹文,大概并不会觉得如何。可净涪学过,所以他只一眼就看出了这丛竹林上生长的竹叶根本就是一本本书典。 因为那竹叶上的纹路,其实不是天然生成无甚意义的纹路,而是有人特意整理而成的竹文。 看着这一丛竹林,净涪禁不住流露出几分惊叹。 文竹将净涪脸上表情看得清楚,得意地无声笑了笑,半响后,才跟净涪说道,净涪和尚,这里就是我竹海的书海了,你看如何? 天然又独到,别具匠心。净涪左右看了看,直接赞叹着道。 文竹听得满意,对允许净涪踏入这竹海的事情又更情愿了几分。 净涪和尚,我还有事情,就不留在这里作陪了,你随意即可。他说着,抬手又取出一枚竹简,递与净涪,到得你想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只管催动这一枚竹简即可。 他们竹海的书海进来麻烦,出去却不必如此劳碌。 不过就算是麻烦,也是因为文竹他带了净涪这个外人而已。倘若只得文竹他自己,倒是不必这般繁琐。 净涪双手接过竹简,又谢过了一遍文竹,看着文竹出了这书海,才重新回过身来,看着这一丛竹林,看着这竹林里的竹叶。 走吧。 他往识海世界里说道一句,随手将那竹简收入袖袋,抬脚走向那丛竹林。 到得那竹株近前,净涪只是送出一道神识,那片被他望定的竹叶就轻飘飘落在他掌心,被他拿在手里细看过。 但净涪也仅仅只细看过一遍,记下了其中的内容,就直接松开那拿着竹叶的手。 那竹叶被放开,却没有像寻常竹叶一样轻飘飘地落到地下去,而是像倦鸟归巢那般,飘飘荡荡地向上,直到重新回到了它早前的位置,接入那竹枝中,才算是安定了下来。 但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净涪头上已经有许多竹叶从那竹枝落下,绕着他转悠得一圈,然后又逆风上扬,回到了枝头之上。 那竹叶来来回回之间,竟在枝头及净涪之间形成了一条绿色的道路,看着极是赏心悦目。 然而净涪却分不出心神去赏玩,他只专注于记忆那竹叶中的许多竹文,好让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本尊帮助着,将这许多记忆暂时整理封存,等待他日后细看。 他这般忙碌,竹海里的一众异竹们却极是闲暇,这会儿他们就凑在一起,挤到文竹面前,跟文竹探听消息。 文竹文竹,你方才去将净涪和尚送到书海里了? 文竹,净涪和尚到书海那边去了? 文竹,...... 文竹听着这许多同伴的声音,被吵得耳朵疼,不由得做出投降的姿势。 慢!慢!慢! 他的声音好容易才压过了一众异竹们的声音,让异竹们听到了耳朵去。 一个个地来,你们这般挤着,我听不清楚啊。 文竹见同伴们委屈,纵然自己亦觉得委屈,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选择顺应这许多同伴的意思。 挤挤攘攘得一阵之后,一位异竹终于胜过了许多同伴,取得了第一个与文竹说话的资格。 文竹,你早先是去竹屋里接净涪和尚的,可曾看出些什么来? 纵然这同伴话说得含糊,但文竹却也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在一众同伴失望的眼神中坚定地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许多异竹齐齐叹了一口气。那声音叹得,连文竹心都有些发愁。 但他到底稳住了,正色与一众异竹道,别管净涪和尚昨日里都在忙活什么,也别去打探。若净涪和尚愿意说,他自个就会说的,而如果他不想说,我们却去打探...... 他一一看过各位异竹,问道,你们应该还记得人修对于自己秘密的珍视吧? 别结交不成,反结仇了。 一众异竹们都沉默了。 事实上,对于竹海里的异竹们来说,秘密,尤其是个人的秘密,是根本没有这个概念的。 -- 第337页 他们作为异竹,生来天地为父母,与天地共寝,与一众同伴共行。除了阳光、雨露、土壤及灵气这些赖以生存及修行的资粮之外,没有什么是不能共享的。 秘密?那是什么? 他们不太理解人修,可他们也从竹海旁边生存的那些人修身上知道了人修们为了自家的秘密,能够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他们面面相觑得一阵,到底对着文竹点了点头。 经过这么一回,也没有多少异竹想要围着文竹打探了,他们很快就散了开去。 文竹微微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只看了一眼仍在封禁里挑选灵物的左天行一眼,问旁边的同伴,如何?左天行挑好了吗? 那异竹摇头,没有,一件都还没有挑中。 文竹细看得左天行的动作一阵,低声道,他...... 他只开口就停住了,然而他旁边的异竹却接话道,没错,这左天行是在比较。 文竹沉默得一阵,才道,到底是道门的修士,比起更注重修心与缘法的佛门和尚来说,他们当然会更看重修行的物资一点。 那异竹点点头,确实也没觉得有什么。 不过这样的话...... 他大概还要在里头再待久一点。 起码不会像净涪和尚那样干脆。 文竹也是点了点头。 他只在一旁看得一阵,便低声跟旁边负责维持封禁的同伴说了几句,就回了竹海中,显化本体休息去了。 没错,对于他们这些异竹来说,维持人身很麻烦,真正的休息是显化了本体,扎根在土壤里享受阳光与微风。 左天行确实挑选了很久。起码净涪在书海里待了一天一夜出来后,他也只选定了一件,还有一件未曾择定。 净涪站在封禁边上看了一阵,也没觉得如何。 毕竟是有过一世修行经历的修士,景浩界中许多契合他的机缘,左天行都曾收入过囊中,倘若他有意,自然能够取出来。 对于这会儿的他来说,真正重要的,其实还是能为他支撑起道门那一个大摊子,扶持道门年轻一代出色弟子的资源。 他与净涪情况不同,挑选灵物的标准自然也是不同的。 这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作对比的呢? 净涪看过一会儿之后,就没再看他了,入屋带上了自己的随身褡裢,就直接去寻文竹。 文竹本正显化了本体自然生长,如今见得他来,立时收了本体显化人形来见他。 有事? 问是这般问的,但文竹也猜到净涪的来意了。 净涪点点头,我在这边打扰诸位檀越许久,如今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茂竹的培育还需要许多时间......文竹沉默得一阵,问他道,和尚真不再多留些时日么? 净涪只微微摇头,我在贵宝地已逗留许久,现如今,是该继续忙碌了。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不然,只怕就会有人找上门来了。 还是千里迢迢从另两个世界赶到这景浩界来。 文竹听不明白,但他看得出净涪这一笑里面带着的几分亲近与包容。 文竹知道自己这回留不住人了,索性也不问书海的事,只点头道,那等茂竹培育成形,我便送它回妙音寺吧。 净涪合掌一礼,多谢檀越费心。 文竹摇摇头,又沉默得一阵,才道,我送和尚出去吧。 净涪微微阖首,跟着文竹转身往外走。 这一路,文竹很有些沉默,倒是净涪先跟文竹开口说话。 这一段时日多谢诸位檀越款待,小僧我无以为报,就借贵宝地的竹枝做了三盏灯笼。如今就留在竹屋里,回头檀越拿去,或是挂起,或是赏玩,或是送人,应该能有几分用处...... 文竹听得净涪这般说话,就知道这灯笼应该就是前一日夜里招来那般动静的罪魁祸首了。 他嗫嚅着嘴,想要细问些什么,却又克制住了,到底没问出来。 净涪全都看见了,却只是笑得一笑,未曾说过什么,只提醒道,我在那三盏灯笼里置了三朵心火,回头诸位檀越赏玩过,倘若觉得不合适,能够置换的,也可以另取灯火换上,或许又能再有些变化。 文竹点点头,将这话记在了心里,也笑道,灯笼么?本就是安置灯火照明的,其中灯火自然是重要的。 净涪见他脸色,应道了两句,随后又道,这三盏灯笼,大概也有些缘法,倘若它们的缘法到了...... 说话间,净涪及文竹已经来到了竹海边沿。 净涪停住话头,笑得一笑,已经到了这里了......檀越留步。 文竹停下脚步,与净涪合掌作礼,那我就不送了...... 净涪又与文竹说道得几句,最后合掌作礼,道别而去。 文竹站在原地,看着净涪的背影走远了,才转身回返。 回到竹海中央,一众异竹立时围了上来。 净涪和尚真走了? 他有说什么时候会再来么? 对啊,净涪和尚还会再来我竹海么? 文竹一边听着同伴的问话,一边应声道,是的,净涪和尚走了。 -- 第338页 他没说。 我才刚送他走。 好容易应付过一遍之后,文竹团团看了一眼自家有些低落的同伴,暗自叹了一口气。 虽然净涪和尚不太与人亲近,但对于他们竹海的异竹来说,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客人。自家这许多同伴不舍得他,也是常事。 他不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在送走净涪和尚时候提起自家这许多同伴的么? 也幸亏他没提,要真提了,净涪和尚又不好拒绝,到最后一整个竹海的同伴都去送净涪和尚...... 文竹自己想了一下,还是再一次被那情景为难住了。 净涪和尚喜欢清静,他们家同伴这般吵闹,只怕更为难了净涪和尚。 文竹又是摇了摇头,再等得一等后,略略提了声量,压过那已经低落下去的声音,道,净涪和尚离开时候,曾说在竹屋里给我们留了三盏灯笼,......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位异竹直接打断了,灯笼?是人修门户前挂着的那种灯笼? 应该是吧,又有异竹应道,灯笼不就是这样的吗?难道还有其他的? 又有一位异竹说道,留给我们的灯笼?是回礼吗? 另再有一位异竹道,应该是回礼吧。人修都很讲究,尤其是佛修。 文竹不得不停了一阵,还没等他说什么,就有同伴说道,留给我们的灯笼?那你们等着,我去将它们拿出来! 这异竹话说着,人就冲了出去。 其他的异竹这才反应过来,等等,还是我去拿吧,我速度更快呢。 我来我来...... 只一个眨眼,原地除了文竹之外,就只剩了几个担负维持封禁重责的异竹了。 那几位异竹眼巴巴地看着同伴们已经远去的气息,最后面面相觑,望向了文竹。 文竹怎么能真留下来? 他一边加快了脚步赶过去,一边说道,真是的,走得这么快,万一将灯笼抢坏了怎么办?我得去看着他们才行! 这也就罢了。 文竹走得远了,竟还回头叮嘱了一遍那几位异竹,你们先在这里看着,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剩余的那几位异竹追赶不得,只能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文竹的背影。 那如芒刺一样的感觉,激得文竹又更加快了脚步。 剩余的这几位异竹对视得一眼,狠狠道,等回头...... 然而,那也是回头的事了。这会儿,竹海里的绝大部分异竹们都已经挤入了净涪暂住的那间竹屋,看见了挂在屋中的那三盏灯笼。 灯笼做得很是仔细,不论是那灯笼中置入的心火,还是灯笼表面糊着的纸画,甚或是那灯笼上缠绕不去的玄机及绵绵垂落的功德,都让一众异竹们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言语。 便是文竹,一时也愣在了门槛边上。 这就是...... 净涪和尚说的三盏灯笼? 同伴们的声音陆续传入文竹的耳朵,也拉回了文竹的神智。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跨过门槛,边走边道,没错,这应该就是净涪和尚留给我们竹海的那三盏灯笼了。 他穿过人群,来到那三盏灯笼下方,抬头细看着那灯笼。 其他异竹也未再作声。 奇珍异宝,竹海的一众异竹们也都见识过。如今就有许多还堆在那一片方圆三百里的平地上,任由左天行挑选。 可像面前这灯笼一样的奇珍异宝,却真是竹海这些异竹们平生仅见。 这是一般的奇珍异宝么? 这是功德异宝啊! 还是留给他们竹海的功德异宝! 他们竹海奇珍异宝无数,可也都只堆放在竹库里,从没有异竹取用。 他们都只待在竹海里,从未出过竹海,倚仗着竹海的地势之利,一众异竹合力,就算是景浩界魔门的巨擘,也绝不敢深入竹海一步,既然这样,他们又要这许多奇珍异宝作甚? 拿来充作肥料都嫌没用呢。 但若换了是功德异宝...... 那就另当别论了。 功德异宝,对于人修来说,重要的是异宝,也是功德。功德能替异宝增长威力,能为异宝主人增长气运,异宝又能为主人增添杀伐的手段,可谓是妙用无边的存在。而对竹海的一众异竹们来说,重要就就是功德,尤其是源源不绝的功德。 倘若功德积攒得够了,那可是真正的免死金牌。 竹海的异竹们安居竹海已久,轻易不搭理人修的许多杂事,这一次为什么会在听净涪细说景浩界生死轮回法则混乱、天地法则崩坏的情况之后,愿意出手相助呢? 他们将景浩界世界当做自家地盘,轻易不愿搬离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不能与外人说道的原因则是,倘若景浩界的情况真的恶化到最坏的情况,竹海的一众异竹们不敢保证景浩界各方人修会不会联手将他们竹海化作景浩界世界本源,以为世界续命。 别说不可能。 景浩界若真恶化到了那种地步,人修们真会在乎竹海?真会忌惮竹海的竹主及道主? 而且人修暗地里流传的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异竹可都记在心里呢。 -- 第339页 人修真要倾巢而出,拿他们下手,便是竹海的竹主及道主回来,又真会替他们报仇,结下大因果? 现在有这三盏灯笼在手,虽然不是说就能完全安了竹海异竹们的心,却也让异竹们踏实了许多。 起码,有这三盏灯笼在手,有那功德绵绵而来,道门和佛门就得承认他们竹海实不是龟缩一地,全不理会世界死活,承认他们也为景浩界世界出了大力。 净涪其实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他从竹海这里拿了三件或契合他缘法,或契合他需要的灵物,又得竹海允诺,往竹海书海中走了一趟,将竹海无数年书典收入记忆中,还得竹海异竹相助,帮着培育茂竹,可谓是吃完了还带着走。 他在竹海这里拿了这么许多好处,回礼的时候,当然就得多下些心思了。不然,自己拿了需要的东西走,回给人家的却是些别人用不上也不需要的东西,那算什么回礼? 真要是拿些他们人修稀罕但异竹们只堆竹库里的灵物,那不过就是搪塞罢了。 净涪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仔细考虑了一番,终究定下了这三盏灯笼。 竹海为什么想要将竹库里的资源送出,又为什么要他给荐个合适的人选将这许多资源用在景浩界世界里,虽然也是为了这世界,为了这片天地,但其实更多的,是自保。 作为异竹,他们本身没有太多的欲望,没有什么一定想要的东西。阳光、雨露、土壤等等之类的,才是竹海这些异竹想要的。 阳光净涪给不了,那是大日的功德;土壤净涪也给不了,那是天地而成,净涪手中也没有什么灵土异土可做培育;雨露,净涪手上确实有不少的水元灵露,但这玩意儿,净涪也有不少的需求,而且就算真送出去了,也未必能够满足竹海这许多异竹...... 所以想来想去,净涪能帮着竹海一众异竹们谋划的,也就只有功德。 而功德,也才是竹海这些异竹们现下最需要的东西。 这便是净涪的回礼。 净涪的这许多考量,哪怕一众异竹们先前都不明白,如今见了这三盏灯笼,看见这三盏灯笼上绵绵缠绕而来的功德,以及那虽然稀薄却仍然不断落下的功德,又如何还想不到? 这一刻,一众异竹们全都褪去表面的闹腾,真正显出悠长岁月赠予他们最宝贵的礼物--智慧。 他们确实极少有离开竹海的时候,也未曾在红尘中游走,经历过太多人心变幻,但...... 自性清净,智慧增长,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往常时候,一众异竹们玩闹,不过是随性而来,未曾入心罢了。 因为那根本就不重要啊,所以又何必去空劳心神? 但现在却是由不得他们不放在心上了。 果然不愧是各方盛赞的净涪和尚。 确实,这番心思实在难得。 他这般,我倒觉得我们亏待了他...... 一位异竹这般说道,许多异竹也在默默点头。 文竹细看过三盏灯笼,正回过头来想说些什么,如今听得这句话,到了嘴边的话就换了,所以茂竹的事情,我们也要多费些心思了。 应当的。 没错,就凭净涪和尚的这份心思,茂竹我们也不能马虎。 没有异竹提起净涪从竹库里拿走的那三件灵物,也没有异竹提起书海,因为对于异竹们来说,那些杂物还真抵不了净涪和尚留给他们的心思。 文竹笑了一下,却转身抬手,摘下了那盏画着云雾与霞光的灯笼,递给旁边的同伴。 这一盏灯笼大家都赏玩赏玩吧,待到那位左剑子选好东西之后,就将这灯笼给他。 一众异竹们听得,又细细打量过这盏文竹拿下来的灯笼,各各点头,可行。 这些异竹们都存活了许久年月,许多因为岁月更迭,在人修中失落了的传承,异竹们也都知晓,甚至了然于心。 尤其左天行现在就在他们竹海,倘若说左天行当年年少时候某些特质被遮掩了去,现如今随着左天行自己的成长,也已经很明白了。 他们如何就看不出来左天行与这九重云霄之间的渊源? 就如那日净涪才刚踏入竹海,他们就已然看出了净涪备受世界宠爱那般。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轻易相信了左天行关于小天宫的方案,才愿意将这许多物资放手交给左天行。不然,便是左天行有净涪的引荐,竹海又如何能够这般大方? 那位从文竹手中接过了灯笼的异竹细看得灯笼一阵,忽然问道,这灯笼里的灯火,是佛门的心火? 他边说着,边团团看了另外两盏灯笼,才看向文竹。 一众异竹们的目光有看向这三盏灯笼的,也有看向文竹的。 文竹点了点头,确实是佛门的心火不假。 他说到这里,便又将净涪临行之前与他说的话都给一众同伴们讲述了一遍,所以,灯火的话...... 童子沉默听了这么许久,也看了这三盏灯笼许久,从那灯笼上裱糊着的纸画,到那灯笼内中置着的灯火,如今插话道,也不是都要换的。 许多异竹听了他这话,也都细细去打量那灯笼。 有的沉吟,有的点头,各有各的看法。 -- 第340页 确实,那盏是描画的暗土世界景象?一位异竹看向那地灯,说道,这盏灯笼的灯火倒是不必换。 另又有一位异竹皱眉,换是不必换,但问题在于,这灯笼的灯火大概只能点得三十年...... 这确实是个问题。要知道,这灯笼里可只有灯火,没有灯油,也就是说,等这灯火本身封存的时间到了,就是这灯笼熄灭的时候了。 异竹们倒也没因此埋怨净涪,毕竟这灯笼的灯火只能点起三十年又如何,他们竹海难道还找不到合适的灯火换上么? 而且就算他们真的不想换灯火,真找上门去,就算那个时候净涪已经离开了景浩界世界去往极乐佛国,妙音寺难道还找不出一位和尚分出几点心火来燃起这灯笼? 这个问题,一众异竹们只细看得一阵,就能知晓了。但如今这异竹这般说道出来,明显是有别的想法。 一众异竹都望向这位同伴,各各出声问道,所以? 所以......那异竹迎上一众同伴的目光,说道,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在这灯笼上添上几笔禁制,略改一改,将这个问题解决掉。 原来是这同伴见了这三盏灯笼,瘾头犯了啊。毕竟他可是他们竹海这许多异竹中,最是擅长阵禁、也对阵禁最感兴趣的一位了。 一众异竹听他这般说话,谁心里还不明白?一个个打趣一样地跟他挤眉弄眼。 哎呀,这是心动了?想要学一学? 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异竹倒也不恼,只任由同伴们取笑。 等到一众同伴们笑闹过后,他方才正色来问自家的同伴,如何?能允我么? 一众异竹们笑够,也都正了脸色。 允你是能允你的,却不能就这样允你。 不错,灯笼只得这三盏,若是坏了,也不好找净涪和尚帮忙修整......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说的休息,其实是解释1号那天的断更,我已经歇过了,不能再放松,一旦放松下来,可能就很难坚持下去了。谢谢各位亲们关心哈! 晚安。 感谢在2019-12-02 23:58:12~2019-12-03 23:5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了噜的上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了噜的上帝 20瓶;英雄不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屋里的玩闹,按常理来说,有禁制护持,是轻易传不到屋外去的。但异竹们仿佛有着一套自己独有的交流方法,所以便连那些守在封禁边沿护持封禁的异竹们也都仿若在场一样,听了个全。 这些异竹们听得同伴们的玩闹,心里高兴,面上也就很自然地绽开了笑容,又叫终于挑选得两件合乎自己心意的灵物的左天行看了个正着。 左天行将那两件灵物收起,起身出了封禁,在一位异竹身侧站定,问他,道友,是有什么好事发生了吗?这么高兴? 或许真是净涪留下的回礼稍稍改善了异竹们对人修的态度,尤其是对人修骄子的态度,或许又有左天行是净涪荐给异竹们的原因,异竹对左天行的态度也多了两分随意及真诚。 左天行问起,他也就答道,净涪和尚不久前离开竹海了,他给我竹海留了三盏灯笼,都是功德异宝,他们都在那边玩呢。 净涪居然已经离开竹海了? 哦......左天行应了一声,面上滴水不漏,都是功德异宝啊,净涪可真舍得。 异竹就笑答道,是啊,听说是净涪和尚自己做成的呢,还很漂亮...... 左天行也顺势赞了一遍,他自己做的灯笼?还做成了功德异宝?净涪和尚这份巧思与手工,可真是了不得啊。 说完,他又有些黯然地摇头,说道,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赏玩赏玩。 那异竹偏头看他,笑了笑,答道,你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 那异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左天行也不好深问,只能被吊在半空中,不上亦不下。 你已经选好灵物了么? 听得异竹问他,左天行诚实地点点头,又笑着道了谢。 异竹微微摇头,又自问他道,成立小天宫所需的许多资源,你心里是有数的吧? 左天行一听,便猜到了什么,但他也仍然有些犹疑,道友的意思是? 异竹对他点点头,又将目光往那仍自堆放在封禁里的灵物们转了一转,明明白白地示意了一番,才道,你且去挑吧,便是全部都拿走,也无妨。 左天行一时没有动作,只站定在原地,盯紧了异竹,这是竹海的意思,还是道友的意思? 那异竹对他笑笑,应道,自然是竹海。 左天行沉默得一下,对异竹拱手一礼,又转身回了那封禁内部。 这一次,他挑选灵物不是为的他自己,而是为了那还只有一个构想的小天宫。 只是,左天行这一回挑选灵物的时候,远没有方才他替自己挑选灵物的那般专注及用心。 -- 第341页 负责维持封禁的几位异竹看得清楚,却也只是与自家的同伴笑了笑,再没有过半点言语。 左天行沉默。 看来,还真是他小看了竹海,小看了这些异竹。 也是难怪,虽然这已是他第二世修行,但上一世的时候,他虽然顺顺当当做了道门的剑子,后来又成了剑尊,却还真是很少有跟竹海这些异竹们打交道的时候。 唯二的两次,也就是他当年年少时候参加的竹海灵会了。 没想到,竹海里的这些异竹居然是这样的。 幸好...... 左天行快速将自己到达竹海之后的行事过了一遍,心里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没有失了礼数,没有诓骗这些竹海,顶多就是有些轻视而已。那态度上的问题,也不算太过分,只需他自己扭转过来,往后该怎么样自然就是怎么样。 这不就是竹海的异竹们敲打他的原因么? 只是,异竹们这样的情况,净涪那家伙知道么? 左天行想到这里,忽然一顿,随后自嘲地笑了一笑。 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那家伙跟竹海这些异竹们的关系可比他与这些异竹们的关系来得亲近多了。而且,那家伙还连功德异宝都送出去了,有那三盏灯笼在,竹海这些异竹再怎么样,也一样要记净涪的情。 啧! 左天行暗自摇头,手上动作却是不慢。 既然这些异竹们都说了全部拿走也可,左天行也没想要给他们节省。那些必须的、可能需要的灵物他都给挑了一遍。 这般挑拣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转过头去又将那些剩余的灵物重新挑拣了一遍,确定剩下的那些灵物绝对不可能用在小天宫处后,左天行方才罢了。 可这般一来,那原本将这方圆三百里范围内堆得满满当当的灵物,直接就空了一大半。 左天行再次走出去时候,那异竹只瞥了一眼少了三分二的灵物,便随意收回目光,望向左天行,问道,可够了? 左天行点头,该是够了。 那异竹对他点点头,又转头往竹屋里看了一眼。 左天行垂手,乖顺地站在异竹身侧。 也不见那异竹有什么动作,竹屋那边很快就有一群异竹簇拥着各自提了一盏灯笼在手的异竹走了出来。 左天行的目光直接就落到了那盏有着无尽云雾与霞光之景的灯笼上。 一众异竹来到近前,左天行那放得极远的目光也跟着收了回来。 文竹往那封禁内中看得一眼,全不在意内中少了的许多灵物,只侧身,仔细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旁边的同伴,又交代得一句,方才擎了一支九节的竹竿,踏入封禁中,将那许多灵物收入竹竿里,等待稍后送回竹库里去。 灵物全部收回,这遮掩灵物气息的封禁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 故而还没等到文竹从封禁里出来,那些维持封禁的异竹们便已经各各合力,将封禁收去,又将那许多绿竹归位,填平了这足有方圆三百里的平地。 那些异竹们完成了任务,也不在原地傻站着了,直接便一个闪身,来到那提着灯笼的异竹身前,弯着腰凑着脑袋去细看那灯笼,边看还边笑道,这灯笼果然漂亮得很,不知道我们自己能不能也做出几个来? 同样刚刚收了封禁,凑到同伴身前赏玩灯笼的一位异竹也笑,是啊是啊,若是我们自己也能做成,挂着竹竿上,大概也是很好看的! 左天行被遮挡了目光,也不生气,只站在一旁,默默细想那一盏灯笼。 虽然不知道净涪那家伙是怎么越过他取得九重云霄本源的,但...... 那盏描画着云雾与霞光的灯笼,真的尤其适合挂在天宫里! 倘若放在半日之前,左天行敢直接跟异竹们开口。可现在...... 左天行只是看着。 也不是不敢,只是不想。 不想节外生枝,不想平白招惹了竹海的这些异竹们,所以暂时也就只能看着,只待稍后再缓缓图之。 也就是这个时候,左天行忽然抬眼,看向了站到自己旁边的文竹。 文竹与他并肩而站后,对抬起眼来看他的左天行笑,左剑子很喜欢那盏灯笼? 左天行点点头,是,它更适合悬挂在小天宫里。 方才的选取灵物的小半天时间,足够让左天行确定自己对待竹海一众异竹们的态度了。 那就是,诚实。 或者说,是有限度的坦诚。 他和净涪那家伙到底是不同的。净涪只会是这竹海的过客,所以需得有来有往,但他跟竹海却是准备联手的盟友。甚至更直白地说,他是竹海这些异竹们的雇员。 不过他这雇员又跟寻常的雇员不同,左天行有着相当的自主权,也很是独立,有着部分联盟的性质。 所以,他与竹海之间的来往及交流和净涪跟竹海异竹们间的来往大不相同。 文竹细看了左天行一眼,点了点头,那等你离开竹海时候,就将这一盏灯笼也带走吧。 左天行讶异地看了看文竹。 文竹笑着回望他,怎么?不想要了? 不,左天行摇头,只是有些惊讶。 文竹明白他是为的什么惊讶,也没多解释,只道,这灯笼倘若没去到合适的地方,能够发挥的效用就很有限了。那岂不是埋没了? -- 第342页 他又道,埋没这样的异宝,才真会让我竹海天怒人怨呢。 左天行沉默得一阵,又抬眼看看那三盏灯笼,一一看过那三盏灯笼上描画的景象,才问道,剩余的那两盏灯笼......你们打算怎么安排? 文竹似乎是真的有了想法。或者说,是竹海的这许多异竹们对剩余的那两盏灯笼也有了安排。 剩余的那两盏?他道,长街的那一盏留在竹海,且先挂着,看看下一次的竹海灵会会不会有什么人能将它带走。 至于那一盏无数死魂的......大概等小地府建成,就会有它的去处。 文竹半点不着急。 哪怕这三盏灯笼最后都会送出去,他也半点不着急。事实上,他本来也不需要着急。 因为早在净涪制成灯笼,将它们留给竹海之后,这三盏灯笼就已然是竹海之物。除非竹海亲自将它们送出,那才是真正的易主。否则就都是借用而已,那因灯笼汇聚而来的功德,也仍然归属于竹海。 左天行也不觉得奇怪,他点了点头。 净涪和尚提醒过我,灯笼里的灯火可能需要更换。文竹说完,转头去看左天行,灯笼里该放什么灯火,你心里有数吗? 左天行闻言,自己在心里思索得一阵,答道,最适合那盏灯笼的,当然是天火。 天火?文竹想了一下,也觉得适合,便道,你有么? 左天行点头应道,我有。 文竹倒不觉得如何意外,他点头笑道,那么那盏灯笼就置入天火吧。 他倒是完全不介意左天行分去一杯羹。 左天行瞥了文竹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们是盟友,也确实不必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左天行又陪着文竹站了一会,看着那许多异竹们凑在一起赏玩灯笼,又起哄闹着今晚一定要将灯笼挂起,也让他们热闹一番。 文竹也没有阻止。 于是,一众异竹们在定下今晚的灯会之后,就一窝蜂地散了,只留下三位异竹提着三盏灯笼站在原地。 他们是要去挑选竹枝,好尝试自己制作灯笼,以参加今晚的灯会呢。 左天行看着那三位提着灯笼的异竹将灯笼送回到竹屋的檐角下挂起,才问旁边一直未曾离开的文竹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文竹没有看他,只笑着听竹海各处响起的欢腾声,漫不经心地应道,说来听听。 左天行侧身凝望定文竹,你们到底给了净涪什么? 以至于那家伙居然会愿意为竹海留下这三盏灯笼? 左天行和净涪争峙许久,也算是了解净涪,知道他的性情,如今按捺不住,到底来问文竹。 文竹沉默得一下,也没有给他什么啊。 左天行不信,仍自望定了文竹。 文竹便一一给左天行数了一遍,他自己挑选的三件灵物和书海里留一日,哦,再有就是要帮他将茂竹培育起来。 左天行沉默,难怪...... 文竹细看了一下左天行的脸色,又想了想,问道,你想要入书海吗?你的苦竹...... 左天行很是心动,可惜,他拿不出合适的价码与文竹交换。 净涪知道的事情,他也知道,这景浩界没有多少东西是可以打动得了这些异竹们的,除了功德。可左天行目前所能想到的大功德之事,也就只有小天宫了。 然而小天宫竹海已经掺了一脚,倘若再将份例割让给竹海,左天行就真的成了一个打工的了。 功德那样的好东西,竹海想要,左天行也想要啊。 至于只拿不送?别说左天行做不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就说前头有着净涪那样的例子,他就不可能舍得下这个脸面。 文竹暗自叹了一口气。 可惜了...... 可惜归可惜,但左天行现下所有心思都着落在小天宫上,一时没有其他的想法,也就只能作罢。 他很快转了话题,净涪和尚前不久离开了竹海?他可有说过要往哪里去么? 文竹也很自然地答道,听他说,是要到你们宗门走一趟呢。小地府的事情,也确实得问过你们道门...... 左天行也点头,这倒是。 然而,这会儿被文竹和左天行盖章往道门天剑宗去的净涪,却并没有赶路。他被人拦了下来。 恒真祖师? 净涪面带讶异,却很快敛去,上前合掌与这突然出现明显是来找他的恒真僧人见礼,道,净涪见过恒真祖师。 恒真僧人还得一礼,然后抬手一引,问道,与我到旁边坐坐? 恒真僧人这会儿竟没说些什么缘法之类的客套话,引得净涪多看了他一眼。 他想了想,应道,祖师邀约,敢不从命?请。 恒真僧人扯着嘴角笑了笑,抬脚带着他来到一条小溪边,寻了个大石坐下。 净涪也自在恒真僧人对面的石头上坐了。 恒真僧人打量得他一阵,先问了一遍他在竹海里的情况。 净涪笑着应道,竹海里的诸位檀越也非常关心世界的情况,只是因为本身性情的缘故,不愿走入人间而已。所以小地府一事,我只略略提得一提,他们便应了,很是顺利。 -- 第343页 慧真罗汉昔日可也跟竹海的那些异竹们打过交道的,恒真僧人如何不知道竹海那些异竹们的作态? 如今听得净涪这般说话,他也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评价。 净涪又看得恒真僧人一眼,没等恒真僧人寻找话题,便自说道,祖师这次,是特意来找我的吧? 恒真僧人没有应答。 净涪也不在意,只道,祖师有事,不妨直说。 至于说了之后,他会给个什么答复,那自然就是看恒真僧人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恒真僧人看了他一阵,低头从褡裢里取出一个木匣子,向净涪那边递去,我有事,需要拜托你。 净涪眯了眯眼,没去接那个木匣子,仍自在石头上坐得稳稳当当的。 恒真僧人见他不接,便将那木匣子收了回来,自己打开木匣子,让里面躺着的那三颗功德莲子清晰地映照在净涪的眼里。 我听闻,你想要在诸天寰宇中行走? 功德莲子最是护持滋养魂魄,哪怕身死只得残魂留存,它也是最佳的重筑庐舍之物。也正是因为如此,西天极乐世界里的那位罗汉才会极力搜罗功德莲子赠予慧真罗汉,希冀这些功德莲子最终能够用在圆微一众人等身上。 能够修筑庐舍的功德莲子,自然也能庇护只得一点神念游走世界的净涪及安元和、杨元觉他们。 功德莲子乃是佛门西天佛国诸胜境所出,另还有许多妙用呢,非仅仅只是护持、滋养魂魄一项。 净涪瞥了一眼那木匣子里的三颗功德莲子,却依旧没有伸手,只笑着说道,祖师不妨先说说看。 很简单,恒真僧人将木匣子合上,只紧盯了他,倘若我日后遭劫,你当尽力与我一丝庇护,救我一救。 净涪沉默。 恒真僧人一眨不眨地盯紧了他,那抓着木匣子的手指,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按压在那微凉的木材上。 你们怎么看? 佛身问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本尊。 心魔身觑了一眼外间的恒真僧人,嗤笑一声,救他,是救的恒真,还是慧真? 本尊也道,价码不够。 佛身微微点头。 承蒙祖师看重,晚辈愧受。但晚辈也有问题需得问祖师...... 他抬起眼来看恒真僧人,笑了一下。 恒真僧人皱了皱眉头,又很快松开,你问。 净涪于是就问道,祖师所说,尽力与你一丝庇护,救你一救,是指的恒真祖师你呢?还是指的慧真祖师? 恒真僧人抿了抿唇,久久未有言语。 此刻与他同在的慧真罗汉也是沉默。 净涪没再问话,很安定地等着。 半响后,恒真僧人忽然开口,救恒真。 净涪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声音与方才恒真僧人说话时候的差别,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慧真祖师? 慧真罗汉应道,是我。 净涪细看得对面的恒真僧人一阵,那目光是他平常时候绝不会显在人前的刀芒一般的目光。 那目光仿似要将他看透看清一般,让慧真罗汉极不自在。 他很想喝斥,但对面用这般目光看着他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想要请托的净涪。 他生生按捺了下来。 净涪看得他一阵,眨了眨眼睛,那刀芒一般的锋芒瞬息间隐去。随着那目光落在慧真罗汉身上的,又是景浩界许许多多人习惯的平和。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心魔身靠后挨着椅背,叹了一声,他这一回,竟是难得的清醒了? 可不是难得的清醒么?慧真身上的因果太重,纵然饶天之幸,得以为景浩界众生正信,但那无数年月沉积下来的孽,也难以赎还。 除非,再给慧真罗汉千万年的时间,他或许真能收拢住一线生机。 然而慧真真的能有这么许多的时间留给他弥补么?再有,可寿这许多人等,又真的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么? 他逃不出去的。 唯一有希望能够逃出生天的,是恒真。 就像当年无执童子必死,皇甫成却能得到一线生机那样。 佛身顿了一顿,问道,那么,我们要答应他么? 心魔身扬了扬眉,道,如果景浩界佛门凡僧一脉只得可寿那些人等,是不是太过清净了? 本尊和佛身同时望向心魔身。 心魔身对他们笑笑,叹息一般道,我还是比较喜欢热闹啊。 佛身转眼望向本尊,本尊垂眸想想,也道,答应他。 可寿那一众凡僧出身的罗汉,是景浩界在西天佛国里一股潜藏的力量,但它不太可能为我们所用,所以,须得有人来分去它的注意力,不让他们来阻拦我们。而这个人选,莫过于恒真。 慧真和恒真本是一人,但慧真身上因果太重,真要救他,对净涪来说也不容易,而且是非常的不容易。但恒真僧人就不同了,相比于慧真来说,恒真僧人身上的因果要松散许多。 而且,一直在景浩界凡俗中奔走,站到明面上来为景浩界佛门无数信众正信的,是恒真僧人。 -- 第344页 圆微一众人等也罢,可寿一脉也罢,他们似乎也是和恒真僧人做一样的事情,但他们不是入场太晚,就是一直隐在背后,比不得恒真僧人这几年辛苦做事积攒下来的声名和威势。 心魔身眼看着佛身就要离开识海世界,又插话说道了一句,我觉得吧,既然这位找上门来,那还是得跟他说道清楚,莫要太将希望交托在我们身上。 他说到这里,脸色难得的严肃,这不是我们的事情,我们不担事。 那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事情,而且...... 景浩界的这些事情,倘若是为了世界也就罢了,这般谋算来去的事情,便是心魔身也难得的感到了一丝烦燥。 他想安安生生地修行。 他也想见识外间更加广袤宽阔的天地。 本尊也是正色点头。 佛身正色应了一声,嗯。 三身其实早早就达成了共识,不过就是这会儿才明白的说道出来而已。 佛身出了识海世界,执掌肉身,抬眼就迎上对面慧真罗汉的目光。 祖师应当知道,我不久后,会离开景浩界世界,在世界之外行走...... 心魔身虽然有些烦了,但净涪对上慧真罗汉的事情,心海却依旧平静,未有一丝波澜。 祖师你若真的遭劫,我未必能够赶得及出手。 慧真罗汉沉默了一下,方才点头,我知道。 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我才说尽力。 倘若真的事有不谐,那也无妨。 这一刻的慧真罗汉,竟是难得的平静与坦荡。 净涪有些惊讶。 慧真罗汉迎上净涪那惊讶的目光,笑得一笑,你在奇怪。奇怪我怎么这会儿就想开了? 净涪没有动作。 慧真罗汉不在乎净涪此刻的沉默,他自己想了一下,说道,其实,我自己也很奇怪。 他那盘坐的脚抽出,在石头上自然垂落,有意无意结印的双手也已经散开,随意搁在膝上。 虽然他身上还是一副庄重威严的模样,但也是难得的随性。 他大概很久没有做出这个姿态了,自己都有些拘谨,片刻后才算是习惯了,不去在意净涪此刻的目光。 我本来是想让你救我的......他重复道,不是恒真,是我。 我本来还想着,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将我准备下的那许多东西摆到你面前,试一试这般重利能不能使得动你,让你改变主意...... 这一刻,净涪确信慧真这位罗汉完全没有在乎他的态度。 他不在乎他怎么看他,也不在乎他以后会怎么对他,只是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述说的树洞,能够将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话语倾吐而出一样,他抓住了净涪,就一味的倾诉,全不在乎净涪这个听众的心思。 净涪沉默得一阵,到底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坐着听。 那边慧真罗汉正在说道,但我看见你,就统统都放弃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净涪抬眼看了看他,没接话。 慧真罗汉也仍然不在意,只道,因为对于你这样的人,重利并不能改变你的主意,你有自己的想法,你也能克制得住自己...... 净涪不明白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直到慧真罗汉叹道,真好啊......他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果然,他很快就听到慧真罗汉说道,如果我当年也能克制得住自己...... 净涪有些话想说,但他看了一眼那慧真罗汉,就又沉默了。 慧真罗汉其实不需要他的回应,他也没有真的后悔,只是心里有话,终于找到了够资格的人,所以就这么一说而已。净涪若真的应了,才做错了呢。 净涪心中拿定主意,也就沉下心来,听着慧真罗汉说话。 但我不后悔! 我走过的路,从来没有后悔过!所以就算到了尽头,又如何? 不过就是一死,重入轮回而已! 此因彼果,我种了因,自然得接着这果,从没想过逃开...... 净涪陪坐在这位罗汉身侧,伴着小溪潺潺的流水声听着这一位罗汉一生之事,那会儿景浩界尚且贫瘠,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道门、魔门也仅仅只得小猫三两只,他承佛门净土一脉衣钵,又接王位,将整一个王国化作地上佛国。 彼时,有塔林四起,梵音处处,寺林丛立。 而他则是这地上佛国至高的那一位法王。 尔后,他飞升西天佛国,入佛国成就金刚之位。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方信自己不是唯一,不是至高。 他不过就是一个再寻常再普通不过的金刚而已。更甚至,这西天佛国的许多金刚、罗汉对他避而远之,视而不见,并不曾真将他当做同伴,视若同参。 他被这许多金刚、罗汉孤立。直到他的弟子也终于入了西天极乐净土,这种情况才算是有所改善,然而,到底也没好太多。 说到这里,慧真罗汉忽然转了眼睛过来看定净涪,沉沉笑得一声,你知道吗?我曾经很嫉妒你。 净涪不闪不避地迎着慧真罗汉的目光望了回去。 -- 第345页 慧真罗汉沉默了一下,才稍稍偏移了目光。 我原本没有将你看在眼里的,不单单是你,就连当年的左天行,我也一样没放在眼里。 镇压一代?翻手云覆手雨? 当年仍在景浩界时候的他何尝不是这样的人物?他入了极乐佛土之后,所见所望的,又如何不是这样的人物? 别说当年的皇甫成,就算是压了他一头的左天行,也一样不少见。 直到......无执童子择定了你,又令世界重塑,你更入得佛门,我才看见了你。 净涪脸色不变,仍自沉默。 慧真罗汉打量得他一阵,竟笑了,你生气了? 净涪连眸光都未曾有过动荡。 慧真罗汉也不在意净涪的态度,我嫉妒的就是这一点啊,你明明已经走到了绝路,竟然还能在绝路的尽头,再闯出一条生路来。 他说到这里,面容忽然扭曲,你怎么就能如此幸运呢?! 怎么只有你,能如此幸运呢! 净涪没有回答。 慧真罗汉急喘了几口气,又抬手捂住自己的大半个面庞,勉强稳定住心情之后,才道,你真的,太幸运了。 对于慧真罗汉将这一切尽皆归结为幸运,净涪也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就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本尊,也只是平静地看着。 旁人说他幸运,他也确实得承认自己有些气运,但这一切,真的就能全数归结为幸运了么? 他绝不承认! 但这话他不必和慧真罗汉说,说了也是无用。 人啊,其实就只是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听到自己所想听到的,然后,得出自己所希望得出的那个结论而已。 心魔身微微垂落眼睑,闲闲靠坐在暗黑皇座的椅背上,那自然垂落的手指不时翻转,难得的清闲。 这会儿,那原本因为慧真罗汉的到来生出的一丝烦躁,早已湮灭,再无踪迹了。 本尊瞥了他一眼,仍自沉默。 那边,慧真罗汉仍在继续。 你得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虽然四处奔走看着很是奔忙,但其实一切顺当得很,没有谁阻你,没有谁拦你,你要去往的地方,便是天静寺也一样为你敞开大门...... 多像......当年的我啊! 但你比我幸运啊...... 不!慧真罗汉那自然搭放在膝上的双手忽然用力,将那布料都拉扯出紧绷的线条,不对...... 净涪定睛看去,只见慧真罗汉的气息紊乱,仿佛是在挣扎着些什么。 不...... 不仅仅是幸运...... 净涪静静地看着对面的慧真罗汉,看着他面上接连闪出的狰狞与挣扎。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抬眼看向外间,唇边撕扯出一丝笑意。 佛身暗自往识海世界里看一眼,心里就明白了。 果然,心魔身还是按捺不住,动手了。 心魔身哼笑了一声,你这可就冤枉我了。 佛身沉默得一下,所以,你真的没有动手? 心魔身唇边的笑意又更撕扯得大了一点。 我没有做什么,不过就是漏出了些许气息而已。 佛身惊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望向本尊,......我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 他只是猜到心魔身做了点手脚,但他全然不知道心魔身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被他凝望着的本尊倒是声音淡淡,我知道。 心魔身偏头对佛身笑了一下,本尊都知道,你不知道,所以你可别怪我,我没瞒着你...... 佛身沉默得一下,凝望着心魔身那隐了得意的笑容,最后他慢慢、慢慢地再转过头去,看定本尊。 本尊又望向心魔身,只此一次。 这是警告。 心魔身心神一凛,面上虽然未漏出分毫,却还是点头,应声道,我知道了。 佛身又偏头看了心魔身一眼,方才作罢。 净涪三身这一番来回的时候,那慧真罗汉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净涪望定他,不上前,也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各位亲们晚安。 第108章 半响之后,慧真罗汉才抬起头来。 他边抬头,边伸手整理自己膝上那被撕扯得变形的布料,甚至还与净涪道歉。 对不起。 这是真难得。 饶是净涪听见这一声,也稍稍地惊了一下。 慧真罗汉对他笑笑,那僵硬的脸皮扯动,看着就很是扭曲,可不得不说,这真的是一个笑。 他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将手中木匣子合上,再次递向净涪,如何?可能应我? 净涪目光落下,看了那个木匣子一眼,又再次抬起视线来望定慧真罗汉,我以为......很多事情你是知道的。 慧真罗汉点点头,我确实知道。 不错,很多事情他都知道。 包括净涪与可寿等人的来往,也包括净涪刚才做的一些小动作,但,那又如何? 即便是他年幼时候,也早早就学会了忽视。 -- 第346页 更何况净涪做了小动作不假,可单凭他的这一点气息,也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他这一番失态,真正的根本在于他自己。 是他心中滋长了魔念,才有刚才的失控。 慧真罗汉又将手边的木匣子再往前递了递,那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净涪你的意思呢? 净涪笑了一下,接过递到面前来的木匣子,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救得下恒真。 慧真罗汉答道,只要你应了就好。 他相信净涪的能力,也相信净涪的信誉。更何况,不过就是三颗功德莲子而已,就算最后打了水漂,能够得到净涪不会对他下狠手的承诺,也已经足够了。 相比起可寿他们,慧真罗汉更担心这一位。 净涪接过木匣子收起,再抬头的时候,就察觉对面的恒真僧人眉眼间发生了非常细微的变化。 恒真僧人面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下了石头,合掌对他稽首一礼,便转身走了。 就如他来时候的那样,他的离去也很是突兀。 净涪也不生气,只转了目光,望向身侧潺潺的水流,听着那自在又安闲的流水声,渐渐入了定境。 直等到阵阵鸟鸣声此起彼伏地在林中回响,净涪才怔然回神。 他笑了一下,抬手便取了那柄用以联络安元和及杨元觉的铜镜,往里头输入了灵力。 杨元觉及安元和似乎都在忙,净涪等了一小会儿,对面都没有回应。 净涪便就作罢了,只将功德莲子封入收在随身褡裢的木匣子里,往他们那边一人送了一个,又留了几句话,方才将铜镜收了起来。 收起铜镜之后,净涪又看了一眼天色,干脆就留了下来,只取了木鱼和佛珠下来做晚课。 彼时天色渐渐黯淡下去,净涪难得起了兴致,没有去取灯盏出来照明,只静静地坐在那溪边大石上,借着天边垂照下来的月光细看这个世界。 他也不是真的一个人。 偶尔时候,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本尊都会与他说道两句。 或是说说景浩界里的情况,或是说道一下那才刚离开不久的恒真僧人,猜测得一下他未来可能会出现的状况,或猜一猜安元和及杨元觉那边的情形...... 这般东一句西一句的,时间便如他身侧这溪水一般,晃晃悠悠就流转过去了。 到得天明时候,净涪三身真正安静了下来。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只用着同一双眼睛,抬头看着天边那一抹朝霞舒展,看着那云雾被天光点亮,一点点渲染出瑰丽的色彩。 他其实说得没错,看着那片朝霞,本尊忽然开口道,我们确实比他幸运一点。 佛身和心魔身只静静地听着,因为他们知道,本尊的话还没有说完。 净涪本尊笑了笑,目光只望定了那渐渐攀升上来的大日。 然而,这天地缘何只选中了左天行及我们?我们又怎么能够顺利脱出无执童子的谋算,再次上路? 他道,他明明看着这许多事情发生,却仍能将这一切尽皆归结到幸运上,不得不说,他真的走到了末路了。 世间道路无尽,人只站立在一点,每一个选择,都会成为一条道路。关键只在于,这条道路到底能不能走通而已? 当日他面临绝境,最后选择自爆,本也只是想要为自己保留得最后一丝尊严而已,不曾奢望过真能得到一线生机。然而,这线生机真的就出现了,他也抓住了,一步步摸索着往前走着,才到了今日,才算是能够看见些许平坦光明的景色。可是...... 就是他现在经营出了这一番局面,也并不敢真就觉得自己算是趟出了一条道。 就算脚下真是一条平坦道路,目光所见尽是光明前景,那也只是目前而已,谁又知道,待到他往前走下去时候,看到他的,会不会仍然是可以供他踏足,供他前行的道路呢?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倒是佛身应道,本就道不相同,不能共话很是寻常,你何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本尊本来就是他们三身中最为理性的那一个,今日竟被慧真罗汉触动,也是难得。 本尊笑得一笑,非是放在心上,只是警醒而已。 慧真昔日何尝不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今又如何呢?他说着,往心魔身的方向看去,即便我等三身同修,己身诸般心念尽在掌握,也不能放松了警惕。 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进道。 修行之人,想要不断前进,本就该有这样的觉悟。 心魔身偏头,迎着本尊的目光看了过来,且安心,就我所知,你及他可都未曾生出过这般的心思。 心魔身脸上拉扯出来的笑容渐渐变样,隐去了平常时候的肆意与风流,难得地显出几分傲慢,几分自得。 骄傲,轻慢,自得,满足......他一一数着,口中叹息的意味甚是明显,这些心念,尽皆在我身上。 自昔日的天圣魔君皇甫成到今日的佛门净涪和尚,经历过这么许多事,挣脱过算计,也谋算过别人,甚至将本来一直压在他头上的左天行丢在身后,出入过佛门胜境,结交俱是法师罗汉,他不曾有过得意,不曾有过自满吗? -- 第347页 有的。 不过是这些着落在心魔身身上的情绪,哪怕缠绕着心魔身,也统都被心魔身消化,又被心魔身解去,未曾真正影响到净涪而已。 心魔身面上的笑容渐渐张开,几乎每一寸肌肤,都散发着癫狂与扭曲。 这是一个陌生的净涪,但也是熟悉的净涪。 佛身及本尊只凝望着他,眼神未曾有过分毫波动。 心魔身也很坦然,待到这诸般情绪全都暴露在佛身及本尊眼前,让他们看过之后,他忽然一整脸色。 那许多的桀骜,许多的癫狂,许多的傲慢,在这一刻尽数敛去,在心魔身面上呈现出来的,仍是平静与冷淡。 这也是他们习惯的净涪。 本尊细看得他一阵,点点头,看来仍在掌握之中。 佛身也笑道,所以,可以换人了吧? 心魔身听得,眯着眼睛看向佛身,你想让我来? 他说得很是随意,又笑得一下,你不怕我露了陷,让你也跟着出岔子? 佛身也只是笑,反问他道,你会吗? 心魔身听得,脸色不变,却甩了甩手,道,我不会。所以这事儿,在这景浩界时候也别太指望我,等我们出了这里之后,再说。 佛身摇摇头,再没说什么。 本尊提醒他一句,行了,出去吧,别误了你的早课。 佛身这才转身出了识海世界,执掌肉身,开始他的早课。 待这早课结束之后,他很利索地走下了大石头,寻了方向就往天剑宗走。 这一走就是几日,直到净涪站在了天剑宗山门下,也再没有人像慧真罗汉一样,将他在半道上拦截下来拉着他说话。 天剑宗山门下有人守着,见得净涪,那几个年轻弟子当即上前见礼,问道,可是妙音寺净涪和尚? 虽然他们是这般问的,但那看着净涪的目光里却没有多少疑问,更多的还是慎重。 净涪笑得一笑,合掌回了一礼,正是小僧。 那几位背负长剑的年轻弟子神色一凛,又是端端正正与净涪一礼。 净涪双手递上帖子,问道,未知贵宗掌门可在否? 那年轻弟子们显然也听到些风声,现如今见了净涪的帖子,又听得他的问题,连忙双手接过那帖子,应道,我宗掌门真人已然知晓和尚来意,也早有法旨降落,请净涪和尚随我等来。 净涪微微点头,并不在意那一群年轻弟子中往宗门里送上去的信号,也权当没看见那些留在一旁与其他同门交接的剑宗年轻弟子,只跟随在那引路的弟子一道,寻路上山。 天剑宗也是道门雄踞一方的势力,占地面积异常广大。净涪放眼望去,那连绵的山脉与山谷,全都是天剑宗的地盘。 然而,即便天剑宗已这般恢宏,净涪也只觉平常。 天剑宗更昌盛时候乃是左天行时代,如今的天剑宗不过是雏形而已,远及不上那个时候。 但即便如此,净涪还是生出了几分新奇。 不管明里暗里,他都来过天剑宗不假,但他到这天剑宗来的时候,除非隐匿了行踪,否则迎接他的,绝对是戒备兼仇视的目光。 怎会是如今这般的轻松? 净涪噙着笑意,跟随在弟子身后,一路上山,最后来到了天剑宗的主峰,又在另一个天剑宗金丹弟子的带领下,来到天剑宗宗门大殿之外。 那金丹弟子停下脚步,转身与净涪道,净涪和尚请稍等,我这便去通报掌门。 净涪微微点头,有劳。 不论是他,还是天剑宗这些高阶修士,乃至是道门一众高阶修士们,也都深知今日这一遭不过就是走个过场,没有人会真的拦下净涪。 过不得多时,就有一位天剑宗长老出门相迎,将净涪迎入了宗门大殿中。 净涪踏入天剑宗宗门大殿的那一刻,面上一时显出了几分愣怔,但很快又收敛下去。 他来到大殿中央,与面前的各位高阶修士合掌一礼,微微垂头道,妙音寺净涪,见过各位道门高修。 没错,这会儿在天剑宗宗门大殿里的,并不仅仅只有天剑宗的高阶修士们,还包括一整个道门的高阶修士。 可以说,道门里真正能够拿事儿的人,都在这里了。 见得净涪行礼,这些道门的高阶修士们也没有拿乔,各自从座中站起,与净涪回礼。 待到各各见礼之后,天剑宗的宗主亲请净涪在他对面落座。 净涪在位置坐了,又很快有金丹弟子端了茶盏上来奉与净涪。 净涪微微点头谢了,又低头浅啜了一口茶水,那边的天剑宗宗主才笑着与净涪闲话。 净涪和尚是从竹海那边过来的? 净涪倒不惊讶,他点点头,边应话边细看这位天剑宗宗主,是。 这位天剑宗宗主眼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相貌很是年轻,挺拔的身姿哪怕坐在这宗门大殿里,也仍然有着利剑一般的锋利。 不过净涪见过这位天剑宗掌门其他时候的样子,知晓他这会儿乃是特意为之。 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哪怕这地儿是他们天剑宗的宗门大殿,也坐了许多道门其他宗派的掌门、长老,而且还有他这个佛门的和尚呢。 -- 第348页 更别提,显然在他到来之前,这里的气氛也算不上融洽。 净涪心里明白,面上也仍是他惯常的平和。 这位掌门真人倒是渐渐收了身上的锋芒,与净涪笑言道,可有在竹海见到天行了?我听闻他最近也去了竹海? 他说着,目光带着疑问望向了陈朝真人。 陈朝真人点点头,倒没有多说什么。 净涪也笑道,见到了,但我和左檀越都忙,没能多说上几句话,倒是可惜了...... 天筹宗的掌门曾因为司空泽及程沛与净涪打过一番交道,虽然现在这番交情看似断去了,但见面就有三分缘法,这会儿也笑着应话道,往后也多的是机会说道论禅,净涪和尚且不必如此介怀。 净涪仍是笑着点头。 如此闲谈过一阵之后,净涪觉着时机已到,便寻了个机会,正色与天剑宗的掌门说道,小僧我今日来访,其实是有要事想要与掌门细谈。 他说着,又转眼团团看过天筹宗等各道门宗派,我本还想着出了贵宗之后,须得再往各宗门走一趟,不成想诸位高修也在这里,倒是凑巧了。 连同天剑宗掌门在内,这宗门大殿中的许多高阶修士听得净涪这话,一时都端正了脸色。 那在净涪踏入大殿之前隐隐分裂对峙的气势,如今毫无缝隙地融汇成一体,据守这大殿中,俯瞰着独自一人坐在对面的净涪。 净涪脸色不变,仍自安安稳稳地坐着。 天剑宗掌门全没有去看道门其他各宗的高阶修士,只凝望着净涪,问道,小地府之事? 净涪点头,不错,正是小地府的事情。 他微微偏头,一一看过殿中这许多高阶修士们的表情。待到他重新直面天剑宗掌门时候,他方才叹道,看来,诸位高修都很明白如今的形势。 这倒是省了他一番功夫。 他从随身褡裢中取出几份卷宗,一一递送到道门各宗派掌门面前。 天剑宗、天筹宗等道门各宗各派掌门早已听闻过佛门想要开辟小地府的风声,也似真似假地听说过一些细节,但直到现在,他们才真正得以窥见佛门或者说这位净涪和尚真正的计划。 他们接过卷宗,拿在手里细看。 卷宗里的内容很是详尽,但并不晦涩,这些掌门很快就将卷宗看过了一遍,他们一边沉吟着,一边随手将卷宗递给了自己身边的同门。 净涪眼看得他们动作,又略等了等,留了时间给他们权衡,才问道,不知诸位高修的意思是? 天剑宗掌门似乎确实已经细想过,如今便直接便与净涪道,我道门可以应。 他非但很干脆,甚至直接代表了道门,偏这满殿里坐着的道门高阶修士们没一个反对,各各安静坐着,看着他们你问我答,你来我往。 净涪心里有了猜测,面上却是分毫不显,等待天剑宗掌门将他的条件说道出来。 果然,天剑宗掌门很快又道,但是,我希望你们佛门也不要阻拦我们道门的小天宫。 殿中一众道门高阶修士同时望向净涪,态度异常的明显。 显然,哪怕关于小天宫之事,他们道门内部还有许多争议,一时未能达成共识,但小天宫由他们道门所掌,却是他们道门一致的诉求。 净涪垂落眼睑,微微沉吟。 这一刻,整个大殿里的气氛近乎凝固。 那磅礴得仿佛裹夹了一整个世界的威压充斥着整个大殿,压得殿中的空气仿佛都有了实质,正在左右、上下地扭曲震颤。 然而,这般恐怖的威压却镇不住净涪。 他周身三丈之内,仿佛自成天地,所有扭曲震颤的空气一旦跨过这条界限,便又恢复成它们往常最轻松最自由时候的模样。 净涪作势想得一阵,才又抬头迎上天剑宗掌门的目光,他微微叹了一声,掌门真人需知,小僧我不过是妙音寺一和尚,更是晚辈,实在没有太大的分量。 他说这话的时候,对面那些道门高阶修士面色不变,眼神却多多少少显出几分古怪。 你是妙音寺的和尚不假,是晚辈也不假,但说你没有太大的分量? 你说这话都不亏心的么?! 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但不论道门的这些高阶修士们心底都是个什么想法,单就这一刻,他们谁都没有反驳净涪,只是听着净涪说话。 净涪也不太在意他们的心情,只继续说道,我代表不了佛门,甚至代表不了妙音寺,不过为世界故,我会尽力说服寺中各位师长们。 道门一众高阶修士们没想到自己听到最后,居然只听见净涪说会尽力说服妙音寺的各位大和尚,一时都有些发懵,禁不住面面相觑。 净涪说完那句话后,略略停顿了一下,又道,我在竹海那边也曾听左檀越说过小天宫诸事,听闻小天宫中设有天宫行走?不知我佛门可能领得几个天宫行走身份? 天剑宗掌门很快反应过来,干脆且直接地应道,自然是可以的。但我道门小天宫尚且还在筹备中,其中许多细节未有定论,所以恐怕得等真正确定下来,才能与佛门的诸位大和尚细谈。 净涪倒也理解,他点了点头。 -- 第349页 正事说完,天剑宗乃至道门各宗掌门又与净涪凑在一起闲谈,等到这殿中坐着的道门高阶修士一一看过小地府的卷宗,又将卷宗送还到自家宗门掌门手中时候,他们的闲谈才算是停了下来。 天剑宗掌门看着手中的卷宗,翻手取出一面剑形印信,直接压落在那卷宗末端。 一道剑气冲起,瞬息间沾染了一整份卷宗。 天剑宗掌门见了,方才收起手中印信,又将卷宗递还给净涪,这样可以了吗? 净涪点头,应道,可以了。 见得天剑宗掌门动作,天筹宗及其他道门各宗掌门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着的卷宗,再不犹豫,也各各取出自己的掌门印信,在卷宗末端按了下去。 净涪一一接过递还回来的卷宗,将它们尽数收回随身褡裢里,然后合掌与各位掌门躬身而拜,多谢诸位高修成全。 天剑宗掌门、天筹宗掌门乃至这殿中的各位道门高阶修士,不论他们心中到底是何种想法,这会儿都尽数收敛了,端正神色与净涪回礼,都是为了这方天地。更何况净涪和尚你奔走各方,也是劳累,我等何德何能,能承和尚谢礼? 正是我等该替天下苍生拜谢净涪和尚慈悲才是! 净涪摇头不受,又与天剑宗掌门告辞。 天剑宗掌门皱了皱眉头,问道,净涪和尚是要往魔门那边去? 净涪点头,是,要往天魔宗去。 小地府之事,非只是佛门、道门乃至竹海一家之事。是关乎整个景浩界乃至这方天地间无量众生的大事,佛门、道门与竹海跟魔门确实道统有别,法理有差,但魔门的修士也是景浩界生灵,不能将他们全都抛到一边去。 其中道理,殿中这许多高阶修士也都明白,而且这还是正事,透明也不好留净涪。故而天剑宗掌门只得领着殿中这一众道门高阶修士亲自将净涪送到山门下,看着净涪的背影远去,他们才自回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2-04 23:58:37~2019-12-05 23: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诺与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萤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也是直到净涪的气机彻底远去之后,天剑宗的许多弟子们才终于能将憋在心头的话都吐了出来。 那个就是佛门妙音寺的净涪啊......看起来,也不比我们剑子厉害多少嘛...... 你也说了是看起来了?佛门的那些和尚、比丘,是光看就能让你看出底细来的么?! 所以说,这个和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听说是因为先前传得沸沸扬扬的小地府之事,来问我们掌门真人的,现在......是走了吧。 这么快的吗?他好像才来了半日不到吧,这就走了? 毕竟我们掌门真人还在和各宗各派的前辈在议事啊,左师兄又不在,谁有空接待这位和尚啊,倒不如像现下这般,将他的事情尽快解决了,就送他离开...... 这倒是,净涪和尚不必在我们这里逗留,我们掌门真人也能够专心致志地处理我们天剑宗的大事......一位金丹弟子显然知道了些什么,边转身边与自家的师弟说话。 咦?听师兄这话,师兄你是知道些什么?能说说吗?那师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左右观察过一遍之后,压低了声音问道。 当然是......不能!说是不能,但那师兄左右瞥了瞥,还是低声提点自家师弟,好好修炼吧,不然等日后机缘到来,只怕你都抓不住。 天剑宗弟子这许许多多的低语声,虽然隔了相当的一段距离,仍然落到了道门的诸位高阶修士耳中。 这话语听得多了,不时就有道门的高阶修士小心地瞥向陈朝真人。 然而陈朝真人面色却未有丝毫异样,他甚是平常地走在天剑宗掌门真人身边,时而与这位掌门真人说道得两句,却是只字未提净涪,只说左天行。 天行已经在竹海也待了一段时间了吧,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 至于当日无执童子魔临天地之前,他在世界外与各方天魔鏖战,不经意间撞见的那股仿似帮扶景浩界世界的磅礴魔气...... 陈朝真人完全没想起来,更不曾将那股魔气与今日来访的净涪联系起来。 平白无故的,谁会猜疑一位和尚跟魔门魔气有关? 而且不论是净涪往日行事,还是今日所见,色色不差,样样出彩,未有丝毫破绽,又要他怎么去将这位年轻和尚跟那魔气联络起来? 他便是怀疑,也顶多是怀疑魔门那边另有暗手而已。 天剑宗的掌门真人也不愿堕了自家宗门天骄的身份与气节,这会儿听得陈朝真人的话,便很自然地接话道,应该快回来了吧。竹海的那些道友们也是很有诚意的...... 跟着他们一道从山门回返天剑宗宗门大殿的那些道门高阶修士们听得这两位真人的对话,面面相觑得一阵,再有其他的想法,也尽皆斩断了。 -- 第350页 天剑宗的这位左天行虽然来势汹汹,但毕竟是他们道门的剑子。无论他们甘愿不甘愿,在铁一般的现实面前,他们都得承认他的身份,承认他代表着一整个道门。 左天行不如净涪,输了的不单单是左天行一人,也不仅仅只有天剑宗,而是包括一整个道门。 他们也是道门的修士,是道门顶门立户的人物,这会儿奚落左天行,奚落天剑宗,何尝又不是奚落他们道门,奚落他们自己? 而且......左天行不如净涪,难道他们自家的弟子就比得上人家?连左天行都比不过,甚至都争不了剑子尊位,他们又哪里来的脸面能紧抓住这一点不放? 故而除了天剑宗掌门真人与陈朝真人不时说道上两句之外,这一行的道门高阶修士哪怕走了一路,气氛也极是尴尬,看得沿途碰上的天剑宗弟子一阵心悸,各各避开不提。 净涪出了天剑宗宗门范围,随即就放慢了脚步。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一边借助他在暗土世界的权柄观望魔门各方,一边将那稍稍整理过的情报与佛身及本尊说道出来。 就目前来说,留影几乎已经控制住了局面,我们只需去见他,取得他同意,魔门那边便算是完满了。 佛身听罢,也道,留影那边应该不会有波折,但问题是,恐怕他也会像道门这般,有什么事要我们同意。 本尊只听着,未曾插话。 心魔身心思一转,心里便已经有数了,你是说魔天的事情? 他借着肉身的眼睛,往景浩界世界之外张望了一阵,那些大魔似乎还在观望? 看当前的情况,那些一直围堵景浩界的大魔们似乎对先前妙音寺那一回水陆道场心有余悸,如今还躲出一段距离围观,未曾再次靠近景浩界世界,再有现下魔门那边已经开始整合...... 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心魔身微微点头。 佛身和本尊同时望向心魔身,你打算怎么办? 心魔身修持心魔一脉,净涪身上关乎魔道的因果,本就是全权交托到他手上,就如净涪与佛门那边的许多事情,全部都由佛身拿主意一样。 心魔身一时没有言语。 佛身也只掌控了肉身,放慢脚步走着,给心魔身留出决断的时间。 我觉得么......心魔身忽然扬起一个笑容,这些家伙在外间堵得足够久了。 佛身及本尊一听这话,便了解心魔身的态度了。 佛身微微点头,那行,我会在见过留影之后与清笃师伯说道说道。 心魔身也就沉默了下来。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净涪的脚步当即就加快了许多。不过他还没有走出天剑宗的下辖界域,就先接到了杨元觉及安元和那边传来的信号。 净涪寻了一处地方停下,取出了那柄铜镜,往内中送入灵气,联接上了信号。 这一次,安元和与杨元觉是同时找上净涪的。 净涪,你先前送过来的那东西,是功德莲子? 杨元觉先开口问道,那铜镜中映照出来的面庞更有几分涨红,看着很是激动。 净涪看他模样,又看过铜镜另一侧映照出来的安元和的面容,心里难得有些奇怪。 不错,确实是功德莲子,他顿了一顿,问道,怎么了吗? 安元和笑了一下,那眉眼舒展开来,竟显出几分轻松来。 这次是真多谢了你的功德莲子,不然我们这里可有些麻烦。 净涪挑了挑眉毛,目光就望了过去。 安元和与杨元觉对视得一眼,最后还是杨元觉摸了摸鼻子,将情况与净涪说道了一遍。 你最近都待在景浩界里,怕是不知道...... 原来不久之前,展双界不远处的一个中世界出现了一片空间裂缝,裂缝的背后竟是一方秘境。这秘境不似寻常秘境,据一众观察过的修士猜测,那是远古时代的洞天或是福地,但事实上...... 杨元觉说到这里,轻咳了一口气,面上不自觉就显出了几分羞愧。 安元和看他说不下去,便替他将事情给说了。 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吗?等我们都准备好了之后,一道在诸天寰宇世界中行走?这家伙听得消息,竟然想着自己先打探打探,若情况允许的话,就择定那方世界...... 杨元觉听安元和这般说话,摸摸鼻子给自己打气后,到底撑起了场子来给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想着,那世界不过就是一个中世界,就算世界中出现空间裂缝,里头也不会太危险么?谁知道...... 是啊,你原本只是想着那秘境应该只是一方久不出世的秘境,顶天了也不过就是一方远古时代的洞天或是福地,但谁知道,那居然是一处以空间为葬的墓穴呢! 净涪听到这里,不由得也转了眼去细细打量杨元觉。 见这会儿的杨元觉与往常时候没有太大的不同之后,净涪方才再度看向安元和,示意安元和继续。 杨元觉被两位好友镇压着,哪怕委屈也不敢多吱一声,只缩着脖子将自己塞在座椅里,好不可怜。 偏这会儿在他面前的安元和及净涪都跟他师父任子实一样的,完全不吃他这一套。 -- 第351页 安元和喘了一口气,算是勉强压住心底的惊惶,看都不看一眼杨元觉,只与净涪说话,你道那墓穴里葬的是什么人?是大魔!还是心魔一脉的大魔! 这样的大魔葬穴,凶险诡谲,谁不是躲都来不及?他呢!他听到消息就凑过去!幸好他还算谨慎,没有跟着本土的那些修士一头钻入去,而只是在外间以阵法窥探...... 哪怕净涪只是听着,未曾亲眼目睹过那时候的情景,也知道杨元觉这一回确实凶险。 埋葬心魔一脉大魔的墓穴,还是以空间为葬,那地方已经成为了凶地,轻易沾染不得。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方世界只怕都会被墓穴中葬着的那位大魔魔染,生出许多诡变。 那样的地方,旁人便是躲得远远的,也仍然极有可能被拖拽着陷入去,更何况是杨元觉这个起了心思,以阵法窥探的小修士。 净涪微微叹了一声,所以,那颗功德莲子已经用上了? 安元和点点头,转脸看向杨元觉。 杨元觉讨好地笑了笑,将右手向净涪那边抬了抬。 一朵三瓣的金色莲花在他手中舒展,又随着杨元觉的心跳摇曳,灵动庄重。 净涪细看得那莲花一阵,点点头,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杨元觉连忙道,现在好多了,神清气爽,精元固足,什么事情都没有。 安元和听着杨元觉剖白,脸皮一抽,毫不犹豫地揭了杨元觉的底。 是啊,现在是好多了。但早先时候,险险入魔,神魂错乱的那个人是谁? 杨元觉待要装傻,可目光瞥见安元和难看的表情,又缩了回去,老老实实道歉,我错了。 安元和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他却不看杨元觉,只与净涪说道,这回真是撞上了,我将这家伙从那地儿带出来时候,本来就是想要去找你的,偏就看见你送过来的功德莲子,我们就给用上了。 安元和是剑修,杨元觉是阵修,对心魔一脉的手段是真的苦手,就算是就近,他们身边的同门、亲友也没有几个善于解决这些问题的,只能来找净涪。 毕竟净涪先前出身魔门,虽然是天魔一脉的修士,但是他向来涉猎极广,对心魔一脉也很是了解,理应是能够拿出些解决办法来的。更别提净涪这一世入了佛门,又修成了和尚,且兼修心魔一脉,对这心魔一脉手段也该有些天然的克制才对。 而且...... 他们往常三人凑在一起探险的时候,本就是安元和负责护卫杀敌,杨元觉负责破解阵法、禁制,寻找生路,净涪则是负责解决剩余诸多问题的那个。 现如今杨元觉惹上了麻烦,状态混沌,安元和找到他,将他带出来之后,自然就想着找净涪来帮忙了。 只是还没等安元和带着杨元觉找上景浩界,净涪就先将功德莲子送了过来,正正好破解了杨元觉身上的问题,免了安元和一番苦工。 在确定杨元觉状况安好之后,别说杨元觉这个真正陷入危机中的事主,就是安元和这个旁观的友人,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安元和也是怕的。 就那处葬穴现今带出来的种种麻烦来看,谁知道拖得久了,杨元觉的状况又会不会恶化?还是早些解决,更安稳妥当。 净涪听得安元和的解说,又转头去细细打量杨元觉,好半响之后,净涪冲着杨元觉那边伸出手去,别动。 根本就不需净涪提醒,杨元觉就定定地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看着净涪的手落在铜镜表面,看着自己的一道气机被铜镜摄取过去,落在净涪手上,被净涪拿到眼前细看。 杨元觉及安元和尽皆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定净涪。 净涪细细探看着杨元觉的气机,眉头渐渐锁起。 眼波微动间,拿着那气机细看的净涪俨然已经换了一个人。 心魔身看得好一会儿,才终于散去了那一缕气机。 同时,他抬眼望入铜镜,看向铜镜里的两位好友。 不知什么时候起,杨元觉及安元和脸上的紧张及忧虑已经不见了。显然,哪怕净涪心魔身还什么都未说,这两人已经从净涪的动作间看出了些什么。 净涪对他们笑得一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要听哪一个? 安元和及杨元觉对视一眼,齐齐笑道,两个。 净涪从善如流。 好消息是,元觉你身上确实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但坏消息是......他顿了一顿,目光定定望着两位好友,我要往这墓穴走一趟。 杨元觉还没说什么,安元和就先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 安元和确实是为难的。 以他所见,那墓穴的情况非同小可,轻易会引动人心中恶念,扭曲人心本性,非常、非常的危险! 安元和确实没有踏入过那处墓穴,可剑修自生死中磨砺出来的直觉,却在疯狂的提醒他。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倘若他靠近那里,他保护不了自己,更别说要像往常每一次在外间游历那样保护自己的两个好友了。 那绝不是现在的我们能够踏足的地方。 -- 第352页 杨元觉也正色说道,他此时的脸上,早没有了先前的委屈与玩闹,严正得很。 净涪没有直接回答安元和的问题,只是垂落了眼睑,说道,那秘境确实是大魔的墓穴不假。但大魔不是自己选择在那里永眠的,他是被人葬入去的。 被人葬入去?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得一眼,完全没有怀疑净涪的结论。 毕竟自愿葬入与被葬入之间的差异非常明白,自然会在墓穴中有所映照,净涪能察觉,完全不值得惊讶。 净涪又道,将这位心魔一脉大魔葬入墓穴里的,是一位佛门法师,而且从元觉被净化的气机来看,那位佛门法师修为不及那位大魔,他是用了些手段,才达成自己的目的的。 他顿了一顿,才简单地添了一句道,我很感兴趣。 杨元觉及安元和听得,仔细打量了净涪一阵,俱都沉默了下来。 净涪转世皈依佛门,修行禅宗一脉,同时兼修心魔一脉法门,他们都是知道的。现如今出现了这么一方秘境,对净涪的吸引力也可想而知。 他们清楚,他们是绝对拦不住净涪的。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他们要与净涪一道吗? 杨元觉及安元和同时抬起头来,对视得一眼,又同时转了目光看向净涪,同时开口道,我与你一道。 净涪看着铜镜对面的那两位好友,沉默得一瞬,才开口道,你们...... 也是他开口了,方才觉得这话语竟很有些艰难。 他顿了一顿,才终于能够利索地将那堵在嗓眼子里的话倒了出来,你们也要去? 当然。杨元觉及安元和仍然是异口同声,非同一般的默契。 他们两人又对视得一眼,杨元觉先道,我虽然没有入过秘境,但也借助阵法窥探过那里间的情况,我比你们要更了解那墓穴。而且哪怕只是匆匆一瞥,我也知道,那墓穴里面设立了许多阵禁,倘若只得你一个人,怕会很艰难。 而且......他顿了一顿,脸上也露出几分迷醉,对于那里头的诸多阵禁,我也很感兴趣。 安元和听杨元觉这最后一句话,完全没有意外。 杨元觉平素疲懒不假,但他对阵道的虔诚,绝不输给任何一个苦修士。 他平时懈怠炼气修行,其实不过是因为他将更多的时间投入到阵道上的研究而已。否则,便是他师父任子实再疼他再纵他,也不能轻易将一个废材拉扯到与他并肩的地位。 安元和瞥了净涪一眼,果然就见净涪那厮听了杨元觉的话之后,那不甚明显的松动。 不行,他也必得拿出一个理由来。不然说服不了净涪与杨元觉,他就得被抛下。 安元和微微闭了闭眼睛,又很快睁开,迎上两位好友望来的目光,那墓穴是危险不假,但也正是磨砺我剑心的好去处。 最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去。 净涪笑开,将那细微的叹息隐在话语里,那我们就一起去。 这句话说完后,他将那些细微的繁杂情绪收起,对杨元觉及安元和道,我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一时还未能抽得开身。幸好那秘境墓穴也不能急于一时...... 更多信息的收集和准备,就交给你们了。 话是这样说的,但净涪也不能真的就将这两档事全交给杨元觉及安元和,自己什么都不做。 正是说话的这一会儿,回归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也已经开始盘算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相视一笑,行,我们就先准备着,也暂且等一等,看看那墓穴中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 这所谓的等,并非仅仅是指等待净涪从景浩界世界脱身,还包括那些陷入秘境墓穴中的修士消息。 别责怪净涪三人心狠,不将那些落在秘境墓穴中的修士当人命,只将他们看做探路的工具,实在是这本就是诸天寰宇世界各方修士的常态。 如同这般初初现世,内中诸般情况一无所知的秘境,本就非常危险,惜命的人都不会轻易出手。 哪怕心中有些想法,也该是像杨元觉先前所为的那样,在秘境之外使用各种手段探查,方才是明智之举。像那些不管不顾,直接收拾了家当就去闯荡的,不是拼死一搏,就是在拿命替人趟道。这般你情我愿的事,净涪三人早就见惯了,又如何会去替他人操心? 更何况,净涪三人虽然行事极有规矩,但也不是这般感情泛滥的人。 他们会照看自己,会照看亲朋好友,会照看天地,会为这世间许多生灵动容,却轻易难以着落到更具体更偏远的外人。 净涪看过两位好友,目光一时在安元和身上停住,元觉的功德莲子开花了,元和,你的呢? 安元和听见净涪的问题,也不遮掩,很是大方地将自己的本命宝剑取了出来,让那剑柄上深陷入去只如宝玉一般的功德莲子正正映入净涪的眼中。 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10章 净涪细细看过那功德莲子,又看过那一整个宝剑,笑了,恭喜。 安元和显然对自己的本命宝剑也很满意,他手中摩挲着那剑柄,眼睛却看定净涪,还是得多谢你送过来的这莲子。 -- 第353页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眸光刹那一凝,你为了这莲子,付出了什么代价? 世间之事,但凡想要得到什么,总得先付出什么。这莲子一看就不是景浩界里产出的灵物,净涪将它们拿到手显然也很不容易,更甚至,很有可能是谁赠予他的。 这就更让安元和心中担忧了。 杨元觉也定神看他。 净涪面上一派轻松,只是答应了一个人尽力保存他一线生机而已。 净涪简单一言带过,没有细说。 杨元觉及安元和细细打量过净涪,确定净涪不曾说谎,更确定净涪为了这莲子应下的承诺没有太影响他,方才罢了。 但即便如此,安元和还是叮嘱净涪道,如果有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们。 被代表了的杨元觉也是一脸赞同,没错,这莲子我们也受用了,没得事情到了最后全由你扛着。 净涪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杨元觉又问他道,我们两个手上都得了一颗莲子,你呢?你自己有没有? 净涪就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个木匣子来对铜镜扬了扬,说道,在这里呢。 安元和也点头,这才好。这莲子带着浓厚的佛门印记,我们拿着尚且极其受用,落到你手里,必能更添助益,你自己要心里有数。 净涪就笑了,这些事,不是我比你们更清楚么?不必这般提醒我......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一眼,我们也就是能这么说一句而已,你若真定了主意,我们哪一次能说服得了你? 净涪也不甘示弱,你们不也是这样?远的就不提了,单说这一回,你们不是也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凑到那秘境旁边去了,留我自己一个? 本来好好的,一下子就翻起旧账来,这事不论落到谁身上,都不自在。更何况这会儿确实是杨元觉与安元和这两人理亏...... 安元和看了更理亏的杨元觉一眼,勉强替自己辩解道,我们只是想着先打探打探消息,等你来的时候就能用上了,谁知道....... 杨元觉也有些瑟缩,但安元和都已经帮忙了,他也不好单留安元和一人顶上净涪的压力,便硬着头皮应道,是啊,我们也没想到那秘境会这么危险的。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净涪哼了一声,又很快放缓语气,也就这一回了,下次可莫要这样莽撞。 杨元觉其实也没说错,这一回其实真不能怪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是那秘境墓穴的危险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估,才生出了意外。 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尽皆点头,没有一声异议。 好不容易见净涪态度缓和下来,安元和连忙转移话题,你那边情况怎么样?还顺利吗? 净涪点点头,一切顺利,等我再走过两处地儿,就算能成了。 杨元觉也问道,需要我们帮忙吗? 净涪却是摇头,不需要。 略略停得一瞬之后,净涪又问起了程沛与沈安茹的情况。 杨元觉的脸色淡了些许,程沛还没有出关,沈安茹一切如常。 净涪点点头,也没有继续细问。 安元和看了看自家这两位好友,在心底记了一笔,便将这件事放下。 杨元觉早先经那秘境折腾了一通,精神已然倦怠,这会儿不过是为着净涪,方才强打着精神来见他而已。就连安元和这个只在外间接应的人,显然也累了一遭,情况真不比杨元觉好上太多。 净涪看出来了,等这许多事情说完之后,便催促着他们去休息。 杨元觉及安元和倒也没坚持,很快就断了灌入铜镜中去的灵力,中断了联络。 但哪怕是这样,他们在断去联络之前,仍自不忘叮嘱净涪,让净涪专心办妥景浩界里的这些琐事。 秘境这边我们会盯着的,有消息一定会通知你,你别着急。 净涪被他们逗得忍不住想笑,行了,我不急,你们放心。 好容易断去联络,净涪收起铜镜,抬眼望向眼前这片天地。 明明这片天地也一样的开阔,一眼望去,不见尽头,但他偏还觉得这个世界小了...... 净涪难得好笑地摇摇头。 这个世界说小确实小,毕竟但凡他心中念动,那么不论这世界哪一处角落里发生的事情都能收入他眼底,落入他耳朵中,难逃他耳目;然而,这个世界说大其实也大,到底人心反复,既明且晦,他即便能明见万里,也仍然很难猜准人心刹那间的变化。 可是,他果然还是更想往世界之外去啊...... 佛身也没有打击他,只在识海世界里说道了一声,等将小地府办成之后...... 是的,一切都得等小地府的事情收拾妥当之后。 心魔身心中想着,目光微凝,脚下的速度放慢,身边的光影却陡然加快。 一脚落下,仿佛跨越了空间,直接出现在另一处地点所在。 他在加速。 没有人拦得住他,甚至没有人能捕捉到他的身影,直到他出现在天魔宗山门下,留影老祖才猛然惊醒,看向那道突兀出现的人影。 -- 第354页 他眉关不自觉地锁起,好一会才算是放平。 然而,留影老祖想了想,到底没等人上山,而是自己出了天魔宗,将净涪拦在天魔宗山门下。 也幸而净涪没想要踏入天魔宗,否则留影老祖未必能拦得住他。 留影老祖暗自留心净涪的表情及动作,自己却是半点不漏,只如寻常来访的客人一样,将手中的茶盏对着净涪敬了敬。 净涪和尚?他笑道,请坐。 若说上一回留影老祖见净涪的时候,还有一分是将他当年轻后辈看待的话,那么这会儿留影见净涪,就是实打实的同等身份乃至是仰望的姿态。 净涪回以一笑,也不客气,直接便在留影老祖的对面落座了。 纵然天魔宗曾完全是他的地盘,他也没有想要回味昨日的意思。那些光景已是过去,不论天魔宗如今的人或物,都还不是他当年的模样。 留影老祖拦住他的时候,是在一处亭子里,而这亭子,净涪随意瞥得一眼,便知道早片刻工夫,这里也还只是一片空地。 留影老祖留心着净涪的目光,却没去猜测净涪的心思,只亲手斟了一杯茶水来,递送到净涪面前。 净涪也不曾避忌,接了茶盏啜饮一口茶水,细细品味其中滋味。 这茶水本来也是留影老祖珍藏,不喝白不喝。 净涪多饮了两口。 留影老祖不以为意,笑着替净涪添水。 净涪却没有再喝,只将茶盏放在手边,由着它的温度渐渐冷却,也放任那最为清爽的口感流失。 留影老祖瞥了茶水一眼,笑道,我以为净涪和尚很喜欢这茶水? 净涪眉眼一抬,面上仍是一片坦荡。留影老祖甚至能望入他的眼底,看见他此刻眼中心底最真切的情绪。 然而,真的就是如此么? 留影老祖微微垂眸,笑而不言。 对于留影老祖的问题,净涪答道,我确实很喜欢老祖的这茶水,但小僧我这趟来访天魔宗,却是另有要事在身,此事关乎天地,关乎众生,小僧不敢懈怠,还请老祖原谅则个。 留影老祖顺势就将手中杯盏搁下,面上当即就露出了笑容,便连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叹服,是小地府的事情么? 净涪点点头。 留影老祖就道,关于小地府的事情,哪怕我魔道近来事多,也还是有所耳闻的,净涪和尚如今来找我,可是想让我天魔宗同意创立小地府一事? 净涪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他说道,我找老祖,并非仅仅只是希望天魔宗同意小地府这事...... 留影老祖抬眼看他。 净涪冲着留影老祖笑了笑,继续道,我希望整个魔道都能同意此事。 留影老祖垂下眸光,沉默。 他没有问净涪既然希望整个魔道都能同意为什么偏只找他,这样的问题在明眼人面前本就是多余的,真要拿到明面上来细问,不过就是浪费时间而已。 净涪任由留影老祖沉默,他只字不多说,只偏了头看亭外的风景。 这亭子虽是新建,但挑选的位置却极好。从净涪现下的位置看去,入目是一片明朗的春光,好不惬意。 两人对坐得好半响后,留影老祖才幽幽开口道,倘若我魔道应了你...... 净涪和尚,我们魔道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这话并非问题,显然不是想问净涪,而是在述说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这确实就是一个事实。 生死轮回法则崩乱,对这方天地中的众生而言,确实是惊天大难,但对于恣意自我的魔修来说,却正是炼法养魔的大好时机。 魔门早前才经历了一场血洗,如今却已经有不少可堪一看的年轻后辈站起来,扛起魔门的旗帜,这里头,确实有魔门修行向来迅捷的缘故,但何尝不是因为景浩界天地此时其实正正适合修行魔道大法?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几个呼吸,又道,倒不如将这样的时机绵延下去,反而能催动我魔道大兴的契机。 留影老祖似乎真的很高兴,他笑了一笑,道,我当年可是答应过我父亲,要大兴魔道一脉的呢。 是的,留影老祖真正的执念,是大兴魔道一脉。 这一点就算留影老祖没有在这时候提起,净涪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在这个当口说道出来,却能逼迫着净涪添加筹码,足以说服他的筹码。 净涪笑了一笑,没让留影老祖提条件,也没有摆出自己这一方早已确定的退让,而是简单地说道一个事实,道门及竹海已经同意了我佛门的提议,应允创立小地府,以梳理景浩界生死轮回法则。 这是大势! 留影老祖微微抬眼看他,却见这个分明坐在他魔门地界上的年轻和尚周身升腾起一阵磅礴威压,哪怕他只看得一眼,那威压也直迫而来,镇入他神魂,撼动他心志。 留影老祖心中震骇,下意识就避开目光。 这还不是最叫人惊骇的。 留影老祖只觉自己舌尖发苦。 真正让人心神震动的是,这股威压并非由净涪特意催动,而是天地垂降,护持净涪周身。 这是警告。 是这方天地,这个世界对他的警告。 -- 第355页 留影老祖心下叹气,面上却分毫不显,语气也仍然淡淡,我魔道能得到什么好处? 然而,即便留影老祖仍然撑着架子,他这与早先根本一模一样的话语,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他退了。 净涪笑了一下,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留影老祖心里又再叹了一口气。 我妙音寺不会阻拦你魔道开辟魔天。净涪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对外间的那些大魔出手,并将他们的本源祭献给世界,我妙音寺甚至会愿意替你说服整个佛门。 留影老祖倏然抬眸,凝望着对面那位年轻的妙音寺和尚,不够。 净涪对上他的目光。 我要净涪和尚你,承认我魔道开辟出来的魔天。 留影老祖很明显也是看出了些什么来的,他这话,全然抛开了佛门,也抛开了妙音寺,直指净涪。 净涪笑了笑,这需得看你的诚意。 留影老祖僵了一瞬。 净涪叹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景浩界现在,正在沉向归墟。 自他得景浩界世界青眼,真正成为这一个世界的宠儿之后,他其实再也察觉不到景浩界世界现下的情况,只有一阵阵不太明显却很坚定的催促在他心底徘徊。 世界在催促他离开。 所以哪怕是被世界遮掩了感知,净涪也能猜想得到现如今景浩界的状况。 留影老祖抬眼快速看了净涪一眼,又自沉落下去。 景浩界世界的情况,留影老祖作为世界中少有的高阶修士之一,也是能够察觉到的。但是即便妙音寺那回水陆道场遍及世界的光雨成功减缓了景浩界世界沉落归墟的速度,也仍然未曾真正改变景浩界世界的处境。 景浩界的情况要想得到真正的改变,还需要更多的投入与更多的作为。 留影老祖微微吸了一口气,拿定主意,我魔道答应你。 净涪微微挑眉,却没有就此放过留影老祖,又问道,此时世界之外的那些大魔...... 既然已经退了一步,又何必介意释放出更多的诚意? 留影老祖很干脆地应道,交予我魔道。 净涪再问道,世界滑向归墟一事? 留影老祖这回倒是停顿了一下。 不是他不想应,实在是有些为难。 要说破坏、摧毁,他魔道一脉是个中好手,但要说到建设与修复,他魔道还真不太拿手。 但留影老祖沉吟得一阵之后,也还是应了。不过他到底谨慎,只说道,我等尽力。 饶是如此,净涪也很满意了。 他将那份述说着小地府方案的卷宗从随身褡裢里取出,递送到留影老祖面前。 留影老祖将那份卷宗接过,看都不曾细看,打开卷宗后就取了一枚印信在手,输入他的灵力催动印信在卷宗末端按了下去。 这般还未算是结束,等这枚印信刻着的天魔宗符印出现在卷宗上之后,留影老祖就将这枚印信收起,转手又取出一枚印信催动按落去。 净涪瞥得一眼,就收回目光。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已经认出了这枚印信所代表的法脉。 心魔宗的印信出现在卷宗上之后,留影老祖又取出一枚印信催动。如此接连几番后,眼见着那卷宗的末端落满了魔道各脉的符印,留影老祖方才将那卷宗卷起,递还给净涪。 一切完成得很是顺当利索,净涪心里自然满意。 将那卷宗收入随身褡裢放好后,净涪也开口问了留影老祖,需要我也留一份证据么? 这说的不是其他,而是净涪允诺给魔道的条件。 留影老祖一边将旁边放着的许多印信收起,一边摇头道,不必,我相信净涪和尚。 净涪听着,只笑了一下,顺手将那微凉的茶水倒去,另添满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这般不甚客气的动作,成功缓和了双方的气氛。 他将那茶盏抵到唇边,稍稍低头饮了一口茶水,才叹道,老祖坦诚。 坦诚这个评价,放在平常人或许是一个赞词,但落在留影老祖这个当代魔道魁首头上,却是听得留影老祖本人都难以控制地抽了抽脸皮。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就转开目光,还多得净涪和尚你昔日赠予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留影老祖说的是实话,倘若不是得了净涪送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很难从无执童子魔韵的冲击下维持得自身心境不被污染,如此他也就很难维持得住天魔宗,更别说清洗整个魔道。 是净涪当年给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带给他的莫大助益,方保下了现下魔道的家底。 留影老祖微微叹气,再度放低姿态,与净涪道谢,多谢净涪和尚昔日赠经。 净涪却是摇头,推拒不受。 留影老祖有些不明所以,但净涪没有再解释。 他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尽之后,就与留影老祖告辞。 留影老祖没有留他,只问他道,净涪和尚是要回妙音寺里去了么? 不,净涪摇头,还要去见一个人。 哦?留影老祖不意自己竟得到了这样一个答案,一时好奇,细想了一阵,又问道,是我知晓的哪位道友么? -- 第356页 净涪又摇头,应当不是。 留影老祖更奇怪了,他直接问净涪道,不介意的话,能说一说么? 净涪笑道,岑双华,一个金丹修士,散修。 留影老祖确实不曾听说过岑双华的名号,但净涪点明岑双华散修的身份之后,他也就明白了。 为了小地府一事,净涪先是说服了妙音寺,然后又是一整个佛门,接着再到竹海、道门及他魔门。可谓是真真遍及景浩界世界的各方大势力,但在这许多势力之外,却还有一股力量未曾被他们看在眼里。 不过现下这位净涪和尚主动找上门去,留影老祖也生出了一点心思,显然是该看一看这个小辈的能力了。 净涪合掌一礼,与留影老祖告别之后,便直接走出亭子,找准方向一路前行。 留影老祖看着净涪的背影远去,确定净涪的气机一路远离天魔宗,才将手中的杯盏凑到唇边,饮了一口茶水。 待到他将杯盏放下时候,他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甫一出现,便直接跪落在地上,低头等待留影老祖的吩咐。 将散修岑双华的资料取来。 开始留意岑双华这个人的,非单只有留影老祖一人,还包括这景浩界世界里所有关注着净涪动作的那些人。 已经从竹海里出来,正要返回天剑宗的左天行瞥了一眼净涪的身影,也是微微皱眉。 净涪他不是在忙着小地府的事情?如今好不容易得了各方应允,他不该直接返回妙音寺,真正开始操办小地府那摊子事的么? 他这又是在做的什么? 与左天行一样不解困惑的,自然还有许多人,但随着净涪找上岑双华,这一众人等也都遣人找出了岑双华的资料。 他们想要知道,净涪为什么会找上岑双华。 不过比起直接从净涪口中得到答案的留影老祖,只观察着净涪动作,未能直接确定他目标的其他人等,却到底是比留影老祖晚了一步。 可怜本来正在与同伴一道为城中百姓奔忙劳碌的岑双华,一无所知地被净涪找上门,又以景浩界修行史上绝无仅有的茫然姿态出现在景浩界各方高阶修士眼中,无辜又狼狈。 他抹了一把脸上汗水,抬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尘埃,勉强稳定了心神之后,才与净涪见礼。 岑双华其实还算是好的,他的同伴们还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呢,这会儿都木楞楞地看着岑双华站起身,合掌与走过来的年轻僧人见礼。 散修岑双华,见过净涪和尚。 净涪和尚? 哪个净涪和尚?妙音寺的那个净涪?净涪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嗯,晚安。 第111章 一众修为高低不一,年纪也参差不齐的散修们一个激灵,都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狼藉,急急就跟在岑双华身后与净涪合掌见礼,我等见过净涪和尚。 净涪笑得一笑,合掌还礼,小僧冒昧来访,还请诸位檀越不莫要见怪, 见怪?这景浩界里想见这位年轻和尚一面的人海了去了,说什么见怪?他们还担心自己怠慢了他呢! 一众散修连连摇头。 岑双华也问道,净涪和尚是来找人的? 倘若净涪真是来这找人的,那么现在突然找上他们这一群人的做法也就可以理解了。 虽然这座城镇不大,也是魔劫之后他们极力收拢奔散的灾民后保住的生机,所以尽管景浩界中的各处界域早已被各方势力分割,他们人少力薄,这里也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地头蛇。 要在这里找人,当然还是他们这群人最拿手了。 不过...... 岑双华暗暗打量对面的年轻和尚,心下嘀咕不已。 这一位名望与德行都非同一般的年轻和尚,真的是来他们这儿找人的?这处城镇里,到底隐着哪一尊大佛啊?他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净涪点头,小僧是有事情想要请岑檀越应允。 岑双华身后的一众散修一时都变了脸色,唯独岑双华自己还算稳得住。 净涪和尚是来找我的? 净涪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他想了想,先苦笑得一下,随即抬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株老树,我等失礼,但还是请净涪和尚见谅,实在是因为这城镇内外尽皆忙碌,来不及收拾。净涪和尚如果不介意的话,那边详谈如何? 净涪并无异议。 岑双华也就引着净涪往那株老树树下走去。 他身侧跟随着的同伴见状,快步凑到岑双华身前,低声唤道,岑小弟...... 那话语里的担忧和怪异,直白得根本不用人去猜测。 岑双华什么也没说,只在引路的同时,侧身往那散修看了一眼。 目光相对时候,一场未曾使用过只言片语的交流开始又结束,那散修直接停下了脚步。 他这一停,其他本也要追着岑双华与净涪过去的散修们也都停下了。 这一切的动静与变化从未逃出过净涪的眼睛,但净涪也只作不见,唇边笑意不减,跟着岑双华的脚步往前去。 到得那株老树树下,岑双华先从他的储物袋里取出两个蒲团安置妥当,才请净涪入座。 -- 第357页 那蒲团所用的材料确实不甚珍贵难得,但手工很是精致,处处可见用心,也算不得失礼。 更何况,净涪从没想过要去计较这些。 他直接在蒲团上坐下。 岑双华见他坐了,神色松动了些许,却没有立时坐下,直等到案几、茶水、小食等待客之物一一在净涪面前备齐之后,他才算是愿意坐下来了。 他双手将一盏茶水递送到净涪面前,笑道,请用茶。 净涪接过茶水看得一眼,面上不动,直接将杯盏抵到唇边,喝了一口茶水。 别看现下岑双华模样落魄狼狈,状况不是很好,但他取出来待客的茶水品质却也算得上上佳。 岑双华见他喝了茶,细看他面色,渐渐就笑了。 他自己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仔细又珍惜地饮用了半盏,就只将杯盏拿在手上,直接问净涪的来意。 净涪和尚方才说是来找我的,不知道净涪和尚你又是为什么来找我的呢? 岑双华的眼睛很明亮,他此刻身上的狼狈衬着他这一双眼,反倒更让人觉得光华灼灼。 论风采,此刻的岑双华远及不上就坐在他对面的净涪,但岑双华自身不卑不亢的气度以及自内而外彰显的光华,却也撑住了他自身的存在,不让他彻底淹没在净涪的鲜明存在里。 心魔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对面的这个年轻散修,但很快又收敛了那一分兴致,未曾叫岑双华捕捉到稍许。 确实是有要事。 他神色端正凝重,一边简单地将自己的来意说道了一遍,一遍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份卷宗来,双手递与岑双华,......这是我等拟定的小地府方案,请檀越细看。 岑双华本来还算是轻松坦然的姿态在听得净涪细说景浩界中生死轮回法则的现状之后,已是彻底收了起来,现如今见得净涪递过来的卷宗,他更是一整心神,将那卷宗接了过来,打开仔细查看里面的内容。 他看得极是认真,而且明显在查看卷宗内容的同时,暗自推演这小地府的可行性与实用性。 他不曾怀疑过净涪的用意,但也绝不是没有他自己的想法。 净涪全不在意,将卷宗递出去之后就不再看他,只盘膝坐在蒲团上,迎着习习吹拂的微风闭目养神。 许是春日渐深,往常时候总裹夹着凉意的春风也褪去了凉意,变得温和而暖融。 岑双华终于将他的视线从卷宗上拨起,移落到净涪身上的时候,净涪悄无声息地抬起眼睑,迎上岑双华的视线。 从卷宗上的文书来看,小地府确实势在必行,且很有成功的把握...... 净涪没有说话,只是听着岑双华的言语。 果然,岑双华很快就问他,净涪和尚找到我来,是想要我同意这一份计划? 净涪点点头。 岑双华见净涪点头,根本不曾犹疑,直接问净涪道,我要怎么做? 不怪他不知道,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而已,而且还只是一个散修,背后就算有些志同道合的同伴,也仍然称不上一方人物,在许多人眼里,甚至还上不得台面。 许多在景浩界各方弟子眼中司空见惯甚至是常识的东西,岑双华根本不知道。 净涪也不介意,岑双华问起,他就答,你有印信么? 岑双华点点头,有的。 印信这种东西,岑双华还真的有。 他说着,抬手就从他的储物袋里翻出一枚印信来。 那不过是一枚寻常的印章,印章上除了岑双华的名号之外,竟再无其他。 净涪随意瞥得那印章一眼,又抬起目光来直直望入岑双华的眼底,问道,你同意我等着手创立小地府? 岑双华本来心中有些疑问,但这会儿看见净涪的表情,听见净涪的问话,他也意识到了什么,郑重应答道,是的,我同意。 净涪点头,与此同时,他目光直接落在那份摊开的卷宗上。 岑双华福至心灵,也不曾去取什么印泥,直接将那印章压落在卷宗末端所在。 他,以及远远站着却总分出心神来关注这边情况的那些散修们,都在印章落下的那段短暂时间里,察觉到了不断汇聚向岑双华手中那一枚印章的气运,以及那印章真正落在卷宗末端时候,仿佛巨石落地一样荡开的余波。 饶是岑双华自己,都禁不住看看他手上拿着的印章,又看看摊开摆放在他身前几案的卷宗,一时无法回神。 净涪很是等了等,才等到岑双华收起印章,将那份卷宗递还给他。 檀越大义,我待景浩界众生多谢檀越成全。 净涪双手又是合掌一礼,方才接过那卷宗。 拿过卷宗的时候,净涪又上下打量得岑双华一阵,问道,檀越当前可有什么为难之事? 岑双华凝神看向净涪。 净涪只拿着手中卷宗,对他微微笑开。 岑双华低头想了想,还是冲净涪摇头,我并不是因为想要得到些什么,才答允这件事的,是为了...... 为了景浩界世界的众生而已。 虽然此刻执掌净涪肉身的,是净涪的心魔身,而非佛身,但净涪显然也很理解岑双华的心思。 -- 第358页 这会儿岑双华话只说到了一半,半响没能继续,净涪也只是笑着点头,应道,我知道。 说完这再简单不过的三个字后,净涪便尽敛了面上笑容,看定岑双华,淡淡说道,我不过是想要代景浩界世界,代这世界上的无量众生,谢你一谢而已。 仿佛是又想了想,净涪微微沉落了声音,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不是么? 岑双华初初听净涪说要代景浩界世界,代这世界上的无量众生谢他的时候,是生不出那些凭什么的问题来的,也不是为着其他,单单只因为净涪早先说道的那三个字,实实在在暖了岑双华的心肠。 饶是他这样的汉子,听得那简单的一句话,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好半响才将那心情掩盖了过去。 净涪只当没有看见,稍稍偏移了目光。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与本尊也都只是沉默。 岑双华强自平复了心情后,就有心思去思考净涪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了。 但净涪也真的没有说错,这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就算不为了他自己,为了他的那些同伴,他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岑双华偏头看了一眼远处看似忙碌其实也分了心神留意他这边动静的一众散修们,才回过头来看净涪,什么都行吗? 净涪认真想了想,答道,只要不过分,应该是可以的。 净涪很诚实,岑双华听见了,也是微微点头。 他暗自琢磨得一阵,才跟净涪说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允许我们收拢混沌之地。 他们需要一片真正归属于他们的界域。 景浩界修真界发展到今日,地盘早就已经被各方势力瓜分个干净了。就算现在这个城镇是因了他们这些散修才得以保存,乃至到如今挣扎存活,他们可以说是实打实的地头蛇,但这个城镇也仍然不是他们的,是归属道门幻道一脉的。 虽然不知道道门幻道一脉最近在忙活着些什么,才对他们这些人的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但事情到底不可能这样混混沌沌地拖到了结,不然总有一日会惹起争端。 早先是不得已,但现在,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摆放在眼前,他想要为散修一脉讨一个名正言顺。 而遍观整个景浩界,也就只得那有着自由之名的混沌之地,能够成为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岑双华暗自叹了一声。 认真说起来,混沌之地也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发展的地方,那里太乱,几乎是景浩界各方大势力绞缠的地方,他们这些散修贸贸然插一脚进去,就算佛门、道门、魔门乃至竹海尽皆应允了他们,也未必真能从那处地方讨得些实在的好处。 可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名份,也足以向整个景浩界宣告他们的存在了。 净涪沉默了一瞬,问他,你确定吗? 虽然这个想法根本就是在净涪来问他那会儿才萌生的,但岑双华细细想来,又觉得这个确实是好主意,便点头道,我确定。 他说完,顿了一顿,低垂了眉眼,问净涪道,会不会很为难? 净涪摇头,仅仅只是一个名头的话,我可以尽力说服他们。 岑双华听得这话,一时端正了姿势,以大礼拜谢净涪。 净涪连忙将岑双华扶起,我只能尽力帮你收拢这一个名头,其他的,还得你们自己来。 在这景浩界中,其实唯有实力,才是一切的保障,借助外力,仅能昌荣一时,却保不住这昌荣一世。 岑双华想要让散修得到承认,想要散修势力凝聚成足以与佛门、道门及魔门相提并论的力量,他还有很长很长的道路需要攀爬。 岑双华如何不知? 他低声道,足够了,多谢净涪和尚费心。 净涪细看他一眼,又沉默得一阵,道,我佛门提议创立小地府,这确实是广利天地众生的功德,但......道门和魔门也不会沉默。 岑双华听着净涪在道门两个字加重的语气,心中了然。 净涪拿出来的那份卷宗他看得很是认真,自然知晓这小地府其实少有他们散修一脉能够插手的地方,当然,他也没想在散修力量异常薄弱的当前时候插手小地府的事情就是了。 但显然,不久之后,道门那边的动作,大概可以有他们散修一脉的位置。 岑双华心中生出一股喜意, 净涪只是笑得一笑,又将那剩余的半盏茶水饮尽,就与岑双华告辞。 岑双华本待要留他,但目光瞥过净涪面上脸色之后,就改变了主意,我送一送净涪和尚。 其实也没送出多远,只将净涪送出城外后,岑双华就停了脚步,只站在原地,看着净涪的背影消失。 直到净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岑双华才回身入城。然而他方才转过身,就看见不远处你推我攘不知是在推托着什么的一众同伴们。 他先是愣了一下,又笑开,快步走到他们近前,没甚好气道,都挤在这里干什么呢?城里的那些事都安排妥当了?能歇着了? 挤攘着的这许多散修一时太过专注,竟忘了留心岑双华那边的动静,如今听得岑双华泛着冷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都僵在了原地,许久没有动静。 -- 第359页 岑双华也不催,只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家这一众同伴。 这群散修在被岑双华聚在一起之前,个个不是独身一人便是三三两两地在景浩界各处闯荡,堪称油锅里的老油条,这会儿就算被岑双华抓了个正着,也仍然很快就撑起了脸皮,凑到岑双华面前细问,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也没啥,不过就是城里忙得久了,出来透透气...... 对对对,就是出来透气的,城里的那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忙活不完,就先搁着,等我们喘过一口气再继续也不迟啊...... 正是这个理儿!岑小弟啊,方才那个,真是佛门妙音寺的那个净涪和尚? 去去去,还没等岑双华答话的,就有一个同伴先打发了那问话的友人,这景浩界里,除了那位净涪和尚本尊,难道还有人敢假冒不成? 就是!另一个散修也顺势斥了一声,就转头来问岑双华,华小子啊,那个......净涪和尚找你是干什么的? 岑双华看着这一双双紧张望着他的眼睛,怎么不知道这些老油条们根本就是在担心他? 他笑了一下,算是好事。 一众散修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的喜色顿时就更真实了些许,他们哄笑起来。 诶?是吗?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啊...... 对啊,说来听听啊! 岑双华听得,面上似模似样地露出了些为难,这...... 不说也行吧,一位少年对着旁边的同伴挤眉弄眼,灵食坊走一趟啊! 这个可以! 灵食坊!灵食坊!灵食坊! 岑双华看着这一众同伴,无可奈何地点头。 一时哄笑声大作,未免夜长梦多,这些散修们也不在这里待着了,簇拥着岑双华就往坊市而去。 哪怕净涪已然离开,他带来的目光仍然投落在岑双华身上。这一点岑双华及他的散修同伴们也都是明白的,所以岑双华对净涪的来意毫不遮掩,却不曾将其中经过详细道来,那些散修们也没多在意,只让岑双华请了一回灵食坊,便就此揭过了。 只是同伴们能够将这件事暂且丢开,岑双华却是不能的,尤其今日净涪还特意提点了他。 在灵食坊饱餐了一顿之后,岑双华趁着热闹时候,悄悄在一位老年散修耳边嘀咕了几句,那位老散修听着,面色分毫不变,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却在岑双华说完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岑双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然而,那压在他心头上的坠重巨石还是没能挪移开去,压得他的眉关都锁了起来。 佛门、道门、魔门各有动作,他们散修真的能在这样的年代翻身,真正在景浩界中立足? 别说这一众同伴们,就连岑双华自己心里都没有底。 然而,这也正是心魔身会提醒他的原因。 你其实还是想看热闹。 识海世界里,佛身这般评价心魔身。 心魔身只是一笑,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散修能不能真正闯出一条道路来? 相比起上一世的皇甫成,甚至比起这一世的妙音寺,岑双华这一群人,才是真真正正的要从荆棘地里趟出一条路途来。 佛身低唱了一声佛号,我以为你会更在意那秘境墓穴? 所以我这也只是随手而为罢了,并没有想多做些什么。心魔身会因为兴致随手帮岑双华一把,但岑双华到底能不能抓住机会,又能不能成功,心魔身根本不在意。 他能成,景浩界近乎僵化的格局会出现一股崭新的势力,有活水加入,自然是一件好事,他失败了,也应该是能激起一些水花的,那也不坏啊。 佛身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 心魔身并不在乎佛身的目光,他转身回了识海世界,只将佛身推出去。 该你执掌肉身了。 此行要处理的事情已经料理妥当,后续的,得回妙音寺里去。而且妙音寺这一年的皈依日也就在几日后,谢景瑜与皇甫明棂要参加皈依礼,他身为师父,实在不好缺席...... 这不就得佛身来执掌肉身了吗? 佛身自己心里也很是清楚,故而一个字也没有,顺着心魔身的那股力道离开识海世界,重新执掌肉身,往妙音寺去。 但正如岑双华先前所猜测,净涪的离开,并没有将他带来的目光也一并带走。不过一日功夫,他的资料就出现在了许多人的案头。 留影老祖的动作很快,但比他更快的,还是左天行。 左天行甚至看过了净涪与岑双华交流的一整个过程,如果不是顾忌着净涪,他甚至能将岑双华与净涪的对答地听在耳里,如何会像现在这样,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敢稍稍凑近。 不过即便如此,以左天行对净涪的了解,他也大概猜测出了这个岑双华在净涪眼里的分量。 会看在眼里,但不会太在意。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如何安置这个岑双华。 左天行盘膝坐在自己峰头的那块巨石上,俯瞰着远处的云海,渐渐陷入沉思。 道门、佛门、魔门、竹海以及......散修。 -- 第360页 只是这问题也没有太为难左天行,他很快就笑了。 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后辈,给他一个机会又如何?他这一世的谋算输了净涪,难道连心胸也一并输给了净涪那家伙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亲们晚安哈。 第112章 左天行和留影老祖都是先一步得到消息的那些人物,而如同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乃至净音他们,则是稍后一些得到消息的那一帮人。 但比起暗自揣测不定的左天行他们,清源方丈、清笃大和尚以及净音这一众妙音寺的大小和尚们,心里却又要安稳得多。 本来也是,任外间风云并涌、群豪齐起,那又如何?他们寺里一个净涪,就足以镇压住所有人。 在这一方面上,他们妙音寺赫然立于不败之地。 他们唯一需要忧心的是,净涪脚步太快,不会也不可能锁死在这个景浩界世界里,恐怕还会比他们这些长辈更早离开,他们要寻找的妙音寺未来支柱人物,不能将净涪给算上去。 这多少是有点遗憾的。 不过他们妙音寺除了净涪之外,也还有一个净音,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没有太过忧心,格外安定的妙音寺上下又开始稳稳当当地操办皈依礼,希望能在这一年的皈依礼里寻找到能够帮助净音分去肩上重担的后辈弟子。 所以比起观望外界的发展,妙音寺里的一众头面人物更关注自家寺内的情况。 而显然,这一年的皈依礼绝对不会让他们失望。 毕竟,已经拜入净涪座下的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可是也会参加这一次的皈依礼,正式皈依妙音寺修行呢。 净涪回到妙音寺的时候,关于一众皈依礼的事情,妙音寺俱都已经准备停当,只待日子来临了。 净涪回得寺来,先去见了清源、清笃等一众妙音寺的大和尚们,与他们简单说明了一下各处的状况,又再次确定下小地府创立的日子,才返回自家禅房稍作休息。 净音难得能抽出时间喘一口气,本也是要回自家禅院休息一会儿的,谁知才刚走近禅院,就看见净涪坐在他禅院的菩提树下。 他想了想,干脆也就转了方向,在净涪的院门前停下,抬手敲门。 净涪抬头看得一眼,当即就笑了,师兄也回来了?快进来吧。 净音方在净涪身侧坐下,就看见了递到自己面前来的茶盏。 双手接过茶盏,净音却只拿在手里,没有喝,反倒拿眼睛上下打量净涪,笑问道,你居然还能躲清闲?我以为这回该你忙得连多喘一口气都难了呢。 既然已经得了各方同意,那么小地府该真正忙活起来了吧?既然皈依日也近了,他两个弟子又要参加皈依礼,那他这个师父怎么也该安抚安抚自己的弟子吧? 他居然还能这样优哉游哉地在这里闲坐? 净涪也笑,让师兄失望了啊? 净音点头,作叹息状,是很失望啊。 净涪捧着茶水看着净音笑,比起让师兄满意,我这回果然还是更愿意让师兄你失望啊。 净音轻啧了一声,又瞪了净涪一眼,一时也没有了言语,只坐在蒲团上,微微眯着眼睛,享受这一日明媚的春光。 净涪也没有打扰他。 半响后,净音才撩起一只眼来,侧头看他,那岑双华...... 嗯?净涪等了一等,都没听见净音继续,就发出了一个没有太多意义的语气词。 净音摇摇头,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只是觉得师弟你似乎很好看他而已。 净涪第二次参加竹海灵会的时候,净音也在场,那时候他也是见过岑双华的。不过那时候的净音也没有太注意这个散修,只是简单的一面之缘,此后就再没上心了。没想到,他家师弟会找上他,找他出面同意小地府一事。 光看净涪为了小地府这一事都找上谁,就知道这岑双华在他家师弟眼里的定义和分量了。 净涪没觉得如何意外,他点点头,却又说道,还得他自己走出来。 净音听得这话,也觉得在理,就笑了一下,也是,毕竟散修还是一盘散沙,而他也不过就是一个金丹修士而已。 虽然净音自己也仅仅只是一个比丘,单论自身实力而言,还没有对一个金丹修士用而已这样评价的资格,但谁让净音自身资质、身份乃至地位都摆在那儿呢。 净涪笑了一下,也侧头对上净音的目光,师兄,你这可就是马虎了啊。现在正逢景浩界万年未有之大变,倘若他真走出来了,师兄......他能与你平起平坐。 净音讶异地侧身看净涪,真的? 净涪这回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净音在心底记了一笔,多少摆正了岑双华的位置。 他不信谁,都不会不信他这个师弟。 净涪又自转了头回去,放眼去看那浩淼蔚蓝的苍穹。 净音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闲闲在净涪这里坐着,偶尔将手中的杯盏抬起,啜饮两口茶水。 如此消磨时光,很快就到了落日时分。 看着那已然变得橘黄橘黄的阳光,净音偏头看了一眼净涪,师弟,你不是该去准备了吗? -- 第361页 嗯。净涪应得一声,又坐了一阵,才随手将杯盏放下,站起身来,师兄稍坐,我去换身衣裳。 净音冲他推手,去吧。 净涪对净音笑得一笑,真就入屋去了,没过得一会,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赫然已是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裳。那灰色的僧衣外正披着净涪那件青蓧玉色的袈裟。 净音听见动静,转身看来,上下替他检查过,方才微微点头。 净涪与净音一礼,道,师兄,我去了。 净音站起身来还礼,却没说要跟去。 净涪抬脚走到了院门边上,才刚拉开院门,就看见了外间等候着的白凌、谢景瑜及皇甫明棂三个弟子。 白凌的身后,又站着两个一身黑袍头上挽髻的年轻修士。 净涪认得他们,这两人算是白凌的副手。 白凌等人见净涪拉开院门,缓步从院里走出,橘黄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甚至那一轮通红的夕阳也挂在他身后,不由得愣怔了片刻,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连忙与净涪见礼。 师父。 师父。 净涪和尚。 净涪应得一声,转眼就先看向了谢景瑜与皇甫明棂。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不曾商量,也或许是早前就商量过了,直接上前一步,躬身与净涪道,师父,弟子等听闻今日戌时将祭天,以立小地府。不知弟子能不能...... 观礼。 虽然是已经询问过白凌壮了胆子,但真到了净涪面前,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也仍然怯场,怎么都不能将话说完。 净涪看了他们一眼,没说什么,只道,可以,但须得安静。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面上一喜,连忙应声,是,弟子知晓。 净音在院子里看得,一瞬间也有些心动,但他想了想,到底还是罢了。 反正净涪选定的祭天地点也就在妙音寺后山那儿,以他的修为,在场不在场,都妨碍不了他观礼,还是莫要叨扰师弟才好。 净涪又看向白凌。 白凌领着他的副手上前一步,合掌躬身与净涪见礼,道:一切已经准备妥当,请师父移步。 净涪点点头,白凌当即上前,替净涪引路。 但事实上,对于这一次祭天,净涪比白凌还要熟悉。毕竟祭天的地点是他确定的,时间也是他确定的,其中一应流程,也都过了他的眼,如何要不熟悉? 这些事情,白凌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他仍然一丝不苟地在前方忙活。 离了他的禅院,净涪这一行便直接往后山去。路上遇见的那些比丘、沙弥见得,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没有过来与他们搭话,远远一礼,便站定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 净涪这一行人等也都每每还礼。 饶是如此,净涪与白凌几人到达妙音寺后山处那早早已经收拾妥当的祭坛时候,时间也已经快要逼近戌时了。 净涪抬眼看了一看天色,微微偏头吩咐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吧。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也就停了脚步,在侧旁等着。 净涪带着白凌三人直往前去。 祭坛收拾得简单,但绝对不简陋。 方方正正的一片平地上铺满了汉白玉,祭坛最东边处,垒起了九层石台,那台阶的左右两旁还各各立了地府神将,既威武又庄严。在那石台顶上,又设了供案,供案前方又立了一个香炉。 净涪在法场外等了等,等到天边那一轮夕阳真正沉落下去,最后一片阳光只在天边挥洒,远处妙音寺里又传来鼓声,他才睁开眼睛,抬脚踏入法场中。 白凌跟在净涪身后,与他一道往前。 他带来的那两个副手自然是待在一旁守着,但也没有怨言,那眼睛亮得摄人。 净涪踏入法场的那一刻,山中夜雾骤起,朦胧而来,锁了整一个法场。不说更外侧的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两人,就连白凌的那两个副手都几乎看不见人影,完全被遮掩了去。 可这山雾也只锁住了法场的四周,并没有越过法场的界线,侵入到法场内中,故而这一时,法场内外的界线非常的清楚明白。 净涪并未在意,他脚步稳稳当当往前。 白凌经的事情要少一些,初初开始的时候多少有些慌神。 虽然他知道这会儿不止是他的两个副手及谢景瑜、皇甫明棂这些人在看着他,近到妙音寺,远到天静寺、竹海、道门、魔门,一整个天下的高阶修士都在往这边投注目光,他在净涪定下这一场祭天时候就已经清楚,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这一会儿山雾四起,他心里就又慌了。 总觉得那山雾里也有一双双眼睛在看着他,那些眼睛不是如各处高阶修士那般审视与观望,而是更简单也更直接的渴求与期盼...... 就仿佛,他现在的一举一动,都牵系着他们的性命一样。 白凌不怕各方高阶修士的目光,但面对这厚重的山雾,却真的是紧张了。 可当目光一抬,看见走在前面的净涪,白凌又很快把持住了心神,一分不差一线不乱地跟随着净涪的步伐前行。 不论这些山雾中是不是挤满了景浩界世界各方囚困已久却不得解脱的魂灵,今日这一场祭天也得顺顺当当的,绝对不能因为他的原因碍了他师父的事! -- 第362页 那一瞬,白凌的眼神都更凌厉了几分。 净涪缓步走着,走到法场中央,来到祭坛前方,一步步踏上石阶,走过那一位位地府神将。 白凌仍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即便他们踏上石阶的那一刻,石阶两旁立着的地府神将仿佛定睛审视着他们,每往前走得一步,每上得一个台阶,都有一个个问题从心头升起,要来逼问他的本心,白凌也仍然未有停顿。 他紧紧地跟随着净涪的脚步。 净涪上得最后一级台阶,稍稍观望了后头的白凌,也微微点头。 但他没有说什么,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和本尊也一样的安静,未有任何评价。 法场外的山雾更浓厚了,它们隐入更厚重的黑暗里,竟似乎连这世间一切的声息都隐去了一般,让这一整个天地,都只剩下了净涪与白凌两人。 净涪又更往前走几步,来到香炉前方。 白凌在他身侧一臂处立定。 四下夜色浓重,没有光,也没有声息,只有无尽的压抑与沉重绵延而来,那熟悉的感觉,差点让净涪都要以为他自己已经入了暗土世界去了。 净涪稍稍偏头,瞥了白凌一眼。 白凌脸色煞白,但眼睛极亮,察觉到净涪的视线,他抬眼迎上,那目光里甚至扎根一样长着偏执的决意。 净涪便收回了目光。 他冲白凌伸出手,白凌便取了清水、灵果等物什来,递送到净涪手上。 净涪将这许多祭品奉送到供案上,最后接过白凌递送上来的线香。 他将线香捧在手里,不过微微闭眼,那线香顶端就有烟柱飘升。即便四下黑暗笼罩,这烟柱仍然清晰得直接映入人眼中去。 净涪微微垂眼,将这已然燃起的线香高举到额前,躬身拜了三拜,唱道,景浩界净涪,于此礼拜苍天。 三拜拜落,净涪手中线香的烟柱笔直,仿佛能直入天中而去。 旁人感觉如何白凌不曾知晓,但他很清楚这一刻祭坛上的变化。 就仿佛有某一位磅礴无边的存在苏醒,垂眼望落他们这个方向,眼中虽无波无澜,平静渊深,不见喜悲,可即便是站在净涪旁边的他,也能察觉到自那道目光逸散而出的情绪。 哀恸、欣喜、痛苦、欢愉...... 种种复杂的情绪映照落心底,堵得白凌都禁不住红了眼眶,险些梗咽出声。 净涪面上神色不动,眼中却也起了些许波澜,片刻之后方才稳定了下来。 他开始念诵祭文。 ......余见天地,生死轮回法则崩乱,众生死不得入轮回,生不得其躯......感天地之危难,众生之悲苦,欲立小地府,接引诸天寰宇大地府之力,以梳理世界生死轮回法则,使死者有往,生者有来。...... 净涪的祭文说到小地府时候,白凌抬手,将一份写有小地府详细方案的卷宗递送到净涪手里。 净涪接过,双手捧起卷宗,又是一拜。 那卷宗先前还安安稳稳被净涪拿在手里,待净涪拜落下去时候,卷宗却是渐渐飘起,才堪堪脱出净涪手指,离得净涪一小段距离,就不知从何处落下一点火星。 火星触及那份卷宗,须臾吞吐火舌,将那卷宗尽皆燃起,不过得一会儿,这卷宗就成了一捧粉末。然而即便是粉末,也被一阵平地而起的小旋风裹夹着,不住上升,攀入空中消失不见。 净涪看得这一幕,未曾惊讶,口中的祭文也未曾有过突兀的停顿。 ......余奔走四方,已得众生同意,许立小地府。...... 白凌听得净涪祭文唱诵到此,又极利索地将一份份卷宗递给净涪。 虽然隔得远了,夜幕厚重,又有夜雾封锁,外间观望着的清见、文竹、陈朝、留影乃至岑双华等人也依然认出了曾经按下自己印信的那一份卷宗。 净涪从白凌手中接过一份份卷宗,捧起拜下,看着这些卷宗一份接着一份,尽皆被火星烧作粉末,又被旋风带走,连一点痕迹都没再留下。 净涪口中祭文仍然不断。 ......在今日之前,余征询诸天寰宇大地府诸位神将,得神将应允,许立景浩界小地府,...... 这一回,被送到净涪手中来的,却是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这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非是出自净涪之手,而是在南海普陀山法会见过地藏王尊者后得来的那一部佛经。 净涪见地藏王尊者时候,是在听法会上菩萨讲经,但那会儿他还是没有这部佛经的,是直到他回到了景浩界世界之后的某一日,才在那片特别收起的紫竹叶旁发现了它。 他很确定这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不是他自己的手笔,也确定自己早先没有见过这一部经典。显然,这一部佛经来历非凡。 但为了景浩界的小地府,净涪连这一部佛经也都舍了。 白凌不知晓这一部佛经的来历,如今拿出来半点不心疼,只作平常,净涪接过的时候也是面色不变,可留意到那一部佛经的景浩界各方高阶修士们面目都扭曲了一下。 饶是净涪那边明显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一众高阶修士们依然按捺不住,往妙音寺的方向分去了目光。 那样的一部佛经,显然是一件难得的佛宝,你们就这样看着? -- 第363页 真什么都不做? 但任凭这些高阶修士们如何看,拢在夜色的妙音寺也都只如它往常时候那般的沉默静谧。 净涪一拜之下,这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一如先前那许多卷宗一般,都有一点火星落下,那点火星吞吐间,很快就将整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裹住。 但显然,这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甚是特别,哪怕火焰包裹住了书典,书典烧去的速度也非常的缓慢。 净涪显然早已预料到这般情况,他更不曾理会身后震惊到咂舌的白凌,手往后一伸,直接伸到了白凌面前。 白凌再是惊讶,此刻见到净涪伸来的手,也下意识地往身上随身褡裢里摸出一捧线香递给净涪。 净涪捧了线香,微微闭目燃起,又拜了三拜,才将线香插入香炉中。 自线香顶端飘升起的烟柱似乎确实帮上了忙,那种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上的火焰燃烧的效率提升了许多。可相对于平常时候来说,还是慢。 但净涪也不急,只配合着放慢了口中祭文的速度。 净涪的舍得和等待都没有浪费,到得这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被焚尽,化作一捧烟灰的时候,法场中有冷风卷起。 这风的冷不在温度,而在它本身,在人身上卷过时候,就像是想要带走人身上一切的暖意一样,又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冰天雪地里,寒意自灵魂的最深处涌出,要将人带入到最阴冷的死亡中去。 那是死亡的吐息。 白凌的脸色直接变成了纸白。 然而,这风卷起的那一刻,不知又从何处落下一枚似虚非虚的铭牌。 铭牌通体黝黑,未有一字,却让人一眼就知晓它的来历,它的用处。 地府令。 一众观礼的景浩界高阶修士们看着这枚令牌的目光都在发亮,落在身边的手也都在发抖。 这可是......可是地府令啊! 虽然他们也未曾见过甚至是听说过这样的一枚令牌,但如今见得它,却是人人都晓得了它真正的用处。 可比起它的用处来,这枚地府令的象征意义,却更要让景浩界这各方高阶修士心动。 这可是代表了景浩界世界与诸天寰宇大地府的联络,是能够不出景浩界世界而联结上诸天寰宇大势力的关键所在! 左天行看着这一枚令牌,心里却在想着自己想要设立的小天宫。 他的小天宫,需要与诸天寰宇世界中的天庭联络么? 但任凭外人的目光如何灼热,那地府令却是直接又干脆地落在净涪面前的供案上。 净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仍然继续诵念祭文。 祭文很快到了尾声。 ......今,景浩界净涪于此,礼敬天地,拜谢众生。 净涪又从白凌手中接过线香,捧在手上拜了一拜,才将手中的线香插入到香炉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13章 轰隆。 线香稳稳插入香炉的那一刻,深黑无光的天穹中忽然响起三声闷雷。 就如这方世界在这一刻,见证了什么。 白凌抬眼看了看深黑的天穹,又压落目光,静静垂落在身前三尺处,等待净涪的吩咐。 净涪面色不动,只伸手捧起那枚地府令,然后转过身来,正正背对供桌。 明明他前面也只是一片空地,除了守在他身侧帮忙料理的白凌之外再无一人,可是看着净涪的目光与姿态,一众远远观望着的景浩界各方高阶修士们却觉得净涪这一会儿正俯瞰整个世界。 其中尤以左天行的感觉最为明显。 他微微抿唇,直盯着净涪的动作。 净涪只若未见,他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那枚地府令。 地府令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缓缓漂浮而起,上升到净涪眼前。而净涪的手掌掌心处,却不知什么时候显出了一缕似真非真的玄气。 左天行心中一动,目光不自觉地就转落到了被净涪捧着的那缕玄气上。 他比这景浩界中的所有人都要清楚,这一缕玄气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天地灵气,而是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本源。 它代表着净涪在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权柄。 果然,左天行凝望着这缕玄气的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映出了一尊巍峨威严的皇座。 左天行手不自觉地拽紧。 取出这一缕暗土世界本源,净涪全然不心疼。 是的,借助这一缕暗土世界本源,不管暗土世界再如何变化,他也仍然掌握着一部分的暗土世界权柄,这权柄保证了他对这一方世界的掌控,对他行事极有助益。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也不是非得把持住这一部分权柄才能存活下去! 净涪手轻轻一扬,那缕玄气便自抛升而起,丝丝缕缕地缠上那枚地府令,又被那枚地府令吞噬殆尽。 眼见得这一缕暗土世界本源尽皆没入地府令中,净涪终于笑了一下。 但这笑容也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敛去了。 他正色扬声,落。 一声压下,这枚地府令真就直接从半空坠落,穿过那坚硬的汉白玉,甚至穿过人间世界与暗土世界的那一层空间壁障,落入到暗土世界中去。 -- 第364页 地府令出现在暗土世界里的那一刻,净涪深吸一口气,合掌躬身,深深而拜,请地府立!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等等一众观望的人,不论是近在这祭坛左右,还是远在千里之外,尽皆紧随其后,躬身礼拜,扬声道,请地府立。 景浩界世界中,那些修为更浅、地位更弱根本无从得知是谁在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而操劳的众生们,不论他们现在在做什么,也不论他们现下都是什么状态,各各福至心灵也似地齐声道,请地府立。 便连那些不通人言,甚至没有灵智的畜生,这会儿也都低压着头颅,发声以和。 在响彻了一整个世界请立声中,那枚不过巴掌大小的地府令陡然爆开,一阵无形无质的波动划过虚空,一片与周遭截然不同的空间直接出现在暗土世界内部。 那是一片宫殿群,宫殿群外间,有茫茫渺渺的黄泉路,有冰冷混沌的忘川河,河上有桥,桥头有土台,土台侧旁有大石。 这一片空间格外的不同寻常,光只看着,就让人打从心底,不,灵魂根源处生出一股寒意来。 然而,这片空间里最为引人瞩目的,还是那一片绵延广大的宫殿群。 那片宫殿通体玄黑,阴冷却庄重,透着一种直入神魂深处的威严。 这其实不算是地府,它应该是诸天寰宇中大地府的投影。 这片空间在景浩界中现身之后,那枚地府令便就虚晃得一下,直接没入暗土世界中,再不现于众生眼前。 它也确实该隐遁去,否则被人轻易拿出,只怕就动摇了这一处小地府的根基。 净涪看得那地府投影一眼,抬脚向前迈步。 白凌跟在他身后,只在祭场之外观礼的一众高阶修士们目光须臾一凝,也跟上了净涪。 明明净涪是站在祭坛上向前走,这祭坛也是平稳干净,但净涪带着白凌这一步步走出,却愣是让人看出了他们正在往下走的感觉。 事实上,他们也没看错,净涪真的就是带着白凌在往下走,不过走得几步,他们竟已走入了暗土世界里,直接出现在那片宫殿群前方。 落入暗土世界里,率先挤压着心神与身体的是暗土世界里无处躲避的绝望、怨怼等等诸多负面情绪,哪怕被净涪护持住,白凌一时也难以承受,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双眼满布黑暗,不见一丝光亮。 净涪察觉到白凌的异状,微微侧头看了他一眼,抬手结定法印,口中念诵神咒,唵。 神咒入耳入心,白凌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心头积压着的那厚重压力散开些许,有光映入他眼中。 白凌愣怔看了净涪一眼,立时低头。 净涪停下脚步,问他,要回去吗? 白凌身体颤抖了一阵,到底抬头冲净涪摇头,咬牙挤出一个声音来,不。 如果没有意外,这小地府应该会是他接手,既是他需要面对的问题,又怎么能在这一刻退缩? 净涪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只回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可不单是白凌,就连此刻人间界中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一众高阶修士们也都发现了,净涪的脚步比起早先时候慢了一点。 白凌连忙跟上净涪,边走边平复心情,都来不及去细看这些宫殿群的模样。 净涪倒是有些闲心,他放慢脚步的时候,也细细赏玩了一阵。 毕竟是投影,这些宫殿群的外观与形状,与景浩界里惯常的宫殿布设与妆饰不太一样,让净涪很是开了一把眼界。 当然,今日里切切实实开了一会眼界的,并不仅仅只得净涪一人,还包括景浩界中此刻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一众高阶修士们。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景浩界中备受尊敬的高阶修士,但很多人都不曾离开过景浩界世界,实打实的一个土包子,如今窥见诸天寰宇世界中的大地府一角,简直是如痴如醉,浑然不知外物。 净涪却不会因为这些人而停留,他带着白凌一路穿过门户,到得一个宫殿正殿,先抬眼看了看那高高挂起的匾额,然后合掌一礼。 那正殿中原本紧紧闭合的殿门自发洞开,让出一条路来。 白凌才刚刚回神,不想看见这一幕,很是惊了一下,匆匆忙忙地学着净涪合掌拜了一拜。 这可是地府十殿阎罗第一殿。 净涪跨过门槛,踏入殿中张望了一阵,便再不前进,只对着前方一礼。 这大殿面积极其宽敞,但殿中却没有尊位,只在大殿主位处设了一个宽宽的条案,条案后头设一座椅,而那座椅上...... 此刻正坐着一道身影模糊的人影。 大殿中头也不抬一直忙碌着的那位阎罗王终于抬头看了过来。 饶是净涪,一时也禁不住拼住呼吸,更别提白凌了,他两腿颤颤,仿佛下一刻就要软倒在地上一样。 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净涪完全无法形容,可单单只是这一眼,也让净涪难受得很。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本尊早在第一时间就支援了过来,但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是让净涪能喘一口气而已,再多,就做不到了。 秦广王见得,随即一笑。 这笑容在那张五官模糊的脸上非常的不明显,可就是这样,也仍然让这一刻所有望着他的人都知道--这位大神真的笑了。 -- 第365页 净涪把持住心神,勉强将颤抖僵硬的手掌挪到胸前,合起,弯身再是一礼。 他什么话都没说,但这一回,显然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话了。 秦广王点点头,算是回礼,随即又低下头去,继续忙活。 然而,也就是在他回礼的那一刻,他的身影,连同他案台上的那许多文书,尽皆散去,只余空荡荡的一个条案。 不,不是只得这一个条案。 那条案上方虚空上,悬浮着一张表面浮着繁复云纹的卷轴。 净涪的目光不禁挪向了那份卷轴。 那卷轴仿佛是察觉到了净涪的目光,须臾一动,向着净涪飘来。 净涪下意识抬手,那卷轴就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拿定这一份卷轴,净涪都不用打开卷轴细看,就依然清楚这卷轴里面都是些什么内容。 他拿着卷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回过神后,他又再次合掌,对着那空荡荡的条案一礼。 净涪转身就往外走,经过白凌身侧的时候,净涪目光扫去,低声道,走了。 白凌被净涪这么一提醒,才有了动作。 他也是机灵,没有直接转身去跟上净涪,而是先端端正正对殿中那主位去拜了一拜,才急急跟上净涪。 净涪跨步越过门槛,出了这宫殿,再未往其余各殿而去,而是沿着来路往外走。 白凌心中好奇,却不敢打探,只埋着头跟随在净涪身后,偶尔得了空闲,也只是抬手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净涪脚步很快,不过得片刻,就离开了那一片宫殿群,回到了位在人间界中妙音寺后山处的那一处祭坛。 白凌立在祭坛上,张目往外间四望,入眼的仍然还是那一片厚重绵密的夜雾。 但饶是这样,白凌也很是松了一口气。 净涪不理会他,他拿着手中卷轴,抬头望向景浩界天地。 那些跟随着他的目光仍然在他左右,此刻哪怕是间隔着遥远的距离,净涪也仍然能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复杂。 他面色不动,只对着这片仿佛也在凝望着他的天地抬起了手,显出手中拿着的那份卷轴。 尊阎君令。 他扬声,声音传入四野,落在所有有缘人耳中。 景浩界小地府阴兵归位。 说完,他直接放开了手中的卷轴。 一股自天地间而来的力量拖拽着这一份卷轴,带着它升入半空。在半空停滞得一瞬后,这一份卷轴徐徐拉开。 卷轴中未有文字,未有图画,只有一片的白。 然而这一片洁白映照在天地间,却已然胜过许多文字。 净涪抬眼,和其他一众人等一般,望着那份打开的卷轴。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正与本尊合力,将这一份卷轴的表相以及它表面逸散而出镇压天地的灵机全数刻入脑海中,只待来日修为足够时候,才加以参详。 卷轴就那样打开着,在半空中停顿得片刻,仿佛确定了所有人都看过这一份卷轴之后,它微微一震,那洁白的卷轴内中顿时散出三千道玄黑的灵光。 灵光四散,一时竟将这一片祭场周遭的夜雾都撕扯出了无数个裂口。 净涪立在原地,看着那灵光落在白凌手上,落在站在谢景瑜与皇甫明棂身侧的白凌那两个副手上,落在景浩界各处。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白凌仍然被落在手上的玄黑灵光吸引去了全部心神,愣愣地看着这一道玄黑灵光在他手掌上演化出一个打鬼棒。 白凌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下意识就想去炼化那个一眼看着就觉得不凡的打鬼棒。 但他自身的灵力才刚被送入到那打鬼棒中,就直接被吞噬殆尽,什么都没留下。 就像一滴水落入大海,连一点涟漪都激不起。 净涪看见,不禁一哂,问道,你想要成为地府阴兵? 他说的地府,明显不是当前景浩界暗土世界里的那个小地府,而是诸天寰宇中的那个大地府。 白凌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时手足无措,然而哪怕强撑着,他也还是低声道,我错了,师父。 净涪无声一笑,再没说什么。 白凌稍稍缓过神来后,只往那打鬼棒中打入自己的气息烙印。 这一回,白凌很是顺利地掌控住了这一个打鬼棒。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白凌才知道,这一个打鬼棒只是那玄黑灵光变化出来的阴兵武器而已,倘若他愿意,待到日后他熟练掌控住那一道玄黑灵光之后,他还可以催动玄黑灵光演化其他阴兵武器,譬如拘魂幡之类的。 白凌一时兴起,拿着那打鬼棒就暗暗把玩起来,半响后才将那打鬼棒散去,恢复成一道玄黑灵光的本相,落入白凌袖中,隐去不见。 净涪倒是耐心,等了一阵,待到那三千道玄黑灵光尽皆被它们命中主人掌控,打入气息烙印之后,他才又往前走出一步。 那一步踏出,落地极轻,惊不起他脚边微尘,却落在了那三千阴兵心头上,叫他们不自觉地向着净涪的方向看去。 净涪不理会这许多目光,只喝道,尊阎君令,阴兵归位,当引世间死魂归去,领生魂往生。 一众不论事先是否知晓小地府计划的新出炉阴兵们听得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威严声音,浑身尽皆一震,不自觉朗声应道,我等领命! -- 第366页 应得这一声后,那三千阴兵刚刚收取的玄黑灵光顿时光芒大盛,护持着他们去往景浩界各地,接引那许多被困在祠堂或死地的魂灵,带着他们循着阴路直入景浩界暗土世界,通过黄泉路,上得奈何桥,在望乡台前停留一阵,又直往那片宫殿群的第一殿而去。 俨然就是一副正经的地府运转模样。 但这景浩界中的小地府不过是诸天寰宇中大地府的投影而已,与真正的地府还是不同的。 最明显的,便是这小地府中没有那一位熬汤的大神孟婆。 而就地府的运转而言,这些被阴兵引领着送入秦广殿去的阴魂们也没有再出来,而是通过这小地府与大地府之间的牵引,直接往大地府去,接受大地府的审判与裁定。 无数的阴魂被阴兵从景浩界各处带出,送入到位在暗土世界里的小地府去。 也是这一刻,一众观望着净涪动作的景浩界各方高阶修士们,才终于发现他们这个世界,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阴魂滞留了。 那数目,庞大到他们都不敢去细数,纵是认为自己心志坚韧,世间无一人无一事可以动摇的,也只扫过一眼,便当即避了开去。 可是他们避开了东面,西面也是那挤挤攘攘的阴魂被阴兵引出,要再躲开西敏,南面和北面也是一般的情况。 到得最后,他们也只能闭着眼睛,堵塞了耳朵,权当自己是个看不见听不见的聋子、瞎子。 反正他们那么多年都这样既聋又瞎的过来了,又何妨这一阵子? 但也有不少的高阶修士,纵然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中,在掌心中掐出血迹来,也仍然大睁着眼睛看着。 看着这一幕幕,看着那些阴魂面上眼中的麻木与死寂,看着这一刻阴暗又光亮的世界...... 他们将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暗自提醒着什么。 白凌及其他九位阴兵却不理会这些隐在人间界里的阴魂们,他们这十人目光混沌,身上未有灵气激荡,却依然通过人间界与暗土世界的空间壁障,直接踏入暗土世界里。 这十人分落十方,各据方位,身上一道玄黑灵光升腾而起。 灵光照耀虚空,虽不过微光,却似乎足以涤荡尽整一个暗土世界。 无数年月只在咒骂、怨怼、憎恨中沉沦的残魂们仿佛也看见了那一点映入他们眼底的微光,停滞了一瞬,转着眼睛沿着那一点微弱的光亮去寻,便正正看见眼神沉凝的白凌这十人。 那一瞬,暗土世界里数之不尽的残魂眼底仿佛有水光涌动,又有什么东西,似乎要脱出眼眶的束缚,脱落开去一样。 但也仅仅只是这一瞬,那无数的残魂又很快被怨怼、憎恨等等情绪拖拽着,复又无休无止地咒骂、嘶吼着。 白凌等十人也不为所动,在立定方位之后,手中变幻法决。 明明他们这十人也不过半个时辰前才拿到了那道玄黑灵光,确定自己阴兵的身份,但这一刻,这玄黑灵光落在他们手中,却是如臂指使,随着他们手中的法决变幻,显化一尊高大厚重的旗幡。 旗幡方方立下,这暗土世界中就有阵阵旋风卷起,裹夹着其中的无数阴魂,投入到旗幡中去。 随着这无数的阴魂投入旗幡,那开始时候表面不过一片混沌的旗幡开始浮现一幅幅山水模样的图画,画中又有许多面目模糊、身形虚幻的魂体活动,竟似是人间模样。 净涪只立在祭坛上,目光落在那暗土世界里,静静地看着。 但他头顶上方虚空处,却有丝丝缕缕的功德光垂落,绵绵无尽。这是自暗土世界中第一个阴魂在阴兵指引下踏入了秦广殿时候,就开始落下的功德光。 净涪自这功德光开始落下时候,就察觉到了,但他的目光却只一瞬不瞬望定白凌这十人,看着他们的动作,也看着那旗幡演化。 还是太慢了。识海世界里,心魔身说道。 本尊也道,时机到了。 佛身微微阖首,净涪转眼望向竹海那边。 文竹心神一动,也从白凌这十人身上拔起目光,望向净涪那边,正正对上净涪的目光。 净涪合掌一礼,声音不高亦不低,只如平常时候一般说道,可否借灯笼一用? 文竹正色回了一礼,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得了文竹的应允,净涪便自抬手一招,挂在竹海中央的竹楼里那盏表面画着暗土景象的灯笼轻轻一转,脱出梁上的挂钩,飞向身在妙音寺后山祭坛处的净涪面前。 净涪也不接,只将这灯笼向着暗土世界那边推了推。 那灯笼当即就转了个方向,直直坠落而下,落到暗土世界中白凌那十人的头顶虚空处。 那灯笼灯火微弱,表面的纸张也薄得仿佛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戳破,但它出现在暗土世界的那一刻,灯火火光照亮了大半个暗土世界。而那灯火火光照亮的地方,所有阴魂眼中都升起了一点亮光。 他们终于又醒了过来。 虽然他们能保持得这一点清明的时间并不长,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这些阴魂紧抓住那极其短暂的时间,都不理会自己当前的状态,就像疯魔一般扑向白凌那十人,扑向那十支竖起的高大旗幡中。 -- 第367页 随着这些阴魂投入旗幡中去,得到拘魂幡的庇护,渐渐滋养魂体,补足本源,就有丝丝缕缕的功德光落下,一半投落在那盏灯笼里,不断增进灯笼的威能,一半又分作两份,分别落向净涪和竹海处。 这就是功德异宝较之寻常灵宝的珍贵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晚安。 第114章 到底这灯笼的威能早在净涪起手编制时候就已经有所料想了,如今不过就是将净涪预想中的情景变成现实而已,并不能引得净涪多少目光。他只一眼瞥过,确定这灯笼的状况后,就转了目光去,打量着白凌等十人手中的拘魂幡。 这是拘魂幡?仿佛还有养魂的作用...... 本尊微微点头,应了心魔身的话道,地府替阴兵配备法器,就算多是拘拿作用,也并不像损伤其中魂魄本源,纵然有养魂的作用,也不甚稀奇。 佛身也往识海世界里道,不错,而且景浩界世界法则崩毁,对世界中存活的众生来说本就有着莫大的影响,更何况是这些已经没有了肉身做庐舍护持的阴魂?他们入了拘魂幡中,总比待在暗土世界里来得安全...... 净涪三身紧盯着暗土世界里的情况,只偶尔凑在一处说话,讨论一下暗土世界目前的状况,时间便这样打发过去了。 然而,景浩界自世界重塑时候起就被囚困在世界中的阴魂残魂实在数不胜数,纵然这三千新出炉的阴兵忙活了整整一夜,也不过是粗粗整理了一遍景浩界世界中的阴魂残魂,还有许多阴魂残魂等待着他们的引领,更别提暗土世界里那数之不尽的阴魂残魂了。 而且这个世界上,还每时每刻都有生命逝去,有新的阴魂脱出肉身,等待他们的接引,这些阴兵们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几乎每时每刻都飘荡在空中。 幸而景浩界世界似乎也惦记着这新立的小地府,新新入职的阴兵们,纵然一夜过去,那亮起的天光也被厚重的云与雾层层遮去,半点未曾照落在人间界中。 故而哪怕已到了正午时分,整个景浩界世界也都是朦朦胧胧的,连三丈远的距离都看不甚清楚。 左天行暗自叹了一口气,拿起了手边的剑令,扬声吩咐下去。 立时就有道门的年轻弟子接了剑令,又一一分派下去,令下方负责镇守地界的一众道门子弟们行动起来,维持道门界域中无数众生的生活日常与安定。 如左天行这般行动的,并不仅仅只得他一个,也绝不止他道门一方,佛门乃至魔门都一一出手,维护一方安定,又尽力协助那三千阴兵行动。 便连竹海,也早早将那一盏描画着人间红尘的那一盏灯笼取出,挂在了竹海边上的一棵绿竹上,任灯笼中的灯火在这仿佛绵绵无尽的白雾中静静跳跃。 如此忙乱的日子一连持续了十四日,方才勉强告一段落。 看见那厚重的云层、浓雾破开,金灿暖和的日光遍洒人间,非单只是人间界中的无数凡俗众生,就连左天行、清源、留影这些景浩界高阶修士们,也都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禁不住从屋舍中走出,享受着这久违了的阳光。 他们这些人其实还算是好的,真正忙得直接瘫下来的,却是那三千被选中的小地府阴兵。 许多阴兵眼看着云层、浓雾散开的时候,再坚持不住,都顾不上自己现下所在的位置,直接就倒下去了。 不能怪他们,如此不眠不休地忙活了一十四日的工夫,哪怕有景浩界世界、小地府伟力加持,他们本身又都起码是筑基期的修为,这么一遭坚持下来也是够呛的。 而更悲惨的是,他们这一十四日不眠不休的忙活,也仅仅只是熬过了小地府创立的日子而已,往后,还有许许多多被积压的工作在等待着他们。 在难得地保持着清醒的白凌有气无力地将他手中挤满了阴魂的拘魂幡送入秦广殿那一刻,景浩界所有金丹境界往上的道修、魔修以及比丘境以上的佛修,尽数闭上眼睛,小心翼翼地凝神感受片刻,终于止不住地露出笑脸来。 果然! 哈哈哈!果然是可行的! 便是净涪三身,也都在识海世界里同时笑了开来。 佛身感叹道,这一通忙活倒也还算值得。 本尊也是微微点头。 不错,他们这一趟忙活确实值得。因为就在刚刚,景浩界世界终于真正地止住了坠向归墟的势头。虽然还没有往景浩界很早很早时候所停靠的位置拔返,但它确确实实停了下来。 也就是在景浩界确定停止坠落的那一刻,有比阳光更璀璨更温暖的功德金光自天地间凝聚,分别投落在景浩界各处。 白凌等三千阴兵各有收获,甚至还不待他们反应,那些功德光就已经在他们催动了他们四肢百骸里的灵力运转周天,一个又一个境界瓶颈轻易破开。 等到这些功德光消化殆尽时候,本还是筑基期修士的他们赫然已经凝练金丹,稳稳当当地成就金丹真人。 这些不过是寻常的阴兵而已。 以白凌为首,负责清理暗土世界那无尽阴魂残魂的十位阴兵的收获更是丰厚。哪怕绝大部分的功德已经推动着他们晋升成为金丹真人,也仍然有小部分功德保留下来,各各隐入他们的神魂之中,以待日后安排。 -- 第368页 白凌才刚刚醒来,都没来得及去掌控自己身上突然暴涨的修为,眼角余光就先瞥见了一角衣袍。 他当即就跳了起来,对着那衣袍的方向合掌躬身作拜,弟子拜见师父。 来者确实净涪。 剩余九位还滞留在暗土世界里的阴兵听得白凌声音,一时也反应过来了,尽皆跳起身来站定,对净涪的方向行礼,我等拜见净涪和尚。 净涪还得一礼,却只摆摆手,与他们道,忙碌了这么久,都先回去歇着吧,等夜里,可还有工作等待着你们呢。 那九位阴兵面面相觑得一阵,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只躬身一礼,就真的退出了暗土世界,返回了人间界中。 哪怕暗土世界里此刻还有数之不尽的阴魂残魂未曾被送入秦广殿中,这九人一时也顾不上了。 这会儿就先让他们歇一歇吧,剩下的,待到入了夜之后,他们再来继续。 不是他们懈怠公事,实在是扛不住了,而且那被功德催动提升的修为也还需要他们去掌握把控...... 磨刀不误砍柴工,他们工作是要紧,但也不能全然不顾自身。 毕竟他们现下也只是金丹境界的修士而已。再说,阴兵的身份于他们而言也只是兼职,他们可还是人修,是活生生的人。 十位滞留在暗土世界里的阴兵,也就只得白凌强自留了下来。 净涪目光瞥过他苍白的脸、无神的眼,问道,你不回去歇着? 白凌应道,弟子不累,师父是有事? 净涪只是点头,简单回应过白凌,便反问道,你真的不累? 白凌摇摇头,又更站直了身体。 净涪收回目光,你可还记得......因为小地府的事情,我妙音寺的皈依礼推迟了么? 白凌沉默得一下,无声点头。 但他虽这般应着,小眼神还是往净涪身上转了转。 他家师父向来深思熟虑,算无遗策,自然也没漏了这一桩。不过是因为未能确定小地府真正落成需要耗费多少时间,才没有真正定下确切时间而已。但到底只是推迟,不是直接撤去,总归还是要完成的。 也是没办法,和多拖一日处境就更艰难危险十分的景浩界世界比起来,妙音寺的皈依日实在算不得什么。 反正又不是错过了确定下来的日子就完全错过了,只是需要另选日子而已。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净涪只消看白凌一眼,就知晓白凌现在想的是什么了,但他特意将这事与白凌说道出来,并不是要提起这一件事,而是着重在提醒白凌,他确实该回去休息一阵了,不然那推迟的皈依礼白凌还得缺席。 白凌觑见净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心中一凛,不由就停住了脚步。 妙音寺这一年的皈依礼,关乎他仅有的两个师弟、师妹入道修行,他确实缺席不得。尤其是谢景瑜还彻底与谢家翻脸了,谢家显然不可能会有人来观礼,他作为师兄,却是理应出席。 净涪见他明白了,手中袍袖一甩,便直接将白凌送出了暗土世界,回去吧。 白凌在祭坛上站定,抬头就看见祭场外间正紧张又担忧地看着他的谢景瑜和皇甫明棂。 他冲他们笑得一笑,却很快收敛了表情,对着暗土世界的方向躬身一礼,是,师父。 净涪送走白凌之后,便又寻定了方向,往那秦广殿走去。 边走,他边左右察看着这暗土世界里的情况。 心魔身张望了一阵,也很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虽然还比不上当年我们初初落入暗土世界时候所见的世界模样,但比起小地府落成之前,却又要好上太多了。 本尊微微点头,但他也没去看那暗土世界的情况,只转头去看心魔身,问道,你可安心了? 问话的是净涪本尊,心魔身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点头点得甚是干脆了当,确实安心了。 上一世他还是皇甫成那会儿,暗土世界权柄归属于他,是被他深藏的底牌,几次三番救他于危急时候,净涪对暗土世界也不是不感念的。就是这一世重修的时候,净涪也很是借了暗土世界的便利,眼看着暗土世界的情况持续恶化,净涪实在做不到心安理得。 如今...... 虽然暗土世界权柄彻底交了出去,但有小地府在暗土世界里立着,暗土世界的情况就能持续好转,假以时日,甚至还能演化成真正的阴世,净涪看在眼里,也是安心欣慰得很。 本尊觑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 佛身听见识海世界里的对话,心里也很是轻快,就连那渐渐放慢的脚步也带上了几分闲适。 纵然边走边看,还稍稍放慢了脚步,净涪还是来到了秦广殿前。 他没有阴兵身份,不能自由出入这秦广殿,便在殿门前站定,合掌对着那敞开的殿门拜了一拜,方才跨过门槛入内。 殿中仍是当时净涪带着白凌离开时候的模样,哪怕三千阴兵在这十四日的时间里来了走走了又来地频频进出,这秦广殿也未有丝毫改变。 可净涪不过堪堪跨过门槛,就察觉到了一双自无尽远的空间外望过来的眼睛。 这双眼睛净涪也是见过的,就在当日小地府初立,他带着白凌来请阎君令时候。 -- 第369页 但净涪又知道,他眼前其实并没有人。 净涪定了定神,没有左右张望,目光只垂落在自己身前三尺的地面上。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他身后忽然转出一座九层的宝塔,每一层宝塔都有舍利镇压,佛光璀璨和暖。 正是净涪佛身的本命灵宝光明佛塔。 净涪双手捧着光明佛塔,对那空荡荡的主位躬身而拜,平声道,小僧昔日在此界中收取一座以白骨祭炼、阴魂淬养的魔塔,如今塔中阴魂已然脱出,望阎君允准,送他们进入轮回,往生而去。 净涪察觉到那双眼睛的目光往他手上佛塔看了一眼,便听得一个声音自无尽远的地方传来,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耳边,准。 净涪又躬身一拜,才站直身体,催动手中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中镇压的舍利子一颗接着一颗亮起,待到塔尖那一颗舍利子亮起时候,舍利子所催发的金色佛光陡然齐聚,以光明佛塔为起-点,伸展出一条莹亮又稳固的道路。 光明佛塔那片无尽莲海中念经的无数阴魂终于停了下来,看着那一条自佛塔延伸出去的道路愣神。 盼望了无尽岁月如今才终于出现的往生道路就在脚下,这无数阴魂们却都静默了。 净涪望入光明佛塔里,看见那佛塔中的无数阴魂,微微笑了一笑,去吧。 被净涪这话一点,他们才醒过神来。 这些阴魂对视得一阵,到底有人率先从莲花上站了起来,轻飘飘一跃,就从莲池中荡出,落在那条稳实的道路上。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模样的阴魂。 这阴魂落到通道上,也不沿着那通道往前走,先就转了身来面对净涪,躬身对净涪深深拜下,多谢净涪和尚,和尚救度之恩,希望来日有缘得报。 他话说完,也没等净涪的回应,自己站起身,脚下一点就往前方飘去了。 净涪沉默地合掌回礼。 那阴魂往前飘得一阵,很快就走到了道路的尽头,又化作一点白色的荧光投入冥冥,消失不见。 这阴魂的动作像是一个开关,紧随他之后,一个又一个阴魂从莲花上站起走下,来到净涪面前,对净涪深拜下去,才往那道路的尽头而去,又在尽头处化作一点荧光消失。 光明佛塔中的阴魂数目庞大,往常时候数之难尽,净涪也没有费心去数,但今日,他却是将这九成的阴魂都认了一遍。 待到最后一个有意踏入轮回往生的阴魂化作荧光消失之后,净涪收回目光,望向光明佛塔中剩下的那十万阴魂,又问了一遍,你们真的决定留下? 那十万阴魂原本只在莲花上坐着,表情复杂地看着同伴一个个走下莲花,去往那道路尽头往生。这会儿听得净涪问话,却是一个个从莲花上站起身来,对净涪合掌而拜,是。我等心意已定,望净涪和尚成全。 净涪微微摇头,当日我既然给了你们选择,就不会反悔。 稍稍停顿得片刻后,他又道,倘若哪一日你们改变主意了,且告诉我,我再送你们往生。 虽然不觉得自己还会反悔,但对于净涪的好意,这十万阴魂也是领受的。 多谢净涪和尚。 净涪微微摇头。 这些阴魂却不在意,也不去细看莲池中空了好大一片的莲花,只端坐在自己脚下的那朵莲花上,垂落眼睑,诵读佛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净涪心中念动,那一条通道随即散去,亮起的舍利子也一层层敛去佛光,整一座光明佛塔都暗淡了下来。 通道隐去的那一刻,净涪清楚察觉到那道目光的离开。 也是,毕竟是诸天寰宇大地府中的十殿阎罗第一阎君,忙碌得很。能抽出这一点时间来分神关注他,也算是这位阎君很给地藏王菩萨面子了。 翻手将这光明佛塔收起,净涪又对那主位合掌拜了一拜,方才转身离去。 他一路走出秦广殿,往人间界而去。 他脚稳稳踩落在祭坛上的那一刻,又是一片功德光找着他落下。 这功德光也是分作了两份,其中三成的那一份落入净涪识海,直接落向光明佛塔,剩余足有七成的那一份则落在净涪头顶,和净涪早先积攒下来的那些功德混在一起。 收了功德后,净涪并不理会那自景浩界世界各方投落过来的目光,转了身重新去直面那摆在祭坛上的条案与香炉。 如今距离上一回礼祭天地已经过去了十四日的工夫,那条案上的灵果与净水也已经散去了它们当日被拿出来时候凝而不散的灵气,更何况是那插入香炉中的线香? 净涪看得一眼,就要上前,然而白凌的动作更快,他先净涪一步抢到条案边上,将那以作祭品的灵果取下,递给净涪。 净涪看得他一眼,双手接过那灵果果盘。但他拿定了灵果果盘后,却没有收起,而是向着祭坛前方扫了出去。 那果盘中的灵果撞在地上,却没有如同寻常灵果落地一样,或是摔烂,或是破损,而是直接散作了尘埃,消失在黄褐的泥土表面。 净涪眼看着这一切,却很自然地将这果盘递还给白凌,又去接过白凌递过来的净水。 那净水也不例外,全被净涪对着祭坛前方扫了出去。 -- 第370页 处理得这些祭品之后,净涪又从白凌手中接过新的祭品供上,最后接过线香,捧在手上燃起,默默祝祷几句,再肃容拜得三拜,方才将他手中的线香插入到香炉里去。 白凌也随着净涪一般动作。 但不论是最靠近净涪的白凌,还是景浩界各方一直观望着净涪这边动静的那些高阶修士们,都没有发现在净涪将手中线香插入香炉那一刻自天地冥冥处落在净涪身上的一点白光。 哪怕是左天行,也不曾抓住丝毫痕迹。 唯独景浩界世界之外,垂目观望着这一处祭坛的那些大魔、五色鹿一族乃至天魔主,才抓住了那一点异象。 那是...... 天魔主稍稍挑了一下眉毛,又无声笑了一下。 那是什么? 五色鹿族群里,远乌转眼望向旁边的同伴,问道。 这一回坐在他身边的五色鹿显然比他骄傲,这会儿听得远乌问来,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远乌垂落眼睑避开那道目光,面上态度却仍然恭谨谦逊。 远乌这些日子以来的刻意结交显然很有些成效,见他这副模样,那五色鹿撇了撇嘴角,高高扬起头顶鹿角,说道,那是天地烙印。 天地烙印?远乌喃喃自语地重复着。 既然都已经跟远乌道破了那白光的本相,这会儿五色鹿也不遮掩,干脆就将这所谓的天地烙印与远乌解释了一遍。 也就是说,远乌皱起了眉头,这是修士救度了世界后,天地给予修士的证明? 那五色鹿点头,不错。 另一头坐得稍远一点的五色鹿明显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这会儿也侧了头过来,看着他们这两头五色鹿。 那五色鹿被这同伴看得一眼,面上神色不动,眼底却浮出了几分亮光,修士修为到了,总是得脱离世界,飞升到其他天地去的,尤其是像那景浩界这样的小世界,则更是多有修士飞升出去。 修士自本土飞升到得外界之后,总要接触到其他的天地,那修士飞升后去往的世界,如何分辨修士的功果? 远乌静静听着。 不外乎就是功德、气数。但倘若修士于本土世界的功果远超出功德、气数所能衡量呢? 听到这里,远乌也不免说道,天地烙印。 那五色鹿重重点头,不错,正是天地烙印。 享有天地烙印的修士,不论去到哪方世界,都将得到世界的厚待。起码也该是正视...... 远乌听着同伴这说话,并没有细看那同伴是不是瞥向另一侧那位五色鹿的目光,只垂落目光,注视着那闭目似乎静静感知着什么的年轻和尚。 你倒是很得世界眷顾啊,净涪......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2-10 23:58:54~2019-12-11 23: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13瓶;忆雨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羡慕得双眼发红的并不仅仅只有这一只五色鹿,还包括景浩界世界之外围堵的那些大魔们。 对于这些大魔们而言,这玩意儿才更不常见,也更难得。 但任凭这些人羡慕嫉妒恨,此刻一无所知的净涪却是一身轻松。 是真正意义上的轻松。 他笑了一笑,转头去催白凌,你且回去吧,莫要因此耽误懈怠了工作。 白凌这一回没有坚持,他对着净涪躬身一拜,是,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净涪点点头,却又提醒白凌,此后再要做些什么,你当清楚。 白凌确实清楚。 这小地府立成,诸事劳碌还是寻常,最为麻烦的,只怕还要是看见了他们这些人收下的功德而对他们身上阴兵职责生出心思的修士们。 金丹期的修为虽然在这景浩界上也很看得过去了,可在某些人眼里,金丹期的修士还真算不得什么。 他倒是安稳得很。 毕竟他身后有一整个妙音寺,还有净涪,任谁来他都是不怕的。除了聚拢在他手下的那些阴兵之外,其他的阴兵会是个什么情况,白凌也同样不在乎。但...... 目前的小地府绝对不能出岔子! 白凌沉沉应得一声,面上一阵犹疑。 净涪见得,便问道,什么事? 白凌一扫面上迟疑,立即答道,弟子确实有件事不太明白。 他觑了净涪面色一眼,才问道,师父,虽然小地府对梳理世界目前崩坏的生死轮回法则很是得力,也确实送了许多阴魂往生,可...... 弟子总觉得我等身上的功德,似乎太多了点? 净涪对白凌的清醒很是满意。 毕竟在这些功德的冲刷下,真的很少有人能够保持清醒,还能留意到其中的不同寻常。 净涪点点头,分落到你们身上的功德当然不仅仅只有辅助小地府梳理生死轮回法则以及收拢阴魂往生的那一部分。 -- 第371页 白凌提起了精神。 小地府的出现,稳住了世界坠向归墟的脚步,你们分去的功德,还包括这一部分救世功德。 白凌听得这内中实情,心都禁不住抖了抖。 他是真的没想到。 白凌静默了一阵,很快想到了什么,他快速往天剑宗的方向扫一眼,才压低声音问净涪,师父,那小天宫...... 净涪听白凌提起小天宫,倒是不觉得如何奇怪。 哪怕目前对景浩界中的普通修士来说,小天宫还是一个机密,但对白凌而言,却是实在算不得什么,恐怕在他消息传回妙音寺时候,他就已经听说了。 他笑了笑,很随意地道,小天宫自然不会比小地府差。 都是帮助景浩界梳理世界法则的两个体系,哪怕小地府梳理的是世界中的生死轮回法则,关乎这方世界上无量众生的死生大事,但负责梳理这方世界诸多法则的小天宫又何曾真的比小地府差了? 白凌听净涪这般评价,心里也是一凛,那么,我们...... 净涪收回目光,转身去处理祭坛上的祭品。 你们还能抽出空闲来? 白凌一阵语塞。 还真不能。不单单是景浩界人间界里,就是暗土世界里的那无数阴魂,也不是他们等闲能够清理干净的。 回去吧,好好干活。 净涪将祭品往外送出,又收拾起这些瓶瓶罐罐。 白凌肃容应得一声,待要转身时候,目光瞥见净涪动作,一时停了脚步,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帮忙。 但他看了看净涪,到底还是不敢,转身下了祭坛,出了祭场。 守在祭场外边的两个副手见状,连忙来到白凌身旁,跟随已经与谢景瑜、皇甫明棂简单说道过两句的白凌一道离开这一片后山。 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对视一眼,仍然老老实实地守着。 直到净涪将这里的所有物什收拾妥当,又撤去守护祭场的几个阵禁,来到他们近前的时候,这两人才齐齐合掌,躬身对净涪作礼,师父。 嗯。净涪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走吧。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两人连忙跟上净涪。 白凌离开时候,确实与谢景瑜及皇甫明棂打过照面,净涪哪怕在那边忙活,也是有分出心思来观察的。 此刻又见谢景瑜、皇甫明棂两人面色、目光俱都平和,显然并不曾因白凌身上暴涨的修为与那接连垂降而来的功德扭曲了心志,净涪心里极是满意。 不错。 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冷不丁听见净涪这句评价,一时很是不解,但很快就回过味来了,不禁就显出了几分欢喜。 净涪看见,心下有些好笑,面上却是半分不露,只带了他们两人一路往妙音寺去。 他也知晓这一回回寺后到皈依礼正式开始,他约莫都不会有时间与这两个弟子细细交代了,便趁着这个机会,询问过他们两人近日的状况,安抚这两个即将参加皈依礼的弟子。 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也都一一听了,小心将净涪的提醒记在心底。 纵然净涪为了这两个小弟子特意放慢了脚步,可这一段路还是有尽头的。到得堪堪接近妙音寺后门时候,净涪果真便看见了前方不远处那满满当当站了一地的大和尚、比丘及沙弥。 哪怕净涪一直以来多在外间奔走,少有与寺中僧众打交道的时候,可这会儿匆匆一瞥,也知道一整个妙音寺的寺僧都在这里了。 一个不少,一个不差。 眼见得净涪走近,以清源、清笃、清镇等一群大和尚为首的这一众妙音寺寺僧却是齐齐合掌,与净涪躬身而拜,我等代景浩界众生,拜谢净涪和尚,多谢净涪和尚悲悯,立下小地府,替我景浩界天地梳理生死轮回法则! 在这一众大和尚之后,众比丘、众沙弥也是各各齐声高呼,我等代景浩界众生,拜谢净涪和尚,多谢净涪和尚悲悯,立下小地府,替我景浩界天地梳理生死轮回法则! 在这一浪接着一浪的山呼声中,整个天地仿佛都静了下来,聆听着他们的声音。 便是净涪,也很是木楞了一阵,才醒过神来收拾场面。 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平平响起,却稳稳压住了那声浪的末节,清清楚楚地落在了一众寺僧的耳中、心里。 多谢各位同门盛赞,但我不过只是多出了点力而已,若非各方相助,如何能这般顺利?不敢当各位同门称谢。 清源方丈面上仍有喜色未曾散去。 他上前踏出一步,与净涪言道,你之功果,天地尽知,众生眼见,如何便是盛赞了? 清笃大和尚也从中出列,连声附和,方丈师兄这话不假,净涪,你守得起。 净涪推辞不过,到底被这一群大和尚簇拥着进了寺里,又在大法堂中与一众寺僧细说过其中经过,才堪堪得以脱身。 好不容易离开了大法堂,堪堪来到他自己禅院院门边上的时候,净涪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转眼看向了前方。 前方不远处的道路旁,左天行的身形正在渐渐凝实。 他眯了眯眼睛,语气是难得显于人前的强硬。 -- 第372页 我这会儿很忙,没有空闲招呼你。 左天行面色一僵,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打扰。 说完,他身影便散了。 净涪收回目光,直接推开院门入了院中。 他也没有往屋里去,仍在那菩提树下坐了。 净涪不过堪堪垂落眼睑,就有金色的佛光从他头顶照出,往四下涤荡而去,若不是这禅院里的阵禁尤为得力,这一片金光怕是要横扫出去,照遍整个妙音寺,乃至这一方虚空。 就在金色佛光辉耀的同时,他周身的气机震荡得一瞬,也往上拔起。 金色佛光中,渐渐有一方天地显化。那天地中,无量众生面上显出欣喜激动之色,其中又有十万万众生合掌,念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也就是这会儿净涪沉入了定境,否则他必定能够发现,这十万万众生不是其他,正是早先时候,净涪从光明佛塔引渡而去的那些阴魂们。 在那诵起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中,那面上尽是欣喜与激动的众生福至心灵,齐齐合掌躬身,唱响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响起,一股沛然磅礴的力量陡然显化,灌落入净涪四肢百骸,化作他自身的力量,将他推入下一重境界中。 菩提树下的空间也被这股力量震荡得几近扭曲,但即便如此,净涪仍然安安稳稳地坐定在菩提树下,连气机都未曾有过一丝紊乱。 到得这一切终于平息下来的时候,净涪方才睁开眼睛来。 他迎着天边落下的橘红大日,轻轻笑了一笑。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也是嗤笑了一声,可恭喜你了啊,完成了十行第二行饶益行的修行,破入下一重境界。 心魔身嘴里说着恭喜,面上也有着喜色,但他话里的语气,却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极不舒服。 佛身却不在意,将心魔身的道喜照单全收,也恭喜你,你的修为也突破了。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的修为确实也有所进益不假,但却是借了他的光,才有这一回进益的,心魔身心里也是有数。所以哪怕修为有所精进,这会儿也算不上多高兴。 本尊在一旁静默,没有作声。 都是净涪,一身修为精进,则三身修为都有进益。既然这样,谁先踏出这一步,又是谁借了他人的光破开瓶颈,又有什么关系? 但这话本尊也不会明说就是了。 本尊等了会儿,等佛身与心魔身尽皆了宣泄了心头的那一点气,方才抬起手来,摊开手掌让佛身与心魔身细看。 涉及正事,又是本尊开口,佛身与心魔身即便心下仍有别的心思,这会儿也尽皆收敛了,定神去看本尊的手掌。 这是? 佛身及心魔身两人打量了那道白光一眼,也是不甚明了,一时齐齐转眼,望向本尊。 本尊微微摇头,我也不知晓。 心魔身又问道,那它是怎么来的呢? 本尊也不遮掩,答道,在最后上香的时候。 他顿了一顿后,又说道,仿佛是与景浩界世界有些关系。 佛身先前一直在沉默,如今听得心魔身与本尊的对话,也终于开口了,既然是与景浩界世界有些关系,那应当是能够收下的。 心魔身也是点头。 本尊也就将那白光收了回去,自然。 收好这道白光,本尊状似不甚在意地询问道,十行饶益行境界之下,是第三行的无恚行? 心魔身一听本尊的这问题,就猜到了本尊会在刚才特意显出那道白光的用意了。 将那道目前用途还有些不明的白光与他们过目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大概则是缓和他与佛身之间的气氛,来和稀泥的。 但这个台阶,心魔身也没有拒绝,他这一时也就没再作声,只听着佛身说话。 不错,十行中的第三行,便是无恚行。 本尊又问道,那慧真罗汉,似乎也是在这一个台阶上? 佛身点头,是。 本尊也和心魔身一般沉默了下去。 佛身团团看过本尊及心魔身,低声道,嗔是心中火,能烧功德林,欲行菩萨道,忍辱护真心。 无恚行,就是要修忍辱。 本尊默默地接过佛身的话头,数道,忍有耐怨害忍、安受苦忍、谛察法忍。 他这些年也不是白过的,这些佛门常识,他都懂。 所谓耐怨害忍,也就是说对冤家仇敌要宽容忍耐,以德报怨,冤家宜解不宜结。而所谓的安受苦忍,则是说生活中的痛苦,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都要能够忍受。至于谛察法忍,则是指对佛法须得深刻信仰,坚定不移。 这三种忍辱修行,又名生忍、法忍、无生法忍。 佛身微微垂落视线,不去看心魔身和本尊,低声道,佛说我得无诤三味,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 他念诵了这一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的经文,才又道,世尊赞颂无嗔无恚,想要参悟佛理,诸般色相是空,诸般烦恼相也是空。一切皆空,故而无嗔亦无怨。 -- 第373页 佛身说完,就低下头去。 整一个识海世界里,这一会儿尽皆沉默。 好半响后,心魔身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我可以忍让一年,也可以忍让十年,百年,乃至千年,但不可能忍让一世。 他说话的声音不重,只是平平淡淡的,在述说一个再简单也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本尊听得,微微点头,也应声道,确实。 佛身似乎是早在今日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刻,也早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但又似乎仅仅只是灵台清明,心头自有答案浮现,以致他这一刻极其的平静安和。 不需要一世忍让,他道,甚至不必忍让千年乃至百年,佛法修行,非是只叫人忍辱,其实只是要降服心猿,把持意马,不让寻常杂念扰乱心境。其他,自有因果循环往复,报应不爽。 心魔身和本尊闻言,各各调转了目光,上下打量佛身。 心魔身想了想,又道,这很不容易。 心魔身修持的就是心魔一道,自然知道这说来十分容易也很是简单的话语内中极其艰难的本质。 降服心猿,把持意马,说来简单,但这古往今来无数修士,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佛身点点头,确实不容易,否则慧真罗汉也不会修行这么多年后,还被困在这一重境界中。但是...... 这就是修行。 本尊沉吟了这么一会儿,也开口道,如果我们三身合力,该是能做到这一点的。 自分离出善念与恶念之后,佛身及心魔身衍生,本尊就已经算是跨出了第一步。接下来能否再往前走,就要看他们的修行了。 佛身及心魔身一时也都沉默了下来,他们对视得一眼,却没有立时收回目光,而是定定地打量着。 我会尽力。心魔身先道。 佛身也很快接话,我当然也会尽力。 此事关乎自身修行,心魔身和佛身自然不会因为那一点自天性而生起的不对付而继续对峙,恰恰相反,他们都会选择克制。 除道之外,本心最重。 为了己道,为了本心,这一点小对付算得了什么,如何能阻挡得了净涪? 本尊细看得佛身及心魔身的表情,一时也笑着点头,应道,可! 三身达成协议,很快就又分派了任务。 本尊很干脆地将两件大事揽了过来,当日水陆道场时候景浩界世界与我们的馈赠、竹海那无尽书海,都交给我来整理。 虽然佛身和心魔身也很眼馋,但这两件事情,确实又是净涪本尊最为适合。不论是他们中的谁,做起这事情来,感觉读是差了一点。 无奈之下,心魔身和佛身也只得点头。 这件事可以交给你。但认命归认命,心魔身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待你将这许多信息整理出来后,我也要细看。 佛身也连忙应援道,我们三身合力,方才能将这两处所得真正化用成为我们自己的东西。 本尊想了想,却是没应声,这就得闭关,但......我们能抽出时间来? 想也知道,这确实艰难。 佛身和心魔身沉默了一下,但到底不愿意就此放弃,艰难坚持道,总能抽出空闲来的。 本尊默然一瞬,还是点头了,却说道,那便看情况吧。 本尊已然做出了一定程度上的退让,佛身和心魔身也不好再过分,便只能这样了。 心魔身看了佛身一眼,觉得既然为了修行要开始合作,他也确实该对佛身释放善意。 那一处秘境墓穴,可以交由我来处理。 既然心魔身先退了一步,佛身也觉得自己不好僵持,便点头应道,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两人明日就该皈依了,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吧。 本尊看了他们一眼,很是满意,当即便点头了,便就这样吧。 他想了想,望定佛身和心魔身,虽然十行修行是佛门菩萨修行的阶梯,但到底是一身修为精进,则三身修行破关,我等都得谨慎,莫要轻忽。 佛身和心魔身虽然没有说话,但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本尊见他们应了,才又道,这一境修行不易,我等皇甫成时期连带着往昔三十余年的积累到此也是尽数耗去,如今要再往前走,都须得我们自己去堆彻台阶,望你等莫要被往日修行的迅捷顺畅所惑,也莫要被这一回修行的困顿所催逼,戒骄戒躁,戒急戒满,踏实修行才是。 佛身及心魔身尽皆向着本尊躬身,沉声应道,是。 本尊点点头,都去吧。 眼看着佛身就要退出识海世界,再去执掌肉身,心魔身迟疑得一阵,到底叫住了佛身。 佛身回头,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不去看佛身,只转了目光往别处看去,那秘境墓穴很是危险,我需要许多准备。 佛身笑了一下,应声道,我晓得了。 说完这话,佛身便出了识海世界。 心魔身暗自嘀咕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只对本尊点点头,便自闭了心神,为闯荡那处秘境墓穴做准备。 -- 第374页 佛身既然答应了心魔身,也没准备毁约。所以在见证过谢景瑜及皇甫明棂的皈依礼,将度牒交给他们,又将他们交给净音照顾之后,他也帮着准备起来。 看着净涪一头钻进藏经阁,不断感悟、誊抄其中经典,绘画诸佛画像,忙得旁人看着也觉得昏头转向,净音便是有再多的不愿,也不会真的拒绝净涪。 更何况,净音对自己会接手谢景瑜、皇甫明棂这两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所以他在指引谢景瑜、皇甫明棂修行的时候,还会寻找机会开导两人。 对于这样的一位师长,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也很是尊敬。故而当净音开导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会反过来劝慰净音。 师伯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眼看着谢景瑜话语有些泛泛,皇甫明棂也在一旁补充道,师伯放心,我们是真的知道。我们都听师兄说过了的,我们师兄往常跟在师父身边时候,跟我们也是一样的。 净音看着这两个师侄,再看看一直劳心劳力忙活小地府诸事的白凌,更是无法放手,只将他们三人抓在身边教导。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16章 有了净音接手三个弟子,净涪当然就更能够空出心思和时间去为自己的出行做准备了。 可净涪能够清清净净地待在妙音寺藏经阁里,藏经阁之外,包括妙音寺以及景浩界世界的各处地方,却实在是浪潮涌动,难觅安宁。 净音打发了已经换下俗家姓名,法号真景与真棂的谢景瑜、皇甫明棂两人,又往藏经阁里看了一眼,到底拖着厚重的步伐,去往妙音寺方丈禅院,见清源大和尚。 真景、真棂这两个新出炉的妙音寺小沙弥对视了一眼,俱各苦笑。 别的也就罢了,但这法号...... 真是太难听了。 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们这一辈确实是轮到了真字辈呢。 算了吧,法号挺久了,总会顺耳的。 真景安慰真棂道。 毕竟他是师兄不是? 真棂沉了嘴角,忍耐了又忍耐,到底还是嘀咕道,我们家师父虽然也是净字辈的佛弟子,但他已然是和尚了啊,更何况师父他在妙音寺里的地位本就特殊......怎么就不能将我们提拔到净字辈呢? 净棂、净景什么的,总比真棂、真景好听不是吗?真棂、真景...... 真棂越想越是难过。 真棂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却是谁都明白。 真景被吓了一跳,连忙左右打量了一阵,确定没有谁在注意他们之后,才道,想什么呢。净涪师父再是和尚,也仍然是净字辈的佛弟子,我们作为他的弟子,焉能僭越? 真棂也不是真的对妙音寺乃至净涪起了怨心,不过是一时难以接受,被真景这么一斥,也就快速收拾了心情。 师兄放心,我知道的。她顿了顿,说道,师妹妙音寺真棂,见过师兄。 真景见她是真明白,也自回了一礼,道,妙音寺真景,见过师妹。 他们师兄妹两人说话时候,净音已然到达方丈禅房了。 这会儿的方丈禅房里,并不是只有清源方丈一人在,妙音寺里各院堂的镇守大和尚们都在。 清源方丈见得净音自外间进来,只对他点点头,目光仍自在各位大和尚身上转过,问道,各处院堂都准备得如何了? 包括清笃在内的一众镇守大和尚也都肃容应道,俱已准备妥当,只待方丈师兄法旨传下。 净音在末座听得分明,脸色却是又更凝重了几分。 虽然他才刚从外间进来,只听见了这一段,但他是明白妙音寺这些大和尚们在说什么的。 净涪的小地府前日已然落定,眼看着也是一切顺利,故而妙音寺的重心就要开始转移了。 毕竟净涪当日除了提出小地府一时之外,同样也包括了净化暗土世界沉积一事。 目前小地府诸事顺利,帮着景浩界天地梳理了生死轮回法则,又替景浩界世界扭转了天地向归墟沉落的颓势,为妙音寺积攒大量功德与气运,成效尤其卓绝。眼看着小地府都有这般效果,妙音寺又如何会放弃清理暗土世界沉积这一份净涪为佛门谋划的大功德之事? 尤其天静寺、妙潭寺等等佛门各法脉动作频频,他们妙音寺也不能太慢。 道理净音是明白的,但这并不代表净音就不怵妙音寺这一群大和尚转移心力之后必定会堆积在他案头的那些卷宗。 净音是真的越想越头疼,偏他不能阻拦不说,甚至还得在诸位师长询问他意见的时候笑着点头。 就如这时。 ......净音,可以吗? 净音合掌,正色道,诸位师伯、师叔且放心,弟子必定会竭尽全力,维系我妙音寺的日常稳定,不叫旁人置喙。 清源方丈与清笃大和尚对视了一眼,又看着净音的脸色沉默了一瞬,到底从自己的随身囊袋里摸出了一枚细小的铜铃递出去。 若真遇上事了,也不必强撑,只管通知我。 这本是应有之义。 难道还真指望他一个比丘撑住一整个妙音寺不成? 净音心中暗道,面上却是一喜,上前接过那枚铜铃,方丈师伯放心,弟子省得的。 -- 第375页 清源方丈点点头,却又谆谆教导他道,小地府一出,各方也必定不会平静,道门那边的小天宫,魔门那边的小魔天,都是事情,其中诸多纠缠,你都可便宜行事。 这就是放权了。 净音心里稍稍有些安慰,但他还是怀抱了最后的一线希望,敢问方丈师伯,弟子年轻,修为和见识多有不足,恐不能担事,不知寺里能不能......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呢,堂中坐着的一众大和尚们就先笑开了。 净音师侄,你虽然年轻,但能力却很是了得,这么几年来,我们满寺上下都是看见的,你莫要再谦虚,且放手去做吧。 不错,净音师侄你是我妙音寺的佛子,这些事情早晚都要交到你手上的,如今不过就是提早了些许时日而已,又有什么问题? 诸位师兄弟所言甚是。 净音只觉得自己头皮发炸,心头哇凉哇凉的。 他下意识地望向上首的清源方丈,又看看坐在清源方丈下手的清笃大和尚,然而清源、清笃这两位大和尚却只是对他笑得安抚。且他们那面上的神色,用两个字就能给完整概括了。 --你看。 净音低下头去,只静静地听着堂中一众大和尚们的话语,一言不发。 清源方丈瞥见,转眼往清笃大和尚那边看了一眼,会不会太过分了? 清笃大和尚停了一瞬,又回了一个眼神过去,不然你留下? 清源方丈立时就笑了。 清笃大和尚微微摇头,这不就得了。 好半响后,等到堂中一众大和尚们终于停下来了,清源方丈才略略提高了声音,问道,净音佛子? 净音还能如何? 他站起身来,合掌与清源方丈一礼,弟子谨遵方丈法旨。 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清源方丈也只作未曾看见净音的脸色,笑着点头道,如此,我等便去了。 他话音落下,堂中坐着的那一众大和尚们各个争先恐后一样闭上眼睛。 他们眼睑垂落时候,身上都有一道金色佛光扬起。这道金色佛光在各位大和尚们身上笼罩得一瞬,凝成一个厚重庄严的金身相后,便对堂中唯一一个保持着清醒的净音点点头,随即便同时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不论净音心中有再多的不愿,这会儿也只定了心神,合掌低唱佛号相送,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落下,这堂中交相辉映的数十道金身相须臾间化作金光,投入暗土世界而去。 待到堂中气机彻底稳定下来,净音再睁开眼睛去看时,这堂中除了他之外,就只剩下一众妙音寺大和尚们的肉身了。 净音左右扫视了一圈,微微叹得一口气,又是合掌一礼,躬身退出了正堂。 他才刚将门掩上,旁边屋舍里就转出了一队队的沙弥。 这些沙弥也不旁人,正是妙音寺诸位镇守大和尚身边的随侍沙弥。 净音在院子中站定,这一队队的随侍沙弥则在他面前列队相候。 净音扫视过这些随侍沙弥一圈,心中又是一叹。 这些......就是寺里各位师叔伯们留给他的帮手了。 敛了面上神色,净音平平看过这一院子的随侍沙弥,沉声道,我想,各位师叔伯之前都该是交代过你们的。 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的随侍沙弥没说话,只凝望着立在前方的净音。 净音没心思跟他们掰扯,手在腰间掠过,就解下了他的那枚佛子铭牌扬起,遵方丈师伯法旨,即日起,妙音寺一切事宜,皆转交至我手。你等清楚否? 暗色的佛子铭牌在那阳光下耀眼得夺目。 一众随侍沙弥尽皆应声道,我等清楚。 净音微微点头,很好。 说完,他又交代道,现在,将寺中各处事宜分理妥当,按我妙音寺各院堂习惯,移交到各院堂大师兄手里,可明白? 一众随侍沙弥愣了一下,一时没来得及应声。 净音一个目光沉沉扫过。 是,我等明白! 净音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嗯,忙去吧。 眼看着这一众随侍沙弥散了,净音也是微微放缓了脸色,抬脚往他惯常理事的院堂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偶尔还会停下来,稍稍享受一下这闲来无事一身轻快的感觉。 但...... 这是最后了。 果然,到得净音终于在案台后头坐下时,他整个人都被卷宗填埋了。 净音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从一堆卷宗山脉中抽出一份来,另一只手则伸到案台旁去摸笔枝。 好容易一队队的随侍沙弥来了又走,净音也快速处理了两份卷宗,眼角余光就瞥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 说是熟悉,是因为这两个沙弥他也是真的熟悉--清笃大和尚身边的随侍沙弥。 那两位沙弥眼见得净音终于给他们分来一个目光,也不敢怠慢,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将他们师兄弟两人手中抱着的一堆卷宗给净音看了看,才小心翼翼问道,净音师兄,这些...... 虽然说藏经阁里还有一个净涪和尚,但是...... -- 第376页 两位随侍沙弥小心地对视了一眼,又自齐齐望向净音,那目光里的意味太过明显了。 净音沉默了一瞬,快速道,寻个地方摆着吧。 不给他,难道真要送去给净涪? 可算了吧。 两位随侍沙弥听得,连忙应声,左右寻了寻后,到底没在案台上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 他们两个交换了一个眼神,直接走到案台侧旁,将手中的那堆卷宗摞在净音脚边,这才悄然退了出去。 净音快速批复过手中卷宗,只瞥了一眼脚边堆着的那些卷宗,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处理。 景浩界中忙碌的,非单只有净音,还包括佛门、道门、魔门乃至岑双华那一帮子散修。 但他们这般忙碌着,却也为景浩界从荆棘与危难中抓住了一线生机。 随着他们的忙碌,整个景浩界世界都生活了起来,一扫往常的沉沉死气。 景浩界的变化,这方天地中生活着的众生难以察觉,但一直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些大魔们,却是看得极其清楚。 眼看着这个破败死寂的小世界重新燃起生机,几个大魔不禁生出了退意,甚至还有魔头将这番退意付诸行动。 我走了,你们且留着吧。 那些大魔们虽然都隔着一段距离,但这会儿面面相觑,倒也显出了几分难得的亲近,直接抹去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与距离。 你真的要走? 眼看着这个魔头那般利索,更多的大魔动摇起来。 我们已经错过最好的机会了。这会儿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等待景浩界那里头的修士反攻? 那魔头只反问了这么一句,再不停留,化作一道轻烟消散。 一众大魔眼看着那道轻烟消失,又仔细探查了一番,终于确定那魔头的气息也彻底远去了。 他真的走了...... 景浩界世界的天地胎膜又更厚实了......一个魔头忽然说道。 被这魔头一提醒,所有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们都转了目光,细细去打量那一直护持着景浩界世界的天地胎膜。 这一用心,大魔们也就很快发现了眼前这天地胎膜的变化。 往常就将他们挡在世界之外,拦下他们许多手段的景浩界天地胎膜,真的在渐渐补完! 一个大魔细细打量得一阵后,微微摇头,确实,我们最好的机会已经错过了,可惜。 他说着,身形也渐渐淡去。 等到他话说完,这魔头的气息也彻底的消隐了。 一众大魔们对视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你们要走,且走吧,我不甘心! 一众大魔寻声望去,却见那大魔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垂着目光,凝望着不远处的那一方天地。 大魔们细细打量这一位说着不甘心的魔头,见他周身气息诡谲,面目模糊,心头俱各一凛。可饶是如此,大魔们脸上也未有任何异样。 那大魔哼了一声,闭上眼睛,身上澎湃的魔气陡然暴涨,在他头顶虚空处凝成一股,镇压虚空。 一众大魔们心下盘算得一阵,各自都有了打算。 等再有大魔开口说话时候,挤在这片混沌虚空里的大魔已经散了七成了,最后三成大魔稀稀落落地散落在混沌虚空各处,比起今日之前,光是看着,就觉得有些可怜。 等留影老祖领着人从景浩界世界中杀出时候,这里藏着的大魔立时又去了一半。 留影老祖粗粗一扫,看得这般情形,一时竟都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他垂手立在混沌虚空中,周身缠着一片轻纱,如云又丝雾。 留影老祖的背后,又立着一眼看去几如蚂蚁一般的魔修。 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这些大魔们这一刻尽皆沉默了下来,目光不时绕过留影老祖,看向他背后的那些魔修。 到底是他们孤陋寡闻了,还是这景浩界就是不同寻常,什么时候,金丹乃至元婴境界的魔修都能在世界之外的混沌虚空行走了? 看样子,他们居然还能行动自如?! 留影老祖看得真切,却未多话,只冷声喝道,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魔修们扬声呼应得一回,潮水一样裹夹着那如云如雾的轻纱向着那些大魔们席卷而去。 景浩界世界里,本来还在妙音寺藏经阁里为自己将来出行做准备的净涪也停下了手上动作,抬眼往世界之外看去。 观望了一阵,心魔身率先开口道,这小魔天祭炼起来,果然是很有几分神效的。 佛身也点头,有这小魔天护持,留影他们这一回倒也不会折损太大的人手,顶多就是耗去一些资源而已。 本尊正待要开口,却是忽然停住了。 佛身也回转了心神,掌控住肉身,取出了那一柄与杨元觉及安元和联络的铜镜,输入了自己的灵力。 铜镜须臾一亮,镜面中分别映照出了杨元觉及安元和的模样,但他们的背景...... 净涪沉默了一瞬,问道,你们这会儿在景浩界世界之外?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了一眼,先笑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了面上笑容,正色道,有新的情况。 -- 第377页 安元和说完之后,杨元觉又补充道,我们发现了新的问题,本来是想过来与你直接商量的,但到了这边后,我们发现进不去景浩界世界了,索性就给你送一份大礼...... 他说着,将手中铜镜往侧旁照去,将此刻景浩界世界之外混沌虚空的情况映入铜镜中,与净涪细看。 净涪早就在观看留影老祖他们动作时候,发现了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数量骤减的情况,但他委实没想到,原来这件事还跟杨元觉及安元和这两人有关。 他一时笑了起来,原来是你们...... 净涪叹了这么一声,又问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安元和没有言语,倒是杨元觉,很是详细又生动地将刚才自己的动作与净涪演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了。 等杨元觉说完之后,安元和也点头,干脆地总结道。 杨元觉及安元和的做法说简单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他们先合力冒充了一个大魔混在这一群魔头中,然后看准了机会,夸言说不甘心,怎么也要在景浩界这个世界上捞一笔。 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这些大魔本来就来自诸天寰宇各处世界,非同出一脉,谁也不认识谁,且来的自由来,去的随意去,更是难以辨别真假,他们两人合力冒充的这一个大魔身上魔韵魔气只要能经受得住这一众大魔们的分辨,谁又能指责他们假冒? 景浩界世界的情况明显好转,世界天地胎膜也在不断修补,威力一直在增强,对于那些大魔来说,是实打实的从一块大肥肉变化成一块骨头。 肥肉好咬,骨头难啃。 天地胎膜已是一重正在变厚的屏障,再加上已经可以抽出手来的能够倚仗世界地利的景浩界修士,就算真的要啃下这一块骨头,他们也必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对于这些大魔来说,付出代价不是不可以,但问题是,他们需要看到能够被他们撕咬下来乃至吞食入腹的利益。 可景浩界的情况摆在这里,他们这些大魔中也各有算盘,非是一心,焉知自己付出了代价之后,会不会被这些同道下黑手? 别到了最后,他们什么都没捞着,反还成了别人的战利品。 猜疑、忌惮和防范之下,这些大魔最终还是没能下手,那便不怪会有人及时止损,转身退走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就是选择了这个时候。 他们冒充的那个大魔在一众大魔开始退走时候,反向而行,做出了一副强攻景浩界世界的姿态。 这才是最妙的地方。 不仅是时机选得恰到好处,就连做法和姿态都是妙到毫巅。 本来啃下景浩界世界的难度就在提升,已经有大魔退走了,却还有一个实力不俗的大魔放言要对景浩界世界出手,俨然将景浩界世界视作了自家的囊中之物。 倘若再有大魔要对景浩界世界出手,那除非杨元觉及安元和冒充的那个魔头放言可以联手,否则杨元觉及安元和冒充的拿大魔也是他们的对手。 要从别人已经定下的猎物身上剜下一块肉,那不是挑衅又是什么? 除非这一群大魔中,有魔头自认自己够资格能从杨元觉及安元和冒充的那个大魔处分去一口肉,否则他们再不走,就是与杨元觉及安元和冒充的那个大魔树敌。 便是再想从景浩界世界身上得到些什么,这些大魔也得考虑考虑其中的代价。 净涪心思何其灵敏? 不过心中念转,就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端正了脸色,从座中站起,向着铜镜对面的杨元觉与安元和躬身深拜下去,我谨代景浩界众生多谢两位援手。 倘若不是杨元觉及安元和弄的这么一出,便是再有小魔天雏形作后盾,留影老祖也没有那个胆子豁出去。 毕竟那可是团团将整个景浩界世界堵住的大魔啊,留影老祖就是亲自带着整个景浩界世界的魔修冲上去,也不过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而已。 但现在就不同了。 被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玩了一手,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们直接少了七成半,剩下的这两成半对留影老祖这一众魔修而言确实也是负担,可不至于像先前那样能压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笑着避让开去,不过就是凑巧,我们还没多谢你送来的莲子呢。 净涪微微摇头,却是稳稳当当地将这一礼拜完,才站直身体,凝望铜镜对面的两位好友。 杨元觉及安元和一看净涪面色,心中一凛,也将面上笑意尽数收了起来。 净涪细细打量过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才问道,冒充大魔不容易,要让那些大魔确认你们的身份,又忌惮你们的实力更不容易......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从净涪开始问话之前,就觉得不对了,现在被净涪这么一问,就更是显出了几分拘谨。 这两人在铜镜的另一边对视一阵,显然是相互推诿了一番,才有杨元觉转了目光过来,看向净涪。 净涪等了这么一会儿,才等到这一个结果,便看定了杨元觉,示意他说个明白。 杨元觉却是整个人都抖了一抖,目光也低垂下去,不敢看向净涪。 -- 第378页 这明明白白的心虚模样,看得净涪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们是不是...... 我们没有入那秘境墓穴去! ......有谁瞒着我先入秘境墓穴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2-12 23:59:11~2019-12-13 23:54: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迟到的钟 5瓶;忆雨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净涪的问题和杨元觉的澄清同时在铜镜两边响起,听得杨元觉旁边的安元和也稍稍撇开目光去,不看这两个人。 净涪的目光一时就定在了杨元觉身上,面色平静无波,但因为比起往日时候少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反倒酝酿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怖。 杨元觉整个身体都开始抖起来了。 我......我没有...... 惶恐之间,杨元觉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另一边不远处的安元和,一时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急嚷开道,元和!你快跟净涪说我没有进入那秘境!你快说啊! 其实看见这般情形,都还没等安元和开口,净涪心里就已经先信了三分了。毕竟他也算是了解杨元觉,他说谎的时候很少,倘若真不想说,通常都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不会将重点着落到真正的实处。 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的。 净涪脸色渐渐就松缓了下来。 扛不住杨元觉的眼神求救,安元和清咳一声,果然就与净涪说道,他确实也没有率先进入那秘境墓穴里。不过就是...... 他们现在这样的状况,若要与净涪说一切安好,并没有什么问题,是绝对骗不过去的,反而还会更激怒净涪。 净涪转眼望向安元和,安元和顶住那目光中落下的压力,低声道,那处秘境墓穴空间不稳,有魔气爆发性溢出...... 他停顿了一瞬,才继续道,那魔气影响了一整个世界,扭曲世界人心。我们......我们那时候靠得太近了点,就受了些影响...... 不过你放心,他不由得加快了语速道,这些影响还在我们两个可以控制的范围内,绝对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 净涪定定看过他们两个,片刻后再响起的声音幽幽,既然你们说影响尚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那可以控制的影响真的能帮助他们两个遮掩气息,乃至轻易混入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群大魔中,还能震慑住他们不叫他们生出任何疑心? 安元和一阵语塞,杨元觉也是低着头站着,不敢看净涪。 净涪压了一下情绪,当时秘境墓穴空间不稳,魔气爆发性溢出的时候,你们靠得很近? 安元和及杨元觉谁都不敢吱声。 看来果然是了。 净涪紧握了一下拳头。 但其实安元和及杨元觉的做法并不让净涪意外,毕竟倘若换了是他,他大概也是一般的做法。 秘境墓穴凶险,未有做好准备之前不得轻易踏足,而且同伴又未曾集齐,更是不好私自探察。可是不能踏足其中,他靠近一些,先仔细观望一阵,收集些许情报也是好的吧...... 或许还能得到些什么有用的信息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就能愉快地贴在那秘境边沿,一边等待一边观望。 如果没有意外,哪怕净涪还要在景浩界世界这边多留一阵,安元和及杨元觉也是能等的。 他们往常就是这么做的。 然而,偏偏这一次就出了意外...... 所有的侥幸瞬间就被打散,冰冷残酷的现实扑面而来。 净涪真不意外,他仔细打量过铜镜那面的两个好友。 你们目前神智清醒,灵力运转正常,境界稳固...... 净涪稍稍松了口气,看上去情况确实还不错。但你们这会儿过来,显然也真不是那么确定。 算你们还晓得小心。 杨元觉敏感地察觉到铜镜对面净涪怒火回落,连忙抬起头来冲净涪小心翼翼地笑,是啊,所以我们就过来了。谁知道,正正巧就碰上了这个机会。 净涪瞪了他一眼,才问道,我先前送到你们手上的莲子是功德莲子,这莲子护身甚是了得,你们也是体验过的,如今那莲子可有什么变化没有? 杨元觉和安元和听得净涪问起那莲子,各自对视了一眼,才将他们手中的莲台、宝剑取出,送到铜镜近前让净涪细看。 净涪只看了一眼,随即就沉默了下来。 杨元觉手中那由功德莲子生长而成的莲台与安元和那嵌合了功德莲子的本命宝剑身上都缠绕上了层层幽灰的雾气,看着就黯淡了几分。 所以我们来找你了。 安元和说道。 净涪抬眸往景浩界世界之外扫了一眼,看见留影老祖率着一众景浩界魔修在小魔天的庇护下,正与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一众大魔打得热闹,脸色又淡了几分。 你们现在进不来。 -- 第379页 当然是进不来的。 毕竟他们那一身完全可以让他们毫无破绽地伪装大魔的魔气就显眼得很,留影老祖他们又不是瞎了,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突破阵线,进入到景浩界世界里来? 尤其是景浩界世界的天地胎膜正在不断恢复,就更是拦下了他们。 安元和细看了一眼净涪面上的表情,道,景浩界世界倒没有阻拦我们,就是他们这些正在厮杀的魔修有些麻烦。 净涪不曾料想自己居然听到这样一个说法,他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你们曾得我相邀,进入过景浩界世界之内,而且你们也为了景浩界世界很是忙活了一阵,所以...... 杨元觉当年为景浩界世界排布的大阵,安元和在景浩界世界之外扑杀的那些大魔...... 这桩桩件件或许都在景浩界世界中留下过痕迹,如今不过是世界接纳他们而已。 哪怕他们此时一身魔气,已经完全遮掩了自身的气息。 安元和及杨元觉也都是沉默。 比起人修,天地其实更加纯粹。 净涪看了铜镜那边一眼,忽然扬手收起了铜镜。 杨元觉及安元和尚且还在晃神,铜镜对面的影像就直接黑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得一眼,一时都有些慌。 糟了,净涪不会是想要出来将我们带入景浩界世界里去吧?! 这个时候净涪要真从景浩界世界里出来,又带着他们两个怎么看怎么像是大魔的家伙进入景浩界世界,饶是他曾为景浩界指引乃至抓住一线生机,也很难跟世界里的那些高阶修士交代吧? 毕竟景浩界可不是净涪的一言堂。 安元和扫了一眼对面打得尤其凶狠拼命的那一团,深吸一口气,快速道,我们不进入景浩界世界里。 杨元觉眼睛一亮,对,等净涪从景浩界世界里出来,倘若可以,我们就直接拖走他,若是不行...... 若是他一时还没有准备好,就拒绝他。安元和快速接话道。 安元和这话才刚刚说完,远处那景浩界世界中突然就展开一片金色的佛光。 佛光扫荡整个虚空,不论是跟着留影老祖征战的那些景浩界魔修,还是那些一直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猝不及防之下,都被这一片佛光扫个正着。 虽然因为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当下还不想插手战局刻意收敛不至于伤到了,但这兜头被佛光照一身的感觉,对于这些魔修来说,还真不是什么让人欢欣开怀的体验。 就连一下子就辨认出来者是谁的留影老祖也高兴不起来。 那扫荡了一整个战场的金色佛光陡然收敛,凝成一片金色的光明云在来者脑后铺开。 净涪和尚。 留影老祖率先脱离战局,立在一旁侧身看向站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年轻和尚。 净涪回礼点头,随即就移开了目光,往那群或远或近隐在魔云里的大魔们扫去。 那些大魔们被那目光扫见,俱各一凛,齐齐盯紧了对面那个年轻和尚。 要说这个年轻和尚的五官面容,他们在封堵景浩界世界等待机会侵入世界内部的时候,已经很熟悉了。可今日这一遭,却叫他们这些大魔也都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这满身平和但骇人的气势,真的只是一个被困在小世界里修行,几乎少有与外人对敌的小和尚? 这些已然剩余不多的大魔不免都在心里打起鼓来。 说起来,这净涪和尚似乎......真的不怎么对劲? 是有什么来历的吗? 也唯有少数几个认真打探过景浩界世界消息的大魔们知晓其中来历。他们看着净涪,眼角余光却瞥向立在另一侧似乎心气也不怎么和顺的留影老祖,心下嘀咕。 看来,这对昔日的师徒,还真是了却得彻底。 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毕竟魔修嘛,好一点的,还能有些师徒缘法,不好一点的,弑师杀徒也不罕见。 净涪能察觉到那些有意无意总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全不理会,只沉了眉眼,低声问道,不退吗? 虚空中静了一片,只有这低低的声音回响。 留影老祖尚且没什么感觉,但他身后的那些魔修们,却都一个个转眼去看对面的那些大魔们。 不退吗?退吗? 拢共都没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有魔云闪烁,几个大魔悄然退了出去。 但,也仅仅只是几个大魔而已。 更多的大魔却是不退反进,齐齐向着净涪扑去。 你说退就退的吗?不过就是一个飞升境界的天魔陨落转世修行而已,不过就是一个领受了菩萨戒的和尚而已,真以为他们就怕了他吗? 倒是杨元觉及安元和伪装的大魔悄然往后退了退,一边退还一边传音交流道,他生气了。 杨元觉反倒更开心了一点,幸好这里还有不少替死鬼。等净涪出了这一口气之后,我们就安全多了。 安元和闻言,不禁瞥了杨元觉一眼,很有些无语。 但不得不说,杨元觉这算盘,确实打得很响,而且......很合理。 是这样不假,可如果我们一直只在旁边看着不出手,你觉得回过头后,净涪会是个什么样子? -- 第380页 杨元觉听得,下意识地就顺着安元和的假设想象下去,然后就禁不住抖了抖。 净涪会怎么样?会更生气啊。 安元和见他明白,转了目光,盯紧了对面局势。 杨元觉一时也抛开了所有想法,要与安元和一道,捕捉到那最恰当的战机。 净涪看也不看那避到一边去的两人,抬眼望向扑来的那些大魔,眼中有金色佛光微微闪烁。 他合掌一场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悬挂在他脑后的那浩荡光明云像是被狂风席卷一样,翻腾着往对面汹涌而去。 光明云倒卷冲刷时候,他抬脚往前走,便有朵朵金莲在光明云中垂落,飘在他脚下,稳稳托住他的身体向前迈进。 当先冲得最凶的那几个大魔被这一片光明云冲刷,整个人都像是被海上滔天的风浪扑了个正着,当即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就要往下倒去。 就是这时! 安元和及杨元觉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流,却一人前冲,顺手扬起宝剑,往那几乎失去了重心的大魔斩去,另一人稍稍落后一点,然而却是后发先至,虚空之中的星尘被阵禁引动,锁住被安元和盯死了的那个大魔。 先有光明云,后有阵禁,再有剑光,那被盯紧了的大魔本有其他保命手段,猝不及防之下,也被那堂皇光正的剑光斩个正着,从中间直接被劈成左右两段。 倘若是秘境墓穴现世之前的安元和,这大魔或许还有机会逃脱,毕竟那时候的安元和还没有得到功德莲子,纯以剑修的锋锐,想要完全灭绝一个大魔的生机,还差了一点。 可是这会儿,来自慧真罗汉的那颗功德莲子正稳稳嵌合在安元和本命宝剑的剑柄上,为他添了一份佛门独有的庄严华胜。 被这源自功德莲子的光芒抹过,那大魔连最后的反抗都不能,直接就没了声息。 杨元觉机灵,顺手将那大魔的遗体收入储物袋里,准备等他们与净涪回合之后交给净涪。 多少都能替景浩界世界添些许本源不是? 第一个冲得最前的大魔直接就没了声息,第二个大魔察觉到不妙,想要逃脱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三人合力,轻易收拾掉这第二个大魔之后,再准备去寻找目标的时候,却发现剩余的那些大魔不是直接退去了,就是躲得远了,总之,就是不跟他们三人扛上。 留影老祖倒是带着一众魔修又拦下了一个大魔,但那大魔拼命,他们却不想拿自己的命去堵枪口,胶合一阵后,到底还是让那大魔脱出阵势去了。 那大魔逃去时候,净涪正正一眼瞥过,目光当即顿了顿,转向留影老祖。 留影老祖自然是察觉到了净涪的目光的,但他却只作不见,仍然带着一众魔修守在景浩界天地胎膜的这一侧,警惕地看向那一群躲得远远却不曾离开的大魔们。 而那群大魔,则都望定了净涪、杨元觉及安元和这三人。 倘若说杨元觉及安元和出手之前,他们还真以为杨元觉、安元和这两人也是想要从景浩界世界这里分一杯羹的大魔,那么在他们两人出手之后,这些大魔就不这样觉得了。 毕竟杨元觉及安元和出手时候的声势,除了表面上缠绕不去的那些大魔气息之外,哪儿还有一点魔道的痕迹?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帮大魔们才更觉得气愤。 感情,这两人不仅不是魔修,还是景浩界世界那边的援军?! 但杨元觉及安元和作为当事人,却也心知,这些投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气愤与恼怒仅仅只是表面,在这表面的情绪之下,沉着的是探究与垂涎。 他们在猜测两人这一身魔气的来历,也垂涎于这一身魔气的本质。 若只是等闲的魔气,真的能够轻易的蒙蔽他们的感知,遮掩他们的耳目?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一眼,却也只是沉默。 净涪却是懒得再看这些大魔一眼,也完全不在意这些大魔们投落在杨元觉及安元和身上的目光。 反正但凡他们敢出手,就得承担起他们三人同时出手的结果。 净涪直接看向杨元觉及安元和,见他们的模样,心下微微一叹,却也舍弃了将他们两人带入景浩界世界的打算。 他偏头看了一眼留影老祖。 留影老祖心里明白,他轻轻点了点头。 净涪合掌,这里就交给檀越了。 便是为了让净涪承认小魔天,留影老祖也得尽力,更何况这会儿净涪已经联手对面的两个大修士灭杀了两个大魔,已经很是打击一番对面那些大魔的士气了,他们魔道修士倘若还没有个拿得出手的战绩,只怕回头也很难理直气壮地对净涪提要求。 留影老祖心下暗叹,却也得回答净涪,净涪和尚客气了,我等也是景浩界修士,乃是景浩界众生之一,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自当尽力。 净涪点点头,又扫了一眼跟在留影老祖身后的那一众景浩界魔修,快速记下这许多面孔,随后却是垂落眼睑,双掌相合作礼,南无阿弥陀佛。 让一位极负盛名的佛门和尚对着他们一群魔修唱佛号,还是不带丝毫恶意,对于这些魔修来说,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但对面那年轻和尚动作间流露出来的诚意,却又是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他们眼前,不带一分假意。 -- 第381页 纵是这一众魔修们,手足无措一阵后,也连忙对净涪回礼。 净涪站起身后,却是转身走向杨元觉及安元和,然后就带着他们消失在渺渺茫茫的虚空中了。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主垂眸看了看沉着一张脸走在最前方的净涪,又看了一眼那个已然开始扭曲了的世界,轻笑一声。 那笑声轻泛虚无,根本不曾落在这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任何一位天魔童子耳边,可这声轻笑却悄然落在了一方世界里,与那一浪接一浪爆发出去的磅礴心魔气混淆在一处,又更搅动人心,牵引出人心暗处的阴影与诡谲。 杨元觉及安元和乃至净涪对此俱是一无所知,他们只随意寻了一处平静安稳的虚空,设下阵禁锁住空间后,各各在一处方位下坐下。 净涪才刚刚坐定,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先就被人往手里塞了一个储物袋。 那两个大魔的遗体,我都给收起来了。将储物袋塞过来的那个人对他笑得讨好,你回头能用得上的吧。 景浩界世界正缺了本源呢,你就收下,多少也能补上些许不足。 安元和虽然没什么动作,但也紧跟杨元觉的话头,来说服净涪道。 净涪随手将那储物袋放到身侧,都过来,让我看看。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半句话都不敢多说,乖乖依次走到净涪面前,让净涪仔细检查过了,才算是过关。 然而,净涪却也没有完全放松下来,目前看来,这影响不过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尽快解决掉。 这本来就是他们来景浩界找净涪的原因之一,杨元觉及安元和还能说什么? 依你。 净涪瞥了他们一眼,直接往他们手中一人塞了一捧菩提子,含在嘴里。 杨元觉及安元和摊开手掌打量了手里的菩提子一眼,随手挑出一颗菩提子放入嘴里含着。 净涪盘膝坐定,微微垂落眼睑遮住双眸,脑后一圈功德光云转出,功德光云之后,又团团叠出清净光明云和智慧光明云。 三片光明云垂落,照定不远处的杨元觉及安元和。 沐浴在这三片光明云中,两人只觉鼻间萦着一片如兰似麝的馨香,周身暖融,无比的惬意、舒适。 那般暖融惬意的状态下,倦意很快就从心底升腾而起,要将他们拖拽入黑甜的梦乡中,而他们这两个心志尚算坚定的高阶修士,撞上这股倦意,却是怎么都生不出一点抗拒的心思。 然而,就在他们真要应和着这股倦意睡去,舌尖处却又泛着一丝清凉,这清凉拉住了他们的最后一点神智,让他们得以保持一线清明。 净涪升起三片光明云后,手中只拿定了法印,口中放大狮子吼音,唱六神咒。 六神咒唱完,他再不迟疑,念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 经文诵起时候,净涪身前悄然浮起一部薄薄的书典,书典表面有金色的佛光升腾,照落在杨元觉及安元和身上。 开始时候,杨元觉及安元和周身一切如常。但随着净涪经文一句句诵过,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周身脉络中竟升腾出一丝丝幽灰的魔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18章 这幽灰魔气纠缠在杨元觉及安元和周身,竟丝毫不狰狞,也不扭曲,看着还相当的自然。 可看得久了,却也叫人打从心底里升腾起一阵压抑的燥闷,很想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自由。 正替杨元觉及安元和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佛身全然不觉,但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和本尊却尽皆一凛,侧头看向他们两人的方向,眉宇间隐隐现出些许痕迹。 其中,尤以心魔身的表情最是凝重。 他此世主修心魔一脉法门,又尽收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的修行感悟,对魔道一脉的意蕴极其敏感。虽然此刻净涪佛身控制着肉身,正专心诵经,一时剥夺了他的视觉和绝大部分感知,但那股气味,还是一下子就让他抓了个正着。 情况不太妙。 本尊沉默了一阵,问道,你是指他们两个,还是那一方世界?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都有。 两人说话归说话,但手上也没有闲着,俱各结成法印,引而不发。 心魔身的判断极其正确,他才刚刚回答本尊,对面看似安静的幽灰魔气陡然开始流转。 心魔身和本尊同时催动手中法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净涪佛身头顶悬挂着的三层光明云后头,又悄然铺叠出一片纯紫色的本性灵光。 这纯紫色的本性灵光不过堪堪照落到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身上,那几乎已经沁入到他们两人周身经脉,要与他们本身灵力融合一体,乃至在他们两人周身经脉中搬运游走的幽灰魔气霎时一顿。 虽只这一瞬的停顿,但对于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本身的灵力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那两人本身的经脉处也快速浮起一层淡青色的灵光,灵光幽幽,很快就将那幽灰魔气阻隔在外间,不叫魔气混入它们之中。 在这一片纯紫色的本性灵光之外,净涪身后又现出一座镇压着舍利子的九层光明宝塔。 -- 第382页 光明佛塔现身时候,净涪的诵经声霎时就提了一个八度,在净涪的诵经声之外,还有阵阵诵经声自宝塔中传出,与净涪的诵经声相和。 得到光明佛塔以及佛塔中的那十万阴魂相助,《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威力暴涨,便是那些幽灰魔气再顽强不甘,也只能被丝丝缕缕地抽出,落入光明佛塔下方的阴影处。 而光明佛塔下方的阴影处,却也有一座幽幽寂寂的九层宝塔倒立,塔底仿佛深渊巨口一样源源不断地吞噬着那被《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抽出的幽灰魔气。 饶是净涪三身合力,也很是花费了一段时间,才将杨元觉及安元和身上的幽灰魔气尽数清理干净。 待到最后一丝幽灰魔气落入幽寂暗塔的时候,幽寂暗塔微微一晃,才与光明佛塔一道,隐入净涪的眉心印堂处消失不见。 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醒来时候,都不自觉地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身体也像是操劳了数十年一样,劳累倦乏得倒地就能直接睡去。 想是想的,但不敢。 真不敢。 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悄悄偷觑了一眼那边静坐的净涪,快速强提起精神,重新坐定。 净涪睁开眼睛,见他们脸上的倦色及那小心的模样,轻哼了一声,睡吧,等你们睡醒了再说。 得了净涪的准话,杨元觉及安元和如蒙大赦,也就不再坚持,眼睑一落,身体稍一放松,呼吸就变得绵长而规律起来了。 净涪上前去,小心检查了一阵,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没事了。 心魔身托着那座幽寂宝塔,也不答话,只慢慢摩挲着宝塔的塔身,帮助幽寂暗塔炼化那些幽灰魔气。 接佛身话的是本尊。 看来他们两人没有说谎。本尊顿了一顿,又道,但从今日这一遭来说,那秘境墓穴所在的世界一定相当危险。 他总结道,情况不容乐观。 但说是这样说的,本尊还是不想放弃那一处秘境墓穴。 佛身自然是看出来了的,他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本尊往外瞥了一眼,微微点头,随即闭上眼睛继续整理他从竹海和景浩界世界那里的收获,一时全不理会外事。 净涪也没再说话,只捧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手,慢慢地翻着,一句一句体悟其中佛理,也等待杨元觉及安元和的醒来。 杨元觉与安元和一睡就睡足了三日,但这饱足的睡眠似乎也补回了他们的精神,这两人醒来的时候,状态都很是不错。 净涪见他们两人前后脚睁开眼睛,随手阖上了手中的经典,淡淡出声,来说说吧,那边世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杨元觉率先强调道,我们没有擅自进入那秘境墓穴。 我知道,净涪说道,如果你们真的进入那秘境墓穴了,你们身上的问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 杨元觉松了一口气,却是转手从自己身上的储物戒指里摸出一条几案摆上。 这是饿了,要开饭。 净涪看得清楚,却没有阻止他。 杨元觉动作是很自然,看似理所应当的模样,但他眼角余光却是时刻观察着净涪的,一旦净涪稍稍有所示意,他这几案上摆出来的就不会是什么膳食,而只会是些清茶与灵果。 幸好,一直到杨元觉摆好几案,那边的净涪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杨元觉心里稍稍安慰,深吸一口气,手在几案上轻轻拂过,那原本空荡荡的几案上就摆满了珍馐美食。 因为储物戒指的缘故,杨元觉将这些膳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来的时候,那盘碟上方还冒着蒸腾的白气。 将东西摆好之后,杨元觉没胆子吃独食,就拉了安元和衣角一把。 安元和顺势在几案的另一侧落座,目光扫过那几案后,先就取了几案上的一叠灵果向净涪递去。 净涪接了过来,将果盘放到身侧,随手拿了一枚灵果吃着。 见净涪接了灵果,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才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两人再不顾忌其他,抬手拿起筷子,就对着几案上的那些食物下手。 他们显然是真的饿了,这会儿吃得很快,不过一刻钟而已,那几案上满满当当的肉食就被他们分吃个干净。 然而,单只是这一桌,显然还不能填饱他们的肚子。 杨元觉很快将那些空了的盘碟收起,另外又摆了一桌肉食吃起来。 如此接连吃食了几桌饭菜,他们两人面上才终于闪过一分满足,放下筷子来。 待他们收拾了几案,又散去留在几案侧旁的那些气味之后,净涪才拿了那果盘过去,在杨元觉及安元和中间落座。 杨元觉见净涪那果盘还剩了些灵果,抬手先拿了一个递给安元和,才将灵果塞入嘴里。 安元和只拿着那递过来的灵果把玩,不吃。 他看了看那边吃得尤其享受的杨元觉,又看看净涪,很自觉地将为净涪讲解这一切来龙去脉的任务接了过来。 我们与你联络过之后,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留在那个世界里,想要观察那处秘境墓穴的情况,好收集情报,做些对症的准备而已。原本的时候,那方世界还是正常的...... -- 第383页 虽然他们已经知晓那秘境墓穴处葬的是一位心魔一脉的大魔,也知道这位大魔是被葬入去的,很是凶险,但毕竟那大魔是被葬入去的嘛,那秘境墓穴内中又有克制那大魔的层层布置,只要不进入那秘境,只待在秘境之外的话,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安安静静,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事来,不是? 他们这样想着,也就没有离开那方世界,更何况他们又得了净涪送过来的功德莲子,自认又多了一层保障,不必有太多的顾忌,所以他们的胆子就又壮大了一点。 幸好他们还记着净涪,没有贸贸然闯入那秘境墓穴去,而只是守在秘境墓穴边上,每日收集着最新的情报。 也是他们这最后的谨慎,保住了他们的性命。 因为那秘境墓穴真的出事了,还波及到一整个世界,那世界如今的情况比他们开始时候猜测的还要糟糕。 净涪听到这里,抬手就往杨元觉的头顶按落下去。 实在是杨元觉这会儿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脸上表情僵硬,眼神更是木然,看着甚是不对劲。 安元和也发现了,但他自己这会儿也还是强自镇定,到底没比杨元觉好到哪里去,只能看着净涪落在杨元觉头顶的手掌上吞吐的金色佛光。 幸好佛门法门在安抚人心,镇定神魂方面很有一手,杨元觉很快就找回了一丝清明,开始自主掌控自己心神,梳理心中情绪。 净涪转眼望向安元和,那眉关的阴影格外的深重。 安元和对净涪笑笑。 但这在往日里极其自然的笑容,此刻尤为僵硬勉强。 净涪眉头又更锁得更深了一点,但他没有叫停。 他知道,安元和不想在这会儿停下。 他不想认输。 就如现在的杨元觉,若非情况实在糟糕,他也不会容许净涪帮他。 心神乃至心境的战场,从来不应有外人插手。 净涪确实是他们的挚友,但在这一方面,净涪也只是个外人。 净涪沉默了一下,他也不说话,甚至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抬手指了指先前他给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的那一捧菩提子。 虽然抽取那幽灰魔气用去了两颗,但净涪给了他们各各一捧,剩下的数目实在不少。 安元和没说话,只捻起一颗菩提子放入口中。 他的表情渐渐舒缓过来。 杨元觉稍稍稳定住自家的情况之后,也捡了一颗菩提子放入口中。 净涪对这两位好友很是舍得,他拿出来的两捧菩提子都不是寻常之物,而是当日千佛法会时候,他得到的最宝贵的那一茬菩提子。 服用过一颗菩提子之后,安元和才继续开口。 我们没有进入过那秘境墓穴,不知道秘境墓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一日傍晚,秘境墓穴里的魔气爆发性溢出,却是须臾间遍布了一整个世界...... 他急喘了几口气,面色极不稳定。但这一回他却没有去取那些菩提子,只直挺挺地坐着,尝试单凭自己去克制,去调整。 这一档口,杨元觉接话了。 我们本来就在那秘境墓穴的边沿上,秘境墓穴里的魔气爆发,冲出秘境墓穴,我们就撞了个正着......若不是你先前送过来的功德莲子,我们现在只怕还陷在那世界里...... 一旦深陷在那世界里,除非等到净涪来救,否则就真得看他们自己的命数。 不是他们宗门能够轻易舍弃掉他们两人,那是真不能。 是处境的问题。 安元和、杨元觉这两人在各自宗门里都很有些地位,倘若可以,他们宗门不介意付出些代价援救。但那秘境墓穴的爆发席卷整个世界,甚至还有向着世界之外蔓延的趋势,他们的宗门就算想救人也没那么快。 更何况宗门里大概也会有他们自己的权衡...... 靠着净涪送到他们手上的功德莲子,再凭着他们自己各自的手段与三分气数,他们总算是抓住了机会,脱出了那一方世界。 他们还算是幸运的了。 本来因为那一处秘境墓穴,那方世界里除了本土世界中的生灵之外,又汇聚了不少来自世界之外的修士。如今,那绝大部分的修士可都还陷在那里呢。 我们脱出那世界之后,也不知道自己身上会不会沾染上什么手段......所以,我们就来找你了。 说到最后那一句,杨元觉的目光轻飘飘地荡开去,不敢对上净涪的视线。 显然,他多少还是有些气弱的。 还算你们聪明。净涪淡淡道,知晓先来找我,若再拖上一段时间...... 你们自己知晓。 杨元觉及安元和听得净涪这话,悄悄对视一眼,各自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他们真的先来找净涪了。 净涪扫了他们一眼,不说话。 杨元觉收拾了一下心情后,才继续跟净涪讲说那世界的情况。 那秘境墓穴的魔气外泄之后,那方世界的所有生灵都变得......杨元觉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手抖,很扭曲。 安元和这时候也点头,接话道,往日恩爱的夫妻反目成仇,相互厮杀;幼小的孩童拿起了武器,笑容灿烂地打杀同伴乃至亲长;慈祥的长辈轻易翻面,拿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祭坛献祭家中子嗣...... -- 第384页 单单只是听着安元和这么说,净涪也能想见那方世界的情景。 真的是堪称人间地狱。 等安元和说完他逃出那方世界时候匆匆瞥见的恶事之后,杨元觉也道,笑不是笑,爱不是爱......那个世界里的人,很多都扭曲了。 很多?净涪直接抓住了重点,所以,那个世界其实也不是全然不能挽救的? 安元和与杨元觉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道,应该不假。 我觉得,还是那秘境墓穴中的层层禁制也起了作用。说到那秘境墓穴里的层层禁制,杨元觉手不抖了,眼睛也亮了,整个人仿佛都被一把火点燃了起来。 也不知那秘境墓穴里的禁制是怎么布置下来的,居然能在那般诡谲的魔气下护持住大半个世界的生灵......尤其是它们之前还封禁了那大魔这么长久的岁月...... 真是想仔细看看啊! 安元和看了净涪一眼,沉默。 净涪倒是依旧平静,面上不见丝毫恼色。 生什么气,真要因为这样的事情跟杨元觉生气,他早就被气饱了。更何况别说杨元觉,就是安元和乃至他自己,不也是一样的人么? 杨元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转了身过来直面净涪,正色道,净涪,那秘境墓穴里的禁制似乎还跟佛门秘法有关,你可到时候得帮我一把。 净涪点点头,应下了这事。 杨元觉很是开心,他一边笑一边嘀咕道,那套阵禁,除了有佛门法门的影子在之外,还隐了气数? 天道气数、人道气数和......地道气数?应该是都有!毕竟也只有三才气数齐聚,才能护得住那方世界的绝大多数众生...... 净涪跟安元和听着杨元觉嘀咕了一阵,捕捉住一些关键词之后,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将杨元觉搁在一边,继续商议。 我觉得......你好像还有其他的发现? 安元和斟了三杯茶水,分别送到杨元觉及净涪面前,才端起自己的那杯茶水饮了一口。 暖热的茶水从喉间入腹,又流向四肢百骸,那自身体各处泛起的清凉感觉很好地舒缓了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将一整杯茶水全数饮尽了。 净涪也拿了茶盏过来,但他没有喝,只是拿在手上,垂眼看着杯盏里清澈的茶水。 我确实是有些发现,但不敢确定。 安元和皱了皱眉,一边去为自己添茶,一边侧眼望向净涪。 净涪犹疑了一瞬,将方才他替杨元觉及安元和这两人拔去缠缚而来的幽灰魔气的事情跟安元和说道了一遍,然后道,魔气的品质极其凝实,显然这位大魔生前的修为相当的不俗。但......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才继续道,我听你们说来,那魔气明明已经溢出,蔓延至一整个世界,可那秘境墓穴中的阵禁居然还能护持住世界里的大半生灵,这不对。 安元和不曾怀疑过净涪的判断,他沉默了一下,问道,所以? 净涪深吸了一口气,答道,要么,那世界里的大半生灵看似安好,实则已然沾染了魔意,正在渐渐转化,你们看着正常,不过是他们遮掩得好,又或者是尚未苏醒...... 就像净涪刚刚带走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没有真正动手检查的时候,他不也没有发现这两人身上的问题么? 就连净涪这样的佛门和尚,都需要动手了,才能发现杨元觉及安元和这两人身上的不对,安元和与杨元觉这两人既不是佛门的子弟,又不是心魔一脉的修士,看不出那些生灵的情况,觉得他们还很正常,也是理所应当的。 安元和的脸色沉了下去。 净涪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要么,就是那秘境墓穴里葬着的大魔......不是一尊完整的大魔。 安元和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完全是黑沉黑沉的什么都分辨不出来了。 半响后,安元和才问道,你觉得,如果是后者的话,到底又会是哪一种情况? 秘境墓穴里葬着的大魔可能不完整,也是会分情况的。 分......那位大魔到底是彻底死去了,还是仍然存活的可能。 安元和盯紧了净涪,更明白地问道,某一群修士千辛万苦灭杀了一尊大魔,为了彻底断去那尊大魔复活的可能,将他分割成数份或者数十份分别安葬...... 某一群修士艰难重伤了一尊大魔,扑灭了他的一个分-身,或者留下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为了拖延他恢复的时间,将他们的战利品封印安葬...... 又或者是......某一群修士拼死封印了一位重伤的大魔,这大魔吊住一命存活到封印破开...... 安元和将自己想到的几种可能全部数了一遍,抬头望定净涪,问道,你觉得,会是哪一种情况? 另一边本来低头嘀咕仿佛外间诸事全不能入耳入心的杨元觉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下来,此刻也抬着头,凝望着净涪,等待着净涪的答案。 净涪低头沉默许久,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那一刻,安元和及杨元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不是失望,毕竟他们也没指望从净涪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 第385页 到底净涪也只是抽取出一些魔气,察觉到其中的问题而已,他都还没有踏入过那一方世界,更不曾靠近过那处秘境墓穴,怎么能够轻易确定那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便是净涪说了,他们也信了,又要怎么去说服其他人? 也不是心塞,更不是绝望,毕竟净涪的猜测有这么多种可能,每一种可能都会有不同的应对方法,他们用不着就先绝望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19章 但这一刻,他们两人在那方世界里所看见的一切都浮在眼底,映在心里,堵着他们的嗓子,也堵住了他们的心和脑,让他们连最基础的思考与判断都做不到。 死寂渐渐蔓延开去,三人一时尽皆沉默,久久没有言语。 我不知道。 净涪重复的言语打破了这一片沉默。 杨元觉及安元和抬眼看去,净涪此刻却只低头去看他手中把玩着的那一座幽幽寂寂的九层宝塔。 但是...... 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看不清净涪此刻的表情,可他们却能听出净涪话语中暗藏着的癫狂。 你们会避开这一个秘境墓穴吗? 会吗? 杨元觉及安元和齐齐笑了起来。 杨元觉转头看了一眼有剑意隐隐勃发的安元和,高声道,我们来商量一下吧。 他说完,就又转头去问净涪,虽然没有正式踏入过景浩界世界范围内,但我也看得出来,景浩界目前的状况已然有所好转,你先前也说要做准备......如今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完全准备妥当,但也算是备下了一些东西。他说着,抬手就摸出两个随身褡裢,一一分发给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 杨元觉、安元和这两人也不跟他客气,接过那褡裢后很顺手地打开看了看。 佛经、佛像,佛灯和灯油...... 安元和往褡裢里扫得一眼,就去看净涪,格外诚实地指出一个事实,不太够。 不论是品质,还是数量,都一样,不够。 这些都只是消耗品,不是真正的护身至宝,净涪解释了一句,又道,时间太紧,我也只来得及备下这些,你们先用着。 说完,他又很直接地对着这两人张开手,宝剑、莲台,先给我。 杨元觉及安元和问都不问一句,直接就将东西取了出来,递给净涪。 哪怕那宝剑根本就是安元和这个大剑修的本命宝剑。 净涪早就将那幽寂暗塔收回去了,如今空出两只手来,拿住杨元觉及安元和递过来的莲台与宝剑。 不过是一闭眼,净涪脑后悬着的清净光明云与智慧光明云便倒卷着刷向那莲台及镶嵌在宝剑剑柄上的莲子。 随着这清净光明云和智慧光明云的冲刷,莲台及莲子像是得到了某种补充,又像是获得了某种增益,越渐的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庄严而殊胜。 但收了两片光明云的净涪显然消耗不少,他将那莲台及宝剑分别递还给杨元觉与安元和的时候,脸色都是白的,比起早先时候少了几分血气。 杨元觉及安元和什么都没说,默默地接过莲台与宝剑。 净涪抬眼看他们一眼,笑了一下。待那笑容淡去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有了些许变化。 安元和低声问道,没事吧? 净涪也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休息一下就行了。 安元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杨元觉催了他一句,哪怕现在是你,损耗的血气也得补足,你先调养一阵吧,等你气息平复之后,我们再继续。 净涪斜了他们一眼,倒也没有反对,真就闭目坐下,调整气息恢复血气去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确定净涪真的闭目调养去了,这才重新落座。 他们也没说话,只是各自坐定,准备他们自己认为能在那秘境墓穴世界中帮得上忙的准备而已。 就如杨元觉正在寻找能够护持心神,庇护神魂的阵禁那般,安元和也在反复以剑意淬炼心智,镇压识海。 他们忙得不亦乐乎,直等到他们察觉到净涪那边气息彻底稳定下来,才停下手上动作,去看净涪。 净涪这会儿也正从定境中转出。 杨元觉上下打量了净涪一阵,随意点了点头,然后扔给他一片布帛,问道,如何? 净涪接了那片布帛,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细看得一阵,又顺手从幽寂暗塔中镇压着的那些幽灰魔气里接引出一缕,催着它去试探那布帛中描画着的阵禁。 但那幽灰魔气才刚刚被导入那片布帛里,布帛就爆出了嗤嗤的一串杂音,随即很干脆地化作了粉末,洋洋洒洒飘落。 不行。 果然不行......杨元觉皱了皱眉,我回头再试试看。 净涪没有拒绝,但他也拉住了杨元觉,不让他这会儿就去埋头研究新的阵禁。 先来商量了,这些回头再研究。 安元和也隐了心头剑意,转头来看净涪和杨元觉这两人。 就目前来说,景浩界世界情况已经好转,我确实能够分出身来了...... -- 第386页 按理来说,就算他们目前准备还是不足,但净涪已经到了,三人集齐,只要再小心谨慎一点,也不是不能先去那秘境墓穴所在的世界探查一下情况。但是...... 净涪弯了弯唇,唇边笑意甚是复杂,说不上到底是欢喜还是兴味。 我母亲和弟弟还在杨元觉那边,我想先将他们接回景浩界世界。 安元和看了杨元觉一眼,杨元觉也回望向安元和。 净涪全都看在眼里,心里好笑,索性就道,放心,只要将他们带回景浩界世界,我就会去找你们的。 杨元觉也冲着安元和微微点头。 安元和细看得净涪一眼,点了点头,但开口的时候却说道,我身上没有什么事情要处理,索性就跟你们一起过去展双界。 不论那沈安茹现在是怎么想的,净涪又是不是真的能够放下这段亲缘,有他们两个在,饶是净涪,也总会觉得好受一点。 也不是说安元和小看净涪,觉得他会被沈安茹的态度与选择伤到,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毕竟沈安茹对于净涪来说,是他两世仅得一份的亲缘。还有程沛...... 杨元觉倒是没有安元和那么紧张,他甚至半点不担心净涪。这当然不是因为杨元觉不关心净涪这位好友,实在是...... 沈安茹与程沛那段日子都留在展双界,留在他的地盘上,净涪与那两人的联络几乎都是通过他来进行的。对于净涪对沈安茹及程沛的态度,他远比安元和来得清楚。 净涪,他这好友哪怕这一回转世入了佛门,修了佛门法门,实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对于这一世得来但此刻却开始割裂的亲情,他似乎半点不留恋。 一辈子未曾得到的亲情,今生得到再失去,又如何? 来的时候,他珍惜,走的时候,他会挽留,但不会强求,不耽溺...... 这一份拿得起放得下的魄力与坚持,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赞叹。不过杨元觉也承认,如果换了是他的话,他大概率做不到。 起码,不会那么简单就放他们走,必得折腾一番才行。 不过遇上这样一场糟心事的不是他,而是净涪。净涪虽然是他的好友,可这样的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插手。 杨元觉心下暗叹一句,稍稍惋惜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了情绪,说道,那就走吧。 他站起身,收了侧旁的物什,随手摸出两张符箓分别递给安元和与净涪。 净涪接过那符箓,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就顿住了。 这是......符引?净涪抬头问杨元觉,你的传送阵能够精简了? 当年净涪还是天圣魔君皇甫成时候,杨元觉就曾经放出豪言说要精简传送阵。他不曾放在心上,倒没想到,今日会从杨元觉手上接过这样一张似乎勾连了传送阵的符箓。 安元和也转眼看向杨元觉。 杨元觉却是满脸沧桑,哪有那么顺利? 净涪与安元和当然知道不会有那么顺利了,传送阵那是什么东西?跨越空间的阵禁,这样的法阵,不论落到谁的手上,都是高难度的挑战,更别说要精简传送阵了! 净涪抬起手上的符箓,向杨元觉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面前站着的都是自己多年的老友,而且对于这样的作品,杨元觉自己心里也不是不得意的,所以这会儿他也没瞒着,甚至话语里很很带了几分得意。 这符箓是我根据万里遁形符变化而来的,万里遁形符速度快是快了,但缺点是着落点不定,很是飘忽随意,而且万里遁形符增强的是使用者的速度,太过寻常,我不想要那个效果。 比起速度来,直接跨越空间不是更快?我将...... 巴拉巴拉地解说了一通后,杨元觉仍觉不足,催着净涪与安元和道,你们试试就知道了。谁先来? 安元和看了净涪一眼,我先来吧。 他毕竟是剑修,肉身强度怎么看都比净涪这个佛修来得强悍,万一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说杨元觉既然能拿出来给他们两个人用,这个万一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就是万一。真出了点问题,他怎么都能比净涪能扛吧? 安元和面上不显,动作间也未曾漏出过什么破绽,但还是被杨元觉看出了些端倪。 他暗暗哼了一声,干脆道,我先来。 说完,他拿着符箓的指尖灵力吞吐。 浮光自那符箓升腾而起,须臾间裹住杨元觉全身,紧接着光芒一阵闪烁,空间动荡得一霎,杨元觉整个人就彻底消失了。 安元和与净涪对视了一眼,俱各摇头。 我们走吧。 也不去分辨谁先谁后了,他们两个几乎同时催动了手中的符箓,任由符箓中攀出的浮光裹住他们肉身,带着他们破开空间而去。 等到他们两人尽皆站定,睁眼去看左右的时候,很快就认出了旁边的环境。 也不是其他地方,正是杨元觉自己的内室。 净涪没有细看,直接就找到了杨元觉。 杨元觉正立在一旁,背负着双手,得意洋洋地看他们,如何?这符箓是不是比传送阵来得方便? 传送阵从来都是固定在某一处地方,而且每次使用,还都得填充一定数量的灵石,怎么算,都是他这符箓来得便宜轻松吧? -- 第387页 净涪与安元和对视了一眼,然后沉默地盯着杨元觉半响,问道,这符箓不好得吧? 那当然,我...... 脱口而出的杨元觉猛地闭上了嘴巴。 安元和及净涪对视了一眼,齐齐向杨元觉伸出手。 那两只手摊开,就那样直直地伸到杨元觉眼底。 杨元觉暗自嘀咕了两声,却也很自然地转身去,在一处秘柜里翻找了一阵,然后才转身回来,给安元和及净涪一人分了两张符箓过去。 目前就只有这么多,先用着,等我抽出空来,收集了材料,再给你们做。 净涪跟安元和是半点不客气,很利索地将那分到掌上的符箓接了,贴身收好。 这可是救命的东西,正该收在随时能拿得到的地方。 但同时,净涪跟安元和也还是很有良心地问杨元觉,这符箓都需要些什么材料? 杨元觉听得两位好友这么问,身体稍稍顿了一下。 净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眯着眼睛打量他。 杨元觉轻咳一声,试图做出个理直气壮的样子来,起码也得摆出个架子,但他实在撑不住,最后还是在净涪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五......五色鹿...... 安元和沉默了一下。 他还记得,五色鹿是净涪的坐骑,还是那种接近记名弟子身份的坐骑。而很显然,拿出这几张成品的杨元觉从研究到制成,所耗去的五色鹿身上的材料数量必定不少。也不知道杨元觉是什么时候对净涪那头五色鹿下手的...... 对了,早先景浩界世界情况持续恶化,而且无执童子也要降临景浩界世界之前,净涪曾经让五色鹿送沈安茹与程沛两人来这展双界。应该是那个时候下手的? 但杨元觉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净涪的那头五色鹿还是幼鹿呢,都还没成年。不过,杨元觉应该也是有分寸的......吧? 安元和想了想,还是问道,五色鹿身上的什么?皮毛还是鹿角? 杨元觉也知道安元和尽力了,但答案...... 净涪看着杨元觉的目光渐渐添上了几分压力。 皮毛和鹿角......还有血。杨元觉答完,又很迅速地补充道,当然,我都和五色鹿它商量过了才收取的,此后还替它补足了元气,绝对不曾损伤到它的根底。 这话净涪还是信的,他移开了目光。 杨元觉稍稍松了口气,主要的材料是五色鹿身上的皮毛、鹿角和鲜血,同时还要混合上其他的空间灵材,才制得这么几张。以后你们再想要的话,就得给我材料,尤其是...... 鹿皮、鹿角和鹿血。 安元和没有应声。 这里的关键,不是他,而是净涪。更确切地说,是净涪的那头五色鹿。只有净涪才有决定的权利。 倒是净涪很是干脆。 若有需要,我会为你寻来的。 既然杨元觉说了,不会损伤到五色鹿的根底,那净涪就信。 不仅仅只是因为这符箓确实好用,用得好了甚至还能保命,净涪舍不得这符箓,还因为杨元觉是净涪的好友,他心知杨元觉底线,也相信杨元觉为人,故而不曾怀疑过他。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净涪觉得他大概、应该还能从其他的五色鹿那里取来些鹿皮、鹿角还有鹿血。 譬如,明显已经对他生了恶意的远乌。 成年的五色鹿身上取来的材料,不是比幼崽五色鹿身上的材料更得用么? 嗯?杨元觉不意自己竟然听到净涪这样的回答,一时壮大了胆子,抬头望向净涪。 他见净涪面上透出的微薄凉意,也很快猜到了什么,净涪,你已经有了五色鹿族群的踪迹了? 安元和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样转眼望向净涪。 净涪只是微微笑开,并没有回答。 但这已经足够了。 杨元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 我......他连话都开始磕磕碰碰的,好一阵后才利索道,如果真有机会,我想要五色鹿的精血! 净涪倒没有直接承诺,只道,那得看情况。 没问题!杨元觉答道。 安元和在一旁听了这么一会儿,心里也有些兴趣,望定了净涪道,是有五色鹿招惹了你?到时候记得带上我。 五色鹿据说是远古洪荒时候就已经存世的神兽血脉,想来,应该是很有些能耐的吧? 应该能替他将剑磨一磨。 安元和很相信净涪。 在净涪真正选择对上一个人的时候,除非是敌人太强,又太过逼迫,压得他不得不选择正面对撞,否则那必定是他握有相当程度胜算的时候,最差也是五成的胜机。 不过就算净涪再没有把握,他真正要对上五色鹿时候,他和杨元觉难道就真是只看着,什么都不做? 不可能的的。 所以该上还是得上,哪怕是传承了神兽血脉的灵鹿。 杨元觉也很心动,他连忙跟上安元和的脚步,与净涪表态,还有我。 就算少了安元和,也绝对不能少了他! 杨元觉看着净涪的那双眼睛都闪烁着亮光,看得安元和都想要抬手扶额。 -- 第388页 净涪点头,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他们三人对视了一阵,忽然齐齐笑开。 清朗干净又浸着自在肆意的笑声在这内室回响,又因为内室中布置的层层禁制,丝毫漏不到外间去,只能在他们三人周身回荡,但也已经扫尽了他们心头的所有迟疑与憋闷,重拾起往日他们在各处小世界游走时候的欢快与恣意。 秘境墓穴再是凶险又如何?若能探查,自然是去探查,若实在不能,当然就是果断放弃。 他们与那秘境墓穴所在的世界没有因果,不过是一个过客,放弃也很是容易。不像景浩界世界,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能舍弃。 道途无限渺远,寰宇广袤无边,纵然需要勇猛精进,一往直前,但也该保有相当的清醒,当断则断,当舍则舍。 当断则断,当舍则舍...... 渐渐敛了笑意后,净涪站起身来,对杨元觉伸出手,给我吧。 杨元觉也很是利索地从身上摸出两块铭牌,先给了净涪,看着他拿了,才递向安元和。 这铭牌也不是别的,正是杨元觉身份铭牌的副牌,代表着杨元觉客人的身份。 毕竟这里可是杨元觉的内室,重重阵禁布置,就是净涪见了,都觉得头皮发麻。 没有这一枚铭牌,净涪想要在这里自由出入,就要先做好丢掉半条命的准备。 这还是因为净涪了解杨元觉,知晓他的种种习惯,能够猜中他布置的大半陷阱的缘故,若要使换了旁人,直接送去性命也不奇怪。 更何况他们现在在杨元觉的宗门里,他一个外人,身上没有任何证明的话,情况还更难处理。稍不留神,怕就会惊动这宗门里的其他大修士。 净涪将那铭牌系在腰间,对安元和及杨元觉两人点点头,我出去了。 杨元觉像是想到了什么,道,程沛这段时间都留在我这边,没在我师父那里,你应该是能顺利见到他的。 事实上,程沛会留在他这峰头里,很大程度是因为他表明了态度,他师父明了后,就顺势而为。 不过这话,就不必跟净涪细说了。 但就算杨元觉没有明说,又能瞒得过这里的谁? 安元和瞥了他一眼,又看看净涪。 净涪面上丝毫不动,连脚步都不停一停,直接就推门出去。 安元和暗自叹气,你师父还真是惯着你。 可不是么? 当日任子实会指点程沛,固然是因为程沛在阵道一脉上的天赋很是不错。可他们这样的大修士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见过的天才不在少数,其中天赋远胜过程沛的也不少,就是杨元觉他们宗门的天才也都很多,怎么就不见任子实这位阵道大家出手指点? 偏偏是他这个,对于一整个展双界来说都是外人的程沛? 无非是看在杨元觉的面子上而已。 因为程沛是净涪的俗家弟弟,而净涪是杨元觉的至交。 杨元觉脸上本来还有笑意的,听得安元和这话,那笑意立时就散了,连半点都不剩。 不错,他道,声音里难得的沾染着寒意,我师父是惯着我,所以才对程沛另眼相看。但我也只是因为净涪而已! 倘若没有净涪,他算个什么。 安元和看了杨元觉一眼,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20章 杨元觉等了一阵,没等到安元和的应和,不由转头看了过去。 安元和率先转开目光,看向净涪消失的方向,先跟我说说吧,程沛和沈安茹那两人到底怎么了? 安元和也曾经去过景浩界,自然是见过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人的,但那时候,净涪跟他们两人的关系还很和乐,看在净涪的面子上,杨元觉对待他们两人也相当看得过去,谁知这会儿,杨元觉对那两人的态度就淡了...... 这其中必定有原因。 安元和很想听一听自己这几年时间到底错过了什么。 你不知道?杨元觉也有些惊讶。 安元和摇摇头,他们在你这里,我没特意关注。 虽然那几年景浩界世界状况持续恶化,生活在那方天地里的生灵随时可能遭遇灾劫,朝不保夕,但沈安茹和程沛不是不在景浩界世界么? 他们在展双界这里,看在净涪的面子上,杨元觉必定会庇护他们。而有了杨元觉庇护,这展双界里还有谁会特意找上他们两人麻烦? 那必然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既然他们好好的,又有杨元觉在侧旁看着,安元和自然就不用花费心思去关注他们了。 杨元觉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他乐了一下,又取了案几、茶壶等物什来,给自己与坐过来的安元和各斟了一杯茶水。 你都知道些什么? 杨元觉问安元和,好确定自己该从哪里开始。 安元和说道,我知道净涪将他们从景浩界送来到你这里,请你帮忙照看一二。 杨元觉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知道净涪将他们送出景浩界的时候,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矛盾吗? 安元和皱了皱眉,然后摇头。 -- 第389页 杨元觉轻笑一声,道,我其实也不知道。 他是真不知道,程沛有一个阵道上的老师的事情,都是他自己猜了后找净涪确认的。 净涪的那个弟弟,程沛......他在阵道一脉上的天赋很是不错。 安元和微微点头。 这个他也是知道的。但说实话,程沛在阵道一脉上的天赋也只是不错而已,远比不上杨元觉。 杨元觉就继续道,程沛相当勤勉,又因为他的阵道一脉的天赋确实不错,所以闲暇时候,我和我师父都会稍稍提点他,帮着他梳理一下他自己的所学...... 安元和又是点头。 这本来就是净涪选择将程沛和沈安茹送到杨元觉而不是他那里的原因。 我们发现,程沛的基础相当扎实,虽然有些认识太过粗浅单薄,乃至简陋,但根底确实打得很好...... 杨元觉说道这里,顿了一顿,他是有个相当尽责的师父的。 安元和沉默了一下,望了手中的茶水一阵,道,他也发现了。 程沛或许比不上净涪妖孽,但真不蠢。杨元觉及任子实这两个外人都能够发现的事情,他这个当事人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杨元觉点点头,他发现了......但他自己完全没有记忆。 安元和抬起目光,望向杨元觉。 杨元觉对他点头,不错,应该是净涪做的。 程沛也想明白了。 他是净涪的弟弟,在景浩界世界里,有净涪镇着,没有谁胆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可他偏就对他应该有的那个师父全无记忆...... 那么,真正对他动手的那个人是谁,也就很明白了。 安元和抬起杯盏,将杯盏抵到唇边,很正常。 他饮了一口茶水。 虽然对人记忆动手很不厚道,但安元和觉得,那还真是净涪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哪怕不是很明显,可净涪确实有着很强的掌控欲。 他已经习惯了将所有能够纳入他掌控范围的东西尽数收拢控制,而那些不可控的东西则会被他算着谋着,尽量推送到影响不了他的边边角角去。 更何况那个时候的景浩界世界情况确实凶险,净涪需要为景浩界世界诸般谋算,就更是不可能将心力分落到这些琐事上。所以那时候净涪会做出些许过分的事情,安元和完全可以理解。 而且,净涪这样做事,对于外人来说,或许是过分了,但在杨元觉与安元和这样的友人看来,却是净涪看重沈安茹和程沛的表现。 也正是因为杨元觉理解净涪的做法,明白净涪对那两人的情分,才会对他们两人那般上心。 杨元觉到底是净涪的挚友,倘若不是因为净涪,杨元觉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他们两人一眼,更不会将程沛送到他师父任子实面前,让他师父帮着指点一二。 杨元觉是什么人? 他本性疏懒,又钟爱阵道,喜好钻研各种阵禁,连自己本家族人都不太在乎,只扔在宗门各处修行,轻易不叫他们踏入他的峰头,更少有带到任子实面前去。 自家族人都是这般的待遇,若不是为着净涪,程沛和沈安茹如何能得他庇护? 杨元觉嗤笑了一下,可人家不是这样想的。 安元和顿了一顿,说道,所以......程沛对净涪生出了怨怼? 可不是? 杨元觉狠狠灌了一口杯盏中的茶水。 本来我也没有发现的。自从程沛被杨元觉引到他师父任子实面前后,他师父就很明白地接过了指点程沛修行的任务,解放了他,倒让他一时没有察觉到异样。 那一日,景浩界情况稍稍好转,净涪看见机会,又想着早解决这件事也能早一点安心修行,就联络上我,准备将他们两人送回景浩界世界...... 安元和听着,看着杯盏中茶水的眼睛也渐渐带上了冷意。 程沛那时候稍有所得,正在闭关,所以他找上了沈安茹。杨元觉果真就说出了安元和心里的那个猜测,沈安茹拒绝了。 安元和目光里的冷意反倒散了,淡得寻常,就仿佛这会儿杨元觉与他说起的那两人不过就是个过路人,与他一丁点渊源都没有。 他们方才过去景浩界世界找净涪的时候,景浩界世界外唯独着的那些大魔才算是散去了些。那么,在净涪提出要将沈安茹和程沛送回景浩界世界的时候,景浩界世界外是个什么情况,不必细想也知道了。 可就是那样的环境,净涪还是想着要将沈安茹和程沛带回来。程沛当时尚在闭关倒也就罢了,沈安茹真不知道净涪做出这个决定,需要冒多大的风险,又需要花费多少心力去做准备吗? 而净涪做出那样的决定,是为的他自己吗? 不是! 他该是还记得沈安茹和程沛被送出景浩界世界时候的勉强,想着他们两人单独流落在外,客居异地不习惯,所以但凡景浩界世界安稳了一点,稍稍有个机会,他就想将他们带回来。 是为的他们。 可沈安茹又是个什么做法? 杨元觉显然也被气得狠了,但他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在话语间才漏出了些许痕迹。 -- 第390页 她拒绝了。 安元和没说话。 杨元觉却是接着道,她拒绝了净涪两次。 第一次的时候,净涪以为她是不知道净涪已然知晓程沛当时闭关所以才拒绝的他,所以净涪又询问了她第二次,还说先送她回去,等程沛出关了,再来带走程沛...... 安元和看了一眼这时候仍然很有些气愤的杨元觉,净涪一定没有跟你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杨元觉道,这样的事,净涪当然不会跟我说,是我后来去问沈安茹,沈安茹告诉我的。 安元和淡道,她倒是诚实。 杨元觉却没任何表示,我开始听着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了,回头自己琢磨了一下,才发现沈安茹不对,程沛也不对,而净涪已经发现了。 安元和摩挲着手中的杯盏,净涪当然已经发现了,而且应该是在她第一次拒绝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而净涪所以在那之后又问了沈安茹一次,不过是想做一次确定而已。 程沛对净涪生了怨怼,而沈安茹又选择了程沛,他们?呵呵...... 安元和抬头望向杨元觉,对他笑了笑,别为那两人生气,不值当。 杨元觉怒道,我哪儿是为了那两个人生气?我是为了净涪! 净涪好不容易转世,得了一场亲缘,谁承想!他们就是这样对待净涪的! 说到这里,杨元觉转头瞪住安元和,你不也很气吗? 是的,安元和也很生气。不过就是因为安元和这个剑修要更尖锐一点,所以表面上没什么表现而已,实际上他已然是彻底将那两个人的关联斩断开去了。 沈安茹和程沛那两个人在安元和这里,再不是挚友的亲人,而是无关紧要又有些招人厌烦的外人而已。 安元和回望杨元觉,但我们不好轻易对他们两人出手。 是的,他们两人,不论是谁,都不好对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人出手。 沈安茹和程沛是什么人?一个不过凡妇,一个又只是金丹期的小修士。而他们两人呢?都是大修士。 如此悬殊的身份和实力,他们若是出手了,回头还怎么去见人? 而且净涪大概也不会想看见他们两人对沈安茹和程沛动手。 不为其他,只是没有必要。 然而,这才是杨元觉越想越是气愤的原因。 安元和看了看杨元觉,抬手拿过茶壶,给杨元觉添上茶水。 杨元觉愤愤地看着安元和动作,抬手将杯盏送到唇边,满饮了杯中的茶水。 安元和见他喝了茶水,似乎还不见好转,索性就起身在周围转了一圈,将几个半成品的阵盘堆到杨元觉面前。 杨元觉见那阵盘,瞪了安元和一眼。 安元和没笑,只道,别想那些事了,净涪会处理好的,你得相信他。 顿了顿,安元和又道,与其将时间和心力花费在那两个人的身上,你倒不如继续研究些阵禁,也好为以后做个准备。 你忘了那处秘境墓穴了? 提到那处秘境墓穴,杨元觉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 比起那显然会被净涪疏远的沈安茹和程沛,还是那处秘境墓穴来得重要。而且...... 有那一个秘境墓穴放在面前,那两人也不是太重要。 至于稍后怎么安慰净涪...... 嗯,大概净涪也不会需要他们的安慰。 他笑了一下,扫去心头的一点痛意,随后又深吸一口气,稍稍安定过神魂,才取了其中一个半成品阵盘在手,仔细研究起来。 安元和细看得杨元觉一阵,确定他这会儿的心思尽数投入到手中阵盘中,便也在旁边坐了,闭目凝神,温养心头剑意。 若不是还缺了个净涪,这大概就是他们三人闲暇时候的日常了。 净涪虽然先杨元觉与安元和一步出了内室,内室中又有杨元觉布置下的层层禁制,轻易不能探听内中的言语,但他也仍然能够猜到内室中那两位挚友的话语。 所以他从内室出去的时候,纵然心情不太愉悦,但也不差,面上到底还是有几分真切笑意的。 本尊觑了佛身一眼,却与心魔身说道,你处理了吧。 心魔身听得,微微点头,却也看向了佛身。 佛身微微叹得一口气,我们与他们两人,到底还是有因果在的。 心魔身笑了一下,却连面上原有的那几分笑意都淡了。 因果虽有,但如今也了得差不多了,不是? 净涪庇护沈安茹与程沛,不让他们陷入在景浩界世界的那诸多劫难里,让他们得以安稳的同时,也算是给了程沛一段缘法,就连程家在沛县那边的家业,净涪也尽量帮着他们保存下来了,这样算下来,因果不也了断过半了? 佛身一时无话。 心魔身没有催他,只掌控了肉身,继续往前走。 杨元觉乃是继任子实之外的另一位阵道大家,自身实力出众之外,又很得任子实看重,在他们宗门的地位甚是不凡。 而这地位着落到实处,当先最明白展现给外人的,莫过于这一座独属于杨元觉自己的峰头。 -- 第391页 不得不说,饶是净涪,在这样的一座峰头上走动,也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尤其是这峰头的富饶程度,比之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可要超出太多了。 净涪一一看过那些分明散种在这山峰各处却各有联络、相互呼应的灵草灵植,也是赞了一阵。 杨元觉这山峰极大,或可说是一处连绵的山脉。山脉深处显然还锁着一条完整的灵脉,整座山峰灵气盎然,清净灵动。 这样的一座山峰,显然不能少了人手打理。净涪在这座山峰中行走的时候,也很是遇见了一些人。 这些人见得净涪,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认出了净涪垂挂在腰间的那枚铭牌。 他们也不打扰净涪,只远远对净涪拜了一礼,就让到一边去。 净涪点头回应,却不停留,只寻着道路就向前走。 识海里静默了好一会儿的佛身忽然道,因果易了,情分难斩,你...... 心魔身仍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目光却悄然收回了识海,往佛身面上扫了一眼。 情分难斩? 简短且简单的四个字,佛身却只从那里头听出几分兴味。 他不觉也生出了一分倦怠。 心魔身看了个正着,他面上笑意不减,却问道,不然你来? 佛身沉默了一瞬,摇头,换了我来,结果也是一样。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原来你还明白。 停顿得片刻后,心魔身忽然道,我会给她选择的机会。 佛身抬眼望向心魔身,然而随后,佛身自己就垂落了眼睑。 给了选择的机会又如何?沈安茹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心魔身稍后给出的那个机会,是真的想要延续这一段情分......还是直接斩断了它去? 心魔身冲着佛身笑了一下,又对那边始终静默的本尊点点头,出了识海世界,重新执掌肉身。 他在一处院门处站定。 这处院落的门户高大,院墙也是厚重,还有层层阵禁护持,哪怕是得到杨元觉的铭牌能在这处山峰享有特权的净涪,也难以透过其中阵禁,窥探得内里的真实。 但他也不需要去窥探。 净涪面上带了笑意,抬手敲门。 规律的敲门声先惊动的,不是在院子里的程沛,而是在屋内的沈安茹。 她收拾着柜中布料的手停在半空,侧头去听院外那并不甚明显的动静。 又是三声敲门声落在她耳边,沈安茹手颤了颤,顾不上其他,起身出了内室,就要去开院门。 院子里正在认真研究一套阵禁的程沛也停住了手上动作,但他只是站在原地,抬着头去看那禁闭的门户。 院门外的人仿佛也知道了院子里的情况,没再继续敲门了。 从屋里出来奔出来的沈安茹惊动了他。 程沛望向沈安茹,唤道,娘。 沈安茹原本望向那院门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一声轻唤拉了过来,沈安茹稳住了身体,又看得那禁闭的院门一眼,先来到了程沛面前。 她伸手去拉住程沛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稍稍用力握紧了那微微颤抖的手,低垂着头道,我们去开门吧。 程沛定定望了沈安茹一阵,点头应了一声,嗯。 沈安茹也没放开程沛的手,就像程沛当年还小的时候她引着他走出程家的后院,去拜见塾师那样,带着他来到院门前。 直到他们两人在院门前站定,沈安茹才腾出一只手去,拉开院门。 渐渐敞开的门户不再遮挡院里院外的视线,三人对了个正着。 在净涪看见沈安茹和程沛的时候,程沛与沈安茹也看见了立在那里的净涪。 程沛被沈安茹抓着的手又开始不住的抖,沈安茹下意识地更用了力气去抓紧,才算是勉强安抚住了程沛。 程沛与沈安茹的这些小动作全都落在了净涪的眼里。 识海世界里,连佛身也再没有了言语,彻底沉默了下来。 净涪合掌,微微垂头,将唇角扬起的那漠然弧度隐在阴影里。 母亲,弟弟。 沈安茹下意识地要笑开,但她手中的温度提醒了她什么,那笑意随即就淡了。 你来了?她带着沉默的程沛让出一条路来,先进来吧。 净涪点点头,很是自然地跟随在沈安茹的脚步,跨过院门。 程沛脱开沈安茹的手,走出两步去将院门阖上。 沈安茹回头看了他一眼。她望向程沛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院子里摆着的石桌,看见石桌桌面上摆放着的那一堆纸张、笔墨等物什,就改了主意,引净涪入屋中去。 净涪只作不知,跟在沈安茹身后走。 程沛也没去理会那些物件,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沈安茹和净涪身后,也入了屋里去。 沈安茹亲自取了茶水来,送到净涪面前。 净涪接了过来,却只是捧在手上,偶尔低头赏玩一下茶水,并不喝。 程沛低头坐在沈安茹下手。 至于净涪,他这会儿是坐在沈安茹对面的。 那位置,亲近的时候,确实是挺亲近的,可若真疏远了,那也是客人的位置。 沈安茹在座椅上坐定之后,就问净涪,你怎么来了?可是我们那边的问题都解决了? -- 第392页 净涪答道,嗯,差不多了。 沈安茹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面上不自觉就显出了几分犹疑。 净涪笑了笑,道,我听说离这展双界不远处的一方中世界出现了一座秘境...... 他简单说了一番,才道,元觉也约了我,准备一道去那里探查。 我这段时日恐怕不会有多少空闲。 秘境?沈安茹脱口而出,会不会很危险? 听得沈安茹的问话,一直在旁边坐着沉默的程沛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茶水。 净涪笑着安抚道,危险是有的,但我们会尽量准备妥当,不会冒险深入。 沈安茹点点头。 净涪扫了沈安茹和程沛一眼,问道,因为我近段时间会去探查那处秘境,所以...... 我想先送你们会景浩界世界去。 净涪很自然地说道,景浩界世界现在情况已经好转了,你们回去,我也能安心许多。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问道,你们觉得如何呢? 你们觉得......如何呢? 虽然在第一眼见到净涪的时候,沈安茹和程沛就已经有了猜测,但这会儿净涪真正来问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心还是揪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2-16 23:58:37~2019-12-17 23:5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Lx.血色薇 10瓶;忆雨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净涪端坐在座椅里,垂落眼睑去看手中的茶盏。 茶盏中蒸腾的水汽渐渐变得稀薄了...... 净涪摩挲了一下杯沿,终于抬起杯盏饮了一口茶水。那茶水果然有些偏凉了,但这个温度仿佛也刚刚好,不会让人打从心底发冷,反而更觉得清醒。 本尊掀起眼皮,没看谁,也不是在跟谁说话,仿佛只是说着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入情出情,皆是历练,红尘纷繁,不仅仅只是灯红酒绿、衣冠饮食。 心魔身笑着答了一声,我知道了,别的不说,单只沈安茹,我是感激她的。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没有说话。 但对于心魔身的这一句话,他是信的。 净涪留了足够的时间给沈安茹和程沛思考,而他们,仿佛也确实拿定了主意。 可以吗?沈安茹说着,悄悄看了程沛一眼,试探着问净涪道,从这里回景浩界世界,好像有一段不短的路程,你带我们两个回去,不会妨碍到你吗? 沈安茹心思显然还是明白的。她知道自己真正该做什么,也明白了净涪的态度。 更重要的是,她很清楚她与程沛其实是依赖着净涪这个长子的。 净涪对她对程沛有情分不假,但倘若净涪真的拿定了主意,不论是她还是程沛,都毫无办法。 沈安茹到现在也仍然记得当日薄待她和次子的程次凛到底是怎么一点点交出程家,最后又是个什么下场的。 当长子护着他们的时候,沈安茹确实觉得安心,但倘若长子真恼了他们,沈安茹就不是安心,而是凄惶了。 沈安茹不敢激怒长子,也不敢真正消磨净涪对他们母子的情分,尤其当净涪表明了态度的时候。除非...... 除非是为了她的另一个孩子。 沈安茹不敢去看程沛,就怕看见程沛眼里的失望和愤怒。 她觑着净涪的面色,你不是才说,这里的主人邀你去一处秘境探查? 净涪都没抬起目光,面对沈安茹的问题,他很随意就答道,还行。 沈安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嗫嚅了一回,到底还是说道,那......那你送我们回去吧。 隐在识海世界里的佛身及本尊未有一点动静,事情仿佛真的已经全数交给了此刻执掌肉身的心魔身处理了。 净涪听得这话,稍稍提起了目光,却是转向了程沛,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见净涪问他,程沛方才出声应答,嗯。 甚是僵硬简单的一个字,充分且了当地表明了程沛对净涪的态度。 不单是净涪心知肚明,就连他上首的沈安茹都清楚得很,这会儿沈安茹就小心地觑着他们两人的面色,面上很有些焦急。 她有点怕。 她怕程沛会直接跟净涪闹。 倘若他们这两人真闹起来,吃亏的必定是程沛,而净涪...... 净涪未必会听她的。 净涪点点头,那就准备准备吧,过得两日,我送你们回景浩界。 程沛身形不动,一双眼睛紧紧盯住净涪,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 心魔身弯了弯唇角,面上自然而然就带出了点笑意,哦?你问。 程沛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烧起了怒火,我是不是曾经有过一个师父? 明明这个问题是程沛问的,问的也是他,但净涪在回答之前,却先转了目光去看沈安茹,才应程沛道,是。 -- 第393页 程沛眼中的怒火还在烧,但这怒火显然还没有烧尽他的理智,他顺着净涪的目光望向沈安茹,木了一下,明白了什么。 娘......母亲,你也知道?! 沈安茹避开了程沛的目光。 程沛喉咙响了几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那问题到底还是没能问出口,只他来问净涪时候身上那股尖锐又刚强的气势瞬间断去了半截。 他已然明白了。 很多他有意无意疏忽过去的线索,原来都只在指向一个真相。 他果然曾有过一个师父,果然是净涪的手笔,而沈安茹,他的母亲...... 她是知道内情的。 可她...... 她什么都不跟他说! 不阻止,也不提醒,只看着他一个人挣扎。 沈安茹终于忍不住,抬起目光去看程沛,沛哥儿,我,我本来,不,我...... 净涪只是静静看着,唇边的那点笑意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散了,那平静安和的面容,此刻格外的淡漠。 沈安茹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去跟程沛解释,好一会儿后,她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样,转眼去看净涪,涪哥儿,你...... 沈安茹所有想说的话,所有隐在那双慈和眼眸里的情绪,在对上净涪目光的那一刻,尽皆冰封。 包括那不太明显,但确确实实存在的怨怼。 她在怨他。 净涪静静望着这位母亲,半响后,他叹了一声,弯着唇角笑,沈夫人? 沈安茹整个人木在那里,就连本来就在伤心的程沛,听得净涪的这一个称呼,一时也顾不上自己,抬起头怔怔地望着净涪。 净涪等了一阵,没等到他们两人的任何反应,微微叹了一声,两位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程沛和沈安茹犹自僵硬。 那就这样吧。净涪说道,两日后,我送两位回归景浩界世界,两位且准备好。 他不紧不慢地说完这话,又将杯盏中那已经失了最后一点暖意的茶水慢慢饮尽了,才将杯盏放到旁边的几案上。 杯盏与几案的轻微碰撞声拉回了沈安茹和程沛的心神,但他们仍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就那样看着净涪。 净涪站起身来,对沈安茹与程沛合掌一礼,多谢两位款待,就不劳远送了。 他转身而走,脚步不快也不慢,那距离只随着他的脚步慢慢地拉开拉长。 沈安茹猛地回神,腾地站起,急赶了几步,就要开口,可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眼角余光瞥见了坐在椅子里看她的程沛,那声呼唤就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净涪出了堂屋,穿过院子,抬手拉开门,就往外走。 外间有高邈恢宏的苍穹,有如丝似幔的云霞,也有活泼肆意的风。那风卷着吹着绕到他身边,带起他的袖袍衣角,仿佛要邀着他一道在这无尽宽广的天地间遨游。 净涪稍稍放慢了脚步,汇同这微风一道,与天地同呼吸。 本来稳坐在内室中的杨元觉与安元和同时转眼去看,见得净涪这会儿难得的闲逸,也是哭笑不得。 净涪这家伙,亏我还以为...... 杨元觉笑骂了一声。 安元和瞥了杨元觉一眼,你就偷着乐吧。 杨元觉听得安元和这一句话,一时转了脸过来,抬手指着他面上没有尽散的笑意,你难道不是偷着乐吗? 安元和一本正经答道,我还真不是。我是光明正大地高兴。 你不是都看见了吗?他将那唇角的弧度再往上提起,笑得更灿烂了。 杨元觉一时无话,又不想拿自己手上正在琢磨的半成品阵盘撒气,只得狠瞪了安元和一眼,决意将这一遭重重记下,以待日后。 安元和这时候可不管杨元觉的往后,他转了眼再去细看得净涪一阵,稍稍松了一口气,收回目光。 净涪当前的心情如何,安元和及杨元觉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七-八成却是有的。 他们细看过此刻的净涪,还能够放下心来,显然净涪这会儿是真的不曾有所挂碍。 净涪将心神投入那微风中,与这阵风融汇一阵,才收了心神,去看识海世界里的佛身。 看来,你也还好?心魔身细细打量过佛身,问道。 还好。佛身面色和语气俱是淡淡,但这真不是在针对心魔身。 他们三身一体,心魔身自然也是明白的。 那就好。心魔身很是随意地应答了一句。 佛身心里也明白,他叹了一口气,你是故意的。 心魔身笑开,对啊,我是故意的。 他道,现在这样不好吗?我们能够放手,他们也已经清楚了我们的态度,只要将剩余的那点事情收拾了,就不必再有所牵连了,不是? 佛身沉默。 心魔身转眼看他,定定望得一阵后,他将眼睑垂落,遮去眼底的所有情绪,你觉得我这处理不对? 其实不论心魔身怎么做,这些遮掩都是白忙活,他所有虚浮的、真切的情绪,都映照在佛身和本尊的眼底,叫他们看得清楚,也品味得明白。 佛身摇头,我是出家人。 -- 第394页 他说完这一句话后,仿佛又想了想,才道,出家人,其实不该有太多的牵扯。更何况,我们与他们之间,还有许多的不同。 心魔身与本尊一时尽数沉默下来。 不错,这其实才是净涪与沈安茹及程沛之间的问题所在。 净涪所习惯的、所要担负的,沈安茹不能、不愿也无法去理解,而程沛一时还看不见。 所以,倒还不如就此分开的好。双方倘若真的要再纠缠下去,于净涪修行不利,就连程沛也未必能转得过弯来。 你不怪我这一回手段太狠才好。 狠吗? 佛身笑了起来,其实整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在于我。 他与沈安茹、程沛本来就是两种不同的人,就算他借了沈安茹的身体孕育而出,再度托生,但他性情早已养成,不同程沛,还能接受沈安茹的教导,一点点长成现在的模样。 而与沈安茹、程沛格格不入的他,在当年他选择皈依妙音寺的时候,其实就该顺势断去这一段亲缘的。 毕竟他出家了嘛,既然都已经破家而出,如何又要重返家舍? 心魔身秉承净涪的一点恶意,修持心魔法门而成,两世都没有亲缘就没有亲缘吧,他接受良好,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还觉得少了牵扯,颇得几分自在。而本尊则更是,分去了善念与恶念的他,本来就只执着于净涪最本初的一点心念。 所以,那时候会跟沈安茹与程沛重新牵扯上,会因为感念于沈安茹一片慈母心思、程沛一腔赤诚的,其实是他。 是他因为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时候亲缘寡薄而起了心思,想要如同世间许多人一样,享有这最普通的亲缘。 可他忘了,他早已习惯了那样亲缘寡薄的自己,已经不记得一个最寻常的儿子与兄弟所该做出的回馈。 沈安茹是一个母亲,一个最普通的母亲。而程沛,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 是我强求了。佛身叹了一声,然后道,倘若可以,庇护得他们安稳,就算是我能做出的一二回报了吧。 在今日之前,佛身其实有想过很多,但今日见到了沈安茹和程沛,看过了心魔身的一番操作之后,佛身也就都明白了。 沈安茹是母亲,但她不单单只是他一人的母亲,她也是程沛的母亲。作为一个母亲,在长子与幼子生出矛盾,偏又调解不能的时候,她只能打圆场,和稀泥。可倘若这样都不允许的话,她最后能做的,就只有选择。 选择长子,或是幼子。 这样的选择,对于沈安茹来说,其实也很艰难。手心也好,手背也罢,都是肉啊!不论要她舍去哪一个,都是在剜她的心。 她显然挣扎过,而且就算已经有所偏向,她也仍然希望能够有个万一。 万一净涪真的愿意周全她,愿意开解程沛呢?万一程沛自己想明白了呢? 可是心魔身今日没给她犹豫的机会,也没给她周全的可能,就连程沛,也不愿意对着这个兄长低头。 她只能在长子和幼子之间选择出一个。 而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沈安茹最后的选择,其实也已经是必然。 净涪不仅已然长成,身份、地位、手段、能力都远非常人可比,更处在不是她能够触碰、理解得了的阶层。 最重要的是,净涪是一个和尚。 已经皈依佛门、修行颇有所成的和尚。 而相比起净涪来说,程沛还年幼,不成熟、冲动,虽然也算是有所成就,但比起净涪来说,程沛更叫她担心。 而且,程沛需要她。 至于程沛...... 佛身也透过肉身的眼睛看得很清楚了。 程沛对他有所怨怼不假,但那是因为程沛认为自己被辜负、被背叛了。 但凡净涪愿意放低身段,与他道歉,又或者是与他分说个清楚明白,程沛是会原谅他的。 因为程沛愿意陪他坐着啊。 他其实是在等,等净涪跟他解释,等净涪跟他道歉。 可是他没有等来。 毕竟不论佛身、心魔身还是本尊,净涪很少有为了这些事情跟别人道歉的时候。 也不是做不到。 就是...... 佛身垂落了眼睑。 所以在他们三人中,净涪自己的责任也不少。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随你吧。 心魔身和本尊都没有反对,于是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净涪佛身在检讨自己的时候,那边的程沛其实也在自省。 可作为一个在母亲与兄长乃至司空泽那个师父的庇护下长大的少年,意气填了满腔的程沛,又真的很难拉下脸面来跟沈安茹甚至是净涪求和。 他独身一人坐在院子里,也不去看石案上的纸张、笔墨,只是低垂了脑袋坐着。 大日从天中移向天边,又从天边落入西山,连最后的一丝天光,都被夜幕给吞没了,他仍然坐在那里。 早早点起灯的沈安茹也只拿着针线篓子坐着,手中的针线未有半点动静。 灯花爆起的声音惊动了灯下坐着的沈安茹,沈安茹抿了抿唇,又拿着针在头发上擦了擦,勉强绣了几针,到底没能按捺住心神,便将针线插在绷子上,挪开针线篓子,起身出门。 -- 第395页 门户开阖的声音丝毫没有引来程沛的一点注意,他仍然在那里坐着,像是木人一样。 沈安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合上房门,走到程沛身侧坐下。 那是她在这院子里的位置。 往日程沛在院子里钻研阵禁的时候,沈安茹就坐在这里看着,也不打扰,只看。 这会儿和往常时候其实也差不多,程沛坐在那边发呆,沈安茹就在这一边坐着,不打扰。 为什么? 嘶哑的声音落在这院子里,被那枝叶婆娑的声音一压,很快就散了个干净。但沈安茹还是听见了。 她转眼去看程沛。 程沛却没有看她,仍然低垂着头,望着脚边的暗影。 但不需要程沛多说什么,沈安茹也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因为......我想你好好的。 沈安茹答道。 程沛那边又没有了反应。 沈安茹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她开始将那些在心里藏了很久很久的话往外倒。 那会儿世界的情况不对,整个世界都不对。你师父他紧张、不安,而你大哥他...... 程沛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也看得出来很不轻松。 我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更甚至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但那显然很危险。你大哥他陷了进去,而且也不愿意脱身,我劝不住他。 沈安茹这会儿也没去细看程沛,这浓黑的夜幕遮掩住了很多东西,正好让她能够将心中压着的那些情绪释放出来。 我本来是想着,情况那么不对,你大哥又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便这样吧。反正我们一家三口都在,若能存活,应该不会少了谁。若是不能,那大概也不会留下谁。 我本来是那样想的。 可是那一日,你大哥忽然回家了,他说...... 景浩界世界危险,他在世界之外,有两个好友,他可以将我们送到好友那里避劫。 这时候的沈安茹又仿佛回到了当日,回到净涪去见她的那一日。 我本来不愿意的,但他说服了我。 净涪说,这方天地很有可能会落入劫数,而她与程沛是他仅剩的亲人,他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安好。 哪怕一整个世界都在劫难中破灭,哪怕连他自己都身死魂消,他也希望他们两个能够好好的。 所以你答应了他? 程沛忽然说道。 沈安茹没去看程沛,就像程沛这会儿也没有去看她一样。 对,我答应了他。 程沛那边又静默了下去。 我答应他离开景浩界世界,你当时有些反对,而你师父,另有想法...... 程沛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沈安茹却没有停顿,一口气将司空泽的状况与程沛细说了一遍。包括当年司空泽与程沛结缘,又被净涪压服,最终达成协议的过程。 毕竟沈安茹当时也在场,她虽然没有什么修为,但因为程沛的原因,净涪也没有瞒着她,其中种种权衡都与她说道清楚了的。 所以如今沈安茹与程沛说起这段过往的时候,也全没有任何的疏漏。 程沛抓住他衣角的手渐渐用力。 沈安茹没看到程沛隐在黑暗中的动作,仍自继续往下说。 你大哥的好友,这座峰头的主人,就将我们带回了这个世界。 程沛沉默得许久,才抬起头来看沈安茹,你又是为什么? 到底是在这漆黑的夜幕里,沈安茹一个凡妇,看不见程沛眼中遍布的血丝,但她这会儿沉默了下来。 程沛等了一阵,没等到沈安茹的反应,他又问了一遍。 因为......沈安茹一阵语塞,许久之后,她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我希望你和你大哥还能好好的。 程沛一时又没有了言语。 他也不需要去问沈安茹了,其中的缘由他知道。 因为他母亲沈安茹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猜疑,以及因那猜疑而渐渐生出的怨愤以及......憎恨。 也正是因为他母亲看出来了,想要从中调解,所以才一直拖延,以致到了今日。 沈安茹也是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是我贪心了。 她贪心的希望能够保有两个儿子,贪心的希望幼子能够安稳地在他兄长的庇护下成长,还希望幼子能够明白他在这一方世界里所得到的庇护其实源自他兄长,希望他能够有所感念,然后在他兄长发现之前,及时调整心态。 但谁知......两个儿子都伤到了。 我贪心了。她低低呢喃。 程沛抬起头来,看向对面坐着的沈安茹。 也是到了这一刻,程沛才恍然发现沈安茹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里到外地透出一股消沉的暮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2-17 23:59:16~2019-12-18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尔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 37瓶; 青山落日 15瓶;秋意浓 5瓶;池萤 3瓶; -- 第396页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她......老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程沛整个人像是大冬天被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一样,冷到了心肺里。 沈安茹仅仅只是个凡妇不假,她也确实未曾修行,可因为他兄长,因为他,她从来就不缺那些养身、滋补之物。所以哪怕她依然活了数十年,也仍然是二十芳华时候的模样。 但......那是在他们来这展双界之前。 程沛傻傻站了许久,沈安茹也没再去看他,转身回屋。 她来到针线篓子前,看着那篓子里只堪堪做出一个模子来的针线,不自觉地想起今日里的一幕幕。 自那敲门声传来开始,到净涪跨过门槛渐渐远去的背影,那些画面在她脑海中转了一遍又一遍。 不知过了多久,沈安茹才转动眼珠,摸索着在那针线篓子里翻出一把剪刀。 一声接着一声的撕拉在这静谧的夜里响起,落在这院子里唯二的两个人耳边,格外的刺耳。 程沛仿佛像是被这声音惊醒了,他慢慢转头,望入那映着烛光的屋里。 他坐着的位置不算偏,但要穿过那些墙壁望见屋里的情形,程沛还做不到。不过饶是如此,屋里沈安茹的一举一动他却也仿佛像是亲眼目睹一样。 他慢慢收紧了拳头,却没有动,只听着那布帛撕裂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响起。 他错了吗? 程沛这样问着自己,那望入浓重夜色里的目光染着他自己都不知晓的茫然、无措,以及悔意。 他错了吗? 因为他,母亲与兄长割裂,母亲失去了她的长子,而兄长...... 今日白日里的那一幕幕也在程沛脑海中翻起,每闪过一幕画面,他就问自己一遍。看得多了,问得多了,哪怕是此时的程沛,也仿佛有答案自心底悄悄浮现。 ......是他错了啊。 他错了,可是他要去做些什么吗? 为了母亲,为了兄长,也为了他自己,他能去做些什么呢? 到得天边亮起一片微光的时候,木然坐了一夜的程沛忽然又笑了。 仿佛笑得狠了,程沛还抬起手来遮掩去半边面庞,才稳定住他那不停颤动的身体。 好不容易笑够了,也收拾过自己的心情,程沛站起身来,只在这院中稍稍留了一阵,看了看那发白的天边半响,转身入屋去。 那尤带着夜间凉意的晨风从这石案转过,扫落草丛上一大片的露珠。 屋里的沈安茹果然没有休息,她坐在榻上,左右散落着破碎的布帛。 程沛不过只扫了一眼,便认出了那布帛早先时候的模样。 他在门边站了一阵,直到沈安茹抬起眼睛来看他,他才走过去。 程沛没有找个位置坐下,他来到沈安茹身前,双膝跪了下去,又伸手去托起沈安茹的双手。 程沛的手是凉的,但沈安茹的手更凉。 沈安茹看着程沛,那一眨不眨的目光里根本就没有丝毫神采,黯淡得仿佛昨日里的夜幕。 娘。 程沛唤了一声,沈安茹没有动作。 程沛又道,娘如果生气,也别拿那些做给儿子的衣裳撒气,你可以冲着儿子来。 沈安茹也只是看着他,仍然没什么反应。 娘,孩儿知错了。 沈安茹的手这才颤抖了一瞬。 程沛扯着唇角苦笑了一下。 沈安茹望定他,一字一句道,那你去跟你兄长道歉。 程沛的眼波动了动。 但沈安茹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她又接着道,我陪你一起,我也跟他道歉。 闻言,程沛脸上的苦涩又更浓郁了几分。 沈安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盯紧了程沛,问道,你不愿? 不,程沛摇头,我愿意。但是娘...... 道歉之后呢? 沈安茹又没有了言语。 程沛也抬起目光来迎上沈安茹的视线,这一遭,是沈安茹率先避开了程沛的目光。 道歉之后...... 程沛也垂落了视线,娘,我们与兄长之间,隔着一条太长太长的距离了...... 不单是修为,还有其他太多的东西。 他兄长所在的位置太高太远,远到他们哪怕想要去理解,也完全做不到。这一次,是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次碰撞,就这样,也闹得大家都烦心。那下一回呢?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真要大家撞到头破血流,你憎我恨,才懂得要去放手么? 程沛低声道,娘,我们放过兄长,也放过自己吧。 沈安茹眼睑落下的同时,也有一滴水珠从她眼角垂落,没入软榻里,不曾弄出过丝毫声响。 程沛看见了,但他只作没有看见。 他等了一会儿后,终于听到沈安茹的声音,有些哑又有些涩,那就这样吧。 程沛猛地抬起头去,正正看见沈安茹脸上的痛苦及无奈。 他站起身来,打开双手将沈安茹抱在怀里,像是当年沈安茹护着他一样护住沈安茹。 娘,我也是男子,我会保护你的。 沈安茹没有说话,只将自己的脑袋埋入程沛的怀里,也将那呜咽的哭声堵在程沛的腰腹处。 -- 第397页 程沛再没说话,环住沈安茹的手也只在她肩膀上轻拍,安抚着沈安茹的心情。 母亲说她贪心了,其实是有一点。但真正做错了的,是他啊...... 他太弱,连自保都做不到,自然就更无法得到兄长的信任。所以兄长不愿他留在景浩界世界,找到机会就将他送出去,所以兄长才会与他师父生出异议,将他记忆封印。 他弱,偏还不只是他实力低微,还在他的心。 他的心也软弱。 若不然,再如何,他也不会对兄长生出怨怼乃至怨憎来。 他为什么会认为兄长封印他的记忆,就是对他的背叛,而不是对他的保护呢? 倘若他真的是完全信任兄长,他又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 所以,还是他太弱。 太弱了啊,程沛...... 这样微弱且软弱的你,还是莫要连累了兄长。所以,就送他远走吧。 不要打扰他,也不要拖拽他,而是目送着他,昂首踏步地往前走,去往那更高、更远的地方去,证他心中所想。 也是这时候,本来要为自己早课做准备的净涪佛身忽然停下动作,转眼看向外间。 执掌肉身的心魔身心有所感,也循着佛身的目光看了过去。 望见那边的状况,心魔身、佛身乃至本尊也都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之后,心魔身垂落了眼睑,问道,你们会怨我吗? 昨日的那一出,有多少是心魔身蓄意而为,又有多少是他顺水推舟,佛身及本尊全都知晓,心魔身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的。 佛身默然一阵,笑了,其实这一切的根源,在我。 这句话说完之后,佛身只顿了一顿,便又继续道,就算真的要怪,那责任也该落到我头上,怎么就到了你那里去? 心魔身那日说给沈安茹和程沛一个机会,他其实也真的给了,不过那机会相当的隐蔽,沈安茹和程沛那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反而还被心魔身触怒了,以致于最后的场面也难以收拾。 佛身长长呼出一口气,他没去看心魔身,却是笑道,这一回,是你赢了。 佛身说完,抬手捻起一片金色佛光,佛光转过这一个识海,陡然散作光尘。这一片光尘又倒卷着冲向那片茫茫无际的星海。 心魔身哼了一声,尽玩些花样。 佛身就说道,确实只是些花样,没什么实际。不过如果你想得到些什么,也不是不行。 他似模似样地思考了一阵,才说道,这样,我将我执掌肉身的时间输给你,如何?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真要是这样,那赢的是你,还是我? 佛身笑开,这一回赢的真是你啊,刚才我都亲口认输了,本尊也都听见了,难道你没听见? 是吧,本尊? 佛身说着,竟还真找上了本尊,要本尊为他作保。 本尊掀开眼皮看了他们一阵,没什么表示,又垂落眼睑去了。 景浩界世界曾经开放给他的历史以及竹海一众异竹们收拾出来的书海,这么多的信息需要他梳理收拢,他可是很忙的,没时间跟他们两个玩闹。 更何况,佛身的心情不是已经回转过来了吗? 想到这里,本尊又掀开眼皮,望向佛身,你很闲? 佛身正想要说什么,心魔身先就接话了,我作证,他确实很闲。 佛身瞪了一眼心魔身,心魔身全甚是理直气壮,半点心虚的模样也没有,你刚刚才说过的,你输了。 佛身也就闭嘴了。 心魔身哼笑一声,又对本尊说道,本尊你看,佛身他确实很闲。所以本尊你有什么事情,只管交给佛身去就行,他会帮你的。 佛身面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只得一点笑意虚虚淡淡地挂着。 本尊等了一阵,到得这两人分出了胜负,才对佛身道,等将他们两人送回景浩界之后,我们就该出发去探查那处秘境墓穴,你得继续准备起来了。 虽然他们早先也做了一些准备,但杨元觉及安元和来得太过突然,他准备的那些物什就算已经分给了杨元觉及安元和,只怕也还不够,得再准备一点。 说到正事,心魔身和佛身也直接收了方才那般打趣、玩闹的作态,郑重应了下来。 那秘境墓穴确实危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净涪确实需要做好周全的准备。 既然应了本尊,这事又关乎着他、杨元觉及安元和三人,净涪很快就开始收拾起来了。 所以杨元觉及安元和联袂找来的时候,净涪正坐在院子里,拿着一块灵木仔细雕琢。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出声,只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着看。 等净涪手中的那个木人成形,面目一点点清晰起来之后,他也才放下手上的刻刀,问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没回答,而是盯着净涪看。 净涪抬头望去,很有些狐疑,便问道,怎么了? 杨元觉抢先一步,问道,你刚刚在做替身傀儡? 杨元觉及安元和也是净涪多年的挚友,当年净涪还是天圣魔君皇甫成时候就结交下来的,自然是听净涪说起过这些魔道秘法。不过他们没想到,哪怕净涪转世投入了佛门,居然还能通晓这一手魔道秘法,而且这会儿他施展出来的,居然还相当的精妙。 -- 第398页 这真的合乎常理? 净涪对他们笑笑,没错。 他简单地将魔傀宗开山老祖的事情与他们两人说了一遍,然后才道,可惜先前时候,我都在准备佛经佛典,这些傀儡,还得再等等。 杨元觉及安元和也都很理解。 就凭景浩界那个破败的小世界,能有什么顶级的灵材可以供给净涪制作适合他们两人的替身傀儡? 杨元觉索性大手一挥,道,我这里还有些家底,你觉得什么合适了,就去拿,只要能用得上,你都拿去。 说完这话,杨元觉迟疑了一下,先左右看了看,随即摸出一个阵盘,送入灵力激活其中法阵。 很快,那阵盘就升起一圈无形的壁障,将他们这一处角落团团护住了。 如此忙活了一番之后,杨元觉才伸手往自己的储物戒指摸。 净涪与安元和看他这作贼一般的模样,不论先前是个什么心情,这一刻全都扫荡殆尽了,只有脸皮在不住的抽动。 杨元觉很快将手抽了出来,然后又将手里厚厚的册子塞给净涪。 这个你也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跟我说,我给你去拿! 他说得大包大揽,倒让净涪及安元和有些坐不安定。 他们都猜到了什么。 杨元觉见净涪只拿着那厚册子不动,又见净涪及安元和的面色都甚是怪异,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哼了一声,道,你们想的什么呢? 净涪与安元和对视了一眼。 安元和就道,你真的没有偷溜进你师父的库房? 净涪也是点头。 他们还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 杨元觉重重哼了一声,当然没有! 幸好他还注意着,没有放大声音,不然只怕净涪、安元和两人还要猜测他是不是心虚了。 杨元觉明白净涪这两人心里都在想什么,不由更气了,可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不然事情没办好,回头被他师父训斥的只会是他。 我师父知道你来了,想请你搭把手,也帮他准备起来。 净涪就有些奇怪了,任前辈对那秘境墓穴也有兴趣? 不是说任子实对那秘境墓穴心动有多么的惊人,实在是因为那秘境墓穴危险,任子实和杨元觉都是他们宗门稀少的阵道大家,为了宗门乃至他们各自的家族计,他们这师徒俩总该留一个下来看家,否则真有个万一,只怕...... 也别看任子实对杨元觉打骂不忌,但其实他对杨元觉很满意,也很宠杨元觉。像这样的秘境探索,如果杨元觉感兴趣的话,不是实在超出杨元觉能力范围,任子实都会让着他。 杨元觉也端正了脸色,道,没办法,那秘境墓穴所在的世界离我们这方世界不远,倘若那秘境墓穴所在的世界情况恶化,世界中的大修士们很有可能会撤离...... 净涪及安元和心里就明白了。 那秘境墓穴所在的世界是一方中等世界,不论底蕴还是实力,都远非景浩界那般残破的小世界可以比拟。一旦那方世界情况持续恶化,那里头的修士们也是有手段脱离世界的。 而他们倘若撤离,杨元觉他们这一方临近的世界自然也会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虽然和秘境墓穴所在的那方世界临近的,不是只有杨元觉这里。除了杨元觉他们这里之外,临近还有一个中等世界。 二选一的几率,杨元觉也不能确定自家的这方世界能够落空。更何况,谁能肯定那秘境墓穴所在世界的修士们会只挑选一个世界撤离? 净涪与安元和都沉默了一瞬。 我们这......都是什么运气啊。 净涪叹了一声,杨元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先是净涪所在的景浩界世界,然后又是杨元觉他们的这一方世界,他们三人中就有两个人的故土在这几十年间蒙上阴影...... 所以也真不怪净涪会这样说。 杨元觉和净涪静了一会儿,同时抬头望向安元和。 安元和一看他们的表情,也是无奈,但他也没说什么,甚至连让杨元觉与净涪别提也不说一句。 但即便他不说,杨元觉和净涪也都很警觉,只是看了安元和一阵,就转移开了话题。 净涪先道,一直说秘境墓穴、秘境墓穴的,我还没听你们说起那方世界的名号呢。先告诉我吧,那方世界叫什么? 那方世界啊......杨元觉道,名叫沉桑界。 安元和也道,因为那方世界曾经有一株桑木灵根扎根,所以才以此得名。 净涪点点头,算是明白了。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那厚厚的册子,转眼看了看杨元觉,正色道,适合任前辈的替身傀儡,我还做不出来,至于佛经和佛典......我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在我们三人手上。 杨元觉面色有些难看,但不是冲着净涪去的,而是对那未来可能出现的危机。 再说了,净涪确实厉害不假,可他这一回转世重修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没有足够的时间积累,很多手段就此被封印,也是正常的。 杨元觉也真不能指望净涪可以力挽狂澜,在扭转过景浩界的危机之后,再帮着他们展双界将这一次极可能出现的麻烦也解决了。 -- 第399页 就像当日,杨元觉及安元和以远超景浩界世界上一众修士的实力,也只能帮着净涪斩杀些闻风而动的大魔,安排一下阵禁而已。 真正该为之努力的,还得是他们展双界的修士。 杨元觉抬手抓了抓头发,将那一头被整齐收拢在发冠里的头发都抓得乱蓬蓬的。 安元和与净涪都知道,这就是杨元觉真正烦心时候的习惯。 安元和看向了净涪。 净涪想了想,又问道,那沉桑界的情况真的很不妙? 净涪没有去过沉桑界,单只听安元和及杨元觉讲述,还不太了解里面的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程度。 杨元觉点了点头,他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只从袖袋里摸出一片片的玉简来。 净涪将手中的厚册子放到一侧,坐直了身体看着杨元觉动作。 杨元觉将那些玉简放好后,只拿起了其中的一片玉简,催动自身的灵力。 灵力灌入那玉简中,又随着杨元觉的心意,将其中的内容引出,映照在三人面前。 那玉简里面封存的不是文字记载,而是一段记忆。 安元和到底是去过那沉桑界的,他仔细看了一下画面中的那些文字与建筑,点头道,确实是沉桑界。 净涪没有说话,只凝神看着那映照出来的画面。 那画面也是寻常,不过就是一个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庄,村庄里有寻常的鸡鸣狗吠,有升起的烟气,有小儿欢笑,孩童玩闹。 杨元觉又道,这是一位天仙境界修士的记忆,他是宗门的弟子...... 顿了顿后,他才又道,本来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但回来后不久,他就入魔了。 安元和虽然不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事情,可脸色还是更沉了几分。 净涪沉沉点头。 那画面中,村庄渐渐的就近了。 显然,这段记忆的主人正在靠近村庄。过不了多时,就有人正面出现在画面里。 净涪凝神看去。 记忆的主人显然是在问路,而那被叫住询问的汉子见得他,先是惶恐地跪拜下去,直到听得那记忆的主人问话后,才壮着胆子答话。 这一切到目前为止都很是寻常,饶是净涪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直到画面转换,那记忆的主人被汉子引着踏入村庄,在村子里留宿,乃至饮食,净涪才忽然叫道,停。 杨元觉也很利索地停住了那流转的画面,让画面定格在一碗清水上。 净涪凝神观察了那碗清水好一阵,才转眼去看杨元觉,你们也发现了? 净涪不会自大地认为只有自己发现了这一处问题。所以杨元觉及任子实乃至展双界中其他能够看到这一段记忆的明眼人,必定也都发现了。 杨元觉苦笑着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23章 安元和也道,倒回去吧。 杨元觉心念一转,那自玉简中映照出来的画面快速翻转,最后定格在一双小心将清水倒入碗中的小手。 玉简中没有映照出这双手的主人,但显然,这个人的年岁应该不大。 那一碗看似干净清澈的清水其实是有点引子。 它其实也干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净水中的一种,可饮下这一种净水的人,哪怕是修士,也会在不久之后陷入沉睡。 它不害人,常喝甚至还能定魂安眠。但有一点,喝了这净水的人,在沉睡的时候都会睡死过去,除非他自己清醒过来,又或者是受到了攻击,才能够脱出那种昏睡的状态。 这是一种寻常时候无害,但用在关键时候就会有非常巧妙作用的净水。 净涪再看得画面中的那双手一眼,又一一望过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你们在那沉桑界的时候,也总是遇到这样的问题? 杨元觉没有说话,只望着那双手出神。 安元和却是点头,是。 他瞥了杨元觉一眼,又继续道,我们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或许上一刻还是言笑晏晏,友好和善,但下一刻就会对你下狠手,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善恶好坏,根本无从预测。 这样的情况,杨元觉及安元和早先时候就已经跟净涪提起过了,但也是到了这一刻,净涪才更真切地意识到,何为无常。 他默然点头,才又转眼去看那映照出来的画面。 杨元觉心念接连转动,手上灵力不断,让那些收在玉简里的记忆完整地投放出来。 净涪认真看过一遍,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一枚玉简的影像投放结束之后,都不需要净涪发话,那边安元和就接上了杨元觉的动作,将另一枚玉简的影像也投放出来。 如此这般,足足过了三个时辰,他们才算是将这些玉简都过了一遍。但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净涪停下来询问过杨元觉及安元和之外,剩余的太多时间里,净涪都只是沉默。 安元和断去输出的灵力,将手中拿着的那枚玉简放到案桌上,与它的其他同类堆放在一处。 净涪看着那些玉简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醒过神一般问道,这些玉简的主人,还有多少是活着的? 杨元觉抽动了一下脸皮,抬手竖起一根手指。 -- 第400页 一个。 净涪沉沉看过去,又沉默了下来。 但这个结果真的不出乎净涪的意料。 诸天寰宇中的修士们高高在上惯了,少有人会记得要去防备凡人。且从那堆玉简里储存着的记忆看来,那沉桑界里的生灵无常又反复,哪怕面上看着和善,心中似乎也没有任何恶意,也仍然能够毫不犹豫地下手。 他们甚至不在乎自己能有几成把握,万一失败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他们就是想要动手。 那无处不在又不明缘由的恶意,足以将绝大部分的人置于死地。 更重要的一点是,就算他们在出手之前不过是一个凡人,眼界、手段、实力都相当的受限,可在对上这些玉简的主人的时候,他们却像是本能一样,知道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到这些修士,知道什么时候出手会得到最丰盛的战果。 安元和这时候也开口道,其实我们从沉桑界离开的时候,沉桑界的情况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杨元觉道,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净涪抬眼细看过安元和及杨元觉两人的面色,没在他们面上找到丁点动摇。 所以什么躲远一点之类的话题,就不用说出口去了。 净涪笑了笑。 不单只是杨元觉及安元和他们,就是他也没有生出躲避的念头。恰恰相反,看过这些玉简之后,净涪对那沉桑界的秘境墓穴更感兴趣了。 就算那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那位魔道巨擘真的远超出他们应对的范围,也不能让他们不战而退。再怎么样,他也得亲自过去看一眼。 净涪拿过那本杨元觉塞过来的厚册子,仔细翻看起来。 他也真不客气,但凡在那册子上看见合用的天地灵材,他便在册子上留下一点灵力印记,然后才继续往后翻。 杨元觉见得,唇角的笑容反而渐渐扬起了。 安元和看看杨元觉,又看看净涪,想了想,索性也从他的储物戒指里摸出一本厚册子来放到净涪手边,自己继续拿起本命宝剑温养。 杨元觉见状,也摸出了一套空白阵盘来。 翻过一整本册子之后,净涪一边将册子放下,一边闭着眼睛快速整理自己看中的那些灵材。 他正在心里梳理盘算着,那放下册子后下意识地在旁边扫过的手居然又碰到了一本书册。 他睁开眼睛去看,居然就看见他放下的那本书册旁边,又添了一本同样高厚的书册。 就这书册的位置,说摆放这书册的人不了解净涪的习惯都没人信。 净涪低头看过那书册的封面,瞧见上面的字迹,当即就转了目光去看安元和。 安元和仿若未觉,只专心温养自己的本命宝剑。 净涪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抬手又拿起了那本书册,继续翻开里面一件件分类清晰明白的宝材。 这时候,杨元觉也刚刚将最后一笔刻画完成。 他放下描画阵禁的刀笔,仔细打量过手中的这一个阵盘,确定阵盘中布置的种种阵禁已经没有太大的问题,他才将这阵盘收入储物戒指里。 收起这已然完工的阵盘,杨元觉只扫了一眼,就将净涪才刚刚放下不久的那一本册子拿过来。 他也不细看,带着这册子就走出去了。 出得院子,他不过等得一会儿,就有一位管事从外间赶来,对他一拜,说道,少主。 嗯。杨元觉应了一声,就将手中的册子递过去,将这里头选定的灵材送过来吧。 那管事双手接过书册,就要离去。但偏在这个时候,他下意识地往那书册上扫了一眼,神识反馈回来的信息惊得他一时停下了动作。 杨元觉本是要转身回去的,这会儿看见管事的一样,也停下了脚步,转眼看管事,嗯? 那管事心颤了一下,手中捧着的那本书册重得几乎都要拿不住。 他硬着头皮问道,少主,这里头选定的灵材......都要送过来? 杨元觉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说道,都送过来吧,我会跟师父说的。 那管事听得杨元觉这话,才稳住了心跳,无声一礼,转身而去。 杨元觉看着那管事走远了,才转身往屋里走。 屋里净涪与安元和还在继续忙碌着,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静。 杨元觉看了一眼净涪手里拿着的那本书册,心里估算了一下,索性也不从储物戒指里拿阵盘了,直接就闭上眼睛,恢复刚刚耗去的心神。 哪怕手里拿着的是安元和塞过去的书册,净涪的速度也很快,若里头有他看中,能在这一次探查中起到些用处的,他就留下标记,然后再转落过下一样。 他们三人不会轻易退缩不假,但明知道那秘境墓穴危险,又想要去探一探,偏还不舍得手中灵材,那叫耗命,不叫探查。 好容易再将这一本书册中的灵材选定,净涪合上书页,顺手就将它往安元和面前一放。 恰在这个时候,安元和也睁开眼睛来。 他拿起放到自己面前的书册,也不细看,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杨元觉睁开眼睛看他,又转眼去看净涪,再从净涪那边转回目光去看安元和。 那动作间的意味,不论是安元和这个正主,还是净涪这个旁观的,都领会得透透的。 -- 第401页 净涪就笑了。 隐在识海世界里的佛身及本尊也一同笑了起来。 安元和动作停顿了一瞬,最后干脆转眼看向净涪,说道,今日一早,程沛和沈安茹就只在院子里收拾行李,看样子,是真的要离开这里了,你...... 你是个什么想法? 杨元觉只来得及瞪了一眼安元和,就急急地转眼去看净涪。 净涪唇边的笑意还没有隐去,这就是你们今日带着这么多事情来找我的原因? 杨元觉与安元和都没答话,但看见净涪面上的笑意,又细察过他周身的气机,也一同悄悄松了口气。 净涪并不强求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的应答,他只问了那么一句,就说道,今日晨早,你们还没过来之前,我身上的亲缘线就出现了变化。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净涪。 净涪顿了这么一顿,又继续道,它们变细了,想来再过得些时日......会断吧。 净涪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也凉凉的。 安元和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 净涪还是皇甫成时候,心底就有些许遗憾,好不容易转世,算是能将这遗憾补足,却又偏要断去,这样的一折腾,连他这个旁观者,心情都甚是复杂,更何况净涪这个当事人? 倒是杨元觉,他凝望了净涪一阵,说道,他们来我展双界这一趟,也是难得,既然现在准备返回景浩界了,不如......我给他们送些纪念吧? 安元和也道,沈夫人一个妇人,这些时日奔忙劳碌,很是辛劳,我这里有些不错的滋补药材,不如挑一些去? 净涪听着,原本微凉的表情化开,带上些许笑意。 你们真的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咳,今天这章偏短,但实在是有些卡文了,不好意思。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124章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一眼,说道,我送出的也就是些资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安元和也是点头。 别的不说,单只看他们两人的干脆劲儿,杨元觉与安元和就不介意有点表示。哪怕他们确实还是很生气。 净涪笑了笑,摇头道,不必了。 杨元觉及安元和闻言,也不坚持,很是随意地点头。就像他们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仅仅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净涪既然都否了,他们也就随他去了。 净涪又笑了一下。 安元和瞧见他们两人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对着他们两人点点头,纵身化作一道剑光离开了这展双界。 但杨元觉和净涪两人却是谁都没有错过安元和离开时候望向杨元觉的那一眼。 净涪转眼望向杨元觉,杨元觉也正看向他。见得他望来,杨元觉就笑开了,他道,沈夫人和程沛小友也是我展双界的客人,他们要离开,我作为主人,也该送他们一送才是。 他说完,又很自然地跟净涪道,对了,你还没有说呢,你打算怎么让他们返回景浩界世界那边啊? 净涪知道杨元觉要给沈安茹和程沛送行的原因。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他。 既是为他在展双界一众修士面前撑场子,也是为了防止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个人会在最后时刻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 虽然说沈安茹和程沛在这一日里已然给出了明确的信号,杨元觉也在净涪这里得到了确认,但沈安茹和程沛在杨元觉这里留下的印象,显然还是无法挽回。 净涪低头笑了一下,应道,我出来得突然,兼之手上还有些战利品,也需要回去一趟。 净涪所说的战利品,也不是其他,正是当日杨元觉及安元和两人截杀的两具大魔的尸体。 杨元觉一听净涪提起,也就想起来了,但他的眉头还是皱了一下。 净涪知他心中所想,又问道,你们宗门里穿行世界的灵舟,不知能不能租借一条给我? 净涪不是不能直接将程沛和沈安茹这两人带回景浩界世界,就像杨元觉当日带着程沛和沈安茹来这展双界一样。但现在五色鹿不在这里,要等它从景浩界过来,又需要耗去一段不短的时间。那还不如求助杨元觉呢! 至于净涪开口说租用,这不是因为那些灵舟是杨元觉宗门所有的么?要是杨元觉手上就有合适的,净涪自然不会跟杨元觉客气。 灵舟?杨元觉却是随手摸出一片绿叶大小的灵舟塞给净涪,我这里就有,拿去! 净涪拿过那叶灵舟看了一眼,也很顺手地收回了随身的褡裢里,你什么时候备好了灵舟的? 杨元觉就道,不久前。 本来就是为了那沉桑界准备的,现在还用不上,你先拿去。等你回来了,再说。 净涪点头,应道,好吧。 杨元觉想了想,又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两个阵盘来,递给净涪,那两具尸体,你是打算将它们封入土中,等待其中灵力渐渐化开,以滋养景浩界世界的吧? 净涪点头,又去看手上的那两个阵盘。 净涪眼力不浅,又跟杨元觉熟悉,很快就认出了这两个一模一样的阵盘的作用。 -- 第402页 也不是其他,正是杨元觉自己推演出来的消解阵。 作用就如这阵名一样明白直接。 净涪看明白之后,就将这两个阵盘收入随身褡裢里。 说完正事,他们两人就静默了下来,各自忙活。可即便如此,室内的氛围也仍然和乐,不见丝毫尴尬。 过不多时,先前接了杨元觉令旨去见任子实的管事也回来了。不过他不敢贸然打扰,只在屋外守着。 幸好杨元觉在忙碌的同时也分出了一丝心神等他。这管事甫一靠近,杨元觉也就发现了。 杨元觉先看了净涪一眼。 净涪一手拿着刻刀,一手拿定一方灵材,正专注地忙碌着。 杨元觉悄然放下手上的物什,小心出了外间。 那管事见得杨元觉从屋里出来,立时对杨元觉一礼,递上一个储物袋。 杨元觉接过那储物袋,神识往袋子里扫了一眼。 将袋子里装着的天地灵萃与他记忆里净涪选定的目录对了一遍,他才点头道,你回去吧。告诉师父,成品可能要再过一阵子才有。 净涪刚才已经将近日的安排跟他说过了,那么这一些,自然就要推后了。 管事应了一声,又对杨元觉拜了一礼,才退了出去。 杨元觉看了看手上的储物袋,转身回屋去。 净涪才刚将手中的灵材打磨出个人形,正想要换一把刻刀,就瞥见了侧旁放着的那一个储物袋。 这储物袋上的云纹轻易就让净涪认出了它的来历。 杨元觉抬眼看向净涪,这是你要的东西。 这话他说得甚是轻描淡写,就像那储物袋里装着的并不是被任子实这位大阵修特意珍藏的天地灵萃,而只是最寻常不过的灵植灵草。 净涪也只是点点头,就将这储物袋推回去,我暂时还腾不出空闲来,你先帮我收着吧。 杨元觉看了看他,没多说什么,真就将这储物袋收回去了。 净涪给自己另挑了一把刻刀,继续低头,仔细在那灵材上雕琢。 杨元觉也埋头继续在阵盘上刻画阵纹。 好容易将手上灵材制作出成安元和的模样后,净涪就停下来了。他边收起那半成品的傀儡,边往外间瞥了一眼。 看过外间天色之后,他想了想,便将杨元觉早先时候递给他的那片灵舟取了出来,拿在手里简单祭炼。 这灵舟是杨元觉的,净涪没想着拿,不过为了调度如意,基础的祭炼还是有必要的。 杨元觉也在旁边忙碌中,期间偶尔停笔的时候抬头看见净涪的动静,嘴角动了动。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作声。 既是不想要打扰净涪,也是因为他们谁都没必要为了这一叶灵舟多费口舌。 净涪与他,乃至已经离开了的安元和,谁都不曾缺了这样的灵舟。 他很快就又摸出一个阵盘,继续埋头忙活。 如此忙碌着,时间也就很快过去了。 待到第三日清晨的阳光洒落的时候,净涪放下手中的灵舟,起身稍稍整理衣裳。 杨元觉察觉到他那边的动静,无意识地转眼看了过去。 净涪正往他这边看来,见他手上刀笔还在阵盘上快速转过,笑了一下,说道,你还是别去送了吧。 听见净涪的话,杨元觉仿佛才终于意识到了。他随意地应了一声,又自低下头去。 净涪又笑了笑,抬脚就往外走。 这一路上,仍然没有人拦他。倒是那些碰见他的人,远远地看见他走过,就先行礼避让。 净涪一一点头以作回礼。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留意到了一件事。 他们忙碌了很多。 对比起三日前净涪见过的那些人,他很容易就得出了答案。 佛身借着肉身的眼睛看了一眼,也皱了眉头,不错,而且他们还更累了......显然事情并不轻松。 本尊也道,约莫是因为沉桑界的事情。 心魔身接着道,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样说着,心魔身又自加快了脚步。 他很快来到沈安茹和程沛暂住的那一处院子。 看着那扇和三日前一样紧紧闭合的大门,净涪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便就上前敲门。 这一回来开门的,并不是沈安茹,而是程沛。而且和上一回不同,这一回他们并没有让净涪等太久。 几乎是净涪敲了第一遍的时候,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程沛拉开大门,看见站在门前的净涪,面上神色一动,但他很快低下头去,合掌与净涪见礼,却是称呼道,净涪和尚。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与本尊只是沉默地看着。 心魔身却是微微弯唇,合掌回道,程檀越。 听得这一声称呼,程沛搭在大门上的手仿佛紧了紧。但很快他就推开大门,让出位置与净涪说道,......里面请。 净涪点点头,抬脚跨过门槛,走入了院子里。 沈安茹这会儿也正站在屋门前,见得他从门外走入,眼中仿佛又水光升起。 净涪低下头去,合掌一礼。 沈安茹很是双手忙乱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她合掌和净涪一礼,又停顿了好一会儿,到底将净涪的称呼略过去了,只道,我们都已经收拾好了......这就走了吗? -- 第403页 哪怕早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她也不想去称呼净涪的法号。往常也就罢了,今日若叫了,总让她觉得他们已然是疏远得不能再疏远的外人了。 程沛关上门,快步走到沈安茹身侧,扶住沈安茹的手,也给她支撑的力气。 净涪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两人点头。 他看见的,不仅仅只是他们这有形的两个人,还看见了更多正在渐渐远去的无形之物。 既是岁月,也是亲缘。 识海世界里,佛身低垂了眉眼,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眨眨眼睛,正想要说什么,但他才刚准备开口,就仿佛发现了什么,转了身去看那紧闭的院门。 也正在这个时候,院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程沛看了看净涪,又看看那院门,最后用力握了握沈安茹的手,低声说道,娘亲,我去开门。 沈安茹点了点头。 程沛很快来到院门边上,再次拉开院门。 虽然早在这敲门声响起的时候,程沛就察觉到门外站着的是谁了,但等他真正对上那个人的目光的时候,程沛还是迅速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19-12-20 23:59:25~2019-12-21 23:5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杨元觉。 杨元觉扫了程沛一眼,又让目光越过他,看向那站在院子里的净涪和沈安茹。 净涪看见杨元觉,无奈地笑了笑。 识海世界里,佛身及本尊也都在摇头。 真就让他这么担心了吗? 再想想离开前还不忘警告杨元觉留心一点的安元和,饶是净涪本尊都久违地生出了一点无奈。 沈安茹看看院门边上站着的杨元觉,又看看身前不远处气息稍稍缓和下来的长子,心中既愧又喜。 愧是为着他们两母子在这方世界里处处方便,根本全赖杨元觉的缘故,而杨元觉所以厚待他们,又是因为她的长子,偏生他们这一回切切实实地伤了情分。 喜则是因为......她长子到底还是有真心实意待他、处处为他着想、维护他的友人的。 哪怕再不能面对这位大修士,作为这个院子暂时的主人,还是当家的那个,程沛也得硬着头皮出面。 他躬身一礼,称道,杨前辈。 杨元觉眯了眯眼睛,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嗯。 程沛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仍然没能抬起头来直视杨元觉。 实在是杨元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叫他抬不起头来。 杨前辈里边请。 他侧过身体,让出一条通道来,杨元觉也不客气,抬脚就跨过门槛,穿过院堂,在净涪身侧站定。 虽然心里实在不喜这两母子,但毕竟是净涪这一世的生身母亲,又是当着净涪的面,杨元觉还是先对沈安茹点了点头。 沈安茹受宠若惊,她快速压下心中的种种情绪,福身一礼。 但方才那一点头已是杨元觉客气的表现了,再多他是做不到了。故而杨元觉只跟净涪说话道,早先就说要来送你的,你居然只留了我一个在哪里,都不跟我说一声。 听着杨元觉的埋怨,净涪也不生气,很随意地道,我不过回去一趟,很快又会过来的,你刚才不是也在忙?我就没打扰你。 杨元觉低哼了一声。 若是往常时候,不论净涪是要来,还是要走,杨元觉都只要知道就可以的,少有亲自来送的时候,净涪自由得就像出入自家洞府一样的。当然,他们这三人在其他两人处的待遇基本都是一样的。 可,这不是特殊时候么? 杨元觉看都不看已经回到沈安茹身边的程沛。 净涪自然是知晓杨元觉的好意的,他笑了一笑,就跟杨元觉赔罪。 是我错了。 但净涪也没有说下一次就是了。 不过这也足够了,杨元觉放缓了表情。 净涪看向沈安茹和程沛两人,问道,时候不早了,这就走吧。 程沛点头,又跟沈安茹说道一声,直接转过身去将房门关上。 然后他又来到杨元觉身前,仍然低头对他一拜,双手将这院舍的锁匙递向杨元觉,低声道,这些日子以来,多劳前辈看顾,我等感激不尽。 杨元觉随意看了程沛一眼,就将那锁匙收了回来,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程沛心中升腾起一片浓郁的苦涩,但他面上还是把持住了,退回到沈安茹身边。 净涪随手将一叶灵舟抛出。 灵舟被净涪灌入控制中枢的灵力一催,内中种种禁制迅速运转,在这院中显化出正常形态来。 沈安茹下意识抬起袖子挡去那扑面而来的风,待到那风住了,她才放下袖子,去看那落在院子里的灵舟。 不过堪堪一眼,沈安茹就瞪大了眼睛。 这灵舟也不大,不过就是沈安茹家常时候游湖坐的船只大小,长近九米,宽近三米,高也不高,只得三四米左右。 -- 第404页 但这灵舟收拾得很是精致,周身表面有神兽奔走,船上帐幔垂饰,也都处处周到。 不过即便如此,沈安茹也只是目光看着那灵舟,心神却仍时刻关注着净涪。 杨元觉晓得沈安茹的心思,知她约莫是觉得往后大概再有少见到净涪的机会了,现在多看看,好好记着,往后也好有个念想。 可对于沈安茹的这点小心思,杨元觉却半点不为所动,反而更觉气愤。 你现在知道珍惜了,之前又干什么去了? 净涪侧眼一扫杨元觉,瞧见他眉间的一点气愤,眼角余光扫过沈安茹,也就知晓杨元觉的这一点恼怒都来自哪里了。 他抬手拍了一下杨元觉的肩膀,将杨元觉的心神拉回,才对沈安茹和程沛两人道,上去吧。 程沛点头应声,又对杨元觉深深一拜,就扶了沈安茹过去,带着她上了灵舟。 单只看这灵舟的外观,就已然知晓这灵舟必定是他们平生仅见,但真正上了船,程沛和沈安茹才更觉得自己的眼睛不够用。 这外观精致的灵舟,内里也不差,甚至更为精妙。 舱中分有舱室,可供船上的人生活所用,可谓处处妥帖。 沈安茹还在瞪大眼睛细看,程沛已然回过神来了。 他到底是已然成年足以支撑门庭的男子,又是修士,这会儿是要比沈安茹更清醒许多。 他扶着沈安茹在船头站定,回头询问也似地看着净涪。 净涪对他点头,说道,挑两个舱室住下吧,这一路不近,要走上一段日子。 程沛点点头,才收回目光,边扶着沈安茹入内,边低声道,母亲,我们进去吧。 杨元觉侧过目光。 净涪笑了笑,道,这回放心了吧? 杨元觉转回目光,瞪了他一眼,如果你能让我们放心,我们自然就能将心放回去了。 净涪低垂下眉眼,低声道,多谢。 杨元觉挥手,像是要推人一样,走吧你,别等到安元和他过来了,你还在路上耗着。 净涪笑了一笑,又对他点头,我走了。 他脚步一踩,人直接就落在了船头。 他往灵舟内看了一眼,见程沛及沈安茹的所在已经被灵舟中布置下的层层禁制护持住,微微点头。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出声提醒道,坐好了。 程沛急走两步,来到沈安茹身侧,扶住她,以防万一。 净涪看见了,没再说什么,往灵舟中枢处打入一道灵力,灵力涌动,彻底激活了那已经填入灵石的中枢中。 灵舟随即大放光华,这瑰丽的华彩映照过小半个院子,须臾一收,带着灵舟升天而去。 杨元觉看着那灵舟所化的灵光越过天地胎膜,出了世界之外,才微微摇头,转身回了他自己的静室,继续打磨手中的阵盘。 净涪催动灵舟,投入茫茫虚空中。 这灵舟本就是杨元觉为净涪准备好了的,内中收录着景浩界世界的坐标,这会儿灵舟已然催动,除了特殊情况外,其他完全不必净涪费心。 净涪等了一阵,见灵舟在虚空中穿行无阻,又往回看过沈安茹及程沛的状况,确定程沛稳定了沈安茹的情绪,也就不去多做什么,只盘膝在这灵舟中枢前坐定,又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差不多完工的傀儡做最后的打磨。 也就这一道工序,能够容他稍稍分神了。 或许是因为沉桑界的事情已经传开的缘故,净涪驾着灵舟离开展双界的时候,远远的还能看见不少灵光纵经过他们身侧。 净涪打磨傀儡的时候,偶尔也腾出几分空闲去关注那些过往的大修士。 净涪实力不差,十行境界第三行无恚行的和尚,又开了法眼,这一路上经过的大修士们修为只要不曾突破到玄仙,又没有特殊的遁法遮掩身形,轻易脱不开净涪的感知。 但净涪也只是稍稍感知,没有特意留意。 旁人赶路经过,随意看一眼无伤大雅,但倘若太注意,难免会招惹出些事端,尤其净涪现在还带着沈安茹与程沛,更得小心谨慎。 沈安茹和程沛待在舱室里,少有出来的时候,倒也没有留意到这些事情。 因着净涪的小心,这一趟行程尚算顺利,做不了半月,尚在灵舟中枢处端坐的净涪就远远看见了景浩界世界的灵光。 净涪眯了眯眼,收起手中堪堪打磨完成的傀儡,手上变换法决。 灵舟中枢处升腾起一片清湛湛的灵光,灵光中倒映出景浩界世界之外的模样。 包括那剩下不过三五个的,仍然不死心地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以及那一片朦朦胧胧的魔云,及魔云中镇守的留影老祖等景浩界魔修。 显然,他们这会儿正在对峙,而非对战。 净涪看了一眼灵舟中的阵禁,笑了笑,随手取了几枚极品灵石替换过几乎已经耗尽灵气的灵石。 待到灵石尽皆补足之后,净涪双手法决快速变动。 随着他的法印打出,灵舟中枢处爆发出一道灵光。这道灵光直接将灵舟整个包裹起来,带着灵舟直直坠向景浩界世界。 如流星一般划过虚空的灵舟惊动了这附近的所有修士,但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这道流光就已经轻而易举地穿过景浩界世界的天地胎膜,投入到世界中去了。 -- 第405页 这......这是谁? 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那剩余几个大魔惊讶莫名,但过得不一会儿,他们就想到了不久前从景浩界这里厮杀出去,与另外两个不知来自哪个世界又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伪装成魔道修士的道门中人一同离开的那个净涪和尚。 这些大魔中,有人舔了舔舌头,笑着问道,那小和尚回来了......你们说,如果我们直接问他,他会回答吗? 这个问题问得剩余的几个大魔都静默了片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的问题,最近是短了点,但我会尽快调整好的,各位亲们晚安。 第126章 堵在景浩界世界外到这个时候都还没有离开的几个大魔们心里显然还是有着他们自己的算盘的,就看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手而已。 几乎是同一时刻,几个大魔抬起眼睛来,细细打量着这旁边的其他人。而同时,他们也都各自警觉起来,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其他人的敲门砖。 景浩界那叫净涪的小和尚,可是很想将他们这些人送入世界去当肥料呢。 一众大魔们各自警戒,那边时刻留意着外间动静的留影老祖也敏感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变化。 他眯着眼打量了那边几位大魔一阵,最后转眼看了看景浩界世界,面上若有所思。 如果拿净涪那和尚的诚意来当那个桃子,不知......可不可行? 净涪此刻并没有在意景浩界世界外侧的事情,他把持着灵舟,让灵舟稳稳当当地落在沛县之外。 灵舟稳定下来后,净涪抬眼往灵舟外看得一眼,神态间就有什么隐了下去,又有别的什么东西浮现出来,补足了空档。 净涪收回目光,又往灵舟里看得一眼,传声道,回到景浩界世界了......你们都下来吧。 程沛听得净涪的声音,也透过船舱的窗户往外间看了一眼,动作当即就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声对坐在身侧的沈安茹说道,娘,我们到了,我带你下去吧。 沈安茹更是脸色惨白,她听得程沛的话,才勉强对程沛笑了笑,但到底只能点头,说不出话来。 程沛带着沈安茹,穿过船舱,来到船头,又从船头下去。 净涪就站在他们的身侧,这会儿面上没有了笑容,但眉眼间却还透着几分静和安定。 程沛快速在净涪面上扫过一眼,又在心里为自己鼓劲了好一会儿,才算是能拾起勇气,去看这一片与他印象中大不相同的家园。 沈安茹却更是不济,她下了船后就有些站立不稳,只得靠着程沛搀扶着她的手才勉强站定。 毕竟,也是到了这一刻,他们这两人才稍稍意识到,在他们离开景浩界世界去往展双界的那一段日子,景浩界世界到底都遭遇了什么样的劫难。 程家选择在沛县落户,且经过历代程家子弟的经营,沛县或许比不上其他昌大、繁盛的城镇,但也算得上人杰地灵,民生兴旺。 就算他们被净涪送走的时候,沛县这地方已经出现了许多不祥的征兆,可也还算是能稳得住,现在呢?! 现在这沛县,入眼一片荒凉凋敝,往日里种着庄稼的土地,这一回也都是死寂消沉的,看着毫无生机。倘若不是依稀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百姓眼中还有些微光,他们真要以为这一方土地都是个死地了。 且别的都不说,已经在展双界里待了一段不短日子的程沛和沈安茹,头一个不习惯的,还要数空气。 是的,没错,就是空气。 这空气里稀薄的灵气使得沈安茹跟程沛都呼吸艰难,很是坚持了一会儿,才算是稍稍适应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的眉头也都是皱着的。 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了。 景浩界世界不过是一个小千世界,还是本源残缺、法则崩乱且还有魔气持续侵染的破败世界,哪里比得上展双界那个完好又璀璨的中千世界? 单只散逸在天地间的灵力就有明显的差别。 灵舟太过显眼,哪怕隔了远远的距离,还是吸引了附近百姓的目光。 站在灵舟旁边的净涪、沈安茹和程沛这三人,也就很自然地落入了那些百姓的眼里。 见得净涪,那为数不多的百姓很是爆发了一阵。 是净涪和尚! 谁?真的是净涪和尚? 净涪和尚不是在妙音寺里的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里? 不得不说,经历过一场魔灾乃至后续接连不断的劫难后,景浩界世界的绝大多数百姓都认识了净涪。 就算没有真真切切地清楚净涪的模样,也绝对听说过净涪的名号,连带着妙音寺亦在这许多百姓心中留下了印象。 净涪收起灵舟,对着那边越聚越多却只在原地张望,不曾上前打扰的百姓们稽首合掌一礼,唱起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落下,有清静光明云和智慧光明云铺开,将这方圆三百里都拢在其中,待到一盏茶功夫之后,这光明云才消失了。 咦?这是......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不累了,也精神了,你呢? 对,我也是。好久都没有这样舒服过了...... 是净涪和尚吗?刚才的那些佛光......诶?净涪和尚人呢,他已经走了吗? -- 第406页 是走了吧,毕竟是净涪和尚诶,我们世界又是这个样子,忙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们能在这里见他一面,得享一场佛光,已经算是难得的福缘了,可不能贪心,反妨碍了净涪和尚,给净涪和尚添麻烦。 这......话是没错啦,但我这不是好不容易看见了净涪和尚,想着问一问嘛...... 有什么好奇怪的,净涪和尚俗家在这里,他又在这里出生,回来一趟不是很正常。 说是这样说,但程家的沈夫人和程二爷不是很久都没露面了吗?对了,方才那两个人,怎么看着,像是沈夫人和程二爷的样子?难不成,他们真的出现了......哎,你要去哪里? 回家!给净涪和尚的长生牌上香去! 对对对!我也得回去给上一株香! 对对对,我也得...... 沈安茹不过一个凡人,耳目有限,稍稍隔着些距离就听不见那些父老乡亲们的话了,但程沛不是。 程沛这个金丹修士,哪怕带着沈安茹跟随净涪快速往程家的方向赶,距离逐渐拖长,那些话语也依旧落入到他的耳中,偶尔他回过头去,随意瞥眼,也能看见更多的乡亲对自家这位兄长的尊崇与感激。 程沛心里既是骄傲,也是羞惭。 作为扎根在这沛县里的程家当家之人,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金丹修士,这一片地界以及这片地界上生活的父老乡亲们本该是他的责任,兄长虽然将他送出了景浩界世界,却也没有遗忘了他的这一份责任,在面对着更艰难更严峻的局势时候,也仍然帮他挑起了这一份责任,不致令这片地界上的父老乡亲流浪无依,不让他在心中留下难以化解的心结...... 兄长他处处料想周到了,可他呢? 程沛心下苦笑了一下。 到得最后,他只垂落目光,尽力护持着沈安茹,让她继续适应景浩界这跟恶劣简陋的环境。 净涪其实能察觉到身侧落后一步的程沛心中翻滚的思绪,但他也只是沉默,一路往程家而去,并不曾多话。 实在是......已经没有必要了啊。 虽然带了一个沈安茹,但他们的速度仍然不慢,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们就站在了程家门外。 净涪停下脚步,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一眼,转身看向程沛,到了。 沈安茹和程沛抬头去看那比之他们离开时候显然破败了很多但却仍然比隔壁其他的院舍好太多的这个大宅,沉默了下来。 净涪也不靠近,只抬起一根手指向着程沛点落,如今天地间虽然仍是处处残破,有待收拾,但比起之前的危机,情况已经是有所好转了......你想要的记忆,我还给你吧。 程沛站在原地,看着对面静和安宁的年轻和尚,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他也只是默然站立。 一点金色佛光从净涪的指尖向着程沛爆射而来,不过须臾间,却又散开,直接将程沛整个人团团裹住了。 道道金色的枷锁在程沛脑海中浮现,又很快崩散开,现出那早先被净涪锁禁了的记忆。 一幕幕记忆自然散开,没有给程沛带来一点困扰。那些奔散的金色枷锁甚至还化作灵光,渐渐化入程沛四肢百骸里流转的灵力中,不断精纯他的灵力。 他下意识地就放开了沈安茹,盘膝而坐,手中掐定指印,沉入了定境中。 沈安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只目光下意识地望向净涪,向他求救。 净涪笑得一笑,安抚道,且请放心,他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而已,没有什么问题。 沈安茹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她心里还是不可自抑地涌上阵阵悲凉。 净涪这一路,不,从他们还在展双界时候开始,就已经是这样疏离又客套的相处了...... 沈安茹到底还记得那日程沛的劝话,也记得自己的决心。她很快将心底的那些情绪掩了,为防眼睛泄露出一丁半点,她甚至都不敢去看净涪,只望定了程沛,嘴角上扬,极力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我知道了,多谢和尚。 净涪点点头,再不说其他,只在旁边站着。 这街道上时有百姓穿梭行走,倘若不是净涪遮掩了形迹,只怕他们这三人已经被发现了,哪儿还能这样安安稳稳? 净涪在这旁边等了一阵,等到程沛气息渐渐稳定,他才转过身去,正正面对沈安茹。 沈安茹心下一惊,眉头到底忍不住蹙了起来,浮出几分悲色。 她双手紧握,身体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稳。 识海世界里,净涪心魔身和本尊同时睁眼,退出识海,和佛身一道,同时执掌肉身。 不得不说,当下的净涪,真是他所能做到的最为完整的净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27章 净涪看了一眼沈安茹,没有错过她面上漏出的任何情绪。 包括那些伤心和痛悔。 也包括那虽然没有说出,但却处处表明的不。 他全都看得清楚了。 净涪沉默了一瞬,随后垂落眼睑,双膝跪落,同时双手叠起,规矩又利索地叩了三个响头。 沈安茹终于忍不住了,从喉腔中泄出几声呜咽。 -- 第407页 三个响头叩罢,心魔身和本尊同归识海,只留佛身一人掌控住肉身。 他笑了笑,道,沈夫人,小僧去了。 沈安茹几乎都没能站稳。 净涪又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沈安茹大睁着眼睛,极力从那被水雾朦胧的视野里看清那道远去的身影。因为她也知道,她这长子一去,就再不是她的孩子了。 净涪的速度并不快,哪怕眼睛里的水珠接连涌出,沈安茹也仍然能清楚地看见那逐渐拉远的距离。 不知什么时候起,晴朗明净的天穹被一层绵密的浓云遮掩,少了几分晴明,多了几分暗沉。 幸好,还没有到下雨的地步,不过就是掩去了那轮堂皇的大日而已。 转过了拐角,净涪再不停留,脚下不紧不慢迈出,身边的环境须臾就发生了变化。 虽然净涪只是匆匆而过,但他到底手段惊人,从沛县程家到妙音寺的那一路上,景浩界世界上的变化还是尽数落在了他的耳目里。 净涪停下脚步,瞥过周围这些百姓们眼中的笑意,也很是笑了一下,才抬脚踏上山道,沿着这长长的石阶上山去。 这石阶的尽头也不是其他,正是妙音寺。 净涪低头上山的时候,程家门前入定的程沛也终于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便是去看净涪先前所站着的位置。 没看见净涪,程沛面上有些沉重,但也不觉得如何意外。他站起身,来到沈安茹身侧,再次伸手扶住了她,低低唤了一声,娘。 沈安茹完全没有听见,只愣愣地望着长街的位置,泪如雨下。 程沛陪着她站定,也不打扰。 虽然他顺着沈安茹的目光看去的时候已经不见净涪留下的任何痕迹了,可他也不做声,只陪着沈安茹站着。 好半日之后,沈安茹才像是惊醒过来一样。 她拽紧了程沛的手又放开,伸手从袖袋里摸出帕子,将面上眼角的水痕尽数抹去,低声道,回吧。 嗯。程沛应得一声,再没说其他,搀扶着沈安茹就踏上台阶,来到那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前。 开门。 守在小门边上的门房冷不丁听见外间传来的声音,一时觉得熟悉,可又偏记不起来到底哪里听说过这个声音。但即便如此,这一点熟悉也足够让他警醒了。 他不敢怠慢,利索地收拾过自己,几步蹿到门边,拉开大门,张目去看。 那两张比声音更熟悉的面孔映入他眼睑的那一刹那,门房一个激灵,立时拉开大门,恭敬来迎,二爷,夫人,你们回来了? 程沛扫过他一眼,点点头,搀扶着沈安茹跨过高高的门槛,边走边问道,我们回来了,家里怎么样? 好着呢!门房立时笑开了眉眼,多得大爷照看,家里安稳得很。就是二爷和夫人不在...... 门房面上那再明白不过的感激晃了程沛一眼。 管家闻讯,很快就赶来相迎,门房还要当差,不敢轻离,送了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个主人走出几步之后,就回到大门边上,伸手去将大门关上,自己则仍在那里守着。 程沛听见身后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门房面上的笑容、欢喜以及感激都还没有散去。然而他的目光越过了门房,也穿过那渐渐闭合的大门,看见那条街道的尽头,亦看见了已经散去浓云,只留下片片棉絮一般云层的天穹。 沈安茹察觉到程沛的异样,抬头去看的时候,程沛已经收拾好心情回过头来了。 此时管家也简单地将这几年他们程家庄乃至景浩界发生的事情跟这两位主人汇报了一遍。 沈安茹和程沛两个听罢,俱是沉默地点头。 管家抬眼看见这两位主人的模样,心里咯噔了一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他犹疑得一阵,还是找了个机会问道,二爷,夫人,不知大爷...... 程沛和沈安茹被净涪带走是他们程家庄上下尽知的事实,如今程沛和沈安茹平安归来,显然必是净涪将他们送回来的。但问题是,净涪将他们这两个人送回来,难道都不进门就走了么? 程沛望向沈安茹。 管家眼角余光瞥见,却更不敢抬眼去看,又更低垂了脑袋,只竖起耳朵来听。 沈安茹沉默了一阵,说道,净涪和尚他......回妙音寺去了。 管家心里一震,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沛瞥了管家一眼,收回目光低声问沈安茹道,娘,你累了么?先回房休息一阵吧? 沈安茹点头,程沛就又搀扶着沈安茹将她送回了她的院子。 待到管家回神的时候,这正堂里已经没有沈安茹和程沛的身影了。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却是立时加快了脚步,既重新安排起人手,也备好这些年来的账册,等待沈安茹的查看。 这些都还罢了。哪怕这数年里沈安茹和程沛两位主人都没留在程家,也有净涪这位程家大爷照看,没人敢错了程家的规矩。真正麻烦的是那些听闻沈安茹和程沛归来,有心要交好他们两人以达到交好净涪和尚目的的各家家主。 他忙得脚不沾地,直待到夜深,才算是堪堪了解。 -- 第408页 然而,好容易将那满箱的拜帖、请帖送到程沛书房处后,管家回到自己的小院,却又迎上一双双暗沉的眼睛。 管家已然倦极,却还得打起精神来应对这些老人。 这些老人虽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盯着他,他也知晓他们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管家低叹一声,说道,净涪和尚没进门,回妙音寺去了。 没进门,回妙音寺去了...... 哪怕这一众老人早早就已经得了消息,这会儿真正听管家说道起来的时候,脸色还是又更沉了下去。 好半响后,才有一位老人盯紧了管家,问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管家心里确实是有些猜测的,但他作为程家的老仆,却不好多说程家几个主人的是非,尤其是这一回,他牵涉到的可能是程家几位主人心中的伤疤。 管家沉默了下去,可饶是如此,他这样的沉默也叫这院子里的老人们看出了几分端倪。 这些老人们的脸色已经不能看了。 管家站在院门边上,心里也是沉得压抑。 这院子里是有风的,但这风再是清凉,也不能顺了院中这许多人心里头的那口气。 除了这院子中,屋里也是静得可怕,只得一片昏黄烛光泄出,再无半点动静。 直到得夜更深了,才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站起。 他用那双浑浊却仍然映着光的眼睛团团看过院中这一众人等,好了,都回去吧。 他不说话尚且罢了,这会儿一发声,立刻就将这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拖了过来。那些沉凝目光里压落下来的分量,换了个人,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 然而,这位老人也非是寻常人等。 他直直地迎上这许多目光,沉声道,都回去,好好做事,别惹出岔子来。 这目光的战争持续了一阵,才有人偏移开视线,问道,我们真的就什么都不做吗? 净涪这个大爷本来好好的,为什么到了程家来,也不进门,反而直接就走了的? 若说有要事,二爷和夫人也不会是今日里这般萧索模样,怕不是他们与净涪和尚闹出些别扭来了。 虽然说比起净涪和尚,程沛这个二爷才是他们这一群老仆看着长大的,他们本该跟程沛这个二爷更亲近,更何况沈安茹也是个执掌程家后院多年的主母,他们若暗地里有所偏向,也该是向沈安茹和程沛这边倒。 可这几年来,他们得了净涪和尚照看庇护,又耳闻目睹过这片天地的变故与救赎,自觉深受净涪和尚大恩,更胜他们与程沛和沈安茹这两位程家当家人的主仆情分,自然就更偏向净涪和尚的。 再说了,净涪和尚行事向来周全妥帖,真要是双方之间闹出了些什么不对,那必然是自家这两位主人错得更多。 虽然有多年的主仆情分在,但他们就能眼看着沈安茹和程沛错待净涪和尚,而什么都不做吗?! 这个老人的话,直接引动了其他老仆的共鸣。 这院子里更多的老人一同望向那位最先发言的老仆,逼问着他。 那老仆沉了眉眼,低喝道,你们还记得主人家的身份么?! 这话一落入院中众人的耳中,直接就问住了他们。 此刻站在院子里的这些人其实都明白,老人说的身份,并不是指沈安茹和程沛是程家主人的身份,而是指......沈安茹与程沛和净涪和尚之间的关系。 再如何,沈安茹也是净涪和尚的生身母亲,程沛也是净涪和尚的同胞兄弟。 那老人轻舒一口气,又团团看过院中众人一眼,包括管家,问道,你们还记得净涪和尚最后一次回来这程家时候交代过我们的事情吧? 怎么可能不记得? 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站了满满一院子的老仆尽皆被这个问题带回了那一日正午。 正午堂皇炽热的阳光下,净涪和尚立在院子里,目光望定他们,诚恳又郑重地托付他们。 烦请诸位费心,替我母亲与兄弟守好这程家。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28章 在公,我们是程家的家仆,不好失职;在私,我们承了大爷厚恩,又曾应他所请,不好让他失望...... 他又是一一看遍院中众人,沉声道,所以,今夜回去之后,我当恪尽职守,必不懈怠。 他说完,再不理会众人,起身就走。 这个老仆离开之后,剩余的人面面相觑得一阵,到底有人掩面而起,对着剩余的人点点头,转身离去。 这不过只是第一个,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院子里就只剩下了管家一人。 管家看着这转瞬空荡荡的院子,微微摇头,抬脚向屋门走去。 屋门边上也是有人细听动静的,听见管家的脚步声,很快就掀开了门帘迎了出来。 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管家自己的婆娘。 这婆娘的视线越过管家往院子里望了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边跟着管家往屋里走,边低声问管家道,这以后...... 管家拍了拍自家婆娘的手背,低声道,自然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了,别太担心,哪怕是看在大爷的面子上,他们也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 第409页 婆娘点着头,又替管家掀开了门帘,然后才自己进屋里去。 程沛收回目光,眼神复杂。 好一阵子后,他长叹得一声,才勉强收拾了心情,打坐修行。 这时候,净涪也已经坐在了自己的禅院里,旁边陪着他坐的,正是整个妙音寺里当下最忙碌的人,净音。 净音今日傍晚就找来了,和净涪一道完成了晚课,如今却只在净涪身边坐着,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闲谈,没个关键。 净涪抬眼看了看幽洁的月光,低头给净音添了茶水,叹息着问道,好了,师兄,你已经在这里好一阵子了,有事就说吧,别干坐着了,否则...... 否则什么?净音抬起茶盏饮茶,目光却是斜斜瞥向净涪,很有些好奇。 净涪扬唇笑了笑,否则我会怀疑师兄你是要借着我偷懒的。 净音飞快地将嘴里的茶水咽入腹里,才笑出声来,师弟你啊...... 净涪看着他沉默,半响后幽幽地问,所以,师兄你不会是真的想要以师弟我为由头,躲懒吧? 净音笑得一阵,才来问净涪道,怎么?我都已经团团转地忙了那么久了,就不准我躲一会儿么? 净涪无言以对,只能拿着一双幽黑的眼睛静静望着净音。 净音坚持了一会儿,到底没能撑过更长时间,只能投降般地道出自己的来意,师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净涪面上就显出了点怪异,嗯? 净音放下手中茶盏,端端正正地面对净涪,脸色也很是严肃,因为师弟你这一趟回来,比往常时候多了点变化...... 净涪沉默了下去。 净音看着这个比起往常时候仿佛放松了一些,又仿佛游离了一些的师弟,说道,若真有事,不妨与师兄我说说? 虽然看情况,他是帮不了净涪什么,但做一个听众,陪净涪一阵,他却是可以的。 净涪移开了目光。 净音也没再追问,只是陪净涪坐着,悠悠地看着这天、这地和这月。 净涪大概是听见了净音那若有似无的喟叹,转头看着他,幽幽道,师兄...... 嗯?净音应了一声,仍然看着这片天地,享受着这习习的温柔凉风。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有净涪在的时候,仿佛连这片天地都温柔了? 你真不是在躲懒么?净涪的声音随着风一道传来,净音僵滞了一瞬,哈哈笑着,没说话。 净涪就明白了,他微微摇头,却不去看净音,而是低头啜饮了一口茶水。 微温的茶水自咽喉间流入,抚慰了心神,净涪静静享受了一会儿,跟净音叹道,这片天地的状况正在一点点好转啊...... 嗯。净音应了一声,才道,这么多人脚不沾地地为它忙活,有这般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么? 净音说这话的时候,想到了这几年近乎被卷宗山脉埋了的自己,既是心酸,也是满足。 他尽心尽力忙活这么久,好歹能有个对自己、对师弟、对世人、对天地过得去的成果,那他这一番辛劳也不算太亏。 净音这么悠悠想着,又啜饮了一口茶水。 净涪也放开目光去,看见这妙音寺里仍然在忙活的一众子弟们,看见在暗土世界里专心净化种种负面沉积的景浩界各方大和尚们,看见更远处调度道门一众修士的左天行,看见天地胎膜之外镇守的留影老祖等魔修...... 哪怕他已然交出了暗土世界的权柄,然而他心头意动的这一刻,整个天地都自动自发地映照在他的眼底,任由他观看。 净涪微微笑了起来。 净音见得,也是一笑,再次啜饮起杯盏中的茶水。 不是说,当浮一大白么?他一个妙音寺佛子,当诚守戒律,不得饮酒,但茶水还是可以的。 净涪收回目光后,瞥见净音杯盏中已经只剩下浅浅一片的茶水,抬手给净音添上。 净音却是不多喝了,只端着杯盏,悠悠地赏着月色。 师弟,你能留多久? 净音想到自家案桌前的那许多卷宗,不止脑袋发胀,就连心得发疼了。 净涪摇头,处理过一些事情之后,我就离开了。 饶是净音早已有所猜测,真正听到净涪答案的时候,仍然惊了一下,这么急? 嗯,净涪点点头,简单地将那沉桑界中的情况跟净音说道了一遍,才接着道,我想去那秘境墓穴看一看。 净音光是听净涪说起沉桑界的事情就觉得头皮发麻,最后又听得净涪表态,他几乎都不想说话了。 他能说什么?拦下净涪么?还是要鼓励他? 看他师弟的模样,就该知道他拦不住。至于鼓励...... 那沉桑界那般危险,净音恨不得他师弟离沉桑界远一点呢,又怎么会想要鼓励他,让他去那方世界中转一圈? 所以最后,净音也只能干巴巴地说道,注意安全。 净涪转过头回来对净音笑,师兄放心,我知道的。 净音完全不想看这个糟心师弟。 可惜,再是糟心,这也是自家师弟,不能打不能骂的师弟。 -- 第410页 沉桑界危险,你要记得将所有能够带上的东西都带上,以防万一......说到这里,净音顿了顿,叮嘱他道,如果有需要,寺里的东西你看中了,都带上。 饶是净涪都惊了一下。 虽然现下当家的净音确实有这样对他说的权利,但真这样说了,是不是太过不将妙音寺的家底放在眼里?而且他这样做,回头又要怎么跟寺里上下交代? 净音看见了净涪面上的表情,却只道,你只管放心去拿,没事的! 哪怕这事真的拿到各位大和尚面前,拿到妙音寺诸位师兄弟面前,他也敢这么说,而且满寺上下,大概也不会有人有异议。 比起他们妙音寺的那些家底,净涪师弟才更重要。 但你要记得......他郑重道,要活着回来。 净涪凝眸看了他一阵,笑了开来,师兄,你这样说,我压力很大的啊。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和本尊也都在笑。 净音瞪了他一眼,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净涪只笑,不说话。 净音摇头,也拿他没办法,他就知道。 叹了口气,净音转移开了话题,问道,你刚才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是什么事情? 净涪啜饮了一口茶水,问道,师兄,你真的要这个时候说这事? 嗯?净音很有些奇怪,难道他这师弟要处理的事情有什么问题吗? 净涪看了看这美好的夜色,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回出去,在景浩界世界天地胎膜前与两位道友合力,打杀了两头大魔,他们的尸体...... 停!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净音还没有一点意料的话,那净涪都明白说到打杀两头大魔以及尸体的字眼,净音再不明白就蠢了。 他瞪了净涪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好不容易才抽出一点空闲放松一下,你就这般看不得么? 净涪笑得甚是无辜,这不怪我啊师兄,这是你问起来,我才说的。你要不问的话,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跟你开口啊。 净音瞪了净涪一眼,很是灌了自己几口茶水。 净涪悠悠地转了头去,赏玩这一夜的月色。 净音自己憋了一阵,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叹了一声后,颇有些颓败地问道,关于那两头大魔的尸体,你有主意了? 净涪听见净音的问话,半点不惊讶。 他这师兄,其实既心软,又尽责。哪怕说了要在百忙之中偷得一点闲暇,他这个师弟真要想做什么,净音这师兄也做不到袖手旁观,还是会出手将事情揽过去。 他笑了笑,点头道,确实。 净音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说道,说说看。 我们这方天地遭了大劫,本源匮乏,而这些大魔的尸体......正是最恰当不过的肥料。净涪也不遮掩,只说道。 净音听得,先是一喜,随即又皱了眉头,可是这些都是大魔,天地早先又遭了魔劫,现下还有诸多天魔意蕴纠缠在天地法则里......这些大魔的尸体就算能当肥料,可若是一个不小心,其中的魔气、魔意也会逸散在天地间,为那些附骨之疽添上几分助力...... 作者有话要说:  圣诞节快乐,晚安! 第129章 到时候,只怕这天地间的魔道意蕴更难解决。 净音提出的问题,净涪也是有考虑过的,所以他有配套的解决方案。 所以我打算处置这两具尸体的时候,给它们在阵法上方种上几株灵植。他顿了一顿,问道,不论是菩提树还是种莲,都是可以的。 确实是可以。 菩提树和莲花都是佛家推崇的降魔至宝,必能消解那大魔遗体上的魔气及魔意。但是净音却还是提醒道,可也得有一定的品阶或是数量,否则还是起不了大用。 当然,净音也就这么一提醒而已,他知晓净涪心里已经有计较便作罢了,没有多说什么。 净涪微微点头。 净音又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净涪就道,等明日清早吧。 净音点点头,没再说话,只与净涪对坐着喝茶。 等到一壶茶饮尽,夜色渐深,那轮上得天中去的明月又更亮堂了之后,净音才起身告辞。 不过哪怕他出门去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又叮嘱了净涪一句,你在外间,多加小心,莫要太过冒险莽撞。 净涪笑着应声,师兄放心,我晓得的。 晓得了?是真晓得了才好。 净音瞪了他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净涪送了一程,才关上院门,转身回到院子里的菩提树下坐定。他闲闲坐了一阵,仰头望着那天中银月半响,忽然笑了一下,翻手从随身褡裢里摸出那一只还没有彻底成形的傀儡,继续打磨。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和本尊也不曾分心,同样为出行沉桑界做准备。 光只是净涪手里的那一只傀儡,耗去了净涪大半夜的工夫,也未曾真正完成,就可见净涪这一回的用心程度了。 熹微的晨光从天边照出的时候,净涪方才将那只傀儡收起,掐定法印入定稍作休整。而等他心定神和后,他才睁开眼睛来,对着院门淡道,进来。 -- 第411页 院门开了又合,过不多时,白凌、真景和真棂这师兄妹三人就站在了净涪面前。 他们对净涪合掌低头一拜,道,弟子等见过师父。 净涪看得他们一眼,说道,坐吧。 这三人才依次在净涪下首坐了。 净涪取了木鱼放在身前,拎起木鱼槌子。 白凌、真景、真棂这三人也利索地取出了木鱼,拿定木鱼槌子。 净涪也不看他们,静静等了一回,等院外传来洪钟的声音,他才挽了一个腕花,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笃笃笃...... 白凌、真景、真棂三人也不慢,跟随着净涪的动作,敲起木鱼,开始他们这一天的早课。 净涪未曾分心,专心致志地念经诵咒。 白凌、真景、真棂这三人统都收摄了心神,按着往常时候净音的教导那般,契合着净涪这边的动作。 一时间,这院子里几乎未有杂声。 等早课结束的钟声传来,净涪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将木鱼槌子放到木鱼鱼身上,看向白凌、真景和真棂这三个弟子。 白凌、真景和真棂尽皆屏住了呼吸,垂眉敛目,不敢轻易弄出些声响来招惹净涪的目光。 净涪一一看过他们,到底笑了,点头赞道,很好。 白凌这师兄妹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凌更是笑着接话道,多亏了净音师伯指点。 净涪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向真景和真棂这两个弟子。 真景、真棂这两人也是连连点头,以作支持。 净涪也不生气,只笑道,确实是要多谢师兄的。 他想了想,看定了真棂道,你平常若是闲暇,多去你师伯那里走走,帮着他分理点事务吧。 真棂本听净涪说要多谢净音的时候,还想着自家这师父要怎么谢净音师伯呢,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谢法,而且还是点名找上的她...... 真棂一下子就慌了,她抬头望向净涪。可她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对上了净涪的目光。 那目光带着浅淡的笑意和鼓励,看着很是温暖。 真棂一时没憋住,竟说道,师父是要我也去当苦力么? 直到这话出口了,真棂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直接低下头去,几乎都要将自己整个埋进这片土地里去了。 白凌和真景两人也在旁边愣了一会,才算是回过神来,这会儿又见真棂的模样,都忍不住笑。 说什么呢?净涪轻斥了一句,也是忍不住笑道,我不过是要多谢净音师兄而已。 白凌接话道,师父,你这话说着,自己信么? 真景也不等净涪说话,就顺势接了白凌的话头道,是啊,师父,你觉得净音师伯他信么? 净涪轻瞥了他们一眼。 白凌和真景脖颈一缩,再不说话,但面上笑意却还是在的,而且还更浓了。 这么说笑得一阵,真棂也缓和过来了,可她也只能稍稍抬起头,仍然不敢直视净涪。 净涪轻咳了一声,望定真棂道,知道了吗? 真棂低头向着净涪拜了一拜,应声道,是,弟子回头就去净音师伯座前听令。 净涪点点头。 白凌、真景和真棂三人都是被净涪挑中后才收入门下的弟子,心思俱各通明,自然知晓净涪将真棂送到净音座前领命的用意。 比起已然占去了小地府十大阴兵首席位置的白凌和净涪座前沙弥之首的真景,作为景浩界佛门第一位沙弥尼以后也必定要执掌沙弥尼一脉传承的真棂,她所需要学习的,不仅仅只是沙弥尼的修行,还包括如何去打理一个尼庵。 而在真棂日常的修行渐渐走上正轨的当前,这些琐事她也该学习起来了。不过就目前来说,能有空闲在这方面教导她的,也就只有妙音寺当代佛子净音了。 所以这会儿的白凌与真景这两人除了理解外,倒也没有其他的心思。 真棂这个当事人就更不会错解净涪的用意了。 净涪想了想,又叮嘱道,期间要如何行事,你且多看看你师伯。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也别怕,只管找了时间去问他便是。 真棂自又应了。 倒是白凌在旁边看着,默默在心里同情了一回净音。 有他师父这样的师弟,净音师伯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但幸好......他家这一个师弟师妹,看着都不会是师父这样的品性,不然他可真得哭了。 然而,白凌庆幸的同时,就在他旁边不远处坐着的真景却也在心里琢磨了起来。 他师父是净音师伯的师弟,而他也是白凌师兄的师弟,那么他是不是...... 真景暗地里瞥了白凌几眼。 白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悄悄转了目光往四周寻去。 也就是真景躲得快,不然真的会被白凌抓个正着。 白凌狐疑地看了看自己边上的这师弟和师妹,到底没敢在他师父净涪面前做出些什么大动作来,悄然收回了目光。 真景暗地里松了口气。 还是别了吧,他确实是白凌师兄的师弟,可他修为上比白凌师兄差了一点,不能像净涪师父那样胜了净音师伯不止一筹,但凡他敢学着净涪师父的做法,只怕他交出去的事情不会顺利地交到白凌师兄那边,反而还会让自己沦为替白凌师兄分担的那一个。 -- 第412页 真景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放弃了那个相当诱人的想法。 但或许...... 还是会有可能的。 真景闭上了眼睛,将那点野心埋得更深一点。 净涪觑过他们师兄妹三人,无声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跟我来吧。 白凌、真景和真棂这三人一时收敛了心头的诸般杂念,紧跟在净涪身后。 净涪稍稍往另一侧走出了一点,白凌、真景和真棂三人站在净涪身后不远处。 等他们三师兄妹站定了,净涪微微抬手一招,那菩提树的另一侧就现出了一个深坑。 白凌、真景和真棂还不知道净涪这是准备做什么,只不名所以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动作。 净涪探头看了那深坑一眼,在身上摸出一个储物袋来。他只是轻轻一引,一具散发着磅礴诡谲魔意的尸体就漂浮在院子里。 白凌、真景和真棂这三人有净涪庇护,就算先前未曾有过任何准备,这会儿也没有任何不适,只好奇地打量着那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不过是寻常成人大小,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可白凌、真景和真棂三人这样平平看着,看得久了,又心头隐隐发毛,不敢多看。 白凌想了想,低声问净涪道,师父,这是? 净涪一边从随身褡裢里去摸杨元觉塞给他的那两个消解阵盘,一边答道,是一直堵在景浩界世界之外的大魔,我准备将...... 他说着,也终于摸到一个消解阵盘了。 净涪将那消解阵盘从随身褡裢里掏出,看了一眼后将它往外间一抛,那阵盘竟就化作一个木盒子,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个深坑里。 净涪往那深坑了看了一眼,确定那木盒子稳稳当当地放着,便随手一挥,让那具浮在院子里的尸体落入那木盒子中,接着盖上木板。 木盒子表面的木板甫一合上,那木盒子表面上迅速亮起一道灵光。灵光在木盒子表面循环游走,显出一个个神秘又强大的符文。 白凌、真景和真棂三人一时睁大了眼睛。 净涪却知道,这是杨元觉制作出来的消解阵起作用时候的异象。 也不等木盒子消解出内中安放着的那具大魔尸体的灵气,净涪便又是一按手掌。 那些堆在院子另一边处的泥土尽皆覆了过来,将土地重新给填平填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0章 丝丝缕缕绞缠着魔意的灵气却自那处土地中飘升而出,眼看着就要散入天地间。 白凌、真景和真棂这三人看得很是真切,面上转瞬间就显出了几分异色,但这异色还没有蔓延开去,就又尽散了。 他们师父可还在这里呢,怕个什么劲儿? 这三人很是不屑地瞥了那股魔意一眼,又收回目光去细看净涪的动作。 净涪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不过是变换了几个法印,那些飘升起来的灵力连着魔意一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道收摄着导向不远处的那株菩提树。 白凌、真景和真棂看得尤其的真切,那股绞缠着魔意的灵气自菩提树的根部蜿蜒而上,都还没有转过一圈,那灵气里的魔意就已经没有了影踪,只剩下那最为精纯不过的灵气。 那灵气被菩提树截留了一部分,成为它成长所需要的资粮,剩余的那大半,则沿着菩提树的枝叶与脉络散出,化成了景浩界天地诸多灵气的一部分。 不过这地方毕竟是净涪的禅院,禅院周围有种种阵禁环护,这些灵气也未能脱出这禅院去,只在这禅院里飘荡着。 白凌、真景和真棂将这一整个过程看了个遍,很是憋了一阵,等到净涪将那株菩提树真正和那处填埋了一具大魔尸体的土地牵系在一起之后,又面面相觑得一阵,才有白凌站出来,硬着头皮叫净涪,师父...... 净涪瞥了他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也就问道,想要? 白凌很是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了。 就目前净涪座下的三个弟子来说,白凌才是那个对天地灵气最为看重的人。毕竟他不同于真景和真棂这两个走佛门修心一脉的师弟、师妹,他属于道修,道修炼气,天地灵气是否浓郁,是否纯粹,对他影响甚大。 不过白凌这一会儿想差了。真景和真棂这两个佛修对天地灵气不甚在意不假,但这菩提树在消解灵气中绞缠着的魔意时候自然散发开去的清净、降魔真意,对真景、真棂也很有帮助。 净涪看了他一眼,又扫过真景和真棂这两人。 真景、真棂或许也是有所察觉的,可这会儿他们谁都没有露出什么痕迹来,俨然一副净涪这个师父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的姿态。 净涪心里也确实早有了安排。 白凌是他的弟子不假,可真景和真棂他们不也是净涪座下的弟子? 净涪哪怕真对白凌这个前世今生都有过一段情分的大弟子有所偏重,但他不会太过偏心,真景和真棂这两个弟子,他们该有的绝对不会少。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要外出,他将这一个事实跟白凌这三师兄妹重申了一次,然后道,我不在寺里的这一段时间,禅院就总空置着,也是不美。 白凌、真景和真棂三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 第413页 这样吧,在我外出期间,你们可以在我这院子里修行,如何? 白凌、真景和真棂这三人听见,哪怕格外把持了,也还是免不了在面上露出几分惊喜。 这院子可是他师父在妙音寺的起居之地,光是禅院中的层层布置,就足够让他们不惧怕任何人的小动作了。更何况因为这院子里又新添了一具大魔尸体的缘故,院子里灵气浓郁精纯,还有菩提树的清净、降魔真意环绕,哪怕是心魔根种,轻易也扰不了他们的正常修行。 而除这些修行上的便利之外,还有旁边的邻居和宣告于景浩界世界众多修士的特殊意味呢。 如何?当然是欣然接受啊! 白凌、真景和真棂三人很是按捺了一下,才勉强收拾了心情,来与净涪拜谢。 弟子多谢师父成全。 净涪点点头,却又说道,只在这院子里,屋里你们没事就别进去了。 白凌这三人虽然是他的弟子,但净涪还是不愿意有人随意进出他的屋舍。反正院子也够他们三个修行用了,屋舍就不必了。 白凌跟随过净涪一段时间,知晓净涪日常里的习惯,能得了净涪准允在这院子中修行,自觉已是占去了天大的便宜,如何又还敢肖想其他? 他当即就领着真景、真棂两人道,是,师父,弟子谨记在心。 净涪微微阖首,我还要去安置另一副尸骸,你们是要随我去,还是留在这里修行? 白凌想也不想,便做出了决定,弟子愿意留下修行。 真景和真棂这两人也是接连应声,都道愿意留下。 净涪心下甚是满意,就没带他们,留他们在这院子里修行,自己转身推开了院门,出了院子,往后山而去。 净音虽忙着,却也能察觉到他这师弟的动静,一时偷闲,往净涪那边看了一眼,见他目标明确地往昔日那处祭天以建立小地府所在走去,净音既喜又叹,心情十分复杂。 他是知晓净涪这么急着处理那两具大魔的尸体,说到底还是为了赶时间,要去那沉桑界的秘境墓穴一探。 师弟啊...... 他叹得一声,但要阻拦他又或是拖延些时间,他又做不来。而且他就算真出言留人了,净涪也不会听他的。 出神了半会儿,净音也只能摇摇头,继续埋头看手上卷宗。 他能做的不多,只能尽量帮师弟他解决这些琐事,让他不必为此烦忧了。 净音的目光,净涪自然是能察觉到的,但他脚步丝毫未停,只往那处曾经的祭场位置走去。 昔日他收拾出来的祭场,如今虽然过去了月余,也未有其他变化,只得一片土台,在那平平整整的地面上沉默着。 净涪在祭场边上站定,也不过去,只一眼扫过周遭,选中一个位置,便直接忙活开来。 这一趟也不比他在自己禅院时候那一回难多少。 他很快就将那具大魔的尸体用杨元觉赠的那个消解阵葬了起来,然后也填平了土地。 净涪心中早有安排,如今也不见多为难,随手往妙音寺的方向一招,一株只得一人高的菩提树幼苗就从妙音寺中飞出,来到净涪身前,静静地浮着。 这一株菩提树幼苗也很有些来历。 它是当日净涪在天静寺里参加千佛法会时候,天静寺后山那株高大菩提树赠给他的菩提树幼苗。 净涪从天静寺回来后,就将它种在了妙音寺中,但显然,这么久时间过去了,这株菩提树幼苗都没得到多少成长。 净涪看了这株菩提树幼苗一阵,伸出手去,摩挲着那菩提树幼苗稚嫩的枝叶,片刻后,他问道,这一具大魔尸体的魔意更为诡谲迷幻,不比先前那一具大魔的尸体来得容易处理,你可能承受得住? 这株菩提树幼苗的枝叶只在净涪手掌下舒展着,全然没有任何反应。 净涪并不觉得奇怪,他笑了一下,你尚且不过是一株幼苗,就算颇有些来历,又能有多少能耐?若叫这大魔尸体中的魔意影响到了你的生长,反倒不美...... 他说着,微微摇头,就要将这株菩提树幼苗悄无声息地送回到妙音寺中去。 可他刚说完那话,都还没有任何动作,手掌下的枝叶就忽然传来了一阵突兀的震动。 嗯?净涪面上奇怪。 但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和本尊却是早盯紧了面前的这一株菩提树幼苗。 心魔身更是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一株菩提树幼苗已经有了意识?你从那千佛法会得到它的时候起,就没怎么关注它吧? 本尊细看了那株菩提树幼苗一阵,大概是在刚刚。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暗自点头,不错,就是刚刚。 其实早在一开始时候,净涪佛身并没有确定自己的选择。他招了这株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根本就是早早被他抛诸脑后的菩提树幼苗出来,根本只是因为手中这两具大魔的尸体,让他想起了沉桑界那处秘境墓穴而已。 可还记得,沉桑界那一处秘境墓穴,不论墓穴中安葬的那一位是完整的魔道巨擘,还是那位魔道巨擘的一部分,不论他是自愿葬入,还是被葬入,那处秘境墓穴都是他的葬身之地。那秘境墓穴这种,还有不少佛门的布置...... -- 第414页 虽然净涪这会儿埋葬手头上的两具大魔尸体远及不上那处秘境墓穴的大手笔,但总体来说,还是有不少类同之处的。 心魔身得知佛身的想法,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要赞还是要叹。 半响后,他道,你倒是敢想。 佛身笑笑,倒没有说话。 本尊却接了话题过去,道,确实有一定的可行性。 心魔身闭上眼睛,不看佛身与那一株菩提树幼苗的交流。 净涪看了一眼那片开始散出绞缠着魔意的灵气的土地,接连变换几个法印,将那些绞缠着魔意的灵气牵引到菩提树幼苗左近,看着菩提树幼苗轻易将那些魔意净化,逸散出部分精纯的灵气。 他低声问这株菩提树幼苗,真的受得住? 这带着点担忧和疑问的话语明显激起了这株菩提树幼苗的意气,它又是摇了摇枝叶,将那些被牵引过来的浑浊灵气鲸吞而入,消磨去那些魔意,散出更精纯的灵气。 净涪看了一阵,赞道,不错。 这株菩提树幼苗似乎极是得意,头顶上那枝叶晃动的弧度都更大了。 净涪看了一阵,作若有所思道,你很厉害啊,看来是我小看了你...... 那菩提树幼苗一时又更用力地晃动了头上的枝叶。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1章 它自被自家长辈带出极乐净土,托付给面前这个小和尚之后,就一直被他安置在禅院的一角。每日里除扎根生长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 虽然它是一株植物,不比动物天然好动,也不讨厌禅院里的清净,但它每每想起往日从自家长辈口中听说到的诸位前辈事迹,心里也不是不向往的。 尤其是那株曾引得世尊释迦牟尼佛在它树下静坐,乃至最后证道的菩提树长辈,更是让它钦羡不已。 正是因为如此,当在净涪禅院里听闻这小和尚与他的师兄对话时候,它才特意漏出了些许痕迹,要引来这位小和尚的注意。 净涪的禅院里除了它之外,可还有另一株菩提树呢。 哪怕那一株菩提树生在这处小世界中,也是被妙音寺特意挑选出来栽种在自家核心弟子禅院里的灵植,其灵性与清净意蕴半点不差,起码它这株幼苗跟那位前辈比起来,也绝不敢夸言说远胜。 菩提树幼苗看着稚嫩,但实际见识不差,且相当的灵敏。所以净涪方才要选出一株菩提树镇压、净化那些魔意时候,看向它那一瞬间的意动,菩提树幼苗全然没有错过。 而它...... 它想成长。 所以它想跟随这个净涪小和尚到那沉桑界去。 净涪细看得这株菩提树幼苗一阵,待它身上隐隐浮动的忐忑与不安稳定下来之后,他才对它笑了笑,移开目光道,说说看吧,你能做些什么? 这株菩提树幼苗显然是仔细权衡过了的,也早已琢磨过要如何说服这个小和尚。 我......我还不能完全镇压住那方世界的状况...... 昨夜里净涪与净音的闲谈,这株菩提树幼苗虽然就在禅院里,却只勉强听了几个字眼,隐隐能推出些信息来。 可哪怕是这样,菩提树幼苗也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了。 净涪那禅院里,不单单只是院子里有几套阵禁,屋舍内部乃至原本为五色幼鹿备下的鹿苑也各有几套阵禁护持,再算上围护在菩提树幼苗周遭的那几套阵禁,可谓是层层布防,严丝密缝。 能从这层层套套的阵禁中破开一丝裂缝,听来几个字眼,已经算是这株菩提树幼苗本领了得了。 而净涪就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方才没有跟这株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些小动作的菩提树幼苗计较。 一直隐在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轻哼了一声,道,哪怕不常在禅院里停留,那也是我们的地盘吧,你就这么随意的吗? 本尊觑了心魔身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这会儿在心里敲响警钟提醒自己的,并不是只有他一个,心魔身和佛身也是一般的作为。如今心魔身这番姿态,不过是例行一般与佛身找事而已。 仅仅只是一个借口,用不着上纲上线。 显然,佛身心里也是明白的。 这会儿他对识海世界的心魔身笑了笑,道,这一次是我的错,但是...... 嗯?心魔身挑眉,似乎已经猜到了佛身接下来的话。 果然,紧接着佛身就问他道,我已经将功补过了,不是吗? 因为不想扩大事端,最后将本尊也拖下水,佛身没有拿话来问心魔身,问他明明先前一直闲着,怎么就也没有察觉到这株菩提树幼苗的异常。 毕竟他们先前在这景浩界的好几年时间里,一直忙碌着应对无执童子、收拾调理烂摊子的可是佛身,而不是心魔身。 可饶是这般,在对视的时候,心魔身也能在佛身的双眼中看出这一点疑问。 心魔身一时憋气。 他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再不看佛身。 这事真说起来,还是心魔身及本尊疏漏了。 虽然千佛法会时候,天静寺的那株菩提树将这株幼苗托付给了他,但他们忙着忙着,就将这株菩提树幼苗抛到脑后去了。 -- 第415页 和这株菩提树幼苗一个待遇的,其实还有那株茂竹。 想到那株茂竹,本尊就抬起眼来看定了佛身,那茂竹还在无边竹海里。 若不是净涪先前往无边竹海走了一趟,竹海里的异竹们提出帮助他蕴养茂竹,提升茂竹本源,茂竹仍然得被他丢到角落里,只怕到这会儿,才会想起它来。 到底净涪要去那沉桑界了嘛...... 景浩界这个小世界尚且有天筹宗这样算天算地算人的宗门,沉桑界那个完整的中世界,会没有像天筹宗那样的宗门吗? 显然不能啊。 既然不能,那净涪是必然要带着茂竹过去的。 茂竹那诸天不能算的效果虽然是夸大了,但还是能起到些用处的。 心魔身和佛身尽皆一凛,也是想到了这些,然后就听本尊提醒道,离开景浩界之前,还得去竹海走一趟。 佛身郑重点头,应声道,我记下了。 但茂竹是他出发去往沉桑界之前的事情,现在的话,需要他安抚的还是面前的这一株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不曾注意到净涪方才的晃神,仍自卖力地跟净涪夸耀自己的用处,想让净涪将它带出景浩界,去往那沉桑界中。 ......我或许不能多做些什么......但我应该能够护住你....... 净涪师父,你就带上我吧...... 净涪听了一阵,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道叹息声砸落在地上都不能激起一点尘埃,却压得这株菩提树幼苗接连抖了抖,那幼嫩的枝叶上不知怎么的,甚至还挂上了一点细小的水珠。 昨夜里,你听见的话不多吧? 菩提树幼苗连连点动枝叶,那叶片上的水珠也砸落下来了。 那滴水珠还没有砸落到地上,就先撞上了那些被消解阵牵引过来的绞缠着魔意的灵气。 那死死绞缠着灵气的魔意不过堪堪触及那滴水珠,就悄无声息的消弭了个干净,浑如它们从来没有在这方天地间出现过一样。 净涪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头蓦然一动,心魔身更是直接记了一笔,看着那株菩提树幼苗的目光都带了点异样。 那你先听我说吧...... 虽然净涪这会儿确实对这株菩提树幼苗有了一点打算,但这株毕竟还是幼苗,净涪也不想拿着它就往死里用。 该跟这株菩提树幼苗说个清楚明白的,净涪不会瞒着它。 到底净涪当日是得了人家长辈报酬和信任,答应要照看这株菩提树幼苗一二的,不好食言。 净涪将沉桑界那边的情况都跟这株菩提树幼苗说道了个明白,就连他和杨元觉、安元和三人的猜测,也都一一明说了。 菩提树幼苗本来还是很忐忑的,但净涪开口详说沉桑界那边的情况之后,它渐渐就冷静下来了,沉默地听着净涪的讲说,似乎也在分析与权衡。 对此,净涪佛身心里是满意的。 他是想用这株菩提树幼苗不假,可也不想跟自己平添麻烦。 ......,就这些,也还是我们当前在沉桑界之外仅能收集到的信息,其他的,还得等我们到了沉桑界世界中,才能真正地确定下来。 净涪说完,顿了一顿,才又道,所以那边大概会很危险,你真的确定要跟我一起过去吗? 菩提树幼苗沉默了一阵,没有回答,反而问他道,那你呢?你确定要去那沉桑界走一趟吗? 净涪一时没有回答。 菩提树幼苗等了一阵,又问道,景浩界世界前几年遭无执童子惦记,到如今还有天魔意蕴绞缠在景浩界天道□□上......你各方奔走多时,到了如今也才勉强扭转了景浩界世界坠向归墟的结局...... 你又何必要去那沉桑界,去探那秘境墓穴? 在这一方渐渐脱离绝境的世界中好好修行,消化他在这一番魔灾中的收获,伴随着世界一同成长,不是来得更安稳、更周全吗? 为什么要去那沉桑界? 沉桑界那边的麻烦就算再棘手,下场比景浩界还要惨,不也有沉桑界的修士在吗?他们会做出选择和决定的。 为什么你要去? 菩提树幼苗是真的很不解。 也不是菩提树幼苗愿意眼睁睁看着一方中世界渐渐湮灭,乃至坠向归墟,但作为一株生在极乐净土世界里的菩提树,哪怕它如今还只是一株幼苗,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清圣自在。 在幼苗看来,寰宇中的一切,无非因果。 就像景浩界被无执童子锁定,非要魔染天地,窥探天地间秘密,根本起因在那位道主,而那位道主会出手料理那无执童子,其实也是因为他通晓其中因果,才会出手搭救。 不然,无执童子何以就对这一个和其他小世界没有什么不同的景浩界偏执至此,何以那位道主又会愿意出手拿下无执童子呢? 皆是因果啊。 既是因果,一切自有脉络。 可菩提树幼苗着实想不明白,这个净涪小和尚又为的什么呢? 净涪定定看着面前这株不过一人高,也只有三两枝丫杈、几片嫩叶的菩提树。明明这株菩提树还没有眼睛,但他却也能感觉到这株菩提树真的就是在凝望着他。 好奇的、讶异的。 -- 第416页 净涪笑了一下,低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问了自己一遍,才道,因为......我不想将自己囚锁在这方小世界中啊。 菩提树幼苗得到了净涪的答案,可它仍然不明白。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它疑惑地问道,你认为景浩界世界太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32章 菩提树幼苗确实非常不解,在它眼里,真正能囚困得住一个人的,非是天地,也非是某个地方,而仅仅是心。 锁形不是真正的囚锁,锁心才是。 净涪定睛看了菩提树幼苗一阵,忽然笑了一笑,问道,你生在极乐净土世界,那里有数之不清的来自恒河沙数世界的佛弟子,极乐净土世界又是我佛门圣地,俯瞰诸天寰宇一切世界,你待在极乐净土中,纵然不出门,也可知晓诸天寰宇诸般景象。 菩提树幼苗听净涪说着,不禁点了点头。 这确是事实。 净涪又道,极乐净土乃是佛家胜境,是无上修行圣地,其中弥漫诸佛妙理,足可使人参悟终生,别说那里还有许多你的长辈,可以指点你的修行......何以,你离开了那处胜景,凡投落在景浩界这方小世界里呢? 菩提树幼苗其实知道,此刻的净涪小和尚并不是要找他讨一个答案,恰恰相反,他正是以询问这样的问题,来回答它。 菩提树幼苗沉默得一瞬,才道,是因为我需要历练,我父才将我带出胜景。 净涪弯唇笑了笑,平静而明了。 可是菩提树幼苗还是有点不解,它卷着那稚嫩的枝叶,问道,可是你......你也需要历练? 菩提树幼苗打量着面前的小和尚。不对啊,这小和尚早先时候的积蓄明明还没有彻底耗尽,他还是可以安生修行一段时间的。 净涪一听菩提树幼苗的问题,就知道它其实还是不明白。 毕竟是收了人家长辈报酬的,这会儿若是没能给这株菩提树幼苗明确的说法,这株菩提树幼苗的成长很可能就会给耽搁下来了。而且...... 他要去哪沉桑界走一趟,或许还得仰赖这株菩提树幼苗。 他认真想了一下,便道,也不一定是历练,我是想要去多看看。 多看看?菩提树幼苗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什么,又更盯紧了净涪。 净涪问它道,你可曾听说过道门那边曾有一句话流传? 嗯? 净涪收了唇边笑容,沉声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菩提树幼苗像是被天雷劈中了一般,整株树都愣怔了。 净涪却没看它,他的目光往更远更远的方向看去。 大道瑰丽玄奇,我等便是一生求道,也不过是见证得些许皮毛,远远未得见其真形。 我求道,也修道,但我也从不认为,我这一生能登临到道之尽头...... 可是,做不到没关系,这诸天寰宇,就是道之演化,就是这瑰丽玄奇大道之所在! 我既欲一窥道之形迹,又如何能够不去看过这诸天寰宇,世事流转? 菩提树幼苗怔怔然地看着净涪,许久许久之后,它忽然闭上了眼睛,收摄了心神,沉入定境中去。 净涪并不觉得意外。 这株菩提树幼苗毕竟根正苗红,又有长辈精心教导,如今不过就是破开一层壁障而已,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他放下手来,任由那株菩提树幼苗浮荡在半空中,如同大鲸吸水一样吞食挤迫着那具被封入消解阵中的大魔尸体,吞入磅薄浩瀚的绞缠着魔意的灵气,逸散出最为精纯的灵气。 这处地方虽是净涪昔日选定的祭场所在,但当小地府成立之后,净涪已然撤去了其中布置下来的层层封禁,是以这些精纯灵气不过堪堪脱离得菩提树幼苗的枝叶,就散入了这片天地中,飘飘摇摇地不知去处。 那些灵气的逸散似乎惊动了这片天地,也惊动了左天行,乃至这景浩界中诸多时刻关注着净涪动静的高阶修士们。 景浩界天道意志垂顾,左天行及其他人也远远地投来目光。 看见净涪这边的状况,别的不提,天静寺那株隐匿着的菩提树就晃动得那繁茂的枝叶啪啪作响,异常的欢乐。 天静寺一众大和尚们见得,一时侧目。 到了这个时候,天静寺这一众大和尚们哪怕曾经对千佛法会时候菩提树对净涪的诸多照顾腹诽不已,这一回也只是沉默,再无其他言语。 毕竟底气不足啊。 如果天静寺年轻一代弟子中,能出一个抗衡得了净涪的人,他们也能厚着脸皮去找那株菩提树说和说和,但关键就是没有啊。 不如人,就得认。 净涪当然也能察觉到那些自各处汇聚而来的目光,可他不曾放在心上,只凝望着前方出神。 他面上平静,实则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已然在笑了。 看不出来,你倒是挺能说的。 佛身脸色端正,义正言辞地否认,我不是能说,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心魔身浮夸地打量了他一阵,转头看本尊,本尊,你以为他说了实话吗? -- 第417页 本尊没应话,恍若未闻。 显见,净涪本尊并不想掺和进心魔身与佛身这几乎每每遇事都会有一遭的小较量。 他有那功夫,还不如多静神净心,细察自己心境的没一分变化,以把握住真正的自我,那才是让他沉沦到无法自拔的无上乐趣。 净涪本尊的沉默和无视,一点都不曾打击到心魔身的趣味。 不过他也不敢无视本尊的意愿,强行拖他下水就是了。 心魔身若无其事地转过目光来,对上佛身的视线,然而佛身面上却染上了几分笑意。 对于心魔身这一回的吃瘪,心魔身自己心情如何佛身不管,但他很高兴就是了。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凝视着佛身,沉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净涪,你别不是忘了吧? 别人或许不能察觉,但佛身却是轻易捕捉到了那潜蕴在心魔身目光、面容、声音之间的心魔意蕴。 那心魔意蕴悄无声息地向着他蔓延过来,想要攀缠上他,遮掩他的眼睛,蒙蔽他的心境,搅乱他的心神。 所以,心魔身这是又在为沉桑界的出行做准备了? 佛身摇头,面上笑意不减,我没说诳语啊...... 我既欲一窥道之形迹,又如何能够不去......心魔身将佛身对菩提树幼苗说过的话一字一句地给他重复了一遍,然后道,我们真正所求的,是真我自在,永恒不动,历劫不磨...... 难道就连我都不曾知晓,我们在什么时候转变了所求? 心魔身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那眸底的深处里,甚至带了一丝得意。 佛身深深望了他一眼,笑了一笑,又很快将那笑容收敛,板正着脸色,严肃道,并无。 我之所愿,未曾有过变化。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那么...... 佛身摇摇头,道,我刚才与那株幼苗所说的,也不是假话。但一览道之瑰丽玄奇,也是我们走在这条道上所必定要经过的风景,不是吗? 心魔身沉默了一阵,对他笑了一笑,便自闭上眼睛,再不理会他。 这一回,虽然仍然是佛身小胜了一筹,但心魔身也未曾输。 风景与目的,谁是本谁是末,净涪三身里都极是明确。今日这一回,他们既然不曾混淆,那到了沉桑界,自然也不必惧怕那秘境墓穴中散逸在沉桑界天地间的磅礴心魔意蕴。 等净涪佛身从识海世界里回归肉身的时候,那株菩提树幼苗的演化正正到了尾声。 原本不过一人高的菩提树幼苗往上拔升了不止一丈,树干也壮实了许多,就连那原本不过寥寥树枝的枝桠也生了出来,更多的嫩枝、幼叶生长出来,在那菩提树头顶上渲染出一抹生活的翠绿。 比这一抹生活灵动的翠绿更叫人眼红的,还要数这菩提树幼苗逸散出来的清圣自在之意。 那是菩提树都有的气机。 看见菩提树幼苗的成长,天静寺那株菩提树很是高兴地摇摆着顶上枝叶。 它那枝叶摇曳间,一股拒绝的磅礴意志悄无声息地漫过景浩界一众生灵,迫向那些往妙音寺后山所在投注目光的高阶修士们。 除了妙音寺那边的,所有高阶修士们,包括天静寺的这一些大和尚,乃至恒真僧人,尽数被这一股磅礴意志压迫而下。 这是人家家长在提醒了,不想人家家长动手,就该安分地收回他们的目光了。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工夫,景浩界这些高阶修士们便都老老实实地转回了视线,不再去看妙音寺那边。 见妙音寺那边干净了,天静寺这株菩提树才算是满意了。 它最后看了妙音寺后山方向一眼,满足地收回目光。 也是在那一顷刻间,净涪抬起目光,往天静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见了顶上枝叶正在安静下来的菩提树,笑了一笑,合掌探身,对着那株菩提树拜了一拜。 菩提树回了一礼,它顿了一顿,一根沉褐色的树枝从菩提树身上脱落,在天静寺一众大和尚们羡慕的目光中,穿越那不算短的距离,直接出现在净涪面前。 净涪放眼一望,见天静寺那株菩提树是真的彻底安静了,才道了声谢,将这根枝干接了过来。 不得不说,天静寺那株菩提树送来的这一根枝干,真可谓又给净涪添了一个保证。 净涪收下这根枝干的时候,心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处理这枝干的方案,但很快这些方案就被净涪自己尽数压下了。 当务之急,不是如何处理这根枝干,而是他面前的这株已经稳定了周身气息的菩提树幼苗。 家长那一关,净涪算是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感谢在2019-12-28 23:59:01~2019-12-29 2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涟、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60瓶;*我思故我在|wm*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毕竟那株菩提树一直在看着,却什么都没说嘛,这部就是默认了么? 心魔身与本尊也都一同转了目光过来,细看了那根枝干几眼,直到净涪佛身将那枝干妥善收好,才收回了目光。 -- 第418页 净涪重又抬起头来,细看那株显然成长了不少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的目光本也一直停留在那根枝干上,这会儿察觉到净涪的目光,它也抬起目光迎了上来。 净涪和尚若是不介意的话,沉桑界一行,能否带上我一个? 嗯?净涪似模似样地想了一阵,问道,你也要去? 嗯。菩提树幼苗应了一声。 可是,你能护得住你自己吗? 菩提树幼苗愣了一下,没想明白。 净涪就细说道,沉桑界不比景浩界,那里是一方中世界,自那秘境墓穴处逸散出去的心魔意蕴异常诡谲难缠,如你这样的佛门清圣灵物,在那方世界里,恰正是能够救命的至宝。 你去那沉桑界,不怕被人掳掠,乃至抹去灵智,炼化成一桩护身异宝? 菩提树幼苗听得净涪的假设,心里也沉了一沉。 虽然面前这小和尚是得了它家长辈所托要照看它,但菩提树幼苗并不真就认为自己的安危就全都是这个小和尚的责任了。 它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所以这会儿它很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看见这株菩提树幼苗的做法,净涪心里也是满意。 这个小家伙还算省事,不惹人烦。 净涪也不催促它,安静地等了等。 菩提树幼苗想了一阵,终于从记忆里找出了一个很实用的小技巧。 我有个办法。它说着,便开始收敛身周的灵光。 那些在风中舒展的嫩叶与枝桠也蒙上了一层淡青色的气雾,气雾升腾间,菩提树那独有的清圣自在气机尽数隐去。 净涪细看了菩提树幼苗一阵,心下点头。 若不是拿肉眼细看,单凭修士习惯使用的神识,便是他也没那么容易发现面前这株树苗的真身。 菩提树幼苗看见了净涪面上的赞赏,心里也确实是得意的。但它并不满足,稳住了心神,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那嫩叶与枝桠表面上的那一层淡青色气雾翻卷着没入菩提树身体去,随着这淡青色气雾一同的,还有那些嫩叶与枝桠。 待到菩提树幼苗终于停下动作,示意净涪来看的时候,那菩提树幼苗所在的位置也就只剩下一粒拇指大小的青玉珠子而已。 那青玉珠子向着净涪漂了过来。 净涪伸出手去,那青玉珠子就毫不停留地落在了他张开的掌心上。 净涪抬起手,将这枚青玉珠子拿到眼前来细看。 菩提树幼苗仿佛全然不受自己形态的影响,还如先前一样自然地跟净涪说话。 怎么样?这样就没有人能够发现了吧? 净涪观察得一阵,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我是发现不了,但你能保证其他人也不会发现吗?譬如魔修什么的? 菩提树幼苗答道,自然,这是我们菩提树一脉传下的秘术,不是与我菩提树一脉有缘,又得不到我菩提树一脉认可的,轻易都破不了这一道秘术。 净涪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如果实力差距过大呢? 菩提树幼苗本还颇有些得意的,但听净涪这么一问,顿时就沉默了。 净涪于是也就明白了。 事实上,菩提树一脉虽然得了佛门喜爱,多被收入佛门胜境中,但菩提树一脉能自洪荒繁衍至今,还不是五色鹿族群一样龟缩在族地里,自然是有着独到之处的。 毕竟真论起来,菩提树一脉对诸天寰宇诸多修士的助益可比五色鹿族群多太多了。 他点点头,揭过这一茬,又问道,你能做到在出手的同时,隐蔽自己的形迹吗? 菩提树幼苗认真想了想,郑重答道,看情况。如果动静不大的话,可以! 净涪飞快笑了笑,再问道,如果我和我的同伴落入了险境,唯一能够庇护我们的只有你,你会愿意出手救助我们吗?哪怕暴露自己? 菩提树幼苗答道,如果暴露自己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的话,我会。但如果...... 菩提树幼苗没有将剩下的那半句话说出来。 净涪对菩提树幼苗的诚实却是很满意。 他不能要求这株菩提树幼苗更多了。毕竟菩提树幼苗只是菩提树托付给他照看而已,与他其实没有太多的交情,所以就算菩提树幼苗桩桩件件都跟他保证了,净涪也不会信。 恰恰相反,他还会怀疑。 毕竟不是谁都是杨元觉及安元和,甚至不是净音。 菩提树幼苗看着净涪面上渐渐浮起的笑容,心里竟也渐渐升起一丝期待。所以...... 这个小和尚答应带它出去了。 去沉桑界? 迎着这株菩提树幼苗渐渐热切的目光,净涪点点头,道,沉桑界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得遮掩好了,不能轻易泄露了形迹,否则,便是我也未必能够保住你。 菩提树幼苗郑重点头,它所化成的那颗青玉珠子也在净涪掌心处上下跳动。 我知道的,你放心。 净涪往天静寺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暂时还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之后,也就准备离开景浩界世界了,你需要回去说一声吗? -- 第419页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应道,要。 净涪便收回了手掌,好,那等我忙好了,会叫你的。 菩提树幼苗重又浮起来,对着净涪上下跳动了一回,紧接着便没了身形。 即便是净涪,没有事先察觉到这株菩提树幼苗的意图,又特意观察,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能够发现它的行踪。 净涪看了天静寺的方向一阵,再回头去检查了一下那具被封入了消解阵中的大魔尸体。 我刚才的感觉果然没有错,竟真的是这样...... 心魔身叹了一声,说道,或许这一回,还真得仰仗这一株菩提树。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是吓了一跳。 不过就是方才那一阵子的工夫而已,那具被封入消解阵中的大魔尸体赫然只剩下一堆枯骨。 还是耗尽了内中灵力、稍稍用力就能辗碎和凡人尸骨没什么两样的枯骨。 佛身看着,也委实沉默了一阵。 比起需要仰仗到这一株菩提树,我其实更希望这一趟能够顺顺利利的。 本尊也点点头,确是。 既然那具大魔尸体已经彻底被消解殆尽,那这里也就不需要净涪再添补些什么了,他转了身,悄然出了妙音寺,一路往无边竹海行去。 直到净涪离开,这边彻底没有了人遮掩,左天行这一众高阶修士们才终于又往这边投注了目光。 饶是他们早有预想,真正细看这一处地界的时候,也着实颇有些惊异。 那位净涪和尚,是又做了什么吗?怎么总觉得,不单是这里,连同这一个世界,都又有了些变化呢? 是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许许多多的高阶修士中,左天行又要比他们对这片天地更敏感了一点。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方天地较之先前时候,更多了一点生机。 像是沙漠中濒死的植株,被人小心地浇了水,施了肥那样。 左天行沉吟了片刻,慢慢抬起头来,找到留影老祖。 留影老祖似乎也在沉默,这会儿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转了视线看来。 这两道目光不过堪堪碰撞得一回,就各自转开了。然而,就是在那一瞬息间,却有某种默契,在这两人中成形。 净涪不太理会这些人,他很快就到了竹海的边沿。 这一回,还没等他敲门,他面前的竹海就已经大大敞开,一众异竹站在那里,对着他笑。 却是来迎他的。 净涪见得这一众异竹,率先合掌一礼,笑道,小僧我又来叨扰了,万忘诸位檀越多多包涵。 文竹等这一众异竹不久前的小地府才承了净涪的情,得了一股功德。就是现在,因为那盏绘着暗土世界景象的灯笼仍然挂在暗土世界里,也仍然有丝丝缕缕的功德绵延而来。 他们又如何能在净涪面前拿乔? 故而文竹很快就道,这是哪儿的话?净涪和尚你可是我竹海难得的贵客,我竹海欢迎都来不及,怎么就能说是叨扰?净涪和尚可是羞煞我等了!净涪和尚,快请往里进。 既然都已经到了门口,哪儿又真能不入门直接拿了东西就走? 净涪被文竹等一众异竹簇拥着,引进了竹海中,又入了那竹屋。 在竹屋中分次坐定,又送上最上等的竹露来之后,文竹才问道,净涪和尚这一趟过来,可是有事? 净涪点点头,我近日有事,要往景浩界世界外走一遭,不知何时能归,所以就想来问一问,不知道茂竹它,现如今如何了? 文竹倒也不觉得奇怪,他道,已经培养好了。倘若不是近日里听不到净涪和尚你的消息,我都想着送到妙音寺去了。 他说着,抬手虚虚一招,便有一道碧绿色的灵光自那无边竹海中飞射而来,落到他的手掌上。 即便那灵光周遭萦绕着的淡色光泽未曾隐去,净涪也能清楚地看见这道灵光的真实。 那也是一株九节四十九叶的灵竹,模样大体上与净涪交予到文竹手上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这也仅仅只是大体上的模样而已。那细节上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感谢在2019-12-29 23:58:52~2019-12-30 23:5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莪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30瓶;对影成三人 15瓶;迟到的钟 5瓶;迷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那细长的竹节与竹叶上,都稀稀薄薄隐隐约约地描着几丝纹路。那纹路几乎没有个完整的样子,但不论是谁看了,也能轻易察觉到其中的不凡。 净涪不过细看了一眼,就听得识海世界里传出本尊的声音,是神纹。 嗯?净涪面上不显,却已经在问本尊了。 本尊道,我在景浩界天地敞开的记忆和那竹海书海中收录的书册中也见过,确实是神纹不假。 识海世界里紧接着就响起了心魔身的声音,你见过......那你知道这茂竹上描着的神纹都是什么意思么? -- 第420页 本尊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想,好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是天、地、遮、隐四字。 净涪听得,本就在细看着茂竹的目光凝滞了一瞬,随即又更认真地琢磨起来。 文竹等一众异竹见他表情,都没有打扰他,只静静坐着,顶多只偶尔交换一两个丝线,别的什么都不做。 好半响之后,净涪才将这株茂竹收起,抬头郑重对文竹等异竹一礼,这茂竹变化实在神异,小僧多谢诸位檀越相助。 这一众异竹等不敢受净涪的礼,尽数避让开去。 这是什么话?我等可都还没有谢过净涪和尚你留下的那三盏灯笼呢......怎可再受和尚这礼,和尚你实在是太客气了...... 就是,净涪和尚你这般客气,我们竹海反倒受之有愧,实不必如此。 文竹更是上前来,作势就要扶起净涪。 净涪只得自己站起身来。 文竹见他面上神色有异,心下一想,索性就道,净涪和尚若实在感激我等,不如这样,今日就跟我们说说剩余那两盏灯笼都是个什么用处吧,我们可是从当日你离开时候想到现在呢,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 文竹说起这个的时候,其他异竹们也都来了兴趣,转过眼睛来凝望着他,等待着他的答案。 别说净涪先前在竹海里拿到的那些好处,就是这一株重新回到他手上的明显很花费力气培养的茂竹,就足够净涪将剩余的那两盏灯笼的玄机与竹海这些异竹们细说了。 道门的小天宫目前就在准备着,诸位檀越想是已经知晓那一盏描画着云烟的灯笼的去处了。净涪说着,目光团团转过各位异竹。 这一众异竹或是点头,或是微笑,不一而足,然而他们面上表情中都带着相差无几的了然。 净涪也不在这一盏灯笼上废话,如诸位异竹所愿一般,将重点着落在剩余的描绘着一街人间烟火的那盏灯笼上。 ......那一盏灯笼,本是能明照人心、指引人世秩序的......在小僧我的预想中,现下还不是它出世的时候。 竹海这一众异竹虽然避世而居,不沾人间烟火,但也正因为他们出世,所以比起人间的修士来,他们身上更有一份脱俗的通透。 明照人心、指引人世秩序?所以那盏灯笼该是在人间昌盛、物欲横流时代指引人心所用? 净涪微笑着点头。 人间昌盛时候,物欲横流,人心染尘,心与形尽被据劳,不见灵光,未显智慧,人心混沌,人言污浊,这盏灯笼......或许就能指引他们一二。 这一众异竹看着净涪的目光顿时又更添了几分古怪。 其中一位异竹按捺了一阵,到底还是放弃了,直接问净涪道,净涪和尚觉得......景浩界世界也会有末法时代? 他这个备受天地眷顾的佛门和尚,对这方天地,原来也这样没有信心的吗? 净涪顿了一顿,反问道,难道就只有末法时代,才会有人世昌盛、物欲横流的那一日? 一众异竹们面面相觑,最后却是谁都没说话,只拿眼睛沉默地看着净涪。 那一双双不同的眼睛里,却都明明白白地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难道不是吗? 净涪一时无言。 贪欲乃是生灵之本性,如今人族在景浩界世界中占据了大势,故而这贪欲就在人族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确实事实,净涪不能说什么。 更何况,就连净涪自己,也都是贪的。不过他贪的不是那些物质和虚名,而是道与我而已。 净涪笑了笑,掩过这一瞬的沉默,道,前一阵时候,我景浩界世界遭逢魔劫,如今大难已过,又有各方合力,整顿天地,兴盛之势可以预期。人间昌盛,诸多念头也随之生发......我所说的盛世,该是应在那时。 而不是这一众异竹所猜想的末法时代,众修士隐遁,独留凡人称雄天地的那个时候。 一众异竹们听净涪这么一说,面上俱是恍然大悟之色。但真正相信了净涪这一番话的,估计却是不多。 净涪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文竹很快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我们要将这盏灯笼留到那个时候? 净涪道,也不一定,且看诸位檀越如何安排罢了。 这一众异竹默默点头。 将这个问题解决了之后,竹海的这诸多异竹显然是放下了一件心事,但因为方才那一番不大不小的错会,异竹们在净涪身侧颇有些不甚自在,大多时候都沉默着,很少搭话。 净涪又坐了一阵,饮了两盏竹露,便告辞离去。 文竹等异竹留了又留,到底没留住,只得将净涪亲送出竹海去,一直看着他走远了,才转身回去。 你们说,那位净涪和尚的话,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 一位异竹边走,边放开了声音,与一众同伴说道。 别的意思? 其他异竹若有所思,连文竹等也都交换了一个视线,侧眼去看那位同伴。 那异竹就继续道,是啊,你们看,他说了景浩界世界兴盛之势可以预期......既然是这样,我们是不是不该错过这一个时代? -- 第421页 虽然说景浩界世界兴盛时候,收益最多的必是人族,但他们异竹也可以从中分得一些羹汤的啊...... 文竹等几个异竹心头一动,又各自交换了几个眼神,片刻后,各各点头,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毅然决然。 净涪确实走得远了,但心魔身也没有错过竹海上空气机的变化与那隐隐浮动的大势。 他回头看了一眼,沉默得半响,忽然说道,要不要提醒一下净音师兄? 他说话甚是随意,仿佛不带着任何倾向,只是简单地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佛身及本尊齐齐转眼看他,又很快收回目光。 可饶是他们的动作那般迅速了,心魔身也还是能看见他们眼底里一模一样的笑意。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然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本尊开口道,就跟净音师兄提一提吧,让他注意一下。 佛身听完,也补充道,毕竟留影与左天行也有了合作的意向了呢,跟师兄提一提也好,免得他忙碌过头,疏漏了这些细节,猝不及防之下失了先机,步步落后。 不需要心魔身说话,本尊就接话道,而且我们又要离开景浩界世界,往沉桑界去探那秘境墓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来,帮不上他的忙,略作提醒,也算是我们尽心了。 佛身点点头。 随即,佛身及本尊同时弯起相同的弧度,转头望定心魔身,齐声开口说道,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心魔身放开眉眼,随手托起下巴,你们不都已经拿定主意了吗?又何必要来问我? 所以,你觉得如何呢?佛身和本尊一样,都没有生气,还笑着询问他道。 心魔身垂落眉眼,给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答案,随你们吧。 佛身点了点头。 净涪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枚玉简,往那里头输入过一道讯息,随即便是一抛,同时,他又往那玉简抛去的方向招了招手。 一道流光投向妙音寺的时候,从妙音寺中也有一道流光升起,似缓实快地越过距离,来到了净涪身前。 待到流光表面的荧光隐去,一颗青玉珠子就出现在净涪面前。 这珠子的本体也不是别的,正是那株菩提树幼苗。 净涪扬手抬袖,那菩提树幼苗便径直投入了净涪的长袖中。 收了这菩提树幼苗,净涪再不停留,抬脚踏步,步步登天。过不得多时,就上了景浩界天穹,出了景浩界世界。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景浩界世界的那一刻,程家里的沈安茹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停下手上动作,愣愣抬头,望向天穹之处。 可她正坐在屋舍中,哪怕她已然抬起头来,极力张望,倒映在她眼中的,也只有房梁而已,看不见房梁更高的天穹,更看不见那天穹之外,更遥远更高邈的远空。 程沛这会儿,其实也正在旁边陪着沈安茹,此刻注意得沈安茹这边的动静,他也不由得放下手中的阵盘,起身来到沈安茹身边,低声问道,娘,你怎么了? 他才刚刚问完,动作就僵了一瞬。 两行泪水沿着沈安茹的脸庞蜿蜒而下,而她自己,却恍然未觉,只睁着一双眼睛看着那房梁...... 程沛心下一颤,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他伸出手去,握住沈安茹的手,也不说话,只蹲在地上,安静地陪着她。 沈安茹木楞了片刻,才终于回过神来,她颤抖着手去摸帕子。 程沛沉默地将帕子接了过来,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泪痕,边擦还边低声安抚道,娘,我在,我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在2019-12-30 23:59:00~2019-12-31 23: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rlr 50瓶;不再掉发的双双、天了噜的上帝 20瓶;莫小孩子气 17瓶;守望、藏、shu、尘、沂职、linlinu127 10瓶;碧云风、Ann 5瓶;幸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净涪轻易便出了景浩界世界,他在景浩界世界天地胎膜的另一边略略停顿了片刻,往左侧位置凝望了一眼,才化作流光而去。 直等到净涪所化的流光远去,那虚空之中,才有一道幽暗的魔气悄然汇聚。 魔气中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人影。那人影周身模糊,只得一双带着暗沉光芒的眼睛透出几分生气。 这道人影略略停顿得一阵,到底一扫犹豫和顾忌,寻着净涪的气机远远地跟了过去。 和这道人影隔着一段相当安全距离的,不单单只有前方的净涪,还连带着左右两侧乃至后方位置。 如此粗粗一算,缀在净涪身后的,竟有四人之多。 心魔身往外间瞥了一眼,又自漠然地收回视线。可即便如此,心魔身的注意力仍然分流了出去,时刻注意着那些魔修的动向。 有心魔身警戒,净涪就不再理会那些魔修,毫不停留地向着展双界而去。 直到净涪远远望见展双界世界的那片天地胎膜,他才停下了脚步,收了周身灵光,在虚空中显化出身形。 他转过身来,目光向着四方团团一扫,锁定那四个自景浩界世界开始,就一路跟随着他的魔修们。 -- 第422页 诸位檀越,可还有其他事情吗? 这声音落下,招来的不止是那四个魔修的目光,还包括此间来来往往的一众高阶修士们。 那些修士循声望了过来,见得净涪,有些仔细打量得两眼,就轻易将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放下,继续自己的行程;有的是随意瞥过一眼,再不留心,轻易离去;还有寥寥几个修士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细看着情况的发展。 毕竟在这展双界附近,净涪也只是一个佛门的小和尚而已。 算不得多特别。 更何况,真要说起来,佛门和道门之间也确实很有些隔阂。 那四个跟随着净涪从景浩界一路过来的魔修也不是只赶路,他们也是切切实实注意到了这一片虚空异样的气氛的。 沉默得片刻后,其中一个魔修在那朦朦胧胧的魔气遮掩下向着净涪一礼,阖首道,我没有其他事情了,这就告辞,净涪和请自便。 他说完,还真是没再停留,直接纵身离开。 当然,是真的离开了,还是转换了身份,在这周围探听消息,那就须得另说了。但就当前而言,这魔修的气机确实是散了。 净涪看了那气机渐渐消散的位置一眼,转头去看另外三个魔修。 早有人做出了决断,剩余的三个魔修也不傻,各各遮掩着身形,对净涪一礼,便作声告辞。 开玩笑,如果这四个魔修真想杠上净涪,他们早就出现在景浩界世界之外那会儿,就对景浩界世界动手了。既然那会儿有所顾忌,不愿对上净涪,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就更不愿意对上渐渐脱开束缚的这个净涪和尚了。 而既然不想惹上这个麻烦,又似乎能够通过其他方式拿到他们想要的信息,他们这会儿不走,真的要跟这个和尚过过手才能罢休? 净涪站立在原地,直等到那四个魔修的气机彻底消散,他才又转过身去,借助杨元觉的气机接引穿过那片天地胎膜,踏入展双界世界中。 他来得已经算快的了,可比他更快的,还是安元和。 看着迎出来的安元和及杨元觉,净涪微微摇头笑了一下,落在他们身边。 你们怎么出来了? 安元和见得他,摸出一个储物戒指就抛给他,说道,我们不是来接你的,只是刚好而已。 嗯?净涪伸手接住那个储物戒指,神识在储物戒指里转了一圈,查看过内中收藏着的一众天材地宝,随后就将它收入了袖袋中。 杨元觉面色颇有些无奈,我师父派来的人才刚刚走。 他叹了一声,随后却是大大笑开,我师父他答应了! 净涪看了他一眼,转了目光去看安元和。 安元和冲他点头,眼中也带着几分兴奋,事实上,如果你还不来的话,我们也要去景浩界找你了。 找他干什么?当然是一起去沉桑界啊。 至于说安元和及杨元觉这两个先汇合的人直接去往沉桑界探查,等后到的净涪去往沉桑界与他们一道,那是不敢的。这会儿可不是早先净涪腾不出空闲来的那阵子,他们要敢这么做,回头净涪必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净涪停顿了一瞬,开口道,所以? 杨元觉快速接上,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沉桑界了啊。我们...... 话说到这里,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收住话头,小心地拿眼睛打量着净涪的脸色,嗫嗫嚅嚅地道,我们......我们...... 他的眼角余光里,安元和早已垂落了目光,只赏玩着自己衣袖上的花纹,压根没有看他。 杨元觉的声音低落了下去,到得最后,完全没有了声息。 净涪对他笑笑,道,我才刚来,合该先去拜见长辈。元觉,你要与我一道吗? 杨元觉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去啊。 安元和也适时插话道,那就一起吧,我过来的时候,也还没有去拜见任前辈呢。 杨元觉觑了他一眼,撇撇嘴角,但他动作却不迟疑,当即就领着净涪及安元和这两个好友一道,去拜见任子实。 因为展双界和沉桑界相隔不远的缘故,任子实这会儿也很是忙碌,尤其是杨元觉这个本来能够帮他分担着些的弟子还要出发去往沉桑界,他就更是只能将所有阵道宗师该做的准备尽数揽到自己身上。 可即便如此,杨元觉带着安元和、净涪来拜见他的时候,任子实还是腾出空闲来见他们了。 净涪与安元和见得任子实出来,当即从座中站起,对着任子实一礼,道,晚辈见过任前辈。 杨元觉也端正了脸色,拜道,弟子见过师父。 任子实笑得和蔼,对他们点头,不必多礼,坐吧。 净涪、安元和及杨元觉才各各重新落座了。 任子实先是细看过净涪,然后赞了一声,你如今历劫归来,后福绵延,也算是闯出来了,日后修行,当能更顺利一些。 对于净涪身上发生的事情,任子实也只听杨元觉提过些许,其中更确切的内情,他仍然不得而知。可任子实见多识广,多少能从净涪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也很是为他欢喜。 只是......修行道上,福祸不仅难料,也难以分辨,饶是任子实,也着实不敢打包票。 -- 第423页 净涪听了,合掌探身一礼,以作谢意。 净涪之后,任子实又看过安元和。细看得一阵之后,他又笑了一回,仍然赞道,这些年来,你在剑道上的修行也很有进益啊,不错,不错! 安元和也是抬手行了一个剑礼,谢了任子实一回。 任子实转头就看向杨元觉,你的修行也大有进益。 他到底是杨元觉的师父,哪怕将净涪及安元和视作自家亲近的晚辈,也仍然很注意杨元觉,未曾因为赞赏净涪及安元和而轻忽了杨元觉这个自家弟子去。 你这一回去沉桑界,万事都要注意,不可太过痴迷于其中的阵禁,以致误了大事。 他也不是第一回 因为沉桑界的事情叮嘱杨元觉了,但当着净涪及安元和的面,他还是又谆谆叮嘱了一遍。 杨元觉觑了旁边的安元和及净涪一眼,到底认真听了。 真惹出事情来,他自己遭祸不打紧,最怕的就是连累了净涪及安元和两个。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前科的...... 想想前不久那阵子他与安元和去景浩界见净涪时候被净涪窥破拔出的魔气,杨元觉心头一抖,态度又更严肃恭谨了几分。 待到任子实终于停下来后,他还跟任子实保证道,师父放心,弟子一定会注意的。 任子实细看过杨元觉脸色,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自己记得才好。他叹了一口气,随即又转眼看向安元和与净涪,相当郑重地道,你们三人俱是至交好友,我本不该多说,但你们这回去往沉桑界,我这个前辈厚颜,还是想要请你们多照顾元觉几分,也多看着他一点,莫真让他误事了,以致连累了你们。 净涪及安元和早就在任子实的目光转来的时候就已经从座中站起,此刻正垂手肃容听着。 听得任子实的话,他们俱各应道,前辈这话重了,元觉他行事向来颇有分寸,不至于如此。 任子实一面听着,一面摇头。 杨元觉看看自家师父,看看净涪与安元和这两个好友,心下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拦了拦,才算是将他们双方这一番来回给截住了。 任子实见杨元觉面上的表情,笑了笑,也才作罢。 杨元觉已不愿让自家两个好友在这里待着了,他自己与任子实再简单说道一回,就领着安元和及净涪离去了。 任子实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才站起身来,转身回了静室。 杨元觉沉着脸,一路带着净涪与安元和回他的洞府走。 净涪及安元和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笑意。但这毕竟是在路上,他们不好说些什么,便只沉默地走在杨元觉身后,由着他带路。 杨元觉回到了自家的洞府,才刚遣了人下去,就转过身来,直直地对净涪及安元和道歉,对不起! 净涪与安元和都是摇头。 杨元觉的心情却没好上多少。 净涪抬眼看他,道,任前辈他只是担心你,所以请我们多照看着你而已,你又如何这般作态? 安元和也道,莫非,你也有这个心思? 杨元觉双目一瞪,正想要说些什么,但抬眼看见两位好友的表情,他的话就堵住了,半响后,他的表情才慢慢缓和下来。 ......那当然不是了。 他们三人在诸天寰宇中行走,也不是没有遭遇过危极的情况,可从来都是大家各凭手段,各尽心意,然后凭依天命,根本就没有过谁非得照顾谁的说法。沉桑界危险不假,但往常他们遭遇的那些险境,难道就不要命了吗? 那时候他们都这样过来了,沉桑界需要他们破例? 杨元觉精神一震,生出了许多斗志来。 净涪及安元和见得,齐齐笑开,异口同声道,这不就对了。 杨元觉也笑了开来。 对,所以,不必太过在意他师父刚才的那番话。 净涪笑得一阵,问道,你们是准备现在就出发去往沉桑界,还是再等等? 若是在领着两位好友去拜见自家师父之前,杨元觉是觉得越快越好的,可经了方才那一阵,他又觉得有必要再准备准备了。 他看向安元和,安元和也正看着他。 净涪等了等,就听见杨元觉道,你们觉得呢? 安元和不太在乎,我无所谓,你们决定吧。 杨元觉及安元和的目光就同时落在了净涪身上。 净涪略略停顿,便道,不如我们先去沉桑界吧,也不进入沉桑界,只在外间探探情况。等确定那边的情况,再做决定。 他们三人中,也只有他一个没有真切地看见过沉桑界那边的状况。 安元和是真的无所谓,杨元觉也不太想让自家两个好友再跟师父任子实对面,就点了头。 既然做出了决定,杨元觉及安元和的动作也很迅速,他们飞快将身边能够带上的东西尽数带上,然后才来到净涪面前。 净涪看着杨元觉再度递过来的储物戒指,顿了一顿,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这储物戒指里虽有不少需要他处理的材料,但更多的,还是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齐规律的阵盘。 -- 第424页 显然,杨元觉这一段时间也没有闲着。 杨元觉看着他接了,很是轻松地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然后雀跃地问净涪道,对了,净涪。上回你带走的那条灵舟呢?我们这会儿就驾着它,去沉桑界吧? 净涪头都没抬,随手摸出那片灵舟递了过去。 杨元觉接了过来,在手里转了转,直接塞给安元和。 安元和沉默了一瞬,拿着那叶灵舟沉沉看着杨元觉。 杨元觉冲他笑,我和净涪都会很忙,接下来的时间,就拜托你了啊,元和...... 安元和看了看杨元觉,又看看净涪,到底没作声,默认了这个责任。 毕竟他和杨元觉才一人塞了一个储物戒指给净涪,那储物戒指里的材料都需要净涪花费心力和时间去处理,净涪是指望不上的。而杨元觉......杨元觉也需要尽量制作阵盘备用。 数来数去,也真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除非,他们愿意再带上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抬头的净涪终于抬起头来了,他看了看杨元觉,又看看安元和,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傀儡递过去。 拿去吧。 安元和接了过来,细看得两眼,忽然抬手将这个傀儡扔出。 这傀儡不过堪堪抛出,就被一道灵光包裹了起来。那傀儡在灵光中拖长变大,待到那灵光消散,原本不过巴掌大小的傀儡木人已然变成了一个面上红润、双眼灵动有光的年轻修士。 那修士站起身来,便直直锁定了安元和,躬身对他一礼,道,北冲见过主上。 这个修士修为不高,不过只得金丹境界,但即便如此,要驾驭一叶灵舟也已经足够了。 安元和及杨元觉细看得这个名为北冲的傀儡一阵,齐齐转眼看向净涪,问道,还有吗? 净涪瞥了他们一眼,又自从手上摸出三个巴掌大小的木人扔了出去。 两个飞向杨元觉,一个飞向安元和。 却是一人两个。 杨元觉接住了抛向他的那两个木人,拿在手里看了看,又转眼去看安元和手上的那一个木人,心里就有数了。 他们两人手上的木人都差不离。 分别一个金丹期,一个元婴期。而除了这修为外,也就只剩下这些木傀儡的面容不同了。 虽然说这两个傀儡金丹期和元婴期的修为对杨元觉及安元和这两个已经渡过天劫的天仙来说,并不如何重要,可这是净涪制作的木傀儡,若用在合适时候,不是不能有些奇效。 而且,更重要的是...... 这四个几可以假乱真的木傀儡的出现,还意味着净涪在傀儡一道上的精进。加以时日,净涪该能制作出更优质的傀儡才对。 杨元觉看过手上的木傀儡,也不客气,直接就将傀儡收了起来。 净涪瞥见他动作,就提醒道,这些木傀儡我在制作时候就封入了你们的烙印,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得以灵力催发,否则落入别人手里,也不是不能将你们的烙印□□的,你们须得注意。 杨元觉听得,动作一顿,随即连忙将那两个木傀儡从储物戒指里摸出来,灌入了两道灵力,催发了其中烙印。 杨元觉的灵力灌入,直接引动了木傀儡中沉睡的意识,那两个木傀儡各各眨了眨眼睛,像是久眠后终于醒来的活人一样,看了杨元觉一眼,随即又垂落了眼睑,再度沉睡过去。 这却是因为杨元觉这会儿没有催动这两个傀儡的意愿,所以这两个傀儡在正式认主后,才又沉睡过去。 杨元觉握紧了这两个木傀儡,抬眼望定净涪,......这两个木傀儡,都有些阵禁上的基础? 净涪点点头,但也只是一些基础,更高深的,就没有了。 另一边的安元和心头一动,也望向了自己这边的两个已经认主了的木傀儡。 这两个木傀儡,一个通晓剑术,一个通晓医疗一术兼调理杂事,都是极适合安元和自己所用的。 显然,这四个木傀儡虽然拿出来很是随意,但确确实实是净涪特意为他们两个准备的。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齐齐将那些暂时还没什么用处的木傀儡收起。 安元和遣了那个名为北冲的傀儡接过灵舟,准备出发,杨元觉却是冲着净涪道,净涪啊净涪,往后等你有所进益了,记得再替我将这两个傀儡给描补描补。 安元和也点头应和。 他们也不是要净涪到时候再给他们几个更好的,而是想让净涪替他们将这些傀儡提升起来。 这本也在净涪的预计之内,所以他很随意就应道,那得等我在傀儡这一道上有所精进才行。 安元和及杨元觉一脸理所应当,行,那我们就等着。 净涪看见他们面上表情,笑着摇了摇头。 未过得片刻,北冲就已经催动了灵舟,安元和道,我们走吧。 杨元觉点点头,率先跟上安元和,净涪则落在最后。 但在上得灵舟的时候,净涪三人却是齐齐回头,往任子实的洞府行了一礼,才真正走入了灵舟里。 任子实停下手上动作,抬眼望向杨元觉那边,只看得那灵舟腾空而去,他才低低叹了一声,希望你们都能够平安归来。 -- 第425页 有收获、没收获都是寻常,最重要的,还是他们三个能够保存得了自己。 不过这到底由不了任子实,还是要看杨元觉、安元和及净涪三人的行事。 任子实愣怔了一阵,最后也只是摇摇头,继续埋头去忙活自己手上的阵盘。 沉桑界与展双界的距离实在不远,沉桑界危险,展双界也未能夸口说平安,为了保护自己的宗门与世界,他也同样得尽力。 灵舟穿过了展双界的天地胎膜,出现在了展双界外的虚空中。 北冲掌着灵舟,只在原地停了一瞬,便寻了方向,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往沉桑界而去。 净涪、杨元觉及安元和三人也都没有忙活其他,更没有闲谈说笑,而是放开感知,细细察看着周边的状况。 随着灵舟渐渐靠近沉桑界,净涪的脸色也慢慢变得沉凝。 杨元觉及安元和不如净涪敏感,察觉不到内中的诡谲,可他们就与净涪坐在一处,也有眼睛,自然能够看出净涪的脸色变化。 他们的嘴唇也渐渐抿了起来。 到得灵舟远远望见沉桑界的天地胎膜时候,净涪直接出声,停下。 安元和随之对灵舟外的北冲喝道,停下。 北冲手中动作一变,灵舟便稳稳地停在了虚空之中。 灵舟之外的虚空处,不时也有灵舟或是剑光、流光划过。而这些修士的目的也很明白,都是往那沉桑界去的。 见得这叶停滞在沉桑界外的灵舟,那些修士有些会侧目,有些却是视而不见。可不管怎样,他们谁都没有停留,只往他们自己的目的地而去。 灵舟里的三人也没有谁在意那些过客,杨元觉及安元和此刻都在凝望着净涪,等待着他的判断。 净涪凝望着那沉桑界的天地胎膜半响,才慢慢吐出一口气来。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了一眼,却是谁都没有作声。 很危险。还是净涪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 杨元觉及安元和这时才异口同声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还要去么? 这两人不问缘由,也不曾质疑净涪的判断,只直接询问净涪的决定。 净涪深吸了一口气,去是要去的,但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虽然沉桑界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但想让他直接退避,却是不能。 倒也不是净涪意气,是实在不曾危险到这种程度。 净涪转了眼睛回来,看向杨元觉及安元和,你们呢? 我去!杨元觉当先道,沉桑界离展双界实在不远。 安元和也是紧接道,去! 然而,与杨元觉不同的是,安元和眼底里还闪烁着灼热的火光,我一直没有跟你们明说......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剑道境界,能在这沉桑界中有所突破。 安元和的话,一时引得净涪与杨元觉尽皆瞩目。 安元和说完,又垂落眼睑,遮去眼底的火光,就算你们不去,我也是要去的。 无论如何,都要去! 杨元觉沉默了一瞬,转眼望向净涪。 他们三人中,其实真正有可能选择退走的,还得是他。 安元和想要突破自己的剑道境界,杨元觉也得为展双界考虑,只有净涪...... 净涪迎上两位好友的目光,扬唇一笑,然后转了目光去看那个仿佛沼泽一般的世界,巧了,我也觉得我大概能有些收获。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说道,很危险的。 我知道,净涪点头,但我还是想要进去。 杨元觉没有再劝。 安元和直接拍板道,那就一起吧。 净涪点点头,随即低下头去,从他身上的褡裢里摸出一根透着清圣自在气息的树枝。 杨元觉及安元和被这一股气息吸引,转了眼睛开来,一道脱口而出,菩提树! 就算不是因为这一世拜入佛门的净涪,杨元觉及安元和这两位道门天仙也是见过菩提树的,还曾经见过许多。但这样一根清圣自在的菩提树树枝,却是他们平生仅见。 别的不说,光是这根菩提树树枝中透出的气息,就已经证明了这一根枝干背后的那株菩提树,不论出身还是修为,都非同寻常。 净涪点了点头。 所以,我还再做一些准备。 杨元觉及安元和对视一眼,也都点了点头。 那我们就先在这里待一阵吧。 安元和说着,那边掌着灵舟的北冲手上接连动作,未过得片刻,灵舟船身上的阵纹被催动,一片乳白色的灵光蒙蒙亮起,径直将灵舟团团护住,原地再也寻不到灵舟的踪迹。 却是直接隐遁了形迹。 杨元觉对这灵舟的功效甚是了解,这会儿全不在意,只对安元和及净涪两人点点头,就寻了地方坐下,自己摸了阵盘出来,继续为填充三人身上的资源忙活。 净涪也甚是干脆地在另一边坐下,取了戒刀等一众工具出来,依着他自己的习惯在侧旁摆放着。 安元和看了看这两个好友,更是自然地接过了警戒的工作,起身走到了灵舟的船头处坐下。 他将本命宝剑从身上解下,拿在手上,细细摩挲温养。 -- 第426页 净涪知晓外间有安元和警戒,这会儿全不理会外事,放好一众工具之后,他就重新拿了那根菩提树枝干在手。 细细打量过这根菩提树枝干之后,净涪又去拿戒刀。 随着净涪握定戒刀,戒刀不甚锋利的刀刃边上泛起了一寸金色的佛光。 这佛光不同往常时候慈和,反而透着十分的坚韧与锋锐。 净涪手腕一动,戒刀随即落下。 咔砰的一声闷响过后,饶是净涪,也不禁呆滞了一瞬。 不远处全神贯注在绘刻阵盘的杨元觉纹丝不动,浑然未觉,但守在灵舟船头处的安元和却是被这一声惊到了,猛地侧目看来。 他见得净涪这难得的模样,也是顿了一顿,才掩去了笑意,看向那根被净涪稳稳当当拿在手上的菩提树枝干。 但他只看了一眼,也就明白净涪这一遭所为何来了。 那根菩提树枝干,被净涪拿着戒刀调用灵力劈砍了一遭,竟然连一道印痕都没有留下。 这是可等的坚实。 安元和的表情也有一瞬的难以言表。 可这个时候,净涪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安元和心头一个激灵,直接收回目光。 也是他动作迅速,但凡他再慢一步,都要被净涪抓住,在心底给他狠狠地记上一笔。 安元和溜得快,净涪往他那边看了一眼,只看见他正襟危坐,手上摩挲着宝剑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 净涪却是收回了目光,顺带往杨元觉那边瞥了一眼,才重新落在了这根菩提树枝干上。 心魔身也有些发愁,所以......这个该怎么处理? 本尊定定看了那根菩提树枝干一眼,提议道,问那株菩提树幼苗吧。它应该知晓。 佛身点点头。 净涪放下戒刀,抬手轻招,引出一颗青玉珠子来。 他一手托着那菩提树幼苗,一手拿着那根菩提树枝干,问道,这个该如何处理? 菩提树幼苗看了那根枝干一眼,又扫了一眼周边散着的戒刀等工具,倒不生气。 说到底,净涪不过就是一个破败小世界里出来的小和尚,根底是有,但级别太低,真正的好东西他连见都未曾一见,又谈什么处理、使用? 蛮力是行不通的,你得用心。 再多的,它就不说了。 不是菩提树幼苗有意隐瞒,而是因为菩提树幼苗觉得,只需一个提点,这个灵敏聪锐的小和尚会知道如何做。 他本就只需要一个提点而已。 净涪也没有追着菩提树幼苗问,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上的这一根菩提树枝干。 半响后,他闭上了眼睛,收回托着菩提树幼苗的那只手,转而双手捧住那一根枝干。 菩提树幼苗全不介意,自己浮到一边,看着净涪动作。 灵舟船头处的安元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了目光过来,细看着净涪这边的动静。 他其实还是挺担心净涪的。 菩提树幼苗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便转了视线看去,看见了灵舟船头处的安元和以及坐在另一侧专注着手上阵盘全然不知外事的杨元觉。 它沉默了一瞬,才收回目光。 净涪这边很快就有了动静。 那根一直死物一般的菩提树枝干像是被点亮了似的,升起一道淡青色的灵光。这道灵光甚至都比不上这灵舟中配着的灯光,但当这道灵光升起,不论是灵舟船头处的安元和,还是就在净涪不远处的杨元觉,尽皆觉得心头灵光闪耀,不断有灵感在脑海中迸发,思维特别的活跃。 可这活跃又不是那种喧闹热烈的活跃,而是安静的、朴实的,只呼应他们心头最急切一点执念的活跃。 安元和紧了紧自己搭在宝剑上的手掌,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怕都会按剑而起了。 他深吸一口气,迅速从储物戒指里摸出几个阵盘,逐一打落灵力激活其中阵禁。 一圈一圈的涟漪从阵盘中升起,与这灵舟中的阵禁一道,团团护持住这叶灵舟,不让灵舟中的任何异动传出灵舟之外去,引得旁人觊觎。 也幸好是安元和动作迅速,不,是幸好菩提树幼苗在侧,第一时间出手,同源的气机很是自然地锁住了这股波动,否则就算安元和反应得再是及时,这边上不是走过的修士们也都会找上门来。 安元和感激地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对它点头作谢。 菩提树幼苗上下漂浮了一回,以作回礼。 另一边的杨元觉却是顾不上其他,他拿着刀笔的手都晃出了虚影来,一笔笔连绵又呼应的纹路在坚固的阵盘中成形,层层嵌套,遍遍融汇,繁复而瑰丽。 但他其实还不是收益最大的那一个,脸上都散着蒙蒙清光的净涪才是。 不过这会儿的净涪全无所觉,只全心沟通着手上的菩提树枝干。 遵循着他的意志,那根菩提树枝干终于有了变化。 那根本来不短的菩提树枝干从中间截断,化作两截。 这两截菩提树枝干不曾落在净涪手掌上,而是徐徐漂浮而起,悬在净涪面前。 净涪未有所觉,仍然静静盘坐,只是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搭在一起,结成法印。 安元和虽然还得分神留心灵舟之外的状况,可在这个时候,他依然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一时挑眉,望向那两截菩提树枝干。 -- 第4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虽然迟到了,但还是要说,新的一年,祝愿大家都平平安安哈。 感谢在2019-12-31 23:59:11~2020-01-02 23:5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h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u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玉溪 18瓶;可否填坑? 5瓶;秋意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开始的时候,那两截菩提树枝干上也只是散着蒙蒙的荧光而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两截菩提树枝干上忽然有稀薄的碎屑絮絮飘散落下。 净涪无知无觉,杨元觉也始终未曾分心,但作为此刻唯一一个遍观全局的人,安元和却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一部分气机正被牵引着,投入其中一截菩提树枝干去。 安元和深深看了净涪一眼,随即转回了目光,细心查看周围动静,力图不让旁人察觉到灵舟中波动的灵机。 两截菩提树枝干正在成形,但事实上,负责雕琢它们的净涪却是什么都没想。不曾去考虑这两截菩提树枝干最后会是个什么模样,也不去想它们成形之后会有些什么功效,甚至如何去雕琢这两截菩提树枝干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沟连着面前的这两截菩提树枝干,让它们吸纳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的气机,契合着冥冥中的玄机演化最适合他们的灵器。 净涪心神如镜似水,平静无波。直到两点灵光同时落入他的心头,告诉他灵器已然成形,他才仿佛是酣睡一场正好醒来一样,睁开眼睛去看。 他抬眼的时候,一柄巴掌大小的木剑并一枚铜钱大小的八卦纹盘同时向他飘了过来。 净涪抬起手,那木剑和八卦纹盘就直直坠落在他的手掌上,被他一手一个拿住了。 将这木剑和八卦纹盘拿在手上细看得一阵,净涪满意地点点头,抬头去看安元和及杨元觉这两人的时候,那两人也正凝望着净涪。 还算不错。净涪抬手一送,那木剑和八卦纹盘就沿着气息,分别投向了安元和与杨元觉。 安元和拿着那柄木剑,都未曾来得及细看,就先望定了净涪,拧着眉关问道,那根菩提树枝干分了两截给了我们,你自己呢? 杨元觉也点点头,根本就没去细看那个八卦纹盘。 净涪笑了笑,向他们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去看。 杨元觉及安元和的目光转去,果真就看见静静躺在净涪掌心上的那颗青玉珠子。 这是?杨元觉问道。 安元和细看得一阵,倒是看出了些端倪,这颗青玉珠子上,有菩提树的气息。 他刚才镇守灵舟的时候,可不是干坐在那里的。起码他对菩提树枝干透出的清圣自在气息有了一定的敏感。 净涪点点头,说道,这是一株菩提树幼苗。和我先前拿出来的那根菩提树枝干的母体乃是同源。有它在,你们不必担心我。 安元和及杨元觉两人听净涪这么一说,又细看得那颗青玉珠子一阵,确定净涪没有说谎,才算是作罢了。 净涪看着他们脸色缓和下来,又传音安抚了菩提树幼苗一阵,才将菩提树幼苗收起。 行了,看看你们手上的那件灵器吧。趁着我们现在还在沉桑界之外,还有些许时间,先将这两件灵器炼化了,也好让它们护持你们心神。 净涪边劝着两位好友,边接过了警戒的任务。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没再跟净涪客气,捧了八卦纹盘和木剑在手,就开始祭炼。 这两件灵器本就是净涪为他们两人炼制的,不单祭炼的手法特殊,还在祭炼的时候牵引了他们两人的气息,这会儿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炼化起来,难度也降低了许多。 净涪看着他们两个进展顺利,再不言语,抬手对着那片散落的菩提木碎屑一抓。 灵舟中当即便升起了一阵微风,微风卷着扫着,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菩提木碎屑裹夹着,送到了净涪面前。 净涪抬手接了,细细打量得一阵,也不浪费,直接将这些菩提树碎屑制成了香枝。 这不过一小堆的菩提木碎屑,很快就被净涪制成了三支线香。 净涪将这三支线香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又看了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一眼,确定他们还需要一段时间,便就取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来,捧在手上闲闲地看着。 虽然这灵舟上已经被安元和层层嵌套上了不少阵禁,但为了以防万一,净涪也仍然得分出一点心神来关注灵舟周围的动静,不好只专注于他手上的事务,否则净涪更愿意拿出傀儡来继续打磨,好为不久之后的沉桑界一行再做些准备。 安元和先行祭炼完毕,他手中托着的木剑瞬间吞吐出一片青色的灵光,灵光张扬开去,很快将他整个人圈在其中。 净涪抬起眼睛细看他一眼,见他眉眼舒展,表情缓和,也就放心地收回目光。 安元和才刚刚将木剑中的灵光收敛,那边杨元觉也有了动静。 他拿着木剑把玩,目光却转过了杨元觉那边,见杨元觉面上有喜色流露,他也笑了开来。 净涪看见,也笑了一下。 -- 第428页 等他们两人各自收好那木剑和八卦纹盘之后,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也已经回到了净涪身侧坐下。 我们是不是也该更靠近一点了? 杨元觉问道,安元和面上也很有些意动。 净涪点点头,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的话,确实可以走了。 听得净涪的话,杨元觉、安元和一收面上的异色,平静了下来。 那我们就走吧。 走吧。 外间的北冲似乎得到了号令,手中连点,这依然被层层禁制护持着的灵舟却是轻盈地转了个方向,往前方那处世界飘去。 杨元觉抬眼看了一下灵舟之外的虚空,先开口道,我们当日是能够轻易进入沉桑界的天地胎膜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得确定一下失散之后的联络方式。 杨元觉话音落下时候,他抬手摸出了一柄铜镜,向着安元和、净涪两人示意了一下。 安元和、净涪也同时将那柄铜镜取了出来。 大家各各看过了一遍,又同时将手中的铜镜收起。 杨元觉又取出三个沙盘,其中两个分别摆放到安元和、净涪两人的面前,最后一个则摆放在案几的中央处。 净涪看了一眼,便将这沙盘收了起来。 这沙盘也不是其他,正是杨元觉宗门探测出来的沉桑界地理状况及各方势力的分布情况。 安元和也是一般动作。 杨元觉见他们收了,才扬手招来净涪、安元和两人的目光,一只手点落在沙盘上的朱砂标红的地方,然后团团看了净涪、安元和两人一眼,说道,这里,就是墓穴所在。 安元和点头,以作证明。 净涪细看得那朱砂标红的地方一回,又将那周边的地形和势力都查看过一遍,开口道,这云华宗......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净涪口中说的云华宗,也不是其他,正是那秘境墓穴附近颇为不俗的一个势力。 虽然在杨元觉宗门以及杨元觉、安元和收集到的信息中,这云华宗算不上沉桑界的顶尖势力,但也在二流之中。 别因为云华宗在沉桑界诸多势力中归属二流,就小看了人家。 云华宗再怎么样,也是沉桑界中的二流势力,而沉桑界可是中世界,远胜过景浩界那个破败的小世界。真要比较起来,景浩界佛门各法脉齐心联合起来,才堪堪比得上人家这一个二流势力。 是以这会儿净涪说起云华宗时候,并没有多少轻视,恰恰相反,他极是慎重。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也明白个中差距,一时端正了脸色。 安元和先道,我们两个从沉桑界出来之前,云华宗就隐隐有些混乱,但到底实情怎么样,我们两个却是不太清楚。 在我们出来之后,我们宗门里有人探查过,杨元觉很快接上,但面色沉凝,看着就不太好,很不好。 很不好?净涪转了目光去看杨元觉,怎么个不好法? 杨元觉就道,云华宗表面上还是安静、完好的,但暗地里似乎已经分裂了,宗门里各峰和而不合,不是明争,只在暗斗...... 杨元觉想了想,极力给出了一个更明确的说法。 云华宗宗门的气运仿佛都染了血气。 安元和、净涪两人都是第一次听说云华宗的情况已经恶化到了那般地步,一时都拧了拧眉。 宗门气运染上血气,这可真不是好事。 但凡气运,向来以紫、金为尊,血气和黑气最恶。气运染上血气,不论是个人,还是群体,都必得遭殃,少有例外。 不过遭殃归遭殃,天道至公,却也遗留一线生机。若能从灾劫中幸存,个人也罢,群体也罢,那气运上的血气都会被清洗过一遍。 血气清淡者,或能一举扫尽这气运中的血气,血气浓郁厚重者,也能将血气洗去一股,减去自己遭劫的危机。 只是,这结果看个人造化,过程却总是免不了的。 净涪凝望着面前的沙盘,一一看过沉桑界各方势力,忽然问道,气运染上血气的,是单只这云华宗,还是包含了所有的沉桑界宗门? 杨元觉苦笑了一下,所有。 净涪、安元和两人的脸色又更黑沉了几分。 所以,你们其实不能确定是不是每一个沉桑界的生灵都遭到了殃及? 杨元觉点点头。 如果不是情况这么糟糕,展双界那边也不会是那般如临大敌的状态,毕竟沉桑界和他们展双界可是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呢,而且都是中世界,谁又怕谁来着? 净涪、安元和一时都沉默了下来。 不过因为他们谁都没有其他的命令,灵舟还在北冲的掌控下,向着沉桑界靠近。 净涪、安元和、杨元觉三人都在灵舟里,看着那渐渐扩大的天地胎膜。 忽然,一声轻笑声打破了灵舟里的沉默。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循声看去,看见的,就是双眼中闪耀着逼人光芒的净涪。 那不是他作为净涪和尚时候惯常会有的平和安宁,而是更锋锐、更癫狂的魔性一样的锋芒。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静静看得一阵,也渐渐笑开。 -- 第429页 净涪转眼看了看两位好友,什么都没说,只道,同去? 杨元觉、安元和齐齐点头,应声道,同去! 他们对视得一阵,哈哈大笑出声。 灵舟就伴着这一阵畅快的笑声,一头扎入了那片蒙蒙的天地胎膜中,真正跨入这个陌生的世界。 净涪本也是笑着的,但在灵舟扎入沉桑界天地胎膜的时候,一股莫可名状、无可抗拒的悲伤攫住了他的心神,让他的笑声尽数在嘴边消散,眉眼垂落,黯然且悲怆。 此刻悲怆不已的,不单单只是此刻执掌着肉身的心魔身,还包括隐在识海世界里的本尊和佛身。 净涪三身俱各低头,静默地坐在这灵舟里,目光从窗口望出。 灵舟还没有降落到沉桑界的地表,他透过窗口,能够看见的,也只有这一片密布着阴云的天空。 可即便如此,那股悲怆还是叫他难以自抑,险险落下泪来。 杨元觉、安元和这会儿已尽收了脸上的畅快与癫狂,面上尽是凝重。但他们却不是看向这方陌生的世界,而是一直紧盯着净涪,眼神古怪又忌惮。 杨元觉忍了又忍,到底按捺不住,往安元和那边传音道,你知道净涪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不知道。安元和慢慢摇头,但看着......似乎和这个沉桑界有关? 杨元觉很有些不安,连手指都在不断地抠挖着掌心,净涪他不会是才刚进入这沉桑界,就中了招吧? 我们都还好好的,他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们...... 杨元觉迟疑得一阵,忽然神色一定,望住安元和道,不如我们先将净涪送出去吧! 他们两个来过一趟沉桑界,可除了先前被净涪拔去的魔气之外,并没有出现更多的问题。但净涪这一眼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对劲啊。不管净涪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有这种特殊的待遇,先将他送出沉桑界总没错的! 他与安元和说着,转头就要对北冲下令。 安元和没想要阻止。 只是灵舟还没有转头,那边似是疯魔了的净涪却已经整理了自己的情绪,转眼来看他们,我没事。 安元和、杨元觉细看过净涪面上表情,确定过净涪的状态,都松了一口气。可即便是这样,杨元觉还是忍不住问净涪道,你确定吗?不如你还是先出去吧,等调养好了,你再来? 安元和也连连点头,意思甚是明白易懂。 净涪还不了解他们,说是让他先出去,调养好了再来,估计等他调整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已经将他扔在外间,自己深入沉桑界世界去了。 净涪摇摇头,望定他们重申道,我是真没事。 杨元觉、安元和又沉默了一阵,确定净涪的情况没有反复,才微微点头,好吧,你已经没事了。 安元和也不问净涪,直接对掌控灵舟的北冲道,我们先寻地方落脚。 北冲应得一声,灵舟顿时化作一道流光,落向一处山脉中。 灵舟落定,北冲来请他们三人。杨元觉、安元和都没问净涪,默契地一个抢先起身,走出灵舟去探查周边情形,确定他们暂时落脚的地点,一个稳稳坐着,眼睛盯紧了净涪,不让净涪出去。 净涪苦笑不得,只得道,行了行了,这边的事你们暂且料理,我乖乖在这里等着,如何? 安元和是剑修,负责巡检周围的情况,现在留在灵舟里看守净涪的,是暂时还用不上他的杨元觉。 杨元觉听得他这话,盯着他看了一阵,见他面色认真,不得不认真考虑了一下,问他道,你保证? 净涪委实无奈,但对上这两个担心他的好友,他也只能点头,应道,我保证。 杨元觉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 净涪再点头,我说的。 杨元觉这才信了,起身往外走。不过他也没有走远,只在灵舟附近游走,查看灵舟附近环境。 这样一来,等安元和回来,确定下这一处落脚地方后,他能迅速用最合适的阵禁将这周围保护起来。 杨元觉离开之后,净涪果真没有随意走动。他低头想了想,先是摸出了一颗青玉珠子。 那菩提树幼苗在这沉桑界中现身后,先是绕着净涪转了两圈,才回到净涪张开的手掌上。 这里就是沉桑界? 净涪点头,是。 菩提树幼苗细声嘀咕了一阵,饶是净涪,也只听到了几个字眼。 讨厌,真不喜欢。 净涪的目光深沉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成平常时候的模样。 他嗤笑了一声,转了另一只手过来,拿手指轻戳着菩提树幼苗外显的圆珠身相,将这菩提树幼苗戳得往前滚出了一寸位置。 菩提树幼苗一时不察,被净涪得手,好容易稳住身形后,直接就转了头过来,晃着枝头上细幼嫩绿的枝叶与净涪抗议。 你干什么呢?!我生气了! 净涪很是笑了一阵。 果然,他早先的感觉没有错。刚才那一阵来得莫名又不可抵挡的悲怆虽然不是他的情绪,但真的没有危险。不然,菩提树幼苗也不会是现在这般轻松无事的模样。 -- 第430页 菩提树幼苗见他笑开,一时又更用力地摇晃着自己的枝叶,重复强调道,我真的生气了! 净涪见菩提树幼苗要更生气,勉强压下了笑意,别生气了,我的错,我道歉。 菩提树幼苗停住了自己的头上乱晃的枝叶,盯着净涪看了半响,你这个小和尚,不太对啊...... 净涪闻言,缓缓收了面上笑意,摆出净涪和尚惯常时候的表情和姿态,问道,什么不太对? 菩提树幼苗看了他一眼,小小地晃动着头顶上的枝叶。 你明明不是真的高兴,却又在笑;你明明不是真的要道歉,却跟我说你的错......它将净涪的异样数了一遍,然后总结一般道,哪儿哪儿都不对啊! 净涪听着,渐渐眯起眼睛。 菩提树幼苗看见,很想说这就对了,但它抬眼望入净涪眼底,不知怎么的,竟不敢说出口来。 净涪看了它一眼,缓和了表情,道,我也觉得不太对。所以我请了你出来,是想让你帮着看一看,我是不是中了旁人的手段而不自知。 菩提树幼苗这就得意了,你请教我? 净涪点点头,相当诚实地承认了,对,我请教你。 菩提树幼苗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请教我,那我就帮你一帮吧。 它说完,又是轻晃头上枝叶。 随着它的晃动,那嫩绿的菩提树树叶上有一股浓郁的清圣自在气息逸散而出,向着净涪卷了过去。 净涪未曾躲避,直直地将自己投入那一股清圣自在气息中,任由那气息裹住自己。 菩提树特有的清圣自在气息在净涪周遭飘荡着,却没有侵入净涪体内。 净涪看了一眼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此刻也正看着他,见他看来,就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自己动手啊! 净涪笑了一下,也没再闲着,亲自引了一股清圣自在气息投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中。 那清凉的气息在他身体里悠悠转了一圈,却未曾给他带来任何不适。 净涪想了想,干脆又接引了一股气息投入识海。 识海世界里早已等候着的佛身和本尊同时出手,将那股清圣自在气息引入,让它在识海世界中流转,甚至涤荡过他们的身体。 可除了那股叫人清醒的凉意之外,再无其他异状。 佛身、本尊和心魔身面面相觑得一阵,俱各点头。 心魔身先出了识海,再度执掌肉身。 菩提树幼苗见他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他一阵,又问他道,所以,没什么事? 净涪点点头,却又问道,会不会是其他更隐蔽的、我们都不曾察觉的手段? 菩提树幼苗晃了晃脑袋,很是认真地想了一阵,摇头道,不会。 净涪很是诚恳地看向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明显对净涪的态度很是满意,他斟酌了一阵,便开始跟净涪解释。 这个世界里的魔气虽然诡谲,但也未曾完全脱出束缚,还被封禁囚锁着,不可能做到那种程度。而且从这魔气的等级来看,你所说的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那个魔修......嗯?似乎残缺不全? 它给净涪解释着解释着,居然还有些不确定。 菩提树幼苗心虚了一瞬,小心地觑了净涪一眼。 净涪面上不显,仍然很认真地听着它的解释。 菩提树幼苗也没去细究净涪这会儿是真的认真还是心里另有其他想法,它直接囫囵过去了,继续道,那魔修的修为境界,绝对不超过金仙境界! 菩提树幼苗说得很肯定,但净涪听着,却是一时沉默了。 金仙境界的魔修? 要知道,杨元觉、安元和也只是渡过天劫成仙的天仙而已。他们与金仙境界的大修士,中间还隔着一个大境界。 天仙之后,是玄仙,玄仙之后,才是金仙。 沉桑界这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魔修哪怕不超过金仙境界,对于他们三人来说,也仍然棘手。 幸好,不是要他们三人自己对上那葬在秘境墓穴里的魔修。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对面安静的净涪,刚想问些什么,就见那小和尚抬起眼睑来直直地看着它,非常认真地向它请教道,那你能不能确定,那秘境墓穴里的魔修,是还活着呢?还是彻底断绝了生机?又或是,没有生机却又未曾真正的死亡? 菩提树幼苗被这三个问题砸了个正着,不禁奇怪,问道,你来问我? 净涪点点头。 菩提树幼苗又问道,你觉得我知道?而且我说了,你会信吗? 净涪笑了一下,你虽然还只是一株幼苗,但你生在极乐净土,又有父辈教导,见识不浅,我当然信你。 净涪向来喜欢物尽其用。菩提树幼苗既然有着这样的出身与来历,又有着非同寻常的眼界与见识,净涪自然不会错过。 而且这几个问题在他、杨元觉、安元和那边压了好些时日了,都没找到个合适的人讨要答案,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净涪当然更要把握住。 菩提树幼苗看了净涪几眼,发现这个拿问题来问它的小和尚居然真的是信它的。 -- 第431页 他居然是真的信它的! 要知道,这几个问题非常重要,重要到几乎决定了他,以及他的那两个好友能不能完好走出沉桑界。 饶是菩提树幼苗,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净涪等了一阵,才又问它道,所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菩提树幼苗再次听得净涪的问题,沉默看了他一眼,闷声道,我也不知道。但是...... 但是? 但是,菩提树幼苗道,你有得到答案的方法。 听见菩提树幼苗的说法,净涪也难免懵了一下,重复道,我有......得到答案的方法?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所以你知道刚才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菩提树幼苗不好意思地转开了眼睛,......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净涪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平静地问道,能跟我仔细说一说吗? 菩提树幼苗见净涪没有生气,很是松了一口气,但它对上净涪的眼睛时候,却下意识地抖了抖,飞快地将自己跟随净涪离开景浩界之前,它父辈告知它的事情。 所以说,净涪重复着道,我不仅是景浩界世界的世界之子,还曾得了景浩界世界的馈赠? 菩提树幼苗点头,他们是这样告诉我的。 净涪好半响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得一阵后,他也只问道,馈赠......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菩提树幼苗老老实实答道,据说是在小地府成立时候。 净涪呢喃道,我不知道。 菩提树幼苗看看他,没作声。 菩提树幼苗很是等了一阵,才等到净涪的道谢,谢谢你。 菩提树幼苗晃晃枝叶,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 它说着,圆滚滚的珠身一抖一抖的,很是有趣。不过这灵舟里的一人一幼苗,却是谁都没有这份闲心。 我需要闭关一阵。净涪顿了一顿,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经了这么一遭,净涪对菩提树幼苗的态度也端正了几分,起码不再是疏远冷淡的态度,而多了点尊重和亲和。 投桃报李,菩提树幼苗对净涪也更亲近了几分。 我?它道,我就不出去了,留在你这边吧。 净涪点点头,抬手将菩提树幼苗收起了。 收起菩提树幼苗之后,净涪在原地坐了一阵,然后取出几个阵盘,将自己周围封禁护持起来。 虽然外间有杨元觉、安元和两个人巡守护持,轻易不需担心会有人突然打扰,但为了防范这个已然不太寻常的世界中的万一,净涪还是在身边另外布置了些手段。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闭上了眼睛,转入了识海世界。 识海世界里,佛身和本尊也正在等着他。 心魔身入了识海,团团看过佛身和本尊,问道,菩提树幼苗的话应该可信。但问题是,那来自景浩界世界的馈赠,都有个什么用处?现在它又在哪里?我们要如何寻找它?要如何催动它?...... 佛身和本尊都是沉默听着,半响没有说话。 心魔身将需要解决的问题数了一遍,顿了一顿,又道,哪怕对方是世界,是天地,我们也需要掌握主动权。 佛身和本尊也都郑重点头。 毕竟像先前那样被莫名感染的悲怆,若出现在净涪日常静修时候,就很要命了。 谁愿意仔细修行,静参玄理的时候,忽然被扰乱心境的? 就算这样不会让人走火入魔,净涪也不愿意。 非常,非常的不愿意! 佛身也道,既然是世界给予我们的馈赠,没道理全是被动...... 若真是那样,那还算什么馈赠呢? 本尊点点头,道,或许会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只是因为我们对那馈赠掌握不够而已。不过......目前我们最需要做的,是先要找到那馈赠。 佛身、心魔身同时点头。 本尊一一看过心魔身和佛身,说道,那就开始吧。 三身同时闭上眼睛,心念静守,三道色彩不一的灵光冲出他们的身体,在这识海世界里浩浩荡荡地辉映。 遵循着净涪三身的意志,三色灵光辉映的同时,也相互呼应,联接融合,扫荡过一整个识海。 这片融汇成一的灵光扫过识海,确定无有收获之后,也不停留,径直出了识海世界,往净涪周身百骸而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那灵光便已转遍了净涪周身。它们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在净涪眉心印堂处停留得一阵,又齐齐转回识海世界里。 灵光终于散去的时候,识海世界里又再显出了净涪三身的身形。 净涪本尊直接往外望定,抬手一招。 一道白色的灵光从外间飞入,漂浮在净涪本尊面前。 佛身和心魔身也正睁开眼睛,望定那道白色的灵光。 就是这个了?心魔身眯着眼睛,半是好奇,半是探究地问道。 应该是它没错。佛身答道,只有这个,是我们从来没曾留心过的。 -- 第432页 对于佛身的话,心魔身也没有怀疑,他望定那道白色灵光,跃跃欲试,把它交给我吧,我保证会将它研究得明明白白的。 本尊闻言,抬头瞥了他一眼。 那目光虽淡,却压得心魔身面色一滞。 佛身面上升起笑容,对本尊道,有劳本尊了。 净涪本尊摇头,单只我一人,不够。 佛身顿了一顿,便是心魔身,也再度抬了眼睑来看本尊。 这本是景浩界世界给予净涪的馈赠。本尊在净涪这个名号上加重了三分语气,并不只是我。 净涪分化三身,虽然说本尊才是最纯粹的净涪,但佛身和心魔身也是净涪的一部分,他们身上本来就带着净涪的一部分印记。 净涪本尊怀疑,从景浩界世界小地府创立到现在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之所以没有发现这一道白色灵光,也有他们分化三身,三身各占净涪一部分,却不完整的原因。 不然,哪怕这一道白色灵光再隐蔽,也早该被净涪发现了。 毕竟它可是馈赠,是礼物,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心魔身眼波一转,也想到了其中关窍,笑开眉眼,果然是这样?那我们就一道吧。 佛身心念转动间,亦是明白了,便就点头。 净涪三身统一了意志,当即不再拖延,各按方位坐定,静守心念,契合一意,探查那道白色灵光的本质。 净涪本尊的猜测没有谬误。 随着净涪三身的动作,那道一直安静、任由他们摆弄的白色灵光终于在他们面前,掀开了遮掩着的面纱,露出了它的本相。 净涪三身睁眼看见,俱都愣怔沉默,久久无言。 出现在他们三身面前的,并不是其他,而是一个......袖珍的景浩界天地。 悬挂在上方的九重云霄世界、立在中央的人间界、垫在底部的无边暗土世界......以及,那包裹护持着景浩界世界的天地胎膜。 这是净涪,不,是当年皇甫成初初得到暗土世界本源,借那暗土世界本源窥探世界时候才得以一见的盛景。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感谢在2020-01-02 23:57:31~2020-01-03 23:5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h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映阳晓月、40655026、君诺与团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x.血色薇、云章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心魔身低低开口,打破了这一片沉默,我算是知道了,道主那本话本中记载的左天行,为什么会愿意在最后留守景浩界世界了。 不单单只是因为他在景浩界里结下的诸多缘法、打出的大好江山,还包括景浩界世界对他的眷宠。 佛身也低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道,天地如此厚爱,我等受之有愧。 三身中,哪怕是净涪本尊,也有一瞬的动容。但本尊毕竟是本尊,他很快就收敛了那化开的心绪,回转过来。 若是可以,便尽量收集些有用的东西送回去吧。说完,他话题一转,看着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天地,这烙印是找出来了,至于催动它......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心魔身和佛身也摒弃了那诸般感慨和万般杂念,齐齐抬眼看来。 我们怎么找它出来的,就试试怎么用吧。心魔身先开口道。 但佛身也接话道,如果每次都需要这样兴师动众,是不是太过麻烦?我觉得可能会有更简单一点的方法。 简单一点的?心魔身也没有生气,他托着腮看了那个景浩界天地烙印半响,那就干脆一点,使一人来试一试吧。 他说着,眼底有光微微跳动,看着很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味。 佛身和本尊对视一眼,都是点头。 心魔身便即对着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伸出手去。 佛身和本尊在一旁看着,随时准备出手接应。 心魔身的速度并不快,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完全没有反应,只静静地在原地飘着,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净涪心魔身冲着它去的那只手。 那手终于触及了那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心魔身面上快速地闪过一分微妙,但紧接着,他便将那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摘了下来,稳稳当当地拿在手里。 佛身目光扫过心魔身全身上下,问道,感觉如何? 本尊也问道,可还承受得住? 心魔身将那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在佛身和本尊眼前转了一圈,演示过一遍后,道,感觉......还算不错。 这是个什么说法? 佛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 那感觉极是微妙,心魔身自己也说不明白,所以他干脆就省了口舌,直接将手中的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往本尊面前一递。 本尊看了他一眼,抬手接了过来。 哪怕是净涪本尊,接过这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时候,也不由得抽动了脸皮。 佛身看见了,心里却更觉怪异。 本尊拿着那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片刻,转手又交给了佛身。 -- 第433页 佛身没有迟疑,抬手拿住。 手指甫一触及这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时候,佛身便明白心魔身与本尊的怪异表现从何而来了。 他将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拿到眼前来细看,但比起打量或是更仔细地观察手里的这个景浩界世界,那自眼前这个景浩界世界烙印传递过来的种种情绪,才更惹人瞩目。 不是他们初初踏入这沉桑界时候的那种莫名悲怆,也不是他们还在景浩界世界时候感觉到的无与伦比的踏实与安宁,而是这两者混混沌沌地搅和在一起,带给他们的古怪感觉。 拿着这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久了,佛身甚至还能感觉到这两股无可抵御的磅礴感情间的碰撞与较量。 怎么说呢? 就像是两个人,一个在你面前悲怆落泪,冲着你伸手,想要请求你援手,另一个则拦在你面前,庇护着你,不愿意你被莫名的情绪干涉,最后扭曲了本身的意志,乃至做出悖逆本心的行为...... 但在同时,从这两个人那边传递过来的感情,却也不是全然的纯粹。 悲怆的那个人,也在欢欣渴盼;始终庇护着他的那个人,也在愧疚无奈。 佛身松开手,任由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飘着浮着,重新浮荡到他们三身中央的位置。 本尊看了看佛身,又看看心魔身,你们觉得如何? 佛身一时沉默,心魔身笑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要一观那秘境墓穴中佛门诸般法门与心魔一脉法门之间的碰撞与交融,元觉想要看看秘境墓穴中的层层禁制,元和想要在这方天地中历练,磨砺剑心,以求剑道修为突破...... 我们本就没想退,那往秘境墓穴中走一遭,又如何? 至于进了墓穴之后,又要不要再做些什么,那不是进了秘境墓穴之后的事情么? 心魔身说完,话题直接一转,催促道,我们齐聚出手,除了找出这一道烙印之外,更重要的,不也是要探查那秘境墓穴里的情报么? 他指了指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随意问道,现在烙印找出来了,怎么,不继续了么? 佛身偏头看了心魔身一阵。 心魔身转眼,迎上佛身的目光,那态度无辜又纯白。 怎么了吗? 佛身摇摇头,却仍然那般直直地凝望着他。 心魔身也就不在意了,他转眼去看本尊。 过得片刻后,佛身无声笑了笑,也转眼去看本尊。 净涪本尊本来是一直望着那个袖珍模样的景浩界世界的,到了现在,他才抬起头来,望向佛身和心魔身两人。 继续!他简短地说道,但说完后,他停顿了一瞬,又道,如果机会合适,我们或许可以从沉桑界这里带些东西回去。 佛身和心魔身同时笑开,但很快,他们又一并收敛了那面上笑意,齐齐向着那个景浩界世界的烙印伸出手去。 三只来自不同方位的手搭上那个景浩界世界的烙印,那景浩界世界烙印当即就升起一片蒙蒙的白光。 随着这道白光升起,一股磅礴浩荡的意志自这方世界的天冥之地垂降下来,直接锁定这一片蒙蒙白光中。 相比起那磅礴浩荡的沉桑界世界意志来,净涪三身的意志不过是一簇飘摇微弱的火焰。可有着那来自景浩界世界烙印的蒙蒙白光护持,任沉桑界世界意志再是磅礴浩荡如无边汪洋,也拿那一簇火焰毫无办法。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代表着净涪意志的那一簇火焰却是自己晃了晃,原本合为一簇的火焰顿时分化成了三簇更幼细的、色泽不一的火焰。 这三簇火焰先是在那蒙蒙白光中飘摇了一瞬,仿佛适应了一阵,然后试探一般,其中一簇火焰慢慢脱出那蒙蒙白光,显化出净涪意志本身,回归到净涪的识海世界中。 一簇火焰的脱离,并没有影响到剩余两簇火焰,更没有影响到一直护持着火焰的那片蒙蒙白光。甚至连那个自沉桑界天冥之地降临到此处的磅礴意志也没有一丝动静。 它仿佛是在纵容,也像是默许一般,静静地看着那三簇意志火焰的动作。 第一簇火焰的成功脱离,并没能冲刷掉剩余两簇火焰的谨慎,甚至连第一簇火焰也在为万一的意外状况时刻准备着。 一旦情况有变,那一簇已然脱离的火焰会直接投入那片蒙蒙白光中,与另外那两簇火焰汇合,收拢所有力量应对。 被护持在蒙蒙白光中的那两簇意志火焰很是耐心地等了一等,确定那股磅礴浩荡的世界意志没有其他变化,才又有一簇意志火焰跟随着第一个同伴的脚步,脱离了那片源自景浩界天地烙印的蒙蒙白光,回归到了净涪的识海世界之中。 过不多时,那两簇意志火焰在净涪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也不是旁人,正是心魔身和佛身。 所以,这会儿仍然停留在那蒙蒙白光中的,是净涪本尊。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得一眼,却没有动作,只在原地仔细察看对面的情况,以防万一。 心魔身和佛身离开之后,最后留下的那一簇意志火焰也在蒙蒙白光中显化出了身体。 净涪本尊在蒙蒙白光中挺立,直面沉桑界世界意志。 -- 第434页 他先抬起目光快速扫了对面一眼,随即垂落目光,肃容敛手,端正而恭谨地拜了一拜。 如此礼拜过后,他也不去直接询问对面的那股磅礴浩荡意志,只盘膝安稳坐定,渐渐垂落目光。 外人看,他只是这样静默端坐。可佛身和心魔身都不是外人,自然清楚净涪本尊此刻的动向。 他正在景浩界世界烙印的庇护下,正与那股沉桑界世界意志交流。 说是交流,但其实只是单方面的探询。哪怕有景浩界世界烙印护持,净涪本尊也不敢过分窥探沉桑界世界意志,只询问着那秘境墓穴的真正过往。 天地虽然向来沉默,但却是此间世界真正的主宰。那逝水一般一去不回的时间能够埋葬无数痕迹,却仍然被天地看在眼里。 得益于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存在,沉桑界世界意志仿佛也对他颇有好感,那太多天地不曾在意的秘密,此刻都对净涪本尊敞开。 净涪本尊很快就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信息。 他也不贪心,很快就退了出去。 蒙蒙白光中,净涪本尊醒转了过来。 他先是眨了眨眼睛,又低头沉默了一瞬,最后慢慢抬起头来,再次迎上那股浩瀚无边的意志。 您......您想要什么? 他从沉桑界天地这里探得了最准确的消息,作为交换,他也该回馈给沉桑界些什么。 沉桑界的天地意志仿佛停顿了一瞬,又仿佛没有。 心魔身和佛身虽只在一旁静默,但他们的表情和态度与净涪本尊却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仿佛是一阵飓风卷过,逼得净涪本尊、心魔身和佛身齐齐闭上眼睛。 等到他们睁开眼睛再去细看的时候,这识海世界里,也就只有净涪三身自己,以及那一枚景浩界世界烙印,再多就是自那枚景浩界世界烙印升起的蒙蒙白光了,别无其他。 它已经走了。 净涪三身静默了一瞬,又齐齐对视了一眼。 好一会儿之后,被蒙蒙白光护持着的净涪本尊抬手点向那个景浩界世界烙印。 被净涪本尊手指点中,那个始终岿然不动的景浩界世界烙印晃了一晃,直接收起那片蒙蒙的白光,最后升腾而起,向着识海世界中茫茫无尽的星海投去。 茫茫星海被这番动静惊扰,就像是被一个大石砸中的水潭一样,搅起片片涟漪。 直到那个景浩界世界烙印安稳地停在星海中央,那片星海才慢慢平静下来。 作为那片星海实际上的主人,心魔身对此全然不生气。他只是往那片星海看了一眼,然后便转了目光去看净涪本尊。 虽然那个景浩界世界烙印已经是他们的瓮中之物,但心魔身和佛身也不是不在意的。只是此刻更招惹他们兴趣的,还是净涪本尊那边。 净涪本尊如何不知道他们? 他干脆也不花费口舌了,直接抬手点上自己眉心,从眉心处拉出两点灵光,送到心魔身和佛身那边。 心魔身和佛身不曾犹豫,直接便将其中一点灵光拿住,直接送入眉心印堂处。 查看过净涪本尊送出的记忆之后,饶是心魔身和佛身,也是吐了一口气口,才睁开眼睛来。 所以,那个秘境墓穴中葬着的,只是一个大魔修的一部分,还只是左手? 那个大魔修来到这沉桑界时候,居然就已经是重伤状态,是沉桑界本土的修士起意谋划,联手算计这个大魔修,好不容易才斩下他的左手,然后埋葬起来,以培育世界? 沉桑界世界,就是依赖于此,才得以在漫长岁月中抓紧机会,从小世界晋升成为中世界的? ......那个大魔虽然遭了重创,但其实还活着? 净涪本尊没任何反应,只是看着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一来一回,将其中情报梳理个明白。 饶是心魔身,末了也颇有些震撼,这沉桑界世界的修士,可真是够胆大的...... 佛身和本尊都听见了心魔身的话,本尊犹自可,并没有其他反应,唯独佛身似笑非笑地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难得的全没在意,自己埋头想了一阵,忽然抬头望定了佛身和本尊道,以后不论如何,受伤了也必得保留些手段护身才是。 不然真的就会像这个大魔修一样,哪怕到了金仙境界,也仍然有这虎落平阳被犬欺的一遭。 心魔身这话极是在理,本尊和佛身也尽皆点头。 确实,再如何,也不能失了谨慎。 虽然,以那位大魔修的修为和手段,会落到这样一个地步,更多原因只怕在他的伤势上,但事实就是事实,净涪要不想也来上这么一回,他就更应该注意。 毕竟比起还需要净化其中魔气才能成为天地资粮的魔修,道修和佛修自身灵力纯真,真元平和,封入世界时候甚至连净化这一步都可以省了,直接填埋,委实干净又省事。 起码要比魔修来得容易。 净涪本尊再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停了下来,转眼往识海世界外看去。 心魔身和佛身也是一般的动作,不过因为他们谁都没有脱出识海世界去执掌肉身,所以这会儿净涪还是闭目静坐的模样。 而在灵舟之外,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正在与一众道修对峙。 -- 第435页 看那些道修身上道袍的样式与标志,并不是外来者,而是这沉桑界中的本土修士。 还是云华宗的修士。 净涪本尊细看了一番外间的动静,皱了皱眉头,往心魔身和佛身看了一眼。 佛身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就脱出了识海世界。 净涪睁开眼睛后,便从蒲团上站起,利索下了灵舟,在灵舟不远处外立定。 他团团看了一眼四周,便就望定了安元和、杨元觉两人,怎么在这里站着? 杨元觉道,本来是该回去了的,但忽然有人找上门来......总得招待一回的。 安元和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摩挲着剑柄。 对面云月宗的修士本来一脸漠然,可看见从灵舟里出来的净涪,却都皱了眉头。 其中领头的那个女修收了面上的戒备,持剑与净涪一礼,道,云月宗林浅月见过这位和尚,不知和尚在那家兰若静修? 显然,和尚在这沉桑界里颇受敬重,否则这一众云月宗修士见了净涪不会是这般态度。而且更重要的是,净涪在这些云月宗修士眼里,仿佛......并不是自外间来的界外之人,而是他们沉桑界的本土修士?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目光,却默契地没有作声,只将场面交给了净涪掌控。 净涪端正了面容,合掌回了一礼,小僧净涪,不过是一个游历在外的无名之辈,多劳女檀越探问。 那林浅月微微蹙了蹙眉头,又很快散开,道,这样么?敢问净涪和尚,这两位是...... 净涪答道,他们是我的至交好友,如今与我一道游离在外。 林浅月点点头,却是又道,净涪和尚在外间游历,不知可曾听说过最近各处的动静? 净涪不可能摇头,于是便将展双界那边收集到的些许消息浅浅地说道了几句。 林浅月认真听罢,叹道,正是这样。 她说着,一双明眸在净涪面上来回转过,因为如今天地间风浪诡谲,故而我等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解释了一番自己这等人的来意,然后问道,净涪和尚预备在这里待多久?可有落脚之处? 她目光放长放远,看了一眼那边的灵舟,又收了回来,含笑问道,如果净涪和尚不介意,不如先到我水月宗暂住? 这位林浅月开口的时候,她身后的那些小辈脸色也很有几分欢喜,显然,他们对净涪这一行人也是欢迎的。 或者说,是欢迎身为和尚的净涪。 然而,虽然得了沉桑界天地意志的认可,他在这沉桑界中行走,几乎无人能够看出他外来人的身份,但知晓了那位心魔一脉大修士的遭遇,净涪对沉桑界这些修士也很是忌惮。 不过即便如此,人家已经表明了态度,放任他们三人自由行走也是不可能。 他笑得一笑,道,我等初至贵宝地,正要寻一处地方落脚。往贵宗暂住怕是多有打扰,如果林檀越方便,可否送我等到附近坊市安置? 林浅月面上有些遗憾,却没有反对,点头道,如此......也可。 净涪合掌一礼,又道,就劳烦诸位檀越稍待片刻。 林浅月点了头,净涪就回身,对杨元觉、安元和两人说道,收拾一下,我们去附近的坊市吧。 安元和也就罢了,只跟在净涪身侧,杨元觉却是在灵舟附近转悠了一回。 待到他回来之后,手上很是拿了几个阵盘。 林浅月身后的一众修士们看看杨元觉手上的阵盘,又看看与刚才时候仿佛变换了个天地一样的环境,那表情既是羡慕,也是意动。 就连林浅月,都连连看了杨元觉几眼。 杨元觉恍若未觉,不快不慢地将这些阵盘收入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另一边,北冲也很快将灵舟收起,在安元和身侧站定。 净涪团团看了一圈,与林浅月合掌一拜,请。 林浅月还礼,诸位,请随我来。 林浅月当先而行,她身后的那些云月宗修士却是站立不动。 净涪笑笑,当先跟上了林浅月。 杨元觉跟在净涪身后,北冲接上,走在最后的是安元和。安元和动身之后,那些云月宗的修士才跟了上来。 虽然意图不甚明显,但包括走在前方的林浅月在内,云月宗的这些修士都在防备着他们。 当然,净涪一行人等也没有放松警惕就是了。 这一行人都是修士,脚程很是迅速,过不得多时,就出了净涪他们降落的那一片地界,走过不知数千里路程之后,终于在一处坊市停了下来。 坊市极是热闹,有许多修士进出,而且这些修士的修为都不低,净涪只是扫了一眼,看见修为最弱的,也是化神境界的道修。 也对,就沉桑界目前的状况,能让云月宗这一群修士放心安置他们一行三人的坊市,绝对不简单。 净涪与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动作。老老实实地跟随着那林浅月找了人,在这坊市中租下三处临近的洞府。 为了表示诚意,这三处洞府的租借费用倒也不需要杨元觉、安元和、净涪三人操心,全由云月宗的林浅月包办了。 -- 第436页 在付账的时候,净涪本待要拒绝,但林浅月道,净涪和尚想是有自己的行程,我云月宗将净涪和尚请到此地来,虽是不得已,却也过分了。如今这些灵石,不过是我云月宗聊表歉意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还请净涪和尚莫要推辞。 这林浅月都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了,净涪也就只能作罢。 他合掌探身一礼,也未多说其他,只拿了那坊市管事递过来的三枚玉质锁匙,便领着杨元觉、安元和离去。 林浅月与云月宗这一众修士站在原地,看着净涪三人离去。 直待到净涪三人走出了他们的感知范围,林浅月才对那坊市管理者点头,道,这三位虽然来历不明,但应该可信,在他们做出过线的事情之前,他们还是贵客,莫要怠慢了。 那坊市的管事恭敬一礼,应声道,是,我等知晓,长老请放心。 林浅月点点头,才领着人转身离去。 林浅月也不清闲,除了接引净涪这一行人之外,她又领着人在外奔走了好半天,抓捕了几个惹事的外来之人送回宗门大牢,才带着人回了云月宗宗门。 然而即便回了宗门,能够散去的也只是跟随着她的那些弟子,并不包括她。 到了云月宗宗门大殿,殿中负责镇守的云月宗掌门和两位长老已经等着她了。 林浅月上前行礼,拜见掌门,拜见淡月师姐、青月师兄。 云月宗掌门与淡月长老、青月长老各自回礼。 林浅月才在自己的座席上坐了。 云月宗掌门上下打量得她一阵,问道,浅月师妹回来,不先去修整,反来见我等,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浅月点头,掌门师姐,我今日巡守各地,发现了一位来历不明的年轻和尚,他叫净涪...... 云月宗掌门和淡月长老、青月长老三人听着林浅月的话,渐渐皱起眉头。 直等到林浅月停下话来,云月宗掌门才抬起眼睛来,和旁边的淡月、青月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 青月长老先开口问道,你确定那叫净涪的和尚只是来历不明,而不是来自世界之外? 林浅月犹疑了一瞬,还是点头道,我确定。 她不等面前的三人开口,先道,掌门师姐、淡月师姐、青月师兄,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是我负责巡守宗门所属地界,师妹我也见过不少界外之人,他们与我们气机之间的差异,我自信轻易没有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去。 她顿了一顿,又道,那名叫杨元觉的阵修及安元和的剑修,倒不是我沉桑界的修士。但那叫净涪的和尚,却一定是。 云月宗掌门听罢,沉吟得一阵,对林浅月笑道,不是我等不信师妹,只是师妹也知晓,如今我沉桑界正是多事之秋,我等轻忽不得。 林浅月泄了心头一口憋气,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云月宗掌门细看林浅月的表情,又笑道,此事事关重大,我等需要推演天机。浅月师妹既然在,就在一旁帮忙护法吧,我等也能安心些许。 林浅月心情更好了一点。 她爽快点头,应道,师妹晓得的,掌门师姐放心。 云月宗掌门才微微笑着点头。 她对另一侧的淡月长老、青月长老点头,三人同时催运法力,合力演算天机。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一回推算天地的速度比往常来得轻巧,也比往常时候来得容易。不过一盏茶工夫,推算便有了结果。 云月宗掌门、淡月长老和青月长老三人将结果取来,细细研究。 但越是解读,这三人的眉头就越是隆起。 哪怕原本很是自信的林浅月,此刻也不免有些狐疑。 难道......那净涪和尚真的有古怪? 林浅月回想了一下那个年轻和尚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半响又摇头。 应该不会。 那净涪和尚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 林浅月又耐心等了一阵。 云月宗掌门、淡月长老和青月长老三人各自研究一回,中途抬眼交换了一个视线,竟凑到一处来商议。 林浅月听得只言片语,面色也渐渐古怪。 什么叫做......天机混沌,探查不清? 哪怕天机混沌,探查不清,那也该是在秘境墓穴出现之前才会有的事情吧。现在他们这里,不是因为各方默契,严禁一众修士随意出手遮掩天机的吗?而且这天地里,若真有人出手遮掩天机,不都被沉桑界天道反噬了吗? 那净涪和尚,是怎么回事? 而且,既然关于这净涪和尚的天机混沌,轻易探查不清,如果掌门师姐、淡月师姐和青月师兄能够从推演的天机中确定,这位净涪和尚于他们这方天地无害? 如此不合常理的过程,与更不合常理的结果,真的不矛盾? 林浅月整个人都是懵的,但比起见过净涪的她来,更懵的其实还是云月宗掌门、淡月长老和青月长老这三个负责推演净涪天机的人。 这样的过程和结果,饶是他们这三个见多识广的大修士,也真是平生仅见。 云月宗掌门与自家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最后一推面前卦象,看向对面已经愣怔了的林浅月,唤道,浅月师妹? -- 第437页 是,掌门师姐。林浅月下意识地回礼应道。 云月宗掌门笑了一下,道,你觉得,如果我等邀请那净涪和尚到我云月宗来,可会恶了净涪和尚? 掌门师姐,我也曾试图邀请净涪和尚到云月宗来暂住,但被他拒了......林浅月顿了一顿,又说道,我认为,如果不是必要,还是莫要勉强他的好。 云月宗掌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林浅月打消了自家掌门师姐的想法,正想要松一口气,却冷不丁听见那云月宗掌门的话,既然如此,那就我们亲去拜访这位净涪和尚吧。 林浅月抬头去看自家掌门师姐,正想要说什么,却听见旁边的淡月长老道,我觉得掌门师姐去拜访净涪和尚的时候,该先将拜帖送过去,等净涪和尚回帖,再作行事才好。 林浅月慢慢转过目光,去看淡月长老。 但另一边的青月长老也已经接话了,没错,我们还是妥帖行事,莫要莽撞,真恶了净涪和尚,可就不好了。 林浅月已经放弃去看淡月长老和青月长老了。 云月宗的掌门见得自家这位师妹如此情状,笑了一下,叹道,浅月师妹可是觉得我等太过看重那位净涪和尚了? 林浅月没有反应,只是默默回望。 难道不是? 云月宗掌门沉默,但淡月长老已经替她将话说了,浅月师妹啊,就当前这状况,我们能确定于这天地无害的,除了这位净涪和尚,还有谁? 林浅月一个激灵,在外间忙碌许久连思维度有些浑噩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出了这位净涪和尚,还有谁? 还有谁?! 没有了啊! 沉桑界中,难道就没有修行有成的慈悲和尚吗? 有的! 可就算是他们,因为当年因果的缘故,他们也未能脱身,魔劫缠身,又如何能够断言于天地无害? 可是...... 可是既然连几个大寺中的和尚们都因为因果纠缠的缘故,不得脱身,这个净涪和尚如果真是他们沉桑界的人,又怎么可能例外? 她话还没有说完,她的三位师姐、师兄就先抬眼来对她笑。 林浅月的话一下子被这三个微笑堵在了喉咙里。 她这一停顿,反倒给了她梳理自己思路的时间。 这个净涪和尚是不是他们沉桑界的人,真的重要吗? 他们这些人生在这世界,长在这个世界,在这个世界修行,与这世界同呼吸,可那又如何? 那秘境墓穴一出,许多年前的因果爆发,这世界上的谁都不能保证自己能够保持清醒和冷静,不会对自己亲近的人,对这世界反戈一击。 连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尚且如此,那净涪和尚到底是不是他们沉桑界的人,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们能够确定,这个净涪和尚不会伤害天地。 而且,林浅月相信自己的灵觉,也相信诸位师姐、师兄的手段,更相信不会有人轻易能够愚弄他们。所以,他们会对这个净涪和尚交付现今这个世界上罕见的诚意和信任,必定有缘由。 这个缘由...... 林浅月看了看散在云月宗掌门、淡月长老、青月长老三人身前案几的卦象,最后抬头,往那浩渺的天穹看了一眼。 是天地吧。 是了,是天地啊。 也唯有天地,能在这个当口让他们如此信任了。 林浅月低下头,应道,是,掌门师姐,我会亲自将请帖送到净涪和尚面前的。 云月宗的掌门见林浅月明白了,点了点头,郑重说道,那这件事就交托给你了,浅月师妹。 林浅月同样郑重地正色回礼,才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38章 云月宗那边掌门及几位长老紧锣密鼓地凑在一起商议,净涪这边也没有闲着。几乎是打自那云月宗林浅月离开他们的感知范围,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就转了目光来望定净涪。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元觉、安元和都是来过这沉桑界一次的人,可上一次他们落在这沉桑界时候,可没有这个待遇的。 就算是因为这世界的各方势力因为秘境墓穴的变化而采取紧急戒备,开始防范他们这些外来之人,那净涪又是个什么情况? 林浅月对净涪的态度,和对他们两人的态度可差太多了。 等会进去再说吧。净涪顿了一顿,对安元和道,虽然我们之前一直有在收集沉桑界里的消息,但现在沉桑界中的情况显然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我认为......我们最好还该派人出去再收集一遍,以作确定。 毕竟他们现在可是已经进入了沉桑界高阶修士才会出入的坊市,看林浅月带他们过来租借洞府时候那些管事郑重核实的模样,这里显然也是一处关要之地。在这里收集的信息,理应能更准确、周全一些。 净涪说得在理,安元和也没有异议。 他想了想,取了另一个净涪交予他的木傀儡出来,打入灵力激活了它。 他方才也看见了,能够在这处坊市随意进出的,基本都是化神境界往上的修士。北冲虽然也能用,但修为还是太低了,多有顾忌,还是得另换一个。 -- 第438页 那木傀儡被安元和打入灵力之后,很快就从巴掌大小化作一个正常的老人模样。 他虽白发苍苍,身形瘦小,但面色红润如童子,双眸清润有神,不似寻常老叟。然而比他的皮相更让安元和满意的,还要数他背上负着的那把宝剑,以及他周身自然而然挥散而出的剑意。 这是一个剑修,而且是一个化神境界的剑修。 安元和将这个木傀儡拿到手上的时间不长,早先也一直没有机会如何细看,现在是真的越看越满意。 他细看了一阵,回头就对净涪道谢,多谢。 净涪笑着微微摇头。 杨元觉看着这一个老叟,又看看那边默然站立俨然担负起他们三人身边一应杂事的北冲,不由得也想到了净涪给他的那些傀儡,心下琢磨起来。 还是抽空找个时候将那些傀儡激活了吧。依净涪的性格,说不得那些傀儡们也有能够帮助他研究阵禁的。 杨元觉笑了开来。 那老叟站定身体,直接就锁定了安元和,躬身拜下,道,北鹞见过主上。 安元和点头,应了名份,又从北冲手上接过他自己洞府的钥匙,从中接引出一丝气息,封入一个身份铭牌递过去。 北鹞双手接过,将这身份铭牌挂在腰间。 安元和交代道,你且带着北冲一起出去,尽量收集各处消息,注意分寸,莫要轻易招了旁人注意。 北鹞仔细听了,确定安元和再没有其他交代后,又对安元和躬身一礼,领着北冲就退下去了。 安元和转头看向净涪。 净涪看看他们,走吧,先去静室。 入了净涪这洞府的静室,启动洞府中自带的阵禁,又让杨元觉再添上几个法禁,这三人才在静室里团团坐了。 安元和、杨元觉两人齐齐望定净涪。 净涪想了想,还是道,先说说你们吧。你们是怎么遇到云月宗那林浅月的? 是我先碰上他们的。安元和就答道,我当时在灵舟附近探查,本是要确定那周围的状况的,谁知才转了一阵,就碰上了他们。 杨元觉点头,替安元和作证。 我们当时还什么都没有做。他道,但那云月宗的林浅月却已经率人找上门来了,显然,他们相当的敏感,也相当的警觉。 净涪也是点头。 这正是他们什么都不做,直接就跟随着林浅月那一行人过来的原因。 单只从林浅月这一行人的状态就能看出,现如今沉桑界各方势力的大修士们,更像是惊弓之鸟,旁人稍有些动静,都能牵动他们敏感的神经,引发他们更极端的反应。 他们不仅仅在防范着外人,还防范着自己周边的人。 除了自己之外,他们似乎少有能够信任的人。 更甚至,他们连他们自己都信不过。 净涪回想得一阵那林浅月动作间泄露出来的信号,又想了想当日他们在展双界时候看到的那些情报,又有些能够理解。 看来,那秘境墓穴中逸散出来的心魔意蕴,已经不单单只影响沉桑界中的凡人了,连修士们......都没能逃过。 安元和、杨元觉两人也是见过林浅月一行人的,现如今听净涪这样判断,不免回想了一下那日所见的一众修士面貌,各自点头。 确实,就是不知道......这种影响到了什么程度。 这所谓的影响程度,既是指那些逸散的心魔意蕴如今到底能够侵染什么修为的修士,也是指这些被心魔意蕴侵染的修士会在这种侵染中扭曲到什么地步。 要知道,侵染炼气、筑基、金丹这些低阶修士,和侵染元婴及以上境界的大修士,程度就已经完全不一样。元婴境界及以上的大修士,已经孕育婴儿,理论上可以开始与天地交融了。 倘若连元婴境界以上的这些大修士都被那自秘境墓穴里逸散出来的幽灰魔气侵染,那沉桑界的情况,可就不太妙了。 而且凡人被心魔意蕴侵染,也就杀一人,杀几人的区别,可修士被心魔意蕴侵染,跌破底线时候,毁坏的可不止一镇、一城之地。 更重要的是,凡人被心魔意蕴侵染,还有修士可以出面收拾残局,可要是修士被心魔意蕴侵染,修士自保、清理门户尚且来不及,也难以分出心神去收拾局面。 不过杨元觉、安元和回想了一下他们两人在沉桑界中走了一遭后沾染上的附骨之疽一般的幽灰魔气,又不确定了。 杨元觉沉默了片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皱起了眉头。 净涪、安元和也各有所察,先后抬起眼睑,往静室之外看去。 杨元觉却顾不上细看,他当即垂下眼睑,手指快速翻转,眼花缭乱之间,已然打出一个又一大法印。 法印成形之际,便即裹夹了静室中的灵气呼啸而上,冲向那些已经被冲击得显化出法网的阵禁,加持在那阵禁之上。 得到法印的加持,那些开始摇晃的阵禁法网很快就稳定下来。 但即便如此,那些阵禁法网也在丝丝缕缕附着而来的幽灰魔气腐蚀,法网灵光暗淡又亮起,亮起又黯淡。 这几套阵禁是在杨元觉第一次过来沉桑界却吃了亏后回去琢磨出来的,不过就现今这状况看来,这几套阵禁虽然确实有些成效,但距离杨元觉所想要的完美效果还很有些差距。 -- 第439页 杨元觉紧皱眉头打量得那不断腐蚀着阵禁法网的幽灰魔气一阵,转眼看向净涪。 在杨元觉目光投来时候,净涪也动手了。 他翻掌,托出一颗青玉珠子。 那青玉珠子外壳须臾散去,显出珠子内中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显然也是有所准备,护在它外间的那片外壳散去之后,它枝叶轻摇。 婆娑声音响起的时候,一股清圣自在的气机也随之散开。 菩提树幼苗的气机果然最是克制那自秘境墓穴里逸散出来的幽灰魔气。那清圣自在的气机才刚刚散开,那始终如影随形附着在禁制法网上的幽灰魔气便如遭重击,不仅消散了大半,连禁制法网也都脱离了,乃至被逼退出禁制法网一指之外。 杨元觉松了一口气。 但他也只是停下了打出法印的动作,翻手去取仅有的几个备用阵盘,一一打送出去。 随着他的动作,那禁制法网之外,又一连套上了几层同样的禁制法网。 如此忙活过一遭,杨元觉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抬手在自己额间擦过,拭去那细密的汗珠,才对净涪、安元和道,回头,我再仔细琢磨一下,看看能否再将这禁制法网完善一下。 他说着,又看了看净涪身前悬浮着的那株菩提树幼苗,目光很是在菩提树幼苗身上的枝干、嫩叶上停留了一阵。 菩提树幼苗一个激灵,但还没等它做些什么,杨元觉就已经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菩提树幼苗看见,连自己头上的枝叶也不晃荡了,身形一闪,直接就避到了净涪身后。 净涪笑了笑,抬手将菩提树幼苗收起时候,也传音安抚道,放心,他不会祸害你的。 菩提树幼苗瞥了净涪一眼,默默地将自己的气机又更收缩了几分。 别以为他年纪小,就看不出那阵修眼中的热切,也听不出净涪这和尚话里的虚言。 什么叫祸害! 难道只要那阵修不祸害它,就能随便对它的枝干、树叶动手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菩提树幼苗都要后悔自己跟这小和尚离开景浩界了。 净涪低头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想了想,将手拢过去,拿手指轻微摩挲着菩提树幼苗那稚嫩的绿叶上。 且安心,我既带了你出来,自该护你周全。 菩提树幼苗整根树苗都停顿了一瞬,它抬起头,从净涪手指指缝间的间隙看见净涪低垂下来的眉眼。 那黝黑眼眸中透出来的安定与平和,一时叫菩提树幼苗都觉得心安。 它沉默了一瞬,才拿自己头上的幼叶顶了顶净涪的手指,闷闷地道,是因为你收了我父亲的菩提子,且你们在这里也得仰赖我的原因吧。 它那模样,却是明明白白一副我已然看透你了的意思。 净涪笑了一笑,没有说话,只手指仍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那菩提树幼苗顶上的嫩叶。 菩提树幼苗低叹了一声,却也只停在那里,任由净涪的手指在自己那幼嫩的枝叶上轻轻移动,一直到得净涪收回了手指,它才再度化作青玉珠子,投入净涪袖袋中去。 见净涪抬头,杨元觉似乎是知道净涪终于安抚好了菩提树幼苗,仰头对着净涪讪笑了一阵,凑到净涪身边来,问道,净涪,你在景浩界佛门中修行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 嗯?净涪扬眉,斜斜看着杨元觉。 杨元觉半点不介意净涪的目光,继续厚着面皮问道,你手上有没有......有没有菩提树的树汁? 饶是净涪与安元和了解杨元觉对阵禁一道的疯魔,也没想到他居然会丧心病狂地将主意打到菩提树树汁上去。 那可是菩提树,佛门清圣之物! 净涪还没来得及反应,他袖袋的位置就先鼓囊起来了。 净涪来不及多说些什么,直接抬手按住袖袋的位置,隔着衣袖安抚了一回菩提树幼苗,才抬头去看杨元觉。 杨元觉似乎也知道自己过线了,这会儿只对着净涪讪笑,再不敢多说什么。 净涪心下一叹,倒是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没等净涪佛身说什么,净涪本尊就已转眼瞥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笑了笑,相当乖巧地放下手来。 净涪眼见识海世界里安定了下来,才重又转了眼睛去,看着杨元觉。 杨元觉垂下眼睑,避开了净涪的目光。 菩提树树汁是没有的。净涪先道,但菩提子还是有一些。 他说着,翻手去摸随身褡裢。 杨元觉听见,眼睛都亮了,立即抬起眼睑来看向净涪。 那巴巴的眼神,看得净涪都有些无奈。 净涪摸出了一个木匣子,先打开了木盒,将木匣子里盛着的菩提子送到杨元觉眼皮子底下。 杨元觉下意识就伸手去接。 可净涪却先一步拿着木匣子退了回来。 杨元觉恋恋不舍地看了那木匣子半响,抬头看向净涪。 那眼睛里,甚至还夸张地闪烁着泪光。 但不论是净涪,还是这会儿只在旁观着的安元和,对于此刻的杨元觉,也已经很是习惯了,根本不为所动。 -- 第440页 净涪伸出另一只手,去袖袋里摸出那避在里间的菩提树幼苗,这木匣子里的菩提子都是它的父辈所赠,你想要,就跟它讨吧。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从袖袋里摸出,本还有些不愿意。可它到底还是信赖着净涪的,也就没躲开净涪的手,被净涪顺利地带出袖袋。 但净涪是净涪,杨元觉又是杨元觉。 面对杨元觉,菩提树幼苗只当自己真是一颗普通的玉珠,没有丝毫反应。 杨元觉确实知晓自己过分了,这会儿也不扭捏,直接对那装死的菩提树幼苗拜了一拜,道歉道,是我过分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菩提树幼苗仍然不动,只静静地躺在净涪张开的掌心里。 杨元觉又更端正了脸色,郑重道,对不起,我过分了,请你原谅我。 菩提树幼苗听着,顿了一顿,先撩起眼皮看向净涪。 净涪完全没有插手他们这一遭恩怨的意思,只静静坐着,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间的禁制法网,以及那仿佛已经得到增援,恢复元气,再度不屈不挠地附着上那禁制法网上的幽灰魔气。 菩提树幼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且...... 那一木匣子的菩提子虽然是它父辈赠给净涪的,可那也是净涪自己得来的,早就是净涪的东西。净涪要将自己的东西给杨元觉这个知交好友,本可尽随他心意,不必有任何附加条件。 他所以会有那样的说法,不过是因为他知道杨元觉过分了,要杨元觉跟它道歉而已。 菩提树幼苗按了按自己头上枝叶,微微偏转枝头,试探似地看向那边的杨元觉。 杨元觉仍然在等待着它的回应。 菩提树幼苗不得不承认,这个阵修,当时是真的想要打它的注意,而此刻也是真的诚心在跟它道歉。 ......到底是这小和尚的至交好友,和这小和尚有些相似的地方。 菩提树幼苗静默了这么半响,到底对着杨元觉点了点枝头。 杨元觉松了一口气,连连笑道,谢谢,谢谢你! 他说完,连片刻也等不及,直接伸手去接净涪手上那一个木匣子。 净涪这会儿倒也没躲,由着杨元觉将那一匣子的菩提子尽数拿了过去。 看着仔细打量那菩提子,最后甚至还伸手将里头的一颗菩提子取出,放到自己嘴里咀嚼的杨元觉,菩提树幼苗也无奈了。 算了,跟这样心里只有阵法的修士计较个什么劲。 菩提树幼苗径直转了个身,再度投入净涪的袖袋中,在里头安静下来。 净涪摸了摸袖袋,看了看杨元觉,再看看这会儿已经取了自己本命宝剑在手的安元和,沉默了一瞬,也只取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来,拿在手里翻看。 本来净涪、安元和两人就是在等杨元觉,故而当杨元觉终于停下研究菩提子,将那木匣子收起来的时候,净涪、安元和两个也就收起了各自的经典和宝剑。 杨元觉看向净涪,郑重道,抱歉。 这一个道歉,为的是他给净涪带来的麻烦。 净涪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这本也不必多提。 他们三人,谁又不知道谁? 杨元觉为阵痴,安元和为剑痴,净涪却是为道痴,都是半斤八两的人,谁都不必多说谁。 杨元觉低头沉默一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成往常时候的模样。 耽误了这么许久,还是该说正事了。他道,净涪...... 他这话还没说完,静室外间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阵禁再次泛起了无形的涟漪。 杨元觉皱了皱眉头,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净涪居然又抬起手来,在他那随身褡裢里捧出一株九节四十九叶,其上有影影绰绰纹路的竹子。 杨元觉目光下意识就落在了那竹子上的神秘纹路上,不过即便如此,他手上动作也没有停顿,快速地完成了对外间阵禁的整合。 在杨元觉的调整,以及净涪手中茂竹的帮助下,护持在静室外间的层层阵禁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再无一丝涟漪。 看着外间平静下来,净涪收起了手上茂竹。 这一回,饶是安元和也有些喟叹了。不过他是剑修,又向来只专注于自身剑道,对这些异宝远不及杨元觉来得敏感。 净涪......你转生这一回,手上好东西似乎多了很多啊。 净涪斜了一眼说话的杨元觉,没甚好气。 所以,你也想着转生一回? 杨元觉听着净涪这话,竟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还真考虑起来了。 连安元和都无奈了。 只是杨元觉自己想了一回,到底摇头道,算了,真转生了,我未必能像你一样可以避开胎中之谜的影响...... 杨元觉自己辩驳了一回,又很快收拾心情,只问净涪道,等闲暇了,你手上的那株竹子......能不能借我研究研究? 净涪就知道。 他问道,你拿来作甚? 杨元觉很干脆地答道,研究那竹子上的符文啊!我看着,那符文很有玄机。 净涪想了想,也道,可以。 得了净涪的应允,杨元觉当即就笑开来了。 -- 第441页 他看了净涪的随身褡裢一眼,又很自然地收回目光了,完全没有刚才对菩提树幼苗的那种热切。 净涪、安元和也都理解。 毕竟杨元觉也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就目前而言,最紧要的不是研究能够遮掩天机的茂竹身上的符文,而是处理那些自秘境墓穴逸散出来的幽灰魔气。 就算他不是想要帮沉桑界,起码也该拿出个解决的方法来。 毕竟这秘境墓穴也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所在的展双界呢。 杨元觉收了脸上笑意,是云月宗在推演天机,大概是要看清我们的来历。 安元和说了一句公道话,正常。 但随即,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就齐齐望向净涪,杨元觉还道,不知道他们到底得出了个什么结果...... 行了,是我不想跟你们说吗?是你一直在岔开话题。 饶是净涪脾气挺好,这会儿也没甚好气地瞪了杨元觉一眼。 不过脾气挺好...... 这话即便净涪敢说,也得要人家能信才行。 但净涪这会儿也顾不上理会那些败落在他手上的敌人,先将他身上的景浩界世界烙印跟杨元觉、安元和两人说道了一回,然后才将他从沉桑界天地意志中探查到的隐秘告诉了两人。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也是沉默了一下。 原来,你在我们到达沉桑界时候的异常,就是因为这个啊...... 安元和叹了一声,却是很快就盯紧了净涪,问道,那景浩界世界的天地烙印,可会对你有其他影响? 安元和问的,不是显然对他极为爱护的景浩界世界意志,而是此间地主沉桑界天地意志。 不过碍着他们三人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隐晦着探问而已。 譬如,沉桑界天地意志是不是可以通过这景浩界世界的天地烙印,促使净涪出手,解决那秘境墓穴? 要知道,净涪如今就是一个十行境界的小和尚而已,修为顶多也就可以媲美天仙境界的道修,和他们这个修为差不离。而那秘境墓穴里葬着的虽然只是一个左臂,但却是金仙境界的魔修的左臂!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39章 这沉桑界里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净涪能力的处理范围。哪怕再算上他和杨元觉两人,也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他们到这沉桑界里来,仅仅只是为了他们的道,顶多再算上为展双界探查沉桑界状况,可不是想要为沉桑界慷慨捐躯的。 一直在净涪袖袋里静默的菩提树幼苗察觉到了自对面这两个道修身上传来的忧心,抬眼瞥了瞥这两人,尤其是杨元觉,一时消了心头最后的一点不忿。 这阵修对他的阵道纯粹不假,但对这小和尚也确实很有几分真心。 它收回了目光。 杨元觉浑然不知自己终于在菩提树幼苗这里扭转了印象,仍只直视着净涪,细看着他的表情。 净涪笑了开来。 你们真的觉得,我就这样大公无私? 嗯?这个问题...... 不,应该说,看见杨元觉、安元和脸上的迟疑,净涪自己想了想,换了个更准确的说法,是什么让你们以为我会为了这沉桑界做到那一步? 杨元觉、安元和对视了一眼,没摇头,也没点头。 我不能确定。 我也不能确定。 净涪面上的笑容僵滞了一瞬。 居然是不能确定? 安元和、杨元觉这两个家伙真的没有在逗他?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齐齐笑了。 净涪微微吐了口气,这两个家伙果然是在逗他。 但他这一口气尚未吐尽,就听见杨元觉道,谁知道呢?万一这方天地拿出了什么让你无法拒绝的东西来,我们还是觉得你很有可能会答应下来。 安元和也是点头。 净涪默默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安元和率先撇开目光,但杨元觉却有些稍稍扛不住,辩解道,当然,真要换了我们,为了沉桑界可能拿出来的报酬,也有可能会答应祂,你不是例外的那一个。 净涪都懒得理会他了。 沉桑界可是一个中等世界,这世界的水比景浩界里的水深多了。而哪怕是景浩界那样的小世界,无执童子依然惹出了一位道主,更何况是沉桑界这个中等世界? 真要是随意掺和进沉桑界这一趟浑水里去,他们这样的小身板,怕是连泡泡都冒不出自己,就直接沉底了,连骨头渣都剩不下,填了沉桑界这个大窟窿。 沉桑界的这些修士们可是生猛得很,沉桑界当初还不过只是个小世界,顶尖战力不过渡劫期的修为,连天仙都没有一个,就敢将主意打到一位金仙大魔身上。真用得着他们? 净涪提醒自家这两位好友,在这沉桑界里,万事都得小心谨慎,莫要轻忽大意,尤其是在这些本土修士面前。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听得净涪的话,都端正了脸色,郑重点头。 他们刚才也听了净涪讲述的一番内情,很是不敢小看沉桑界这些修士们。 顿了一顿,净涪又道,其实......大概也需要警惕。 -- 第442页 被净涪囫囵过去的那个存在,就算净涪没有任何明确的表示,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也都随即明了。 他们又是郑重点头。 在这沉桑界天地中,确实须得抱有质疑。毕竟......谁又真能确定,沉桑界天地意志对净涪这一行人,委实没有恶意呢? 沉桑界世界晋升,虽然确实是因为沉桑界的底蕴积蓄足够了,又满足天地晋升的所有条件,才真正成事。可从根底上来说,沉桑界世界真正崛起之初,靠的就是那秘境墓穴里封禁着的那个金仙境界大魔的左臂。 如果净涪这一次从沉桑界中得到的消息确切的话,沉桑界世界从根本上,可能就已经被那位金仙境界大魔的意蕴侵染了。就像从树干处就开始扭曲的树木一样,再如何生长,也总是别扭怪异。 不是杨元觉、安元和乃至净涪一竿子打翻整船人,实在是因为那秘境墓穴里封禁着的左臂来历太骇人了。 什么是金仙呢?金仙,不朽者也。 既是不朽的存在,哪怕人家当时已然重伤,根基不稳,又只得四肢百骸中的一部分躯干,可他们斩落人家左臂之后,人家到底还活着,本质未曾有过变化,又怎么会是沉桑界这一方小世界能够吞下去的? 怕不是个吃不了兜着走的状况。 再想深一层,那位金仙境界的大魔,就算当时受了重伤,真就那么轻易被当时连天仙境界都不到的沉桑界修士斩去左臂,乃至封印起来培育世界?甚至这么多年了,那左臂也始终安稳地待在沉桑界这里,到现在才终于爆发出来? 杨元觉、安元和与净涪三人各各交换了一个目光,都沉默了下来。 总之......先小心着吧。 好半响过去之后,净涪总结道。 不然能怎么样?离开吗? 别说他们能不能做到,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自己愿意就这样离开吗? 安元和要在这里磨砺剑心,杨元觉本就对秘境墓穴里的禁制心动,又要替展双界探查沉桑界这边的变化,收集最新信息,至于净涪...... 他也想要借沉桑界秘境墓穴,一窥佛魔相克的本相,以反推佛魔相生之理,为自己接下来的修行破开层层迷雾,探查更远处的风景。 杨元觉欲言又止,半响后,也笑了,行,那就先小心着吧! 安元和、净涪两人到这里来,本就是有着他们自己的目标,杨元觉确实可以劝他们立刻离开,脱出这一片可以预见的泥沼,但他劝了,净涪、安元和他们就会听他的吗? 得了吧,谁还不知道谁? 杨元觉这话说完之后,安元和直接就望定了他,一边抬手指向静室外还在和那幽灰魔气胶着的那禁制法网,一边问他道,元觉,你这禁制的威力可以调整的吗? 嗯?杨元觉看向安元和,一时有些迷蒙,随即明白了过来,不免瞪大了眼睛,你认真的? 安元和点头,嗯,我认真的。 杨元觉当即转了脸望向净涪,净涪,他...... 净涪先是微微摇头,止住了杨元觉的话,只问安元和道,你想好了,真要这样做? 安元和显然已经仔细想过了,这回净涪一问,他就将自己的考量与净涪、杨元觉这两位好友说道了一遍。 我到这沉桑界来,更多是要借这里环境的便利锤炼剑心,倒不需要其他些什么,对那秘境墓穴更是没有什么需求。恰恰相反,秘境墓穴的魔道意蕴太过纯粹,反倒不利于我的修行。 净涪听完,也是点头,确实,就沉桑界现如今的状况来看,只在秘境墓穴外修行,也已经足够了。 既然安元和的考量清晰在理,没有其他太过明显的谬误,且除了他本人之外,还说服了净涪和他,杨元觉也不好拦着。 他沉吟得一阵,当即就找安元和要他展双界时候塞给他的那个储物戒指。 安元和利索地将那储物戒指摸出来,递给了杨元觉。 杨元觉从里间翻找了一阵,取出一摞足有十个之多的阵盘。 那些阵盘俱是莹润如玉,中间多有天然生成的孔洞。 毕竟是为了镇压沉桑界中自秘境墓穴处逸散出去的心魔意蕴,杨元觉为了些阵盘,很是用了心思。 不单单这些阵盘上的层层禁制由他、任子实两人联手自前人杰作中变化而成,就连制作这些阵盘的材料,都是展双界道门清圣之宝千心莲的藕节。 展双界这千心莲确实比不得净涪拿出来的那根菩提树枝干,也比不得那株菩提树幼苗,但也很是难得。 若不是用在净涪、安元和两人身上,杨元觉也没那么舍得。 不过此刻看见这些阵盘,杨元觉面上未有分毫异色,只做寻常。他拣了其中一个阵盘在手,对着安元和摆弄起来。 这些阵盘上的禁制,虽然是层层嵌套而来,但也确实是能自由控制的。 安元和振奋精神,看着杨元觉动作,默记在心。 杨元觉给安元和讲解了一番,顿了一顿后,又问安元和道,你可懂了? 安元和点头,懂了。 他这样说着,也随意取了另一个阵盘在手。 他一手拿定阵盘,一手指尖吞吐灵力,接连在阵盘上的孔洞中点过。 -- 第443页 每点落得一个阵盘上的孔洞,他指尖的灵力就像是牵引到了什么一样,有蒙蒙清光缠绕而来,填充上那阵盘中的孔洞里。 未过得多久,这阵盘里的一个孔洞就直接被堵上了。随着孔洞被填堵,阵盘上本来肉眼可见的清光也稍稍黯淡了下来。 不过这仅仅只是第一个孔洞被填补时候的变化,到得阵盘中所有孔洞都被填补之后,安元和手上的阵盘也就只剩下最后一片朦胧的清光了。 杨元觉又提醒他道,这种程度的阵禁,几乎是封印了法禁本身九成的威力。不过不打紧,你如果觉得太低了,也可以再次释放它。 安元和点头,手指随意拂过那阵盘。 一片片带着他个人气机的灵力被抽离,阵盘上的孔洞一个接着一个出现。而随着这些孔洞的成形,阵盘表面的那道清光也渐渐增强。到了最后,更是与其他相类的阵盘一般模样了。 杨元觉制作这套阵盘的时候,本就已经考虑到沉桑界中这片逸散的心魔意蕴的难缠以及安元和、净涪两人的需求,阵盘功能非常灵活。 除了表现在这单个阵盘的威能上,杨元觉所制作的这些阵盘,因为同出一源,功效相同,它们甚至是可以叠加和嵌套的。而要将这些阵盘叠加嵌套的方法也很是简单--只要将它们层叠在一处即可。 净涪、安元和等早已知晓杨元觉在阵禁一道上造诣的两人并不觉得如何,隐在净涪袖袋里的菩提树幼苗却是实打实地开了一番眼界。 它瞪大眼睛看着杨元觉,不知不觉间,竟将脑袋都探出来了。 杨元觉看着安元和摆弄这些阵盘,目光不经意一瞥,对上那个自净涪宽大袖袍中透出来的半颗圆珠,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菩提树幼苗受到惊吓,一时顾不上其他,直接将脑袋缩回了净涪袖袋里。 杨元觉笑了笑,将目光收了回来。 菩提树幼苗等了一阵,才小心地试探着,去打量那边的杨元觉。 杨元觉倒没有多在意它。 菩提树幼苗竟是因此壮了胆子,光明正大地研究了杨元觉一阵,才又缩回脑袋去,乖乖待在净涪的袖袋里。 虽然那阵修在阵禁一道上确有不凡,但还是小和尚身边安全。 净涪随意一瞥自己的袖袋,隔着衣袖摸了摸菩提树幼苗那圆滚滚的宝珠外相,又看向那边的安元和。 安元和将手边阵盘摆弄过一遍,确定了阵盘的威能。 他自己一边斟酌着,一边收起那些阵盘。待到阵盘尽数回到了他的储物戒指里,安元和似乎也已经拿定了主意。 他抬头看向净涪和杨元觉两人,略有些抱歉道,那我就先出去了。 杨元觉只对他摆摆手,示意他随意,但同时也不忘叮嘱道,你且得注意分寸,莫要过火了。 净涪也是点头,若有什么不对,你尽快回来找我。 安元和郑重点头,随即就起身,对着净涪、杨元觉两人行了一个剑礼,转身出了静室。 听他的动静,倒也没有直接回属于他的那个临时洞府去,只在净涪这里寻了个安静地方,尝试着调整了一下身边的阵盘,便开始静修。 净涪和杨元觉两人观察了一阵,确定安元和那边一切尚且顺当,才算是收回了目光。 净涪、杨元觉对视一眼,齐齐笑了一下,便各自忙活去了。 大日不过堪堪挂在远方山巅的时候,外出收集信息的北鹞竟就带着北冲回来了,一并来的,还有不久前才离开的云月宗林浅月。 拿着北鹞递送上来的拜帖,看着面笼浅浅笑意的林浅月,净涪与杨元觉交换了一个目光,一面将手上已经看过的拜帖递向杨元觉,一面看着林浅月道,贵宗门的意思,我等三人明白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道友。 林浅月甚是客气,微微垂头,应道,净涪和尚请说。 净涪就道,不知这是贵宗门的意思,还是诸位前辈的意思呢? 林浅月顿了一顿,竟是一时无言。 云月宗不过是这附近一个二等势力,宗门里最顶尖的战力,仅仅只有玄仙初期,远远及不上沉桑界的顶尖水准。 他们唯一可以拿出来称道的,也就是他们云月宗与云华宗有些关系而已。 只是云华宗目前尚且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够荫蔽云月宗这样的下属宗门? 故而单只是云月宗的话,分量委实不够。 林浅月乃至她背后的云月宗到底还是太急了,以至于乱了阵脚。 净涪叹了一口气,也微微垂落眼睑,还是且等一等吧。 林浅月面上一红,她迅速低下头去,福身与净涪、杨元觉两人行礼,是我等叨扰了,还望两位见谅。 杨元觉呵呵笑着,也不接话。 净涪先看了他一眼,才转了目光看林浅月,女檀越不过是太心急了而已,下回耐心些许,也就是了。 林浅月看着两人态度,心下一个咯噔,又跟净涪说道了几句,才终于告辞离去。 净涪、杨元觉两人都只是坐着,并没有起身,只点了北鹞相送。 林浅月被北鹞送出洞府之外,又往前方走出了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后,方才回身去看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洞府的方向,兀自沉吟。 -- 第444页 虽然不见那个剑修,但看着这两人的态度,只怕宗门里的谋划没那么顺当...... 是不是他们知道些什么了? 论理来说,这三个修为只在天仙境界的修士,不该在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就那么容易探听到些消息才对?可既然不是,他们缘何会是这样的态度? 林浅月自己没有个答案,返回宗门之后,听得林浅月细说其中详情的云月宗掌门、淡月长老、青月长老也同样想不明白。 不该的啊...... 因沉桑界的状况渐渐恶劣,沉桑界几个顶尖势力早已联手向各方发布禁令,不得随意谈论秘境墓穴之事。 想来整个沉桑界里,应该没有几个人胆敢顶风作案才是。而且就算真有人暗地说道传扬了些什么,那三个人也不该这么轻易就得到了消息的啊。 这才多久啊?一天时间都没到啊! 那三个人要有这般手段,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妥协,跟随着林浅月他们一行人去了坊市落脚? 云月宗的几个大修士越想越不明白,也因此才更怀疑起净涪的来历。 或许......那个叫净涪的和尚,还真是我们沉桑界里的人...... 大概,也就只有这一个原因,才能真正地解释这一切疑问。 因为那个叫净涪的和尚是他们沉桑界里的人,所以他才能得天地意志盖章定论;因为他是沉桑界里的人,且具备相当的身份,所以他能知晓秘境墓穴里的那些旧事;也正因为他是沉桑界里的人,有着自己的倚仗,所以他才有底气拒绝他们云月宗,不怕开罪了他们。 沉默得半天之后,被殿中烛火照亮了半边面容的青月长老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 云月宗掌门、淡月长老、林浅月三人俱是沉默。 好半天之后,林浅月看了看青月长老,又团团看过沉默的两位师姐,低垂下脑袋去,可是,就算是同胞,谁又真能确信无害? 而且,可别忘了,那个叫净涪的,是一个和尚。 一个年轻到让人难以置信的和尚! 此刻的沉桑界中,最重要、也最叫人心惊胆颤的,甚至不是得了地利之便的心魔一脉,而是和尚! 佛门的那些和尚看着清净无争,但当年要不是他们,这片天地里,也不会有这么一座秘境墓穴。 虽然林浅月作为享受前人福泽的后辈,不当随意对当年的前辈指点说道,但这不妨碍她忌惮佛门的那些和尚。 再有,谁又能够确定,这个叫净涪的和尚,是不是真的跟当年的那些佛门和尚有渊源? 又或者,这叫净涪的和尚,根本就是通晓秘境墓穴真相和内情的佛门和尚们特意针对秘境墓穴而做出的布置? 林浅月越想,越是心惊。 她禁不住道,不如就且作罢吧。 此事就到此为止,别管那净涪和尚什么来历,也别去探究那个净涪和尚的秘密,避开他,只过他们自己的日子,只忧心他们云月宗自己的法脉传承...... 哪怕林浅月的声音都在颤抖,上首端坐的那三个人也都已经将她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们仍然沉默,没有谁出声来说些什么。 林浅月等了一阵,到底抬起头来,央求一样地看过上首的师姐和师兄。 云月宗掌门抿了抿唇,安抚地望入了林浅月的眼睛,然后转眼看过旁边的淡月、青月两位长老。 此乃大事,当齐集各位师兄妹及师叔伯共同商议,以作定论,淡月师妹、青月师弟,你们意下如何? 淡月长老、青月长老这两人各各瞥过下首的林浅月,点头应声道,掌门师姐所言甚是。 林浅月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然而,这会儿的她只顾着欢喜,没有发现上首这三人各异的脸色。 这时候的净涪,已是拉住了安元和,检查他的状况,杨元觉也在旁边,看着净涪动作。 净涪收回手,微蹙着眉头望定安元和,......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杨元觉早在看见净涪收回手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净涪的脸色不对,现如今听净涪的语气和说法,就更明白安元和这一回是在冒险了。一时,他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安元和顶着两位好友不赞同的目光,罕见地对他们两人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 净涪瞪了他一眼,你既知道,你还要这样做? 他说着,同时伸出一根手指,压落在安元和眉心印堂处。 一片金色佛光自他指尖涌出,照落在安元和身上。 堂皇光明的佛光中,安静缠绕在安元和周身,如同脉络一般的幽灰魔气格外的刺眼。 杨元觉早知安元和大概冒险了,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冒险,面上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怒色。 安元和看了看净涪,又看看杨元觉,自己琢磨了一回,也不多说什么,只对着净涪、杨元觉两人抬起了他手中的宝剑。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40章 那宝剑剑柄处有浅金色的光芒亮起,暖融而温和。 净涪率先松缓了脸色,杨元觉虽慢了净涪一步,但也想起了那颗功德莲子。 可是......上一回功德莲子也在他们身上,不也照样有幽灰魔气潜隐在他们四肢百骸里吗? -- 第445页 他脸色很快又沉了下去,净涪是要比他的脸色好看一点,不过也没有好多少就是了。 安元和自己也不奢望单靠这一手就能安抚下净涪、杨元觉两人,他示意得净涪两人看过他手中宝剑后,随即手腕一转,自剑鞘中抽出宝剑,然后双手持定宝剑剑柄,令宝剑剑身竖立身前。 锋锐剑气自剑身冲出,涤荡四周,当即便有层层气浪汹涌而去,冲撞在这洞府中护持着的阵禁上。 净涪、杨元觉一时顾不上这些,只拿眼去看安元和手中宝剑。 但很快,他们的眉头就又紧蹙起来。 虽然比起前一次时候,这剑气已然起到了些作用,但...... 净涪与杨元觉交换了一个目光。 后面的话他们自己心里都知晓,只可惜,他们也都知道那必然说服不了安元和。 安元和看重的不是其他什么,而单单只是他自身的剑气终于又添了几分锋芒,能够对这沉桑界中逸散的心魔意蕴有效果了。 对他来说,这成效已足够令他振奋。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在保存自身及他们两人周全的前提下,继续往前方迈进。 刷的一声轻响,安元和收剑入鞘,他望定净涪、杨元觉两人,你们不必担心,我会注意分寸的。 净涪、杨元觉只能沉默。 不然,还能怎么样? 修行只在自身。净涪、杨元觉两人确实是安元和的至交,可也不能轻易插手他的修行。 罢了,你记得留心,一有不对,当即来找我,别拖延。 安元和点头。 杨元觉瞪了净涪一眼,插话道,不,我觉得你需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就去找净涪,而是将你手上的阵盘完全打开,隔绝开这些无处不在的心魔魔气,再翻出净涪他塞给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才是通知他。 对于杨元觉的话,净涪倒不曾生气,但也不是全然赞成。 不对,元和,我觉得你第一件事是该拿出那柄菩提树枝干制成的木剑,稳定住你当前的状态,再来打开那些阵盘,...... 杨元觉听得,瞥了净涪一眼,却不曾多说什么。 反正他们也只是这么叮嘱着,以安元和这家伙修行时候的冒险激进来看,还得由他们来把关。 ......总之,多盯着点吧。 安元和听着净涪、杨元觉两人的话,只是偶尔点头,看着还是挺听话的。但不论是净涪还是杨元觉,都没那么容易被他糊弄过去。 不过一个对视,净涪、杨元觉两人就已经达成了协议。纵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净涪、杨元觉两人也各有事情需要处理,但洞府里也必定有一个人留守,分出三分心神来盯着安元和这边的状态。 这一日,净涪惯常与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打了一声招呼,就带了北鹞出门去了。 毕竟除了安元和这个其实只需要这么一个环境,哪儿哪儿都无所谓的剑修外,杨元觉、净涪两人都有他们各自的目的。因而他们不能一直都待在洞府里,还是得多出来走走,既打听消息,也寻找机会。 而这样的日常,通常是净涪、杨元觉两人分着来的,不过是今日轮到了净涪而已。 净涪出了洞府,转出这一片地界,就站在了一条长街的街头。 这一条长街中来往的也多是化神境界往常的大修士,偶尔有些修为浅薄一些的,身上也必有一个或数个带着明显身份标志的铭牌。 净涪只随意打量了一眼,便带着北鹞入了长街。 比起昨日来,这长街中出来走动的大修士,似乎又多了。 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说道。 本尊微微点头,也接话道,他们身上的戾气、煞气也在加重。 戾气、煞气加重的原因,不仅仅只是这沉桑界环境变化带来的结果,还应该是这些境界不差的大修士们近日动手打杀了不少人。 净涪面上神色不动,只沿着长街行走。 偶尔兴起,不论是沿街的店铺,还是在角落处的摊子,他都会有所驻留。 净涪一行人在这坊市里也逗留了十多日的时间,又时常出来走动,并不一味留在洞府里,倒也在这条长街里混了个面熟。 尤其是净涪,与沉桑界天地意志碰过面的他比杨元觉更与这长街里的修士来得融洽。 故而哪怕净涪只是偶尔停下查看摊上、店里的物件,真正掏出灵石买下的东西不多,长街里的这些修士们也未曾给他脸色看,反而还会熟络地与他打招呼。 对于这些修士,净涪也每常依礼回应了,不亲近也不疏远。 这副修士习惯了的来往姿态,不单净涪自己省事,便连这长街里的修士们都更自在了几分。 这不,在净涪走入一间足有五层的小楼时候,小楼中的管事就迎了上来。 净涪和尚来了?快往里请。 净涪点点头,带了北鹞就往里走。 管事领着净涪直接就入了四楼的一处内室,又亲自端了茶水来请净涪。 净涪接了茶水,细品过杯中茶盏的色与气,便在那氤氲的雾气中微微抬起脸庞,普元寺的细叶茶?管事果然好手段! 才堪堪在他对面落座的管事笑开了眉眼,但对净涪的夸赞却很谦虚,不过是偶尔得到几两而已。倒是净涪和尚你,居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佩服佩服。 -- 第446页 净涪微微摇头,又道,便是几两,也是难得啊。 管事面上的笑容又深了些许,更来恭维净涪。 这两人你来我回地这么说道了一阵,那管事才端正了脸色,净涪和尚托付我店里的事,我店里很是忙碌了一阵,到底不负净涪和尚重托,查探到了一些消息。 净涪也相当郑重地抬起头来,望定对面的管事,哦?真有消息了?还请管事解说。 净涪委托这管事打探的,也不是其他,正是杨元觉的一位同门。 杨元觉的这位同门说来,其实已经被他们宗门那边确定陨落了的,展双界那边也没要杨元觉、净涪这一行人多做些什么。不过是杨元觉、净涪一行人等商量过后,取了这样一个由头收集沉桑界中的情报而已。 当然,既然借了人家的名头,就算人家真的已经陨落,净涪也已经与杨元觉商定,如果情况允许,也该将这位同门的尸骨收拢,带回展双界宗门那边去安葬。 管事就将杨元觉那位同门在这沉桑界中最为明显的行踪与净涪说道了一遍。 他说着的时候,也将一枚玉简挪送到净涪面前。 ......目前我们能得到的消息都在这里头了。 净涪沉着脸,抬手将那枚玉简拿了起来。 这枚玉简甚是干净,净涪神识不过堪堪扫过,便已确定玉简中记录的内容确实与管事方才时候与他讲述的那些消息一般无二。 他将那枚玉简收入随身褡裢,合掌与管事一礼,谢道,多谢檀越帮忙。得了这些消息,也算是稍稍安慰一下我那好友了。 管事连忙回得一礼,但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也是堆笑,净涪和尚,如果可以的话,不知...... 嗯?净涪面上升起了疑惑。 管事再不迟疑,将自己的算盘与净涪合盘托来,能不能将灵石换作净涪和尚你手上的佛经? 净涪沉吟了一瞬。 管事眼见有门,连忙说道,现如今沉桑界的情况......若果净涪和尚你愿意成全,我们可以拿东西与净涪和尚你交换。 他顿了一顿,放慢了声音,不管是灵物,还是消息,只要净涪和尚你看中,我们都会替你取来。 他们这里本身就是做消息买卖的,耳目尤为灵通,对于沉桑界目前的状况,他们哪怕说不上了如指掌,也能称得上一个了解。 可了解情况又如何?真正重要的,还该是解决问题的手段。 净涪迎上管事的目光,望入他的眼睛深处,片刻后,才说道,我手上确实有些功课留存,但你们确定真的要? 管事闻言先是一喜,随即板正了脸皮,说道,只要净涪和尚你愿意拿出来,我聆风楼必能给你一个满意。 净涪微微点头,又想了想,也是叹气,现在这世道,各处都是艰难...... 管事听得净涪这话,心有戚戚。 就沉桑界现如今的世道,他们聆风楼知道的,其实比外间所有人以为的都要多。 但,这个中因果纠缠,也实在由不得他们这些后辈。 净涪说这话,仿佛只是有感而发,手上动作却不拖延,很快就自随身褡裢里捧出三部经典来。 确实是最经典不过的佛门典籍。 《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和《佛说观无量寿经》。 管事一时收了所有心思,小心地将这三部经典一一接了过来。 他倒也不细看,直接就摸出一个储物袋来,双手递给净涪。 净涪面上也不免一惊,没去接那储物袋,只问道,你不先看看这三部经典吗? 管事却是一板脸色,郑重道,我聆风楼信得过净涪和尚的本领和为人。 净涪沉默得片刻,合掌对管事一礼,再没有其他言语,只将那储物袋给接了过来。 管事见他收了储物袋,才笑了笑,转身将那三部经典仔细收好。 将这三部经典一一封入木匣子里收好之后,管事又道,净涪和尚日后再做功课,这些课业也尽可以送到聆风楼里来。 净涪看着他动作,面上自然而然地显出几分和缓。 毕竟是静修佛门大法的和尚,就算已经将自己的功课送了出去,见得旁人如此敬重佛门经典,敬重他的课业,他心里如何能不高兴? 管事看着净涪面上表情,心里也是同样的高兴,他面上的笑容也更灿烂了几分。 净涪坐着,面上很有几分迟疑。 管事见状,贴心地取了茶壶过来替净涪添了添茶水,才问道,净涪和尚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净涪沉吟得一阵,抬眼看向管事,聆风楼消息灵通,必定对这天地中的许多事情都有耳闻,理当知晓如今这片天地多有外人出入。 管事点点头。 净涪就问道,我想问一问,各方前辈打算如何安置现如今滞留在天地中的......外人? 对于净涪的这个问题,管事倒也完全没有意外。 毕竟先前净涪委托他们聆风楼打听消息的目标,就是自外间世界落到这天地里的修士,他身边现在也有两个外域修士相伴,必定是忧心这个问题的。能拖到现在才来问,也算是隐忍了。 -- 第447页 管事沉默得一阵。 净涪察看过他脸色,抢先开口说道,不能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管事笑着接了一句。 如果真不能对面前这个和尚说,他们聆风楼也不会将这和尚先前打听消息的结果告诉他。 要知道,这净涪和尚先前打听的目标,可也是来自天外的修士。 虽然他们聆风楼到现在也还未能确定这位净涪和尚的来历,但他们也是从天机推演中得到过确定,且楼里也已经决定了要交好这位净涪和尚...... 管事再次端正了脸色,与净涪说道,因为天地中外来的修士越来越多,而且那些外来修士的修为也很是不俗,故而我沉桑界的八位玄仙尊者议定,要将他们监管起来。 聆风楼的消息确实灵通,净涪和杨元觉两人在这坊市里也连续转悠了好一阵子,一直没能听到些风声,但聆风楼却已经拿到了确切的消息。只是...... 净涪皱了皱眉头,监管? 监管。管事点头,也不是一定得控制他们的行踪,但绝不会放任他们随意行动,尤其近些时日以来,外间还有不少的魔修出现在我沉桑界。 诸天寰宇中的诸多魔修会闻风而动,沉桑界但凡知晓些内情的修士心里都有所准备,这会儿全不惊讶。 可即便是这样,以沉桑界天地如今的情况,更是容不得这些魔修乱来。谁知道被那些外来的魔修搅和搅和,秘境墓穴那地方会不会再出现别的变故? 有备无患,沉桑界里谁都不愿意再添变数。 一时半会儿的,其中条例也是难以述说。管事这般说着,又是摸出一枚玉简挪送到了净涪面前。 净涪合掌一礼,才将这枚玉简拿起,查看玉简中的内容。 仔细看过玉简中的信息之后,净涪才放下玉简,低叹着道,原来各位前辈是这样想的...... 这样,倒也不错。 沉桑界目前的状况,可比当日无执童子降临景浩界天地时候景浩界世界的情况混乱得多。 毕竟无执童子就算以阵禁重塑了景浩界世界,但为了防止影响他认定的剧情主线,他没有在重塑世界时候动手脚,他袭击景浩界的动作虽然突兀,但也正因为太突兀了,才使得那混乱只像惊雷一样猛然爆发,伤害来得虽暴烈,可直白明了。 而沉桑界不同。 沉桑界天地当前要面对的,是埋葬在沉桑界不知多久,伴随着祂晋升、昌盛的金仙大魔的左臂。 便是沉桑界当前最为顶尖的人物,也不能确定沉桑界到底有没有被那左臂影响,更不能确定这左臂到底影响了沉桑界这片天地几分。 他们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受到那左臂的影响都不能确定。 因为那左臂真的是埋在这片天地太久、太久了。 所以经过商议之后,这些玄仙境界的大修士最终决定拉拢一批外来修士,打击一批外来修士,再中立另一批外来修士,就很容易理解了。 但在净涪看来,目前这沉桑界中最大的问题,其实莫过于两个字猜疑。 不论是外来的,还是本土的,不论是本来亲近的,还是疏远乃至敌对的,如今站在这方天地里的修士们,真的是谁都不会尽信谁。 对人也好,对事也吧,都先带了三分戒备,三分猜疑。 这样的状态,真的能解决沉桑界中的问题? 净涪对此,持保留意见。 管事听见他的低叹,也有些高兴。 诸位尊者心中有所谋算,我们这些人就都能松快些,不必那样紧张。 毕竟天塌下来也有高个的在扛着嘛。 净涪笑着点头。 为了表示聆风楼的诚意,管事在净涪离开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他道,净涪和尚身边的那两个外来修士,虽然不必到坊市外间的洞府暂住,但该有的流程,还是要走一趟的。 净涪点点头,领了管事的好意。 那管事想了想,又问道,净涪和尚若是忙的话,我聆风楼也是能代劳一二的。 净涪当即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劳烦管事了。 管事笑开,连连摆手,不妨事的,不过是顺手而为而已。 净涪听得,微微摇头,合掌弯身,以表谢意。 管事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受了净涪这一礼,亲送净涪出了聆风楼。 看着净涪与北鹞这两人走远了,这管事才转身回去。 回到楼里,管事先吩咐了楼中的侍童一二,才转身上了顶层的五楼。 顶楼里除了摆设精致的厅舍之外,就只得一间静室。 管事站在那紧闭的门户前,躬身抬手敲门。他也只敢敲三遍,便垂手站立,默然等候。 等了一会儿,静室里才有声音传出,进来吧。 净涪出了聆风楼,照旧沿着长街走了一阵。走到长街街尾的时候,他略略停了一阵,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回他暂住的那处洞府,而是跟随着人群一道,出了坊市。 坊市外间十余里左右,那本来茂盛翠绿的山林现如今已添了许多人气。林中阵禁处处,而几乎是每一个阵禁内部,都建有一处洞府。看那些洞府外间的阵禁,竟都是有主的。 -- 第448页 净涪领着北鹞在牌坊外间站立了一阵,牌坊下进出的修士来来往往,都能看见站在那里的净涪两人。 见得他,那些修士们有些会点头作礼,有些会视若无睹。 净涪也不如何介意。 在牌坊下站立得一会儿,简单查看过那山林中新设的洞府状况后,净涪便领了北鹞回去。 将将回到他自己洞府的时候,原本一直微微低垂目光像是在权衡些什么的净涪忽然拔起视线,向左侧位置看去。 北鹞皱了皱眉头,也随着净涪的目光看去。 也是这一眼,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边上也正有一个十一二岁的童子往前走。 北鹞目光一动,就招来了那位童子的目光。 那位童子也转了目光看过来。 当然,他看的不是北鹞,而是走在他前方的净涪。 净涪也停了脚步,转眼望定那位童子。 这两人站在那里,对视了一阵,竟同时点头笑开。 一人合掌,一人拱手,这两人各各作礼而拜。 如此见礼过后,他们两人居然也没说什么,那童子便自抬脚,往前方走。 北鹞站在原地沉默,看着净涪等那童子先行动之后,才再迈动脚步,走向他洞府的门户。 北鹞连忙跟上。 净涪打开大门,跨过门槛,才继续缓步往前。 北鹞关上门户,跟上净涪,也才发现净涪颈侧冒出的细碎汗珠。 他不敢多问,只默默跟在净涪后头。但往常时候都只在内屋等着净涪的杨元觉及少有闲暇多在练剑的安元和,这会儿竟都来到外院相迎。 你怎么了?杨元觉一见净涪,当即询问道。 安元和面色也是沉凝,跟紧着杨元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净涪摆摆手,先回去再说。 他说着,顺势抬起手来,拿袖摆擦去额间、颈侧的汗珠。 安元和、杨元觉对视一眼,紧跟在他身后,往内室走去。 北鹞这次没有跟上,悄然退到了外院,镇守洞府,以防万一。 入了内室,杨元觉都还没坐下,直接就打出手决,催发这洞府中的层层阵禁,才舒了一口气,在安元和、净涪两人身侧坐了。 安元和一时也没在意其他,只问净涪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净涪喘了口气,才道,好多了。 杨元觉、安元和对视一眼,没有催问净涪,而是等着净涪自己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1章 净涪没拿今日里他那些寻常行径来跟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拖时间,他只是略想一想,便直接将他所忌惮、顾虑的那个人与两人说道了一遍。 我自外间回来的路上,看见了一个十二三岁的童子。 童子?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心下尽皆一动,飞快交换了一个目光。 净涪自然是看见了的,他直接否定了两位好友的猜测。 我觉得应该不是天魔童子。 嗯?安元和问道,怎么说? 净涪就答道,我本就修持过天魔一道,又见过那位无执童子,就算一位天魔童子特意遮掩,灵觉多少也会有所感应,但没有,我什么都没发现。 安元和微微点头,安静了下来。 他们倒也没有猜测是不是净涪路上见过一面的这童子,是不是跟无执童子有些什么渊源。 无执童子就算确实留有这样的后手,那这童子真正该做的,却是去拉现下水深火热、焦头烂额的无执童子一把才对,来找净涪做什么。 杨元觉仔细看过渐渐恢复过来的净涪,顿了顿,问道,你是发现了些什么吗? 安元和闻言,也望向净涪,等待他的回答。 净涪摇摇头,半响,又点点头。 安元和、杨元觉两人耐心等了一会,果然就听见净涪说道,那童子的修为其实没多高,只是化神境界而已,但他给我的感觉,却是危险。 凝而不发、隐而不现却源深厚重、无可测度的危险。 净涪面上的余悸看得杨元觉、安元和也都是一凛。 这其实还只是寻常。净涪苦笑了一下,团团看了两位好友一眼,我隐隐觉得,他与这方天地有大干系!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是真的惊了一瞬。 安元和看了看杨元觉,才又重新望定净涪,那你觉得我们该如何? 杨元觉没有说话,默认了安元和的决定。 净涪沉默了一瞬,我们立即离开,静观其变,等一切明朗之后,再作决定。 安元和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他只是要借这沉桑界中的逸散的心魔意蕴练剑而已。如今心魔意蕴已经缠绕他周身,够他练上一段时间的剑了。关键在于净涪和杨元觉。 净涪要来这沉桑界中观照心魔法门与佛门法理之间的生灭要义,杨元觉自己想要一窥沉桑界那处秘境墓穴里的层层阵禁,也想要为展双界打探一番此间状况。他们已经在这片天地里待了些许时日了,却连秘境墓穴都未曾靠近过,就这样无功而返...... 安元和望向杨元觉。 杨元觉沉默了一瞬,凝望着净涪的眼睛,问,真就到了这种地步? -- 第449页 净涪不摇头也不点头,他自己安静了一会后,苦笑着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直觉认定,最好就是这样做。 杨元觉低下头想了一阵,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也已经拿定了主意,那就这样吧。 杨元觉深知净涪性情,倘若有可能,他大概也不会愿意什么都未做就直接退避。可偏偏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见这方天地中的水浑到了什么程度。 更何况,这秘境墓穴里葬着的是一位金仙境界大魔的左臂。这消息现下不过是还没有传扬出去而已,真要是传扬出去,自外间进入这沉桑界的,怕就连金仙境界的大能都会动心。 他们这些不过天仙境界的小修士,还是退避三舍的好。 杨元觉拿定了主意,也不拖延,直接站起身来,我去收拾东西,即刻就走! 净涪、安元和两人点头,也自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过不得多时,他们就汇在一处,驾着一叶灵舟,冲出了沉桑界。 净涪一行三人升空,渐渐离开沉桑界的时候,与他们暂居那洞府同在一处坊市,隔得不远的一处洞府中,一位十二三岁面容精致的童子随意丢开手上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抬起头去,看着那化光而去的灵舟,轻轻笑了起来。 这小辈......倒是难得的灵敏。 童子摇摇头,收回目光,团团看了自家这静室一眼,撇撇嘴角,竟摸出一个小小的沉桑界世界沙盘来。 他将这沙盘放到面前的案几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沉桑界世界沙盘里的一处小小山脉。 那山脉放在几年前,在这沉桑界里也就一片无名之地,真问起来,就是那山脉附近的云华宗修士们,也没什么印象。可现在,那里已经是除几处传承圣地之外,整个沉桑界天地里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了。 没错,那正是沉桑界现状的真正源头,秘境墓穴的所在。 净涪的离去,还没在云月宗和那聆风楼中溅出什么水花,就先引起了沉桑界世界的反应。 灵舟不过堪堪升上半空,本来端坐在船头处,低垂着眉眼看着下方一片人间繁华的净涪便觉心头惴惴,灵机沉闷。 那不是他自己的情绪无名而来,在他的心头缠绕累积,压得他都险些要落下泪来。 净涪原本自然垂放在身侧的双手骤然紧握成拳头,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察觉到他这边的异状,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净涪对他们扯出一个笑容,方才真正垂落眼睑,将心神尽数收敛,遁入识海世界里。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和本尊早就在等着他了。 净涪佛身不过堪堪在识海世界里现出身形,心魔身与本尊便即垂落眼睑。他们三身同时结印,心念澄澈之时,景浩界世界的烙印很快在他们三身中央显现。 这景浩界世界烙印不过甫一出现,一片哪怕没有办法完全拦下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影响,却也足以庇护净涪心念的蒙蒙白光晃晃悠悠升起,将净涪三身拢在中央。 像是一位母亲,向着自己的孩子张开了双臂,打开怀抱将孩子拢入怀中一样。 被这片蒙蒙白光护持,净涪三身的表情明显好转了许多。 然而,随着灵舟升起,一点点远离沉桑界,冲击着净涪识海世界的意念越渐磅礴,也越渐急切。 可饶是这样,护持在净涪周身的蒙蒙白光却纹丝不动,只如最坚固的堡垒,也似最顽固的石壁。 沉桑界天地的意志影响不到这片灵舟,却也惊动了沉桑界的那八位玄仙尊者。 本来镇守在秘境墓穴之外的那八位沉桑界玄仙修士齐齐抬起头来,望定那片升空而去的灵舟。 那灵舟里的......是谁? 为什么那灵舟离开,会引得天地意志如此动荡? 那灵舟里的人,难道有什么特异之处? 这八位玄仙境界的大修士这般说着,却也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位身着锦绣□□、挽长帛梳高髻的女修斜斜看了周边几人一眼,很是随意地往那灵舟的方向抬了抬手。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须臾风起云涌,无形的风与无定的云混在一起,凝成一只如脂似玉的大手,向着那灵舟擒拿过去。 灵舟里的杨元觉、安元和乃至净涪都不过是天仙境界的修士,和这出手的玄仙女修差着一个大境界,另还有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偏帮,如无意外,灵舟里的这三人是怎么都得被拿回去的。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眼见着那大手拿来,知晓他们这一回怕是真的走不了,却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身上灵力尽数灌入灵舟的控制中枢,要脱离那遮天大手的擒拿范围。 可惜,因为修为差距过大的缘故,便是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拼尽了全力,灵舟也未能再加快速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擒拿大手逼近。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闭目静守心神,以抗衡沉桑界天地意志情绪侵染的净涪陡然睁开了眼睛。 他眼睛直直看着那只遮天大手,双手却是半点不慢地抹过随身褡裢,从褡裢里捧出一幅卷轴来。 弟子净涪,拜请祖师慈悲加护。 他收回目光,再不看那只遮天大手,只将卷轴高高举起,然后双手合掌,微微低头,深深拜落下去。 -- 第450页 净涪收回手的时候,那卷轴却没有落下,仍然稳稳地悬浮着,迎着那压来的遮天大手,静静地悬浮着。 杨元觉、安元和一时侧目,但也没多问什么,只是松了一口气。 祖师? 什么祖师? 难道那小和尚,真的另有来历? 净涪的声音虽只在这灵舟里回荡,但几乎是所有被那遮天大手引来注意力的天仙境界往上修士们都一字不漏地听得清清楚楚。 霎时间,不单单只是镇守在秘境墓穴周遭的玄仙境界大修士们,就连知晓净涪此人的云月宗大修士们、聆风楼高阶修士们,也是尽皆侧目。 这可是云光尊者出手啊,玄仙大修啊!这净涪和尚真就那么确定他的祖师可以庇护得了他,而且还是靠一幅卷轴?! 许多人不解,也有更多人嗤笑,但不论他们此刻都是个什么心情,当那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云气的遮天大手彻底逼近灵舟的时候,他们仿佛听到了些什么声音。 那絮絮的声音,甚是熟悉,但这一刻,却又极端的陌生。 到底......是什么声音呢? 绝大多数的大修士们都分神去寻找答案,但只有少数的修士们仿佛想到了什么,爆闪出精光的眼睛盯紧了悬浮在净涪身前的那一幅卷轴。 他们的目光甚是锐利,哪怕他们与净涪那灵舟隔着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哪怕灵舟中还有层层阵禁护持,还是叫他们看见了那一点点打开的卷轴。 是了!那细碎、轻薄的声音根本就是卷轴被打开的声音! 更多的人找到了答案,寻声望向那灵舟中,看见那幅卷轴。 那一点点打开的卷轴,渐渐地透出一股沉寂又安定的气机。那气机仿佛将这片时空都镇压了,任那遮天大手如何逼近,也没能拦得住那渐渐打开的卷轴。 饶是云光玄仙,也微蹙了柳眉。她看着那灵舟,手再度用力,向着前方虚空压落下去。 然而,不论她如何催动,遮天大手的落下,也还是慢了那卷轴半拍。 卷轴悠悠然地展开,现出那画布中垂眉静坐的大和尚。 卷轴彻底打开时候,这一片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净涪只垂落了眉眼,直起身体,合掌又是对着那卷轴一拜。 画布中静坐的大和尚仿佛掀起了眼睑,目光自眼睑处递出,往面前轻轻一扫。 不论是秘境墓穴侧旁镇守的一众沉桑界玄仙大尊,还是坊市里静默地观望着这一切的那位童子,更或是其他更多更多的沉桑界修士,仿佛都被这位和尚看了过去。 这方天地,连同这许多的大修士们,都沉寂了下来,竟不知自己心中如何想法。 而那逼近灵舟的遮天大手,早在卷轴完全展开,那卷轴中和尚现出真容时候,就已经彻底散去了。 这天穹仍是如早先时候一般干净清朗。 灵舟须臾远去,只留下一众大修士们神色各异的目光。 那坊市的洞府里,童子丢开手中的沙盘,两只手搭在一处,同时撑起了下巴。 这小和尚......果然就是景浩界的那个净涪和尚。他笑开,天真且纯挚,都说天魔主座下的无执就是陷在这小辈的手里,传言果然也不尽是虚妄。 灵舟轻易破开了沉桑界的天地胎膜,出了沉桑界,在沉桑界世界外不远处的虚空停了下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才将胸中憋着的那一口气尽数吐了出来。 好容易缓过来,杨元觉腰背一垮,整个人趴在面前的几案上,才偏了头去看净涪。 净涪也正将已经重新卷起来、跌向他的那幅卷轴接住。 多谢祖师。他合掌作礼拜过,才将卷轴收回随身褡裢里。 杨元觉看着他动作,直到他将卷轴收好,才问道,你这卷轴......真的是你家祖师? 安元和虽然说不太在意这些,但毕竟不久前才得了人家的帮助,这会儿也难得转了目光看来,细听净涪与杨元觉之间的对话。 祖师难道还有假?他随意地接了一口,又顿了一顿,才跟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佛门禅宗一脉初祖,迦叶尊者。 迦叶尊者......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对视一眼,将这个名号郑重记下。 净涪点点头,又将迦叶尊者简单地跟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介绍了一遍。 杨元觉、安元和都是天仙境界的修士,以他们的实力,就目前来说,还是能够记得住这位祖师的。不论是答谢这位祖师的援手,还是为了能在类似今日这样的处境中多留一个后手,净涪也该为了这位祖师出力。 至于这位祖师是不是真的需要...... 净涪不太懂。 以他目前的境界去理解迦叶尊者的修行,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他也没想现在就去探究那样的问题,只按着阿难祖师的吩咐行事便罢。 反正阿难祖师答应过他,卷轴能用则罢,不能用,他也会搭手救援。 既然他如此保证,净涪自然也就没有太多顾忌了。只是有后台归有后台,净涪还是更习惯靠自己。 不然,只凭他手上的这一份卷轴和阿难尊者的允诺,就算沉桑界有八位玄仙大尊又如何,就算那秘境墓穴必然会招惹金仙境界的大能又如何,他都能自由进出,没有人能真正地拦得下他的脚步。 -- 第451页 他完全不必像现在这样,仅仅因为一点苗头,就直接退避三舍。 该是别人避着他才对。 净涪深深吐了一口气,望向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安元和闻言,直接摇头,坐到一边以剑气冲刷身上心魔意蕴去了。 杨元觉看看甩手掌柜一样的安元和,又看看对面的净涪,想了想,直接就向净涪伸出手,道,你先前离开洞府去坊市中走动,不就是收集信息去的?都有些什么消息啊,拿来给我看看吧。 净涪笑了一笑,也很干脆地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从聆风楼那里得来的两枚玉简。 聆风楼送来的消息都在这里了。净涪边拿给杨元觉,边说道,我们离开之前,沉桑界那八位玄仙境界的大尊已经议定,要筛选出部分合适的外来修士,吸纳他们补充力量...... 杨元觉一边看着玉简里的内容,一边听净涪说话。 听到这里,他毫不客气地点评道,不过就是找些探路的卒子而已。 净涪点点头,又道,我去云月宗给那些沉桑界界外修士备下的洞府看过,那些洞府基本都已经住人了,看来沉桑界的消息已经彻底在诸天寰宇中传开,而且后续应该还有更多的修士掺和进来。 杨元觉也微微点头,应道,这是好事。如果沉桑界这边真的能将那秘境墓穴的事情解决了,我展双界也能省事很多。 净涪对杨元觉的说法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杨元觉自己说完,又琢磨了一会,到底还是叹了口气。 净涪见他表情,想了想,又说道,如今抵达沉桑界的都只是天仙境界的修士,想来不久之后,也会有玄仙自外间而来,甚至,还会有金仙...... 杨元觉听到这里,觑了净涪一眼,问道,这本来就很正常吧。 自沉桑界那八位玄仙大尊议定之后,那沉桑界就真真成了一个沼泽了。沉桑界世界之外的修士想进入世界,可以,但如果想要出来...... 没看见他们刚才的处境吗? 他们这一叶灵舟上也就三位天仙境界的修士,可为了拦截他们,沉桑界那边连玄仙都出手了。虽然他们没有估算到净涪身上的底牌,可一位玄仙对着三位天仙下手,沉桑界中还没有其他人阻拦,显然已经表明了沉桑界中修行者的态度。 许进,不许出。 也不知道他们这遭遇里折射出来的意味,已经进入沉桑界中的那些修士们有多少领悟到了。 杨元觉想到这里,往沉桑界那片依旧辉耀灿烂的天地胎膜看了一阵,都没等到一个后来者。 也不知是没有领会到其中意思,还是被拦下了。 虽然杨元觉自己希望是前者,但他自己也明白,应该是后者。 毕竟,进入沉桑界里的展双界修士,可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杨元觉叹了口气,才又看向净涪。 净涪本也正凝望着那一片天地胎膜,察觉到杨元觉的目光,他也就转眼看了过去,视线中透着询问的意味。 杨元觉坐直身体,也端正了脸色。 看着自家友人这正经的模样,净涪微微挑了挑眉头,也面向杨元觉坐正。 安元和也察觉到了什么,从修炼的状态中脱出,来净涪、杨元觉身侧坐定。 杨元觉看了一眼安元和,又望定净涪,净涪,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要直接离开沉桑界的? 如果净涪没有请出那幅卷轴,杨元觉还真以为净涪是心中完全没有把握,才在嗅到危机之后当机立断退避的。可杨元觉见了净涪手上卷轴,就不那么想了。 有那样一幅卷轴作为倚仗,净涪在沉桑界中能做到的事情,绝对不会比他在景浩界时候的少。 他如果真想做些什么,凭他手中卷轴,他可以收拢沉桑界中佛门的力量,从中插一脚;他如果不想做些什么,有这一幅卷轴在,他也尽可以想去那里就去哪里。 哪怕他对整个沉桑界直言,要进入秘境墓穴中参悟玄机佛理,也不是不行。 可净涪愣就是直接脱出来了。这里头要是没有个说法,杨元觉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净涪看了看两位好友一阵,又转眼看向沉桑界那边,我今日不是在坊市中见过一位童子? 杨元觉、安元和齐齐点头。 净涪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我怀疑,沉桑界就是一个局。 一个......算计周密的局。 杨元觉、安元和的眉头都紧皱起来。 净涪却没有看他们,只慢慢说道,沉桑界秘境墓穴里,葬着的是一位金仙境界大魔的左臂。据沉桑界天地意志所言,那位金仙境界的大魔落在沉桑界时候,就已是重伤状态。 那么问题来了,他看向两位好友,谁,重伤了这位金仙境界的大魔? 那位金仙境界的大魔走的可是心魔一道,就算他是重伤状态,单凭他在心魔一道上的造诣,真的就对沉桑界中修士的恶意一无所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2章 真的没有吗? 不可能!杨元觉斩钉截铁,所以,就算那位金仙大魔不是当时这件事的直接推手,他也是默许了当年沉桑界修士们的行事? -- 第452页 净涪点点头。 安元和也皱起了眉头,那他的目的...... 净涪看着面前的两位友人摇头,我也不知。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低头想了一阵,忽然抬头,异口同声地看定净涪问道,那么你先前见过的那位童子...... 净涪收回目光沉默,没有说话。 沉默便随即蔓延了整个灵舟。 他们三人对坐静默,许久之后,杨元觉重又转了目光去看沉桑界,我需要回转展双界一趟,将此间情报送回。 杨元觉说话的时候,灵舟之外,恰有一道被雾气团团遮掩过去的身影走过,轻快而愉悦地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入了沉桑界世界中。 杨元觉看得清楚,心下的迟疑又更少了几分。 净涪没阻拦,他想了想,问道,你们展双界打算怎么办? 沉桑界水浑成这样,谁知道其中的算计会不会被顺势波及到展双界那边去?为防万一,展双界也必须有所决断,不能坐以待毙。 杨元觉看了看净涪,忽然笑了开来,先戒备着,也通知飞升在外的诸位祖师。 就沉桑界里可能涉及到的金仙境界人物,杨元觉不以为仅凭他们展双界目前中等世界的实力,可以在未来可能掀起的风浪中自保。 不过他们展双界可也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来从展双界走出去的修士们,可也有那么几个前辈能够跨出一步,踏足金仙境界。 金仙而已,他们不怯的。 杨元觉面上甚是镇定。 看见杨元觉面上表情,净涪轻笑开来,安元和也笑着说道,你可真是跟着净涪学坏了啊...... 灵舟里凝重的氛围一扫而空。 杨元觉摆摆手,什么叫学坏了?这本来就是最恰当的处理方法嘛。 自己打不过,又不能不打,当然就得找家长了。谁家还没有几个厉害的长辈呢! 可杨元觉说完,看见净涪、安元和两人面上揶揄的表情,一时也撑不住笑了。 如今这世道,若实力差距过大,适时而退才是最恰当的做法,莽撞硬抗,不过是将自己的命也给填了上去而已。杨元觉说着,脸上笑意渐渐收了,竟添了几分意味深长,你们说,是不是? 净涪、安元和两人没有回答,甚至避开了杨元觉的目光。 杨元觉心下一顿,只觉心头笼罩了一股不祥预感。 他勉强撑住自己,先看向安元和。 他那目光彷如实质,安元和躲了一阵,到底不能一避再避,终于迎上了杨元觉的视线。 杨元觉抬手,从自己的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套着层层封禁的木匣子。 杨元觉打开那木匣子,往安元和面前一递。 安元和都不需如何细看,就能认出那被木匣子封印着的黑沉沉丸子不是其他,正是逸散在沉桑界世界中的心魔意蕴凝聚体。 在沉桑界时候,他就注意到杨元觉在忙活着些什么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个。 他顿了一顿,摇头道,不够。 杨元觉什么也没说,只是又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匣子来摆到案桌上。 安元和嘴唇开阖,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杨元觉没想听,他低下头去,又一次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相同的木匣子来,堆放在第二个木匣子的左侧。 净涪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第三个木匣子之后,杨元觉仍没有停止,竟还从储物戒指里摸出第四个、第五个。直到安元和面前一共摆了八个相同的木匣子之后,杨元觉才终于停住了动作。 够了吗?他问。 安元和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够了。 就这些木匣子里封存着的心魔意蕴,足够他将自己当作宝剑打磨一次了。 杨元觉面无表情,慢慢转了目光去,望定另一侧的净涪。 安元和愧疚地瞟了净涪一眼,又木着脸,将面前案桌上的那八个木匣子一一收入自己的储物戒指里。 净涪倒是不像安元和,他直接就抬起目光,迎上了杨元觉的视线。 杨元觉见状,心下不觉欢喜,反倒更沉了沉。 我先得回展双界一趟,你不会趁着我不在,说服了元和这家伙,自己返回沉桑界天地里去吧? 虽然杨元觉不论语气还是表情,都像是在询问净涪,但他周身沉落下去的气机,却更像是在威胁。 净涪沉默,没有回答。 杨元觉一看他的模样,就知道这家伙果真另有想法,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借着那清凉的空气安抚自己,耐心问道,你真要在沉桑界天地里掺一脚? 听见杨元觉的问题,又察觉到自另一边望来的视线,净涪终究没有沉默到底。 不,只是想要做些什么而已。 对方是金仙境界的大魔,修为上的绝对差距,由不得净涪多做些什么。而且人家显然在这方世界布局良久,已经开始收盘了,他一个小和尚,就算拿着迦叶尊者的卷轴,仓促之间,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迅速地带着杨元觉、安元和两人退出沉桑界的。 -- 第453页 他若不退,继续滞留沉桑界天地,或许可以仗着迦叶尊者的卷轴保得一命,但也未必能抵挡得了那位大魔的手段。 若真是被那位大魔魔染,乃至扭曲意志,转移道路,那也不比当场死了好多少。 更别说他身边还有两位好友。 他可以冒险,却不能连累到他们两人。 可是,退出沉桑界天地,并不意味着他们彻底袖手旁观,什么都做不了。 他转开了目光,却不是避让杨元觉,而是看向了那不远处的天地,仿佛穿过护持着沉桑界的天地胎膜,看见那方天地里生长着的万灵。 不论当日内情如何,沉桑界到底是借了人家的左臂成长乃至晋升,从因果论,那位金仙大魔可以向这天地讨要报酬。 杨元觉听着净涪的话,也慢慢熄了心头火气,答道,你既知晓,当不会阻拦。 没错,就因果而论,沉桑界天地毕竟亏欠了人家,人家作为债主找上门来讨债,谁都没有理由阻拦。 但是,净涪顿了顿,忽然笑开,元觉啊......那天地间的凡俗百姓何其无辜。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听得,都发现了净涪此刻举手投足间逸散出来的肆意张扬。 他们倒也没有如何在意,只是又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 也,无话可说。 沉桑界当年行事,因时日太过久远,已经难以窥探个中内情,可...... 就如净涪所言,沉桑界天地里生活着的无数凡俗,何其无辜? 而且在这方修行盛世中,生如浮游的他们确实也可死如浮游,但又何必得遭受心魔意蕴扭转个人意志,乃至非出于本心地以子弑母,以父杀子? 他们不过凡人,不求长生,不求神通,只求三餐一宿,安稳平凡,竟也不行吗? 更何况,死不打紧,为什么偏连死了,也要是一种如此扭曲的方法? 弱是原罪,他们也已认了命,愿意安守本分,但为什么,就算是这样都不愿意放过他们?!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转了目光回来,先看了净涪一眼,又自交换了一个视线。 作为至交,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是知晓净涪的往事的。 包括当年皇甫成是如何拜入天魔宗,也包括他好端端的怎么就从皇甫成变成了净涪。 正是因为他们晓得,所以他们才知道净涪到底有多讨厌那些从天而降的灾难。尤其是,当这些对本人来说几乎颠覆人生的灾难,不过是旁人心中兴起或是有所算计的时候,则更讨厌。 若不是当年的留影看中了净涪资质,强收他为徒,他可以如他早早想定的那样,拜入道门修行。哪怕他在道门里修行的过程、结果,不会比他在天魔宗修行好多少,那也是他自己的意愿,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不是被谁人篡改或是逼迫。 若不是无执童子发现了景浩界,看中了他的身份和肉身,他不必从头再来。虽然如今他的处境看着比皇甫成一步步行走好上太多,但......这样的意外实在不能让净涪欢喜,反而更让他厌恶! 而现今沉桑界里的凡俗百姓,也让净涪想到了他自己。 当年,他也是那般弱小,只能看着意外降临他的生命,将他的人生引向另一个方向。 所以他想要做些事。 不为那方天地,也不为那沉桑界里的修行者,只为那方天地中生活着的凡俗。 净涪定定看了那片天地胎膜一阵,垂落了眼睑。 待到他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他眼底已是无波无澜的平静与漠然。 我不会理会沉桑界天地意志,也不想去趟沉桑界的这趟浑水,但我想......给予那些凡俗一线希望。 杨元觉、安元和听见,下意识地转眼去看。 这又是一个不同的净涪。 他们一瞬间就得出了结论,但这不妨碍他们想要问个原因。 为什么? 为什么? 净涪终于转了头过来,看了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一眼。 识海世界里,佛身笑了笑,开口道,当日我等受戒时候,就曾有言。愿承一人善,降服众生魔。 心魔身闲闲瞥了他一眼,却也接话道,愿持一人恶,镇压万古邪。 修持心魔法门的金仙大魔......心魔身面色也很是郑重严肃,可即便如此,也未曾从他眼中找到一点避让。 对上那位金仙大魔,他很是弱小,所以他退了,他也只能退。可那又如何呢?他其实......也是能做些什么的啊! 此刻执掌净涪肉身的本尊虽然没有回答,但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却也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 他们再没有说什么,只顿了一顿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你们且放心,我不会轻易踏足沉桑界天地。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听净涪这个说法,虽然也很好奇净涪会怎么做,但却是实打实松了一口气。 净涪此刻还是保留着理智的,不会真的就直接冲入沉桑界天地里,跟所有人硬抗起来。 既然净涪此刻是清醒且理智的,那杨元觉、安元和两人顿时就放松多了。 杨元觉瞥了安元和一眼,目光中带着叮嘱。 -- 第454页 安元和微微点头。 杨元觉见了,才对他们两人道,且注意着点。实在为难,起码也该等我回来再说。 他着重看了净涪一眼。 净涪点了点头。 杨元觉想了想,先取了一个备用的储物戒指来,将自己惯常用的那个储物戒指中备着的那些应对沉桑界状况的灵物、阵盘塞入去,只给自己留了点必要的,就直接递给净涪。 拿去吧,若真有个什么不妥,这些多少也能给你们拖一点时间。 净涪也不客气,直接将储物戒指收下了。 看见净涪收了储物戒指,杨元觉站起身来,分别认真看了净涪及安元和一眼,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你们好好的。 净涪沉默着,但安元和却同样认真地回了杨元觉一眼。 杨元觉心下微微摇头,只对着净涪、安元和两人拱手一礼,转身就出了灵舟,化作流光往展双界去了。 安元和看着杨元觉远去,才回头来看净涪。 净涪只冲他笑。 安元和低低叹了一声,却也拿净涪没有办法,只能自己多加留心。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忘了叮嘱净涪一句,有用的我的,记得叫我。 净涪看着他一阵,竟笑了笑,点头应了。 安元和总觉得有些不安,自己斟酌了一阵,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面对自己的好友,净涪格外的坦诚,没有半点遮掩。 只是有一点想法。 有一点想法? 安元和听见净涪的答案,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悲,好一会儿后,他才再一次叮嘱道,好好想,想个清楚明白了,再行事! 净涪阖首,深以为然。 安元和默默在一侧坐着,却久久未能静心。 他心下叹了一口气,掀起眼皮觑了净涪一眼,确定净涪这会儿只拿着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安分坐着,什么都没做,他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可一盏茶不到,安元和的眼皮子又掀起来了。 他索性将手中宝剑归入鞘中,从他自己惯常的储物戒指里摸出一柄小剑。 那是一柄小木剑,和当日净涪拿菩提树枝干做给安元和那把小剑的样式一模一样。 或者说,净涪本就是按着这柄小木剑的制式给安元和做的那把小剑。 安元和拿定小剑,也没做什么,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小剑剑身,渐渐出神。 净涪翻看过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似乎想定了什么,收起这部经典之后,他伸手去探自己的随身褡裢。 先是一幅卷轴被净涪捧了出来,摆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再接着被他取出来的,却是一个木匣子。 菩提树幼苗从净涪的袖袋中探出一半来,哪怕这木匣子里有着封禁,但它还是能察觉到木匣子里头装着的那些菩提子们。 你怎么这么多菩提子?菩提树幼苗好奇地问道。 净涪就答它,因为我当时收得的就多。 他的声音没有特意遮掩,自然就惊动了另一侧的安元和。安元和抬头看了净涪一眼,目光很快又落下,看见了那个木匣子。 他收了手中的小木剑坐过来,问净涪道,这里头的是什么? 净涪就答他,菩提子。 说着,净涪还打开了木匣子,让安元和看了一眼。 安元和也都沉默了。 这木匣子已经不小了,可这木匣子里还是盛了不少的菩提子,还是灵光内蕴,看着就极是不凡的菩提子。 安元和一眼过去,便大概将里头菩提子的数量估算了出来。 不下数百粒。 净涪也不在意安元和的目光,直接就将那菩提树幼苗从袖袋里摸了出来,放入那木匣子里。 菩提树幼苗冷不丁被净涪搁置在一堆菩提子里,很是愣怔了一阵。 安元和看着净涪动作,很快就猜到了什么。 你想种树? 种树?什么种树?种什么树?怎么种树? 一连串的问题浮在菩提树幼苗心头,让它脑袋都有些胀痛。 安元和问完话后,都不需要净涪明确的答案,就已然明白了净涪的盘算。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 但真要将这想法落实,也有许多的问题。 譬如,净涪现下手里的,都只是菩提子,还不是菩提树树苗,要让这些菩提子发芽,就得花费很大的功夫。 这还只是第一个难题。 安元和才堪堪想到这里,忽然记起了什么。他迅速抬起目光来,觑了木匣子里犹自愣怔的菩提树幼苗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如果有这株菩提树幼苗帮忙的话,这一个难题应该是能解决的。 可是就算这些菩提子都顺利地发芽了,净涪又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菩提树幼苗送入沉桑界,乃至送到那些需要的凡俗手里,确保它们不会被掠夺或是毁灭? 净涪又要如何,确保这些菩提树幼苗真正地起到作用? 安元和只是这般粗粗一想,就觉得棘手。不过安元和什么都没说,只在一边看着净涪动作。 他能想到的问题,净涪也必然能够想到。而净涪既然将这些菩提子翻出来,定然是已经有了相对周全且可行的计划,他现下需要做的,也只是相信净涪而已。 -- 第455页 净涪这会儿也没去看安元和,他只望定了这会儿端坐在数百粒菩提子中央的菩提树幼苗。 你也曾在那方天地里走了一遭。净涪淡淡说着,同时抬手往那沉桑界指了指,你一直跟着我,也该知晓那里头的些许事情。 因着净涪的严肃,菩提树幼苗不知不觉也收敛了心神,认真地听着净涪说话。听得净涪这话,菩提树幼苗也点了点头。 是的,它晓得。 虽然不多,但净涪知道的,它也知道。 净涪见它上下飘了飘,才又说道,因为那方天地里的水太浑浊,我不想贸然深入,乃至陷入其中不得脱身。这是自保之策,我不曾有过犹豫,也未曾后悔。 菩提树幼苗看着面前这个小和尚,沉默了片刻,又上下飘了飘。 这小和尚说的是实话,菩提树幼苗尽知。若换了是它处在当时的情景,它...... 它大概也是一般的选择。 虽然它是一棵树,一棵菩提树。 净涪看它理解,面上神色不动,只继续说道,但我们退,不代表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菩提树幼苗愣怔了一下。 净涪带着杨元觉、安元和离开沉桑界时候,它在一旁,杨元觉离开灵舟之前与净涪、安元和两人说话时候,它也在一旁听着看着。 它明白净涪的态度,也理解净涪的选择,但它完全没想到,净涪居然把它也给安排上了。 听听净涪跟它说的什么话,我们? 谁跟他们我们! 它才不跟他们我们呢! 它是树! 而且是菩提树幼苗! 跟他们这一个和尚、一个阵修、一个剑修的,可不是我们! 然而,菩提树幼苗望入面前这个小和尚的眼睛,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不得不说,净涪的做法,委实触动了它。 诚如面前这个小和尚所说,他们可以不理会这方天地,也可以不在意那些修士,但这方天地的凡俗,何其无辜...... 他们既然撞上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菩提树幼苗心下一叹。 好吧,我们。 它到底还是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面前的小和尚听得它的话,嘴角抬起,拉出一个浅淡的弧度。 引动这些菩提子的生机,催它们发芽。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怎么样,做得到吗? 菩提树幼苗觑了净涪一眼。 做得到吗?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这小和尚真是太小看它了! 菩提树幼苗这般想着,却是晃动了头上枝叶。 随着那细嫩的枝叶轻轻摇晃,有青翠的灵光升腾,纷扬洒落。 这些星星点点的灵光洒落在木匣子里的数百颗菩提子上。这数百菩提子初初还没有什么反应,但随着这些灵光的不断洒落,净涪与安元和都能清晰地感觉到木匣子里那些菩提子的生机渐渐浓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感谢在2020-01-08 23:58:41~2020-01-09 23: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愿无岁月可回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18瓶;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10瓶;? 2瓶;忆雨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待到菩提子中的生机达到一个临界点时候,菩提树幼苗便停下动作,收了挥洒的灵光。 看着安安静静地浮在半空中却明显萎顿许多的菩提树幼苗,净涪站起身来,沉默合掌,与菩提树幼苗拜了一礼。 菩提树幼苗什么都没说,身体一晃,须臾间回了净涪的袖袋里。 净涪能察觉到菩提树幼苗渐渐平静下来的灵机。 消耗过多,它睡过去了。 安元和伸手拣起一颗菩提子拿到眼前细看过后,才又将这菩提子放回木匣子里。 虽然这里的数百颗菩提子没有一颗是真正萌芽的,但凭着这些菩提子里浓郁的生机,也足够承担起净涪给予在这些菩提子上的厚望了。 而且看菩提树幼苗早先时候的模样,显然消耗不少。真要继续下去,只怕就要损耗菩提树幼苗的本源了。 总不能真为了这些菩提子,损伤菩提树幼苗的根底吧?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接下来,净涪从杨元觉塞给他的那个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又一个阵盘,要给它们添上些手段。 安元和随意瞥了一眼净涪拿出来的那些阵盘,也从杨元觉塞给他的储物戒指里取出类同的阵盘来摆在周围。 不多时,他和净涪两人侧旁就分门别类地垒着一堆堆的阵盘。 这些阵盘的种类繁多,功效却很是相类,基本都是隐蔽、遮掩、封锁类型的。 也对,如果净涪投放到沉桑界中的菩提子没有这般手段护持,只怕这些菩提子早就被沉桑界中的修行者们抢光了,哪能真落到最需要他们的凡俗手上? 因着杨元觉也在这沉桑界里吃过苦头的缘故,杨元觉为他们三人准备的阵盘也大多是这几种类型的,而且储物戒指里储备的存量也很是不少,故而即便净涪掏出了数百颗的菩提子,这些阵盘还是够用的。 -- 第456页 安元和粗略估算了一下,可也不能真放下心来。 他目光在周围摆放着的一个个阵盘扫过,最后看向净涪。 净涪本来也正拿着一个阵盘在手,对着面前的菩提子琢磨,忽然问安元和道,你手上有多少木匣子? 木匣子? 安元和一下子想到了净涪问他这个问题的目的,他瞥了一眼自己的储物戒指,摇头道,不多,起码不够存放这些菩提子。 这里足有数百颗的菩提子。以一颗菩提子需要一个木匣子来算,他们就需要数百个木匣子。而且因为这些木匣子需要被他们从这虚空外投放到沉桑界中,所以材质也需要特别考量。 净涪理解地点头。 安元和一个剑修,有几个、十几个空木匣备着,很是正常。可数百个,他还真没有。 不过不打紧,安元和手中的木匣子没有多少,净涪手头上的数目也不够,但杨元觉作为一个常常需要自制空白阵盘的阵修,合适的木材他是备足了的。而且因为他先前只带走一部分必须的物件,手上的东西连同储物戒指都尽数留给了净涪,所以合适的木材净涪现在就有。唯一的问题是,他们需要自己制作木匣子。 安元和听净涪简单两句说完,什么都没说,只直接向净涪伸出手,给我。 净涪全部客气,直接便摘下了杨元觉给他的那枚储物戒指,放到了安元和摊开的手掌上。 安元和一边挑了储物戒指里完整的木材出来,一边还不忘问净涪,你需要多大的规格? 净涪想了想,取了一个比书本略大一点、一指高的木匣子向安元和扬了扬,这样的。 安元和点头了解,便开始忙活。 净涪没再在意他那边的动静,自己取了一个木匣子打开,又扫了一眼他随身褡裢里的许多经典,动作一顿,随即捧出一部经典来。 这部经典并不是最精短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而竟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他先将那部经典仔细放入木匣子里,然后又取了一条五色缕放入《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侧旁,最后才拣了一颗用自身灵力封起的菩提子,摆放到木匣子的角落处。 安元和动作非常迅速,净涪不过才堪堪放好这三件佛宝,他已然将一段木材分理收拾妥当,一列木匣子堆放在净涪一侧。 看见净涪选定佛宝,安元和顿了顿,寻着个空档问净涪道,你为什么选了这一部?不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更精短,更利于凡人记忆、诵读吗? 净涪停下手上动作,转眼望定安元和,认真解释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确实有着这许多优点,理当更容易在凡俗中流传。可现在那些凡俗们当前最需要的,是能够帮助他们的力量。 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间去增强自身了,当前能为他们做的,是帮他们找到可以借用来庇护他们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净涪私以为,大概还该是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 净涪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他们被染了病,需要药。 安元和立时就理解了。 被污染了内心,扭曲了自身意志的沉桑界凡俗们,自身无力抵抗,需要的是可以庇佑他们度过这一劫难的存在。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然神妙,但在当前的局势下,救不了那沉桑界里的无数凡俗。 净涪与安元和解释过,便又埋下头去,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待到他好容易将一个木匣子封存处理妥当,他手上的木匣子已经变了个模样。 厚实严密得似板平的石块,完全看不出它木匣子的本相来。 而这会儿,净涪手边也已经多了几个空白破碎的阵盘。这是阵盘中封存的阵禁被人巧妙抽出,完好无损地封入另一处去的缘故。 也就是被杨元觉特意指导过如何完美拆解他自己制作的阵盘的净涪了,换了个人来,还真做不到这种程度。 起码,安元和自己是做不到的。 安元和又解决了一根木材。 只是碍于净涪那边的进展缓慢,为了避免这周围垒着的东西将他们两人都给埋了,安元和方才将那些已然制成的空白木匣子另外收起而已。 本来安元和只是随意停一阵,抽空去看看净涪那边的状况而已,没想到净涪竟没有放下他才刚处理完的那个木匣子,而是在案桌上寻了个空档,取了沉桑界地形的沙盘来。 安元和收回本来要去拿另一根木材的手,也转了目光去看那个沙盘。 净涪的手指就点在那个沙盘上,然后稍稍用力,直接在那沙盘的地形处描画起来。 安元和看得一阵,忽然明白了净涪的意图。 往沉桑界世界中投放菩提子也不能随意投放,须得仔细安排,才能让那自菩提子中萌发的菩提树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安元和顿时精神一震,也顺着净涪手上描画的图形思考起来。 等沙盘处的图案彻底成形,净涪才直起身,侧眼看安元和,问道,如何? 安元和点头,甚妙! 他虽然先前一直在洞府中静修,少有走出洞府的时候,但净涪、杨元觉两人收集的情报,他也尽数听了,如今与净涪挑选出来的各处位置一一映照,自然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 第457页 安元和再看了一眼面前的沙盘,目光在沙盘上净涪特意点下的节点处流连,最后重重地重复了一遍,甚妙! 那沙盘处,有泛着金色的光点如天星点缀,隐隐沟连又相互遮掩,完全将他们探清的沉桑界凡俗聚居地庇护起来。 但是......安元和难得的有些迟疑,这是不是太过猖獗了? 不是说好了,他们只是要给沉桑界中的凡俗一点希望吗?可如果真将净涪手中的菩提子按着沙盘中的节点位置种在沉桑界那方天地里,那么将来闹出来的动静...... 面对安元和的问题,净涪只是沉默。 安元和顿时就想明白了什么,你是想......试探? 净涪他,想要试探许多人,以收集更多的情报,确定更多的情况。 包括沉桑界天地意志,包括那片天地里的修士们,包括他曾经只见过一面的那位童子,也包括......隐在这滩浑水之外观望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算盘的存在。 净涪笑了起来。 这笑不带着任何的意味,只是简简单单地笑起,却也让人头皮发麻。 便是安元和这位净涪的知交好友,也只能看着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你觉得如何? 净涪笑着,却还看定安元和问道。 安元和望定了他,半响之后,也笑了开来。 他这笑容比之净涪要来得锋锐,也要来得坚定。 那就试吧。 净涪转回目光,淡淡说道,如果元觉知道了,他会很生气的。 安元和笑容须臾缓和下来,添了几分暖意,那就让他生气吧。等他回来时候,一切应该都来不及了。 反正跟元觉他保证过了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净涪。回头元觉要是跟他们算账,首当其冲的,也该是净涪,不是他。 他只是那个被拖下水的。 安元和这般想着,看向净涪的目光里就又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净涪扭头看他,你以为,你真能逃得过去? 安元和愣了一下。 净涪又问道,你觉得元觉现在是不是已经想到了? 安元和彻底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他试探着问道,不然,我们就先只将这些菩提子封存入匣,剩余的那些,等元觉回来再...... 这样的话,元觉应该就不会那么生气。 安元和心里的算盘此刻也是打得啪啪作响。 这里可是有着数百颗菩提子等待封存入匣呢,工作量也挺大的。起码能拖一段时间,而元觉那边,既然他现在已经猜到了,必定也是要尽快处理完展双界那边的事情,返回这里来的。这样的话,时间或许能赶得及...... 净涪都不需要看,就知道安元和想的是什么,他只回答道,就算元觉尽量加快了速度,你觉得这一段时间,沉桑界的情况会怎么个变化? 安元和、净涪能等,杨元觉也不在乎。可是沉桑界里的局势,沉桑界里的那些凡俗,真的能等到那个时候? 安元和一时又闭紧了嘴巴。 好半响之后,他默默看了净涪一眼,然后调转目光去盯着被净涪勾点了数百个星点的沙盘。 你其实也没能一下子将这个布局直接完成吧?安元和盯着那沙盘,没有去看净涪,却抬起手来,在那沙盘上先取了一个位置。 中元。 他说完,才又将手指提起,点落在另一个位置上,天。 又是一个位置被点落,地。 接着,再有一个位置被点中,人。 安元和没有再继续,但他的意思也已经很明白了。 数百颗的菩提子,完全栽种在净涪选定的位置上,确实是一个大工程,还是一定会吸引到沉桑界中各方人士目光的大工程。但也正因为这是一个大工程,所以才不是一朝一夕才能完成的事。 它需要时间。 而因为它需要时间,所以它也需要相当的隐蔽。 不然它还没有成形,就该先被人拆了,甚至还会被人沿着线索找上门来。 故而以安元和对净涪的了解,在开始的关头,净涪动作会很小心。 他必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意图暴露出去。 所以净涪最可能的做法,是先完成局部。 点与点相连成部分,再渐渐勾连其他,一点点积攒力量,汇聚成大势...... 到那个时候,再想要拦住他,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但这也有一个问题。 安元和转眼望定净涪,你不怕人家直接掀桌?就像那谁谁谁...... 那谁谁谁能有谁,不就是无执童子么? 净涪看也不看安元和。 情况不同,无执童子那会儿......我已经尽了我的所能,但实力还是差距过大,我也没有太多办法。 算计这回事,从来都不只是一个人的福利。而且在这诸天寰宇里,谁又知道在棋盘之外,是不是有一双双眼睛正打量着棋盘中的走向,谁又知道他们中是不是会有人兴起,随手又给掺了一脚? 净涪就是因为太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从来没有倚仗于算计,也没有完全醉心于算计。 他真正追逐的,是自我。 -- 第458页 他真正想要紧握在手上的,其实是力量。 护道,用的虽然是谋算,但也是力,是法,是术。 只是这几十年以来,他面对的那些存在,都不在他自己实力应对范围而已。 他这般说完,顿了一顿后,才道,被凝练成棋局的,是沉桑界天地;落子的双方,也不是我。既然如此,谁掀了棋盘,对我来说,有影响吗? 我不过是一个看棋盘不顺眼,随手想要落一子的路过之人而已。 安元和听着,又着实沉默了一阵,才带着点无奈叹道,你说的都对。 太对了。 安元和无言以对,一时怀念起了已经离开了的杨元觉。 净涪抬眼看了看安元和,想了一阵,安慰道,别太担心,我现在都还是清醒着的。 安元和道,我知道。 他说完,也收拾了情绪,看向净涪手中那板平石头一样的木匣子,问道,这样就可以了? 净涪摇头,还不够。 听见净涪这话,安元和不免也有点好奇,他盯紧了净涪的动作。 却见净涪细看了那个木匣子一阵,想到了什么,转手又是一招,托出一株九节四十九叶的异竹。 净涪将这异竹向上微微一托,那茂竹就直接飘升起来,悬浮在案桌上方。 净涪手中法决变幻,引了一点茂竹的力量压落在木匣子上。 木匣子表面顿时就闪过了一片淡青色的灵光。 安元和是知晓净涪手中这株茂竹的威能的,如今见净涪引动茂竹的力量加持在木匣子上,也就很快领悟到了净涪的意图。 现如今沉桑界世界的修士都格外的仰仗天机气数,故而遮蔽了天机气数就能掩去沉桑界修士大半的耳目。 为防沉桑界修士追逐这些菩提子,这遮掩天机蒙蔽气数的手段,自然是必须的。 但净涪做完这番动作,却还没有就此结束。 他竟还并指成剑,在他自己眉心印堂处停留片刻后,捻出一丝白色的朦胧灵光。 这一丝几乎散在虚空中的灵光不过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安元和的目光。 这气息....... 磅礴又伟岸,似乎带着天地的意志。 安元和沉默地看着净涪将那丝气息压入木匣子表面,又看着他将几句话封存下去,才驾着灵舟靠近沉桑界的天地胎膜,将那木匣子送入天地胎膜中去。 看着那根本已经认不出本相的木匣子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如尘如光一般,悄无声息地向着沉桑界人间界投去,饶是安元和,那一瞬精神也紧绷了起来。 虽然不过是一个木匣子,可净涪已经在它身上使尽了浑身解数,倘若这木匣子不能达成净涪的预期目的,净涪他...... 净涪倒是面色平静,除了一点目光始终追着那个木匣子之外,再无其他变化。 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佛身,也只是沉默地看着。 那木匣子和着那沉桑界天地间的阳光一道,坠落在一个四五岁的孩童脚边。 那本是蜷缩成一团,埋着头捂着耳不听不看的小童整个身体都抖了抖,却只是将自己遮掩得更加严实,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远处的挣扎渐渐停下了,连呜咽的声音也的散了,小童也没敢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金乌西沉,月兔东升,幽寂又清冷的月光无声洒落,才真正地解开了封印。 小童默默地舒展开自己的身体,却仍然丁点声响也无。 他一直小心地在院子里活动,好容易将他的肚皮填饱,才终于想起了什么,起身小心地观望过周边的环境,才循着白天时候他听见的那一点动静,仔细翻找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应该是天上掉下来的鸟儿。有了这个,他该能尝尝肉味。 小童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安抚了一下,又抬头张望一阵,才继续去翻找。 等到他终于将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东西翻检出来的时候,小童自己也愣怔了一下。 这个是......石头? 能扔到天上的,一般都是石子吧?这么大的石头,是谁扔的?而且这石头掉下来的时候,也不该只有那么一点声响啊? 小童这般幼小的年纪,许多事情都没有人教,有许多东西也不能让他理解。可小童蹲在那里许久,直到他腿脚都麻了,他还是没有离开。 净涪透过留在木匣子的印记,自然是发现了这个小童。 他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没有多理会。 他投放菩提子,除了位置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讲究。所以这菩提子到底会落到他择定的那个位置的谁手上,看的是菩提子与那附近凡俗的缘法。 也就是说,从因缘论,这小童确实是与那菩提子有缘的。 可因缘归因缘,如果这份因缘落到头上,也没有人去抓住的话,那这份缘法也只是空泛而已,落不到实处。 更何况此刻站在灵舟里执掌着净涪肉身的,不是带着些许善意的佛身,也不是每常总有些恶趣味的心魔身,而是分去了善念与恶意的净涪本尊。 于净涪本尊看来,这小童和沉桑界的其他凡俗,本没有太多的不同。所以这菩提子到底是落到了小童手里,还是被其他人捡到,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 第459页 真正的重点是,这颗菩提子会不会被人种下,又能不能在遮瞒天地的情况下生根发芽,长成植株。 不知这小童怎么想的,在他借着月光回到房门前的时候,他竟又转回身来,小跑跑到那石头前,弯下腰去,伸出两只瘦小的手臂,咬牙抱起了那块石头。 等他真正抱起那块石头的时候,他自己也愣了一愣。 透过木匣子看见小童愣怔的脸庞,识海世界里的佛身微微笑了一下,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识海对面的心魔身听见,瞥了他一眼,微微眯了眼睛,问道,佛身,你不会又想收徒了吧? 并无。我座下三个弟子,已然足够继承我的法统了。佛身说完,又顿了一顿,只是心中甚是欢喜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4章 哦?心魔身讥笑一声,这就高兴了? 他看佛身面上笑容不减,又说道,菩提子他是带回去了,可他不过一个四五岁的小童,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这菩提子他真能紧拽在手里?而且还是沉桑界那样的环境? 佛身闻言,转了眼睛来看他,眼底仍自带着浅淡的笑意,你这是在质疑本尊? 心魔身很是皱了一下眉头,面上升起明显的不悦,那木匣子上确有本尊的布置在,可这小童保不保得住木匣子中的菩提子,又跟本尊有什么关系?别扯了本尊来压我! 佛身微微摇头,却道,不然,本尊想要有人将菩提子种下,希冀菩提子在那沉桑界中生根发芽。如果菩提子随意落到他人手里,那得到菩提子的人若不认得菩提子尚且罢了,可若是认得菩提子,你觉得有多少人会愿意将那菩提子种下,而非是自己直接吞没了? 心魔身一时无言。 净涪自家知自家事。他拿出来的那些被菩提树幼苗增益了灵机与生机的菩提子,哪怕称不上佛门至宝,也绝对能够得上宝物的评价。尤其是在沉桑界当前的环境中,更是足以让沉桑界中的修士都垂涎不已。 更遑论是沉桑界里的凡俗? 所以得到净涪本尊送出去菩提子的人,都一定会面对一个问题。 他......究竟愿不愿意将这一颗菩提子栽种下去,乃至看着它生根发芽,育苗成树? 这沉桑界凡俗取与舍之间的选择,也相当的重要。 心魔身抬起眼睑,目光淡淡扫了佛身一眼,嗤笑道,佛身,你是不是误会了本尊? 佛身抬起眼来,对上心魔身的目光,面上显出几分疑惑。 心魔身支起手肘撑住半边脸庞,漫不经心地道,因着我们当日宏愿,也因着我们想要试探一番,故而我等决定给沉桑界凡俗一个希望。可是......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我等给予他们希望不假,但倘若他们自己抓不住、错过了,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与我们有何关系?与本尊,又有什么关系? 佛身脸上的笑容终于僵滞了一瞬,半响后,才渐渐收了起来。 心魔身说得其实没有错。 希望,他们给了,也送到了沉桑界凡俗眼前。可如果他们自己抓不住、错过,只能怨责他们自己,怎会与他们有所干系? 净涪本尊早已分离了自身的善意与恶念,对自己这一回动作的结果没有任何的期待,他又怎么会为此而多布置几个手段? 是他想多了。 佛身想明白后,却很快摇头微笑,将先前一瞬的诸般情绪尽皆放下。 心魔身敏感地察觉到佛身那边的变化,无趣地撇了撇嘴角。 但......这才是净涪。 汇聚善意的佛身也罢,聚拢恶意的心魔身也罢,对于外间诸事,其实也少有执着。 如同常人闲暇时候赏花,见花开会为之欢喜,见花落会心生惆怅,可欢喜、惆怅过后,待到他离了面前花丛,那些曾经在心头徘徊的情绪,也就像是拂过花丛远去的微风一样,早早就散了,连一点痕迹也都没有了。 许多时候,净涪佛身和心魔身也都是这般模样的。 所以他们之间的胜与负,更多的不在他们所争论的那一点事情上,而在于他们争论的本身。 更别提,往沉桑界世界中投放菩提子,本来也只是一步随意掺和的闲棋而已。 不过那木匣子毕竟也是花费了净涪不少心血,如今第一个木匣子被人拾起,净涪也就停下了手上动作,略略关注了那小童一阵。 安元和见净涪一直在注视沉桑界那边,想了想,也说道,你在看那菩提子的情况?也算上我一个吧。 净涪偏头看了他一眼,便就点头。 他手指变换法决,很快就在案桌上拉出了一片光幕,光幕里映照着的,也不是其他,正是那木匣子周围的情况。 安元和定睛看去,入目的便是一个四五岁的小童。 看见小童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安元和也禁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细看着光幕里影像的变化。 那小童轻易就将石头一般的木匣子搬回了屋里,屋中黑漆漆的,没有灯,只有从大门处落下的月光照明。 可即便如此,小童似乎也不敢就这样让屋门大敞着,他将那木匣子搬到角落处之后,就小心地关上了门。 -- 第460页 落下门栓小童仿佛还不安心,他在那黑漆漆屋里走动了几步,很是熟练地搬了一张木凳堵在门后。这还没停,他又将屋里最后一张木凳垒在第一张木凳上方,方才转身回炕上去了。 看样子,若不是他年纪小,力气不够,他怕是还会将屋里最后剩下的那张木桌也一起挪到门后堵着。 安元和看着小童自己扒拉着薄被在炕上睡了,才说道,看来,沉桑界天地里凡俗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净涪没有说话。 安元和也只是这么一说,没多想什么。 好过不好过,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轻叹这么一句而已。 安元和又往光幕上看了一眼,忽然问净涪道,空的木匣子,你还要吗? 净涪答道,要。 安元和明了地点头,又自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根木材忙活起来。 至于净涪存放在木匣子里的那部经文,这不过四五岁年纪的小童会不会认得上面的文字,安元和连问都没有问。 毕竟做事的可是净涪,现如今那样的状况,净涪怎么会没有预料? 木匣子里必定会有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安元和从来没有怀疑过。 净涪倒也没有收了案桌上方的光幕,只让它就那样映照着,自己取了另一个空木匣子出来,也继续做他的布置。 第二日一早,光幕里的影像就有了变化。 天边不过堪堪露出一片天光,屋子里也只是稍稍明亮了些许,那小童居然就醒过来了。 净涪瞥见光幕里映照出来的小童,停下手上动作,目光淡淡地看过去。 小童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动作,不是直接坐起身来,而是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阵,直到确定院子里没有其他的声响,他才下了床去,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竟掀开一片木板,从里头的小洞里扒拉出一个用油布纸裹起来的小包。 小包打开后,就看见里头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白馒头。 小童手指点了点,连迟疑都不曾迟疑,拿了一个白馒头塞入嘴里,又利索地将那剩下的白馒头用油布纸重新包好,放回洞里去,再重新放好木板。 三两下将白馒头吃完,小童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又有些担忧地看着被上下两个木凳子堵住的大门。 他站起身,也不去将那两个木凳子放回原处,而是走到了角落处,摸到了那个昨晚被他捡回来的石头。 他将那石头搬到窗边,就着从天边照入的天光打量着这个石头。 说是打量其实也不太对,这小童就是将他面前的石头当做了从天而降的玩具,左翻一下,右滚一遍地随意玩耍。 他玩得特别的认真,也特别的满足。 而小童在炕床上玩着石头,净涪就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灵舟上看着他,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单纯地看着。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和佛身,不知是因着净涪本尊的异样,还是因为光幕里映照出来的那小童,竟也沉默地看着。 安元和仿佛也察觉到了净涪的异样,他停下手上动作,先抬眼去定睛细看过光幕里小童的动静,才转眼去看净涪。 每当这个时候,净涪就转了眼来,对他笑笑,才又重新转回目光去。 安元和见过他的笑容,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已猜到了点什么,但见净涪此刻心神清明,也就不再担心了。 诚然,这个小童可能有些净涪自己的影子。 不,说的不是当前的这个净涪,而是更早远的、皇甫成时候的他。 但这点影子压根不足以影响到净涪,只算是能让净涪给予一点特别的关注而已。净涪他清楚自己是谁,也非常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其实......说起来,他其实也能从这小童身上看到几分他自己过去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尚且年幼的他,也曾是这样的彷徨与寂寞。不过,幸好他还有剑! 安元和低头看着手中宝剑那清宏如水的剑身,摩挲着被他握在手里的剑柄,极轻极轻地笑了笑。 那笑容甚是温柔,除了此刻恰正抬头往他这边看来的净涪,竟是再无人能得以一见。 净涪看见安元和唇边的笑意与他周身隐隐勃发的剑意,眼底也柔和了一瞬。 不过他没有打扰安元和,仍然转了目光,去看那光幕中映照出来的小童。 因为这时候与石头玩耍的小童仿佛是碰到了关窍,那封闭得严实的木匣子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打开了一条细微的裂缝。 裂缝打开时候,几句话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愣在那里的小童耳边,也只落在他耳边。 净涪知道那几句话都说的是什么,这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因为那几句话本来就是他说的。 小童一动不动地愣怔了许久,直到院子外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声响,他才仿佛回过神来。 他一把将裂开的石头抱在怀里,左右看了看,都没找到足够安全的地方。 放着食物的小洞空间不够了,放不下这块石头,而且也来不及了。 院子外的声响渐渐的近了,小童额头都冒出汗来。就在那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几乎来到门前的时候,小童惶惶的目光落在石头上,才猛然想到了什么。 -- 第461页 他将石头抱起,直接翻下炕床,几步跑到角落处,直接将石头放在那个位置,然后迅速又小心地在石头上方压了压,都来不及检查那石头的模样,门板就被人哐哐哐地打砸着。 来......来了。他作出刚刚睡醒的声音,匆匆瞥了几眼石头,又轻悄地回到炕床边上,特意弄出几个声响,才跑到门边,将两个木凳挪开,推起木栓,打开门来。 似乎是他拖的时间有点久,门外等着的人烦躁了,都还没等他把门拉开,只堪堪推起了木栓,那人就直接在门板上用力。 他一个四五岁的小童,力气又能有多大? 被门板那边传来的力道一压,他整个人都往一边栽下去。虽然他特意避了,脑袋还是一下子重重惯在地上。 他倒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缓过气来。 可他推开门的父亲却看都没看他,摇晃着身体就跨过门槛入屋。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那男人仿佛还没消气,一脚就踹在他肚子上。痛得他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脑袋昏眩得完全不知外事。 那男人完全没在意,拖着身体走到炕床上,眯着眼直接就栽了下去,抱着薄被睡得昏天暗地。 小童一人在地板上躺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慢慢地爬起身来。 他弓着身抱着肚子站在原地,看着那炕床上那睡死过去的男人半响,到底只是咬着牙转身。 他走到角落处,抱起那块石头,跨过门槛出门。 他的速度很慢,很慢,但幸好,这院子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可他不敢直接在院子里查看那石头,他抱着石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推开院门,往屋后的小坡去了。 坐在小坡后,小童将怀里的石头放下。 这一次他没再犹豫,直接摸到他记忆中裂缝的位置,用力一掀。 啪嗒的一声轻响,木匣子被完全打了开来,露出里面封存着的物什。 这里头的东西不多,只一部经典、一条五色的丝绦以及角落处一颗结实圆润的珠子而已。 小童盯着这里头的物什,咧着嘴笑了笑,却没伸手去碰,而是将那木匣子重又合上了。 他仔细将木匣子恢复成最初的石头模样,然后将这石头寻了个位置安放妥当,然后又将那处位置恢复成原本的样子,才转身回他家里去了。 小童年纪毕竟还小,很多活计他干不了,回家也只是在院子中待着,没什么事情。 可即便如此,小童也知道自己不能在外边待太久。 不是因为他父亲,他父亲才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在家待着,而是因为,他如果一个人在外间,被人撞见,很有可能会被人带走卖掉。 哥哥不在,家里也没什么好,可总也比他一个人在外面来得安全。 小童沉默地关上院门,在院子的角落处寻了个地方坐了,抬头望着自家院子里结了梨子的梨树。 果子快要熟了,哥哥很快就能回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童再没有去过那处埋着木匣子的山坡,只待在家里,和酗酒又烂赌的父亲生活在一处。 净涪仍然没有撤去光幕,可也没有多在意小童那边的状况,他很快完成了第二个木匣子。 安元和看了看他手上拿着把玩的木匣子,问道,这一颗菩提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投放下去? 净涪答道,现在。 安元和想了想,也是点头。 现在确实是一个相对合适的时候,第一个木匣子虽然已经投放到沉桑界中,落在一个沉桑界凡俗童子手里。可那小童也只是收着木匣子,没有太大的动作,当然也就没有惊动到沉桑界中的任何一方。 而且看沉桑界中的情况,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有谁发现了木匣子。 净涪既与安元和说定,这会儿也不耽误,直接叫了北冲过来,在沙盘上点了一个位置,去那里。 北冲看了那沙盘一眼,将净涪手指点落的位置牢记在心里,应声道,是。 他回了灵舟控制枢纽处,掌着灵舟挪动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净涪往沉桑界天地里看了一眼,锁定了大概方位,才将手中的木匣子往沉桑界天地胎膜送去。 恰在这时,沉桑界天地胎膜的另一侧泛起一阵涟漪,却是另有几位修士穿过天地胎膜进入沉桑界世界里去了。 有了这几个修士作遮掩,木匣子再一次无声无息地穿过天地胎膜,向着净涪划定的那个大概位置落去。 净涪看得一阵,就收回目光,并不多理会。 全不像对第一个投放到沉桑界天地的那个木匣子一般。 安元和只是看了净涪一眼,什么都没说,仍自稳稳坐着。 这第二个木匣子才算是一个真正的开端,在它之后,净涪完成了一个木匣子的布置就将那木匣子投放到沉桑界世界中,没有多少的停顿。 不过,也不是没有例外。在净涪往沉桑界天地里投放第四十九个木匣子的时候,案桌上方那始终未被撤去的光幕里终于又有了变化。 净涪、安元和两人默默地转了目光去看。 光幕里的影像是一片漆黑,那边似乎正是黑夜。可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夜色里,却也有厚实密集的雨珠打落。那啪啪的雨声里,却又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呜咽。 -- 第462页 净涪、安元和只是坐着,谁都没有动作。 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光幕里很快映照出那小童的模样,但却很是狼狈,比往常映照出来的任何时候都要狼狈。 他头上有鲜血仿佛有源头一样潺潺流出,可这鲜红的血还没有落到额头处,就被雨水冲淡,他身上衣物破碎,脖颈间还有几个深深的指印。 那小童在雨里顿了许久,才伸出手去,将那被埋在泥土里的木匣子翻出。 他掀开木匣子,看着那木匣子里的三样物什。 天地间仍然有雨水连绵不绝,可这雨水却一点都没能落在木匣子里,自然而然就离开了木匣子的范围,还外间滑去。 不染尘埃。 哪怕是尚且年幼的小童,在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也不禁浮起了这样一个曾听人提起过的说法。 小童看着那木匣子,咧着嘴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在这夜里、雨里,衬着他满身的狼狈,却只显得嘲讽。 那本不是该在他面上出现的表情,在这一刻格外的刺眼。 饶是安元和,也不由得撇开了目光。 最是让人不忍的,向来都是幼崽。 但净涪仍然只是看着。 那小童也只看着那木匣子里的经典、丝绦和菩提子,但他的目光似乎已经透过了这三样物什,看到了远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 很久之后,才有破碎又尖利的声音在这夜里响起。 ......哥哥死了。...... 这时的小童虽然算不上歇斯底里,但也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小心谨慎,他仿佛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小心的了。 父亲......那个男人杀的,因为他想要将我卖给牛老二。 牛老二最近不知打哪儿发了一笔大财,那个男人想要,所以他要将我卖给那个人...... 你是天上神佛送下来的...... 小童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哪怕满身上下都是稚气,话语里、眼睛里也多是沉沉的黑。 ......这里的人,真的能够得到你吗? 他似乎只是在问着面前木匣子里放着的三样物什,又仿佛是想要问曾经与他说过话的净涪。 安元和抬起目光,看向净涪。 净涪回了他一眼,又转过视线去,望定光幕里映照出来的小童。 小童仿佛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什么回答,就又问了一遍。 ......这里的人,真的能够得到你吗? 连绵的雨声仿佛是天地的沉默,也仿佛是天地的回应。但小童统不理会,他只望着面前的木匣子,看着木匣子里的经典、丝绦和菩提子,等了一阵没回应,就又问。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仿佛没有个答案,他就会一直这样继续。 净涪垂落了眼睑。 ......这里的人,真的能够得到你吗? 他以为自己能得到的仍然只有沉默,但他真的听见了,当日那个声音重又在他耳边响起。 你以为呢?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一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问题,终于让小童又沉默了下来。 他眼睛的焦点渐渐涣散开去。 过不得多时,一声沉闷的声响从光幕里响起。 却是这小童终于支撑不住,昏倒过去了。 安元和看向净涪,净涪无声抬起一根手指,直接就在光幕上点向落在泥水里的木匣子。 一片朦胧的灵光升起,将小童整个人裹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感谢在2020-01-10 23:59:23~2020-01-11 23:5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5章 灵光升腾而起,向着小童裹夹过去的时候,那边本正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的夜雨仿佛也有一瞬间的停滞。 安元和看见,微微蹙了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继续看向光幕里映照出来的画像。 那朦胧的灵光依旧团团裹夹着不远处的小童,未有任何变化,可那仿佛是被什么惊动了一瞬的沉桑界天地意志在那周遭徘徊得一阵,到底悄然散去了。 夜依旧是深沉的黑,雨也是瓢泼一样的下着。 一直到得天色将明,大雨渐歇,那裹夹着小童的灵光才悄然散去,露出了内中那个满身狼狈,状态却好转太多了的小童。 不过清晨时分,温度极是寒凉,小童睡得也很不安稳,只将自己蜷缩着团成一团。 安元和细看了那小童一眼,对净涪说道,净涪,你打算怎么安置他呢? 净涪直接摇头,接下来他要做什么选择,怎么走下去,都只在他,不在我。 安元和目光动了动,但他理解了净涪的意思。 净涪送出去菩提子,确实也有几分试探沉桑界这滩浑水的意思,可别忘了,他真正的目的,只是想要赠予沉桑界凡俗一线希望而已。 这线希望到底会落到谁人手上,他们又会怎么去选择,净涪却是没有什么打算的。就算他择定大体位置,将菩提子送到地方,那也是因为净涪希望能将这些菩提子的威能发挥到最大而已。 若事情没能达成净涪早先推演出来的最完美局面的话,那也无甚关系。顶多,就是将那数百颗菩提子尽数暴露而已。 -- 第463页 那些菩提子净涪送出去了,本来也没打算收回来。 安元和理解净涪的意思,也明白净涪的立场,便是安元和自己,也没想要太过沾染这沉桑界的浑水。只是,看着那小童的模样,饶是安元和,也不由得生出了三分怜悯。 尤其这小童还不是个例,他只是那沉桑界世界中无数幼童中的一个。更甚至,随着沉桑界天地的情况恶化,他们这些孩童还会更艰难。 这小童能得到净涪送出去的菩提子,已经算是福缘深厚了,还有许多许多的幼童只能因为那自人心中勃发的黑暗而沉默死去,就是侥幸存活下来,也得被这世界催逼着扭曲心性,继续沉沦。 安元和不自觉地垂落了眉眼,他原本紧握着手中宝剑剑柄的手竟都渐渐松开来了。 手中有剑又如何?斩不断弥漫在人心中的黑暗,灭不掉根植在人性深处的狠绝,面对沉桑界那样的局面,他便是握紧了宝剑,又能做得了什么? 他什么都做不到! 他还说是剑修......剑修就是这样的吗?! 几乎是安元和眉眼垂落,手指力道松懈的瞬间,净涪就敏感察觉到了安元和那边的异样。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和佛身同时爆喝出声,不好,是反噬。 净涪本尊动作异常迅速,手指以肉眼不可辨别的速度快速舒展,结成清净印,清净光明云、智慧光明云、功德光明云、本性灵光齐齐升起,向着安元和那边涤荡而去。 层层明光映照,安元和面色挣扎了一阵,到底抬起眼来,看见坐在对面的净涪,随后才再度用力,紧握住宝剑剑柄,费力牵引本命宝剑剑气,转入定中。 而在他的四肢百骸,却有丝丝缕缕的幽灰色魔气浮现,牢牢攀附着他的肉身。 幸而这些幽灰魔气还只攀附在他的肉身上,没有侵入他的神魂里,情况才算不上棘手,否则,就连净涪都要头疼了。 心魔身和佛身看着安元和在层层光明云照耀中转入定境,很是松了一口气。 净涪本尊细细察看过安元和的状况,才往识海世界里说道,目前来说,他已无甚大碍,但为了以防万一,日后得多注意他的状况。 本来安元和就是在借用沉桑界天地中弥漫的幽灰魔气磨炼自己的剑道,幽灰魔气难缠,自然没有那么容易随他心意催动,会闹出些幺蛾子来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说道,不然,我们将光幕给撤了? 本尊还没说什么,佛身就直接摇头,元和如果真会为了沉桑界天地里的凡俗触动剑心,那这光幕就不该撤。毕竟,堵不如疏。 佛身说得极其在理,心魔身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但他也在心里记了一笔,接下来的时间,他多分了几分心思着落在安元和身上。 安元和从定境中出来,还在低头反思,就察觉到了净涪的目光。 他下意识抬头对净涪点了点头,说道,我没事,不过是一时心念勃发,因此触动了那些幽灰魔气而已,不碍的。 净涪眯了眯眼睛,却也没多说什么,只道,若有需要,只管叫我。 安元和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刚才的情况虽然有些危险,但确实在他的预料之内。 毕竟么,既然想着拿人家当磨剑石来打磨他自己的剑心、剑意,就要有被人家磨断的准备。 安元和闭目静坐得半日,才堪堪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过来。他睁开眼时候,下意识就向那案桌上的光幕看去。 光幕倒也一直没有撤下,现在还映照着沉桑界那小童的状况。 这会儿小童已经离开了他的那个院子,穿得像个小叫花一样,在那附近游走。 不过光幕里映照出来的影像,已不再只有那个小童,还有其他的同样拾到木匣子的沉桑界凡俗。 男、女、老、幼,尊、卑、贵、贱不一而足。 安元和追着看了一阵,才看出了些许脉络。 净涪目前投落下去的木匣子已有三个,但除了拾到第一个木匣子并将它打开了的小童之外,剩下的两个木匣子都被人当作珍奇之物,在不同的人手中流转。 竟再没有谁打开过那两个木匣子。 安元和沉吟一阵,又看了一眼那边的净涪。 净涪仍在布置着最新的一个木匣子,察觉到他的视线,虽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还是抬起目光向他望过来了。 安元和抿了抿唇,踌躇一阵,到底没说什么。 还有什么需要询问净涪的呢? 问他如果这些木匣子一直没有被人打开,就由着这些木匣子在沉桑界凡俗的库房里积灰到沉桑界的混乱爆发么? 没必要。 净涪已经将他能够给予的帮助送到沉桑界那些凡俗手里了,是他们自己做出了选择。 净涪只瞥了安元和一眼,就知道安元和现下想的都是什么。 他在木匣子上描画着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又很快继续起来。 待到一个木匣子布置完成之后,净涪也没叫北冲,而是直接将手中木匣子向着沉桑界那边投了过去。 那最新的木匣子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和它先前的同伴一道,和着光落向沉桑界凡俗的集市里。 本来正窝在角落处愁眉苦脸地看着身前箩筐,为自家一直没有卖出去的物件发愁的六旬老汉耳朵一动,仿佛听到了什么动静。 -- 第464页 他先是抬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又前后看了看,目光须臾一凝,终于看见了落在更角落处的那块扁平石块。 那是......什么?老汉暗自嘀咕一声,实在怀疑自己眼花了,抬起手来很是揉了揉眼睛,才又睁开眼去看。 ......真的还有!老汉心头猛地一跳,他又一次抬头,左右前后地看过,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竟像个二三十岁的汉子一样,灵敏地从自己的位置上窜起,等到他重新回到箩筐后头坐着的时候,他手边也多了一块黝黑的石块。 他趁着旁人不注意,几下将石块垒到箩筐下方,将石块遮掩了起来。 安元和看见他的动作,心中有所察觉,又转头去看净涪。 净涪却没去看那光幕,只低着头,继续处理着手上的另一个木匣子。但他却回答安元和道,只是在木匣子上添了一个小法术而已。 他说得甚是轻巧,安元和却是微微笑了起来。 安元和眉眼都舒展了许多,他倒也没说什么,看了净涪手边堆着的那些空木匣子一眼,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截木材,继续处理起来。 光幕映照出来的画面里,夜色渐渐沉落,老汉仍然没能卖出去多少果子,可集市散了,他也不敢在那里逗留,收拾了自家的东西,跟着村人一道回家。 不过比起往常时候来,老汉面容上的愁苦也淡了散了。 老汉辞别村人,就推门入屋,若无其事地吃饭洗漱。到得夜色深重了,他才带了老伴,摸索着将那石块小心地拿回他们自己的屋里。 老妪被老汉神神秘秘的动作激起了疑惑,但也按捺下来了,直到他们回到了屋里,她才低声问道,这个......是什么? 一块......仿佛随处可见的石头? 老汉将自己今日里看见的这石头异状和老妪夸张地形容了一番,然后总结道,这一定是神仙用的宝物! 神仙!?老妪惊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将声音堵在咽喉里,她低声问道,真的是...... 老汉郑重点头,拉了老妪来,让她对着油灯下的石块细看,还将自己的诀窍都跟老妪说了。 你看着它,别想为什么,只想......它是什么。老汉骄傲地道,它就会告诉你的。 老妪将信将疑地试了一会,脸色直接就变化起来了。 竟然真的是! 她的手也在抖,拉是拉不住老汉的,只能搭在老汉胳膊上。 居然真的是......老天保佑!神仙保佑!佛祖保佑! 老妪一连念叨了好几位尊号,才算是勉强停了下来。 老汉挺着自己佝偻的腰背,支撑着自己的老妻,也在低声说道,现在世道越来越乱了,有这一件神仙的宝贝,只要别传出去,不说我们家,就连我们村,我们乡......都有活头了! 老妪听着,连连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油灯下的那个黝黑石块,不过嘴唇仍在颤抖着,颠来倒去地念叨,老天保佑!神仙保佑!佛祖保佑!老天保佑!...... 只是他们老两口凑在一处惊喜到错乱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注意到,外间厚重的夜色中,有细微的风不住地旋起落下。 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也就罢了,安元和却是微微变了脸色。 净涪,那是什么?沉桑界天地的意志,还是别的什么人,发现了那木匣子? 净涪平静地看着光幕里的影像一阵,应道,是沉桑界天地意志。 安元和的眉头蹙起又放开,紧接着又蹙起。 它...... 他没说完,直接就将话截断了。 这会儿说什么也晚了,只静等着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反应吧。 净涪抬起目光看了安元和一眼,说道,不必担心,没有什么大碍的。 安元和闻言,心念一转,也就能持定心境,静看光幕里影像的变化了。 毕竟沉桑界天地意志会发现这些木匣子,净涪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而且当前事态的发展,却正正好能让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态度真正展现出来。 哪怕仅仅只是当前的,未来如何尚且不能确定,但也具有足够的价值了。 因为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态度,恰恰正反应了沉桑界天地目前的状况。 安元和心念电转的时候,时间却没有因为他而停留,光幕里的影像渐渐发生了变化。 可那变化...... 安元和看着看着,眼神也有了几分愣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沉桑界天地意志这就......离开了? 没错,老两口周围什么都没有发生。风停了,散了,只得点点尘埃在夜幕里纷纷扬扬地洒落。 沉桑界天地意志来过,却什么都没做,就像祂到来时候的那样,悄无声息地散了。 不止,净涪接触过景浩界天地意志,对于天地意志的动向,他比安元和更敏感,祂还自发遮掩了天机。 祂还自发遮掩了天机......安元和将净涪的话重复了一遍,才说道,所以,沉桑界天地意志的状态,其实还算是不错? -- 第465页 他可是知道的,现在沉桑界那边的天机,简直就跟清水一样,和它那边的局势情况形成了绝对的反差。 几乎可以说,沉桑界的局势情况有多混沌,它的天机就有多清晰透明! 净涪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能确定。 但饶是如此,安元和也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这样......他们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一点吧。 不过这样的想法才刚从他心底萌生,安元和自己就立刻醒觉起来。 不能! 就沉桑界那边的状况,还是能有多小心就多小心的好。 谨慎总比贸然踏入浑水来得强! 安元和不想因为自己将两位好友也带入绝境之中。 他收拾了心情,又自捡起那半截木材,继续忙活。 净涪看了他一眼,静静收回目光。 安元和、净涪这两人在停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灵舟上小心动作的时候,杨元觉也终于回到了展双界。 甫一回归展双界,踏入宗门范围,杨元觉就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他的人足有一个六人,一个小队,而且身上的袍服特征明显,叫他怎么都不会错认。 那是他们宗门的执法者,向来执掌宗门法规,很是难缠。 杨元觉狠皱了眉头,问道,什么事! 领头的队长显然认识他,也无意得罪他,见得他态度冷淡不耐,也不生气,上前见了一礼,就言简意赅地答道,听闻杨长老是刚从沉桑界归来,我等奉命行事,请杨长老先到陈太上那里走一趟,以作检查。 杨元觉一时不动,只问道,单只我一个人? 那小队长低头,回道,尊掌门手令,所有从沉桑界世界归来的同门,无有例外。 杨元觉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了。 那走吧。 那小队长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抬手对着杨元觉一引,杨长老,请。 杨元觉也不客气,转了个方向就走。 那小队长领着自己的下属在旁边陪着,可他才刚动身,耳边就传来了杨元觉的声音,......领了法旨去往沉桑界的同门,有几个回来了? 那小队长心头咯噔一下,偷眼往杨元觉的方向看了看,才回话道,目前只得杨长老您。 杨元觉就再没有了言语。 一行人等的脚程很快,过不得多时,就落在了一处连绵山脉的山脚位置。 他们才刚刚站定,就有一道虹光从山上垂落,裹了杨元觉就收了回去。 那一队执法者们没有跟上,只沉默地对着那虹光消失的方向躬身一拜,就转身走了。 杨元觉稳定身形,果然就看见了堂中满满当当坐了的宗门长辈。 不止有宗门当代掌门和他师父任子实,还包括宗门的诸位长老和几尊太上长老,可以说他们宗门里当前所有的大修士基本都到了。 不在的,此刻也都在看着这边。 杨元觉稳定心神,躬身一拜,称道,弟子杨元觉,见过诸位太上长老,见过各位师长。 坐在前方正中央位置的掌门笑开,和声说道,快起来吧,这里都是你的长辈,几乎看着你长大的,你不用这样拘礼。 他说着,抬手指了指他师父任子实旁边的那个空座,坐吧。 任子实也对着他微微点头。 杨元觉又是一礼,才走到那位置,坐了下来。 至于那领着他过来的执法者小队长说的检查...... 笑话!现在他整个人就站在宗门各位高阶修士面前,他身上有没有问题,他们这些前辈一眼就看得清楚明白,还需要特殊验看? 他才刚在位置上坐定,上首的宗门掌门就和声问道,你这么快就从沉桑界中回来,可是有什么难处?你且尽管说来,我们替你想想法子。 掌门的话很是和暖慈爱。 光是这一番说辞和姿态,就已经明白表明了宗门的态度。 杨元觉心头安稳,略略停顿片刻,就按自己一路上整理妥当的思绪开头。 诸位师长明鉴,弟子这会儿就从沉桑界世界中回转,其实也是逼不得已。 任子实听见杨元觉这话,眉头也是皱了皱,竟越过掌门直接开口说话,是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杨元觉心里泛起阵阵暖意,眼角余光在前方的宗门掌门面上转过,才摇头说道,不是,是弟子及两位好友在沉桑界中发现了些状况,不得不从沉桑界世界中退走。 上首的一众长老面面相觑得一阵,宗门掌门缓缓道,是什么状况? 杨元觉就道,沉桑界的秘境墓穴里葬着的,不是寻常魔修,它甚至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而只是一个左臂...... 堂中没有人打断他的话,都只是静静地听着。 经我好友净涪打探,那左臂,乃是一尊金仙境界大魔的手臂。 金仙!? 杨元觉的话语像是一颗惊雷,直接引炸了这一个坐满了高阶修士的堂舍。 杨元觉没有说话,等待着这些师长们梳理情绪。 你说的是真的?确定是金仙境界的大魔?! 杨元觉也没等太久,就有一位太上长老开口,压住了堂舍里纷杂的话语。 -- 第466页 杨元觉点头,弟子确定。 那位太上长老深深地望入他的眼睛,堂舍里完全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人说话,便是杨元觉,也只听得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时间一下子变得太过绵长,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元觉才再次听到那位太上长老的声音灌入他的耳膜,将你们在沉桑界里的事情细说一遍。 杨元觉直接就将他自己理顺的事情说道了出来。 当然,关于净涪的诸多手段,杨元觉全都囫囵了过去,只细说净涪与他一同收集到的那些信息,以及将那诸多信息串联起来之后,最终得出来的结论,甚至还包括他们离开沉桑界时候的那些遭遇。 不仅仅只有任子实,这堂舍里的所有人,都能听出杨元觉含糊过去的那些地方。 但他们对视得一眼,却是谁都没有追问,由着杨元觉一言带过。 他们都不是小年轻,单只看杨元觉的举动,只听杨元觉的话语,就知晓杨元觉真的是将他能说的,都与他们说道出来了。而那些不能说的,则必定是净涪和尚、安元和乃至杨元觉自己的秘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46章 可就算杨元觉是他们的后辈,秘密仍然是秘密,随意探究旁人的秘密,哪怕极力克制,也是过分举动,是要结仇的。 而且虽然杨元觉有不少地方含糊过去,但单凭他详细描述的那些细节,已足以证明他对师门、对展双界的坦诚,他们若真只死抓着那些地方不放,就太不该了。 杨元觉不理会上首众人变幻的心思,他将自己想说的都说道出来之后,就停下来了,堂舍内只得一片安静。 似乎已经交流过了意见,片刻之后,又有一位太上长老笑着望定他,询问道,元觉,这些消息事关重大,我等不可妄断,当得与其他各方同道商议过后,才能有个结果。 杨元觉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那太上长老见他点头,脸色又和缓了几分,他想了想,竟又说道,元觉,你曾两次踏足沉桑界天地,我们宗门里,当前最了解沉桑界天地状况的人,莫过于你了。 宗门里也不是没有人去过沉桑界天地,但在前期去过沉桑界天地的同门,因着杨元觉的示警,还在宗门里处理身上隐患,轻易离不得宗门范围,更别说是去往沉桑界天地了。更何况,就是展双界各方乃至宗门里有声音想要让他们再去沉桑界天地一探,也都被他们自己断然拒绝了。故而后期去往沉桑界打探情况的那些同门,除了走得快的杨元觉,其他的可都还陷在沉桑界天地里,等待救援呢。 如此算下来,两次踏足沉桑界天地的,他们宗门里可不就是只有杨元觉了么? 事实就是如此,因此哪怕堂舍里的其他人已经猜到这位太上长老接下来会说的话,也压下了心头的微词,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那太上长老对各处投来的异样目光视若无睹,仍自继续望定杨元觉,问道,你觉得以沉桑界天地当前乃至往后可能发生的状况,我展双界天地该如何应对呢? 杨元觉低头沉默得一阵,居然也站起身来,对着上首拱手一拜,开口答道,弟子以为,对于沉桑界天地那边的局势,我展双界天地为求自保,万不可轻易牵涉其中,当退避三舍为妙。 应对沉桑界天地变化的决策,因为牵涉太大,根本就没有杨元觉这个天仙境界的小阵修能够插话的地儿,可杨元觉偏就开口了,而且居然还拿了个避字诀,饶是任子实这个杨元觉的师父,对着满堂舍的长老,也是一阵心惊肉跳。 偏偏杨元觉仿似未觉,依旧泰然自若地将自己的顾虑一条一条地与堂舍中的众人说道出来。 ......弟子以为,净涪说的不错,沉桑界天地已经成为了一个沼泽,谁胆敢伸手,都必定会被拖入沼泽中,深陷其内而不得脱身。可若沉桑界天地中埋葬着一位金仙大魔的左臂这个消息传扬出去,闻风而动的,不会只有诸天寰宇中各位玄仙境界的前辈,还会招惹金仙大能出没...... 而且,那位金仙大魔或许也在谋划着什么。我展双界虽然有些家底,可那位金仙大魔已经布局筹谋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为天地故,为苍生故,弟子以为,退,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若不然,沉桑界或许就会是我们展双界的未来。 展双界这么多年积蓄的力量,其实跟沉桑界那边比起来,还颇有些不如。虽然沉桑界会这般轻易沦陷,实在是因为那个封在沉桑界天地不知多少年的秘境墓穴的缘故,可能够如此谋算、布局,隐忍这么多年的那位金仙大魔,手段与心计都非同凡响,一旦他真的完成了自己的布局,展双界天地要拿什么来抵抗这位金仙大魔? 也只有退避了。 杨元觉眨了眨眼睛,又对着上手一拱手,坐了下来。 他这一番话,堂舍里的诸位长老、太上长老也都听在耳里,心下也有了几分权衡。但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可能给杨元觉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一众长老、太上长老们对视了几眼,保持沉默。 宗门掌门倒是清咳得一声,打破这堂舍中的沉默,望定杨元觉道,这一次我展双界能得到沉桑界天地中最准确最明朗的信息,元觉你功劳莫大。有大功,则当厚赏。元觉,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 第467页 杨元觉再次站起身来,对掌门拱手一礼,才站直身体问道,敢问掌门,什么都可以吗? 坐在中央位置,被一众长老簇拥,背后坐着一列太上长老的掌门郑重点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地答道,什么都可以。 一列太上长老看着,面带笑意,没有谁阻拦,至于堂舍中的各位长老......他们面面相觑得一阵,到底也没有谁多说些什么。 这事,居然就这么定下来了。 任子实在旁边见得,心中既是欢喜,也是担忧。 欢喜是因为杨元觉冒险一回,终于是得到了同等丰厚的回报,而有了这一大功劳,往后杨元觉行事,就能更随意自由些了。 担忧则是因为宗门掌门这口夸得太大,倘若杨元觉真的讨要太多,回头他未必没有胆子去趟沉桑界那边的浑水。 任子实作为师父,也算是了解杨元觉这个弟子,他知道那样的事杨元觉是做得出来的。更何况,杨元觉的两位好友,净涪与安元和都还在沉桑界天地之外,杨元觉不可能就这样丢开他们的。 杨元觉躬身低头,说道,弟子修阵道一法,仰慕宗门先辈林缘祖师已久,不知林缘祖师留下的两个阵道符文,弟子能否...... 任子实眼前一黑。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不说任子实,堂舍中的各位长老、太上长老听得杨元觉的话,一时也有些怔忪。 如果说杨元觉真的仰慕林缘祖师,他就应该趁着这个机会,讨要林缘祖师留下的阵道心得才对,怎么会是想要林缘祖师留下的那两个阵道符文? 虽然林缘祖师留下的那两个阵道符文威能莫测,非同凡响,可那也只能和仙器、仙宝相类而已,跟林缘祖师的传承不能比啊! 杨元觉他怎么会...... 一众长老、太上长老的目光在杨元觉、任子实两人面上转了一圈又一圈,眼见着任子实面皮发黑,也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他们中的不少人转眼望向了宗门掌门,频频拿目光示意他。 宗门掌门想了想,也劝道,林缘祖师的那两个阵道符文确实不错,但以你这一趟的功劳,就是林缘祖师留下的传承也不是不能给你,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杨元觉笑道,弟子私以为,弟子能得林缘祖师的两个阵道符文,已然足矣,不敢要求更多。 堂舍中众人各自权衡的时候,任子实已经缓过神来了,他看也没看杨元觉,只对上首的宗门掌门拱手一礼,说道,既是劣徒所愿,还请掌门应允,依了他吧。 不然,能如何? 掌门看了看任子实,目光直直望入他的眼底,看见了任子实心里的无奈,沉默得一阵后,到底笑开了。 也罢,既然你师父都答应了,那就允了你吧。不过单只这林缘祖师的两个阵道符文,还不足以酬赏你的功劳。这样......我作主,允你部分林缘祖师的手稿。你既仰慕林缘祖师已久,且阵道上的天赋和造诣都很是不错,林缘祖师的部分手稿落在你手上,也不算辱没了。 杨元觉躬身再拜,弟子多谢掌门。 掌门摆摆手,杨元觉才站直身体,重新在位置上坐了。 接下来,就真没有杨元觉的事情了,只是...... 杨元觉目光在任子实周围徘徊许久,任子实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他。 杨元觉心下明白,自家师父这一回,是真的生气了。 可即便如此,杨元觉也没想要跟任子实妥协,只能想着这里散了之后,多在师父周围转悠,只要让他师父出了这口气,就再没有别的问题了。 但任子实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杨元觉每每去往任子实的洞府求见任子实,得到的都只有任子实在忙,无暇见他的答复。 已经去宗门秘库中取了林缘大阵师留下的部分手稿与两个阵道符文的杨元觉惦记着这会儿还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安元和、净涪两人,终于在半个月后,拦住了随侍在任子实身侧的管事,盯着他道,我想要求见师父,请张老替我传话。 被杨元觉这个小主人称呼为张老的管事闻言,苦笑了一下,也跟杨元觉讨饶道,小主人,主人今早才传下话来,他忽有灵光闪耀,须得闭关研究两个符阵,谁来也不见......你就别为难老张我了...... 如果是往常时候,听到张老这般说辞的杨元觉就算没有直接离开,也会转道回昔日他在这里修行时候居住的洞府,继续研究他手上的那两个林缘祖师传下的阵道符文了。可是今日,杨元觉的态度却是尤为坚定。 张老,师父有没有在研究那两个符阵,你我还不知道吗?请你替我通传一声,我不好再在宗门里待着了,我得...... 你得什么?你得去哪里?!杨元觉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门洞处忽然就响起任子实的声音。 杨元觉回过头去,正正望见任子实阴沉的脸色。 张老看见当前这局面,无声对着两位主人一礼,悄然退了出去,只将这里的空间留给杨元觉和任子实这师徒两人。 任子实没理会张老,只盯紧了那边的杨元觉。 杨元觉讨好地转到任子实面前,躬身行礼,弟子拜见师父。许久不见师父,师父近来可好?听说师父近日甚是忙碌,弟子实在忧心,不知师父可有注意休息? -- 第468页 他一边问候着,一边讨好地对着任子实笑。 毕竟是从小放在眼前看着长大的弟子,任子实对他也生不了太久的气,若不然也不会这么久都不见他。 可是...... 任子实看见杨元觉,就想到杨元觉这十几日连续过来求见他的目的,又很生气。 休息?!被人生生灌了满肚子的气,我还能休息?!不被气得个走火入魔,就已经算是我能耐了! 杨元觉脑袋一缩,避开任子实那兜头的怒火,等任子实的气势稍稍低落下去,他才继续凑到任子实身边,低声说道,师父,生气不好,生气会扭曲人心性,影响修行的,师父别生气了...... 任子实见他自己都已经这般了,杨元觉还是没跟他认错,就知这小子是真的不觉得自己错了,他心思一转,顺势转换了态度,我当然知道生气不好!可谁叫你这家伙就是要惹人生气呢。 他说着,最后还长长地叹了一声。 杨元觉听见,纵然明白任子实是要压服他,心头也不免有些酸涩。 他知晓任子实是为了他好,不愿让他轻易涉足沉桑界天地那里的浑水,可他做不到。 杨元觉没有了言语,只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任子实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的性情?他转了眼,全然将眼角处的湿润压下,随意一甩长袖,喝道,跟我进来! 杨元觉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定定看着任子实已经转身回去的背影,一时也红了眼圈。直到任子实的背影渐渐走得远了,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急走几步,跟上任子实。 杨元觉在任子实这里停留了一个上午,待到午时将近,杨元觉才从任子实洞府走出。而午时末,杨元觉已经化作流光,出了展双界天地,去往沉桑界那边了。 停在沉桑界天地胎膜外的灵舟上,安元和与净涪对灵舟外时常划过的流光、遁光和灵舟等已经很是习惯了,他们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投去一个,只自顾自地忙活,偶尔往那始终未曾撤去的光幕看上两眼。 但这一日仿佛有些不同,净涪、安元和同时停住了手上动作,对视得一眼后,就又齐齐转了目光去看灵舟之外。 那是...... 元觉。 他们两人笑了笑,放下手上的物什,站起身去相迎。 净涪的话才落下,就见一道流光自外间而来,轻易锁定已经隐去的身形的灵舟,乃至穿过灵舟上的层层阵禁,直接落在灵舟船头。 不过带到流光上的光华隐去,露出内中的人,一切就有了理由。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杨元觉。 杨元觉才刚刚在灵舟船头站定,就笑着往船舱的方向看去。显然,他也是听见了净涪、安元和两个人的话的。 可他才刚刚往两人那边递去目光,视线就须臾一凝。 净涪、安元和顺着杨元觉的目光,看见他们两个左右摆放着的那几个空荡荡的木匣子以及被些完整摄去阵禁后留下的空白阵盘,饶是净涪、安元和,面皮也僵了一瞬。 坏了...... 杨元觉沉默地盯着那些木匣子和阵盘一阵,又转眼去看了看那案桌上方映照着影像的光幕,缓缓拉扯出一个笑容来,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的日子也过得很充实嘛。 安元和下意识地转了眼角余光去看净涪。 杨元觉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点变化,也随即锁定了净涪。 充实也挺好的,他说道,但我记得,我离开之前,好像有人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是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记错了还是怎么地? 杨元觉这一刻暴涨的气势,哪怕是净涪,也实在不敢抗上去。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净涪自己理亏啊。 杨元觉看着沉默的净涪,顿了顿,拖长了声音道,嗯? 净涪果断答道,没有,你没有记错。我确实曾经答应过你了的。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和佛身也都已经隐匿了,生怕净涪本尊会因为注意到他们生出让他们两个出去为他顶缸的想法。 杨元觉听着净涪这语速飞快的话语,点了点头,却抬起手指,接连在那些木匣子、阵盘和光幕上点了点,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么,这些又是什么? 安元和悄悄,悄悄地收敛了自己的气息,极力避免所有会吸引杨元觉注意的意外。 净涪轻咳了一声,说道,元觉,你听我解释。 杨元觉好脾气地笑笑,你说,我听着呢。 净涪头皮一阵发麻,勉强撑住了,才简单而完整地将这些木匣子上的重重布置,以及将会被放入木匣子里的那些物什与杨元觉都分说明白。 到了最后,他顿了顿,才正色道,我也不想趟入沉桑界的这滩浑水,但......沉桑界凡俗百姓委实无辜,我想给他们一线希望。 杨元觉听到了最后,他定定地看了净涪一阵,微微叹了一口气,终于从船头处走入船舱,在净涪、安元和中间坐下,问道,那现在怎么样了? 安元和一见杨元觉的举动,就知道这一劫过去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回答杨元觉道,净涪当前已经往沉桑界世界里投放了七颗菩提子,可是也只有一颗菩提子被种下。 -- 第469页 情况不容乐观。 杨元觉听得,转眼看向净涪。 安元和与杨元觉对答间,净涪已经恢复了他惯常的冷淡和平静。这会儿见杨元觉的目光转来,就知道杨元觉其实也是担心他,他微微摇摇头,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菩提子他送下去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他也送下去了,但最后到底会是个什么结果,这不在于净涪,而在于沉桑界天地的凡俗本身。 杨元觉见他确实没有什么烦扰,才微微点头,又继续问道,你们试探的......可有结果? 有。安元和答道,菩提子才刚送下去几颗,沉桑界天地意志就发现了。但祂没有什么反应,而且还特意遮掩了天机。 哦?杨元觉也有些意外,当真? 所谓最成功的谎言,莫过于九真一假。以现在沉桑界天机的明朗和清晰,倘若真有沉桑界天地意志帮忙遮掩天机,恐怕净涪的谋划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安元和点头,当真。 杨元觉微微点头,停顿片刻,很快又问道,那......这样是不是证明着,沉桑界天地意志还保存着相当的独立,我等大有可为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47章 安元和一时没有回答,只有眼角余光在杨元觉面上来回梭巡。 你刚刚不是还因为他与净涪的小动作而大动肝火,现在又说,我等? 所以,如今连你也心动了么? 杨元觉完全无视安元和投落过来的目光,坦然且略有点兴奋地看着净涪。 安元和默默地转了脑袋回来,什么都不说。 净涪目光滑过安元和的脸,非常自然地落在杨元觉面上,他想了想,才答道,目前来说,还不能太确定。 虽然表面上情况看上去,确实就像杨元觉刚才所说的那样,似乎大有可为之处。可净涪觉得,他们应该还是要更谨慎一些。 毕竟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埋伏无数年后,已经彻底成形的局。他们现在这样只在沉桑界世界外试探,敲敲边鼓,其实都已经冒险了。倘若真再深入,只怕就会被人彻底拖下水去,落入局中。 杨元觉听出净涪话里的意思,没有任何反驳,他直接点头,随意地应得一声,哦,这样...... 那现在有什么是需要我来做的吗? 净涪细看了杨元觉一眼,确定他的心思,当即就随手捡起一个货真价实的空木匣子放到杨元觉面前。 当然有。他说道,你回来得正好,这木匣子该有的布置还什么都没有,现在就交给你了。 杨元觉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个木匣子,又看看净涪手边的那个半成品,忽然问道,你们身上的各种阵盘、阵禁还剩下多少? 他直接看向安元和。 安元和避开杨元觉的目光,没有回答。 净涪说道,还有不少。但元和身上的那些阵盘,也在我这里了。 他说着,也很顺势地取出前不久安元和塞给他的那个储物戒指,转手递给了安元和。 安元和忙不迭接了过来,迅速收起。 杨元觉看见,却还是又将一堆堆的阵盘取出,分别给了净涪、安元和,以填补他们储物戒指里的空缺,然后才重新低下头去,打量手中的空木匣子。 净涪、安元和两个半个字不敢多说,直接将那些阵盘收了起来,又各自忙活。 安元和好容易将一截木材都给做成了空木匣子,看着杨元觉给木匣子上布上层层禁制,又看着净涪将佛经、丝绦和菩提子放入木匣子里,最后再做些许布置,才投放到沉桑界天地中。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元觉? 杨元觉听见安元和问话,便停了手上动作,将他在展双界宗门里所见所闻与两位友人说道了一遍,然后道,我从展双界天地出来的时候,宗门掌门正在联络其他各方,他们会做什么决定,我也不知。但我想...... 他们中,也会有人心动的吧。 毕竟,这里埋葬着一位金仙大魔的左臂,就算他已经与展双界那边明说了自己的猜测,可沉桑界天地里的阵势而成,不论是这个天地的底蕴与积蓄,还是后续可能会被吸引而来的各方大修士,甚至是那位埋子设局的金仙大魔,都是一个莫大的诱惑。 展双界里会有人心动,委实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净涪也停下手来,转眼看向杨元觉。 杨元觉对自家这两位友人笑笑,懒懒说道,沉桑界这边的情报我送回去,就已经是完成了宗门交给我的任务了,至于那些明知沉桑界情况,还一头扎进来,想要分得几杯羹汤的家伙......我才没空理会他们呢。 一切,当只看他们自己的手段和造化。 净涪与安元和对视一眼,尽皆点头,表示理解。 杨元觉看见他们表情,一扫周身的疲懒,对他们笑,不过,如果机会合适,我们几个也不是不能......做到火中取栗。 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尽皆转了头去,望定案桌上空的光幕,看着光幕中映照出来的影像。 -- 第470页 光幕里,才刚从净涪手中脱出,落向沉桑界天地的那一个木匣子已经跌落在地上,可那木匣子附近,竟然没有一个凡俗发现木匣子的存在,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净涪心头猛地一跳,意识到了什么。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脸色也极是凝重。 果然,光幕里映照的街角处,很快转出了一个不甚高大的身影。毕竟还是未成年嘛,身体是要单薄些的。 那十二三岁的童子脚步轻快却目的明确地穿过人潮,来到那从天而降的木匣子处。他蹲下身体,仔细打量得那块扁平又无甚特异之处的石块。 光幕忠实地映照出童子的面容,特别是那双黑沉渊深的眼睛。 虽然一个在沉桑界天地里,一个在沉桑界天地之外,但这会儿,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神魂却是一阵冰寒,仿佛被一个猎食者盯上了的猎物。 危险的信号疯狂刺激他们的神经,理智不断叫嚣着让他们做些什么,可他们就是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那双眼睛仿佛是真看见了他们三人这时候的恐惧,陡然眨了眨。 那无尽的冰寒和疯狂瞬间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直抵人心深处的暖意。那暖意太过和煦暖融,叫人轻易就卸下了诸般防备,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净涪面上笑着,手指动了动,颤颤抖抖地抬了起来。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似乎也在拼命地挣扎着。 那童子或许是真的看见了他们三人这边的模样,将他们三人的挣扎尽数收入眼底,他微微挑眉,在净涪手指渐渐抬升,乃至向着光幕逼近的时候,他终于转了目光,重新去看那个木匣子。 我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你们这些小家伙在给我添乱......他嘟囔着,可沉桑界天上地下,仿佛也就只有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听见了他的话,他旁边的那些凡俗们仍然自顾自地生活着,根本没有发现站在他们身边的这个童子。 嗯,让我看看吧,你们都给这方天地,送了些什么礼物来。 他说着,真就伸手去,将那木匣子拣了起来。 他拿在手里,细看了一阵,居然没有蛮力破去木匣子上的重重布置,而竟是安安分分地学着凡俗一般,寻着木匣子里的机窍,打开木匣子。 木匣子打开的第一刹那,从木匣子里传出来的,就是封存在木匣子里的净涪的话语。 那本该是净涪对沉桑界凡俗解释的话,现在一字不漏,一字不差地落在了童子耳中。 童子听完,又挑了挑眉头,不过他没说什么,目光在木匣子里放着的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五色缕以及菩提子这三样物件转过。 他仿佛想了些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想。 净涪不敢去细究,他仍自努力着,将原本搭放在身侧的手指一点点抬起,尽可能地活动起来,好成功变换法决,收起那片光幕。 童子抬手伸入木匣子里,掠过木匣子里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掠过那条五色缕,直接将那颗菩提子拿在手里,拎到眼前来细细打量。 这菩提子......看着是很不错。不过可惜了,没什么大用。童子嘀咕着,声音仍自清晰地落在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耳边。 净涪听得清楚,手指虽然仍在尽力弯曲,但他还是说话了。 前辈境界高深,自然不是这小小一颗菩提子能够影响得了的。我等三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志向,只是眼见这沉桑界凡俗无辜,想要予他们一线希望而已,让前辈见笑了。 说来也是奇怪,虽然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的动作受到了限制,可他们仍然掌握着部分的身体控制权,就像现在净涪能够流利说话一样。 希望啊......那童子一时仿佛若有所思,但很快,他就喷笑出声,希望......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娃儿,居然还是这么的天真......希望...... 明明他自己看着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却称呼净涪娃儿,也是够有反差的。 但不论是净涪这个被称作娃儿的本人,还是同在一侧的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他们谁都没觉得这有可笑的地方。毕竟如果这童子的身份真如净涪所猜测的那般,人家称呼净涪一声娃儿,也确实是够格的。 而且就算这童子不是他们猜测中的那一位,单论人家表现出来的实力,他们也没有什么能辩驳的。 净涪没有再说话,但他的手指们还在坚定不移地活动着。 那童子笑够了,才收了面上笑容,随手将菩提子扔回那木匣子里,顺道给净涪他们将木匣子给原样复原了。 虽然你还是很天真,但净涪......不得不说,你做的这一手,应该能给我带来几分乐趣。 童子说着,将木匣子丢回原处。 木匣子落下的声音这会儿顺利传出,落在了已经走出一小段距离的一个汉子耳边。 那看着三四十岁,面带风霜的汉子狐疑地转了脑袋,循着声音看去,很自然地就发现了静静躺在那里的石块。 刚才是......汉子面色犹疑,但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又或许还是因为那石块格外的吸引他目光,挑动他心神,汉子在原地站了半响,还是走了过去,将那石块捡起,看了看左右,放入自己身后的背篓里。 -- 第471页 他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里。 童子站在原地,看着那汉子动作,就让我看看吧,你送出的希望,到底是成功的发芽了,还是覆灭辗转,孕生出绝望来。 净涪没说话,只拼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活动手指,好让手指尽快掐连成法决。 童子全然不在意净涪的反应,转身离开。边走,他边还逗弄一般地问净涪,净涪,这一局,你站哪一边呢? 要不要......也来和我赌一把? 净涪一直抿着唇,直到手指终于成功接成一个法印,才快速说道,请前辈见谅,小僧这一次只站在局外。 光幕终于开始崩散。 但在光幕消散的最后一刻,光幕里映照出来的那童子抬起头来,目光从光幕中直直落到了净涪身上,他笑了起来。 局外?净涪啊净涪,我竟不知,你居然真是这么天真的。 光幕彻底散了。 净涪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他微微垮了肩背,急喘着填充肺部的空气,但他眼睛却往旁边转了转,看向身旁的两位好友。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也是满身大汗,显然也是才刚刚缓个劲来。 三人目光碰撞,脸色都不太好看。 净涪勉强扯着嘴角露出个笑容,他都不需要再说什么,三人便就默契地各自闭上眼睛,调息稳固自身状态。 那位毕竟疑似金仙境界的心魔大能,虽然只是这般远距离接触过一回,但谁知道自己有没有被他影响到了?谁又能真的那么轻易就确定下来? 与心魔身和佛身合力,来来回回地检查过自己的肉身、神魂之后,净涪本尊才终于睁开眼睛来。 有心魔身和佛身与他联手,净涪的动作算是最快的了。起码在他睁开眼睛时候,杨元觉与安元和还没有脱出定境。 他看了看身侧两个仍自闭目调息检查自身的好友,想了想,翻手取出那三支以菩提树枝干碎屑揉制而成的线香,以心火点燃了,插入香炉放在船舱中。 袅袅雾气很快笼罩了这个船舱,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脸色眼看着也更平静了几分。 净涪细看过他们两人的状况,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 他取了那幅迦叶尊者的画像出来,供奉在案桌上,紧接着又取了由三十二片贝叶组合而成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捧在手里诵读。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在这种种辅助下,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面容上渐渐地攀上了几分笑意。净涪这会儿也没空分神关注两人,心神汇聚,专心致志地诵读手中经文。 说到底,他的状态其实也没比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好多少,甚至还要更糟,毕竟那童子可是直接就找上了他。 随着他心神聚拢,静悟经文中的佛理,他手中捧着的那部佛经经文上,有点点金色流光随着他的声音一道,在文字中游走,像是佛经中的文字被净涪点亮一般,又像是佛经里的文字被净涪触动,牵引着净涪的心神,体悟经文中承载的义与理。 一遍经文诵完,净涪照例将这次的诵经功德回向,才睁开眼来。 旁边的杨元觉、安元和也几乎是同时地,向着净涪转眼望来。 净涪细看过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状态,确定一切无碍后,他才微微点头,放下手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对不起。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愣了一瞬,净涪却将头低下去,又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安元和不赞同。 当日净涪将自己的计划与他说道起来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止到底,而且还赞同了。 既然他当日同意,又怎么能在今日坦然地接受净涪的道歉? 他直接摇头,说道,你跟我说起的时候,我也是赞同了的。要说对不起,那我也对不起你。 他说完,直接低头,先对净涪道歉,对不起。 然后,他又侧过了身体,看向杨元觉,似乎要对他道歉。 杨元觉当即拦住了。 说什么呢?他道,你们现在跟我道歉,是觉得你们最早动作的时候我不在这里吗? 他说着,声音渐渐高扬,竟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就算当时我不在这里,后头我回来的时候,不也掺了一手,你们这样,是将我放在哪里了?! 他剜了安元和一眼,径直锁定净涪,语气渐渐带上几分阴沉,你们别告诉我......我应该躲到一边去吧? 他真怒了,喝道,给我道歉! 净涪、安元和两人连交换一个眼神都不敢,只得低头,利索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杨元觉这才算是满意了,他一巴掌重重拍在面前案桌上。幸而他控制了力道,只传出了轰然的声响,案桌到底还是完好的。 现在!他道,让我们来盘算盘算,接下来,我们到底该怎么行事! 虽然那位疑似金仙境界的大魔,而且很有可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修为更进一步,远非现下的他们能够对抗。但那又怎么样? 难道因为对手太过棘手,几乎叫人绝望,他们就可以束手就擒,什么都不做,直接投降? -- 第472页 这是在侮辱谁呢! 不过...... 杨元觉先前不住飙升的气势陡然回落。 他其实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 杨元觉伸手挠了挠腮侧,转眼看向净涪,净涪...... 净涪这会儿也正抬起眼来,眼波流转间,有肆意张扬而出,更显风流。 杨元觉的手顺势往上抬,捂了捂自己的眼,无奈道,净涪,你还是控制一下吧。 安元和也看见了,赞同地点头。 净涪笑了笑,却果真就端正了脸色,说道,其他的事情暂且可以放下,我们先来讨论一个问题。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也都坐直了身体,敛尽诸般繁杂的心绪,异口同声问道,什么问题? 净涪定睛,一一看过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一字一句说道,那位童子到底是好意还是恶意的问题。 杨元觉稍稍放松身体,认真回想那位童子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另一边的安元和倒是不像他这般动作,而是直接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回忆着什么,眼睛都没有睁开就说话了,我觉得......这童子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 他的言语间,带着几分很明白清楚的疑惑。 安元和这话说完,就睁开眼睛来了。 净涪转了目光过来,示意他说下去。 安元和就道,不论这位童子的身份如何,他最开始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候,是在你收集沉桑界修士动向情报,知晓沉桑界天地中本土修士们的盘算,正在犹疑的时候。 那时候,他在你面前出现,而且......没有特意收敛,让你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安元和不能确定那位童子的修为,这一次甚至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过这位童子,可仅凭今日里的这一出,安元和就能确定这位童子的境界远超他们想象。 在这样巨大实力差距面前,如果那位童子不愿意,净涪就是再灵敏再机警,也发现不了他。 他那样大咧咧地出现在净涪面前,虽然惊吓了些许,但何尝不是一种提醒? 净涪没有作声,杨元觉却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安元和又继续道,他的出现,证明了你的些许猜测,随后,我们离开沉桑界天地。当时,有沉桑界天地意志阻拦,有玄仙大能出手,你虽然多有手段,我们也顺利地离开了沉桑界天地,但......如果他也出手了呢? 我和元觉身上也带有不少底牌,如果当时再有人插手,在你分不出身来的情况下,我和元觉自然也会动手,可这样一来,自又当平生枝节,我们未必能那么顺利。 听到这里,杨元觉想了想,说道,不能这样算的吧?这童子他似乎也在隐匿行踪,如果他当时出手,他也会打草惊蛇,暴露自己的存在吧? 杨元觉说得在理,安元和想了想,也是点头。 你说的在理。 杨元觉晃了晃头,却又对他道,你继续。 安元和半点不曾生气,他果真就继续了。 接着就是刚才......安元和又是停顿了片刻,才道,净涪你有没有发现,那童子他似乎是在提醒你什么? 提醒着净涪什么? 杨元觉转眼看了看净涪,没在他脸上发现什么痕迹,就又转了头回去,问安元和道,怎么说? 虽然净涪向来是那个统摄全局,拿定主意的人,且对人心的谋算更是周到,但在他们三人中,对善意、恶意的变化最是敏感的人,却不是净涪,而是安元和这个剑修。 安元和微微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直觉发现了这一点。而且......你不觉得么,那童子话里的意思,很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48章 那童子话里的意思,很多...... 杨元觉听见安元和这么说,也就不追问了,自己暗自斟酌了片刻,才转了眼睛去看净涪,问道,净涪,你觉得呢? 刚刚为他们三人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佛身已然回归了识海世界,此刻执掌肉身的,还是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听见杨元觉叫他,抬眼团团看了两位好友一遍,才收回目光来,说道,我以为,元和他有些地方确实颇为主观,但也得承认,他基本没有说错。 杨元觉微微点头,又继续问净涪道,那么,你也觉得那位童子方才的话里,有着许多的意味了? 净涪阖首,说道,他说我天真,是因为我觉得我站在局外。如果不是他故意而为之,是真就这么认为的,那么就很明白了,他几乎直接、明白、了当地在告诉我,我其实已经在局中了。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对视了一眼,尽数紧皱了眉头。 倒是净涪的表情依旧平静,他眼皮子都没掀起来,继续说道,他认为我在局中,我却觉得我自己只站在局外。我与他之间的不同认知,差异其实应该在双方之间所看见的棋盘不同。 这时候,净涪终于掀起了眼帘,但他却没有看向杨元觉、安元和两位好友,而是直接望定了案桌上一直摆放着的沉桑界天地沙盘。 棋盘...... -- 第473页 我当前看见的棋盘,其实只有沉桑界。如果那位所指的,也是沉桑界这个棋盘的话,那大概是他觉得我已经被某些因果牵扯着,拖入了这个棋盘里。而我所自以为的还站在棋盘外,不过是一时的假象,一旦时间到了,因果牵连之下,我还是得真正踏足沉桑界天地这个棋盘,在这里走一遭。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连嘴角都被紧抿成一条线。 净涪却仍然只凝望着沉桑界天地的沙盘出神。 沉默了许久之后,杨元觉稍稍活动了下手指,问道,如果那位所指的棋盘,不是沉桑界呢? 净涪被拉回神来,答道,如果那位所指的棋盘不是沉桑界,那这一局棋大概就着落在更大的地方...... 更大的地方? 安元和仿佛想到了什么,倒抽了一口冷气,待到那凉意稍稍消褪,插话道,难道是这一整个诸天寰宇? 要真是这样的话,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谁又能做出这么大的手笔?为了什么? 杨元觉也拧着眉头想了一阵,还是觉得不太可能,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可能了吗? 安元和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杨元觉看向了净涪。 净涪抬眼看他,眼神平静。 他答道,有。 真有?杨元觉一时高兴,稍稍松了眉眼间的褶皱。 净涪点点头,真会有。 他似乎察觉到了安元和的疑问,望定安元和道,你忘了,这沉桑界天地里的秘境墓穴,也不过是葬着一条左臂而已。 除了左臂之外,人体,不还有其他的肢体部分么? 安元和听得,暗自琢磨了一下,倒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可这样一来,如果真如他们最初猜测的那样,这秘境墓穴里的左臂是那位金仙大魔自己顺水推舟或是心甘情愿埋进去的,那......那位金仙大魔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的折腾? 安元和自己想不明白,最后他索性就不想了,直接问净涪道,这么多个可能里,你觉得哪一个最可能是真相? 杨元觉也闻声望去。 净涪认真想了想,最后答道,我觉得......大概三个猜测都可能是真的。 嗯?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直接就愣住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净涪本尊罕见地笑了笑,他看向两位好友,平静的眼底里有轻盈的流光快速滑过。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淡淡道,别忘了,无执童子陨落在景浩界世界里,佛门禅宗真正的初祖,迦叶祖师的卷轴也在我手上...... 杨元觉、安元和面面相觑的一阵,忽然同时开口道,你的意思是? 净涪转开了目光,看向不远处那方美丽的天地,无执童子出自他化自在天外天,在景浩界世界时候,我就曾察觉到那位天魔主的目光。而迦叶祖师......他的突破出了问题。 虽然修行是个人的事情,旁人轻易插手不得。但佛门里的诸位尊者既然已经明白了状况,当然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说完,忽然弯唇露出一个笑容,他确实没有说错,其实我已在局中。不过就是,如今我其实还算是自由的,姑且。 杨元觉、安元和是真的彻底没话了,他们沉默了下去。 当前沉桑界已经是一滩浑浊到他们见了都觉得头疼的浑水,可现在净涪却是在告诉他们,这一滩浑水,其实只不过是另一滩更大更浊的浑水的一部分而已...... 净涪放任安元和、杨元觉两人独自思考,没有多说话。 识海世界里,佛身双掌竖起,在胸前合上,低唱了一声佛号后,说道,等展双界那边真正拿定主意之后,就让元觉、元和两个回去吧。 净涪已经陷进来了,就莫要连累他们两个了。 不论是当前这一滩,还是将来几乎可以预见的风浪,都不是杨元觉、安元和他们两个能够应付得来的,倒不如让他们回去来得安全周到。 心魔身没有反驳,他只是沉默。 净涪本尊也点点头。 一阵沉默之后,心魔身忽然开口道,那个童子,虽然暂时来说,对我们没有什么恶意,但也得提防,他本身的意图,可能很不简单。 佛身、本尊同时端正了脸色,沉沉点头。 确实,虽然那童子看起来,是在提醒着他们,对他们释放善意,也极是坦诚,可这样突然冒出来的,看样子也有着不知名谋算的人,也不可尽信。 灵舟中的沉默持续了好半响,才被安元和打破了。 如果情况真如你所猜测的那样,净涪,那你...... 安元和看向净涪。 净涪抬起眼睑回望他,那双平静的眼睛清亮明朗,不见丝毫阴霾。 其实我早有准备。 杨元觉、安元和尽皆望向自己的这位好友。 净涪又说道,当日决定对上无执童子时候,我就有了准备。如今,不过是风浪真的来了而已。 但这是我的事。他对两人笑笑,与你们没有太多的干系,你们还可以退走。 -- 第474页 杨元觉、安元和都明白了净涪的意思,可还是那句话,他们无言以对。 当下他们能做的,也不过只有沉默而已。 他们的修为还是太差了。 天仙,在凡人看来,已是举手可以翻天,顿足可以裂地的存在。然而,天仙在他化自在天魔主眼里,在佛门诸位大尊者眼里,也不过是扛不住他们一根手指头的小辈而已。 他们就算有心,又要拿什么去跟着净涪趟这趟浑水? 安元和紧握了手上的剑柄,心中一阵阵的憋闷。 可比起他来,杨元觉却又更多了几分后悔。 他真的后悔了。 后悔当日太过放任自己专注于阵道,懈怠了对元气的修行,以至于他现在的修为,比安元和差了不少。 连安元和都只能沉默,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净涪入了局,是一个很不俗的后辈弟子,也是一枚颇有些用处的棋子,他有他自己的特殊之处。可他们呢? 他们跟着净涪入局,非但帮不了净涪,甚至还会拖累他! 净涪似乎非常明白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心情,他又扬起了唇角。 这一个笑容,比起往常很多时候,都要来得柔和,来得暖融。 尤其罕见的是,这会儿对杨元觉、安元和这两人笑出来的,不是心魔身,也不是佛身,而是剥离了善念与恶念之后的净涪本尊啊。 安元和、杨元觉两人不太清楚这个笑容的难得,但也能猜到了些许。可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觉心酸。 净涪就那样笑着,对他们道,你们回去吧,回去好好保存自己,说不得,日后我还会有求上门的时候呢。 杨元觉侧过脸庞,安元和则闭了闭眼睛。 半响之后,他们才无声点头。 净涪又笑了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手从袖袋里摸出一叶灵舟来,我都忘了,我身上还有这个...... 杨元觉终于转过头来了,只是眼眶的地方还有些许微红。 他也不看净涪,只定睛地看净涪手上的那叶灵舟。 你不会是要拿这个,来跟我换些什么吧? 净涪摇头,不是。 杨元觉听见,才算是缓和了面上紧绷的肌肉。 这叶灵舟,是我在无边竹海取来的。拿到手上的时候,这叶灵舟上的阵禁已经因为年岁太过久远,失效了大半。他说道,趁着现在你还在这里,元觉,你帮我将这叶灵舟上的阵禁修复好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叶灵舟还能更好一点。 杨元觉接过那叶灵舟,拿在手上仔细打量。边翻看,他边问净涪道,你都想要些甚么功效的?或者是,增加些什么用处? 净涪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就抬起头,直视着杨元觉道,我没有什么要求,你且看着帮我调整过来就好。 杨元觉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领会过来,抬头狠瞪了净涪一眼。 说什么我看着帮你调整过来就好,其实就是你自己压根不想费心,只想要成品就好是吧! 净涪也不怒,只对他笑。 杨元觉没有办法,暗自嘟囔了几句,到底拿净涪没有办法,只得应了下来,行了行了,交给我吧。 杨元觉拿着那叶灵舟冥思苦想去了,净涪转眼,去看定安元和。 从刚才开始,安元和就没有再说话,只是直直坐定,看着净涪与杨元觉两人说话。 这会儿净涪的目光投落,他也就稍稍偏移过了目光,迎上净涪的视线。 所以,你又有什么要托付我的呢?他问道。 净涪听见,一时微微侧了头过去,仿佛又认真地想过了一回,才重新转了头望定安元和。 我想到了。他一本正经地道,我确实有事情需要托付你。 安元和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详细说道说道。 净涪就道,景浩界那边,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能回去了。你若得空,就多帮我看着点。 他将景浩界世界那边可能出现的状况认认真真地跟安元和数了个遍。 景浩界天静寺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慧真罗汉很有可能会在近期回归景浩界世界,景浩界世界里的状况,可能也有些混乱。妙音寺需要有个人帮忙坐镇,我回不去,所以你...... 安元和没有作声,仍然沉默地望着他。 净涪顿了一顿,又说道,我座下,也真正收录了三个弟子。虽然净音师兄会帮我教导他们,但我觉得,净音师兄可能还是太忙了,须得再找个人看着,所以你...... 净涪默默地看了安元和一眼,又自继续道,我当日为集齐三十二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时,曾走遍景浩界中佛门界域,虽然三十二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的因果已经还得差不多了,不过也不是没有欠着的,譬如静礼寺。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就需要我偿还这个因果了,但我想着,怎么着也得该有人去看一看,或许他们会需要用到这一份因果了呢? 所以,净涪端正了表情,认真且严肃地道,景浩界那边,暂时就拜托给你了。 -- 第475页 安元和盯着净涪看了好一阵,净涪面上不动,完全给撑了下来。 另一侧对着灵舟琢磨的杨元觉忽然嗤笑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安元和说话,你还能扭得过他?应了他吧,不然,他多的是理由说服你。 净涪面色分毫不动,仍然是那幅端肃庄重的模样。 自古以来,对峙的双方,总会有个败下阵来。而这一回,结果也没有改变。 安元和心下叹了一口气,静礼寺是吗?我会去看一看的。 这就是答应下来了。 净涪又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 他站起身来,对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合掌躬身而拜,多谢。 杨元觉、安元和两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一个陡然用力,手指深陷入灵舟之中,一个微微闭上了眼睛,也绝对称不上平静。 好半响之后,杨元觉才放松了手指上的力道,状似仔细地查看着灵舟的情况,只给了净涪一句话,好好活着回来就行。 安元和也是微微点头,该退的时候退,该避的时候避,别硬扛上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单单是净涪,就连杨元觉都侧了视线过来看他。 安元和却不理会这两人的目光,犹自继续道,比起他们,你还太弱了。 净涪坐着,只听,一时没有说话。 直到临了,净涪才应道,你们且放心,我都记下了。 杨元觉、安元和一时齐齐侧目看他,眼睛里更多的还是怀疑。 净涪也不在意,只对他们点头。 顿了一顿,净涪到底还是说道,倘若我真的身死,还有机会破开胎中之谜,再度回转,你们可得来接引我。 他还是生平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安元和、杨元觉两人听得清楚,眼圈一时又都红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才算是缓过劲来,各各点头。 放心,但凡我们还活着,就一定会去接引你。 净涪无声合掌。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回了一礼。 虽然他们三人的话近乎说尽了,但还真没到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离开的时候。起码他们还是想尽量再在这里滞留一段时间,帮着净涪多做些准备。 净涪倒也没赶人。 他们三人合力,不过十来日的时间,数百颗菩提子就分别被送到了沉桑界凡俗手里。 得益于那位童子的遮掩,这数百颗菩提子哪怕有近九成在沉桑界凡俗手中来回流转,还是没有一个修士发现它们的存在。 除了只得寥寥数十颗菩提子被栽种下去这个事实之外,关于菩提子的事情,基本都如净涪最开始时候布置的那样发展。 不过因为笼罩在心头的危机感,净涪也好,杨元觉、安元和也罢,他们只是偶尔抽出时间、心力去关注一回菩提子的情况,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尽力将净涪的储物戒指填满。 待到杨元觉、安元和能够帮着净涪准备的东西,都替净涪添上之后,这叶着实忙碌热闹了一段时间的灵舟,又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净涪看看杨元觉,又看看安元和,最后又将目光转回到杨元觉身上,对着他伸出手,那叶灵舟已经修复妥当了吧? 杨元觉避开净涪的目光,然而他垂落下来的视线却望见了那直直向他摊开的手。 沉默得半响后,杨元觉到底将一叶灵舟放落在净涪伸来的手掌上。 净涪弯起手指,将那叶灵舟握紧,拿到眼前来细看过。 灵舟上因为岁月的冲刷而逐渐溃散的阵禁被人细心修补完整,还巧妙地嵌套上更加合用的阵禁,大大增强了灵舟的性能。 如果不是灵舟上的阵禁还有些当日净涪拿出来时候的模样,净涪都要以为这一叶灵舟是杨元觉换过了的。 净涪一边将灵舟重新收回随身褡裢里,一边对杨元觉道,谢谢。 杨元觉稍稍转开了视线。 净涪看了他一眼,也没戳穿他,转了目光去,看定安元和。 安元和则是对他伸出了手。 净涪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毕竟如果没个信物,就算安元和的修为远胜于景浩界的修士,也难以取得他们的信任。 净涪直接将自己的身份铭牌摘了下来,放在安元和的手掌上。 安元和将手拿了回去。 他看了手上代表着净涪的身份铭牌一阵,直接就将这个身份铭牌收入了储物戒指里。 他边收起那身份铭牌,又边问净涪,你母亲和你弟弟......你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净涪微微摇头,没有。 沈安茹和程沛,只要他们不离开景浩界,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倒也不必特别叮嘱安元和些什么。不过...... 净涪顿了一顿,才又道,如果她去逝了,而我还没能归去......你就代我送她最后一程吧。 安元和默默点头。 杨元觉抬眼看了看净涪,没有说什么。 倒是净涪瞥了他一眼,随即又转了目光看定安元和,景浩界世界上的各方,他们闹就闹吧,但要让他们注意分寸,不要做得太过了。 景浩界世界连元气都还没有恢复,可经不住他们太过折腾。 -- 第476页 倘若他们真的过火了,说不得才刚刚有些好转的景浩界天地又得被打回原形。净涪可不想自己好不容易从浑水里走出来,还得回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安元和点点头,应道,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他们的。 净涪起身,合掌弯腰躬身一礼,有劳。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各自起身,与净涪回了一礼。 纵有再多的不舍,该走的时候,还是得走,留不得。 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在灵舟上拖了又拖,最后还是净涪看不下去了,直接赶人。 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饶是净涪本尊,也难得的因为两位好友头疼。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对视得一阵,到底站了起来,各各与净涪一礼,保重。 净涪就站在船头上,看着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所化的流光远去。直到那两道流光彻底离开了净涪的视野,他才微微侧过了身体,看向远处的那方天地。 他也不进船舱了,索性在船头上坐了,看着那沉桑界天地,也看着一道道流光在他身边滑过,飞蛾扑火一般投向那片天地胎膜。 因为展双界离沉桑界确实很近,安元和就先在展双界这边落脚了。 他也确实需要补充些物资。毕竟他储物戒指里储备的资源,大多数都转移到净涪的储物戒指里去了,他的储物戒指前所未有的空荡。 杨元觉也没有小气,他先去拜见了任子实,在他这里讨了些宗门贡献点后,才去宗门理事堂那里转悠了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49章 待到他回来的时候,安元和拿到了能填满他半个储物戒指的物资。 别看只得半个储物戒指,可这已是杨元觉三番两次为了沉桑界一行调动资源以后,最后能够被他动用的物资了。 安元和看看手上的储物戒指,又看看眼神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杨元觉,没说什么,直接将储物戒指收了起来。 虽然提升修为确实很重要,但护道手段也不能少。往后,说不得还需要我们去支援他呢。 安元和提醒杨元觉。 杨元觉转眼看他一阵,终于点头道,我知道。 安元和此刻看着是要比杨元觉来得平静,仿佛不曾受到什么影响,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平静。 他在杨元觉这里坐了一阵,便不再逗留,与杨元觉告辞。 杨元觉亲自送了他出去,看着他离开之后,他才转身回了洞府。 洞府里,任子实正在堂中等着他。 师父。杨元觉躬身行礼。 任子实抬手扶起他,细细打量过他,心下默默叹了一口气,我来送送你。 杨元觉低声道,多谢师父。 任子实微微摇头,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任子实伸出手来,手掌上静静躺着一枚玉珏。而那玉珏上,一缕炽白的火焰无声跳动。 杨元觉没有说话,对着任子实拱手再拜,就伸手去,拿过那枚玉珏。 玉珏被杨元觉的气机引动,炽白的火焰瞬间破开封锁,倒映在杨元觉瞳孔里。 火焰现身的那一刻,空间仿佛都被引动,一股无形的漩涡凭空生出,拖拽过杨元觉投入其中,消失不见。 原地只剩了任子实一人。 任子实看着这空荡荡的堂舍,沉默良久,到底低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样的成长,对他来说,是福还是祸...... 待到杨元觉再度清醒过来,睁开眼细看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一方处处涌动着火气的小天地。 或者说,是小秘境。 杨元觉打量得这方小秘境几眼,也不停留,寻了个方向就往前走。 这方小秘境本来就是他们宗门所有,经过漫长岁月改造之后,更是成了他们宗门真传弟子修行的圣地。 杨元觉也是真传弟子出身,这方秘境,他自然是来过的,不过上一次他在这里完成突破之后就急急离开了,故而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而已。 这一次不同了。 杨元觉一边往前走,寻找合适的地方落脚,一边还自分神去惦记了一回安元和及净涪。 尤其是净涪。 不过就是玄仙,净涪,你得等我! 没有人看见,这一刻的杨元觉,眼中有神光闪烁而过。 无独有偶,此刻正纵剑去往景浩界天地的安元和心中也有一个声音低低吼叫。 玄仙!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离开之后,净涪一人在灵舟上坐了许久。但哪怕这灵舟里也就只得净涪一个活人,他却委实不孤单。 识海世界里,还有着心魔身和佛身。 如此,就这样定下来了? 净涪本尊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默默问道。 心魔身点头,就这样定下吧。 他话语虽说极是平淡,但那波澜不惊的语调下,却隐着汹涌激越的暗流。 佛身扫了他一眼,却也点头道,我没有意见。 净涪本尊便就收回目光,他目光在自己身上的随身褡裢、储物戒指、储物袋上一一扫过,半响后转回心神的时候,他手掌上已经拿了一截黑沉黑沉的木头。 -- 第477页 这木头的生机非常灵动,而且木头上显露出来的纹理与人身上皮肤的纹理异常的相像。若不细看,单只凭神识、灵机观照,怕不是会有人将这块木头当作人身上的器官。 净涪本尊取出这块木头,细看过一阵之后,暗自琢磨了一阵,随即又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两颗透亮、清澈的灵珠来。 他将这两颗灵珠用一块红布托着,放在面前的案桌上,又将灵舟上所有的防护手段打开,最后吩咐了一声被留下来的北鹞,别轻易让人打扰我。 北鹞郑重躬身而拜,谨遵令喻。 净涪微微阖首,便不理会他,盘膝坐定,双手托着那块木头捧在腹前,随即垂落眼睑,沉定心神。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过去,净涪手掌上托着的那块木头本来没有什么动静。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块木头竟自动自发地颤动了起来。 随着它的震颤,这块木头居然像是一块软烂无骨的象泥一样,开始拉长、塑形。 身体、四肢、头部......一一成形。 最后被雕琢的,是五官。 但五官的塑就也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起码不比塑造身体花上更多的时间。待到五官堪堪成形时候,那两颗被净涪本尊安置在身前案桌上的灵珠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收摄,准确无误地嵌入那木人头部两个空空的眼眶处。 眼睛成就,一股生机自木人周身勃发,这木人的胸膛竟已开始有规律的起伏。 时机已至。 识海世界里一直闭目安坐的心魔身忽然化作一股淡灰色的雾气,裹夹着一座幽幽寂寂的九层宝塔,从识海世界里飘出,轻飘飘地落向那个木人。 淡灰色的雾气轻而易举沉入了木人的身体,待到淡灰色雾气再无踪迹之后,木人直接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木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前方不远处如巨人一般的净涪肉身。 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随即便反应过来。 木人笑开,这个身体...... 他边笑着,还边将双手伸到自己眼前,饶有趣味地细看过一阵后,又去打量自己现在的身体。 只得巴掌大小的人,纵然心魔身哪儿哪儿看着不正常,也不会让人觉得惊悚。 甚至看得木人久了,还会觉得好笑。 只是这会儿睁着眼睛定定看他的,也就只得一个净涪本尊,再没有其他活人,倒也没有谁真会笑他。 心魔身研究了自己的这个身体好一会儿,又拿出幽寂暗塔来感觉了一番,最后点点头,还不错。 不过,仍然比不上他们自己的肉身就是了。 净涪本尊默默地看定他。 心魔身点评过自己的身体之后,才从净涪手掌上跳了下来。 他不过甫一离开净涪的手掌,身体就在快速的拉长、扩大,到得他终于在船舱中站定的时候,心魔身已经与那边坐着的净涪本尊没什么不同了。 不,认真细究的话,还是有许多不同的。 譬如表情、动作以及神态。 若不是一模一样的五官和身体,他们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心魔身绕着船舱走动了一阵,才重新在净涪对面坐下。 随着他坐定,他身上活泛的气机一扫而空,瞬间端正严肃的表情,又会弄得人脑袋糊涂,不知道他们这两人到底谁是谁。 你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的吗?心魔身问道。 净涪本尊摇头,就按我们说定的去做。 心魔身就笑开了,哪怕我捅出篓子来? 净涪本尊也扬起了唇角,反问道,你会? 心魔身没有说话了,他就那样笑着看向净涪本尊,好半响后,才对净涪本尊伸出一只张开的手。 净涪本尊将收拾出来的一个储物戒指摘下,放到了那只手掌的掌心之上。 心魔身接住那只储物戒指,随意地往里间瞥了一眼,然后就将那储物戒指套在手指上。 活动了五个手指头,确定这个储物戒指不会真正影响到他,心魔身才抬起头来,对着净涪本尊笑笑,那我走了。 他这话,不单单是对此刻执掌肉身的净涪本尊说的,还是跟一直隐在识海世界里的佛身说的。 净涪本尊无声点头,看着心魔身从座中站起,不紧不慢地走到船头处。他在船头处站定,回头看了净涪本尊一眼,随即又笑了。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他整个人就已经合身化作一团淡灰色的雾气,飘飘荡荡般似慢实快地游向那方被天地胎膜护持住的天地。 净涪看了他消失的方向一阵,才闭上眼睛。 待到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候,他的眼底就少了几分淡漠的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比淡漠稍稍柔和一点的暖融。 净涪佛身执掌得肉身,却没有去做什么,而是又垂落了眼睑。 因无光而显得黑沉的眼前,渐渐地,有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流转。 那快速交换的画面里,有正在人心鬼蜮里沉浮挣扎的沉桑界凡俗,有已经渡过了天魔魔劫,却也未曾得到超脱,仍然在为抓住一点生机拼命挣扎的景浩界众生,也有......他自己。 因为那童子意味不明的提醒而生出的愤怒,因为那阴魂一样缠绕不散的天魔主而生出的愤怒,因为沉桑界修士算计谋划而生出的愤怒,因为险些连累两位好友一同被拖入浑水里而生出的愤怒,因为自己的修为太弱,不得不入局的愤怒...... -- 第478页 对童子、天魔主、沉桑界修士的愤怒,对自己的愤怒,乃至......对佛门诸位大尊者的愤怒,这许许多多理智的、非理智的怒火因为净涪放开了控制,而用净涪心底蹿出,灼烧着净涪的灵台。 从净涪佛身所掌控的那部分神魂,到净涪的肉身,狰狞而扭曲的怒火开始爆发,直欲焚尽他的理智,灭去他的清净,要将他拖入无尽的怒火之中。 净涪本尊一直隐在识海世界里,漠然地看着被有形、无形的怒火灼烧的净涪佛身,看着净涪佛身神魂上蹿出的火苗,看着他神魂上出现焦黑的碳烬,看着他的理智渐渐蒙昧。 他只是这般看着。 因为此刻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被眼睑彻底遮掩去的眼眸深处,熊熊的怒火飞快地攻陷了大半的领土,挑战着净涪佛身的理智,将他的心念不断逼迫。 到了最后,只能保住最后一线清明的净涪佛身在无边的愤怒乃至愤恨中,近乎本能地生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谋算他?为什么要这样逼迫他?为什么就一定要这样拿捏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他? 他问着那位童子,问着那位天魔主,问着沉桑界修士,问着沉桑界天地,甚至,问着西天净土佛国里的诸位佛陀、大尊者。但同时,这问题,他也在问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落入旁人的谋算之中?为什么他要入局,成为旁人的一枚棋子,认人驱使?为什么他不能随意地做他自己?为什么?! 这些有序无序、有理无理的问题,不曾在童子、天魔主、沉桑界修士、沉桑界天地乃至是诸位佛陀、大尊者那里得到答案,也不曾在他自己那里得到答案。 不,他自己是有答案的。 只是回答他的声音即便用尽了他自己所有力气,也不曾真正地落在他的耳中,被他真正听入心里去。 那边才刚刚落地,就将自己身形遮掩在人群中,不叫沉桑界那四处巡游的修士们发现自己踪迹的净涪心魔身察觉到了什么,微微摇了摇头。 真没想到,佛身居然也有这么急的时候。 看来,无恚行这一境界的修行,还真是考验自己的控制力。 虽然心魔身想是这样想的,但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就是了。 毕竟他虽然是离得远了,但识海世界里可还有净涪本尊在看着呢。有净涪本尊帮忙把控,净涪佛身就是突破失败,也能及时止损,大不了就是再休养一整而已。 比起担心来,净涪心魔身其实更遗憾。 遗憾佛身突破的这个时候,他自己不在识海世界里,反而是跑了出来,不然他可不就是能够看佛身的乐子了吗? 净涪心魔身放慢了脚步,行走在人群中,只目光不时地越过人群,往沉桑界中四下巡行的修士们身上看去。 佛身的乐子他是看不着了,但没关系,这里可是一滩非常浑浊的浑水呢。他在这里,该也能寻到不少好玩的才对! 净涪心魔身笑了开来。 他也不停留,脚下加快,寻了位置就走。 比起当日进入沉桑界天地时候束手束脚的净涪本尊来,有着景浩界天地烙印庇护的净涪心魔身,在心魔意蕴越发浓郁的沉桑界天地里可谓是龙入大海,自由而肆意。 他已身在局中不假,但在这局中他要怎么做,又将会怎么做,可都得问过他自己才是啊...... 要问过他的啊。 净涪心魔身走着走着,渐渐汇入了微风中,轻盈而去。 虽然净涪心魔身一时借着木傀儡脱离了净涪肉身,乃至净涪识海世界,去往沉桑界天地中,但净涪心魔身毕竟也是净涪,在没有遭人特意截断联络的时候,他的心念还是自然而然地感染到了净涪本尊与净涪佛身。 尤其是当下正在被怒火熊熊包裹着的净涪佛身,则更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冰水。 要问过他的啊...... 这盘冰水在滔天的怒火面前,其实抵不上什么大用。但就是这样的一盘冰水,却为净涪佛身的理智寻到了一条可以挣扎的缝隙。 不是因为什么得问过他这样的话语,也不是这句话所代表着的意味,而是更虚无、更脱离实质的意蕴。 ......是话语里透出来的自由与理智。 净涪佛身被怒火炙烤着的神智终于挣扎出了一丝清明。 为什么? 因为......他弱小,他有弱点,而且......他还有所求。 因为他弱小,所以当日他好端端的修行,就被无执童子盯上了。 因为他太过弱小,所以那无执童子才会无所顾忌地对他出手。 因为他弱小,偏他又不愿认命,要求生,所以他入了佛门。 因为他不甘心自己始终那样弱小,因为他要明晰自己,追寻最真实的我,他又要有可以护持自我的实力和手段,因为他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契合,所以才引来西天诸位佛陀、大尊者的侧目。 因为他手段不差,又确实有几分机运,所以他身上的分量越来越重,而又因为他身上的分量渐渐增强,所以他又想要求更多,而因为他想要求得更多,对西天诸位大尊者的索取也就在增多...... 因果如此循环,他就渐渐在局中深入。 所以其实归根究底,他不能怨西天那几位大尊者。 -- 第479页 是他有所求,又借了人家的庇护,才到了这个境地的。 随着净涪佛身的心思渐渐清明,几点稀薄的细雨渐渐在净涪识海中出现,纷纷扬扬地洒向那些汹涌的怒火。 势不可挡的怒火被这基底细雨灭去了三分的气焰,净涪佛身的理智又清醒了几分,周身也渐渐地升起几分清净意蕴。 北鹞察觉到灵舟中的变化,却没有去探看净涪的情况,反而又更盯紧了灵舟之外的状况。 为什么? 因为他不甘、不愿束手就擒,所以他才会反抗,用尽一切手段去反抗,所以,天魔主才会盯上他的啊。 如果他不反抗,放任一切事情发生,眼睁睁看着无执童子抢占他的身体,再次覆灭他的道途,天魔主也不会将目光投注过来。 是因为他自己啊。 可是......他后悔了吗? 净涪佛身慢慢恢复的理智停顿了半响,蒙昧无知地在识海世界中,任由怒火灼烧。 好半响之后,才有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升起。 不。 不,他不后悔。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更多的理智被唤醒,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在他心底浮现,拉回他更多的神智。 他不后悔。 因为无执要夺走的是他的我,是他的道,他可以隐忍一时,但不能隐忍一世。 他不后悔! 哪怕他的反抗为自己招惹来更加恐怖的敌人,让自己的未来更加的混沌未知,他也不后悔。 所以...... 怒火骤然灭去大半。随着怒火熄去,净涪佛身神魂的温度快速下降。因为早先那几乎要将自己整个燃烧殆尽的怒火,与这会儿持续降下的温度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缺口,使得净涪佛身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有凉意自他自身意志所在的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甚至淹没了他。 更多的细小雨珠从识海世界中落下,打在净涪佛身的神魂上,为他洗涤去更多的灰烬与尘埃。 为什么? 净涪佛身的理智沉默了一下,久久没有回答。 但这会儿,一直闭着眼睛的他终于掀开了眼睑。 他不去看另一侧坐着沉默的净涪本尊,只是静静地、静静地望着自己身上只剩下几许火苗的火焰。 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但净涪本尊看见净涪佛身狼狈面容上扬开的弧度。 他竟是笑了起来。 为什么啊...... 他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那童子到底是谁。就算他是有些猜测,但不是还没有确定么?既然不确定,那就是尚且存在者变数。既是如此,他又怎么知道那童子的身份呢? 他也不知道那童子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或许是他另有谋算,或许是他不想遂了某个人的心愿,或许是他还想看一看变数,除了那位童子,谁又知道呢?起码净涪佛身自己是不知道的。 而且,这个世界上的问题,每一个都能有答案吗? 不是的啊。 就算真是有答案,在他尚且没有能力支撑自己去寻找答案的现在,他也只能暂且将这个问题搁下。 更何况,那童子到底为什么要来提醒他,要谋算他,答案很重要么? 净涪佛身静静地笑着。 或许重要吧,但或许,又没有那么重要。 净涪佛身慢慢地将那笑意收敛,最后,他对着占据了识海世界三分之一的灰烬,合起了双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落下,那满满的一层灰烬顿时被无形的风裹夹着带起,向着净涪佛身包裹而来。 这个灰黑色的大茧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也没存在太久,就被一片金色的佛光破开,露出内中更平静、也更锋锐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抬眼看去,正正望见前方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对他笑了笑,说道,恭喜。 净涪佛身也是笑笑,合掌回了一礼,道,同喜。 沉桑界天地里,本正融汇在风中,与风一道同行的净涪心魔身心海里忽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多谢。 净涪心魔身扬唇笑了笑,却暗自回道,我记下了。 净涪佛身也不生气,他只微微点头,应道,可。 净涪心魔身轻轻撇了撇嘴角,继续往前方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150章 心魔身也是净涪,佛身才刚刚突破,自佛身那边传来的领悟须臾间就顺着他们之间的联系涌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一边接纳那些领悟,一边却又更融入了这阵风中,或是悠游,或是呼啸,或是轻快,或是舒缓。 他就伴着这风一起,行走在这片陌生的天地。 天地似乎已然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又似乎没有,净涪心魔身不得而知。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天地......并不曾排斥他。 净涪心魔身笑着,有风声在他身侧回旋。 他其实还想去见一见那位童子。 不过,心魔身又笑了一声,见不见其实也无所谓。反正不论那童子想要做些什么,他也必是要走出来,不能始终隐匿的,不是? 比起这些旁人乃至敌人,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是对他自己的修行更感兴趣。 -- 第480页 毕竟佛身已然突破,看样子,现在也正在整理所得,适应新的境界。在佛身之后,接下来能够将手上的任务交出,抽出时间来突破的,就该是净涪本尊了。在本尊之后,怕才轮到他。 心魔身感受着那因为佛身突破而陡然提升的生命本质,不禁又眯了眯眼睛。 沉桑界这滩浑水里埋藏着的地火......最好还是别这么快就爆发的好......若是能给我留有足够的时间完全突破,就再好不过了...... 虽然他是这样希望的,但沉桑界这局乱棋的棋手不是他,这棋局最终会在什么时候爆发,又是用什么样的方式爆发,到底也由不得他。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量提升自己的实力了。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本尊乃是一体,三方心意相同,佛身与本尊和心魔身的想法都差不多。 故而净涪佛身成功突破之后,不过稍稍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就对本尊说道,你且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 净涪本尊半句话都没有,他对着净涪佛身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佛身突破之后出现在净涪识海世界里的生命本质,并以此为契机,调整自身的状态。 净涪佛身轻易便执掌了肉身。 随着他掌控身体,他脑后的虚空处,正有一层层垒叠的光明云聚拢而来,照耀净涪肉身所在的这三丈范围内。 净涪佛身尝试着转动心念。 他脑后那安静得很的光明云须臾一展,清透而明亮的光芒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灵舟整个船舱。 若不是他特意收敛,灵舟中层层嵌套的阵禁未必能拦下这些光芒。 净涪佛身心念再转。 那些光明云当即就倒卷而回,安静地悬挂在净涪的脑后,守着它们所在的那片地界,半点不逾越。 这如臂指使的感觉让净涪佛身也是连连点头。 试验过他本人对这些光明云的控制之外,净涪佛身便又想试一试这些光明云的威能。 不过......现下这个灵舟里,只得他一个修士,到底还是缺少了试验的对象。 净涪佛身心下想着,便要将这个想法暂且搁置下来。可他目光收回时候,掠过了他自己的衣袖,当即就叫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不,其实这灵舟里,还是有能担起这个重任的存在的。 他看着自己的衣袖,忽然笑了笑,将另一只手探入袖袋里。 待到他手掌从袖袋里取出来的时候,一颗青玉般的圆珠静静地被他拿在手上。 净涪佛身垂眼看它,见它仍然沉睡未醒,一时有些犹豫。 不然,就让它睡吧。毕竟先前时候,这菩提树幼苗才刚花费了大力气,现在打扰人家,不太厚道啊。 他这样想着,拿着青玉圆珠的手掌却是连动都不曾动一下,只垂着目光看着手指里拿定的那颗圆珠。 半响后,他笑了笑,松开手指,露出那颗青玉般的圆珠。 就是因为这菩提树幼苗因为催发菩提子生机的缘故耗费了大量的元气,所以菩提树幼苗才是最适合沐浴这种种光明云的对象啊。 毕竟是修行佛法后凝练而成的光明云,毕竟菩提树幼苗乃是佛门的清圣灵植,沐浴沐浴光明云就算没什么好处,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的吧。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不必的啊。 净涪佛身拿定主意,脑后一直很是安静的层层光明云倒卷而来,团团照落在净涪身前的那颗青玉圆珠。 净涪果然没想错。 光明云的倒卷与冲刷,连他身后虚空都在隐隐颤动,偏这颗青玉圆珠却安稳得很,仿佛没有什么异常。 但净涪毕竟就在跟前,而且他还是这层层光明云的主人,他很轻易就捕捉到了菩提树幼苗那边传来的震颤,以及正随着光明云冲刷,坚定地快速恢复自身元气的菩提树幼苗。 既然有用,净涪也就不吝惜。 他彻底放开了掌控,任由他脑后的光明云垂落,完全将以圆珠形态收束自身气机的菩提树幼苗遮掩过去。 菩提树幼苗哪怕仍然在沉睡,灵智未醒,也在光明云照落的那一刻,察觉到外间簇拥着他的暖意。 它下意识地就开始吸纳那簇拥着他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菩提树幼苗终于从沉睡中醒了过来。 它意识清醒过来的那一个瞬间,便锁定了那暖意的源头,睁眼看去。 居然是你?! 净涪转头看了它一眼,没有回答菩提树幼苗的问题,只笑着问它道,你现在如何了? 菩提树幼苗沉默着看了看周边的光明云一阵,才道,好很多了,多谢你。 净涪摇头,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损耗那么多元气,如今不过是替你将元气补回来了而已。 菩提树幼苗心下嘀咕一句,却没有说什么,只撑着脸皮转开眼去。 但几乎是他目光转开的那一瞬间,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净涪身上,盯着净涪沉沉看了一阵。 净涪看见,便问道,怎么了? 菩提树幼苗先是摇摇头,片刻后才撇开目光去,问他道,你又突破了? 净涪不意这株还只是幼苗的菩提树居然如此灵敏。 菩提树幼苗自然是感觉到了净涪的讶异了。 -- 第481页 它轻哼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见过的金刚、罗汉,可比你见过的多多了。 净涪想想,也是,便笑得一笑,转了话题去,不过是借机而为而已。 再多的,他却是不说了。 菩提树幼苗开始时候并不曾在意净涪的回答,它真正在意的,是净涪对它那个问题的答案。 饶是这一株菩提树幼苗,脸色也有些复杂。 这个变态。 该说,果然不愧是佛子一般的人物吗? 他才年岁几何,居然就已经突破十行中的无恚行,踏入下一层无屈饶行了...... 也难怪父亲会特意将它托付给这个小和尚。 菩提树幼苗再一次明悟到这里的深意。 但等它从这样的震惊中走出来时候,它下意识地注意起了净涪方才的回答。 不过是......借机而为? 菩提树幼苗将这句话放在心里咀嚼了半响,仿佛也是品味到了什么。 它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和尚。 小和尚的表情柔和但也平静,可在这个它已然有些习惯的面容下方,它隐隐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 譬如锋锐,譬如坚定。 无屈饶行境界的罗汉,菩提树幼苗在西天净土世界时候,确实见得不少了,也知道这大概就是他们在这一境界修行时候常有的特质。而每一位踏足无屈饶行境界的罗汉,跨过无恚行的方法也都不一样。可菩提树幼苗还没有听说过,有人是用借机而为的方式成功破关的。 它按捺了一阵,到底没能成功按捺下心头的蠢蠢欲动。 它索性也就不忍了。 端正了表情,菩提树幼苗摆出一个十分认真的姿态,看定面前这个小和尚,你就不怕自己灵台的清净会被怒火烧尽,修为尽毁? 要知道,无恚行的修行,许多人修的是忍辱两字。 红尘混沌,天地无光,如何?忍! 恶客欺人,威逼催心,如何?忍! 心、身、神尽皆陷入囹圄,不得自由,如何?忍! 忍,忍。忍! 忍无可忍了,又如何?再忍! 佛门有许多罗汉,都是在这样的一再隐忍之下,明晰自我,锻造自身,使灵台清明透彻,才入无屈饶行的。而这小和尚...... 他似乎不曾如何隐忍,或者说,他曾经尝试过隐忍,但到了最后时候,他还是放弃了许多罗汉走通的这条路,而选择了,更困顿、更危险的一条? 而且看样子,菩提树幼苗咋了咋舌,这小和尚他还成功了。 借有名无名、有理无理、有序无序怒火煅烧心神、理智,然后从自身返照,寻求一点灵机,在熄灭那熊熊怒火的同时,借以明晰自我本心,坚定前进的方向,昂然破入无屈饶行。 他可真是...... 你真的就那么肯定,自己不会被那些怒火冲昏头脑,直接跑出去送死? 净涪瞥了它一眼,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就算真是灵台、心灵上出现了问题,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而已。有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在,他身上要真是出现了不可挽回的问题,净涪本尊、心魔身两人也能够及时止损,将他重又拉回来。 至于被怒火冲昏头脑,以致贸然行事,走上取死之道这个问题,就更不是困扰了。净涪本尊和心魔身随时都能控制住肉身,将他锁在这里,乃至是识海世界里。 这些话就不必跟菩提树幼苗说了。 菩提树幼苗只得了净涪的一个眼神,不免受了净涪误导,一时也颇有些颓靡。 你可真是...... 半响后,它缓过神来,重新抖擞精神,转眼打量了这处只剩下净涪一个活人的船舱,不免带着点好奇,转了目光来看净涪,你那友人呢?安元和他去哪里了,怎么不在? 菩提树幼苗早先时候就因为催发数百颗菩提子的生机耗去不少元气,陷入了沉睡,所以之后杨元觉的回归,以及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彻底离去,它都是不知道的。 净涪道,元和,我拜托他往景浩界世界去了。 菩提树幼苗先是一怔,然后又有些了然。 你让他去景浩界替你照看一番妙音寺?那倒是不错。 菩提树幼苗在信息上的灵通程度上丝毫不比净涪逊色。起码它知道原本一直安分待在西天极乐净土佛国的慧真罗汉近段时间将要回归景浩界这件事。 虽然目前年轻一代中,妙音寺先有净音那样出色子弟,后又有净涪这样的人物,能将天静寺镇压得完全翻不了身,但如果是算上西天极乐净土里的那些罗汉、金刚的整体实力,天静寺又要远胜过妙音寺。 等到那位慧真罗汉真正踏足景浩界世界,妙音寺那无两的崛起声势毫无疑问是要夭折的。如果那位慧真罗汉再狠一点...... 啧啧啧,妙音寺确实还是该再备上一张底牌。 菩提树幼苗摇头晃脑,其上那稀疏的枝叶左晃晃右荡荡,却只带起了些风声,便再无其他了。 甚是可怜。 但菩提树幼苗浑然不觉,它对净涪道,如果你跟我开口,我也不是不能找人帮你说和说和。 菩提树幼苗还真的有这个底气。 谢谢你。净涪佛身笑着道,如果我需要的话,会跟你开口的。 -- 第482页 菩提树幼苗得意地又左右晃了晃枝叶,行吧,你尽管开口。 菩提树幼苗说完,又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那方天地。 说起来,我睡多久了?那边可有什么变化不曾?被种下去的菩提子应该能发芽了吧...... 净涪佛身闻言,不曾说话。 但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菩提树幼苗仿佛已经探明了沉桑界天地那边菩提子们的情况。 它头上的枝叶都阴沉了几分,闷闷地不说话。 净涪也看了看沉桑界天地的方向,手却抬了起来,向着菩提树幼苗的枝头落去。 菩提树幼苗本被一层蒙蒙的青光遮掩护持,不是它认可的人,轻易不能破开这一层清光接触到它的本体。 这是它身上自然放开的护持。 净涪将手放下,本是存了试验自己当前手段这一个心思的,不曾想菩提树幼苗身上的这层清光对他仿若虚设,他根本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手指就直接落在了菩提树幼苗的枝桠上。 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净涪稍稍愣了一瞬,便如枝桠上传来的温度惊住了菩提树幼苗一样。 有那么一刹那间,这对视着的一人一树都察觉到了对方的愣怔。 净涪很快笑了起来。 他按着菩提树幼苗枝桠的手指稍稍添了几分力道,然后就收了回来。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他,又看看自己,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般,低着头沉默一阵,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聚拢了身体,恢复成一颗青玉圆珠的外相,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净涪飘扬的衣袖中,消失不见。 净涪面上渐渐浮起浅淡的笑意,他低头看了看袖袋的位置,倒也没说什么,只再往识海世界里观察了净涪本尊一阵,便伸手去随身褡裢里取东西。 先是那一卷迦叶尊者画像的卷轴,再是一盏燃着一豆火苗的心灯,最后是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先取了木架放在案桌上,用以供奉那幅卷轴,随后又将心灯供奉在卷轴前面,才捧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手,沉声诵读经文。 经文在灵舟中响起,也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身侧回荡,帮助他清定神魂,以作突破。 菩提树幼苗虽然躲在净涪的袖袋里不出来,却也不曾悭吝,放开了周身的清圣灵光,聚拢在净涪佛身侧旁。 做完这一日的功课,净涪便停了诵经。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菩提树幼苗也要收回了周身的清圣灵光。 净涪抬手摸了摸袖袋的位置,低声道,能暂时放着吗? 那股堪堪将要收拢起来的清圣灵光停顿了一瞬,又恢复了原状。 净涪低声道,谢谢。 菩提树幼苗没有回答,只在净涪的袖袋里装死。 净涪再摸了摸袖袋的位置,目光瞥向案桌供奉着的迦叶尊者画像,低声问道,菩提树,你知道......迦叶尊者吗? 菩提树幼苗静默了片刻,净涪也不催促它,仍然只是看着那幅卷轴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耳边响起了菩提树幼苗的声音,知道。 净涪弯了弯唇角,面上生出三分笑意,能跟我说说他吗? 若不是隔着几层布料,菩提树幼苗怕是要对这个小和尚再翻一翻头上的枝叶。 可这会儿菩提树幼苗救待着袖袋里,压根没有出去,所以翻枝叶什么的,就不用想了。 菩提树幼苗憋了憋气,到底还是回答净涪道,迦叶尊者,不就是你所知道的那样吗? 禅宗一脉的初祖,一意苦修的头陀,阿难尊者的师兄,世尊释迦牟尼佛盛赞的大尊者...... 菩提树幼苗数了一连串迦叶尊者的称号,连停都不带停一下的。 净涪也不插话,只是低垂着眼睑,静静地听着。 ......我其实也没有真正见过他,但那日我跟着你离开景浩界之前,父亲曾经跟我特别说起过他。 净涪不置可否,只微微点头,捧场般地接了话题问道,那他跟你说了什么呢? 父亲跟我说,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道,那位迦叶尊者其实和西天极乐净土佛国里的大多数罗汉、菩萨、尊者、佛陀都不同。他更坚定,也更执着......而且不是偏执于其他的什么力量、地位之类的,他不是,他执着的是理。 父亲还说,迦叶尊者已经许多年没有在人前出现过了,看起来,他的修行应该是出了问题。 虽然阿难尊者等人一定会着意将这个消息封锁在佛国净土,但仍然免不了有人去猜测这位尊者的现状。 就如景浩界天静寺后山的那株大菩提树一样。 净涪不甚在意,只是略略点头。 菩提树幼苗将所知道的那点关于迦叶尊者的事情尽皆从脑海里翻了出来,跟净涪细说了。 如果说,它当时听大菩提树特意提起这位尊者时候,还是不明所以的话,那么现在净涪来问,它就有些明白了。 到得最后,它顿了顿,到底又自己添了一句道,我觉得,那位迦叶尊者其实是一个好人。 净涪闻言,低头瞥了袖袋的位置一眼,没有说什么。 菩提树幼苗等了一阵,到底从袖袋中挪了半个身体出来,探头打量净涪。 -- 第483页 可惜,它什么都看不出来。 净涪再问道,阿难尊者呢? 菩提树幼苗将头收了回去,只有声音从袖袋位置里传出。 阿难尊者......菩提树幼苗顿了顿,甚是高兴地说道,我见过他。 他是一个让人看一眼,就打从心底里觉得欢喜的人。 他可好看了! 净涪听着菩提树幼苗的话,回想了一下他昔日所见的那位尊者的面容,也点了点头。 确实。 得了净涪的附和,菩提树幼苗又更兴奋了几分。 是吧是吧,而且阿难尊者他还很厉害的。你们佛修中流传的经典,几乎都是由阿难尊者传下,博闻广记说的就是他。 而且,这可是世尊释迦牟尼佛也称道的呢。 净涪无声点头。 菩提树幼苗感叹了半响,才接着继续说道,据说阿难尊者平日里跟在世尊释迦牟尼佛身边修行,境界非常的高远。对了!他除了是你们禅宗一脉的祖师之外,据说还是佛门法门另一支系的元祖,他跟禅宗元祖的迦叶尊者比起来,也是不差的...... 净涪顿了一顿,忽然插话问道,既然阿难尊者身为佛门法门另一支系的元祖,他何以又传承了禅宗法脉,接了禅宗衣钵? ......他和迦叶尊者,是师兄弟吧?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问得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冥思苦想着在记忆里翻寻了一遍,才回答净涪道,他和迦叶尊者是师兄弟没错啊。但他为什么会传承禅宗法脉,接了禅宗衣钵...... 好像是因为当年作为禅宗元祖的迦叶尊者一直专注闭关修行,无意收徒,传承衣钵,阿难尊者才将禅宗法脉接了过来的吧? 这样的吗?净涪喃喃自语,一时怔怔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感谢在2020-01-16 23:58:46~2020-01-17 23:5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盆子里的樱花树 3个;不再掉发的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1章 在自己本已有着一支法脉传承,足以称宗道祖的时候,又有几个人,会愿意将另一支法脉接过来,再传承下去? 这中间牵涉到的,并不仅仅是实力的问题,还是情分与能力的问题。 而两位尊者间既有这样的情分,也难怪迦叶尊者的修行疑似出现问题之后,最先出手的不是旁人,而是阿难尊者。 净涪顿了顿,忽又问菩提树幼苗道,你可曾听说过禅宗和另一支法脉的来往? 菩提树幼苗不太明白净涪问起这个的原因,但它认真回想过一番之后,摇头道,两支法脉之间的来往?就是很寻常的佛门支脉关系吧......嗯,倒是比你们禅宗一脉和净土一脉来得平和。 净涪望定袖袋里菩提树幼苗的位置,你确定? 菩提树幼苗绷紧了头上枝叶,答道,我当然确定,密宗和禅宗这两支法脉嘛,谁还不知道呢! 净涪点点头,暗自思索。 菩提树幼苗从衣袖里探出半个身体打量了他一阵,还是不知道这个小和尚到底在想些什么。但这小和尚来请教它问题这个事实本身,就已足够让它欢喜开怀。 虽然我现在是还小了点,但我也是不差的嘛。这不,净涪这小和尚就有问题需要来问我呢! 它这样想着,头上的枝叶也是欢喜得一颤一颤的,稀稀疏疏地发出几声气音。 净涪收回心神时候,就看见了这样自得其乐的菩提树幼苗,他沉默了一瞬,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转了目光往灵舟之外的虚空看去。 虚空中,原本仿佛流星雨一样滑过灵舟的流光已经在逐渐减少,但那流光中泄露出来的气息,却每一道都要比先前的那些强大许多。 显然,果真又有更强大的修士在听闻沉桑界天地的消息后,赶过来了。 也是,倘若不是自认自己修为超出他人一等,手上握有足以保命的底牌,在落入沉桑界世界之后就再没有修士能从沉桑界天地走出的情况下,他们又怎么会这样前赴后继地往沉桑界天地赶? 菩提树幼苗自个儿高兴了一阵,也察觉到了什么,转了目光看去。看着看着,它周身欢乐的气息渐渐沉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黯淡沉重的气机。 他们这样赶着进入沉桑界天地......菩提树幼苗说了半句话,就转移了话题,小和尚,你为什么还在这里呢? 既不离开,也不踏足,就守在这天地胎膜之外,你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呢? 净涪没有回答它,只是沉默得半会儿之后,忽然又收了目光回来,看着菩提树幼苗问道,关于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你知道多少? 菩提树幼苗瞥了净涪一眼,又一次对自家父亲生出了沉沉的敬佩。 简直料事如神啊! 它心里这样想着,却暗自轻咳了一声,做出一副成竹在胸、了如指掌的姿态,答道,天魔...... 它都还没有完全将天魔主的称谓道出,心神间已陡然生出一股寒意,激得它不自觉地浑身发抖。 -- 第484页 好险撑住,没在净涪小和尚面前露馅的菩提树幼苗利索地改换了称谓。 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啊,我知道的也不多。但却有一句话可以提醒你,它郑重地顿了顿,望定面前的这个小和尚,道,天意无常,人心难测。 它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但这句话即是它父亲特意吩咐它要跟净涪小和尚提起的,那么终于寻到了机会的菩提树幼苗就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天意无常,人心难测? 净涪暗自琢磨着这一句平平常常的话语,心中若有所悟。 天意与人心...... 天魔与心魔...... 净涪转开了视线,望着前方那片天地,眼中渐渐倒映出一片熹微的亮光。 菩提树幼苗察觉到了什么,它猛地收了学出来的模样,盯紧了净涪。 净涪手腕一转,手掌就压定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挣扎了一下,没挣扎出来,只得认命。 净涪看它安静了,才将手收回来。 菩提树幼苗得了自由,只瞪了他一眼,却是半句话都没有了,直接钻入了净涪的袖袋里。 净涪笑了开来。 但他面上的笑容尚且没有完全绽开,就忽然停住了。 他收回心神,转入识海世界之中。 识海世界里,本来正在闭目静修的净涪本尊身侧仍然有紫色的灵光簇拥回旋,但此刻他的身下,却又有一朵朵炽白的火苗自无名而来,张牙舞爪般地舔舐着。 净涪佛身皱了皱眉头,一时却什么都不能做,只得在识海世界里坐了,看着那火焰肆虐。 开始时候,那火焰不过是在净涪本尊所属的那三分之一识海里纵横,可随着时间流逝,这些火焰甚至越过了那道无形的界限,向着净涪佛身与心魔身的界域而去。 佛身见状,微微皱了皱眉头,却当机立断,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落下之际,有金色的佛光自他脑后陡然扫出,将那些过线的火焰拦在无形的边线上,牢牢护住了自己的界域。 当然,也包括此刻不在的心魔身那边。 至于帮着净涪本尊将这火焰熄去,净涪佛身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 这毕竟是净涪本尊自己的决定,在他有所提示之前,净涪佛身都不能动手。 净涪佛身眸光一凝,盯紧了净涪本尊那边的情况。 此刻远在沉桑界天地里的心魔身也有所察觉,他猛然吐了一口浊气,目光在左右转了一圈,却是挑了一处久无人迹的修士洞府,和着这风一道,入了那修士洞府中。 他的气息不过才刚刚脱出了那阵风,暴露在这洞府中,洞府里布置的层层阵禁便即生效,团团雾气生出,将这一方天地彻底囚禁。 净涪心魔身一拧眉头,冷喝一声,定! 那翻滚着的雾气受这一声,当真就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净涪心魔身并不理会它们,也没空理会它们。 他往储物戒指里一伸手,便拿住了几个阵盘,散在他周遭。 阵盘落地时候,当即就有层层的灵光嵌套而来,将他周遭的空间圈禁成自己的领地,团团护持住站在中央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在不理会其他,直接盘膝而坐,结印入定。 定境之中,净涪心魔身观照自身,立刻就看见了自己识海里的情况。 本尊如何? 佛身倒不意外心魔身的声音突然传来,只应道,暂时还在掌控之中,剩余的,得看他自己。 心魔身打量了那边的本尊一眼,微微点头,却不说话了。 识海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片火焰舔舐在净涪本尊意识上发出的细微声响。 心魔身盯着整个身体陷入火海中的净涪本尊,心下暗自嘀咕:佛身突破,被怒火烧了一遭;现在看来,本尊又被这火煅烧了一遍;那接下来的我,不会也要被火烧一回......吧? 心魔身暗自递了眼角余光出去,在佛身身上转了一圈。 也不知净涪佛身是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总之他就在识海里坐定了,只直直地看着净涪本尊,连眼风都不往旁边扫一下的。 心魔身收回了眼角余光,也只盯着净涪本尊细看,希冀能从此刻正在突破的净涪本尊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与火焰的灼烧,净涪本尊身上果然渐渐显出了几分不同,叫心魔身看了个正着。 心魔身怔了一瞬,片刻后就收敛了心神。 行吧,烧就烧了,只要他能像净涪佛身与净涪本尊那样,将神魂上的杂质烧去,精纯神魂,那也值得。 心魔身果然也没有看错。 陷在火焰中的净涪本尊身上时有灰黑色的杂质被火焰带出乃至完全烧去不见,而在这些杂质被一点点烧去之后,净涪本尊的魂体渐渐清澈干净,颇有几分琉璃的质感,与此刻的佛身看着极是相像。 心魔身和佛身的心神渐渐踏实。 看净涪本尊此刻情况不错,想来应该能够顺利破关。 两人面面相觑得一阵,又更耐心了几分。 尤其是净涪心魔身,他边看着那边破关的净涪本尊,感知着净涪本尊周身的每一缕变化,边为自己不久后的突破做准备。 至于沉桑界天地里的那一滩浑水,且等他突破之后在说吧。在他的修行面前,这些不重要的事情,尽可暂且搁置。 -- 第485页 佛身也没有催促心魔身,他一个字都不曾提起过。 两人等了不知多久,净涪本尊那边的火焰才开始失去了最初的气焰。随之而来的,是更明亮的本性灵光。 本性灵光不过堪堪在这方识海世界里现出,便照耀四方。它所照落的地方,一切皆虚,便连与它品质一般无二的金色佛光,在它面前也都差了三分高华。 更别提心魔身周边的心魔灵光了。 佛身倒是不觉得如何,他笑着合掌,唱响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落下之际,净涪本尊也刚刚好睁开眼睛。而也正是这时,他周身缭绕的炽白火焰彻底熄灭,除了一片仿佛更加清净的识海界域之外,再无其他。 净涪本尊对着看定他的佛身、心魔身微微点头,又略略感应了一番,带着点灿烂的笑意说道,感觉......很好。 久在樊笼里,一日脱身去的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好,很好啊。 佛身看见本尊面上的笑容,也笑了开来。 他们两人笑完,同时转了目光去,望定另一侧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本来似乎正在琢磨些什么,此刻见本尊和佛身望来,也抬头迎上了他们的视线,该我了。 净涪本尊和佛身同时点头。 心魔身收拢心神,与身在沉桑界里的那个傀儡身一般结定法印,谨守一线清明。 本尊对着佛身点点头,随即也结定法印,通过三身之间的联络,时刻监察着心魔身那边的情况,以防万一。 心魔身毕竟和佛身、本尊两个都不同,他并不在识海世界里,而是占据了那尊木傀儡,落在沉桑界天地里,和净涪佛身、本尊都隔着一段相当遥远的距离,若是稍有意外,净涪佛身和本尊又没有在意,还真有可能给他弄出些相当严重的后果来。 所以本尊须得盯紧了心魔身那边的动静。 诸天寰宇里,凡事皆有两面,净涪心魔身此刻脱出肉身里的识海世界,占据木傀儡流落在外,是会有鞭长莫及的忧虑不假,但在沉桑界这个满布着心魔意蕴的天地里突破,心魔身也不是就没有其他的好处。 就沉桑界当前的情况,它或许比不上诸天寰宇里赫赫有名的那些心魔圣地,但到底是金仙境界的心魔大能意蕴弥散之地,对于心魔身真正领悟心魔妙理,精纯自身心魔魔身,也有莫大的好处。 随着净涪心魔身放开了压制,全力去感知佛身、本尊那边精纯的本质之后,他似乎渐渐地捕捉到了一点灵机。 灵机渐渐现出本相,诱得净涪心魔身神魂痴迷,更沉浸在其中。 然而,也就在净涪心魔身的神智渐渐沉迷之时,他所占据的那一部分神魂渐渐变化了颜色,有淡淡的灰从不知哪里生出,随后攀延而去。 净涪心魔身浑然不觉,面上甚至有纯粹的笑意一点点绽放。 盯紧了心魔身那边状况的净涪本尊微微蹙起眉头,手指动了动,却又自按捺了下去。 佛身察觉到识海世界里本尊那一瞬间的心思变化,也转了目光往心魔身那边看去。一眼望见此刻的心魔身,佛身也皱起了眉头,他倒是冒险。 本尊没有应话,仍自盯紧了心魔身那边。 随着灰色蔓延过心魔身的神魂,一点苍白的火焰不知从何处而来,纷纷扬扬一般飘到心魔身神魂身侧,就落在了心魔身神魂上。 这原本不过是火星一样的苍白火焰不过是堪堪沾着净涪心魔身的神魂,就像是落入了油锅一样,猛然蹿起,爆发成一片火海。 净涪心魔身落在这火海里,身体被焚烧出了一片灰黑,却仿佛不曾察觉,面上仍自带着笑容。 映着火光,甚至直接沐浴在那苍白的火海里,他面上的笑容非但不让人觉得欢乐开怀,反倒惹人颤栗。 这是一个足以叫人惊悚的笑容。 净涪肉身的识海世界里,佛身和本尊盯紧了心魔身那边,不敢稍有分神。 谁叫心魔身明明离得远了,却偏要冒险? 但不论是佛身还是本尊,他们又做不到坦然指责心魔身。毕竟真要是换了他们,心有所感之下,略微冒险一些,也是会的。 且远的不说,就前一阵,佛身突破时候难道就不曾冒险了么?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道心魔身呢?! 心魔身很是放心地沉浸在突破之中,也由着那些苍白火焰将他烧成灰黑。 佛身又看了那边的心魔身一眼,转眼望向净涪本尊,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阻止他? 本尊微微摇头,不做声。 佛身又皱了皱眉。 居然连本尊都不能把握住那个临界点么? 那苍白的火焰沿着净涪心魔身的神魂,攀上了他的头颅,甚至渐渐猖狂,将他整个头颅完全包裹在火焰里。 佛身的眉头又更锁紧了一点。 本尊也禁不住掐了掐手指,可是净涪心魔身那边还是没有给他一个示意。 那苍白的火焰甚至从净涪心魔身的眼睛、鼻孔、耳孔、嘴巴等孔洞蹿出,净涪心魔身也还是没有一个反应。 佛身转了头去,望定本尊。 本尊也罕见地有些迟疑,最后手指缓缓抬起,显然就要出手了。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被苍白火焰舔舐着的眼睑微微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直接掀开了。 -- 第486页 心魔身望着虚空,仿佛望见了此刻的净涪本尊,他艰难地咧开了一个笑容,却顺着撑开的嘴唇,发出了一个特别特别清晰的字,来! 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怔愣了一下。 然而,他们所在的识海世界却震荡了起来。不,不是震荡,而是那片悬挂在识海世界顶部,一直只属于心魔身的那片无垠星海在震荡。 随即,就有一点亮光从星海里落下,就像是坠落了的星辰一般。 这点亮光滑落,却不是落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而是直接穿过了空间,沿着冥冥中的联络,洒落在傀儡上的、正被苍白火焰烧得没有个人形的心魔身神魂上。 这一点亮光投落在净涪心魔身上,既像是水,又像是助燃物,净涪心魔身上的苍白火焰都仿佛更沸腾了些。 除了心魔身自己外,便是一直在旁边压阵的净涪佛身和本尊都不太能肯定。但不要紧,这一点亮光并不孤单。 在这点亮光之后,更多、更多的亮光像是坠落的星辰一般,径直投落在那边的净涪心魔身身上。 那一刻,本就正在被苍白火焰灼烧着的净涪心魔身整个人都被那既像是雾又像是光的白尘给淹没了。 看着尤其的凄惨。 可虽然净涪心魔身那边的情况非常不对劲,净涪佛身和本尊却是放松了下来。 他们终于能以一种更轻松、更自然的姿态,来观赏净涪心魔身那边的惨状了。 心魔身并不曾知晓那两个家伙此刻的心思,他现在也没有能耐分出心思去关注他们,他全身上下所有的感知都只给了他一个既简单又霸道的信息。 痛! 他脸上的笑容撑不住了,扭曲到几乎狰狞。 而随着这些星辰落在苍白火焰中,被火焰灼烧又熄灭火焰,一幕幕的光影在净涪心魔身眼前流转,要将他拉入那混乱的意识中沉沦。 沉桑界天地的某一处人流中,随着人潮在长街中穿梭的童子忽然停下脚步,转眼望定了东方。 他视线的尽头,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不知从何处聚拢而来,将它下方的那片地界团团封锁,不知是保护,还是囚禁。 童子侧了侧脑袋,弯唇笑了笑。但和这似乎暖融的笑脸一比,他眼睛中闪过的灰芒就更显得冷硬了。 雾气遮掩不住他的目光,让他轻而易举地看到了那处荒废洞府中盘膝静坐却是面容狰狞可怖的净涪傀儡。 但童子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误认净涪身上真正渐渐攀升的气机。 傀儡?他喃喃道,却在这边突破? 童子轻易看出了净涪此刻的玄机,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咋了咋舌。 嗯......不如? 不知从何而来的恶意使得压阵的净涪本尊和佛身陡然生出一阵冷汗。 下意识地,净涪本尊手上有一片紫色的光雾悄悄浮现,而净涪佛身也是睁开了眼睛,目光定定看住了面前案桌上供奉着的那幅卷轴。同时,他的脑后又有一片片光明云重叠而出。 童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了目光往沉桑界天地看去。 他定定望得一阵,忽然笑了笑,到底收回了目光。 净涪佛身和本尊才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天意无常,人心难测...... 他俩同时咀嚼着这句话,一时没有作声。 不知过了多久,净涪心魔身身上的亮光全数暗淡下去,无影无踪。同时黯淡下去的,还有一直攀缠在净涪心魔身神魂上的那些苍白火焰。 净涪心魔身的神魂几乎不成人形,但这全然没能影响净涪心魔身的心情。 他唇角高高咧起,哪怕未曾收拾整理的面容狰狞而恐怖,他也不管不顾地笑着,直到一阵玄奇感应从心底生出,他才渐渐收敛了笑容,闭上眼睛沉入定境去。 净涪佛身自也感应到了那一阵玄奇,或者说,此刻执掌着肉身的他才是对这股玄奇最为灵敏的。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只抬手将那菩提树幼苗从袖袋里取了出来。 我忽有所感,须得静心突破,此间诸事,就劳烦你看照了。 菩提树幼苗尚且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他。但净涪佛身已来不及解释更多了,他当即结跏趺坐,收敛心神沉入定境之中。 随着佛身、心魔身与本尊三份神魂尽数进入定境,净涪肉身上渐渐有白、灰、金三色火焰蹿出,将他整个人圈在火焰内部。 不过是一瞬间,净涪赫然就已成了一个火人。 但说来也是神奇,那自净涪身上蹿出的火焰灼烧着净涪的肉身,烧出一阵噼啪的声响,却不曾伤害到其他。 包括这会儿就在净涪肉身不远处的菩提树幼苗。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52章 可哪怕菩提树幼苗愣怔了一瞬,它也很快就收敛了心神,转到卷轴侧旁,盯紧了稍远处的那片天地。 虽然是隔了一点距离,但净涪这小和尚可是请它帮忙照看一二的呢! 它当然不会误事,且看看它的手段吧,小和尚。 菩提树幼苗这般想着,头上枝叶也绷紧了,时刻观察着净涪方才给予它的那一点坐标位置,确定那附近绝对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待它肯定自己掌控住当前局面之后,菩提树幼苗颇是得意地往旁边的净涪小和尚看去,却正正看见那自净涪肉身各处蹿出的三色火焰将净涪整个人烧成了火人。 -- 第487页 这些火焰还不仅仅灼烧着净涪的皮肤、肌肉、骨骼,甚至还灼烧着他的骨髓乃至更深入的精血。 一旁的菩提树幼苗甚至能在那三色火焰中看到层次分明的净涪肉身。 自然也包括那带着火焰,坚定不移地在净涪周身各处循环流转的血。 正因为这太过霸道的光影,再配着那边不住传来的噼啪作响声音,菩提树幼苗实在按捺不住,瑟缩着又往外避了避。 这不能怪它,菩提树幼苗虽然已经开了灵智,是佛门的清圣灵植,但它还是一株树,树最怕的......就是火啊。 攀附在净涪肉身上肆意游走的火焰每从净涪肉身的肌肉上走过,必定带出些许有形无形的黑灰杂质。这些杂质不过堪堪被火焰带出净涪的肉身,就被火焰焚烧成渣,散落在净涪身下。 沐浴在这三色火焰中,从里到外被不断焚烧着的净涪面皮不住挑动,看得菩提树幼苗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痛。 它绷紧的枝叶僵硬地抖了抖,又抖了抖,最终整个枝头都蜷缩成团,看着格外的可怜。 不过这三色火焰虽然极是可怖,效果却也是真的好。 而随着火焰的不断肆虐,净涪的肉身渐渐呈现出纯净的琉璃质地。 开始的时候,菩提树幼苗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净涪周身的琉璃质感越渐纯粹精致,就由不得菩提树幼苗不发现了。 菩提树幼苗看着三色火焰中泛起的琉璃光泽,很是抽了抽脸皮。 然而,菩提树幼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净涪旁边,又怎么会不知道净涪为了这一尊琉璃佛身,吃了多大的苦头。 起码让它来,它是不敢,也不能的。 菩提树幼苗又盯了净涪身上越渐惹眼的琉璃光泽一阵,到底转了目光去。 等到他肉身内外全部成了琉璃质态时候,那再不能触动到净涪此刻肉身的三色火焰不甘地吞吐了一下火舌,到底完全熄灭了。 那火焰熄灭时候,几乎被烧到麻木的净涪三身都要以为自己被这火焰烧得太狠,以致生出了错觉。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才算是能够确定下来。 净涪三身同时睁开眼睛,目光下意识地相互碰撞。 心魔身很快就转开目光,略略感知了一番肉身,撇了下嘴角,我走了,你们收拾吧。 他说完,直接就离开了肉身,落在沉桑界那边的傀儡身上。 净涪本尊看了佛身一眼,什么都没说,便就又闭上眼睛,沉入定境去体悟自身的力量与境界。 净涪佛身笑了笑,掀开眼皮。 他睁开眼睛的同时,结印的两只手同时松开,又随意地活动了一下手指。 他并没有如何用力,但也有一阵阵音爆声响起。 这是纯粹的肉身力量。 可哪怕他肉身的力量暴增,远非煅烧之前可比,但净涪佛身也知道,琉璃佛身真正玄妙之处,根本不在肉身的力量上,而在于其他。 净涪稍稍感知了一番,才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站起,他站定的位置上有细碎的尘埃落下的声音。 那其实也不是尘埃,而是净涪肉身被三色火焰煅烧过后落下的那些灰烬。 净涪随意一拂衣袖,那厚沉的尘埃就彻底湮灭,连最后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菩提树幼苗看着这样的净涪,心情委实复杂。但不得不说,菩提树幼苗那自三色火焰焚烧起来时候就一直蜷缩抖擞的枝叶,终于又舒展了开来。 净涪对菩提树幼苗笑了笑,合掌一礼,多谢你为我护法. 菩提树幼苗合拢了头上枝叶,还了一礼。 等它还了礼,菩提树幼苗很是盯了净涪一阵。 它其实真的很好奇。 这净涪小和尚到底是怎么催生出那三色火焰来煅烧肉身的?而且......他这个修行禅宗一脉法门的小和尚,又是怎么煅成琉璃佛身的? 净涪迎着菩提树幼苗的目光,脸上笑容仍然平静柔和,不见一点僵硬尴尬。 对着这样的笑容,菩提树幼苗便是再多的问题,也都只收在肚子里,半个字都不能拿出来询问面前的小和尚。 罢了...... 它暗自叹了一口气,不问就不问吧。 修行的事,向来都是各人走各人的道。且修行路上,各有秘密是每一个修士的共识。 净涪这小和尚从来没有追究过它身上的秘密,它也不好过线。 守着分寸和规矩,才是对各自的尊重,也才是相处的长久之道。 菩提树幼苗想明白,到最后也只对面前的小和尚说道了两个最简单的字词,恭喜。 净涪面上的笑意又浓了一分,不过是侥幸而已。 就算破入无屈饶行境界,又煅成了基础的琉璃佛身,也不过是稍稍拉近了一点差距而已。 远不值得为之称道。 更别提,这无屈饶行境界距离相当于仙道玄仙的十回向境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呢。 他......还差得有点远。 净涪微微垂落了眼睑,又很快掀起。 他转身回到他的位置上坐定,问菩提树幼苗道,刚才我修行的时候,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菩提树幼苗摇摇头上枝叶,没有。 它说着,便即收了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投入净涪衣袖袖袋中,安静下来。 -- 第488页 这小和尚的修为进展很是惊人,它也得努力修行才成,不然可就太丢脸了。 我修行去了,有事的话,你再叫我。 它留下这么一句话,也不等净涪给它回应,呼吸便开始渐渐平稳放缓。 嗯。净涪应了一声,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袖。 他往沉桑界天地那边看了一眼,便又取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慢慢研读,偶尔心中所感,他也会取了笔墨出来,誊抄出一两部经典来。 净涪佛身日常做功课的时候,重返沉桑界天地里的净涪心魔身也已经掌控住了傀儡身。 他收了旁边护持的阵禁,阵禁形成的层层光罩便即消隐开去,露出那已然荒废了的洞府模样。 净涪站在原地细细打量了一下,终于能够确定这洞府原主人留下洞府时候的大体实力。 天仙境,他暗道,而且还是一个仙道阵修。 阵修...... 净涪起了兴致,只是一敛衣袖,就抬脚往洞府更深处走去。 净涪前些时候为寻隐蔽地方遮掩形迹,匆匆而来,也不过是破去了这座洞府中三层的阵禁而已。 目前拦在他面前的,可还有六层阵禁。 没错,这座洞府的原主人也相当看重他这一处洞府,仅是为了护持洞府,防范外人,这洞府就被套了足有九层的阵禁,可谓是防守森严。 一般人若要强闯,怎么着也得付出些代价。 就是有一个同为天仙境界的阵修好友的净涪,一路走来,也很是有些提心吊胆。 毕竟这沉桑界也是一方中等世界,修行界也是一片繁荣昌盛,别出机杼,让净涪也开了一番眼界。 净涪倒也没有强闯,除了最开始走过的那三层阵禁之外,净涪每走入一个阵禁,都会认真研究一番,有所收获之后,又会取来玉简,将眼前阵禁原样在玉简中还原,然后再在侧旁留下自己的想法,如此这般忙活一通之后,他才会真正的寻着阵禁的机要,穿过阵禁。 对于阵道的了解,净涪或许在杨元觉耳濡目染下有些根底,可真要他完全去破开一位天仙境界的阵修洞府,又真实为难他了。 勉强通过第六层阵禁之后,净涪就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打量了半刻这阵禁内自成的天地,摇摇头。 似乎是他停留的时间超出了洞府原主人预留出来的规定,不过须臾间,又有无形的罡风自阵禁天地各处剜刮而来。 这罡风若是景浩界九重云霄上的罡风,净涪自然是不会怕它的。可这罡风却是沉桑界云霄之上呼啸盘桓的罡风,这等中世界威力的罡风,并不是净涪能够完全无视的。 尤其是他现在掌控着的,还不是他自己的肉身,而只是一个木傀儡。 他若不想丢了这傀儡身,狼狈回归净涪肉身识海世界,他就绝对不能拿着木傀儡身体去硬杠。 他低头在玉简中录入一句话,剩下的,就得你自己看了,元觉。 他握着玉简的那只手这般动作着,另一只手却是很迅速地在储物戒指上抹过,不过瞬息功夫,他手上就多了一个非金非铁、非木非石,材质甚是特意的小锥子。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只是觑准了阵禁中最为薄弱的一个位置,随意且轻悄地将手中小锥子往那个地方一敲。 仿佛一整个空间都被这把小锥子敲出了一条裂缝,随着这条裂缝出现,原本自四面八方袭向净涪的那些罡风瞬间被倒吸入了那条裂缝中,又很快消散于无形。 净涪略略站了一阵,看着那罡风完全散去,才一手握了玉简,一手提着小锥子继续往前走。 借着杨元觉特意给他的破阵锥,净涪很轻易就穿过了层层阵禁,踏入了这个已经荒废已久的洞府。 翻找前人遗府这样的事情嘛,几乎每一个修士都很熟练,净涪也不例外。 他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洞府之中的藏书楼。 净涪在那藏书楼里站了站,确定此间应该再没有其他的后手之后,他才推开那紧闭的门户,跨过门槛,走入那藏书楼中。 又变换着办法小心地试探过几回之后,净涪才真正站到那书架前。 不过即便净涪已经能够随意收取这书架上摆放得整齐而满当的书籍,他也不曾怠慢。 他笔直站定,先端正了脸色,随即拱手弯身,对着这满满书架认真一礼,道,末学后进,因缘巧合到得此地,要借此间典籍一观,万望前辈准允。 虽然这洞府废弃已久,洞府原主人大概早已不在此地,但这诸天寰宇中修行界的惯例,净涪也无意破坏。 虽然他们这做法,不论怎么看来,都有些欺负人家不能说话的强买强卖,非常非常地不厚道,但此刻的净涪确实是诚心的。 不为其他,只为着这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典籍。 净涪拜完这一礼,才站起身来,再度面对这摆满了一整个书楼的书籍。 而即便已经确定了此间藏书楼不会再有其他的陷阱,净涪仍然不敢大意。那书架上的每一本书籍,不论是修行秘典,还是游记随笔,他都一一检查过,才将这些书籍收入一个空的储物袋里。 将书架上的书籍收取之后,净涪再拱手对着这些空荡荡的书架一礼,低声道,过得些许时候,晚辈必定将此间书籍尽数归还。 -- 第489页 他许下承诺,才转过身去,出了这藏书楼,要在这洞府里再寻一处更安全的地方看书。 饶是净涪已经很仔细小心了,他还是没有看见那就悬挂在藏书楼正面墙壁上的那幅人像。 那是一个坐在石桌边上,拿着一本书籍在手里看得尤其专注的老叟。 更恐怖的是,这老叟并不是死的,他眼睛的焦点会接连在手中书籍上游移,眼皮也不时地眨着,就像活人一样。 他甚至还会偶尔翻去手上的书页,继续看着里面的内容。 画像中的书页被一页页地翻过,到最后,这书籍到底翻尽了。 那老叟斟酌了一阵,似乎颇为苦恼,冥思苦想得一阵后,他似乎有所收获,一时松开了眉眼。 合上书籍后,这老叟将手上书籍仔细在石案上放好,又去取了另一本书籍。 不过在他将那书籍拿在手里时候,他竟也不急着翻看书籍中的内容,而是转了眼睛,往画像外看了一眼。 并不是比喻或是虚拟这样的修饰,他是真的看。而且这老叟的视线还毫无阻碍地穿过时间空间,直接落在洞府中走动的净涪身上。 偏偏这时候的净涪一无所觉,还在这洞府中缓慢行走,要给自己在这座洞府中寻找到一处合适的环境,好让他翻看那储物袋里的许多书籍。 倒是沉桑界天地之外的净涪佛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时停下手上动作,拧起眉头,转眼望向沉桑界天地的方向。 一直静修的净涪本尊也被惊醒,同样睁开眼睛,沉沉看着沉桑界天地。 因提着笔枝的时间有些长了,笔端上的墨汁渐渐沉成墨珠,从笔毫上滑落,打在已经誊抄了一半的纸张上,毁了这一页书纸。 净涪却顾不上在意这些,他盯着那沉桑界天地半响,将手中笔枝搁在笔架上,手中结印,联通了身在沉桑界天地里的净涪心魔身。 你现在在哪里? 净涪心魔身猛然提起心神,一边更仔细地打量着周遭,一边回答净涪佛身道,我在先前那洞府里,怎么了? 净涪佛身微微皱了皱眉头,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视线,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那边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净涪心魔身心中一个咯噔,又更谨慎了七分,周身也渐渐升腾起一片灰色的薄雾。 这片薄雾将他整个人团团护持住,他才又回答佛身,没有什么不对。 他顿了一顿,将自己这边的情况跟佛身与本尊说道了出来,我只是顺道在这个洞府里转了一圈...... 他说完之后,就又道,我现在已经从那藏书楼中出来了......周遭也没有什么异象,很是平静。 净涪佛身沉吟了一下,净涪本尊插话道,你再谨慎一些,这洞府,似乎不太对。 不太对? 净涪心魔身不曾质疑过佛身与本尊的判断。 毕竟他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中,他怎么能够肯定这洞府中除了明面上的层层禁制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暗手潜伏?这可是一位天仙境界的阵修遗府! 他又不是杨元觉。 想到杨元觉,净涪心魔身也不禁再一次怀念起他来了。 往常他们三人一道在诸天寰宇中探访各处遗府的时候,这些事情可都是杨元觉包揽了的,用不着他与安元和两个。 净涪三身一体,佛身与本尊当然也知道心魔身这会儿到底在想的什么。 佛身顿了一顿,半是自省,半是提醒,回头有机会,须得再跟元觉请教请教才是。 本尊和心魔身都没有说话,但他们心里其实也都是一般的想法。 不过那就如佛身所说的那样,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现在他们需要解决的,是眼前这个让佛身与本尊觉得不对,偏偏心魔身全无所觉的洞府。 心魔身细细检查了一番左近,到底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他将自己这边的检查结果与佛身和本尊仔细说道了一遍。 佛身与本尊面面相觑得一眼,同时道,离开那里,另寻地方安置。 心魔身也觉得很有道理,他再不停留,携着一身灰雾,顺着他自己的来路,快速出了洞府。 出乎佛身和本尊的意料,净涪心魔身很顺利地走出了洞府范围外,一路未曾遇到过任何的阻拦。 净涪心魔身在洞府外遮掩得极是完美的山涧前站定,回身看了面前那片峭壁一阵,想了想,到底还是拱手再拜,多谢前辈。 就算没有佛身和本尊的提醒,离开了那片洞府之后,心魔身也终于能够察觉到了那洞府中的异常。 自净涪离开之后,早已废弃的洞府再次散尽了人气。 可就是在这样的荒芜死寂中,那已经空荡荡的藏书楼里静静挂着的人像终于收回了目光,是个不错的孩子。 老叟说道,却是什么都没做,只低下头去,继续翻看着自己手上的书籍。 虽说离了那片废弃洞府,但净涪也不想去那些修士坊市。那些地方早就被沉桑界里的地头蛇们盯紧了,净涪要敢冒头,一准会被人好声好气地请过去,以作安排。 净涪虽然再次踏入了这方天地,但他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给沉桑界这些修士们当探路的卒子的。更何况,他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 第490页 摸了摸身上装满了书籍的储物袋,净涪也没走远,他想了想,直接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叶灵舟来。 这叶灵舟不是旁的,正是当日净涪从无边竹海的库存里翻出来,又请杨元觉帮忙重新收拾过其中种种阵禁的那一叶灵舟。 净涪将那叶灵舟取出,往上空一抛。灵舟迎风便长,很快就变作了寻常灵舟的模样。 净涪身形一闪,便踏入了灵舟中。 有净涪气息落下,那灵舟气机尽数收敛,更接连变化,成了一颗尘埃,隐在这片山涧里。 他的动作相当隐蔽迅速,但饶是如此,也还是没有避过那洞府藏书楼里画像中的老叟。 老叟抬起目光,从画里远远地看了他这边一阵。 虽然只得一阵,但他似乎也已经能够窥见得这叶灵舟的几分玄妙。 他笑着点了点头,才又低下头去,继续翻看手里的书籍。 不过比起方才来,这会儿的老叟其实还要更开怀一点。 毕竟,虽然他不好出手阻拦这后辈将他藏书楼中的书籍带出,但如果这些书籍最终会落到一个同道手里,总比最后被束之高阁来得叫主人高兴吧。 净涪还是没能捕捉到那位洞府主人的动静,不过他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繁琐杂事。 入了灵舟,开启了灵舟中重重禁制,确定自己真正安全之后,净涪便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有如何耽误,取了那个储物袋放在侧旁,便从那里头捧了一本书籍出来。 他也不在意这书籍到底是秘法还是游记,是心得还是史书,只捧定在手,认认真真地翻开第一页书页。 也不知是那位洞府主人特意而为,还是真就这般机缘巧合,净涪从储物袋里捧出来的第一部 书籍,就是这洞府主人的传记。 净涪顿了一顿,目光却没有任何迟疑,扫过那书页上的文字,仔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53章 净涪看完这部传记后,掩卷沉吟。 这位阵道修士经历非常丰富,传记的文笔也很不错,看完这一部传记后,饶是净涪心魔身,亦不免有些触动。不过比起这位阵道修士的经历,更引净涪心魔身侧目的,还是在这部传记中偶尔漏出的关于那座秘境墓穴的传闻。 虽然只得一两笔记载,没有更多的消息留下,也给了净涪心魔身一点关于自己猜测的佐证。 他再看了看这部传记的封面一眼,随手拿了一枚玉简来,将其中内容封存备份,然后才将这部传记摆到另一侧,再去取储物袋里的书。 净涪心魔身一心只在这灵舟中看书,边看还边不忘将这书籍备份,好在日后送予杨元觉。沉桑界天地里更多的事情,被他直接甩给了佛身。 佛身看了看识海世界中静心修行的本尊,又看看沉桑界天地里专注于看书的心魔身,最后看得一眼沉桑界天地里的乱象,默默地、默默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他来专心修行。 但埋怨归埋怨,在心魔身和本尊都撒开手去的时候,佛身不得不接手处理这些琐事。 他摇着头,却抬手升起了一片乳白作底的光幕。随着他指决变动,借景浩界天地烙印勾连沉桑界天地意志,面前光幕中很快就映照出了一个清晰的沉桑界天地。 当然,为了隐蔽,也为了不轻易招惹沉桑界中各方的注意,净涪佛身非常的有分寸。 但凡是沉桑界天地中诸位玄仙所在,但凡是那沉桑界里各大宗门、潜修圣地所在,净涪佛身都一一避过了,没有强行窥探。 当然,享受到这般待遇的,也还有那些自诸天寰宇中踏入沉桑界天地中的强者,以及那位迷雾重重的童子。 不过凡事皆有因果,那沉桑界天地间各处势力之间的动向,也足够让净涪佛身看出许多东西来了。 故而哪怕这会儿净涪心魔身就窝在一边看书,佛身也半点不催他,由着他自由行事。 净涪心魔身在灵舟中待了足有三个月,才将那储物袋里的书籍完全过了一遍。 几乎是净涪心魔身将最后一枚用作刻录的玉简收入储物戒指时候,他耳边就响起了佛身的声音,你终于看完了? 净涪心魔身也很是满足,他简单应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亲手收拾身边的那些书籍,将它们重新收归储物袋里。 怎么了吗? 佛身看了看正在往心魔身所在,一步深一步浅走得格外艰难的幼童,叹了一声,有事情上门了。 心魔身手上动作顿了一顿,才又继续,来找我的? 并不是。佛身先否定了他的猜测,然后道,是事情撞上门来了。 心魔身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轻哼一声,将神识往外间扩散,观察着附近的情况。 他这一看,便看见了那位幼童。 幼童满身脏污,看着是已经许久没有清洗过了,那身本来就被撕烂的衣裳又更褴褛了几分。但他咬着牙坚持的模样,又很是倔强。 心魔身看了他两眼,就收回目光,继续仔细收拢旁边的书籍,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你想让我帮他? 净涪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当前处在沉桑界天地里的是你,能真正拿主意的,当然也只有你。 -- 第491页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毕竟是能拿到第一颗我们投放的菩提子的有缘人这样的话呢...... 佛身沉默。 心魔身也不在意他那边的反应,仍自埋头干自己的事情。 等到他将身边的书籍全数收回储物袋后,他也不在这灵舟里久留,只带了储物袋,悄无声息地出了灵舟,转入了那处洞府中。 净涪佛身看了看径直离去的心魔身,又看看那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的幼童,默然半响,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心魔身悄然破开了洞府中的层层禁制,再一次站在了洞府的藏书楼门前。 这一次,他特意敲了敲门,才伸手去推开那被他自己合上的门户,跨过门槛,踏入其中。 心魔身并没有因为自己上一次全身而退就放松了警惕,他仍然非常谨慎地在这藏书楼里探查了一番,才稍稍松了口气。 明明就悬挂在正面墙壁上的画像,他还是没能发现。不过画像中的老叟见他进来,也不看他,仍自稳稳坐定在石桌旁边,拿着纸张笔墨算个不停。 身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佛身倒是又提醒了他一遍,小心。 心魔身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他来到那完全被他扫空的书架前,拱手弯身拜了一拜,才道,晚辈当日在楼中借出楼中诸多书典,如今依言前来归还,还请前辈海涵。 他说完,再是一拜,才将一直挂在腰间的那个储物袋摘下来,捧出里面的书典,原样放回到书架上。 好不容易将这些书籍再次填满这楼中空荡荡的书架之后,心魔身想了想,到底还是在这藏书楼里又寻了一个空档,取出一个书架来。 早先就得了佛身几次提醒,后来又翻看了这洞府主人的传记,心魔身尤其警醒,更是不愿意平白占这洞府主人的便宜。 在他已然将这藏书楼中诸多书典翻看过,乃至备份之后,要做些什么,才不算平白占人家主人的便宜呢? 最佳答案是,留下同等分量或者质量的书典。 虽然还是有些强买强卖的意味,但也勉强能够圆过去,不算净涪无赖。 那画像里的老叟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正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书架来的净涪心魔身,笑了一下,叹道,好个奸猾的小子。 他说着,又摇了摇头,索性也不演算净涪自踏入这洞府以来展现的那些玄妙阵禁了,随手丢开手上的笔枝,出声说道,慢来。 他这简单的两个字,并不止在这画像内部响起,它还直接响在净涪心魔身耳边。同时,也落在佛身耳边。 佛身抿了抿唇。 但他也确定,不再需要他如何提醒,心魔身自有决断。 沉桑界天地里,净涪心魔身还真就将已经取出了一半的书架又塞回储物戒指里,转过身去,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寻。 转过重重书架,净涪很快就找到了那幅挂在墙壁上的老叟。 他面上一笑,笑容里甚至还有几分愧疚。 拱手拜得一拜后,他才站直身体,与这画像里的老叟致歉。 可是这处洞府的主人?他顿了一顿,见画像中的老叟板着脸点头,他才继续道,晚辈当日贸然闯入,实在是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打扰前辈之处,还望前辈见谅。 老叟哼了一声,你先前入我洞府时候,确实是事急从权,但你到我这藏书楼来,带走藏书楼中藏书,也是不得已的么? 净涪这回倒是诚实,他摇头,这个......晚辈是见猎心喜,按捺不住,方才将此地藏书带走。但晚辈这次过来,也是准备着将藏书归还。 另外,为了表示歉意,晚辈也准备将自己手中的部分藏书留下,不过是...... 他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继续了。 可是即便净涪心魔身他只说了这么半句话,画像中的老叟也知晓他被隐去的那半句。 作为出言阻止的那个人,老叟也颇有自知之明,不想跟净涪继续往下拉扯。 我知道,他轻咳了一声,我不需要你手中藏书。 远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佛身微微皱了皱眉头。 心魔身倒是面色不动,只轻轻地发出了一个疑问词,才道,可否请前辈再说得明白一点? 老叟细看他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下颌打理得非常好看的长须,不跟净涪去计较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应下,相当干脆又诚实地将自己的意图说道出来。 是这样的,我未来弟子已经来到了我门前,但看样子他好像坚持不住了,我想请你到外边去,将他带到这里来。 一边也在听着的佛身闻言,往心魔身所在的这洞府外间看了看。除了那个小童之外,这附近也还有些猎人、采药人在这山涧来往,不过真正符合这画像中老叟所说的,看着也就只有那幼童一个了。 应该就是那童子。 心魔身听着佛身的话,却只问画像中老叟道,看前辈模样,前辈应该是对你这位未来弟子有些安排的,怎么如今? 老叟听到这话,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呢? 心魔身只是笑笑,稳稳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 第492页 老叟叹了一声,我是有些安排不假,但我毕竟已然逝去,只得一缕残魂借着画像留存,等待传人。可如今天地平生变故,我那弟子的命数自然也跟着改了,若不是他今日来了,我还以为我到最后也等不到他了呢。 心魔身了然。 确实,就算这老叟早在殒身之前就已经算定了天数与缘法又如何,如今沉桑界天地突然出了个秘境墓穴,先前算定的,都接连崩了,如何又能成为真正的定局? 说句不好听的,若那幼童真的就是这老叟算定的弟子,他若不是在秘境墓穴爆出之前就已经出生,又一路安全存活到现在,这沉桑界里还有没有他这个人都两说呢。 虽则心里想得明白了,但心魔身还是想再问个仔细,以免后头又出了什么篓子来。 真的是只需要晚辈我将那已经到了附近的弟子带来? 老叟一听就知道面前这个小子在忌惮些什么了。 他一边沉吟着,一边悄悄打量净涪。 净涪这一回也没有错过那些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微微蹙了眉头,便自抬起手来。 老叟见他似要作别,就知道自己算计不通,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却顾不上其他,扬声急切地道,只需要你将我那未来弟子带到这里来就行。 不急不行,他这话但凡说道得慢上一点,这小子就要将他拒绝的话说出口来了。 净涪心魔身停下动作,重新站定,再向画像中的老叟确定一遍,得到老叟的肯定回应,才问道,不知前辈那未来的弟子,都有些什么特征,如何能够确定他? 什么特征? 老叟面上隐晦地露出一丝苦涩,却还是半点不慢地回答他。 其他的不提,最明显的就一个,他年纪小......算来,应该只得四岁上下。 这才是他想要谋算面前这个小子的真正原因。 未来弟子年纪太小了,不找个人看着,真的不行。而且因为他年纪小,也不能直接开始修行,同样需要有人教导看顾。 说实话,后面这个,老叟确实是能够自己上了,问题就在前面那个。 他太小了。 老叟又是暗自一叹。 本来按他算定的天机,这孩子得在十四岁入道之前,因缘际会来到这里的。谁曾想...... 都是天地变化的缘故啊! 净涪掐了个法决,拿定一点灵光,映照出洞府外小童的模样,可是他? 那小童已经支撑不住了,软倒在路边。 老叟细看了两眼,又静静感应了一回,确定双方缘法,这才点头,是他。 净涪往光幕中看得一眼,又与老叟说道明白,既然是他,那么前辈,我将他带进来时候,就是我们之间因果了却之时了。 老叟陡然听闻这话,怔愣了一瞬,又很快回过神来,手指快速掐算起来,推演天机。 待到他看到结果,老叟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 他看了净涪一眼,眼神很是复杂。 就依你说的吧,你将他带进洞府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因果就了结了。 若不是面前这个小子,他那徒弟怕早就没命了,又怎么能赶到这里来? 也难怪这小子会在濒近突破时候来到他这里,原来是因为这一段缘法。 老叟又是暗暗叹息一声。 其实真说道起来,还是他们师徒欠了这小子的因果...... 净涪既得了明话,也不拖沓,很快就出了洞府,将那软倒在路边的小童带了回来。 这小童从他自己家里跑到这来,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沿着路咬着牙这样走着而已。只能说,他来到这里,还真是命定机缘所致。 看着这个面色苍白憔悴,连脸上的婴儿肥也都瘦没了的小童,净涪忽然笑了起来。 倒是算你命大。 他不带任何情绪地感叹了这么一句,便就抬起手来,虚虚点向他的胸膛。 这小童年纪小,整个胸膛也没多大,但净涪就算不曾借用他与那些木盒的感知,单从他衣裳上的褶皱,也能看出被他放在怀中的那个木盒子。 他手指虚虚点落时候,被人打开后又紧紧闭上的木盒子陡然升起一点琉璃佛光。 佛光并不耀眼,也不铺天盖地地展开,只在小童胸膛处升起了淡淡的一圈,只将小童整个人护持在琉璃佛光里。 沐浴着这一片琉璃佛光,小童脸上渐渐生出了几分健康的红晕,唇色也退了那青紫,恢复成本来的红润。 虽然他身上依然狼狈,稚嫩的面容上也沾了尘灰,但不得不说,给人的感觉也都安稳了。 老叟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看着净涪虚托着小童,目光看向他,当即便领会了净涪的意思,他道,这藏书楼里有一个静室,是我小憩时候用的,就在那边,你暂时将他安置在那里吧。 他说着,左手略略一抬,这藏书楼堆放得整齐规律的书架之外,赫然现出了一扇门户。 显然,这就是老叟所说的那个静室了。 净涪看看那静室,又看看老叟。 老叟笑笑,这洞府本来就是我精心收拾的,因为着实用了些心思,虽然年代久远了,但有些布置还是能用的。 -- 第493页 净涪心中想的不是这些。 老叟当然也明白,所以他顿了一顿后,都不等净涪直接来问,就不装傻了,跟净涪解释道,我这洞府更多的是阵禁布置,洞府中枢目前来说,都还在我这里,没交到我那徒儿手上。 你自落在我这里开始,就一直很谨慎,身边又布置层层阵禁,那些阵禁都很玄妙,便是我本尊来破解,不花费些时间和心力,都拿它们没有办法。 老叟说到这里,又觑了净涪一眼,你这小子不是阵修,这些阵禁不会是你的手笔,但你身上这些一脉相承的阵禁又很多,再加上那个破阵锥......你也有一个阵道造诣很不差的同伴吧? 净涪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他。 那双黑沉的眼睛因为眉眼间细微的角度变化,不见净涪佛身时候的柔和,也没有本尊时候的淡漠,更多的是心魔身独有的漠然。 那种漠然相当的冷,也相当的寒,老叟便是想要岔开话题,对着这一双眼睛,也只得将剩下的话放回肚子里,先来跟这个小子解释。 ......我虽然还在这里,但事实上,我的本尊已经逝去,现在的我只是一缕残魂,想要破开你身上的阵禁,不是不行,但得动用本尊封存在此的底牌......这些底牌可不是留给我的,而是给我那未来弟子的...... 他顿了顿,稍稍缓和了一阵后,又继续解释道,在你没有太过分动作之前,我也不想跟你撕破脸。 听到这里,净涪这才笑了开来,原来如此,晚辈还没有谢过前辈当日收留呢。 他说着,也便拱手来与画像中的老叟拜了一礼,正色道,多谢前辈当日收留之恩。 老叟干笑一阵。 净涪站直身后,居然又道,这里毕竟是前辈居所,晚辈在此地也滞留了一段时间,不敢再叨扰前辈,这就告辞了。 他说完,顿了一顿,又准备将最后半句话说完。 老叟却不想让净涪就这样走了,他急急道,且慢!小子,且慢。 净涪停住了话头,看向他。 老叟又干笑了两声,似乎想要缓和此间的气氛。可是他明显失败了,这藏书楼里的空气还是很静默。 老叟索性收了脸上浮夸的表情,正色道,我有一桩交易,不知小友可愿一听? 交易? 净涪的眼角余光在画像中老叟侧旁的那些笔墨上转了一回,却未曾让老叟发现。 前辈的意思是? 那老叟没能从净涪面上看出更多,但光从净涪这两回进出他这洞府的作态,也知道这个小子是个讲究规矩的人。 情分、缘法这样的东西,若他是这小子的同伴或是友人,确实可以跟他谈一谈。 可他不是。 所以他能跟这个小子说的,就只有交易了。 而交易...... 他知道这小子不是阵修,对他这一身阵道修为没有太大的渴求,可他知道这小子有一个阵道修士的好友。 这当能成为他的突破口。 老叟特意在心里整理了一番言辞,才说道,我能看得出来,现在站在这里的你,其实不是你的本体,而只是你的一个傀儡。 净涪脸色不变。 老叟也不指望能够一语惊住这个奸猾的小子,他很快就接着道,你能将自己的神魂投落在这具傀儡上,且一举一动宛如真人,必定在傀儡术上有着相当的造诣......我所说的交易,就是这个,我想换一个有着相当修行经验与灵智的傀儡。 他那小弟子年纪实在太小了,他需要为他那小弟子多考虑考虑。 老叟毕竟只是一个封存在画像里的残念,他能指点那孩子修行,能教导他修行知识,但小童日常的生活,他却帮不上忙,所以他需要人手。 可是就算老叟一直都封存在画像里,不曾离开过这座荒废洞府,他也知道,这世道是真的乱了。 天地诡谲,人间变成了魔域。 他不信任那些人,谁他都不信。 人心那样的东西,本就变幻莫测,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世道。 又不是谁都是面前这个小子。 这小子奸猾归奸猾,但守规矩,该他拿的,他才拿,不该他拿的,他就算拿了也会用东西来换。 老叟可以将小弟子交托给他。 但可惜,这小子实在奸猾,不会轻易接下他的弟子,不然他也不用这么忧心。 既然这小子不愿接手,他又不信这天地间的谁,那么一个合适的傀儡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最佳的选择。 老叟也是认出了这小子的真身,才敢将这个谋算落到实处。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54章 不然,但凡还有些其他的可能,老叟都不可能这么坦诚。 老叟望定画像之外面上隐着一点若有若无说不明白其中意味笑容的净涪心魔身,将自己的筹码明白说来。 作为交换,我这些年钻研的阵道心得,一点不漏,全都叫给你。 他说着,随意地一甩衣袖。 老叟身边的背景骤然变化,换做一个和他现下所在的这个藏书楼一般无二的书楼,书楼中摆放着一栋一栋的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典籍书纸,哪怕净涪不曾细数,只这般粗粗地扫一眼,也已然能够确定画中书楼的藏书并不比画外这藏书楼的藏书少。 -- 第494页 甚至还要多。 净涪心魔身看了一眼画像里的那些书籍,扬起了唇角,前辈倒是好心思。 也不知是在感叹画中那摆满了画中一整个书楼的心得,还是说他将自己的这些心得收在自己寄放残魂的画像中的心思巧妙,又或是说他拿这些心得来打动净涪自己的这一步做得很妙...... 这句话实在意味悠长,老叟不过粗粗一品,就抓住了这个小子的两三个意思。 老叟不想去细究这个小子话里都是些什么意味,他只是一个残魂而已,如何还要担起这样的重任? 他索性只拿住了表面上的意思。 不过是觉得这样干等着没有什么意思,所以拿来打发时间而已......也就只得这些了...... 老叟说着说着,面上也显出了几分眷恋。 说起来,还真是这些书典陪着他走过这么多年的,真要将它们送出去,老叟自己心里都很是不舍。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奸猾小子背后站着的那个阵修造诣不凡,而且看着也有自己的巧思,这些心得落到那阵修小辈手里,也不算明珠暗投、暴殄天物。说不得,这些心得还能焕发出更耀眼夺目的光彩呢? 老叟这般想着,面上的眷恋也就慢慢的淡了。 不过他很快收拾了面上表情,重新转了目光来看着画像外的净涪心魔身,如何,换吗? 净涪心魔身目光本正打量着那画像中的许多书典,一直没有转眼来看老叟,此刻听得老叟问他,他才答道,能送一部书典来让我看看吗? 这是心动了,但要验货? 老叟心下一喜,都不曾去质疑净涪这个只拿着现成阵盘、破阵锥行走的小辈到底有没有这个眼力,便走到了一个书架前,将其中一部书典从书架抽出,转手递向净涪。 老叟将书典从画像中递出来的那一瞬,净涪敏锐地察觉到了画像与洞府之间有什么东西开始共鸣,而随着这股共鸣的出现,那部原本只是画像中一部分的书典竟多了几分真实。 净涪顿了一顿,才伸手去接。 他的手仿佛穿过了什么,但等他将手收回来的时候,他也真的抓住了一部不厚不薄的书典。 净涪看了看那部书典,面上不动,很自然地将书典收到眼前,翻开书典去看里面的内容。 净涪看得很是认真,等他翻完最后一页,他一面合上书页,一面抬头望向老叟,前辈所说的心得,是包括你身边的那些吗? 老叟点头,没错。 净涪指出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前辈是否太过于慷慨了? 算不上。老叟摇头,但他也知道,如果不给这个小子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怕他们之间还算和谐的交流,就会瞬间变成另一种局面,起码比起小子你为沉桑界天地做的这些,算不得什么? 净涪听见,眯起了眼睛。 老叟坦荡地看着净涪,任由他打量。 我很好奇,净涪将目光收了回来,这方世界的天地意志似乎帮着我遮掩了,前辈又不曾离开过洞府,如何就能如此清楚我曾经做过了什么呢? 他这样说着,却也将手上拿着的那部书籍放到了画像前面的案几上。 老叟笑了笑,仍然事无巨细地跟净涪解释。 这本就是最快取信这些奸猾家伙的方法,老叟心里清楚得很,自然就不会有任何遮瞒。 确实,沉桑界天地意志帮着小子你遮掩了天机,你身上也似乎有些遮掩,轻易让人看不出些什么来。 就算是天仙境界之上的那些玄仙大尊也一样。 但小子你别忘了,我那小弟子身上,就留有你赠送出来的缘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先前的那些因果,才能如此轻易了却的不是吗? 嗯。净涪平平稳稳地应了一声,却很快又笑开,他侧了半边脸过来,原本就带着些肆意的双眼陡然变得阴沉,但你就真的能肯定我做这些事情,不是恶意? 那双眼睛瞬间阴沉下去不说,还有丝丝缕缕淡灰色的雾气在净涪周身涌动环绕,将他的身形都遮掩了去。 立在那淡灰色雾气的净涪一下子变得影影绰绰的,看着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一时不防的老叟也着实被吓了个正着。 他愣在了画像里,面容都变得强硬木楞。 净涪又说道,前辈,晚辈我对那忽然爆发出心魔意蕴的秘境墓穴......也很有兴趣啊...... 便是老叟,看见面前这个仿佛变了个模样的净涪,再听见净涪的话,心里都开始惴惴起来。 莫不是......真像这也走心魔一道的小子说的那样吧?他也是要打那墓穴的主意? 老叟脸上的红润渐渐褪去,一点点地化作纸白。 他为什么偏就那么巧,救下了他的小弟子,给了他小弟子一段缘法与庇护呢?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师门这一脉跟那个秘境墓穴的阵禁有关系,所以才特意安排的? 他那小弟子年纪太小,远未到正式入道的时候,他跟我师门这一脉的缘法应该也是远不到显现的时候,这小子怎么可能会知道他那小弟子未来的修途...... 所以,假的吧? -- 第495页 老叟心安了一瞬,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 不对,这小子背后站着一位阵道造诣非常不错的修士,推演天机在那样精通阵道、善借天地之力的阵道大家来说,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现在沉桑界天地里的天机又非常的清晰。凭这小子与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勾连,再有一位阵道大家搭手,他们想要知道我们这一脉的传承,委实不难...... 可是,这个修行心魔一道的小子,他这般千辛万苦地找上门来,先在他面前表露诚意,引他自动现身,又拿捏住了他的小弟子......他做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老叟越是往深里想,越是觉得面前这个奸猾小子心思叵测,谋算甚多,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你到底...... 他说道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他自己发现了他那些揣测里的漏洞,而是站在画像之外的净涪自个收了周身缠绕着的淡灰色魔气,眼底也在须臾间恢复成了他最初踏足这洞府时候的模样。 老叟面色忽红忽白,变化无常,倒是让净涪也很是开了一番眼界。 没想到已经寄存在自身画像里的残魂,居然也仍然有这样活跃的心思,也难怪他在画像里寄存了那么多年,还能再弄出一个藏书楼的阵道心得...... 心魔身闲闲地与佛身点评了这么一番。 佛身收回望着沉桑界天地那边的目光,颇有些无言,你很得意? 并不。心魔身否认,只是尝试了一些小法门,觉得很有意思而已。 心魔身这样坦然地否认了,佛身就会顺理成章地信了他吗? 开玩笑。 但佛身也没追着心魔身这一点不放,他抬了一手,揭过这件事。 毕竟修为有所突破了,哪怕无意而为,你不曾收敛自身气机,也很容易影响别人,更何况...... 更何况你还是有意尝试。 佛身顿了一顿,将那半句话略过,才继续说道,这前辈虽然有画像护持,有在画像中布下层层手段防范,但他也只是一抹残魂而已...... 心魔身全不以为意,他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佛身觑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的一点恶趣味,只干脆地直接问道,现在看来,这画像里的阵修确实对那秘境墓穴有所了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心魔身甚是认真地想了想,佛身以为能从心魔身那边听到什么高见,但没想到心魔身给他的答复只有无比简单的四个字。 不怎么办。 佛身一时被噎住了。 心魔身倒是很高兴。 不过他面上不显分毫,只在腔调中添了几分疏懒,我们顶多就是能在这里得到几个秘闻而已,对于我们想要的,还是没有什么助益。 佛身沉默了下来。 确实如心魔身所说,就算他们在这洞府主人口中得到了什么机要,对他们真正想要做的事情,还是没什么帮助。 他们还是不能进入秘境墓穴去,达成他们最初想要来这片天地的目的--去窥见佛家法门和心魔一脉法门之间的生灭相克之道。 也就不能帮助他们更细致地掌控自身的力量,同样不能为他们的修行指明方向。 哪怕算上这洞府未来的继承人,他们也还是不能给予他更重要的信息,让他能够窥见远处、更远处、再远处的棋路,好让他有更多的回旋余地,不能。 都不能。 既然如此,这洞府主人师传一脉到底牵涉到了什么,于他又有多少关系呢? 佛身也被心魔身的疏懒感染了,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倦怠。 但很快,佛身眉心印堂处就有一点金色佛光浮现,其中一朵金菠萝花若隐若现。 这金菠萝花不过浮现了一瞬,又很快遮掩了去。可即便如此,也足够佛身从心魔身那边的渲染挣脱出来了。 你! 佛身怒瞪着心魔身那边,语气难得的带出几分不善。 心魔身既出其不意地胜了佛身一回,如今也不介意放下些许身段,我只是忽然起意一试,没想到...... 他说到这里,一时收敛了面上表情,正色告诫道,佛身,你大意了。 佛身面上的怒意收敛了,心里却有一点小火苗蹿起。 但正如心魔身所告诫的那样,他大意了。 佛身闭目清定心神,到得那火苗没了支撑随风散去,他才再度睁开眼睛来。 且随你吧。他甚是平静,不见一点火气。 心魔身听得真切,挑了挑眉头,却只道,且放心,我不会轻易将事情搞砸的。 佛身应了一声,希望如此。 识海世界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心魔身和佛身的这一小回合交锋虽然没有耗去多少时间,但也足够老叟收拾自己的心情了。 老叟看着画像之外的年轻后辈半响,不自觉地生出一丝颓败。 一代新人换旧人...... 他无声沉默了一阵,见得那奸猾小子终于又转了眼睛过来看他,便抢先一步开口道,说吧,小子,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心魔身笑了一笑,晚辈其实也没想怎么着...... -- 第496页 老叟只是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 心魔身毫不尴尬,语气随即便是一个转折,前辈当日所说的交易,晚辈也觉得各有所得,很是不错,但...... 老叟这会儿连眸光都是平静的,并不为面前这年轻小子的一再转折所动。 前辈是知道那处墓穴的情况的吧?能跟晚辈仔细说说吗? 到了这时,老叟的脸皮才动了动。 只是说说那处墓穴的情况吗? 净涪想了想,又笑着道,倘若前辈知道怎么避开所有人耳目,进入那处墓穴里去,又能告知晚辈,那就更好不过了。 老叟盯了他一阵,才转移了目光,你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也不是这片天地的人,可对于那处墓穴,你知道的也不少吧?怎么还要来问我这个残魂? 净涪倒也没有否认,他甚至不如何在意老叟的态度。 既然老叟问了,他就答道,漫长的岁月里掩盖了太多的秘密。就算晚辈机缘巧合捕捉到了一鳞半爪,也颇有些猜测,但都只是猜测而已,当然是比不得前辈这些传承之人的。如今晚辈侥幸遇上前辈,自然是要请教一番。 他说完,甚是礼貌客套地拱手一礼,还请前辈解惑。 老叟轻哼了一声,不说答应还是拒绝,先就问道,你这么说,是要应下早先那一茬交易了? 心魔身笑得一笑,也同样的没有给个明话。 明明白白的,是要老叟先给出诚意了。 老叟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答道,我可以将师门传承的那点旧事尽数说与你听,但你自己也当知道,你给出的那些筹码并不够,我需要更多。 这确实是事实。 可心魔身看着面前这老叟,也已然能猜到他到底想要他去做些什么。 老叟看着净涪的面色,心中咯噔了一下,快速将心中的那些谋算尽数抹去,再次抢在心魔身开口之前与他说道,你且放心,你有拒绝的权利。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 老叟心下一叹,只得说道,你先听过我的要求,再考虑答应不答应也不迟啊。 就算面前这小子对他有所求,但到底要不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却不是由他这个残魂来决定,而是由这小子决定。 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又没有足以保护秘密的实力,如之奈何? 净涪终于点了点头,你且说来听听。 老叟心下想了一阵,说道,我想请你承诺,日后保我这小弟子一次。 净涪没有任何表情。 老叟苦笑了一阵,却没有改变主意,只直直地看着净涪。 心魔身再开口时候,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为什么? 老叟就答了,他道,我这小弟子一生本该顺遂,就算是那墓穴的事情同样爆发出来,也该是许多年后,我这小弟子已然修行有成那时候的事。 他或许仍然解决不了那墓穴的事情,当年因致将来果,沉桑界仍然需要付出莫大代价。可那个时候的小弟子已经握有一定的力量,足以自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便是一个最寻常的凡俗,都能轻易取了他性命。 他的命数变化太大,就算如今天地间天机明朗,不曾多有遮掩,老叟也不能再确定自己这个小弟子能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里保住一条命。 尤其是如今那墓穴已经爆发,天地间满是那位大魔的心魔意蕴,从尚算平和的人间变作了诡谲的魔域。 他小弟子要在这样的地方修行,老叟更不能担保年幼的弟子会不会被这天地间的许多糟心事更易了心性。 修行亦称修真,乃是锻造的一颗道心,明悟一点真我。 小弟子若是错了心性,莫说是修炼有成,承继他们一脉师传,别闯下大祸,招致恶果就是万幸了。 所以在向这个小子交易傀儡护持、教导他那小弟子成长修行的同时,老叟觉得,他还必须替他小弟子跟面前这个小子讨要一次庇护。 如果成功,他将给他小弟子结下一个相当了不得的善缘。 可那是成功的情况下,老叟虽然开口了,但还真是没有多少成功的把握。 故而他将话说完之后,就低下了视线,不敢去看净涪。 心魔身一时没有回答他,却将自己的话通过识海世界传到了佛身耳边,你都听见了,如何? 佛身扫了一眼仍在藏书楼静室里酣眠补回散去元气的小童,什么都没有说。 诚然,他对这小童有两分怜悯,就连本尊似乎也对这小童别开一面,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轻易插手心魔身的决断。 别看心魔身现在还在等着他的答案,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佛身可清楚得很。 心魔身等了一阵,没等到佛身那边的回应,也就清楚佛身的态度了。 他暗自撇了撇嘴,但很快又收拾了表情。 这些事情,都是前辈这个师长的责任,前辈既然有心一力担起,又为何不自己做呢? 老叟听了,面目有一瞬间的扭曲。 如果这些事我都能自己做,又何必跟你这个小子纠缠这么久?你这小子到底有没有诚意...... -- 第497页 他目光下意识地抬起,但在堪堪触及净涪身体时候,他的目光陡然就顿住了。 难道? 老叟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净涪,心魔身此时正笑着,他道,如果前辈不介意的话,我觉得那傀儡倒是可以成为前辈的又一个容身之所......前辈以为呢? 老叟双眼一时翻起了滔天巨浪,他自然垂落在身侧本被长袖遮掩了去的双手也都在颤抖。 你......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能做到? 净涪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对着画像中的老叟笑。 他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再跟老叟多说些什么,站在这里的他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老叟强行按捺下自己的情绪,又仔仔细细看过净涪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了迟疑。 交易达成! 只要这小子给他的傀儡能有他自己这个傀儡的九分,不,七分,他就有把握能够发挥出和他当年全盛时候相等的力量。 毕竟阵修最得力的手段,是借天地之力、借天地之法的阵道。对阵修来说,最重要的,则是他对天地的理解。 这一点,老叟很有自信。 哪怕他本尊早已逝去,留存在这里的只剩如今的一丝残魂。可他寄存在画像中的这么多年,也真不是白费的。 老叟放任自己激动了好半日,才终于稍稍平复了心情,能够理智地与净涪商议他将要得到的那个傀儡上该有的手段了。 我希望那个傀儡有滋养温补魂体的能力...... 毕竟他只是一缕残魂,对魂体的滋养与温补当然是至关重要的了。 我希望这个傀儡能够有着相当的知觉...... 他在画像中当纸画人已经很多很多年了,虽然这么多年他都已经熬了下来,可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再体会一下天地间的诸般滋味。 最后,老叟说道,我希望我的傀儡能够相当程度地发挥我的实力。 对于老叟的要求,心魔身都一一应了。 到底他的要求并不过分。 但在心魔身将这些要求应下之后,他却没有当即动手制作傀儡,而是先向老叟伸出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55章 老叟飞快地领悟了净涪的意思。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即就在画像中游走起来。 等到他终于停下的时候,那画像里本已填满的书架直接就清空了。 他将这些书典尽数收拾了不说,最后时候,他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玉简来,闭目凝神片刻,方才睁开眼睛来。 不消这老叟明说,心魔身也知道这枚玉简里收录着的信息,必定都与那墓穴有关。 心魔身目光直接就锁定了那枚玉简。 老叟看得仔细,很是利索地将那储物袋连同玉简一道,从画像中递了出来。 净涪顺利地拿到了那两样东西。 他暂且将那储物袋收起,只拿定了那枚玉简,握在手上细细查看里面的内容。 老叟什么都没说,只在一旁等着。 但他还没有等到净涪将玉简里存放的信息看完,便先等到了静室那边的动静。 老叟寻声看去,轻易就穿过了洞府之间的重重禁制,看见了谨慎却也漠然的小童。 小童蜷缩着身体躺在原地,只得一双眼睛往静室各处张望打量。 见得静室里没人,小童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没人好,没人好啊,有人才真正可怖。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随意下床走动,唯恐惊动了这附近的人,或是做错了什么冒犯到这里的主人。 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是安静地等着。 小童一边收回目光,一边伸手去摸索自己的胸前。 胸前布帛下那平坦坚实的触感给了小童很大的安全感,他绷紧的脸色也悄悄缓和了下来。 等着吧...... 老叟看着眼中已然没有半点天真纯挚的小童,很是痛心。 他的小弟子啊,你之前得是受了多大的罪,又都看见了什么,才会是这样一幅惊弓之鸟的模样啊! 老叟禁不住在心里暗自咒骂那些带给他这小弟子阴影的那些人,但同时,他也更期待自己能够再度在这天地间肆意行走活动的未来了。 他收回了目光,定定看着面前握着玉简细看其中内容的小子。 不过看着看着,老叟也不自觉地开始走神。 也不知道这小子给他做的傀儡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又或者,再跟他提些要求?譬如给他雕琢一个和蔼一些的表情,这样他能更快和他的小弟子熟络起来。又或者...... 老叟想了很多个可能出现的形象,却一直到净涪看完了玉简里的内容,也还没能真正地确定下来。 净涪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玉简收回储物戒指里,抬头去看老叟,正想开口跟他说些什么,孰料映入眼里的,却是老叟眉关蹙起,却脸皮抽动像是想露出个笑容的样子。 他一时顿了顿。但心魔身不愧是心魔身,他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出声将老叟的心思也收了回来。 前辈你还有些其他要求吗? 老叟也被净涪心魔身忽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瞬,待听清净涪的问题之后,他闻声来打量净涪心魔身,看了一阵,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竟一时没去回应净涪的问题,而是向他请教道,你跟我那小弟子曾经有过一段缘法,应该是有些交流的......你觉得,我寄居的傀儡该是什么模样比较好呢? -- 第498页 他自己在这洞府中蜗居已久,许多年不见外人,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跟他小弟子那样年岁的孩童打交道了。所以为了能让他们师徒两人有一个比较好的开始,他觉得这样的请教很有必要。 净涪听得他这个问题,先抬起眼睑细看了画像中的老叟一阵,又转眼看了看另一边的静室,很诚挚地建议道,做个年纪只比他稍大一点的孩童模样,应该会比较好一点。 老叟自己埋头想了想,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我这小弟子他可是有一个兄长的。 虽然他小弟子那个兄长如今已经没了,但对他小弟子的影响一定还在。 老叟想定,便一整脸上表情,甚是认真地对净涪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净涪微微摇头,前辈客气了。 既然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易,心魔身自己又对人家拿出来作为交易物品的消息很是满意,那他自然也得让老叟满意。 我需要一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前辈若是没事,不要轻易打扰我。 老叟应了下来,还相当体贴地问道,需要我为你安排个合适的地方吗? 净涪摇头,不必。 老叟就没有多说话了,可他一时半会儿的,也并不能就这样放了净涪去。 不是为了其他,实在是因为他小弟子那里,不单需要有人去安抚,还需要一些生活的物资。 老叟当年逝去之前为他这这小弟子做下的种种准备,如今因为他小弟子年龄的问题,不得不暂且封存。更惨的是,他小弟子现下需要的东西,他这里什么都缺。 老叟很是客气地叫住了净涪,你也知道,我小弟子现在就在这里,年纪又小...... 老叟丝毫不扭捏,只将自己当前的窘境和为难都跟净涪细说了一遍,然后又问道,不知你能不能帮着搭把手? 心魔身很是爽快地点头,可以。 其实认真说起来,面前的老叟会有这样的难题,根本原因还在净涪自己身上。 因为他制作傀儡需要时间,暂时没有身体可以使用的老叟才需要面对这些。如今老叟的请托也不过分,就权当是贴补了。 毕竟老叟已经很爽快地将他师门中传承下来的那一部分信息都完全交出来了。 心魔身轻易地取出了北冲。 化作成人的北冲不过才在地上站稳,便当即找到了净涪,拱手与他拜见。 净涪将老叟的要求与北冲说了一遍。 北冲仔细听完,领命而去。 毕竟这一回北冲的任务并不如何为难,不过就是带些凡俗的生活物资回来而已,净涪或者说老叟的要求又不高,附近更有百姓聚居之所,连去得一远一些都不用。 老叟一直看着北冲走远了,才收回目光来看净涪心魔身,多谢。还有我那小弟子...... 净涪看了看他,在前辈你需要的傀儡尚未制作完成之前,北冲可以暂时交付于你。 老叟其实更希望净涪去安抚他的小弟子,但这会儿见净涪表情,就知道没戏。 他只能点头。 净涪很是客气地拱手一拜,转身就出了这洞府。 老叟看着他背影远去,又看看仍在静室矮榻上蜷缩着的小童,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幸好北冲的动作确实够快,过不得多时,他就带着一储物袋的生活物资回到了洞府里。 老叟看着面目平静地站在他面前的北冲,那小子说你会暂时借给我照顾小弟子,你可知道? 北冲点头应道,属下知道,请前辈吩咐。 老叟点了点头,抬手指了指那处静室的方向,我小弟子就在那里,但他一路过来受了不少惊吓,情况很不好,你需要多注意一点。 北冲听着,等到老叟说完了,他才又点头应道,属下知道,前辈放心。 老叟细看他半响,到底点头,那么,一切就拜托给你了。 北冲无声拱手,就转身走到静室门外。 他不曾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先站在门边,抬手叩门。 笃,笃,笃。 规律而节奏的三声叩门声在这藏书楼中响起,传入了静室之中,落在小童的耳畔。 或许是这藏书楼里太安静了,此刻忽然响起的叩门声几乎吓得小童的心脏都从嗓眼里跳出来了。 小童紧紧地盯着那被叩响的门户一阵,才舒展了身体,坐起身来。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确定自己的衣裳将那个木盒子全数遮去,他才扬着声音道,请进。 不知是太过紧张了,还是实在不安,小童回应的声音扯得格外的尖利,在这静室里刺耳地回荡。 北冲脸色分毫不变,听得里面的回应,才稍稍用力,推开了面前紧闭的门户。 他跨过门槛,往内中再走得几步,便站定了。 属下北冲,受令师所托,暂时负责你在这里的生活日常。请问你现在有什么需要的吗? 原本极力坐直身体,摆出一副严肃庄重模样的小童直接就愣住了。 这个人在说的什么,他怎么没听懂? 什么叫令师?他有师父或者老师吗? -- 第499页 足有半响,小童才回过神来,他身体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仔细打量北冲的表情,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你能......给我说说吗? 在北冲与小童来往的时候,几乎将这点子事情全数丢出去的净涪心魔身轻易就出了老叟的这洞府,重新踏入了灵舟,同时遮蔽去灵舟的形迹,隐遁起来。 他在灵舟船舱中坐下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其他,正是将那枚玉简的信息送到了佛身那边。 佛身微微眯起了眼睛,识海中静修的本尊掀起眼皮来看了佛身一眼。 佛身也不多说什么,只将刚刚从心魔身那里得来的消息转达给了本尊。 本尊只略略听了一遍,便又闭上了眼睛,继续静修去了。 竟也是甩手不管,只让他与心魔身拿主意。 但佛身拿本尊没办法,故而此刻也只能看着这摊子事落到他的头上来。 你打算怎么办?佛身问心魔身。 虽然佛身语气间分毫不显异色,心魔身也听出了些什么,他静默了一瞬,不答反问道,本尊不说什么吗? 佛身没有言语。 心魔身就明白了,他开始回答佛身方才的问题,暂时先放着。 毕竟和佛身一样,同被本尊扔了一堆麻烦事,心魔身难得的跟佛身有了一分同病相怜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驱使下,他不免跟佛身多解释了几句。 那秘境墓穴里的阵禁部分,可以确定是由这老叟师门长辈负责,但那也只是最初时候的布置。真正将那条左臂封入墓穴之时,这些阵禁有没有做出调整,你我都不能确定......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不能保证秘境墓穴中的阵禁没有其他异变...... 而秘境墓穴中那位以自身金身加持墓穴中种种布置的大和尚......目前还没有更多关于他那一脉的消息,这不合理...... 佛身听着,也是暗自点头。且因为心魔身难得的示好,佛身也给予了相当的回应。 我也觉得这沉桑界佛门中,会有一脉传承浮出水面。就算那位法师没有留下传承,他也必是曾留下几道后手的。我以为,他们的倚仗必定是来自佛国。 心魔身传过来的消息,佛身也是看过的。 怎么说呢?果然也真不出他们所料,秘境墓穴一事,确实不简单。 当日沉桑界的修士会起意要借那位金仙境界的大魔蕴养世界,半是因为他们自己心中生出了贪念,另一半,也确实是遭了那位金仙大魔的算计。 正是因为那位金仙大魔自己有所算计,沉桑界当时动手的那些修士们才能够顺利得手,且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都不曾察觉到有任何的不对。 毕竟以当时那些沉桑界修士的实力和心性来说,想要破开一位金仙境界心魔大修士的蒙蔽,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天无绝人之路,四九天道之下,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散落在外。 沉桑界的这些修士们自然也不例外。 随着时间的流逝,沉桑界世界得到了蕴养,世界底蕴日渐增加之后,自然而然地便开始了晋升。 有那墓穴中埋葬着的一位金仙大魔左臂作底,沉桑界的晋升无惊无险,很是顺遂。 而正因为沉桑界世界成功晋升,沉桑界天地的修士修为层次不断拔高,当日埋葬那个左臂的一众修士也罢,知晓他们曾做过什么事情的那些宗门也罢,他们很自然地开始了与诸天寰宇其他世界的交流。 有了天地与天地之间的交流,有了修士与修士之间的交流,那曾经的遮掩与蒙蔽,就渐渐地开始了松动。 于是在某一天,有人回过味来了。 初初醒过神来的这些沉桑界修士们,极是恨的,也是悔的,同时也是怕的。 其中有两个当时已经渡过天劫成就天仙境界的高阶修士因为这一件事情,直接破了心境。 那两位天仙修为大损不说,还彻底断去了精进的可能。 本来这些筚路蓝缕地推动着沉桑界天地从小世界晋升成中等世界的天仙境界修士们,心性每常都会比后世诸多平平顺顺修行的同境界修士来得坚韧,这些人身上还有扶持世界晋升的大功德护持,他们不该这么轻易崩溃才是。 可谁让这件事的真相如此骇人呢? 本来是尽心尽力引领世界成功晋升的功臣,那些让他们引以为傲的功绩不过是一层假象,他们非但没有功劳,更是世界及世界上万灵众生的罪人! 如此颠覆的现实,如此沉重的打击,又是这般突兀而来,最后只被毁了两个人,其实已经算是沉桑界天地的福气了。 到底那时距离沉桑界天地晋升不过数百年,那些沉桑界修士的心气还没有被磨去,甚至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激起了沉桑界修士们的反抗。 而沉桑界诸多修士们的反抗,也成就了他们各自留存下来的后手。 就如老叟这一脉传承。 佛身想到这里,忽然望向了心魔身那边,问道,你觉得......整一个沉桑界天地里,到底藏了他们多少个后手? 本来心魔身见佛身那边许久没有个回应,便自己从储物戒指里摸出木材来制作傀儡的,但他才刚拿定了木材,正想着该怎么雕琢这傀儡,就听得佛身的这个问题。 -- 第500页 他顿了一顿,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我以为,现下沉桑界天地的局势,就是他们的后手之一。 若不然,沉桑界天地中这许多势力,反应能这般迅速有效? 看看沉桑界天地现下的情况吧,不论是修行界,还是凡俗界,看着都乱。可是他们乱归乱,也不见有太多修士越距,直接对凡俗们大量出手。 伤害是有,惊扰也是有,但都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了。 不然,那小童不过四五岁的稚儿,就算他身上的木匣子及里面的那些东西能多少护持住他,他也不可能单只损耗元气,就直接从他那镇子里穿越数十里的距离,来到那洞府。 你看他们的这动静......心魔身朝外间稍稍示意,看也不是要束手就擒的姿态吧。 佛身目光转过整一个沉桑界天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那位金仙大魔给沉桑界太多时间了...... 他将目光重新收回,落在手上的木材上。 我不知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形势所逼,但现实就是,如果他真要继续自己当日的谋算,不论他本来是个什么想法,此时他需要面对的,就是沉桑界天地这么多年走出的各位人杰。 心魔身说道这里,顿了一顿,也难怪他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出手。 一整个世界数百万年以来走出来的诸多人杰的智慧和手段,心魔身便光只是这么一想,都觉得头疼。 真的是,拖太久了啊。 他给了沉桑界天地及修士太多的时间了。 佛身顿了一顿,却说道,但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心魔身笑了笑。 没错,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而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瓦解他们的同盟。 沉桑界天地的修士看着万众一心,团结一致,但事实上,多的是漏洞可以下手。 心魔道的修士,不是向来最善玩弄人心,号称人越多,机会也就越多的么? 沉桑界天地如今的局势,该也是难不住那位金仙心魔才对? 心魔身收了脸上笑意,微微摇头。 佛身也生出了几分好奇,他问心魔身,你现在能猜出他到底想做些什么了吗? 心魔身听得这个问题,好险没被气坏。 他都懒得看佛身了。 佛身笑得一笑,那就且等着吧。 心魔身这才应了一声,哼。 这不就是他最开始时候跟佛身说的么? 佛身没生气,他想了想,竟叮嘱了心魔身一句,倘若你再在沉桑界天地里遇见那位童子,我觉得你不妨直接问一问他。 直接问一问? 心魔身也不生气,反倒是开始思考起佛身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他斟酌了一阵,最后却是应道,且等我遇上他的时候再看吧。 佛身点点头,他其实也就只是这么一建议而已,真正有决定权的,还是此刻在沉桑界天地里行走的心魔身。 心魔身耳边一时清净下来。 他索性就收敛了心神,重新去打量那个木材。 等到他心中有了完整的定案之后,他才将那木材拿在手中,闭上眼睛,开始雕琢傀儡。 细细碎碎的木屑从木材上脱落,等到那木材终于平静下来之后,拿在净涪手里的早不是那一截灰黑的木材了,而是一个眉眼生动的小小少年。 少年不过七-八岁上下,面色红润,神采灵动,看着生活得很。 但净涪心魔身更看重的,还是这个木傀儡的功效。 毕竟那老叟可是跟他明确提了要求的,若这木傀儡的能力不能让那老叟满意,他也还要给人返工的不是? 那就太麻烦了。 心魔身睁开眼睛,仔细打量过这个木傀儡,又细细试探感知过一番,确定其中种种效用,才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可以了。 心魔身将目光转回时候,视线不经意在木傀儡上转过,见这木傀儡与那画像中老叟有八成相像,只缺了些岁月的痕迹之后,他就将这木傀儡收了起来。 心魔身站起身,却在即将迈步之际,看见了身侧散落的那些木屑。 他顿了顿,随手一扬袖。 这许多木屑便被一阵微风卷起,带到了船舱中的案桌上,堆叠成一捧。 船舱里又是干干净净的。 心魔身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真正转身而去。 心魔身重新来到藏书楼,站在藏书楼中画像之前的时候,北冲还在静室里与那小童对峙。 净涪随意地瞥了静室中的情况一眼,便就随意地收回了目光。 小童本还紧抿了唇角坐在矮榻上,直直地盯着不远处恭敬的北冲,久久没有动静。可在心魔身的目光转过他们那边的时候,小童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神色间赫然有片刻的无措。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56章 画像中的老叟发现了,仔细看了一眼小童。 他这小弟子,好像是有些特异之处啊...... 老叟收敛了眼里的亮光,对净涪笑道,小友你来了啊...... 早先时候,这人不都是叫他小子的么?现在呢,改口了? 净涪觑了他一眼,面上却不显异色,甚为客气地拱手拜了一拜,方才应道,不负前辈厚望,傀儡已经得了。 -- 第501页 他说着,长袖扬起时候就有一道乌光从他袖底处飞出,投向画像。 老叟抬手去接,画像表面当即荡起一片如水一般的空间涟漪。 待到这片涟漪彻底平息下来,老叟已经稳稳拿住了那个木傀儡。 不过是堪堪拿住傀儡,老叟就觉得一股久违的暖意从他指尖处升起。 他不知觉地亮了眼睛。 好!很好! 都还没细看,老叟就先赞个不住了。 净涪不以为意,仍自稳稳地站在原地。偶尔时候,他的目光也会转到旁边的静室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北冲与小童的对峙。 佛身借着他的眼睛,也看见了那边的情形。 他不禁笑道,看来心魔身你做出的傀儡还是有他做不好的事情啊...... 心魔身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就擅长应付这些小孩子一样的。 佛身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我觉得吧,是要比你来得擅长一点。 心魔身懒得理会他。 佛身却是再笑了一声,才没有了动静。 心魔身默默地看了北冲一眼。 老叟细看过满意,略略尝试着进入傀儡身体就更满意了。 可即便是这样,老叟作为修士所该有的警惕还是没有放下。 他拿着那个傀儡,抬头看向净涪,欲言又止。 净涪心魔身已然转回了心思,他见老叟面上表情,轻易便猜测出老叟的忌惮,索性就自己开口说明了。 前辈且安心,这个傀儡身体里,只有最粗浅的阵纹,也都是可以替换的,前辈阵道造诣非凡,晚辈就不班门弄斧了。他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待他再开口时候,他整个人都严肃了几分,诸天寰宇共证。 不过是最简单的六个字,净涪说出口时候,这片洞府里的空间都变得稠密了。 老叟面上也没有了其余的表情,只有一双扫尽风霜将所有锋芒暴露无遗的眼睛。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净涪。 净涪完全不为所动,他仍自一字一字将他所要说的话说道出来。 此次小修与面前修士所作交易的物品,当处处如昔日面前修士所提诸般要求,不作假,不存伪。若有欺瞒,日后当有因果报应而来! 洞府里的空间一点一点地震荡,似乎有某种超越此间世界的力量酝酿。 它在聆听,也在见证。 到得净涪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候,先前一切的积蓄终于到达了顶峰,又在最顶端时候,彻底爆发开来。 天地仿佛都在动荡,但这一切也似乎只是他们的错觉,天地仍是亘古以来的静默无言。 察觉到那一股堂皇的莫大力量,老叟久久没有动作。 待到一切彻底平静下来,时空静谧,他才微微叹了一声,看着净涪的眼神复杂。 没想到,你居然也知道这个。 净涪笑笑,不甚在意。 出门在外,若他连这个都不知道,日后吃亏算谁的? 还是现在这样,大家都能安心一点。更重要的是,倘若日后老叟手里的傀儡出了问题,事情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来。 老叟将手中的木傀儡仔细收好,那副小心模样,早已没有了方才时候盯紧净涪的深沉。 他还不忘给净涪保证,行了,日后就算有些什么,也不会赖你,你小子且安心吧。 对了,他忽然抬起头,看向净涪,我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启用这个傀儡身体。你再帮我去照看一下我的小弟子吧,怎么样? 心魔身脸皮抽动,丝毫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不怎么样! 嗯?老叟顿了一顿,表情极是委屈,你先前答应过了我的,要借一个傀儡帮我照看弟子,但现在你看看...... 他手指直接指向那边静室,你看看现在我那小弟子都怕成了什么样子? 太过分了,居然这么对一个好不容易能够安稳下来的四五岁小童...... 净涪面无表情,我已经将北冲借给你了,而且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妥。 老叟指向静室的手指陡然转了个方向,直接指向了画像之外的净涪,他还像是被净涪的话刺激到了一样,手指一下一下地发抖。 净涪毫不心虚地对上老叟的视线,但他一下子想起了什么,拱手又与老叟一礼,便即跟老叟道别,晚辈叨扰前辈多时,如今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晚辈这便告辞,前辈不必多留。 他说完,便施施然地再对老叟拱手一礼,转手就走。 静室里的北冲似乎得到了命令,原本因为小童的抵触戒备停在原地的他忽然慢慢地向前走。 坐在矮榻上的小童脸色一下子紧绷起来。 他也不说话,只稍稍往后坐了坐,就挺直腰背,紧盯着北冲动作,不曾有过丝毫放松。 北冲以相当缓慢的速度走到两人之间的那个案几上,松手将那个储物袋放下,就想要转身。 但他还没动作,就先停住了。 北冲瞥了那小童一眼,从储物袋取出三日份的干粮、清水和衣物放到案几一侧,这才真的转身走了。 小童一直看着北冲离开的背影,直到北冲真正跨过门槛走了出去,他才愣愣地转了目光回来,看向那案几上放着的物资。 -- 第502页 这样木楞楞了一阵,小童方才真正醒过神来。 他飞快地爬下矮榻,腾腾腾地追到门边。外间只得一栋栋摆满书典的书架,又哪里还有人? 他的动作还是太慢了! 小童仔细地看过这藏书楼一遍又一遍,都没能在丛林一般的书架里找出个人来。 他拧起了细幼的眉。 可就在他收回目光,想要退回静室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右手边传来。 孩子,你在找谁? 小童被吓了一跳,整个人缩了回去。 老叟在画像里笑得慈眉善目,半点不生气,还很耐心地等着。 小童的道行真的和画像里的老叟不能比,隐忍了约莫半个时辰,小童还是将头探了出来,紧握着小拳头,尽力扬起声音,像是这样就有了无尽的底气。 你是谁!? 可那太过尖利的声音只给人一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我啊,老叟回答他的声音里带着慈和的笑意,仿佛能够抚平人心的惊惶,我是这座洞府的主人,孩子,你怎么昏倒在外面了? 小童紧抿着唇沉默了许久,眼珠子转了一圈,停顿片刻,又转了一圈,再停顿下来,如此地循环重复。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怕,还是在想些什么。 我...... 净涪不在意那老叟要如何忽悠那小童,才能让那小童心悦诚服地拜师。 那本与他没有太多的干系。 就算那小童身上带着他送出去的菩提子、《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也是一般。 反正不论是他也好,还是佛身、本尊也罢,他们将菩提子等物什送出去,本来也没有什么意图,这一回的巧合也就是因缘际会而已。 如今他成功突破,又收集到了些许秘境墓穴的消息,也是颇有收获。既然如此,他再不离开,还要留在那里干什么呢? 真要看着那老叟教徒,又或者在旁边插一脚? 算了吧,净涪心魔身可没有心思调教小孩子。 他收了北冲,悄然走出了那早已废弃多年,到得现在才稍稍有点人气的洞府。站在山涧边上,净涪也难得的多了一点犹豫。 现在,他要去哪里呢? 来的时候,净涪自己是融入了风中,随着那风一起游走,现在要走了,却就有些难以择定了。 他站在山涧前,张目眺望远方。 此时的天气极好,阳光灿烂,微风轻抚,又有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在这天地间自由渲染。 站在这样包容、开阔的天地间,不论是谁,原都该是能放开怀抱的。可就是这样晴好的天气,这样广阔自由的天地,却只让净涪心里发毛。 他的神色也稍稍凝重了起来。 现在这沉桑界天地,真还能有这样美好的时刻? 疑问从心头升起的那一刻,远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佛身却是皱了皱眉头。 你真的会随便有这样的疑问? 他的声音在心魔身耳边响起,却不知为何,变化成了其他的意味,也可能是沉桑界诸多修士们开始动手了吧。 心魔身稍稍松开了眉关,那就先看看? 这样的一句话,传到佛身耳边,却又变了个模样。 我先去看看吧。 佛身听见,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不对。 他已然做出了提醒,心魔身不该那么冲动才对。 他应该会更谨慎一些。 怎么回事? 然而,这话语落到了心魔身耳边,又再一次变了意思,你决定吧。 心魔身微微点头,便沿着山涧水流的方向,一路往前走。 他走得不快,但确实是在往前。 佛身看着心魔身那边的动静,眉头越锁越紧。 是真的不对! 佛身眼定定看了心魔身那边一阵,便就收回目光,望入识海世界里,轻声呼唤,本尊,本尊。本尊...... 三声呼唤之后,一直静心修行的净涪本尊睁开了眼睛,发生了什么事。 佛身将这边的事情跟本尊说道了一遍,最后道,心魔身那边很不对劲,不知是被影响了还是被做了手脚,我们现在可能需要合力沟通他。 本尊抬眼看了看他,佛身会意,将肉身让了出去。 净涪本尊掌控得肉身,当即就往沉桑界那边看去。 心魔身的行踪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中,相互之间的感应仍在,不曾中断,可情况确如佛身所说那样,颇有些不对。 本尊收回了目光,将心魔身唤回来问一问。 对于本尊的这个决定,佛身是再不会有异议的。 这原就是他的本意。 单他一个,或许还是力有不逮,但再添上本尊,尤其是参悟本性灵光的本尊,佛身心里的把握就多了。 净涪结跏趺坐,垂落眼睑。 本尊回了识海世界,他看得一眼佛身。 双身再没有任何言语,同时闭上眼睛,凝聚心神,感应识海世界里离开的那一部分心魂。 心魔身,心魔身。心魔身...... 本正在行走中的心魔身忽然察觉到自神魂深处涌出的召唤,心下一个咯噔,瞬息间回想起近日诸事,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 -- 第503页 他果断停下脚步,取出那一叶灵舟。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原本站在那里的净涪心魔身就没有了人影,只得一点细微的尘埃在炽白的日光中飘飘荡荡。 就在这个时候,这天地间有一股陡然生出的微风,裹夹着这一颗尘埃轻盈而去。 心魔身回归识海世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表情俱是凝重的本尊和佛身。 他浅浅吐出一口气,问道,可是事情发生了变化? 本尊看向了佛身,佛身便开口问道,方才你我交谈,都说了些什么? 心魔身脸色也有些沉凝,他缓慢但准确地将他所听到的佛身的话与他自己的回话说道出来。 本尊和佛身听着,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心魔身说完,顿了一顿,说道,你听到的、你说的,不是这样的吧? 佛身点点头,也将自己这边的对答说道了出来。 心魔身听着,脸色终于有了细微的波动,这种手段...... 要知道,佛身与心魔身之间的联络,非是用的法门手段,而是通过同为一体的心神渊源展开的。 它本该是最牢固也最不可能被人影响的联络方法。 佛身也是静默。 比起心魔身,他其实还要更多几分骇然。 最后还是本尊打破了沉默。 他看向心魔身,你以为,这是有人在中间用了手段,还是因为沉桑界天地环境的缘故? 心魔身仔细思考一阵,但也没有答案。 他摇了头,应道,我不知道。 本尊就道,所以,你是全然不曾察觉到任何的端倪? 心魔身点头。 他很坦然,未曾因为自己在无声无息之间就被影响而觉得不安、愤怒乃至动摇。 不曾。 他很是冷静。 同样冷静的,还有佛身和本尊。 现下超出他们预估的变化已经出现,净涪三身都可以去问个为什么,但那都是之后他们才可以去做的事情,现在他们最迫切的需要,是拿个应对的主意。 佛身看了看本尊,没有言语。 本尊没有去看佛身,他还在望着心魔身,需要换人吗? 且不论这个变化到底是谁有意而为,它根本的缘由,都只在那位金仙境界的心魔大修。 是他的心魔意蕴所致。 心魔身本就修持的心魔一道,他在如今心魔意蕴弥漫且似乎正在生出更多变化的沉桑界天地中行走,是比旁人更多了几分自如。但同时,他也更容易受到影响。 就像这次一样。 心魔身认真想了想,到底摇头,不用。 本尊和佛身没有多说什么,尽皆点头。 但心魔身紧接着却又道,虽然不需要换人,但我需要更多的支持。 他是更容易受到影响不假,可佛身和本尊的修行,不也正克制心魔一脉么? 你需要什么? 心魔身看向了本尊,我需要你的加持。 心魔一脉的法门哪怕手段繁多诡谲,但真正的要旨,却是以我心动你心,我念易你念。 若得心灵通透明彻,一念不起,一尘不染,便是再诡谲的手段,都是无用。 不过这只是心境层面的争斗厮杀,倘若那金仙境界的心魔大修硬要出手,在那般巨大的修为差距面前,除非有修为相当的大能出手庇护,饶是净涪也得认栽。 可是,净涪心魔身也不能被人这么吓一吓,就退避三舍。 他不能。 本尊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呢? 我还需要茂竹、景浩界天地烙印、紫青玲珑宝塔。 茂竹可以理解,必是心魔身准备拿来遮掩他在沉桑界天地里的形迹的。 虽然目前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也帮了他们一把,但谁知道这样的帮忙会在什么时候消失,谁又能够保证沉桑界天地意志不会为了沉桑界天地,将他推去挡刀。 还是自己手里握有切实的保障才好。 心魔身要景浩界天地烙印也是出于这种层面的考量。 他需要在沉桑界天地意志对他动手的时候,拥有自己不会被沉桑界天地意志影响的保证。 他需要相当程度的自由。 至于紫青玲珑宝塔,那才是净涪真正的本命灵宝。 现在被他拿在手上的幽寂宝塔只是紫青玲珑宝塔的三分之一而已。 心魔身想要更多的力量。 也唯有他手上有着足够的力量,他才能真正的自保。 本尊和佛身都知晓心魔身的考量,他们尽数点头,齐声应道,可以。 佛身还道,迦叶祖师的画像你也带上。 心魔身看了佛身一眼,犹疑了一瞬,到底还是点了头。 佛身自然知道他的顾虑,这会儿也就跟心魔身明白说道了,我会跟你去。 心魔身想说些什么。 佛身先开口道,入了沉桑界天地,我会沉睡,期间诸事,我不打扰你。真有万一,你可以叫我。 听得佛身这么说,心魔身和本尊同时觑了他一眼。 这样的打算...... 你真不是厌烦了这些杂事,想要趁机丢开去? -- 第504页 佛身非常坦然地迎上心魔身与本尊的目光,我对镇压了墓穴的大法师甚为敬重,想去瞻仰一回。 心魔身和本尊的眼神就没有多少变化,也没有什么触动,明晃晃的不信。 为了争取这一次机会,佛身停顿了一瞬,拿出了最有力的理由。 我觉得那位大法师,能为我在当前无屈饶行境界的修行些指引。 心魔身和本尊想了一想,也承认了佛身这个理由的说服力。 想想吧,能直面一位金仙境界心魔大修躯体的一部分,年复一年的镇压封锁,却还能不受影响,始终保持着对那些心魔意蕴相当程度的压制,就算那位金仙境界的心魔大修另有谋算,就算那大和尚还通过禁制借了天地之力、诸佛陀菩萨神威,他本身的意志和心性也绝对不容小觑,甚至值得敬重。 心魔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垂落视线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没意见。 本尊点了点头,应道,可以。 佛身笑了起来。 属于佛身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顿时有金光遍染,金莲摇曳,馨香摇曳,极是辉煌夺目。 本尊看定非常开怀的佛身,提醒道,我等前不久才突破,还需要时间沉淀积累,不该为了突破而突破。 你须得注意。 佛身心头一震,脸色也渐渐凝重,半响后,他稽首合掌,对本尊端端正正拜了一礼,我省得。 本尊凝神看了他一阵,方才微微点头,转开目光去看心魔身。 听了刚刚本尊对佛身的警醒,心魔身如何不知道本尊此刻看他,是为的什么? 不等本尊开口,他先道,我也会注意控制的,你放心。 本尊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没多说什么,只对着心魔身抬起了手腕。 他手腕抬起来时候,手指掐印,随即轻轻一转,便拿定了一缕淡紫色的灵光。 心魔身见得这缕灵光,顿时收敛了面上表情,伸出双手去接。 那缕淡紫色的灵光自净涪本尊松开手指的那一刹那,便当即抖了抖,拖拽着一片细长的光晕,投向心魔身,没入心魔身手腕消失不见。 看着那一缕淡紫色灵光在心魔身手腕上化出的那点印记,佛身对本尊微微点头,也化作一片金色佛光投向心魔身。 但佛身毕竟不同于那缕淡紫色灵光,他是与心魔身平等相对的个体,故而等金色佛光隐去时候,心魔身腰间也只多了一个藏着佛身身影的玉佩而已。 收了佛身,拿了其他想要带走的东西,心魔身再对本尊点点头,就离开了识海世界,重入还在沉桑界天地里的那个傀儡身上。 净涪本尊目送心魔身带着佛身离开,便收回了目光,转出了识海世界。 不论是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灵舟,还是在沉桑界天地之中的灵舟,两个净涪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可和身在沉桑界天地之外平静无事的净涪本尊比起来,心魔身这边却有了许多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57章 心魔身脸黑沉黑沉地看着灵舟之外,许久没有动作。 并不是他不想动作,实在是因为即便是他,也拿外间那阵裹夹着灵舟所化的尘埃飘扬而去的微风无可奈何。 他早先不是没有尝试过,且还是变着花样地想要去重新掌控这叶灵舟,却每每无功而返。 那风中仿佛弥漫着一种封禁的力量,锁住了灵舟所化的微尘,但凡微尘想要变化,都会被这股封禁力量打压回去。 任凭心魔身手段用尽,这灵舟也仍然只是微尘模样,不曾恢复成灵舟状态。 也就是说,他出不去。 心魔身又坐得一阵,再看了那灵舟周侧旋起的微风,先将那九节四十九叶的茂竹取出,将灵舟及他的存在遮掩过去,方才闭上了眼睛。 佛身。 他不过唤了一声,被玉佩封去形迹的佛身便即脱出玉佩的遮掩。 一道金色佛光在这片意识空间中划过,佛光落下的尽头处,很快现出佛身来。 佛身睁开眼睛时候,手腕便是一番,托住了那卷迦叶尊者画像。 他目光骤然扫过这一片意识空间,最后停在心魔身身上,缓和了锋锐的眼神,是有什么事了吗? 是有些变化。心魔身的脸色仍然没好到哪里去,我们似乎被锁住了。 他将目前灵舟的状况与佛身分说明白,所以我需要你做些准备,以防万一。 佛身点头表示理解,只是他很快也就问道,到底是谁在动手脚,你有方向了吗? 心魔身摇头,没有。 佛身也不觉得心魔身的答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就以沉桑界为棋局落子的几方人马来说,这方天地里发生任何事情佛身都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这里真是太多人出手了,哪一天沉桑界世界直接落向归墟,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他也不急,只在原地结痂趺坐,双手托定那幅迦叶尊者卷轴,说道,若有需要,你且再叫我。 佛身尚且算是了解自己,知晓心魔身这回确实是叫他醒了过来,但目前来说,他还是不想贸然动手的。 -- 第505页 便依他的意思吧。 心魔身点了点头。 他睁开了眼睛,稳稳当当地坐在船舱里,由着这一片微风带着他身下的这叶灵舟在天地间游走。 待到这阵风终于停了下来,灵舟所化的那颗微尘飘飘扬扬,终于落到了地上。 心魔身也发现了,但他一时没有任何动作,只借助灵舟上的遮掩阵禁和茂竹隐藏形迹,暂时观察灵舟之外的情况。 他的目光不过是堪堪看出灵舟之外,便直接落在了一位格外眼熟的少年身上。 也不是因为别的,而实在是,这个少年和早先他见过的那个童子有七-八分的相像。 心魔身不敢确定这少年和童子到底是不是一个人,毕竟这少年和那童子身上的气息虽然相似却也有着清晰可辨的不同。 尤其这少年此刻正紧闭着眼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修行,还是中了旁人的手段。 心魔身只能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谨慎。 虽然这份谨慎并不能像往常时候的每一次一样,给予心魔身足够的回报。 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少年睁开眼睛时候,唇边眼角很自然地就拉出了弧度来。 他说着,站起身来到旁边不远处的案几上,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瓷白的茶盏,一个摆放在心魔身所在的那一侧,另一个则摆放在他自己面前,紧接着他又取了一个茶壶出来,往那瓷白茶盏中斟入茶水。 等到少年将茶壶放下来时候,他抬起眼来,正正就看着灵舟所化微尘的方向,招呼不到,莫要见怪。 心魔身定定看他一眼,也不躲在灵舟里。 少年看定的地方处,一叶灵舟渐渐放大。待到这叶灵舟恢复成它本来的模样,心魔身也出现在了船舷处。 他甚是自然地走下船舷,走得近了,他站定,拱手对少年拜了一拜,晚辈见过前辈。 少年微微点头,抬手向着另一杯茶盏所在引了一引。 心魔身方才走到近前坐下,看着他面前的那杯茶水。 少年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动作。 心魔身伸出手来端起茶盏,将茶盏抵到唇边,饮了一口茶水。 这个傀儡身体的意识空间里,先前闭目静坐的佛身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此刻正定定地观察着状况。 那幅迦叶尊者画像仍然被他托在手掌之中。 少年看着心魔身将茶水饮了一半,才将目光收回,你这小辈倒是好胆,都不担心一下的吗? 心魔身正慢慢消化那入口的茶水,待到心神稳固之后,他将茶盏重新放下,回道,前辈何等人物,如何会在这一杯茶水上动手脚?前辈小看晚辈了。 哦?那少年轻轻扬起一声疑问,笑了一下,又道,既然你喜欢,不如就将这盏茶水都喝完了吧? 心魔身垂眉低目,谦逊回道,小子修为有限,受不住这等好物,多谢前辈好意。 是的,这杯送到他面前来的茶水委实算得上是净涪平生仅见的顶级灵茶。可就是因为这灵茶太好了,修为只在天仙境界的净涪心魔身受不住。 方才那一口就是他的极限了。 当然,这灵茶性温润,就算真补过了头,也不会给净涪心魔身造成什么破坏。它的药性只会潜伏在净涪心魔身的心神里,帮助净涪心魔身修行而已。 它可以说是极好了的。正因为太好,净涪心魔身才不敢多饮。 他可还记得先前本尊对佛身的提醒呢。 他们前不久才又突破了一次,如今不是寻求继续突破的时候。他们更该做的,是沉淀和积累。 本尊当时对佛身的提醒,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警告? 毕竟认真论起来,魔门的修行速度比起佛门的修行速度来说,只会快不会慢。所以需要控制自己修行速度的,不是只有佛身一个,还包括了他。 少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少年没有说话,心魔身也就沉默,不敢有太多的动作。 对上这位疑似金仙境界心魔大修的少年,由不得心魔身不拘谨。 但很快的,心魔身又渐渐放松下来了。 不论是不是这少年将他带到这里来的,这少年都没有直接对他出手。既然如此,他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些。 心魔身看了一眼意识空间里境界的佛身,佛身也抬起眼睛来看他,视线碰撞间,各自都有了准备。 少年这会儿倒是又抬起眼睛看定心魔身,我很好奇...... 他打量着心魔身的目光里真的就带上了几分好奇,你这样突然看见我,居然都不做些什么的吗?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迎上了少年的视线,不瞒前辈,晚辈其实还真的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前辈,前辈愿意为晚辈解答一番吗? 少年似乎想了一阵,才来回答净涪心魔身,这就要看你想问的是什么了。 心魔身想了想,问道,前辈可是这沉桑界天地里的修士? 心魔身所以选了这样一个问题,还是因为他看不出来。 早先就已经通过景浩界天地烙印勾连过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净涪居然都没能从沉桑界天地意志里得到答案,这由不得他不好奇。 -- 第506页 而且这个问题不会涉及太过秘密的事情,又能打探出些什么来,此刻拿来应付这仿佛只是兴起来逗弄小辈的少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少年仿佛有些讶异,你看不出来? 心魔身诚实地摇摇头。 少年想了想,对他点头,我是。 心魔身眸光一动,却又很快被垂落的眼睑遮掩了去。 这少年居然是沉桑界天地的修士?! 当然,心魔身的变化确实隐蔽,可也瞒不过那位少年。 少年唇角又稍稍上扬了些许,他重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 心魔身也知道对面少年发现了,他索性也就大大方方地抬起目光来迎上少年的视线,那敢问前辈,前辈与那墓穴里的手臂主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少年笑意更深,你这小辈,果然是好胆。 他这般说着,却须臾收了脸上表情,你既然想知道,那便自己去找答案吧,我不告诉你。 心魔身有些惊讶,他凝神看了少年一眼。 少年却没有任何反应。 心魔身点点头,静默了一瞬,然后又问道,前辈这次找我来,是有什么要吩咐晚辈的吗? 少年瞪了他一眼,哪是我找你来的?不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吗?! 他很是生气,似乎对心魔身的话很是不满。 心魔身沉默地看他一阵,收回了目光。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具傀儡身体的意识空间里,佛身头顶升起一片光明云。 智慧光明云、清净光明云、功德光明云以及在那些光明云边沿隐隐显现的本性灵光照耀整个意识空间,护持住净涪佛身及心魔身的意志,镇压着他的心神,不叫他被那少年影响了去。 少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重重哼得一声,长袖甩过案几表面,你走吧,我这地儿不欢迎你了! 那片袖风在案几表面扇过的时候,还只是一片微风,但到了案几侧旁坐着的心魔身面前,就变成了一股飓风。 这股飓风迎面装来,净涪心魔身都还没来得及多做些什么,整个人连带着他身后的那叶灵舟都被这股飓风带起飞出去了。 佛身想做些什么,好帮助心魔身控制住这具傀儡身体。可他的佛光不过堪堪送出那片意识空间,就消湮无踪了,连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佛身和心魔身对视了一眼,手腕就要用力,去拉开那幅迦叶尊者画像。 弟子净涪,...... 佛身话不过才刚刚开口,就被心魔身阻止了,佛身,等等! 佛身停住了话头,侧目去看心魔身。 心魔身却顾不上意识空间里的他,纵身离开了这片意识空间,重新占据终于回到他掌控中的傀儡身体。 他脱出飓风的范围,稳稳落在地上,左右查看。 佛身这时方才明白,原来情况已经安全了。 他又细看了外间一阵,吩咐心魔身道,你有事且再叫我吧。 他也不等心魔身应答,稍稍整理了一番那幅迦叶尊者画像,确定它安安稳稳地被他托在手掌上,便自闭上了眼睛,浅浅睡去。 心魔身心神返照意识空间时候,看见的也就只有已经睡去的佛身。 他沉默了一阵,却真不好吵醒佛身,也只得继续关注他所在的环境。 或许真是那少年故意而为,心魔身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修士的坊市。 但不幸中的幸运是,这处坊市里居住的修士修为显然不怎么样。其中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两个天仙境界的修士,修为低的,甚至是刚刚炼气修行的小修士,且数量极多。 心魔身特意观察了那坊市中明显肩负着监守重责的两位天仙修士,确定他们不太能抽出身来寻找他的踪迹,方才遮掩了修为和面容,悄然远离了坊市。 开玩笑,那少年将他送到这附近来,分明是想要用他做些什么,又或者是借着他来引出些什么。 虽然他修为是比不上那少年,有些身不由己的感觉,可是他也不想这样轻易地入局去给那少年当一枚棋子。 然则心魔身不过退到了他站稳的地界附近,耳边就响起了那位少年的声音,你小子这么多问题,就去自己找答案吧,总拿来问我,很烦人的知不知道! 心魔身停住了脚步,脸色连连变化。 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试探一般地往更远离坊市的方向走了几步,确定那少年没有限制他的行动,他就再不迟疑,立时向着远方遁去。 那仍自坐在院子里饮茶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那边的动作,倒不曾生气,只是嗤笑了一声而已。 心魔身一连遁出了十余里外,方才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没有人烟的密林里,脸色变幻不定。 所以,他现在该怎么办? 去那坊市,似乎如了那少年的心意。远离那坊市,不靠近,真的就是脱出了那少年的陷阱? 心魔身难得地重新体会了一番进退失据的窘迫。 他站了一会儿,那一直变化个不停的脸色终于平静下来。心魔身抬起一只手,那手指指尖处,正有一缕淡紫色的灵光若隐若现。 这一道淡紫色灵光出现的瞬间,一缕缕的幽灰色心魔魔气自净涪身体各处显现,攀附缠绕。 -- 第507页 净涪低头看见自己身体的情况,脸色虽则不曾再有过更多变化,但双眼的眸色却是更深沉了几分。 那位少年果真了不得,不过是堪堪接触了一回,他就着了道。 着了道其实不算什么,早在见到那位少年时候,他该就想到现在了,但可怕的是,他并不知道那位少年究竟是怎么对他动手脚的。 又或者,人家根本就没有特意做些什么,单只是几个眼神,几个动作,又或者是几句话语,就已经影响了他。 心魔身抿了抿唇,将那手指抬起,点在自己的眉心处。 那缕淡紫色的灵光很快从他的眉心印堂处钻入,出现在他的意识空间处。 淡紫色灵光的出现,并没有惊动浅眠的佛身,却在意识空间中出现的那一刻,便化作一点紫色的火苗。 火苗轻悄悄地触碰了一下心魔身的神魂。 轰的一阵无声巨震,心魔身神魂体各处陡然震荡起来,那比心魔身自身心魔意蕴颜色浓郁许多,明显不属于心魔身的幽灰色心魔魔气一点点地脱离净涪心魔身的神魂。 真的是一点点,那速度非常的缓慢。 心魔身也不急,他很有耐心地看着那幽灰色的心魔魔气随着一波波的震荡脱离他的魂体。 那幽灰色的心魔魔气一旦脱出心魔身的魂体,就会被另一侧自动显出,遍照整个意识空间的那些光明云消融磨去。 不过就如那幽灰色心魔魔气离开净涪心魔身魂体时候的速度一样,它们在光明云中消融的速度也很是缓慢,若不细看,真不能发现这样的事实。 心魔身眼看情况良好,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的意识很快离开了那片意识空间,重新掌控住傀儡肉身,他慢慢睁开眼睛来。 可很明显,心魔身的倒霉还没有停止。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密林另一侧恰有一位背着药篓的青年拨开林中草木进了这片密林。 这其实也还罢了,问题是,心魔身还没有如何动作,那个背着药篓的青年似乎就已经发现了他,他的身体都僵滞了一瞬。 这明晃晃的就是一个修士啊,而且还是修为很不错的修士! 心魔身望定了那个青年,眸光有几分暗沉。 他是不是应该先下手...... 还没有等他真正拿定主意,那青年就又有了动作。 他也不去拨开那些遮挡他去路的草木了,直接纵身轻点,不过片刻,就来到了净涪不远处。 但那青年自己显然也在防备着些什么,他没有再靠近,只在净涪肉眼视线的尽头站定,对着净涪拱手一礼,说道,散修洪长兴,见过阁下。 净涪心头一时间有许多杂念浮现,但这些杂念不过堪堪升腾而起,就被净涪自己镇压住。 客气地扬起一个笑容,净涪拱手回了一礼,说道,散修程涪,见过阁下。 那洪长兴似乎确认了什么,将他自己背后的药篓取了下来。 净涪只是看着他,并没有更多的动作。 那洪长兴其实也很是谨慎,没有太多的漏洞。就像这会儿,他虽然在自顾自的忙活,但是他很注意,所有的动作都放慢了,能让净涪看个仔细,却也能保证在净涪对他动手的第一时间避让开去。 老道且滴水不漏。 净涪看着他,不免又更添了几分兴致。 这位洪长兴,真的是这沉桑界天地里的修士?如果不是,他怎么挣脱出那些沉桑界修士的监测的?他又是怎么在这天机异常明朗的沉桑界天地里遮掩自己的行踪的?...... 这许多问题从他心头升腾,更有一个个仿佛就从他自己心底生出的念头催促着他,要他出手。 从杀人到掳人再到劫人,从逼问到诱问再道试探...... 净涪的手指都在微微地颤抖。 那边的洪长兴仿佛也察觉到了净涪身上的异样,他谨慎地停住手上动作,盯了净涪一阵。 任是净涪眼中都已经冒出了密布的血丝,他也只是那般手指微微颤抖着,自己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洪长兴看得心都跟着净涪的手指一起发颤。 他等了一阵,确定净涪控制住了自己,才再度将手伸入他自己的那药篓中。 这一回,他似乎是特意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什么,才将手从药篓中拿出来。 净涪的目光落在他那慢慢拿出来的手。 洪长兴手上的动作并不快,反而还更慢了几分,但同时,他却还跟净涪解释道,那什么......我看你也受了这天地中的心魔意蕴影响,我这味灵药很是静心醒神,你......要不要试用一下? 他说着,手也真正从药篓里取出。 净涪看向他的手,看见他手掌上拿着的那颗清光萦绕、异香扑鼻的莲子,眸光顿了一顿。 那洪长兴见得他模样,又稍稍放松了些许,将那莲子往净涪的方向又递了递。 净涪定定看着那莲子一回,才拔起目光来看向那洪长兴,问道,......你要什么? 洪长兴答道,我想要知道这方天地的真正情况。 净涪闻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 洪长兴在原地站定,也没有收回拿着莲子的手,只任由净涪打量他。 净涪看了他一阵,目光顺势滑落到他手中的那莲子,顿了一顿,吐出两个字来,不够。 -- 第508页 洪长兴心下猛地一紧,也不知是喜是悲。 净涪倒是看出来了。 喜大概是因为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给予他有着一定可靠性消息的修士,悲大概则是因为,如果他手上的那一颗莲子都抵不了那些消息的价值的话,那这个沉桑界世界,到底是有多混乱,多危险? 洪长兴仍自蹲在他的背篓侧旁,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周身气机却是在不停的浮动。 净涪垂落眼睑,快速反照了一遍自己的魂体,确定了一下魂体的情况,方才将目光拔了出来。 洪长兴似乎也已经下定了决心,除了这一颗莲子之外,道友你还需要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哈!祝各位亲们新年安康,万事顺遂! 晚安。 感谢在2020-01-23 23:59:22~2020-01-24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8章 净涪就笑了,他说道,我不需要你的莲子。 那洪长兴听得净涪的话,面色不动,但他拿着莲子的手指略微用了些力气,而他的目光也在一瞬间沉了下来。 不需要他的莲子...... 或许这个叫程涪的家伙另收着底牌,情况不如表面看起来的那样糟糕...... 可这件对程涪来说称得上好消息的事情,对他来说却是噩耗。因为它意味着他可能要交出去的东西会更多,也更珍贵。 洪长兴稍稍控制一下心情,将自己从阴沉、黑暗的心情中挣脱出来,以免再次落入这片天地中无处不在的心魔意蕴影响。 那道友你想要什么? 净涪收回目光,淡淡道,我要同等价值的信息。 洪长兴细看着对面那位年轻修士,微微点头,将莲子重新放回药篓里。 莲子不过刚刚被收回药篓里,那一直在周边缭绕不去的馨香便即彻底散去,引得站在洪长兴对面的净涪也用眼角余光瞥了那药篓一眼,方才收回去。 显然,洪长兴他那药篓也不普通。 洪长兴没有在意净涪的目光。 他敢将这些明目张胆地摊在净涪面前,自然也是有底气的,不怕净涪动手抢了去。 他当着净涪的面从药篓里取出几种灵药,然后又从药篓里取了药锄等家伙来,在方圆三里范围位置团团转了一圈。 洪长兴也不是单只转这一圈,等到他重新站在原地时候,他手上除了药篓、药锄之外,早先拿出的那几种灵药已经被他挑选着地方种了下去。 净涪认得出来,这洪长兴布置的,并不是其他,而是药修中时常使用的一种手段--药阵。 药修的药阵和阵修的法阵很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是要借用天地之力、天地之法,不过就是其中的诸般手段、理念不同而已。 净涪看了一阵,确定这药阵威胁不了他,便没有阻止,只看着洪长兴忙活。 洪长兴显然也很明白规矩。 他种完那几种灵药,布置成药阵之后,却不曾真正启动,而是跟净涪解释了一番这个药阵的效用,又询问净涪的意见。 我想要真正发动这药阵,可以吗? 净涪没答应也没拒绝,他手腕翻转了一回,再展示给洪长兴看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拿住了一个阵盘了。 我这边也准备一个阵禁,可以吗? 洪长兴仔细看了看净涪手中的那个阵盘一阵,又看看他布置下去的那个药阵,点了点头,可以。 净涪于是也就点头,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向洪长兴引了一引,道友请。 洪长兴掐定法印,当即就有一片淡青色的灵光以他种下的那几种灵药为边界,圈划出一片方圆三里的清静地界。 待到这片淡青色灵光现出,涤荡被圈划出的一小片地方之后,洪长兴才对净涪抬手作引,回道,道友请。 净涪手里拿着的是现成的阵盘,可比洪长兴还要自己种下灵药做阵基简单迅捷多了。 他不过一道灵光投入手中阵盘,阵盘便被彻底激活,一片金色的灵光陡然绽放,套在药阵所化的淡青色灵光里面,将这一小片空间在沉桑界天地里划了出来。 洪长兴目光瞥过那片撑起一片壁垒的金色灵光,顺势又在净涪手上握着的那个阵盘上转了一圈,才暗自收回了目光。 这相互间的信息要怎么交换,道友有提议吗?洪长兴问道。 他可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叫程涪的修士极具掌控欲,而且手段很多,不是轻易能够糊弄的人物。 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了,洪长兴却并不怕他。 他本来也就不曾想过糊弄人。 就沉桑界天地目前的状况,他们这些人若没有心理准备,就别去找人合作。 那根本就不是找人合作,而是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这程涪修士可以接触,而且守规矩,那洪长兴也不介意先退一步。 一切为了安全走出这方世界! 洪长兴的决心引得净涪又看了他一眼,心念急转。 净涪很快拿定了主意,他道,我先来吧,不过我事先说明一点,我这里的消息,倘若已经得到了证明,我会将证据列出,若没有切实证据,只是一个猜测,我也会拿出理由。同样,你所给出的消息,也必定要具备相当的准确性。如何? -- 第509页 净涪考虑得很周到,洪长兴没有意见。 他点了点头。 净涪将一枚空白玉简从储物戒指取了出来,握在手里。 玉简表面很快升起一点亮光,这意味着净涪已经往玉简里面封入消息了。 净涪将玉简抛了过去,洪长兴只是抬手一捞,就将玉简接住了。 他迅速查看了一番玉简,确定玉简上面并没有藏着暗手,暗自又肯定了一回自己心里对那程涪的评价,方才去看玉简中的内容。 不过是堪堪用神识查看得其中的内容,洪长兴的脸色就直接变了。 他握着玉简的手指瞬间用力,几乎让他自己的手掌泛起一片青白。 洪长兴很快反应过来,松开死死挤压着手掌的玉简,同时收拾心情。 待到心情稍稍缓和下来之后,洪长兴又很快去看那条最可怖消息之后的证据。 关于那些证据,洪长兴一字一字的看得很是认真仔细,就像是要从那些简洁的言词中寻找到足以完全否定那消息的破绽。 虽然他自己也知道,那大概是痴心妄想。 他将神识从玉简中抽了出来,抬眼看向对面站着的年轻修士。 紧握着玉简,洪长兴拱手弯腰,对着净涪端端正正拜了一拜,多谢道友提点。 他已经在以最危险的情况来猜测这方天地了,但万万没想到,现实比他所预想的那些还要残酷。 不过也是,谁又能想到呢?那秘境墓穴里葬着的,居然会是一尊金仙境界心魔大修的左臂?! 洪长兴此刻脑海里一团乱麻,种种的猜测从他脑海中生出又夭折,然后接着冒头,接着夭折...... 他自己一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了些什么,只能勉强稳定自己的灵台。 毕竟净涪当日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如今看见洪长兴的表情,又怎么会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他甚是体贴地等了等。 洪长兴稳定了灵台后,将那枚玉简仔细收入袖袋中,自己另取了一枚空白玉简出来。 可是洪长兴握着玉简,却好一会儿没有动作。 对面程涪拿出来的消息太有价值了,他现在没有同等价值的消息。若是随意搪塞,却是坏了规矩不说,还会恶了对面那个程涪,非常的不值当! 洪长兴自己斟酌了一阵,到底垂下手去,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程涪。 道友,你拿出来的消息太过重要,我这边......他将自己的窘境与净涪仔细说道了一遍。 净涪脸色不动,仍自稳稳站在原地,平静地看着他。 那般平静的目光,却仿佛酝酿着莫大的危险,洪长兴加快了语气,将自己最后的问题拿了出来。 ......道友你介意这消息不是关乎沉桑界天地,而是其他世界的吗? 净涪心中念头涌动,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说道,不介意。 洪长兴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多谢道友。 他将自己所知的、最重要的一条消息录入了手中玉简里,抛送到净涪身前。 净涪抬手拿住了那枚玉简,仔细检查过玉简后,他才去看玉简里的内容。 看完玉简里的内容,净涪抬眼看了看对面颇有些紧张的洪长兴,也有点惊异。 这家伙,原来是来自一方大世界的修士,难怪来了这沉桑界之后,还能保证着自身的独立和自由。 净涪将那枚玉简仔细收起,才点头评价道,可以。 洪长兴面上隐隐的紧张彻底散去,可是很快,洪长兴脸上又浮出了几分为难。 他踌躇了一阵,到底硬着头皮跟净涪开口道,道友见谅,你手里的消息价值惊人,我手上...... 我手上没有更多的消息可以用来交换了,很抱歉。 洪长兴低着视线,不敢去看净涪的眼睛。 关于这个,净涪倒是很随意。 没有就没有了,等以后得到了重要的消息,就再说吧。 他说完,拱手对洪长兴一礼,再会吧。。 话还没有落地,他身形就已经化作一团云雾,彻底消散开去。 原地只剩下那一个洪长兴自己种下的药阵之外,竟是再无其他旁人留存下来的形迹。 便是洪长兴有心想要捕捉净涪的气机,以作日后相认所用,居然也办不到。 洪长兴站在原地,可他也只是一个晃神,随即想起了什么,扬声问道,道友,你交换出来的消息,我可以再传予其他人吗? 他来这沉桑界天地,可不是独身一人,还是有几个同伴的。为了他的那些同伴考量,这个问题一定要得到明确的答案。 再有,这样一个被沉桑界天地本土修士联手严密遮掩了的消息,怎么样也该让那些已经在修士坊市里登记居住的其他人等听一听的,不是吗? 果不其然,他的话出口之后,洪长兴耳边就响起了那程涪散修的声音,既已交换出去,那便是道友你的东西,你想如何做,自当是随意。 洪长兴心中一喜,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 这一回交换的,不单单只是那个程涪拿出来的消息,还有他送出去的那条秘讯。 既然他可以将程涪交换给他的消息自由处理,那他交换给那程涪的秘讯,自然也该享有同等的待遇。 -- 第510页 也就是说,日后就算那条秘讯传遍了整个诸天寰宇,他也找不到程涪的头上。 洪长兴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拿定了主意。 不说他的那几个同伴,单只考量他自己。 比起那个秘讯所在的大世界,现在他所在的这方沉桑界天地,才是当前最危险的。 他哪怕也想从那方大世界中得到些什么,那都是日后他离开沉桑界天地之后的事情。如果他不能走出沉桑界天地,陨落在这里,那还谈什么日后?! 而且沉桑界天地的修士要拿他们当棋子,又怎么好意思不让他们更看清楚当前棋局呢? 洪长兴收拾了药锄,背起药篓。 他定定看了这处密林一阵,也不如何去理会这处自己种下的药阵,转身就走。 待到洪长兴的气机彻底散去时候,才有一缕不起眼的淡灰魔气一闪而过,却是悄然追了上去。 已经距离密林数百里的净涪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在他眼中再显眼不过的淡灰魔气一眼,便不再如何理会,只为自己寻找近日里最适合他落脚的地方。 灵舟不是不能用,但早先时候被悄无声息带到那少年面前的经历,净涪却委实不想再来一次。 他的动作很是迅速,过不得多时,就挑中了一个相对合适的地方。 收拾、布置妥当之后,净涪一再确定自己真的将所有能用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方才推开门户,闪身走入这个洞府中。 入了洞府中的静室,净涪又取来香炉,往香炉中填满清心定神的檀香,方才在云床上坐了,结印沉入定境。 他需要解决自己神魂上的幽灰魔气。 这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其余的,都该往后。 而且在他将那枚惊雷丢出去的时候,更是需要等待。 净涪抛开心头诸般杂念,凝神观照自身的神魂。 出自本尊之手的淡紫色灵光仍然在一点点拔除着那些幽灰魔气,自佛身那边照耀而来的层层光明云也在护持着心魔身的魂体,全力配合着淡紫色灵光的工作。 心魔身仔细看了这么一阵,便将目光从那淡紫色灵光及璀璨光明云上拔开,投落在他自己本身的那些淡灰色魔气上。 虽然依靠着本尊和佛身处理这幽灰魔气不是不可以,但...... 他自己是不是也该有些表示? 着了道的是他,然而他自己却只蜷缩着,依靠着本尊和佛身来处理这些暗手? 心魔身还是要些脸面的。 哪怕本尊、佛身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心魔身心里有了个想法。 但他如果也想在这场战争中插一手,他首先需要保证一点,他自身的淡灰魔气不会被那些幽灰魔气吞噬侵染,别到头来拔除不了那些幽灰魔气,反倒又给那些幽灰魔气添了助力。 真要是这样,那他就不是没有脸面,而是将脸面丢到地上任人践踏了。 心魔身权衡左右,到底还是舍了那个想法。 一动不如一静。 那些幽灰魔气的品质明显很高,根本就不是心魔身自己的淡灰魔气能比拟得了的。 心魔身叹了一口气,却很快收敛了心神,凝神入定,趁着这一段时间闭关静修。 心魔身闭关静修时候,身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的本尊也稍稍确定了心魔身那边的状况。 当然,仅仅只是稍稍确定,并不能算太清楚。 起码净涪本尊只能确定心魔身闭关了,其余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 但只有这一点,也足够了。 本尊瞥了一眼那边厢的沉桑界天地,也就收回了目光,没有更多的动作。 可是净涪安静了下来,沉桑界天地里的暗涌却未曾平息,反倒因为净涪前不久丢出去的那道惊雷更浑浊汹涌了。 洪长兴借着药阵几次扭曲自己的气机,方才在一处小山谷前停了下来。 他也没有贸然进入那处小山谷。 站在小山谷前等了等,到得一轮弯月从山顶一侧升起,眼看着月光斜斜照落,在小山谷中映出一条窄道来,洪长兴才抬手点上自己的眉心印堂,从那里抽出一点气机送到自己身前,才跟着那道气机踩上窄道,走入这小山谷中。 他入了小山谷不久,弯月向山顶更高处攀升,月光照落在小山谷处的道路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若有什么人跟随洪长兴而来,只这么一小会儿,便已经错过了时机。而在这小山谷里,错过时机后哪怕再跟随着洪长兴的脚步走入山谷,那人最后到达的,也绝对不会是洪长兴他们所在的地方。 可惜,跟随在洪长兴身后而来的,并不是什么人,而只是一缕几乎能完全隐入山谷阵禁的淡灰色魔气。 淡灰色魔气遥遥跟在洪长兴身后,不太靠近,也不曾过于远离。 不单单只是它的形体与气机,就连它本身存在的痕迹,都非常淡薄,让人难以察觉。 净涪本来就没想着要凭借这一缕心魔魔气做些什么,交易已经顺利达成,双方各有所得,更是无需净涪再去做些什么。 所以会有这么一缕淡灰色心魔魔气跟随着洪长兴,更多只是因为净涪想要知道这些人会怎么做,又能闹出个什么动静来而已。 虽然这些从诸天寰宇各个世界进入沉桑界天地的修士看着轻易就被沉桑界本土修士收拢,完全一副已经被人拿捏住了要害的模样,可是这些诸天寰宇修士们,真就能这样温顺无害? -- 第511页 即便沉桑界天地这边有几位玄仙大修出手镇压,可那又怎么样呢?身为修士,从漫长岁月中走过,日复一日地修持,到得今日,都有各自的坚持与骄傲。 这样的坚持与骄傲,又怎么会因为几位玄仙大修就折服了? 而且这些修士不远万里,跨越世界而来,显然都是很不安分、希望能从这方天地中收获些什么的。而这些不安分的、有所求、又已在沉桑界天地里滞留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许多修士们,偏就已经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了动静,看着像是真的相信了沉桑界修士们给出的说法。 可是净涪觉得,与其相信这样的表象,还不如去猜测这些自诸天寰宇世界而来的修士们根本就是另有自己的谋算。 如今沉桑界天地这片浑水真是越来越浑浊了,各方都在算计筹谋,净涪并不希望自己某一日随意的一个举动,就给他招惹出什么东西来,所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尤其是各方的信息。 洪长兴的出现,不论是那位少年特意指引,还是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助推,对净涪来说都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哪怕真的就如了某些存在的心思。 就像是当日净涪三身明确的那样,入局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在局中随波逐流,忘却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乃至丢失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就只是一个旁人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而已。 有用便用,无用便可以随手丢弃的棋子! 净涪不是不能做棋子,这诸天寰宇之中,除了那几尊镇压寰宇的圣人,谁又不是棋子? 他真正不愿的,也不能够接受的,是永永远远都只是一个棋子。 洪长兴不曾知晓自己身后跟随着的那一缕淡灰色魔气,也不知晓那个名为程涪的净涪在他身上留下的这一点后手,他回到了山谷之后,直接便化作了一株灵药印记。 灵药印记在山谷中央盘旋回环片刻,又化作点点灵光散入山谷各处而去。 山谷中顿时掀起了一片灵气涟漪。 这片灵气涟漪荡开之处,很快有几道气机升腾而起。 洪长兴看着这几道气机,很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大家这会儿都在啊。 那就好,那就好...... 洪长兴不过等了一会儿,那几道气机便都落在了他的身侧。 你回来了? 你这回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1-24 23:59:18~2020-01-25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linu1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忆 10瓶;莫小孩子气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9章 洪长兴安抚得几位同伴一回,才道,今天我出去探查情况,碰巧在西边的一处密林里看见一个修士。他当时看上去像是被这片天地的心魔意蕴影响了,情况不太对。 他将自己最初看见净涪时候他的情况跟各位同伴仔细描述了一遍。 他的那几个同伴一直认真听着,没有打断他。 直到他自己暂时停下来,才有人拧着眉问他道,你又过去接触他了? 其他几个修士虽然没说话,但他们阴沉下来的脸色却已表明了态度。 他们自踏入这个沉桑界天地,躲过最开始时候沉桑界修士的搜寻以后,就极力隐藏行踪,小心行事。除了轮流出去探听情报、打探沉桑界各方动静之外,一直尽量减少与这方天地中行走的修士接触,避免被牵扯到这沉桑界天地间的因果里去。 他们已经很小心了,可总也避免不了意外。 而他们中招惹麻烦最多的,就是洪长兴这个药修。 几乎他每一次出谷去,都会遇上些事情。不是有重伤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就是探查情报的时候总会被沉桑界本土修士摸着点痕迹,总之就是很不安稳。 可偏偏就是因为洪长兴遇到的这种种事情,他总能带回些有用的、准确的情报来。 叫他们这些同伴都不知拿他怎么办才好。 将他留在山谷里,换其他人外出么,收获又总比不上洪长兴;放他出去么,收获是有的,可相对的麻烦也不少。他们一路小心谨慎才安稳到现在,但万一呢? 万一哪一回在沉桑界修士面前露了痕迹,他们可就连被沉桑界修士收拢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们会是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 权衡再三,他们一众人等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个折中的方案。 洪长兴打头探查,他们这些同伴负责帮洪长兴遮掩痕迹,必要时候则出手拼杀,绝不能让他们轻易暴露在沉桑界修士中。 如此遮遮掩掩行事几回,他们才勉强与其他散落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外来修士搭上了些联络,互通有无,慢慢地摸索着这个世界,寻找着他们要的突破、机遇乃至是生路。 洪长兴这一回走出山谷,本来该有两个同伴缀在他后头保护他的,但临时有其他修士得了一件不错的异宝,应该能提升他们在这沉桑界天地中存活的几率,他们这一群人谁都不想错过,所以想要与那个拥有异宝的修士做个交易,暂时就留在山谷这驻地里,等待那边的回应。 -- 第512页 为了得到那一件异宝,出门收集情报的事情就暂且被搁置了。 洪长兴当然也是没有异议的。 真要让他一个人出去探听情报,他也不敢。而且这一次洪长兴离开驻地,也不是为的什么沉桑界天地情报,更多是为了洪长兴在西边那山脉中发现的一株灵药。 他是要去采药的! 而且这一趟来往预计要一旬工夫,谁知道现在不过两天,洪长兴就回谷了,而且这中间似乎还涉及一位修为不浅却被这天地间的心魔意蕴影响的修士! 他族兄暗自瞥了一眼身边的其他人,拉了洪长兴衣角一把,微微偏转身体,将洪长兴护住,边还斥道,那是个什么人?值得你要那样冒失的去接触他!如果他是这沉桑界天地本土修士,回头将你上报,看你到时候要怎么办! 洪长兴自然知道族兄是在给他解围,同时也暗示他做个解释。 目光团团转过身侧这各位同伴,看见他们的眼神,洪长兴再不敢拖延,将自己当时的感觉与他们和盘托出。 我当时看见那程涪时候,也是留心观察过情况,才走出去的。他...... 其中一位自早先时候就一直细细打量着他女修忽然打断了他,问道,是那个叫程涪的修士,有什么不同吗? 女修其实自落到这沉桑界以后,就一直在暗自留心。 她不单单留心着这沉桑界各方修士的动向,还留心着这天地的变化,而在同时,她也没有错过自家这许多同伴的异样。 也正是她的谨慎与细致,才让他们一群人等抓住时机,脱出了沉桑界本土修士那强硬的控制。 因而即便这女修的修为在他们一众同伴中算不得最顶尖,她的话依然极有分量。 其他人的目光一时又都落到了洪长兴身上。 洪长兴本来还准备继续,冷不丁听见她的这个问题,愣了一下。 不同......哦?有!他斩钉截铁道,那个叫程涪的修士不需要我的帮助,他自己就从摆脱了影响。而且我还得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情报! 他越说到最后,脸色越是严肃。 看着这样的洪长兴,其他人也都渐渐地敛了种种表情,跟着认真起来。 不等同伴们询问他,洪长兴当即便从袖袋里摸出那枚紧贴着肌肤已经染上了些许温度的玉简。 他将玉简递给了身边的族兄。 他那族兄看了他一眼,将玉简接了过来,探入神识去翻看其中的内容。 其他人等一时还没轮到,便就都去看那洪姓族兄的表情,希望能在那里找出些端倪。 洪姓族兄的脸色很快就黑沉了下去。 他睁开眼看了看洪长兴,手上的玉简就已经向旁边递了过去。 洪长兴看得清楚,暗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很快的,他也想到了玉简里封存的那个情报,脸色又再度凝重了下来。 其他同伴看见洪家这两人的模样,哪儿还不知道洪长兴拿出来的这一个情报完全值得他的冒险? 渐渐的他们也都收了脸上的严正,等着玉简传到他们手里来。 女修是这山谷里第四个拿到玉简的人,她看过玉简中封存的那道情报,转头深深看了洪长兴一眼,又将玉简往其他人手上转。 玉简在一众人等中团团转了一遍,才重新回到了洪长兴手上。 洪长兴将玉简拿过来,却没有重新收回袖袋,而是拿在手上握着。 他的同伴们已经没有了对他冒失的不满,可洪长兴也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等了等,又等了等,才问道,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洪长兴的话打破了这山谷驻地中的安静,但这山谷驻地里也就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而已,并没有其他人接话。 这个问题不是不能答,而是不能随便答。 他们心里谁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怎么办? 洪姓族兄又伸手拉了拉洪长兴的衣袖。 洪长兴就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才有那女修开口道,长兴,你确定那个叫程涪的修士可信么? 洪长兴想了想,说道,我不能确定他可信不可信,但我觉得他可信。 若不是因为这一种感觉,洪长兴又怎么会在当时随意接近一个情况看着不大妥当的修士?又不是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 洪长兴虽然是药修,更喜欢研究诸天寰宇各方天地生育的灵药,也希望这些灵药能够帮助更多的修士,可洪长兴并不是真的蠢!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生存方式。 洪长兴顿了一顿,又将当时的情况跟各位同伴仔细描述了一遍。 而且他这情报不是平白送我的,而是我和他交换来的。在双方交换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按着规矩和流程来......我觉得这份情报应该是真的。 洪长兴说到这里,抿了抿唇,才继续道,我不觉得那位程涪会拿这么严肃的事情作假。 洪长兴回想着当时交易的整个过程,最后说道,我相信他。 聚拢在旁边的一众修士听着洪长兴的话,便是心里仍自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也只得接受现实。 尤其是那女修。 她关注洪长兴有一段时间了,她非常确定这洪长兴绝对不像是他们所以为的那样简单、纯粹,所以这一回,她相信洪长兴的判断。 -- 第513页 我相信你。她对洪长兴说道。 洪长兴听得清楚,面上飞快显出三分窘迫,随即又抿着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女修收回目光,看向其他人。 洪姓族兄似乎已经想过了一回,现在算是有些眉目,他团团看了看旁边的这一众修士,那么,我们现在就来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其他人对此都没有异议。 洪长兴立在洪姓族兄稍后一点的位置,看着这些同伴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 看着看着,洪长兴竟渐渐地走神了。 女修的眼角余光瞥过他,很快又收了回来。 但不论如何,洪长兴似乎也没有做错。 就是因为他这一回带回来的情报完全超出了他们最初时候的预算,这会儿要拿一个主意出来应对的时候,才更显艰难。 每个人似乎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和计划,而且这些想法和计划拿出来,又都各有它们的理由。现下山谷中聚集的这一众修士真是谁都说服不了谁,只能僵持。 一旁走神沉默的洪长兴根本没有几个人在意。 直到洪姓族兄在最后时候提出了一个问题,才再度将所有人的目光拉回到了洪长兴身上。 长兴,你先前说是交易,洪姓族兄仿佛是现在这个时候,才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你又是拿什么东西交换了这个情报呢? 洪长兴冷不丁被问到这个早先时候他一言带过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直到他望入洪姓族兄的眼底,又匆匆看过各位同伴的眼神,他才回过神来,挠着头不大好意思开口。 这,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是要稍稍短一些,哈,抱歉,我尽快调整过来。 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1-25 23:59:34~2020-01-26 23: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映阳晓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0章 洪姓族兄压根也没想过要打探洪长兴的秘密,他真正的目的,其实就只是想要提醒一下其他人而已。 他提醒在场的所有人,洪长兴带回来的这个情报,是他拿了自己的东西和那个程涪交易来的。 这情报归他族弟所有。他族弟愿意拿出来与一众人等共享,是他大义,不希望他们这些人贸贸然陷入泥淖。 可这绝不是所有人能够无视他贡献的理由! 故此洪姓族兄看出他的为难与支吾后,也只能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却低下头去,从自己腰间取下信物,塞给洪长兴。 行了!我也不逼问你!这个你拿着,如果我这次能够顺利脱身,回头我拿东西跟你换,如果我不幸......你拿着这个回去,我家自然会有表示。 洪长兴明白地说道,但紧接着,他又暗自往洪长兴耳中传了一段密语。 洪长兴长长看了族兄一眼,默默将密语记下。 作为洪家的族人,他自然也是知道得很清楚,只有正确说出这个密语,家族里的人才会真相信这信物是洪家族人自愿交出去的,若没有......那到时候的结果可就不好说了。 洪家族兄说完,稍稍侧了身体,去看其他人等,目光中的意味甚是明显。 其余人等面面相觑得一阵,却也一一找上洪长兴,给予他相当的报酬。 洪长兴只得一一接了。 到得最后,洪长兴的储物戒指里收了不少这样的信物。 他看了看自己储物戒指里的那些信物,又看看旁边的几个同伴,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觉得......这个情报还可以再送出去。 其他人等斟酌一阵,也是一一点头。 不过这个情报虽说是要送出去,但到底要怎么将这情报送出去,又是怎么个送法,最后又需要带些什么回来,他们还得再商量商量。 洪长兴这回没有再插话,只看着这些同伴你来我往地划分地盘。其中洪姓族兄就非常活跃,在商谈时候,他简直已经是唾沫横飞的姿态。 洪长兴默默地,默默地收缩了自己的存在感,偶尔走神,并不参与谈论。 女修也一直没有插话,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山谷边沿处,一缕淡灰色的魔气悄然将这许多信息收拢录入,准备稍后送回到净涪处,任凭净涪查阅。 山谷中的修士因着这一条情报商议了足有一天一夜,到得他们终于将他们所知道的那些散落、隐匿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外来修士都划分妥当之后,他们才终于算是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那么......洪姓族兄特意停顿了一下,团团看过旁边的众人,问道,我们都需要外出的话,驻地这边要由谁来负责留守? 一时间没有谁愿意开口说话。 倒是先前基本都在走神此刻被洪姓族兄的问题拉回心神来的洪长兴左看看右看看,说道,我来吧。 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再度为他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反正只有我一个人出去的话,不知道会招惹来什么事,倒不如让我留守驻地,这样也能安全一点。 -- 第514页 洪长兴的理由委实很有说服力,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有了意动。 洪姓族兄还是有些犹疑,只有你一个人的话,万一这驻地被人发现了,你只怕...... 洪长兴想了想,就要开口。 但还没等他说出话来,一旁始终静默的女修就先说话了。 只得长兴道友一个人的话,确实不怎么妥当。这样吧,我也不出去了。有我留下,万一真出现了些什么事,怎么着也能搭把手。 洪长兴诧异地看了一眼女修,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默认了下来。 既然山谷驻地这边有了人负责,其他人等也就不再拖延了,与负责留守的洪长兴和那女修告别之后,或化作遁光,或御剑,或借风,不一会儿,就各各离开了山谷驻地。 看着这个几乎空了的驻地,洪长兴默默叹了一声,方才转眼看向那女修,陆道友,我就先回去了。 那名陆姓女修问他道,长兴道友是有什么事情吗? 洪长兴摇摇头,很诚实地答道,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累了,想回去歇歇。 他看了看陆姓女修,显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陆道友有事? 那名陆姓女修笑笑,如果长兴道友不急的话,我想再跟道友你打探打探那位程涪。 洪长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但他也没有拒绝,那陆道友就跟我来吧。 陆姓女修矜持地回了一礼,跟在洪长兴身后踏入了洪长兴的洞府。 在厅上坐下之后,洪长兴将一杯他自己特制的药茶送到陆姓女修面前,问道,陆道友还想问些什么呢? 陆姓女修将早先时候若有若无的那些探究尽数收起,语气诚恳且认真,长兴道友觉得,那位程涪道友怎么样? 怎么样?那个程涪送出来的情报他觉得可以相信啊,他先前不是都已经表明态度了吗?怎么又问他这个问题? 洪长兴面上带上了些不解。 陆姓女修看得分明,她笑了笑,解释道,我是问,那位程涪道友是不是一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是不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洪长兴不自觉地沉下了眉头,认真思考起来。 陆姓女修也没去催洪长兴,任由他自己权衡。 可还没等陆姓女修将刚刚噙在口里的药茶品出些旁的滋味来,洪长兴就已经摇头了。 陆姓女修有些不解,她慢慢将那口茶水咽下,却连茶水的味道都不知道。 以洪长兴刚才与他们一众人等讲述双方交易时候的用词和语气而言,洪长兴对那程涪印象并不差,而且他还亲口说过相信他之类的话,如今对于合作的提议,他怎么就先摇头了呢? 难道洪长兴是对先前他们两人那一番你来我往时候丢失的主动权而心存芥蒂? 不会的吧。 这洪长兴不该是这样短视的啊。 洪长兴不知有没有留意到面前这个陆姓女修一刹那间闪过的考量,总之他再开口的时候,就是与陆姓女修解释。 我不是觉得不合适。那程涪道友绝对很有手段,是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如果有他帮助,我们安全脱出沉桑界天地的把握也会增大,甚至我们还能从这沉桑界天地里带些什么东西回去。 这不就得了,他刚才又为的什么摇头? 洪长兴苦笑了一下,说道,可问题是,我们凭什么说动程涪道友与我们合作呢? 陆姓女修的脸色有几分难看,可她也没急着说些什么,等着洪长兴继续开口。 洪长兴道,我们现在虽然逃出了沉桑界修士的耳目,可那是因为我们很安分,没有贸然在沉桑界天地中行事的缘故。我们足够小心,也足够胆小。 陆姓女修没有反驳。 因为洪长兴说得没错,而他们所以这般谨慎这般胆小,更多也是因为当日他们为了逃出沉桑界修士对他们的封堵,基本已经用尽了手段。 各人手上的底牌是还有些,可都已经所剩无几了。 若沉桑界修士再来一次清剿,以他们当前的储备,未必能够再次逃脱出去。 这是她要和那能探听到这等情报、疑似深不可测的程涪合作的原因,也是他们这些人等对那件异宝垂涎不已的原因,更是他们拿到了洪长兴的情报后就一刻不停地要去联络其他人的原因。 他们需要补充自己的底牌和资源,他们也要增添自己这边的分量和实力,好在这沉桑界天地中必定会出现的大混乱里寻得一线生机,保住自己。 洪长兴缓和了语气,面上也渐渐地带上几分怅惘,我们想得不错,那程涪也该是个相当可靠的合作对象,但问题是,我们凭什么说服他与我们合作呢? 陆姓女修心下一滞,更是无话。 为了换得这份情报,我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而要说服那个程涪与我们合作,我们又该付出些什么呢? 陆姓女修静默了片刻,说道,我们自己。 洪长兴都以为他听错了,不敢置信地转眼去看那边的陆姓女修。 陆姓女修抬起目光迎上洪长兴,眼神里没有半点的疑问。 她显然是想清楚了。 洪长兴眉关处坟起,几如一座山峦。 -- 第515页 你怎么会...... 陆姓女修倒不觉得有什么,她将目光垂落,只看着面前的那一盏药茶。 就如你所说的那样,要说服那个程涪与我们合作,不得不付出些什么。她淡淡地道,你觉得我们现在能够握住的最大筹码,是什么? 洪长兴一时无话,半响之后,他才说道,可是我们...... 他闭嘴了,陆姓女修看向他的时候,却在他脸上发现了几分苦涩。 陆姓女修意识到了什么。 她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他们两人能不能放下自身的骄傲,又能不能说服其他人......这些压根就不重要,最基本的一点,在如今的沉桑界里,他们要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诚意?又凭什么能够让那程涪相信他们? 这天地间各处,可是弥漫着无尽且越渐浓郁的、出自一位金仙心魔大修的心魔意蕴啊! 这方天地间,如今最考验的就是人心。他们甚至连对自己都得保持三分警惕,又怎么可能让那个明显保持着戒心的外人信他们? 简直天荒夜谈!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各位亲们晚安。 第161章 许久之后,她才喃喃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洪长兴其实也已经琢磨了一段时间了,但他真的没有办法,叹了一声,说道,或许等这沉桑界天地出现其他变化的时候,他会自己找上门来也说不定。 自己找上门来?陆姓女修转了目光看去,面上带了些疑惑。 洪长兴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给他留了联络的方式......放心,我绝对没有暴露这驻地,那是用来联络我的。 陆姓女修又皱了皱眉头,你觉得这沉桑界天地的情况如果真的发生变化,他会联络你? 洪长兴苦笑着摇头,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怎么做?只是保留一个可能而已。不论怎么样,主动权都不在我们手上。 程涪会不会联络他,又会是在什么时候联络,他们说了不算,只能等着了。 陆姓女修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合作吗? 洪长兴看了看她,很是不解的模样。 你,要和我合作吗?陆姓女修说完后,只是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洪长兴干脆就自己问了,为什么这么问呢?我们这几个同伴,不是已经说好了一起的吗? 陆姓女修的目光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样定定地、定定地望着他。 洪长兴认真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你为什么挑中了我,而不是其他人? 就因为那位程涪? 陆姓女修终于笑了起来,她道,大概还真是因为那位程涪吧...... 她很快转了话题,重新问道,如何,你的答案呢? 洪长兴看了她一阵,确定了她的诚意,问道,你有办法保证我们双方不会因为任何因素互相伤害? 陆姓女修摇摇头,我做不到。 洪长兴是真的有些不明白了。 陆姓女修道,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约定,不需要有任何的保障,你不必太过在意。 洪长兴皱眉看她,你赌的是一线生机? 陆姓女修笑笑,没有说话。 洪长兴又沉默了下来。 陆姓女修赌的是自己的未来,也赌自己的生机,而且赌得太大了,几乎看不到成功的可能性。 可是这位女修,真的就是像他所看见的那样? 洪长兴想了一阵,到底还是抬起头来,直视着对面的女修,郑重点头,好。 陆姓女修笑开,那便就这般说定了。 为了表示诚意,陆姓女修说道,看向他,我知道你手中药典下半部分的下落。 洪长兴倏然抬头,死死地盯着陆姓女修。 陆姓女修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是的,我知道。而且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 洪长兴挣扎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等我们出了这沉桑界天地再说吧。 陆姓女修深深看了他一眼,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低头去喝茶,并不太在意洪长兴落在她身上那略显晦涩的眼神。 洪长兴很快转开了目光,寻了话题与陆姓女修随意闲谈。 陆姓女修也偶尔应答,客厅里一时很是随意自然,倒难得在这方混沌的天地中开辟出了一片小小的清静空间来。 而就在这两人达成协议的时候,随着山谷驻地中的其他人一一抵达各方,那个情报也很快落到了各方修士的手上,震颤了一大片人。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有好不容易稳住阵脚的修士紧握住手中的玉简,沉声问道,你们敢保证这一份情报是真的,不是有人弄虚作假?! 那修士对面的洪姓族兄此刻也是满脸的愤慨,我族弟说这份情报可信。他没有那个胆子在这样的大事上弄虚作假,而且情报上也明确说了,这件事沉桑界本土上有些传承根底的修士都心里有数,真正对此一无所知的,只有我们这些外来的人! 他说道这里,声音里也透着浓郁的恨意,我等进入这沉桑界天地时候,这些本土修士们的态度都很不错,可动作又很强硬......而且道友可还记得半年前那一叶脱出沉桑界天地而去的灵舟? -- 第516页 那满脸怒色的青年修士气过了头,反倒冷静下来了,记得,当然记得! 那般厉害的人物,我怎么可能会忘了?! 说到那叶脱出沉桑界天地的灵舟,青年修士的脸色很复杂,既是羡慕,是感激,也是怨怼。 羡慕是因为那叶灵舟上的修士们到底成功脱出了这方天地。 感激是因为正是那叶灵舟上修士的动作,才让他们悚然惊醒,真正察觉到这片天地间本土修士的异样,若不是那叶灵舟上的修士,他们未必能真正的完全下定决心,联手挣脱沉桑界本土修士的软收禁,虽然现在他们几近是亡命天涯,但不得不说,是那叶灵舟上的修士救了他们。 可即便如此,他们这些挣脱出沉桑界本土修士收拢的外来者们,对着那叶灵舟上的修士也不是不怨怼的。 那叶灵舟上的修士是顺利逃出去了,但他们可还滞留在这片天地里呢。而且那些沉桑界本土修士对他们这些逃脱在外的外来者还因着那几个修士的离开,对他们也更狠辣。 在几个不幸的外来者被沉桑界本土修士发现之后,他可是特意打探过那边的消息的,自然知晓那几个倒霉催的最后基本都没得着个好下场。 死是没有死,但他们所以侥幸保存得一条命下来,也不是沉桑界修士改变了主意,而根本是因为沉桑界这些本土修士们想要更深入地利用他们而已。 他们现在简直活得比死了还难受,还折磨。 他不敢深入坊市,打听到的也只是一些细枝末节,可单单他打听到的那些,也足以让他胆寒了。 他恨沉桑界这些阴险狠辣不将修士当修士的本土修士,可同时,他对那叶灵舟上的修士也有怨言。 尤其是今日,他看见这份情报,则更是怨气勃发。 他敢肯定,那叶灵舟上的修士必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那般干脆果断地逃了的。 他知晓那叶灵舟上的修士对他们这些素不相识的外来者没有任何义务,人家能逃出去是人家的本事,他们自己滞留在这里,是他们自己实力不足,本来怨不得人家,可是...... 可是!还是怨的啊! 当日那叶灵舟的逃离他虽然不在附近,离得稍微有些远,而且这件事还全无预兆,仅仅只是因为双方之间交手的动静太大,他只看到了后半段,可他也知道,那叶灵舟上的修士能从一位玄仙大修手下全身而退! 你说,你说!他们有这样的手段,又得了情报,怎么一点提示都没有,直接就走了?! 他也是真的怨啊! 那洪姓修士坐在一旁,脸色也是一般的愤慨。 一直等到年轻修士收敛了脸上表情之后,他才低头慢慢将那枚玉简放下,看向洪姓修士,你的这份情报很有价值,说吧,你们想要些甚么? 那洪姓修士也是一整脸色,大义凛然地说道,我等如今都陷落在这方天地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真正能够倚靠的,也只有我们自己......我们更该鼎力合作,在这方天地间闯出一条活路来才对!...... 那年轻修士听着,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就那样坐着听。 一直等到洪姓修士表明了态度,他又重复了那个问题。 洪姓修士微微摇头,笑道,当然,如今沉桑界天地的情况混沌胶着,轻易分不清真假黑白,为求公正......我等想要道友手上的破空锥! 那年轻修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真从自己袖中摸出一把银白的小锥子来,递给洪姓修士。 洪姓修士接过那把银白小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阵,脸上的笑意深了深。 多谢道友。他将银白小锥稳当收好之后,看向那边脸色不耐的年轻修士,又问道,不知道友对合作,有没有兴趣? 那年轻修士看了洪姓修士一眼,撇了撇嘴,问道,怎么,你们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居然还想要合作? 真不怕到时候被人反手一刀吗? 洪姓修士显然是早想明白了,他摇摇头,说道,不是那种太过紧密的联手,而只是一种协定而已......怎么样,道友有兴趣吗? 那年轻修士拧着眉头想了想,直接摇头,你们合作你们的去,别算上我! 洪姓修士很有些失望。 但要说意外,倒也没有。 他们早就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了,如今要接受现实并不难。 不过在那年轻修士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之后,他顿了一顿,凝望住洪姓修士道,但我对一个人很感兴趣,你们手里有多少关于他的情报? 洪姓修士细看了对面的年轻修士一阵,隐隐若若猜到了什么,但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道友说的是谁? 那年轻修士还是很干脆直接,他道出了那个人的名号,你族弟遇到的那个程涪。 关于那个人,你们知道多少? 洪姓修士面色有些尴尬,这个...... 年轻修士觑了他一眼,漫不经心,说吧,你们知道多少,都告诉我,我不会让你们白白吃亏的。 既然拒绝了合作,双方之间又一直都只有交易,没有其他的关联,自然就还是按以往的规矩来,明明白白算账了。 -- 第517页 他作为一个炼器大家,手上还是有些东西的,足够他拿来当报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62章 洪姓修士还有些犹豫,但在那年轻修士将一份清单递到他面前时候,他便即加快了语速说道,我们真的知道不多,但族弟毕竟与那程涪接触过,也还算是有点片面的认知。 他说着,暂且将刚刚拿到手上的那份清单放下,双手递上一枚玉简,我们整理了一遍,都在这里了。 你看着挑吧。那年轻修士随意点头,将那枚玉简接过来拿在手上细看。 洪姓修士拱手作谢,安静地坐到一侧,不敢打扰。 直到那年轻修士看过玉简里的内容,又斟酌沉吟得一阵,看似得出些许结论之后,他才寻了个空隙,站起身来对那年轻修士拱手一礼,将自己挑中的那样东西与年轻修士试探着说道了一遍。 年轻修士看得他一眼,点头应许,你去跟他们说吧,他们会拿给你的。 洪姓修士又是拱手谢过,不敢再多加打扰,告辞离去。 洪姓修士走了以后,只剩下他自己的年轻修士轻易收敛了种种流露的情绪,边把玩着手中玉简,边慢慢沉吟琢磨。 程涪...... 盏茶功夫之后,他招了人进来。 管事悄然走入厅堂内,拱手一拜,称呼道,少爷。 年轻修士将玉简抛过去,吩咐道,传令下去,尽全力搜寻这程涪的行踪,凡有所得,速来报我! 管事稳稳接住玉简,查看玉简里面的内容。 年轻修士顿了一顿,等管事认清这程涪的重要性后,他才又叮嘱了一句,尽可能客气些,莫要懈怠了。 管事看完玉简中的内容,就听得年轻修士的吩咐,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笑意,应道,是,少爷,老奴明白了。 年轻修士看他一眼,忽然问道,杨伯,你怎么看这程涪? 这杨伯明显已有准备,这会儿被年轻修士一问,他也就答道,少爷处理很是妥当,这程涪......极不简单。 年轻修士给了杨伯一个眼神,让他细说。 杨伯快速收敛了笑意,也不去提玉简里已经分析过的那些内容,而是别开生面道,那见过他的洪姓小子怀疑出现在他面前的仅只是一个傀儡,而这傀儡灵智清醒灵活,并不似是普通傀儡造物......老奴也认为,他该是寄托了修士一部分神魂的。 年轻修士若有所思。 杨伯接着道,可是少爷,什么样的人会将自己的部分神魂寄托在傀儡上,借用傀儡在这沉桑界天地中行走呢? ......而且他还能深入接触沉桑界本土修士,得到如此机密的情报? 年轻修士顿了一顿,扬眉问道,杨伯你也觉得他的本体可能还陷在沉桑界本土修士那边,被那些修士圈拢,不得自由? 杨伯低眉垂首,慢慢说道,是也有这个可能。但少爷,万一这程涪不是陷落在沉桑界本土修士手中几如阶下囚的那些人,而是......已经离开了的那些人呢? 已经离开了的那些人?年轻修士以为自己的猜测已经够大胆了的,万万没想到,杨伯居然比他还要大胆,杨伯你觉得,是那些已经离开了的人......又悄悄地借着傀儡回来了? 这,这可真是......好手段啊! 年轻修士手指微微用力,才又松了开来。 杨伯没有再说话。 年轻修士自己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次叮嘱道,杨伯,尽全力搜索那程涪的行踪! 杨伯躬身一拜,就要领命而去。 但在他堪堪迈步的时候,年轻修士又猛地抬头,叫住了他,等等,杨伯! 杨伯停下脚步,依言转身回来。 年轻修士沉默片刻,才又一字一字缓慢且清晰地道,发现他的行踪之后,须得客气些,莫要失礼了。 杨伯笑着点头,又是躬身一拜,方才转身离去。 年轻修士看着杨伯远去的背影,抿着唇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 自洪姓修士那一群人将净涪交换出去的情报送到各方潜隐着的修士手中之后,本就暗潮汹涌的沉桑界天地又更添了许多暗流。 但不得不说,这些中途生出的看似没有来路不明去处的暗流,仿佛都有一个串联的节点。 一个名为程涪的修士。 如果不是净涪心魔身此刻闭关不出,只怕任是他诸般手段尽出,也要被人抓住些痕迹来。 这世界上,聪明人本来就不少。更何况如今沉桑界天地间心魔意蕴弥漫缠绕,更是挑动人心,叫人不得安寝。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沉桑界天地里渐渐地笼罩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只如囚笼一样的无形气机,这股气机连同沉桑界天地无处不在的心魔意蕴一起,压得所有人惴惴不稳,心烦气躁,恨不得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们大肆发泄一番。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沉桑界天地间各处有形、无形的碰撞与厮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引得各方侧目。 沉桑界那几位玄仙大修又碰了一次面。 最近是怎么回事,你们有发现吗?一位玄仙大修率先开口问道。 -- 第518页 几位玄仙大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位负责镇守秘境墓穴的玄仙大修在沉默中开口道,没有多少发现,但可以肯定,应该不是那墓穴的缘故。 另一位玄仙大修眯了眯眼睛,以一种不明意味的语调说道,不是?你怎么能这么肯定?你进过墓穴了? 没有。那负责镇守秘境墓穴的玄仙大修并不生气,只是觑了他一眼,淡淡回道。 那位玄仙大修嗤笑了一声,随意地摊开手,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们也没有谁一直盯着你。 那负责镇守秘境墓穴的玄仙大修没再看他,随意就转开了目光。 那当先就开口质疑的玄仙大修还想说什么,坐在座中主位的玄仙大修瞥了他一眼。 那还想说些什么的玄仙大修就闭嘴了。 可饶是如此,他的脸色却未曾好转,反而又更难看了几分。 坐在座中主位侧旁的一位玄仙大修看了他一眼,笑着开口道,现如今不单单是天地间纷争四起,就是墓穴里,也渐渐变得危险,便是我等,也很难扛得住。 这话既似是开解,又似是打圆场,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意味,但不得不说,因为这一句话,场中的气氛却是真的缓和下来了。 那位最先质疑的玄仙大修看了看那位负责打圆场的玄仙大修一眼,没说什么。 另一位玄仙大修转移了话题,现如今的情况似乎越来越不好了...... 顿了一顿,这玄仙随后看向了座中主位的那位玄仙大修,问道,席道友,天地之外的诸位祖师那里,可曾有更多的回应? 这位玄仙大修的问题出口,其他玄仙大修不论先前在想的什么,一时都转了目光,看向那位坐在主位的玄仙大修。 那位玄仙大修团团看了一眼各位道友,心下叹得一声,却只能摇头,暂且还没有。 这话落下时候,一众玄仙大修们尽皆沉默了下来。 那坐在主位的玄仙大修顿了一顿,说道,或许是诸位祖师未曾收到传信,我个人提议,再暂且等一等。 其他的玄仙大修们没有言语,但看他们的表情,显然是都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各位祖师已然飞升离开沉桑界天地,他们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同样离开沉桑界天地的各位祖师之外,他们这些仍然困在沉桑界天地中的后辈,又要从哪里去打探? 先稳住目前天地的情况吧。 片刻之后,又有一位已经沉默了多时的玄仙大修开口道。 同意。一位玄仙大修说道。 同意。另一位玄仙大修也说道。 稳住?要怎么稳住?现在天地间这情况,就差一点火苗了,要怎么稳住?!那位最先开始质疑的玄仙大修皱着眉头,实在没什么好气地说话。 这话虽是刺耳,但却是事实,纵然其他玄仙大修们各各皱眉,也都没有话说。 所以我们就能放任不管?!另一位玄仙大修冷声斥道。 那位质疑的玄仙大修心头怒火升起,眼看着将将就要爆发,一直坐在他侧旁不言不语的玄仙大修侧目看了过去。 那目光中几乎如死亡一般的淡漠冰寒压落,直接将他困在了座位上,动弹不得。 更多的玄仙大修偷偷地瞥了那位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继续吧。那玄仙大修只淡淡说了三个字,便没有了言语。 ......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那坐在主位的玄仙大修慢慢开口问道。 其他玄仙大修各自交换了一个视线,都默契地不去看那位携着一身冰寒的玄仙大修,各自应话好将先前的那一回揭过。 谁? 是程涪? 程涪? 说出程涪这两个字的两位玄仙大修对视了一眼。 其他玄仙大修也纷纷转眼看了过来。 那位席姓玄仙大修点头,说道,不错,正是程涪,你们也听说过他的名号? 那提起程涪的一位玄仙大修道,是听说过。但我没见过他,只是近来似乎有不少人在打探他的消息。 另一位玄仙大修补充道,打探这程涪的,其实并不是我们沉桑界修士,而似乎是那些外来者。 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洪长兴等人就要寝食难安了。但在这里,在这诸位玄仙大修面前,却只是等闲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咳,刚才实在是抱歉,现在已经改回来了。 晚安。 第163章 一位玄仙大修凝神一瞬,仿佛是查阅了什么,开口说道,我们沉桑界诸多修士里,并没有这样一个叫程涪的修士。就连外来者名录里,也没有。 这话真正惊住了堂中的所有玄仙大修。 怎么回事?一位玄仙大修说道,是漏网之鱼,还是我们之中有谁......在其中又掺了一笔? 他团团看过每一个玄仙大修,然而,所有人都不闪不避地迎接着他的目光,不见丝毫异样。 这位玄仙大修也就很自然地压落了视线,并不曾执着地想要继续探查出些甚么来。 -- 第519页 坐在主位的那位席姓玄仙大修沉吟了一下,微微沉了声调,若真是漏网之鱼,又或者是我等中某一人的手笔,其实还算是好的,怕就怕在,不是。 席姓玄仙大修的话一时重重掷落在座中所有大修的心底,叫他们心头也是一沉。 若真如席姓玄仙大修所说的那样,那程涪若真既不是避过了他们所有限制与耳目的外来者,又不是他们这些人中某一个人的动作,才是最可怕的。 可别忘了,在他们这片天地里,能够称得上地主的,不仅仅只有他们这些人,还有另一尊存在。 座中所有人沉默了许久,才有人抿了抿唇,打破沉默道,那一位......真的再度现身了? 没有人回答。 说话的大修看了看左右,最后望定了主位上的席姓玄仙大修。 席姓玄仙大修苦笑着摇头,尚且不能确定。 他顿了一顿,提醒道,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那一位的踪迹,可是墓穴已经现世,其中的心魔意蕴又已经逸散多时......情况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我们总不能一直抱着侥幸,去猜测一个最利于我等的结果。 席姓玄仙大修说得不假,可即便如此,他仍然还是能看见座中的其他玄仙大修们脸上闪过的微妙神色。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诸般杂念,将话题再次拉回来,都说说吧,怎么处理这个程涪,是要放任,还是将他揪出来? 其他的玄仙大修也陆续打点了精神,发表意见。 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仿佛什么都知道一点的人,背后一定站着有人......我以为,不论是放任他也罢,要将他揪出来也罢,我们都必定要先将他的踪迹锁定,才好做决定。 附议。 附议。 那就先锁定他吧。席姓玄仙大修也觉得这话在理,便点了头。 座中一位玄仙大修闭目一瞬,仿佛勾连了天地意志,又仿佛借助了天地间层层嵌套的大大小小阵禁,但他忙活了一通,竟都没有个发现。 某一座院子里,一个捧着本书典翻阅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忽然将视线抬起,望入头顶天穹。 他笑了笑,却是什么都没做,就又低下头去,继续看他手里的书典。 那位玄仙大修收回心神时候,脸色相当的阴沉。 他对着其他玄仙大修摇头,我没有找到那程涪的行踪。 座中一时又各各沉默了下来。 席姓玄仙大修顿了一顿,先开口道,那就吩咐下去吧,不论是谁,但凡送上关于程涪的真实情报的,都重赏。 不论是谁......也就是说,哪怕是那些外来者们,只要手里有程涪的消息,只要真实不虚,都一视同仁的厚赐重赏? 座中一众玄仙大修面面相觑得一阵,都看见了各自面上最细微的诧异。 但所有的玄仙都没有反对,他们默认了下来。 既然天地间没有这程涪的信息流传,他们早早布置下来的阵禁也没有一点线索,那么最后能够指望的,也就是这片天地间众生的眼睛了。 随着席姓玄仙大修这一道令旨颁下,随着这些玄仙大修的默许,沉桑界天地上到各位大修,下到诸多凡俗,一时都打点了精神,仔细翻找着那所谓程涪的人。 就连那位只剩下一缕残魂寄居于程涪送出那傀儡身上的老叟,也都听到了这样的一道令旨。 程涪?他沉吟了一下,抬手招来了自己的小弟子。 那小童来到他面前站定,板着脸端端正正地拜了一拜,站直身体等在一侧。 老叟知晓小弟子如今还没有修出神识,看不得玉简里的内容,便自个儿利索动手,将玉简里的内容给他这小弟子念叨了一遍,然后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小童皱了皱细幼的眉头,什么怎么样? 他细看了他这小弟子一阵,还是给他解释道,我们要不要把他供出去?你刚才没有听清楚吗,有重赏哦...... 小童不曾理会这些,反倒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的那个人,他原来叫程涪? 老叟不甚在意,谁知道呢?应该是吧。 小童沉默得一阵,对老叟躬身再拜,转身就要走。 老叟本还在想些什么,冷不丁见自家小弟子这般反应,也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去抬手抓住小童的衣领,将他提了回来。 我都还没说让你下去呢,你就要走了。回来,给我拿个主意。 小童挣扎了一下,没挣脱,也就放弃了。 他抿着唇,师父,你到底想怎么样? 老叟瞪着他,我没想怎么样,只是想看看你要怎么样! 小童答道,师父,你能确定那个人就是程涪?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你......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老叟觉得他头都要疼了。 他抬起一只手压住了一边的额角,另一只手又再拎起小童的衣领,将他直接往静室的方向丢。 闭嘴! 小童抿了抿唇,压下唇边的弧度,等到身体稳稳站定之后,他又拱手对老叟的方向拜了一拜,然后就迈着小步子走了。 -- 第520页 老叟用力按了按额角,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清净了之后,才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 小鬼! 也不知道说的是他这小弟子,还是那惹出一番大动静来的程涪。 沉桑界天地间的那些暗涌与明潮,几乎席卷了整个世界,但说来奇怪,却是始终没有谁真正找到甚至是打扰此刻正在潜修中的净涪心魔身。 他仍然能够按着他自己的步调,安稳且踏实地清理着自己神魂上的那些幽灰魔气。 净涪心魔身的潜隐,本该能让这一场风浪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平息下来。然而,沉桑界那些玄仙大修却似乎不愿意放任他这一个不安稳因素流落在外。 每隔得三年,关于程涪的那份赏单列表都会添上一件颇有几分意思的灵宝,挑动人心。故而哪怕这片天地间除了洪长兴之外再没有人亲眼见过程涪这个人,程涪的名头也越来越响亮。 哪怕只是些许非真非假的风声,也能引得一众沉桑界修士闻风而动,乃至倾巢而出,纵然每次总是无功而返,也没有人愿意罢休。 沉桑界众生热切至此,饶是初初从定境中出来,随意遮掩形迹在外间行走的心魔身,都实打实地开了一番眼界。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自己身上又加了几种遮掩的手段,甚至又仔细检查过茂竹等物什,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心魔身认认真真想了一下,竟也不停手,顺手拈来一点虚幻的星光。 星光落在他身上,很快再次扭曲了他的气机。 他稳稳坐在茶楼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杯盖,听着旁边修士的闲言。 对了,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白华山上的传闻,原来也是假的,那程涪根本就没在那里! 真是假的吗?我还以为我错过了呢,原来是假的...... 话又说回来,那程涪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个消息,不会是在闭关吧? 很有可能...... 如果他真的一直在闭关,那我们...... 不可能一直闭关的。就我们沉桑界现在的情形,闭关不都得仔细布置过了,才能不受这心魔意蕴的影响么?他若真随随便便就闭关了,那可就有他受的! 嘿,你们听说了没有?各处坊市、宗门准备的闭关静室,一直都有人在盯着,就等静室打开后,检查那静室里的人是不是程涪呢! 净涪心魔身听着,都禁不住为那些刚出关的修士烦恼。 希望那些修士不要被人惹着了,不然就沉桑界天地这心火燥热的现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就既伤气又伤身了。 诶?真有人做了?那有结果了吗? 没有。 真要有结果,也不会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动静啊。 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说起来,那程涪也真是够能躲的,这么长时间里,居然都没有人能抓到他一点消息,实在是...... 有人在笑,瞧你说的,倘若那程涪不是这样能躲,诸位玄仙大尊也不会拿出那么多的好东西出来了啊。 茶楼中那一角顿时哄笑。 心魔身将茶盏端起,低垂着眉眼一点点饮尽杯中茶水。他将茶盏搁下,结了账缓步走出茶楼。 身后,还有一个个程涪程涪响起,灌入他的耳膜中。 心魔身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但还没等他走出坊市,迎面而来的一位年轻修士忽然停下脚步,抬着手将他拦下。 这位道友,请了。 心魔身敏锐地察觉到身后、左右都有修士慢慢围了过来。而更多的隐晦目光,则还自坊市的各处转过来,投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哈。 第164章 心魔身微笑着回了一礼,道友有事? 那年轻修士从身上摘下一枚铭牌,双手捧给心魔身验看,口中也甚是客套地道,在下刘生和,乃是这流玥坊市的镇守管事,先前仿佛未曾见过道友,不知道友可有附近坊市行走证明? 心魔身光明正大地扫了一眼那枚铭牌,很是随意地从袖袋处摸出一枚铭牌。 他拿着铭牌在那刘生和眼前晃了一圈,然后又往左右内外扬了扬,好让其他同样紧盯着这里的各方修士们看清楚他手中铭牌的模样,才道,如何,我可是能离开了? 刘生和在这枚铭牌面前低头,躬身拜了一拜,当然,道友请。 他让出了位置,其他人也都各自将目光收了回去。 将人拦下查验身份这样的事情,这天下随时都会发生,并不如何稀罕。来人既然拿出了身份明证,又有行迹可供查验,那放行道歉便是,没有人会太过放在心上。 心魔身当然也不会为此生气,他将铭牌重新收回袖袋里,抬脚走过刘生和,渐渐远去。 刘生和一直站在原地,等净涪心魔身的气息彻底远去,他才稍稍侧了身体,去看那道已经看不见了的身影。 过不得多时,有人走到他身侧,边顺着刘生和的目光望去,边低声传音暗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 第521页 刘生和微微摇头,同样传音回话道,不,没什么。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刘生和也转身离去。 心魔身离开了那流玥坊市,脚步看着极是轻快,可他心头还是蒙了一片阴影。 沉桑界天地如今俨然成了一锅烧开的油,而他似乎则是一瓢被吊升到油锅上空的水,为另一盘更高更远的水做掩护。 幸而他闭关之前还做了安排,否则还真会落到寸步难行的困顿处境。 他回了自己暂居的洞府,在收拢那些散出去的心魔魔韵同时,也等待着在外活动的那些傀儡们递送回来的消息。 过不得太久,这沉桑界天地间几乎可以被他收拢打探的消息,都聚拢到了他手上。 心魔身开始整理这些消息。 为了尽快完成梳理,他甚至将佛身都叫醒了拉出来帮忙。 佛身醒转的第一时间,下意识就先探查心魔身那边的情况。 他眼见心魔身神魂精粹自由,再不见先前那些缠绕攀附着的幽灰色魔气,很是松了口气。 他细看得一阵,又微微笑了起来。 你这回能算是因祸得福?他道,恭喜你,神魂念头又更活泼灵动了。 被佛身点明这一点,心魔身也颇是得意。 他轻哼一声,水磨功夫打熬出来的而已,在那位面前,还是不值一提。 话语中的忌惮清晰明显,由不得佛身错认。 佛身沉吟得一阵,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 心魔身微微颌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日我们初见那位的时候,那位还只是个童子模样,到了前一回再见他身后,他却已经是少年了? 佛身心念一转,也蹙起了眉头,你是说,他的力量正在大幅度跃升? 因为力量的大幅度跃升,才导致了那位身形的成长与变化? 佛身有些难以置信,但他还是询问心魔身道,你能确定? 我只有三分把握。心魔身毫不遮掩地回答他。 佛身沉默了一瞬,才又道,你还怀疑什么? 心魔身唇角勾起,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怀疑......饶是在他们的意识空间里,心魔身仍然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低得佛身都险些听不清楚,那墓穴里的左臂,已经不在了。 佛身惊得面容都有些僵硬,眼珠子木在眼眶中,好一会儿都没有些许动静。 心魔身并不为此感到得意,他脸色也是凝重得很。 好半响过后,佛身才算是抓回了一点神智,你怎么会这么想? 心魔身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然而佛身已经想明白了心魔身的思路。 从童子模样长至少年,这身形、体态上的成长与变化,本就是一个层次的跃升,更何况那位在还是童子模样时候,实力就已然不是他能够揣度得了的,由此可以想见,如今的那位到底又有多可怖! 可即便这已是事实,问题也同样的显而易见。 到了那位的层次,他们的每一点提升与突破,都非是寻常事。没有足够的资源,没有大量的积蓄与感悟,想要做到这一步,简直比凡人登天都要难。可是偏偏,那位就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一步,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就跨过了台阶。 佛身很怀疑,如今的沉桑界天地里,除了他这个那位自动在他面前现身的倒霉催能发现出些许端倪之外,还有没有人察觉到他的变化。更甚至...... 如今的沉桑界天地意志是不是已经被他歪曲掌控,都得打上一个问号了。 佛身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心魔身也是沉默了一阵,才淡淡地道,谁又知道呢? 佛身看了看他,问道,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要退走吗? 心魔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神魂上的淡灰色心魔意蕴,默默地抬起视线,对佛身摇头。 我不走。 佛身深深凝望着他,微微颌首,你拿定主意了?哪怕那墓穴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左臂,如今维持着这沉桑界源源不断逸散的心魔意蕴很有可能是那位的暗手? 嗯。心魔身应道。 佛身凝望着心魔身的目光未曾有过丝毫动摇,仍自直直地盯着他。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到底解释道,我......我们或许能在这沉桑界天地里得到些什么。 佛身的眸光动了动。 心魔身发现了,他继续道,其实我怀疑,那位很有可能,是在试探着什么。 早先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在养伤,但现在,我以为他可能不仅仅只是在养伤,又或者是在谋算着什么人...... 佛身面上的神色也渐渐地化开,不全是先前的凝重,而更多了几分激越。 你是说? 我不知道他重伤前后是不是有了什么机遇,但我觉得,他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做到那些,他现在已经能够收束局势了。可他没有! 所以我怀疑他有更深更远的图谋。而对于修士来说,最动摇心旌,最能让他们下定决心忍耐,做出豪赌的,莫过于...... -- 第522页 道。心魔身话还没有说完,佛身就抢先接住了。 心魔身看了看他,微微点头,玄仙往上是金仙,金仙往上则是太乙,太乙往上是大罗。那位在久远之前就是金仙,如今就是沉桑界的这些玄仙齐心联手,手段齐出,也都没能摸到他的半点痕迹,他显然不可能是要重回金仙,故而最大的可能,还是要破开金仙桎梏,更进一步,抵达太乙境界。 佛身闭上眼睛,等他终于再次将眼睑抬起时候,他目光已经平静了许多。 那又如何?金仙也罢,太乙也罢,离我们都太远了。我们如今不过就是一个天仙罢了。他的道韵太盛,我们若是太过接近,很有可能会更易我们自身的根基,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修的道还是我们的道吗?而且你别忘了,那位主修的,是心魔一道! 心魔,向来是以我心化他心,我意易他意,其中真假虚实之间的变化,连那着了道的修士本人都难以分辨明晰。 他就真的不怕?! 心魔身回望他,却没有拿自己就是修的心魔一脉法门来回应他,也没有闪躲。就如同此刻的他并不仅仅只是心魔身,还是净涪。明确一点说,是净涪的一部分。 我也怕。他特别坦诚。 魔道,向来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大虾,肆意自我,什么后辈,什么同道,什么传人,在我面前,统统都是可以被抛弃的。 就如那些他化自在天外天中的天魔童子一般,他们根本就只是天魔主用以演化天魔一道的工具而已。 若是天魔童子能将自身的天魔一脉推陈出新,演化更多玄妙,对天魔童子本人自然是大有裨益的,可在此之外,那位天魔童子所归附的天魔主也是能够通过相连的气运、气机乃至道果,将天魔童子所得吸纳消化,助益己身。 心魔身如今也是修行的心魔一脉法门,而那位也是明白白的心魔大修,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心魔身最后归附到那位的座下,他怕不是就会成为一个类似于天魔童子的心魔童子。 虽然心魔身也是净涪的一部分,且目前来说,净涪乃是佛门弟子,又得佛门世尊授记,看天道命数、气运演变,净涪最后大概都会是在佛门留步,但结果是结果,道路却是要净涪自己去走的。 净涪分化出佛身一步步沿着他自己的心迹,修行突破,最后证就佛门果位是归于佛门,成就佛门正果;被心魔侵染、更易自身道基,多年后乃至无数年后道消转入轮回,再一步步与佛法结缘,再入佛门,也是归于佛门,成就佛门正果。 就结果来说,这两种情况都是一样的,可就实际的过程来说,那是差远了! 心魔身是真的怕。 但怕,就能止步不前了么? 不能! 道在脚下,又在眼前,由不得他不心动! 佛身沉默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放心,我会拿捏住分寸的。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165章 他有朝闻道夕死可也的决心,但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佛身却又问道,真出现了万一呢? 不怕一万,最怕万一。以他现下的能力,想要真正地做到万无一失,简直痴心妄想,所以他必须得有最起码的准备应对那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 要真出现了万一......心魔身看向他,眼神平静得让佛身发沉,那就劳烦你和本尊一同动手。 佛身沉沉地凝视着心魔身,心魔身不避不让,直直地回望他。半响后,佛身收回目光,那就这样吧。 心魔身微微缓和下脸色,他低头拱手,对着佛身端端正正拜了一礼,多谢。 佛身只是回了一礼,便再不说什么,垂下眼睑神游而去。 沉桑界天地之外,一直安坐灵舟船舱仿似石人一般的净涪本尊忽然掀开眼皮,往灵舟前方看去。 他视线尽头处,是既沉寂又汹涌的寰宇虚空,和他往常时候所见的寰宇虚空并无二致。 净涪本尊却只是静静地凝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拨动虚空寰宇的灵光自那个方向汹涌而来,落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前。 一直没有动静的净涪本尊这才转了目光,望定那道灵光。 那道灵光和早先每一位想要进入沉桑界的修士不太一样,它不急切,也不曾莽撞,在沉桑界天地胎膜外绕了几个来回之后,它停在了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前。 那道停下的灵光散去表面缭绕的道光,显出内中的本相--一座道意盎然的宫殿。 道宫中,隐隐约约还能够看见几道人影。 净涪本尊定睛看了一眼,收回目光。 道宫里的大修该也是发现了隐在这一处的他的,不过那位大修似乎并不如何在意他,他在等其他人。 过得不久,寰宇虚空之外又有几道灵光煊赫而来,浩浩荡荡,声势莫大,丝毫不逊色于早先的那一座道宫。 净涪本尊沿着那些闹腾的动静一一看过去,才收回目光。 道宫、魔云、灵舟、灵天...... 道、魔、佛、妖,几乎都到了。 他们这些大修,是为了什么,才到这沉桑界里来的呢?那些陷落在沉桑界天地里的修士,还是那位疑似左臂主人的童子,抑或是更多? -- 第523页 净涪本尊沉吟一刻,就按下了思绪。 他站起身,轻轻理了理身上青蓧玉色的袈裟,从船舱中走出,在船舷处站定。 也没让他等多久,一个年轻比丘便自那处佛光浩荡的灵天走出,向着他这一叶隐去形迹的灵舟而来。 净涪本尊看了北鹞一眼。 北鹞会意,手指接连变化,控制着灵舟中枢,收去那遮掩灵舟形迹的阵禁,在这处寰宇虚空中显化出灵舟身形。 那年轻比丘见得,脸色更是柔和了些许。 他来到灵舟前,在灵舟不远处站定,对着站在灵舟船舷上的净涪本尊合掌躬身作礼,摩崖界天摩诃寺福和法师座下随侍慧诚,见过法师。 净涪面容柔和,赫然正是佛身掌控肉身时候的模样。 他合掌回礼,景浩界妙音寺净涪,见过法师。 慧诚比丘听得净涪名号,脸色似乎僵滞了一瞬,景浩界妙音寺的......净涪和尚? 但当他目光触及到净涪身上那一套青蓧玉色的袈裟之后,他就迅速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原来是净涪法师在此。 净涪法师不在景浩界中清修,怎么到这沉桑界天地外来了呢? 净涪也不遮掩,只将自己这一趟来回简单解释了一遍,就回问道,法师呢?又怎么会到这里来? 慧诚比丘很自然地道,我是随我师福和法师法架而来的,听说这沉桑界天地间有心魔意蕴升腾,沉桑界众生苦不堪言,便过来看看,净涪法师既也在这里,不如和我一道到灵天去,福和法师久闻净涪法师大名,只恨未能一会,如今机会实在难得...... 他看着诚意权权,净涪略一沉吟,便合掌一礼,既是慧诚法师相请,净涪求之不得,请。 慧诚比丘显然很高兴,他笑着抬手相引,净涪法师,请。 慧诚比丘在前头引路,净涪跟在他后头往前走。 灵舟和灵天之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且这一处寰宇虚空之中并没有其他的修士行走,故而净涪和慧诚这两人实在显眼。几乎是在他们动身的同时,各各散在沉桑界天地胎膜附近,隔着相当距离的那些道宫、魔云等等上的各方大修就注意到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净涪走得不快不慢,可即便如此,他也能察觉到从各处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慧诚比丘显然也发现了,他一时颇有些不自在,但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稳定住自身心境的慧诚比丘下意识地看向了跟在他身侧的净涪。 净涪回望过去。 慧诚比丘细看得他一阵,见他真的未曾出现任何不适,心下佩服,无声合掌。 果然不愧是得世尊释迦牟尼佛授记、各位佛门尊者看重的景浩界净涪,单论这一份心性,就很是了不得。 净涪对着他回了一礼。 两人再没有说话,一路安静且自若地在各方目光中穿过那段不短的距离,来到灵天所在。 堂皇佛光边沿处,也有一位年轻比丘静立,显然是在等候着慧诚比丘。 见得跟在慧诚比丘身侧的净涪,那年轻比丘笑容平和,并没有任何失礼之处。 他先对净涪合掌点头以作见礼,然后就看向慧诚比丘,师兄,师父在等着你呢。 慧诚比丘回了一礼,说道,我这便带净涪法师去面见师父,师弟你也一起吗? 那年轻比丘已然猜到这个跟随在他师兄身后回来的年轻和尚来历不凡,毕竟是能让他师兄不先通禀师父就直接将他带回灵天的人,但他没有想到,他所猜测的那个来历不凡,居然是这样的来历不凡法。 净涪! 净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景浩界的那位净涪法师? 慧诚比丘笑着点头,正是这位净涪法师。 那年轻比丘连忙转过身来,对着净涪合掌见礼。 净涪也是合掌躬身,回了一礼。 慧诚比丘等他们两人见过礼,才对那年轻比丘道,我带净涪法师去见师父,师弟你呢? 那年轻比丘面上有些意动,但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不了,师父刚派了件差事给我,我抽身不得,还是得再等等...... 他显然极是遗憾。 慧诚比丘就笑了,他道,那师弟你忙活去吧,我不留你了。 他说完,对年轻比丘一颌首,就又招呼净涪一声,要引着净涪去往福和法师的禅房。 净涪对那年轻比丘颌首一礼,才与慧诚比丘一道走了。 那年轻比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离去的背影,面上的苦恼散去,剩下几分若有所思。 景浩界妙音寺净涪......说起来,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想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得到个明确的答案,只能摇着头走了。 慧诚比丘领着净涪去了灵天的最深处。 这片灵天不知是如何打造的,竟然有几分小洞天的模样。 在灵天最中央的那个禅院门外站定,慧诚比丘与净涪点头致歉,请他在这里稍等,便抬手叩响了院门。 禅院中很快传来了声音,慧诚?进来吧。 慧诚比丘又是合掌,对着净涪一拜,才推开院门入了禅院里。 -- 第524页 净涪就站在院门边上等。 过不得多时,禅院的房门很快打开,两道急切的脚步声快速接近。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两个僧人。 净涪见过的慧诚比丘落在后头,走在最前头的,是净涪陌生的、没有见过的大和尚。 和尚生得慈眉善目,身体圆胖,双耳耳垂直落至肩膀,正是福德圆满之相。 他见了等在院门边上的净涪,当即就笑开了,净涪法师? 净涪合掌回得一礼,微笑着应道,景浩界净涪,见过法师。 这福和,赫然是一位罗汉。 福和回礼,随即单手抬起,将净涪向着禅院中引,净涪法师,里面请。 福和带着净涪入了禅房,又请了他在蒲团上落座,方才自己座下了。 慧诚比丘送上茶水后,缓缓退到一侧,在福和罗汉身后坐下。 福和抬手来请净涪,净涪端起茶盏,细看那茶水的色相。 这茶显然不是凡品,净涪不过定睛看得一阵,杯中茶水便已经从浑浊到澄澈转了两个来回。 净涪直接赞了一声,好茶。 福和罗汉与慧诚比丘都笑了起来。 净涪随后将茶水端起,凑到鼻下轻嗅,一股异香沿着鼻腔直入心肺,又在心肺处盘桓乃至触动神魂。 神魂仿佛生出一股力量,要脱出身体的束缚,自由地飘荡在天地间。 净涪微微垂落眼睑,静静回味片刻,竟觉得神魂似乎都有了些许微不可察的变化。 只是那变化太细微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净涪这一回没有任何赞叹,但那脸色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福和罗汉脸上的笑意又更浓了几分。 净涪掀开眼皮,再不迟疑,直接将杯盏抵到唇边,轻啜了一口茶水。 茶水入喉,沿着喉管流入肺腑。随着茶水四散开来的,是一股既轻灵如青天又厚浊如黄土的感觉冲上天灵,直入灵台。 净涪一时分不出任何心思,只谨守着神魂的清明,任由那玄机扫荡肺腑,最后归入那一色的琉璃。 福和罗汉一直在看着净涪,见得净涪身上闪过的琉璃光,面上笑意厚重,看得身后的慧诚比丘都连连侧目。 但福和罗汉这会儿也不去理会自家的这弟子,他将杯盏拿了过来,也开始细品茶水。 到得净涪将一杯茶水饮去大半之后,福和罗汉趁着净涪将茶盏搁下之际,亲自取了茶壶过来,替他将茶水满上。 如何? 净涪似是回味半响,才回答福和罗汉道,极品! 福和罗汉大笑出声。 待到他笑声渐渐歇下,他还道,那净涪法师你就多喝点。 净涪倒不客气,我就消受法师你这好茶了。 福和罗汉摇摇头,不然,不然。 他们三人足足喝去了半壶茶水,才算是能说起正事了。 福和罗汉说道,我听闻净涪法师你先前曾经进入过沉桑界天地,现在怎么在这里守着? 净涪听得福和罗汉问起这事,停了手上动作,凝重的脸色里又掺杂了几分愧疚。 说来惭愧,沉桑界里的情况混沌非常,弟子实力薄弱,只能护着两位好友当场退走,其他的......他叹道,委实是有心无力啊。 听着他这话,福和罗汉连同旁边坐着静听的慧诚比丘都收了脸上笑意,皱起了眉头。 福和罗汉更是当即出声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净涪摇了摇头,一副不知该从哪里开口的模样。 以福和罗汉的眼力,他完全能够看出净涪这一言一行俱都出自本心。 他是真的觉得沉桑界天地的情况混沌且险恶,非是他一个小和尚能够掺和。 当然,这本来就是事实不说,净涪本尊更是从心底这般认为的。 福和罗汉想了想,也没有追问,而是抬手给净涪续了茶水。 诱人的茶香再次从鼻端飘入,但这一次,净涪却是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它,脸色仍是沉重的愧疚。 福和罗汉劝了一回,净涪才算是提点起了精神。 他看向福和罗汉,眼中升起了几分神采。 法师,你们是为了沉桑界天地而来的么? 福和罗汉叹息着点头。 净涪脸上浮起喜色,他几乎下意识地追问道,法师是这沉桑界天地出来的修士? 福和罗汉摇头,并不是,只是我的一个友人出身这沉桑界天地,他在许多年轻陨落了,而在陨落之前,他请我在沉桑界危机爆发时候,来这个天地走一趟。 说是走一趟,但实际上,又哪里不是想要请他出手,给沉桑界天地一点生机呢? 福和罗汉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多年轻逝去的老友,脸色一时也黯淡下来。 他本就是一身的福相,笑起来时候看得人格外的舒服,可这会儿他脸上没有了笑意,只剩黯然,竟也能让净涪心情不自觉地暗沉下来。 好厉害的一位罗汉尊者。 净涪悄然叹了一声,面色也自然而然地暗沉得一会儿,才打点了精神,问道,法师对这沉桑界天地间的旧事......可有了解? 福和罗汉点了点头,我已尽知。 -- 第525页 福和罗汉细看了净涪一眼,似乎已经知道他将要问什么,就很是坦荡地说道,沉桑界当年旧事,若依因果分处,谁是谁非,确实难以论辩,可这沉桑界天地间的众生,也是无奈。 沉桑界天地晋升,倚仗了那位金仙魔修的左臂不假,那沉桑界众生落在这方世界,享了晋升世界的福缘,就受这个果,论说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如今这天地的众生,又怎么能真为了这个缘故,就将自己的心与命都送出去? 净涪沉默地听着。 禅房中一片静寂。 好半响后,净涪才问道,依法师之见,这事又该怎么处理呢? 慧诚比丘闻言,也是看向福和罗汉。 福和罗汉沉吟得一阵,慢慢答道,我以为,还是该先见一见那位心魔修士,且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吧。 听得这话,净涪深深看了福和罗汉一眼。 福和罗汉抬眼看他,又笑了,净涪法师? 净涪回神,微微颌首,将自己昔日在沉桑界天地所见所闻都与福和罗汉和盘托出。 慧诚比丘听得瞠目。 福和罗汉也是紧皱了眉头,脸色渐渐凝重,......情况居然已经严峻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这样说着,目光下意识地就转向了不远处的沉桑界天地。 因着他此刻微微侧头,净涪无比清晰地将他微微抖动的长耳垂收入眼底。 细听过沉桑界天地此刻的情况,福和罗汉回过身来,看向一旁的慧诚比丘。 慧诚比丘已经从蒲团上站起,此刻正垂手恭立,等待着福和罗汉的吩咐。 福和罗汉并不避讳在场的净涪。他叮嘱慧诚比丘,你去取了几份请帖,送到附近各位同道处,邀请他们过来一叙。 慧诚比丘肃然应声,合掌躬身一拜,悄然退出了禅房。 福和罗汉回过头来看净涪,问道,等会儿,净涪法师也与我一道,去见见诸位同道如何? 净涪摇头,多谢法师好意,但我人单力薄,都未曾为沉桑界天地众生做些什么,又如何能厚颜去分这一份功果? 福和罗汉也是摇头,不然。法师你送出去的菩提子如今已有数十生根,庇护一方水土,如何就能说不曾为沉桑界天地众生做些什么?净涪法师过谦了。 净涪只是摇头,推拒不受。 福和罗汉无奈叹得一声,最后也随净涪去了。 两人对坐得一阵,就有一股浩荡气机从灵天外停留了一瞬,跨过边沿,踏入灵天边界之中。 却是去请人的慧诚比丘有结果了。 都不等慧诚来禅房中回报,福和罗汉就先看向了净涪,他又一次询问净涪道,净涪法师,你真不愿跟我一道去? 净涪还是摇头,多谢法师好意,我就不去了。 福和罗汉长叹了一声,招了门外等候的年轻比丘进来陪着净涪,才转身走了。 净涪沉默地坐在蒲团上,他对面稍偏一点的蒲团上,则坐了早先时候见过的慧诚比丘的师弟慧因比丘。 慧因比丘并不多谈沉桑界天地的事情,只陪净涪喝茶,偶尔谈论一段经文。 开始时候,净涪是有些神不守舍,但慢慢地他就收摄了心神,与慧因比丘认真探讨起来。 在讨论过一遍六字神咒之后,慧因比丘忽然问道,净涪法师,我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净涪细看过一遍慧因比丘的脸色,隐隐间猜到了什么,但他端着茶盏沉默得一瞬,还是点了头。 慧因比丘果然是问的沉桑界的事情。 我听说净涪法师你自觉自己修为浅薄,在沉桑界如今这局面上做不得什么,慧因比丘的脸色有些淡漠,浑然不见早先时候与净涪碰面的热切,那么,你守在沉桑界天地之外......又是为了什么呢? 慧因比丘与其说是请教,倒不如说是质问。 他在质问净涪。 净涪将目光从杯盏里的茶水抬起,转向那慧因比丘,落在慧因比丘的脸上。 慧因比丘掀起眼睑,毫不退避地迎上净涪的视线。 他虽然没有再问出口,但那眼睛、那表情,却都在逼问着他。 你既然一直在看着这片天地,你既然一直看着这片天地中遭受苦厄的生灵,你为什么不出手? 是,对于沉桑界那些顶尖本土修士来说,你自身的实力确实不值一提。可作为备受佛门世尊青睐的法师,你的身份足以让那些沉桑界本土修士忌惮!你本可以做到更多! 你为什么不做!? 难道那些正在沉桑界中挣扎的众生,也不足以让你的诸多顾虑退让么? 净涪看着这个犹自年轻的比丘,沉默得一阵,率先转开了目光。 他看着杯中从浑浊到清澄,又从清澄到浑浊,如此来回变化不停的茶水。 慧因比丘直直地追着他的视线,也看见了那对他而言很是熟悉的茶水。 净涪看得一阵,忽然将这茶水往慧因比丘的方向递了递,他问,你看见了么? 他语气很是平淡,说不上喜,也说不上怒。 什么? 慧因比丘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反问。 净涪没有看他,只又问了一遍,你看见了什么? -- 第526页 慧因比丘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回答道,茶水。 净涪微微摇头,说道,我看见了人心。 慧因比丘重新凝神去看那一杯茶水,似乎也终于能从那浑浊与清澄的变化间看出些什么来。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净涪也顿了一顿,才仿似自言自语地道,我先前进入沉桑界天地,本是想要探查清楚情况的,但我发现,沉桑界里的本土修士,似乎另有算盘,...... 他们有他们的谋算,就算需要我们这些外来人帮忙,也是想要让我们为他们做一个马前卒。我当时想了想,也就歇了这份心思了。 毕竟我与同伴三人合力算起来,比起他们也还是远远不及。 净涪本尊将佛身当时的想法说道出来,倒也不算是在欺骗小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66章 沉桑界天地众生困苦,恸不能言,此乃事实,我等一望便知,然而,我也有私心。 我不愿让我的两位同伴陷在沉桑界天地,成为沉桑界本土修士的消耗品。 他不曾遮掩自己当日决然离开时候的私心,慧因比丘听着,脸色却是复杂得很。 有恼怒,但也有恍然。 他似乎能够稍稍理解当日净涪的心情了。 净涪却没太去在意慧因比丘的想法。 他仍自沉沉望着手上的茶水,沉桑界众生的苦难,起自物数年前。早在那个左臂被葬入墓穴时候起,一切便已经注定。到得如今,局势已成,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就能够轻易解决的。 但你能阻止!慧因比丘咬咬牙,到底挤出了一句话。 可他话即便说出来了,脸上表情也泄露了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思。 净涪淡淡抬起眼睑,轻轻递出目光,扫过慧因比丘的脸庞,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 这话,便是慧因比丘自己,都不相信吧。 慧因比丘表情动摇了许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又再次稳定了下来。 你能够阻止。他说道,哪怕你只能救得一人,那也是一个生灵。你为什么不去做? 净涪迎上他的目光。 慧因比丘似乎完全平静了下来,眸光平静。 净涪定睛看了他一眼。 这慧因比丘,真能这么迅速收拾他的诸般杂念?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斩去那种种可能,找到最契合自己本心的那一条路? 净涪暗自转回心神。 或许可以,或许不能。 到底是可以还是不可以,到底关乎的只是这位慧因比丘自己的修行路而已。与净涪,并无太大的关系。 他同时收回目光。 我要如何救呢?他不答,反问道。 并没有因为慧因比丘的质问而生气。 慧因比丘语滞了半响,久久没能出声。 他不知什么时候转了目光,望向不远处的那个世界,仿佛能够穿过这许多的阻碍与遮挡,看见沉桑界天地里的众生。 净涪也不觉得如何高兴。 他说道,我请一株已然开了灵智的菩提树幼苗出手,耗去它大半的精力,激发数百颗菩提子的生机,然后将这许多菩提子,连同《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道,尽量隐蔽地送入那沉桑界天地中,送到那些沉桑界凡俗眼前。可是...... 他叹得一声,没再继续,只道,如今沉桑界那边的情况如何,法师你也是看见了的。 我......慧因比丘张开了嘴,却还是没能顺利将一句话说道出来。 净涪很是耐心地等了等,等到慧因比丘闭上嘴,才继续说道,如今的沉桑界天地病了,病的还是人心,要让沉桑界天地重新安稳下来,先得将那墓穴重新封上,然后清理掉那些逸散在天地间的心魔意蕴,再接着才是重新稳定沉桑界秩序。 不论其中的哪一样,以我个人的实力而言,是做不到的。 他说完,又微微垂落目光,我心有愧。 慧因比丘这回将目光调转回来,看定不远处低垂着头的年轻和尚。 他能够感觉得到,净涪和尚此刻说的话,发自他的本心。 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不错,净涪佛身是真的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会愿意跟随着心魔身一道,投入那沉桑界天地中去。 慧因比丘面色黯淡,甚至还多了几分局促和羞惭。 有心无力,通常怨的不仅仅是这险恶的现实,还有自己。 对,对不起......他与净涪道歉。 净涪仿佛出神了片刻,到了如今方才被慧因比丘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拉回心神。 他茫然转眼,看了慧因比丘好一会儿,摇头道,不必如此。 可是......慧因比丘还想再为净涪说些什么,却被净涪抬手这一个动作拦住了。 净涪道,恕我直言,就算几位法师早几日抵达,怕还是拿这沉桑界局势没有办法。 慧因比丘被净涪的话引开了注意力,他皱了皱眉头,很自然地就顺着净涪的话往下琢磨。 渐渐的,他眉头也皱了起来。 -- 第527页 难道还不够?他喃喃自语地问着,目光渐渐抬起,落到了净涪身上。 净涪看着他的眼睛,摇头,还不够。 沉桑界天地间的情况,显然正在恶化。 从他与佛身当时还能联络到身在沉桑界天地中的心魔身,到他现在都不能准确知晓心魔身与佛身的现状,只能勉强确定他们现下安好...... 这前后之间的转变,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慧因比丘沉了脸色,直盯着净涪问道,净涪法师,你有更准确的情报吗? 净涪摇摇头,我所知晓的,都已经尽说于福和法师了。 这仍然是事实,且全是真话,没有半点虚假。 至于净涪没有告知福和罗汉的那些,只是净涪三身自己的猜测而已。既是猜测,在没有更多的证据可以证明的时候,自然就不必拿出来细说,以免造成误导了,不是吗? 慧因比丘定定看他一眼,合掌探身与他一礼。 净涪悄然回了一礼。 慧因比丘低声说道,法师且自稍待,我先失陪了。 净涪只是摆摆手,没有多加挽留。 慧因比丘站起身,悄然退出了禅房。 净涪微微垂落眼睑,默然静坐。 福和罗汉领着慧诚比丘与其他诸位金仙大修商议了许久,到底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转回灵天的时候,福和罗汉正在沉吟着思量些什么,忽然察觉到慧因的气机,顿时抬了目光看去,果然就在灵天的门户边上看见了等候着的慧因。 慧诚比丘皱了皱眉头,他上下打量着慧因比丘。 慧因比丘却没能分神留心自家的师兄,他直接迎向福和罗汉,师父。 行礼拜见的时候,他目光仍自悄悄打量着福和罗汉,显然要从福和罗汉的脸色中看出些什么来。 福和罗汉问道,你怎么在这里等着,净涪法师呢? 净涪法师仍在禅房里。慧因嗫嚅着,却很快追问道,师父,关于沉桑界天地的事情,您可是有主意了? 福和罗汉听见前一句,脸色先是一沉,本待要喝斥,却听见了慧因比丘追问的下一句,他一时沉默了下来。 便是他想要斥责自家弟子将净涪法师单独扔在禅房的失礼行为,也没有办法对着眼中几乎能透出光来的小弟子开口。 慧诚比丘暗自一叹,低声将这一次商议的过程及结果简单描述了一遍,然后总结道,他们说,现在沉桑界情况看着还好,且他们还有些同伴没有抵达,须得再等一等,不急。 不急! 慧因比丘险些没被这两个字堵出气来,他侧头去看福和罗汉。 福和罗汉点点头,他们还要再等一等。 慧因比丘争辩道,可是净涪法师说,现如今沉桑界的情况正在恶化。 一边说恶化,一边说看着还好,不急,那到底谁的说法才真正说中了沉桑界的情况?! 甚至连仔细的权衡与思考都不必,慧因比丘心下就已经有了个明确的答案。 他看向福和罗汉,师父,他们要等就由他们吧,我们自己进去! 慧诚比丘也看着福和罗汉。 福和罗汉在原地站了一瞬,抬脚继续往前走,那就先去见见净涪法师吧! 慧诚、慧因两师兄弟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微微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但福和罗汉脚步不慢,他们两人完全不敢浪费时间,快步跟上福和罗汉。 等福和罗汉走入禅房的时候,一直坐在蒲团上的净涪站起身来,合掌躬身一拜,称呼道,福和法师。 福和罗汉都没有落座,就站在禅房边上,看定净涪道,我等师徒几人决定待会儿就直接出发,去往沉桑界天地,不知净涪法师你有什么打算? 我留在外边吧。净涪摇头,我修为不足,自保尚且不够,就不去给法师拖后腿了。 福和罗汉本身就带了两个徒弟,若再要护他一个,显然非常麻烦。而且福和罗汉师徒三人,亲近亲密,不似他与他们,虽然相见甚欢,但也还是外人。 福和罗汉似乎也有了准备。 他听得净涪这话,只微微点头,并不曾多加劝说,那慧诚,你先送净涪法师回去吧。 慧诚比丘听得,合掌应了一声,是。 净涪看了看慧诚比丘,面色有一瞬间的犹疑。 福和罗汉看见了,他缓和了语气,问道,净涪法师? 净涪再次抬起眼睑,迎上福和罗汉的视线,望入他的眼底,福和法师入了沉桑界天地,如果碰上一尊与我气机相似的傀儡,不知可否多看顾一二?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一时有些不明所以,但福和罗汉几乎是须臾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自然。他点点头。 净涪与福和罗汉一问一答间,也足够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明白过来了。 他们看着净涪的目光又添了些许微妙。 净涪却只是微微低头,合掌与福和罗汉一礼,就跟着慧诚比丘走出禅房。 福和罗汉站在禅房中,看着净涪远去,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 -- 第528页 不愧是能得禅宗一脉诸多尊者看重的净涪,果然不容小觑。 天时、地利、人和,这说起哪一样哪一样都沾不上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是硬生生在沉桑界里埋了一步后手,以待时机。这份能耐,如何不叫人侧目? 慧因比丘问道,师父? 没什么。福和罗汉摇摇头,又吩咐道,去收拾东西吧,等你师兄回来,我们就出发。 慧因比丘合掌一礼,领命去了。 慧诚比丘将净涪送回了他的灵舟,边走,他还边暗自传音,将这附近那些金仙大修们的来历简单地与净涪介绍了一遍。 待到他们在净涪的灵舟前停步的时候,慧诚比丘恰恰好将最后一尊金仙大修的资料说完。 净涪侧过身体,对着慧诚比丘躬身一拜,多谢法师。 虽然只有当前这几位出现在沉桑界天地胎膜附近的金仙大修,但对净涪而言,也是弥足珍贵的情报了。 以他当前不过堪堪比拟天仙境界的无屈饶行,这些金仙大修远不是他能够触及的存在。 即便有了这些情报,净涪一时半会儿还是做不了多少,但也是拓宽了他的眼界,增长了见闻,不是吗? 慧诚比丘摇头,些许小事而已。 他顿了顿,认真看定净涪,这里暂且只得法师一人,法师行事,还须得多保重自身才是。 净涪笑了笑,应道,我晓得的,多谢法师提醒。 慧诚比丘合掌躬身,与净涪拜了一拜,方才转身回了灵天。 净涪上了灵舟,却没有回到船舱里,而只是守在船舷处,静静地看着那处佛光辉耀的灵天。 那远处辉耀明皇的佛光隔着一段距离,映照着净涪的面容,深沉却也澄澈,彷如深海一般。 北鹞立在船舷的阴影处,悄无声息。 也没有让净涪等太久,那方灵天外辉映的佛光陡然收起,如同打开的扇面合拢收束一样,重新合成一道灵光,投向那沉桑界天地胎膜。 不知福和罗汉的灵天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灵天汇合成形的灵光不过堪堪触及那天地胎膜,天地胎膜就悄然洞开,直到那灵光彻底进入天地之中,那天地胎膜才重新合拢,仍是一副厚重凝实之态。 净涪看着那道灵光消失,才站起身,转入船舱中。 他重新在船舱里坐了,垂落眼睑,静心感应。 但或许是心魔身和佛身都有所顾忌,沉桑界天地那边仍是没有任何消息。 净涪本尊倒也不急,他收拢了心神,继续定神,观想本性灵光修行。 不过净涪能够定下心来,旁边也观看着福和罗汉带着自己灵天进入沉桑界天地的那诸位金仙大修们却没那么安稳。 他进去了? 除了刚刚离开的福和罗汉,在这附近滞留的所有金仙大修们都仍待在道宫主殿中,他们分次而坐,不知是在等待,还是在议事。 这摩崖界福和,怎么会这么急?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应该不会。如果他真的另有发现,刚才的时候他应该就已经与我等明说了。想也该知道,就沉桑界当前的情况,不是他一个罗汉就能够解决的。他必须要有帮手。 就算这摩崖界福和实力与他们相仿,哪怕因为沉桑界不过一个中世界,容不下一尊金仙,他须得自行封印部分实力以换取自由行走的资格,当是能镇压一整个沉桑界世界。可就目前沉桑界世界的混乱局势而言,没有帮手,他也得陷进去。 或许......他已经有了帮手? 你是指沉桑界里的那些玄仙们? 不会。那些玄仙们合了地利,仰仗地主之便,不会那么容易就归附于他的。 所以? 别不是他这罗汉慈悲心发作,按捺不住了......吧? 这话一出口,那位金仙大修自己就先愣住了,其他的各位金仙大修也是一阵沉默。 半响之后,才有人陆续开口。 ......有可能。 ......确实有可能。 或许,还真是这样。 可是他这样贸然行事,不会没什么助益不说,反倒还迫使情况再度恶化吧? 谁知晓?不过那福和会这般行事,应当还是有些把握的。 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的,都没个准确的说法,不如直接找人来问?一位金仙大修突然发话道。 找人? 你是说那边灵舟上的那个小和尚? 几位金仙大修面面相觑,一时静默了下来。 那位最先提议的金仙大修团团看过殿中这许多人,嗤笑一声,怎么,别不是不敢吧?不过就是一个小和尚而已。 他确实是一个小和尚不假,但福和身边的大弟子慧诚对他甚是礼待......怕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和尚而已吧? 一位金仙大修直接点明了各人顾忌的关要,看向最先提议的那位金仙大修。 那是一位天魔。 虽然不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天魔童子,仅仅只是一位天魔散修,可他能顺利修至金仙,显然也不会是什么简单货色。 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又隐藏了什么底牌? -- 第529页 这位金仙天魔大修笑了笑,完全不觉得被这些金仙大修猜疑有什么值得他生气的。 那当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小和尚。他闲闲一笑,甚是随意地说道,不知诸位有没有听说过......景浩界净涪? 景浩界,净涪...... 剩余的几位金仙大修咀嚼着这个名号,各自看向那位金仙天魔大修。 天魔大修甚是干脆地应道,对啊,那可是一个......能够破灭一位天魔童子谋算,最后破灭陨落的小和尚呢。 景浩界的,净涪。 听得这位天魔大修点明的净涪情报,剩余各位金仙大修或是交换眼神,或是低眉沉思,不一而足。 天魔大修又是一笑,将头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看着甚是放松。 就是那位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无执童子? 无执童子在殒殁之前,可是曾将一整个反抗无执童子联盟的修士连根拔起的。这件事在整个诸天寰宇都有流传,他们这些人也都是有所耳闻的。 本来他们还在猜测这个放肆疯癫的天魔童子到底是要做些什么,万万没想到诸天寰宇还没有达成共识,紧接着就传来了这无执童子在一方小世界中殒殁的消息。 原来,就是那景浩界,就是因为他吗? 天魔大修没有任何表示。可即便如此,其他几位金仙大修们都已经有了他们自己的答案。 原来是这一位,倒也难怪...... 道宫中沉默过片刻之后,又有人开口道,......景浩界的净涪,听说他领受菩萨戒时候,有佛门世尊释迦牟尼佛领诸菩萨观礼,他的袈裟也是出自灵山胜境。 ......前一阵子的南海普陀山法会,似乎这净涪也去了。 一个个情报汇集,听得各位金仙大修也稍微有些侧目。 这一位,看来是真的很了不得啊。 天魔大修咧嘴笑了笑,是啊,很了不得的一个小和尚呢。 我们要不,就请他过来见见吧? 看着天魔大修的脸色,听着他的话,其他几位金仙大修各各交换了一个视线,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我们还是再来商量商量吧。 对,摩崖界的福和都已经进去了,我们要是一直在这里等着,会不会失了先机? 福和能控制得住沉桑界里的局面? 谁知道呢?沉桑界里毕竟也有佛修一脉,而且沉桑界里的佛修还是封印墓穴的主力,以福和的身份,沉桑界里的佛修不会太排斥他。他该是能够得到些便利的。 几位金仙大修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将福和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后的大体情况给推演了出来。 可也正是因为沉桑界当前的情况几乎可以预见,问题才再度被抛回到了他们这边。 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跟上福和的脚步,进入沉桑界天地,还是按照他们早先时候议定的那样,再等一等? 一时之间,几位金仙大修都陷入了选择中。 这般倒显得仿佛仍停留在前一个问题的天魔大修格格不入起来了。 天魔大修撇了撇嘴,却全不在意,干脆就垂落了眼睑,闭目养神去了。 在场的这些金仙大修倒也不真是在因选择而为难,他们就是要将先前的那个问题囫囵过去而已。 既然如今事情顺遂心意,他们也就很快出声达成了共识。 我等就再等等吧。也好让福和替他们探探路。 当然,那后半句各位金仙大修都只收在心里,压根没有说出口。 一位金仙大修面不改色地捧出一面琉璃色的巴掌大铜镜。 那就先来看看吧。 他这样说着,随即伸出手指,点落在铜镜表面上。 铜镜混沌的镜面当即掀起一片涟漪,涟漪向着各处荡开时候,又有一片光幕展开。 光幕中很快映照出一片蔚蓝的天穹,天穹之下,人潮如蚁流。 正是此刻沉桑界天地内的景象。 但执掌铜镜的金仙大修显然对光幕中映照出来的景象不甚满意,他觑着眉头看了那光幕一阵,偏头去看那位天魔大修。 第167章 天魔大修约莫也是知晓这位金仙大修的用意,他掀开一只眼睛的眼皮,和那位金仙大修对视了一眼。 挠挠头,天魔大修随意地伸手往长袖里探了探,待到他手从长袖里伸出来时候,他手指上就拿住了一缕气息。 这一缕气息并不是其他人的,而正是曾跟随着福和罗汉一起来过这道宫的慧诚比丘。就是不知道这位天魔大修到底是怎么不惊动福和罗汉,就摄取了慧诚比丘的气息的。 不过这显然不是在座各位金仙大修关注的重点。 天魔大修将这一缕气息递向那面铜镜的主人,那面铜镜的主人也极是自然地将这缕气息接过,送入铜镜之中。 剩余的各位金仙大修只转了目光看向那面铜镜映照出来的光幕,等待着光幕中的演化。 这面铜镜并不曾辜负各位金仙大修对它的厚望。 随着慧诚比丘的气息被送入铜镜中,铜镜映照出来的光幕上野很快就出现了慧诚比丘的身影。而他师父福和罗汉、他师弟慧因比丘,同样也正在他身旁。 -- 第530页 道宫中的各位金仙大修齐齐凝神细看。 倒是那位天魔大修将手收回来之后,又垂落眼睑了,并不如何去关注那面铜镜里映照出来的福和等一行人。 福和一行人等的行程与他们早先时候推演的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他们轻易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后,除了福和封印去一部分力量,将自己的修为压在玄仙顶峰,以适应沉桑界天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遮掩。 也因此,他们很快就惊动了沉桑界的那几位玄仙大修。 都没过得多久,那些玄仙大修就一一出现在福和罗汉这一行人的附近。自然,也就同样出现在了道宫中的光幕上。 天魔大修随意地偏了偏脑袋。 他对沉桑界这些玄仙还真没有什么兴趣,尤其这些玄仙身上的心魔印记还明晃晃地昭示存在之后,则更加。 真没想到,沉桑界的这些玄仙修士们,居然都被人标记了...... ......心魔印记,会是墓穴中葬着的那一位吗? 应该是。除了那一位,大概也没有谁,能将这些印记藏得如此隐蔽又显眼了吧? 隐蔽又显眼,这非常矛盾的两个形容词凑在一处,倒是相当准确地描述了这些玄仙身上的心魔印记的状态。 道宫中这些金仙大修们都能够一眼看出这些心魔印记的存在,与这些玄仙大修们同在一方天地中的福和罗汉自然更是看得清楚。 他沉默了一瞬。 福和罗汉的这片刻沉默,虽然未曾引起沉桑界这些玄仙们的注意,却让隐在沉桑界天地中的那位少年完全看了出来。 他笑了笑,却没有说些什么,只从侧旁取出一个茶盏来,摆放在福和罗汉所在的那个方位,像就是在福和罗汉面前搁着一样。 少年提起茶壶,往茶盏中倒入了八分茶水。 水汽氤氲而上,朦胧了少年的面容。 他收了茶炉,抬手对着面前的茶水虚虚一引,像是在邀请着什么。 福和罗汉本来被一众成包围之势聚拢而来的玄仙吸引去所有注意,这一刻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疑惑地望向某个方向。 可明明少年就坐在他视线的尽头,他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就那样收回了视线。 自福和罗汉光明正大地进入沉桑界时候,就停了手上整理情报的动作,转眼去看的净涪恰恰好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他也是沉默了一阵。 那位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将视线从福和罗汉身上转开,看向净涪。 净涪极力放松面上的肌肉,站起身来,拱手向着少年的方向一揖。 礼仪周全且典范,找不出一分错处。 少年加深了脸上笑容,对着净涪点头回礼,才终于将目光拔开。 净涪重新坐好,用心制作的傀儡身体忠诚地反应他的心情,背后袍服湿了一片。 他抬手拭去额间的细汗。 那位是......佛门的罗汉? 佛身的声音悄然在意识空间中响起。 也不知到底是方才心魔身起伏的心绪扰了他,还是福和罗汉的到来触动了他,甚或者就是那位少年的致意惊醒了他。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他都醒了。 心魔身点头应声,很明显,不是吗? 而且他该是已经见过本尊了?心魔身说道,勾出一个不带多少笑意的笑弧,你猜,本尊到底是怎么应对他的? 虽然现下是本尊在沉桑界天地之外,可本尊用着的是净涪的肉身。净涪肉身是真正剃度受戒的和尚,只要净涪本尊自己不特意表明,外人轻易不会猜测他的身份。 佛身相当的配合,大概,是模拟我吧。 本尊......他故意沉吟了一下,才道,他大概很成功。 心魔身神魂渐渐开始放松下来,回头等我们出去了,必得好好笑他一回才行! 佛身觑了他一眼,甚是鄙视,你敢? 呃......心魔身僵滞了片刻,到底实诚地摇头,我不敢。 佛身都懒得看他。 你还是好好想想,要不要出现在那位佛门罗汉面前吧。佛身道,本尊应该已经在这位罗汉面前为我们做过描补了。我们找上门去,不突然。 心魔身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还是罢了吧。看这位罗汉在那位面前的模样,我不觉得他能够挣脱出那位的手段。 还是说,你想要去?心魔身揶揄了一回佛身,这也难怪,毕竟是佛门的罗汉尊者嘛,你看着也觉得亲切不是? 佛身摆摆手,早先我等就有定论,在沉桑界天地里,这具身体行事一切俱都由你拿主意,你觉得该如何就如何,不必考虑我。 我只负责危急时候的逃生应对。 心魔身渐渐收了脸上的玩笑表情,点头应道,我知道了。 他这般在意识空间里与佛身说着,一边随手放开手上整理的那些情报。 沉桑界中多了一位罗汉,你觉得,沉桑界天地之外,如今又有多少人在看着这边? 佛身看了看他,问道,你怕了? -- 第531页 心魔身含着一口长气,缓缓吐出,不,只是觉得风雨欲来而已。 要退走了吗?佛身换了一个问法。 心魔身似乎有一瞬间的意动,但他看了看那位少年方才出现的位置,以一种相当缓慢的速度摇头,怕是我们走不了。 不,佛身摩挲着手上托着的卷轴,走得了。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走得了? 他视线徐徐扫过沉桑界天地四方,目光并没有太过明显的焦点,显然他这会儿根本就没有真正地看着这沉桑界天地中的谁。可佛身却又知道,只这一阵,心魔身就已经看遍了这沉桑界天地众生。 佛身按着卷轴的手指慢慢抓紧。 然而,不论佛身的手指如何用力,仍然不能让这幅卷轴生出丝毫的褶皱。 佛身很快稳定了心绪,他松开手指,稍稍低垂头颅,对面前这一幅卷轴致意。 心魔身指出了一个非常明了的事实。 他刚才是在警告我们。 佛身皱起了眉头,倒不是要否认心魔身的这个说法,而是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如此在意我们? 是的,这个问题,早在那少年尚且还是童子时候,净涪三身就已经隐隐有所察觉了。到得如今,则更是直白到不容他们再去自欺。 心魔身看着身前散落的情报,忽然说道,那位佛门罗汉,是等同金仙修为,不似慧真那样的罗汉吧? 净涪修为不过与天仙境界等同,别说金仙,就是玄仙都离他太过遥远了,他本不能如此肯定那位刚刚降临沉桑界天地的佛门罗汉的实力,可他有眼睛。 他能够清楚看见这沉桑界的玄仙们对这位罗汉的忌惮与敬畏,他也能够看出沉桑界天地在这位罗汉周围颤动的空间。 金仙。 唯有金仙层次的实力,才能让沉桑界的这些玄仙们忌惮避讳到小心翼翼,也唯有金仙层次的实力,才会让沉桑界天地连承载他的存在,都在颤抖。 至于金仙往上...... 若这位佛门罗汉实力真有金仙往上,那位就不会那样胆大了! 佛身想了想,也很快就有了定论,应道,或许。 心魔身就道,所以,那位果然是想要借此机会破境? 佛身也很是认真地想了一回,再次点头应道,大概。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你怎么都是这么模棱两可的回应? 佛身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这两个回答有什么问题,你能完全肯定吗? 心魔身只得作罢。 问题又绕了回来,他为什么偏就盯紧了我们呢? 佛身也同样没有个明确的答案。 他最后道,反正不论是为了什么,我们也不可能完全顺着他的意图行事,他想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想得到什么就能有什么。所以你还是仔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能怎么做?心魔身没甚好气地说道,我们现在就这点实力,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先静观,等着看了。 行吧。佛身重又将卷轴稳稳托起,有什么事,你且叫我就是。 心魔身应了一声,看着佛身闭上眼睛。 和佛身的这一番打岔,显然在一定程度上纾解了心魔身的压力,他很快又打点起精神,重新投入到那诸多散乱纷杂的情报之中。 可饶是如此,那个问题仍然在心魔身和佛身心头留下了痕迹。 到底为什么,那位会盯上了他? 只是因为破境么? 从金仙突破到太乙,关键到底是什么?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会是那位必得的,且理应是可以帮助他突破的? 同样的问题,其实不单单是让心魔身和佛身困扰,也在净涪本尊心头来回颠沛。 并不是因为心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三身之间的关联而形成的思维一统,这沉桑界天地间的情况仍在恶化,本尊与心魔身、佛身之间的联络依旧隔绝,并不能达成统一。 本尊所以会在想这一个问题,还是因为他此刻太闲了。 将他来到这沉桑界时候发生的事情颠来倒去地掰扯过后,净涪本尊自然而然地就生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他想了许久,决定不再只是干想,而是行动起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排查自己身上的每一件物件。 从褡裢中日常携带的那些笔墨纸张,到修行时候常用的檀香,再到衣袍鞋袜...... 一件件、一茬茬整理得非常用心的净涪本尊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 他拧紧了眉关,低头看着手上拿着的一本书册。 这是一本寻常又不寻常的书册。 寻常是因为,这一本书册封面上的人物画像虽则细腻灵动,但却和坊间许多闲杂话本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不寻常则是因为,这一本书册里的故事内容不太寻常,它的故事脉络就更当年他还是皇甫成,而左天行还是那个左天行时候的发展没有太多的出入。 且除了这话本故事脉络不太寻常之外,它的来历也同样非同一般。 毕竟是出自一位已经走出这片寰宇的道主之手,毕竟是那位道主亲自签下名号后交给他的。 -- 第532页 所以......会是跟你有关系吗? 净涪本尊提着这本话本,拎到眼前细看。 然而,不论净涪本尊如何将这本话本翻来覆去地研究,它仍然是和往常每一次他细看时候没什么不同。 浑然就是最寻常普通不过的一部话本故事。 净涪本尊定定地看了这部话本半响,最后还是将这部话本单独放到一侧。 不管他现下能不能发现端倪,这部完全弄不明白的书册,还是有一定的嫌疑。 净涪本尊将那部话本书册放下之后,就又去翻检其他的东西。 等到他再一次停下来的时候,他手上拿着的也是一部书册。 不过比起方才那部话本,现下净涪本尊拿着的这部书册要更薄,而且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清神定,别样的不同。 传自世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实也当得起这一份不同。 净涪本尊细看得这部经典一阵,稍稍偏了身体,将它与那部话本故事放到了一处。 虽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佛门禅宗根本法典,但佛魔一体两面,相生相克,谁知道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不是能为那位提供些什么帮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今天是真的没有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68章 净涪本尊翻检了一遍自己随身的物件,也就只找出了这两样最有可能的东西。他将剩余的那些东西尽数收起,只将那一厚一薄的两本书册拿到身前。 他沉默地看着这两本书册,北鹞立在角落处,垂手静立,等待着他的吩咐。 但最后,净涪本尊还是将这两本书册收归到随身褡裢里。 再等一等吧。 应该很快的。 北鹞仍然没有任何意见,他得了净涪吩咐后,并没在船舱里停留,而是退了出去,守在船舷边上。 不论是沉桑界天地之中,还是沉桑界天地之外,局势都出乎意料之中的平静。不过这平静,仅仅只是维持在大体的局势上,更多的细微之处,却是天翻地覆,几乎叫人不敢认。 净涪三身默契地蛰伏了下来。不过相比起仿似完全没有这个人的净涪本尊,心魔身却又一次与洪长兴联系上了。 是心魔身找上的洪长兴。 洪长兴见到净涪心魔身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才觉出惊喜来。 程涪?! 哪怕是传音,洪长兴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显然,他最近的日子也不甚安稳。 坐在洪长兴对面的陆姓女修敏锐地察觉到了洪长兴那一瞬间起伏的心绪,她状若平常地瞥了洪长兴一眼,不着痕迹地帮着洪长兴遮掩,好让他抽身离开。 洪长兴抱歉地对其他人点点头,又平静地看了陆姓女修一眼,才起身离去。 净涪应了一声,是我。 他顿了一顿,先问洪长兴道,你那边方便吗? 洪长兴此时已经回了他自己修行时候的静室,关上门的同时也打开了阵禁。 方便。洪长兴很自信地应了一声,随即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心魔身看向手边几乎已经整理妥当的情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出身罗元大世界? 洪长兴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漏了马脚,但想想先前时候净涪拿来与他做交易的那份情报,他就歇了要去追究这程涪秘密的心思了。 是。他应得一声。 净涪又拿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洪家对修行一道有多少了解? 修行一道? 洪长兴皱了眉头,这个问题太大了,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 心魔身从善如流,譬如修士要从天仙突破到玄仙,要突破什么关窍之类的?玄仙又要如何突破金仙,金仙又要如何破境等等的。 洪长兴就明白了,是关于修士突破的那些关键? 他眯了眯眼睛,心思电转。 心魔身如何能够让他这么轻易就抓住自己的目的? 大概吧。他这么敷衍了一句,然后又道,但我想要的,不单单只有这些,还包括各境界层次的修行关键。 他说到这里,留了一点时间给洪长兴领会,才问道,如何,这些东西,你能给我吗? 净涪所索要的这些资料,几乎都是修行中的关要。是每一个宗门、门派都秘而不宣的传承重点,并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知晓的。 起码净涪自己就不知道,沉桑界天地里,就是净涪先前已经扫荡过了那位阵修的所有藏书,也只得到些空泛广阔的描述,并没有太过详细的消息,而且也仅只限于天仙到玄仙的突破。 最多就再算上玄仙境界的修行。 玄仙到金仙的突破都全无头绪,更别说是金仙到太乙的跨越了。 这也确实能够理解,毕竟沉桑界天地也只是一个中千世界,这世界中修士的巅峰就是玄仙。它连金仙都支撑不住,这世界的修士要如何去摸索金仙的修行? 幸而,如今这沉桑界天地中,多的是从诸天寰宇各个世界而来的修士。洪长兴这里要是没有让他满意的收获,他不介意再去找其他人。 只是那位似乎一直有留心他的行迹,净涪不愿太过暴露自己的意图,须得小心行事而已。 -- 第533页 洪长兴倒也没有让他失望。 能。他直接就给了净涪一个明确的答复。 净涪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稳住心绪后,净涪问道,你想要些什么? 洪长兴没能从净涪的声音和话语中听出些什么,多少有些失望。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这一点,很快就跟净涪道,我希望我们能够有更紧密的联合。 净涪直接否定了,不可能。 洪长兴眉关稍动,问道,为什么? 净涪轻笑了一声,半点不遮掩,因为我不想牵连别人,也不想被人连累。 洪长兴能听得出这程涪所言不虚,他不免反驳道,我不会轻易连累别人。 净涪只是嗤笑得一声,并没有说话。 洪长兴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候言语间就多了几分无奈,你就不怕我生气,直接拒了你的要求? 要知道,现在可是净涪有求于他。 是他居于上风。 净涪哼笑一声,你的同伴不少啊。 洪长兴沉默下来。 是的,这沉桑界中除了他们罗元大世界之外,并不是就没有其他大世界了。更别说就算这沉桑界的所有外来修士都是来自罗元大世界,人也不少。他不说,有的是人乐意开口。 哪怕是那与他打成同盟协议的陆姓女修,倘若程涪真的找上门去,她显然也会相当乐意招待。 洪长兴的优势并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大。 他顿了一顿,妥协了,你能给我什么? 洪长兴见过程涪,也与他打过交道,略略知晓一点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如今既然站不住上风,那么将主动权交出去一点,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关键并不是这个交易的过程,而是结果。 他其实还是想要与这程涪交好的。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很快就做出了权衡。 我可以先给予你部分沉桑界的情报,等我看过你那边的资料之后,我会再补上剩余的部分。 既是洪长兴诚心交易,心魔身也没想要真坑了人家。 他很有诚意。 洪长兴直接就应道,可以! 他边去翻找空白的玉简,好收录他准备交予那程涪的资料,边抽空问净涪道,我们怎么联络? 心魔身笑道,我会去找你。 至于别的,心魔身就没有多说了。 洪长兴想了想,也干脆利落地应道,行! 心魔身断去了与洪长兴的联络,又扫了面前分理整齐的这些情报一眼,才将一部分与洪长兴相关的情报留下,以作交换的筹码。 至于剩余的,则统统被心魔身收拢到储物戒指里去了。 当然,心魔身并不只是联络了洪长兴这一个人。 待到他将可能要交给洪长兴的情报整理妥当之后,他又另取了一道气息出来,联络那道气息的主人。 不过与曾真正和净涪打过交道而有所准备的洪长兴不同,净涪找上这道气息的主人时候,那主人却是一头雾水,完全摸不着头脑。 谁?! 刘生和怒喝一声,脸色异常端正严肃。 净涪轻笑了一声,随意说道,广河大世界,万骨宗,刘生和,是吗? 第一个名号撞在刘生和耳膜中的时候,刘生和的脸色尚且是严肃端重的,顶多也就隐隐掺杂了三分疑惑而已,到得一个个名号被道出,刘生和的脸色直接沉了下去。 本来只是因为这不请自来的客人而恼怒防备的刘生和,此刻直接带上了凛冽冰寒的杀气。 你到底是谁?! 刘生和的声音压得很低,不似是在唇齿间发出的声音,而更像是从骨血里挤出来的一样,异常的恐怖。 净涪只是又笑了笑。 笑声自然而然地在刘生和身边回荡,镇压下那一切的风浪与潮涌。 刘生和周身的气压恢复了平稳,只是寻常人不曾注意到的他的瞳孔颜色,却又更深更暗了。 别太紧张。心魔身悠悠道,我并没有想要拆穿你的意思。 刘生和没有作声,只是缓缓用力,将垂落在身侧的手渐渐握成拳头。 心魔身虽不太在意,但他也没想要去撩拨这个可能的合作对象。 我想与你做个交易。他直接将自己的来意道明了,完全不会让人生出更多的猜测。 刘生和将拳头慢慢松开。 你想要什么? 心魔身道,我要广河大世界关于修士修为层次的资料。从天仙到太乙乃至到大罗,只要你们有的,我都要。 ......不可能!刘生和几乎斩钉截铁地回道。 心魔身并不理会他的拒绝,只继续将自己的要求与他说道个清楚明白。 除了你们广河大世界修士对这些修行境界的认知之外,我还要每一个修行境界的修行方法和突破关要。资料和情报可以不详尽,但大体都要有。 说完了这些,心魔身才停顿了下来。 刘生和扯出一个笑容,一字一顿地与心魔身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 第534页 是吗?心魔身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淡淡的疑问里,却有更多更晦涩的东西潜伏,激得刘生和毛骨悚然,几乎直接就要对这个除了他之外再无外人的他自己的洞府动手了。 就在那股莫名而来的阴寒即将把他完全吞没之前,一直静静镇压在刘生和识海深处的一节白骨忽然升起一片灰白道光。 道光辉耀之处,接近死亡的枯寂气机陡然包裹住刘生和的神魂。 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刘生和立时说道,同意!我同意这一茬交易! 这话出口,刘生和才觉得整个洞府的气流终于又开始流通了。 他急急地喘着大气,好抚平自己惊魂未定的心神。 心魔身将手中显出幽寂暗塔模样的紫青玲珑宝塔转回到身前,垂落视线去细细打量。 刘生和反应太快,倒是可惜了这一个试探紫青玲珑宝塔威能的机会了。 说来,自这紫青玲珑宝塔成形以来,它似乎就没有全力出手过? 也不知道若紫青玲珑宝塔被他全力催动的话,能有什么样的威力?他还是有些好奇的啊。 刘生和知道自己逃过一劫,定了定神后,才问道,我要怎么将东西给你? 心魔身闲闲抬了抬眼皮,别担心,我会遣人去找你的。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问道,你需要些什么? 刘生和愣了一下,没有转过弯来。 心魔身也不太在意,又询问了他一遍。 我......我需要些什么? 即便这个问题,心魔身已经明白地问了他两遍,他显然也听了个清楚明白,这会儿仍然重复着,想要再有个确认。 当然。心魔身应道,然后又重申了一遍,我可是个公道人。 说着这话的时候,心魔身直接忽视了意识空间中佛身的轻笑声。 刘生和似乎有些犹疑。 半响后,他才试探地问道,我想要更多的关于沉桑界的情报。 可以。不过到底有多少沉桑界的情报给你,就要看你能给我多少资料了。 刘生和心下一定,微微点头,我不需要那些我已然掌握了的情报。 心魔身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会空手套白狼? 刘生和沉默。 啧。心魔身道,可以。 他也懒得与这刘生和来回掰扯,直接就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给你提供一个情报。 刘生和皱起了眉峰。 心魔身轻笑着道,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监视你。 心魔身说得很肯定,刘生和听着,却是直接愣了。 不可能! 心魔身那边只有一道轻笑声再次响起,旁的竟无只言片语。 刘生和拳头又拽了起来,半响之后,他再次松开拳头,试探着问道,你还在吗? 没有人应答,空荡荡的洞府里,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刘生和腾地站起身来,在洞府静室里来回转悠了好几趟,又再试探地询问了一遍,同样没得到回应,才真正平静下来。 他在原地站了近乎一盏茶时间,才带了东西,转身往外走。 刘生和直接出了洞府,但他也没有走远,只在这流玥坊市中闲晃,和平常闲暇时候他自己的活动没有太大的不同。 不过这一次,他也做了不少的尝试。 譬如稍稍远离一下流玥坊市的范围,又譬如靠近一点那些往常时候少有去接触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阻止他接近的那些地方。 到得日落时分,他与路上遭遇的同事送别,返回了自家洞府。 几乎是洞府阵禁落下的那一瞬间,刘生和的脸色也同样沉了下来。 黑沉黑沉的脸色,怕是比之即将到来的夜色也差不了多少了。 但刘生和一时半会儿的,却是完全顾不上这些。他心里脑里,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地晃动闪烁。 是真的。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被人监视着! 刘生和靠着房门站了半日,直到最后一点天光被夜色吞没,他才离开了房门,重新走入了静室中。 他如往常时候一样,升起符咒照亮洞府静室。但紧接着,他却不是开始修行,而是摸出了几枚空白玉简。 将一枚空白玉简贴在额上,刘生和闭上眼睛,往玉简中填充信息与资料。 心魔身一直看到了这里,才真正收回了目光。 招来只得元婴境界的北辰,心魔身将一个储物袋交给他,吩咐道,将这些,送到那流玥坊市八十七号洞府的主人手上。 北辰双手将储物袋接过。 心魔身又道,他给你的东西,你看过记下之后随手销毁就是,别带回来。 毕竟那刘生和被人监视着,如果不想让自己也讨得个同样的待遇,行动时候就要多注意着些。 北辰明白了心魔身的意思。 也就是说,接触那目标的时候,不必太过谨慎,普普通通随意就行,太过谨慎小心,反倒会惹人怀疑,招人目光。 是,属下会注意的。 他应声再拜,方才退了出去。 -- 第535页 心魔身看着北辰远去,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两个,应该是够了...... 他暗忖一句,就收回心神,安静待在洞府里等待。 倒将这会儿特意寻了个机会离开驻地的洪长兴给晾了一遍。 洪长兴白跑了一趟,没看见程涪的出现,倒也不生气,仍如往常时候一样回到了山谷驻地中。 陆姓女修见他回来,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有更多的关注。 倒是他的族兄,见得他从外间回来,笑着问道,怎地又出去了?别不是又在哪里找着一株灵药了吧? 洪姓族兄这话顿时为洪长兴成为了驻地中的焦点所在。 陆姓女修也就很自然地看了过去,眼神随大流地添上些许疑问与探究。 洪长兴连忙苦笑着摆手,哪有那么容易啊? 费了好一番功夫,洪长兴才算是将这一桩事给揭过去了。 陆姓女修也就很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当晚,陆姓女修与洪长兴各归洞府之后,才开始了联络。 怎么回事?陆姓女修问道。 洪长兴显然也有些不解,不知道,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程涪并没有来找我。 陆姓女修暗自思索一阵,又去问洪长兴,那程涪当日跟你联络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你再跟我说道一遍? 洪长兴也就真的将他们达成协议之后,程涪与他的话都给陆姓女修重复了一遍。 陆姓女修自己来回琢磨了几遍,都没得到个合理的说法。但毕竟主动权在那程涪那里,他要什么时候过来找人,都由他定下,不论是洪长兴,还是她,都没有办法。 洪长兴等了一会儿,确定陆姓女修仔细思量过了,他才道,没办法,只能暂且再等等了。 不然,能怎么样? 陆姓女修最后也只得道,我会再给你找到机会让你出去的。 洪长兴笑了,拜托你了。 也不知是这沉桑界天地中心魔意蕴的影响,还是人心正在逐渐变化,洪长兴觉得如今的山谷驻地没有了往昔时候的清静。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 就在洪长兴与陆姓女修在琢磨净涪心魔身的时候,北辰已经从流玥坊市中回来了。 他将流玥坊市中自己的行事与净涪通禀了一遍,才取了几枚空白玉简在手,将那些记录在他头脑中的那些信息与资料转录在玉简上,双手奉与心魔身。 心魔身将那几枚玉简取过来细看。 佛身此时也是醒着的,正等待着心魔身的情报资料。 心魔身看过一遍,便即将他得自刘生和的情报与资料跟佛身共享。 佛身看完之后,抬眼对上心魔身的目光 他两人同时开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刘生和也只是一个天仙,哪怕他背靠着广河大世界,出身魔道大宗,毕竟还是离金仙、太乙金仙太远了。 关于金仙如何修行,又该要如何突破,他这里是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但他根底摆在那里,也不是真就对净涪一点帮助都没有。 这一句似诗似词的语句,就是他曾听闻过的,关于太乙金仙的描述。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佛身收回目光,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这三界,应该是指的佛家的欲界、□□、无□□。 心魔身也接话道,五行指的则会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道。 佛身沉吟了一阵,微微摇头,五行或许不是明指,而是意指。 欲界、□□、无□□,三界齐聚即是宇宙寰宇,金、木、水、火、土五行大道成就物质天地。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佛身总结道,该是指不受宇宙时空和物质世界所束缚的大逍遥大自在境界。 心魔身从被佛身反驳时候起,就一直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插话。等到佛身说完之后,他才挑出重点,宇宙时空、物质世界...... 佛身看着他,听着他的话,也是想到了一个人。 那位道主。 想起这个人之后,他也就很容易想起了当日那位道主交给他的东西。 一部以左天行为主角,以景浩界世界为背景的话本故事。 那本现下还在净涪本尊手边的话本。 心魔身笑了开来,看来,我们身上还真有他想要的东西啊。 佛身沉默片刻,却又渐渐皱起了眉头,可是不对啊...... 嗯?心魔身偏头去看他。 佛身慢慢抬升目光,他真的需要借此契机突破吗? 心魔身本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目光也在快速聚焦,你这话怎么说? 他们先前不是都已经基本达成共识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2 23:59:34~2020-02-03 22:1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映阳晓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莪术 9瓶;抛瓦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9章 如果那位只是要从金仙突破到太乙仙,以目前我们只能看见一隅的棋局来看,仅凭他自己的积蓄,应该也没有什么难度,所以,他真的需要吗? -- 第536页 心魔身也开始盘算了起来。 沉桑界这里葬着的,仅仅只是一个左臂而已,他们先前就已经猜想过,或许其他几个或者好几个世界里,也有一个与沉桑界天地这里相类似的葬着那位金仙大修肉身一部分的秘境墓穴。 而据他们眼前所见的沉桑界天地状况推论,沉桑界天地的情况正在不短的恶化。 魔化、凌乱一个中千世界的成就,不论是对哪一位魔修,都是一份难得的助益,能够帮助他精进修行,参悟大道。 或许一个沉桑界天地还不够,那么几个乃至是好几个与沉桑界天地相仿的世界叠加,怎么着也该是能够形成质变的。 一旦那位完成全部布局,他真的还需要他手里的这一部连他们都不清楚用途的话本么? 心魔身低着脑袋想了一阵,忽然道,或许,他不仅仅只是要破境。 嗯?这回轮到佛身有些跟不上心魔身的思路了。 心魔身抬起头来觑了他一眼,或许他还想要完成一部分太乙金仙境界的修行呢? 佛身愣了一下,但他想了想,又觉得心魔身这番猜测有一定的道理。 佛身最后摇头,反正那部话本现在也不在我们手上,且等这吧,等情况更清晰一点,再说。 心魔身也点头,大概也不会让我们等很久的。 佛身看看心魔身,忽然问道,最近你的修行怎么样了? 不管那位到底有什么谋算,又是为的什么,那都是那位的事情,在他,在心魔身,重要的还是自己的修行。 佛身从来没有忘记这一点。 我的修行啊......心魔身忽然展颜,对佛身笑了一下,你要亲自体验一番么? 笑容如花般盛放开来的同时,不知从哪处角落浮起一缕清甜异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佛身的神魂。 佛身不自觉地就恍惚了一瞬。 等到他清醒回来时候,他第一时间便是去体察自身神魂在方才那须臾间的变化。 毕竟是同为一人,心魔身哪怕修行的心魔一脉,对佛身也没有恶意。 佛身的神魂依然澄澈干净,甚至连这些时日以来不知不觉缠绕上的心魔意蕴也都尽数清空。 他的神魂就像脱去了一件厚重衣物一样,轻盈而自在。 佛身半垂着眼睑,将神魂的触觉肆意探出,经过心魔身身边的时候,他那无形的触觉还特意在周围搅动了一番,做出一个小型的空气漩涡来。 心魔身看着佛身在意识空间里的活动,眼神有一瞬间的鄙夷。 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么?居然这就玩开了?! 心魔身所有的细微表情都在佛身的感知中,更何况心魔身还没有特意遮掩,就更是完全被佛身看个正着了。 只是佛身哪儿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他自己在这片简陋的意识空间中自得其乐,玩得极是尽兴。若不是心魔身坚决拒绝,佛身能拉着心魔身一起在这意识空间里转悠。 但饶是如此,心魔身也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他托着腮坐在意识空间里,等到佛身终于停下来之后,他才道,行了,我得出去了。 佛身对着他摆摆手,自己结跏趺坐,仍自托着迦叶祖师的卷轴,闭目浅眠。 心魔身轻哼一声,转出了意识空间。 或许真是受了佛身的影响,心魔身一时疲懒,居然也改了主意。 他传唤了一声外间守着的北辰。 北辰很快走了进来,在净涪心魔身前方垂手等候。 心魔身将另一个储物袋递过去,顺道交出去的,还有他与洪长兴的联络印记。 北辰领命去了,心魔身又往洞府外散出去几道淡灰色的心魔意蕴,仍旧令它们散落各方,才结了法印,继续修行。 洪长兴又一次在陆姓女修的帮助下外出时候,终于等到了来找他的人。 但是...... 洪长兴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阵北辰,试了又试,才算是确认了北辰的身份。 他边将一个柔软的布袋递过去,以换取北辰递过来的储物袋,边打探般的询问道,程涪道友呢?他怎么不来? 北辰默然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摇头。 洪长兴暗自叹了一声,但也没拿北辰这个元婴期的小修士如何。 他接了那个储物袋,当场便去取储物袋里的玉简,查看内中收录的情报。 也不怪他如此心大,北辰只得元婴期的修为,便是他自爆又如何,想要伤到天仙境界的洪长兴,压根不可能。 北辰看了看他,礼数周全地拱手一拜,便要转身离开。 可他都还没有走出几步远,就被洪长兴叫住了。 北辰转身,垂手相对。 洪长兴甚是直接,前不久沉桑界天地间来了一位罗汉,你家主人可知晓? 北辰仍然沉默。 他甚至半点不惧,就只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洪长兴也有些无奈。 那位程涪道友果真是滴水不漏,让他想要钻空子沾些便宜都不行。 他只得摆摆手,让这北辰离开。 北辰又是一礼,可就在洪长兴以为他是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主上说,到底相交一场,他予你一点提醒。 -- 第537页 洪长兴本还有些奇怪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北辰却不曾理会,只将净涪心魔身让他转递的话对着面前的人说道出来。 你们,其实一直都在人家视线之中。 洪长兴的脸色直接就白了。 北辰转身,再不停留。 洪长兴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勉强收拾了自己,大体与往常一般地回到了山谷驻地。 只是洪长兴受到的惊吓实在太过,哪怕他已经着力粉饰,仍然被驻地中的其他罗元大世界修士看出了端倪。 还没等陆姓女修寻到机会提醒,洪姓族兄就已经当着驻地中所有在场的修士问话了。 长兴,你怎么了。 这是一个肯定句,而非疑问句,洪长兴听得非常、非常清楚。 他寻声抬头,看向族兄。 洪姓族兄眼底的光很是尖锐,直直就刺入他的眼底。 可是洪姓族兄脸上却还在带着笑。 洪长兴定定看了自家族兄一阵,将目光往侧旁转落,一一看过其他的同伴。他的目光在陆姓女修身上顿了顿,又如同其他时候一样,转向其他人。 洪姓族兄似乎也能察觉到洪长兴此刻的不安与焦躁,竟没有再追问,而是等着。 等洪长兴自己控制住情绪。 洪长兴将背后的药篓转到身前,轻嗅了一口药香,才低低地道,族兄,各位,我发现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低到几乎没有,不过这难不倒在场的各位修士。 然而看着洪长兴的表情,听着洪长兴这极力压低的话语,那种不祥的预感正在快速沉积。 洪长兴也无暇去顾忌他们的情绪,他仍然用那种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我们......其实根本就没有逃出来。 他这话,就像惊雷炸响,不仅震颤了场中所有人的耳膜,连同他们的心都被轰击得失了节奏。 没有人说话。 洪长兴扯了一个笑容,我们一直,就在人家的视线中啊。 不知过了多久,陆姓女修才打破了这一片僵硬死寂,你确定? 洪长兴再扯起唇角,这一次的笑容虽然比上一次的笑容来得缓和,但依旧别扭木滞。 我已经证明过了。 他当然不会尽信那程涪。可是哪怕他自己亲自试验过,结果也仍旧让人绝望。 再想想那程涪这一次与他交易的那些情报,洪长兴再深深吸入一口药香,借以清定神魂,稳定心绪。 如今的沉桑界世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 另一位同伴几乎是质问一般地逼问着洪长兴。 洪长兴全不在意。 前些日子进入天地里的那位罗汉,大家都看见了?洪长兴不等他们反应,就已经接了话,初步判断,他是一位等同于金仙境界实力的佛门罗汉。 他已经去了波清寺了。 波清寺,不需洪长兴多说,场中的这些修士们都听说过。 它就是沉桑界天地中最强盛的佛门势力。 那位佛门罗汉去了波清寺,显然是要统合沉桑界天地中佛门的力量。再加上当日那位佛门罗汉进入沉桑界天地时候找上门去的诸位玄仙大修...... 沉桑界力量统一就在眼前。 就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洪长兴站起身,各位自求多福吧。 他说着,连自家的洞府都不去了,直接就出了山谷驻地。 山谷驻地中所有人都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洪长兴的身影远去,也不知道是不想留他,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去留他。 直到洪长兴气机在他们的感知范围中彻底散去,他们才像是活过来一样,终于能够活动了。 洪姓族兄看着那已经没有了人影的山谷谷口,紧紧地拽住了拳头。 但他又很快冷静下来,起码是表面上恢复了冷静。 现在我们都来商量商量,该怎么做吧。 他的提议有人响应,但也有人拒绝。 其中一人,就是陆姓女修。 女修团团看了看各位同胞,你们商量吧,我也不参与了。 她对着众人点点头,起身就直接走向山谷谷口。 众人才发现,这也是一个随时将家当带在身上的家伙。 他们的目光很快收回,在身侧再没有动静的其他同胞身上转了一圈,各各恍然。 看来,哪怕是在座这些有意合力的各位,也没有几个真的对这驻地充满信心的。 陆姓女修出了山谷驻地,又往外走出数百里之后,才沿着那丝若有似无的药香寻到了洪长兴。 洪长兴看见陆姓女修出现,将药篓重新背在身后。 陆姓女修走近他,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洪长兴苦笑,能有什么打算,尽量避着吧。沉桑界的乱象,真的不远了。 陆姓女修不置可否,但她沉默半响,忽然问道,那位佛门罗汉都到了,你觉得,还会不会有其他的金仙踏足这个世界? 洪长兴脸上尚且带着苦涩意味的笑容直接就顿住了。 你想干什么? 陆姓女修抬眼直直望定他,避,你觉得我们能避到什么时候? -- 第538页 还不等洪长兴回答这个问题,又一个问题被直接砸到了他的脸面上,砸得他鼻青脸肿。 你真以为我们一直避着,就能避到结束,就能逃出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70章 洪长兴脸色涨红,不是羞恼,更像是愤怒催生的激动。 他似乎想要爆发,但很快他的拳头拽紧,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了下来。 陆姓女修看着这样的洪长兴,倒也闭嘴了,没有继续再说些什么。 等洪长兴稳定下来之后,他看向陆姓女修,那么你说,你想要怎么办? 陆姓女修眉峰很快皱起又松缓下来。 我以为......我们或许可以选择一位金仙投效。 他们毕竟在沉桑界天地潜藏了这么多时日,也是有优势的。这点优势应该能够确保他们可以去见那些金仙尊者一面。 即便只是一见,那也是机会。 洪长兴定定地看了陆姓女修一阵,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 陆姓女修一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等洪长兴的身影一直远去,几乎都要脱离她的视线了,她才反应过来,冲着洪长兴的背影发问,你不愿意? 洪长兴停了脚步。 毕竟都是出自罗元大世界的修士,毕竟先前他们有过同盟协定,虽然这协定不牢固,但到底是协定。 不过他也没有转身,只是偏了头问,那些即将进入这片天地的金仙大修,和现如今这些沉桑界里的玄仙大尊有什么不同? 陆姓女修一时语塞。 洪长兴却没兴趣去等陆姓女修的答案,他自己就轻笑了一声,说道,其实也是有不同的,是不是?毕竟一边是金仙,一边是玄仙,就算要我们做的事情并无二致,他们之间也有实力差距,而实力差距又导致了成功可能性之间的差别,对吧? 陆姓女修呼出一口长气,耐心道,洪道友,我们不过是天仙境界的小修,在这方天地里,我们根本就没有太多的选择。 也由不到他们选择。 如果是被点破他们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脱离沉桑界修士耳目这个事实之前,陆姓女修或许还有更多的想法,但这个事实被人道明之后,陆姓女修就现实了许多。 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吗? 洪长兴并没有看向陆姓女修,他的视线压低,直接落在地面上。 陆姓女修本来还想反问他,但她看见洪长兴的模样,却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洪长兴这句话真正想要问的人。 并不是她,而是那个程涪。 那个非常神秘的程涪看起来实力也没有比他们超出去太多,起码应该也还是天仙修为。可他在如今这样混乱的沉桑界天地里,却仍能保持一份独立的自由。那是何等惊人的成就?又是何等的......引人钦羡? 陆姓女修沉默了一瞬,才慢慢说道,我们不是他。他或许有,但我们没有。 洪长兴听罢,抬起目光来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带出的意味,说不出的复杂。但有一点陆姓女修却是抓了个正着--锋锐。 那不该出现在洪长兴这个药修身上的锋锐。 陆姓女修近乎下意识地逼问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洪长兴不答话,只是转了头过去,仿佛想要离开了。 陆姓女修叫住他,你等等! 虽然洪长兴真的停了脚步,但他也没有再回头,我们之间的协定没有更严密的约束,你既有了你的想法,那就去做吧。只是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所以...... 陆姓女修还想再说些什么。 洪长兴却是又往前走了,他的速度非常快,不过是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彻底消失在陆姓女修眼前。 陆姓女修看着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迹的前方沉默了一阵,暗叹得一声,却也没有再在这里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洪长兴不太关心陆姓女修之后的动作,他与陆姓女修分别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的行踪。 他也确实很有几分手段,不过几天工夫,真就觑着一次空档,逃出了监视者的目光。 避到一处险地,确定自己的情况之后,洪长兴为自己暂时开辟了一处简陋的洞府。 坐在洞府的静室里,洪长兴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取出了一道气机。 那气机若隐若现,似乎正在快速地消散。 洪长兴看着这道气机,也不再去试图封存保留这一道气机了。 不现实。 他很快从药篓里取出九种灵药,布置成联络药阵之后,便将这一道已经消去大半的气机送入药阵中枢。 整个药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灵火燃起,灵药中的药气被抽出,联接成环,又在氤氲的药香中以药阵中枢的那道气机为引,沟通空间,联络到那道气机的主人。 守在净涪静室之外,仿似真人一般潜修的北辰被一股破开空间而来的药香缠绕。 这股药香甚是规矩,没有直接侵染北辰,只是停在北辰身周,不轻不重,不骄不躁地浮动。 洪长兴本也不太愿意得罪北辰,故而手段相当的温和。 北辰脱出定境时候,一眼就认出了这股药香的来历。 -- 第539页 他往净涪闭关的静室看了一眼,确定净涪并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方才伸出手去,将那股无形的药香擒住,拿在手中。 药香完全聚拢的瞬间,香气浮动之际,有洪长兴的声音传出。 北辰小友? 北辰面无表情,却也不缺恭敬,他应得一声,洪前辈。 洪长兴敏锐地抓住了北辰声音里的情绪,他心下一定。 果然料想不错,那位程涪令这只有元婴境界的北辰在他面前现身,本就有默许接触的意图在! 洪长兴面色舒展,甚至久违地显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来。 他温声问道,不知程涪道友此时可有空闲? 北辰回想起他接令去与这个药修接触时候净涪的交代,回道,主上正忙着。 忙着? 洪长兴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他顿了一顿,将自己当前的情况与北辰毫无保留地描述了一遍,然后又请教道,不知程涪道友先前可有留下话语给我? 北辰看了看面前的那团药香,沉默了一瞬,完全复线了净涪心魔身先前的语气和音调,将心魔身的话转述给洪长兴。 你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吗? 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听得药阵中枢前的洪长兴眉关一跳,险些以为此刻与他对面的,并不是北辰,而是程涪了呢。 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答道,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他缓缓地将话吐出,言语非常坚定,我想能够掌握最大的主动权。 洪长兴很有自知之明,他不曾希冀自己能够保证存活,也不曾期待自己能在这个如同泥淖一样的世界里收获到他想要的好处,可是有一点,他却仍然坚持。 主动权,更确切一点的说法,是自由。 沉桑界各方有谋算,那些已经进入又或者即将进入沉桑界天地的诸位金仙大修也有他们自己的谋算,在这许多的搅浑池塘的推手面前,他唯一希望想要保留的,是自由。 行动的自由,以及意志的自由。 当然,当然!他知晓当前的局势,他并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手段去保障自己的自由,所以他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在他掌控的范围里最大程度的自由而已。 北辰心下又是一阵喟叹,对净涪心魔身这位主上更是尤为拜服。 他问道,也就是说,你想要找到的,是一个足够稳固、足够包容的倚仗。 北辰说得如此直白,倒是让洪长兴也沉默了一阵。 但没办法,这是净涪心魔身的原话,北辰不好篡改。而且直白一点也没有什么坏处,起码不会给以后留下争议不是吗? 洪长兴颇有些无奈,但还是应声道,不错。 不过在无奈的同时,洪长兴心底也悄然生出了一份期待。 这程涪,或许还真有办法...... 北辰不曾多去理会洪长兴的想法,他很快又确定似地询问道,哪怕那位倚仗的立场,有所偏颇? 立场有所偏颇? 洪长兴心头咯噔了一下,几乎就要直接询问什么叫立场有所偏颇了。 但他按捺了下来。 北辰没有催促他,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做出权衡和判断。 洪长兴垂首坐在静室中,目光却已经没有在看他身前的那个药阵中枢了,而是垂落在他身前,焦点模糊。 不过也没有耗去太长的时间,洪长兴视线很快对焦,他略略抬起目光,重新落定在面前的药阵上。 是。 他应声了,声音哪怕在穿过药阵时候有些微的扭曲,也仍然无损那其中的决绝与坚定。 北辰听得也很是清楚。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净涪心魔身给洪长兴留下的最后一个问题原模原样地传达出来。 洪道友,那声音里,甚至还有洪长兴曾经听到过的程涪语调中的笑意,你考虑过......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那条左臂的主人吗? 洪长兴身体直接歪倒。 北辰能够听到洪长兴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默着。 洪长兴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 那一瞬间,他脱口而出的声音显得过分的尖利。 哪位?! 北辰倒也好心,他非常明确地回答了洪长兴的问题。 秘境墓穴里葬着的那条左臂的主人。 洪长兴又沉默了下去。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但从药香中传过来的,却不是沉默,而是更急促的喘气声。 北辰耐心地等待着。 这一刻,他神似他那位正在静室里闭关修行的主人。 洪长兴明明就坐在清心蒲团上,身边缠绕着的也多是清心凝神的药香,可他此刻却是捂了心脏,急促地喘着大气,额头上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 居然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难怪沉桑界天地的局势,会到了现在仍然是混乱中又透着严整,不似寻常被心魔意蕴缠缚的世界。 原来是因为缠缚着这沉桑界天地的心魔意蕴有主,且那位主还在有意无意地加以控制。 所以说,沉桑界天地此刻的局势并不全是沉桑界本土修士的功劳,还有那位主的一份力在。 -- 第540页 是各方有意无意地推动,才使得沉桑界天地一直维持着相对的稳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人心的变化,沉桑界天地的局势也即将开始发生转变。 而他......就站在这一股浪潮里! 洪长兴几乎是颤栗地认知到这一个现实。 果然,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洪长兴还更心惊胆跳地确定。在时间正在不断缩减的同时,留给他的选择也不多了。 洪长兴这一刻,无比的羡慕程涪。 是的,羡慕。 他并不以为这程涪就会是那条左臂的主人,因为不像。 不仅仅是实力,还是因为程涪与他来往时候展现出来的作风。 如果程涪真是那条左臂的主人,现如今的沉桑界天地就不会是这般模样的了。 然而否定了这个猜测之后,洪长兴对程涪又更羡慕了。 听他语气和说法,程涪显然是已经与那位碰过面的,最起码有过一定的交流,但就算是这样,这程涪似乎也仍然游离在外,不曾归属于任何一方,不曾被谁所掌控。 洪长兴简直羡慕到不得了。 可羡慕的同时,洪长兴却也非常清楚自己的现状。 他没有程涪那样的背景,没有程涪的底牌,没有程涪的手段,所以他需要做出妥协。 洪长兴苦笑了一下,问道,我该怎么做? 北辰毫不迟疑地答道,接引此间天地弥散的心魔意蕴,诚心恭请,应该就可以了。 洪长兴听着,本来还满是决绝与坚定的表情也都僵滞了一瞬。 应该? 这样一个用词中透露出的意味,可真是复杂啊。 北辰却不曾理会洪长兴的心情,他垂着眼,没有任何动作,可是他身前收摄成团的药香却是完完全全地淡去了,再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时间到了。 洪长兴回过神来的时候,本来还想要跟北辰再打探些什么的,然而都还没等他开口,他面前的药阵就彻底崩散了。 怎么会? 洪长兴惊了一下,立刻去检查药阵,却发现原来是那道被他摄取、拿来联络用的属于北辰的气机已经完全耗尽了。 没有了联络的定位,联络自然而然就中断了。 洪长兴看着面前还在运转的药阵以及那空荡荡的药阵中枢,手指指甲重重陷入掌心。 他沉默许久,再有动作的时候,却是抬起手指掐印。 过不多时,一缕幽灰魔气落到了洪长兴的手掌心。 洪长兴定定看着这一缕幽灰魔气,耳边回响着北辰,又或者说是程涪的那一句话。 接引此间天地弥散的心魔意蕴,诚心恭请,应该就可以了...... 他不知道那程涪是想要借他试探那位,还是想要达成别的目的,但这条路......却真的是当前最适合他的路。 洪长兴苦笑着,但他的动作却再没有了任何迟疑。 一条长长的江河从天边而来,又往天边去,江水清澈和缓,衬着此刻江上炽白暖融的阳光,格外的赏心悦目。 而江水低缓之处,那绿茵茂盛的岸边处,却也有一位少年拿着根钓竿,半眯着眼睛静坐。 似乎是在钓鱼,又似乎是在单纯地享受着此刻暖融的阳光。 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低语落到了少年耳边,不停地重复徘徊。 少年掀起了半片眼睑,斜斜地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有趣的事情,少年嗤笑出声。 这笑声只是寻常,却惊退了几条聚拢在钓饵旁边的江鱼。 少年倒也不在意,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便又闭上了眼睑。 他动作只是等闲,没有太过惊人的举动,也不曾如何出格,可洪长兴手掌心托着的那一缕幽灰魔气却开始扭曲变化。 洪长兴心下一跳,睁开眼睛来。 他眼中映入的,却已不是他早先时候拿定的那缕气流,而是半实体的幽灰色玉珏。 玉珏成形之后,并不安分,直接就脱出洪长兴的手,撞入洪长兴的眉心印堂处。 洪长兴只觉得眉心一痒,便平静了下来。 他急急掐诀,化出一团水镜,凝神去细看水镜里映照出来的他自己。 尤其是眉心印堂。 可是他眉心印堂处的皮肤光滑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若不是洪长兴确定刚才那一幕真实不虚,他都要以为自己真就还是先前时候的他自己呢。 洪长兴怔怔地抬手去摸眉心。 那里的皮肤触感光滑温热,并无不妥,可洪长兴若是凝神细察,却又能察觉到那里藏着的东西。 那东西很是安分地停留在他的泥丸宫,没有过多的影响他。 水镜如实地映照着洪长兴的模样与动作,乃至是他沉重也踏实的眼神。 洪长兴放下手来,看着水镜中的自己,轻笑了一声,散去水镜。 另取了药材来将香炉填上之后,洪长兴盖上炉盖,转身回到清心蒲团上坐下,结印定心,开始修行。 不过是须臾,那些被药阵聚拢而来的天地灵气像是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平静且缓和地灌入洪长兴的经脉中。 是烟非烟,是雾非雾的灵气之中,洪长兴的脸色是久违的安宁与静和。 -- 第541页 和此刻同样闭关静修的净涪心魔身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而和能够安心修行的心魔身不同,净涪本尊却只能坐在船舱里,看着一道道闪耀璀璨的道光如同水流一样,从各处而来,汇聚到这一片天地胎膜之前。 在那些耀眼堂皇的道宫、灵舟、宝剑面前,净涪所在的这一片灵舟格外的暗淡,和这寰宇虚空间的尘埃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可饶是如此,净涪本尊也仍然能够察觉到那些从道光中传出,穿过灵舟的层层阵禁,直接落到他身上的目光。 倘若不是那些金仙看见了他身上披着的那件青蓧玉色袈裟,他们大概还会更过分一点。 净涪本尊倒是不曾生气,他只端坐在船舱中,手边点着灯,面前摊着那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虽薄,却是那些目光必然驻留的节点。 净涪本尊极是平静,甚至还在那些目光投落的时候,站起身来,对着那目光投来的方向合掌见礼。 那些金仙或有诧异,或是平静,又或是裹夹了恶意,一一不同。 可不论他们如何看净涪,当净涪站起与他们见礼的时候,这些金仙便是不回礼,也都会转开目光。 净涪仍自安稳地留在灵舟上,没有靠近,也没有远离。 这番态度倒是为他招了不少的目光,以致于那些金仙在道宫中入座时候,还会问上一两句。 那景浩界净涪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这小和尚别不是以为自己身上披了一件袈裟,手上拿着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能在这沉桑界里掺一脚吧? 更有的偶尔也会问些不知是恶意还是善意的问题。 怎么样?要不要将这小和尚送回他的景浩界世界去? 你真想要出手? 有人哼笑了一声,问道,却意料之中地,没有得到应答。 那问话的人仿佛就只是很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问过之后,就将这问题的后续抛到脑后去了。 另还有金仙似乎不太清楚净涪的事情,问旁边坐着的金仙大修道,那个小和尚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金仙大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位金仙大修就解释了一句,我前不久才出关,还没来得及梳理现如今诸天寰宇的消息...... 旁边这位金仙大修了然,倒也不遮掩,将景浩界的事情总结着简单说了。 那位金仙大修听着,颇有些惊疑,说来,那景浩界世界是真的葬了一位天魔童子?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头。 那位金仙大修左右看了看,凑到旁边的金仙大修面前,压低声音问道,那位无执天魔童子到底是个什么修为? 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虽然道宫中坐了为数不少的金仙大修,他的声音也只是简单压低,没有特意遮掩,然而这声音真就只落在旁边的那位金仙大修耳中,全未让其他的金仙大修听去只言片语。 旁边的金仙大修动了动眉毛,却还是答道,传闻是太乙巅峰,未到大罗。 金仙之后就是太乙,几乎每一位金仙大修在成就金仙之境后,都不会愿意永生在金仙境界滞留。所以搜集下一层境界乃至下下一层境界的信息与资料,都是他们很寻常的动作。 比起传闻中遥远得让人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的据说是能统合一条时间线上的所有自我的大罗境界而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虽然同样的飘渺,但到底不会让他们觉得绝望。 那位金仙大修面皮动了动,仍是低声问道,确定?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了点头,这条情报应该是真实的。 据传闻那位无执童子所以会在景浩界布局,也是与他自身的执念有关。当然,这一点他就不知道真假了。 旁边的金仙大修忖度了一番,倒也没有说出口。 那位金仙大修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如果我们去那景浩界,有没有可能......寻到太乙境界的一点玄妙? 毕竟听同伴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位无执童子虽然都已被那位道主封存入景浩界天地,但也只是封存,没有完全融入天地之中。也就是说,如果他们去景浩界探一探,运气好的话,或许可以...... 旁边的金仙大修似乎也曾经生起过这样的一个念头,如今再被同伴提起,面上倒没有多少意动,而是更多的忌惮。 那位起意的金仙大修本还想得很是美好,却在不经意间,往同伴面上瞥了一眼。 只这一眼,就让他清醒过来了。 不是吓的,而更像是一盘冷水当头泼下那种清醒。 他面上的蠢蠢欲动一下子就淡了大半。 旁边的那位金仙大修看他明白过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只有你想到了么?他摇着头道,如果这事真能行,都等不到你出关,景浩界早就被人里里外外地翻了个遍了。 真当那些自无执童子陨落在景浩界世界之后就一直围堵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些天魔们只垂涎景浩界这样一个好容易才从停下落向归墟脚步的残破世界? 一个两个天魔或许会为了那灭世道果诱动,那么多的天魔...... -- 第542页 他们根本就是其他人的耳目,为他们探查景浩界内部隐秘的前哨而已。 而除了那些天魔之外,都不知道还有多少存在,在那时候盯着那景浩界世界呢! 是那位道主,还是其他?他问道。 大概是那位道主吧。旁边的金仙大修答道。 但他自己也没能肯定,所以只能给同伴一个这样含糊的答案。 大概? 是的,大概。旁边的金仙大修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在同伴透着些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指了指不远处的沉桑界天地,你看见那里了吗? 那位金仙大修顺着同伴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 你来这里之前,应该是听说了吧,这世界里葬着一位金仙境界心魔的手臂? 那位金仙大修又点了点头,他目光中渐渐透出几分明了的意味。 想到了吧?旁边的金仙大修说道,不过是一个左臂,历经漫长时间之后,也帮助当时还是一个小世界的沉桑界晋升成如今繁盛的中等世界。何况是......无执童子那样的太乙仙。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尽,但那位金仙大修却已经听明白了。 ......就不能是景浩界那时候太过破败,哪怕得了无执童子一身功果,也是虚不受补,还需要后续慢慢消化? 那位金仙大修指出了另一种可能。 毕竟听同伴的话,因为无执童子的布局,本来就在晋升边沿的景浩界世界被耗去本源重塑世界,后续又因为世界演化损耗更多的世界本源,以致天地破败,法则崩溃。 在那样的情况下,景浩界天地怎么可能承受得住一位太乙仙一生功果的冲击? 为了天地计,先将九成乃至更多的部分封禁,只让景浩界能承受的那部分汇入天地,成为天地封合的资粮,剩余的那些则等待时间慢慢解封,让景浩界天地消化。如此才是正道啊,不是? 而且无执童子是天魔一脉修士吧,但凡他们不想景浩界天地被他的魔气侵染扭曲,就该拔除掉无执童子的天魔意蕴才对,就像沉桑界天地在埋葬那心魔左臂时候也布下层层阵禁的同时还须得佛门一脉的镇压。 就是如此,沉桑界天地不也为自己埋下了隐患?以致到了如今,只能吞下这一枚苦果。 就这,还是这位金仙大修还不曾知晓那位心魔是半推半就地将自己左臂留在沉桑界天地的呢。若他知道,只怕还会更理直气壮。 毕竟那无执童子修行年月久远,一身功果都是凝实厚重,又归附在他化自在天魔主座下,与天魔一道的联络更甚,将无执童子功果中的天魔意蕴拔除,使得它适合被景浩界天地消化,不致于被天魔主埋下暗手,最后移花接木地将景浩界天地化作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一部分,其中的损耗也是不会少的。 ......或许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旁边的金仙大修沉默了一阵,也只能应道。 两位大修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面眼底的喟叹。 那些大能之间的算计与筹谋,别说他们没能看个全场,就是看了,也未必能够领悟。 可即便如此,那位金仙大修还是有些不死心。 景浩界世界那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点头,说道,起码我没听说过有人发现些什么。我亲自去看了,也没有收获。 净涪若是能够听见这话,大概也该是会有些惊讶的。 但这位金仙大修却只是可惜地摇头。 你去看过了?那位金仙大修问道。 旁边的金仙大修点点头,我真没看出来。所以要么,是景浩界那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要么,则是景浩界中还留有那位道主大能的后手。 若真要论起来,后面的那个比起前面这一个可能性要大得多。 毕竟那景浩界世界虽然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世界,看着和这诸天寰宇中渺如尘沙的诸多小世界没有什么不同,可若它真的如此平常普通,又如何能走出一位道主级的大能,如何会让那位无执童子疯魔一般地在景浩界布局,甚至让自己都陨落在那个世界里? 但是,就算他们都猜到景浩界天地有猫腻,也仍然没有谁胆敢贸然进入景浩界世界。 谁知道那位道主级别的大能会不会因为他们的探寻而再度现身? 他们不敢赌。 毕竟据说那位无执童子死是死了,但还没有死干净,而是被那位道主大能送走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又过着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 那些围堵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魔修围了那么久,不也只得借着景浩界小魔修们的动作顺理成章地退去? 那位金仙大修沉默了。 半响后,他才默默地说道,或许,也不需要那位道主大能出手。 旁边的金仙大修疑问也似地看向他。 那位金仙大修往道宫之外那叶暗淡的灵舟飘去一个目光,青蓧袈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个小和尚大概也有的是手段将人阻拦在景浩界天地之外。 如果真有人要动手的话。 旁边的金仙大修也是叹得一声,可不是?这小和尚也不是一个可以小看的角色。据说他在佛门那边很得几位尊者的看重...... -- 第543页 他想了想,将曾经与这个小和尚结下缘法的那些佛门尊者数了一遍,佛门禅宗初祖与二祖、南海那一位、地府那一位,甚至是灵山胜境的那位...... 他甚至都不敢将这些尊者的名号念诵出来,唯恐因此惹来各位尊者的目光。 毕竟佛门这些大德们对寻声救苦很有心得,但凡念诵他们的名号,善意也还罢了,恶意或是其他,很有可能他们就要将视线递过来了。 所以你看见了吗?他道,刚才就算有人动心了,也仍然稳稳地坐在这里。 他说的,是指净涪本尊曾感觉到的、那些带着恶意目光的金仙大修们。 那位金仙大修默默叹了一口气,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胜旧人啊...... 看着新人被大能、大德青眼,道路光明,前途似锦,委实不能不叫人眼红。 旁边的金仙大修就笑了。 那位金仙大修斜眼看了过去,怎么,我这话不对么? 旁边的金仙大修面上笑意不减,也对也不对吧。 怎么说?那位金仙大修很有些不明所以。 他险些都要怀疑自己闭关的时间是不是过去太久了,以致于他竟然都生出一种跟不上同伴思路的想法了。 旁边的金仙大修笑够了,才端正了面容,眼神严肃地说道,你真以为,那位无执童子陨落在景浩界天地,就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那位金仙大修悚然一惊,这才省起自己下意识地忽略过去的东西。 可是那位......他也不敢直接称呼,只囫囵过去,才道,不是由那位道主大能接下的么? 旁边的金仙大修又哼了一声。 同伴这般反应,真是让他想到了当年听闻消息的自己。 谁告诉你的? 那位金仙大修时真的惊了,他几乎是结巴着地将话说出口,那......那位最后......是由谁...... 饶是如此,他还是没能将话顺利说完。 旁边的金仙大修却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他抬起手,指引着同伴的目光,望向那一片光芒暗淡的灵舟。 那位金仙大修直接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次看向那灵舟的眼神里,是真的充满了忌惮。 他可真是......好胆! 连早先时候的羡慕,也都被这满满的忌惮排斥得丁点不剩了。 再光明的道途,再似锦的前路,在那位的目光垂注下,也得蒙上一层厚厚的、厚厚的阴霾,铺上锋锐的荆棘和刀刃。 他居然没呆在景浩界世界里,还敢往还跑,这可真是...... 如果留在景浩界世界里,占据天时地利,又有那位道主大能可能留存的后手在,起码能给他少去五成的麻烦,可一旦出了景浩界,走到诸天寰宇来,那就真是不能保证了。 谁说不是呢?旁边的金仙大修也是默默地接了一句。 他看向那叶灵舟,看见静静地坐在船舱中却背脊挺直的小和尚,似喟叹似漠然,但光是这一份心气胆性,也已经证明了一些东西。 那位金仙大修也顺着旁边同伴的目光看了过去。 旁边的金仙大修这个时候又开口道,你看见了吗?不单单只是我们啊...... 那位金仙大修闻言,悄然转了目光,往道宫之中的其他各位金仙大修看去。 先前时候是他不曾留心,现在这么一注意,还真让他看出了什么。 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果真不是只有他们对这小和尚忌惮三分,就连其他的金仙,也都在隐隐透着些什么。 他最后看了那小和尚一眼,收回目光,低声提醒同伴,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71章 自道宫那边若有似无地投落过来的视线陡然减去大半,净涪本尊觉得,或许是他们这些金仙大修终于开始商议正事了。 他稍稍放松了一下身体,以舒缓那近乎是下意识紧绷的神经。 方才那些或是善意,或是恶意,或是探究的目光,哪怕是以净涪本尊的心志,也扛得甚是艰难。 净涪险些都觉得有人会出手的。 他目光焦点凝聚,从手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扫到身上青蓧玉色的袈裟,然后又转回来,再度看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还是修行吧。 实力的差距,也只能通过踏踏实实的修行来一点点弥补。 净涪本尊收摄心神,细品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虽则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佛门禅宗根本经典,佛身翻阅参悟,才最是恰当,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微言大义,对净涪本尊乃至是心魔身的助益都不少,倒也不必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而且以净涪本尊的修行来抽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的佛门理念,只纯粹钻研经文中的智慧般若,仔细品味之下,也确实别有一番体悟。 但是就在净涪本尊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时候,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了悟忽然将他从那义理中拖拽了出来。 他皱着眉头四下张望。 这寰宇虚空中除了那一道道道光辉耀灼灼之外,再没有其他异样。 -- 第544页 净涪本尊的眉头当即锁得更紧了。 可是任他再如何探究追寻,也还是一无所获。 他慢慢地收回目光。 只是这一次,净涪本尊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义理时候,就多少收了几分,不似先前那样的专注沉迷。 事实上,哪怕净涪本尊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的感知也完全没有出错。 就在刚才,就在净涪本尊乃至是那座道光辉耀的道宫里一众金仙大修的眼皮子底下,五个气机隐隐勾连的玄仙施施然地穿过了沉桑界的天地胎膜,进入了沉桑界天地里。 那五个玄仙进入沉桑界天地,就像是行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一样自在,全没有半点多余的动静,以致不论是天地胎膜之外,还是天地胎膜之内,除了一个人之外,竟再没有谁发现了他们的行迹。 那位已经提着空荡荡的鱼篓回到小院的少年看着这五位玄仙,满意地点点头。 都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吧。 那五位玄仙修士齐齐对着少年笑了一笑,便侧目去看其他人。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各位。 今日一别,来日再聚时候,就该是我等等待多时的那个日子了,我也走了,各位道友慢待。 且去吧,我也要过去了。 走走走,莫多留,也不必留。 哈哈哈...... 少年提着鱼篓,看着这五位玄仙道别,脸上也始终盘桓着笑意。 等到这五位玄仙各自寻了方向之后,少年才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胸膛,不急,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且再等一等,就快到了...... 在他的低语中,少年的心跳渐渐恢复平稳。 他将鱼篓堆在小院的角落里,还如往常一样取来清水手手脚脚,就来到院子里的石桌边上坐下。 少年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沉桑界天地间正向着另一侧滑落的那个大日,默默等待。 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在他的感知中,一位接着一位的玄仙修士找到了他们的位置,然后潜伏了下去。 这五位玄仙挑选的位置格外的严谨,若是画线将这五人勾连起来,或许还只是一个不甚规则的怪异图案,可若是再算上沉桑界那秘境墓穴所在及少年自己这个位置,那却是恰恰好的一个北斗七星图案。 诸天寰宇传闻,南斗掌生,北斗注死。 少年一瞬间将心神拔升,勾连冥冥,从无尽高邈的所在俯瞰这一方天地。刹那间,沉桑界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映入他的眼中,为他所见、所知、所闻。 他看得一阵,目光不知是有意无意般地扫过一处隐蔽的洞府。 少年笑得一笑,收回心神。 很快了。 不单单是浅眠中的净涪佛身,甚至是正在静修的净涪心魔身,那一刹那俱是灵台颤动。 怎么回事? 心魔身直接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 佛身只往外间扫了一眼,就转回目光,去探心魔身的情况。 毕竟比起浅眠被惊扰的他自己来,明明是在修行中却被外力中断的心魔身状况或许会更加不妙。 心魔身摇摇头,没事。 他顿了一顿,皱着眉头道,似乎是特意控制了还是怎么地,没有伤到我。 佛身听得,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沉桑界世界里,最有可能会做出这样事情来的,大概还是那一位。可是那位到底又是为了什么,会注意到这一点小事? 他难道真的......对他们没有恶意? 不过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一眼之后,也就将这点疑惑尽数抛开了。 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很快专注于查验当前沉桑界的情况,但等他们凑回到一处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 你发现什么了?心魔身当先问道。 佛身摇头,什么都没有。 他说完,迎上心魔身的目光,你应该也是一样。 心魔身微微颌首。 首先,我们能确定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我们的错觉。 佛身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异议。 他确实能够肯定。 心魔身于是又道,然后,我刚才粗粗观察过了一遍沉桑界各方,他们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发现。 心魔身所谓的看过,并不是像他们当年还在景浩界时候那样的,借着他们手中的景浩界暗土世界本源在短时间内顷刻查看天地各方现状的这一种方式,而是指借助他自己埋在沉桑界各处坊市的淡灰魔气,收集各处坊市动静,以此来探查沉桑界各方的动向。 佛身的眉峰皱得更紧了。 他问道,真的是......谁都没有发现? 心魔身摇头,我特意冒险将魔气送入坊市的内部......完全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动静。 沉桑界真正顶尖的力量,是他们的玄仙修士。而也是这些人,才真正能够决定沉桑界各方的行动。 倘若可以,心魔身当然是更希望魔气能够潜伏到这些玄仙附近的。 可还是那句话,心魔身现如今只得天仙境界的实力,他若真敢将魔气散布到人家玄仙的周边,只怕当场就会将自己暴露出去。 -- 第545页 佛身对着心魔身点点头,随即稍稍压低眼睑沉吟,也就是说,这或许又是那位给予我等的特殊待遇? 心魔身沉默得一瞬,觑了他一眼,难道不能是我们自己感知灵敏,又或是某种因果所致? 佛身看都没看他。 心魔身想了想,也就罢了。 反正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佛身有给他反驳的必要? 佛身自己想了一阵,直接抬起眼睑来望定心魔身,联络本尊吧。 不论那位到底是想要做什么,也不管沉桑界里的各方是不是察觉到了,总之他们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那个爆发的时刻正在逼近。 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心魔身点点头,右手手掌当即向他抬起。 佛身同时将右手手掌向着心魔身抬起。 两只手掌的手指相抵,斜斜拼接成一个锐角,随着他们掌心上同时浮出金色佛光和淡灰幽光,锐角的正前方,虚虚淡淡地浮出一个并拢手指的手掌。 那大概只得一个模子的手掌上方,很快呼应也似地升起淡紫色的灵光。 灵光更上方,不知是空间扭曲还是气流氤氲的位置上,直接化出一双黝黑沉静的眼睛。 这是在他们发现三身心神间的直接联络会被沉桑界中弥漫的心魔意蕴影响之后,再度研究出来的联络方式。 净涪本尊只是虚虚一扫,就似乎知道心魔身和佛身这边的决议了,他也不多话,直接道,都先退出来。 如果先前的那一点灵机警醒还不足以让净涪本尊确定的话,那么此刻呼唤他的心魔身与佛身的凝重,就在净涪本尊心底天平上的一侧放上了两枚厚重的砝码。 心魔身与佛身不意净涪本尊一见面就做出了这样的决断。但他们甚至都没有交换目光,就都拿定了主意。 他们同时闭上了眼睛,意识空间中的这两道身影逐渐虚淡,到得最后,只剩下一道金色佛光和一缕淡灰色的心魔魔气。 佛光和魔气很快自这个粗陋狭窄的意识空间收缩,但那傀儡身体上,却也同时升腾起一道金色、淡灰、淡紫的三色灵光。 灵光如同漩涡一样,快速将所有属于净涪的东西吞没。 北辰没有任何反抗,任由那道扩散的漩涡裹夹了他。 等到这处洞府再无任何遗漏时候,漩涡陡然颤动。它颤动的速度一点点加快,直到最后,这漩涡仿佛是积蓄到了足够的力量,破开沉桑界的空间,直接出现在沉桑界天地胎膜外的净涪本尊手掌之上。 心魔身与佛身的回归极其顺利。 然而,还没等净涪本尊松一口气,一个算不上熟悉但绝对印象深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这个时候离开? 净涪本尊抿紧了唇,却仍挺直背端坐,没有任何回应。 坐在院子里的少年赏着面前一览无余的夕阳,看着那橘红的大日渐渐沉落,笑了。 倒是挺机灵的嘛。 净涪本尊甚至能从少年的话语里听出他的笑意来。 也吧,你就暂且在外间待着吧。他道,不过第七天,我希望能在这片天地间看见你。 净涪本尊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我不呢? 他问得甚是平淡,不带任何意味。 既没有挑衅,也没有试探,仅只是在询问。 少年眼底的笑意须臾消散无踪,平静得过分。 那就不在吧。有什么紧要的呢? 听着这样一个在他们三身的猜测里出现过却几经权衡下被否定的回答,净涪本尊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没有,仍自用着先前的语气问道,我一直都有问题想问一问前辈。 少年或许是心情大好,此刻听得净涪的问题,只是轻轻地发出了一声疑问,嗯? 那近乎默许一般的态度并没有让净涪本尊有所触动。 他只是把握住了机会,将这位最可能回答他的问题拿出来。 敢问前辈,为何就是我? 净涪本尊话说完之后,又一次清楚地听见了少年的闷笑声,嗯......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然后才答道,因为你胆大啊。 净涪本尊万万没有想到,从最开始就一直在困扰他,让他一遍遍检视自己的问题,答案居然是这样的简单。 胆大。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理由啊?! 若不是此刻执掌肉身、与这位相对的是净涪本尊,而是心魔身,只怕他少不得会憋气一回。 净涪本尊掀开嘴唇,近乎礼貌地笑了一声,晚辈多谢前辈赏识。 虽然只是因为胆大这样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理由。 少年倒是挺高兴的,他笑道,不客气。 净涪本尊很快将这些无用的东西忽略过去,又问道,前辈需要晚辈做什么? 少年听得这个问题,静默了半响。 到得他再开口时候,当先落到净涪本尊耳膜的,居然是一声叹息。 净涪本尊愣了一瞬,很快就调整了心情。 那少年不太在意净涪这边的心思,他又说话了。 我需要你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啊...... -- 第546页 我需要你帮忙收拾这个烂摊子...... 听到这样一句话,就连净涪本尊自己,一时都说不明白自己心里泛起的是些什么滋味。 是觉得这位太过看得起他,还是觉得这位其实有些自知之明,又或是为了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慈愍...... 毕竟这位修的,可是心魔一脉啊。 净涪本尊沉默的这个档口,心魔身与佛身也已经恢复了意识。 他们各自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却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少年似乎往他这边觑了一眼,又似乎只是在看着那片天地,甚至是这片天地间的芸芸众生。 他哼笑了一声,我修的是心魔一脉不假,小和尚......但你真的,懂得心魔吗? 净涪本尊沉默,佛身沉默,便是心魔身,也在沉默。 少年仿佛只是来了兴致,又或者确实是在突破的边沿,心中有感,不免侃侃而谈。 心魔心魔,魔只是附着,心才是根本! 在我等心魔看来,心是无比神秘瑰丽的存在。它有形亦无形。有形时,它乃生灵肉身之统帅;无形时,它乃生灵神魂之根本。 心可清澈,亦可混沌;可虚幻,亦可真实;可细微黯淡,亦可浩大磅礴;...... 净涪心魔身渐渐听得入神,眼中有淡灰色的幽光沉浮起伏。 就连佛身和本尊,也似乎有所触动。 他们听得更是认真仔细了。 少年仿似得见,又是无声笑了笑,但他没有停下来。 我等心魔,修的是无形有形之心,亦是细微厚沉之心......但不论如何,心魔重的,都不会是杀伐。 他说到这里,竟是有些不屑一顾的意味。杀伐,在我等心魔面前,根本就是下乘。 生灵有心,文明有心,天地有心...... 凡万物存乎者,皆有心。 此般种种,在我等眼中,俱是瑰丽且神秘。而杀伐,更多的只是单纯破灭。 若破灭生灵,损毁文明,摧残天地,那便是将那诸般形体与心一道摧毁,我等又要如何去领会心之美? 少年的声音渐渐停下,只剩下些许余音回荡在净涪识海世界。 他收回目光,看着这一片大好天地,唇边渐渐勾出一片笑弧。 少年微微偏了头,似乎在闭目聆听,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右手竟已抬起,按在自己的心腔处,而他的左手却是稍稍前伸,一下一下上下按着。 大概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一刻,少年心腔处的跳动与这片天地间无形的律动合成了一个节拍,都在少年前伸的左手上。 沉桑界天地间,陡然生出了无边的玄妙。 待到夕阳彻底沉落下去,夜幕升起,将这天地稳稳收入静谧的夜里。 少年也就在这一刻睁开了眼睛。 他抬着头,对天穹上那轮皎洁的圆月微笑。 一直到得少年从这美好月色中抽离心神,他才转了目光,望入那有着深沉黑暗的天穹。 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只停留在这一片夜幕上,而是穿了过去,看见更高更远的那晦明天地中的存在。 天魔主垂落目光,注视着这位心魔。 心魔根本就没有丝毫退让,硬生生扛住了天魔主的目光。 本座有些好奇。天魔主带着些笑意开口,不知你愿不愿意也为本座解解惑? 少年眸光不动,只是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恭敬的笑容, 晚辈斗胆,请魔主发问。 天魔主仿佛被挑逗起三分的兴致,他目光凝了凝,真正投落在少年的身上。 少年只觉心头一坠,所有感知尽数被虢夺,然后又被投放到另一种混沌、无理的诡谲天地中。 他久违的脑袋发胀、生痛,就连一直护持住他的心魔屏障,似乎也都在这有形无形的冲击中摇摇欲坠。 五感六觉在这一刻瞬间受到了莫大的冲击,陷入混沌的泥淖,没法给他提供任何的信息,但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大欢喜、大欣悦却渐渐将他淹没。 他仿佛就要卸去所有的警惕与戒备,全身心地沉入那股大欢喜、大欣悦中。因着少年本身的状态,他身上一直护持着的心魔屏障直接化成了一张薄纸,眼看着就要彻底破去。 可也就是在这个当口,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砰的声响,直接就穿透了所有的空间与时间,所有的屏障与阻滞,直接落在少年心头。 这心跳一般的声音合上了少年本身的心音。 他周身护持着的屏障一下子凝实,随之被荡开的,就是那股天魔意蕴。 天魔主也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位少年,任由他脱开自己的影响。 少年的眼神陡然凝实,他清湛湛的目光抬起,再度迎上天魔主的视线。而在他周侧,一声接着一声心跳声规律地响动。 这心跳声并没有落到沉桑界天地中的谁耳边,只在少年自己身周,只入少年自己的眼。 天魔主的目光渐渐带上了一丝笑意。 虽然显得过于疏淡,但却是真实的笑意。 本座倒是没有想到,心魔一脉里,竟然出了一个你。 少年倒是不曾自得,他听得天魔主这话,收起了过于锐利的目光,言语恭敬,晚辈还未曾多谢魔主手下留情。 -- 第547页 是的,手下留情。 方才那一场对少年来说,确实已是危险到了极致,但天魔主显然已经有所收敛。不然,只怕少年是连挣脱的机会都不会有。 天魔主很是随意地摆摆手。 他一个天魔魔主,若只是随手而为也就罢了,但真要跟人一个小金仙动真格,那就太过了。 这小心魔既然已经破开了他的第一次影响,那么自然该有些奖赏。 他这般想着,很是随意地在旁边的莲池里掬了半捧池水。 给你吧。 那半捧池水从他手中离开,轻飘飘穿过虚空与天地,落到少年身前。 少年看了那池水一眼,抬手招了一个葫芦过来。 那半捧池水轻易就入了那葫芦之中。 天魔主将池水送出去,却没有转开目光,还是饶有趣味地打量着少年。 少年也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在天魔主的目光下站立。 天魔主哼笑一声,问道,你很看好那小和尚? 少年沉默了一瞬,反问道,魔主难道不是? 天魔主笑得一声,所以你准备要为你心魔一脉与我抢人? 魔主说笑了。少年道,难道不是魔主在跟灵山抢人? 天魔主收了脸上的笑意,深深望定少年,问道,你觉得我不会成功? 少年直接点头,我也算是和那净涪接触过......我觉得,他不会让你成功。 不是灵山上的谁,而是净涪,不会让他成功。 那净涪,虽则现在修为还很是微薄,若他不加以控制,他甚至连站到他面前做不到,可他的心志却坚定得连他都为之侧目。 若净涪真的能专注于心魔一脉,全力将他心志的力量开发出来,他的修行必定不逊色于他,可是...... 少年是真的欣赏净涪的心志,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觉得可惜。 这是一个与他相似,却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 天魔主沉默了一瞬。 少年也同样沉默了下来。 在这般对峙似的沉默中,天魔主率先转开了目光。 少年察觉到天魔主目光的远去,又再次抬起眸光,看向那片在他眼中遮挡去面目的他化自在天外天。 半响后,他将目光挪开,再度看向沉桑界天地之外的那一叶暗淡灵舟。 但他没有惊动净涪,只是静静地、沉默地看了净涪一眼,就再度收回目光。 道不同啊...... 少年的目光离开后很久,净涪三身才陆陆续续从那股玄妙中挣脱出来。 佛身与本尊的目光一同,落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正托着腮,盘膝坐在识海世界中。 他就那样出神着,净涪本尊和佛身也没有催,看了他一眼,就各各收回目光,整理方才那瞬间闪出的明悟。 心魔身终于放下了手。 佛身和本尊察觉,各自放下当前的事情,去看心魔身。 心魔身叹了一口气,并不是颓靡,而更多是明悟之后的了然。 七天之后,他道,我想入沉桑界天地。 本尊和佛身交换了一个视线,沉默了一阵,说道,你确定了? 心魔身点头,是。 佛身也问道,哪怕会有危险? 即便那位替他们解了惑,但也不能抹去沉桑界里的危险。 尤其是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里。 就为了对抗他,沉桑界里有多少修士布了局,这些局势又酝酿了多久?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天仙境界修士能够应对的? 而且沉桑界的那些玄仙也不是好对付的货色。 心魔身听得,仿佛听到了非常、非常好笑的话,他挑着眉头,斜着眼看佛身,这个问题你也来问我? 佛身沉默着败退了。 事实上也是,这样的问题就算是本尊问起,也比佛身问来得理直气壮。 佛身如今正走在佛门十行修行中的第四行上。第四行是什么呢?无屈饶行。 无屈饶行! 本尊却是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搞定了佛身,就偏转目光对上本尊的视线。 他未曾有过任何的退让,我并不是去树敌的,只是...... 心魔身只是了半响,都没找到合适的言语,最后干脆就道,大概就如他所说,收拾烂摊子? 本尊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仍是定定地、沉默地看着他。 心魔身叹了一口气,对本尊摊了摊手,你也该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本尊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些许细微的动摇。 心魔身却仍自平静地与本尊说道事实,天地劫难时候,是人心动荡的时候,也是人性璀璨的时候。 凡人每常自言,多难兴邦,他道,也是有着一定道理的。 我想要去看看。 当年景浩界时候,他尚且对心魔修行没有太多的领悟,只是按着天魔一脉的修行,一步步试探着摸索着前进,所以错过了那个机会。 不过就算那时候他也有这般的体悟,需要负责联合景浩界佛门一众力量,主持应对的他自己大概也是抽不出身去的。 -- 第548页 心魔身想得明白,倒也没有多少惋惜。 但现在,在这沉桑界天地,却真是难得的一个机会。 饶是不曾看见本尊眼底的佛身,也能察觉到本尊此刻的动摇。 佛身心下摇头,看到了心魔身胜利的曙光。 心魔身和本尊显然也都明白,但心魔身没有多少得意,本尊也没有如何窘迫。 他们仍自相对着,像是对立,又像是在协同。 心魔身望定本尊,一字一句将自己暂且还算是模糊的体悟说道出来。 心正则佛。 和佛身身上如出一撤的金色佛光在心魔身身上升腾而起,引得佛身一时侧目。 但很快,佛身也就明白了。 佛身、心魔身本就是一体,心魔身若是愿意,确实是可以调用他的力量的。而这一次,只是心魔身将自己的本质无限与佛身的本质契合而已。算不得什么。 佛身想是这般想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慢,静心去体悟心魔身在这一刻放开演示的体悟,以吸纳、消化,真正为自己所有。 心邪则魔。 心魔身说着,目光陡然从本尊那边拔开,落到佛身身上。 佛身并没有特意控制,任由那一瞬间从心魔身调用他一身力量,将他的本质篡改。 整一片识海世界里,再无一丝璀璨佛光的存在。 直到心魔身放开了对佛身的控制,佛光才再次在这识海世界里亮起。 心无偏倚......心魔身难得顿了一顿,半响后才挣扎一般地道,则,我。 他说完这一句话,他自身身周一直缠绕不去的淡灰色魔气竟是尽数消湮。 立在识海世界里的他,赫然只是一个他平生仅见的、纯粹的净涪。 比之他面前的净涪本尊,还更纯粹了三分。 本尊侧目半响,竟扯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我还以为你会说,心无偏倚则人? 心魔身摇头。 他自然知晓,本尊这话所指的人并不是这诸天寰宇中的芸芸众生,更不是人族,而是天、地、人三才中的人。 但......佛、魔与本我,才是他们的修行。 净涪本尊收了唇边笑意,那便这样吧。 心魔身笑了开来。 他身上丝丝缕缕的淡灰色心魔魔气不知从何处升腾而起,很快就又将他整个缠绕,遮掩去他的身形与面目。 朦朦胧胧的一团,时而混沌,时而清澈,确实很有几分心的意味。 净涪本尊掀开眼睑,视线再度聚焦,看向手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经文他虽看得认真,也看得专注,但仅只限于本尊和佛身而已,心魔身更多的注意力,都投注在不远处的那沉桑界天地里。 他在等。 既是在等着那位说的时间到来,也是在等沉桑界天地的变化。 既然那位已经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间,那么不可能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沉桑界天地才会有变化。 再是汹涌澎湃的惊潮,也是一浪接着一浪攀升起来的。 心魔身等的也就是这个。 当沉桑界天地间的夜幕渐渐被天光照亮,明耀堂皇的大日一点点从地平线拔起,攀上天穹。 一切都只如寻常。 可就是在这般寻常的日子里,沉桑界本土的那些玄仙修士,以及那位从诸天寰宇而来、已经进入沉桑界天地的佛门罗汉,甚至是更多的修士、凡俗,都惊诧地发现,在那大日横空的天穹之上,赫然还亮着一颗天星。 那天星所在的位置,凡俗乃至低阶修士们或许还会不明所以,但沉桑界的这些玄仙们及福和罗汉,却都知晓这颗天星的位置。 不偏不倚,恰正是诸天寰宇之中,北斗第一星天枢星所在。 甚至福和罗汉还能很明确地断言,这就是天枢星的投影。 他抬头看着那颗天枢星投影,圆胖可亲的面容上满布阴霾。 他定定看得一眼,看向旁边的大和尚,说道,联络其他人吧。 大和尚只扫了一眼福和罗汉的脸色,就立时低下头去,应声道,是。 这所谓的其他人,当然就是沉桑界里的这些玄仙了。 这北斗七星第一星天枢星投影在沉桑界天穹上的现身,惊动的不仅仅是沉桑界里的这些大修们,还包括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正在道宫中商议争论的一众金仙大修们。 那些金仙大修们不论先前是在静静听着的,还是在抒发自己见解的,这一刻尽数都转了目光,看向沉桑界天地之中。 这是...... 北斗七星第一星天枢星! 是投影!有金仙大修仔细观察过之后,笃定地道。 会是谁干的?!沉桑界天地里的那些玄仙们? 可能吗?!另一位金仙大修轻斥了一声,说道,应该是那一位。 都不需要这位金仙再往深里细说,其他的金仙大修们就明白他所说的那一位到底是哪一位了。 座中都是金仙层次的修士,对金仙层级的肉身非常了解,又如何不会猜到沉桑界里其实根本就还隐着另一尊同道。 也就是因为顾忌到他,他们现下才会在这里,而不是像福和一样,已经进入到沉桑界天地中去。 -- 第549页 他到底想做什么?! 南斗掌生,北斗注死,你说他想做什么? 说话的这位金仙大修语气和表情都很是复杂,说不上是恼怒多一点,还是羡慕嫉妒更多一点。 南斗掌生,北斗注死......一位金仙大修道破了其他同道特意隐去的事实,他是想要借机突破!? 所谓南斗掌生,北斗注死,说的其实就是南斗六星掌天下众生寿命,北斗七星掌天下命籍。 南斗掌生,则是凡俗参拜南斗六星,每常向南斗六星祈求增寿,而北斗注死,说的是天下修士参拜北斗七星时候,是在消去他们凡俗的身份,登临仙籍。 这就真的很明白了。 那位在许多年以前,就是金仙境界的修士,如今他要接引北斗七星之力,参拜北斗,是想要形成契机寻求突破? 金仙之后,是太乙仙啊。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仙啊! 真的能够做到吗? 座中一众金仙大修看着沉桑界天地中那一颗比大日都不逊色多少的天星,全都沉默了下来。 然而,这些已经寒暑不侵的金仙大修们泛着红光的脸庞与眼睛,却又无不在表明一个事实--此刻的他们,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 怎么能够平静得下来? 都是金仙,谁不想着再往上跨出一步,登临太乙之境?谁愿意永远困在金仙境界里? 谁都想!谁也都不会愿意! 就连难得的梦境,也多的是人在想着破境之时,可想了那么多,那么想,现实到底是现实,他们还被困在金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晚安。 第172章 如果沉桑界世界里的那一位,真的是在为自己突破谋划,那么...... 许多金仙大修们悄无声息地与同伴无声交流了一阵,又稳稳坐定了。 看他们的模样,似乎是要静静地等待沉桑界那边的事态发展,再视情况做决定。 然而,这些仍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金仙大修们能够稳坐蒲团,可入了沉桑界之中的福和罗汉,却委实坐不住。 他快速吩咐人联络沉桑界的那一众玄仙,自己则领着慧诚、慧因两位弟子往秘境墓穴那边赶。 不论这北斗第一星是为的什么出现,又将为沉桑界带来什么变化,都必定与那秘境墓穴里的左臂有关!与那左臂的主人有关!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的脸色凝重,显然也都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但就在他们顺利赶到那墓穴附近,通过重重封锁,正要进入秘境时候,慧因比丘忽然惊呼了一声,师父! 福和罗汉听得这一声呼唤,转眼看向慧因比丘。他才刚要问话,就看见了慧因比丘向那天穹上抬起的手指。 他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就顺着慧因的手指看了过去。 慧因比丘手指指向的,并不是其他,而正是那白日天穹上如今除了大日外唯一的那颗星--天枢星。 看见那一颗天星时候,饶是福和罗汉,都禁不住瞳孔收缩。 他修为远胜慧因比丘,感知自也比慧因来得强横。慧因能够看见的,他当然也是看见了的,而且只会是看得更加的清楚。 慧诚比丘发现自家师父与师弟的异样,心头疑惑升起,也向着福和、慧因两人视线的焦点看去。 这一看,慧诚比丘险些就没能站稳。 师父......他声音都在颤,下意识抬起的手指更是一直在抖,那是什么?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福和罗汉已经缓和过来了。 他慢慢地回答着自家弟子的问题,应该是一个世界...... 一个世界?慧因比丘的声音过于尖利,刮得人耳朵生疼,......又一个世界?! 虽然慧因只能在那颗天星上看见些许模模糊糊的光影,不似福和罗汉一般,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光影中的山、水乃至是生活的人,但光只是他看见的这些,也已经够他确定那光影里的画面绝不属于沉桑界天地了。 慧诚比丘求救似地看向福和罗汉,希望能在自家师父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福和罗汉却是点了头,重复一般应道,确实是,另一个世界。 慧因比丘大概是刺激过了,终于能够冷静下来了,他望着那颗天星,师父,你说这是北斗七星中的第一星? 福和罗汉苦笑着点头。 哪怕此刻慧因比丘根本就没有去看福和罗汉,但他也已经能够肯定了。 所以,不仅仅只有沉桑界天地,也不仅仅只有这一颗天星上所映照出来的那方世界......而是足足七个世界...... 慧诚比丘看着那一颗天枢星投影,也是久久没能言语。 他们师徒三人看着这一颗天星沉默半响后,才终于能够抽回心神。 福和罗汉扫过两位弟子,走吧,去做我们能够做的事情。 他当先转身,跨过了秘境的界限,进入到秘境内部。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没有任何迟疑,当即跟上福和罗汉。 此刻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本尊也看见了那一颗天星上浮现的光影,他沉默了一瞬,随即就自然地转开了目光,重新看向那沉桑界天地间。 -- 第550页 和未曾接触过那位少年的福和三人不太一样,净涪本尊并没有太过紧张。 那位的道与理他曾听过一耳朵,基本能够确定他一直在践行自己的道理。至于说骗他...... 净涪自己很有自知之明,他不过就是一个天仙实力的小小和尚,那位没必要骗他,也不需要来骗他。 故此,他大概能确定,就算升起那颗天枢星投影借用了这诸天寰宇中某一方世界的力量,那方世界现下应该也还是能有个周全模样的。 心魔身看看佛身,又看看本尊,忽然开口道,沉桑界大概也会是七星之一吧? 本尊和佛身尽皆点头。 心魔身就笑了。 七星混一......所以其他的世界,现状也跟这沉桑界差不离了? 本尊又是一点头,淡道,大概。 佛身虽不曾说话,但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三身一时也不多说什么,仍去细看那沉桑界里的情形。 白日星现,显然又挑动了沉桑界众生本就浮动的心绪。尤其是那颗天星上,还有山水影绰,更是让沉桑界里的人都坐不住了。 很快,沉桑界的人间里就生出了乱象。 有人四下奔走,只为寻求一处安定、清静之所;有人小心躲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在歹人的视线里,被人抽皮扒骨却仅仅只是要宣泄去心头的一口憋闷;有人则抄起了刀子,想要在最后末日到来之前,拖拽几个仇人陪葬...... 沉桑界的众生在此一刻开始,演绎出了真正的森罗万象。 净涪虽远在沉桑界天地之外,与沉桑界天地间的众生隔着一层天地胎膜,但凭借着他先前留下的诸多暗手,便是旁边道宫的诸位金仙大修们,怕都不会比他看得更清楚。 净涪三身看着,却是反应不一。 本尊是真的平静,他看着这一切,和以往时候他看着这沉桑界众生安稳生活时候的表情没有太多的不同。 比之本尊来,佛身的平和里多了些许不忍,就如心魔身的随意中也多了几分趣味。 他们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也在细细品味着这一刻心头泛起的细微不同。 只是不论净涪乃至是道宫诸位金仙大修这些看客如何看待当前沉桑界天地里发生的种种,一切却也都在按部就班地上演着。 第二天夜幕褪去,大日再次攀上天穹的时候,第二颗明耀的天星赫然出现在天穹之上。 也是投影,也是隐着一片影绰的光影,却是北斗七星第二星--天璇星。 天璇星的出现,直接破灭了沉桑界天地中所有凡俗乃至修士们的侥幸。 他们凝望着那蔚蓝天穹上的两颗天星,久久没有言语。 整个沉桑界天地里,真正的死寂下来。 直到得大半个时辰过去之后,沉桑界里的众生们才又再次活动起来。 洪长兴站在沉桑界正东所在的最高峰上,久久凝望着北方天穹上的那两颗天星,直到身周缠绕而来的山岚被云光劈散,才收回目光,看着不远处祭场上的祭坛。 这祭坛看着很是简单,但却并不简陋,是洪长兴费了很多心力,亲自动手拾掇出来的。 当然,祭台上那一口大鼎除外。 那是那位亲自送到这里来的,饶是洪长兴在这里镇守了多日,也没能看出那口大鼎里装着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又或者是,什么都没有? 洪长兴失笑地摇头,很快又敛尽了面上所有表情。 他仍自谨慎地守在这一处山巅上,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 就在洪长兴小心镇守祭台的时候,少年却抛下了身上除了衣物外的所有物什,包括他的随身戒指,只捧着一盏古朴油灯,走出了他暂居的小院。 他沿着河水缓缓而走,不急不燥,不紧不慢。 少年没有着意躲避着谁,修士、凡俗百姓,哪怕迎面而来,少年也只是扫过一道眼风,就继续往前走。 大部分的凡俗百姓们顾不上这个行迹诡异的少年。 惶惶不安的他们自保尚且来不及,又哪儿来的心力去关注这样显然不是凡人的人物? 少部分的...... 有人会被少年单薄的身形及看似温和无害的表象蒙蔽,眼睛血红地对少年举起刀剑。但少年是何等人物,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那些锋利的刀剑就已经落到了主人的头上了。 当然,也有人会为少年担忧,想要将他拦下,替他寻一处地方安置下来。 这些人最后却都在真正接近少年之前,迷迷糊糊地转身离开了。 可不论这些人都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什么心思,甚至不管他们是不是遇见过这少年,但凡少年经过的地方,都会有点点灵光从他们身上晃晃悠悠着飘荡升起,落入少年手中擎着的那一盏油灯里。 只是哪怕都是一样的人,人与人之间,也是多有不同的,所以那些落入油灯的灵光,也都有着细微的不同。 少年偶尔低眉看着手中油灯时候,总会舒展眉眼,看着心情极是畅快。 第三日的沉桑界天穹被厚重的阴云遮蔽去了大日,天色算不得太好。可那北方天穹上,却又亮起了第三颗天星。 天玑、天璇、天枢三星辉耀,几乎顶替了被阴云遮蔽的大日。可沉桑界中没有谁高兴得起来。 -- 第551页 很多大修开始聚集。 ......要不要动手? 不能再等了,这都第三星了,也就差了四颗天星,再等下去,真的还会给我们机会? 可是不等能怎么办?你就有办法? 我是没有办法......但各位祖师、前辈留下的后手呢?! 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后手,后手,都说是后手,是那么容易动用的吗?! 任何手段,不都是为了应对情况而存下的吗?!现在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了,难道还要藏着掖着?! 不是藏着掖着,我也没说什么都不做,只是各位祖师现在还没有消息,我们不能这么冲动!! 冲动!?你说我是冲动?!火烧到眉头来了,你不知道吗?!看看那里!那是什么!啊?!告诉我!那、是、什、么?! 沉桑界大多修士都吵起来了,谁都不能说服谁,似乎还要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一处隐蔽的废弃洞府中,老叟沉默地站在庭中,抬头看着北方天穹上的那三颗天星。 屋中小童仿佛是完成了今日的功课,想要找他,却没看见他,便从屋里出来寻。 见到院子里的老叟,小童抬着小脑袋细看了老叟一阵,拧起了小眉毛,又艰难地抬着脑袋去看那北方的天穹。 你在看什么,师父?小童问道。 老叟听得小童的声音,虽然没有低头看他,却也回答他,我在看某个时刻到来的脚步。 小童有些想不明白。 脚步不是一直都是用听的么?什么时候也能看了?而且什么叫做某个时刻?是什么时刻? 小童的眉峰浅浅纠着,搭着他疏淡的眉、肥肥白白的脸蛋,看着很是惹人发笑。 可老叟这会儿真是笑不出来。 他甚至连逗弄小徒弟的心思都没有了。 暗自叹了一声之后,他收回目光,深深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三头身小童。 小童转了目光过来,狐疑古怪地看着他。 老叟忍耐不住,弯下身去,将手按在小童的脑袋上,轻轻抚着他的头,看来,是等不到你长大了...... 小童有听却没有懂。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小童并没有像往常时候一样因为老叟拿他当小孩的态度而更他置气,他抬手伸到头上,按住了老叟的手。 师父,你是要准备去做什么吗? 老叟看着小童,笑了,嗯。 小童急了,追问道,一定要去做吗? 是啊。老叟叹了一声,一定要去做。 他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顿,逗弄着小童,本来是准备等你长大之后,将事情交给你的,但谁知道,你居然长得这么慢...... 所以没有办法,就只能我来了。 小童听着,牙齿咬在唇上,眼眶更是隐隐泛着红,就不能等到我长大吗?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很快的...... 老叟喷笑出声,逗你的。 他按在小童脑袋上的手微微用力,那是我的事情,怎么都能推给你?你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慢慢地长大吧,不然太急了,反而就会长不大。 小童定睛看了他一阵,指控似地道,你骗人! 老叟得意地昂着头,像你这样轻易就被我骗了的小孩,可还有得学呢! 小童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辩驳,但他瘪了瘪嘴后,就没说话了,只伸出白胖的短手去,拽住了老叟的衣角。 紧紧地,紧紧地,几乎在他自己的手指上勒出一道道红痕来。 老叟看着小童笑,行了,回去吧。你今天的功课都做完了? 小童答道,当然! 他说着,却乖顺地被老叟抱起,带回屋去。 第四天,北斗第四星天权星在北方天穹中悠悠亮起。 哪怕这一片天穹之下,蒙蒙细雨织联了天与地,四颗天星依旧明耀,灼痛了太多、太多人的眼睛。 小童用完早膳,拿了今日份的早课回了他自己的小静室里,但等他做完早课,要去找老叟的时候,却发现......整一个洞府里,都没看见他。 小童掐着手中的功课,愣愣地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怒道,骗子! 又一个骗子! 那声音尖利且带着压不住的哭音,在空荡的洞府回响时候,格外的剜心刺耳。 已经靠近秘境墓穴的老叟听见了,他脚步停了一停。那一瞬间,连背脊都有些萎颓。但很快,他又挺直了背梁,继续往前走。 谁!? 一声爆喝之后,几位玄仙当即就出现在老叟面前。 他们分列五方,将老叟完全锁定,压根没有给他留下一丝逃窜的空间。 虽然老叟本来就没有打算逃走。 老叟又一次停下脚步,但这一次,他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笑着抬起手,露出手掌中拿定的那一枚铭牌,老叟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几位玄仙惊疑不定地细看了那枚铭牌半响,终于有一个人对着老叟招了招手。 -- 第552页 老叟松开手,任由那一枚铭牌在脱出他的手指之后,飞向那位玄仙。 拿住那枚铭牌之后,那位玄仙翻了又翻,验了又验,才终于缓和了脸色,让出道来,你进去吧。 老叟拱手行了一礼,那枚铭牌就很自然地飞回老叟面前。 将铭牌重新悬在腰间,老叟对几位玄仙点点头,沿着前面让出来的空道走入了墓穴里。 哪怕这老叟当前的实力不过只是天仙,这几位玄仙也没有任何轻忽,更甚至,他们对待他的态度堪称亲近。 老叟穿过秘境与沉桑界天地之间的壁障,真正踏入秘境之中。 饶是老叟早有准备,初初看见秘境之中的情形时候,他还是愣了一瞬。 这说是秘境,倒不如说是一处小天地。 在这方小天地里,有道门、佛门、魔门的驻地,有修士来往忙碌。 老叟甚至还看见了几个老友。 咦?陈翁,真的是你? 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早就已经陨落了吗? 连你都来了? 那几个老友看见他,也是惊了一下,很快就围了过来。 被人称作陈翁的老叟看见他们,也很高兴。 他笑开了眉眼,怎么,你们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没得这么瞧不起人的吧? 那几位天仙当即哄笑,是我们瞧不起你吗?是你自己当年没撑住,才搞得自己这幅模样的吧? 就是!明明是自己的错,却赖到别人身上,你也真是够好意思的啊...... 说笑得一阵,几位天仙大修慢慢地收敛了脸上表情,定定地看着老叟。 陈翁,怎么是你来了? 这问题确实是早先就已经问过一遍了的,但老叟却是明白,这不是刚才打招呼的那一会儿。 陈翁叹了一口气,摊开手,甚是无奈。 没有办法,自家弟子太小,也只能我来了。 太小?几位天仙对视了一眼,追问道,到底是有多少啊? 陈翁伸手在自己身侧比出一个三头身的高度,答道,五岁不到。 几位天仙一时也都被这个答案给沉默住了。 五岁不到...... 那是真没办法,太小了。 沉桑界状况就是再糟糕,也轮不到一个五岁豆丁顶上来扛起吧。 陈翁看他们模样,随即笑道,对了,他前不久才刚拜师,你们这些前辈,是不是该补上一份拜师礼? 他说着,同时还向着几位天仙伸出手去。 那根本就是凡俗中最没有脸皮的讨债人模样。 几位天仙各各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无奈。 行了行了,给你就是了。一位天仙从袖袋里摸出一件法衣,塞也似地递到陈翁的手上。 亏了亏了,明明连一面都没有见过,却要给他见面礼...... 另一位天仙嘟囔着,手上动作却也不慢,取了一枚玉珏就递了过去。 就是,他都还没来拜见我们呢...... 抱怨归抱怨,一份一份相当不错的礼物却也都落到了老叟的手上。 老叟笑得成了一朵花,半点不计较这些老友的言语,一边将这些好东西往自己储物戒指里放,一边连连安抚。 行了行了,等这次的事情过去了,我领了他去见你们就是了。 几位天仙听得他这话,哄笑一阵。 这可是你说的啊!别到时候又赖皮说忘了就蒙混过去...... 老叟险些就要拍着胸膛作保了。 我说的! 你们放心,这一回绝对不会忘了的! 一阵热闹过后,这一群人各自散了。 老叟笑着转身,边走边取出那枚铭牌,往铭牌中灌入一道灵气。 铭牌很快生出一股力道,震颤着要脱出他的手指去。 老叟没有阻止,从善如流地卸了指尖的力道。 铭牌飘升而起,又散出莹莹微光,给老叟指引出一条路。 老叟连忙跟上,来到了一处小尖塔前。 站在尖塔前,老叟细看了两眼,再不迟疑,跟着开路的铭牌走了进去。 第四天,沉桑界天地下了一夜的细雨已经渐渐的停了,被雨水洗过的天地仿佛格外的干净。 不论是谁,面对着这样的天地,这样的环境,似乎都很容易被感染,不知不觉地放开胸怀,舒展眉眼。 但现下看着那与天枢、天璇、天玑三星一道辉耀的这第四颗,名为天权的北斗天星,沉桑界各方真是不论如何都欢喜不起来。 北斗斗身已经完全成形,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们更急切地在沉桑界各处奔忙。 天上、地下,几乎是沉桑界的每一处空间,都有着他们忙碌的身影。 可是很多时候,就连这些修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劳碌奔命,到底有没有意义。 握有力量,能与天地交感的修士们都是这般模样,沉桑界人间里的凡俗百姓自然是更糟糕。 越来越多的人似乎想起了什么,若是距离近的,简单收拾了些许衣食,就携老带幼地往他们所知道的地方赶,若是距离更远的,则架了车马,近乎搬家一般地带着一家老小觅道而行。 -- 第553页 他们的目的地,多是沉桑界各方修士开辟的紧急安置点。 可是这些蚂蚁一样的人流中,却也有数十股,甚至是百多股,是在寻找着一株只生出几片嫩芽的芽树。 净涪看着这些聚集在菩提树幼苗的凡俗百姓,脸色有刹那间的松动。 这些凡俗百姓抵达了地方,也有一段短时间的喧哗争吵,但或许是受到了这一株菩提树幼苗的影响,他们最后到底都冷静下来了。 寻找出德高望重的长老,由他/她负责分派整理附近秩序...... 虽然有些艰难,但这近百株菩提树幼苗附近还是很快安静了下来。 长老们大多都打听过菩提树的来历,知晓在这种子旁边,其实还有一部经典,一道五彩的丝绦。 聚集到菩提树幼苗附近的人很多,不独是目不识丁的贫苦百姓,还有不少出身富裕的读书人乃至官员隶卒。 他们很快做出了安排。 不过是半日工夫,一道道五彩丝绦被手巧的妇人裁剪制出,一一分落到众人手中。 同时,又有识字的人领头,捧着那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领着众人诵读。 仅仅只是一日,以那些不过堪堪长出芽叶的菩提树幼苗为中心,参次不齐的诵经声传扬开去。 声浪起伏时候,又有一点点五色的丝绦飘散。 不论是这声浪还是这色彩,其实都比不上沉桑界修士闹出来的动静。但这一微小的一幕幕,却也足够的触动人心。 少年经过一株菩提树幼苗所在的地界时候,也暂时停下了脚步,侧目往那些集聚的凡俗百姓看了一阵。 就连他手中那盏油灯汇聚而来的灵光,似乎都有了些更细微的变化。 少年微微偏头想了一阵,竟是轻笑了一声。 但他也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沉默地看了这么一会儿,就继续上路了。 夜幕降下又被驱散,第五天如期而至。而同样如期出现的,还有北方天穹之上的第五颗天星--玉衡。 看着斗身之外亮起的第一颗柄星,沉桑界天地既是喧闹,也是安静。 洪长兴仍自站在山巅之上,守着那一方祭坛,守着那祭台上的大鼎。 这个时候,净涪也在看着这一座大鼎。 不知是不是时间正在接近仪式完成的时刻,净涪竟依稀能够看见大鼎中似是琼浆玉露一样凝结的玉脂。 净涪本尊问道,你们觉得,那会是什么? 佛身定睛细看了一眼,摇头道,不是真正的玉脂。它似乎是跟意志有些关联? 佛身说着,带着些疑问的目光就落到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也正在细看那大鼎,这会儿听得佛身的话,点头道,确实是有些关联。但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心魔身的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佛身和本尊的意料,他们只是简单的点点头,就各自转开了目光。 倒是心魔身,仍然让目光流连在那大鼎上。 不独是净涪三身,便是道宫里静坐观望的各位金仙大修们,也看不出更多。不过这些金仙大修们到底要比净涪积累雄厚,见识宽广。他们看不出来,也能根据这个祭坛、祭台,多少猜到一些什么。 你们说,那到底会是什么呢? 我也不太能确定,但我以为,这该是那位特意收集来的,用以晋升突破的资粮。 不对吧,如果是资粮的话,他不该放在祭台上,而该是收起来,等突破时候派上用场。 或许......是祭祀用的祭品? 祭品? 各位金仙大修咀嚼着这个词,目光陆陆续续地从那大鼎上拔升起,看向那沉桑界北方天穹上悬挂着的那五颗天星。 他们定睛看得一阵之后,视线的焦点最后着落在那些天星上模糊含混的光影。 有没有谁能确定,那些投影的实体,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吗? 这个问题在道宫中出现之后,明里暗里地,不少目光从沉桑界那边收回,投落在座中的某几位金仙大修身上。 显然,这几位金仙大修私下里做的那点小动作,大家根本就是一直看在眼里,只是都不点破而已。 那几位被一众同伴目光锁定的金仙大修似乎全然未曾察觉这些目光里的意味,泰然自若地与其他的人交换几个眼神。 我确实是认出了其中一个世界,也确实查探过了。听着他这话,这道宫里坐着的金仙大修们尽数凝神,等待着这同伴的判断,那方世界和沉桑界世界的处境类似,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情况出现。 我这边也是。 是的,我检查过的那个世界,基本也是这样的情况。 随着这几位金仙大修陆陆续续开口,道宫里的所有金仙大修们似乎都有些明悟。 也就是说......等几位同伴一一将情况说明之后,一位金仙大修若有所思地开口,其实那墓穴里的左臂根本不重要? 不,我想,或许是那左臂根本就已经被收回去了,又或者是被移花接木了...... 这种说法一出,顿时得到了更多的金仙大修的认同。 有一位金仙大修甚至笑着开口道,所以,沉桑界里那些小辈其实都是白忙活了? -- 第554页 道宫中一位金仙大修沉默了片刻,摇头道,说不上白忙活。如今已经是第五日了,你们谁看见从沉桑界天地间走出去的那些同道了? 他若有所指。 许多金仙大修陡然惊醒。 是了!怎么还不见那些同道? 就算是真的有人出了什么意外,一时赶不上,那确实是情有可原。可沉桑界天地这么多年走出去的那么多修士,真的就是一个都赶不上吗? 一众金仙大修们面面相觑。 又有人很快笑了起来。 看来,沉桑界这一局棋,还远未到判定输赢的时候啊...... 这一点,不单单是这些只做观者的金仙大修们了然,就是那位少年也心里有数。 第六天很快也到了。当第六颗北斗天星开阳星托着一片朦胧光影出现在玉衡侧旁,将柄端更往外延伸出一段距离的时候,沉桑界天地四方,陡然升起一片繁复的法阵。 法阵的筋脉遍布了一整个沉桑界天地。 从天穹到暗土,几乎游移在每一寸空间中的天地灵气,都与这一个法阵产生了呼应。 自然而然地,那些突兀出现在沉桑界天地间的心魔意蕴,就被法阵挥散出来的微光颤动,逼迫着往一个方向汇聚。 但这逼迫、封锁心魔意蕴,显然并不是法阵的真正用处。 随着这个法阵的催动,沉桑界的天地意志仿佛也被搅动,有无形的波动在这浩渺天地间一点点成形,盘旋着震颤着,蠢蠢欲动。 站立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速度飞快,手中一枚枚玉简被拿住又被抛开。 北辰和北鹞都守在灵舟的一角,可即便是他们,也几乎捕捉不到净涪的动作,只能看见一片残影。 每一片被净涪拿在手上的玉简都是空白的,但等到它们被净涪甩开,稳稳当当落在净涪身前案桌的时候,它们却又记录了满满当当的信息。 这些玉简里的信息也不是其他,全都是关于这一刻沉桑界中被催动显化出来的法阵的。 可这个法阵真的是太复杂庞大,饶是以净涪的速度和眼力,在这样几乎是任由他人观测法阵的时候,也足足耗去了大半日时间,才勉强将这个法阵给粗粗刻录了一遍。 等到净涪甩下最后一枚玉简,他自己看着面前这一堆小山似的玉简都有些头痛。但......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净涪本尊说道,佛身和心魔身几乎都能从他这平淡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倦怠疲乏。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了一眼,深感同情的同时,也很有些庆幸。 庆幸此刻执掌肉身的不是他们,而是本尊。 这些,呃......佛身组织了一下语言,应该已经够让元觉推演出些什么来的吧。 本尊闻言,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问道,趁着现如今这法阵还在运转,要不要你们来...... 要不要你们来? 来什么,当然是顶上啊! 佛身和心魔身又交换了一个视线,都看见各自眼里的痛苦。 但真的没有办法拒绝。 佛身暗叹了一口气,那就我来吧。 他说着,轻易出了识海世界,接掌了肉身。 等到心魔身也累到换人的时候,他们储物戒指里的空白玉简已经直接耗去了三分之一的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73章 行了...... 心魔身喘得一口气,稍稍缓了缓神,又再度转了目光去看那沉桑界。 特别是如今联络整个沉桑界天地的那个庞大繁复的法阵。 他如今面上、动作看着都极是随意,可大概也只有同是净涪的佛身与本尊能够看出他此刻晦涩的不甘。 但也真的没有办法。 以他们当前的修为和见识,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将人家这个法阵给堪破吃透? 要真有那么容易,它也不可能被沉桑界一代代的修士给予抗衡那位少年的厚望。 而且别看净涪三身接力,忙活了将将一整天的时间,收获一大堆积压了无数信息的玉简,真要说起来,这些玉简中封存的信息,根本就是这个法阵的皮毛乃至表象而已,距离人家的根本还远着呢! 不过净涪三身也没有那么贪心,他们尽力将自己能捕捉到的法阵道韵记录、封存下来之后,便就停下来了,只站在沉桑界天地胎膜的这一侧,观望着这一座法阵。 这不会是他们唯一的动作吧? 佛身摇头,不会。 本尊也道,这大概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才会是他们的重头戏。 就譬如那些从沉桑界走出去的真正天骄们。 佛身凝望着那座庞大的法阵,封锁、联络、传送、整合......这个法阵可真是够厉害的。 心魔身也笑了,亏得元觉那家伙不在这里,不然,我怕他这会儿疯得恨不能一头撞进天地胎膜里去。 想到这位好友,佛身与本尊面上眼底也都带上了笑意。 但杨元觉大概会觉得相当委屈。 他哪里就会这么傻?明知沉桑界现在危险,还要往里面扎。他......他顶多就会控制着灵舟更靠近那边一点而已。 -- 第555页 只是靠近! 佛身笑够了,多少觉得这样埋汰好友确实不太好。然而,当他正想要为杨元觉辩驳的时候,他心头忽然一动,转眼看向本尊。 心魔身也正往识海世界之外看去。 净涪甫一掀开眼睑,就抬手去摸袖袋,将那正在积蓄气机的菩提树幼苗从袖袋里掏了出来。 菩提树幼苗刚刚离开净涪的袖袋,早先时候因为往菩提子里灌输生机而显得萎颓的枝叶竟像是被什么东西蕴养一般,厚重凝实的生机汇聚,枝头、芽叶乃至根稍,都蕴着一片淡青色的灵光。 灵舟中并没有风,可这菩提树幼苗还是在净涪本尊的目光中抖动了芽叶、根稍。 细幼的枝条变得粗壮,脆弱的芽叶也在抽长、舒展,形成一片尚且算得上浓密的树冠,根稍因为脱离了土壤,仿佛无处安放,可它们也正在不断地分裂生长。 菩提树幼苗正在成长,它那因为太过倦乏而陷入沉睡的灵智也像是补足了力气,终于醒了过来。 菩提树幼苗醒来看见净涪,先就笑了笑。 它笑得枝叶抖动,根稍飘摇,非常的明显,但当净涪本尊的目光落在它意识空间时候,菩提树幼苗又很快收拾了表情,做出一副庄重沉稳的姿态来。 我长大了,小和尚。 菩提树幼苗说话时候,特意在小和尚这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还装作被风吹过一样,往一个方向晃动着自己的细枝与厚叶。 净涪本尊已然打量过这一株成长了的菩提树,简单确定过这株菩提树的情况,便收回目光,恭喜。 咳,菩提树幼苗心情依旧非常的美好,净涪那应付一样的姿态完全影响不到它分毫,多谢,多谢。 随后,它竟是往沉桑界天地的方向转了转树干,问净涪道,那边似乎开始了?我们就一直只在这里待着,不进去? 净涪本尊听出了些什么,问道,你想要进去? 菩提树幼苗定定地看了沉桑界一阵,尤其是那一个如今贯彻勾连沉桑界天地的那一个庞大法则,很是遗憾地摇头,还是算了吧。 不论是沉桑界里的那一方,都不是它和净涪两个联手就能够应付得了的。它真要在这个时候往那里头掺一脚,绝对不会有人感激它的。 净涪这时不动声息地抬起视线,在菩提树幼苗垂压下来的枝叶上转过一圈,才又收回目光。 你怎么现在就醒过来了?他问道。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这个问题轻易转移了心思,它顶上的枝叶又开始左右扫荡起来。你觉得呢? 净涪淡道,因为沉桑界里的那些凡俗? 菩提树幼苗的心情半点不被净涪这思路正确的回答打扰。 可不?!它得意地晃动着自己的枝叶,我这一趟,可是收拢了不少福德气数哦。 福德!气数! 它说完之后,甚至还着重强调了一遍。 菩提树幼苗心里实在是高兴,正想要再显摆一下,可它瞥见面前小和尚平静的面容,一时就哑声了。 它的目光挪开,转向净涪的脑后。 那些自沉桑界天地而来的福德、气数也如灌落在它身上一样,分毫不差地投落在面前这小和尚的脑后。可是......这小和尚脑后那一片位置依旧无波无澜的平静。 菩提树幼苗萎颓了一瞬。 不知为何,它忽然觉得会想要在这小和尚面前显摆的自己非常、非常的幼稚。 明明它的年纪可比这小和尚大得太多了...... 净涪看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菩提树幼苗低落了一阵,正待要说些什么,可一股莫名而来的触动阻拦了它。 与这股莫名而来的触动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过去的声音。 菩提树幼苗不由得侧耳去听。 它目光不经意扫过面前的小和尚,发现他似乎也在凝神倾听着些什么。 菩提树幼苗轻轻晃动了一下头上枝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净涪注意到了菩提树幼苗那边的小动作,却并不曾在意,只扫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他更多去关注的,还是那道声音。 ......祈求......归...... 开始的时候,那声音不仅低微,甚至断续模糊,净涪根本听不清那声音到底说什么。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净涪听清楚了。 ......祈求前辈护佑,保我师父平安归来...... 菩提树幼苗这会儿也对净涪说道,是祈福......从那沉桑界里传达过来的祈福。 净涪微微点头。 事实上,到了如今,他比菩提树幼苗知道的还要多一点。 例如,这会儿正向他祈福的,不是旁人,正是那第一个拾到菩提子的小童。又例如,小童想要他护佑的,是曾经与心魔身打过交道的那个洞府主人。 菩提树幼苗听清楚那声音的内容之后,却是转了目光来细细打量净涪,好一会儿之后,它才重新移开目光。 小和尚......你是知道那小童想要你保护的谁吧? 净涪点头,我知道。 菩提树幼苗摸不清这会儿净涪的态度,它也不想去猜,索性就直接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 第556页 菩提树幼苗自己其实很是纠结。 要知道,那个小童它也是知道的,净涪在这灵舟上就跟他打过交道,它甚至还亲眼看着那小童拾起木匣子。 因缘牵系,就结成了缘法。 有这缘法在,菩提树幼苗并不太愿意让小童失望。可是现如今沉桑界的状况,却真由不得他。 净涪浑然不似菩提树幼苗那般摇摆不定,他直接道,当然是跟他说清楚。 他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听得菩提树幼苗直接傻了。 说清楚......菩提树幼苗头上枝叶都有些凌乱了,可是他还太小了啊。五岁不到的凡俗幼童...... 直接跟他说,能说得清吗? 净涪不太想回答菩提树幼苗的问题,但如今沉桑界天地已经被那一个法阵封禁囚锁,要联络上那个小童,实在不似早先时候那般容易。而且如果动静闹大了,难免触动沉桑界那些修士们敏感的神经。 所以他需要借助菩提树幼苗的力量。 毕竟如果能够借助菩提树幼苗与那菩提子之间仍旧没有完全断去的联络,那么这所有事情就可以简单很多。 你刚才没听见么?他师父。净涪道,他已经拜师了,就算还没有正式入门,也该很知道些事情了。 菩提树幼苗满腹疑惑。 但净涪却已经向它伸出手了。 菩提树幼苗看着净涪靠近的手,纠结好一会儿,可直到净涪的手握住它的树干,它也还是没有挣扎。 接过肉身的佛身一手拿住菩提树幼苗的树干,一手并拢成剑指,在他自己眉间印堂处垂直画落。 金色的佛光在他眉心处绽放,很快显出一个眼睛的轮廓来。 法眼。 那只轮廓处流动着金色佛光的眼睛轻易锁定了菩提树幼苗。 净涪手再次伸出,在菩提树幼苗那繁盛的树冠处捻起一条无形的丝线。 他将这一条丝线拿在手里,方才放开了菩提树幼苗。 然而得了自由的菩提树幼苗却只是退了两步,就又站定,看着净涪借着这一缕因果,避过封锁整个沉桑界天地的法阵,弯弯绕绕地联络上沉桑界天地里的小童。 你在替你师父祈福? 当那个带着些温和意味的声音响在小童耳边的时候,他仍然跪在蒲团上,面前端端正正地摆放着那个木匣子。 小童竟然没有受到任何惊吓。 他又向那木匣子深拜下去,待到他再次抬起身体时候,他才应道,是,我想请前辈你...... 佛身没有阻拦小童,沉默地听着他将自己的意图说道个清楚明白,才道,可是我不能帮你。 小童的脸色彻底白了。 但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木匣子,我能问问原因吗? 佛身没有回答,但却给了小童一个问题。 你对你们这方天地如今的状况,知道多少呢? 小童面色不变,不多。 他确实知道得不多。可他知道,他师父所以会那么烦恼,所以会突然离开,全都是因为那白天也挂在天空上的星。 佛身不曾因为小童年纪小,就随意糊弄他。 他尽力用相对简单的语言,将沉桑界里的现状跟小童描述了一遍。 如今,你们的世界出现了混乱,这个你是知道的。 小童紧紧拽着膝旁的衣袍,没有说话。 你们世界里的修士正在想办法解决问题,你师父也去了。 你看见这个天地了吗?佛身说着,手指在虚空上轻轻点落。 小童只觉得眼前一亮,一片绵密的、以光作丝、以气作线、遍布了整个天地的法阵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 小童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佛身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我做不了更多。 小童沉默了下来。 佛身也没再说话,只维持了小童的视觉片刻,方才抹去投落在小童瞳孔上的灵光。 小童闭上了眼睛,等他再睁眼去看的时候,这天地间仍是往常时候的清朗空阔。 他多往那天空中看了几眼,似乎是想要再看见些什么,但最后也都只能一无所获地收回视线。 菩提树幼苗看着低着头的小童,抖了抖头上枝叶,看向净涪,欲言又止。 倒是小童沉默了半响后,自己开口了。 谢谢你。他道。 佛身微微摇头。 不论是天地胎膜之外的这一侧,还是天地胎膜里间的那边,都是一片安静。 这样的沉默似乎让小童察觉到了什么,他聪明地抓住机会,问道,前辈,我们这个世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师父他......还能回得来吗? 这样的问题,佛身没有办法给他答案,所以小童的耳边仍是一片沉默。 小童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更多的回应。 他手指拽得更用力,一道道的褶皱出现在这件材质非同一般的袍服上。 但在这样接二连三的沉默中,小童似乎明白了很多。他一点点地松开手指,甚至还用手指一点点去抚平袍服上出现的褶皱。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前辈?他这次不等净涪回应,就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 第557页 佛身微微叹得一声,我也不知道。 菩提树幼苗在旁边猛烈地甩动着枝叶,弄出一片哗啦哗啦的声音。 佛身看了它一眼,到底妥协了,好自修行即可。 菩提树幼苗这才安静了下来。 小童自也听见那忽然响起又在此刻彻底安静的树叶声,他看了看木匣子,目光透过木匣子的缝隙,落在里头安放着的菩提子上。 他躬身拜下,多谢前辈。 佛身放开手中拿定的那条因果线。 你真就那般喜欢他? 菩提树幼苗头上的枝叶似乎都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才传来了它的声音,当然不是。我没有喜欢他,他一个都没有见过我的人类幼崽,我怎么会喜欢他?!你别乱说! 哦。佛身随意应得一声,收回目光。 菩提树幼苗显然被净涪的态度噎了一下,整个树苗的树身都在微微发颤。可它先前就拿净涪没有办法,先下也理所当然的做不了什么。 菩提树幼苗只能自己憋气。 在菩提树幼苗跟自己憋气的时候,沉桑界里的小童似乎也生出了一种觉悟。 他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但毕竟先前跪了相当一段时间,他双脚有些软,一时站不太稳,晃晃悠悠的险些都要直接摔倒。 好不容易扶住了身旁的案桌,小童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但手肘因为太过用力,几乎是砸一样地撑在案桌上,那里很快就出现了一大片的青紫。 小童却浑然不觉,他极力地抬着脑袋,团团看过这片天空,最后落到了北方天穹上,那明亮得几乎能刺伤人眼球的斗状天星。 定定盯着那天星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都酸涩到滚出泪珠,小童才终于愿意放过他自己的脖颈。 他转回身去,跨过那高高的门槛,重新走入屋舍里。 等到他终于从屋舍里出来之后,他手里却捧了一个纳物袋。 虽然纳物袋的容量比不上储物袋,但纳物袋却是凡俗百姓都能使用的一种储物用具,小童如今就用的这个。 小童提着纳物袋回到了案桌边上。 这案桌说起来也是为他特制的,和他的身高很是匹配。 小童目光在那案桌上停留了一会,又很快回过神来。 他将纳物袋打开,从里面捧出一本书册,就着旁边的灯火,非常认真地学习。 案桌边上的那木匣子曾裂开过一道细缝,如今就有一缕缕清淡的香气从细缝中透出,缠绕在小童的周围。 当这一缕异香往木匣子散出的时候,精神总有些萎颓的菩提树幼苗仿佛发现了什么,竟抖擞起了精神,整株树苗都生活起来。 那勃勃的生机,连此刻重新执掌肉身的本尊都被惊动了。 他侧目看了看菩提树幼苗,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 或许,它和那小童的缘法比你都要来得凝实厚重。 心魔身听着这话,也起了些兴致。 他仔细打量过菩提树幼苗,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腮,冲佛身笑,我看也是。你要不要和这幼苗商量一下,将它送到他身边去? 佛身并不生气。 如果它要离开,它自然会与我等提起。 佛身说道我等的时候,目光就转落在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片刻后才缓和过来。 在净涪三身难得的闲暇中,时间很快就耗去了,它一点点地,按着它自己的节奏,走到了第七天。 这第七天的沉桑界,赫然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朗日高悬,天地间有风,却不剧烈,只轻而缓地转过这片天地。 可惜那沉桑界天地里,除了寥寥的几个存在之外,竟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放开胸怀去享受这一日的晴好。 尤其是当那些幽灰色的心魔魔韵从天地各处缠绵升腾的时候,沉桑界那些修士们的脸色比幽灰色魔韵还要阴沉森冷。 怎么回事?! 调查清楚了吗?!为什么这些心魔魔韵会再次出现?法阵呢! 急乱的噪杂声中,质问接二连三地响起。 陈翁的脸色比谁都要来得阴沉。 他甚至顾不上从各处转落到他身上的锋锐目光,只快速在尖塔里穿梭,寻找这些心魔魔韵轻易越过法阵的原因。 其他将目光压落在他身上的玄仙修士们并不只是冷冷地在旁边看着,他们也正在往尖塔这边赶,希望能够给他搭一把手,好尽快重新将那些心魔魔韵给拦截下来。 ......不行!陈翁终于在一片区域停下,他周遭都是密密麻麻的法禁联络,现在的这些心魔魔韵不是从秘境墓穴里逸散出来的。它们...... 它们是我们这天地本身潜藏隐伏的心魔魔韵...... 陈翁的声音都透出绝望。 怎么可能!有玄仙大修远远地就开始反驳,就算有,怎么可能会这么多! 他并不觉得沉桑界天地这么多年来就真的一直是个繁荣盛世,那根本不现实。阴阳互生,光影共存,此乃天道至理,沉桑界天地里自然也不例外。 它也会有黑暗,也有阴影,而这些黑暗与阴影的堆积,最后酝酿成心魔魔韵、天魔魔韵或是魔道种种意蕴,那都是正常的。 -- 第558页 他完全可以理解。 可这些魔道魔韵都必定在天地的承受范围内,就算有所超出,也不会太过,不然天地间早就该出现相应的征兆了。 但现在! 沉桑界天地一直平稳,不论是凡俗界还是修行界,繁荣和昌盛虽总不长久,但乱世也都按照规律出现,和其他世界绝对没有太多的不同。 旁的世界都是安稳的,沉桑界世界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心魔魔韵?! 陈翁这会儿也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他开始重新在这尖塔各处穿梭,要调整法阵应对这些心魔魔韵。 他甚至都不理会那位玄仙大修,只专注于自己手头上的动作。 那位玄仙大修刚想生气,看着这般忙碌专注的陈翁,又很快压下了心头怒火,转头去处理这件事情。 现在实在不是闲话的时候,更不是发脾气的时候,问题已经出现了,情况就摆在面前,他们最该做的,是要解决掉它。 可惜,真等到问题直接爆发,再来着手应对,旁的不提,先机就已经没有了。 不过一个照面,沉桑界的修士们直接就落入了下风。 这遍布整个沉桑界天地的心魔魔韵在彰显自身的存在后,却是半点不给修士们机会,直接就向着天地的中心所在汇聚。 随着这些心魔魔韵开始沉积汇聚,原本无形无质的心魔魔韵开始发生变化。 它们似乎有了形体,有了质量,也真正地有了存在。 正是因为这些正在实体化的心魔魔韵,即便随着这些心魔魔韵汇聚到一处,更遥远的天边开始透出天光,天地又在一点点明亮起来,沉桑界的所有人都不觉得高兴。 在沉桑界各宗门修士的组织下汇聚到一处的凡俗们有些仅仅只是沉默,绝大多数承受不住,惊惶痛哭,更有些直接崩溃,在发疯劈砍其他人被负责保护的修士阻拦之后,他们最后将武器直接插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守在附近的修士们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即便他们已经踏上了修行路,接引天地灵气冲刷肉身,温养神魂,如今手握力量,几可随意出入青冥,周游天地,可他们到底也是人族,曾经也那般孱弱,眼看着同胞如此绝望痛苦,他们免不了从心底沁出些苦涩的味道来。 尤其......这里还不仅仅只有一个两个人。 是数十万乃至近百万。 他们的绝望与无助根本就是一个漩涡,不论是眼、耳、口、鼻、舌,哪一个感官沾染了一星半点,那漩涡就会跟着攀缠而上,将他们也都给拖拽入同样的绝望之中。 渐渐的,连锻炼了心智的修士都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而随着这瘟疫一般的绝望与无助扩散蔓延,沉桑界天地间的心魔魔韵陡然又浓郁了五成。 整个天地,仿佛都沉入了绝望的汪洋之中。 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看着这一幕,净涪也罢,菩提树幼苗也罢,一时都没有了声音。 菩提树幼苗下意识地抖了抖头上枝叶,感知了些什么,才算是能够稍稍放松下来。 它才刚舒展开枝叶,就察觉到自旁边投过来的目光。 沉桑界如今看着恐怖,但其实没有出现更坏的状况。 言下之意便是,沉桑界其实还算安好,就算出现些问题,都是沉桑界里的人自己吓自己。 当然,也仅仅只是如今而已。 净涪本尊移开目光。 菩提树幼苗再次看向沉桑界天地胎膜里间,看见以一株株菩提树幼苗为中心,支撑起的那一片片清净所在,听着那里传出的渐渐规律的诵经声,心头欢喜的时候,也着实觉得沉重。 要坚持住啊...... 菩提树幼苗需得借助沉桑界中散落的菩提子乃至是菩提树芽苗才能发现的情况,道宫中依旧安坐的那些金仙大修们却是一眼便看穿了。 他们甚至还看出了更多。 这些心魔魔韵......是沉桑界天地这么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 啧啧啧,那位同道可真是好手段。 可不是么?竟然埋伏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被那些小修排查出来,也是够厉害的啊。 这么喟叹了一场之后,座中不少金仙大修们也开始了点评。 那位同道这会儿将潜藏封禁了那么久的心魔魔韵牵引出来,应该是准备塑就第七颗天星,瑶光吧? 约莫是了,反正也就差这么一颗了。 这些金仙大修或是摇头,或是点头的时候,也有一部分金仙大修只是沉默,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位面露不忍。 此刻身在沉桑界天地里,和沉桑界本土修士站到一处的福和罗汉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可是他来不及多做些什么。而且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显然也容不得他轻易阻止。 他偏头,看了看身后依次列坐的一众和尚,露出了一个掺杂着苦涩的笑容。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察觉到福和的目光,抬起头,询问一般地看过去。 然而,哪怕是这两位日常随侍在福和罗汉身侧修行的比丘,也都不曾看见福和脸上的那些愁苦。 早在他们抬头的时候,它就已经被全数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晚安。 第174章 -- 第559页 别看了,静心,准备《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福和罗汉吩咐着,自己动作也半点不慢,解下手腕上戴着的佛珠拿在手里,另一只手则拎起摆放在身前的木鱼槌子。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也来不及多想,直接应声。 过不得多时,以福和罗汉为首,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为跗翼,其他诸位大和尚为协从的各位佛门中人也都做好了准备。 福和罗汉团团看过,最后收回目光时候,微微点头,当先压落了手腕。 当佛珠碰撞的清脆声响起时候,与之相比稍显沉闷的木鱼声也随之响起,然而紧接着压轴的,却是清晰明了的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 念珠拨动的声响、木鱼声、诵经声,本来都只在这一片秘境小天地中回荡,但或许是因为其中主持的福和罗汉特意为之,又或许仅仅是这小秘境内外众生一念,契合冥冥时候,勾连莫名,这一片沉稳有力的诵经声与此刻小秘境之外那些菩提树芽苗侧旁渐渐清晰起来的诵经声合成了一片。 不论是福和、慧诚、慧因这些真正的佛门子弟,还是那些凡俗百姓也罢,这一刻似乎都察觉到了两方的存在。 福和罗汉笑了起来,慧诚、慧因乃至依次列在他们身后的那些佛门和尚们都笑了起来,便是围拥在菩提树芽苗周遭、拿着一缕缕五彩丝绦艰难诵经的凡俗百姓们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容并不完全相同,但却透出了相似的意味。 在这一个个安宁平和的笑容面前,那几乎遮天蔽日的绝望与黑暗仿佛都被震慑了一瞬。 那绵绵无边的绝望与黑暗僵滞时候,有一点点微弱的荧光仿佛从这些人的心头亮起,又从他们的心田浮上面容,乃至脱出这些人的个体,星尘一般漂浮在众人头顶半寸外。 或许也是因为这些星尘的显现,以至于那始终未有停顿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仿佛都渐渐凝实,有细微却清澈的琉璃光在这仿佛被绝望与黑暗掌控了全部的天地间生出。 福和罗汉仍旧在专注地诵读经文,从未曾分心他顾,但他这刻似乎也能够察觉到此刻天地间细微的变化,他面上的笑容渐渐加深。 菩提树幼苗也很是激动雀跃地晃动着它头上的冠叶。 那哗啦啦的声音在灵舟中独自响起,听着倒也有些热闹的感觉。 但很快,菩提树幼苗就停了下来,它收回投落在沉桑界天地间的目光,转落在净涪身上。 你......不高兴?它很是纠结,也很不解。 净涪根本就没有去看它,你且看吧。 菩提树幼苗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 压根就不用净涪再多费口舌,沉桑界那边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本来已经凝滞,仿佛就要被阻拦下来的那些绝望与黑暗并没有扩散,也没有要倾压过去,覆灭那些星尘与琉璃光的意图。 然而,却也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力凭空生出。 不论是早早就蔓延侵占了整个天地的绝望与黑暗,还是稍前些时候才形成的星尘与琉璃光,这天地间一切无形无质之物,尽皆被这一股力量吸引吞拿。 这股力量太过庞大,甚至在沉桑界天地里生出了一个巨大的裂口。 福和罗汉的笑容彻底僵住了,所有看见那些微尘、琉璃光亮起的修士也都惊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庞大的、无法形容的裂口。 和那些只能看见外部表相,不能窥见那裂口内部情况的修士们不同,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绝大多数金仙大修们直接望入了裂口之中。 看着那中间处正以一种肉眼可见速度成形的凝实天核,看着那天核中隐隐浮现出来的独属于沉桑界天地的光影,许多金仙大修都了然了。 原来这才该是最后的那颗瑶光星...... 如果所有的北斗天星都是这样来的,那这位同道可真是够大手笔的啊...... 说起来,进阶太乙,需要做到这一步吗? 这些金仙大修们全都没有看错,到得沉桑界天地间那黑暗、绝望、星尘、琉璃光乃至种种道光尽数消湮一空时候,沉桑界天地中那个只一眼就能击溃人心的巨大裂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颗与北方天穹上那六颗天星一般无二的星辰。 那颗天星成形之际,沉桑界北方天穹上高悬的六颗天星陡然大亮,星光璀璨明亮,甚至压过了沉桑界天穹上炽白的大日。 那六颗北斗星辰的星光垂落在那颗刚刚成形的天星上,与这颗天星表面刚刚亮起的星光呼应交缠。 在各方或绝望或麻木或期待或错愕的视线里,这颗天星先是一颤,随即如同归巢之鸟一般,窜升而去。 菩提树幼苗抖了抖冠叶,猛地转头,看向净涪。 小和尚...... 净涪仍然没有看向它,他的目光在那颗正在归位的天星上转过一圈之后,却是直接投落在了沉桑界东方山脉的一处。 菩提树幼苗心头一颤,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也追着净涪的目光寻了过去。 可是它什么都没有发现。 除了那一片山脉之外,它什么都没找到。 -- 第560页 它急得头上的冠叶又是一阵阵的抖动,可饶是如此,它也不敢打扰净涪。 耳边哗啦啦的树叶拍打声乱响了一阵,却根本分不去净涪的一点注意。 他仍然定定地看着那方山脉,看着那处山巅上的简单祭台。 少年此时也已经出现在了山脚下,他手上的那盏油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填满了半盏灯油。 那灯油凝炼如玉脂,脂膏内中仍有荧光晃动,看着极是神妙。 少年似乎也对他手中的这盏油灯极是满意,所以他才能脚下不停地沿着那洪长兴开辟出的石阶上山。 或许是少年特意掐准了时间,到得少年真正站到山巅之上时候,也是北方天穹上那瑶光星抵达自己位置,稳稳停下的时候。 七星齐聚,斗、柄完全成形。 洪长兴收回望着天穹上的目光,恭敬向着石阶的尽头拜伏下去。 少年没有看他,只托着手中的油灯,踩着独特的韵律,从他身前走过。 他踏上台阶,走上祭坛,直接来到祭台前。 当少年在祭台前站定时候,那祭台上的大鼎恰好敛尽华光,只在鼎口处亮起些微光。 少年往那大鼎中看了几眼,验看过鼎中那琼浆一般的玉脂,方才将自己手中托定的那盏油灯安放在桌台上。 咯哒。 一个声音陡然在整个沉桑界天地间响起,传遍了沉桑界天地内外,也压落在所有生灵的心头。 随即,一种明悟恍然升起。 时间......快到了。 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里,好几位玄仙整个脸庞都狰狞了。 他们根本就不去和陈翁理论,直接冲到尖塔内,快速在法阵中枢中穿梭,找到他们所知道的......最后能够动用的法阵威能。 这些玄仙们的动静惊动了其他的玄仙,也惊醒了陈翁。 陈翁快速抬手在自己额前抹过,手放落时候,洒下一串水珠。 陈翁压根就来不及注意这些,他快速赶到距离最近的那位玄仙侧旁,一边帮忙调整法阵,一边急促地确认。 您真的要这样做? 那位玄仙压根不理会他,手上动作更是没有半点迟缓,甚至还加快了几分。 陈翁也就不废话了,他手指快速变换法印,接引法阵力量汇聚这一个角落。 很快,从沉桑界天地各处而来的灵力、灵机将这位玄仙直接包裹。 陈翁仔细验看了一番法阵,看见这边有一道不太一样的微光亮起,就松开手去,又急急扑向另一位玄仙所在。 如此忙乱,好不容易陈翁才帮助这五位玄仙大修激活了那一个法阵效用。 看着渐渐攀附上这些玄仙大修肉身乃至神魂的异光,陈翁收敛了脸上所有表情,恭敬且虔诚地向着这五位玄仙大修深深拜伏下去。 各位大尊......走好。 剩余的几位玄仙大修也知道了这五位同道的抉择,他们各各掩下自己复杂的心绪,同样恭敬且虔诚地拜伏,诸位道兄......走好。 在这仅剩的几位玄仙之后,许多本来不太明白但此刻也有些了然的修士们都各各向着那异光升腾起的方向叩拜。 各位大尊......走好。 他们中许多人的眼眶都泛起了红晕,甚至还有些在眼角处落下了闪亮的泪珠。 那五道异光升腾至半空,便开始交织串联。 很快,以那五道异光为支柱,一个简单的传送法阵陡然在这片秘境小天地间成形。 传送法阵成形时候,法阵正中央处,很快亮起了一道异光。异光之中,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哦? 沉桑界东方山脉祭坛上的少年尚且没有任何反应,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道宫里却有几位金仙大修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 沉桑界的这些小修们,也是很能的吗?他们居然愿意以五位玄仙为祭,升起传送法阵,接引他们的祖师归来...... 确实是,很舍得啊。 这几位金仙大修笑着出声,然而大概也只有同在道宫里的其他金仙大修们清楚这笑容、笑声之中的恶意。 是的,恶意。 如今正在沉桑界天地里寻求突破的,可也是一位金仙。 金仙。 而这一位金仙,正在突破太乙仙。 明白这里头的意味吗? 不论沉桑界这个世界到底会是个什么结局,不论沉桑界里的那些玄仙、天仙小辈们为了改变沉桑界的命运牺牲多少,对于这道宫里的不少人来说,那位金仙才是他们的同道。 都不必犹豫,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已经选定了自己的立场。 更何况那位金仙同道此时还在为他自己的破境谋划。 那位金仙同道若是失败了,那自然是风流云散,诸事皆休,可若是他成功了...... 他在沉桑界天地乃至其他几个天地所作的一切布局,就都会成为座中各位同道能够参考的模板。 从金仙到太乙仙之间的跨越真的是太难太难了,如今好容易有同道以巧思谋划,要闯一闯这个关卡,眼看着似乎还是旁人可以借鉴采用的手段法门,如何能不让他们这些同样困在金仙境界里的修士们心动? 道宫之中的几位金仙大修各各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见了各自眼底的无奈。 -- 第561页 果不其然,眼看着那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里出现的那道身影气机磅礴,非是一般金仙所有,道宫这里就有金仙开口了。 沉桑界天地也不过就是个中等世界,只能承接住玄仙境界的修士......这位金仙似乎是在解释,又似乎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名头,那位道友这样直接进入沉桑界天地,沉桑界天地承受不住啊! 不少金仙大修都侧目看着他表演。 那位金仙大修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面色惶急,手足无措了一阵,最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直接伸手点向沉桑界秘境小天地之中。 唉,如今沉桑界天地脆弱,我等确实不能坐视不理。另一位金仙大修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陡然叹了一声,也向着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那边伸出了手指。 不少金仙大修只是坐着,没有更多的动作。 倒是有几位金仙大修面色不动,暗自出手,想要将那两位金仙大修的手段拦下。 可是想要出手拦截的那几位金仙大修还没建功,自己这边的手段就都被其他人拦下了。 那两根手指虚影还是在道宫中各位金仙大修目光里,稳稳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穿过那秘境小天地的屏障,点落在那个法阵中正在快速凝实的身影上。 那道半是模糊半是凝实的身影似乎发现了什么,当即便开始抵御,但他的速度到底慢了半拍,只拦住了第一根手指虚影,第二根手指虚影则顺利地落在传送法阵之中。 站在法阵里的那道身影气息陡然一滞,原本不住上涨拔升的气机当即停止了增长。 取得战果后,那两根手指虚影便即散去,并不曾恋战。 这一番兔起鹘落的变化,直接惊住了本来就悲怆的沉桑界修士们。 他们怔怔地看着法阵,见得从法阵中走出来的只有玄仙巅峰实力的金仙大修,认了又认,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那位从法阵中走出来的金仙大修显然也很是恼火,但此刻不是他跟外面那些搅局的人生气的时候。 他沉沉看了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一眼,再收回目光时候,眼神已经平静得不见一丝异样。 他转到一侧,不堵在法阵里,以防拦住了其他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道友。 一眼扫过整个秘境小天地之后,这位金仙大修先对着福和罗汉拜了一礼,才抬手指了指陈翁,小子,你过来。 陈翁收拾了心情,顶着这小秘境中所有修士的目光,来到那位金仙大修面前,对这位前辈恭敬一礼,问道,前辈...... 这位金仙大修显然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他抬手就截住了陈翁的话语,指着那个传送法阵问道,别的不废话,我只问你,这个已经被修改了的法阵,你能够重新将它调整回来吗? 作为沉桑界阵道顶尖一脉传承之人,陈翁对这个被他们沉桑界所有修士视为最后底牌的传送法阵也是很了解的。 虽则以目前沉桑界天地的强度来说,它真不能承受住金仙大修的活动、修行甚至是战斗,可这个以五位玄仙所有一切为祭的法阵,却能在一定范围里改变这一个事实。 它能够让从法阵里走出来的修士保持金仙境界的战力,当然,也有局限,只在这一片小秘境里。 要能让法阵做到这一点,相当的不容易。不论是最初研究这个法阵,还是将这个法阵布置成形,都不容易。 而这不容易,也同样体现在修改法阵这一关卡上。 起码以陈翁的实力和知识......他做不到。 那位金仙大修自然也看见了陈翁脸上的为难与痛苦,他轻啧了一声,也没有多说,只对着他示意了一下,回去控制那个囚天锁地玄阵吧。 陈翁哽咽了一声,掩面而退。 那位金仙大修另招了现下沉桑界天地仅剩的那几位玄仙大修,一一看过他们,问道,你们可怕? 那几位玄仙大修收去了面上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各各笑了起来。 请前辈放心,这点勇气,我等还是有的。 原本沉桑界里并不只有他们这几个人的,但早先已经牺牲了五位道友了,如今不剩下他们,又哪里还有人? 而他们这几人所以会剩下来,本来就是为了担起组织沉桑界现有力量,协助诸位前辈的任务的。 那位金仙大修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很好。 陈翁忙活时候,目光偶尔抬头看向那几位大尊,看见这一幕,眼眶处又红了起来。 他快速低下头去,嘀咕道,那小子的傀儡也太好了吧...... 陈翁收回目光的那一刹那,眼角余光不经意划过那个传送法阵,看见传送法阵上又一次亮起的微光,以及那微光中朦胧虚淡的身影,心似乎被人重重掐了一把。 他猛然转了头去看,那眼睛里泛出的水光与法阵中升起的微光相互映照,竟亮得像极了希望。 并不仅仅是陈翁,这秘境小天地里的许多、许多修士,看着那个再次亮起的传送法阵,心也都渐渐安稳下来。 菩提树幼苗似乎也察觉到了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里的变化,止不住的雀跃,但它学乖了,按捺住自己的枝叶,只转了目光去看净涪。 仿佛要从净涪这边得到某些确认。 -- 第562页 净涪这次转眼过来看它了,那眼神里的疏淡与平静,看得菩提树幼苗心中一紧。 这个表现......沉桑界里的情况似乎真的,很不乐观啊。 但为什么呢? 明明沉桑界那边的力量正在快速汇聚不是吗? 为什么......净涪这小和尚这般不看好沉桑界呢?他是,发现了什么吗? 菩提树幼苗忍了又忍,到底是按捺不住,拿话来问净涪。 净涪已经转了目光过去了,因为沉桑界天地的这一切,都没脱出过那位的掌控啊。 菩提树幼苗悚然一惊,不可能! 这一声惊呼落在灵舟里,甚至都溅不起一点微尘。 这不可能!菩提树幼苗重复道,如果他真的可以做到这种地步,他不该会容许那个传送法阵成形,那些修士也就不可能这么及时的从诸天寰宇回归到沉桑界天地里! 一口气将自己的话说完之后,回应菩提树幼苗的,不过是一丝若有似无的轻笑。 它稍稍冷静下来,再看向净涪的时候,眼中就带上了狐疑和不解。 刚才......它是听错了还是怎么的? 净涪这小和尚真的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吗? 不等它找到答案,净涪就说话了。 他问它,为什么就不可能呢? 菩提树幼苗很快抛开刚才的疑问,认真地回答净涪的那个问题,因为他是魔修啊。 非常理所当然的答案。 沉默得一阵之后,菩提树幼苗又一次没忍住,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又笑了? 净涪对它点头,嗯,我又笑了。 菩提树幼苗有些委屈,为什么?我的答案很好笑吗? 净涪沉默了。 菩提树幼苗看着小和尚这幅默认的模样,更是觉得委屈。 它转了目光去,再不看向净涪,只看着那不远处的天地胎膜,通过天地胎膜看见那沉桑界天地里的状况。 只是看着再寻常,也掩不住菩提树幼苗那冠叶上隐隐蒸腾出来的雾气。 净涪转眼看了看菩提树幼苗,抬起手去,撑住菩提树幼苗已经粗壮起来的树干。 你还是太小了。 菩提树幼苗听见了净涪的话,它心头一酸,茂密的冠叶上有几片绿叶垂下,滴落几串水珠。 我不小了。菩提树幼苗说道,我可比你年长许多许多呢! 它替自己辩驳了一句,但对上净涪的那双眼睛,它也没有太多的底气,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净涪转回目光去,仍旧看着那一个祭坛。 那位少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或者说,他该是终于要动手处理净涪这个太过肆无忌惮的观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75章 少年抬起了目光,看向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 那一瞬间,一众坐在灵舟不远处的道宫里的金仙大修们心头一颤,俱各凝神,准备迎接下一刻将会出现的所有可能。 然而,他们的应对全数落空。 那位少年的目光压根就没有往他们这边分去一点,非常明确且直接地看向那叶在这片虚空中几乎没有太多存在感的灵舟。 道宫中的诸多金仙大修尽皆愣神,回过神来后,却也转了目光去看向不远处那一叶平平无奇的灵舟。 这位道友好像......和那位净涪小和尚有些交情啊...... 这话听得座中好几位金仙大修抽了抽脸皮。 一边是金仙境界的心魔修士,一边是天仙实力的佛门和尚,你跟我说他们有些交情?你猜我信你不信? 但那位金仙大修似乎也没指望其他人会去信服,他像是根本就只是想这么慨叹一回,好平复过自己的心情。 其他目光转落到他身上来的金仙大修们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倒是座中一位金仙天魔大修似乎发现了什么,无声笑了。 只是这道宫中一众金仙大修们你来我往的隐晦交锋,此刻还不能影响得了那灵舟上的一人一树,更别论是那位少年了。 他们之间的交流,或者说碰撞,仍在继续。 菩提树幼苗心头一颤,身体却是下意识地转到净涪身前,将前方可能压迫过来的一切尽数拦下。 它动作确实很快,兼且净涪那一顷刻间也有些分神,竟没拦住。 只是菩提树幼苗没能扛得太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整株树苗都陷入了僵滞。 枝、叶、根、茎几乎石化,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清净灵光艰难坚守。 净涪回过神来,抬起眼睑看了前方将他挡住的树苗一眼,缓步从树影中走出,转到菩提树幼苗身前,直直对上那位少年。 那位少年也没有将目光分落到菩提树幼苗身上。 这事本来就与菩提树幼苗无甚关系,他找的是净涪。 与净涪对视了一眼,少年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你有决定了么? 少年问道,他的声音轻易从沉桑界天地之中传出,只落在净涪的耳边。 净涪也很是平静地点头,有决定了。 菩提树幼苗听着身边响起的声音,一点点地挣脱出束缚,艰难抬起目光,看向前方稳稳站立的身影。 -- 第563页 那身影在人类中称得上颀长,但在它这样的菩提树看来,却实在是很细小。 少年看清了净涪面上的表情,他又笑了一下,那么,请恕我不能亲身招待你。 他浑然一副主家招待客人模样,但净涪也没要跟他争辩这个。 他同样客套地回道,前辈客气,晚辈自己来就行。 少年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时间到了。 看着天幕上的大日爬上中天位置,少年深吸一口气,清定了心神。 他退后一步,稍稍站定之后,开始在这不大的祭台上游走。 他脚步时而轻缓,时而急促,时而沉重,时而郑重,似乎毫无规律可言。然而就是这样没有任何规律可寻的脚步,却仿佛契合了这诸天寰宇中的某一种规则。 少年的身形渐渐模糊起来。 不单单是在此刻观望着这边的所有人目光里模糊,就连他本人在天地间乃至诸天寰宇中的存在,也都出现了动摇。 道宫中的那些金仙大修们此刻已无暇他顾,只是直直地盯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不曾放过少年周身乃至身边的任何一丝变化。 当然,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里的一众修士们却是没有这种心情。天仙境界往上的修士快速在秘境中心那处传送法阵前方汇聚。 而此刻,传送法阵处,除了他们熟悉的三位玄仙大修外,还有三位似陌生似熟悉、身上气息比之那三位玄仙大修还要磅礴渊深的大尊。 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多的金仙大修正在回应法阵的呼唤,可是以目前沉桑界的情况看来,却是等不了他们了。 知晓往日里诸位玄仙大修们都在忙活着什么的天仙们沉默着低头,待到他们将头再抬起时候,他们眼眶边沿处早已没有了那闪烁的银光,一切平静如同往日里的任何一个时候。 就连所知不多的那些天仙们也都只是默默听令,没有任何质疑。 三位玄仙大修立在身后,对身前一字站开的三位大尊极是恭敬。 站在最前方的那三位金仙大修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往前稍稍站出一步。 这一步动静不大,却在须臾间吸引了一众天仙、玄仙的目光。 那是一位青年模样的剑修。 但这位剑修身上却没有多少剑意散出,潇洒得像是人间界里携着剑游走四方的富家公子。 而这位富家公子此刻扫过前方一众小辈的目光,也像是看着华美家国中最耀眼最瑰丽的花卉。 如今时间紧迫,情况危急,我也就不多费口舌与你们说些什么了。 人这一生,不论是否握有强大力量,不论是否享有悠长生命,总得给自己一个交代。 如今,我再给站在我们面前的你们,最后一个退出的机会。你们有谁......想要退去? 每一个从岁月砥砺中走出来的修士从来桀骜、执拗且自由。他和几位同伴,乃至他身后的几位小辈,需要的是意念绝对坚定的帮手。 诸位天仙修士全然不为所动。 包括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突破到天仙境界、乃至完全换了一张面容的刘生和。 他立在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中央,毫不动摇地看着前方的那位剑修。 那青年剑修沉沉看过所有人,到得最后却是收敛了所有表情,端端正正地与前方的天仙修士们行了一礼。 他身后的剩余两位金仙大修、三位玄仙大修也都沉默着,端正地对这些天仙一拜。 我等待沉桑界天地众生,拜谢诸位。 一礼毕,三位金仙大修又对着另一侧正在诵经护持沉桑界众生心神的福和罗汉躬身一拜,随即站直了身体,端正着面容,出发! 道道玄光升腾,似缓实快出了秘境小天地,向着那处已经非常耀眼夺目的祭坛纵去。 祭坛之上的少年浑然未觉,他旁若无人地在祭台上游走曼舞,一举手一顿足,均有无形的韵律荡出,牵引天地规则。 而此间北方天穹上方比大日还要耀眼璀璨的北斗七星,也随着少年的动作,呼应似地卷起一片无形的星尘。 星尘并没有在天穹上散开回环,而是似水一样,坚定地在天斗之中汇聚。 少年第一遍祭舞完成时候,上方北斗斗身稍稍倾斜,斗身中装载着的星尘直接从天斗上倾出,落向祭坛上的少年上。 通天彻地的星光源源不断地流向少年。 少年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升,又或者说,是解锁。 等到那些沉桑界修士来到祭坛所在山脚下的时候,少年赫然已是金仙境界的大修。 星光敛去的时候,少年的身形完全暴露在沉桑界天地里,整个世界在那一刻开始震颤抖动。 无数云彩快速自天地间成形,最初时候不过是厚厚的一片,一个呼吸间便就挤压成深灰、墨黑,这天地间所有的光线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天云吞噬殆尽。 整一个沉桑界天地里,也就只剩下不过堪堪数百的地方亮着光芒。 仅仅只是被圈在一定范围里的,微弱得近乎熄灭的光。 在这样的天地里,诵经声似乎又更响亮了几分。 即便是洪长兴,似乎也已经能够听见那时而清晰时而含糊的经文。 人心催发的微光,正在支撑着这篇经文,乃至呼唤经文中赞颂的那位存在。 -- 第564页 东方净琉璃佛国里,药师光如来垂下目光,看见那方暗沉无光的世界。 在这位如来尊者的目光中,那绝望的天地里,也有微弱的光亮拼命坚持。只是那些光亮实在太过微弱,也太过稀少。 他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 佛号落下时候,沉桑界天地间不论凡俗还是修士,不论老幼还是男女,凡手上持定五彩丝绦,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号的众生,身上陡然降落一点琉璃佛光。 琉璃佛光透彻、明华,但绝不脆弱。 琉璃佛光加身,所有生灵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太久,终于抵达绿洲,可以放松安稳的旅人。 他们不自觉地松开了脸皮,露出一个舒缓的笑容。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沉桑界天地之外的菩提树幼苗见得那星星点点一般亮起的琉璃佛光,与福和罗汉一道,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 只是当菩提树幼苗的目光从那些琉璃佛光处转开,落到沉桑界里更多更黑暗的所在时候,它的心情却也跟着暗沉下来。 然而,更让它压抑的,还是沉桑界天地间此刻还在酝酿的天劫。 没错,就是那位少年心魔的天劫。 菩提树幼苗转了目光看向净涪小和尚,犹豫一阵,到底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念头。 它是希望自己甚至是净涪小和尚能够帮助沉桑界众生不假,可是正如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也只帮助了那些呼唤他尊号的生灵一般,它能救的,也只该是愿意自救的生灵。 也只有有心自救的人,才有资格得到他人的帮助。 不然,且看看那位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以这位尊者所能,别说是这一个中等世界的沉桑界,别说沉桑界的敌人只有那一个少年,就是大千世界遭劫,就是扛上一位大罗尊者,他也同样能够将那方世界保下。 可是他就是没有大肆出手,只救下了或许是万分之一的沉桑界众生。 为什么呢? 就是因为如今这些他出手救下的沉桑界众生,才是愿意自救、愿意抓住一线生机也坚持着拼命去抓住这一线生机的人。 哪怕这些人里,有许多都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不曾了解,自然就说不上尊崇,说不上信仰。 众生皆在苦海之内,五蕴蒙昧,六识混沌,因果难分,善恶无定。乃至生与死对于一个生灵而言,都没有个真正的好坏定数。在这种情况下,若不是那些众生一意坚持,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又如何能够替别人做出选择呢? 菩提树幼苗在那一刻,对于佛门诸位尊者的选择作为,真正生出了些认同。 也正是因为如此,它始终没有去催促净涪。 人的路,该当由人自己去走。净涪这一生修行会走出个什么道路来,也该是由他自己选择。菩提树幼苗就算是净涪小和尚的师长,都不好干涉,更何况它仅仅只是这小和尚带在身边的一株树苗? 菩提树幼苗静默了一瞬,再度转眼去看沉桑界天地。 说起来,菩提树幼苗确实想了很多,但它并没有花去太多的时间,起码在菩提树幼苗重新去看沉桑界天地那祭台的时候,天劫还没有落下,沉桑界的那些修士也只来到了山腰。 是的,沉桑界的这些修士们被拦在了山腰。 拦下他们的,也不是那位少年,而是洪长兴。 洪长兴背着药篓,提着药锄,站在山腰的石阶上,俯瞰着无数道落下的玄光。 他不过就是一个天仙境的药修,在这一刻,竟也生出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与刚强。 三位金仙修士在石阶的这一侧站定,看着前方的洪长兴,都有一种莫名的荒谬。 就凭你,想拦我们?那位青年剑修说道,不论是言语还是表情,都没有太多的波动。 他并不生气,真的,只是觉得可笑而已。 什么时候,一个天仙境界的小修士,还只是一个药修,居然也有了这般猖狂的野望。 然而,洪长兴甚至没有回应他。 他的目光穿过了三位金仙、三位玄仙,乃至是大部分的天仙修士,落到了站在最后的,包括刘生和一帮人在内的,那一部分天仙修士。 看见刘生和等人,饶是洪长兴,眼底也涌出了几分愤怒。 你们可真是能够下得了手的啊......他说。 三位金仙对洪长兴这莫名而来的怒火颇有些不解。 这个小修士在气什么?真正该生气的,难道不是他们这些被拦截了去路的人么? 那位领头的金仙剑修直接皱起了眉头,你如果......真正辨明是非,就该退到一边,让我等过去! 可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那洪长兴就先抢过了话题,你?你什么?! 菩提树幼苗眼看着这一出,也很是不解,它下意识地看向了净涪。 净涪这会儿倒是分了点目光给它了。 很惊讶?他问道。 菩提树幼苗看着已经跟沉桑界那些本土修士们拼斗起来的洪长兴点头。 它看得极是清楚,这一刻明明只有孤身一人的洪长兴,所以能够硬生生将那些沉桑界修士拦住,靠的除了自祭坛上流转下来的力量,还有洪长兴本身的那腔孤勇。 -- 第565页 净涪勾起了一边唇角,却是没有半点笑意。 你先前沉睡过去,却是不知情况......他顿了一顿,抬手指向沉桑界中那些被洪长兴重点照顾的天仙修士,你猜,沉桑界的这些天仙修士,是怎么来的?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小和尚这么一提醒,也才发现了不对。尤其是看着小和尚面上平淡得几乎没有半点起伏的表情,菩提树幼苗心里的感觉就更是怪异了。 菩提树幼苗努力想了想,为沉桑界那边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闭关多年,或者是多年以来积攒下来的天仙修士? 天仙,在沉桑界这样的中等世界来说,也已经是一方的重要支柱了。但因为沉桑界隐伏危机,他们为了应对,将沉桑界历年以来寿元将近的天仙修士用法阵封存起来,以应对必将到来的危机,也是......很正常的吧。 净涪并不生气,他只问菩提树幼苗,你是佛门清圣灵根,对人修身上的生机也颇有感应,你如今看过这些修士了,你告诉我,他们像是寿元将近的人吗? 菩提树幼苗彻底没有了言语。 不像。 非常、非常的不像。 而且菩提树幼苗更不想承认的是,那些被洪长兴重点照顾的天仙修士,身上的气机其实不太沉稳,隐隐透着些轻浮,更像是才刚突破没多久的。 净涪收回了目光,声音淡淡。 他们是刚突破的。可这诸天寰宇的哪一个地方,能有这么多修士如此巧合地在这个紧要关头同时破境? 菩提树幼苗听着,心头越渐发沉。 净涪却是抬手在沉桑界那片没有了任何光线的区域扫了过去,你没有注意吗,那里已经没有多少自诸天寰宇进入沉桑界天地的修士了。 菩提树幼苗的心已经沉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一时森冷得发颤。 它再没有了言语。 沉桑界天地里的修士为了能够为自己的世界增添更多的战力,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以外来的天仙修士催生自家的修士,硬生生将自家人拔升到天仙境界,充当真正的战力。 这不论放到哪里,都是一种恶行。 可沉桑界的这些修士所以如此狠辣,又是为了能够在这一场劫难中保住自己的家园。 面对如此目的,菩提树幼苗也没有力气去指责他们。 不是不能,只是无力。 净涪察觉到了菩提树幼苗那边的沉默,偏头看了它一眼。 对上净涪小和尚一如既往平静却仿佛带着些微安抚的目光,菩提树幼苗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股冲动。 沉桑界世界真的正在面临绝境么?它问,视线执拗地锁定净涪,想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净涪沉默着,半响没有回答它。 菩提树幼苗心头的那股预感渐渐的清晰了,它的冠叶开始压落下去。 净涪转了头回去,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说不可能。 菩提树幼苗听着,仿佛被一股无可阻挡的重力压垮压沉的冠叶竟无声地发颤。 但我曾经听过那位的道理,他说......杀戮不是他的目的。净涪或许发现了,但依旧没有停下。 所以......菩提树幼苗只够说出这两个字,就没有力气了。 净涪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净涪,不知是愣的,还是傻的,呆呆重复,你也不知道? 净涪点头,是,我也不知道。 对于很多拥有生命的存在来说,断去生机脱去肉身进入轮回,就是绝路,就是绝境。 这半点不假。 可在同时,净涪却也知晓一个事实,对于许多许多拥抱信念、理想这些无形之物的存在来说,信念泯灭、理想破灭,也都是一个绝境。 并不啻于失去性命。 甚至对于那些存在来说,信念乃至理想,远比生命更重要。 也所以,就连净涪都不知晓,经了那位心魔这一番折腾,沉桑界世界哪怕能够保留住自身的生机,也仍然会坠入另一种层面的深渊。 哪怕那位少年一直对他颇为友善,纵容他行事,仿佛有与他交好的意向,净涪也始终谨记着一点,那位少年是位心魔。 且是一位相当强横、有着他自己道理、走上他自己道路的心魔大修。 净涪从来不曾放松过警惕。 菩提树幼苗完全沉默了下来。 对于净涪的话,它其实还是有些不能理解,但这不妨碍它确定一个事实,沉桑界现在真的是一滩浑水。 一滩混合了善恶、掺杂着对错的浑水。 净涪不再去在意菩提树幼苗,因为就在这一刻,沉桑界那边赫然又生出了变化。 不是山道上,山道那边洪长兴的爆发,一时拖住了沉桑界所有修士的脚步。 变化发生在山巅祭坛处的那位少年身上。 已经开始第三遍祭舞的少年虽脸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动作也仍然在契合玄机,可他的身形赫然在生长。 从十五六岁的少年,陡然长成十□□岁的青年模样。 但更可怕、更吸引各方目光的,并不是少年身形的变化,而是随着他身形一起增长的气机。 -- 第566页 他的修为赫然正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拔升。 最初他登上祭台时候,还只是一位玄仙顶峰的修士,在第一遍祭舞跳完时候,他已然成功破开桎梏,到达了金仙境界,而在这第三遍祭舞开始时候,他甚至在金仙境界的边沿上坚定地夯实自己的修为,不断提升实力。 这种速度,实在是看得沉桑界天地内外的绝大部分存在眼皮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76章 不过因为各方对这种情况早有猜测,如今猜测成真,也没有太让他们惊讶,好歹还能承受得住。真正凄惨的,其实是沉桑界天地本身。 早在这一位少年修为晋升到金仙时候,沉桑界天地就已经显出了些异样,催促着挣扎着要将这一位从天地里扔出去。 为了达成将这个恶客赶出去的目的,沉桑界天地可是真真拼上老命了,此时此刻还在天地间酝酿的那天劫劫云就是凭证。 只可惜,到底是客大欺主。 这一位少年硬生生凭借早先布置下来的祭坛将自己钉在沉桑界天地里。逼得沉桑界酝酿的天劫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进,如今这天劫劈下去,其实真拿那位没有办法;退,就这样轻巧散去酝酿了这么久的天劫,沉桑界天地本身的法则也不允许...... 沉桑界天地本身委实是难办。 这也就罢了,偏偏那位主的修为还在上涨。 它是真的支撑不住了。 天地间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断响,噼啪。 这一声脆响须臾间传遍了天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被洪长兴拦截在石阶处的其中一位金仙大修爆喝一声,两位同道,你们先走。 爆喝声中,他身上猛然蹿起一道锋利无匹的剑光。 剑光从他身上拔起,就像宝剑出了剑鞘,拖着尖利到耀眼的剑光,直接劈落在洪长兴身上。 受此攻击,洪长兴身上也是忽然亮起一道幽灰色的护罩,护罩联通这一整座山峦,乃至勾连过山巅上那一座祭台的力量,坚固凝实到几乎不可破开。 这就是洪长兴能以一己之力将所有人阻拦在这里的关键原因。 但可惜的是,山巅上祭台的力量绝大部分都灌入到那一位青年的身上,作为支撑他将自身钉入沉桑界天地的重要力量,是以祭台上分流到洪长兴这一侧的力量就少了许多。 如今面对这位金仙大修的绝对爆发,洪长兴难免招架不住,完全落入了下风。 撕拉的一声轻响滑过耳膜,绝大部分的沉桑界修士都捕捉到了这一个难得的机会。 再没有人迟疑犹豫,见得前方石阶破出了一丝空隙,各各纵身而去,穿过那丝空隙寻道赶往山巅。 毕竟洪长兴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天仙,他能立下如此战功,根本还是狐假虎威,真正迫切需要他们去解决应对的,还是山巅上的那一位。 至于洪长兴,若他还能扛得住那位留下的金仙大修,那等解决了山巅上的那一位再来处理他也不迟。 洪长兴立在石阶上,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显化出来的破了一丝空隙的屏障,收回目光时候,他满脸戒备地盯着最后留下来的那位金仙剑修身上。 那位金仙剑修显然是因为先前的爆发,如今有些脱力,但以他的修为和实力来说,要解决洪长兴真的易如反掌。 只不过他厉害,洪长兴也不笨。尤其是那位早在登上祭坛之前,就曾给予了他相当的自由。 洪长兴忽然对着身前的那位金仙大修笑了笑,抬起了不知什么时候紧握成拳的左手。 那位金仙大修却不去理会洪长兴的故作玄虚,也没兴趣等洪长兴的手段发挥作用,他不过稍稍缓过一段气,就当即挥剑,向着洪长兴劈斩下去。 洪长兴身上一道虚淡的幽灰魔气闪亮又暗淡下去。 那位金仙剑修收回手,将宝剑归入剑鞘,皱眉看了洪长兴气机最后停驻的地方一眼,随即就纵身,赶往山巅上去。 那一剑重伤了洪长兴,却没能要了洪长兴性命,金仙剑修自然知晓,可还是那句话,当前最需要解决的,是上方山巅祭坛处的那一位。 不是洪长兴。 他没有驻留,当即就纵起剑光,往山巅处赶去。 净涪和菩提树幼苗都看得清楚,在那位金仙剑修离去之后,浑身是血的洪长兴再度在石阶处显现出身形。 菩提树幼苗有些奇怪,想不明白洪长兴到底为什么不逃。 不过这一回,它没有再询问净涪,而只是沉默地看着。 洪长兴与沉桑界之间的因果,已不是谁善谁恶的问题了。 净涪也只是看了洪长兴一眼,便仍将目光投落到山巅上的那位身上。 别看此刻净涪没有说话,很是沉默,但他的识海世界里,却是热闹得很。尤其是心魔身,他这会儿特别的活跃。 看这走向,他莫不是真的想要借此机会,从金仙破境,进入太乙层次吧? 不过......虽然说起来直接从玄仙跨到太乙过分夸张,但如果算上这位原本的修为,其实也还好...... 更别提,这位历年积蓄下来的底蕴,可怕到几乎掌控全场...... 对比心魔身,佛身却是沉默了许多,只偶尔或是点头,或是摇头,又或是简单的几个语气词,将心魔身的说法敷衍过去。 -- 第567页 心魔身今日似乎也比往常时候来得容易打发,轻易不纠缠,得了佛身的回应就随意将自己先前的说法揭过去。 本尊这会儿往识海世界里扫得一眼,看见面色看似激动眼底却始终平静无波的心魔身,顿了一顿,淡道,你也看见了? 看见什么?心魔身下意识地反问过去。 刘生和。佛身倒是答道,我看见了。 心魔身如同翻过一页书页一般,轻易将面上所有表情扫去。 他眼风在已经来到山巅祭坛边沿,正在挣扎着想要靠近祭台的那些沉桑界修士,在走在最末一侧的其中一个天仙修士处停了一瞬,也说道,他啊,我也注意到了。 就是不知道......只是说着说着,心魔身面上又带上了笑意,仿佛有几分期待,那位到底有没有发现呢? 佛身微微摇头,却是说道,连我们都发现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纵容,或许还是想要将计就计吧。 心魔身似乎被说服了,嗯,或许吧。 本尊开口将事情揭过,且等着吧,等到他们各自出手,自然就知道了。 他说完,目光转落到佛身身上,虽不开口,但视线里却已带上了询问。 佛身将目光往侧旁稍稍一偏,却见除本尊之外,心魔身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垂下眼睑,似乎是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等到他再度将眼睑抬起,同时迎上本尊与心魔身的目光时候,他道,我打算,待会儿事情发生变化,就进入沉桑界天地。 说完这话,他就闭上了嘴巴,只等着本尊和心魔身的反应。 同意或者反对。 但不论如何,只单看佛身表情,却也知晓他这一回相当的坚定。 心魔身与本尊若真想要将他拦下,除非拿出足够的理由,否则怕是做不到。 心魔身定睛看了佛身一阵,率先收回了目光。同时,他唇角微扬,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浮起。 忘了告诉你,我也想到那沉桑界天地去走一走。 佛身听得这话,既有些意外但又不如何意外,他目光在心魔身脸庞上轻轻一转,最后落在本尊身上。 心魔身的动作其实还要比佛身快上稍许。 他目光定定地盯着本尊,一瞬不瞬。 本尊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立时给他们答复,而是看着那沉桑界天地,看着那处祭坛上。 那位青年修士的修为似乎还在以一种相当可观的速度提升,几乎没有止尽。而那些想要破坏仪式,阻止他继续提升修为,甚至是将他赶出沉桑界天地去的修士们,却像是背负着重担的凡人一般,挣扎、艰难地在向着祭场跋涉。 净涪本尊的目光在那些沉桑界修士面上扫过,看着他们如出一撤的扭曲表情,停顿片刻,才又再度回到了祭坛上那位青年的身上。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得一眼,默契地放开本尊,也只看着那祭坛,静观着那里的每一分变化。 祭坛上的青年转得第四次祭舞时候,他身上快速暴涨的气机与威压似乎终于抵达了一个顶峰,久久没再出现突破。 其他人也还罢了,那三位从诸天寰宇中回归沉桑界天地的金仙修士却能大不离地判断出那位当前的修为。 金仙、中期、巅峰。当前已然是沉桑界修士中最靠近祭坛的那位金仙大修声音破碎,却是近乎喜极而泣。 没到金仙圆满。 没到金仙圆满! 他身后绝大部分的沉桑界修士似乎终于在这无止尽的压迫与绝望中窥见了一丝希望。 他们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像是支撑同伴,又像是鼓励自己一样,纷纷出声重复。 没到金仙圆满,没到金仙圆满,没到金仙圆满...... 那一顷刻间,整个山巅上都回荡着这一句话。 而随着这句话的重复,沉桑界的这些修士们面上都渐渐升起了光。但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需要紧抓住这一条救命稻草给自己勇气和支撑,所以他们这些人就几乎没有谁发现那祭坛上这一刻仿佛被添上了灯油的古朴灯盏。 那古朴灯盏上的灯光都明炽了三分。 倒是沉桑界天地之外,道宫里的一众金仙大修们也罢,灵舟中的净涪、菩提树幼苗也罢,对沉桑界修士们猛然高涨的士气,都保持了沉默。 祭坛之上,那位青年仍然没有在意这些已经站到了他面前,还想着要穿过祭场,真正来到祭坛上阻拦他的沉桑界修士。 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往那边分去过一点,虽然他似乎也觉得很是好笑地提起了一边唇角。 青年只是略略站定一瞬,便即抬起脚步,伸出手臂,再次舞动起来。 这是开始第六遍祭舞了。 沉桑界的一众修士们明显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当即停下呼喊,只憋着一口气使劲,要借着这一口心气突破极限,踏上祭坛去。 然而,不知是因为那位青年正在发力,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某一个界限,走在最前面的两位金仙大修连带着三位玄仙大修,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停下自己的动作,面容恍惚。 走在后头的那些天仙修士们发现了前方那几位大尊的异常,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片惊惶,竟不知如何是好。 -- 第568页 就在所有人都僵滞的这个时候,几乎落到最后的刘生和似乎非常、非常的不甘。他往前方几位大尊扫了一眼,猛地低头咬牙,不管不顾地抬起脚步往前走。 他似乎走得极是艰难。 抬脚、落脚、移动身体......几乎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每调动一寸肌肉,都能逼出刘生和的汗水。 两步,仅仅是往前迈出两步而已,刘生和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的,湿透了。 可即便如此,刘生和还是在努力坚持着往前走。 他再不去看任何人,不看前方几乎站立不动的大尊,不看身侧渐渐被他越过去的同道,不去看背后被他甩下的修士,他只是埋着头,单单跟自己较劲一样,往前挪动。 一寸也罢,一分也罢,只要他还能往前挪过去,他就不曾停下。 渐渐地,所有意识尚且清明的沉桑界修士目光都转到了刘生和的身上。 哪怕刘生和始终没有分给他们一点目光,哪怕他们根本不能从刘生和的面容和表情上看见他此刻的挣扎与坚持,但他们也似乎从刘生和身上汲取到了足够的勇气。 许多的修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着头再不理会旁人,只往前挪去。 如今站在这里的修士,少说也是天仙境界。 当然,这里头中的许多修士确实是走了捷径,以其他世界的天仙修士为祭才能抓住一线契机,破开瓶颈,可即便是他们,能被沉桑界那些玄仙大尊挑出,又愿意为了沉桑界背负走捷径少不了的苦果,最后坚持着站到这里的,再如何,心志也差不到哪里去。 所以,当他们终于摆脱去祭坛及祭坛上那一位影响,能够抓住一点心念与意志,坚持着往前的时候,他们也终于收获了他们所渴求的结果。 一时之间,即便缓慢,这些天仙修士们也都在往着祭坛的方向靠近。 这些天仙修士大概都是高兴的,哪怕一个个地埋着头拼命地往前挪动,可在他们痛苦得狰狞扭曲的面容上,也开始酝酿着什么非同凡响的东西。 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灵舟上,净涪心魔身、佛身、本尊此刻表情并未有半点欢喜,反而是一种深沉的静默。 不为其他,实在是因为,哪怕是净涪三身,面对此刻的沉桑界修士们,也并不能替他们高兴。 高兴?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他们正在一点点突破自己的极限不假,也始终未曾退缩不假,可这些人每做出的一点突破时候磨砺出来的心智灵光,其实都被汇聚到了那盏油灯中,成了那盏油灯里的灯油。 而那盏油灯,是那位青年心魔修士所有,也是他力量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如何去打磨自己,乃至压榨出自己最后一点潜力,最后提升他们自己的实力,他们也还是比不得那位青年心魔。 他们甚至还是帮助那位青年心魔增益自身的一点火苗。 为了抵抗敌人拼命挣扎,可越是挣扎,敌人的力量就越是强横,这是何等催人绝望的循环。 更别提,他们此刻互相扶持、共同鼓劲的同伴,却也是另有来历谋算,并不是真心实意为了这片天地。 这一片沉默中,竟是心魔身先做出了反应。 他站起身来,表情严肃,动作端正规范地对着那山巅上艰难跋涉的沉桑界修士们躬身拜了一拜。 这一拜,非为其他,仅仅只是表达心魔身对沉桑界这些修士们的敬意。 为了他们的坚持,也为了他们的意志。 心魔身之后,佛身也站起身来,合掌对着那片天地行了一礼。 本尊也没有例外。 身陷绝境,再挣扎也只是徒劳,甚至还会如了敌人的心意,那么,挣扎就没有了意义吗? 或许吧。 但净涪三身却觉得,还是有的。 就像人从生下来时候起,就在一点点走向死亡。 哪怕是修士,没能攀到顶峰时候,也不过就是将这条道路延长而已,等路走到了尽头,一段生命的旅程还是会结束。 它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可是,即便是这样一条几乎不能回头的道路,也还是有着它自己的意义。 走在这样的一条道路上,意义即是生命本身,给予自己的一个交代。 净涪三身同时垂落眼睑,再度陷入静默之中。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候,那些沉桑界的天仙修士们走得近的,都已经如同那三位金仙大修、三位玄仙大修一样,被祭坛拖入了某种无法抵抗的幻境之中去。而祭坛上的那位青年心修,不过刚刚踏完第六遍祭舞。 净涪三身目光投落到沉桑界天地中的时候,瞳孔在这一刻也是陡然收缩,随即猛地向上拔升,望定那沉桑界北方天穹上的那一个星斗。 星斗斗身处的星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空了,如今空荡荡的斗身正在微微颤抖。 天星哪怕便是会有所移动,那也不该是在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来,上下地来回移动。 被那位青年心魔招呼而来的北斗七星投影此刻的诡谲非但吸引了净涪三身的目光,也很快引起了各方的侧目。 道宫中的诸位金仙大修们也都各各挑眉。 显然,这位同道召唤北斗七星,是还有其他用处的啊...... 依我看,他似乎是想要借这北斗七星来......蕴养道体?座中一位金仙大修似乎是看出了什么,迟疑着说道。 -- 第569页 好几位金仙大修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其中一位金仙大修更是说道,我听说,先前沉桑界秘境里葬着的就是这位同道的左臂? 这位金仙大修的话没有说得太过明白,但这并不妨碍道宫里一众金仙大修理解他的意思。 道宫里的这些金仙大修们赫然是从开始看到如今,半点不落。哪怕对沉桑界里正在施行计划的同道仍然不太了解,也多多少少理清了些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所以早先沉桑界天地间猛然爆发的心魔魔韵来自这位同道的暗手,而这位同道的暗手又是以他更早更早时候被埋葬在沉桑界天地秘境中的那一个左臂为根基布置的。 这一切看着顺理成章,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地方,非常的自然。 可是它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有问题。 这中间的问题不在其他,就在一切的开端。 为什么......那位同道的左臂会被葬入沉桑界天地中去? 别说是那位同道早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谋划今日,所以他才会那般舍得,将自己的左臂留在沉桑界世界。 那不可能。 在座都是金仙大修,大家都知道道体的重要性。若不是逼不得已,谁会愿意将自己的道体分割,以此来算计布局? 而且看那瑶光星成形时候的模样,分明就是以那位同道左臂元气为引,才能塑造出如今维持整个祭坛仪式,镇压一切的北斗七星投影的。 瑶光星是这般,那么显而易见,天权、天枢等等其他的北斗七星,大概也都是这般来的。 也就是说,那位同道不单单将自己的左臂留在了沉桑界天地,他还将自己的其他身体躯干,留在了别的天地,以此塑造天星投影。 北斗有七星,毫无疑问,那位同道也是大魄力地将自己的躯干分作了七份。 七份! 这跟分尸已经没有太大区别了。 尤其看情况,那位同道似乎还是活生生将自己的神魂从道体抽出,再将自己道体分割的。 他做到了这种地步,真的都是为了今日? 或许吧。 但他们更倾向于另一种猜测。 亦即是,这位同道其实曾濒临绝境,不得不做出这般安排以谋求一线生机。 道宫中的这些金仙大修们或许猜中了七-八成,当然,也极有可能偏离了事实。但在这个当口,掌握着答案的当事人,如今还在沉桑界里的那位青年心魔,却实在没有那个心思去回应这些观者。 毕竟仪式正进行到了真正关要的时候。 第六遍祭舞完成时候,站在祭坛上的青年竟然已经有些气喘了。 气喘,这对于已经是金仙境界的大修来说,是何其难得的一种体验。 但青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他借着调整脚步的间隙,平缓过自己的呼吸后,便即垂眉肃容,拱手弯腰,端端正正地对着祭坛上深深拜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77章 这一揖拜下,本来正呻吟着的沉桑界天地陡然寂静了下来。 所有正在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修士,尽皆察觉到了某种变化。 不论是正在挣扎着的,还是单纯观望着的,抑或是绝望哀恸的,在这一刻,都停住了动作、僵滞了思想,只用一双眼睛怔愣地看着沉桑界北方天穹上的那一个星斗斗身上。 那里,正有手、腿、头颅等等七部份躯干拼接组合,汇成一具完整的肉身。 那肉身的五官,却绝对算不上陌生。 祭台上的青年心魔大修一揖拜完之后,却在站直身体后便即结痂趺坐。 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一众金仙大修也就罢了,只当确认了自己的一个猜测而已,不痛不痒。可是沉桑界天地里的那些修士们,却是真的疯魔了。 尤其是正在一点点逼近祭台的那些修士们。 然而,重新掌控那一具肉身,似乎并不需要花费那位青年心魔太多时间。不过是几个呼吸而已,那具肉身便即睁开了眼睛,往沉桑界天地中看了一眼,竟自己离开北斗斗身中,几步落到祭台上。 这具肉身踏上祭台时候,那位青年修士也在这一瞬间睁开眼睛。 那具肉身半点不曾迟疑,直接就向青年修士走来。 青年修士也从祭台上站起,抬脚迎上自己的那具肉身。 两张近乎一模一样的面容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向着对方接近。而随着他们两个的距离缩短,那位青年修士原本已经在渐渐放缓的修为增进速度,此刻赫然又有了提升。 一步,两步,三步...... 也仅有少部分金仙大修方才会留心到伴随着这脚步一颗一颗暗淡下来的拿北斗七星。 道宫中的许多金仙大修这一瞬都眯了眯眼睛。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绝对说不上太强横的修士踩上了祭台。 啪嗒的一声响动,沉重又闷浑,像是谁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赌徒一样推到前方,带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与果敢。 道宫里许多金仙大修都有些惊疑。 这是谁? 一个天仙? 他是怎么做到的? 道宫侧旁的灵舟上,菩提树幼苗仿佛到了这一刻才惊醒。 它猛烈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晃动着头上的冠叶。 -- 第570页 并不只是为了这修士成功靠近祭台的这个结果,还因为他在这过程中的坚持与拼命。 净涪也看着那个浑身鲜血、身上支离破碎的年轻修士,慢慢地动了动眉稍。 刘生和? 心魔身和佛身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静默地看着那个修士。 刘生和的存在瞬间干扰了此刻正在进行的仪式,就连青年修士本来正在恢复增进速度的修为,也再一次停滞了下来。 是的,停滞。 就像是时间在这一刻被完全中断下来一样,青年修士的修为瞬间出现了波动。 哪怕是仅仅保留着最后一线清明的沉桑界修士们也猛地振奋了精神,死死地盯着祭台上明显出了状况的青年修士。 青年修士也不知是受到了重创,还是一时还没法接受这个现实,他低着头,久久没有动静。 刘生和却不愿意放过这个拼了命才达成的战果。 他毫不在意自己此刻凄惨的状态,借着已经踏上祭台上的那条腿使力,将身体重心向祭台处挪,另外还准备将落在祭台下方石阶上的另一条腿提上去。 可也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那青年修士也已经整理的心情,他全然不曾在意刘生和,仅仅只是随意地向着他甩去一片衣袖,便即继续往自己的另一具肉身靠近。 衣袖扬起落下,时间非常迅速,近乎只是眨眼的工夫,可祭台上却须臾卷起了一阵飓风,向着刘生和袭去。 刘生和却没有想要放弃,愣是支撑起重伤的身体,避过那股飓风,仍旧向着那青年修士扑去。 沉桑界一众尚且保留着清醒灵智的修士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直直地盯着刘生和,没有错过他的一分一毫细微变化,更没有放弃为他打气、援助。 毕竟,在此刻近乎绝望的沉桑界里,刘生和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可比起这些沉桑界修士们来,道宫中的那些金仙大修们看见刘生和的动作,脸皮近乎不由自主地抽动,面色也随之很自然地露出几分怪异。 菩提树幼苗似乎也惊住了。 它一直停留在刘生和的目光猛地拔开,转向净涪,小和尚,他...... 它是不是看错了,那个沉桑界修士,其实目标并不是那具从北斗天星的斗身中走出的肉身,而是那位青年修士?他真的目的,其实还是要阻止这场仪式? 但映入菩提树幼苗视线里的,只有净涪面上极其稀少的嘲讽。 只不知,这嘲讽是冲着谁去的。 面对着净涪小和尚这样的态度,菩提树幼苗收住了话题,没再去等净涪的回答,只将目光投落到沉桑界天地里。 或许是巧合,那位青年修士在那异常紧张的时刻,竟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那笑容,也是满满的嘲讽。 他轻易收了走向那具肉身的脚步,转而攻向刘生和。 刘生和道友,我等你很久了。 青年修士开口说话时候,那似乎除了最基本的认知外根本没有更多灵智的另一具肉身也陡然抬起了双手,向着刘生和攻了过去。 状态看着非常凄惨的刘生和身上沾染的鲜血此刻像是彻底活了过来一般,脱出刘生和的衣袍,带起一片汹涌的血光,疯狂一般迎向两个青年修士。 道宫中的那些金仙大修倒还罢了,早前就算是有些察觉,仅仅只是无法肯定而已,但沉桑界修士们却真真是彻底傻了。 那心魔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等刘生和道友很久了? 刘生和不只是一个小天仙吗?他...... 然而他们傻了,那位青年修士和刘生和却是并不傻,他们的反应都是异常敏捷,不过是这一句话工夫而已,赫然便已交手了几个回合。 刘生和也是在笑,笑容仍然是往日里在沉桑界时候众人常见的随意自在。 这样的笑容本来没有什么不妥,可搭配上这个时机,就特别让人别扭了。 刘生和不在乎旁人的感觉,他与青年修士试探着交手了几个回合,确定自己这会儿暂且不能占得便宜,当即便收了手,往祭坛的另一边退了退。 是的,早先时候还仅仅只是一个天仙小修士的他,现下赫然也已是金仙境界的修为,且那修为似乎还在不断的往上窜升,比起那青年修士的修为提升速度也不逞多让了。 是吗?他站定,身边澎湃的血光却映照了半个沉桑界天地,甚至还隐隐透出到沉桑界天地之外去。 沉桑界天地的呻吟又更密集了许多。 更可怕的是,这天地似乎还在摇摇欲坠,浑然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 但即便如此,作为近乎压垮沉桑界天地的两大主力,青年修士与刘生和,却根本就视而不见,仍自稳稳地站立在祭台上,两两对峙。 原来我一直都没想错啊,让楚刊道友你久等,实在是抱歉啊。如今我已经到了,楚刊道友你这已经恢复好的道体是要改变主意,愿意将它给我了吗? 刘生和笑着问,姿态随意而友好。 被称作楚刊的青年修士倒是半点不落下风,他也同样笑着,异常的客气。 这个还真没有。他道,只是我想着,当日得了刘生和道友厚待,如今道友好容易来到了我的主场,作为主人,也得该有所回报才是。 -- 第571页 也好了却我等昔日的这一份因果不是? 虽则刘生和与楚刊这两人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特意遮掩,倒还能让这沉桑界天地内外听了个全。 净涪心魔身自然也不例外。 他徐徐地吐出一口浊气。 佛身听见,觑了他一眼,也就笑了。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要知道,心魔身当日可不仅仅在刘生和面前转了一个来回,他甚至还堪称班门弄斧地在这位面前推了一把。 心魔身也没有遮掩,他很是直接地点了点头。 佛身见得,倒是收了面上的嘲笑,相当认真地劝道,放心,当时那刘生和也不敢动手。 毕竟刘生和在沉桑界藏了这么久,就是在打那位楚刊心魔大修的主意,在楚刊真正启动仪式,将自家道体修补完成之前,他大概都不会随意冒头,免得被占据了地主之利的楚刊发现踪迹。 心魔身就算再皮一些,只要不碰到那刘生和的逆鳞,一时半会儿,大概还是没有危险的。 且看看沉桑界那祭坛上的两位,哪一个不是足够隐忍足够耐心的角色? 心魔身听着,却是忽然笑了开来。 笑容将他先前曾经露出少许的惊惧一扫而空。 你说,他们中的谁......能够占定胜机? 佛身也很自然地顺着心魔身的言语转移了话题,我猜,会是楚刊。 哦?心魔身稍稍拖长了声音,视线转过时候,眸光扫过,竟是带上了些许奇异的光彩,你居然也会看好他? 佛身摇摇头,只是实话而已。 心魔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本尊,本尊,你以为呢? 净涪本尊将视线往识海里转了一遍,就收回目光,楚刊。 顿了顿,他又道,楚刊布置的后手,大概比刘生和的要多一点。 当然,净涪本尊其实也没有太多的证据,只是直觉而已。 佛身也道,看样子,楚刊曾在刘生和那里吃了一个大苦头,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如今又要布局了结因果,显然楚刊这一次是谋定而后动。刘生和再想要像上一次那样讨得完全的胜果,可没那么容易。 心魔身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单单只是看着沉桑界天地。 沉桑界那小秘境里,福和罗汉收回目光,对慧诚、慧因两位弟子笑了笑,你们从这里回去之后,可记得要勤恳修炼,莫要懈怠功课。 这语气,这言语......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猛然察觉到了什么,齐齐惊呼道,师父...... 福和罗汉却只是对他们摇摇头,抬手托出一个紫金瓷钵。 紫金瓷钵中装有一圈浅浅的净水,净水荡出的水光映照着紫金瓷钵的钵体,更为紫金瓷钵添了几分清净灵动。 福和罗汉向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张开五指,随后将并拢的手指转落到紫金瓷钵里。 紧接着,这位罗汉将手中紫金瓷钵向沉桑界天地之外一抛,紫金瓷钵化作一道紫光划开天地,直直飞向净涪所在的那一叶灵舟。 灵舟侧旁的一众金仙大修们看着那道紫光在道宫前方滑过,却是谁都没有出手拦截,只将目光稍稍从祭坛所在挪了开去,看着沉桑界天地另一边的那位福和罗汉。 福和罗汉却不曾将目光分给其他人,只望定了那一叶灵舟,看定灵舟中站立的那位小和尚。 他深深地看着净涪,净涪也只平静地回望着他。 似乎是从净涪的目光中得到了什么回应,福和罗汉站起身来,对着净涪所在的方向合掌躬身一礼,就劳烦同参暂且照看小徒些许时日了。 净涪合掌回得一礼,罗汉请放心。 福和罗汉笑着点点头,方才收回了目光。 净涪低头去看紫金瓷钵,却见在紫金瓷钵里安坐的慧诚、慧因两位比丘都是意识到了什么,一个闭着双眼仰着头流泪,一个弓着身体蜷缩着一阵阵嚎啕。 净涪默然闭了闭眼睛,将这紫金瓷钵往旁边菩提树幼苗面前一放,且好好看着他们吧。 菩提树幼苗晃着树冠,算是应下了。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福和罗汉似乎已经与沉桑界的那些和尚们交代了后事,这一刻不再理会外间诸事,规规矩矩地盘膝坐定,双手则结成法印放在胸前。 他不曾去拿木鱼,也没有摘下佛珠,坐定之后,便开口念诵佛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流利诵出,在福和罗汉之后,沉桑界小秘境里的诸位和尚似乎也已经有了主意。 他们簇拥着福和罗汉坐定,同样的规矩盘膝,同样的结定法印,同样的......念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他们这一回完全没有收敛,心、神、精、气尽数灌入这一篇经文中。 这一回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非同寻常,它在秘境小天地响起,却不拘在秘境小天地里,而是以秘境小天地为中心,向着整一个沉桑界天地荡去。 佛经经文所过之处,有丝丝缕缕的琉璃佛光浮现。 -- 第572页 而佛光所过之处,不论空间、时间,还是法则,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像是得到了某种支撑一样,顷刻间稳定了许多。 不似早先时候那样,浑然一片满布裂痕的琉璃,哪怕是稍稍用力,也能将它摔碎敲破。 它终于勉强支撑住了。 净涪看着,无声叹得一声,再度合掌,躬身向着福和罗汉这一群和尚拜了一拜。 今日之后,这诸天寰宇,怕就再没有这位福和罗汉了吧。 旁边道宫中的诸位金仙大修也都是脸色一动,除了部分金仙大修之外,居然也有少部分金仙大修从座中站起,向着福和罗汉一礼,送他一程。 便是楚刊,一时也将刘生和丢开了,面向福和罗汉的方向拜了一拜。 刘生和看得,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觉得厌恶,等楚刊站直身体重新转过来面对他的时候,他嗤笑了一声,你要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就这样撤手,将那具道体交给我,你我各自退去,这才算是还沉桑界世界一个安稳,不是? 楚刊失笑,我竟不知,刘生和道友你居然也会有白日做梦的时候? 刘生和半步不让,你这一个心魔,都愿意为一个佛门罗汉送行了,我一个骨魔,做做白日梦,又有什么稀奇的? 刘生和既然不能理解,楚刊也不与他多费口舌。 他抬手一招,一直摆放在旁边祭台上的油灯便即飞落到楚刊手中。 楚刊手上法印连番变换,灯光须臾亮起,扑向那刘生和。 刘生和眯眯眼,身后一个巨大的骨人显出,一直在他身侧澎湃的血光陡然向着那骨人汇聚,却不是汇入骨人身上,而是直接化作一件鲜红夺目的袍服,裹在骨人身上。 骨人披着袍服完全显化时候,一股枯朽意境直接荡开,将那一片沉桑界天地的生机尽数化去,只留一片枯朽的死地。 沉桑界小秘境那里,福和罗汉引导的诵经声都变得急促起来。 显然,沉桑界天地这边又遭受了重创。 刘生和毫无顾忌地出手,楚刊也没有束手束脚。 对着那迎面镇压过来,仿佛要将他一身修为尽数转换成刘生和自身道境的庞大骨掌,楚刊半点不惧,他只是微微一笑。 楚刊那自刘生和现身之后就一直站定在原地,仿佛真是被惊扰了似的道体这会儿像是接到了指令,眼底闪过一道幽灰光芒。 他抬起了一只脚,向着楚刊走了过去。 楚刊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沉桑界北方天穹上的天星又一次一颗一颗地亮了起来。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人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仪式,正在继续。 刘生和其实一直没有多少变化的脸上须臾间闪过一缕惊色,他重重地锁起了眉关。 但仪式在继续甚至都还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这个重新开始的仪式,它推进的速度比起方才时候,其实还要快上一个台阶。 更叫刘生和震惊的时,仪式推进的速度全然没有影响到仪式效果。 也就是说,什么仪式受到影响,其实根本都是楚刊为了他制造的假象。 楚刊为了谋算他,特意控制了仪式的速度。 刘生和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当即就要退去。 只是纵然他反应的速度够快,到底还是慢了楚刊一步。 楚刊对着刘生和笑笑,别急着走啊,刘生和道友。 他说着话,轻轻展开双手。 他的道体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同样地展开双手,以一模一样的姿势、表情,走向楚刊。 沉桑界北方天穹上,七颗北斗天星完全被点亮,星光汇成一片,将楚刊及他的道体完全笼罩在光柱之中。 净涪与楚刊的修为差距还是太过遥远,哪怕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刊的一举一动,也仍然没能看清楚此刻的星光光柱中,楚刊到底在进行着怎样的蜕变。 但这全然不妨碍他三身合力,将此刻沉桑界祭台附近的一切尽数刻入脑海。 它将是净涪往后修行的一份宝贵资料。 和净涪这个实力只在天仙境界的小和尚不同,刘生和显然清楚地察觉到星光光柱对于楚刊的帮助。 非常清楚。 而比起这一个来,刘生和更清楚的知道自己若不能在楚刊完全突破之前逃出这个祭台,只怕他真就会成为楚刊的一份祭品。 尤其是现在,楚刊的修为又在开始往上拔升。 刘生和鼓尽了全力挣扎。 狰狞可怖的骨人扬天无声咆哮,无尽的枯朽之气荡开,却不像早先时候那般扫荡整个沉桑界,而是聚拢在这祭台附近,着重针对这祭台,甚至是祭台里的楚刊。 骨人开始一下下地冲撞着祭台。 它撞得太过凶狠,几乎每一下,都能在祭台上留下一道裂痕。 但祭台毕竟是楚刊特意布置,骨人即便拼命取得相应的战果,也必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道宫中的一众金仙大修甚至是净涪,都看见了那骨人身上渐渐显现出来的细小裂痕。 净涪其实还是不太明白那骨人对刘生和的意义,所以面对这一幕,他也只是稍稍生出些感慨,慨叹这位不愧是昔年在那楚刊身上占去大便宜的人物,足够狠。 可道宫中的那些金仙大修们却不同。 -- 第573页 他们与刘生和同为金仙,知晓那骨人与刘生和之间的真正关联,自然也就非常的明白骨人身上出现的裂痕,对于刘生和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看着那裂痕出现又恢复,出现又恢复,但到底恢复跟不上裂开出现速度的骨人,好几个金仙大修脸皮都在合着那骨人撞击祭坛的节奏一下下抽动。 更甚至,有几位金仙大修还忍不住嘶嘶地抽着气。 刘生和却没有任何犹疑,他咬着牙,狰狞着脸庞,继续催动骨人冲撞祭台。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2-10 23:58:37~2020-02-11 2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久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榕叶 10瓶;散落之櫻 7瓶;余淮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8章 刘生和的死拼付出了代价,但也给了他满意的报酬。 随着他的攻击,祭台终于出现了损坏。 一角坚硬的石块从祭台飞出,又在更遥远的地方跌落下来,而在刘生和的脚边,十来块碎石滚下祭台。 祭台的损坏直接影响了仪式。 沉桑界北方天穹上垂落星光的北斗天星开始出现晃动,星光光柱似乎也在摇晃,光柱侧边甚至有细碎的星光散去,竟是有了崩毁的迹象。 刘生和看得眼前一亮。 他很快拿定了主意,并不太理会骨人身上久久不能愈合的裂纹,带着骨人直接扑向祭台前方位置上的那个大鼎。 是的,刘生和这一次的目标不是明显正在融汇一身功果的楚刊,而是楚刊不知怎么做了什么准备收集来的那一大鼎琼浆玉露一般的脂膏。 刘生和的动作非常迅速,所有观望着这边动态的修士眼睛几乎都来不及反应,他人就已经站到了大鼎侧旁,而他的那具骨人,却是丝毫不犹豫地抬脚向大鼎跨去,就像是要骨人也往鼎中走一趟似的。 但即便刘生和算盘打得极是响亮,情况变化也未能尽如他所愿。 骨人的脚还在向着大鼎迈进,就已经没有了往前的力量。 一只白皙的手掌掐住了它的脖颈,带着它就往刘生和的方向扔。 却是楚刊。 祭台之上,如今只剩下一个周身缠绕着幽灰色魔气的楚刊,他那具借北斗天星蕴养恢复的道体已经消失不见。 看见被幽灰色魔气缠绕着,连面容都模糊了的楚刊,刘生和瞳孔陡然收缩。 他站定脚步,小心地看着楚刊。 一时,双方似乎又回到了均势。 可即便是修为偏低的净涪,也能看清此刻这一局的胜负。 虽则祭台出现了损坏,似乎影响到了仪式,但楚刊已然成功融汇了自身的道果,自北方天穹上那天星垂降下来的星光光柱即便也有星光崩散的迹象,可星光光柱仍在,祭台上的大鼎、油灯仍不曾受到太多干扰,楚刊本身的修为也在渐渐攀升...... 反观刘生和,他如今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伤势,可骨人上的裂纹细密绵延,完全没有个愈合的迹象,显然已经伤及根本,不及时精心调养,一时半会儿好不起来,而且他本人也是形容狼狈,比不上楚刊游刃有余...... 胜负非常的明显了。 然而,也是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净涪方才反应过来,将先前憋闷在胸中的那口气徐徐吐出。 楚刊站在大鼎侧旁,抬手按在大鼎耳朵上,冲刘生和笑得客气。 刘生和道友也看中了这一鼎琼脂? 刘生和急喘几口大气,才扯出个相似的笑容回道,是啊,可惜我竟不知道楚刊道友你居然连这一鼎琼脂都舍不得......实在是失礼了。 楚刊微微摇头,不过是一鼎琼脂而已,我怎么就舍不得了?刘生和道友真想要的话,与我直说,再拿些东西来作为交换,这一鼎琼脂,道友尽可拿去。 刘生和面上的笑意淡了淡,却只道,哦? 楚刊点头,我也不贪心,只要道友一身功果即可,道友意下如何? 刘生和面上的笑容彻底没有了。 他平着一张脸,问道,道友想要,那就来拿啊! 这一句话还没有完全落下,刘生和整个人就已经纵身向上跃起。他背后的那个骨人这一刻竟像是流沙一般,向着刘生和肉身流动,又被刘生和肉身吞了个涓滴不剩。 随着骨人流入刘生和的肉身,刘生和的气机也跟着暴涨起来。 楚刊表情也稍稍端正了几分,这就是刘生和道友你这些年来进益的手段?如果只有这么些,那道友你怕是要失望了。 楚刊说着,对着刘生和抬起手。 北方天穹上垂降下来的星光呼应一般地,向着刘生和转去。 道宫里的诸位金仙大修无暇他顾,各个将这场战斗的每一点枝节仔细收入脑海,掰碎嚼烂,成为自己能够吸纳的资粮。 和道宫里的那些金仙大修比起来,修为还是太低了的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则只是静静地看着。 尤其是净涪。 三身都只是沉默地看着,久久不发一言。 对于他们来说,刘生和与楚刊的战斗确实很有玄机,但他们根基不足,还无法理解,只能是看个热闹。 -- 第574页 佛身看着大发神威,一点点占住上风的楚刊,却是忽然转了目光,看向心魔身,你发现了什么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执掌着肉身的净涪本尊也将目光投入了识海世界,望定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 心魔身舒展了微微蹙起的眉关,沉默半响,又摇摇头,半响后才问道,你们觉得,现在真就是这位楚刊把持住了战局吗? 佛身和本尊听得,各自转移了目光,再去看那沉桑界里的战斗。 心魔身也没有去催促本尊和佛身,他同样将目光重新投落在沉桑界里。 半响后,佛身摇摇头,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本尊也道,你们可曾看见那楚刊有得意、放松的动作? 心魔身听着,慢慢地勾起了一个笑容,果然是没有那么简单。 都是两位金仙巅峰的人物,都筹谋算计多时,这一局,哪里就这般容易分出胜负了? 心魔身目光往沉桑界天地间转过了一圈,目光寂寂。 唯一遭罪的,也就是沉桑界天地了。 佛身似乎察觉到心魔身的想法,他这时候摇头,说道,不,除了沉桑界天地之外,福和罗汉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心魔身的目光在沉桑界秘境小天地顿了顿,无声点头。 神仙打架,遭殃的每常还有诸多凡人;城门失火,总会累及池鱼。 佛身的脸色其实比起心魔身来还要难看稍许,但这会儿也只是沉默,没有太多的表示。 哪怕净涪有自保的倚仗,镇压得旁人轻易不会为难他,但也只是轻易而已。在关乎自身道途的时候,谁还会去顾虑那么多? 净涪从来没有太高看自己。 他非常清醒,也非常的明白。在如今沉桑界里正在你来我往的两位金仙大修面前,他也只是一个稍大一点的蝼蚁而已。 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的小修士,就真的只是一个旁人动动手指就能够掐灭的小修士。 净涪本尊一时也淡了兴致,他再度往那边的两位金仙大修看了一眼,便自收回目光,在蒲团上坐定,垂落眼睑。 眼睑再次抬起时候,执掌净涪肉身的,赫然已经是换了一个人。 菩提树幼苗抖了抖顶上冠叶,将目光从沉桑界那边收回,转落到旁边的小和尚身上,眼神狐疑。 净涪也侧了眼睛看它,问道,有事? 菩提树幼苗细看了净涪一阵,没发现任何异常,只得摇头。 净涪就转回了目光。 菩提树幼苗自己细细思量一阵,到底问道,小和尚,你怎么好像......对那里的战斗结果不在意了? 菩提树幼苗这个问题,其实没有太多的底气。因为就连它自己,也并不太能确定自己的发现是真是假,又或者根本就是它错看了。 净涪小和尚对沉桑界里的那场战斗仍是保持着相当的兴致也说不定...... 菩提树幼苗提起了一颗心。 净涪没有看它,只淡淡道,没有,我还在等一个结果。 菩提树幼苗就沉默了。 它看着那随着两位金仙大修不断持续的战斗而连连呻吟的世界,看着那秘境小天地处气机正在快速掉落的福和罗汉,无声一叹。 是了,现如今的他们,也就只能等一个结果了。 菩提树幼苗也觉得索味,它索性将目光从那片山峦出挪开,循着它与一众菩提子之间的关联,寻找到散落在沉桑界各处的那些菩提子,细细检查如今那些沉桑界凡俗百姓的现状。 不知是不是那祭台上的变故已经落入了沉桑界诸多小修士的耳目,沉桑界各处竟是绝望弥漫,哀恸沉寂,仅有少数仍能怀抱着希望坚守。 菩提树幼苗的心思渐渐沉落下去。 尤其是当它发现,不论是绝望、哀恸还是希望、坚韧,这所有勃发的心绪、心情,最后都会沿着一种莫名的牵系,汇聚到那处山巅上的祭台里,被那楚刊执掌催动,成为楚刊力量的一部分。 这根本就是一个完全被人掌控的天地啊。 菩提树幼苗闭了闭眼睛。 执掌着肉身的心魔身察觉到菩提树幼苗心绪的巨大起伏,他转眼往菩提树幼苗的方向看了看,稍作沉吟后,便开口道,且安心,沉桑界还没有完全落到绝境去。 菩提树幼苗将净涪的话听得清楚,但不知是被沉桑界的状况刺激到了,还是因为它其实也受到了沉桑界中弥漫的绝望与无力影响,竟破天荒地顶了净涪一句。 这都还没有落到绝境?那到底要沦落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归作绝境!? 净涪并不生气,哪怕此刻面对菩提树幼苗的是心魔身,而不是佛身和本尊。 他看着菩提树幼苗,眼底、面上没有丝毫波澜。 可即便如此,也仍然给了菩提树幼苗相当的压力。 它稍稍冷静下来,收拾过心情之后,低声与净涪道歉,小和尚,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看着树冠都萎颓地垂着的菩提树幼苗,净涪沉默了一阵,转开目光,问道,你是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生气吗? 菩提树幼苗冷不丁听见这一句话,惊了一瞬,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却是完全无法反驳。 -- 第575页 它沉默着,没有任何动作。 心魔身无声地笑了笑。 这笑容淡淡的,却没有丁点嘲讽的意味,反倒染着些微的暖,像极了初春里的阳光。 你要不要去沉桑界里走一遭?他最后问道。 菩提树幼苗猛地抬头,却只能看见净涪平静的侧面。 他没有在看它,而是看着那前方的沉桑界天地。 我......菩提树幼苗瞠目结舌半响,最后不知是秃嘴了还是怎么地,说出来的竟是一个问题,我真的可以? 这一回,净涪却是偏转过脸庞来看它了。 他视线里带着淡淡的笑,我在这里看着,是因为我进去了,卷入他们两位的战斗中,基本不能轻易脱身,但你大概不同。 净涪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菩提树幼苗整株树苗都木了,它目光僵滞地看着面前的小和尚,等了又等,没等到小和尚所谓的不同,只能自己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我......我大概......不同? 净涪微微点头,你确实应该是不同的。 他说着,抬起手指,在菩提树幼苗树心的位置点了点。 你比我明白。 净涪落在菩提树幼苗树心处的手指力道不轻不重,菩提树幼苗本该没有太大的感觉,可偏偏就是在他手指触及到菩提树幼苗树身的那一顷刻间,菩提树幼苗心头灵光乍现。 它想起了什么,一片片的光影在它脑海中滑过,最后的画面就定格在它与父亲告别时候,父亲轻轻拂过它树冠的手。 菩提树幼苗整株树苗一瞬间都有了些不同。 心魔身看得清楚,眼底又有些许笑意升腾。 佛身看了看自回归识海世界之后就闭上眼睛似乎已不太在意外间诸事的本尊,颇有些头疼。 但本尊不愿意出面,他却不能放任心魔身动作。 他唤了一声,心魔身。 心魔身转开了落在菩提树幼苗的目光,同时被收回的,自然还有他点在菩提树幼苗树心处的手指。 在呢。他随意又轻松地应道,什么事? 看着这样的心魔身,佛身也没有力气跟心魔身生气,只是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要不然,心魔身还真能将他们带到深渊边沿上去。 虽然心魔身也极有分寸,不会自己走上死路,但佛身却真不愿意那样心累。 你注意着点,万一玩得大了,收不回来就麻烦了。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不过他也没有直接驳斥佛身,只回他道,行了,我会注意着的,你放心好了。 佛身抿了抿唇。 好险没直接扛回去。 他闭了闭眼睛,深深呼吸着,平复心气。 待到他再抬起眼睑时候,他已然平静了下来,你说的。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敷衍,只应道,是是是,是我说的。 佛身没有了言语。 倒是心魔身细看了佛身几眼,竟再度开口给他保证,你放心,这株菩提树幼苗该是有很大概率能够完完整整回来的。 他顿了顿,又道,你就是信不过我,也该信那些菩提树不是? 佛身觑了他一眼,垂下眼睑,合起双掌,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如何能信不过你? 心魔身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回了目光。 就是心魔身与佛身相互说服的这一小段时间,菩提树幼苗似乎也已经想明白了。 它猛力摇动了一阵冠叶,问净涪道,那我是现在进入沉桑界中去,还是再等一等?不然还是再等一等吧......再等一等会更好的不是? 虽然菩提树幼苗嘴上连连说着再等一等,但心魔身如何看不出来它真正的渴望? 他顿了一顿,就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还没有开口,就陡然闭紧了嘴巴,转过头去,凝神看着沉桑界天地中的那一处祭坛。 菩提树幼苗也完全抛开了所有的想法,同样盯紧了沉桑界那一方祭坛。 却是那祭坛里两位金仙大修的战斗,又起了变故。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本尊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丝不错地看着那完全落入下风却陡然尽扫脸上惊慌,露出一个笑容的刘生和。 这时候的刘生和已经很狼狈了。 身上血肉模糊,好几处地方甚至能够看见森森的白骨。甚至那白骨上,都密布了细细的裂痕。 他已然受了重创。 可他仍在笑。 楚刊立在祭台上那大鼎侧旁,嘴角有血丝蜿蜒留下,周身缠绕的幽灰色魔气已经崩散得只剩下稀疏的几丝。 楚刊的情况看着是比刘生和好,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刘生和死死地盯着楚刊,脸上笑容狰狞到扭曲,癫狂而疯魔,非常的可怖。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楚刊!他吐着血块,话语含糊不清,但还是在说话,你果然......是我更进一步的那个契机。 刘生和边说,边将脑袋压低,伸出舌头舔舐递到唇边来的手指。 那手指上,正拿着一小块血肉。 不是刘生和自己的,而是楚刊的。虽然楚刊身上的那个小伤口,现在已经愈合得完全看不出来了。 -- 第576页 刘生和舔舐着那小块血肉,不仅仅是表情、话语,就连他的气机,都开始激烈地沸腾。 疯狂,痴惘,迷醉。 道宫里的一众金仙大修们看见,也有些接受不能。 这位道友可真是...... ......他也太疯狂了吧?...... 不,不能说疯狂,他根本就是疯魔了啊...... 不过一时的凌乱之后,这些金仙大修又很快调整了过来。 其实也算是能够理解...... 不少金仙大修似乎已经想明白了,不禁开始与身侧的同伴交换自己的意见。 这位刘生和道友,他是骨魔一脉的修士吧?上古洪荒时候,最早的骨魔就诞生在大劫中陨落的大能骨肉之上。诸天寰宇不都是这样说的吗?骨魔一脉修行,本来就是修的死之一道? 对,是有这样的说法。所以...... 然而,生死并存才是大道。骨魔一脉的修士,向来死气太重,到得金仙这个层次,却是该蕴养一口生气,维持一种相对的循环。这就是骨魔一脉修行的必经之路。 这位金仙大修所说的,本来就是诸天寰宇中的常识,在座的各位金仙大修便没有一个不清楚的。这会儿也没有人反驳,只静静地听着。 金仙时候,蕴养一口生气,在道体中维持一种相对的生死循环。但维持着这种生死循环的骨魔一脉,其实仍处于一种活死人的状态,还没能寻到真正的生路...... 道宫中的这各位金仙大修有些明白了。 所以他们骨魔一脉,想要到达传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境界,就要破开金仙境时候活死人的状态,寻找生机,真正地活过来? 那位金仙大修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假。 更多的金仙大修一时都是恍然大悟。 从活死人到真正的活人,缺的不是其他,是心,是意。 唯有生出心,蕴养意,才能从活死人的状态中苏醒,真正地活过来。 所以,那刘生和道友是这个意思。 也难怪那位楚刊道友这般倒霉,被刘生和道友盯死了,到得现在突破,就找上门去。 楚刊倒是面色不改,只那样平平静静地看着刘生和。 别说他早已想明白刘生和为什么盯死了他,就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在刘生和对他出手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不死不休了。 既是不死不休的结果,那楚刊又何必去想那么多? 刘生和越笑越是疯魔,越笑越是扭曲。 他笑得连腰都弯下去,整个人蜷缩着颤抖。 这颤抖开始时候,只是震颤着他自己的身体,但很快,这震颤从刘生和的身体蔓延扩散,震动了他周遭的空间与时间,甚至连同整个沉桑界天地,都随着他的身体而开始颤动。 自刘生和开始颤抖时候,楚刊便即展开了戒备。 只可惜,他仍然慢了一步。 在刘生和附近那一片虚空乃至整个沉桑界都开始颤动的那一刻,一股死寂枯朽的意境悄无声息地随着这一片颤动蔓延扩散。 它遍布了整个沉桑界天地,或者说,它侵蚀了整个沉桑界天地。 一直在秘境小天地中领着一众大和尚艰难而坚定地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福和罗汉似乎察觉到沉桑界外间的变化,他掀起眼皮,从夹缝中往那处祭坛所在扫了一眼。 看见那些快速侵蚀天地的死寂枯朽意境,福和罗汉脸色一苦,散去支撑着眼睑的力道,静守心神,持定一念,继续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本来已经稀散模糊的经文再度得到了一股力量加持,竟是又清晰响亮了几分。 听见这一阵诵经声,菩提树幼苗的目光从祭坛处拔开,转落到福和罗汉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情人节快乐啊,各位亲们。 最后,晚安哦。 第179章 磅礴的佛光连同浩瀚的光明云一道,从福和罗汉身上毫无保留地爆发,从秘境小天地处开始,要镇压这一方天地。 但在战斗真正爆发之前,福和罗汉为了保存沉桑界天地众生,已然损耗了一部分力量。如今两位处于金仙巅峰境界的大修全力出手,更是让这一刻极力分去沉桑界压力的福和罗汉也难以承受。 只是即便再难以承受,如今的情况也不容许他退缩。 那三位自诸天寰宇返回沉桑界世界的三位金仙同道已经在祭台前方陷落,不复清醒,沉桑界现下能够倚仗的,也就只剩他了。 福和罗汉已不再顾忌自身,心、口、意共合为一,神魂契合冥冥玄机,一身舍利子也在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节奏颤动。 丝丝缕缕的琉璃佛光快速在福和罗汉周身亮起,而面容渐渐被琉璃佛光遮掩去的他身后,也有一尊庄严华胜的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显化而出。 道宫里安坐的一众金仙大修们看见这一尊药师佛佛像,也不禁沉默了片刻。 没想到,福和他还真要为了沉桑界天地,舍弃自身一生功果...... 佛门货真价实的罗汉,有这般的慈悲心肠,也不足为奇。不过......其中一位金仙大修接了这么一句,最后意味深长地将转折留住了,没有明说。 -- 第577页 其他的金仙大修们诧异地看了那位金仙大修一眼,看见他面上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面面相觑得一阵,却是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不管福和罗汉是为的什么才愿意在身处沉桑界天地里的那三位同道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将护持沉桑界的责任一力扛起,他此时此刻的作为,都容不得旁人置喙。 比起道宫里恍似知情的金仙大修,旁边灵舟里的菩提树幼苗除了感动之外,还多了几分悲怆。 好不容易止住浑身枝叶的颤抖,菩提树幼苗将目光收回,看向身侧的净涪,小和尚,福和罗汉他...... 心魔身并没有去看菩提树幼苗,但他脸上也没有多少笑意,只有一片凝而不散的沉默。 你要进去吗?他问道。 菩提树幼苗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定睛看了净涪一阵之后,才像是领悟了净涪话里隐藏的深意一样,重新转了目光过去,看定那沉桑界天地中那一尊支撑天地的药师佛佛像。 还有那几乎是同时爆发开来的战斗余波。 那尊药师佛佛像并没有睁开眼睛,可沉桑界天地间却有琉璃佛光云霞一般及时升腾而起,将那些战斗余波锁死在那一座山峦间。 沉桑界天地终于偷得了一时的安稳。 但这般一来,倒霉的就是现下身在那方祭台不远处的一众沉桑界修士们。 被祭台力量困在原地,泥足深陷一般的沉桑界修士们这会儿就像泥人一般,毫无抵抗之力地被楚刊与刘生和的战斗余波掀飞,倒趴在地,久久没有动静。 不知能不能在下一次战斗余波爆发之前及时回过神来,保住自己的一条性命。 菩提树幼苗其实也看得很清楚,并不是福和罗汉特意抛弃他们,实在是这般一出手,已然耗去他大半的心神和力量,他顾不上那么多。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战斗的持续,福和罗汉的一身功果流失的速度也在不断的提升。 菩提树幼苗收回目光,它看向净涪,笑了开来,小和尚,我要进去。 心魔身终于转了半个身体回来,正面看它,你真的想定了么? 我决定了。菩提树幼苗重重点头,你说得对,一味地站在局外为福和罗汉慨叹惋惜,都不如直接进入沉桑界去,助福和罗汉一臂之力。 我真的决定了。 心魔身没有言语,只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它。 菩提树幼苗浮在半空,弯折了顶上冠叶,合在一起,同时弯伏了树干,似模似样地对净涪合十躬身一拜。 我去了。 它话音落下时候,已经合身化作一道青光,投向沉桑界天地胎膜。 沉桑界天地胎膜依旧没能阻拦得它一瞬,它轻易就穿过了那片天地胎膜,向着福和罗汉所在坠去。 心魔身的目光跟了菩提树幼苗一阵,直到菩提树幼苗在福和罗汉身后扎根,一片菩提灵光从菩提树幼苗身上浮起,直冲向福和罗汉顶上的那尊药师佛佛像。 菩提灵光并没有没入药师佛佛身之中,而是在药师佛佛像身后演化成一株巨大厚重的菩提树虚影。 菩提树虚影出现在药师佛佛像身后时候,原本因为福和罗汉功果损耗,渐渐缥缈虚淡乃至出现崩散迹象的药师佛佛身竟在须臾间稳定了几分。 就连福和罗汉先前隐隐透出几分苦涩意味的脸庞,也在这一顷刻间舒缓了下来。 笑意再度攀上了福和罗汉的脸庞。 道宫里的许多金仙大修眼看着那一道青光从侧旁的灵舟蹿出,直直落向沉桑界天地,一时又都沉默了。 只是座中那位金仙境界的天魔大修抬手捂住了半边脸庞,言语淡淡,却是意味不明。 所以,那位清静智慧比丘看不过去,终于出手相助了? 这句话声音不轻不重,但也清晰地落在道宫一众金仙大修耳中。好几位金仙大修面面相觑得一阵之后,也没有说些什么。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道宫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既惊又疑的声音,咦,这是? 很多金仙大修听得清楚,心神一动,近乎下意识地看向福和罗汉那边。 却见自那株巨大厚重的菩提树虚影出现在药师佛佛像身后开始,一枚无价宝珠竟不知从何处而来,显现在那尊药师佛佛像身前。 无价宝珠出现的那一瞬间,本来眼睑紧闭的药师佛佛像居然掀起了半边眼睑。 有光从那眼睑中放出,扫过虚空,定定地看着那颗无价宝珠。 随即,药师佛佛像似是笑了一下,才抬起手来,将那颗无价宝珠拿定,手结法印,再次闭上眼睑。 无价宝珠落入药师佛佛像手中的那一刻,剔透明净、无尘无垢的琉璃佛光陡然爆发,以药师佛佛像为中心,浩浩荡荡,如同一日光芒一般,遍照整个沉桑界天地。 琉璃佛光所过之处,天地一片晴明。 再多的绝望,再多的黑暗,仿佛都被这一片琉璃佛光映照、消解,只留下平和、安宁与清净。 沉桑界天地中,那些被沉桑界凡俗觅地栽种,如今又庇护着树下万千凡俗生灵的近百株菩提树芽苗也在这一刻,冲出一片清净的菩提灵光。 从菩提芽苗身上冲出的菩提灵光不论是光华还是本质,比起沉桑界北方天穹上那自天星处垂降下来的北斗星光,其实真的要逊色太多,远远不如。 -- 第578页 可有药师佛佛像加持,又有菩提树幼苗串联沟通,这近百片菩提灵光汇在一处,也是能够与那些北斗星光抗衡一二了。 见得这般变化,围坐在菩提树芽苗周边的沉桑界凡俗尽皆一喜,全不必旁人督促提醒,自己就再度收敛了心神,更加认真,更加专注,也更加虔诚地合着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诵经声一道,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药师佛佛像的现身,与这天地间陡然昌盛起来的琉璃佛光,直接影响了那处祭台上的争斗。 本来快速蔓延开去,正侵蚀着这方天地,要将整个天地换做一片枯骨世界的死寂枯朽意境直接被拦截下来,虽然不至于完全败退,但也没有了先前的气焰。 趁着这个机会,楚刊格挡了一回,寻隙抽身退回到那尊大鼎侧旁。 看着他成功退出包围,刘生和气愤了一瞬,又快速调整了心情,再度向着楚刊强攻过去。 楚刊不愿与刘生和死斗,每每都是格挡,多做退避。 然而楚刊虽然渐渐落入下风,作为对手,刘生和仍然能够清楚地发现楚刊此刻的意图。 他看着屡战屡退,脚步也是虚浮跌撞,像是下一刻就要被刘生和重创一样,然而楚刊的每一个迈步,每一个转脚,却也都是契合冥冥之中的玄机,勾连此刻仍然垂降下星光光柱的北方天斗。 分明就是正在激战中,他却仍在进行第七遍祭舞。 不能再给他机会,必须打破他的节奏! 刘生和目光瞬息凝结,手上动作更见狠厉。 但接连强攻了几回,楚刊的脚步却仍然没受到一点干扰,他仍然在舞着。 甚至,他与那北方天穹上那北斗七星的联系正在不断地加深。 刘生和倏然退了出去,他站立在祭台的另一角,再不理会楚刊,直接闭上眼睛,双手结印。 手印结定的那一刻,以刘生和为中心,侵蚀蔓延开去的那片死寂枯朽意境尽数收拢集中,在刘生和身周百里方圆处集结。 这片死寂枯朽意境恰恰好将半个山巅团团罩定了。 看见这般阵仗,一直镇定,面色不变的楚刊终于皱起了眉头。 他似乎想要阻止,却又不愿意打断这已经进行到中途的最后一遍祭舞。 他竟难得的犹疑了。 净涪心魔身在灵舟上也看得清楚,微微皱眉,问识海里同样观战的佛身,你觉得,他这一回......是真的在迟疑吗? 听得心魔身的话,佛身想了一阵,摇头道,我也不知。你以为呢? 心魔身想了想,答道,要换了是我,这应该是诱敌之计。而且你看,楚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他仍在继续不是? 佛身就笑了,你在观战时候,也总是分成点心神来思考这些的吗? 心魔身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近乎理所当然地答道,你也看见了,诸天寰宇之外的破境都是这般凶险,我们若不长些记性,往后再遇上这样的麻烦,可就得吃大亏了。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不想知道自己会不会有再重来一次的机会。 心魔身说的,其实是上一世在他作为皇甫成破关却被人拦截阻挠,不得不自爆的那一次经历。 当年是因为无执童子做得太过,才迫使景浩界天地意志出手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的。可即便如此,当时的他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添头。 佛身缓慢地点了点头。 是得小心。 佛身也是有些怕了。 不说他自己,就说他们这会儿从楚刊与刘生和两人只言片语间听出来的昔日内情,也能摸出些脉络,大概知晓当年旧事。 当年倒霉的,是被刘生和盯上的楚刊。而楚刊受到重创之后,也是布局谋划了无数年,才在今日重回巅峰,乃至破境晋级。 当然,也还包括清算当日因果。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抹去刘生和其实也在一直盯死他的事实。 从净涪自己当年,到今日的楚刊、刘生和两人的你来我往你算我谋,就能够看出诸天寰宇中的凶险。 可真真是,不知什么时候走在路上都会掉坑甚至是落入必死局面的无妄与无常。 如今虽然说是净涪入了佛门,有佛门一众大德看重庇护,轻易不会有人阻挠他的修行。但不怕一万,最怕万一,谁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你死我活的道途之敌? 所以,还是得注意。 佛身想定,既提醒心魔身,也提醒自己。 如今多看看,到时候也学着点,尽量为自己布置下更多的手段。 他顿了顿,重重补了一句,越多越好。 为自己布置下来的手段越多,也才能够越安全不是? 心魔身听得,倒也没有与佛身较劲,同样端正了脸色,应道,放心,我会注意的。你且也别忘了。 佛身郑重点头。 心魔身和佛身的这一番来回,其实并没有花去太多的时间。 起码等心魔身和佛身停住话头,再度去关注沉桑界那边的战况时候,楚刊看着似乎还在犹疑,连带着他的脚步也渐渐放慢了下来。 只是不论楚刊这一回是有意为之也罢,事实如此也罢,刘生和全然没有在意。 -- 第579页 除了分出一点心神防备楚刊的突然攻击之外,刘生和的所有心神都汇聚到了自己这边。 几乎是同一时刻,刘生和背后那披着血红袍服、密布着细碎裂纹的骨人仰头无声咆哮得一阵,竟从脚底开始崩解,碎成一片粉末,汇入那一片死寂枯朽意境之中。 楚刊皱了皱眉头,一时敛尽了所有表情,同时契合冥冥中的玄奇,前进往返,来回绕进。 随着他的舞动,沉桑界北方天穹上的北斗天星垂降下来的星光光柱再度凝实,辉耀而璀璨。 星光几乎可以与遍照整个沉桑界天地的琉璃佛光较量,但这一刻,星光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琉璃佛光,只向祭台汇聚。 楚刊的意图很明显。 他当前的大敌,不是一力护持沉桑界天地的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而是刘生和。 这一片山峦外,很多实力不够,完全不敢接近,只能远远观望情况的沉桑界修士们很是松了一口气。 星光在避开琉璃佛光...... 这是不是意味着,沉桑界天地虽然是战场,会遭遇到战斗的余波冲击,但因为不是战斗的目标,所以不会受到那位金仙大修的蓄意攻击? 起码是在那两位大尊战斗结束之前,沉桑界还能保得住? 他们这般想着,也将心头压着的那块大石搬开,生出了更多的希冀与盼望。 或许,那两位大尊最后是两败俱伤,沉桑界天地则会在福和罗汉的帮助下,保存下来? 或许,更多的前辈正在赶来的路上,这场战斗会拖到他们归来为止? 又或许,他们沉桑界这一回能够将这两位金仙大尊都留下来! 那一种种可能在这些修士心头蹿起,又在他们心底扎根,撩动着他们的心念,渐渐地...... 贪,嗔,痴,恨,怨,喜......种种心绪攀升,占去这些修士的脑海,驱逐他们的理智。 很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包括此刻尽力维系着沉桑界天地安稳周全的福和罗汉,也包括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一众金仙大修以及净涪心魔身与佛身,那一刻,有许多或明或暗的无形之物从沉桑界各处汇聚而来,投入到祭台上那一盏古朴油灯中。 油灯的光芒悄无声息地亮了少许。 除了楚刊这个主人,作为直面楚刊攻击的对手,刘生和敏感地察觉到了周遭环境的变化。 但他丝毫不惧。 骨人的崩散还在继续,而且正在加速。 到得最后,骨人已经完全崩散了,只剩下一大片骨粉随着无形的风洒向被那死寂枯朽意境完全侵蚀的周遭。 以刘生和为中心,这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赫然成了刘生和领域。 在这一片空间里,本来就遭受到重创,到了如今还没能缓过劲来的一众沉桑界修士们,除了那六位还在挣扎的金仙与玄仙,其他天仙境界的修士,不过须臾间的功夫,就被抽去了所有心神、血肉和生机,化成了一具具白骨。 那些白骨的头颅上,一个个孔洞或是朝着天穹,或是压向土地,或是侧对着刘生和,或是遥遥指向同样沦为白骨的同伴,各各不一。 但那白骨中透出的绝望与痛恨,最后都如同他们的血肉一样,散化成泥辰,没入这一片领域,纠缠着刘生和,也成为刘生和力量的一部分。 三位玄仙和三位金仙都还在苦苦挣扎,但看着他们不断干涸的身体以及渐渐萎颓的神魂,就知道他们必然支撑不住太久。 这领域笼罩范围里,唯一能够维持得自身状态的,也就只有还在踩着舞步旋转、徘徊的楚刊了。 刘生和没有理会那些终将在此处葬身的修士,他立在领域中央处,定定看了楚刊一眼,平平将手抬起。 他手上空无一物,却像是托起了什么重物一样,艰难、缓慢地将手掌往上托。 随着他的手掌寸寸攀升,那自北方天穹上垂降而下,始终罩定楚刊的那道星光光柱赫然像是被什么人托起一样,竟以一种缓慢但坚定的速度从楚刊身上往天穹抬升。 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吧,如果将楚刊比作被水团团埋在水底下的石块,这些从北方天穹上垂降下来的星光是水池中的水,那么这一刻,刘生和的动作就是将水池里的水抽走,让水底里的石块脱出水流保护这样的。 星光光柱渐渐脱离开身体,被加持到己身的力量随之褪去,一种脱力的感觉油然而生。 楚刊很是不适地皱了皱眉头。 但他的动作却始终严禁庄重,分毫不差地合着冥冥中的玄机,继续舞动。 刘生和见得,一时也皱起了眉头。 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加快了动作。 星光倒转的速度被陡然拔升,那些星光光柱被这股沛然大力拿住,调转了方向倒推向北方天穹上的天星星斗。 被这道星光光柱搅动,北方天穹上的天星星斗似乎也出现了隐隐的波动。 只是比起刘生和的动作,还是楚刊快了一步。 他终于转过了最后一个动作,在大鼎正前方站定。 第七遍祭舞,成了。 北方天穹上的天星再度光芒大盛,那些被刘生和倒推回去的星光光柱只像一块石子落在河流里,仅仅激起一片涟漪,便即完全沉没下去,再没能带起一点波澜。 刘生和的脸色一变,终于显出了三分惊怒。 -- 第580页 楚刊这会儿却是全不在意刘生和。 他面对着大鼎站定,甚至还有功夫平缓一下呼吸。 而稳住了呼吸之后,他双手在身前一拢,弯腰向着前方深深拜落。 这一拜落下,那北方天穹上的天星陡然颤动。 璀璨的星光之中,一幅卷轴载沉载浮。 沉桑界天地胎膜另一边的道宫里,诸位金仙大修看着这一幅卷轴,尽皆屏住了呼吸。 仙籍!这一定就是仙籍!! 没想到!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居然,居然真的能成! 是啊,居然真的是仙籍...... 道宫侧旁的灵舟里,心魔身、佛身,连同再次将心神分出来的净涪本尊,都在看着那一幅卷轴,许久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也不知是三身中的谁,悠悠地低语,也不知那仙籍里......有没有我们的名录...... 沉桑界天地内外,有许多许多人因为这一幅突然却不突兀地现身的卷轴失神乃至愣怔,但这些人中,却没有包括刘生和。 他盯着那幅卷轴,眼中竟也浮起一片锐芒。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80章 这一缕锐芒显现那一刹,刘生和脸上所有表情尽数敛去,什么愤怒,什么惊恐,这一刻却是丁点全无,连些许痕迹都搜寻不到。 与刘生和面上表情一道变化的,还有他的一身气息。 原本刘生和与楚刊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因此他与楚刊的气息也有着天渊之别,不论放到谁都面前,叫人去认,也绝对不会有人误认。可随着刘生和的气息开始变化,他的气息竟然在一点点贴近楚刊。 到得众人意识到的时候,刘生和的气机与楚刊的气机赫然已有三七分到相似。 这等变故直接将道宫中一众金仙大修的目光从北斗天星中显化的那卷仙籍吸引到了沉桑界天地,或者更明确一点说,是刘生和身上。 quot;这位刘生和道友......他是想要鸠占鹊巢?quot; 这一众金仙大修谁都不傻,眼看得如今形势变化,很快就猜到了刘生和的算盘。但猜到归猜到,对于这个谋算的成功率,一众金仙大修们也都很有些犹疑。 quot;真的......能做到吗?quot; quot;没那么容易的吧,毕竟这位楚刊道友可也不是吃素的啊。 道宫不远处的灵舟上,心魔身也在微微摇头。 '那位其实一直有在防着这一手的吧,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更易气机的,但也确实很是了得......' '不愧是能让楚刊重重算计布局的人。' 若是刘生和轻易就被楚刊算计了去,楚刊又如何需要隐忍、布局多年,到得今日才一朝掀开棋局? 作为早年在刘生和那里摔了一个大跟头的当事人,楚刊对刘生和的手段和能力更为了解。 在刘生和气息刚刚开始出现变化的最初,他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切变化的源头。 不是其他,正是很多年以前,他被刘生和撕裂去的那一部分神魂混同他丢失的那些血肉在这一刻被刘生和催动了而已。 面对逼近的危机,楚刊脸色不变,他仍自稳稳地站立在祭台前,伸长双臂,在身前合拢,同时,将他的腰往前弯折。 他竟然是不管不顾地,只想要继续自己的祭礼。 说实话,楚刊的选择确实相当的明智。即便刘生和这会儿也站在祭台上,气息更是快速地转变,有以假乱真的图谋。但只要他还站立在这个祭台上,只要他的气机仍然稳固,这一场祭礼的主人就仍然是他,再没有旁人。 楚刊毕竟是将这一场祭礼全盘布置下来的那个人,他与这个祭台,乃至是此刻沉桑界北方天穹上的那北斗天星的联系非常密切,并不是谁想要动摇替代就能轻易成功的。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楚刊自己始终在这祭台上,完整地完成这一场祭礼。 这样的前提条件,楚刊始终铭记于心,刘生和也同样非常的清楚。 所以,他再一次催动了一道后手。 祭台前方,那六位一直蜷曲着身体苦苦挣扎的金仙与玄仙忽然抬起头来,用手脚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变化,顿时又引来了各方的目光。 沉桑界为数不多的天仙修士们远远地看着那边厢爬起的大尊们,便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头是惊喜多一点,还是惊惧更多一点。 惊喜自是因为这六位大尊到底是在他们沉桑界修士近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下清醒了过来,虽然死了那么多同道,但倘若这三位大尊真能幸存下来,沉桑界也能保存下几分希望。 可惊惧,却是因为那祭台上争锋的两位,和....... 此刻那六位大尊近乎一模一样的状态。 金仙与玄仙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这一点没有人能够否认,哪怕那三位归来的金仙大修先前就被直接封印了部分的力量,他们和三位玄仙大修也仍然存在着本质的差距。 既然存在着这样巨大的差距,那在应对同样的危机时候,两方也该有着一定的表现差异,就像三位玄仙大修必定会比三位金仙大修反应慢上稍许才是。可现在...... 现在三位玄仙大尊的反应,都已经能比得上三位金仙大尊了啊。 -- 第581页 这般完全不合常理的状况,看得这些沉桑界修士一个个头皮发麻(,心头沉得慌。 可不论他们再如何惊惧,事实仍然是事实,不会轻易被人更改。 起码,不会因为他们这些小修士做出改变。 在沉桑界这一众修士们惊惧失措的时候,那三位玄仙大尊连同三位金仙大尊已经从地上爬起,各自站定方位。 一个简单的法阵以他们六人为阵基,快速成形。 本来他们六人中,三位金仙、三位玄仙,双方之间修为上有着巨大的差距,若以他们六人成阵,不是不可以,只是需要非常的小心。但凡这中间出现一点小差错,都极有可能破坏阵势的平衡,导致法阵反噬。 但现在三位金仙的修为被压制到玄仙巅峰层次,却又为这六人法阵加上了一层保障,使得这个法阵更加稳定,不致轻易失控。 心魔身微微皱了眉头,半响后,他才问道,'似这般将所有可用的都给用上,甚至转劣势为优势,化腐朽为神奇的安排......你觉得刘生和是一早就准备下来的,还是临时调整而成的?' 佛身定睛看了沉桑界里正在快速调整自身气机的刘生和,沉默片刻,答道,'该是临时调整的吧......毕竟,封禁那三位金仙大修的动作,显然不是他的手笔。' 他顿了一顿,似是感叹一般地道,'这位......可真是厉害啊。' 本尊也点头道,'确实很厉害。' 只是本尊在慨叹了这么一句后,居然转开了目光,看向坐在那株巨大菩提树树影中的罗汉,'楚刊、刘生和......这两位金仙大修的智慧俱是非同寻常,那么那位福和罗汉......' 心魔身挑着眉笑,接了本尊的话,'真的就拿这境况没有任何办法?' 心魔身说着话,视线却是轻飘飘转落到佛身身上去了。 佛身承接着心魔身和本尊的目光,久久没能找到自己言语,直到最后,也只能涩涩地应道,'我也不知道。'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佛身扯着嘴角拉出个笑容,将目光转向那一株菩提树,以及菩提树下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罗汉。 佛身真的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见得。 起码在菩提树幼苗决定踏入沉桑界天地,助福和罗汉一臂之力时候,佛身就隐隐察觉到些许异常了。 只是菩提树幼苗自己愿意出手,佛身便是察觉到了什么,也不能真将它拦下来。 菩提树幼苗毕竟不是五色幼鹿。五色幼鹿是真的年幼,但菩提树幼苗不是。 它生存的岁月比起净涪这一生都还要来得悠长,它能给自己拿主意。 且更重要的是,菩提树幼苗背后有着足够的倚仗,福和罗汉哪怕真对菩提树幼苗有所算计,大概也只是借用,不会真的对它造成损伤。 这一点,菩提树幼苗该也是清楚的。 他们这般你情我愿的,净涪有什么立场出手阻拦? 佛身将这许多心思按下,也去继续关注沉桑界里点局势变化。 却见那法阵成形后,那六位修士身上当即便冲出一道道璀璨绚丽的道光。 道光不过堪堪成型,便即裹夹着修士的一身功果、道行,直接撞向还立在祭台前,向北方天穹上的那卷仙籍拜下的楚刊。 干净纯粹的道光带着万千气象汹涌压下,作为这六道道光的目标,楚刊却纹丝不动,仍自将腰脊寸寸压下。 原本如松如柏的颀长身形终于出现了一点点弧度。 只可惜,在这弧度将将成形的时候,那道光也终于来到了楚刊的身前。 没有人惊呼,净涪也罢,那道宫中安坐的一众金仙大修也罢,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楚刊的方向,等待楚刊掀开又一张底牌。 毕竟没有谁能够相信,楚刊会愿意在这一刻束手就擒。 完全没有辜负这些观众们的期待,在那六道道光眼看着就要击中楚刊之前,一道无色屏障陡然在楚刊身周出现,将那六道道光完整拦截了下来。 楚刊的衣袂都没有晃动,只随着他拱手礼拜的动作,安静垂着。 屏障的出现全然没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当众人真正看穿这一片屏障的来历之后,却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概因这道屏障不是来自那位修士的手笔,也不是祭台自发触动的保护,它来自......沉桑界天地本身。 本来就已然承受不住的沉桑界天地,在化出屏障帮助楚刊拦下那六道汇成法阵的道光之后,直接便颤抖动摇了起来。 福和罗汉似乎浑然不觉,他仍自念诵着经文,以自身罗汉金身为根底,会同此刻沉桑界各处低微但确实存在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一道,接引自东方净琉璃佛国而来的琉璃佛光,尽全力护持这一方天地。 菩提树幼苗在他身后,随风摇曳。 它每一片枝叶的摇动,都会催发它顶上虚空的那株巨大菩提树虚影,令丝丝缕缕的菩提清光垂下,护持福和罗汉,也护持这一方天地。 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恍惚都已经为了维系沉桑界天地的稳定耗尽了所有精力,全没空去关注那方祭台上的两位,是以他们也就很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被沉桑界天地意志本身摄取过去,护持在楚刊周身的那部分力量。 -- 第582页 要说先前时候,道宫里的很多金仙大修都还看不穿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这一人一树打算的话,如今就有很多人醒悟过来了。 quot;原来,这位福和罗汉也是想借着这一回做些什么的吗?quot;这位金仙大修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曾遮掩他话语中的憋闷,quot;既然如此,那他早先为何就做出一副舍身成仁的模样?quot; quot;亏我还以为他真的就要为沉桑界天地施舍自身了呢?!我可真是傻了啊。quot; 这位金仙大修的唠叨为他吸引了好几位金仙大修的目光。 他们一时都笑开了。 更有一位金仙大修禁不住说道,quot;不单单是你,我也险些以为那就是真相呢。quot; 毕竟早先时候福和罗汉还特意将他的两个弟子慧诚、慧因比丘送出沉桑界天地呢。 这位金仙大修顿了一顿后,才算是稍稍平缓下来,继续说道,quot;但我想,福和罗汉这一趟似乎是要在那两位已经做下种种布置的同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往沉桑界天地里的楚刊与刘生和示意地转了转。 面前达成自己的目标,其中难度,不啻于凡人火中取栗。他心里没底,所以做些安排,也可以理解。 道宫里不少的金仙大修顺着那位同道的目光往沉桑界世界里看了一眼,也是各自沉默。 确实,比起早早谋算楚刊本身的刘生和,与接连布局七方天地如今甚至将天地意志本身都拉入己方阵型的楚刊,无论先手还是时机,乃至后手,福和罗汉都完全居于劣势,他信心十足才是真有鬼。 很多金仙大修无声叹息。 但即便如此,这道宫里的一众金仙大修却没有谁质疑福和罗汉的选择。 都是金仙境界的修士,他们哪里就不知道福和罗汉的奋力一搏更多是冥冥中的灵机使然,并不是他自己随意择定。 倘若可以,谁不愿意像那边的刘生和与楚刊一样,做下种种布置为自己添加胜算谁愿意赌博一般只拼一线生机 可没有办法啊。 一时,道宫中这许多金仙大修们看着福和罗汉的目光都少了几分尖锐的锋利。 不过此刻的沉桑界天地里,楚刊也罢,刘生和也罢,甚至是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也罢,谁又愿意在这时分出心神去在意旁人怎么个心情 他们只会、也只能专注当前。 楚刊甚至连刘生和都不在意了,只守定一念,将自己的腰脊沉沉往下压落。 也正是因为如此,楚刊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刘生和也端正着一张脸,用与他一般无二的动作、节奏,同样拱手向着北斗斗身中的那幅卷轴郑重拜下。 而刘生和的气机,与楚刊的气机相似又不似,严格说起来,大概就是双胞胎里兄与弟之间的不同。 很多金仙大修对刘生和的这个决定都没有太多的意外,就连净涪心魔身也不过就是稍稍惊讶了一下,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甚至他惊讶的并不是刘生和在这最重要关头选择了与楚刊共赢,而是惊讶楚刊居然会允许刘生和这般作为。 虽然净涪一直没能从楚刊那里得到肯定答复,他也能猜得到刘生和与楚刊之间的关系。 绝对的是敌非友。 而且楚刊明显还是吃亏的那一个。 可偏偏,楚刊就是没有堵死刘生和借他手突破的路子,而是放任刘生和动作,这就是硬生生吞下了多年以前的那次失利? 看着那沉桑界天地里已然拜下第一拜,身上气机再次抬升的楚刊,心魔身轻轻叹了一声,在识海世界里说道,'我们或许还是太年轻了啊......' 佛身、本尊各自点头,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 佛身更是分析道,'楚刊或许能够拒绝刘生和的借势而为,但这样一来,就是逼着刘生和拼尽全力与他争峙......' '如此一来,楚刊不但得面对破境时候的劫难,还得应对刘生和这个各方面都不逊色于他的敌手.......想要安全闯过这一关,很难。倒不如现在......'本尊顺势接话道。 '现在这般,不但轻轻松松解决了刘生和这个隐患,抬升自己的成功几率,将他与刘生和的争夺押后,更是成功让刘生和欠了他一桩大因果。'佛身再次默契地从本尊那里接过话茬。 心魔身最后总结道,'如此,进、退皆握在楚刊手上,委实是厉害啊。' 选择收获这一切,楚刊所需要做的,是完全压下那一口闷气,且不能让那口闷气成为他突破的阻碍,不然楚刊最后就将落得个得不偿失的结局。 佛身似有所感,他慢慢地说道,'拿起、放下......得与失......' 心魔身抬眼看过佛身和本尊,又轻轻巧巧地将目光挪开。 佛身偏转视线看向心魔身,眼带疑问。 心魔身笑了笑,'我只是有一个问题而已。' 本尊没有接话也没有插话,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后,就转开了目光。 佛身依然知晓了心魔身的疑问,但为了表示尊重,他仍然在等着心魔身的回答。 果然,他听见了心魔身的声音,'你们说,如果楚刊能在先前的较量中打杀刘生和,又或者刘生和能够完全灭杀楚刊,他们两人......会是现在这样的相处格局吗?' -- 第583页 怎么可能?佛身想也不想地给了心魔身一个眼神。 心魔身抬手捂住半边脸庞笑,'......果然啊,实力才是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若不是楚刊非常清楚地明白他没有当场扑杀刘生和的把握,若不是刘生和无比清醒地确定自己没有完全虢夺楚刊一切所有的能力,他们谁都不会这么轻易地退一步,对对方妥协。 所以实力,才是他们双方妥协的根本所在。 面对心魔身的慨叹与感悟,佛身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压低视线,在他腰间的那幅卷轴上停顿了一瞬,说道,'可掌控的,才真正是属于己身的力量。' 在心魔身与佛身之后,本尊也说道,'伟力本该从己身出,复归于己身。' 净涪三身各各说完,甚至都没有多往另外两人看得一眼,便自沉默着看向沉桑界天地所在,抓紧时间拼尽全力去留心刘生和与楚刊乃至是福和罗汉这三人的每一分变化。 三位金仙大修同时突破,哪怕是对道宫里的那些金仙大修来说,都是难得地一场际遇,更何况是净涪这样一个不过天仙实力但小修士? 倘若错过了这一回,往后再想要撞上这样的机会,可就太难了。 沉桑界祭台处,自刘生和与楚刊默契地停下争斗之后,刘生和与楚刊两人的突破显然就顺畅平和了很多。 而随着刘生和与楚刊这边争斗渐渐平息,转而专心突破,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的担子也轻了许多许多。 连带着整个沉桑界天地,都像是搬开了一块重石,虽然和早先时候完全不能比,但到底是能让沉桑界剩余的修士喘一口气了。 净涪境界不够,所见仍是有限,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很开了一番眼界。 第一遍拜星结束后,楚刊与刘生和的气机都在抬升。 那两人磅礴的气势挥散在沉桑界天地间,净涪又一次看见了沉桑界天地的震颤。 是真的震颤。 时间也罢,空间也罢,这一会儿,凡是楚刊与刘生和气机所到之处,仅仅支撑得半响,赫然就开始崩裂。 崩裂的空间与时间如同水珠砸落在地面,破裂成更细碎的水珠一般,本来浩瀚无边、连绵成片的空间与时间碎裂之后,更细碎的空间、时间碎片向着沉桑界天地各处飞射而去。 福和罗汉那罗汉金身遍照沉桑界天地的琉璃佛光拦住了些许,但毕竟它更多的力量都耗用在护持沉桑界天地本身上,更多的空间、时间碎片突破了琉璃佛光的阻截,流星一般砸向沉桑界各方。 许多沉桑界生灵太过弱小,承接不住这些碎片的冲击,或被空间碎片分裂肉身和魂体,或被时间碎片摄去自身寿元,无故衰老而终。 在空间和时间之后,随着这两人气势的爆发,沉桑界更多的法则崩裂,法则碎片同时散落开去。 又是一众生灵遭劫。 但即便沉桑界世界一时死伤无数,对于极少数获得法则碎片的部分人来说,这却是千载难逢的一次机遇。 所以在最初的混乱之后,相当一部分修士甚至开始特意收集这些法则碎片来。 净涪没有去掺合这一趟浑水。 也没有那个必要。 不论是心魔身还是佛身,抑或是本尊,他们参的是我,修的是心,这些天地生成的法则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能够增益他的力量而已,对于他的道途没有太多的帮助。 如果他想,景浩界天地甚至能将自身的法则全数敞开任他参悟。 他与其在这个当口花费时间、心力去收集那些法则碎片,倒不如专心观看楚刊与福和的突破,这些对他的修行助益才更多呢! 第二遍拜星结束之后,楚刊与刘生和的气机变得圆融。 像是...... 净涪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找到了一个令他满意的说法。 像是一副自成循环的太极。 是了,就是这个--自成循环! 净涪三身忽然对所谓的quot;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quot;的太乙有了更明确的了解。 金仙,已领悟相当程度的法则,基本衍生出自身的不朽。 但金仙层次的不朽,却因为法则存在于天地,而受限于物质与天地。 也就是说,金仙境界的不朽,是有着限制的。 修士想要完成金仙到太乙的突破,则必须以己身取代天地与物质,真正地支撑起自身的不朽。 当然,这仅仅只是净涪当前的一点猜测,事实到底是不是真如净涪所猜,其中又有多少谬误,净涪不得而知。 毕竟净涪到如今也只是一个天仙实力的小和尚而已,金仙与太乙仙都离他太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天没能更新,实在是因为我的电脑突然出了点小问题,实在抱歉。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第181章 第三遍拜星结束时候,净涪其实已看不出楚刊与刘生和两人身上的玄奇。他唯一能从楚刊与刘生和两人身上体会到的,只有一种敬畏。 就似是凡人目睹了深渊时候自然而然生出的那种无法抗衡、无法比拟乃至无法挣扎的敬畏与惊惧。 净涪往沉桑界祭台处多看了两眼,沉吟片刻,将落在楚刊与刘生和两人身上的目光抬升,看向北方天穹上的那一幅卷轴。 他心里很是清楚,此刻楚刊与刘生和在沉桑界里折腾出来的这一场,能被他吸纳消化的,也就这么多了。剩下的那是,不是他这个境界的小修士能够触碰的。 -- 第584页 他需要收敛了。 净涪相当清楚自己的极限,这会儿也不贪心。但收敛归收敛,对于楚刊花费大心思、大魄力才请出来的那一卷仙籍,净涪也相当的好奇。 他仔细盯紧了那一幅卷轴。 那幅卷轴说来也是神奇。 它初初被楚刊请出时候,净涪其实没有特意费神去关注它。他更多的心思都花费在了祭台上,观察着局势的变化,留心着楚刊与刘生和两人的动作。当时,净涪对它的印象很基础,就是一幅卷轴而已。 一幅被诸天寰宇所有修士承认为quot;仙籍quot;的卷轴。 更多的,净涪就不清楚了。 净涪不知道这一幅卷轴有多长,又有多宽,不知道它是个什么材质,如今又是被那位大能执掌。 这卷轴的来历、本质,净涪一概不知。 他所清楚的,仅仅只有它的名号和作用。 倘若这所有的无知都可以归咎于净涪对这负卷轴的疏忽。 --从这幅卷轴出现起,净涪就没有用心地观察它,直到这一刻。 可是不是。 这会儿净涪已然很用心去观察那幅卷轴了,更尝试了多种手段去观察它,包括动用佛身的法眼、天眼,也包括本尊亲自查看。 可尽管净涪已经手段尽出,他对这一幅卷轴还是没有更多的了解。 面对这样的一桩仙宝,心魔身也只能叹息。 '我们的实力......还是远远不够啊......' 他这样暗自叹着,眼底却亮起了光,就连唇角也沾染了笑意。 几乎是同一时间,近乎一模一样的笑意也攀上了佛身与本尊的唇角。 但他们却是没有什么言语,只抬起眼睑,深深地、深深地看着那一幅在星斗中载沉载浮的神秘卷轴。 楚刊与刘生和的动作完全没有受到净涪注意力转移到影响,他们没有任何停顿,就像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的消耗,也同样没有减少,反而更巨大了。 若非菩提树幼苗入场最晚,又有那株菩提巨树早早做出的布置,它怕是现在就坚持不住了。 就是福和罗汉,气机也已经开始衰落。 不过不论是菩提树幼苗也罢,福和罗汉也罢,他们一人一树似乎都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心魔身不过是在观察那卷仙籍时候不经意间瞥过那苦苦支撑的福和罗汉和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似有意似无意地问佛身,'怎么样?要出手吗你?' 佛身往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所在看了几眼,摇了头。 '不必。' 如果他贸然出手,或许才是误了他们的大事呢。 且由得他们去,想来他们心里都有成算,不会轻易玩出孤注一掷的戏码。 佛身既是这般说的,心魔身自然不愿意多事。 他轻易地收敛所有分散出去的心神,继续专注于那一幅卷轴。 此时恰好是第四遍拜星结束,那幅卷轴似乎有了一丝颤动。 心魔身蹙着眉头,凝神细看。 但那北斗斗身里的卷轴却是一点变化也无,安稳得紧。 '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 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低语。 半响后,也在专注盯着那幅卷轴的佛身与本尊同时摇了头。 '不,你没有。'佛身先道。 本尊也接话道,'刚才那幅卷轴,确实是有了些微变化,我也看见了。' 听着佛身和本尊的确定,心魔身微不可查地点了头 他又一次盯紧了那幅卷轴。 比起净涪这个实力只有天仙境界的小修士来说,道宫里那一众金仙大修们能够察觉到的东西更多。他们甚至已经从刚才那幅卷轴的细微动态中窥见到了如今沉桑界祭台上楚刊与刘生和两人动作背后所真正代表着的意味。 quot;所以......他们现在是在唤醒那仙籍?quot; quot;或许吧,但我总觉得,与其说是唤醒那仙籍,倒不如说是在沟通执掌仙籍的那位大能。quot; quot;嗯?为什么这么说?quot; 那位金仙大修的说法明显引起了其他金仙大修的兴致,他们接连追问着那位同伴。 那位金仙大修轻笑了一声,接话道,quot;你们难道都忘了,远古洪荒时候,天庭是有主的。quot; 他说到这里,特意留出了一点时间留作缓冲。 等道宫中一部分金仙大修领会到他话里的意味之后,他才道,quot;谁又能确定,仙籍不是也有着主人的呢?quot; 很多金仙大修听见这个问题,眼睑低垂,面带沉吟,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但同时,也有相当一部分的金仙大修悄悄隐了一抹冷笑。 远古洪荒时候,确有天庭御掌四方天地,六合寰宇。但那都是远古洪荒时候的事了,随着洪荒破碎,四大神州崩散,到得如今成就诸天寰宇,远古天庭早没有了痕迹。更莫要说与天庭一体同休的远古天庭之主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楚刊成功借助他在包括沉桑界世界在内的七个中等世界里布置无数年的收获塑造北斗七星投影,乃至在最后召唤出仙籍,图谋借仙籍之力破开桎梏,成就太乙...... 或许也说明了些什么? 许多金仙大修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悄悄沉默了下来。 一时,道宫里竟是落针可闻。 -- 第585页 就在这些金仙大修暗自思量的时候,沉桑界里的楚刊与刘生和也已经完成了第五拜。 道宫里的所有金仙大修完全顾不上更多,各各死死地盯着那幅仙籍,连楚刊与刘生和这两个人都忽视了。 在道宫各位金仙大修以及净涪三身的目光中,那北斗斗身中,不知从哪里转过两道星光。 星光轻轻巧巧地搭在那幅卷轴上,而那幅在所有人眼中不知存在于那个时空,完全捉摸不定的卷轴,却真像这诸天寰宇中任何一副卷轴一般,被那两道星光拿了个正着。 净涪也就罢了,除了那两道星光的表相外,他根本看不出更多的东西。可是道宫里的那一众金仙大修们,却很有几位在那两道星光彻底映入他们眼膜时候,不自然地收缩了瞳孔。 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星光,它们是两只手。 两只以星光成形的大手! 那两道星光凝成的大手就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轻巧而自然地拉开了那幅星斗中的卷轴。 整个沉桑界天地里,那一刻似乎都能听见很细微的絮絮声。 就像最寻常的卷轴被人拉开时候响起的那些摩擦声。 那些看穿星光表相,禁不住收缩瞳孔的金仙大修几乎被这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弄得头皮发麻。 可即便如此,道宫中也仍然是鸦雀无声。 没有谁说话,甚至没有谁有着说话的欲望。 知道得越多,似乎就越是颤栗? 比起道宫里的那些金仙大修们,净涪似乎能够更轻松一些。但不知是直觉还是其他,这一刻,面对着那被拉开的卷轴内部,净涪也只是随意地扫过一眼,视线便附着在那两道星光处,久久不曾挪开。 饶是本尊,此刻也满脸慎重。 他们没有谁作声,哪怕是在他们自己的识海世界里。 比起那些旁观者,作为当事人的楚刊与刘生和,还是更关注那卷轴。 尤其是被打开之后,显现在众人面前的卷轴内部。 他们各自的眼中都清晰地映照着一行名号。 亲眼看见那一行名号在卷轴中亮起,楚刊也好,刘生和也罢,在这一刻终于按捺不住地露出了些激动雀跃。 就是它了。 恋恋不舍地往那卷轴中再看得几眼,楚刊当先收回目光。 借着整理身上衣袍的机会,楚刊也整理了自己的心绪,待到他再次抬起手来的时候,他也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没去理会祭台另一侧的刘生和,楚刊再度将双手递伸到身前,拱在一处,低头颌首的同时,又将腰往下弯折。 楚刊的动作算得上突然,但还是没能成功甩掉刘生和。 刘生和跟上了楚刊的节奏,也拱手弯腰,对着那北斗上的仙籍拜下。 第六遍拜星同时完成。 在楚刊、刘生和两人真正拜完一礼的那瞬息间,这方天地里除了楚刊、刘生和本人以外再无人得以一见的那幅卷轴上近乎永恒的名号,赫然开始了抖动。 到得楚刊、刘生和这两人再度站定站直,抬眼看向那卷轴时候,就在他们目光下,那行属于他们的名号终于承受不住,完全崩散开去。 崩散的笔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卷轴上彻底地空出了一行位置。 在那行名号完全消散的那一刻,楚刊与刘生和几乎是同时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 像是失去了什么,又像是得到了什么。 玄之又玄,非是短时间内用三言两语就能说清道明的。 楚刊、刘生和两人在原地站了一瞬,也不过堪堪重新掌握住肉身和神魂,不致延误了祭礼。 心魔身倒是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楚刊一眼。 但他根本没能看到更多,就被楚刊周身弥散开来的威亚逼得双眼生痛。 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倒是道宫里的那些金仙大修们,隔着一片天地胎膜看着这两位成功迈出最后一步的同道,眼神复杂。 不过倘若细细瞧去,又认真分辨,还是能从这些金仙大修眼底看出些什么来。 不过此刻的楚刊却是无暇理会他,他仍然拱手,弯腰拜下。 第七遍拜星顺利完成。 楚刊对着北斗七星投影拜下时候,那幅大开的卷轴似乎轻轻抖了抖。 那抖动太过细微,本该无声无息,不为世人所察觉。但它造成的动静却又太大了,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疏忽过去的。 刘生和在察觉到楚刊安置在祭台上的那一鼎脂膏被那朵自油灯上飘落的无色火苗点燃时候,他半点不曾急躁,轻飘飘地伸手探入他的袖袋,从中间脱出一枚流光溢彩的玉心。 他将玉心稳稳往前一抛,送到祭台上方。 这便是刘生和为了这一次祭礼准备下的祭品了。 玉心落在祭台上,很快与那些脂膏、火苗一道,化作一股灰白道气,顺着冥冥之中的联络,投向北方天穹上的那一幅卷轴。 受了祭品,那卷轴似乎也相当的满意,它很快收拢,在所有人目光注视下,连着那北方天穹上的北斗七星投影一道,消散无踪。 这片天地,仍然只得一轮大日辉映天地。 只是此刻大日已经坠到了山的那一边,甚至比不上此间天地里以福和罗汉为源的那些琉璃佛光。 楚刊收回目光,沉默地转过身来,锁定刘生和。 -- 第586页 全然不顾沉桑界天地里疯魔了一样不知从何处汇聚而来的厚云。 云层碰撞挤压,完全遮蔽了整个天穹。 顷刻间,沉桑界天地伸手不见五指。浓稠的黑暗与恶意随着阴云一道,遮掩了整个天地。 本来应该照亮天地,驱散一切黑暗的阳光被完全吞噬,找不到一点踪迹;本来应该能够在绝望中护佑一线希望的琉璃佛光也彻底黯淡,只有最黯淡的些许光线在福和罗汉的坚持与菩提树幼苗的帮助下苦苦挣扎。 净涪也被这黑暗与恶意惊了一瞬,转落目光,看入那一方天地。 有景浩界天地烙印在手,净涪对与世界意志相关的一切相当敏感。 在多看力量几眼之后,他很快认出了这一刻沉桑界的状态。 '暴怒与......决绝的怨憎?' 他仔细辨别了一番,若有所思。 '我还以为那楚刊真的成功将沉桑界天地意志掌控住了呢。原来不是吗?' 佛身看着那片仿若末日一般地世界,锁住眉关。 '他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惹得沉桑界天地意志不惜折损自身也要将他完全留下?' 佛身担心的从来不是楚刊。 他也用不着佛身担心。 他真正在忧心的,其实还是那方世界里的无数凡俗。 在心魔身好奇、不解,佛身薄怒的时候,本尊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那方祭台。 他觉得,再过得不久,或许就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事实上,被沉桑界天地意志锁定了、直面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怒火与憎恨的,除了楚刊之外,还有一个刘生和。 但不论是他们两人中的谁,似乎都没有在意沉桑界天地意志。 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 楚刊死死地盯着刘生和,刘生和则噙着一点笑意,不避不让地直视楚刊的目光。 quot;想要在这里了结你我之间的所有恩怨吗?quot; 听到刘生和的这个问题,因为被沉桑界天地意志抽取力量而痛得几乎维持不住诵经状态的福和罗汉禁不住抽了抽脸皮。 倘若刘生和真的要在这里和楚刊清算因果...... 两位太乙仙拼命出手的战斗余波足以将这一方已然备受重创的天地彻底毁去。到得那个时候,他可就真的要将自己给完全填进去才能有一线希望拖延时间,等待其他沉桑界金仙出手。 反正他自己是真的撑不住了的。 幸而,尽管那一瞬间楚刊很有些意动,的那他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打算。 刘生和看出来了。 他对着楚刊笑了一笑。 quot;看来,你我之间的恩怨,要留到以后继续了。quot; 他话音还没有落地,身体赫然便在渐渐淡去。 只是认真计较起来,刘生和的动作还是比楚刊慢了一步。 都不等他的身影完全散去,刘生和就觉得周身的时空陡然凝固。 有人在对他出手。 第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时候,另一个明悟又飞快升起。 是楚刊。 他不愿意我这样轻易脱身,也不愿意自己承受沉桑界天地汇聚而来的劫难,所以他要我留下...... 我慢了一步。 这一个个念头在刘生和的脑海浮起,顺理成章地阻了他一阵。 刘生和只能站在原地,看着脚步比起往常时候蹒跚的楚刊打出一连串流畅的手印,看着一道灵光从祭台上那盏油灯卷落,裹夹了楚刊的身影消失。 他布置了后手,成功暗算了楚刊不假,但这一回交手,却是他落了下风,输了半筹。 到得楚刊的气机在这方天地彻底散去时候,刘生和才镇压下那翻飞的心念,完全掌控住身体。 只是...... 他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时机。 刘生和在祭台上完全显出身形。 他立在祭台上,往楚刊气机最后消散的方向看了一阵,竟然笑了起来。 quot;哈哈哈......哈哈哈......quot; 给这样猖狂又畅快的笑声伴奏的,是这天地间陡然爆开的雷声。 quot;轰隆!quot; 惊雷爆起时候,一道紫色的雷电从天穹上直接出现在刘生和头顶,又精准无比地劈落在刘生和身上。 quot;噼里啪啦......quot; 紫色的雷霆在刘生和身上此起彼伏。 不知刘生和是来不及躲避,还是压根就不需要躲避。 经了这一道紫色雷霆,刘生和的肉身完全黑了,从身上的法衣到顶上的须发,全成了焦炭。 烂熟的肉香顷刻间从刘生和身上散出。 刘生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肉身。 不过根本没等他看出些什么,又是一道紫色雷霆从顶上那黑云中蹿出,分毫不差、分毫不浪费地砸落在刘生和身上。 过不得多时,刘生和整个人都被紫色的雷霆淹没了。 道宫里的那群金仙大修看着沉桑界里的这番阵仗,都很有些咋舌。 quot;这么凄惨......看来他们两位是真的将沉桑界天地坑惨了啊......quot; quot;可不就是坑惨了么?看看现在沉桑界天地,都成了什么样子了?quot; 许多金仙大修只是随意地将目光在那废墟一样残破不已、生机流失、气数衰败的天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显然,对于沉桑界现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他们并不如何关心。他们更关心的,是这一次灌注沉桑界天地意志怒火的劫难,会不会将刘生和怎么样。 -- 第587页 quot;我觉得不太可能。quot; 一位金仙大修率先说道,随后就开始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 quot;沉桑界天地最鼎盛时候也不过就是一个中等世界而已。中等世界凝聚的劫数,也就为难一下玄仙巅峰的修士,像我等这样的金仙都可以轻松化解,更何况是刘生和这样已经成功突破金仙桎梏,成就太乙果位的太乙仙?quot; quot;纵然沉桑界世界怒气勃发,愿意花费天地本源,又如何呢?quot;他嗤笑一声,看向祭台那雷霆中心位置的眼神透着狂热。quot;那可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仙啊......quot; 听着这位金仙大修的分析,道宫中所有金仙大修都没有异议,甚至有些还连连点头,非常的认同。 quot;但是......quot; 在这样的热切中,到底还是有一位金仙大修开口了。 他最初的用词便为他引来了很多目光。 所以不是全部,还是因为这道宫里剩余的人都在看着沉桑界那刘生和的所在,不愿意错过这位新晋太乙仙的每一分表现。 quot;但是,quot;这位金仙大修也没有那么软弱,他相当的坚持,quot;这也仅仅只是沉桑界天地汇聚而来的雷劫而已,若再有其他劫难被因果引动,这位太乙仙......quot; 真还能这么轻松? 这位金仙大修的话没有说完,但被他特意略过的那半句话,还是被道宫中的这些金仙大修们猜到了。 他们也都一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说仅仅只是沉桑界天地意志汇聚而来的雷劫、风劫、风劫等等劫难的话,其实还是没能拿他怎么样的。 但关键在于,他们都知道,在修士的修行与突破之中,除了天地生成的劫难之外,还有大道演化而出的道劫以及众生因果牵连而成的人劫。 这位同道指的,是后两者。 而这位新晋太乙仙近来最有可能需要面对的,还是人劫。 毕竟座中众人可都是看到了的,那些从沉桑界天地中走出去的修士,是愿意回归沉桑界,为沉桑界抗衡自家后辈无法抵御的敌人的。 虽然楚刊与刘生和都已经成功突破,成就太乙之境,理所当然地会有金仙放弃对他们两人的拦截。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补上更新的事情,我只能说尽量,尽量......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第182章 可是谁又能够完全确定,那些从沉桑界天地中走出去的修士里,真的就没有一个人会有那样的福缘与资质,破开金仙的桎梏,同样证就太乙金仙果位,以致最后演变成人劫? 不过这些都是后头需要他们观察留心的事情,当前形势下,这些金仙大修们更关心的,还是正在历劫的刘生和。 ......以及现下似乎陷入死局的福和罗汉。 想起福和罗汉,道宫中好几位金仙大修若有似无地往侧旁灵舟上飘去了一道视线。 这几位金仙大修相互之间似乎都能察觉到对方的小动作,暗地里又悄悄交换了一个视线,才各自收回目光。 你猜,那位清静智慧比丘会不会再出手托福和罗汉一把? 很难说啊...... 那位清静智慧比丘......倘若他先前没有在沉桑界里留下更多布置手段的话,福和这事上,他插不上手。 福和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前,也来我们这里走过一遭,我觉得......与其猜测福和会留一分希望在那位清静智慧比丘身上,倒不如猜一猜,我们这里中的谁,是不是曾许过福和什么。 好几位金仙大修沉默了一瞬,竟然摇了摇头。 不,我觉得,福和很有可能还是在那位小和尚身上落了一手...... 我倒不觉得。比起那位景浩界的小和尚,我倒更倾向于那株菩提树...... 那株菩提树不就是那小和尚带过来的吗?有这一层因缘在,福和在菩提树上落子,还是在那小和尚身上落子,有什么不同? 当然有!你看见了没有......其中一位金仙大修抬头看了菩提树幼苗上方的巨大菩提树一眼,才又压低视线,继续暗自传话,这株菩提树当前代表着的,更多是净土佛国里的一众菩提灵树。和那小和尚没有太多关系! 你说得太过绝对了?怎么可能就没有关系呢?你信不信,真要是这株菩提树在沉桑界里出了什么问题,那小和尚绝对坐不住! 这位金仙大修无声扬起嘴角,半步不让。 这株菩提树明显灵智没有完全长成,还是个幼童的模样。净土佛国里的那些菩提灵树能够让这小和尚将它带过来,肯定是跟这小和尚达成共识的。但凡这小和尚还想继续交好净土佛国里的菩提灵树一脉,他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呵,净土佛国里的菩提灵树一脉即便根深树大,非同一般,但认真计较起来,菩提灵树一脉能抵得上灵山禅宗一脉? 真真开玩笑?!而且你可别忘了他身上的那套袈裟和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有这两件禅宗传承在,即便这小和尚还没有真正踏足灵山胜境,可他也是实打实的禅宗一脉弟子! 他受到禅宗各位祖师庇护! 你们以为,为什么那株菩提树会跟在这小和尚身边? -- 第588页 不是这小和尚一定要与菩提树交好,而是菩提树幼苗想要与他交好! 这位金仙大修的言语太过肯定,倒让更多的金仙大修蹙起了眉头。 ......你怎么知道的?更有人直接问道。 我怎么知道的?那位金仙大修无声笑了笑,却只是抬起手指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到的。 这个一听就觉得敷衍的答复让很多的金仙大修都迟疑了。 但没有人再继续深入探究,只是各各往那叶灵舟上觑了几眼,然后又沉默。 作为在一众金仙大修中引发争执的主要人物,净涪这会儿根本不觉得庆幸。 他现在是连去探究沉桑界现状的心情都没有,只抿着唇,盘膝坐在灵舟船舱里。 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细细看了两眼,顿了顿,问道,你们怎么看? 佛身一时没有回答,只将目光转向净涪本尊。 心魔身几乎不用细想,都已经猜到佛身的态度了,所以他虽然问的你们,但他真正想要得到的,也就是本尊的答复而已。 本尊从沉桑界那边收回目光。 反正这会儿,沉桑界天地意志是完全爆发,针对那刘生和演变劫数,要给刘生和脱一层皮。他便是用尽手段,也看不到更多。 本尊沉默了一瞬,再等一会儿。 佛身也就点了点头。 也是,目前这沉桑界天地,还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涉足的地方。 心魔身的目光在佛身身上转过,最后又落定在本尊身上。 真就如了那楚刊的意? 回想起楚刊真正离开沉桑界时候,最后看他的那一眼以及落在他耳边的那句话,心魔身也很有些不忿。 接下来这沉桑界,你随意。 说是你在意,但净涪三身如何会听不出那楚刊言语间的笃定? 他分明已经确定了他的选择。 本尊和佛身听得他这话,齐齐转了头过来看他。 那你以为......该如何?本尊淡淡地问了他一句。 心魔身面上一滞。 佛身也接话道,我不愿意错过这一个机缘,你想要放弃? 先后经过楚刊与刘生和两人折腾,哪怕有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一力护持,沉桑界天地也只剩了半个空壳。 是的,空壳,还是半个。 可谓是极其凄惨了。 但这还不是真正的结束。 如果后续没有人出手收拾沉桑界残局,沉桑界只怕还会继续衰败下去。到得最后,它甚至连这仅剩的半个空壳怕都保不住。 从中等世界跌落到小世界,甚至是从小世界进入末法时代,最后坠向归墟,则会成为它真正的结局。 毕竟看看沉桑界天地现下的状况吧。 先是楚刊以心魔意蕴侵蚀天地布局,然后又汲取半数的沉桑界天地本源凝练作北斗七星之一瑶光的投影,与其他的北斗七星投影一道,补完了他的道体不说,还成为了他与刘生和晋升的资粮。 光是楚刊的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让沉桑界天地元气大伤了。 且更别说楚刊先前恢复自身金仙实力时候,不单单强自滞留沉桑界天地,更是跟同在金仙巅峰的刘生和大打出手。 他和刘生和这两人的动作,既破碎了沉桑界天地法则,又损耗了沉桑界更多的天地本源。 这一连套耗费下来,沉桑界天地多年来积攒的天地本源,基本上就空了。 然而,就是这样又伤又虚的沉桑界天地,如今还在拼命压榨自己,以积攒到足够的本源演化刘生和的劫数...... 别看现在沉桑界天地演化的雷劫已然将刘生和完全吞没,似乎占据了上风,可明眼人都知道,这大概就是沉桑界最后的辉煌了。 而想要让损耗这样巨大的沉桑界恢复,除了漫长的时间之外,还得灌注入更多的人力物力。 这是一个非常庞大且艰巨的任务。 但同时,它也绝对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这个破败且虚弱的世界,有着足以支撑它再度崛起的底蕴。在这破而后立的过程中,但凡掺和其中的修士必定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就算那楚刊没有特意与心魔身提起,心魔身也是不愿意轻易放过这个机会的。只是哪怕心里已经非常明白自己会做出的选择,心魔身还是会有些细微的不甘。 但心魔身也是净涪,他很快就收敛了多余的情绪,恢复了平常时候的模样,随意点头,那就这样吧。 佛身细看了他一眼,才再度去看沉桑界里的福和罗汉。 在见识过楚刊与刘生和这两人的突破之后,佛身更想看一看福和罗汉的。 毕竟福和也是佛门的罗汉,观看他的破境,给予佛身的感悟丝毫不下于心魔身在观摩楚刊突破时候的收获。 只是整一个沉桑界天地此刻都在针对着刘生和,佛身很难从这样的劫难中窥见福和罗汉和菩提树幼苗那边的状况,暂且只能等待了。 轰隆隆的紫色劫雷接二连三地劈落在刘生和身上,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将刘生和的所在变成了一片肆虐的紫色雷海。 心魔身单手托着腮,观赏一般看了那片雷海半响,最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 第589页 说起来,真不是楚刊在沉桑界天地意志做了什么手脚?明明这等程度的劫数对刘生和一点作用都没有,它还是要拼尽一切阻挠刘生和,啧...... 佛身听闻,却是摇头,或许有,或许没有,除了沉桑界天地意志和楚刊,谁又知道呢?不过我想,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心魔身放下手,你觉得沉桑界天地意志是在等那些可能归来的修士? 佛身点头。 心魔身若有所思,这个......还真是难说。 虽然自楚刊真正动手以后,从诸天寰宇归来的那三位金仙基本都没做出过什么作为,甚至到后来还被刘生和给控制了,但谁知道后续还有没有更多的金仙大修赶回来? 更甚至是......太乙仙? 刘生和似乎也有同样的顾忌。 到得劈落在他身上的那些劫雷终于停了下来之后,近乎焦炭似的他抖了抖身体,将身上炭黑的肉块甩落,露出一身闪烁着玉石光泽的骨骼。 你劈够了吧,那我这就告辞了。 听着是个疑问句,但不论是沉桑界天地内外中的谁,都没从刘生和这话里听出些询问的意味来。 刘生和并不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更完全无视了头顶天穹上再度汇聚过来的密云。 他象征一般说完了这句话后,便即一步往前跨出。 这一脚迈出的幅度并不大,但等到他脚步真正落下时候,刘生和赫然已经站到了天地胎膜的另一侧。 净涪下意识地皱了眉头。 原来是刘生和目光已经从道宫那边转了过来,正打量着他。 看见净涪不闪不避直直迎上来的目光,刘生和露出了一个笑容。 楚刊请你收拾这里的残局?他轻轻问道。 这声音直接出现在净涪耳边,早已在刘生和目光转过时候就已经执掌了肉身的佛身握住了手上的那幅卷轴。 刘生和的目光便即下落,看见佛身手里的卷轴。 他似乎顿了一顿,唇边的弧度拉扯得更大。 说起来,似乎在这沉桑界世界里的时候,就是你这小家伙......与我做交易的? 这是一个看着更加真诚、更加亲和的笑容。 佛身并没觉得安心,反而是头皮一阵阵的发麻。 周身的神经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紧绷起来,不断地叫嚣着危险。 这一刻,净涪三身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了他们与刘生和这位新晋太乙仙之间的差距。 如果刘生和真的要对他出手,他甚至完全不能察觉。 就在这个时候,被佛身紧握在手里的卷轴完全无视了佛身手指的禁锢,轻轻地脱出佛身的掌控,徐徐拉开。 看着那展开一角的卷轴,刘生和从现身开始就一直保持着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 他下意识地将目光别开。 也就是那一瞬间,已然展开了一角的卷轴完全停了下来。 只是它也没有收起,只是这样安静地保持着展开一角的状态。 不止是佛身,心魔身和本尊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都从识海世界里递出目光,看着那卷平淡无奇的卷轴。 定定看得一阵之后,佛身对着那卷轴合掌,微微低头作礼。 刘生和不知什么时候又一次将目光转了过来,此刻正看着佛身,见他动作,脸皮轻微地抽动了一阵,才再次平静了下来。 佛身收了礼,那幅卷轴就像它展开来时候一样,徐徐合拢,跌落在净涪佛身及时伸出的手掌上。 接住卷轴,佛身抬头,对上刘生和的目光。 这会儿的刘生和眼神非常平静,远比不上方才来的真诚、亲和,但也没有了那种逼人的危险感。 他定睛打量过净涪一阵,多谢你当时的提醒。 佛身眼中连一瞬的波动都没有。 这位真要是感激他当时的提醒,刚才就不会对他生出杀意来了。 刘生和完全没将佛身的漠然放在眼里,他自顾自一般地道,沉桑界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他说得很是公道,但净涪三身没有一个相信他话里的意思。 你要收拾沉桑界这个残局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帮了我一把。这样的话,我似乎也该给出些报酬? 他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又极其自然地露出一丝恍然,接着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储物戒指抛向净涪。 嗯,这个就给你吧。作为我本人对你的谢意,别客气,尽管收下就好。 储物戒指轻易越过所有距离,来到了净涪佛身身前。 净涪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边的刘生和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再找不到他任何影踪。 ......又或者根本是因为,他还太弱了。 佛身将看着刘生和原本所在位置的目光收回,随意瞥了一眼面前悬浮着的储物戒指,又一次看向手里紧握着的卷轴。 识海世界里传出了心魔身的声音,这一回,是我的错。 佛身听得清楚,但他对心魔身的说法不太赞同。 不过是失算了而已。我等还远未能做到算无遗策的境界,不必太在意。他顿了一顿,却是问道,你已经仔细回想过了吗?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 第590页 心魔身苦笑一下,有点发现。 顿了一顿后,他索性摒弃了语言,直接将当日他在流玥坊市第一次遇见刘生和时候的记忆给抽取出来,分与本尊和佛身查看。 刘生和那个时候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没有任何漏洞。我真以为他就是一个凭借手段隐匿身份,混迹在沉桑界修士中的天仙修士。没想到...... 是我大意了。 既是他的错,心魔身认得很利索,没有半点推诿。 佛身和本尊快速过了一遍心魔身那一日的记忆,也都沉默了。 就算那日撞见刘生和的不是心魔身,而是他,大概也会是一般的做法。 这一点,佛身自己心里明白。 毕竟他和心魔身都不是本尊,只有本尊会直接忽视过去。 心魔身当日提醒刘生和,其实没有恶意。 充其量只是一点恶趣味。 佛身认真想想,最后也只是摇头,将这件事揭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去验看那刘生和送到他面前的储物戒指里都有些什么,直接就往沉桑界那边转去了目光。 他的目标很明确。 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 哪怕佛身的修为还是相当浅薄,但明显此时福和罗汉的状态更加不好。 佛身不过看了一眼,就直接皱起了眉头,他已经跌落罗汉果位了...... 心魔身看看那福和罗汉,又看看佛身,垂下眼睑。 你想出手? 本尊的目光也已经转了过来,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 佛身沉默了一瞬,答道,以现在福和罗汉的状态,我们如果不出手,等到福和罗汉的功果完全耗尽之后,沉桑界的状况就一定会再度恶化。 这不利于我们的谋算。 既然他们想要在沉桑界这方天地里收获更多的感悟,那么首先就不能看着沉桑界完全崩解。 心魔身不置可否地点头。 佛身稍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就看向了本尊。 本尊的目光在佛身和心魔身两人处转了一圈,收回来时候表情依然淡淡。 那便这样吧。 他说完,又提醒了一下佛身。 那储物戒指可以看一看,里面应该有用得上的东西。 佛身了然点头。 他再往福和罗汉那边看得一眼,确定福和罗汉还能支撑住一段时间,便伸出手去,摘下那一枚始终漂浮在他面前的储物戒指。 在净涪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一枚储物戒指的时候,与灵舟隔得不远的那一座道宫里,一众金仙大修却只是面面相觑,久久没有言语。 好半响后,才有人打破沉默。 如果我没有看错,那位刘生和的杀机,是冲着那边去的?这位金仙大修没有用手指指明方向,只用眼神稍稍示意。 显然,他也是有些顾忌的。 我也看见了,确实是。另一位金仙大修接话道。 只是这句话说完之后,道宫里又一次陷入了静默。 所有人心思纷纭,却没有谁诉诸于口,只是各自在心里一点点地琢磨。 别的不说,那位刘生和的动作,委实是非常、非常惹人遐思。 他刚才,为什么会对那位清静智慧比丘流露出杀机? 会让一位太乙仙这般对待的,那位不过天仙实力的佛门比丘一定是做了什么? 可是话又说回来,那位佛门比丘只不过就是天仙实力,而就算是刘生和成功突破之前,他也是一尊实打实的金仙大修。 这样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那位佛门比丘又不是个傻子,会轻易去招惹他? 各位金仙大修琢磨到这里,心里都不自觉地升起一个解释。 想到这个唯一有一定说服力的解释,各位金仙大修都寻到了自己相熟的同伴,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位佛门比丘有智慧名号,应该不会平白失智地为自己招惹一个实力差距悬殊的敌人,所以......只能是那位佛门比丘遭到了迁怒。 而就他们所见,能被刘生和这样谋算、实力都非同一般的太乙仙视作对手与敌人的,大概也就只有楚刊。 也就是说,那位佛门比丘大概跟楚刊有些渊源。 想到这里,一众金仙大修们都不禁咧了咧嘴角。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能同时跟两位太乙仙扯上关系?虽然是一个疑似交好,一个疑似交恶,但这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要知道,就算是他们这些经年的金仙修士,也没有几个能跟太乙仙扯上关系的! 不过这个还不是最让在座各位金仙大修惊异的。 那不至于。 真正让这一众金仙大修动容的,还是刘生和明明已经对这位佛门比丘生出了杀意,最后却硬生生按捺下来,甚至留给他一个储物戒指的。 是的,刘生和在沉桑界天地胎膜这一边的动作基本都被这一众金仙大修看在了眼里。 从刘生和最初爆发的杀意,到中途的忍耐,以及最后的退走,他们基本看了个全。 正是因为如此,这一众金仙大修才真正对那叶灵舟中的净涪生出了些忌惮。 连一位太乙仙都强自按捺下自己的杀意,他们这些金仙又如何能真对他下死手? -- 第591页 只是很多金仙大修在忌惮的同时,也不免好奇,那位不过天仙实力的佛门比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83章 他究竟握着什么样的底牌? 刘生和这会儿哪会管道宫中那一群金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他从沉桑界世界出来之后,仅仅只在净涪面前滞留了片刻,便径直往广河大世界去。 但还走在路上,本来心情很好的刘生和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警惕地打量四方虚空。 哪位道友在这里?还请现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即被一个庞大的巴掌直接扇出百丈之外。 好容易稳住身体,刘生和抬手捂住脸庞,眼睛掩在散出发冠的头发里。而那略嫌凌乱的头发中,却有一条殷红的血丝从嘴角蜿蜒而下。 他这就被人打了?还是被人抽脸?! 他一个新晋的太乙仙...... 但刘生和也想得很明白。 只凭出手的这个人悄无声息就拦住了他,乃至对他直接动手而他却是反应都来不及,他就远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他低了低眼睑,等到他眼睑再抬起来时候,他面上眼底赫然飘上几分瑟缩。 是晚辈失礼,还请前辈见谅。 这一次,倒是再没有一个巴掌从不知哪里扇过来,直接盖在他面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女、老、忧混杂一同的声音。 这个声音嗤笑得一声后,赫然道,确实是你失礼,但如果我不想体谅呢,你又如何? 刘生和紧握了一下拳头。 到了这会儿,他哪儿还不知道自己这是被人找茬了? 既是晚辈失礼,晚辈又怎么能再对前辈做些什么?前辈心头若是有气,且请责罚便是。只是......他顿了一顿,还是问道,晚辈想知道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妥协,恶了前辈,请前辈言明。 那个声音却是哼了一声,你这是想要个理由? 刘生和没有言语,但他的姿态已然非常明白。 那个声音有些感叹,我倒是不知道,你这小辈居然还会有想要个理由的时候。 刘生和抿了抿唇。 这倒是,他出身魔道,向来肆意唯我,行走来往,少有给人一个理由的时候。 既然他做事向来没个理由,那么别人做事,自然也不必给他一个明白。 那位存在似乎将他这会儿的心思看得清楚明白。 祂叹了一句之后,像是忽然来了兴致一般,竟问刘生和道,你说你想要个理由,那么我这里却是有个问题。 刘生和只是听着,等着那位存在的问题。 祂道,我很好奇,如果我答应了你,给你一个说法,你是愿意相信呢?还是不愿相信呢? 刘生和心头一跳,不知为何,只觉得全身骨骼都在颤抖。 危险!危险!! 那位存在似乎发现了他的犹疑,稍稍拖长着声音发出一个疑问词,嗯? 刘生和连忙收拾了情绪,应道,前辈既肯为晚辈释疑,晚辈自是不敢有更多揣测。 那位存在不太意外他的回答,似乎点了点头,简单明了地总结,所以你会信。 但只是因为那个答案从我这里得来,所以你不敢质疑。 刘生和全身的骨骼似乎都要呻吟出声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立在虚空中,静默地等待着那位存在的反应,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他的这番作态,大概成功降低了那位存在的兴致。 祂轻啧一声,声音懒懒地回答刘生和。 随你怎么想吧。祂道。 不过我可以明白告诉你,祂顿了一顿,才继续,你今日里弄的那一手,看得我很不高兴。 祂说着不高兴的时候,刘生和只觉得一股磅礴威压陡然沉落,压得他一口气几乎喘不过来,直接跌坐在这虚空之中。 我很不高兴!! 那个声音落在刘生和的耳膜,沉入他的心田,挑动他每一处神经。他眼前一片片幻影生出,心神惊惧,几乎就要被完全拖入幻影中去了。 好不容易守住一点清明,刘生和只听得那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算了。你这小子这么多年来明里暗里从我弟子这里讨去的好处,日后自有我那弟子来找你讨回。 我和你计较些什么,无趣。 这一句话传入刘生和耳膜中后,他眼前的幻影、心头脑海中遭遇的重重冲击,都在顷刻间尽数散去。 刘生和趴在虚空中,蜷曲着身体一阵阵干呕,身体、神魂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异常的狼狈。 但就是这样狼狈的刘生和,偶尔在乱发中漏出来的目光,却是锐利到可怖。 不过他没有多说什么,一点点地调整自己的状态,也一点点地将那锐利的目光收敛沉下。 到得他再度从虚空中站起时候,他和早先离开沉桑界时候的他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不同了。 站直身体,刘生和平静地团团向着四方拱手而拜,恭送前辈。 他行了礼后,也不在意那位存在还在不在这里,站直身体就继续往广河大世界去。 -- 第592页 等到刘生和的气机完全散去之后,这虚空中忽然化出一道身影。 那身影刘生和与净涪大概都很熟悉,不是旁人,正是楚刊。 而楚刊的身侧,则是浮着一团黑灰色的纤长道光。 道光混沌且沉暗,看不出道光内部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你的这个老对手,确实是有些过人之处。祂说道。 这声音混杂了男、女、老、幼的音色,落在人耳膜里,平添一份诡异。 楚刊本仍自看着刘生和远去的方向,这会儿听得祂的话,偏了头回来应道,师父放心,我会更小心的。 祂细看了楚刊一眼,应了一声,嗯。 祂转身,带着楚刊寻了方位就走。 边走祂边问道,你礼祭了北斗七星,请出了天庭仙籍,也算是成功近距离接触过远古天庭旧部了......可有什么发现? 楚刊沉默了半响,像是仔细回想,但饶是如此,到得最后,他也只能摇头。 弟子没发现什么。 祂皱了皱眉头,却不生气,只偏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仔细说道过来。 楚刊半点不敢怠慢。 弟子仔细看过了师父梳理整齐的资料,也基本按照我等推演出来的步骤塑造北斗七星,但出现在沉桑界北方天穹上的,却仅仅只是投影...... 楚刊边将自己的体验说道出来,边跟随在祂的身侧。 他们渐渐就走远了。 此时仍在灵舟上的佛身完全不知道楚刊与刘生和这两位在离开沉桑界之后仍在继续的争锋,他也不去多在意。 此刻他的所有心思,基本上都投落在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的身上。 而显然,福和罗汉这会儿也已经到了关键时候。 他一身气息衰弱无比,原本圆润的脸庞此刻早已褪去了健康的色泽,余留纸一般的苍白。 比这般的衰弱更可怕的,是陡然出现在福和罗汉身上的腐朽之气。 像是堆积在密林深处已经干枯了的木柴,又像是陷在泥沼里半烂的布料。 那本不会出现在一尊佛门罗汉尊者身上的腐朽气息,让仍然没有一丝皱纹、面光肤滑的福和陡然变成了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道宫里的那一众金仙大修也罢,沉桑界里所剩不多的几位天仙也罢,这会儿都是满面震骇。 这真的是福和? 比起福和罗汉来,菩提树幼苗的状况确实要好一些。 只是光看菩提树幼苗已经隐隐泛起枯黄色泽的枝叶,就知道它其实也没比福和罗汉好到哪里去。 不过哪怕已经如此艰难,他们一人一树似乎也没有想要放弃的打算。 先前一直闭目诵经,仿佛他还在自己的寺院里静心修行,完成一日功课那般简单的福和罗汉这会儿终于抬起了眼睑。 可哪怕只是抬起眼睑这么一件小事,他也是尝试了两次,才终于成功。 沉桑界里仅剩的几个天仙看得格外清楚,此刻真是既心酸又羞愧。 然而看着这片天地此刻的状况,他们又说不出制止的话。到得最后,这些天仙修士只能各自将视线压落,不敢去看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那边。 福和罗汉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然后一点点转动眼珠,将这个世界的状况尽数收入眼底。 唉...... 他叹了一声。 悠长的叹息回荡在这片天地间,也传入了这片天地里的每一个生灵耳中。 整个沉桑界天地这一刻仿佛都又暗寂了几分。 福和罗汉最后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那株菩提树幼苗。 此时,原本就已经坠落到山那一边的大日彻底沉沦,厚沉的夜幕吞噬了最后的一点天光,将这个破败、枯朽的世界拥入那无边的黑暗中。 但在这一片绵绵无尽的暗夜里,这天地间却仍有许多微光在各处亮起。 那些光都很是微弱,无法完全驱散这一片暗夜,取代此时已经完全消失的大日,为天地众生带来温暖和光明。可是它们却映入沉桑界幸存的众生眼底,护持住最后一分希望。 其中最为澄澈炽暖的,还是要数福和罗汉背后的那一尊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以及佛像身后伫立的巨大菩提树。 福和罗汉冲着菩提树幼苗笑,合掌对它躬身一礼。 菩提树幼苗没有避让,却也收拢了枝叶,尽力弯折树干,回了福和罗汉一礼。 今日真是多谢你了。 菩提树幼苗晃荡着枝叶,稚嫩的声音非常平静,我也没做什么,尊者不必与我道谢。 福和罗汉摇了摇头,但他也没有跟菩提树幼苗多说,只是抬眼看了看头顶上方的那尊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 映入旁人眼中的这尊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像身体澄澈明净,光耀圆满,但福和罗汉自己对这尊佛像的内情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仅仅只是表象,佛像的内里已经没有更多能够支撑佛像的东西了。 因为他这一身罗汉功果,到了如今,已经基本耗尽。 都没有了。 福和罗汉垂下眼睑,借着这一瞬间的休息积攒的力气体察自身。 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衰弱,也前所未有的空虚与疲乏。 可顶着这样倦乏的身体,福和罗汉的精神却是非常的满足。 -- 第593页 也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因为这沉桑界天地间最终保存下来的生灵抚慰了他的心神。 他笑了开来。 那笑容满足而平和,比之任何时候都要让人动容。 道宫里的一众金仙大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敛了散发的深思,静静地、静静地望着沉桑界里那在琉璃佛光中笑起来的和尚。 笑着的福和罗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狼狈模样,微微摇头。 随即他很快伸出手,将身上僧袍的皱褶一一抚平,又将身上沾染的尘土一一拍去。 稍稍打理过自己之后,福和罗汉用刚刚恢复一点的神识,从随身的褡裢里摸出一件金红相间的袈裟。 他将袈裟披在僧袍上,扣好。 或许还是太累了,他的动作稍显笨拙。 但不知为何,这会儿正看着他的人丝毫不觉得好笑,反而被无意识地牵引着,浸入福和罗汉此刻的思绪中,与他生出一种共鸣。 穿好袈裟之后,福和罗汉将刚才带回到手腕上的佛珠褪下,拿在手里。 他来到菩提树幼苗身前,寻了个干净平坦的地方,慢慢盘膝坐下。 将双手搁置在膝上,福和罗汉垂落眼睑,拨动佛珠,同时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仍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几乎听了一整天这篇经文的众人全然没觉得厌烦,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沉桑界里的福和罗汉,听着他念诵经文。 这会儿的福和罗汉根本就只是一个空架子,他念诵的每一句经文都在压榨着他最后的力量。 那本该是一种近乎抽皮扒骨乃至是将自己放入石磨里辗压出最后一点油水的痛苦。 可是福和罗汉的诵经声里,却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平静、安和与祈愿。 祈愿这天地历劫之后终能再生;祈愿这天地苍生在这一日之后仍能满怀希望存活;祈愿这世间即将到来的明天会是安稳而美好...... 他念诵着经文,经文中时有佛珠捻动的声音响起。 有那么一瞬间,即便是道宫中那一众金仙大修们,都相信了沉桑界的明天。 佛身定定看得一会,站起身来,对福和罗汉合掌躬身拜了一拜。 到他再度坐下的时候,他将那幅迦叶尊者卷轴取出,供在身前的案桌上,自己取了佛珠在手,垂着眼睑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 竟不是他惯常修行时候念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此刻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并不仅仅只有那菩提树幼苗树下的福和罗汉,也不仅仅包括天地胎膜这一侧的净涪佛身,还包括沉桑界里那些簇拥在菩提树芽苗周遭,惶惶无依、只等待着明天的沉桑界凡俗百姓们。 一时间,整个沉桑界天地里都回荡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经文。 这经文的声音算不得吵闹,它更像是隐在空气中的风,静静地在这片浩瀚天地间流淌,拂过每一个生灵的心田,安抚他们的精神。 渐渐地,那些紧皱着眉头的沉桑界凡俗百姓们、修士们,都松开了他们的眉宇。 此刻的他们没有再去想自己都失去了什么,又损失了多少,他们没有去昨天,也没有去想明日,只在这一刻,享受那难得的放松与平和。 有人跟着这天地间的节奏,也诵起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人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加入。 但不论这些人都是怎么个反应,他们似乎都浸入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所渲染出来的平静安和之中,被福和罗汉引领着,去了解这一位药师琉璃光如来。 也是他们渐渐的没再将心思放在外间,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发现,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这天地间亮起了更多的琉璃光。 那些琉璃光很多甚至都算不上光,只能算是光尘,但就是这些数之不清的光尘,仿佛替代了那一轮已经沉没下去的大日,又或者是那一轮如今根本没有出现的圆月,支撑起了这片天地。 这些琉璃光尘,不,琉璃光海,出现的一瞬间,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也往这边转落了目光。 他的目光看过福和罗汉上方已经摇摇欲坠甚至开始崩解的药师佛佛像,看过菩提树幼苗头顶的那一株巨大菩提树,看过那片比星海还要璀璨的琉璃光海,也看过灵舟上同样念诵佛经的净涪佛身与他身前供奉的那幅卷轴...... 他看过这一切。 最后,他的目光停驻在福和罗汉的身上。 福和罗汉连生机都已经开始崩散了,只凭借着一股劲在坚持,等到这股劲散去时候,就是他这一口气完全断去的时候。 不过哪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福和罗汉念诵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却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纰漏,仍然准确而清晰。 药师琉璃光如来没有多做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到这一部经文念到终末,他的目光才仿佛动了动。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这一句念诵完毕,福和罗汉的气息也彻底断去。 他自然而然地垂落眼睑,停下拨弄着佛珠的动作,将手指安安静静地搁在佛珠上。 -- 第594页 药师琉璃光如来双掌合在胸前,低唱一声佛号,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佛号声落下,整个东方净琉璃佛国有大光明绽放,遍照整个佛国净土。 那琉璃佛光轻易跨过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护住了那身在沉桑界天地中的福和罗汉。 澄净的琉璃佛光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道宫中那一众金仙大修看着这一道被护持在琉璃佛光中的身影,有人沉默,有人暗自叹气,却也有人微笑。 福和他是真的做到了...... 他都能大魄力地为了这方天地,为了这天地间的众生舍弃自己的一身罗汉功果了,能成功不奇怪吧? 呵,你真的懂佛门那些和尚、罗汉的修行?一位天魔大修几乎被逗笑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虽然只是个道修,但这么多年的岁月也不是白长的,能不知道那些佛门和尚、罗汉的修行?! 那位道门大修甚是生气,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位天魔大修。 嗤,那道友你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位道门大修深吸了一口气,眼角余光扫过道宫中的其他金仙大修,清楚地看见他们的沉默。 他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看着那位天魔大修道,那么,请道友指教。 好说。那位天魔大修先是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沉吟得片刻,开口说道,佛门罗汉的修行,不单单是渡人,还要渡己。 渡人,渡己...... 那位道门大修听着,心下暗自蹙眉。 但不得不说,这位道门大修心头已经有所明悟。 方才确实是他言语不当的。 那位天魔大修自然察觉到这一顷刻间对面道门大修的转变,但他不以为意,只继续道,渡人,是做出行动,布施众生,救度世人。而渡己...... 即是明悟本性,了通本心。 他们的修行,渡己与渡人,缺一不可。 但凡少了一样,他们的功果都做不到圆满,也就还会被卡在桎梏里。 那位天魔大修的言语一直都是淡淡的带着点嘲讽,但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往沉桑界天地那边的福和转了一眼。 你知晓,明明福和在这一刻之前,已经为沉桑界天地与众生做了那么多,为什么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会到了这一刻,才出手接引他么? 道宫中很多金仙大修其实都在旁边竖着耳朵听,这会儿听得这位天魔大修的问题,他们各各交换了一个眼神。 难道不是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想要...... 咳! 到底那边沉桑界天地间满布着琉璃佛光,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亲临,他们心中便是多有揣测,在这时也都得给收敛起来。 不必细看,那位天魔大修就知道这些金仙都在想的什么。 他并不生气,只是扬起唇角露出一个带着淡淡嘲讽意味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84章 你们想得可真多...... 对于天魔大修这样的评价,道宫中这一众金仙大修还真不如何服气,一个个拿眼睛斜睨着他。 这句话你可真有脸说? 你就想得不多了吗? 这位天魔大修收回了目光,淡淡道,你们都想错了,真正的原因是......这位福和罗汉也是直到了这一刻,方才放下了最后的一点屏障,真正地面对他自己。 真正地......有金仙大修喃喃接话,若有所悟,面对他自己? 天魔大修瞥了那位金仙大修一眼,浅浅颌首,应道,没错,面对他自己。 面对他自己的功利,面对他自己的丑陋,也面对他自己的慈和...... 他在那个时候,方才真正坦诚地看到他自己。 沉默得半响后,有金仙大修问道,你是说,一直到得福和的最后时刻,他才真正地破开最后的屏障? 天魔大修一时没有其他回应,但在座的各位金仙大修都明白,他这是默认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又生出了另一个问题。 如果福和他一直没能窥破这一点,迈出那最后一步呢?他难道真就直接陨落了?这样的话......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有金仙大修也皱眉,做事从来论迹不论心,如果佛门的这些和尚都是这样修行的话,未免有失公允。 另一位金仙大修也凑话道,按你这般说法的话,难道佛门弟子一朝明悟,就可以飞升,轻易跨过所有桎梏,到达圆满,太夸张了吧! 天魔大修哼哼了两声,他眼睑半抬时候,有细淡的眸光从那里流出,转过那些目光异样的金仙大修。 福和如果始终没能看破,真正地迈出最后一步,他确实会直接陨落,但绝不能算是竹篮打水。 天地有轮回,有因果,有诸天大道。他如果陨落,自有大功德伴随他转世,待到数十年之后,这诸天寰宇里还会有这样的这一个福和罗汉。 他做的一切,天地自有回报,怎会是竹篮打水? -- 第595页 至于一朝明悟,跨过桎梏,到达圆满......呵呵,世间诸事,哪儿真就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该走的修行路,哪怕他们到了净土佛国,归附三位佛门世尊座下,也仍然得一步一步走出去。 不过...... 这位天魔大修接连说了一阵之后,陡然来了一个转折。 道宫中一众金仙大修都侧目向他看去,只见他面上陡然浮出一个带着莫名意味的笑容。 不知道你们诸位有没有听说过佛门的大愿? 听见这位天魔大修的问题,一众金仙大修将那一瞬间被他这个笑容挑起的莫名心绪压下,暗自咀嚼着这个词。 大愿...... 他们想起了佛门里的三位世尊,想起了面前不远处那澄澈琉璃佛光所代表着的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想起了地府里的那位尊者。 这些佛门尊者的大愿都非常、非常地出名。 天魔大修再开口时候,声音压得极低,自然而然就带出了一种神秘与渊深。 道门有几位天尊,佛门有三位世尊,当年的妖族、如今的人族,也有一位圣母...... 他一一数了一遍,座中许多金仙都不知为何,跟着提起了一颗心,只静静地听着。 道门的三位天尊,传闻是开天时候的盘古大神元神化生,自出生以来,就有开天功德伴身,底蕴非凡;妖族与人族的那位圣母,开始时候有妖族供养,妖族倾覆之后又有人族供奉,底盘厚重;但佛门的这三位世尊...... 这位天魔大修说到这里,竟突然停了下来。 这中途而止的突兀感,一时真正地调动了所有金仙大修的神经。 尤其他说的,还是这诸天寰宇中的远古奇闻,就更是惹得人心蠢蠢欲动。 这位天魔大修却不介意这会儿灌落在他身上的愤怒目光,稍稍停顿了片刻后,嗤笑了一声,轻飘飘带出一个问题。 你们以为,他们凭什么跟上那几位的脚步,成就混元大罗金仙果位? 道宫中久久没有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莫名地闪着炽热的光。 那位天魔大修也没有一定要在这时候得到回复,他收回目光,淡淡地笑。 也就是这位天魔大修笑起来的时候,偌大却安静的道宫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在一众道友里,算是来得比较早的一位。那位金仙大修说着话,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位天魔大修。 道宫中绝大部分的金仙大修都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便是完全被那位天魔大修早先的言论挑动心绪的几位金仙大修,也分出了一部分的注意力,去看那位金仙大修。 因为我来得比较早,所以我见过福和,也听你说起过那位景浩界的清静智慧比丘...... 很多金仙大修都被这位金仙大修挑起了印象,一时无声点头。 那位金仙大修却没有往那些金仙大修看去一眼,他的目光一直都锁在这位天魔大修身上。 你对佛门的事情很是了解,也很是在意......这些本来与我等无关,我也不想去探寻道友的隐秘...... 都是为了沉桑界那一座心魔秘境来到这里的金仙大修,大家都来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除了各自熟交的同伴之外,本来没有多少交情。不过是被道宫的主人所邀,才来这里暂坐,做个客人,等待时机而已。 所以他一直都只是坐着看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当然,因为沉桑界这里的情况一变再变,到得如今基本尘埃落定,完全没有他插手的机会,故而他没打算勉强,只等看过福和的这一场突破,就各自散去而已。 可是这一位却似乎不想这样轻易放过他啊...... 但是道友显然另有谋算,他问道,在道友真正完成布局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请道友答复。 那位天魔大修收了面上的笑意,坐直了身体,抬起眼睑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金仙大修。 如果道友是想离开,那我当然不会强留道友,道友且请便是。但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请问道友。 那位金仙大修眯了眯眼睛,并未因为这位天魔大修轻易放了他去,便觉得欢喜。 但他也明白,如果他不听一听,只怕这位不可能这么轻易放他离去。 故而他也很利索地点头,应道,当然,道友请。 那位天魔大修又扯起了嘴角,笑了起来。 道友以为......那位新晋的太乙仙楚刊,是如何会想出这个自仙籍削名以求一线机缘的计划呢? 那位金仙大修听完这个问题,一下一下地在心底抽气。 他几乎撑不住自己面上的表情。 别说是他,道宫里所有的金仙大修,都是面色怪异,目光幽深。 那位天魔大修才是真不在意对面这位金仙大修的答案,他将目光转了回来,只看着自己搭放在膝上的手指。 道友若是不想惹事,现在就可以离开。但道友走到今日,也该是一个明白人,知晓在时代浪潮面前,没有人......能够随意脱身。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像是一块巨石一样,重重砸落在道宫这些金仙大修心头。 尤其这位天魔大修用了一个词,让他们格外的在意。 -- 第596页 时代浪潮...... 到底在如今这个看似平静的诸天寰宇,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算计筹谋?他们又到底在准备些什么,以至于让这位天魔大修用上这样的一个词语来形容往后的诸天寰宇世界? 没有人再轻易出声。 这道宫里的所有金仙大修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各自思量着,也在关注着其他金仙大修的动向。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那沉桑界天地里,福和的状态也在一点点发生变化,然而除了道宫侧旁的净涪之外,这天地胎膜之外的一侧,竟是再没有人关注。 净涪不知道那侧旁一众金仙大修心里掀起的汹涌,他也没空去关注那些。 这些金仙大修距离他还是太远了,且都是个陌生人,谁跟谁都没有交情,与其去留心他们,倒不如更仔细一点观察福和罗汉的变化,好为日后佛身的修行积攒一点底蕴。 那位天魔大修从福和罗汉身上看出来的东西,净涪虽还没能了解到全部,但也捕捉到了些许。 不多,却足够给予净涪佛身更多的了悟。 心魔身和本尊都没有打扰佛身,直到那一片琉璃光海散作星雨,在那沉桑界天地间纷扬洒落,他们才齐齐看向佛身。 佛身这会儿正看着那一片琉璃光雨,兀自出神。 心魔身与本尊交换了一个眼神,到底又等了下来。 佛身将所有感悟收拢积攒起来,才眨了眨眼睛,对心魔身和本尊笑道,我去了。 心魔身很是随意地点头,便自闭上了眼睛。 本尊却没有与心魔身一般静修,而是坐在识海世界里,看着佛身到那沉桑界中去。 净涪从灵舟中走出,穿过天地胎膜,要走入沉桑界天地内部时候,也不禁停了停脚步,竟是直接就在这天地胎膜中站住了。 道宫中其他的金仙大修也就罢了,早先时候他们或许还对净涪这位佛门的清静智慧比丘有着点好奇,偶尔分出点心神去关注他这边的动向。 但那是因为当时那些金仙大修都太闲了,在等待的间隙偶尔看一看净涪的动作,算是打发时间。可这一会儿,一众金仙大修都被那位天魔大修的言语抢去了大半的心神,哪儿还会去在意净涪这个不过天仙实力的小和尚? 故而这会儿,这沉桑界天地内外,只有那位抛下巨石扰乱一滩深水的天魔大修还能有这个心思,留心净涪的动静。 看见净涪直接就停在了天地胎膜之中,饶是那位天魔大修,也不仅挑起了长眉。 嗯? 净涪不太去理会其他人。或者更准确地说,这会儿的他根本无暇去关注其他。 他的心神与神魂,几乎都被一股庞大的意志包裹。 那意志虚弱且哀伤,但又带着一股浅浅的温柔。 祂轻轻地将他拢在怀里,低低地跟着他说些什么。 他听不清,哪怕有着景浩界世界烙印,他也依然听不清,可他能从那股意志中感受到什么。 痛苦、无奈、哀伤、悲愤...... 以及仿佛只传递于他的愧疚。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本尊同时睁大了眼睛,佛身也不知什么时候返回了识海世界。 他们三身成三才站定,中央位置则悬浮着一团白色灵光。 灵光中央,一方世界若隐若现。 还没等净涪三身细细体察些什么,那股磅礴意志就已经松开了他。 根本不需要净涪三身如何动作,他的肉身就依然安安稳稳地站在了沉桑界的土地里。 佛身没有立即离开识海世界,因为他们都能够确定,他们肉身所在的那一处位置,是当前沉桑界天地里最为安全也最为清净的地方。 他完全不需要担心些什么。 佛身看向了本尊和心魔身。 他没有说话,但心魔身与本尊却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心魔身静默得一瞬,回归了他自己的那一片地界,在渐渐化生出的黑暗皇座上坐下。 我没有意见,你随意。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就目前沉桑界玄仙全灭,便连天仙也只剩下小猫两三只的情况,他便是想要做些什么,都轻松随意得很,不必有太多的顾忌。 毕竟,是有沉桑界天地意志撑腰嘛。 有沉桑界天地意志在,别说那些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沉桑界金仙根本不敢轻易踏足这个破败的世界,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让沉桑界天地还勉强支撑的状况直接恶化,就算他们能够踏入这片天地,能做的也是有限。 只要那些从诸天寰宇归来的沉桑界金仙不出手,如今幸存下来的这些沉桑界天仙修士们,净涪还真不怕他们。 也就是说,他这一个外来者,也可以在这方世界里当家做主。 佛身看向心魔身,竟是笑了笑,才问道,什么? 大有一种你且说,不论你说什么,他都会认真考虑的意味。 能如此轻易就让佛身将主动权易手,大概也就只得心魔身与本尊了吧。 心魔身没有看佛身,他只是借着肉身的眼睛打量这一片天地。 半响后,他才很稀松平常地说道,我们识海世界里的那片星海没有了,我想重现它。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我仍需要一片星海来帮助我修行,领悟人心微妙之处。 -- 第597页 心魔身这话理直气壮,也完全符合他的本性,但要说他不是被刚才出现的沉桑界天地意志触动,佛身和本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但佛身也没有戳破他。 他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应道,可以。 心魔身便收回了目光,那么,这里就随你了。 搞定了心魔身,佛身将目光转向本尊。 自先前开始,本尊就一直沉默,哪怕是刚刚那会心魔身为自己的要求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尊也只是将目光往心魔身那边转了转,也就收回来了。 比起心魔身来,佛身其实更担心本尊。 无他,在他们三身中,话语权最重的、震慑力最强的,还是本尊。 尤其是现在这样,简直完全沉默下来的本尊。 佛身没敢催促本尊,只强自镇定,压下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滋长蔓延的忐忑。 不过本尊也没有要拿捏佛身的意思。 他很快就给了佛身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也有一个要求。 佛身微微松动了脸皮,点头应道,你说。 本尊定定地看向他,我需要那位楚刊在沉桑界天地中走动的一切资料。 他说完,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是所有的一切。 佛身皱了皱眉头。 不是因为要达成本尊的这个要求,他只能再去与沉桑界天地意志交流,毕竟也只有沉桑界天地意志,能够保存着完整的记录,而是因为本尊提出的这个要求,本身就说明了什么。 这时候,连心魔身也都转了目光看向本尊。 佛身顿了一顿,不答反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本尊微微摇头,我也没有明确的认知,只是觉得有点......有点不对劲。 听见本尊这样说话,心魔身与佛身都被惊到了。 本尊是什么人? 分割了善念与恶念之后,余留下的更纯粹更理智的净涪。 也正是因为分割了善念与恶念,他才不会轻易被自身情感的倾向所左右,能够更理智更清醒也更仔细地到捕捉外界的一切信号。 他是净涪对外间诸事最为敏感的一部分。 可就是他,在这一刻,居然会用上有点和不对劲这样含糊的词语。 心魔身和佛身都是被惊到了。 心魔身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盯紧了本尊,问道,怎么回事? 本尊沉吟了一下,到底没有遮掩,直接将自己的感觉说道了出来。 我们曾在景浩界世界意志的引领下,走过那漫长的岁月,查看过那天地漫长的记忆;我们曾看过无边竹海里一众异竹流传下来的竹书;我们也曾经在这里,得到过沉桑界顶尖阵修一脉的所有典籍...... 心魔身和佛身静静地听着。 如果说早先时候还会疏忽过去的话,但现在听着本尊的话,他们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但他们谁都没有打断,由着净涪本尊继续。 本尊似乎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新梳理自己的思路,没有在意心魔身与佛身的反应。 景浩界世界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它那漫长的岁月记忆里,根本就不曾参入到诸天寰宇的历史中,对诸天寰宇也没有太多的记载......即便是远古时候景浩界世界还只是一个福地时候,对那个时代也仅仅只有一两幅画面...... 心魔身与佛身听到这里,都是默默点头。 这是他们都知道的,而且也完全可以理解。 毕竟那个时候,景浩界世界意志还没有孕育,能有一两幅画面流传下来,已经很了不得了。 就是从竹海那里的竹书中,也没有太多关于诸天寰宇历史的记载。 无边竹海里最早诞生的那株异竹即便在远古洪荒时候也是天地灵根,他开启灵智之后,有很大可能能得到远古洪荒天地传说中的传承记忆。 不过净涪三身翻遍了竹海的竹书记录,都没找到一丁点痕迹,就算人家真的得到了天地的传承记忆,那也与他无缘。 佛身与心魔身想了一阵,才下意识地将这些纷乱思绪挥去,继续认真听着。 就算是沉桑界这里,我们也没有找到更多的记载。 陈翁那一脉阵修所以那么多年顺利绵延传承下来,更多的是因为有楚刊这个显然要谋算他们世界的大敌在,沉桑界各方才会或明或暗地出手护持这一脉单传的传承。 陈翁那一脉是担着沉重责任的。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重任压在肩头,陈翁他们那一脉里传承收藏的书籍多是阵修一脉的研究。 这些只埋头研究阵道法理的阵修们又哪里会分出心神去关注诸天寰宇的历史? 所以哪怕沉桑界的历史远比景浩界世界的历史来得辉煌且漫长,但净涪在陈翁那里也同样没有多少收获。 论起诸天寰宇的历史以及当前各方动势来,净涪知道的,真的不多。 心魔身与佛身听着,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确实是一个缺失。 往后他们是要在这方面多留心些了。 他们这一回在沉桑界天地胎膜外看了不久,但也实实在在重重敲响了警钟。 修行的突破和进益,不仅仅需要对自身修行的专注,还要有全局的敏感与谋算。 -- 第598页 唯有尽力做好层层布置,才不至于轻易被人谋算,成为人家的垫脚石。 谁都不知道,在这浩瀚诸天寰宇里,又有多少人盯死了自己,想要虢夺去一身功果,成就己身? 诸天寰宇非常危险,稍有些许疏忽,都有可能成为那个令他丧命陨道的契机。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他们,才又说道,我们都听说过天仙、玄仙、金仙、太乙金仙、大罗金仙乃至是现今修为最高那混元大罗金仙的修为划分,但我们不知道每往前跨出一步,都会是怎么样的突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2-18 23:59:21~2020-02-19 23:5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幸福滚滚来 69瓶;萎靡对鱼 60瓶;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40瓶;木木 10瓶;衣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这是眼界与底蕴上的缺失,是如同净涪这样出生在景浩界这样荒芜小世界的天然劣势,不是轻易便能填补得过来的。 心魔身与佛身对此显然也很清楚,他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严肃地点头。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同样的,在此之前,我们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仙籍...... 知识层面上的短缺,真是很危险的问题。 就像这一回,任由他们如何猜测、观察,也都只是捕捉到了点皮毛,始终没有办法深入内里。 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个信号。 楚刊这次是没有特意算计针对他,可是下一次呢?换做其他人呢? 天知道对此一无所知的他会不会轻易就落入陷阱去,然后死得不明不白? 净涪自己背后似乎确实是有一座靠山,阿难尊者对他很是看重,迦叶尊者似乎也多有庇护,可这些并不属于净涪本身的力量,一旦阿难和迦叶两位尊者转移了他们的目光,他只剩下他自己,又要如何应对诸天寰宇里隐伏的重重算计? 知识本来也是力量的一部分。 心魔身与佛身交换了一个视线,各各在心里拿定了主意。 本尊看得分明,对此事点到即止。 毕竟他想要说的,并不仅仅只是这些。 我们如今只能算是诸天寰宇中的底层修士,他再开口时候,说得非常直白,没有半点遮掩,先前我们在元觉那边驻留的时候,稍稍留意过诸天寰宇的情况。 风平浪静。即便偶尔会有世界出现厄难,但也始终局限在那方世界中,没有蔓延至整个诸天寰宇。 现在看与沉桑界一同损耗莫大的那六方天地,只怕诸天寰宇中的局势并不真如他们所想。 不过就是一切汹涌都只潜藏在暗流里,不为人知,所以才显得表象平和安宁而已。 谁要真信了这个,可就蠢了。 那些姑且搁下,我最后想要说,也是真正想要说的,只有一个问题--楚刊到底是从哪里听说过礼祭北斗七星可以请出仙籍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有非常合理的解释。 奇遇。 一个奇遇便可解释一切。 诸天寰宇自远古洪荒时候开始,发展到如今这个时代,出现过多少神圣,诞生过多少天才,又各自摸索过怎么样的道路,留下过什么样的痕迹,除了一直盘踞在道之源头的那些世尊、天尊,几乎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 有着这样一个大前提在,楚刊又是存活许多年的大修,他能知晓这些,不该奇怪。 但即便奇遇可以解释一切,也还有更多的问题无法被解释。 譬如楚刊身边既然有一个刘生和虎视眈眈,他当年一个重伤、实力跌落到可以轻易进入当时还只是一方小世界的沉桑界的地步,又是如何顺利在其他六方世界中埋下同样手段而不被显然也是一位金仙的刘生和发现的? 而且,又是谁,给予了楚刊足够的信心,使得他能够孤注一掷地投入这一场礼祭之中? 虽然修士对于自身道途敏感而疯狂,在不违逆本心本我的情况下,他们每每能够倾尽一切去追寻索求,但修士也多是理性。 因为人生路上、道途上总会有许多意外与不确定,所以但凡可能,他们都会为自己准备另外的可能,尽可能地避免出现让自己的路走绝走偏的情况。 从楚刊为了应对刘生和备下的种种手段便该知晓,他也是这样的一个修士。 可偏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显得楚刊的决绝相当反常。 北斗七星、仙籍...... 这些东西的背后,到底关乎了什么,又都有谁在背后筹谋布局,这些涌动的暗潮背后,又在酝酿着什么,最后会将这个看似平静的诸天寰宇搅和成什么模样,净涪本尊也不知道。 只是他敏感地捕捉到了那种风雨欲来的危险,就不能不警醒。 心魔身和佛身沉默得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问道,你觉得我们大概还剩下多少时间? 本尊摇头,不知。 佛身看了看再度沉默下来的心魔身与本尊,卸了手指的力道松开那些被他拿捏在指尖的金色佛光,......当务之急,重要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力量。 -- 第599页 他顿了一顿,说道,对于近段时间在沉桑界中的修行,我大概有些眉目了。 心魔身侧目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倒是没有作声。 本尊却是没有看他,难得带着点倦乏地闭了闭眼,且由你。 佛身将两只手掌在胸前合起,对着心魔身与本尊的方向一礼,便即离开了识海世界。 本尊很快挥散了所有的杂念,偏头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对本尊笑,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本尊点点头,也不多问,便自闭目入定,静修去了。 心魔身看看本尊,便低垂了目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等他想明白之后,他将自己的手掌转到眼下。 一缕幽灰色的魔气悄然在他手掌上方浮现,随即又在他的目光下不断碰撞。 到得最后,一朵灰白色的火焰静静地在他的手掌上方燃烧。 佛身。他唤了一声。 佛身的目光就转回了识海世界,直接落在了心魔身的身上。 心魔身将手掌上的那一朵灰白色火焰向佛身示意了一下,问道,你那盏心灯里,还有位置安放一朵火焰么? 随着心魔身的动作,佛身的视线转落到了那朵灰白色火焰上。 他似乎皱了皱眉头,但不太明显。 这也是心火? 以净涪本身种种恶念为引燃起的心火,与他手中握着的那盏心灯里燃着的心火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当然。心魔身并不曾隐瞒佛身,那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怎么样,可以吗? 佛身收回目光,可以。 心魔身笑了,弹指将掌上的这一朵灰白色火焰送出。 早在佛身回应心魔身时候,就已经擎出了那盏心灯。故而这会儿,那朵灰白色火焰从识海世界里出来之后,便直接落在了心灯灯盏上,与那灯盏中燃起的灯火汇在一处。 虽然被佛身燃起的那朵灯火通体皆是明净温暖的金色,与那朵灰白色火焰非常不合,但那朵灰白色火焰落入灯盏的时候,那朵金色火焰全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那朵灰白色火焰隐入它的影子里。 佛身看着这一幕,又分了个眼神给心魔身,见心魔身再没有其他要求之后,他也没有多问,擎着手中灯盏继续上路。 此时沉桑界天地里还是暗夜。 只是因为福和罗汉的成功突破以及那纷扬洒落的琉璃光雨,这方天地还是有光映照,不至于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走在路上的时候,净涪还能看见那边正在体悟着什么的福和罗汉,以及他身后仿佛也染上了琉璃佛光的菩提树幼苗。 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去见他们。 哪怕这会儿福和罗汉与菩提树幼苗都还浸润在自身的体悟里,他也能等到他们醒来。 但佛身没有那么做。 他自己一个人就上路了。 借着手中那盏油灯的灯火,在这一方只存下一点生机的破败世界里行走。 沉桑界天地里因为地动山摇而倾覆下来的山石阻挠不了他的去路,那些被抽去了生机只剩下枯枝败叶的草木吸引不了他的目光,但净涪却不是一路直行,他偶尔会停下。 停在倒在路旁的兽尸面前,他每常念一声佛号,然后倾斜着手中的灯盏,让那在灯盏中燃烧的火焰脱出,跌落在那兽尸上,看着那金色、灰白的火焰将兽尸轻易焚成一捧粉尘。 每到这个时候,那金色的火焰会在返回灯盏的时候,从那粉尘中带起一点灵光,但因为这金色火焰不会禁锢那点灵光,所以那点灵光便会很快消隐在天地间。 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沿着冥冥中的灵机,往轮回中去了。 不过那朵灰白色的火焰却不是这样的。 灰白色的火焰也会返回灯盏,但在回归灯盏的时候,它总会裹夹着一点或是一片星尘一般的东西。 那是类似于人格一般的东西,是这些生灵遗存在这方天地间最后的痕迹。 那些星尘一般的东西在心灯灯托里沉积,先是寥寥的几颗,后来随着佛身走过的地方渐渐增多,心灯灯托里沉积着的星尘也就成了浅浅的一片。 哪怕佛身这一盏心灯灯托非常的古朴,近乎没有一点装饰,有了这一片星尘,它似乎也在庄重古朴之外再添上些玄妙气息。 对于自己这一盏心灯的改变,佛身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得一阵,却没有阻止。 他还在这样继续往前走。 到得天边终于展开一片天光的时候,他终于走出了那处山脉,站到了大山之外。 披着一片薄薄晨曦的村落随即映入了佛身的眼中。但当日净涪在这片天地间走动时候看过的生活与平凡,这一刻却是分毫不存。 鸡鸣狗吠的人间烟火,这里统统都没了,霸道地占据了这一切的,是无边无际的沉默与寒凉逼人的死寂。 佛身站在山峦与村落间的小道上,沉默地看着那片村落。 不过他也没在这里站太久,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继续往前走。 小路边上仍有许多的野兽尸体倒伏,佛身一路清理。 一直到了村落边沿,这些野兽的尸体才渐渐的稀疏了。 清理得一遍后,佛身终于走入了这个村子。 -- 第600页 村子不大,但也足有五十多户人家。 它本该热闹,只是现在都安静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因为三次元的问题,今天的更新有点短,明天大概能调整回来的,亲们放心。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186章 净涪佛身才刚刚转过村口,迎面就看见了倒伏在地上的尸体,一个穿着布衣满脸惊惧绝望的年轻人。 这一条不大不小的村道上,就只看见了他一个人。 那年轻人朝着村口的方向,背对着村子里的屋舍,身边散落着一盏灯笼和些木板、木锤、铁钉什么的。 佛身偏转了视线看向那被他推开的村前围墙,那木质围墙不太起眼的地方有一条细长的裂缝。 这年轻人大概就是为了它来的。 村子外的大山动静不小,山里的动物确实可能以那个裂缝为缺口,进入到村子里来。 如果那些动物不是已经死在山道上的话。 那盏先前为他照明的灯笼已经完全熄灭了,没有光,灯笼里的灯芯头上顶着一片焦黑的碳。 佛身脚步不停,来到那位年轻人身前,单掌在胸前竖起,低唱得一声佛号后,和先前一般,微微倾斜了手中灯盏,让那灯盏中燃烧着的火焰跌落在那年轻人的遗体前。 他身边没有风,但那朵火焰落下之后,便即蹿升起来,将那年轻人完全包裹住。 被火焰包裹、舔舐着的年轻人完全无法抵挡,他很快就被焚成了灰烬。 但佛身也非常确定,火焰中灼烧的年轻人原本僵硬的面容在彻底消失之前已经舒展,那些惊惧与绝望也统统被火焰烧去,平静了下来。 佛身看着那两朵火焰裹夹着一点更为明亮的星尘回归灯托,便不停留,一路往村子中央走。 他最后站在了一处和村中其他屋舍比起来更来得庄重的屋子面前。 这是祠堂。 佛身伸出手,搭在紧紧闭合的大门上,稍稍用力。 沉闷的声音随之响起。 这声音不太正常,显然是屋里的人在门后堆了些什么,用以阻挡一切可能出现的入侵。 只是这样的努力实在挡不住净涪。 随着咯嘣的一声门栓断裂成响起后,那门户就在净涪眼前一点点地敞开了。 从那门户渐渐大开的缝隙落入净涪眼底的,是一双双大睁着的恐惧、绝望的眼睛。 门户敞开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后才又继续,直到它终于完全敞开之后,才真正地停了下来。 佛身收回手,站在门槛前,看着祠堂内那些三三两两地依偎在一起,挣扎着绝望的......尸体。 他沉默得一阵,单手在胸前竖起,道了一声,打扰了。 说得这话之后,他才放下手,跨过门槛,正式走入到祠堂之中。 真正进入到祠堂里之后,净涪才算是直面了这近三百人最后时刻的绝望与惊惧......以及怨怼与憎恨。 那是他们最后遗留在这方天地间的痕迹。 这些透着疯魔与癫狂的痕迹,甚至能够冲击修士的神魂,动摇他们的意志。 若没有及时清理,待到它们纠缠住沉桑界天地间灵机与暗土,只怕还会成为灾难一样的存在。 哪怕它们是凡人留存下来的赘余,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灵,本身就代表着天地间的另一种奇迹。 佛身于是没有走得太近。 只迈出四五步之后,他就停了下来,单掌再次竖起,低唱一声佛号。 佛号声在这处庄重却阴森的祠堂落下时候,仿佛唤醒了什么,一声悲怆的泣音响起。 尖锐而刺耳。 随着这声泣音出现的,却是一片灰白的雾气。雾气之中,隐隐有一张张虚淡浮夸的面容浮现,又似乎是一双双死寂、惊惧的眼睛转过。 恐怖的惊惧仿佛能在一瞬间攫住站在这里的人的心神,冲击着他们的理智,将他们也拉入那无边的惊惧与绝望中,直到死去。 只是此刻站在这里的,毕竟是净涪佛身。 那声不过寻寻常常落在祠堂里的佛号声在即将消失的时候,仿佛又多了点什么,猛然席卷。 那一刻,又有一缕璀璨的金色佛光似缓实快地在祠堂中荡开。 那佛光如同大日,将一切阴霾、雾气尽数扫空。 等到佛光完全隐去时候,这祠堂虽然因为许久不曾有阳光照射,光线不足,显得相当灰暗,但却已经没有了那种阴森的意味。 甚至连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多了几分灼热的干爽。 等这一切平静下来时候,佛身再去看那些早已没有气息的尸体时候,也已经没有了早先那种晦涩的不喜。 他稍稍倾斜了手中的灯盏,两朵火焰从灯托上倒出,落向那些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的尸体。 很快,这些尸体也尽数成了灰烬,除了这一片村落的旧址以及佛身手中灯盏里静静沉着的一片星尘,此间天地再没有了他们的痕迹。 面对这完全空下来的祠堂,佛身也没有立时离开,他拿着灯盏向着祠堂正中央的那一幅画像走去。 在他身边,一股微风在祠堂中旋起,带起那祠堂中散落的灰烬。 待到净涪来到祠堂正中央的条案前时候,他身前浮着一个灰黑色的圆球。 -- 第601页 这圆球里的也不是别的,正是这祠堂中近三百人最后留下的灰烬。自然也包括那倒在村道上的那位年轻人。 不见佛身有任何动作,那个灰黑色的圆球就落在了一个干净的木碗中,被安置在条案后头的那一列列牌位侧旁。 等安置好这一堆灰烬之后,佛身手中的心灯灯盏里又有一点金色的火焰飞出。 火焰在那些牌位前方转过一圈,将那些牌位前已经熄灭的灯柱点起之后,才再次回到了佛身的灯盏里。 佛身单掌竖起,往前探身拜了一拜,同时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那些牌位前的烛火静静地燃烧着,映着牌位上的名字,似乎也让这个祠堂亮了些许。 佛身再看得这个祠堂一眼,转身离开。 走出门槛之后,他转过身,帮着关上了门户,才转身往村外走。 没有了佛身,这祠堂格外的安静,除了偶尔爆响的一两朵灯花之外,再无任何动静。 它真正地安静了下来,也清净了下来。 佛身将祠堂里的一切抛在了身后,脚步不停地走过村子的屋舍,出了村口。 等他将村门重新合上时候,一片惨白色的灵光不知从哪儿而来,没入佛身头顶虚空消失不见。 佛身动作停了一瞬,将脑后的一片功德展开。 在那片近乎凝成一个轮形的功德光轮之外,有点点惨白色的灵光零零散散散着。 佛身看见,心里便确认了下来。 心魔身在识海里也看见了,一口道明了这些惨白色灵光的本质,阴德。 心魔身似乎琢磨了一下,他低头沉吟半响后,忽然笑了开来,你猜,这阴德是怎么来的? 心魔身说话的这个当口,本尊也从定境中转出来了,他正盯着那些惨白色的灵光看。 佛身皱着眉头想了一回,也没有答案,便直接回道,我也不知道。 如果说,是因为清理了这近三百数的遗体,又似乎说不通。 毕竟净涪早些时候在景浩界时候,渡化的阴魂比这三百数多多了,也只收获了功德,没见过这阴德。 心魔身脸上的笑容僵滞了一瞬后,便即收了起来,淡淡地看着佛身,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佛身想了想,最后摇头,我没打算怎么办,只继续我的修行就是了。 心魔身还待说些什么,本尊却已经转了目光过来。 心魔身便闭上了嘴巴。 本尊的目光从心魔身上转开,落到了佛身身上,便按你说的去做。 得了本尊的认可,佛身自然没有了更多的顾忌,他点了点头。 心魔身撇了撇嘴,倒是没有说更多。 本尊并不理会他,他见佛身应下之后,便将目光转出,看向了那沉桑界天地,久久沉默。 心魔身被本尊的动作吸引去了注意力,他的目光在本尊身上停了半响,也顺着本尊的视线,看向了沉桑界天地。 沉桑界天地与景浩界世界自然是有差别的,一个是中千世界,一个是小千世界。真要再深入去探究,那就是沉桑界世界有祂基本能与大地府勾连的小地府,而景浩界世界那边...... 小地府是后来净涪出手牵线,帮着拾掇出来的。 又或者,阴德的出现,不单单是因为佛身清理了这些凡俗百姓的遗体。它可能还跟被佛身扫空的那些残留的怨念有关。 心魔身本还在想着些什么,忽然察觉到本尊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也就收回目光,抬眼迎上本尊的视线。 我希望你记得,这些东西仅仅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有用但也没那么有用。真正重要的,是这之中的体悟。 本尊语气淡淡,但心魔身却从中听出了些警告。 不过心魔身也没有生气,恰恰相反,他惊了一瞬。 收拾了心绪之后,心魔身对本尊点头,我记下了,你且放心,没有下次。 本尊定睛看得他一阵,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再度沉入定境,静心修行去了。 心魔身低头沉默得半响,才又抬起头来看向本尊。片刻之后,他方才将目光从本尊身上移开,转向佛身。 佛身脑后没有了功德云,也没有了功德光,只擎着那盏心灯,不疾不徐地向前走。 许是心魔身的目光在他这边停留得有些久,佛身终于将目光转入识海世界,看了心魔身一眼。 除了平静之外,他的眼里除了一点悲悯,再无其他。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一眼,却看得心魔身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意识到这一点后,心魔身抿了抿唇,重新将身体放松。 佛身等了一阵,没等到心魔身开口,便抽回了目光,继续看着身前的路。 第187章 心魔身沉吟得片刻,对着识海世界之外抬手轻招。 佛身一直擎在手里的心灯轻颤了一下,那灯托中静静燃烧的惨白色火焰以一种莫名的节奏跳动。 到得它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火焰下方沉积着的那浅浅一片星尘赫然已经没有了。灯托中空荡荡的,只有几乎重叠在一起的两朵火焰静静燃烧。 佛身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那些星尘并不是被心魔身丢弃,恰恰相反,它们是被心魔身收回了识海世界里。 -- 第602页 星尘进入识海世界之后,便在识海世界的天穹上散了开来。那不过数百的星尘,朦胧而熹微,入了净涪的识海世界,几乎完全消失在那片宽广浩瀚的天穹里。 比起早先占据这一片天穹的星海来,这一片星尘实在是差太远了。 不过这些星尘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 心魔身敏感地发现,这片星尘里的星点比起昔日那片得自白骨玲珑宝塔的星海里那些星点来,其实还是要明亮了一些的。 虽然亮得不是太过明显,但确实存在着差距。 心魔身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一时也有些不解。 但他也只是想了一回,便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开,投向另一侧的本尊。 原来是本正在静修的本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探究似地打量着这些星尘。 心魔身没有打扰本尊,他略略等了等。 本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你也发现了?心魔身这才问道。 本尊点点头,你看得没错,这些从沉桑界世界里收集到的人格,是要比当日从景浩界世界收集到的人格来得...... 他顿了一顿,仔细斟酌了一番,才定下形容词,完整。 本尊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心魔身捕捉到了那一瞬间在他面上浮起的热切。 心魔身沉默地看着本尊。 本尊不太在意心魔身这会儿的反应,他像是在分析,又像是自语,一个个问题接二连三地问出。 这种差异是怎么形成的?又都是来自哪里?是跟世界有关吗?还是只有这一村人特殊?...... 心魔身一直都没插话,不仅仅是因为他不想,也是因为这会儿他实在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直到本尊好不容易停下一阵之后,心魔身才问道,本尊是觉得,这种差异大概与本我的性光有关? 被心魔身这一问,本尊面上的热切顿时冷却下来。 他拧着眉头想了好半响,竟叹道,暂且还不能确定。 心魔身定定看他一眼,便收回目光。 不是他不相信本尊的判定,只是有些时候,还是需要做出更大胆的猜测。 虽然同是净涪,但心魔身自觉自己与本尊和佛身都有些不同。 这些差异存在,甚至可以控制,但却抹除不了。 因为那是他们当年还是皇甫成时候,世事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倘若他们真的决定抹除,即是否定了他们当年,否定了曾经的皇甫成。 这样的抹除与否定,对净涪自身也是一种相当严重的伤害。 这伤害不是着落在净涪的肉身、神魂乃至修为上,而是更根本的,对净涪我的伤害。 心魔身某种程度上,其实就代表着净涪的过去。就如同佛身代表了净涪的现在,而本尊则象征着净涪的未来一样。 哪怕心魔身转修了心魔一道,而非当年皇甫成所修持的天魔一道,这种本质也始终未曾变化。 所以哪怕某些时候,心魔身的动作会有些出格,与佛身、本尊不太契合。本尊和佛身也大多只是做出提醒,少数时候心魔身真的过分了,才会真正出手阻止。 佛身与本尊始终接纳着心魔身,这片识海世界里,也始终有着三分之一的归属于心魔身的地盘。 心魔身一直非常清楚地确定着。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心魔身才总会在佛身和本尊的提醒下努力克制。 过去不能更改,影响始终存在,但......可以被控制,也可以做出调整。 心魔身在那一刻下定了决心。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本尊将目光从那片星尘转落到了心魔身的身上,佛身也看向了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 察觉到这两道分别来自于内外的目光,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微微扬起头来对上它们。 他托腮笑了笑,有什么问题吗? 本尊微微摇头。 佛身却是顿了一顿,也跟着摇了摇头。 心魔身便对他们点点头,低声道,那么,我去了。 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暗光,扑向了那片熹微、疏淡的星尘中。 本尊与佛身对视了一眼。 两人沉默得片刻后,本尊对佛身弹了弹指。 一朵淡紫的火焰须臾从识海世界中飞出,落入了佛身手中擎着的那盏心灯里。 佛身看了看手上的灯盏。 本来不过承载着一朵淡金色火焰的灯盏,在多了一朵惨白色的火焰之后,现在又添了一朵淡紫色的火焰。 三朵色泽不一的火焰重叠在一处,几乎连佛身这个主人都认不出灯盏中火焰的颜色来。 他无声抬起视线,转入识海世界里。 本尊却也已经捻了一颗星尘在指尖,细细地打量研究,再不理会他。 佛身盯着本尊看了一阵,都没等到本尊分来的一点注意力。 最后,只能是佛身败退。 佛身将目光从识海世界中抽出,放得极长、极远,看着这片依旧被死亡与绝望纠缠着奄奄一息的世界。 他默默地叹了一声,握紧了手上的灯柄,加快了脚步。 佛身沿着山路走。 那路上仍然倒着许多尸体,不是人类的,都是兽类。 -- 第603页 从最早开始只遗留着血气的野兽,到偶尔出现的缠绕着稀薄灵气的灵兽,佛身看见了太多。 这些倒在路边的灵兽修为不高,大多只是堪堪开启灵智,应该只有最初的认知。 但这些灵兽最后倒下的姿势却都无比清楚地展示着它们最后弥留时刻的绝望与惊惧,以及它们的意图。 它们离开自己的巢穴,是要为自己寻到一处能够得到庇护的安全所在,可它们还没找到,就已经倒在了这里。 佛身稍稍停了一阵,仍自倾斜着手中灯盏,看着那朵三色混同的火焰从灯盏中脱出,掉在那些兽尸上,又嘭的一声膨胀,将兽尸拢在怀里,借着它们的残躯,送它们最后一程。 或许是因为那朵淡紫色的火焰加入,在那三色混同的火焰中,佛身依稀还能看见一只只虚淡的野兽形体。 随着火焰的焚烧,这些野兽脸上、眼睛的疯狂也随着兽尸焚尽。到得最后,佛身甚至还能看到自它们眼底流出的喜悦。 只是那朵火焰的威力显然非同一般,完全焚烧一具庞大的兽尸也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几乎是佛身一眨眼,兽尸就成了一捧炽白的灰。 在这些倒在路边的兽尸被焚了个干净后,这天地间陡然生出一道微风。 微风一点点地靠近着火焰,那速度非常缓慢,慢得不似风。 它似乎是在试探着什么。 佛身只是看着,没有阻拦。 那风终于靠近了火焰,它一点点地卷夹起火焰。 火焰在风中静静地燃烧着。 那风似乎终于确定了什么,它一瞬间扩大,裹夹着火焰往山道一侧的深山卷去。 佛身见得,心念一动。 那原本三色混同合成一朵的火焰陡然分化成了成千上万点火花,每一点火花都和先前那朵火焰一般无二。 那风似乎也僵滞了一瞬,随后竟也颤动着,分化出成千上万道微风。每一道风都寻到了一点火焰,裹夹着它飞向了四野八方。 佛身停在路旁,偶尔低唱一声佛号。 过不得多时,那些风裹夹着一朵朵火焰与星尘回到了佛身身边。 成千上万点火星在净涪佛身面前合成了一朵三色混同的火焰。在火焰的根部,还有一颗庞大的星点。 佛身看着那朵三色混同的火焰心灯灯盏里。那星点也随同火焰一道落入灯盏,但和一朵的火焰不同,那星点在沉入灯盏后,却是散成了一片星尘,沉积在灯盏底部。 佛身单掌竖起,低唱一声佛号。 那成千上万的微风也合作了一道,在净涪佛身身侧来回旋转,竟似是带了一点轻松与惬意。 佛身侧头,将目光停驻在那道微风上。 那道微风被佛身看着,似乎就僵滞了下来。 风停下却不消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情形,佛身算是亲眼见到了。 他看得一阵,就很自然地收回目光。 那风大概是知道了净涪佛身这一个动作所透露出来的意味,它又一次轻松地流动起来。 然而它这一回大概是真的壮了胆子了,甚至还靠近了净涪佛身,带起又放下地玩着净涪佛身宽大的衣袖。 不过调皮归调皮,这风还是很守规矩,顶多就拿着佛身的衣袖玩耍,没有太过贴近佛身。 于是,佛身身边也就出现了一种放到普通人那里能称得上灵异的异象。 他整个人上下,只有两道衣袖是高高低低、左左右右地摇晃的,佛珠也罢,衣袂也罢,却都是随着净涪的动作自然晃动,和那两道衣袖完全不在一处空间。 佛身没有太理会那道风,他依旧擎着灯盏,沿着山道往前走。 因着身边这一道源自沉桑界天地的风的存在,佛身的效率明显高了许多,也因此,他的速度也提升了不少。 用不到半日,他就穿越了几处村庄,停在了一个小镇外头。 他停下来,并不是因为这小镇里也没有人声,和附近的村落一样都是死寂,而是因为这天地间渐渐收拢的琉璃佛光。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88章 虽然没有人来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但佛身也知道,沉桑界能出现这种变化,只会是福和罗汉那边终于有了结果。 他成功了吗? 或许吧。 佛身停在原地静静看了一阵,便收回目光,继续向着面前这一座小镇走。 小镇的镇门紧锁着,往日里大概会在门边小楼里空荡荡的,没看见本该镇守在里面的衙役。 他们大概是在沉桑界异象出现之前就已经逃了。 佛身只往那小楼里看得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很轻易就推开了门。 沉桑界里的小镇与景浩界世界里的小镇很是相似。不是净涪佛身一路走来看见的那些族人聚居形成的村落,相比较起来,它更杂一点。 这样基本就断绝了镇上居民跟村民一样齐聚祠堂的可能。 不过这个小镇中坐镇的官员似乎很是不错,佛身看向镇上那处比较显眼的屋舍。 他没去那些民居,而是沿着路,去了那处和其他民居有着点不同的屋舍。 这大概算是官府宅邸。 佛身在那宅邸外间停了停,目光转过左右两边的镇兽,才沿着石阶走到门前,拉起门环叩了几声。 -- 第604页 意料之中的没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传出,佛身低唱一声佛号,轻道了一声,打扰了。 他轻易推开了门,却没有去看随着门扇被推开在院子里倒了一地的杂物,直接便锁定了那门匾下案桌上坐着的人。 那是一个穿从九品官服的老者。 老者坐得笔直,已经没有了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锁定大门的位置。 不论是谁,但凡从门外往里走,第一个需要对上的,都会是他。 他是这个宅邸里的第一道防线,或许,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老者显然没有完全指望单靠自己的眼神、气势震慑来人,哪怕他面前案桌上端端正正摆放着的一枚石印已经彰显了他的身份,他手里也紧紧握着一根铜做的戒尺。 佛身垂落目光,单手竖在胸前,微微弯身,对着面前的老者行了一礼,如同一个最平常的游僧面对家舍的主人。 他低唱了一声佛号后,道,贫僧净涪,行经贵宝地,见贵宝地中遭逢大劫,万灵入寂,便来送诸位一程,多有失礼之处,还请主人家见谅。 说完,他又是弯身一礼。 不知是听见了他这话,还是因为净涪的到来触动了某种玄机,当佛身站直身体的时候,那位老者拼命瞪大的眼睛稍稍收敛了一点。 竟是如同一个活人坐在原地,姿态自然地面对着来人一样。 佛身一直等待着,没有过多的动作。 也没有让他等太久,一道虚淡的人影从那位老者身体里脱出,他站了起来,看了看坐在椅子里的皮囊,收回目光,抬手对一直看着他的佛身引了引。 他甚至还能听见老者像是从更远的地方递过来的声音,......请。 佛身也就跟着这位主人家来到了案桌旁边坐下。 老者显然知道自己没有办法招待这位客人,所以他对佛身愧疚地笑了笑。 佛身笑着摇了摇头,并不如何在意。 老者细看得佛身一阵,确定他真的不介意,显然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他努力地开合着嘴唇,希望能尽力地多说两个字。 净涪......和尚......不......不是我...... 佛身很耐心地等到老者将话说完,才点头应声,是,贫僧不是沉桑界的人,前一阵子才从天地之外进来的。 佛身很坦诚。 对于面前的这个残魂一般的老者,佛身自觉也不必隐瞒。 不单单是因为这老者的残魂于他而言,根本就构不成任何威胁,同时也是因为,这老者哪怕经历了沉桑界那近乎一波三折的变故之后,仅剩的魂体还能保持着理智的清醒,显然非同一般。 当然,这所谓的非同一般,不是指老者的身份或者来历,而是指他的心性。 虽然他就只是一介凡人老朽,看着没有多少力量,可单凭这一份心性,他就不比等闲的修士逊色。 他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面对这样的强者,净涪佛身愿意给予他足够的尊重。 老者也察觉到了佛身的诚意,他对佛身笑了笑,会以足够的善意。 显然,对于佛身外来者的身份,老者并没有如何介怀。 老者笑过之后,虚淡的面容上似乎有好一会儿的茫然。 他似乎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又准备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和尚,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没有了印象。 彻彻底底的茫然。 佛身其实知道,此时出现在老者身上的茫然,并不是老者自己有意为之。而是因为老者的魂体没有了肉身护持之后,自然而然出现的状态。 佛身特意看了那老者的魂体一眼,以确定是否需要他出手。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老人他自己能够调整过来,并不需要他强行插手。 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些时间便可。 果然,过得半响后,老者那双虚淡的眼中渐渐升起了一线清明。那线清明很快被他抓住,以此为根基寻回自身的清醒。 老者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他轻轻叹了一声,随即便转了目光看定佛身。 法师介意听一个故事么? 佛身愣了一瞬,一道灵光乍然闪过。 那些急剧转动的念头无法真正地干扰到他,他拿定了主意。 主人家请细说。 老者笑了一下,目光在那一瞬间有些悠长,他像是回想着什么。 我出生贫寒,幼时丧父,青年丧母,幸得老师张守之不弃,收为弟子,精心教导,只可惜我天资拙劣,学识增长非常艰难...... 他将自己的一生过往与净涪这个过路之人娓娓道来。 欢喜的时候欢喜,悲怆的时候悲怆,伤心的时候伤心,惭愧的时候惭愧...... 他没有太多的粉饰,但也没有竭斯底里。 就像是他走过那些年月一样,将所有一切能够与净涪这个外人说道的,都说道了出来。 到得最后,他道,我作为一镇之长,担乡里之厚望,理乡里之众事......乡里信我,依我于衙堂,我却无力救他们性命,保他们一片生机...... 他说着,有晶莹的泪光在眼角闪过,又在那里坠落,打在地面上。 本是虚淡的魂体中流出的泪,却在这一刻,有了真正的实质。 -- 第605页 泪珠打落在地面的那瞬间,一直缠绕在净涪佛身衣袖袖角的那道微风似乎往外间探了探。 但还没等佛身仔细去辨别,它又恢复了常态。 与早先时候并没有其他不同。 佛身的目光在那破碎的泪珠中转过,最后回到了老者那一双浑浊但又透着一点清明的眼睛。 老者像是习惯性地急喘了几口气,才平复下自己汹涌的情绪。 也稳定了老者自己开始急速崩溃的魂体。 当然,要做到完全停止,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是减缓了他魂体崩散的速度而已。 他说完之后,站起身来,对着佛身合掌躬身一拜,多谢法师陪我最后的这一场闲话,接下来的这一切,就都拜托法师。 话音到了末节,老者的魂体终于彻底散去了。 而随着他魂体的散去,那边老者肉身的眼睑也完全落下,面容平静,甚至还带着一点释然的笑意。 他或许不全是释然,毕竟他有着太多太多的遗憾与无奈,但...... 他也已经能够安心离去。 佛身甚至都没能亲耳听他提起他自己的名字,哪怕佛身已经听了他的整个故事。 不过这些都不是当下最吸引佛身注意力的东西。 他将手中灯盏放到面前的案桌上,结跏趺坐,沉入定境细细体悟那一刹那的灵光。 等到他回味过来的时候,他对上的就是识海世界里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心魔身和本尊。 这两个先前正在闭关的家伙这会儿正盯紧了他。 怎么回事?心魔身问道,你做了什么? 他向着佛身伸出手指,那指尖上,停着一点更为亮眼的星尘。 佛身看了看那点星尘,很快就确定了它的来历。 果然就是那位老者的人格。 佛身微微吐了一口长气,将刚才自己所见、所做、所听的一切都跟心魔身与本尊分享了,然后他总结道,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本尊一直都认真听着,半响后,他抬眼看了看心魔身指尖处的那点星尘,确定那点星尘与心魔身隐晦的联络与亲近。 不,他说道,你确实做了。 看着似乎确定了些什么的本尊,佛身也若有所思。 心魔身道,聆听。你聆听了他的心声,铭记了他的存在,送了他一程。 比起佛身和本尊来,心魔身对那位老者的最后作为其实有着更深的了解。 不为其他,只为那老者人格显化的一点星尘正在他手上。 他道,人心从来喧嚣,人世自来纷纭。比起人世来,人只是无数同类中的普通个体,可是人又无比希冀着彰显自己的存在,肯定自己的价值...... 在这种近乎本能的希冀与贪求之下,人近乎偏执地展示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宣泄自己的欲望...... 很少有人愿意去倾听,愿意去见证。 比起旁观者的角色,人更贪求着主角的身份,因为主角有着一种无法被所有存在忽视的特殊存在感...... 你在倾听,你在见证,而我,将承载他们的过往。 心魔身说着说着,竟然闭上了眼睛。 他指尖处那一点星尘上在他们三身光华面前微不足道、黯然失色的亮光,须臾间闪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89章 那亮光依旧熹微,但却足够坚固,不会轻易崩散,哪怕心魔身指尖的空间都在隐隐颤动,它也始终稳稳地停在那里,绽放着自己的一点星芒。 到得心魔身再睁开眼睛来的那一霎那,本尊与佛身都清楚地看见映在他眼底的那道身影。 不是旁人,恰正是这一点星尘的原身,那位老者。 佛身等了等。 也不需要他等上太长时间,那道身影很快就淡去了,心魔身的眼底又恢复了往日的渊深。 需要将肉身交给你吗?佛身问道。 佛身问得很随意,似乎今日这一遭对他的修行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影响。 心魔身似乎有些意动,但他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 不必,你且前行,我跟随着你便是。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还是点头了,不过他也留了话,如果你有需要,就叫我,我会将肉身交出来的。 心魔身点了点头,看着佛身离开识海世界,重新执掌肉身。他转了目光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指尖上那一点停留的星尘。 本尊细看得他一阵,并没有打扰,仍自继续他自己的修行。 佛身掌控了肉身,对着那已经空了的案桌单掌拜了一拜。 至于那捧老者最后遗留下来的粉尘,根本就不需要净涪佛身费心,那道微风已经带着它,在整个小镇中转了一圈。 佛身没有阻拦。 对于那位老者来说,哪怕已经剩下了一捧粉尘,这个小小的乡镇,也仍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最后归所。 到得拿到微风再次回到净涪佛身袖底的时候,那捧粉尘已经完全没有一点痕迹了。 佛身瞥了那道微风一眼,眸光有一瞬间的收敛。 不过是在这小镇间转了一圈,这道微风仿佛多出了点什么,又像是少了点什么,颇为怪异。 -- 第606页 但佛身没有抓了那风去探究,他上前取回那盏心灯,沿着门廊走出大堂,在府邸中转了转。 这个府邸面积其实已经不小了,但在安置了整整一个乡镇的人口之后,却几乎找不到一点的空置场地。 只是即便这里的空间逼窄,人与人间的距离不多,而且收缩了身份阶级,富与贫、贵与贱、男与女、学子与屠夫混在一处,这些已经死去的百姓面上,除了对死亡天然的恐惧、绝望与敬畏之外,赫然也有不少的平静。 是的,不是绝望与恐惧,而是平静。 这非常难得。 佛身看过这一圈,对那位老者的能力也高看了几分。 哪怕他只是一个凡俗,手上没有多少实力,但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佛身不由得伸出手,在衣袖左右回旋的那道微风上轻轻按了按。 那道微风似乎也被净涪佛身的动作惊了一下,僵在原地。 一道微风如果僵在半空中,没有流动,那就该只是一道空气而已,不会是风,也不可能是风。 可哪怕是这样,净涪佛身也未曾觉得自己手掌触碰的就是一片空无。 因为那一刻,他的手是真切无误地抓住了什么,他的感知也在不停地提醒他手底下那实质一样的存在。 那风,或者说那意志没有脱离佛身的手掌。 不过佛身只是按了按,就自己将手收回来了。 他这一生也积攒有些功德,应该是能够得到一个比较和顺的人生吧...... 他似乎只是自言自语,没有想要得到谁的回应与肯定,所以他说完之后,就很自然地收住了话口,忙活他自己的事情。 他单掌竖在胸前,微微垂落眼睑,低唱得一声佛号,南无释迦牟尼佛。 将手中心灯往前送了送,然后稍稍倾斜,看着灯盏中燃烧的三色火焰脱出灯盏,随着那道骤然荡起的风落入坐了满满一整个宅邸的人群之中,将那些人群烧成粉尘,佛身方才自然地收回心灯灯盏。 垂眸看了看那些被火焰裹夹着回归灯盏的星尘,佛身又单掌对着空荡荡一片的宅邸行了一礼,就转身往外走。 往常时候,那风应该就会跟着佛身的衣袖一道离开这里的,但这会儿,那风没有动,而是静静地停在原地。 没了那风的拂动,净涪佛身那宽大的衣袖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节奏,跟随着他的动作摆动。 佛身察觉到了什么,停下动作,精准地锁定那风所在的虚空。 那风仍然没有更多的动作,只停在那里,可佛身却隐隐听到了什么。 他想了想,问道,你也要送他们一程? 那风似乎上下跳了跳。 佛身笑了,你且去吧。 他话音落下时候,那风像是被放开了绳索的狼犬一样,呼啸着转身,扑向那已经空了的宅邸。 佛身站在原地看着。 没过得多久,那风就已经转过了整个宅邸,裹夹了一片厚重的粉尘蹿了出来,往外间而去。 它也没滞留太久,很快就回来了,仍像早先时候那样,缠绕在净涪的袖摆,来来回回地拿那袖摆玩耍。 不过这风玩归玩,当一缕琉璃佛光出现在小镇外头的时候,它还是笔直地扯了扯净涪的衣袖,提醒着他。 佛身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 听到佛身的话,那风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就算这风不提醒他,福和罗汉到来时候闹出来的那点动静也已经直白地告诉了净涪。 不过也有一点...... 佛身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处。 这风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算是这沉桑界天地意志的一部分,祂为什么......会像是个幼童一样黏着他? 真要说起来,确确实实帮了沉桑界世界大忙的,不是福和罗汉吗? 无论如何,祂对福和罗汉的态度,也不该是这样警惕的吧,就像祂对他的态度也不该如此的亲近才对? 他猜错了吗?是这风其实另有身份来历?又或者,他身上又有谁的安排? 这些杂念升起的那一瞬间,就尽数脱离了佛身的心魂,往着心魔身的方向投去,汇入心魔身的形体中,成为他的一部分。 心魔身没有惊醒。 毕竟对于他来说,这真的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果这么轻易就被惊动,那他索性就不必修行了,光是负责归拢整理这些杂念,就足够耗去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哪儿还能再做些什么? 佛身目光往识海世界里转了一圈,又很快收回来。 那风似乎根本就没有察觉到那一会儿功夫间佛身对祂的揣度与猜测,不过祂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玩耍,而是静静地贴在佛身的衣袖处,假作自己真的就是这沉桑界天地间随处可见,随时可能出现消失的风。 佛身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但在跨过这个宅邸的门槛之后,佛身仍然转了身回来,将那扇被他推开的门户又给拉了回来,重新合上。 如此一番之后,佛身才继续转身,往小镇外头去。 在小镇出口的地方,佛身果然看见了站在那里的福和罗汉。 福和罗汉一身的琉璃佛光还没能完全收敛,偶尔会有些从他身体透出,照在这片空间里。 但这琉璃佛光并没有什么害处,除了清净人身、安抚神魂的强身健体之外,大概也就是会在被佛光照中的人心底埋下一点佛种吧。 -- 第607页 那道一直紧贴着净涪衣袖的微风似乎抖了抖,又将自己藏得更隐蔽了一些,不过即便如此,祂也没有想过要钻入净涪的衣袖里去就是了。 福和罗汉见得从小镇里缓步走出的佛身,目光微不可察地转过他手上擎着的那盏心灯。 佛身看得清楚,他目光在灯盏里静静燃烧的火焰上停顿了片刻。 不过福和罗汉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对佛身笑。 福和罗汉本来就是一身福态,面容慈和,不见锋锐。现在他成功突破,提升了本质,心情祥和之时,笑起来就更加温和,让人生不出心防来。 然而,就是这样的福和罗汉让佛身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 甚至连心魔身和本尊都在那一瞬间被惊醒了过来。 他们齐齐从识海世界里转出目光,盯紧福和罗汉。 只是不论他们如何去探究打量,都没能从这位罗汉身上看出些恶意来。 偏就是这样,令心魔身与本尊同时皱起了眉关。 佛身轻易按捺住了自己的本能,他同时露出笑容,单掌竖起,对福和罗汉拜了一拜,称道,净涪拜见罗汉,恭喜罗汉破开桎梏,踏上超脱之路。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仙,乃是超脱之初,福和罗汉既然已经成就太乙仙境界,那么他自然也就担得起佛身的这一声恭贺了。 福和罗汉此刻心情显然也很好,他听见净涪的这句恭贺,眉间却是更舒展了几分。 多谢净涪法师。他顿了一顿,先问道,法师进入了沉桑界天地,不知我那两个弟子他们...... 佛身说道,罗汉请安心,两位法师都还在这里呢。 他说着,同时伸手往衣袖的袖袋里探去。 福和罗汉的目光追着净涪的手,看向了净涪的袖袋。 心魔身和本尊一直盯紧了福和罗汉,没有丝毫放松,即便那福和罗汉没有表露出丝毫破绽。 那风也只将自己当空气,一直紧贴着净涪宽大的袍袖。 佛身很自然地从自己袖袋中摸出那个瓷钵,递向福和罗汉。 随着他将手递出去,他的袖袍也被送到了福和罗汉的眼皮子底下。 福和罗汉完全就没有去看那袖袍,只看着那个瓷钵,面上有些欢喜,有些轻松,又有些愧疚,很是复杂。 不过那几乎明明白白都是冲着他的那两个弟子去的,与净涪、与那道微风并没有少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咳,福和罗汉的修为我记错 ,现在修正回来,抱歉。 第190章 净涪佛身的目光很自然地在福和罗汉面上转过一圈,却没有立时收回来,而是犹疑了一瞬,顺势问道,罗汉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福和罗汉将手上的瓷钵略略往上递了递。 只见得那瓷钵里静静盛着的净水忽然荡起一圈涟漪,那圈涟漪无声撞上瓷钵的边沿,又转了回来,再撞上那瓷钵边沿。 如此循环了好几个来回之后,一道金色佛光从瓷钵中冲出,在福和罗汉身后落下。 等那片金色佛光敛去之后,慧诚与慧因两位比丘就站在了那里。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一时间也有些晃神,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站在他们身前的福和罗汉。 师父! 师父...... 他们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福和罗汉听得真切,先对净涪佛身稍稍示意了一下,才转了身回来对他这两个弟子笑,一切都还算顺利,你们不必担心。 那破境过程里所有的反复与惊心动魄,他只字不提。 可哪怕是这样,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又真的哪里会相信? 只是他们看了看站在福和罗汉对面的净涪佛身,又都闭上了嘴巴,安静地站着。 福和罗汉安抚住了两位弟子,又细细打量过他们两人,确定他们身上没什么大问题,方才转了身回来,重新与净涪佛身交谈。 不瞒净涪法师,我确实也有些打算。 佛身面上浮出了些意动,顺带着还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福和罗汉笑笑,也不遮瞒,将自己近来的打算与净涪佛身慢慢说道出来,我才刚突破不久,且这沉桑界天地如今这状况,也支撑不住我真身降临...... 所以我的本尊已经脱出了这天地,另外寻找合适的地方闭关。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抬眼看定净涪佛身,先前情况危及之际,有菩提树从天外而降,落在这天地间,非但护持了天地,对我也是助益良多,不知这株菩提树可是跟净涪法师你有些关系? 佛身对上福和罗汉的眼,没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他也不固执,笑着点头,确实是有些渊源。 福和罗汉听着,模样很是认真,有几分洗耳恭听的样子。 佛身没有拒绝,他道,那菩提树是我在景浩界时候,受一株菩提圣树所托带出景浩界,来这沉桑界天地长长见识的。先前沉桑界情况不妙,我实力有限,只能在天地胎膜外等待结果,但它做不到...... 说到这里的时候,净涪佛身沉沉叹了一口气,也是无奈。 -- 第608页 我不好拦它,也只能由得它去了。佛身说得这一句,却很快抖擞了精神,问福和罗汉道,我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仿佛看见它与法师您汇在一处了,不知法师你可知道它的去处? 福和罗汉一直认真听着,直到得这个时候,他才笑着点头,原来真是跟净涪法师一起来的,我说呢。 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些修士里,能跟菩提树幼苗扯上关系的,除了净涪之外,也不会有谁了,所以福和罗汉这话说得真是不亏。 只是他说完之后,面上却闪过一丝难色,片刻后收了表情,才诚恳地问他对面的净涪佛身,那株菩提圣树似乎是陷入沉睡了,先前我突破时候多得它相助,也不好就那样将它丢在沉桑界世界里,所以我就带着它一起离开这里了,现在...... 他停了停,似乎是组织了语言,又像是要留些时间给佛身思考决断,接着才说道,它已经不在沉桑界天地这里了。 佛身很是皱了皱眉头,沉吟了片刻,才问道,那株菩提树现在是跟法师在一处? 佛身这话里说的法师,自然不是现在呆在他眼前的这一位应身,是福和罗汉的本尊,那位太乙仙本人。 福和罗汉点了点头。 佛身眉关处的起伏更明显了些,他垂着眼睑思考得一阵,撑起一点勇气问福和罗汉。 那法师现在在哪里呢? 福和罗汉为难地看了看他,最后摇头。 不能说吗?佛身有些挫败,但更多的却是理所应当。 毕竟换了他,艰难突破之后的第一件事都是要寻个隐蔽、安全的地方闭关,或是整理所得,或是调理元机,或是恢复状态,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轻易打扰。 福和罗汉的做法完全没有错处,非常正确。 但佛身却是真的为难了。 他肃着脸抿唇,想了很久都没能想出个主意。 又或者说,不是这净涪法师真的就没有主意,只是因为他的主意必定会让他用强硬的态度对上他。 福和罗汉心知肚明得很。 可是他也真的不能将那株菩提树幼苗交还回去,起码不能是现在。 佛身为难得一阵,到底还是拿定了主意,他抬头迎上福和罗汉的目光,问道,法师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大概需要问一问那株菩提圣树的意见。 福和罗汉倒不觉得意外。 到底孩子年幼,谁家家长都不会轻易放心孩子到处游荡。那株菩提树幼苗能得到那样的自由度,它身后的长辈显然是做足了准备的。 他点了点头,单手向净涪佛身一引,当然可以。 佛身站起身,单掌竖在胸前跟福和罗汉拜了一拜,转身往外走出些许位置,然后就翻掌取出了一枚翠绿的菩提叶。 福和罗汉的目光跟了净涪一回,转过那片翠绿翠绿的菩提叶,转过那盏有着三色混同火焰的心灯,又在净涪佛身身上停了停,才终于收了回来。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早先就一直在听着,对他们两人之间的来回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两位比丘对视了一眼,慧因比丘抿了抿唇,面上露出几分犟色。 福和罗汉如何又能不知晓自己的小徒弟这时候在想些甚么? 他叹了一口气,回身看向慧因,你觉得师父我做错了? 他似乎是在他们这师徒三人之间布置了些手段,半点不怕这话漏到净涪那边,落到他耳朵里去。 慧诚比丘看看面上生出几分倦色的师父,又看看梗着脖颈要说些什么的师弟,没奈何,只得抢先开口,希望能够截住这个危险的话题。 师父...... 但慧因比丘明显不接受这样的模棱两可,师父难道就觉得自己做对了?! 慧诚比丘的话直接就梗在了咽喉里,半响没能继续。 福和罗汉望着小弟子半响,忽然叹了一口气,唉...... 福和罗汉师徒三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你进我退,净涪佛身并不如何担心,他仍自按着当日那株巨大菩提树送到他这里的法门,催动那片菩提叶,真正联络上那株菩提巨树。 佛身动作的时候,识海里的本尊与心魔身谁都没有出言打扰,静静地等着。 那株菩提巨树大概也很是惦记着菩提树幼苗,佛身不过堪堪催动菩提叶,那边就有了回应。 自叶片中散发出的翠绿色泽如同光圈一般展开,转眼将净涪给圈了进去。 净涪佛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片园林里。 虽然佛身也不能确定这片园林真正的所在,但他能够肯定绝对不是在景浩界世界里。 因为这里没有景浩界世界那种熟悉的气息。 他很自然地转头看了看周围,才锁定面前那株比他在景浩界天静寺那里所见到的那株巨大菩提树还要巨大的菩提树。 比起那株来,这株才更合符巨树这个名号。 佛身很快收回目光,单掌竖起,对着面前这株菩提树一礼,同时称道,末学后辈景浩界净涪,拜见尊者。 那株菩提树大得几如遮天云霞的树冠抖了抖,两道清圣菩提灵光形成两个光圈。 而那两个光圈里,分明有凝如实质的目光投落到净涪身上,一股清净智慧的气韵随即将他裹住。 -- 第609页 他几乎陷入那种磅礴的清圣灵机中。 那株菩提树没有要将他捞出来的意思,只是那般静静地看着他。 佛身好容易才从那种状态中脱出,整个人几乎浑身湿透。 风吹过,带起片片叶浪,那枝叶婆娑的声音,则更像是这位菩提尊者的声音。 或者说,就是它,不,他在说话。 佛身神智恍惚了一阵,才将那话真正听入耳里。 清静智慧比丘,你找我,是要说那孩子的事? 佛身面色有几分苦涩,应道,尊者明鉴。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吭声了。 那株菩提巨树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只是那顷刻间,又有风在净涪佛身身边转过,带来无尽的清凉气息,也带走了些什么秽浊的东西。 他察觉了,又似乎没有。 即便是净涪佛身,也又一次生出了些恍惚。 回过神来后,他迅速收敛了心神。 那株菩提巨树见得他回过神来,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话还在净涪佛身耳边回荡着呢,佛身就发现自己回到了沉桑界天地这里了,手上还拿着那片翠绿翠绿的菩提叶。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转了一眼,心魔身与本尊也各自抬起视线来看他。 三身目光碰撞间,很快就确定了一个事实。 他们刚才真的去见了一株比景浩界天静寺那株菩提树还要巨大的菩提树,他们似乎在那处必定是佛门胜境的地方停留了一阵,只是身体的感知又很明确地告诉他们,他们刚才一直都在沉桑界这天地里。 绝对没有离开过。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91章 这般神通手段,委实让人震撼。 但也正是这等神通手段透出的玄奇,才如此叫人神魂颠倒,孜孜相求。 佛身感叹得一句,转眼的时候却陡然定了定。 眨眨眼后,佛身沉默得一瞬,抬手就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侧、睡得昏天暗地明显不是它自己赶回来的菩提树幼苗收起。 待到那清圣的菩提灵机因为缺失了主体而直接疏淡下来之后,佛身才走了回来,对面上仍保留着一点笑意的福和罗汉笑了笑。 还没等净涪佛身开口说些什么,福和罗汉先就开口了。 是那位菩提尊者将他送过来的么?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原还担心着要怎么安置他呢,如今他回来了,我也能对净涪法师你有个交代...... 不论福和罗汉先前都藏了多少心思,这会儿的态度却真是非常的明白,且神色、动作间坦荡而自然,似乎这真就是他在早先时候就为之顾虑忧心的事情。 倒是慧诚、慧因两位比丘还是年轻,不比福和罗汉的道行,面上虽然也都还是寻常,但仔细地找找,还是能够发现几分尴尬。 可不就是尴尬么? 他们师父福和罗汉对那株菩提圣树起了心思,妄图造成既定事实,好让他成功将那株菩提圣树带回佛寺去,没想到净涪法师这位当前的持有人还没有表明态度,那株菩提圣树的长辈就先动手了。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得一眼,各各收回目光后,都将视线压了下去,不敢看向面前的师父。 但在脸红的时候,慧诚、慧因也止不住地生出几分气愤。 福和罗汉再有点小心思,不厚道,可也是他们的师父。师徒一体,自家师父被人落了脸皮,他们就能好了? 只是不论年长圆滑的慧诚比丘也好,年轻傲气的慧因比丘也罢,他们同时也非常清楚这件事怨不到那位净涪法师头上。 既羞且忿的两位年轻比丘不约而同地就淡了与净涪结交的心思。 佛身将他们这师徒三人的这一切尽数收回眼底,心湖依旧静谧,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他笑着与福和罗汉搭言了几句,将这一茬子事给含糊过去之后,他又寻了时机问福和罗汉。 法师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不是净涪第一次探问福和罗汉的安排了,但这一次比起前一次来却又是明白直接了不少。 福和罗汉深知自己不好再像上一次那样应对,毕竟要再劳烦这位年轻的清静智慧比丘询问他第三遍的话,后续的事情怕就没那么容易按照他的预计发展。 他顿了顿,将目光放远,将那座异常安静、死寂的小镇收入视线,也将更远处的死寂之地映入眼中。 半响后,福和罗汉沉沉叹得一声。 我当日自诸天寰宇踏入沉桑界天地,本就是受了好友所托,关照一二。没承想事情闹成这样...... 佛身能从福和罗汉这言语中听出五分真实。 不过这到底是福和罗汉特意放出来让他察觉的,还是佛身自己错认,他就不敢确定了。 佛身索性也没去多猜测些什么,他静静地听着。 ......我在这片天地间迈出一步,已是得天地成就,欠了天地一份因果,再有先前好友所托......我却是做不到一走了之。 佛身微微颌首,却仍然没有太多表示。 偶尔觑见佛身反应的慧诚比丘完全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代表着净涪法师的态度,还是单纯地表示他在听这个事实。 -- 第610页 慧诚比丘的目光在净涪佛身面上转了一圈,又很快压了下去。 我想留下来。 不求做成太多,起码得将这沉桑界天地的生机稳固下来...... 福和罗汉说得很是诚恳认真,极有担当的模样,只是一直紧贴在净涪袖角完全将自己当空气一样的那微风没有丝毫反应。 佛身目光在那袖角不经意地转过,边点头边问道,法师又想法了么? 福和罗汉点点头,他端正着脸色,慢慢说道,我准备在这里起一座佛寺,供奉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如此,该当能够在兴盛佛法的同时,催生沉桑界天地的生机,引领众生重新安定下来。 佛身看了看福和罗汉,目光顺势转过慧诚、慧因两位比丘。 如果说福和罗汉这样的大修已经完全做到了不动声色的话,那么他的两个弟子就多少差了些。 他还是能够在这两位年轻比丘身上得到些确认的。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都没有太过明显的反应。 大概这不是福和罗汉的心血来潮,而是早早就生出的想法。 这样的话,净涪佛身就能够理解福和罗汉会舍下脸皮谋算菩提树幼苗了。 菩提树幼苗本身的资质以及它与福和罗汉这一人一树之间的缘法,都是原因,但同时,菩提树幼苗与沉桑界天地及众生之间的缘法,也是引得这位罗汉心动的原因。 虽然福和罗汉本人为沉桑界天地出了大力,几乎将自己的一身功果都舍出去了,可谓是功劳甚大。 可是如今这沉桑界天地间,为这天地、众生立下大功的,并不仅仅只有他。 沉桑界本土顶尖的那些玄仙大修尽数覆灭,连本来数量不少的天仙也只余留下个位数,如此惨烈的牺牲,天地与众生如何能做到视若无睹? 逝者已逝,但他们的后辈仍在,弟子仍在,怎么就能将他们统统抛了开去? 而除了沉桑界的这些本土势力之外,净涪虽然没有下场,几乎全程旁观,但也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 退一步,将净涪撇开,菩提树幼苗的功劳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抹去的。 也就是说,福和罗汉就算于沉桑界天地及众生有大功,可真正扒拉了一遍计较,他却真不是拔尖的那一个。 这天地内外,都有的是能够与他这身功劳媲美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如果福和罗汉早早就动了心念,要在这方世界中开创一门法脉以作修行之用的话,仅凭他身上的这一份功劳,还不够。 他毕竟是个外来者,不是沉桑界本土修士。 所以他需要盟友。 而现下沉桑界世界内外,能够被他拉拢的,也就只有一株菩提树幼苗。 佛身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竟,他点了点头。 福和罗汉细细看得他一阵,忽然问道,法师呢?法师有什么打算吗? 佛身摇摇头,只是一路行走,暂时还没有清晰的想法。 福和罗汉笑了起来,他道,法师如果还没有个明确的想法的话,不如在我那寺庙里当一尊祖师,如何? 这是邀请?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听见,各各抬起目光,看了看福和罗汉。 他们两人的视线在福和罗汉身上停留了半响后,又很快转到了站在他对面的净涪身上,接着才重新压了下去。 佛身面上也升起了几分惊色,但惊讶过后,他接着就露出了几分沉思,像是在盘算权衡些什么。 福和罗汉看得清楚,不由得就升起了几分热切。 万一这位真的动心了...... 然而佛身还是摇头了。 净涪多谢法师青眼,但净涪自身的修为还是有限,实在不敢承兰若的祖师之位...... 这就是拒绝了。 饶是福和罗汉,那一瞬间脸皮也有些绷不住,漏出了几分破绽。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声,这可真是可惜了...... 他看得出净涪不是在推诿,又或是在谋算着什么,而是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己承担不起这个祖师称号。 也正是如此,福和罗汉才更不好继续。 净涪佛身客气地笑了笑,低垂下视线。 福和罗汉没在净涪这里待太久,很快就离开了,不过在离开之前,他与净涪交换了联络方式。 法师若是路上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寻我,且别客气。 佛身客气地笑着,送了福和罗汉师徒三人离开。 在最后离开时候,慧因比丘忽然停了脚步,转身对着净涪佛身合掌拜了一拜,才匆匆跟上福和罗汉。 佛身回了一礼,并没有如何放在心上。 不论是福和罗汉也罢,他的弟子慧因比丘也罢,都很快离开了净涪的思绪。 他仍只擎了心灯,缓步上路。 福和罗汉的气机完全离开之后,那道微风脱出了净涪的袖角,仍然来来回回地在袖角处转悠,玩得不亦乐乎。 佛身深深看了这道微风一眼,也就暂且作罢,专心沿着官道行走。 只是佛身也没走出多远,就被拦住了脚步。 拦下他的不是凡俗,也不是修士,而是灵湖。 或者更明白的说,是灵湖的尸体。 -- 第611页 已经死去的灵湖没有了它往日的灵动与生活。 水仍然是那水,但水中没有了灵气,甚至没有了生灵,取而代之的,是死气,是死寂。 其实不单单只有湖里,就连湖边的草木,也都只能伸着枯干的枝叶,横七竖八地倒伏着。 佛身停下了脚步。 他袖角的那片微风停了下来,仿佛也在看着这一个死去的灵湖。 佛身的目光在那片微风所在的空气中停了停。 他其实能察觉到这风中带出来的一点哀伤。不过大抵这风或许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情况,那哀伤显得颇为空茫,乃至是飘忽无定。 佛身将目光收回,单掌竖起,低唱一声佛号后,就将手中擎着的心灯倾斜,看着那朵三色混同的火焰脱离灯盏飘出去。 等到火焰安静回归灯盏的时候,这片湖已经彻底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坑。 却是不单单湖底沉着的无数尸体,就连湖水都被净涪烧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92章 如今展现在净涪佛身面前的,是一个足有方圆百里大小的大坑。 或者说,它是这湖的尸体。 佛身看了看那深坑,转眼又看了看他袖底下的那片微风。 这风停了片刻,最后似乎是往净涪佛身的方向转了转。就像是某个存在在这一刻凝视着他一样,佛身捕捉到了投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他没有转开眼睛,仍然盯紧了那风。 这有形之人与无形之物对视了半响,到底是那风率先收回了视线。 它绕着净涪佛身的宽袖转了一圈,带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后,第一次离开了净涪的袖底,向着那个深坑扑去。 那风在深坑底部来回转了一圈,却没有带起坑底的一颗微尘。它转了一遍后,再不停留,径直抬升,向着天穹而去。 微风初初不过习习,到得上了天穹,竟成狂风之势。 狂风不知从哪里带来了云团,云团堆彻挤压,渐渐变化了颜色。 到得那风从天穹落下的时候,一颗豆大的雨珠重重打落,过不得多时,竟是万千雨滴噼啪砸下。 净涪仍自站定原地,那雨未曾侵近他周身,那风也没有扰过他本分,就连这周边随着大雨渐渐升腾起的水雾,也不曾遮掩过他的视线。 这不是净涪自己的手笔,而是这天地的力量根本就没有侵扰过他。 那风从天穹上落下的时候,渐渐的就平息了,到得它回到净涪身侧的时候,它已经回到了早先离开时候的模样。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着什么,这风在靠近净涪的时候,脚步缓慢,近乎一点点地挪过它与净涪之间的距离。 佛身看了那风一眼,并不理会它,仍自将目光往那渐渐蓄上水的深坑。 它又在一点点地成为湖,只是这深坑里的水灵气着实稀薄,远没有它以往的风采。 佛身想了一阵,手也就伸到了身上的随身褡裢里。 等到他将手取出来的时候,他那手里却是抓住了一个细颈玉瓶。 佛身将那玉瓶拿在手里,取下玉珠制成的瓶塞,一股磅礴的水元灵气瞬间从玉瓶瓶口中泄出,涌向这天地。 那激荡的灵气似乎也惊住了这天地,一时间那僵在原地、不知自己该怎么做的风也震颤了一阵。 没错,净涪佛身这一次取出来的,并不是其他,正是当日他去往南海普陀山法会时候采摘到的水元灵露。 水元灵露不愧是出自南海普陀山的滋养灵露,不过是泄露出几分灵机而已,竟已涤荡了气机,冲刷了空气,为生命与灵机的回归做了一点铺垫。 那风似乎紧紧地盯着那个细长玉瓶,隐隐躁动。 这水元灵露的气机显化的时候,已经走远了的福和罗汉也不禁停下了脚步,回头远望。 慧诚比丘看了看自家师弟,想得一阵,率先问道,师父,是净涪法师那边怎么了吗? 哪怕慧诚比丘没有在净涪身上留下什么印记以作探查,但他也知道,在沉桑界的那个方向,如果还会有人能让他师父动容的话,也就只得那位净涪法师了。 福和罗汉沉吟了一瞬,笑着摇了摇头,净涪法师那边还算顺利,只是他似乎撞见了什么,竟将水元灵露都拿出来了。 慧因比丘在一旁听见,皱了皱眉头,却也按捺住了,没有开口询问。 慧诚比丘看得清楚,他想了想,便帮着自家师弟开口。 师父,那水元灵露就是传闻中产自普陀山云海的那种灵水? 福和罗汉点点头,不错。 听闻这水元灵露有滋长元神、涤荡肉身之能,净涪法师将它取出来,是他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言语虽平淡,却也掩不住那一丝担忧。 而另一侧始终沉默的慧因比丘面上虽然平静,但眼底间的忧心也颇为明显。 福和罗汉扫了一眼自家的这两位弟子,心中滋味一时甚为复杂。 他心下摇头,面上却半点不露,应该无事。如今这沉桑界天地里,轻易不会有人难得住这位净涪法师,如今他将那水元灵露取出...... 顿了一顿后,福和罗汉还是说道,也不是要将它拿来做修行的资粮,增益己身,只是取那水元灵露的滋养之用,要拿它来拾掇一番这天地而已。 -- 第612页 福和罗汉很快收回目光,带着自己两个弟子继续赶路。 他需要为自己即将在沉桑界天地立下的这一门法脉寻找合适的山门。 水元灵露......弟子早先确实听闻过净涪法师曾去往南海参加那一次的普陀山法会。但是师父......净涪法师手上的水元灵露够么? 对于自家这两位小弟子的忧心,福和罗汉只想要发笑。 于是他也真的就笑起来了,水元灵露够用还是不够用,净涪法师心里自然有计较,哪儿就需要你们来操心?你们还是想想,该怎么更快捷地寻找到合适的山门吧。 福和罗汉低斥了一句。 不是福和罗汉肚量小,单只因为他自己不能在净涪法师那里占到些便宜,讨得那株与他有些缘法的菩提圣树就对那位法师起了芥蒂。 没有这样的事。 那株菩提圣树真让他讨来了,福和自己自然有所助益,行事能方便许多,但真没了那株菩提圣树,他也不是就干不了活。 不过是需要再耐心些,多花些心思而已。 而且他能做出谋算,旁人就拒绝不了么? 他心里有准备,也知晓那位净涪法师不简单,但心动起念之后,又经片刻权衡之后,他心念未消,便就索性顺心而为,厚着脸皮做上一遭。 当时他是拿了起来。 但这事既然没能成,他也就歇了这番心思,同时也将这点心念放下了,不曾真让它惊扰了心境。 只是福和罗汉也发现了,这件事他放下了,他这两位弟子却没有。 看来,这两个弟子还是得再教教。 福和罗汉想了想,将这件事记上了一笔。 不过这会儿他暗自提醒自己的时候,一个颀长的人影也在他脑海中浮起。 话又说回来,这件事他是给放下了,那位净涪法师...... 福和罗汉没有多想,他在离开的时候,有仔细留意过那位法师的反应,他很确定那位净涪法师同样没有太放在心上。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那位净涪法师真是这样事事挂心的人,他也轻易走不到今日。 只是福和罗汉还不知晓,净涪佛身确实很快就将这件事放下,不让它扰乱心境,但会不会再度翻检出来,又什么时候会再拾起来,那却是得看时机。 时机合适的话,净涪佛身不太介意给他添个堵。 佛身也是净涪,净涪就从来没有白白吃亏的习惯。 更何况即便佛身不动手,他的识海世界里可还有着心魔身和本尊呢。尤其是心魔身,谁也不能让他轻易放下。 另一边厢的净涪这会儿没工夫去理会福和罗汉,他甚至都没去看此刻停在不远处的那片微风,而只是将那细长玉瓶中的水元灵露倒出。 磅礴的水元随着这滴灵露落入大坑中,泾渭分明地沉入大坑。 丝丝缕缕的水元之气散出,汇入那渐渐积攒起来的大坑。 那风终于壮起了胆子,回到净涪袖底,绕着净涪衣袖来回转动。 待到风停雨住时候,稀薄的云雾缭绕中,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湖水虽然依旧安静,却也终于添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元气与灵气。 它还没能活过来,但也已经开始积攒生机,只需等待时日,等到春雷乍起时候,那风中的暖意会有细微的拨浪声相伴,也会有轻且薄的花香草气追随,热闹且喧嚣。 那风似乎也预见到了那一幕,它欢快地跳动旋转,仿佛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活泼又生动。 佛身直接无视了那翻飞的袖角,直直望定了那风。 比起它第一次出现在净涪面前的时候,这片微风的身上多了一丝浅淡的水气。 如果早先的那阵子,净涪佛身还可以直接忽视了这风的异常的话,那么现在,却是摊牌的时候。 毕竟我们都不是傻子啊,祂这么猖狂,我们再要装作看不见,除非得是眼睛瞎掉了...... 心魔身是这般说的。 本尊对此不在意,佛身想了想后,也就点头了。 那道微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无比欢快的节奏直接停了下来,净涪的袖角被风托着,以一种弯折的模样停在净涪佛身的视线里。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了。 净涪的袖角慢慢垂落下来,那是一种非常自然的状态,可这风也知道,只要这位佛门的比丘想要动手,祂根本就没有挣脱的机会。 毕竟这位佛门比丘不比另一位滞留在沉桑界世界里的佛门罗汉,他的手上手上,可是拿着另一个小世界的天地烙印。 有那道天地烙印作为联接,再辅以诸般手段,全盛时候的祂借助世界之力,确实可以抵挡,但这不是,祂受到了重创,世界也不堪重负了么...... 那风微微抖了抖,老老实实地脱出净涪的袖角,挪到净涪对面后稳稳停住,一副你想说什么的模样。 祂格外的乖顺,即便现在净涪就在祂的世界里,理论上祂要是就这样死去,整个沉桑界世界都再不会留下什么,祂也依然故我,没有要借着自己的身份威逼面前的这个和尚。 因为祂知道,那没有用的。 就算面前这个是佛门的和尚,又有一道天地烙印在身,似乎是一个悲天悯人、愿意给世界给众生一条活路的和尚,祂的那一层认知也没有被动摇过。 -- 第613页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93章 可认知归认知,如今只剩下一点本能的沉桑界天地意志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祂毕竟不是人类,甚至都算不上灵,没有太多的个人想法。 净涪和景浩界世界意志打过交道,也曾在景浩界世界意志的允许下深切地与祂做出交流,因此,净涪对这些天地意志也有些独特的见解。 他没去跟这风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直入主题,率先开口问道,当前沉桑界中,实力、底蕴最是深厚的要数福和;论根底与亲近,也有此界孕育的修士...... 福和罗汉在沉桑界世界中有所图谋,若你与他合作,他必定会为你尽心尽力,处处谋划;沉桑界世界中的一应本土修士,虽则修为与实力大幅削弱,但他们是这世界中土生土长的修士,又走过劫难,很愿意为天地、为众生奋勇用命,鞠躬尽瘁。 可以说,但凡你有意,他们都会成为你可以尽情调用的一部分力量。你为什么偏舍了他们,只找我呢?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望定那片微风道,我也不过就是一个路过的观者而已。 那风停在半空中,似乎也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组织了心念往净涪那边传。 我......我......不.......知道。 那声音断续了片刻,才终于串联了起来。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听得,不免微微蹙了眉,但他目光在佛身和本尊那里转过,就又平静下来了。 佛身与本尊都在耐心地等待着。 那风似也是怕了净涪不信祂,等能够顺利联络上之后,祂就很快开口道,我在这天地间转过,每一个生灵我都去见过了,但真正能够发现我的,就只有你。 能发现到祂的,只有净涪? 佛身、心魔身与本尊同时想起了早先福和罗汉来找他时候这风的应对。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 佛身目光转过心魔身,将他的问题拿了过来,寻这沉桑界天地意志要一个答案。 方才福和罗汉当面,你收敛了气机沉寂......既然他看不见你,为什么要作此形状? 那边传来的声音还是平淡,不见委屈。 因为他虽然看不见我,但他身上有能够发现我的东西啊......而且我能发现他对我的谋算。他想要找我,从我身上再讨去些什么。 佛身听得,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指出一个很明白的事实,我也想在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如果如他所猜,祂因为那位楚刊曾经对这沉桑界天地意志做过的事情而外来者心生芥蒂、处处防备的话,那在沉桑界天地意志这里,他大概与福和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位却是轻福和而重净涪,远福和而近净涪?这不太合理。 那风很快给了答复。 你不一样。 哪里就不一样了呢?心魔身撇了撇嘴,听见佛身的问题。 不错,都是佛修,都有些自己的心思与筹谋,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那风似乎被佛身的问题问住了,停顿了一阵,才再度回道,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会是心甘情愿交托出去的,而另一个想要的东西,我们......不好给。 心魔身平静地收回目光。 不好给是事实,因为沉桑界天地上下,包括这世界里的那些修士们,大概都不会愿意让福和罗汉在这里扎下根来。 那确实与早先时候那位楚刊的动作有些相似。 虽然福和与楚刊,一人出身佛门,修佛门普渡法门,一人出身魔道,想要席卷天地灵机以供己身,但作为得福和罗汉之力保下如今大半沉桑界生机与灵机的沉桑界天地意志,却深知这两位人族修士的相似之处。 那楚刊会愿意在虢夺灵机满足自己所求,完成自己的布局后放祂自由,让祂得以苟延残喘;那福和每每想要趁火打劫,却也愿意给予祂一点生机,没让路走尽走绝...... 这两种到底哪一种对天地而言更为酷烈,沉桑界天地意志不太明白,但本能的,祂却不太想贴近这两人。 净涪就不同了。 除了他身上有着另一方天地意志的烙印外,他就只是一个过客,他对沉桑界天地内外没有太多的谋求与算计,等他在世界中转过一圈,离开之后,就不会留下什么。 这一点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净涪三身也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 佛身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那片微风上。 看来沉桑界天地意志真是被那楚刊坑怕了啊,所以除了这天地间土生土长的生灵之外,任何一个外来者但凡想留下什么,都会触动祂敏感的神经,惹得祂自发排斥。 天地意志的自发排斥,或许为难不了福和罗汉这样的大修,但对任何一个新创立的法脉而言,都是一个大问题,不知道福和罗汉自己是不是清楚这一点。 不过想想,这一点其实也真不难理解。 当年沉桑界修士留了那楚刊肉身的一条左臂,如今又如何?连本带利给吐出去了不说,还留下了一堆难以解决的问题。 虽然有些不太可能,但万一呢?万一那位福和也动了心思,要学那楚刊一样,借着他即将留下的那一门法脉在无数年月之后谋算些什么呢? -- 第614页 沉桑界天地意志是真的怕了。 所以比起福和来,净涪这个有着同类(景浩界天地意志)作保,完全没有想法在这里留下些什么,显然会在不久的将来干脆利落地走人的人,更值得沉桑界天地意志贴近。 更何况哪怕祂在他面前停了好一阵子,那福和都没能发现祂,意识到祂的存在,对比起另一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察觉祂的净涪,会选谁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不过片刻间的工夫,净涪就理顺了这中间的种种。只是理解归理解,沉桑界天地意志方才那答案里的说法,却仍然引起了净涪三身的注意。 他们交换得一个眼神后,便由佛身直接开口问道,你说的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呢? 那风愣了一瞬,似乎是真的不太明白对面那个小和尚怎么就忽略了其他,只抓住了这个来问。 祂近乎理所当然地回复净涪,我们......当然就是我们啊...... 见祂不明白,佛身索性就问得更直白一点。 你所指的我们,是你与谁,还是单纯的指代这天地的众生意志? 那风就明白了,祂顿了一顿,沉默许久。 佛身很耐心地等着,未曾催促。 好一会儿之后,那风的回复才传递了过来。 我们,不是指的众生意志。是我与另一个我。 净涪三身须臾间同时半垂了眼睑。 哪怕他们确实已经猜测到了什么,但他们从这沉桑界天地意志里得到的答案,还是稍稍超出了常规。 什么叫我与另一个我? 既然不解,面前这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也想要与净涪坦诚,那自然就不需要转弯抹角,直接询问了。 沉桑界天地意志又一次明显沉默了下来,不过净涪也能够肯定,祂并不是觉得这个问题冒犯了祂而沉默,更多的似乎是在考虑怎么与净涪解答。 毕竟这沉桑界天地意志不是人类,祂想要与净涪解释,给净涪答案就必定是要用人修所能理解的方式,不然,便是那答案再精准,净涪理解不了就都是白搭。 所以他也就安静地等了等,给面前的这个沉桑界天地意志组织语言的时间。 过得半响后,净涪就等到了祂的解释。 却原来是如今的沉桑界天地里,其实有着一大一小两个天地意志。小的如今就在净涪面前,大的那个则居于沉桑界冥冥之地,负责尽力维持此间天地间的秩序。 也正是因为沉桑界天地的这种特殊情况,福和罗汉才没有怀疑过什么。 净涪三身仔细想一想,也是明白了。 确实是,哪怕现在站在沉桑界天地里的这位福和罗汉不过是一个天仙境界实力的应身,看似修为有限,但他的本尊毕竟已经登临太乙仙境界,实力远超这沉桑界天地间的一众修士,手段更是几乎不可揣度。 这样的一个人物,现下又是真心实意想要在沉桑界天地这里立下一个法脉,他真的没有察觉到沉桑界天地意志的那点排斥吗? 不可能的。 沉桑界天地意志隐隐排斥,沉桑界本土修士碍于自身实力大损以及福和罗汉在早先那场劫难间对世界的支援漠然相对、冷眼旁观,这些都必定逃不出福和罗汉的目光。 可就是这样天意、人心两不沾的福和罗汉,却真就带着自家两个弟子兴致勃勃地要在这片天地里扎下根来,若不是福和罗汉发现了什么,又想要什么,谁都不信的。 沉桑界天地意志就是因为这个才如此忌惮他的。 净涪三身交换了一个目光,很快定下了下一个问题。 我其实更想知道,沉桑界这里到底有什么,引得这一个两个的,都挑上了它来? 心魔身是真的好奇,但这个问题不是净涪三身想要拿出去问沉桑界天地意志的问题,所以他也只是在识海世界里和佛身与本尊闲话。 佛身瞥了他一眼,就拿他们三身共同定下的问题来问沉桑界天地意志。 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是的,净涪三身要问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就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而且它大概也会是净涪这次询问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最后一个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94章 不去确定楚刊是不是还有后手留在这片天地里,不去询问福和罗汉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他甚至不去探寻沉桑界天地意志到底是怎么将自己割裂出一大一小两个意志来的...... 因为他实在无意掺和进沉桑界的这一局局仿佛永无休止的谋算里。 净涪三身始终记得一点,他从景浩界世界中走出,是为了能让自己更好地修行。 只要没有人威胁他的生命,威胁他的道途,破坏他的心境,他就不会去插手那些你争我抢的破烂事。他修的是我,是心,本也就不需要太多的其他外物,只一心专注于本我灵光、心性智慧便罢。 他也从来都清楚,不论是人、天地还是寰宇,要想在这诸天寰宇中存活乃至走出去,不能只靠一人、一个存在,哪怕这确实是一人便可开天辟地、衍生万物的世界。 那楚刊的动作净涪不予置评,毕竟那是楚刊的道,道无先后,亦无大小,都需尊重,但他有一句话净涪很有触动,这世界芸芸众生、这诸天中渺如尘埃一般的天地乃至天地间那些或长或短的文明,都有心。 -- 第615页 因都有心,便都有我。 这些存在为求自我的存活与发展,争斗厮杀在所不免,自然就会有存在能争得一线生机,踩着白骨累累的道路走出来。胜者可以有多个,也可能是唯一,可比起胜者来,败者绝对只多不少。 既是同等有心有我的存在,既是谁都有资格存活下来,那到底谁能幸存,谁最终败亡,那也就都是顺应天地、适应天道的存在而已,如何就真的能有一个定数? 便是净涪,他就真的能在这片酷烈的道途中挣得那一线生机了么?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不过就是能趟多远,就挣扎着、拼了命地向前趟多远而已。 那片微风倒像是被净涪佛身的这个问题噎了一下,祂沉默了半响,不答反问,你就不想知道更多么? 佛身只笑了笑,没有言语。 他的态度非常非常的清晰,清晰到没有留给那片微风丁点猜疑、揣测的空间。 只是看着对面的那个人类小修,这一道沉桑界天地意志竟难得地生出了一丝念想--如果,祂是说如果,祂能形成真正独立的意志,塑就自我,祂是不是也能像面前这小和尚一样活得坦荡而清净? 这种清净不是指的生存环境和修行环境,别想了,没有这种可能,这诸天寰宇中,凡有灵智的地方,就有欲望,有争斗,有拼杀,哪里都没有这种清净的地方,包括道门、佛门的各个胜境之地。 祂指的这清净,是指的这小和尚心念与道海之中固执且坚定的那一片清净地界。 这小和尚自然也有欲望的,不然他不会出现在这里,甚至他都活不到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心念与道海之中也与天地间的诸多生灵一样,有其阴暗、晦涩的地方,否则他不会为了那福和、楚刊这些人的算计谋划生出怒意...... 他其实也是这诸天寰宇中多如蝼蚁一样的普通生灵。 但就因为那一点固执的清净心念,也让他挣脱了藩篱,晃了很多人的眼睛。 难怪他能得到一个天地意志主动赠送出去的烙印。 哪怕这中间确实有那方天地出于对自家孩子的护持之意,但也完全无损他的光芒。 沉桑界天地意志放长了目光,看定对面的那个小和尚,也望定那收摄了所有气机、静静隐在小和尚神魂里的那点天地烙印,祂慢慢地思量起来。 所以到底要不要......将这个小和尚也拉进来呢? 自挣扎与侵蚀间形成诸天寰宇中独特形态的沉桑界天地意志,虽然历经磨难,如今更是完全被掏空的姿态,但祂也抓住了一线生机,收获了寻常天地意志轻易不会有的能力。 对面那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沉默引起了净涪三身的侧目。 本尊皱起了眉头,心魔身也收敛了所有的表情,探究也似地在识海世界里打量着那片天地意志。 祂是不是想要做些什么? 说实话,如果他们面前的这片天地意志告诉他说祂要报复楚刊,报复刘生和,报复更多更多的修士,净涪三身绝对是相信的。 就像天地有其意志一样,天地也有其念。 只是这天地意志的善念与恶念,与修士乃至寻常生灵多有不同而已。 净涪三身曾经与景浩界天地意志非常贴近,所以他比起很多的修士都清晰地通晓这其中的相似之处。 天地的善念,投落到众生身上,便是众生各自的气运与功德,而天地的恶念,则会是众生的恶果与业力。 这便是天地的心与意志。 祂与人类其实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另一种生存形态的存在而已。 就像人族与妖族一样的。 基于这种认知,净涪三身能够理解沉桑界天地对楚刊、刘生和等人的恶意,但这事不能劝。 因为这事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因果有报,业债有偿,这是诸天寰宇中至理的存在。更何况,净涪也根本没法劝。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伤痛与苦难没着落到自己的身上,谁都没资格去代表旁人说原谅,说放下。 但净涪不想牵扯进去。 沉桑界天地意志也好,楚刊、刘生和这样的黑手也罢,甚至连带着福和罗汉这样的觑着机会捞一把等插手者也罢,既然在这中间排兵布局,那就必然有着一场或是许多场的争斗与拼计。 因果不了,欲念不止,这样的争斗便是千年、万年乃至数十万年,那也会持续下去,直到一方彻底败亡方才停止。 也就是说,基本上便是不死不休的格局。 他们有那么多的时间花费在这样的争斗谋算上,净涪可没有,而且也没有这个心思。 自家好好的修行日子不过,道途不走,偏要掺和进这些人的筹谋算计之中,不是昏了头就绝对是失了智。 如此取死自绝之道,净涪还不想走。 净涪三身心念既定,就不会轻易给旁人寻隙的机会。 他平平静静地面对着那风,迎着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目光,只如水中顽石,浪前峭壁,任你如何纵横流转,他自岿然不动。 沉桑界天地意志自也能察觉到净涪那边的信念,祂思量权衡半响,到底被身体中翻转过的关于这小和尚在这方天地间的一幕幕过往击退,舍弃了那个诱人的计划。 还是,算了吧。 -- 第616页 这小和尚看着也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祂便是诸般筹谋算计,他不愿意入局,又未曾心动,强拉也是拉不动的。 如果祂真的坚持要拉他入局,一个不好怕就是弄巧成拙的局面。真到得那个时候,帮手怕是没指望的了,反而还帮祂添了一个敌人。 当然,其实更重要的是,祂自己乃是沉桑界天地意志本身。天地至公,在这小和尚自己没有过界,甚至连念头都没有生发的情况下,祂做不到将一个生灵强自推入局中。 这是诸天寰宇的规则。 就连命运,都是众生多重选择汇聚后的结果,非是单由某一个生灵、一种存在能够一言定下的。 在净涪的感知中,对面不远处的那片微风渐渐安静下来,悄无声息间,更有一点点轻淡的严谨、公正透出。 见得这样的沉桑界天地意志,净涪三身俱各在识海世界里松了一口气。 只有净涪肉身面上分毫不显,仍如早先时候的平静。 祂像是放弃了什么?心魔身仔细打量了那片微风之后,问道。 不是结论,是询问。 显然就连净涪心魔身,对于当前显在他面前的这道沉桑界天地意志也很有些拿捏不定。 佛身道,应该是。 佛身的话落下之后,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看向了另一侧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手指在半空中虚虚滑过,一点白光落在他指掌上,被他拿住。 而即便景浩界天地意志烙印一时挪了位置,转到了净涪本尊的手上,那沉桑界天地意志也半点不曾发现。 在拿定主意之后,祂似乎终于愿意去仔细翻检自身的状况,好来回答净涪方才的那个问题。 这个档口,净涪三身都没有打扰祂,而是盯紧了那被净涪本尊递向沉桑界天地意志方向的景浩界天地意志烙印。 比起沉桑界天地意志来,他们三身还是更相信景浩界天地意志烙印。 景浩界天地意志烙印被净涪本尊催动,却只是用着一种特定的节奏在白光包裹与显出真相之间来回变动,再没有其他的变化。 那自沉桑界天地意志现身之后起,就自发变化跳动,像是在提醒、警示一般的状态,似乎也消失了。 净涪三身仔细检查了一番景浩界天地意志烙印的状态,对视得一眼之后,都点了点头。 但仍然要留心谨慎,别放松警惕。本尊告诫道。 佛身和心魔身尽皆肃容点头。 虽然楚刊与刘生和似乎已经完成了他们的布局,同时舍弃了沉桑界这个棋盘兼棋子,但谁又真的能够确定他们再没有其他后手? 哪怕抛开已经远遁的那两位不同,单只留着法身要在这破败、空洞的天地立下法脉浑然一副悲天悯人模样的福和罗汉,真就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无私悲悯吗? 未必。 或者更准确一点说,不完全是。 就净涪自己所觉,这位福和罗汉有悲悯这天地间遭难众生的心念,但同时,他大概对那楚刊、刘生和也生出了与净涪差不离的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95章 不过净涪无心掺和这一滩浑水,他却似乎想要再借一次东风。 再破境也好,还是捞别的好处也罢,盯紧了这里,总能有些收获。但净涪也有些不明白,福和罗汉为何就要盯死了楚刊? 真当楚刊是好欺负的? 还是因为,楚刊背后确实仍然隐藏着什么,而他在背后又担了什么责任? 净涪三身没有再深入探究。 既不想要掺和这些,他就需得适当地控制自己的掌控欲。知道得太多,伸出的手太长,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那边的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也已经想明白了。 我想请你帮忙清理这个世界。 或许真的是放下了什么,这会儿落到净涪耳边的话,就缥缈轻松了几分,终于有了些景浩界天地意志与净涪交流时候的模样了。 帮忙清理这个世界?净涪佛身将擎着那盏心灯的手向前抬了抬,就像我之前在做的那样吗? 沉桑界天地意志应道,是,但还不够。 不够....... 沉桑界天地意志继续道,我知道,你能做到的不仅仅只有这些,我希望你能尽力。 净涪佛身一时沉默了下来,那沉桑界天地意志也没有再说话,而是给了净涪时间,好让他能更清楚地做出自己的决定。 净涪三身在识海世界里讨论了一遍,很容易就得出了自己的答案,但同时,他们也生出了不少的疑问。 佛身择了其中的一些,来问沉桑界天地意志,趁着这个沉桑界天地意志还愿意与他正面交流的时候。 为什么来问我?依照你的能耐,只要你决定了,你是可以让我自己揽过这一茬子事的吧? 沉桑界天地意志沉默了一阵,应道,我确实可以。但我想,最好不。 这本来也是他曾经考虑过却最后放弃了的想法。 为了面前这个小和尚对沉桑界天地、沉桑界芸芸众生的一点悲悯,也为了小和尚那里所持有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净涪佛身深深凝望了那片微风一眼,又问道,为什么是我? -- 第617页 沉桑界天地意志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因为这个时候,这天地里只有你能做到。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指出了明确的事实,如今这天地胎膜之外,有一座道宫驻留,道宫中有不少金仙大修,只要你提起,他们会很乐意答应你的请求。 顿了一顿后,净涪佛身又道,哪怕你担心引狼入室,不信任那些金仙大修,沉桑界天地大乱的信息已经由那法阵传出,除了早先及时归来的那三位金仙大修,应该还会有从沉桑界走出去的修士回归,你可以等待他们。 为什么是我?净涪佛身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沉桑界天地意志仍然很明确地重复他自己的答案,因为你合适。 净涪佛身盯紧了对面的那片微风,却始终没能从那片微风中看出什么来。 最后,还是他自己先挪开了目光。 与一个天地意志对峙,想要赢也有方法,但要掐准了命脉。可惜这样的命脉,净涪手里暂时没有。 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沉桑界天地意志顿了一顿,随即那道微风就开始拉长拉长,看祂模样,像是要触碰净涪佛身的眉心。 净涪佛身面不改色地抬起另一只手,手指点上那片微风延伸的身体。 显然,他并不愿意让沉桑界天地意志随意接触他的要害。 沉桑界天地意志没有勉强,那缕延伸拉长的风缠上了净涪抬起的手指指尖。 净涪佛身只觉眼前一花,整个意识被抬升至天穹之上,俯瞰着这个世界。 他来不及关注这种状态下观测到的沉桑界状况,当即凝聚心神,体察自己的状态。 很快,他就缓和了紧绷的精神。 他并不是被沉桑界天地意志从身体里拉了出来,而是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里,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挣脱离开。 在这种特殊的状态下,心魔身与本尊也享受着同样的视觉。 确定这一点后,净涪三身才有闲心去细看面前的这一片天地。 饶是心魔身和本尊,也被映入眼中的这一方世界刺激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呢? 天地间有琉璃色的佛光残留辉耀,但这片琉璃色的佛光正在不断的收缩削减,显然这佛光对沉桑界天地的庇护,持续不了太久。 佛身细看了一阵,微微叹了一口气。 不是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收回了他的力量,而是因为福和罗汉本尊的离去,带走了因他而降临的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的力量。 就像太阳沉下山去后,天地间总有天光残余一样。 可是同样的,沉桑界现在余留的这些琉璃佛光,也会像那终被夜色吞没的天光一样,支撑不住多少时间。 虽然因为福和罗汉的法身仍停留在沉桑界世界里,又有许多生存下来的沉桑界生灵感念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在近百株菩提灵树的庇护里虔诚礼赞,但又如何及得上福和罗汉当日突破时候的盛景? 除了当前最是明亮耀眼的琉璃佛光之外,沉桑界中各处宗派山门所在,也有道光、灵光辉映,勉强能够护持得一方地域,可也不多。 只是这些就已经是全部了。 在夜里,最霸道也最深沉的,是黑暗。在当前的沉桑界天地间,最霸道最嚣张的,也是暗沉到发黑的灰。 那灰充斥着天地,堵塞了山脉与水路,又沉积在暗土里。 若没有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帮助,净涪佛身甚至都认不出这方天地的真正轮廓。 伴随着那暗沉到发黑的灰的,是无尽的死寂与绝望。 不过是看了一眼,那死寂和绝望就像是嗅到了血气的猛兽,汹涌着要破开净涪佛身所有的保护,将他拉入那无尽的死寂与绝望中沉沦,最后成为那死寂与绝望中的一部分,永生不得解脱。 佛身沉默地将手抬起,一盏托着三色混同火焰的灯盏出现在他手上,向着那片汹涌而来的死寂与绝望伸出。 火光瞬间刺痛了净涪佛身的眼。 可即便如此,那死寂与绝望也就被这火光堪堪拦在外间而已。 佛身眨了眨眼,缓和了眼睛的刺痛,同时往侧旁的本尊与心魔身分去了一点心神。 净涪三身本是一体,心灯中燃烧着的那朵火焰就是三身合力汇成的,佛身催动心灯之后,被心灯灯火护持的,当然就不只有净涪佛身了。 确定过心魔身和本尊那边的状况后,佛身才收回心神,继续察看沉桑界天地的状况。 认真盯了好一会儿之后,净涪本尊忽然抬起手指,在那沉桑界天地的轮廓图像上虚虚画了一个圈。 这个圈甚至都不能说是圈,仅仅只是条偏大一点的细长线条而已。 看这里。 心魔身和佛身尽皆凝神看去。 佛身有些犹疑,又些许隐蔽的欢喜,这是我们走过的地界? 或许是因为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小动作,尽管沉桑界天地被暗得发黑的灰吞没,他们定睛去看时候,仍然还能确定沉桑界天地的各处地貌。 当然也包括那些被沉桑界各处宗派拿山门大阵占据、遮掩的地盘。 亦即是说,但凡净涪起了心思,他完全可以随意出入沉桑界本土的各处宗门。 -- 第618页 沉桑界天地在这一刻,对他而言,近乎没有任何秘密。 所以说近乎是因为这一切都有条件。 而这个前提条件是,没有哪位大修施以手段遮掩去沉桑界天地意志的目光。 这样的心念生出后,就直接被心魔身抹去了。 他和本尊与佛身一道,细细察看那片被本尊圈出来的地界。 确实是。而且你们发现了没有,这片地界比起其他的地界来,颜色似乎是要浅淡了些? 虽然这色彩的淡化程度有限,但仔细观察、对比之后,也确实是能够看出些差异来的。 也就是说,我们早先时候的做法,确实是有些效果的,只是效果有限而已。佛身点了点头,先应道,随即就皱了眉头,问道,到底是差了哪里呢? 心魔身听见,觑了他一眼,我们这一路走来,也只是为那些路遇的生灵收敛尸骨,净化阴戾、绝望的扭曲意蕴而已,除了这些之外,又做了什么来? 真当这样就算是清理了一片地界,你未免也想得太好了吧,佛身。 心魔身的言语完全没有打击到佛身,反而让他明白了过来。 他点点头,叹道,所以如果我们要做的话,就还需要多做一点吗? 本尊在一旁听着佛身与心魔身之间的对话,这会儿接话道,地气和水元。 佛身恍然大悟,笑了开来。 心魔身看了本尊一眼,却是摇摇头,不止。 佛身与本尊同时转了目光看去。 在这一点上,你们到底是差了我一筹。心魔身轻叹着说了一句,随即就道,你们真的以为这沉桑界天地的问题就只在这里? 佛身也好,本尊也罢,统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等着心魔身揭晓答案。 看这里吧。心魔身也如同本尊一般,抬起手指在那沉桑界天地的轮廓中描画了一遍。 与本尊比划的那条细长线条相比,心魔身所描画的描画的图像足够长,也足够大,就是看着,也似乎有些神异。 佛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沉桑界祖脉。 所谓祖脉,乃是天地初生时候的第一道龙脉。不过天地祖脉总会在其他龙脉分化成形之后,便在天地间隐遁,再不现世。 如果说龙脉还有机会被众生寻觅的话,那天地祖脉就是想都别想。 心魔身点点头,他将手指收回来的同时,长袖也拂过他描画的图像。 那片地界上,须臾蒙上了一层亮光,不是白得发亮的那种,恰恰相反,是黑得发亮。 佛身、本尊都皱了眉头。 是楚刊? 他果真还在这天地间留有后手? 不过没等这两个问题有个答案,佛身和本尊就同时将它们抛了开来。 很麻烦。佛身率先说道。 本尊也道,如果祂是要我们帮忙弄妥这一切,我建议祂去找福和。 佛身听得清楚,但却没有丁点想要反驳的意思。 虽然福和罗汉也有他自己的心思,但既然福和罗汉盯上了楚刊,那么这个问题,找他来确实合适。 净涪三身又仔细打量得一阵,确定没有疏漏之后,就收摄心神。 就像来的时候那样,他们轻易回归了身体。 等到佛身定睛再去细看自己手指的时候,却正正看见那缕缠上他指尖的风退去。 我的情况,就是你所看见的那样。 佛身抬起目光,盯紧了那道微风,问道,你想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那道微风似乎也盯紧了他,佛身能够察觉到此刻从这一方天地汇聚过来的压力。 请你尽扫这所有的灰,还我本来模样...... 沉桑界天地意志的话语并没有挑动净涪佛身的意志,他静静地听着。 稍稍停顿片刻后,沉桑界天地意志口风一转,又问道,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你会怎么应我? 佛身丝毫没有遮掩。 我会请你另托高明,譬如福和罗汉,他应该会很乐意。 沉桑界天地意志沉默了一阵,才道,他不行。 佛身其实很有些奇怪,便顺着沉桑界天地意志的话头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没想瞒他,直接就答道,因为他想演化佛国,而我不愿。 演化佛国? 这真是一个既奇怪也不奇怪的答案。 佛身便就问道,福和罗汉是佛门罗汉,我也是佛门的和尚,他想要将沉桑界演化成为一方佛国,你就不担心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吗? 那还没有散去的压力在净涪肉身上沉沉压着。 你不会。 面对沉桑界天地意志这个毫不犹豫的答案,佛身都有些默然了。 他随即绕开了这个话题,你的情况我看过了,非常严重。你刚才曾说过希望我尽力,在我真正答复你之前,我还是想再确定一些,你想要我尽力解决哪一方面的问题? 沉桑界天地意志在这一刻似乎是与另一个存在沟通了一会,净涪三身都能捕捉到那种奇异的波动。 -- 第619页 不是因为净涪三身的能力,而根本是因为沉桑界天地意志并没有太过遮掩。 从刚才对净涪三身开放的视觉,到现在这样的直白,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有意交托些什么? 佛身沉吟了一瞬,又在沉桑界天地意志有动静之前收回了所有散发的心念。 我没有太多的指引,这一切随你心意而定。 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真的是想得很明白了,将主动权交托出去,完全没有太多的要求。 可是明白人都知道,就像免费的其实都很昂贵一样,没有要求也通常是最大的要求。 佛身定定看祂一眼,点头应道,可以。 得到净涪的答复,沉桑界天地汇聚在这一片地界上的压力须臾散去。同时,投落在那道微风中的沉桑界天地意志也已散去大半,只余下些许。 佛身看着那道微风重新缠绕着他的袖底,倒也没有阻拦。 到底这里是沉桑界天地,有这一点沉桑界天地意志在手,总比没有来得方便。 他抬起目光,视线直接望入那灵湖湖底,沿着水元灵露所化净水的轨迹,看入地下暗流。 水元灵露确实非同凡响,即便净水里蕴藏的灵力被地底暗流中的水冲淡冲散,也始终不变其本质,甚至还在坚定不移地净化着地底暗流里的河水。 唯一可惜的是,净涪从南海普陀山里带出的水元灵露不多,除了自身修行时候的花费之外,能留给沉桑界天地的数目不多,他得省着点用。 心魔身在识海里笑,水元灵露不够用的话,佛身,你索性研究一下,怎么凝聚净水,如何? 佛身沉吟了一阵,倒是应道,应该能行,我想一想。 心魔身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幸而这会儿不论是佛身还是本尊,都没有要看他笑话的意思。 闭上嘴巴,闭上眼睛,心魔身纵身一跃,重又化作一道流光扑向识海天穹上的那一片稀薄星尘,再不理会外事。 等到识海世界里完全安静下来之后,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瞥得一眼,笑着单掌竖起,拜了一拜,才重新退出识海世界。 净涪这一回没再去看那湖,寻了道路就走。 一道微风缠绕着净涪自然垂落的衣袖袖角,有一下没一下地转悠,玩得也甚是高兴,全无着急之态。 或许是因果,或许也是缘法,净涪这回收拾的这片湖,正正巧就在沉桑界祖脉的尾巴上,还是尾巴上的一个点。 既是如此,净涪索性也就沿着这湖往前走,一路清理。 不过饶是净涪与沉桑界天地意志交流过这一回,净涪的清理和这之前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就是一路走,一路引心灯灯火焚烧尸体,安置灰烬,清扫遗恨,顶多就再拾掇一回地脉,梳理一回水气,更无其他。 不过一点沉桑界天地意志显化的那道微风也没有其他意见,只跟随在净涪身边,看着净涪动作。 净涪沿着沉桑界祖脉走了足有三个月,都还没有走出死地,发现一个活着的生灵。但这一日,他也已经停下了脚步。 抬着头,净涪看向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 此时正是午时,却有两道流光从天地胎膜滑落,坠入天地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2-29 23:59:06~2020-03-01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对影成三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没有正面观望过这两个自天外而来的修士,但光是看他们周身逸散出来的气机以及这两人目的明确的着落点,净涪仍然能确定这两位的身份。 他们该当是从诸天寰宇之外归来的沉桑界修士。 也就是说,等闲也是金仙境界往上的大修。 但他们显然也有顾忌到沉桑界天地目前的承受力,特意将修为压制了,才真正地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进入到沉桑界世界之内的。 就是不知道,是暂时又回来了这两个,还是另外再有其他人? 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那座道宫仍然稳稳停留在那里,未曾退走呢。 净涪料想的不差,除了他所看见的这两个已经进入沉桑界天地的修士外,另又有两位金仙大修半途转道,去了那座道宫,以拜访这些外来的客人。 道宫里仍然滞留的各位金仙大修们已经沉默了很久,到得这两位金仙大修转道落在道宫之外的时候,他们才各自转回了心神。 没有谁再去搭上早先的话题,他们默契地将它暂时压了下去,然后各各对着道宫的主人笑言,这是又有同道来了,我们不若去迎一迎? 同去,同去。 道宫的主人,一位道光圆满澄澈、本应非常显眼却已在这道宫中沉默了太久的金仙大修对上所有望来的目光,在那位天魔金仙大修身上停得一停,笑道,那各位就随我一道去吧。 他率先站起身来,对着各方的金仙大修点点头,便当先抬脚走了出去。 座中许多金仙大修也都站了起来,三三两两凑做一堆,跟了上去。 -- 第620页 到得道宫门前,道宫主人面上带笑,当先一步上前直面这两位从沉桑界里走出来的金仙大修。 两位道友是得了消息后从诸天寰宇赶回来的?他问道,目光在对面这两位金仙大修面上落定,不曾错过一星半点的变化。 那两位金仙大修脸上没有笑,但也没有对道宫里的这些个金仙们流露敌意。 如果他们不想再为沉桑界增加一群敌人,他们的做法确实明智。 从道宫中走出的这一众金仙大修们各各看得清楚,这会儿虽则面色不变,但也多少暗地里松了口气。 沉桑界当前的形势确实不太妙,可如果他们早先讨论的那些事情不出现偏差的话,未来的沉桑界只怕还会是诸天寰宇战场中的一部分,能在其他人面前抢得沉桑界的一点优势,那也是好的。 说不定这一点优势,就是生死之间的那条救命稻草,一线生机呢? 正是。两位出身沉桑界的金仙大修沉声应道,随后他们中的一位金仙大修就抬了眼睑,团团扫了一眼站在道宫门前的十几位金仙大修,淡道,各位道友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可是有什么打算吗? 这位金仙大修的话很有几分不客气,但分寸仍在。 毕竟沉桑界是他们的故土,他们可以算作是沉桑界世界的代言人,而道宫里的这些金仙大修滞留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说到底就是站在人家家门口,这么问上一句很是正常。说实话,没拉下脸来逼问,就算是人家给脸的了。 这一点,在场的每一位金仙大修都清楚。 道宫主人就笑了开来,春风拂面一般的和暖。 我等也是听说了些消息,就过来看一看,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出乎我等预料,所以就......他顿了一顿,带了点好奇地问道,怎么,两位道友先前都没听到消息吗? 这一点真的是个问题。 他们这些与沉桑界完全没有瓜葛的修士,都得到消息早早赶了过来,而他们这些出身沉桑界的修士,却一直拖到了事情结束,才匆匆现身,他们到底在忙什么? 出身沉桑界的那两位金仙大修脸色冷了冷。 站在道宫主人左右的各位金仙大修们表情却是缓和了些许。 这一个不轻不重的问题却实实在在回敬了这两位金仙大修。 沉默得须臾之后,其中一位出身沉桑界的金仙大修应道,没有,我们都没有得到消息,似乎是被封锁了。 那位道宫主人听得,点了点头,应道,原来是这样...... 那两位出身沉桑界的金仙大修分辨得出道宫主人的诚恳,悄悄缓和了脸色。但偏就在这时,站在道宫主人侧旁的一位金仙大修很是好奇地问道,咦?你们的消息都被封锁了?那福和罗汉......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巴,转开了目光。 道宫门前的氛围一时间又变得古怪了起来。而那两位出身沉桑界的金仙大修,脸色更是冷淡。 倒是其他金仙大修,一个个的,都在极力压制心底泛起的笑意。 早先福和罗汉真正走入沉桑界天地之前,可还来道宫这里走过一趟呢。道宫里的这些金仙大修们,有一个算一个,谁还不知道福和罗汉所以会从诸天寰宇中赶到沉桑界世界里,还堂而皇之地进入沉桑界天地,就是因为受了他那位出身沉桑界的那位同道所托? 再有,他们听福和罗汉说起,那位同道当前正在闭关? 这么巧的吗? 福和罗汉? 那两位出身沉桑界世界的金仙大修交换了一个眼神,由其中一位金仙大修开口道,敢问各位道友,你们说的这位福和罗汉是? 另一侧的一众金仙大修们面面相觑,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道宫主人身上。 作为道宫的主人,他理所应当地接过了话头,这件事说来也是话长,两位道友如果有意的话,不妨与我等一道,入道宫中坐坐? 这两位出身沉桑界的金仙大修倒是没有多少犹豫,他们当即便点了头,应了道宫主人的邀请。 毕竟沉桑界天地里还有他们的两位同道在,足够收拾沉桑界里的残局了,并不需要再多他们两个。 他们若能打探清楚诸天寰宇里各方对沉桑界变故的态度,说不得他们的行事还能更便宜一点。 道宫主人又笑了笑,侧过身体抬手相引,道,两位道友,请。 一行人等又转回道宫里去了。 几乎留在最后的那位天魔金仙大修瞥了一眼那不远处的沉桑界天地,笑了一笑,才收回目光,跟上了大伙。 沉桑界世界里,净涪也没大意,他抬起手来,将那片随着他袖角摇摆的微风挪到眼前。 似乎被净涪的目光惊醒,一直自得其乐的那片微风转了转身体,与净涪对视一眼。 当即便有一道声音落在了净涪耳边。 有事? 佛身点点头,转眼往已经清静下来的天际看了看,问道,那些是从沉桑界世界走出去的各位大修? 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是。 佛身沉默了片刻,问道,如果我不想他们打扰我,可行否? 沉桑界天地意志很快应声,难。 -- 第621页 祂的话直接了当,佛身也不觉得意外,但他还是将目光转了回来,安静且耐心地看着沉桑界天地意志。 难,并不是不能做到,不过就是比较费力而已。 而且沉桑界天地意志作为这方世界实打实的地主,那些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金仙大修又如何?已经压制了自身修为,又需要在收拾残局的同时对上福和罗汉的他们未必有这个心力来处理净涪。 我可以帮你遮掩痕迹,但你该清楚,你的动作,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净涪佛身笑了笑,说道,我不想要他们打扰我,并不是要在别人的眼前消失。 凡是做过的,都会留下痕迹,而且净涪的动作也很明显,他怎么可能奢望没有人发现? 他想要的,是不被打扰。 沉桑界天地意志沉默了一回,到底应道,我尽力。 净涪佛身定睛望了祂一阵,才轻轻点头。 他将手放下,看着那道微风又安静下来,才擎着心灯,继续往前走。 心灯中那盏三色混同的火焰仿佛是被淬炼了一遍,比起初初成形时候,却是要紧密纯粹了许多。而此刻的心灯灯盏底部,也沉积了一片星尘。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还在星海中潜修,一时半会儿顾不上这些星尘,净涪佛身没想要打扰他,也就由着这些星尘在心灯灯盏底部越积越厚。 净涪佛身也会停下。 每每都在晨昏时候,因为那是早晚课的时间。每到这样的时间点,他就会停下,随意择一处地界,拾掇拾掇,忙活他自己的早晚课。 待到功课结束之后,他才会继续上路。 比起净涪佛身这边的清净,福和罗汉那边却很是闹心。 尤其是在那两道划过天穹的流光落下之后,他的眉头是一日比一日紧锁,面色也一天较一天的难看。 他立在一片林海里,看着前方萎顿却依旧锁住生机的福地,不言不语。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就站在他身后,也是不敢吭声。 半响之后,福和罗汉收回目光,偏头问侧旁的两位弟子,你们也以为,我应当放弃么? 慧因绷着脸没应声,只直挺挺地站着,眸光都不带动一下的。 慧诚比丘暗地里叹了一口气,只能接话应道,师父你有自己的谋算和判断,弟子们修为浅薄,看不到那般长远,师父你拿主意就是了。 顿了一顿,他甚至也代表了慧因,弟子等听师父的。 慧因比丘也听得清楚,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慧诚比丘,又同样地看了看福和,到底没反驳。 福和罗汉静默了一瞬,现在我就问你们的意见,都说说吧。别等回头,又怨你师父我一意孤行。 慧诚比丘哑口无言,他悄悄转动了指尖处的佛珠,到底沉默了下来。 福和罗汉的目光掠过他,停在了慧因比丘的脸上。 说说你的意见,慧因。 慧因听得福和罗汉点名,也不退缩,凝了眼神就迎上福和罗汉的目光。 福和罗汉的眼底平和而包容,并没有因为他的逾越而生出的气恼,看得慧因比丘不自觉地心酸。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 想起了摩崖界天摩诃寺里的修行,想起了他们师徒三人的生活...... 师父他真的就变了吗?有吗?真的......有吗? 如果真的变了,他是为的什么而改变? 慧因比丘猛地低下头去,拿眼睑的阴影挡住了眼睛,却没能及时压住那一瞬间闪耀的泪花。 慧诚比丘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目光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慧因比丘身上转过。 福和罗汉却是看得最清楚,他沉默着,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他没有催促慧因比丘,默默地等着。 慧因好容易将心头翻涌的思绪压了下去,勉强保留住平静的姿态。 我以为...... 不知是哽咽了,还是需要时间平复一遍心情,慧因比丘顿了顿,方才继续。 我以为我们不必执着于福地和洞天。这些都是有主的地界,而且这些宗门的修士都为了稳定沉桑界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与牺牲,我等若趁着这个机会拿走别人的祖传之地,甚为不当。 福和罗汉暗自叹了口气。 既为慧因的这份固执,也为慧因的这些坚持。 不过他没有打断慧因,选择安静地听着。 慧因似乎已经想了很久了,现在抓紧了这个机会,就将自己心里的主意倒了出来。 因此,他根本就没去留心福和罗汉与慧诚比丘两人的反应。 我们其实另有选择。 那些菩提芽苗生发的地方,我觉得就很合适。 福和罗汉与慧诚比丘两人,一个是他的师父,一个是他的师兄,积威都重,就算慧因比丘凭着一口气倒出胸中所想,也仍旧做不到太过分,更何况他方才才压下了触动的心绪,现在狠磨了牙,也只能说出这么两句话,多是再不能的了。 福和罗汉没有当场给予答复。 慧因比丘倒也没有坚持,他说完后,就直挺挺地站在了原地。 慧诚比丘看看自家师弟,又看看自家师父,师父...... -- 第622页 福和罗汉将目光转向了他,师父,我觉得师弟这提议,确实更可行。 福和罗汉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一直没有挪开。 慧诚比丘避开了福和罗汉的目光,只提醒他道,师父,这天地里留给我们的时间和机会......都不多了。 福和罗汉这才偏开目光。 但他沉默地立在那里,看着前方福地里的修士们进进出出忙碌,近乎脚不沾地。 慧诚比丘不敢再打扰福和罗汉,慧因比丘也是久久没有作声。 站了好一会儿之后,福和罗汉才率先转身,走吧。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一眼,暗自松了一口气。 福和罗汉也不等他们,脚步越走越快,不过是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交换个眼神的工夫,他几乎就走出两位比丘的视线范围了。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没敢再拖延,连忙动身,跟着福和罗汉的脚步追了上去。 福和罗汉师徒三人离开之后,那山林福地中枢处,那位宗门里仅剩的天仙大修悄悄松了口气,终于将福地阵禁中枢重新放回原处。 等他将中枢归位之后,一点灵光在他面前亮起,光幕展开,映照出一位金仙大修和一位天仙修士的面容。 这位金仙大修正是从诸天寰宇归来,如今进入沉桑界天地里的两位金仙大修中的一位。 立在这位金仙大修侧旁稍后一点地方的那位天仙修士,则是那处洞天的最后掌控者。 见得光幕展开,山林福地里的那位天仙修士恭敬拜下,作礼道,后辈林岭福地段无涯,拜见前辈。 那边的金仙大修却不怠慢,客气地回了个半礼。 我听说那摩崖界天的福和曾在你们那边出现过? 段无涯点头,应道,他们已经离开了。 哦?那边的金仙大修有点奇怪,他们离开了? 段无涯应道,是的,就在刚刚。 你确定吗?那位金仙大修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来看段无涯的时候,面色很是慎重。 段无涯点头,晚辈能够确定。 那位金仙大修不免有些奇怪,难道那福和真的就这样放弃了? 立在他身后的那位天仙修士也吧,段无涯也罢,都没有应声。 福和罗汉已经破境,成就太乙,哪怕现在驻留在沉桑界天地里的这个不过是一个法身,也不是他们这些小修能够权衡算计得了的。 当然,如果沉桑界里除了他们这些小修,再没有更强的修士,为了沉桑界,别说是这一个法身,就是福和罗汉本尊当面,该坚持的也还是得坚持。 但现在这不是,还有前辈在面前扛着么? 有着前辈在,哪里就需要他们这些晚辈顶上? 两位天仙修士隔着光幕交换了一个视线,又默契地垂下了眼睑,压低目光。 这点小心思,别说回归的这些金仙大修都心知肚明,就算不知道,也没什么妨碍。毕竟他们从诸天寰宇中归来,本来就是为的天地,为的自家法脉道统,他们这些小辈只要大原则上没有出现问题,就不会受到苛责。 到底这些已经是沉桑界各福地、洞天中仅剩的为数不多的扛鼎人物了。 他往哪里去了,你知道么? 段无涯听得光幕那一边的问题,认真地想了想后,诚实摇头。 晚辈不知。 那位金仙大修也不在意,他叹了一声,那就且放着吧,等另外两位道友从天外回归,总会有些发现。 段无涯听得这一段,壮着胆子问道,天外? 立在那位金仙大修后头的天仙修士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问题,也竖起了耳朵细听。 那位金仙大修先是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那个后辈,才再去看段无涯。 段无涯悄然将目光又压了下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察觉到那位金仙前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平淡却又充满压力。 他身上很快就沁出了薄汗。 唯一能让他安慰的就是,这种压力似乎就不是冲着他去的,他只是一个被波及的无辜人物? 段无涯压下心中的种种思绪,静默地等待着。 似乎过了很久,也似乎只是片刻间,有声音落到了他耳边,传入了他耳膜。 天外。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是要给他们整理思绪的时间,在我沉桑界的天外,停着一座道宫,道宫里,有着数目不少的金仙大修,都是来自诸天寰宇的...... 段无涯心里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此刻,他想起的是那些从诸天寰宇各方世界踏入沉桑界天地,却被他们拿来作他们沉桑界修士突破资粮的那些外来者们。 如果,他是说如果那些金仙大修真是一直在沉桑界天地之外看着他们动作的,只怕这些金仙大修会对他们沉桑界生出嫌隙啊...... 可是段无涯又做不到拿这样的问题直白地询问面前的这位前辈,也就只能禁闭着嘴巴沉默。 倒是那位立在金仙大修后头的天仙修士,因为他关系跟这位金仙大修更亲近的缘故,却还是能够大着胆子问一问的。 他也真的就问了。 敢问师祖,那些金仙大尊对我沉桑界如今的态度......他特意等了一等,见那位金仙大修没有训斥的意图,便继续问道,到底如何? -- 第623页 如何? 那位金仙大修似乎是往天穹之外瞥了一眼,段无涯两人都低着头,没敢去看,所以也没能确定,他们唯一清楚的是那位金仙大修稍显嘲讽的声音。 那些同道一早就待在那里了,如果他们真的在意消失在我沉桑界的这些小家伙的话,又怎么会放任事情发展到最后?你们且安心,碍不着我们事情的。 只是...... 那位金仙大修忽然的停顿,惊得段无涯两人的心脏停了片刻。 只是?他们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那位金仙大修弯了弯唇,只是比起他们来,另一个人其实还需要更留心。 还需要更留心的,另一个人? 两位天仙修士隔着光幕对视了一眼,各各收回目光。 立在那位金仙大修身后的天仙修士再次壮着胆子问道,师祖,你说的那个需要更留心的那个人......是谁啊? 那位金仙大修叹了口气,说道,一个和尚。 一个和尚?段无涯都似乎不会说话了,只能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别人的话。但在他的脑海里,却有一幕画面从记忆海里浮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197章 那一叶在他们沉桑界大尊出手后,仍然全须全尾离开沉桑界的灵舟...... 那位金仙大修目光在这两位后辈面上转过,见他们表情,将叹息隐了去,只说道,看来你们是想起他来了。 段无涯两人没有应答。 那位立在金仙大修身后的名为马朝阳的天仙恭敬一礼,问道,敢问明良祖师,可能与我等详细说说这一位? 明良大修看过他们两人脸色,又垂眸半响,似乎在与谁交流着什么,等到他回过神来之后,他竟是一扫宽大的袍袖,放出一片片光幕。 每一片光幕里,都映照着一位天仙修士的面容。 他们或坐或站,或在静室中,或在庭院前,不一而足。但每一位天仙的表情都极是端正严肃,似乎是准备好了要应对什么祸事一般的。 也不怪他们想岔,现在的这一伙人,已经是沉桑界天地里最后的仙人了。每一位都肩负着维系沉桑界秩序,重建沉桑界天地的重担,等闲的事情不会有这般的待遇。 段无涯与马朝阳心里明白接下来明良大修要说的什么,但这会儿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便只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地等待着明良祖师开始。 而且明良祖师召集众人,做出这般大的动静,绝对不仅仅只是为了与他们分说那位和尚,一定还有别的事情。 明良大修的目光团团看过每一片光幕中的天仙,才开口说话。 你们一定很奇怪,在我沉桑界天地如此忙乱的时候,我为什么还要召集你等,让你们匆匆忙忙搁置下手上诸事,耽误重建任务,是也不是? 段无涯等一众天仙修士没有作声,仍然垂首恭立,等待着明良大修的继续。 我知道各位任务都重,如今能抽出些时间来,已是相当的难得,我与各位师兄师弟都知道。所以现在我也不浪费你们的时间,直接说正事。 段无涯等人的脸色又严正了几分,各各皆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今日与你等说的话,你等既要听在耳里,也得记在心里,至于什么可以告知门下诸位弟子,什么不能说,你们心里都该有些分寸,不必我来提醒。 段无涯等人齐齐应声,祖师请放心,弟子等一定谨慎行事。 明良大修一一看过他们,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接就进入了正题。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等的,是如今诸天寰宇中各方天地对我等沉桑界修士的态度,以及接下来,我等沉桑界修士需要面对的问题。 其他人倒还罢了,段无涯和马朝阳听得,却是悄悄交换了一个视线,才重新将目光压下,认真听明良大修细说。 明良大修在沉桑界仅剩的这些天仙修士面前开口的时候,正继续往前的净涪却是停了脚步,低头去看袖角处以一种突兀但规律的幅度跳动的那道微风。 他看了片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手去拿那道微风。 净涪佛身手指伸向那道微风的速度并不快,如果沉桑界天地意志有心拒绝,祂完全可以躲开去。 但祂没有。 直到净涪的手指稳稳拿住那道微风,沉桑界天地意志也没有其他激烈的反应,恰恰相反,那道微风跳动的速度平缓了下来。 佛身打量了这道微风一阵,终于将一缕神识探出,缠绕上这道微风。 微风中寄存的那道磅礴意志很是安静,没有过激的举动,只在净涪佛身的那一缕神识观察过微风内部的情形之后,才缓慢地向他伸出一点意志。 佛身没有躲,他看着那点意志靠近。 到得那点意志与他那一缕神识的距离缩减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佛身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个声音非常的陌生,佛身确定不论是他,还是心魔身与本尊,对这个声音都没有任何印象。 他觑了那道微风一眼,却没有收回那点神识。 如果这是沉桑界天地意志想要他知道的事情,他听一听倒也无妨。 -- 第624页 ......我等沉桑界修士需要面对的问题。 佛身听完这一段开篇,也就知道这说与听的一群人,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了。 他抬眼看了看左右,寻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坐下。 不知那头的明良大修与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有没有发现这一个悄无声息插入他们中间的和尚,但不论如何,他们那边仍在继续,没有任何的动作。 佛身只是听着,完全没有要在这一众沉桑界修士面前彰显自己存在的想法。 因为楚刊大修、刘生和大修以及福和罗汉的成功破境...... 单从这位沉桑界金仙大修对那三位的称呼里,可听不出他对这三位太乙仙的怨念来啊...... 不知什么时候从定境中脱出的心魔身懒懒点评。 佛身没有回头,但还是回应他道,毕竟是三位太乙仙,境界已超出他一个大等级,他保持着相当的尊重,乃是应有之义。 心魔身也是笑了,毕竟只是态度上的尊重嘛...... 是的,仅仅只是态度上的尊重,真正着落到实事上,这些尊重也就只有表面上的态度而已,谁都不会为着这份尊重退让。 佛身偏头看了心魔身一眼,心魔身也回望了他,两人又在同一时间别开头去,继续听着那位金仙大修的解说。 这毕竟是一个难得的深入了解诸天寰宇各界动向的机会,尤其是对净涪这样须得留在这方天地相当一段时间的人,则更是不容错过。 我沉桑界天地已经进入了各方大修眼中。 有些大修会因为那三位大修破境的结束而转开目光,有些却恰恰相反...... 明良大修说到这里,看向了光幕中的各位后辈。 他能非常清楚地看见他们眼底的忿恨无奈,但他还是扯出了个笑容,问道,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段无涯等人没有接话,只是尽力将面上的情绪压下,好让自己保持冷静与清醒。 明良大修也没有想从这些后辈口中得到答案,他自己就回答了。 因为他们觉得我沉桑界这里一定还余留着三位大修破境的道痕;他们在想,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在沉桑界这里寻到些道理,好让他们能够复现三位大修的道路,成功破境;他们在想,还滞留在沉桑界里的福和罗汉是不是还发现了什么? 一个个假设,一个个问题,激得段无涯等一众天仙修士各各胸中激忿,胸膛急速起伏,面色涨红。 明良大修留出了相当的一段时间。 既是要让这些后辈的情绪稍稍冷却,也是要平复自己的心绪。到底因为沉桑界当前状况而心生愤恨的,从来不仅仅只有这些天仙修士们。 还包括他,也包括其他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师兄弟。 他等了片刻,方才继续。 他们想要在我沉桑界这里得到些什么,完全不曾顾及我沉桑界已经备受重创,众生衰疲,天地空乏...... 我沉桑界的劫难,从来不仅仅在过往,也不只在当前,还在未来。 净涪心魔身听得清楚,只是沉默,面上仍旧冷淡,不动声色,倒是...... 他觑了一眼佛身,看见他眉宇间淡淡的悲悯,又收回目光。 其实将这一切转接给净涪的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波动更大,不过幸好,这完全影响不到净涪,也不曾让其他人捕捉到净涪存在的半点痕迹。 我与诸位师兄从诸天寰宇中归来,除了我与明传师兄当下就在沉桑界天地之外,还有两位师兄现下正在我沉桑界天地胎膜的另一侧,与其他来自诸天寰宇各界的大修洽谈。 段无涯等人一阵躁动。 他们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还有着相当数目的大修观望,而他们还有两位祖师,正在与他们交涉。 这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的信息量,着实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一个个问题在他们脑海中接连浮现,挤得他们这些天仙的神经都在隐隐发痛。 明良祖师称呼他们作大修,两位祖师要与他们洽谈,这是不是代表,那些大修的数目不少,而且修为境界还相当的不俗? 起码也该是金仙往上的大修? 至于说那些大修境界已经突破了太乙仙,段无涯等人是不相信的。 如果真有那样境界的大修莅临,几位祖师就不会是现下这般的状态了。 可饶是那些大修只在金仙境界,也着实让段无涯等人头大。 明良大修没有去看这些脸色难看到极致的后辈,他将目光拔升,看着那干净但也死寂的天穹。 两位师兄想要以和谈的形式,尽量说服诸位大修,令他们退去...... 段无涯等人立时压下了心头上的种种,看向明良大修的方向。 他们还有着期待,可净涪心魔身与佛身都知道,不会有的。 起码在沉桑界这边出现一位能力压道宫中一众金仙大修的存在之前,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出现。 不论楚刊与刘生和,乃至是福和罗汉,他们三人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都已经挑起了道宫中那些金仙大修们的贪念。 面对可以增添破境希望的方法,没有多少修士能够做到无动于衷。 -- 第625页 明良大修显然也很明白。 哪怕能够察觉到各位后辈落在他身上的希冀眼神,他还是答道,......目前两位师兄的进展很是艰难。 段无涯等人哪怕早就已经有了料想,但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还是有些接受不得。 但在一众躁动的同道中,段无涯还是稳住了。 他用颤抖着的手理了理身上的袍服,也借着这个机会挣扎着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敢问祖师,他对着明良大修拱手一礼,低着头问,我沉桑界是不是......能够想诸天寰宇各界寻求帮助? 马朝阳等人也都按捺住了心头汹涌的思绪,等待着明良大修的回答,就像濒死之人拼了命要去抓住那条可以救命的稻草。 在那样压抑了一切,等待着什么的静默中,明良大修将段无涯的问题听得清清楚楚,却久久没有作声。 ......求助?许久之后,他才嗤笑一声,重复着这个词汇。然而,还没等段无涯等人应答,他们就先听见了明良大修的问题,向谁? 所有的天仙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只有明良大修嘶哑的声音仍在众人耳边回响。 我们能向谁求助?我们又可以向谁求助?谁又会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 明良大修的目光终于从天穹上收回,一个个地滑过段无涯等人。 段无涯等人只觉得浑身发冷,却怎么都无法从脑海中扒拉出一方可以帮助他们的天地。 净涪佛身听得那边的死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说沉桑界天地关乎金仙大修的破境,牵连到远古天庭的天书名录,不管哪一方天地,都不会让自己轻易陷入这样的漩涡中去。 就算不是,单只看当日沉桑界修士对诸天寰宇的外来者的做法,也会让他人对沉桑界保持足够的防范。 谁知道,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不会被沉桑界修士利用,成为沉桑界补足自身的资粮呢? 别看净涪现在就在沉桑界世界里,也在帮着沉桑界天地意志净化自身,但光看他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再与沉桑界修士接触,就知道他对沉桑界修士也保持着相当的警惕了。 天地或许无私心,但修士有,故而不得不防。 而且就算天地无私心,净涪也仍然无法保证沉桑界天地意志会不会为了沉桑界天地本身,将他推入坑里去。 不是无私心的存在,就不会害人。 心魔身偏头看了佛身一眼,佛身回转目光来看他,片刻后,佛身点了点头。 在他身上,一点白色的烙印正闪耀着光芒,以彰显它的存在。 心魔身收回目光。 明良大修似乎也想到了当日沉桑界修士们对外来者的作态,脸色很有些颓靡,他长久地沉默了下来。 那样的沉默让沉桑界这仅剩的天仙修士坐立不安。 尤其是当前与他处在同一片空间里的马朝阳,更是几乎被这股厚重磅薄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马朝阳又知道,他必须要站出来。 ......祖师,我们...... 然而,哪怕他开口了,也还是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呢? 就算当日的他们没有话语权,说不了话,做不了主,阻止不了这一道决策,事情他们沉桑界也已经做完了,而且做绝了。 当日从诸天寰宇踏入他们沉桑界的外来者们,除了在风暴彻底爆发之前及时退出沉桑界天地的那一叶灵舟之外,死得就只剩下一位。 而那位名叫洪长兴的天仙修士,还是借着那位楚刊大修的庇护,才能够勉强保身。 当日还站在了他们沉桑界的对面,成为了楚刊的一份助力。到得如今,却已是不知所踪,便是他们这些地主要找他,都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明良大修显然也是明白这些后辈的难处。 事情发展到这般态势,说得再多都是无用,但有一点,明良大修还是很不能理解。 不单单是他,就连其余的那些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大修们,也是很想不明白。 ......你们当日怎么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的?他道,我们飞升离开之前,都还没有这样的说法的吧? 明良大修非常能够确定,这真的不是他们这些前人的主意。因为在他渡劫飞升离开之前,沉桑界世界里都没有过这样的苗头。 段无涯与马朝阳等人听着这样的问题,脸色都是涨红,恨不能从地上找出一条缝隙来让他们给钻进去躲一躲。 光看他们的表情,明良大修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又一次闭嘴了。 说来说起,其实还是贪念惹的祸。 而且生出了贪念的,不单单只有那些垂垂老矣却始终未能破境成仙的老修士,还有那些已经成仙却还想要更多的天仙,以及那些镇压着宗门却还恨自家宗门不够强盛的玄仙们...... 可以说,从上到下,几乎沉桑界所有能发声的修士,都动了心思。 若放在往常时候,说不得还会有人能够清醒着将这种贪念压下,能更冷静地去思考与权衡,但当时不是平常时候啊。 那弥散在整个天地的心魔魔气,以及沉桑界无数年月沉积又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压力,再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 第626页 便是他当时就在沉桑界世界里,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保留下几分清醒。 明良大修想明白这一点,默默在心底叹得一口气后,当先转移了话题。 我等便是向诸天寰宇请求援助,也做不到交托信任,这件事,便就此放下吧。 这也是相当关键的一点。 没错,就算他们想诸天寰宇各方求助,也有修士愿意伸出援手,他们大概也做不到交托信任。 在早先事情真正爆发之前也好,在事情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的当下也好,都是一样。 早先的沉桑界世界里,天地间有心魔魔气弥漫,谁知道从诸天寰宇之外来到沉桑界天地的所谓帮手,哪怕他们当时答应沉桑界时候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忙的,会不会在抵达沉桑界天地之后,被那心魔魔气影响,改变了心思与肚肠? 信任,在当时的沉桑界天地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得且非常珍贵的东西。 他们自己对自己的同门、友人在那时也保留着几分警惕与防范,更何况是这些外来者? 至于事情已经发展到当下的现如今,那就更是别提了。 被这些理由说服,段无涯、马朝阳这些沉桑界天仙修士们的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净涪心魔身没能看见这些人的表情,但他能够从这些修士的呼吸间听出些什么来。 他唇角当即就扬了起来,眼尾处也有笑意泄出。 修士,果然也是人啊...... 而人,总会习惯或者不习惯地给自己的错漏找借口。因为找到借口之后,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面对自己的错误,然后将事情给完全揭了过去。 这一回,可就轮到佛身转眼来看心魔身了。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笑意不改,他直接点头,不错,我也是这样的修士。 心魔身直接就承认了。 但我会牢记,然后警惕。 佛身定睛看得他一眼,都没说话,就将目光转了回来。 他还在透过沉桑界天地意志,光明正大地听着明良大修与段无涯等一众天仙修士的谈话,目光却是穿越过了空间与距离,直接锁定在那位明良大修身上。 那位明良大修或许是太过自信了,完全没有察觉到净涪佛身的目光。 净涪佛身细看得他一阵,又转了视线去看段无涯、马朝阳等这些沉桑界的天仙修士们。 段无涯也好,马朝阳也好,他们这些仅有的天仙修士,其实已经是沉桑界最后的脊梁。 毕竟明良这些大修在将沉桑界状况稳定下来之后,必定会离开沉桑界世界,继续在诸天寰宇中寻找他们的道途,他们不可能在沉桑界世界里长留。 到得他们离开之后,真正需要支撑起沉桑界的,还是段无涯与马朝阳这些人。 他们是沉桑界的现在,也必定会是沉桑界的未来。 只是净涪佛身觉得,如果他们始终都是这副模样,只怕沉桑界天地的未来不会太乐观。 都说大乱之后会有大治,大战之后总得休养生息,可是看段无涯、马朝阳这些人的状态,那所谓的大治与休养生息,大概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等待。 等到......沉桑界新一代修士的崛起。 净涪佛身摇摇头,低唱一声佛号。 心魔身却没有在想这些。 事实上,他此时在权衡的是,如果他继续留在沉桑界天地,静看接下来沉桑界天地中还会持续许久的人心混沌,是不是会对自己的修行有些助益。 但心魔身的目光在佛身面上转过一遍后,再想得一想自家识海世界天穹上的那一片星尘,也就将这点子小心思放下了。 看在佛身面子上,看在识海世界天穹上那一片人格上,他还是算了吧。 但凡将事情做绝了的人,通常也会将路走绝。 走绝路不是不可以,绝路上之上也会有一线生机,但没有必要。沉桑界修士的前路可还醒目地摆放在眼前呢。 心魔身垂了垂眸。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03 23:58:42~2020-03-04 23:5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8章 不是单单只有净涪意识到沉桑界天地接下来的艰难处境,段无涯、马朝阳等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也都非常的明了。 尤其还有一个特别棘手的问题。 报复。 不错,是报复,且不是来自沉桑界天地内部的反噬,而是诸天寰宇中的、那些葬身在沉桑界的外来者亲友以及宗门的报复。 段无涯、马朝阳等一众天仙修士脸色煞白,低着头喏喏不敢言语。 明良大修一见段无涯等人的小模样,就知道他们这会儿在想的什么。可是他能对这些明显是收拾烂摊子的后辈们说没关系吗? 能吗? 不能! 哪怕是在大千世界里,天仙实力层次的修士,也是家族、宗门的中坚力量。如今这些修士全数葬身沉桑界天地...... 如果这些修士是为了沉桑界的机缘,相互之间厮杀、争峙,斗智斗勇之下方才丢掉了性命,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毕竟机缘人人都不想错过,但机缘的数目向来有限,想要争抢,从来都是先将性命压上的。可这一次,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 第627页 那些从诸天寰宇抵达沉桑界的修士们所以会将性命丢在这里,根本原因是沉桑界本土修士出手捕猎、坑杀堵截。 亦即是说,是沉桑界天地里的修士坏了诸天寰宇的规矩。 错在沉桑界修士身上,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也更不可能像某些人一样,张嘴就能混淆是非黑白,歪曲事实与真相,分明是自己做下的事情转头就给否认了。 他们不能。 他们是修士,一言一行都需要面对自己的道心,叩问自己的良知。 但事情发展到了这般局面,说得再多都已经迟了。他们现下所能做的,就只有尽力从恶化的漩涡中挣脱,紧抓住那一线生机,好将这一切往好的方向推。 至于能推到多远,走到多远,就得看命数了。 明良大修暗地里长叹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他团团看得一眼面前光幕里的一众后辈,问道,我且问你们,你们知道接下来,都需要做些什么吗? 段无涯等人沉默得片刻,各各从低垂着的脑袋处递出一点眼角余光,着落在马朝阳身上。 马朝阳作为明良大修的师门后辈,理所应当率先站出来,给他们做一个表率的,不是吗? 马朝阳自然察觉到了那些从各处同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心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可他自己也知道这于事无补,他需要更精准的下手,才能让明良大修稍稍泄了心头怒火,继续坚定地支持他们。 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每一份来自祖师前辈的支持都弥足珍贵。而偏偏从这一回来看,不论是明良祖师也罢,其他的尚且未曾现身的祖师也罢,对他们早先的应对似乎都不怎么满意...... 马朝阳脑海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转过,直到一道灵光滑过,他才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心脏砰砰砰地以一种急促的频率跳动。 没错,应该就是这个了。当前他们沉桑界最需要处理的问题,其实就是这个! 马朝阳按捺住他翻涌的思绪,极力做出一副平静的姿态,上前两步,对着前方的明良大修拱手一揖,深拜而下。 回祖师,弟子以为,当前我沉桑界最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那些心魔意蕴。 明良大修的视线在马朝阳身上转了又转,也不独独是他,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的天仙修士,也找到了机会就拿目光打量他,就像是看着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 对于段无涯这些同道们的目光,马朝阳完全视而不见,只作拂面的春风,但对于明良大修的态度,他却非常的小心。 明良大修看了他一阵,将目光收了回来,语气淡淡,不见喜怒,哦?为什么是心魔意蕴? 马朝阳将他的考量解说了一遍。 除了还在识海世界中静修、始终没有醒来的净涪本尊之外,心魔身与佛身都在一旁,听了个全,一丁点都没有疏漏。 马朝阳说完之后,就立在原地,不作声了。 明良大修久久没有言语,似乎是在权衡与考量。段无涯等沉桑界天仙修士却将目光在马朝阳身上转过一圈又一圈后,也各自收了回去,暗自琢磨。 心魔身只笑。 这位马朝阳说是要解决心魔意蕴的问题,其实矛头却是直指沉桑界天地意志呢。 心魔身说完,目光就落到了距离净涪肉身不远处的那道微风上。 佛身就道,毕竟是经历了那场拜星祭礼的修士,会对天地意志起疑,也是很正常的吧。 看看沉桑界天地意志在那个时候的动作,真是常有偏帮那楚刊的时候。马朝阳作为沉桑界仅剩的天仙修士之一,会想要先确定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态度,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心魔身听着佛身的话,扬起了一边唇角,偏头觑他,笑了,你觉得他就单只是这样的一个目的吗? 佛身轻叹了一口气,便是他有意要试探明良这些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大修们的态度,也是情有可原,不算太过。他毕竟只是循着这位明良大修的话,回答他的问题而已。 心魔身哼哼了两声,再开口时候却是说道,你觉得他情有可原可以,但就现在来说,重点不是你觉得,而是这位...... 心魔身忽然抬起目光,在那位明良大修身上转了一圈,他觉得马朝阳的试探情有可原,那才是真的情有可原呢。 佛身沉默了下来。 心魔身弯着唇笑了,继续侧耳去听那边的情况。 还没等那边的动静传来,他就先听见了佛身隐着笑意的声音,我以为,明良大修他应该是会赞同我的话的。 嗯? 心魔身转眼去看佛身,直接就撞入佛身那含笑的眼眸。 那是一双对他来说,太过熟悉的眼睛。毕竟他也罢,佛身也罢,本尊也罢,都用着同一双眼睛。 不过比起他自己的眼睛来,佛身这双同样带笑的眼却总多了几分真诚。 他只看得两眼,就收回了目光。 也是这个时候,另一边厢里,有明良大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心魔意蕴?明良大修的声音里能听出几分欣赏,但那欣赏却只像是春日那河流里化开的寒冰,只飘在表面,不曾着落到深处。 -- 第628页 在那声音的更深处里沉积着的,却是漠然与不喜。 段无涯、马朝阳等人也听到清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绷紧了身体,将脑袋又给往下压了压。 只是段无涯、马朝阳等人似乎是当局者迷了,没能看出明良大修此刻虽则恼怒,却还是需要明白彰显的态度。 不错,不论明良大修对马朝阳的这一番隐晦试探到底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这一回,为了沉桑界天地,明良大修他也必须克制了自己的心情,拿出一个积极的姿态来。 这就被佛身说中三分了。 心魔身没有再去看佛身,只看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是要认真听一听马朝阳这位支撑着沉桑界一方地域的天仙修士要准备如何办事了。 马朝阳的声音也很稳,没有畏怯,没有卑微,他似乎是早有了章程,如今仅仅只是将那章程向着所有人说道出来而已。 弟子以为,那些心魔意蕴,还得请各位祖师接手,弟子等......他似乎苦笑了一下,实在是力有未逮。 马朝阳如何且不说,段无涯等人显然都不知道自己是该说他胆大,还是该道一个服。 但不得不说,他们今日真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同道。 也难怪是这位被他们一脉留了下来,原来是如此一位深藏不露又能屈能伸的人物。 难怪了。 一片静默中,明良大修哼笑了一声,却是说道,看来,你们也在怀疑我们这几位老家伙啊...... 马朝阳当先反应过来,直接就给跪了下去,将脑袋顺服地贴在地面上,弟子不敢。 段无涯等人慢了一步,但也没有慢多久,几乎是前后脚的模样,就一个个跪倒下去,齐声称道,晚辈不敢。 敢不敢的,不都已经做了吗? 明良大修看着面前跪倒一片光幕的后辈们,哼了一声,说道,起来吧。 没有人动作。 明良大修也没有再叫他们,而是说道,看来,你们对我们这些老家伙,是还有疑问的吧? 也没有人再应声。 然而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应对。 明良大修只不理会,又道,是因为那位福和罗汉?是因为我们回来得晚了?是因为已经折进去了的那三位师兄弟们? 段无涯等人,甚至是马朝阳这个明良大修的直系后辈,都只是稳稳地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只如泥塑。 虽然我说,你们也不会那么轻易消去疑心,但要是不说,放任你们乱猜,却又容易滋生鬼蜮,反倒耽误了我沉桑界...... 也吧,我就跟你们说说。 净涪心魔身连同佛身,齐齐对视了一眼,都仔细听着。 那位来自摩崖界天的福和罗汉,确实是受一位师兄所托,在我沉桑界天地生出异变的时候,来我沉桑界天地看一看,也好护持一番的。 这是事实,我与其他几位师兄一道询问过那位福和罗汉,也已查看过那位福和罗汉手上的凭证,确实是丹荣师兄的信印。 丹荣师兄? 听到这个称呼,段无涯的心脏紧了紧。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明良大修提到的这位丹荣大修,是他们这一脉的祖师。可是...... 段无涯想到早先时候才离开福地所在远去的福和罗汉,几乎与地面紧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如果福和罗汉是他们这一脉丹荣祖师的好友,那福和罗汉方才来的那一趟,到底是想要拿他们这一脉传承的福地做他们的山寺所在,还是另有计较? 再有,福和罗汉的这番做派,他们丹荣祖师知道么? 还是说,丹荣祖师与这位福和罗汉其实是有共识的? 这一个个疑问与猜测浮上心头,很快就占据了段无涯的大半思绪。 明良大修却没有去看他,他根本就没去看这些沉桑界的后辈们。 丹荣师兄先前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又是怎么与福和罗汉商议的,我们只知道了个囫囵。但结果,福和罗汉却是与我们细说了。 他顿了一顿,给了些许时间让这些后辈们去接受。 福和罗汉说,丹荣师兄答应他,若他能够帮助沉桑界天地在这一重劫难中存身,若他能够得到天地意志承认、众生认可,他可以同意福和罗汉在我沉桑界立下一道法脉传承。 不得不说,单从这些条件来看,那位丹荣大修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显然也是仔细权衡过了的。 起码这样一来,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福和罗汉必定会不遗余力地为护持沉桑界天地及众生的事情上奔忙劳碌。 至于这个决定对沉桑界、沉桑界众生以及沉桑界中现存的各支道统法脉来说,到底是利是弊,却很难说。 然而,既然人家福和罗汉都已经付出了足够的诚意与代价,那沉桑界各方宗门接纳一位为沉桑界天地立下大功、愿意救赎沉桑界芸芸众生的修士,接纳他立下的法脉,这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那些道统法脉发展与传承间必然会出现的争锋与较量,那都该是之后许多年许多年的事情,不是现在就该考虑的。 而且便是没有了福和罗汉可能会在沉桑界里立下的那道法脉,沉桑界天地里的各宗各派之间,就没有那些明争暗斗了么? -- 第629页 倘若福和罗汉成功破境,以他太乙仙境界的实力,哪怕他进入沉桑界天地、整理沉桑界中他那一道法脉的不会是他本尊,福和罗汉也仍然会是沉桑界力量的一部分。 相反,倘若福和罗汉失败了,以他两个还未长成的弟子的力量与手段,便是给了这个机会,他的这一道法脉也仅仅只能艰难守住根本而已,想要扩张,想要壮大,那根本不可能。 既然福和罗汉成功,他会成为沉桑界能够倚仗的那部分力量,失败,沉桑界也不过就是数百宗门里再多添上一座小小山寺而已,那么他们为什么不同意? 为什么要将这个必定会为了自家修行、为了自家法脉传承拼尽一切的罗汉拒之门外? 正因为这种种的考量,明良等一众大修也就默认了那位丹荣大修的决定。 段无涯一直紧锁的眉头也放松了开来。 虽然这样的决定,会给他们这些需要支撑起自家宗门的后辈制造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但不得不说,诸位祖师的做法没有问题。 换了他们,他们也绝对不会有所犹豫。 想想当日,如果不是福和罗汉一力稳住了沉桑界天地,只怕沉桑界天地根本就不是现在这个囫囵模样了。 段无涯暗自叹了口气,只为自己头疼。 幸好,对未来千年乃至数千年可以预见的艰难处境感到头疼为难的,不会仅仅只有他一个人。 段无涯想到这里,竟凭空生出了几分安慰。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都暗自点头。 这大概就是更高阶修士的目光了......佛身道。 心魔身也接话,毕竟他们已经跳出了宗门法脉传承的局限,站在世界之外俯瞰了啊,视野开拓很是正常。没有改变才更是奇怪吧...... 那一边厢,明良大修还在继续。 我们回来得晚了,是因为......他说道这里,又是短暂停顿了一瞬,再开口时候,就带上了细微的既似是恼怒又似是羞惭的意味,是因为我们的消息被人封锁了。 消息被人封锁了?! 这句话传到段无涯、马朝阳等这些沉桑界天仙修士们,乃至是净涪双身耳边的时候,却是实实在在惊到了他们。 消息被人封锁了?心魔身下意识地托起了下巴,虽然我们不太清楚这些金仙大修们平日里都在诸天寰宇的哪处界域中行走,但他们这些金仙境界的大修,也必定不会轻易聚在一处界域。 他们该是分散在诸天寰宇里的。佛身也点头道。 可如果他们这个猜测没有出错的话,那么问题可就大了去了。 诸天寰宇究竟有多大呢?净涪没能得到个准确的定论,他所翻看过的那些典籍也同样没有个明确的说法。 也就是说,无垠! 想要在这样宽广无边的诸天寰宇里封锁一个消息,尤其是在诸天寰宇里各个天地的天仙小修们都已经得到消息,离开自己的家乡进入沉桑界天地已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之后,明良、丹荣这些金仙境界的大修,却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以致姗姗来迟......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让人难以置信的状况。 他们可真是......心魔身想了片刻,才想到一个勉强能用的形容词,够厉害的啊。 佛身的脸色也已经沉了下来,简直是深不可测。 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是那背后的人手段异常高杆,就是那背后的势力足以让人胆寒。 但不论是哪一种,起码都说明了一个事实,楚刊的背后,还蹲着一个庞然大物。 毕竟无论如何,这都不可能是楚刊一个人就能办成的事情。哪怕他手段再是了得,也不够。 更何况在事情发生的那会儿,楚刊自己就一直都待在沉桑界天地里,未曾离开过,他又要如何去将这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心魔身沉默得半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等这边的事情料理妥当之后,我们就离开吧。 佛身看了他一眼,默默点头,也没有作声。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的这些猜测,段无涯、马朝阳这些沉桑界天仙修士们便是没有料个正着,也摸到了七八成。 他们虽然仍然跪伏在地上,头也不抬,脸色却是比纸都还要白。 明良大修的目光转过那一片片光幕,将他们原本平放在额前,此刻却不知不觉蜷缩着在地面上抠挖的手指,暗自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就是事实。 它还只是沉桑界事件背后的真相之一。 这些后辈们往后将要面对的处境,远比他们自己所料想的还要艰难得多。这也是他们这些祖师愿意对他们这些后辈宽容的理由之一。 自家真正出色的后辈死得仅剩下这一条独苗苗,就指望着他支撑到更多的后辈成长起来了,需要他们应对的还是连他们这些长辈都觉得头皮发麻的艰苦处境,可不就得对他们这些后辈更好一点么? 明良大修想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却是抬手扬起长袖。 一股温和的力道在马朝阳身旁出现,也在段无涯身旁出现,在每一片光幕中跪倒下去的那位天仙修士身旁出现。 马朝阳没有拒绝这股力量的帮着,借着它站了起来。 -- 第630页 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也都一一站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通过沉桑界天地意志,听着那些似乎格外沉重悉索声音,也是禁不住摇头。 可怜见的家伙们啊,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头痛呢。 想想马朝阳、段无涯这些苦难的家伙,再想想他自己,便连心魔身,居然都觉出了几分庆幸。 幸好,幸好这样倒霉的家伙不是他。 幸好,幸好景浩界背后其实还站着一尊庞然大物。 有那一位道主扛着,且前不久那位道主才在景浩界露了一面,便是诸天寰宇里有什么存在想要搞事,也得先掂量掂量过自己,才能去考虑要不要将景浩界也给拖下水。 那可是一位道主! 不是玄仙,不是金仙,甚至不是太乙仙,而是一位道主。 更何况看那位道主在处理无执童子时候那种涉及时间与空间的手段,就知道道主起码也该是大罗金仙这一层级的人物,甚至是远超大罗金仙的存在。 这诸天寰宇中,满天满界的修士,越是布置精密,越是有所渴求,且必定所求甚大,从来没有例外。 至于这诸天寰宇是不是真有只因为自己闲得发慌,所以就随意布局,搅乱一个乃至七个中千世界用以取乐玩闹的存在?净涪还真是没听说过。 也就是说,无论在楚刊背后站着的都有谁、有几位,他们都必然有着他们自己的目的,有着他们自己的谋算。 而越是这样的人,其实就越是担心变数,而变数又总会招来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04 23:58:59~2020-03-05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离经素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所以在某一方面来说,景浩界其实还是很安全的。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将目光挪开,继续认真去听那另一边厢的动静。 明良大修对于沉桑界可能面对的敌人也有些猜测,心脏处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一般,怎么都放松不开来。 没办法给自家这些面临着困难处境的后辈们一个宽怀的笑容,以作安抚,明良大修也就只能尽力不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流于表面,以避免再为这些后辈增添负担了。 天地意志那边,我们会去与祂联络,如果有必要......明良大修没有再说下去,但他那未尽话语中潜藏着的意味,却已尽数传达了出来。 马朝阳壮着胆子抬头,拿眼睛不住地觑着明良大修,一副我有话要说的模样。 明良大修看得好笑,脸色也不自觉地晴朗了稍许,你有话要说?说吧。 马朝阳对着明良大修拱手一拜,真就问道,敢问祖师,与天地意志联络,是单只祖师你一人么? 不说明良大修,便是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的天仙修士们,也已经领会到马朝阳的意思。 他其实是在顾忌。 如果沉桑界天地意志那里真的出现了问题,他们必须对沉桑界天地意志出手,那么负责动手的那个人,显然会招致天地的敌意与针对。 他们宗门......失了镇压宗门的大尊与支撑宗门脊梁的诸位天仙,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独力支撑。如果作为宗门祖师的明良大修真的对沉桑界天地意志出手,他们宗门往后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 段无涯等人默不作声地站立在自己的洞府里,眼观鼻鼻观心,轻易不将目光往光幕中映照出来的明良大修与马朝阳那边挪。 因为他们的立场也很尴尬。 作为沉桑界可与马朝阳那一脉宗门相提并论的法脉,如果马朝阳那里出了问题,为了宗门利益,他们不可能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什么都不做。这无关乎情谊的问题,而仅仅只在于立场与利益。 明良大修倒是转身看了看自家的这位后辈,将一个没有人看见的笑容好生隐藏起来。 当然不会只有我。他慢慢地开口,道,虽然我自认修为不俗,但在破开封印之前,我只得天仙境界的实力。这样的实力,即便因为天地遭劫,天地意志受创,也不能拿天地意志如何。 所以自然是我等联手。 联手...... 在一旁听着的心魔身与佛身同时将目光转落到那道微风上。 沉桑界天地意志倒是安稳得很。 哪怕亲耳听见这些从沉桑界天地走出、又因为沉桑界天地遭劫而从诸天寰宇中归来要襄助天地的金仙大修有可能对祂动手,祂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浑然一副没有听见的模样。 可是,祂又怎么可能真的没有听见? 心魔身与佛身细看得祂一阵,一前一后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马朝阳与段无涯等人似乎也有些顾虑。 马朝阳于是就问,祖师,你这般直言,是否有些...... 有些不妥?明良大修又笑了,你且安心,沉桑界天地意志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马朝阳与段无涯等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不会有意见?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沉桑界天地意志本身也想查验一番己身,所以没有意见,还是有意见也没有办法,所以只能没有意见? -- 第631页 明良大修却是没有再为他们这些后辈解惑。 他顿了顿后,轻咳一声将马朝阳、段无涯等人的心思拉了回来,才继续说道,天地意志,那是我们的任务。反而是你们,你们是不是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能做些什么? 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人等闻言,各自收回心神,却是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明良大修看着他们的模样,眯了眯眼,抬手指了指马朝阳,问道,朝阳,你且来说一说。 马朝阳只得再度拱手向自家这位祖师拜下,道,弟子以为,接下来弟子等须得先安抚住门下弟子,解决门下一众弟子在早先劫难时候遭遇到的心境问题,再整合门中力量,重新梳理宗门所属界域里的秩序,倘若到得那时,门中仍有余力,而其他地方需要,宗门里也能抽出人手,向其他各方支援...... 马朝阳的思路很是清晰,而且也相当的合理。 毕竟便是盘踞一方的宗门,在早先楚刊与刘生和两人各自掀开底牌时候,也不是没有受到影响。 那无孔不入的心魔意蕴,那近乎波及一整个天地的绝望与死寂,影响的绝不仅仅只有那些凡俗百姓,还有诸多修为高低不等的修士们。 也所以,马朝阳作为镇压一宗的人物,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其实是先将自家宗门给重新整合、调动起来。 而这些,都需要时间。 明良大修眼底的暖意渐渐流失。 你是想要告诉我,在那楚刊与刘生和已经离开我沉桑界数月之久的现在,宗门当日受到的影响都还没有解决? 马朝阳拱手,又对着明良大修拜了一拜,却不为自己辩解,只道,弟子惭愧。 明良大修轻吸了一口气。 他转眼一一看过面前光幕中映照出来的段无涯等人,问道,你们呢? 段无涯等人却也都是低了头,拱手对着明良大修拜了一拜,几乎齐声道,晚辈惭愧。 心魔身听得,在识海世界里哼笑了一声。 虽然这数月的时间里,佛身除了找上门来的福和罗汉外,再没见过一个还活着的沉桑界生灵,消息堪称闭塞,但单单是这会儿听了一阵,心魔身也已经知道沉桑界这些宗派动作迟缓的原因。 无非就是见那些幸存下来的凡俗还能够活下去,所以不太着急而已。 对于他们来说,自家的修为、自家的状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同样的,如何在沉桑界所有实力不凡的宗派都遭受重创,沉桑界修真界出现万年难得一遇的势力重新洗牌的机会中脱颖而出,为自家宗门重新立下万载兴盛的根基,才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事情。 所以,不用想也都知道,这数月的时间里,这些沉桑界的修士们大约都在极力催促自家宗门的弟子修行,好尽快突破,以便为宗门增添一分力量吧。 明良大修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淡了下来,但他也没有生气。 不单单是法不责众的问题,还是修士乃至人本性的问题。 那么,这段时间以来,宗门中的情况如何啊?他问道。 那话语间不曾带上多少意味,仿佛就只是一个再简单平白不过的问题。 段无涯等人透过光幕,看向了马朝阳。 马朝阳淡淡地从半垂的眼睑处递出一点余光,扫过那光幕里映照出的段无涯等人,最后又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他回答明良大修的问题,......不容乐观。 明良大修显然已经有所预料,却只问道,为甚不容乐观? 马朝阳只能继续回答。 天地灵气似乎出现了问题。他缓慢应道,弟子等发现,除了福地、洞天中的天地灵气之外,福地与洞天之外的天地灵气里似乎都掺杂着死气。 修士,又称食气者。 他们日常修行时候,吞吐的是天地灵气。越是精纯的天地灵气,越是契合修士的修行。可是如果天地灵气里掺杂了死气,那对修士的影响就大了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净涪在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后,从来就没有在做出相应布置之前随意吞吐这沉桑界里的天地灵气。 不过那已经是菩提树幼苗回归到他这里之前的事了。 有菩提树幼苗在,净涪身边流转的天地灵气都会先在菩提树幼苗这里走过一遍,倒是不需要在意这些问题。 而这,其实也是福和罗汉想要扣留菩提树幼苗的原因之一。 菩提树幼苗即便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即便抛开了它在沉桑界天地的特殊地位,它也是一株灵根。 灵根其中一个最基本效用,就是净化天地灵气。 明良大修听得马朝阳的话,轻哼了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我还以为,你没有发现呢。 他说着,并没有特意去看马朝阳的脸色,而是转了目光去看光幕中映照出来的其他人,问道,你们呢? 段无涯等人深知明良大修此刻心情非常不美妙,不敢借着光幕做些不大不小的交流,只各各低头,乖顺地回答明良大修的问题。 晚辈也有相似的发现。 我宗弟子的修行也很是不顺,缕缕出现问题...... 另有一位天仙修士苦着一张脸,等其他人都将话说完之后,他才开口道,回禀前辈,我宗门附近的天地灵气除了掺杂死气之外,每到午夜子时时分,甚至还有诡谲出现。 -- 第632页 段无涯、马朝阳等人似乎是第一次听说这般情况,也惊了一瞬,各各转头去看那位天仙修士。 明良大修也是皱了眉头,诡谲? 那位天仙修士点点头,应道,确实是诡谲。 他说完后,便将那些出现的诡谲给在场的各位都解说了一遍。 我宗巡行弟子上报,在我宗山门大阵之外,午夜子时时分,常有风声呜咽,迷雾朦胧。那风声似鬼泣,可即便是修士,稍有不慎,也会被这风声动摇神智,以致心神失守,对同门弟子下死手,而那迷雾似乎也不寻常...... 他顿了一顿,才抬头看向光幕里的各位,长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将自己心头积压的闷气也给吐了出来。 那迷雾能阻隔修士神识,蒙蔽修士眼睛,一旦深陷入那迷雾中,便是我等,也轻易脱不出身来。 便是我等,也轻易脱不出身来?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是真的被震住了。 如果在此之前,他们还以为这位只是在夸大自家宗门的难处,想要为自家宗门在明良大修等前辈面前讨些好处,但没想到,情况居然是这般严重。 明良大修也有些意外,他盯着那位天仙修士看了半响,问道,你亲自去探查过了? 那位天仙大修顶着明良大修的目光点头,同时从怀中摸出一枚细小的银铃,若不是晚辈带上了宗门里的仙器,只怕这会儿,晚辈是见不到前辈您了。 他说着,声音渐渐哽咽,便是眼眶处,也渐渐地泛起了些许红晕。 马朝阳也就罢了,段无涯等人看着,心里不觉生出了几分疑惑。 这一位,难道真的没有特意夸大事实? 明良大修倒是没有如何怀疑,他慢慢地将目光收了回来,只问道,只是风声与迷雾吗?还有没有其他的? 那位修士紧握着手中银铃,低下头去,弟子不知。弟子在险险脱身之后,就严令门下弟子远离,再没有主动靠近过...... 明良大修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佛身听着那位天仙修士的描述,倒是想起了当日他在那处村落祠堂时候,拿三色混同的心灯灯火焚烧清理的怨气与死气。 他看向了一直沉默的那道微风。 事实上,如果有谁可以给净涪一个明确的答案的话,那必定就是沉桑界天地意志了。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将问题按捺了下来,继续去听自那边厢传来的声音。 心魔身倒是托着下巴,似乎是想了些什么。 佛身偏头去看他,心魔身就低声问道,你觉得,这有没有可能,是那位刘生和的后手? 佛身认真想了想。 心魔身细看他表情,又道,又或者是,楚刊、刘生和甚至是某一个人,篡改了天地规则? 佛身猛然抬眼,定定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对他笑,那人所说的诡谲,如果真是我们早先时候看见的那些难缠东西演变壮大之后的产物,那么......绝望,本身是一种生灵的心念,从心而起;死气,如果真和那刘生和有关,那也不奇怪...... 佛身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等心魔身停下来之后,他才开口道,你话还没有说完吧。 心魔身点点头,那仿佛是心念与死气纠缠之后的产物,克星是佛门的法门,这似乎顺理成章,对不对? 佛身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你的意思是,福和罗汉也有可能在这中间掺了一脚? 心魔身唇角上的笑意加深,但话语却有些模棱两可,谁又知道呢? 他沉默了片刻后,忽然说道,福和罗汉应该不会那样做。 嗯?心魔身很是敷衍地发出一声疑问。 我们已经见过他了。佛身道,如果他真想要养寇自重,他在我们面前时候,不会那样的坦然。 哦。心魔身就随意地应答了一声,随后他又说道,那就像你说的吧,不是他故意而为,而只是顺势。顺势! 佛身仍然没有将目光偏开,你说的那些部分,除了福和罗汉的那些外,就算在理,那又如何?我们没打算在这里多滞留。 心魔身故作惊讶,难道你还真的能做到直接抽身离开,半途而废? 能吗? 佛身问了自己一遍,又问了一遍。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心魔身的问题。 但看了他一阵的心魔身却抢在他开口之前摆了摆手,便是你要离开,我也没有那么快。 佛身抬眼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却是没再看他,他目光转向了识海世界天穹中的那片星海。 这片星海依旧稀薄,星光缥缈得几如薄雾。 我果然还是更喜欢明亮一点的、繁密一点的星海。他淡淡地叹道。 佛身没有移开目光,仍旧定定地看着他。 心魔身却不理会佛身,而是转眼看着不远处的那道微风,那道沉桑界天地意志。 佛身才转了目光回来,微微笑开。 心魔身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但并未吓到佛身。 -- 第633页 你要明白,留给你的时间不多,而你能做到的,也不多。 佛身点头,将叹息隐在话语里,足够了。 顿了一顿后,他道,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提议离开。 心魔身哼了一声,别人真有后手布置又如何?如今不过堪堪开局,远还没有演变成大势,我会怕他怕到毁约?甚至放弃收集我修行的资粮? 真当他是吓大的吗? 沉桑界这个大烂摊子又不是全部都要他来收拾,他只需要处理掉他负责的那一部分,然后就可以离开了,都这样还被人吓一吓就退,他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修士? 再有...... 心魔身猛地收了面上的嬉笑,严肃看向佛身,你是不是忘了? 佛身有些不解,奇怪地看着他。 楚刊。心魔身说道,当日楚刊离开沉桑界之前,曾让我们帮忙收拾沉桑界的局面。 佛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对视得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的目光中看到了什么,但下一刻,他们却是同时收回了视线。 默契地避过了后续的所有问题。 不是没有疑问,而是不需要在这时候再提起。 只是在这个时候,佛身与心魔身同时琢磨着一个人--楚刊。 楚刊当日叮嘱他们做事,是早就猜测到了沉桑界这边可能出现的状况,还是因为楚刊想要给那刘生和挖坑,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想要为自己留后路? 楚刊,这个人可真是迷雾缠绕啊。 虽则佛身与心魔身都在细细揣摩这个人,但同时,他们也在警醒自己。 哪怕楚刊这个人的背后遮掩了什么,他自己又有着什么目的,那都是以后的事,且是旁人的事,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始终是自己的修行,是当前他需要解决的这些问题。 巧的是,明良大修也是这样想的。 于是他吩咐那位天仙修士道,诡谲的事,你们如果实在处理不了,便先暂且搁置,但是...... 他盯紧了那位天仙修士,你们必须得腾出人手清理附近地脉、水气了。 那位天仙修士也不推辞,肃容应声道,是,晚辈明白。 明良大修的目光没有挪开。 那位天仙修士虽没能迎上他的目光,却也顶住了他的压力,直挺挺地立在原地,半步不退。 明良大修终于点了点头。 他转眼看向马朝阳、段无涯等人,你们也是,必须得分出人手去清理各方,明白吗? 马朝阳拱手一拜,应声道,弟子谨遵祖师令喻。 段无涯等人尽皆应声道,晚辈等谨遵前辈令喻。 明良大修才稍稍放松了神色。 段无涯等人的眼角余光却是趁着这个机会,连连瞥向马朝阳。 马朝阳知道他们想要他问的是什么,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再度硬着头皮站出来,对明良大修一礼,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你们也遇上了所谓的诡谲,该如何?明良大修重复了一遍马朝阳的问题,目光在他们这些后辈身上团团转了一圈,淡道,也一般,先避让着,再上报我等,我等会尽量抽出时间料理。 沉桑界修士中如今最顶尖的力量也就是天仙了,而且数目也不多,不过堪堪支应门庭。 就他们这点力量,就算拼上各宗派的底蕴,想要处理掉那些诡谲,只怕也是不够。而且就他们这点数量,少一个都是大损失,哪儿能够将他们当消耗品一样使? 自然就得他们来动手。 明良大修撇了撇嘴,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你们在清理天地间的死气、梳理地脉灵气与水脉灵气的时候,务必需要注意一个人。 马朝阳等人都有些奇怪,不明白明良大修怎么忽然这般说道,倒是段无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他的眸光一时沉淀了下来。 马朝阳却没时间和机会去留心段无涯,他只得在其他天仙修士的目光中再次对明良大修恭敬一礼,低头问道,祖师说的这个人,可是福和罗汉? 没道理啊,如果是福和罗汉的话,哪儿还需要明良祖师来提醒他们注意。福和罗汉这人,甚至包括他的那两个弟子慧诚比丘和慧因比丘,他们可是早早就已经列在各宗派的注意名单里了好吧? 还妥妥的榜首位置呢。 明良大修摇摇头,不是他。 不是他? 马朝阳等人对视了一眼,段无涯正在心里琢磨,犹疑着要不要开口,另一侧就有一位天仙修士站了出来。 只见他对着明良大修拱手一礼,低头问道,前辈说的,可是我沉桑界阵道一脉传承的最后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05 23:59:12~2020-03-06 23: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离经素手、shu、天了噜的上帝、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无岁月可回头 30瓶;shu 5瓶;离经素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陈老在劫难爆发时候为操持阵禁牺牲了。 -- 第634页 这里在场所有人都共知的事实。 本来为了沉桑界牺牲的修士,在这一场劫难中不知凡几,就连他们亲近的长辈、同门,不也同样牺牲了,便是有伤心有难过,也该是先替他们亲近的那些人伤心悲切,等闲难有余裕分给他人。但那陈老的牺牲却是个例外。 因为他的牺牲比之他人还要惨烈。 本来就只剩下一缕残魂,仅以傀儡之身作为凭依活动,到最后,却是连个木头渣子都不剩了。 每每想起他来,饶是轻易很难再为外人动容的马朝阳、段无涯等人,也不禁心生唏嘘。 虽然幸存下来,马朝阳与段无涯这一众人等也都是在那秘境小天地中待过的,与陈老打过交道,自然听说过他们那本来就是一脉单传的法脉最后传承者的情况。 年幼、弱小而孤独。 上既无长辈,中无同门,实打实一个四五岁小童...... 如果明良大修所说的需要注意那个人指的就是他的话,照顾、帮扶一二不是不可以。 反正他们那洞府里,有足够的传承可以作为换取庇佑的代价。这一点,陈老当日在秘境小天地中偶尔闲谈的时候,也是打趣一般地提起过的。 有陈老先前那话语在前,只需寻到那小童,与他清楚分说明白,签订契约遵循契约行事,日后自然诸般便宜,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马朝阳等人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唯独段无涯愣了一愣,眼角余光在光幕上的其他人面上转了又转,不太能想明白这些人的心思是怎么转到那个小童身上去的。 他们真的没想到那叶灵舟?还是根本就只有他想多了? 段无涯的目光最后在那云月宗天仙修士身上停了停,还没等那位女修察觉,就先自己悄无声息地转移了目光。 他低下头去,静静地等着明良大修那边的答案。 明良大修一时显然也不太能够理解,但等他想明白之后,却是摇了摇头。 不知是对他们这些后辈的表现有些失望,还是单纯就只是在为那个问题给出他自己的答案。 不是。他顿了一顿,不是阵道那一脉。是一个和尚,一个年轻的和尚。 和尚? 还是年轻的和尚? 马朝阳沉默了一瞬,很快又接过了与明良大修对话的重任。 请祖师明示。 明良大修叹了一声,这个和尚,不是我沉桑界的修士,也不是福和罗汉从摩崖界天带进来的,是他自己听到消息,从诸天寰宇中走进来的。 马朝阳等人面面相觑,这时才终于与段无涯的思路衔接上了。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就在一旁,听到这里,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却是稍稍打点起了精神。 如果有机会可以明确探知沉桑界这些顶层修士们对他的官方态度的话,那么便是这一次了。 那一边厢,听到明良大修这样的描述,那位水月宗的女修也是脸色微动。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明良大修一时没有太留心那女修的情况,只是继续道,当日你们收拢外来者的时候,被他察觉了,直接就带着自家的好友一起离开......这事,你们想来也还是记得的吧? 明良大修话语一直淡淡的,没有带上太多的情绪,直到拿问题来问马朝阳这些后辈的时候,那声音里才多少带出了点什么。 马朝阳站得太近,听得更真切。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没有人作声,便连段无涯也一样,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半响后,马朝阳才再度拱手拜下,应道,弟子确实还有印象。只是......既然祖师方才说,那一位当时就直接带着自家好友离开,那么现在祖师提醒我等,是......请祖师教导。 明良大修这才转移了目光。 我提醒你等,自然是因为他现在就在沉桑界世界里。 现在就在沉桑界世界里? 听得这话,便连段无涯一时也绷不住脸皮,神色几度变幻。 幸亏这时大家都一样,谁也没空去注意谁,更何况他们的脑袋都压得极低,表情都被遮掩在阴影里,倒也没有被谁发现了去。 明良大修点点头,他确实就在沉桑界世界里,至于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比我们早,大概就是在劫难结束之后不久吧。 经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马朝阳、段无涯等人也都稳住了心态。 马朝阳更是问道,敢问祖师,您对那位和尚,可有了解? 明良大修微微摇头,不太了解,我也是听两位师兄从外间打听来的消息后,才知道我沉桑界天地里,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位人物的。说来...... 他目光转向那位云月宗的女修,你这小辈知道得比我等还要多一些?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听完明良大修前一句的时候,心头也是错愕。 如果他们的理解没有出错的话,也就是说,哪怕是现在,这位明良大修其实也还没有见过那位和尚? 是抽不出功夫去见一见那位和尚,还是因为忌惮着什么所以不肯轻易去打扰探访?总不能是因为这些大修们其实也没能找出他来吧? 只是他们心下暗自揣度归暗自揣度,当明良大修去问那云月宗的天仙女修时,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也都将目光转了过去,盯紧了那位女修。 -- 第635页 那位云月宗的女修也不是等闲的人物,这会儿听见明良大修问询,面上除了恭敬之外,竟是再无其他。 她上前一步,拱手拜了一礼,才回道,前辈明鉴,如果晚辈所料不差的话,那位和尚我云月宗确实有些了解,但...... 她摇了摇头,脸色苦涩,我云月宗也是所知不多。 明良大修倒不觉得如何意外。 毕竟是一个能抢在所有人面前发现端倪甚至是及时做出应对的人物,必定谨慎且警惕,怎么会那般随意地在外人面前将自家的来历和盘托出? 你知道多少?且尽管说出来吧。明良大修道。 那云月宗的女修只得开口,这位和尚法号净涪,是自景浩界来的。他有两位好友,一个...... 说了净涪等人出身来历、身份名号,那女修便停了下来,默然在原地站立。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茫然。 没了?这就没了?就只得那些? 明良大修也有些奇怪,你们当时不是已经在收拢外来者了么?关于他们,你们手上的信息就只有这么点? 那他们是怎么被你们放行的? 那云月宗的女修只得摇头,硬着头皮应道,当时是家师将他们带回坊市去令他们暂住的,家师当时大概也是想着我沉桑既已重兵排布,想来只凭他们三人仅仅只有天仙实力的修为,轻易脱不出我沉桑界天地去,所以就......没有太过强硬。 也是有所顾忌。 那时候的情况在场的众人也都心知肚明,毕竟双方还没有撕破脸皮,大家都还维持着相对的友好,所以只要对方坚持,不要过分逼迫才是常理。 只是当时的外来者们因为他们早有前言说可以对他们开放秘境墓穴,都先软了筋骨,所以才让他们无望而不利而已。 明良大修若有所思。 马朝阳却是道,但他们还是离开了。 虽然是马朝阳祖师明良大修当面,那云月宗的女修却半点不觑马朝阳,听得马朝阳的话,她侧身看了过去,回道,道友如果真的见过那位净涪和尚,大概就不会有这话了。 马朝阳一时瞪大了眼睛。 但他还没有开口,眼角余光就先瞥见了明良大修的脸色,直接闭上了嘴巴。 明良大修转眼去看那云月宗的女修,问道,你们云月宗如今可还存留有他的气机与影像? 那女修面对明良大修时候态度依旧恭敬,影像还有所留存,但气机......那位净涪和尚一行人等的气机在他们脱出沉桑界时候,就已经消散殆尽了。 马朝阳看了看明良大修,面上没有半分异色,好声好气地问那女修道,你们云月宗难道没有着意封存吗,就那般看着他们的气机消散? 不单单是马朝阳,段无涯等一直只带了耳朵听没带嘴巴说话的天仙修士们也都看着那云月宗的女修。 影像其实都是寻常,气机才是修士们辨认他人的真正手段。当然,除了气机之外,神识也是一样的。 但比起气机来,封存他人的神识,难度还是更大了一点,而且也更招人怀疑,没有封存气机来得隐蔽且轻松。 那云月宗的女修脸色也有些难看。 不过显然,并不是冲着马朝阳去的,而是对着这件事本身。 不是我云月宗的诸位长辈不愿意动手,实在是没有办法。那位净涪和尚早就有所安排,几乎是在他一行人脱出沉桑界天地的同时,他们的气机就尽散了,我等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没赶得及。 那你们云月宗是怎么看人的...... 马朝阳脑海里第一时间就升起了这样的一个问题,但他没有将这问题拿出来。 便是他问了,也没有什么用处,反倒还会败坏目前还算是友好的气氛。 毕竟当日那叶灵舟离开沉桑界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这些人即便那个时候没看见,后来也都听说过了。 连云月宗的玄仙大尊都出手了,也一样没能留下人,让他们全须全尾地离开了,没能保住些气机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话赶话说道这里,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人等也都明白明良大修何以如此提醒他们了。 无论沉桑界的重建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只要那位净涪和尚还在沉桑界天地里,那么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了这个人去。 另一边厢,心魔身斜眼看向佛身。 佛身面上淡淡的笑容不变,完全不受另一边的那些修士们议论影响。唯独在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候,他才微微偏转了头,对上了心魔身的目光。 怎么了? 心魔身摇头,没什么。 他抬了手来,拿手掌托着脑袋,饶有兴趣地听着对面传来的声音。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心魔身忽然问道,你猜,他们会不会来找你? 不会。佛身淡淡应道。 哦?心魔身心中没有疑问,却偏做出了个不解的模样来。 佛身没有去看他,却还是对他解释道,他们自己也忙得很,哪儿能这么轻松抽出身来理会我? 就如他们早先时候所知道的那般,沉桑界的这些天仙修士们需要收拾的烂摊子就够他们头疼的了。 -- 第636页 自己宗门里的事情都还没有料理妥当,他们能抽出身来理会他,那才是奇事呢?若不是这些天仙修士亲身前来,那便是派遣再多的人,做事也都称不上诚意。 至于那些金仙大修们...... 你不也是知道的么?那些大修们迫切要应对的,不是我们。 会是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道宫里的那一众金仙大修们,会是沉桑界天地里的福和罗汉,会是沉桑界天地里法则变异的问题...... 到得这些问题都清理妥当之后,他们大概才会真正地处理他。 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他们对自己的认知都非常清楚。 饶是佛身手上握着迦叶尊者的卷轴,他也就只是一个天仙实力的小小和尚而已。实力、身份都摆在那里,他的分量又能有多重,人家心头自有权衡。 佛身顿了顿,补充道,顶多,就是我们到达他们地界时候,会出来见一见我们,客套一回而已。 再多,就不会有了。 心魔身哼笑了一声,却是说道,你清楚就好,但你也得注意了,别轻易踏入别人的陷阱里去。 佛身正要点头,就听得那边的心魔身道,毕竟头上可还有那位天魔主在呢。 谁知道那位天魔主会不会做些什么,还是尽量小心为妙。 佛身听得,深以为然。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另一边厢,段无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对那位云月宗的女修点点头,问道,林道友,你们云月宗缘何会如此优待那位净涪和尚,可以说一说吗? 事实上,那会儿沉桑界里,本土修士与外来者们没有直接撕破脸皮,确实会是云月宗修士们不过分逼迫那净涪和尚的原因。但不会是全部。 在当时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云月宗掌门与长老所以会放任那位净涪和尚,一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听得段无涯的问题,不单单是马朝阳这些同为天仙境界的修士们,就连明良大修,也将目光落到了那位林巧书女修上。 名为林巧书的女修显然已经猜到会有人询问这个问题,这会儿半点不意外,点了点头,就应道,那位净涪和尚当时是第一回 踏入我沉桑界天地,与我云月宗先前没有任何关联。 至于我师所以会对那位净涪和尚优待......我曾听我宗掌门交代过,非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我沉桑界的天道。 天道? 段无涯、马朝阳等人听得不太明白。 这里怎么就又跟他们沉桑界天地意志扯上关系了呢? 林巧书的眼角余光转过明良大修,见他面上若有所思,心头最后的一点担忧也放下了。 确实是天地意志。顿了顿,她解释道,我师也曾说过,在她发现净涪和尚那一行人的时候,那净涪和尚虽是外来者,可身上却很是和谐,没有外来者在我沉桑界天地时候的那点突兀。 段无涯、马朝阳等人悚然一惊。 虽然是外来者,但身上很是和谐,没有普通外来者在他们沉桑界天地时候的那点突兀...... 这岂不是说明,就算那位净涪和尚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也只会将他当作沉桑界出身的修士看待,而无法肯定他外来者的身份? 明良大修倒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马朝阳忽然转头,再向明良大修拱手一拜,问道,敢问祖师,您可能确定那位净涪和尚当前位置所在? 明良大修摇了摇头,应道,不能。 听得明良大修那完全没有犹疑的答案,段无涯这一众天仙修士们又一次沉默了下去。 不能。连明良大修都不能确定那位净涪和尚当前所在的位置,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什么?! 天道在庇护一个外来者!更甚至,为了庇护这一个外来者,祂拒绝所有沉桑界修士的打扰。 包括明良大修! 明良大修的神色倒是平静,他目光转过这一众后辈,越过马朝阳,落在段无涯身上。 你是问天宗的后辈? 段无涯心中一叹,面上却是沉稳。 他上前一步,拱手对着明良大修拜了一拜,应道,后辈段无涯,拜见大尊。 起吧。明良大修摆摆手,又定睛看住他,问道,你可能推演他的所在? 段无涯显出些犹疑。 明良大修看出他的顾虑,只道,不必苛求一个结果,你且尽力试一试便是。 明良大修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段无涯哪儿还能再推托? 他对着明良大修再拜得一拜,便站直身体,伸出双手来,快速结印。 另一边厢,听得真真切切的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了一眼。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动手,仍然稳稳地停留在识海世界里,只除了那自识海世界中递出,落在那道微风上的目光。 你能确定那明良大修说的他也无法确定我等行踪,是真话还是谎言了吗? 心魔身问道。 佛身顿了顿,方才应道,我以为......应当是虚言。 哦?心魔身眸光一转,问道,你怎么确定的?因为福和早先已经来找过你的缘故? -- 第637页 佛身摇摇头,不是。 心魔身也没有转开看着那道微风的目光,只拖长了声音,发出一声单调的疑问。 佛身就道,只是直觉。 心魔身不太愿意就这样放过他,既然是直觉,早先他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开口? 佛身却是撇开了那看着沉桑界天地意志的目光,偏头看向他,意有所指,那会儿单只我一个人沉默了吗? 心魔身笑了笑,倒是不再说话了。 佛身这才将目光重又投落到那道微风上。 在净涪心魔身与佛身的紧盯下,沉桑界天地意志没有半分动作,那边厢段无涯的推演却已经有了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06 23:58:40~2020-03-07 23: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1章 在一阵略显急促的喘气声之后,心魔身和佛身都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声音。 没有结果? 当先传来的,是明良大修的声音,接着,就是段无涯的回答。 恕晚辈力有未逮。 段无涯的声音里夹带着明白的疲乏,或许是因为这一回确实费了他不少力气,或许也是因为面对这样的一个结果,他自己也有些颓靡。 明良大修细看着他,在马朝阳等人看着段无涯的异样目光中问道,只是这样吗? 段无涯面色发苦,他对着明良大修拱手一拜,说道,......除了那不只所云的卜卦之外,卦言上还有警告。 警告?听到这两个字,马朝阳、林巧书等人都被惊到了。 卜卦不成便罢了,居然还有警告? 天道这是在干什么?祂到底是什么意思?! 警告......明良大修低声咀嚼着,脸色倒还算平常,他望定了段无涯,又问道,天道警告了什么? 段无涯张了张嘴,艰难地道,......别去打扰,尽力配合。 别去打扰,尽力配合? 在场的所有修士都沉默了下来,各自在心里琢磨。 明良大修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候却是问道,如果违犯了呢? 段无涯摇摇头,晚辈不知,但......晚辈也尝试着想一想,灵觉却只觉得不安。 灵觉不安...... 明良大修不再说话了,但马朝阳悄悄觑了一眼明良大修,看过明亮大修的脸色之后,他忽然开口询问道:你以为这不安来自哪里?是天道,还是那位净涪和尚? 这个很重要。 如果是前者,意味着但凡他们有所越界,贸然打扰那位净涪和声,等不到那位净涪和尚做些什么,先就得越过天道的那一关;而如果是后者,那么天道对这净涪和尚的庇护可能没有他们现下所想的那般厚重,真正危险的是那位净涪和尚。 虽然如果他们真的做了什么,危险都不可避免,但这两种不同的情况带给他们心理上的压力是不一样的。 林巧书等一众修士也都一丝不错地盯紧了段无涯,希冀着能从他这里得到能让他们安心的答复。 段无涯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他却更清楚,他真的做出了回应,那回应的答案不会让这些同胞满意。 段无涯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话来,他直接就闭上了嘴巴,同时错开了视线,不敢去看马朝阳、林巧书等人。 他的态度如此明白,马朝阳等人便是再想安慰自己,也只能面对现实。 这边的静默也让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与佛身意识到了真相,但心魔身和佛身只是各自深深看了那沉桑界天地意志一眼,收回目光回来时候,又交换了一个眼神,面上却不见喜色。 沉桑界天地意志对他如此厚待背后所掩藏着的意味,才更叫净涪心魔身与佛身警醒。 为什么沉桑界天地意志会如此对待那些沉桑界本土修士们,明明他们的长辈与同门前不久才在那场劫难中为了天地牺牲了啊? 如果沉桑界本土修士们在面对那一场天地劫难时候,选择退避三舍乃至抽身自保,那沉桑界天地意志的这番态度就没有任何问题。可在沉桑界本土的修士们已经证明了他们自己的前提下,沉桑界天地意志这样的态度就很有些什么了。 然而,天道至公。 沉桑界天地意志作为诸天寰宇中沉桑界的天道,自然也不曾厉害。 可至公的沉桑界天地意志在沉桑界劫难之后对沉桑界本土修士却是这般姿态,这里头怎么能没有问题?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这会儿意识到的问题,明良大修自然也没有错过。 他沉默着,一一看过马朝阳、林巧书等后辈,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段无涯身上。 就这些?这是他静默了片刻后,才再度出口的问题。 段无涯缓缓抬起了头,对上了明良大修的目光。 他的眸光有些发散,但在眸光深处,明良大修还是发现了一点明悟。 明良大修又添了一句,你发现了什么? 早在明良大修再一次开口时候,马朝阳、林巧书等人就已经在收拾自己纷乱的心绪了,这会儿明良大修的动作和话语,也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段无涯身上。 -- 第638页 段无涯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将话音从舌尖送出。或许就是因为太过艰难了,那声音嘶哑得厉害,险些叫人听不出他都在说些什么。 ......天地,天地有大危机...... 除了明良大修之外,那一边厢的马朝阳、林巧书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便是在另一边,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也都能听到那边接二连三响起的抽气声。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谁说话,仍然默默地听着。 明良大修沉声问道,......除了这个之外,你还发现了些什么? 段无涯白着脸,唇角处却已经有鲜血溢出,但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瞳孔不住的收缩,无边的阴影与恐惧在他眼底翻涌。 ......我......我不知道了......我不敢再卜卦......但凡我动心起念...... 他甚至都没办法再说下去了,一口口的鲜血随着他的话往外涌。 马朝阳、林巧书等人都被吓住了,久久不能动弹。 明良大修也就不问了,他身影一闪,等到他再在光幕里出现的时候,却是已经离开了马朝阳所在,直接站到了段无涯的身侧。 他伸手扶住段无涯,一枚朴素无华的药丸被送到了段无涯口中,段无涯对着明良大修张了张嘴,却再无法坚持,整个人直接软倒了。 明良大修抬手扬袖,一道袖风轻易托起段无涯,将段无涯送到了旁边的软塌上去。 明良大修似乎强自动用了什么非常规的手段,封禁了自身部分实力的他显然也不太好受,自己脸色都在发白。 他全没在意,抬手招来了段无涯的门人,帮着他暂且将宗门事宜分派下去,才重新返回了马朝阳的那边。 马朝阳等人在一旁看着,直到明良大修从段无涯那里离开之后,才各自收回了心神。 明良大修虽则面上神色不太好看,但一身气度不减,不见丝毫倦怠。 说说吧。他目光一一转过马朝阳、林巧书等人,你们都是个什么想法? 马朝阳、林巧书等人只觉得一道寒芒从头顶照落,惊得他们连神魂都在发寒,意识彻底清明过来。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虽心底各有想法,这会儿却也耐心地分出了一部分心思去听一听这些沉桑界本土修士的想法。 不论往后心魔身与佛身都会怎么决定,作为外来者,他确实没有马朝阳、林巧书这些本土修士对沉桑界熟悉,也就容易错过某些对沉桑界来说不太寻常的征兆。 再者,便是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对自己的手段相当有信心,但也不至于自负。 马朝阳、林巧书、段无涯等人,乃是沉桑界已经逝去的各宗各派魁首为自己宗门保全下来的扛鼎人物,真真正正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净涪可不曾轻视过他们。 现下净涪确实是占尽了上风,但那不过是因为沉桑界天地意志目前就站在他这一边而已。 双方真正的较量还没有开始。 当然,也可能不会有。 一切且还得看沉桑界的事态发展。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分神旁听对面讨论时候,马朝阳、林巧书等人似乎也已经整理了自己的思绪。 这会儿听得明良大修开口询问,他们交换了一个视线之后,马朝阳当先开口道,回禀祖师,弟子以为,在收拢清理我沉桑界各个地域的同时,也不能不留心段无涯道友的示警。 明良大修听着,点了点头,却又问道,还有呢? 弟子以为,如果可以......还请祖师日后多多留心天道的情况。 这马朝阳,居然是连明良大修乃至是其他已经回归甚至是即将回归的各位大修都给安排上了。 听到马朝阳的这一番言语,明良大修将眼睑轻轻往上一拉,两道稍淡的目光就轻飘飘递出,落到了马朝阳身上。 马朝阳只觉得浑身一沉,非单只身上往日奔涌充沛的真元,还包括那如臂指使的神识,这一刻统统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像是被剥去了身上所有袍服,只得一身单衣落在寒冰上的凡俗,脆弱又渺小,单单只站在那里,就能听见自己的生命在快速地流逝。 但这只是错觉。 他非常明白,所以他也只稳稳地站在原地,脊梁笔挺,不曾有过丝毫动摇。 明良大修看得清楚,心头有一丝笑意升起,刹那间破开了浓云,给那阴沉的大地带来一缕天光。 然而,明良大修面上分毫不显,也就没有谁能从他面上看出些什么来。 他转了转眼珠,冰寒的眼角余光扫向林巧书等人,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林巧书等人尽皆沉默,没有作声,但他们脚边的影子也未曾有过一丝的摇摆。 明良大修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目光却是很快转回了马朝阳身上,还有吗? 他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马朝阳只觉得身上那无处不在的冰寒陡然消失,力量依旧在他的身体、神魂中静静涌动,只需他心念转动,便尽可为他所用。 毕竟那是属于他的力量。 屏着呼吸默默感应了一番之后,马朝阳面上没有半分异色,只恭敬地低垂了脑袋,答道,对于那位净涪和尚,弟子以为,不必太过叨扰,且让他便宜行事。当然,如果可以,我等该尽量与他交好。 -- 第639页 明良大修等了等,确定马朝阳将话说完了,才再问道,为什么? 马朝阳心知明良大修只是在考问他,并没有太多的倾向,此刻也不多遮掩,只将自己的考量与明良大修说道了出来。 不论我沉桑界将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但就我们目前所知,我沉桑界如今也是千疮百孔,损失惨重。再有段无涯道友方才所说大恐惧......只怕我沉桑界现在与未来的处境都艰难得很。而天道选择了净涪和尚......弟子以为,天道必定有其因由,既如此...... 明良大修只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也都在听着,脸色纹丝不动,既不为之喜,也不为之忧。 马朝阳的话说完后,他拱手对着明良大修深深一拜,才稍稍往后退出一步站定。 明良大修没有给他一个眼神,甚至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一点,直接便看向了光幕里那林巧书一众人等。 你们呢?他问道,话语中干干净净,不带一点情绪。你们怎么看? 林巧书等人没办法从明良大修这里得到一点暗示,不过到了这会儿,他们显然也不需要明良大修的暗示了。 晚辈认为马朝阳道友所言在理。 马朝阳道友的决议很是周正,晚辈以为可行。 可。 一个接着一个天仙修士开口,这一刻,他们似乎并不在意明良大修的身份、手段与实力,只表达自己的意向。 心魔身和佛身在另一边听着,终于又交换了一个目光。 不论其他,单只看这些沉桑界本土修士这一回的表现,就足以证明沉桑界的气数还没有耗尽。 明良大修只静静地听着,直到所有的天仙修士都表明了态度,再次沉默了下来之后,他才抬起了不知什么时候垂落下来的目光。 马朝阳等人一时都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甚至是搬运真元在眼眶走过一遍之后再去细看,确定明良大修面上一点笑意未散时候,他们才终于愿意去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他们几乎下意识就跟着在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明良大修对着他们点头,你们很好。 他声音里隐隐带着喟叹,不愧是他们留下来给宗门、给天地的梁柱。 他们......指的是谁,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也都清楚得很。 马朝阳等人听得这句话,心头欢喜的同时,眼眶处也在隐隐发涩。 明良大修赞了这么一句后,也就转了话题,天道及天地法则的问题,可以留给我等,你们负责整合宗派力量,尽力培养弟子,清净天地...... 他殷殷切切地叮嘱着,马朝阳等人也都肃容听着,不见半点敷衍。 至于那位净涪和尚......明良大修说到这里,也是顿了一顿。 马朝阳等人意识到了什么,都更振奋精神,认真地等待着,好将这一位的信息记下,以更好地作出应对。 明良大修的目光在林巧书身上停了一停,才再开口道,你们或许还不太了解这位净涪和尚,但他如今实力虽则不算太强,事实上,他在诸天寰宇中也有些名头。他出身景浩界,...... 林巧书自然也是发现了明良大修在她身上挪开的目光的,这会儿听得明良大修的话语,自然就更深刻理解了明良大修那一眼里流露出来的态度。 那是明良大修对他们云月宗当日未曾着意拉拢那位净涪和尚、反而出手拦截他离开以至破坏了那位净涪和尚对沉桑界天地的印象,以及错失了与他交好良机的不满。 她将头又往下压了压。 一位只有天仙实力的小和尚,却能在诸天寰宇都传出些名头...... 这样的人物,在可以交好的情况下,偏被他们云月宗惹得远遁,也难怪这些大修不满。 林巧书倒不曾对明良大修的态度生出什么不忿。便连她自己,这会儿仔细听了那净涪和尚的资料,不也同样心中痛悔? 心魔身与佛身面不改色地听着,一边听,还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自己的底细到底在诸天寰宇中漏了几分。 幸好,他虽则在诸天寰宇中有了一分薄名,但到底实力太低,出身的景浩界世界也因为那位道主遭人忌讳,不敢多言,诸天寰宇里关乎他的资料不算太多,只是些摆放在明面上的信息而已。 心魔身听完,那微微蹙起的眉关也松缓了下来。 他瞥向佛身,往后我等行事,须得再注意一点了。 佛身点头,深以为然。 诸天寰宇自洪荒时候发展至今,神通与法术只如天穹繁星,数不胜数。更何况即便是同样的神通法术,落在不同的人手里,都能出现不同的效果,堪称真正的百花齐放。 在这样的诸天寰宇中,针对与被针对,就都成了很寻常的事情。 更直白一点地说,不知什么时候擦身而过的一位修士,手上很有可能就会有能克制净涪的手段。 也因此,底牌与暗手,就成了修士在诸天寰宇中安全行走的必备。 当一个修士被另一个修士完全看透的时候,如果再没有其他的倚仗,但凡有所争峙,都会是那个修士丧命的时候。 -- 第640页 诸天寰宇就是这般的危险。 心魔身与佛身默契地又分出了一丝心神去收拢整理自己的手段,确定有一张张的暗牌被封存隐藏,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另一边厢的讨论,在这个时候,也似乎告了一段落。 明良大修叮嘱了一遍林巧书等人后,就散去了那一片光幕。一时,站在他侧旁的,就只剩下马朝阳。 佛身往那片微风看了一眼,就想要收回接续在沉桑界天地意志上的那点神识。 但还没等他动作,那边厢就再次响起了明良大修的声音,可是净涪小友当面? 佛身的动作立时停顿了下来,心魔身也眯着眼睛,慢慢坐直了身体。 对于那边的静默,明良大修没有任何意外,他也耐心地等待着,不做催促。 此刻似乎当面的三人,就只有马朝阳一人没能稳住,稍稍露出了点意外。 但马朝阳倒也不俗,他很快就收敛了显露于外的神色,稳稳当当地在原地,闭紧了嘴巴,只竖起一双耳朵静静地听着。 不过饶是如此,也还是有一点好奇如同种子一般,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最后生长壮大,占去了他心底的一半空间。 这会儿更有一个接着一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翻涌,挑动着他的神经。 那个叫净涪的和尚,真的在吗? 什么时候的事,他是什么时候插-入来的? 他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他、段无涯等等,都没能发现他的踪迹? 再有,明良祖师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位净涪和尚的存在的?是一开始吗?如果真是打从一开始,这净涪和尚就被发现了,明良祖师为什么没有阻隔了他? 一多半在马朝阳脑海里翻滚的问题,同样也在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两人脑海中转过,但心魔身与佛身这会儿却也镇定。 他们毕竟是有把握的。 这把握,不在于明良这位金仙大修对他的态度,不在于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倾向,只在于净涪自己本身。 便是这位明良金仙大修想要对他动手,便是沉桑界天地意志在这个当口直接翻脸,他也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正是因此,所以他才能够镇定。 更何况......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往识海世界的某一个所在偏转目光,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沉入定境参悟己身本性灵光的净涪本尊已经睁开眼睛来了。 他平静地迎上心魔身与佛身的目光,稍稍点头之后,就看向了识海世界之外的那道微风。 他似乎是看见了沉桑界天地意志,又似乎仅仅是通过沉桑界天地意志此刻尚且未曾断去的关联,看见另一侧的明良大修与马朝阳两人。 因着净涪本尊没有太多的动作,心魔身也没有那个意向,便仍由佛身执掌了肉身。 而且,没听清楚那位明良大修说的话吗? 可是净涪和尚当面...... 人家找的可是净涪和尚呢。 佛身执掌了肉身,单掌竖在胸前,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在耳边响起,像是近在身侧的时候,马朝阳的脸色是真的变了变,好容易才完全收敛了起来。 真的是那净涪和尚! 他真的就在旁边。或者说,他真的就在旁边听了个全! 他是怎么做到的?是凭借他本身的手段还是有什么倚仗? 而且,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只要这个名为净涪的和尚愿意,他们沉桑界就没有他不能进出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07 23:54:59~2020-03-08 23: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亿、枫涟、英雄不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子桴素 70瓶;英雄不朽 20瓶;亿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马朝阳心念躁动,面色接连变换,可此刻正在对话的双方,明良大修与净涪却是谁都没有分出心神去在意他。 佛身回应明良大修道,小僧确实净涪,今日不请自来,失礼之处还望明良大修见谅。 明良大修笑了笑,那表情、那声音,看得马朝阳心头都有些发涩。 祖师,弟子才是你的直系传承后辈啊,这个叫净涪的不单单是个和尚,还是个从其他世界来的和尚,你真的都看清了么? 不过饶是心底有些许怨气升腾,马朝阳也能理解明良大修的态度。他只平静地立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这两人隔空来回交谈,言语间客套而不失亲近。 然而出乎马朝阳意料的是,这两人的交谈很快就和和气气地结束了。 明良大修没有趁这个机会确定那位净涪和尚当前的所在,也没有流露出尽力拉拢净涪和尚的意向,他甚至都没有对净涪和尚这一回的旁听表达不满...... 马朝阳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明良大修久久凝视着虚空所在,可即便他半响后回神,也仍然能看见马朝阳脸上晦涩的不解与困惑。 若是他更仔细地在马朝阳面上再找一找,他甚至能找出些不满来。 明良大修暗自叹了口气。 这个后辈被宗门的那些个弟子挑选着留下,确实是出色的,但到底还是太嫩了,更缺了历练。 -- 第641页 明良大修转身,在蒲团上坐下。 坐定后,他自己略略整理了身上的袍服后,便对他面前的空蒲团指了指,冲马朝阳说道,别发愣了,坐吧。 马朝阳拱手对着明良大修拜了一拜,方才在那蒲团上坐了。 明良大修细看得他一阵,问道,想明白了吗? 马朝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明良大修笑了笑,便又道,说说吧,趁着现下还算是空闲。 马朝阳明白明良大修的意思。 趁着现在大家都还算是空闲,有点时间,他帮扶着教一教,等往后事情忙碌起来,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马朝阳正是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所以不曾太过扭捏,直接就开口。 祖师,那位净涪和尚确实很是不俗...... 这一点,马朝阳是全场听了下来的。 单单从刚才明良大修与那净涪和尚的几番来回间,那位净涪和尚不卑不亢的态度、进退间显露出来的把控与分寸,确实是让马朝阳开了一番眼界。 或许他还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位净涪和尚的风采,可只是方才这一回,也已经足够让他承认那位净涪和尚的出色。但仅仅只有这样,让他们放开限制,还是不够。 他是外来者,还是佛修,祖师这么放纵他,真的合适吗? 对于马朝阳这不太明显的质疑,明良大修并不以为忤。 他听完马朝阳的问题之后,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了一个问题,那你知道我们沉桑界世界,该如何去限制他呢? 马朝阳一时哑口无言。 明良大修又问道,我们沉桑界世界里,又有谁能够真正地限制得了他呢? 马朝阳没有答案。 放在往常时候,马朝阳轻易就能点出一连串的名号。 那都是他的师兄弟,甚至是他在这沉桑界中看得入眼的人物。可是这些人,都在早前的那场劫难中牺牲了。 怎么限制?不知道。 谁又能够去限制?没有。 马朝阳木然地坐在蒲团上,半响没有言语。 明良大修看着他略显颓靡的气机,又问了一个问题,你认为,如今的沉桑界天地里,最苦、最难的,是谁? 是谁? 马朝阳听着这个问题,心底有一个答案翻起。 可在同时,他的耳膜处却还有一个答案在回荡。 明良大修明显知道他在想什么,他长长叹了一声,才说道,我刚才也用差不多意味的问题去问过那位净涪和尚,他的答案,你也听见了。想来你自己心里也有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他顿了一顿,道,这两种答案的不同,你真的不明白吗? 不明白?怎么可能! 马朝阳的脸上颓色更重,阴郁的表情暗淡了他的神气,居然让马朝阳硬生生老了大半截。 同样的问题,他的答案是道门,而那位净涪和尚的答案...... 却是众生。 这两种答案间的差距太过明显,明显到马朝阳自己都不能装作看不见。 明良大修无声笑了笑,单只是这一个答案,就值得他在我沉桑界里享有的自由。 沉桑界天地里,他们这些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修士赤面赤眼般着急的,是这天地的周全;马朝阳、段无涯这些天仙修士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是自家宗门的传承与壮大;福和这位想要留在沉桑界世界的罗汉,一门心思盘算着的是自家法脉在沉桑界天地里的立足;那楚刊、刘生和乃至是守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一众金仙大修们,千般筹谋万般算计的是自家的道途...... 这么多握着足以倾覆天地力量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谁又曾真正地将这沉桑界天地中的众生看在了眼里? 只有净涪。 也只得这一个净涪。 因为他对这沉桑界天地中的众生秉持着一点悲悯,所以他值得在这沉桑界天地间享受众生特殊的待遇。 马朝阳沉默得许久,再开口时候,仍然很有些无力。 可是祖师,对苍天、对众生秉持善念的这个和尚,不一定就能够将这天地导向正确的方向...... 天地的繁荣与昌盛,最重要的,莫过于包容。 所谓一枝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花满院,唯有包容,才能够真正成就百花齐放的盛景。 这一点,马朝阳心里清楚,他知晓明良大修也很明白。可问题是,如今的沉桑界天地,迫切需要的,不是繁荣与昌盛,而是安定。 而想要让如今的沉桑界天地安定下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天地间出现一个最为洪亮的、可以让所有存在听得进去的声音。 如此,方才能够调动沉桑界仅剩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将沉桑界从衰歇、破败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马朝阳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筹谋的。 若不然,这一回各宗各派扛鼎人物齐聚,马朝阳也不会处处示好。 他在为自己后续必定会出现的整合作铺垫。 明良大修当然也是知道自己这个后辈的盘算的,就算一开始时候,他还没有想到这一点,今日这一场下来,也已经足够明了了。 而且不单单是他,段无涯、林巧书这些人也必定已经明白了马朝阳的意图。只是就目前来说,各方还没能拿定主意,都在犹豫。 -- 第642页 明良大修没有去看马朝阳,他的头微微抬起,目光投入无边的天穹里。 所以呢?他问道,声音淡淡,不带任何意味。 你觉得你是能改变他的主意,还是能够阻拦他?......又或者,你觉得自己能够打杀了他? 马朝阳抿了抿唇,没有吭声。 你不能。 明良大修都没等到他的回答,自己就先接话了。 他一字一字地道,你都不能。 你改变不了他的主意,你也阻拦不了他,你更打杀不了他。 别说是你,他低哼了一声,便是你们这些小家伙全数联手,也做不到。 马朝阳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明良大修,是!我做不到,我们所有人合力也同样办不到,可是不是还有...... 还有祖师你么!? 为了我沉桑界天地,为了我沉桑界道门,祖师你......马朝阳看着明良大修,顿了一顿,到底没有说出打杀的话语,而是道,你也不能将他送出我沉桑界天地去么?! 不求明良祖师打杀了那个很有可能会坏事的和尚,只求他将那和尚远远送出沉桑界天地去,这也不行么? 明良大修的目光一寸寸地从那天穹上沉落,压在了马朝阳的头颅上。 那厚重的压力逼得马朝阳几乎都要弯下腰去,可他顶住了。 哪怕他的牙齿咬得头颅都在震颤,脸颊肌肉绷得死紧,他还是顶住了那来自明良大修的浩瀚压力。 明良大修笑了笑。 只可惜,他那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 对,我不能。 他的声音里没有添加多少力量,轻飘飘的仿佛风一般地掠过马朝阳的耳畔,却又像是巨石从山巅滚落到地面一样,震得他整个人都在昏。 不单单是我。 明良大修却还没有放过他,握着那言语所化的刀刃,狠狠地撕裂了美好的幻象,将那最残酷的现实摊开,摆放在马朝阳的眼底,让他看了个清楚。 哪怕算上其他的师兄师弟,我等一起合力,也没有人能够办到。 为什么?马朝阳哀鸣一般开口,为什么...... 明良大修没有避开马朝阳的目光,他甚至拉扯着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因为这是沉桑界天道的选择。 ......天道?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几乎要抽走马朝阳身上最后的力气。 他低声呢喃着,却也似乎要明白了此前一直没有想明白的那些问题。 明良大修知道他醒过神来了,却也不介意再多花费些口舌,跟马朝阳这个后辈说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没错,是天道。他道,你以为方才为什么我等商讨时候,净涪和尚能够避开了我们所有的耳目,在侧旁倾听?你以为为什么段无涯的卜卦会是那样的答案?你以为...... 马朝阳听着,眼神越渐黯淡下来。 因为是天道出手了啊。 马朝阳呆坐了半响,才终于又找到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 明良大修低叹了一声。 自净涪离开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后辈软和下来。 因为这才是天地与众生的诉求......他道。 马朝阳愣愣地坐在那里。 明良大修看着这样的马朝阳,又是叹了一声,道,你身上肩负着支撑宗门的担子,所以你的视线也被局限在了宗门的兴盛之中...... 就算马朝阳尚且保持着理智,心境不乱,也不过就是将视线从宗门的兴盛拓展延伸到道门的兴盛而已。 他看不见这片天地。 段无涯、林巧书等后辈也都是一样,看不见这方天地。 其实不单单是他们这些后辈,就是他们这些前辈,不也同样的被遮蔽了眼睛么? 也是到了他刚才发现那位净涪和尚的存在,乃至真正确定他来去自如的凭依之后,明良大修方才恍然惊醒。 打从他们跨过天地胎膜,踩在沉桑界土地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其实就已经想错了,也做得差了。 如果...... 马朝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凝神看着他,这会儿看见他脸上显出的一点异色,忽然开口问道,如果我们也看到了天地与众生的诉求了呢,天道会选择我等吗? 明良大修看了看马朝阳,认真摇头,大概还是不会。 是的,这个就是明良大修的猜测了。 马朝阳一丝不错地紧盯着明良大修。 明良大修久久沉默。 直到抗不过他的马朝阳垂落了视线,他才开口道,天道,不知是出了问题,还是发现了什么,祂似乎对你们、也对我们,失去了信任。 比起你,比起我,明良大修分明在扬着嘴唇笑,马朝阳却察觉不到他的欢喜,祂更相信作为外来者的净涪和尚。 马朝阳又一次紧皱了眉头。 如果说天道真的对他们这些本土修士失去了信任,那么为什么偏偏选择了那个净涪和尚? 福和罗汉不也是外来者吗? 而且在沉桑界遭劫时候,福和罗汉为了沉桑界舍弃良多,险些涅槃归去,为什么天道就是舍了这样的一尊罗汉,偏选择另一位袖手旁观的年轻和尚? -- 第643页 虽然就马朝阳自己而言,对比起那意图在沉桑界天地中留下他自己法脉传承的福和罗汉,他也更喜欢那位似乎对沉桑界没有太多图谋的净涪和尚,但这仅仅只是他自己作为道门仅剩下的天仙修士的立场倾向,而不是沉桑界天道的。 作为天道,祂的倾向似乎出现了偏颇。 明良大修摇头,或许还是有着其他原因的吧,谁知道呢...... 马朝阳与明良大修在另一边厢的事儿,全然没有影响到另一边的净涪三身。 佛身与明良大修辞别之后,便就收回了联接在沉桑界天地意志上的那点神识。然而,他的目光,不,不仅仅是他的目光,包括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本尊,也都定定地看着那道微风。 沉桑界天地意志仿佛是想要再回到净涪袖角的位置安静待着,但却被那目光阻止了,只得静静地停在净涪的对面。 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收回目光,此事你们商量着办。 佛身与心魔身只一听这话,便知道净涪本尊是要甩手了,但他们两人看了看净涪本尊,只能默默地点头,应承了下来。 净涪本尊垂落眼睑,再度沉入定境之中,静修去了。 佛身心念一转,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也正转了目光去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接,最后却是心魔身先笑着开口了。 你来,怎么样? 佛身想了想,只得点头。 心魔身见状,面上笑意加深。 他自己在识海世界里安安稳稳地待着,却对着佛身抬了抬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佛身就将目光投落到了那道微风上。 但他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默然叹得一声,佛身目光往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那边瞥了瞥。 心魔身察觉到他的目光,眉头微微蹙起。 你真的完全相信祂?心魔身忽然在识海世界里开口问道,面色不见郑重,反而更觉几分嬉笑。 他虽这般问了,但显然,就连他自己都不那样以为。 没有。佛身微微摇头。 他不至于在心魔身,这样的另一个自己面前说谎。而且沉桑界天地意志又不是景浩界天地意志,如何能让他将信任完全交托出去? 佛身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能全怪沉桑界天地意志。 毕竟即便沉桑界天地意志一开始没能与净涪明说,但同意旁听这一场商讨,且一直旁听下去的,是净涪自己。 所以到得后头出了问题,被人当场抓住的时候,净涪自己也需要承担责任,不能全数推到沉桑界天地意志的身上。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所以,你觉得我应该为这一次的失败负责? 佛身又一次摇头,不单单只有你,需要为这一次失败负责的,还有我。 心魔身哼了一声,却是对佛身的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当他再开口的时候,他却是闭上了眼睛,剩余的事情,且等你安排了祂再说吧。 佛身倒也没有反对,他点了点头,就再度看向了沉桑界天地意志。 谢谢。他道,面色端正诚恳,这一次劳烦您了。 沉桑界天地意志似乎愣了愣,片刻之后,那道微风才打了一个旋,在空中制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净涪单掌竖在胸前,对着那沉桑界天地意志拜了一拜。 那沉桑界天地意志在那边转悠了片刻,试探着挪向了净涪。 净涪站直身体后,只笑着看祂靠近,最后重又回到了他的袖角位置,绕着他的宽袖前后地摇摆。 净涪看了看祂,却是擎了心灯灯盏,继续沿着沉桑界的祖脉前行。 他迈步往前的时候,也在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你一言我一语地来回。 刚才的试探,你有什么发现么? 不错,那是试探。 如果说有着沉桑界天地意志偏帮,净涪佛身与心魔身还是不能察觉到自己什么时候在那位明良大修面前露了行迹的话,那就未免太小看了他。 事实上,在明良大修发现他的时候,净涪佛身与心魔身也在同时意识到自己暴露了。 所以没有更仔细遮掩,或是选择躲避、退让,其实还是因为净涪三身都很好奇,在当前的沉桑界天地里,明良大修这一众从诸天寰宇归来的沉桑界金仙大修们,到底能够发挥出什么样的力量? 他们也很好奇,明良大修这些金仙修士,与楚刊、刘生和两人比起来,到底是强了还是弱了? 净涪三身并不觉得明良大修等人可以胜过早先时候的楚刊与刘生和,但他同样想知道,明良大修比起还没有破境时候的楚刊与刘生和两人,差了多少? 而他......是不是能够应付得过来? 这个很重要。 或者说,这个才是更重要的。 比起马朝阳、段无涯、林巧书这些沉桑界天仙修士来,净涪更想确定明良这些金仙大修的实力和态度,这将决定净涪在沉桑界这一方世界里的处事。 至于结果...... 其他金仙大修的态度尚且不太明确,但从明良大修这里来看,他对我们的态度还算友善。 -- 第644页 即便他不属于沉桑界天地本土的修士,即便佛身是佛门的和尚,那位明良大修也选择了放任。 对于心魔身的判断,佛身没有异议。 他认同地点点头,毕竟是愿意为了沉桑界天地而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大修,对于他们来说,道统法脉的传承确实重要,但天地才是重点。 心魔身也扬着唇应声,有他们在,便是他们的道统与法脉都已经断绝,作为祖师的他们,想要再度将法脉、道统传承下去,实在是再简单、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话说到这里,心魔身却是忽然话风一转,换了个话题。 对于他们而言,天地才是重点。而沉桑界天地意志垂青我等,天意在我,你觉得,他们真的能够容忍? 佛身皱了皱眉头。 却不是冲着明良大修等人去的,而是对着心魔身去的。 他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着佛身很有些严肃的眼神,心魔身半分不怵。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才对。他道,不知是为了说明些什么,还是想要提醒,明良这些大修,也是金仙。 金仙,在这方沉桑界天地里,是一个既可以让人安心,也是一个需要警醒的境界。 安心,是因为金仙所代表的力量。警醒,则是因为那一卷曾在北斗七星中显现的名录。 谁,能够真正的确定明良大修这些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金仙大修们,不会为了那一卷名录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08 23:58:01~2020-03-09 23: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再掉发的双双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3章 佛身听得,轻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问心魔身道,那你这次也算是亲自和那位明良大修打过一回交道了,你有什么发现? 心魔身蹙了蹙眉,应道,没有。 佛身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佛身的这一眼很是随意,心魔身没能从中捕捉到任何意味,可就是这样的一眼,看得心魔身憋气。 心魔身张了张嘴便想要说话,然而话到了嘴边,又被心魔身自己拦截住了。 却原来在佛身回答心魔身的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早先那三色混同火焰燃烧的边线。 在他们的身后,是哪怕干燥也仍然干净的土地与空气,但在他们的身前,却是绝望与死寂笼罩的晦涩之地。 佛身是要准备继续干正事了,所以一应无关杂事都要搁置,为正事让路。 与心魔身的辩驳、对沉桑界各方的试探与确认,在当前的佛身乃至是心魔身看来,都归属于无关杂事这一档,很应退让。 心魔身看了一眼外间,随即便收回心神,归于识海世界中,投入识海世界里天穹之上闪耀的星海,消隐不见。 其他都是小事,唯独修行是大事。 于佛身如此,心魔身自然也是。 没有太过在意心魔身那边的动静,佛身在边线处停得一停,定睛看向前方的沉桑界天地。 此时大日正当空,前方映入他眼中的阳光却是白惨惨的,没有背后那一边地界那般的金灿与生气。而在那白惨惨的阳光里,连风似乎都带了一片阴界独有的冷寒。 这股寒意从人的心底升起,穿过骨缝,又在皮肤上刮过,带走每一寸能捕捉到的暖意。 佛身叹了一声,单手竖在胸前,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中,那盏被拿在手里的古朴油灯往前递出,然后稍稍倾倒,接着只在灯盏中静静燃烧的火焰脱出灯盏,向着地面跌落下去。 不知是不是被那阴寒的风刺激了,还是因为那白惨惨的阳光,那朵三色混同的火焰跌落地面时候,原本不过豆大的火焰竟在顷刻间舒展蔓延开去,浩浩荡荡连成一片火海。 面前这片土地里,不,是这片空间里,不独独是有形的泥土、骸骨、草枝,就连无形的阳光、风与空气,似乎都成为了这朵火焰的燃料,被它灼烧着。 佛身就立在火海前,静静地看着那片绵延着往上下、四方扩散开去的火焰。 扭曲的空间里,那灰黑的烟与雾中似乎也隐了什么。 它们有的在嚎哭,有的在咆哮,有的在呻-吟,有的在低泣。 佛身都听见了。 那些声音不停地刺激着他的耳膜,挑拨着他的神经,要以此作为凭依,更进一步扰乱他的心境,甚至是要将他也拖入这种执妄而绝望的世界中沉沦,不得解脱。 佛身都听得清楚。 也正是因为他将这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所以他很轻易就能从那些嚎哭、咆、呻-吟与低泣之中,辨别出些许笑声来。 还是有人在笑的。 佛身听着那笑声,也轻轻地扯动了唇角。 停了一停之后,佛身终于往前迈出,走入了那片火海之中。 垂落在他身侧的那片宽大袖角处,一道微风只静静地贴着那柔软的布料,久久没有其他动静。 不知祂是在看着这一片火海,还是根本就没有余留意志在这里,但就如同他没有时间与心思去跟心魔身废话一般,他这会儿也完全顾不上祂。 -- 第645页 还留有灼热温度的干燥空气刺激着净涪的皮肤,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的气味在净涪鼻端缭绕不去,三色混同的火焰映在净涪的眼底...... 佛身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向前走。 有琉璃色的剔透光泽在他衣袍下亮起。 那三色混同的火焰没有为他让步,是他自己走进了这火焰里。 佛身就在那火海里行走。 火海的动静毕竟太大了,即便段无涯、林巧书等人一时没有留意到宗门之外那些已经被划入死地位置的区域,到得火海烧起时候,也完全瞒不过去。 净涪的消息很快在沉桑界这些修士之中传开。 马朝阳也收到了禀报,他拿着宗门弟子递送上来的消息,敲开了明良大修暂居的洞府。 祖师。 明良大修方才从梳理沉桑界天地法则中暂时脱出身来,就听见耳边传来马朝阳的声音。 进来吧。他说道。 马朝阳从被打开的禁制中走了进来,到得明良大修面前,对着他拱手一礼。 什么事?明良大修问道。 马朝阳目光在明良大修略有些倦怠的眉眼间转过,自然地低下头去的同时,也将手上的卷轴向前递出。 祖师,是死地界域那边的动静。 很快,他手上就轻了。 放下手,马朝阳静默地立在一旁,等待着明良大修的垂询。 明良大修打开了卷轴,一目十行扫过开头,然后就放慢了速度,郑重而仔细地看着内中的消息。 死地界域?原来他在那里。 听着明良大修的低语,马朝阳心里就有数了。 他迟疑了片刻,壮着胆子问道,祖师的意思是,那位净涪和尚就在死地界域里?......是他弄出的这般动静? 明良大修听见问题,头也不抬,只问道,不然你以为那火焰是自己烧起来的? 马朝阳听见明良大修话语里的不耐烦,当即就闭上了嘴巴,没敢继续询问。 即便他其实还有更多的问题。 这火焰......明良大修不理会马朝阳,自顾自地斟酌着,可是片刻后,他又笑着摇头,颇有些无奈。 如果换了个人,他或许还能将那火焰讨一些过来,可那是净涪和尚! 到底不好撕破了脸皮。 不过幸好,幸好这净涪和尚弄出这般动静,都是为了他们沉桑界世界。所以即便这火焰只在净涪和尚自己的手里,清理世界的速度会相对缓慢一点,但效果与效率都很看得过去。 这就够了。 明良大修说服了自己,才又将心神投落到卷轴中去。 到底不是明良大修自己出手,甚至都不是马朝阳等这样的天仙修士出手,而是由宗门之下只得化神境界的修士探查,所得消息不尽详实,明良大修很快就将卷轴看完了。 将卷轴放下,他从蒲团上站起,看向那片火海所在。 到底是自封了修为,实力限制之下,很多手段都削减了威能,而且那片火海也非同凡响,即便是明良大修亲自动手,也仍然不能穿过那片火海,窥见火海之内的种种情况。 但看不见火海的内部,只在火海外判断,对于明良大修来说,倒也不难。 观望了一阵之后,明良大修甚至遇上了另一位大修,他们在火海边沿交流了一阵,又观望了片刻,就各自收回目光。 明良大修将目光收回来的时候,脸上的倦怠又更浓重了一分。 马朝阳看得不甚清楚,却多少有所察觉。 他将脑袋又往下压了压。 明良大修重新在蒲团上落座,将放在身侧的卷轴递还给马朝阳,说道,不必管他,只随他去。 马朝阳双手将那卷轴接了回来,同时应得一声,是。 明良大修想了想,又叮嘱了一句,看那火海的动向,净涪和尚应该是沿着天地祖脉行走,你传信下去,好生安抚凡俗与弟子,莫要阻了火海的路。 马朝阳一面听着,一面眉头就皱了起来。 到得明良大修将话交代完,他沉默得片刻工夫后,到底还是开口说道,祖师,弟子以为,那位净涪和尚的动静虽然闹得很大,但对我沉桑界众生而言,应该是个好事...... 明良大修从半抬的眼睑中漏出一点目光来看他。 马朝阳的心脏陡然失律,便连他的话语也停了一停,但紧接着,他却又续上了。 弟子觉得,一动不如一静。 他将刚刚抬起一点的头颅又重新压低了下去。 我等既然不清楚那火海内中的情况,不如索性就相信了净涪和尚,且看净涪和尚会有什么安排。 明良大修的目光收了回来。 马朝阳剩下的话语也顺畅了许多。 我等与净涪和尚也算是有过联络,如果他有需要,应当会与我们再联系才是。 明良大修听完,也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就且先放着,等那边的通知吧。 他说话时候,手指也按在了眉心处,轻轻重重地用力。 至于似乎也正往火海那边去的福和罗汉......他沉吟着,似乎在权衡。 马朝阳静静地立在原地,一声不响。 -- 第646页 正在沉桑界各处奔走,寻找合适福地、洞天以创立自己一脉传承的福和罗汉,这会儿也正往火海所在赶。 这是卷轴里收录的情报,他送来给明良大修之前,自然也看过了。 明良大修觑了一眼旁边的马朝阳,便问道,你觉得他打算做什么? 马朝阳拱手一礼,应道,禀祖师,弟子以为,福和罗汉此行,应当也是为了他那一脉传承,所以若不是为了寻求净涪和尚的支持,便是为了火海熄灭之后的地界。 嗯......明良大修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马朝阳将自己能说的话都说完,也就闭嘴了。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听见上首传来的话语,且不管他,等到两位师兄从天外归来,再做理论。 是的,那两位去往停驻在沉桑界天地胎膜另一侧道宫处的金仙大修,到得现下还滞留在天地胎膜之外,未曾真正进入沉桑界天地。 梳理整个沉桑界天地法则的任务,一时就都落到了明良大修与另一尊金仙头上。 马朝阳很清楚这一点,也知晓这两位祖师的劳累与为难。只是当他真切且清楚地听见明良大修的决断之后,便连他自己,那一瞬间都辨别不了他心底的种种思绪。 是。他全无异样地应了一声,弟子明白了。 明良大修对他拜拜手,说道,行了,你手上的事情也不少,且下去忙活吧。 马朝阳行得一礼,默然退下。 出得明良大修洞府的大门,马朝阳停了脚步,抬头看了看天穹。 半响之后,他才收回目光,握着手中卷轴,返回了自己的洞府。 他的案头上,也有堆积如山的卷轴在等待着他的处理。 但在此之前,他还得联络段无涯、林巧书等一众同道,将明良大修的决断传达过去,以免其他人的作为打扰了那位净涪和尚,反惹了祸事。 便如马朝阳呈上明良大修的那份卷轴所言,福和罗汉此时正带了他的两个弟子,慧诚比丘与慧因比丘,站在涛涛火海的边沿处,看着那肆意蔓延的火焰。 慧因比丘望着那片火海,久久没有言语。 作为师兄,慧诚比丘清楚地分辨出自家师弟眼底的惊异与赞叹,也同样的清楚他此刻的克制。 却是到了现在,师弟还没能想明白...... 慧诚比丘暗自叹了一口气。 但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 跟师父这样死扛着,不单单损害师弟与师父之间的情分,还一定会拖累他们的修行。 慧诚比丘整顿了心神,向前迈出一步,走近福和罗汉身侧,问道,师父,这火海是...... 福和罗汉的头颅稍稍倾斜,目光就在自家的两位弟子面上转了一遍。 他笑道,没发现吗?这是心火啊。 心火?!饶是慧诚比丘早有预料,也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一个答案。 他心都颤了一颤。 心火,慧诚比丘自己也有,现下也只在心海灵湖间静静地燃烧着。可要将心火挪移出心海灵湖,化作实质投入天地间,浑然一道真正的火焰,却还做不到。 差得太远了。 慧诚比丘看着面前这片浩瀚又夺目的火海,回望自己心海灵湖里那点只得豆大、飘渺无定、虚幻不实的火焰,完全沉默了下来。 慧因比丘在一旁听了个全,他张了张嘴,但话还没有出口,嘴唇就又闭上了。 他试了几回,都没成功,只得放弃,拿自己的目光不住地往慧诚比丘的方向瞥。 慧诚比丘这会儿便是无力、失落,也没有错过自家师弟的求助。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他关注的重点之一。 不得不说,从自家师弟那边转来的小眼神确实很让他心软,他几乎几次都要扛不住,替他跟师父开口了。 只是每当慧诚比丘心软的时候,他都还没有开口,目光就撞上了福和罗汉的视线。 比起慧因师弟满含委屈与期待的小眼神来,福和罗汉的视线很是平静,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慧诚比丘一次次败退。 不是畏惧于福和罗汉这位师尊的威严,而是触动于这位师尊的沉默。 慧诚比丘低下目光,既不看福和罗汉,也没有再去看慧因比丘。 慧因比丘见得慧诚比丘这般模样,如何还不明白这位师兄的态度? 他觑了觑福和罗汉的身影,最后也跟着慧诚比丘一道,压低了视线。 福和罗汉看看自家这两个低头沉默的弟子,片刻后,转回目光,看入那片绵延火海中央。 虽然都是压制了力量,目前都只能调动天仙境界的实力,但福和罗汉到底往前跨过了一个台阶,本质发生了蜕变,比起明良大修来,他又要强了太多。 表现在当下,便是福和罗汉可以轻而易举地越过障碍,窥见到明良大修看不见的那部分。 只是这火海里的火焰到底是净涪的心火,且由净涪三身联手塑造,非是等闲,福和罗汉便是能够越过障碍,也没能看得太多,甚至也没能看得太久。 看得一阵之后,他收回目光。 长袖扬起又落下时候,一股微风扫过,他很快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地界。 也不拿蒲团,福和罗汉寻了个平坦的地方,直接就盘膝坐了下来。 -- 第647页 坐吧。 他没看两个弟子,目光仍然看着眼前这一片火海,声音淡淡。 慧诚比丘偷觑了他一眼,问道,师父,我们这是......要等很久吗? 福和罗汉应了一声,嗯。 慧诚比丘想了想,又问道,要等多久呢? 福和罗汉答道,不知道,且看他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结束吧。 慧诚比丘看了看那片火海,又回头看了看福和罗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福和罗汉席地坐了下来。 他自己坐下时候,还拉了拉旁边站立的慧因比丘衣袖。 慧因比丘没有坚持,也坐了下来。 师父,净涪和尚现在这心火烧着的,就是沉桑界的修士们所划分出来的死地界域吧? 嗯。 师父,这所谓的死地,真的就已经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了吗? 不,有的。 这个答案,不单单惊住了慧诚比丘,连慧因比丘都一时愣怔,脱口而出,啊?!居然还有生灵?那这心火火海...... 慧因比丘紧闭了嘴唇,目光只看着前方那一片火海,没有去看福和罗汉,也没有去看慧诚比丘。 慧诚比丘也没敢将目光往自家师弟那边转,唯恐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更惹得自家师弟恼羞成怒。 福和罗汉同样没去看他,目光也只望着火海中燃烧的火焰,声音平静无澜,一如往日他们师徒在摩崖界天修行时候的模样。 净涪法师这心火虽然已经有了火焰的实质,但它的本质不曾有过变动。心火起自净涪法师心念,这心火火海中的一切,也都脱不出净涪法师的感知,你等且看着便是了...... 慧诚比丘听着,暗自松了一口气。 既是为了如今火海世界里的那些生灵,也是为了慧因比丘这个师弟。 只是他没能放松太久,猛然间就有一道灵光滑过他的脑海。 师父......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问道,这片死地里存活的生灵......还有多少?他们如今...... 这一片界域既是被沉桑界本土修士划分到了死地界域,又岂会是平常地界? 在这样的地界里存活,又经历过早先那一场劫难,他们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磋磨,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慧诚比丘无法想象,也根本不敢去想象。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另一侧的慧因比丘也紧皱了眉头。 福和罗汉苦笑了一下,将叹息隐在声音里,还有多少?没有多少,只剩一个而已。 一个?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有些发怔。 说起来,福和罗汉说道,他与我等,其实还是有些关系的。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回过神来后,也都是满脸的不解。 师父的意思是?慧诚比丘一时顾不上旁边的慧因比丘,问道。 福和罗汉就道,你们还记得,在秘境小天地时候,主持那秘境小天地中法阵中枢一部分的那位陈老檀越吗?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恍然。 如果福和罗汉说的是秘境小天地里的其他人,慧诚、慧因这两位比丘未必有印象,但陈叟确实令他们印象深刻。 其一,当然是因为陈叟的见识,尤其是他对阵道的探索与追求。哪怕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只在那秘境小天地忙乱时候,帮着秘境小天地中的沉桑界修士搭手,很是解决了些问题,也已经深刻地体会到那位陈叟的实力。 这位陈叟以及他们那一脉在阵道上的造诣由不得他人质疑。 其二,自然则是因为他的壮烈。自家只剩了一缕残魂,自家传承除了他自己本人之外,只剩下一个顶不了事的五岁小儿,他有足够的理由避开,却仍然担起了属于他们家传承的那部分责任,以致自己勉强保存下来只作传承用的那一缕残魂都没了。 其三,还是因为那位陈叟在忙碌时候,仍然念念不忘自家小弟子的那份师徒情分。 尤其是这最后的一个因由,更叫此刻的福和罗汉师徒三人触动。 慧因比丘再一次禁不住作声道,所以现在还留在这片死地里的,是陈老檀越的那位小弟子?! 他话说完,才又意识到了什么。 抿了抿嘴唇,慧因比丘坐得笔挺笔挺,目光端端正正地看着前方火海,没有丝毫的偏移。 惊疑的,不仅是他,还有慧诚比丘。 事实上,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惊怒。 师父,真的是陈老檀越的那位小弟子?他转头看向福和罗汉,严肃地问道。 福和罗汉叹了一声,应道,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04章 慧诚比丘的眉头锁得死紧,马朝阳、段无涯那群人不是曾经答应过陈老檀越,会照看他那小弟子的么?怎么他现在还留在死地界域里? 从秘境小天地出来之后已经过去相当一段时间了,居然都没有人去看一看那个小孩儿的么? 难道还是放任他独自一人留在陈老檀越的遗府里?这算什么照看? 慧因比丘的眉头也是紧紧皱起,满脸的不赞同。 -- 第648页 福和罗汉摇摇头,沉桑界天地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兼之他们自身所在的宗门也损失惨重,处处须得费神,一时顾不上那小檀越,想来也是有的...... 福和罗汉的话压根无法说服慧诚、慧因这两位比丘,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一个冷哼一声,一个什么都不说,只直直看着面前的火海。 福和罗汉暗自叹得一声,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福和罗汉与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提及陈叟那小弟子的时候,净涪已经穿过火海,来到了那处他曾经停留过一段时间的那处遗府所在。 遗府中的小童早早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摸了摸怀中静静收着的那颗菩提子,看了洞府大门半响后,拿另一只手支撑着地面,从蒲团上站起,走出静室,在藏书楼中央站定。 他背后的那面墙壁上,正挂着一幅空白的卷轴。 那本是陈叟一缕残魂寄托之所,净涪心魔身从外间踏入这藏书楼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见的陈叟。 小童站了半响,又侧身看了看那幅空白的卷轴,不知想了什么,眼神一定,噔噔噔地跑到墙壁前方,极力伸长了手臂去碰那幅空白的卷轴。 小童如今不过五岁,身量不高,胳膊也短得可怜,哪怕他垫高了脚,伸直了手,也只是堪堪碰到画卷底部。 只是这也已经足够了。 陈叟在离开之前,就不曾指望过自己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所以早在那时候,他便已经将这洞府的阵禁中枢,一一告知于小童。 更因为考虑到小童目前的状况,他还特意将洞府的阵禁中枢重新调整,好让小童即便处处受限,也仍然能方便行事。 小童手指碰上画卷底部的时候,一点白光从画卷空白的卷轴里亮起。 白光铺展得很是迅速,过不得多时,就占据了一整幅画卷。待到白光完全平静下来之时,那卷轴已经被一片光影填满。 也不是其他,正是他们这洞府外间此刻的景象。 小童看见卷轴动静,往后退了几步,好让自己的脖颈稍稍舒服一点。 不过他的目光却还凝在那卷轴里映照出来的景象里,始终未曾分神。 一个年轻和尚...... 似乎是察觉到了小童的心意,卷轴里的光影又一次变动,就像是目光被拉近了一般,清晰地映照出那个站在洞府前方的那个人。 小童歪着脑袋看那个和尚,定定看得一阵之后,目光到底显出了几分犹疑。 这个人,站在他家门前,是在干什么? 来找他的吗? 不像啊。 如果他是来找他的,那他为什么不叫门,而只是站在那里......发呆? 小童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转了又转,都还是没有看明白卷轴里映照出的那个年轻和尚都在干些什么。 那......他要问一问吗? 小童摸着怀中菩提子的手顿了顿,不由得就想起了他从老师父那里听说过的忌讳。 修士修行,最忌人打扰。 小童如今年岁仍旧不大,但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懵懂的乡间小童了。而且...... 小童目光在那年轻和尚的面庞转了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和尚自出现起,就给他一种特别的感觉。 这种感觉,与当日哥哥给他的感觉很像,又像是他现在怀里的那颗菩提子。 小童看着看着,脑中闪过当日老师父还在时候,他请教老师父菩提子时老师父给他的答案。 菩提子......是佛门清圣灵物。而这个和尚,就是佛门的人。 如今这个站在他洞府门外的年轻和尚,跟他怀里的这颗菩提子,应该是有联络的。或许,这菩提子就是他送的。 小童凝神看了那年轻和尚一眼,紧抿唇瓣。 所以,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小童没有错过那年轻和尚有些涣散的目光,也没有错过他面上那半是平静半是悲悯的神色。 他一定是在看着什么,听着什么,又或者是在想着什么。 小童又看得那个年轻和尚一眼,犹疑得一阵,心念转动,画卷里映照出来的光影须臾变化,就像是视觉猛然被抬高拉升,画卷里那位年轻和尚开始远离、缩小,洞府外更多的情景被摄入了画卷里,成为画卷中那光影中的一部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小童才看见了外间漫天遍野地蔓延绽放的火焰。 那火焰非常的耀眼夺目,几乎灼痛了小童的眼睛,但小童没有躲避,他更仔细地察看着那火海里的情景。 借着洞府中被层层加持过的阵禁,即便是小童,也清楚地看见了火海中的某些东西。 譬如几乎扭曲的被火焰追逐的气流,譬如无形但又真切存在的阴影,以及那被火焰灼烧过后纷扬在火焰中的璀璨星点...... 看清楚之后,小童的目光不由得转回了那个年轻和尚的身上。 他一定是在做着什么! 小童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握成了小小的拳头。 就算他自进入这洞府之后就再未出去过,他也依然很清楚外间的情况。如今洞府之外都落入了火海中,被火焰纠缠,他反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好事! 大大的好事! 不过,他能做些什么呢? 小童看着画卷里映照出的年轻和尚,松开了拳头,蹙着短小的眉头苦想。 -- 第649页 净涪佛身这会儿倒还不知道面前洞府里还有一个五岁小童正冥思苦想着该如何给他搭一把手。 他的心念正散成万千无形的尘埃模样,飘在每一朵火焰的侧旁,静静听着那被火焰舔舐的生命最后的回响。 小童想了很久,都没想到办法,索性他也就不再去想这个了,只静静地盯着画卷里的人面,等待着他的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等到那火海收缩,重新合成一朵三色混同的火焰,带着厚沉的一片星尘回归心灯灯盏时候,净涪佛身才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那片厚沉星尘沉在心灯灯盏底部,与早先时候就已经堆积在那里的星尘混合一体,又低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洞府之中的小童见他回神,想了想,再度上前去,碰触了那画卷的底部。 一个声音就在洞府外间的净涪佛身耳边响起。 前辈自外间而来,晚辈有失远迎,还望前辈莫怪。 那还未曾脱去稚气的童音却说着这样老成持重的话语,便是佛身听了,也颇觉好笑。 一时,竟散了净涪佛身心底积压的一点沉郁。 净涪佛身摇摇头,单掌竖起,是我冒昧打扰,不请自来,如何能埋怨小檀越?如果小檀越不方便的话,我...... 他话还没有说完,小童已经从藏书楼中走出来,直接往这边来了。 这其实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情。 这洞府中只得小童一人,真正的幼儿,上头没有师长作为倚仗,邻近也没有友人充作助力。唯一能够护持他几分的,便只有洞府中的重重阵禁。倘若净涪心存歹意,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小童还是走了出来。 打开了洞府门户,小童立在洞府门前,端端正正地合掌与净涪拜了一拜,法师里边请。 净涪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还了一礼,多谢小檀越。 小童摇头,领着净涪佛身就往里走。 他们两人走入洞府的时候,起先因为小童自里间打开的禁制又重重闭合上了。 净涪佛身脸色不变,仍自跟在小童身侧,往洞府里去。 火海消失的时候,慧因比丘目光动了动。 但他没有看向福和罗汉,而是往慧诚比丘那边瞥。 慧诚比丘看得清楚,暗自摇头,然而他自己却还是顺了慧因比丘的心意,转头看向福和罗汉,询问道,师父,净涪法师他这是...... 福和罗汉往那干净了许多的地界看了看,摇摇头,说道,净涪法师无事,他受陈檀越的那小弟子所邀,进陈檀越的遗府去了。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听得,很是松了一口气。 慧诚比丘更是说道,也就是说,净涪法师他遇到陈老檀越的那小弟子了?幸甚,幸甚! 倘若那位小檀越能得净涪法师看顾一二,便是那小檀越的运气。而他们也算是能对得起陈老檀越了。 福和罗汉听着,没有说话。 净涪法师替那位陈檀越做了什么,又为这位小檀越做了什么,都是净涪法师自己的因果,不是他们的。 他们也是承了那位陈檀越的情与因,若是什么都不做,仍然因果有亏,哪是这般轻易的事情?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着笑了一阵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慧诚比丘便又问福和罗汉道,师父,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是也往那陈老檀越的遗府里去,还是在这里等? 福和罗汉想了想,答道,且在这里等一等吧。 慧诚比丘闻言,很是皱了皱眉头,但当他瞥见福和罗汉的面色时候,他顿了一顿,舒展了眉眼,应声道,是。 慧因比丘却早已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地界,恍似半点不曾分心去察看些什么似的。 福和罗汉看了看自家这两个弟子,又移开目光,闭目静坐。 因着净涪那一片火海声势太过浩瀚,时不时也有沉桑界本土修士自各方纵光而来,在这左近转悠探查。 很多时候,他们还会来福和罗汉这里转上几转,但没有谁敢特意靠近询问他们。 一个都没有。 福和罗汉只闭着眼睛静坐,不曾理会。慧因比丘却是将全副心思都着落在被净涪心火焚烧过的那片界域上,根本没去在意其他。 没奈何,慧诚比丘只得接过重担,与这些偶尔出没的沉桑界本土修士们打交道。 虽说一切还算得心应手,但比起与这些本土修士交好,为未来的法脉传承打下根基,慧诚比丘还是更希望能尽早见到净涪。 毕竟早一日与净涪法师谈妥,他们就能早一日开始着手创立法脉,真正地传承法统了。 只是在慧诚比丘殷切盼望的这会儿,净涪佛身还留在陈老的遗府里,与那小童对坐闲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这章有些短,请各位亲们见谅。最后,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10 23:59:16~2020-03-11 23:4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旻山有秩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净涪坐在客厅里,端起小童似模似样送上来的茶盏啜饮了一口,待到温热的茶水完全吞入腹中,才抬眼问小童道,小檀越倘若有事,不妨直说。 -- 第650页 小童瞟了一眼净涪随手拜访在案桌上的那盏心灯,睁着一双眼睛看他,满脸严肃,我确实有一事,想请法师帮忙。 净涪听得,微微点头。 小童便将陈叟不告而别的事情与他细细说道了一遍。 到得最后,小童迟疑了一下,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法师能替我将师父带回来。 净涪将手中杯盏放下。 茶盏落在案桌上,发出一声细微的碰撞声。 小童却仍直直地看着他,未曾有过半分的退让。 净涪佛身看着这样的小童,很是静默了片刻。待到他再开口的时候,那清淡的叹息声就被隐在了话语里。 小檀越当知,他没有想过要拿虚言来搪塞小童,美其名曰安慰,而是直接将真相摊开,让他看个清楚,此方天地的劫难算是暂告一段落,所有还存活下来的修士,都已经归家去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曾回来的,必定就是回不来了。 如净涪所想,小童并没有哭。虽然在净涪将话说明白的那一刻,小童的眼眶里有泪水打转,但他确实没有哭。 他稳住了。 将眼泪压下去之后,小童拿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看着净涪,对他点头,我确实知道。 净涪没有再说话,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后文。 但我想,小童满脸的倔强,我师父他在那处地方里一定还留下些什么,所以我想请法师帮忙,将他遗留的东西带回来,让他回家。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听着就很让人心疼。 净涪轻叹一声,双掌合十,垂落眼睑,低唱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他道,如小檀越所见,我如今要事缠身,抽不出空来...... 小童难掩面上失落,但他还是不太死心,追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能腾出身来呢? 净涪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童听得这话,如何还不知道事不可为? 他低下头去,半天没有言语。 净涪没有作声,目光只落在面前杯盏里渐渐散去温度的澄澈茶水,权当自己没有看见小童那被打湿了的膝头。 小童无意以这样的姿态动摇净涪的决定,他很快克制住自己。在悄悄拿来帕子拭去面上的泪痕之后,他又拿干燥的衣袍遮住被打湿了的膝头,坐直身体对净涪笑。 这样的话,那就不勉强了。 净涪抬头的时候,目光礼貌地落在小童下巴上,他轻声答道,不妨事的。 顿了一顿后,他又开口道,其实如果小檀越坚持的话,我也可以出面帮小檀越请来其他人。他们都是在那场劫难中与陈老檀越一道经历患难的同道,想来应该不会拒绝。 小童从净涪开口时候起,面上就不太赞同,不过是不愿失礼地打断净涪而已。到得净涪将话说完之后,他直接就摇头了。 不,不必了。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语太过生硬,皱着小眉头想了一阵之后,他弥补般地道,我师父曾经叮嘱过我,让我好生在洞府中修行,不要轻易分心,我...... 话说到这里,小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词不达意,说不出自己真正的意思,他苦恼地更锁禁了小眉头。 净涪对他笑笑,安抚道,小檀越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 他说着,顿了一顿,才开口道,小檀越可能不知道,因为当日秘境小天地里死伤惨重,许多修士都丢失了性命,仅余为数不多的十来位同道。想来那些同道会负责整理那秘境小天地中各位修士的遗物,同时将遗体送归各处。 陈老檀越应是不会例外的。 小童听得这话,很是信服,但他的小眉头才刚刚松开,又再一次紧锁了起来。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净涪,不自觉的期盼流泻而出。 不知是不是这小童与他怀中的那颗菩提子相依相伴,气机感应之下,那颗处于将生未生这种特殊状态中的菩提子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灵机交感,触动了就在净涪手上的那株菩提树幼苗。 但菩提树幼苗因为沉桑界天地,确实消耗莫大,如今已经陷入沉睡,非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过来的,所以哪怕那颗菩提子因着面前小童的心情,联络上了菩提树幼苗,也不过是让这株沉睡中的菩提树幼苗稍稍晃动了一下头顶树冠而已,再没有更多了。 不过饶是如此,净涪也还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小动静。 他目光往熟睡的菩提树幼苗身上转了一圈,才重新迎上小童的目光。 净涪的速度极快,年岁尚幼,几乎没有实力的小童根本就发现不了。 便是本能般地察觉到了什么,小童也只以为对面坐着的那位净涪法师是在权衡考量,未曾太过留心。 净涪对小童笑了笑,安抚道,如果小檀越不介意的话,我会与那些同道联络,请求他们将属于陈老檀越的遗物封存,待到小檀越修行有成,能外出行走时候,再由小檀越亲自将陈老檀越的遗物请回来。 亲自......请回来。 也就是说,他能亲自将师父带回家来?! 小童看着净涪的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两滴豆大的眼泪就已经到了眼眶边沿。 -- 第651页 但这一回,小童挺了挺背脊,坐得笔直的同时,也将那眼泪给压了回去。 多谢。他很认真很认真地对净涪开口。 净涪也收拾了面上表情,以同样的端正姿态回应,此事不过等闲,小檀越客气了。 小童微微摇头,顿了一顿后,他认真开口道,我叫陈崇。 他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净涪的时候,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庞极其认真。那模样、那姿态,不似是仅仅在告知净涪他的名字而已。 净涪眉头轻轻一动,又很快安静地回到了原位。 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同样郑重地应道,陈崇小檀越。 小童咧着嘴笑了起来,他笑得一阵后,却又收了笑,问道,法师很忙么? 净涪点点头,很忙。 小童又问道,我可以帮忙么? 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似乎也不觉得靠谱,顿了一顿后,又添了一句道,我师父给我留下了很多东西,我可以帮你的。 净涪谢过他,但还是拒绝了。 小童很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打点了精神。 净涪笑看着陈崇小童,在他这遗府里坐了一阵,便就与小童告辞。 陈崇小童没有如何留他,亲自将重新拿起心灯灯盏的净涪送到了洞府大门处。 净涪看着大敞的洞府山门,侧身对着不及他半腰高的陈崇认真叮嘱道,小檀越往日留在洞府中修行,一切都要多加小心。 陈崇小童听着这话,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将陈叟叮嘱他的那些话语一一跟净涪细说了一遍。 没有什么事,轻易别出门;没有什么事,轻易别让外人踏入洞府;不要将洞府的存在泄露给外人...... 一口气将那些话说完之后,陈崇小童顿了顿,认真与净涪道,法师放心,我记得的。 净涪看着陈崇小童,目光有一瞬间的深邃。 陈崇小童敏感地抓住了,面上有些不解,但他真的还是太小了,不太明白净涪的意思。 嗯? 净涪摇摇头,那柔和的笑容又很自然地浮上了他的面庞。 他单掌竖起,但同时,握着心灯灯盏的手却往前递出。 于是那心灯灯盏直接就来到了陈崇小童的面前。 陈崇小童看了看面前安静在灯盏中燃烧着的火焰,小小地退后了一步,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净涪。 想要吗?净涪问道。 对于现在还太年幼的陈崇小童来说,净涪实在是太高了,而且因为逆着光的缘故,陈崇小童看不清这一刻净涪眼底的情绪。 当然,就算不曾逆光,他也必定是看不清的。 听到净涪的问题,陈崇小童收回目光,看了看仍然停在面前的灯盏,静默得半响后,他忽然开口道,我需要吗? 他似乎等了片刻,又似乎没有。 不过那不重要,他听见了净涪的回答,且由你。 陈崇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果断点头道,我要。 净涪点了点头。 那在灯托内安静燃烧着的火焰中忽然分出小小的一朵来,从灯盏中脱出,来到陈崇面前。 不,那不是小小的一朵火焰,而该说是一片光,更为纯粹的金色光焰。 不过一个眨眼,那片纯粹的金色光焰就没入了陈崇眉心印堂处,消失不见。 陈崇的目光一晃,下意识地看向了净涪,手掌同时抬起,落在自己的眉心印堂处。 净涪只是冲他笑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将灯盏收了回来,好了,我这次真的该离开了。 陈崇回神,似模似样地对着他深深一揖。 净涪回得一礼,自顾自提了手中灯盏,转身离去。 然而此时,净涪佛身却在识海世界里询问净涪本尊,你让我赠他心火,是何缘故? 刚刚才从定境中出来的净涪本尊却是摇头,淡淡开口道,只是看好他而已。 佛身还未曾如何,察觉到净涪本尊这边动静,也已经从星海中转出身形来的心魔身便已皱了眉头问道,你很看好他? 算不上很,净涪本尊答道,只是有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06章 然而,即便净涪本尊这般应答,对自己很是了解的佛身与心魔身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不过这个在当前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其中的原因。 为什么呢?心魔身想了想,问道。 佛身也看向本尊,不过在等待本尊回应的时候,他同样隐隐捕捉到了什么。 心魔身眼角余光瞥见,真正的皱起了眉头。 所以现在的三身里头,就只有他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现?原因是什么? 净涪本尊与佛身看着心魔身猛然间沉落的目光,竟是相视一笑。 不是为着其他,佛身对心魔身解释,是因为沉桑界天地意志。 沉桑界天地意志? 那一刻下意识地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影响到了才致使他与本尊、佛身两人出现差距的心魔身被这么一点醒,才定睛去察看沉桑界天地意志。 -- 第652页 只是哪怕心魔身借去了肉身的双眼,仔细观察了就在他袖角处的那道微风,也是一无所觉。 不过心魔身到底也是净涪,他很快就转换了思考的方向。于是同时,沿着沉桑界祖脉一路向前的净涪停下了脚步,回身向后望。 双眼亮起微光的同时,心魔身终于查看到了其中的关键。 不是其他,正是气运。 那位名叫陈崇的小童子,头上隐着一股即便是善望气的修士也察觉不到的气运。 若不是一股沉桑界天地意志就在左近,且给予了净涪不一般的权限,对于那陈崇小童头顶自发遮掩自身的气运,净涪心魔身也未必能够看得这般清楚。 那股气运实有些怪异。 这种怪异不在于那陈崇小童子气运的厚重,而在于其色泽。 它的色泽不似左天行那种大气运者的纯紫,却是夹杂了灰与红的异色。如此便在他那堂皇光正的气机中透出了些不祥。 可要说这年岁不大的童子日后必将祸乱沉桑,那又太过了。只能说,这陈崇小童日后的修行,必将裹夹着死亡与血光,坎坷且锋锐而已。 如此计较起来,这陈崇小童不会是左天行那样的人物,反倒更有些像净涪自己。 不对,不是净涪,而是更早时候的那个皇甫成。 原来如此。心魔身暗道,收回目光转回识海世界。 看着兴致缺缺的心魔身,本尊并没有如何,倒是佛身笑了笑。 心魔身的目光在佛身面上转了一圈,直接落在本尊身上。 他迎着本尊平淡的目光,问道,所以你这回突然让佛身给他留下一点心火,是想要引导些什么吗? 没有。本尊先是摇头,否定得心魔身的那个说法之后,又顿了顿,说道,是沉桑界这个世界在引导着些什么。 心魔身回望过往,转眼工夫就想明白了个中关窍。 没错,是沉桑界世界在指引着什么。 为什么当日净涪佛身将木匣子送入沉桑界天地时候,第一个拾到那木匣子的,会是这小童?为什么净涪心魔身在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后,循气机寻找一处洞府闭关调整时候,会来到陈叟的遗府? 或许早在净涪动心起念的时候,沉桑界天地意志便已经在顺势而为,牵系命数,指引着这个小童子与他结缘...... 心魔身再定睛去看那处遗府。 那遗府中的阵禁没能拦住已经在遗府中进出数遍,早早埋下手段的这位,让他目光轻易穿过空间的距离,看见了现下独自一人留在遗府里的陈崇。 陈崇这会儿并不在招待净涪的那个客厅里,他已经回到了藏书楼那个小静室处,将自己蜷缩在床榻上,身体颤抖到险些痉挛。 他在哭。 没有声音地哭。 早先时候他还能强撑下来,可到了现在,他却已经强撑不住了。 对此,净涪三身并没有任何异常。 事实上,现下的陈崇能哭出来是好事,倘若哭不出来,那才是不好了呢。 心魔身收回目光,走吧。 已经不需要多看了。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又对本尊微微点头,脱身出了识海世界,掌控了肉身,转身再向前迈进。 他不曾再分心留意那遗府里的陈崇,手中擎着一盏心灯,沿着沉桑界的祖脉缓步向前。 他行走的速度并不快,甚至都称不上专注,目光时而往左右张望,细看被心灯灯火焚烧过的这一片地界。 心灯灯火掀起的火海其实沿着气机而去,将这一整片被死寂、绝望灵机封禁的地界尽数圈了进去。 所以别看火海闹出来的动静很大,但其实真的只烧了死寂地界。但凡有生命气机存在的地方,它是分毫未犯。 而这生命气机并不独指人族,它包括了所有还拥有着生气的生灵。 也就是说,虽然净涪佛身放火烧了这么一场,但刨除开沉桑界那些察觉动静远远找来的修士们,到底有多少凡俗看见了这一场大火,甚至是有没有凡俗知道这一场大火,都还得打个问号。 而且净涪这火烧归烧,但因为心灯灯火自身的殊异,这一片被净涪心火烧过的地方,压根就没留下多少痕迹。 真要细细计较起来,它其实跟大沙漠更像。 不过别看大沙漠中没有多少绿植,看似荒芜,但那荒芜表象底下,生命的倔强与灵机却也不差。但就这一点而言,被净涪一场心火焚烧过的地界,其实还真比不上人家。 毕竟这片地界除了清爽与干净可堪一谈之外,却是真真正正的一处没有生灵的地界。 但它又很特殊地处于一种死气消散、生机渐生故而灵机暗孕的状态。 净涪佛身行走在处于这种殊异状态的大地上,心念散入这方天地中。 似他这般作为的,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来此地探查的那些沉桑界修士也罢,等候在外间的福和罗汉师徒三人也吧,在不耽误自身正事的同时,也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各各捕捉那点灵机,细细体悟这一点由修士与天地共同演化的玄奇。 当然,以福和罗汉本身的境界,他也只是浅尝辄止而已。 这片出现在他面前的玄奇对于他的帮助不大,顶多就只是可以一赏的难得景状而已。 -- 第653页 难得确实是难得的,但并不如何重要。 可这是福和罗汉。 一位境界已经直达仙道太乙境的佛门大德。 他的两个弟子慧诚比丘与慧因比丘还远达不到他的境界呢。 福和罗汉收了心念,眼角余光察看过两个弟子的状况,禁不住暗赞了尚且还没有走出来的净涪一声,随即就垂落眼睑,悠悠入了定境。 作为后辈的净涪如此出众,他便是比人家走得远一些,留给人家一个背影,可他若真的懈怠了,等到人家走上来的时候,怕就只能换他看着人家的背影了。 福和罗汉对于自家的修行还是很有野心的。以他的境界与心胸,纵然真落后了,也未必会因此对这后辈生出恶念,或是给自家留下心结,可也会很有些难受。 所以,他还是莫要真慢了才好。 净涪法师确实是佛门骄子,可福和罗汉修至当前境界,也同样不是易与之辈。 净涪佛身一面走,一面看,将处于这般殊异状态下的天地灵机映入心海。如此状态之下,一直用了半月余的工夫,他才算是从陈叟遗府走到了火海边界之外。 也就是净涪脚步踩在那不甚明显的边线上时候,遗府里的陈崇似乎也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在藏书楼外间的那片空地上寻了一个角落,自己拿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锄头,挖出了一个小坑,将放在怀中早不知多久了的那颗菩提子取了出来,送入那个小坑洞里,再将挖出的泥土重新填回去。 忙活完这一切之后,他抿着唇看了看那平整的土地,半天之后,才站起身来,双手拿过旁边的一个水壶。 倾斜的水壶很快倒出了净水,净水打湿了泥土,也给予了这处土地一点生机。 将水壶放下之后,陈崇盯着那片被净水打湿的地方,想了想,却是将旁边的东西尽数收拾了,拿回屋里去。 不过,他很快又从屋里出来,重新在那埋下的菩提子前方端坐下来。 更重要的是,坐下来的陈崇双手在怀里摸得一摸,便捧出了一本薄薄的书籍来。 这部书籍并不是其他,正是与那颗被他种下的菩提子收在一处的那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在陈崇小童的手腕处,则还系了一条五彩丝绦。 不消细说,这一条五彩丝绦,也是与那菩提子和《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处来的。 捧着那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系着祈福用的五彩丝绦,陈崇小童端正了脸色,认真翻开书页,对着那颗被埋下的菩提子诵读起来。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 他诵读经文的声音算不得响亮,都没有传出太远就散了,但被他亲手埋入泥土里的那颗菩提子,却渐渐有了变化。 净涪佛身停下了脚步,回身往背后那片土地看了看。 也不独独是他,先前一直垂着眼睑在前方入定的福和罗汉,也都掀起了眼皮,将目光送了过去。 慧诚与慧因这两位比丘境界和道行到底要差了许多,这会儿茫茫然的,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他们倒也灵醒,自己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就不去打扰,噤声等在原地。 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诵完之后,陈崇小童将那经书合上,又看了看那埋下菩提子的地方后,起身拍拍屁股,回屋去了。 净涪佛身看得,也只是笑得一笑,便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倒是福和罗汉,起身合掌,对着遗府的位置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07章 净涪来到福和罗汉面前,与福和罗汉见礼。 福和罗汉回得一礼,目光转过净涪手上擎着的那盏古朴心灯。 似福和罗汉这般境界的人物,便只是一眼,也已经足够他看清净涪手中心灯灯火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了。 心灯里那静静燃烧的三色混同心火比之上回初见时候要凝实了许多,心灯灯盏处似乎也多了一层莹白的星芒,然则那灯盏底部与手柄处,却又更显古朴。 越更明亮的灯盏上半部分与似乎越更厚重的灯盏下半部分形成了更鲜明的对比,但这种更强烈的对比并不会刺了人的眼,反而更让人打自心底升起一股赞叹。 显然,净涪法师带着这盏心灯从那处无名小镇走到这死地边沿的一路,为这盏心灯增添了一份难得的底蕴。 上一次见这位净涪法师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数个月前而已。单只这数个月间的工夫,这盏心灯就已经有如此长足的变化了么...... 福和罗汉不由得多看了那盏心灯一眼,再收回目光的时候,又暗自赞了那心灯一回。 可随即,他的目光就停在了净涪的身上。 净涪走的这一路,都让那心灯获益甚多,更何况净涪这个主人? 可任凭福和罗汉如何定睛细看,除了这一身越更清冽的气度之外,他竟不能再看出些什么来。 福和罗汉一时也被惊住了。 他居然没能发现更多? 这才是最让福和罗汉惊讶的一点。 这不太对。 太不对了! 福和罗汉目光里透出的异样,便连慧诚、慧因两位比丘都发现了,更何况是直面他的净涪? -- 第654页 净涪低声问道,福和法师? 顿了一顿后,他又唤道,罗汉尊者? 慧诚、慧因这两位已经与净涪见过礼的师兄弟对视得一眼,慧诚比丘悄悄伸手,拉了拉福和罗汉自然垂落的衣袖。 福和罗汉被拉回了心神。 他对净涪笑了笑,唱了一声佛号,先道歉得一回,才试探着问道,我见法师修为颇有进益,可是有了什么收获? 净涪就笑了,在法师面前,哪儿能称得上颇有进益?法师太夸赞我了。 福和罗汉细看了他一阵,笑着收回了目光。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听得这一番来回,再交换过一个眼神后,便各自转移了目光,或明或暗地打量净涪。 慧诚比丘许是心头尚有许多迟疑,除了隐隐察觉到什么之外,却是再没有更多的发现。倒是只捕捉了净涪一点逸散气机细细体悟的慧因比丘,初时面上不显,渐渐地,却是露出了三分的恍然。 净涪、福和罗汉与慧诚比丘的目光就落到了慧因比丘的面上。 慧因比丘从座中站起,合掌对净涪拜了一拜,说道,多谢法师。 净涪起身回得一礼,笑道,你有所悟,是因你心有所动,非惟我的缘故,你又因何来谢我? 慧因比丘听得摇头,正色道,便是都如法师所言,法师也是其中契机,如何就当不得我这一谢? 净涪一时语塞,笑着摇了摇头。 慧因比丘见净涪败退,又转了身去,合掌对福和罗汉深深一拜,弟子前些日子颇有些任性,多谢师父包容。 福和罗汉看着这个小弟子,笑着问道,你可真是悟得了? 慧因比丘回道,并不曾全数悟得,只是明白了弟子该如何去解开心中疑问。 哦?福和罗汉又问道,你待如何去做? 慧因比丘答道,弟子以为,不应再在此间久坐,而应该入世行走,在那万丈红尘中照见我心。 慧诚比丘本是笑着的,听到慧因比丘这个回答,脸上笑容直接就僵住了。 他怔怔看得慧因比丘片刻,猛地转了目光,看向福和罗汉。 净涪看得清楚,慧诚比丘的面上眼底,异常的复杂。 有心生的疑问与不解,有尚且没有散尽的欣喜,有对自家师弟的担忧,更有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的踌躇...... 净涪看着这位师兄,不免想起了现下还在景浩界天地里为妙音寺忙碌的净音。 看着看着,他无声笑了笑。 作为师弟,似乎天然就有任性的权利,而作为师兄,则总容易对自家师弟妥协。慧诚比丘这一回,大概也没有例外。 在一旁的净涪这一回也没有看错,不过几番言语来回,慧因比丘就征得了福和罗汉的同意。 亲耳听清福和罗汉的答复之后,慧诚比丘还没来得及收拾自己面上的表情,就先对上了自家师弟的目光。 慧诚比丘几乎就要开口拒绝了,但还是没有抢得过慧因比丘,让慧因比丘率先说出话来。 师兄...... 福和罗汉看着自家两个弟子,又看看旁边带着一点真切笑意的净涪,想了想,默默坐在一旁,只静看着,并不作声。 慧诚比丘显然已经生气了,甚至都有些顾不上旁边坐着的福和与净涪。 你说你想入红尘行走,你是准备在这方天地中行走,还是要回摩崖界天去?回摩崖界天的话,便只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吗?你自己一个人,在诸天中行走,何等的危险还要我来细说吗?你以为是我们来的时候那样? 你别忘了,我们来的时候,可是师父带我们来的!是师父解决了路途上的诸多危险,不是你?!你自己回去,是觉得自己的实力长进了还是怎么地?! 师兄,我......慧因比丘好容易觑准时机,插了一个开头,但还没等他将一句话说完,就又被慧诚比丘压了下去。 你可别告诉我,你准备在这沉桑界天地里行走?!你是不是忘了,如今的沉桑界天地中,隐患重重暗伏,并不似你所想的那般安全?你真以为...... 慧因比丘只得闭嘴,听着慧诚比丘的训诫。 好容易等慧诚比丘将自己的一肚子不赞同全倒出来之后,他才算是终于能够停一停了。 慧因比丘对着慧诚比丘合掌躬身一礼,正色道,师兄的担忧,师弟我尽知。可是师兄也知道,我倘若不往外走一走,心中疑难只怕不能轻易解决。如此这般,修行如何能够顺畅? 慧诚比丘的脸皮动了动,却只能将气理顺,再不能说些什么。 作为师兄,自家师弟的问题与困境,他其实一直看在眼里,也始终急在心里。他如何又不想让自家师弟将问题全数解决,好安心修行,可不能就是不能啊...... 慧因比丘低了低头,唤道,师兄...... 慧诚比丘闭了闭眼睛,转了身去,在福和罗汉身后的位置重新坐了。 这便是默许了。 慧因比丘合掌再是一礼,也回到自己在福和罗汉身后的位置上坐下。待到他坐稳,他还凑了脑袋过去,跟慧诚比丘低声保证。 师兄放心,我万事都会小心的,一定不乱来。 -- 第655页 慧诚比丘没辙,只得对他道,这事回头再说。 慧诚比丘说这话的时候,并不去看慧因比丘,目光连连在上首的福和罗汉与净涪所在转过。 到得这个时候,稍稍冷静下来的慧诚比丘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了。 在作为师父的福和罗汉与作为来客的净涪面前,即便慧诚比丘对于慧因比丘与福和罗汉的决议非常不赞同,也只该私下分说,而不是当着净涪的面爆发。 单只这一点,作为有意在沉桑界天地间立下一脉法统传承的福和罗汉首徒,慧诚比丘就很有些不及格。但作为慧因的师兄,他这一份心意,却让人无法指责。 待到后面安静下来,福和罗汉对净涪歉意一笑,说道,我这两弟子失礼,还请法师多多包容,多多包容...... 净涪摇头笑,法师言重了,不过是师兄弟两人小小别扭,哪里需要如此慎重?而且慧因法师......也叫我想起了我家师兄。 哦?福和罗汉被提起了兴致,问道,法师的师兄是? 净涪就答道,我师兄他法号净音,如今还在景浩界天地中料理妙音寺诸多要事,甚是忙碌,当日我从景浩界出来的时候...... 他将当日他离开景浩界时候净音的诸般反应细细说来,福和罗汉师徒三人也听得很是认真。 听完之后,福和罗汉也笑了。 净音法师可也是个称职的师兄啊。 净涪点点头,自己便道,只是我这个做师弟的,委实任性。 慧因比丘在旁边听着,脸色也带着些红晕。 他自己显然也很明白,任性的、叫人担心的师弟,这里真不只有净涪一个。 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慧诚比丘听着,紧绷的脸皮倒是渐渐舒展了开来。 净涪与福和罗汉笑着闲聊了几句,便端正了脸色,先开口问道,对了,福和法师你这一趟过来,可是有事? 福和罗汉听得净涪提起这事,也收了脸上的笑容,点头道,确实是有一件事。 他沉吟得一阵,才开口道,前些日子,我不是就与法师说过,想要在这方天地中再立一脉佛门传承? 净涪点点头,只看着他,再不说话,等着他将事情说明白。 福和罗汉也不指望净涪会开口接话。 话是不能乱接的,如果这会儿他接话了,其实就意味着净涪愿意在这件事上搭一把手。可倘若净涪真的有这个想法,早在数个月之前,他就该有些动作了。 偏就是净涪他不愿,才会不闻不问到了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13 23:59:28~2020-03-14 23: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和 30瓶;盆子里的樱花树 10瓶;安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8章 福和罗汉便将自己的请求跟净涪仔细道来。在最后,他又道,不知净涪法师你的意思是...... 净涪沉默了下来。 福和罗汉见状,也没有催促,只在那里稳稳地坐了,等待着净涪仔细权衡之后的决定。 答应,或者拒绝。 而此时,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心魔身与佛身都是一一显出身形,各持意见讨论。 别看这只是一个能不能借出一株菩提芽苗的事情,它其实关联了太多。 那发芽的菩提子虽然已经被送出,本质上而言,它已经不属于我,也同样不属于你,心魔身看着佛身,继续道,然而,它与我等却还是有着关联。 那株菩提子所生发的芽苗上,不单单汇聚着你我的因果,也承托着菩提树一系的因果,也正是如此,它与我等的气运同样有着关联。 若我等真的将那株菩提树芽苗允诺出去,这福和即将在沉桑界天地立下的那一脉法统,便与我等有了关联。 确实不至于达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程度,可若这一脉法统传承真出了问题,多少也还是会牵连到我们。 事情确实就如心魔身这时所点出的那样,但世间诸事从来都是相互勾连联络,少有真正能够绝对独立的存在。 佛身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认为,我们应当拒绝? 心魔身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们能够拒绝? 不错,现下这位找上门来的福和罗汉确实放低了姿态与身段,态度极好,可他们两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如此明白,又岂是那位福和罗汉称呼他一声法师就能弥补过来的? 他真要是直接拒绝,那便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净涪手上便握有能够自保的迦叶尊者画像又如何?别人多的是地方能给你使绊子!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齐齐转了目光,看向本尊。 本尊抬起眼睑,看着对面那两人,别拐弯抹角了,直说。 佛身便先开口道,我以为,这件事情不能只由我们拿主意。毕竟这株菩提芽苗能生根发芽,并不是只有我们出力,也不是只关联了我们...... -- 第656页 还有菩提树幼苗呢。 别拿豆包不当干粮。菩提树幼苗现下确实只是一株幼苗,远还没有到达菩提树的成长期,可人家背后有树不说,还站着一整片树林呢。怎么就能撇开了它不提?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不止这些吧。 佛身笑了一笑,心魔身便将话题接了过去,既然这位福和罗汉已经找上来了,看情况他似乎也由不得我们拒绝。既然如此,我们索性便向他讨一点东西。 本尊微微眯眼,问,一点? 心魔身点点头,很是真诚地应道,确实只是一点。 净涪本尊脸色不动,心魔身只得继续道,我们不需要这位福和罗汉在法脉传承中留下我等的名号,但我们必须要保留对这一脉传承的监管权利。 既然必须得让出菩提树芽苗在这方天地间渐渐成形的福地,既然将在福地中传承的法脉必定会与他的气机相连,那么他保留监管的权利,以应对日后可能出现的情况,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本尊轻笑了一声,不止这个吧。 心魔身看向另一边的佛身,同样笑了笑,那就不是我们的要求了,而是菩提树幼苗及菩提树一脉的要求了。 作为对菩提树幼苗有着相当影响力的人,佛身若是出面提醒菩提树幼苗些什么,菩提树幼苗也必定会仔细考虑。 佛身合掌,低唱了一声佛号,说道,我等只是稍作提醒,以此保证菩提树一系能够保有一定的自主权限而已,并无他意。 本尊瞥了心魔身与佛身一眼,重新坐了回去,闭上眼睛。 此事便由得你们安排吧。 心魔身轻笑一声,却是半点不多话,直接化作一点星光,逆行而上,窜入识海世界天穹上那片星海,消失不见。 佛身出了识海世界,掀开眼皮。 几乎是同时,福和罗汉也转了眼来看净涪。 见得净涪醒来,他问道,净涪法师? 净涪便道,法师你的提议,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但法师也该知晓,这株菩提树芽苗,我还拿不定主意。 福和罗汉当然知晓净涪说的是什么,他点了点头,应道,我明白,所以我这一次过来,其实还想要见一见它,就是不知它现在...... 它指的,当然就是菩提树幼苗了。 净涪歉意地笑了笑。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净涪便稍稍收敛心神,仔细感应。 福和罗汉注意到了,心神一动,面上当即就露出了笑容。 果不其然,等到净涪重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手一探一转,就将那株以沉睡的方式消化着什么的菩提树幼苗给取了出来。 不知是不是它感知到了什么,又或是因果、气机之间的流转,菩提树幼苗竟在这个档口醒了过来。 醒来的菩提树幼苗晃了晃头上冠叶,轻轻一抖,便脱出了净涪的双手,落在了净涪的身侧。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同时看了过来,见这菩提树幼苗,都露出了笑容。 菩提树幼苗刚刚醒来,便看向了净涪,树冠摇摆间,枝叶婆娑,同时又有声音传出。 小和尚,小和尚,你知不知道我这次...... 好不容易注意到侧旁的福和罗汉师徒三人,菩提树幼苗僵住了,连那后续的半句话也都没有了。 它的树身往福和罗汉师徒三人那边转了又转,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片刻后才重新将树身转向了净涪。 饶是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也能察觉到菩提树幼苗这一刻自目光中透出的幽怨。 净涪低唱了一声佛号,正色问菩提树幼苗,恍似未觉,你可是醒了? 菩提树幼苗看得清楚,也缓和了姿态,应道,嗯,我醒了。 净涪又问道,可有所得? 菩提树幼苗再应道,收获良多。 净涪听得,便自合掌,再唱得一声佛号,笑道,恭喜同参。 菩提树幼苗回得一礼,应道,多谢同参。 如此端正严肃的一番来回过后,菩提树幼苗总算缓过劲来,转了身体,又与福和罗汉师徒三人见礼。 双方礼见过后,菩提树幼苗便就暗问净涪道,他们怎么来了? 净涪一面正经回答它,一面暗里传话道,就是这样,这件事你也仔细想想吧。 菩提树幼苗悄悄皱了皱眉头,面上却也学着净涪稳住了,与福和罗汉应道,原来法师你是这么个想法啊...... 为表尊重,福和罗汉不曾尝试过去窥探净涪与菩提树幼苗之间的暗下交流,哪怕他已经有所预料。 这会儿听得菩提树幼苗问话,他就笑着应道,不错,就是不知你是个什么想法呢? 菩提树幼苗面上作沉吟状,暗下却连连传话净涪佛身,问道,小和尚,小和尚,我该怎么应他?能拒绝吗? 净涪面上不动,却暗下应道,能拒绝。 还是那句话,菩提树幼苗的身后,有着一整片的树林。它和他不同,哪怕是面对福和罗汉,它也有着拒绝的权利。 菩提树幼苗顿了顿,却是很快反应道,我能拒绝,你呢? -- 第657页 净涪没有回答。 菩提树幼苗就明白了,你不能拒绝,对吧? 不等净涪回答,菩提树幼苗又一次开口问道,我是不是能帮你拒绝? 净涪转眼看向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的树身也在向着他的方向微微偏转。 如果你不想答应的话,我可以帮你拒绝。 我可以做到! 它对着净涪暗道,别担心我,我从景浩界出来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我,我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只要不危险,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净涪沉默了下来。 菩提树幼苗便没有再催促他。 福和罗汉虽然没有窥探对面那一人一树之间的交流,但菩提树幼苗到底还是一株幼树,太过直白年轻,轻易就让福和罗汉看出了什么。 他的目光在对面这一人一树身上稍稍转了转,便停在了净涪的身上。 他也知道,这件事到底能不能成,决定权并不在那株菩提树手里,而是在这个净涪法师的身上。 答应,还是拒绝。 这个选择题的答案,出乎净涪意料,再一次落在了他的手上。 净涪并没有沉吟太久,识海世界里,本尊和心魔身都在修行,甚至都没有分出一点心念来关注此事后续,即便这事又起了波澜。 可以答应,也可以拒绝。他暗自回答菩提树幼苗道,但如果答应,你必须得向他讨要一样东西。 菩提树幼苗有些好奇,什么东西? 净涪就答它道,处决权。 世间诸事,全都逃不过成住坏空。法脉传承也不曾例外。 菩提树幼苗静静地听着。 如果福和罗汉在这方天地创立的法脉传承会衰败,其原因不是外力摧毁,便是内里腐朽。你需要的,就是在这道法脉传承出现根本性问题的时候,可以将之驱逐、修正甚至是拔除的权力。 驱逐、修正甚至是拔除的权力?菩提树幼苗问道,福和他会答应吗? 净涪顿了一顿,不曾去看那边的福和罗汉,却答道,会,他会答应的。 不论福和罗汉是不是真的在这沉桑界中找不到合适的福地,单只是他找上他们的这个做法,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14 23:59:12~2020-03-15 2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有扶苏、邓雪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散落之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9章 在这方世界里,福和罗汉始终是个外人。 而外人......总会有着太多太多的限制,即便福和罗汉已经成功突破,修为可以说冠绝目前现身的所有沉桑界修士,即便福和罗汉确实为沉桑界天地的化劫出了大力,那些或明或暗的限制,也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减,绝对不会完全消失。 要不然,福和罗汉也不会这么久也找不到一处合适的福地创立法脉。 所以他需要更多的帮手。 净涪眼睑垂落之际,目光悄无声息地转过袖底那一道安静的微风。 福和罗汉会找上门来,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但随即净涪佛身这个念头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太像。 再说,他真要是发现了沉桑界部分的天地意志在净涪身侧,他姿态不会这般随意,更明白点说,他应该会摆出更多的会让净涪心动的筹码,让净涪舍不得拒绝。 故而他会找上净涪,找上菩提树幼苗,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在这沉桑界天地间行事方便,还着眼于往后的净土佛国。 为他的本尊考量。 毕竟不论是净涪,还是菩提树幼苗,纵然在福和罗汉本人眼里,大概都不会那么轻易中道陨落,他们会有在西方净土佛国见面的时候。 为此,他必不会太过悭吝。 经过净涪的提醒,菩提树幼苗也有点明白了,它停下晃动的树冠,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转过那福和罗汉,暗自与净涪说道,他心思可真多啊。 净涪顿了一顿。 论起心思多这一层来,说实话,福和罗汉确实不少,可净涪自己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菩提树幼苗话说完之后,竟不曾意识到这一点,轻易转移了心神,仔细去看福和罗汉。 净涪仔细看得一眼菩提树幼苗,若有所思。 仿佛......在这株菩提树幼苗的眼里,他与福和罗汉是不一样的? 察觉到这一点,净涪并不觉得如何欢喜,他反而皱了皱眉头,暂且将这件事放下。 这一回菩提树幼苗的动作很是明目张胆,福和罗汉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他微微偏了头,回望菩提树幼苗,眼神坦荡而宽和。 然而菩提树幼苗看得一阵,却是转了头,看向净涪,暗道,我真的可以拒绝吗? 可以。净涪先点头,回答了菩提树幼苗这个问题之后,却率先问道,你想拒绝的话,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菩提树幼苗理所当然地应道,我不喜欢他。 -- 第658页 净涪沉默得片刻,问道,为什么呢? 菩提树幼苗有些不解,怎么净涪小和尚会问它这样的问题。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有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 净涪似乎发现了菩提树幼苗的不解,便说道,你前不久才与福和罗汉一道,支撑起这个天地。那时候,我还不曾见你对他有什么反感,何以这会儿就忽然改变了态度? 菩提树幼苗明白了。 它答道,早先那会儿,我看他确实是不错的。但后来不是啊,先不说我累得睡过去那会儿,他问都不问一声,就想要将我带回去,就说现在吧......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净涪,反问道,净涪小和尚,你看见他,就不会想起一个人吗? 想起一个人? 净涪也是到了这会儿,才知道即便这株菩提树幼苗不久前才醒来,却真不是对外间诸事一无所知的。 就不知道这是因为菩提树幼苗当时处于特殊状态,哪怕沉睡也对外界保持感知,还是因为菩提树幼苗在醒来之后,联络上他不知道的某一位存在,从旁人那里得到消息的? 即便净涪分出了一点心神去思考这个问题,但他听完菩提树幼苗的话之后,也暗自回答它道,确实。 看到福和罗汉,他确实会想起一个人。 谁呢? 景浩界天静寺二代祖师,也是天静寺一脉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慧真罗汉。 太像了。 虽然从修为上来说,慧真罗汉远及不上这位福和罗汉,可净涪相信,如今想要在沉桑界这方天地中立下一脉法统传承的福和罗汉,与当年准备在景浩界立下天静寺法统传承的慧真和尚如出一辙。 不论他或是他们,对着世人打出的旗号如何的堂皇光正,也掩饰不了他们的私心。 而这一层私心,会像当年慧真罗汉给景浩界天静寺埋下的隐患一样,也必定会在那尚未现世的法统传承中留下麻烦。 净涪想罢,又暗问菩提树幼苗道,你似乎很不喜欢慧真罗汉?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这话逗得小小地抖了抖身体。 不喜欢! 菩提树幼苗的态度太过于坚决,饶是净涪,此刻也不免有些好奇。 为什么呢? 菩提树幼苗就道,小和尚你还没有真正进入过净土佛国,不知道景浩界佛门一脉,尤其是天静寺一脉罗汉、金刚在净土佛国之中的状况。你不知道那些罗汉与金刚在进入净土佛国之后,不仅仅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 净涪听得,有些了然。 天静寺法脉自慧真罗汉始,修行的佛理就已经被歪曲,纵然那些金刚、罗汉能够脱出景浩界,登临净土佛国,能得见真经、明了真意,可纠正自己的修行根基的苦楚,不是常人能够理解。 但若他们不修正自己的根基,无视了自己修行上的致命缺陷,只顾一路迈进,不单他们的修行道途会越走越窄,甚至会很容易走火入魔,偏离了正道。 眼看着自己走错路、走偏路最后走到绝处的痛苦与绝望,若不是真正落在身上,没有人能够做到感同身受。 越是坚定的寻道者、修行者,得知真相的时候,就越是痛苦煎熬。 还不如直接打杀了他们呢。 不过净涪也觉得,菩提树幼苗的这一番反应,似乎有些......过激? 净涪的目光在菩提树幼苗身上停了停。 菩提树幼苗察觉,便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脉中,就有一位长辈是伴随着那位慧真罗汉一道在天静寺中扎根的,天静寺这样的,我已经被告诫过许多次了。 他们都提醒我,必须得仔细,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说到这里,菩提树幼苗觑了净涪一眼,又添了一句,像天静寺那样的因果,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净涪也觉得有理,他点了点头。 面对这样的浑水,确实是要更慎重一点。 不,是再慎重也不为过。 净涪自己就是一个笃志在修行道路上行走的人,若修行根基出了问题这样的事情落在他的身上...... 哪怕是拖着那群凶手一起万劫不复,他也绝对不会皱一皱眉头! 净涪眼角余光又往袖角处的那道微风转了转,沉吟得片刻,他当着福和罗汉的面,平平常常地理了理袍袖。 安静地贴着净涪袖角,恍若空气一般的那道微风当即被净涪指尖轻微搅动。 在隐蔽到连近在对面的福和罗汉都不曾察觉的交流之中,净涪很快从沉桑界天地意志里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当然,这不能完全归功于净涪又或是沉桑界天地意志,也该感谢福和罗汉为了能在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面前显示他的胸怀与诚意,未曾特意去关注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那一侧动静的做法。 净涪抬眼看向菩提树幼苗,迎着它的目光,暗问道,所以你决定了吗? 面对净涪的这个问题,菩提树幼苗竟有些支吾,如果......如果你觉得......你觉得我应该答应他的话,那我也可以...... 菩提树幼苗这话尚且没有说完,就被净涪截住了,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啊?菩提树幼苗有些不解,它直接望入净涪的眼底,小和尚,你先前不是......不是想要答应他的吗? -- 第659页 面对菩提树幼苗的问题,净涪倒也不否定。 我是有这样的倾向,但......他顿了顿,对菩提树幼苗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不是有你么? 菩提树幼苗惊了一下,才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它身上的枝与叶都在顷刻间僵住了,半响才恢复过来。 你放心!菩提树幼苗近乎斩钉截铁地道,若不是福和罗汉就在侧旁,它几乎都想要将自己头上的冠叶晃出影子来。 但菩提树幼苗却也在不停地告诫自己,要忍耐,要克制。 它已经长大了,是能够支撑起一片天空的大树了,它足够的成熟,也足够的冷静,所以,它不能失态! 起码,不能在这福和面前失态! 这事都交给我!我能处理的! 菩提树幼苗说完,就想要转过身去,跟福和罗汉直接开口,却再一次被净涪拦住了。 嗯?菩提树幼苗疑惑地看向净涪。 净涪面上笑意淡淡,但不知为何,偏给了菩提树幼苗一种更亲近的感觉。 我来吧,你帮着我压阵即可。 菩提树幼苗听得,不自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你尽管放手去做,有我呢! 净涪又对它笑笑,然而当他转脸去看福和罗汉的时候,他面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隐了。 周身上下似乎笼罩着一种严正威严气度的净涪格外的庄重谨慎。 福和罗汉心下眉头一皱,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便连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一时也都坐直了身体,屏住呼吸,不敢懈怠。 尊者,你的提议......净涪直直地迎着福和罗汉的目光,请容我等大胆拒绝。 拒绝。 拒绝! 净涪话说出口的时候,福和罗汉便罢了,慧诚、慧因两位比丘禁不住一阵阵躁动,目光连连在净涪与福和罗汉两人之间流转,面色急惶。 可他们也非常的清楚,在这个当口,没有他们说话的地方! 气氛一时深沉到压抑。 福和罗汉直直地望着净涪,面色分毫不动,便连他的眼底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净涪看过去的时候,依旧只找到坦荡与宽和。 福和罗汉确实稳得住,但净涪也不差。 他稳稳地坐在原地,目光不动,呼吸不乱,周身气机仍然流畅自如,丝毫不受影响。 福和罗汉看得净涪一阵,任由气氛发酵,直到坐在他身后的慧因比丘几乎支撑不住,他才开口,打破这一番死寂。 你等?他道,目光从净涪这边挪到了菩提树幼苗那边,净涪法师的意思是,你与菩提灵树吗? 福和罗汉的目光落到菩提树幼苗身上的时候,菩提树幼苗才直观体会到方才那一会儿净涪承受的压力。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10章 它一时连树冠上的枝叶都炸开来了。 可明明它一头树冠炸的厉害,灵性几乎冻结成为真正的一株朽木,菩提树幼苗也依旧强撑起一身意气,跟福和罗汉表明它的态度。 当然是我们。 哪怕这会儿的场面与菩提树幼苗预想中的大不相同,但它还是记得它对净涪的承诺。 它可是答应过小和尚的,要帮他将这件事处理了。 所以...... 不能退! 它不能退。 菩提树幼苗迎上了福和罗汉夹带着厚重压迫力的目光,更甚至,它还从净涪侧旁往前挪动,将原本坐在它身侧的净涪挡在了它的树身之后。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他们面面相觑得一阵,终于回过味来。 原来不论是净涪法师,还是这一株菩提灵树,也都不看好他们师徒三人即将在这沉桑界天地间立下的法统传承的吗?可是......为什么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只知道净涪与菩提树幼苗的态度,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赞同,故此便是他们想要开解,想要调和,也无从着手。 手足无措的这师兄弟两人,只能从座上站起,立在福和罗汉身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福和罗汉这会儿却是全然不曾理会他的这两个弟子,只盯紧了菩提树幼苗。 又或者说,他更想直面的,其实还是被菩提树幼苗拦在它身后的净涪。 菩提灵树,对峙得片刻之后,福和罗汉忽然缓和了脸上表情,称呼得菩提树幼苗一声,问道,可否请教你,你与净涪法师拒绝我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菩提树幼苗定睛看向福和罗汉,却真从他面上发现些许不解。 是的,菩提树幼苗看得不错,这时候的福和罗汉确实很有些想不明白。 明明早先沉桑界天地遭劫时候,他与这株菩提灵树协力合作,双方彼此间的印象不错,怎么这株菩提灵树醒来之后,对他的态度又凭空生出了变化呢? 是因为他先前没有经过这株菩提灵树的同意,也没有与净涪法师商量,就准备将它留在身边的缘故? 福和罗汉仔细在菩提树幼苗身上找了找,却找不到一点证据。 菩提树幼苗听得福和罗汉的问题,树冠一抖,就想开口。 -- 第660页 但它一时又停住了,稍稍回身去看得一眼,略略停顿犹疑片刻,到底往侧旁退了退,让净涪直面福和。 福和罗汉自然没有错过净涪刚刚收回膝上的手,他目光在菩提树幼苗身上转开,直接落到了净涪身上。 净涪法师? 净涪点点头,我所以会拒绝罗汉尊者,原因很是简单,并不复杂。 福和罗汉笑得一笑,双手抬起,对着净涪一合,点头道,请法师解惑。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得一眼,又各自坐了回去。 其实原该我来问罗汉尊者,净涪并不看他们,只迎着福和罗汉的微凉的目光,罗汉尊者你是为的什么,要在这沉桑界天地间立下法脉传承的呢? 慧诚、慧因两人听得这个问题,愣了一愣。 怎么是这样的问题?这样的问题还需要问吗?理由都很明白的啊...... 然而,不论他们这会儿心思如何翻涌,净涪问的都不是他们,而是坐在他们前方的福和罗汉。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没有资格回答,便也就安静地坐在福和罗汉身后,等着福和罗汉答他。 这两位比丘该是以为福和罗汉甚至不需要时间去组织语言,就能回答净涪的,可是他们等来的,并不是福和罗汉的解说,而是沉默。 只有沉默。 面对这样的沉默,慧诚与慧因这两位比丘先是惊讶了片刻,然后就一点点沉落脸色。 坐在他们师徒三人对面的净涪尽管将许多心力都用在抵抗福和罗汉身上,却仍然留心到了此刻心情复杂的慧诚、慧因两位比丘。 但他只瞥了一眼,便又凝聚了心神,专心应对福和罗汉。 不知道福和罗汉有没有捕捉到净涪那一瞬间的分神,但沉默得片刻之后,他却是突兀地笑了笑。 净涪法师关心的,原来是这个吗? 这突兀响起的笑声并没有缓和双方之间的气氛,反倒更将这气氛衬得越发的僵硬冷沉。 净涪神色不动,稳稳坐在原地,应道,是。 福和罗汉又笑得一声,如果我说,我要在沉桑界天地间立下法脉传承,是为了弘扬佛法,济度苍生,拯救天地......净涪法师你信吗? 净涪没有回答,而是再一次反问道,你会这样说吗? 福和罗汉又一次沉默了下来。 这一次,他沉默了许久,才给了净涪答案,不会。 净涪微微点头,不说话了。 福和罗汉看定他,又问道,净涪法师就不怕我不会在意你的意见,直接挑了一处地界就立下法脉传承? 净涪摇头,答道,你不会。 福和罗汉听得,眯着眼睛看了看他。 法师倒是有把握。 净涪叹得一口气,尊者高看我了,我并不是有把握,只是尊者如果真有此意,也就不会来找我了。 这一回,又轮到福和罗汉没有了言语。 净涪再看得他一眼,问道,法师你真的要在这方天地间立下法脉传承? 福和罗汉听完,又笑了一笑,抬眼看向净涪,净涪法师你是想阻止我? 不,净涪摇头,我并不想阻止法师你。 便是他想,也阻止不了。 我只是希望,法师你立下传承法脉的本意,能够更纯粹更真诚一点。 福和罗汉就不说话了,便连他的目光也压了下去,只看着他身前的土地。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听得净涪这一句话的时候,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当他们看见福和罗汉那近乎默认一样的姿态,他们的脸色再遮掩不住,陡然大变。 净涪的目光越过福和罗汉,看见他身后的慧诚、慧因,意有所指。 我也希望,法师你能为自己真正的传承想一想。 福和罗汉听得清楚,也能察觉到身后两个弟子停在他身上的目光,但他没有回头,仍然坐得笔直地看着净涪。 净涪没有再说话。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净涪,又看看福和罗汉,认真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福和罗汉再没有说话,干坐得一阵之后,便自起身离去。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只跟着他,但在离去之前,两位比丘仍是合掌对净涪拜了一拜,方才跟上福和罗汉。 站起身来目送福和罗汉师徒三人的净涪见到他们师徒三人远去,便转了目光来,看向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很有些低落,才刚刚收拢回来的枝叶都垂了下去,与方才直接炸开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净涪看得好笑,问道,你这又是怎么了? 菩提树幼苗掀起半片树冠看了看他,明明说好了,由我来应付这位福和罗汉的,你怎么...... 菩提树幼苗不说话了。 净涪笑了笑,辩解道,虽然这位福和罗汉来意不善,但他不会光明正大地对我出手,所以到底是你来应付他,还是我来,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且就当前的局面来说,我以为由我来应对会更合适一点。 菩提树幼苗气顺了一点,但还是不想这么轻易原谅净涪。 -- 第661页 这小和尚言辞非常了得,它不是他的对手,若不想往后都像这一回似的,轻易被他糊弄过去,那这一次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 它需要一个保证。 它已经长大了! 净涪仍只想笑,可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笑下去了。 不过眨眼的工夫,净涪脸上那一点稀薄的笑意便尽数散去。 福和罗汉这次是被我拒绝了,但他也提醒了我们一回。 被净涪郑重的话语及表情镇住,菩提树幼苗不禁也收敛了心神,严肃问道,什么? 净涪就道,那些已经萌芽的菩提子们。 菩提树幼苗听得,不自觉点头的同时,也很有些为难。 那些菩提子出自景浩界天静寺后山那株巨大菩提树,虽然就底蕴及本源来说,它们这种量产的远及不上由那株巨大菩提树精心孕育最后亲自养护萌芽生长的菩提树幼苗,但比起这世间许多的菩提子来,也算是难得的了。 更何况在净涪将这些菩提子送入沉桑界天地时候,这些菩提子们就得了菩提树幼苗的生机灌注,如今生根发芽时候,又吸纳了沉桑界生死几番颠倒显露的道韵与沉桑界凡俗绝境之时迸发出来的希冀与愿景,此刻的菩提树芽苗们哪怕仍然比不上菩提树幼苗,但只要它们能够顺利成长,作为一株转化洞天福地的灵根却是绝对合格的。 也就是说,如果那些菩提树芽苗都能顺利长成植株,沉桑界天地内是真的能多出近百个有着菩提树的福地。 沉桑界天地若能真的多出近百个福地,不单单能够福泽沉桑界的生灵,甚至还能给千疮百孔的沉桑界天地再狠续上一段气,替它补上不少的天地本源,不至于完全败落下去。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那些菩提树芽苗能够顺利地长成。 若是因着他人插手,导致那些菩提树芽苗半途夭折,又或是沉桑界天地本源不足,无法支撑那些菩提树芽苗成长,那么这一切就都是白搭。 菩提树幼苗对此也隐隐有些了解,但它先前没有想太多,这会儿听净涪提起来,却也猜到这小和尚大概是有了什么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0-03-16 23:59:35~2020-03-17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l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它也不去猜,直接就问。 你打算怎么做? 净涪就看向它,其实也很简单的。 说话时候,他手指随意一转,便在身前显出一片光幕来。 自光幕里映入菩提树幼苗眼中的,不是其他,正是沉桑界天地的地图。 因着净涪先前曾探问过沉桑界天地意志的缘故,这光幕里显化出来的地图非常详尽周全,再没有任何隐蔽的地方。便连那些被大修占据,然后用各种手段遮掩去的洞天、福地,也都尽数显露在这光幕中。 毫不夸张地说,但只是这一幅地图,就足够叫沉桑界的任何一个生灵疯狂。 菩提树幼苗也不禁多看了这一幅光幕两眼,才转去看净涪。 它不奇怪净涪为何能拿到这般详尽的沉桑界地图,它也不会去猜测这幅地图的真假,它只疑惑地望向净涪。 净涪笑了笑,屈起手指在光幕上轻轻敲了一回。 光幕随即荡起一片涟漪,待到它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那地图里许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尽皆隐去,包括那些洞天与福地,也包括那些坐落在沉桑界天地灵机昂扬处的前人遗府。 光幕中映照出来的地图瞬间干净了许多。 当然,那些被隐去的标志也足以叫任何一个有志于在这方天地中寻找到什么东西的人顿足捶胸,痛不欲生。 菩提树幼苗倒是很高兴,它仔细地看着那片地图里剩下的东西。 整幅地图以褐黄-色为底,其上有一条条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以淡青色泽勾勒成形的灵脉静静卧伏,而在那些灵脉不太惹眼的边角处,一个个金黄色的光点如星辰一样点缀着。 不消净涪明说,菩提树幼苗在见得那些光点的时候,便知道它们都代表着什么。 是那些已经生发的菩提芽苗们。 也不知是沉桑界天地意志促成,还是人心向背,这将将满百的菩提子们赫然都没有脱出沉桑界灵脉的范围。 菩提树幼苗一一看过那些菩提芽苗,看得净涪一眼,自己探出一支树枝,让枝头上那嫩绿的叶芽在光幕上点了点。 它的动作并不快,不论是净涪还是沉桑界天地意志,但凡他们有一点顾忌,他们都可以拦下它来。 但没有。 直到菩提树幼苗的那片芽叶真正触及光幕,光幕上生出变化,都没有谁来阻止它。 菩提树幼苗的树冠小小地晃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安静下来,凝神去看那光幕中现出来的无数淡金色光点。 这一回显示在光幕上的,就不是那些已经生发了的菩提芽苗了,而是那些还被各方收拢着,没有埋入土地的菩提子们。 和那些已经生发的菩提芽苗比起来,这些菩提子们的色泽虽然也很亮眼,但到底多有不及。 -- 第662页 或者说,差远了去! 菩提树幼苗看得一眼那些就像是被皓月夺去无尽光华的诸天星辰似的菩提子们,无谓地晃了晃树冠,才再度将那些已经掉队的菩提子隐去,只留下那些已经生发的菩提芽苗们。 菩提树幼苗轻咳一声,状若平常地偏转了树冠,看向净涪,再一次问道,小和尚,你打算怎么做呢? 净涪倒也很配合 他看向了那片光幕,也不见他做什么,那片光幕上的淡青色灵脉上忽然像是活过来一样,灵气簇拥着那些菩提芽苗。过不得多时,那些近百数的菩提芽苗就在灵气的滋养、灵脉与天地的眷顾下长成了一株株修长灵动的菩提树。 这是在推演? 菩提树幼苗也是个识货的,眼见得这片光幕上的变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清楚这里头的难度。 倘若没有此方天地意志的相助,以净涪小和尚当前的修为,想要做到这一步,还真是不可能。 君不见福和罗汉? 他现在的本质与层次,在沉桑界天地间已算是拔尖,可要让他来,他也是做不到的。更别说要他做到像净涪小和尚一样的轻描淡写,不沾染一点烟火气息。 它暗地里点点头,却不去细究其中因由,只去看净涪的推演。 第一株菩提树长成之际,有无数灵机汹涌而至,又被菩提树裹夹封锁,契合地下灵脉与冥冥天机,一道殊异的波动渐渐酝酿。 知晓这便是关键了,菩提树幼苗打点了精神,更仔细地看过去。 然而,净涪却是在这个时候,在那道殊异波动将成未成之际,陡然动了动衣袖,袖角处一点微风升腾。 只在须臾间,那已经有了影子的福地当即在光幕中凝固,随即破碎开来。 在岁月中汇聚到菩提树身上的灵气到底温顺,且与菩提树关联极深,还没有往天地四方爆炸一样冲击而去,就先被菩提树束住,以一种无害且温和的速度向着四周浸染。 哪怕这一切只是推演而成,不是真切发生,甚至不是发生在它的身上,可菩提树幼苗却恍惚真能看见那未来的光景,看见那清和灵气散去,滋养天地。 菩提树幼苗在恍然中回神,再去看那光幕的时候,那光幕中的近百菩提芽苗,赫然已经全数长成菩提树。 一片片灵机盎然的土地以那些菩提树为中心,在光幕上铺展开来。 菩提树幼苗定定看得那片光幕许久,才转了头去,看着净涪。 它的目光很有几分复杂,说不上是惊讶,还是触动。 近百福地与灵根......饶是菩提树幼苗,也不禁顿了一顿,方才能够将那话说出口来,你都不要了? 如果一切顺利,那些菩提芽苗长成的时候,它们所在的地界,是真的会汇聚天地灵机,将自己扎根之地转化成福地,自己转化成灵根。可看净涪小和尚的意思...... 他是准备舍弃福地与灵根,只让那灵气与灵机滋养天地与众生? 迎着菩提树幼苗的目光,净涪点了点头,面上不见异色,你觉得如何? 菩提树幼苗看着对面小和尚平静的目光,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于是它也就全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沉默得半响后,菩提树幼苗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问我? 然而话出口的时候,却是一个问题。不说净涪,就连菩提树幼苗自己都愣了一愣。 可迎着净涪望过来的目光,菩提树幼苗又很快镇定下来了。 不错,这就是我想问的问题! 净涪顿了一顿,仍是答道,撇开那些菩提子不提,这些菩提芽苗,不单单与我有些关联,它们与你也关系匪浅。我要安排它们,如何能不征询过你的意见? 菩提树幼苗全没想到自己从净涪这里得到的,会是这样的一个答案。 但它听到净涪的回答,仔细想一想,却也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净涪小和尚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菩提树幼苗才刚刚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就听见净涪的问题。 所以,你觉得如何? 菩提树幼苗将心思收回,仔细思量起其中的优劣。 单从净涪小和尚方才显化出来的那一幅地图,就知道他应该是与沉桑界天地意志取得了联系,而他能将这个处理方案拿出来讨论,想来他是有足够把握说服沉桑界天地意志的。 这事虽然说起来很难置信,但因为主角是净涪,菩提树幼苗就全然没有了怀疑。 毕竟这可是对天地意志特别有一套的净涪小和尚! 净涪和沉桑界天地意志都有了倾向,如今这事是否会就此定下,就看它的决议...... 菩提树幼苗知晓此事重要,便只一意盯着光幕中的那些菩提树细看,以菩提灵光相助,探究其中缺陷。 片刻后,它轻轻舒展了头上冠叶,与净涪说道,可以。 净涪笑了笑,那这事就安排下来了? 菩提树幼苗点点头,同一时间,一团裹夹着什么的菩提灵光从菩提树幼苗的树冠上脱出,晃晃悠悠地飘向净涪,落在净涪手上。 菩提芽苗长成菩提树,成就灵根,孕育福地,乃是它们的本性,虽然因为底蕴的问题,它们难以生出灵智,但想要打破将要成形的福地,散发灵机滋养天地,却还需要些布置。这些小和尚你拿去,做事的时候应当能够便宜许多。 -- 第663页 净涪将那团灵光拿在手里细看,却见那灵光内部有近百数的墨绿色灵光。 仔细打量得一回,净涪忽然抬起目光去看菩提树幼苗,这是禁制? 菩提树幼苗点头,这些是菩提树特有的禁制,有这些禁制在,那些菩提芽苗就...... 见净涪问起,菩提树幼苗也不遮掩,这些禁制的关要尽数被它与净涪说道了个遍。 竟是不曾顾虑过其他。 净涪细看得菩提树幼苗两眼,只将它讲述的要点默记,了通其中道理,便将这一团菩提灵光拿了,不提其他。 待到菩提树幼苗说完之后,净涪再拿其他问题询问了菩提树幼苗一遍,便点点头,开始动作。 菩提树幼苗立在侧旁,帮着净涪护法。 净涪也不如何动作,只伸出手去,捞起一边袖角,将那道微风捧在手上。 他托着那道微风喃喃低语,菩提树幼苗只能听到些许声音,却听不清他到底都在说些什么。 低语声中,那道一直很安静的微风忽然动了动,又动了动。再接着却是从净涪手掌上升起,投入那片光幕之中。 光幕一时震颤不已,光幕上那近百数的金黄-色光点被抖出,在光幕上盘旋得一回后,竟是将欲脱走,寻道而去。 菩提树幼苗见得,下意识地便要提醒。 不过还没等它作声,净涪就已取出了它给的那团菩提灵光。 指决相引,菩提灵光里包裹着的近百数墨绿色光点就从中飞出,一一合入那金黄-色的光点中。 不过眨眼工夫,那些金黄-色的光点便已散落天地四方。 刚刚离开不久的福和罗汉师徒三人也罢,隔得更远的明良大修等一众沉桑界修士也罢,这一刻都察觉到了天地间波动的灵机,不由得转眼来看。 然而,还没等他们将目光锁定净涪与菩提树幼苗所在,就先看见了那些散向天地四方的光点。 下意识地,他们的目光便追上了那些光点,直到那些光点一一投入菩提芽苗当中。 明良大修、马朝阳、段无涯等沉桑界修士便就罢了,即使天机变化,他们也不觉得如何。到底那菩提树与天地灵机、灵气,都在沉桑界天地中,不曾脱离出天地去。 既然肉都烂在锅里,没丢到外头去,那么这肉到底是怎么烹煮的就不必太过讲究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实在抱歉,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12章 倒是那些聚拢在菩提芽苗周遭,倚仗着菩提芽苗天然散发的灵光庇护生存下来的沉桑界凡俗们,被这陡然生出的变化惊着了。 那是什么? 圣树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快去找乡老! 过不得多时,就有一位位乡老被看护菩提芽苗的值守急急请了过来。 每一处菩提芽苗聚居地,基本都有这么一位备受尊敬的乡老。虽然称为乡老,但并不代表他们就都是乡间的老人,这其实就只是一个尊称。 每一位被尊为乡老的人,都跟菩提芽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们或是直接贡献出菩提子的人,或是将菩提子埋入土地中去的那些人,又或者是在菩提子深埋入土地之后,为菩提子的萌发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一个。 不论这些乡老是不是都握有权柄,但他们绝对是这些聚拢在菩提芽苗周遭的凡俗百姓们的领袖。 除了这些乡老之外,同时被惊动的,还有自沉桑界劫难结束之后,领了宗门任务隐藏在聚居地中的修士们。 不过因着沉桑界各宗各派的力量在劫难中被大幅削减,各宗各派的修士们连收拾自家领域的人手都不够,分派到各凡俗聚居地处暗地保护凡俗百姓的修士也不多。 闻风而来的两位修士远远缀在乡老后头,观望得一阵,凑在一起商量。 很快,又是一个个情报被送回到各家宗门,递交到宗门大修手上。 一时,沉桑界各宗各派很有些风声鹤唳的模样。 但马朝阳、段无涯这些宗门大修的反应速度也很快,所以这场虚惊引发的人心浮动都还没有成形,就直接被打散了。 各家都很快平静了下来,也没有出手阻拦,只在一旁观望。 沉桑界的这些修士们可以稳住,还没有走远的福和罗汉却停下了脚步,眉头紧锁。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得一眼,却是谁都没有吭声,默默地垂手站立。 福和罗汉双眼亮起一点佛光,佛光辉耀之际,已经将那近百株菩提芽苗的细微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同时,他的手指也在快速掐动,仿佛在算计着什么。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不知道福和罗汉都看到了什么,又推算出什么样的结果。 他们也不敢问。 但他们却能察觉到周边的氛围越来越压迫,凝固的空气都有了重量,持续不断地挤压着他们的胸腔。 待到福和罗汉收回心神,眼角余光瞥见的,就是自家两个弟子不堪重负的狼狈模样。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抬手扬袖。 一道清凉的灵光在周遭转过,带走了所有的压力之后,又化作灵雨簌簌落下。 沐浴在这一场灵雨中,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只觉得自己刚才备受折磨的心神都得到了抚慰,状态快速提升。 -- 第664页 几乎是一个晃眼的工夫,他们两人便恢复了过来。 走了。 还没等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回神,便听得走在前方的福和罗汉催促一声,就继续往前走了。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连忙跟上福和罗汉的脚步。 已经收了光幕的净涪远远看了福和罗汉这三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一旁的菩提树幼苗显然也看见了他们师徒三人的动作,这会儿便低声来问,小和尚,你觉得他会改变主意吗? 净涪摇摇头,不能确定。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又问道,那他会生气吗? 这一回净涪倒是给了它一个比较明确的答复。 不会。 诶?菩提树幼苗有点惊讶,不是不信净涪,就是不太确定而已,为什么呢? 净涪对着它抬了抬手,菩提树幼苗便落在了净涪的手掌上,被净涪收入袖袋中。 自然不可能是一大株菩提树,而是缩小了的,袖珍菩提树幼苗。 因为他是一位罗汉。净涪答道,以他的境界,不可能这么容易生气。 菩提树幼苗应得一声,还想要再问些什么,但它看见净涪已经提起了那盏搁置在一旁的心灯之后,便闭上了嘴巴。 净涪小和尚要继续他的修行,这是正经事情,可不能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打扰他。 不错,在菩提树幼苗的眼中,净涪走的这一路,其实也是修行,不过就是修行的方式比较特殊一点而已。 菩提树幼苗认真想了想,摇动了头上树冠,将一道菩提灵光送出,缠绕在净涪灯盏上。 只是灯盏,并没有影响灯盏内中那心灯灯火。 细细看得手中灯盏一眼,确定这道菩提灵光不会妨碍到他,反而还为他这盏心灯添上一层防护之后,净涪便不再理会菩提树幼苗了,自己收敛了心神,持着手中灯盏,继续沿着这一条祖脉往前走。 福和罗汉等待他的位置,本来就在死地界域的边界。是以净涪没花多少工夫,就完全走出了死地。 跨过界限的时候,饶是净涪,也不由得停了停脚步。 他半垂眼睑,细细体悟身前与身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机。 前方,有着微薄的生机涌动,便连空气中都带着一点独属于生命的温度;后方,却是死气弥漫,纵然被净涪的三色心火焚烧过,也仍然消不去那种冷得连灵魂都冻结了的冰寒。 生与死,在这一条线上对峙,相互冲击、厮杀。 冥冥的灵机笼罩,牵引着净涪体悟其中的玄妙与神异。 菩提树幼苗兀自从净涪的袖袋中脱出,在净涪身后扎根,树干笔挺,树冠舒展。 彼时也有风,从净涪的袖角荡起,围绕着净涪盘旋回环。 又有灯,灯盏中三色混同的火焰亮起,明明还在白日,天光明彻,但这灯火却也不见黯淡,反有一种殊异的、映照在心底的光亮起,照耀灵觉。 不知什么时候,净涪已经盘膝坐了下来。 身前一盏心灯照引,身后一株菩提树镇守,周遭一道微风徐徐,而他自结痂趺坐,面目平和安静,不见烦忧。 初时,有无形的灵机自四方汇聚而来,簇拥在净涪身侧,又被那道微风接引,被菩提树幼苗过滤,后再被心灯灯火照过,方才沿着净涪的口鼻,进入净涪体内,化为净涪力量的一部分。 然而,尽管大口大口地吞食天地灵机,但净涪也不是只进不出的貔貅。 每一口灵机被吞入净涪口腹的同时,也会有一口灵机被净涪吐出,散入这方天地间。 这些灵机向着净涪前方所在的那近百株菩提芽苗处流转,也沿着净涪身后一路走过的足迹,荡向那片死地。 生机与死气,在这边沿处,以净涪为中枢,交通流转,调度八方。 天地有感,顿生异象。 以净涪为界线,前方色彩瑰丽的云霞蒸腾,便是白日,也在天穹上挥洒铺展,交织一方完美世界,而他的身后,则萦绕着一片白雾。 那厚重的白雾似乎也在固执地庇护着一方世界。 再炽热明亮的天光都无法消去这白雾,叫那白雾遮掩的世界暴露在世人眼前。可那挤攘的白雾中却有一张张人面甚至是一个个兽形虚虚成形,不识虚实、不知真假的他们隐在白雾中,若有似无地看着坐在那里的净涪。 那些只能凭肉眼认知的人面与兽形熙熙攘攘,根本数不过来。然而他们却绝不吵闹,安安静静地立着、看着,不见一点恶意。 结跏趺坐静静体悟着其中玄机的净涪全然不觉,倒是将那些闻讯而来的沉桑界修士们镇住了。 来的人还不是那些负责探查沉桑界各方的小修士,而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些沉桑界硕果仅存的支柱人物。 便连明良大修与另一位称作谦照的金仙大修也都到了。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簇拥着明良与谦照这两位金仙大修守在一旁,远远观望,不敢太过靠近。 若靠近得太过,打扰到那位和尚参悟玄机,引发对方敌意,他们怕就得为沉桑界修士们再添上一位棘手的敌人了。 以沉桑界各宗各派现下的状况,真要再来一位敌人,他们未必能够应付得来。 -- 第665页 所以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不过还有一点在场所有人等都特意忽略过去,不曾提起的,其实还是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倾向。 以这些修士的眼力,他们自然不会错认那和尚身周盘旋环绕的微风中透出的天道气息。 便是撇开了这和尚本身的威胁不提,他们真有心要对这和尚做些什么,只怕他们还没有出手,只凭那一点心意,他们就都得被天道厌弃。 这绝不是什么唬人的玩意,是实打实的威胁与震慑。 明良与谦照两位大修对视一眼,各自摇头。 谦照大修收回视线后,直接便盘膝坐了,也闭上眼睛去体悟其中玄机。 相比起懒得理会这些小辈的谦照大修,明良大修毕竟曾经与马朝阳这些后辈打过一些交道,见他们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提醒了他们一回。 都傻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坐下!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见得谦照与明良两位大修接连盘膝坐下,连忙原地坐下,双手结印持定心神,也去捉了那灵机来细细体悟。 其实细说起来,沉桑界这一方中等世界孕育的灵机能够给予谦照、明良两位金仙大修的助益不多。 这不是其他缘故,而是纯粹的层次问题。 不过此时的沉桑界天地又大不相同。 毕竟不久前曾有楚刊、刘生和与福和罗汉三人先后借这方天地破开桎梏,登临太乙。在当时破境时候,他们还都受过重伤。如此自然便会有他们的灵机散在沉桑界天地中,纠缠在天地道则里。 谦照、明良两位大修如今孜孜追求探寻、苦苦参悟的,就是他们三人当时遗留在沉桑界天地道则中的那些灵机。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0-03-18 23:59:22~2020-03-19 23: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想上班的好觉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露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三人遗留的灵机本潜伏在这方天地中,轻易不浮于人前。事实上,倘若不是净涪在此地激发天地交感,那三人的灵机还会继续潜隐,哪儿还会有他们两人的事情? 谦照与明良这两位大修盘膝体悟灵机的时候,也在催促弟子静心体悟的福和罗汉忽然停下手上动作,转眼往他们两人的方向看了看,接着方才收敛了心神,去细细体察那分属于楚刊与刘生和两人的灵机。 而在这两伙人之外,远离他们的另一个方向上,赫然也有一位背着药篓的修士盘膝,结印定神,细细体悟其中玄妙。 这一回,沉桑界中所有跨过仙凡之别的修士都收获不菲。但不论他们这些人收获如何,真计较起来,却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净涪的。 生与死的碰撞与流转,不单单触动了净涪这些日子在沉桑界行走时候积攒的这许多体悟,它还勾起了净涪在景浩界主持小地府创立时候尚且不能消化只好沉积的诸多积累,更包括净涪转世前后那生与死间积攒的底蕴。 可以说,这一刻映入净涪眼底的那些生死轮转,比起其他来,其实更像是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净涪所有那知晓、不知晓的底蕴,为他堆彻出更厚重更庞大的力量。 就在那生死灵机轮转之间,净涪脑后虚空有一重重智慧光、无量光辉耀,而在这些智慧光、无量光大盛之际,一座气息厚重渊深的九重宝塔无声转出,在净涪头顶伫立。 那相互碰撞的生、死灵机被无形的意志牵引,一浪接着一浪地冲刷着紫青玲珑宝塔,就像潮水此起彼伏地冲上沙滩。 每一遍生死灵机交接冲叠时候,紫青玲珑宝塔中收容的那些残魂也被生机与死气沾染,在生与死中徘徊。 但这些残魂到底受到净涪庇护,即便冲击太过,轻易便能动摇神魂心念,也每每在即将崩溃之际,被他们座下的莲台拉回了心神。 过不得多时,终于抓住了一线清明的残魂们诵起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那诵经声起初断断续续,只有只言片语从紫青玲珑宝塔中传出,过了好一会儿,这些诵经声才终于汇成一篇。 完整、清晰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又和风中传来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合在一处,接引来那被《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引动的沉桑界人族气运,汇在净涪左右,成为推动净涪的一部分力量。 沉在定境中的净涪隐隐有所察觉,却全然没有分心,只汇聚了三身之力,持定一念,观照着那生死道则轮转的无穷奥妙。 金乌渐渐沉落到山的那一边去,漫天晚霞瑰丽明媚,而东边的天际上又有一圈圆白安静嵌在天幕上,却正是日月轮转的时候。 就在这个当口,明良大修睁开眼来,看向那边的净涪。 净涪恰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无论是簇拥着他的那道透着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微风,还是从他身后的菩提树幼苗身上垂照下来的菩提灵光,甚至是他脑后铺展开的那些智慧光与无量光,再算上他头顶那一座紫青玲珑宝塔,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统都收敛了自身的光芒,乖顺地沉寂下来。 明良大修能够察觉到,有许多神色复杂的目光从天地各处而来,锁定着那个年轻的小和尚。 -- 第666页 可那个与他也只打过一遍交道的净涪和尚却连点眼角余光都没有分出去,他仍然低垂着眼睑,只看着他自己伸出来的手。 那手指处...... 明良大修目光挪落到净涪手指的时候,也不由得跟着收缩了瞳孔,眼神复杂。 在净涪指尖处,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那水珠很是普通,它不是神水,也不是异水,甚至连点浅薄的灵气都没有,再是普通不过的一点凡水。如果不是明良自己一双肉眼看得清楚,只凭着神识远远观照感应的话,他必定不会注意到它。 可当明良大修真正地看见那滴水珠的时候,他却再不能轻易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滴水珠上移开。 另一边刚刚醒来的谦照大修也很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方才妥协地将脑袋往明良大修的方向偏了偏,我真没看错?那小和尚不是在用一滴凡水演化天地众生? 明良大修摇摇头,半响后才用同样低沉的声音回答他,你没看错,事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谦照大修顿了一顿,才慢慢地将脑袋转回来,定定地看着那小和尚手中明明只是普通寻常,却倒映出一方完整小天地,演化生灵、循环死生的水珠,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好半响之后,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再没有其他动静。 净涪也在细看着指尖的水珠,屏蔽了其他人,只与识海世界中的心魔身与本尊细细交流。 这一次的参悟,认真细究起来,其实并不能直接提升净涪的境界。毕竟净涪三身,走的都是照见本我、打磨本心的道路。 净涪从这一回生死灵机中收获的,是更多的应对手段、更开阔的眼界与更厚重的知识智慧。 净涪自己再是清楚不过了。 讨论得一回之后,净涪本尊仍自在识海世界里静心修行,心魔身也仍旧投身识海星空之中潜修,只留佛身掌控肉身,料理外界诸多杂事。 净涪收回手来,任由那滴水珠跌落地面。 明良、谦照这一众人等却做不到他这般随意,目光止不住地瞥向那滴水珠。 水珠在砸落地面时候,激起一大片涟漪一般的灵机,灵机冲击碰撞之中,原本埋伏在泥土深处只剩最后一点生气萦绕的草木种子竟向吞了一口仙丹一样,那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气迅速爆发,一口尽吞了旁边的死气。 枯槁的种子当即充盈圆润起来,又在须臾间发出芽苗,钻出顶上泥土,舒展身体,向天地显示自己的存在。 不过顷刻间,一片新绿就以那滴水珠砸落的位置为中心蔓延开去。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见得,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那片地方为什么被他们作主划分成死地界域,他们这些人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不知道明良、谦照两位祖师有没有这样的手段,但他们能够肯定的是,别说他们这一群人,就连那些已经逝去的玄仙大尊们,也没办法做到这种地步。 净涪不太关心他们,他收回手后,目光往那道微风所在瞥了一瞥。 那道微风安静地贴回了净涪的袖角。 净涪再回身去看菩提树幼苗,菩提树幼苗就将自己的根系从泥土里□□,缩小了投入净涪的袖袋之中,隐去不见了。 而净涪脑后的那重重智慧光、无量光以及净涪头顶的那座紫青玲珑宝塔,却是不等净涪有所表示,就已经收回了净涪体内。 故而等净涪收起菩提树幼苗的时候,原地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清清爽爽地站着了。 当然,他的身前,也还放着一盏心灯。 夕阳彻底地沉落到山的那边去,漫天晚霞黯淡,只得那一轮圆白的光芒越渐皎洁。 就在那昏沉的夜色中,净涪抬眼看了看,也不去取那盏心灯,只笑着站起身来,合掌对明良、谦照等人见得一礼,唱得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诸位,要过来坐一坐么? 福和罗汉偏头看了看仍在定境中未曾醒来的慧诚、慧因两位弟子,站起身来回了一礼,远远回应道,多谢净涪法师相邀,我这边还抽不出身来,就不过去了,法师且自便就是。 净涪也不勉强,只笑得一笑,简单地应答两句,便就将福和罗汉那边的心神收回来了。 福和罗汉短时间之内无意回头继续与净涪打交道,谦照、明良这一行人却是正合心意,不过眼神交流得一阵,便转道向净涪那边走了过去。只有洪长兴一人,多有犹豫迟疑。 但洪长兴在这里现身,本来就是找的净涪。如今净涪作声相邀,他不好不应声。更何况,他并不真的以为被簇拥在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中间的那两位明显不俗的大修士会发现不了他。 故而只是踌躇得片刻,洪长兴也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净涪对着这些来客再是一礼,便抬手相引,请坐。 谦照、明良两位大修当先回了一礼,寻了一处地方坐下。马朝阳等人跟着谦照、明良两位大修动作,仍自簇拥着这两位分次坐了。 洪长兴毕竟只得他一人,且身份有异,故而谨慎了许多,避着谦照、明良这一群人在净涪另一侧落座。 不见净涪如何动作,摆放在他身前的那盏心灯灯火陡然一跳,光芒大盛,照出一片亮堂之地。 -- 第667页 在心灯灯火照耀之下,便是谦照、明良这两位金仙大修都能察觉到自家被隐隐镇压的杂念,更何况是马朝阳、段无涯和洪长兴这些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往那盏古朴油灯处转了转。 净涪重又在地上坐下。 他不曾太过于介怀谦照、明良等人投落在心灯上的目光,自己从随身褡裢里摸出桌几、茶具等物什,烹煮了一壶茶水。 将茶水分盏,送到众人身前后,净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请了一遍众人,便微微低了头,轻啜一口茶水。 稍稍发烫的茶水入喉之后,却是恰到好处地安抚了心神,洪长兴眼睛一亮,不觉将一盏茶水饮去大半,只在杯底留了薄薄的一层。 作者有话要说:  嗯,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14章 净涪看得清楚,顺手就取了茶壶来,给他续了一盏茶。 洪长兴这一回克制了许多,无声谢过净涪之后,便捧着茶盏静静在一旁坐着,轻易不开口。 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偶尔还会分出点心神去观察洪长兴,谦照与明良这两位金仙大修却只在最初时候客气地与洪长兴点头招呼之后,就只看定了净涪。 净涪迎上他们两位的目光,笑得一笑,目光自然而然地在沉桑界一众修士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回到明良大修身上。 诸位檀越这一次过来,是来找我的? 明良大修与谦照大修对视得一眼,便对净涪点头,不错,我等这次冒昧打扰,确实是有些事情,想要再确定一下。 净涪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以表示了解。 明良大修顿了一顿,才开口道,净涪法师明眼慧心,不知净涪法师对福和罗汉怎么看? 净涪略略沉吟得一瞬,才道,福和法师颇具毅力与决心。 言下之意也很明白,虽然福和罗汉很是遭遇了一些挫折,行事不太顺利,但他显然不会轻易放弃,更不会轻易退转。这一方天地的修真界还远未能安稳平静下来。 明良大修笑了笑,不置可否,只又问道,那么净涪法师你对福和罗汉将要立下的法脉,又是怎么看的呢? 净涪这回不曾犹豫,直接就道,那前辈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和尚,修为低微,学识浅薄,如何够资格评说福和法师的道?且住了吧。 明良大修本还待说些什么,目光落在净涪面上时候,眼角余光又转过净涪垂落在一侧的袖角,到了嘴边的话就给改了。 ......净涪法师过谦了。说起来,不知净涪法师你有没有打算,也在我沉桑界留下一脉法统传承?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本来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明亮与谦照两位大修身后的,冷不丁听见明良大修这近乎邀请的话语,一时反应不过来,生生愣在了那里。 但等到他们转过神来,抛开其他仔细权衡,却又真觉得这不失为一招妙棋。 看方才这位参悟天地灵机时候的那般阵仗就知道了,旁的不说,他身上的天意眷顾,可比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厚重得多。 再比较他与福和在他们沉桑界里的动作...... 他们宁愿选择净涪。 虽然这一招驱虎吞狼到了最后很有可能养虎为患,反而会让这个净涪和尚在他们沉桑界扎下根来,可这个净涪和尚他更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不能做些什么啊! 净涪目光悄然在马朝阳、段无涯等人身上转过一圈,面上的笑意也微不可察地淡了些许。 马朝阳、段无涯等人宁愿接纳他而抵触抗拒福和,其实重点根本不是福和罗汉将要在这方天地里立下的法脉传承存在不足,而只是因为...... 他的实力远远逊色于福和。 福和罗汉太强。 单只他一人,就能随时掀桌子,拒绝所有的游戏规则,让一切洗牌重来。 而他不行。 净涪收回目光,面上仍是笑。 我不过一个小修,自己修行尚且没能整个明白通透,如何就敢立下法脉传承?他摇头,前辈高看我了。 马朝阳、段无涯等一众天仙修士听得他的回答,都各自抬起目光来看他。 明良大修张了张嘴,还待要说些什么,就被旁边的谦照大修抢了话去。 你真这般以为? 净涪目光一偏,看向了这位沉默得好一会儿的大修。 谦照大修也正盯紧了他,那在净涪身前心灯灯火映照下仍然透亮得过分的目光似乎都要看入他的心底去。 净涪点头,声音平常,我真这般认为。 谦照大修点点头,却将手收入袖袋中,摸出一张文牒递给净涪。 净涪还没有如何,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人等看见,先就屏住了呼吸。 倘若这会儿将文牒送出去的不是谦照大修,而是换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只怕直接就被喝斥住了,哪儿还会是这般的乖顺安静? 便是另一边的明良大修,都被谦照大修的这一出弄得愣了片刻。 净涪看向那张文牒,犹豫得一阵。 拿着吧,谦照大修却不太在乎,你拿了它,大家都更省事一些。 大家?哪个大家? -- 第668页 一旁只将自己当透明人的洪长兴默默地将目光从杯盏的茶水里拔起,看了过去,半响后又收回来,重新看着杯盏里。 净涪站起身来,合掌拜了一礼,伸手将那文牒接了过来。 你拿着这文牒,可以通行沉桑界各处,没有谁能够阻拦你。话说到这里,谦照大修顿了顿,看得他袖角处那道似乎不存在的微风一眼,才又道,反正这里本来就不阻拦你。 天道的态度摆在这里,他们这些修士什么意见,真的重要吗? 既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痛快一点呢! 净涪打开文牒看了一遍,视线在那最后的印章上停了停,重又合上文牒,当着所有人的面收入袖袋中。 多谢前辈。 谦照大修摆摆手,却盯紧了他,净涪和尚,我希望你的清醒能保持到最后。 他说完,伸手端起身前的茶盏,将杯盏中剩余的半盏茶水饮尽,才站起身来,对净涪点点头,转身离开。 离开的,不仅仅只有他,还包括明良大修与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人等。 净涪站起身来,目送着他们这一群人远去。 离得净涪足够远了,明良大修才转头看向旁边的谦照大修,你怎么就...... 谦照大修偏头看他。 明良大修的话就停了。 谦照大修觑了身后跟着的马朝阳、段无涯等人一眼,看清楚他们面上各色的表情,才转眼去看明良大修,你要真的有意见,早在我拿出那文牒的时候,你就阻止了。既然当时你没动作,现下又要说些什么呢? 明良大修没甚好气。 虽然将文牒送给那净涪和尚没什么问题,但你送出去之前,是不是得先跟我们说一声?冷不丁做出决定,回头看你怎么跟两位师兄交代! 不消细说,明良大修这会儿提起的两位师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仍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道宫上那两位从诸天寰宇中归来的金仙大修。 谦照大修听得明良大修提起那两位,一瞬间也颇有些气弱,但除了明良大修之外,马朝阳、段无涯这一群人等却都没有发现。 两位师兄还在天地之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来,我们难道还要将事情一直压到那个时候么? 一时气弱归一时气弱,谦照大修却觉得他做事还是很讲道理的,并不是无的放矢。 明良大修被噎了一下。 谦照大修这会儿品过味来,转了眼睛看他,你其实更想说的还是...... 明良大修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没等他阻止,谦照大修已经将那剩余的半句话说出口来了。 你自己吧? 明良大修只好闭紧了嘴巴。 谦照大修木着脸,你要与我商量那就直说,你说了,我自然会考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意思?还是说,你其实更想由你将那文牒送给那个净涪和尚? 明良大修都能感觉到从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后辈那边递来的异样目光。 他沉默得片刻,直接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两位师兄那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居然一直都没有个消息送回来。你说,我们要不要分出人去探一探? 明良大修看着谦照大修,眼神非常的诚恳真挚,看不出丝毫异样。 说起来,明良大修这个问题、这幅模样放在其他时候,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可出现在这个时候,却就很不对了。 明明是谦照大修先问他的啊,不想回答就算了,这般别扭地转移话题,是不是也太敷衍了些? 段无涯、林巧书等人不敢招惹明良大修,便就一个个地转了目光去看站在一旁的马朝阳。 马朝阳只能默默地、默默地将目光停在身前,不去看任何人。 明良与谦照这两位大修之间隐隐的对峙,到底是以谦照大修稍退半步结束。 ......你有人选?谦照大修应道。 明良大修也沉默得几个呼吸,才接上话题,我觉得你拿主意就不错。 谦照大修默默地看了看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所有事情? 明良大修禁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愿意,自然是可以的。 谦照大修不理会明良大修的态度,他非常仔细、认真地权衡了一遍,最后很有些嫌弃地摇头,还是算了吧,这些事情,你拿主意就好。 明良大修听得眯起了眼睛,可他打量得谦照大修半响后,到底还是选择败退。 马朝阳跟在明良大修身后,不禁觉得自己肩上有些沉。 他重重地在心底叹了一声,可是没有办法,作为祖师的明良大修已经选择了默认,那么一切事情就可以算得上是盖棺定论了。 那些本来应该被分派到其他人手上的事务,大概都得由他来解决。 段无涯、林巧书等人就在一旁,见得马朝阳脚步沉重的模样,如何不知道他心里这会儿到底想的是什么。 但......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那些事务都交到马朝阳手上之后,他们自然就能轻松了。 段无涯、林巧书等人各各交换得一个眼神,同时无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 第669页 第215章 不过只言片语间,这两位大修就达成了共识。于是连带着的,沉桑界修行者间的要事,也基本都有了定论。在这种情况下,后来者甚至是外来者们想要促成些什么,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但净涪不是福和罗汉,他对沉桑界没有谋算,更没有想要在沉桑界这方天地上落子布局,故而他只是远远地看得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来了。 毕竟在他面前,正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净涪看向洪长兴,檀越来寻我,有事? 他能够察觉到,就在他转眼询问的时候,洪长兴的心神有一瞬间的动摇。 他似乎是在确认些什么。 净涪微不可察地细看得他一眼,面上虽则不显,心中念头却是电转一般来回起伏。 洪长兴的目光收了回来,重新垂落在手边的茶盏里。 法师叫净涪? 他的声音有点低了。 净涪下意识地做出判定,却丝毫不受干扰。 不错,我法号正是净涪。 洪长兴低促地笑了一声,问道,那么程涪又是谁? 净涪转了目光过去,正正撞入洪长兴的眼瞳。 洪长兴的瞳孔泛着赤红的颜色,在心灯灯火映照下,这赤红的色彩却成了暗色的一片,更是狰狞与癫狂。 净涪没有应答,只是平平静静地迎上洪长兴的视线。 没有心虚,没有愧疚,没有惊慌...... 他平静得很,他倒平静得很! 洪长兴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的自己在疯狂地叫嚣,几近崩溃地怒吼着要将这个小和尚也一并拖入艰难处境去。他都如此艰难,如此挣扎了,凭什么这个人,凭什么这个人能够例外?! 可是另一半...... 那理智到近乎憎恨的自己却在嘲讽,一刻不停地嘲讽。 他曾经有过很多选择,哪怕那些选择不会带给他什么,甚至将他引上死路、绝境,可他到底选了一条路,然后这条路,就引着他走到了现在。 怪不得谁,也怨不得谁,真要怨,真要恨,那就只能怨他自己,恨他自己。推托自己责任的,不过是个懦夫。 洪长兴的手一颤一颤,连手中杯盏里剩的半盏茶水都给晃荡得差点脱出杯盏去。可他还是顺利地将杯盏抵到了唇边,让那杯盏中的茶水灌入喉中。 一半的茶水顺利沿着咽喉流入身体,另一半的茶水却沿着唇角打湿了前襟。不过这小小的失态比起结果来,并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借助这小半盏茶水,他理智的一半占据了上风。 洪长兴将手中杯盏搁到身前的桌几上,一边取了帕子来擦拭身上的痕迹,收拾自己,一边低声与净涪道歉,对不起。 不知说的是他自己贸然探问净涪与程涪之间的联系,还是说的他这一回失态。 净涪微微摇头,抬手取了茶壶来给洪长兴将茶续上。 他放下茶壶的时候,洪长兴也已经收拾好了他自己,于是净涪就问道,檀越来寻我,是有事? 洪长兴又将那杯茶水取了过来,足饮了半盏,才道,我想请教法师,可有稳妥的法子能够帮助我清理我的神魂? 清理你的神魂?净涪定睛看去。 初初看不出什么来,到得后头,才在身前心灯灯火的帮助下,看清了洪长兴神魂中缠绕着的淡灰色雾气。 是的,不过是淡灰色,比起净涪在沉桑界各处看见的那些灰色雾气色彩淡了许多。可即便净涪非常确定这一点,同时他也仍然清楚,比起那些色彩更深沉的灰色雾气来,大概洪长兴身上的这一缕淡灰色雾气才更麻烦。 净涪沉吟得一下,先问道,容我先试一试? 洪长兴浅浅吸了一口气,端正了神色,请。 得了洪长兴的允许,净涪便开始折腾起来。 先是请出了沉桑界天地意志,但还没等沉桑界天地意志靠近洪长兴,净涪便先察觉到了沉桑界天地意志传来的厌恶。 净涪本来伸向洪长兴的手就这样在半空中停住了。 这其实不难理解,在洪长兴神魂中留下手段的那楚刊,可是结结实实地在沉桑界折腾了一回狠的。 拜他、刘生和所赐,沉桑界现在就是一个比景浩界还要溃烂的烂摊子,沉桑界天地意志如何不记恨那楚刊,记恨这帮着楚刊也在这方天地中蹦跶了好些日子的洪长兴? 洪长兴以为是自己作为修士本能拦截了净涪的查探,自己检查了自己一回,确定没有其他问题了,才低声询问净涪,法师? 净涪收回手,转而取出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灵光从菩提树幼苗树冠上垂落,荡向洪长兴。 洪长兴周身灵机平常,并没有其他古怪的反应。 不需要净涪明说,洪长兴自己都能确定了。 佛门手段,起码菩提一脉手段,解决不了他身上的问题。那缕淡灰色的雾气还自平静地隐伏在他的神魂里。 净涪看了看洪长兴。 洪长兴咬牙,请法师再想想办法。 净涪想了想,抬手一点眉心。他脑后虚空处当即便亮起一重重智慧光、无量光。光芒扫过虚空时候,也淹没了洪长兴。可是结果...... -- 第670页 洪长兴自己比净涪还要清楚。 净涪看定洪长兴。 洪长兴声音都在抖,再想想法子,请你再想想法子...... 净涪无声一叹,示意般地看过洪长兴的手。 饶是洪长兴,也很是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 他热切地将他面前的桌几清出一片空间,又取来一块垫布,放在桌几上,才伸出手腕,让手腕枕在垫布上,方便净涪探查。 待到洪长兴忙活妥当之后,净涪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洪长兴的手腕处,探听洪长兴的脉搏。 洪长兴按捺住自家身体下意识的反击,又特意放松身体的警觉,才察觉到净涪的真元从他搭放在脉搏处的指尖流出,仔细分辨着他精、气、神的差异。 哪怕净涪的真元只在他脉搏上方紧贴着皮肤流转,洪长兴心头还是止不住地拉响警报。 他沉默地坐在原地,极力压制着自己反击的欲望。 待到净涪的手指终于挪开时候,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在原地愣怔了半响。 ......怎么样了? 净涪听得声音,抬头看了看他,却是摇头,你体内的这点心魔魔念是以他的神意为种,你的心念为壳孵化出来的。要解决它,旁人插不了手,只能你自己来。 说完之后,他才总结道,我帮不了你。 洪长兴听完,脸色木讷,整个人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净涪收回目光,安抚手边的菩提树幼苗。 无事,你且安心睡吧。 其实认真计较起来,菩提树幼苗的体悟还远没有消化完毕,这会儿不过是因为担心净涪,强打起精神为他支撑场面的罢了。 毕竟不论是福和罗汉,还是谦照、明良大修,都远不是现下的净涪能够抗衡的。 别说净涪手上握有的那些底牌,底牌所以是底牌,就是因为它们需要藏着掖着,很多时候不能随意动用。 菩提树幼苗自己本身的力量也不够,可它的身份摆在那里,与沉桑界天地之间的因果联系也摆在了明面上,有它和没它,情况可是不同。 菩提树幼苗挪动着树冠,让树冠摩擦过净涪的掌心。 你确定不会有事?它对净涪传话,言语间也很是警惕防备,那家伙真要豁出命去拖你下水,你会吃亏的。 真的能吃了亏去? 净涪笑了笑,目光借着身前灯火将皎洁月光下的这一切看得越加真切。 你且放心吧。他回道。 菩提树幼苗仔细看过他,视线追着净涪的目光,最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净涪身前的那古朴灯盏。 朴实无华的灯盏上,那朵三色混同的灯火安静得只比月光亮上稍许。 菩提树幼苗就有些明白了。 它不由得问道,所以那谦照、明良一众人等,如果真对你动手,你...... 它话说了这一半,又陡然停了下来。 显然,它自己也觉得这个猜测很有些荒谬。 这小和尚和那两位金仙大修之间的实力差距,这沉桑界天地里,再没有谁能比曾近距离与福和罗汉接触过的它来得更清楚了。如此庞大的实力差距面前,哪怕这小和尚布置得再周全,也不该是这样的成竹在胸模样。 难道,净涪这小和尚只是在虚张声势? 菩提树幼苗不过初初升起这样的念头,又被自己打散了。 不,不应该是的...... 净涪看它冥思苦想的艰难模样,笑了一笑,暗道,你忘了,那两位金仙大修压制了自我,而同时,他们还在顾忌着这方天地的承受力。 净涪并没有对菩提树幼苗说谎,他提醒菩提树幼苗的这两点,也确实是净涪的倚仗。 但它们只是净涪倚仗的一部分而已。 净涪看着身前静静燃烧的三色心火,无声地笑了笑。 说起来,这三色混同的心火火焰,便连净涪自己,都未曾真切地验证过它的威能。 也真是有些遗憾啊。 净涪这般暗自叹着,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这心火火焰的威能,真的全力催动,现下这基本就只剩下个皮囊的沉桑界天地未必能够承受得住。 他不曾想过要为了这样的小事将沉桑界天地弄得更破烂,自然就没有将这事太放在心上。 菩提树幼苗还是有些想不明白,不过它也没太为难自己,想过一阵后确定净涪真的有所准备,它就将这些事情暂时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16章 菩提树幼苗睡了,睡得很快,也很沉。 不过是刚刚将扰人的事情放下,它那边就没有了动静。 净涪将菩提树幼苗重新收回袖袋里,又看了看洪长兴一眼,见他那边半响没有更多的变化,一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模样,他便也不理会他了,自个从褡裢里取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就着灯火慢慢翻阅着。 洪长兴收拾了心情,觑了净涪那边一眼,目光在他手上的贝叶经书上停顿得一回,便不打扰净涪,默默地想他自己的事情。 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留了一点心神注意净涪那边的动静。 净涪翻看得一遍经文,合上贝叶,仔细沉吟思考。 -- 第671页 洪长兴等了一整夜,都没等到净涪将分神分出来的时候。 一直到得天光亮起,玉兔隐去,净涪才将贝叶收起,转而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套木鱼来。 洪长兴知道,净涪这约莫是要做早课了。 他想了想,也没做声打扰,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约莫是昨日里净涪在此处参悟生死灵机轮转的玄奇,原本死寂的净涪后方居然也有飞鸟振动翅膀、虫蚁懵懂爬过的声音响起。 洪长兴往那边看了一阵,便即收回心神,专心听净涪的功课。 开始的时候,洪长兴面上还隐隐可见一点期待。 大概是在期待着净涪的早课可以影响他体内的那一点淡灰色雾气。 虽然净涪先前已经跟他说得非常清楚明白了,但他似乎不怎么死心,还抱着一点侥幸。 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远去,洪长兴表情也逐渐淡漠了下来。 净涪并不理会他,结束早课之后,他将贝叶经书收回随身褡裢中,转眼去看洪长兴。 洪长兴清楚地捕捉到净涪目光中带出的询问意味。 我希望......他的话语才刚起了个头,就被净涪的目光压了下去。顿了一顿后,他才继续道,我希望法师能够再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他的声音很低,夹杂着点请求与拜托的意味。不管怎么看,也不管从哪里看,他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点强硬的意味。 洪长兴显然非常清楚,面前的这位净涪和尚态度确实相当和善,可那只是态度,真正着落到实处,却没那么容易。 他需要更仔细地做事,更妥帖地把握好分寸,才能够真正得到这净涪法师的帮助,把握住一线生机。 或者更直白地说,如今能够解救他的稻草,就在这位净涪法师手上。 至于当日他遇见的那位程涪魔修...... 即便那程涪真的就是这位净涪法所化,又如何呢?他真以为自己能凭这一点讨到好处。 明路......净涪沉吟得一阵,忽然笑了,檀越以为,你的明路在我手上? 洪长兴没有作声。 却是默认了。 净涪笑着摇头。 他不再说话,只去收拾面前的桌几等物什,将它们归置妥当后,重新收入随身褡裢中。 洪长兴看着一直被放置在面前的茶盏被清理收起,心中惶惶,脸色也在渐渐褪去。 但他不敢再有其他的动作,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拜伏。 请法师教我。 净涪最后擎起面前的心灯灯盏,看得他一阵,便头也不回地携着袖底的清风上路。 路总是自己在走,所以道路的前方,也只有自己才能看得见。 檀越,你的明路,就在你的眼底。 洪长兴默默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待到朝阳从天地间冒出头来,第一道阳光照彻天地,他才终于被惊醒。 净涪还没有走出他的视野范围内。 毕竟净涪并不只是单纯地行走在沉桑界天地里,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所以他的速度并不快,起码洪长兴张目望去的时候,还能清晰地看见净涪的背影。 以及那些脱出灯盏范围,以净涪为中心向着天地四方溅射开去的火星。 每一点火星的着落点,都是一具尸体。 或是虫蚁,或是爬蛇,或是走兽,或是飞鸟,或是人族...... 净涪确实走出了死地界域不假,可是死地之外的地界,在这一场魔灾之中,也绝对不是毫发无伤。 和那死地界域比起来,沉桑界其他的地方,也仅仅只是没有死绝而已。 洪长兴合掌向着走出不远的净涪拜了一拜,便背着他的药篓走了。 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做,又该......站在哪一方。 净涪没有太在意洪长兴的去留。 他昨夜所以招待洪长兴,除了来者是客之外,更多的还是想要了却他们之间的因果。 不错,净涪与洪长兴之间,是有着因果的。 当日心魔身寄宿傀儡,以程涪之名行走沉桑界天地时候,仅仅只将楚刊的存在以交易的形式透露给洪长兴,其他一切行事、诸般选择,全由洪长兴自己定下,心魔身再没有做出更多的干涉、引导,洪长兴这许多遭遇都怨不得他。 这也是第一次洪长兴询问净涪时候,净涪坦然拒绝他的真正原因。 可这并不代表了净涪与洪长兴之间不存在因果。 旁的不论,心魔身当日为洪长兴指引楚刊的存在,本就是有意要洪长兴这个人替他趟雷,替他打探当时尚且不曾明朗的楚刊的意图。 心魔身当日存了这样的心意,又付诸行动,自然就与洪长兴结下了因果。洪长兴闻风找上门来,净涪佛身还真不如何意外。 佛身转眼看了看识海世界里依旧安静的浩瀚星海,无声叹得一口气。 同为净涪,心魔身结下的因果,人家找上门,他不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 心魔身也未免太过惬意了吧? 佛身摇摇头,暗自在心里给心魔身记上一笔,继续往前走。 净涪在枯黄但还弥留着一点生机的杂草上走过时候,在杂草丛中艰难生存的虫蚁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各各停在原地,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 第672页 净涪佛身走过时候,能隐隐约约捕捉到些短促、不成音节的杂音。 哪怕意味不明、字词不清,净涪也都一一听着,没有疏漏,没有错失。 这些虫蚁、小兽,都是生命。 它们没有灵智,够不上灵的说法,但生命在危难之际的痛苦、挣扎与坚持,却从来大同小异。 净涪在它们中间走过,贴着净涪袖底、与净涪一同前行的那道微风似有所感,细微地带着净涪的袖角起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若真仔细计较追寻,那大概是在净涪从死地界域走出,体悟生死灵机循环轮回之后,净涪踩踏着土地行走的脚底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变化。 他明明行走在沉桑界的土地上,明明踩过许多肉眼不可见的细小蠡虫,但他踩过的那些细小蠡虫却似乎是全不曾察觉到异常一般,依旧平平常常地生活,然后......朝生而暮死。 因此,净涪与沉桑界天地之间似乎隔着某种莫名的距离,可再细看去,却又似乎更加贴近。 换一句话说,便是净涪比此刻沉桑界天地中的所有人都要远离沉桑界,也比他们都要贴近沉桑界。 而同时,净涪手中灯盏中的心灯,除了分出不可计数的火星星点被风裹夹着落下尸体,心灯中燃烧着的灯火也有灯光照出,幽幽静静地落向所有生命。 它不似是此刻天上阳光那般暖和,比起日光来,它更带了一份月的冷清与一份人心的柔和。 这隐在天光之下几乎看不如何分明的火光映照着周遭的生命,带来一点微薄却又真切的暖意。 那暖意融入灵觉,沁入身体,最后汇在那单薄的灵魂上。 是的,这些蠡虫也有灵魂。 净涪佛身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地看见了、认知了。 只是这些蠡虫的灵魂太过单薄,不说与人类的灵魂相比了,就是与虫蚁、鸟兽这些生命的灵魂比起来,也是繁星之于大日,完全被压过了光芒,找不到任何的存在感。 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将人家的灵魂给否定了。 净涪垂着眼,带着袖角清风,一路擎着灯盏往前走。 他的速度不快,是以哪怕洪长兴已经消失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也还没有走出百里地去。 但饶是如此,他也停了下来,低下身去看旁边不远处的草丛。 草丛中,藏了一条蛇。 一条浑身翠绿、只得半尺长短、奄奄一息的开了灵智的蛇。 认真说起来,这条蛇已经能被称之为妖了。 这大概也是它为什么能够拖到这个时候的缘故。 但拖到这个时候,也已经是它的极限了。 妖蛇似乎是被心灯灯火那火光从生命最后的混沌中唤醒的,它直接便往净涪的方向看。 净涪非常清楚地确定,这妖蛇视线的第一个着落点,并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心灯灯盏。一直到它心神恢复清明之后,它才终于将它的目光从心灯灯火中拔出,转落到他的身上来。 净涪脚步一顿,便转了方向。 来到草丛边上,净涪盘膝就坐了下去。 就如同他行走在沉桑界土地上时候一样,他坐下去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惊扰到沉桑界土地中的那无数蠡虫。 妖蛇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终于从草丛中游出,在净涪不远处停下。 嘶嘶,嘶嘶嘶。 你在找我?你是来杀我的? 净涪摇头,态度寻常得就像是在跟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对话。 不,我只是经过这里,看见了你,便停一停而已,没有其他用意。 妖蛇似乎不信,但它晃了晃脑袋,便不理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17章 不论这人修是想要取了它的妖丹,还是想要了它的肉身,都无所谓了,反正它就要死了。 它要死了。 在目睹了太多太多不容抵抗的死亡之后,在坚持太久太久之后,它仍然快要死了...... 妖蛇无力地扭动身体,让自己的身体团成一圈,又将脑袋搁在最顶上,才对着面前的人修吐了吐长舌。 嘶。 只是单纯地在吞食天地间的空气,完全没有其他的意味。 净涪想了想,也盘膝坐了下来,同时将手中的灯盏安置在他与妖蛇中间。 净涪没有特意遮挡照耀着天地的阳光,所以妖蛇很是晒了一回太阳。 如果是往常时候,妖蛇早早就已经转回草丛中,贪恋草丛间特有的阴凉。如果天气还再热一点,它甚至还会回到自己的窝里去。 这是它作为修为不高的妖蛇还无法摆脱的天性。 但今日不同,它快死了。 它能感觉到死亡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死亡特有的森寒压迫着它的灵魂,所以它现在反而更贪恋顶上大日散发的光与热。 从没有哪一刻能让妖蛇那么清醒地确定,它贪恋着人间的暖与热。 非常、非常的贪恋。 可那注定是妄想,它快要死了。 事实上,就在它身前不远处,还有一股热源在不断刺激着它的神经,催促着它将最后的力气弹射身体,将那团诱人的热源吞入腹中,化成支撑它自己继续生存的资粮。 本能告诉它,这就是它最后的机会了。 -- 第673页 可同时,理智又在不断地提醒它,这是有着灵智的人,不是寻常的牲畜、猎物。 它不能吃。 真的对这人动手,吃了他,那它的道行就全费了。 它走的是灵蛇一道,不是妖蛇一道,虽然它通常会被其他生灵称之为妖蛇。 妖蛇在心底笑了笑。 所以它就要死了。 但就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它耳边响起。 你快要死了。他道。 它听得清楚,却只能暗自点头。实在是因为它快要连抬起头颅点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不说点什么吗?那个声音又问道。 妖蛇在心底嗤笑一声,却懒得理会他。 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它一条再普通寻常不过的妖蛇,又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声音似乎是知道它这会儿想的什么,又是怎么回的他,但他顿了一顿,似乎没有想要就此放弃的打算。 我刚刚从身后的死地界域走出来,就看见了你,倒是有些想法。他略略停了停,似乎是想要给它一些时间去接受它所听到的内容,然后问道,你想听一听吗? 妖蛇越渐混沌的脑袋终于劈过一道天光,随之在它脑海中生出的,是更为清醒的理智。 ......嘶。 你想要做什么? 映入它眼中的年轻人修在看着它,日光修饰着他的脸庞,不知怎么的,竟连妖蛇都生出了一种璀璨的感觉。 这,真是一个耀眼的人啊...... 妖蛇不自觉感叹道。 净涪此时也正垂落目光,看着身前蜷缩成团的妖蛇,那目光里隐隐透出些光亮,几乎能够逼退此刻更为炽白的日光。 已经要被死亡捉住尾巴的妖蛇觉得自己的神魂都颤抖了一下。 或许...... 你要听一听吗? 那个声音又在重复着问题,而妖蛇却不在意,它身体在颤抖,它猜测到的那一种可能甚至在不断地冲击着它的理智。 或许,它能活下来! 妖蛇不顾那快要将它淹没的死亡,吐了吐长舌,让长舌破开空气,逼出一道气音。 就像它用最后的力气,将死亡逼退了一点,发出它自己的声音一样。 它的神魂似乎都在颤抖。 不是为了死亡,而是因为那一刻挣扎的喜悦。 要。 净涪看着面前已经彻底昏死过去的妖蛇,它似乎再没有醒过来的机会。 可此刻净涪眼睛里映照出来的妖蛇神魂之中,却有一点灵光正在借着笼罩住妖蛇的气运死死锁住一丝生命力。而这丝生命力在妖蛇肉身、神魂与气运乃至是某种相见那一刻就定下的命格牵引下,快速凝聚成一颗种子,扎根在妖蛇中。 在这一整个过程中,净涪并没有特意做些什么,他就是从这里走过,然后停下,与它相处了一阵。 然而,即便如此,这妖蛇也还是发生了蜕变。 净涪的目光没有离开过那条妖蛇,一只手却抬了起来,稳稳抓住另一只手衣袖,将袖底处紧贴的那道微风拢在五指里。 是你吧,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直等到妖蛇陷入了昏死状态,连同它最后生命力汇聚成形的种子彻底沉寂下来,等待时机之后,净涪才将目光从那条妖蛇身上挪开,看向被他锁在手指里的那点沉桑界天地意志。 沉桑界天地意志没有挣扎,很是乖顺地待在净涪的指掌之中。 到得净涪的目光碰触到它的时候,似乎是触发了某种反应,一道信息流从沉桑界天地意志那里转出,涌向净涪。 这道信息流对于净涪来说,完全称不上冲击,他很快就将信息流中携带的信息解读了出来。 理清楚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意图之后,净涪并不太觉得意外。 十二生肖。 沉桑界天地意志打算在沉桑界天地中立下十二生肖镇守天地,而这条出现在净涪面前的妖蛇,不,灵蛇,就是沉桑界天机运转之下出现的结果。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十二生肖算得上近段时间来,沉桑界天地真正意义上的气运之子。 在这十二尊生肖神灵全部归位之前,它们在这片天地中无所不往,无所不利。 等同于当日景浩界中的左天行。 当然,这十二尊即将镇守沉桑界天地,为沉桑界天地运转灵机的生肖神祗目前还没有个踪影。 就连现在净涪面前的这一条灵蛇,认真计较起来,也只是一个候选。它到底能不能把握住机会,成为真正的十二生肖之蛇,除了看它自己之外,还得看净涪。 没错,净涪就是目前沉桑界天地意志为祂这十二生肖神祗初初拟定的判定者。 也就是说,只要净涪愿意,他握有否决权。 沉桑界天地意志没有逼迫净涪的意思,这个权利接不接下,只由净涪决断。当净涪放弃的时候,这一个权柄才会移向下一位被沉桑界天地意志选中的存在。 而据净涪推测,那个人大概率会是谦照大修。 净涪眯着眼睛看手中的沉桑界天地意志。 权利的另一面,根本就是义务。 所以如果净涪真的要接下这个权柄,那么他就得担起同等的责任,为这即将现世的十二生肖神祗把关。 -- 第674页 虽然说这一个权柄存在着责任,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这好处指的不是伴随着这十二生肖神祗成功归位之后必定会带来的名望、功德与气运,而是更实际的,道理。 没错,就是道理,道与理! 净涪非常能够确定,就在刚才他与那条灵蛇交流的短短几句话时间,他已经从灵蛇身上得到了更多关于生、死灵机循环的道理。 这些道理会成为净涪积攒的资粮,托着净涪向前攀登的阶石,助他走得更快、更稳。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一条灵蛇也不过只是沉桑界天地意志天机运转之下出现在净涪面前的蛇之神祗的其中一个候选者。 只要净涪一日未曾定下十二生肖神祗之蛇,就一定会有源源不断的灵蛇被天机推动着来到净涪面前,为他演绎十二生肖的蛇之一道要理。 且再别提除了这位蛇之神祗之外,还有鼠、牛、虎、兔......等其他十一位生肖神祗。 更直白一点地说,只要他接下这个权柄,几乎整个沉桑界天地间够得上十二生肖神祗资格的灵兽都将会是他学习十二生肖道理的老师与助手。 对于净涪来说,这确实是一个莫大的诱惑,远胜于那些气运、功德之类的存在。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很清楚了,他到底会选择哪一种。 接受,还是拒绝? 净涪松开拘拿住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手指,稍稍整理过另一只手的袖角之后,就放了下来。 沉桑界天地意志所显化的那一道清风飘在净涪面前,等待着他的决定。 净涪却是没有看祂,而是转了目光,看着不远处那一条还处在昏死状态中的灵蛇。 它现下还处在蜕变发生之前的积蓄阶段。 它身上最后的生命力在非常艰难地防守,被更庞大更凶悍的死亡打磨。 在蜕变的时辰到来之前,在积攒到足够的力量之前,它还需要在黑暗中等待。 它可以成功,也可以失败,如今的关键在它自己,也在他。 十二生肖之蛇...... 就在净涪佛身做着最后分析整理的时候,他听见了识海世界里传来的声音。 我以为可以答应祂。 是心魔身。 佛身转眼望入识海世界之中,对上心魔身的目光。 他似乎是在修行的间隙中短暂地清醒停留,见佛身在犹疑,便来发表他自己的意见。 心魔身道,你不能否定,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佛身自然明白心魔身说的是什么。 他是从景浩界世界里走出来的,而景浩界世界,仅仅只是一个小千世界...... 净涪没有嫌弃景浩界世界的意思。 从来没有。 不说景浩界世界天地意志对他尽心尽力,就算没有,净涪也依然记得景浩界世界给予他的孕育与庇护。而且净涪也不是那种会去在意,甚至是介怀自己出身世界的人。 在他看来,唯有卑弱之人,才会去计较这些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18章 因为自身太过卑弱,不足以支撑自己人格的完整,所以去寻求更多的支柱。可是越是寻求,越是计较,就越是在意,倘若到了最后做不到迎风破浪,那就通常会演变成憎恨。 憎恨着自己的故土,憎恨着自己的同胞,然后在危难到来时候,反戈一击。 净涪自认自己没能强到心神圆满无漏,但也绝不是那样的弱者。 他知晓景浩界世界的处境与艰难,并不曾太过苛求景浩界世界,他想去做,也在做的,从来都是自己寻求,自己修行,而不是等待着景浩界世界给予。 就像景浩界世界这样一个小千世界,纵然放开了法则与道理供他理解参悟,对走到当前的净涪而言,已经没了太多的帮助。 他需要的着力参悟与理解的,是沉桑界这样的中千世界的道理与法则。 当然,这话并不是说净涪已经将一整个景浩界世界的道理与法则尽数参悟,并不是。 一方天地的法则之玄奇与神奥,远不是净涪这样一个只等同与道门天仙层次的小和尚能够尽数参悟知识的。 远不是。 仅仅只是在净涪所择定的生死一道上,景浩界世界目前帮不了净涪太多而已。 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还是在于净涪自己。 是净涪自己当前的状态,仅仅只能从景浩界世界那里,得到生死一道上得到那么一点帮助。 净涪如今在景浩界的尴尬情况,确实有部分是景浩界世界的原因,但同时,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受到了净涪本身实力与修行的限制。 就是想要通过增益自身来破开这种种的限制,才是净涪得知沉桑界天地遭劫却不似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一般完全退走的主要原因。 他是想要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更快、更安稳,才滞留沉桑界天地的。而现在,一个几乎不容错过的机会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就像心魔身说的那样,真的就是一个很好、很好,好到让他几乎不能拒绝的机会。 那么,他要拒绝吗? 佛身不知不觉地低下头去。 心魔身眯着眼睛,立在识海世界里看着对面显化出来的佛身。 等佛身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心魔身看见了佛身眼中的平静。 -- 第675页 他笑了开来,在佛身的问题中。 那你呢,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心魔身拖长了声音询问佛身,见佛身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他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么...... 当然是拒绝。 这猝不及防的转折,如果换了旁人,还真未必能反应得过来。 不是你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的吗?现在来问你,你却要拒绝?!一个很好、非常好的机会摆放在面前,你却要拒绝? 真的不是疯了么?! 然而,站在心魔身对面的是佛身。 佛身、心魔身与本尊都是净涪。他们三人是最了解各自的存在,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都要清楚。 你果然是要拒绝么?佛身喃喃道,但很快又问心魔身道,为什么? 心魔身收了面上笑容,板正疏淡的表情谨慎且警惕。 你真的以为沉桑界天地意志分化大小两份,是沉桑界天地为了应对楚刊等人的谋算,推波助澜之下为自己寻找的一线生机? 你真的就以为......沉桑界天地要请我们来替祂收拾山河? 佛身静静地听着,却没有去回答心魔身的问题,而是问道,所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净涪在此间一路行走,速度不快,甚至称得上缓慢。他为的是自己的修行,这并没有什么,但净涪这一路走来,收获的可不仅仅是心灯灯火的变化,甚至不限于净涪自身在这一路走来的体悟。 别忘了,心灯灯火在烧去沉桑界无量生灵的遗体之后,裹夹着带回心灯灯盏中,沉积在心灯灯盏底部,最后又被收入净涪识海世界,化作漫天星辰的那些众生人格。 众生人格中携带的信息,远不止是他们存在这一世的悲欢喜怒,还包括他们对人世、天地乃至寰宇的认知。 哪怕最是弱小的生灵,都是被这方天地孕育、在这方天地间存活的个体,他们对人世、天地乃至寰宇,都有着他们自身的认知与猜想。 或许这些都被他们有意无意地镇压在心底,从未尝试过宣之于众,未奢望过得到他人的认可,但那些都是他们对人世、天地以及寰宇的认知,携带着一定程度上的天地信息。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于是天意即人心,这种在俗世学者中流传的说法,并不全对,但也有着相当的道理,并不全是错误的。而这话反过来,也同样有着一定的道理。 修士每所言顺天应命,就是这种道理的延伸与反照。 故而拓印了那么多沉桑界生灵人格的心魔身,其实也有从这许多信息中窥见到什么的可能。 那些便连沉桑界天地意志可能都被蒙蔽过去的手段与布局,在净涪心魔身统合、整理了这庞大的信息之后,很有可能会被他掀开幕布,窥见其中的冰山一角。 这不是什么天荒夜谈的猜测。 不论是谁,任他动作再是隐蔽,谋算再是慎密,只要他真的动手了,就总会留下相应的痕迹来。 其他人不曾发现,不过是被疏忽、被遮掩过去了而已。 更别提在物证之外,其实还存在人心。 人心,有时又真不需要任何存世的证据,只需自己的认知与猜测,也能做出判断。 一旦事情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佛身还是会相信心魔身。 不单单是他,本尊也会给与同样的信任。 因为他们都是净涪,因为他们相信自己。 而现在,佛身就是在征询心魔身的判断。 天魔主。心魔身缓缓吐出三个字。 这确实是一个既意外又不意外的答案。 佛身皱起了眉头。 天魔主?他问心魔身,你发现了他的踪迹? 心魔身点点头,脸上仍是不见多少笑意。 佛身细细思量得一阵,又问道,你能确定天魔主是冲着谁去的吗? 或许不是他呢? 楚刊、刘生和、福和罗汉乃至是沉桑界天地中死去的那些天仙包括玄仙修士等等等等,他们这些人也都是从弱小时候一步步走到如今,谁又能确定那位天魔主不是看中了他们中的谁? 而他只是恰逢其会,被天魔主随意一手,拉入棋盘之中? 净涪不曾低估了自己,但也不会太过高看自己。 说到底,他也仅仅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刚刚在修途上走出一点距离的蝼蚁而已。 比起他来,玩得很大也牵扯得很深的楚刊、刘生和、福和罗汉等人,不是处处都比他来得显眼? 心魔身不太意外会听见佛身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他理了理衣袖,就像是在整理着他的思路一样。 并不能。 佛身却是定定看着心魔身,片刻没有挪开目光。 将那本就是拟化成形的衣袖整理过一遍之后,心魔身才重又将目光抬起来迎上佛身的。 佛身能明显地看见心魔身眼中的无语。 楚刊在这方天地的布局太久了,除了天地之外,便是最古老的树灵,也活不到那样长的时间,你以为我能确定? 时间,真的就是一个大问题。 对于心魔身的指责,佛身却是笑了起来,但你还是能够确定些什么。 -- 第676页 而就是因为如此,心魔身才会从星海的修行中脱出来,好让佛身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的。 说吧,是什么?他问道。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转开目光,十二生肖神祗确实能帮助沉桑界恢复,也确实需要一位裁定者。但这个人,其实已经有定。 已经有定?佛身重复着道。 不错,已经定下了,是命格与命数之间的牵引。心魔身道,而且我能确定不是我们。如果我们从中插一脚,呵。 心魔身没有将话说完,只冷笑得一声,表情漠然。 但佛身已经知道了,他将话接了下来。 ......横生因果。 心魔身转眼看他,你且猜,那个命定的十二生肖神祗裁定者,会是谁来? 佛身心神一动,毫不迟疑地应道,陈崇。 心魔身笑得一笑,表情倒是缓和了下来。 原来你也还清醒嘛。 其实这一切也很容易理解。 陈崇的命数、气运俱是不凡,在沉桑界天地如此破败的情况下,还愿意将这许多气运集中到陈崇一个人的身上,显然是沉桑界天地意志有意让陈崇去做些什么。 而当前的沉桑界最重要、也是最迫切的,莫过于修补这方天地,恢复这方天地的生机与灵气,让天地众生重新稳定下来。 虽然相比起来,陈崇年岁小到近乎不合用,看似非常的不合理。但别忘了,沉桑界这一场劫数,定劫与开劫的从来不是沉桑界天地中的谁,而是楚刊。 沉桑界天地无法引导,也无法控制楚刊,楚刊要做些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全都只在楚刊自身,由他决断,沉桑界天地是被动应对的那一方,所以会在天机运转之时出现些疏漏,也就不足为奇了。 佛身叹了一口气,但同时,他也不免生出一分好奇。于是他便来问心魔身,天魔主也看中了陈崇? 我又不是那位天魔主,我怎么知道?心魔身没甚好气地应了一声,又提醒他道,你还是仔细想想这一次该怎么选择吧。 佛身听得,却是叹得一声,天魔主可真是厉害啊。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19章 心魔身都懒得看佛身。 你这不是废话? 佛身就笑。 感情方才说是个很好机会的人不是你? 他合掌,低唱得一声佛号,平淡随意开口,那便这样吧。 那言语、那态度,仿佛就此放弃也不如何艰难一般。 心魔身倒不意外,在佛身这话落下之后,他便又消失在了星海中。 他们俩这一阵动静不小,却没见同样待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现身。 佛身只微微摇头,却也跟着出了识海世界。 净涪再睁开眼睛来的时候,率先映入他眼睑的,不是身前更为耀眼的心灯灯火,而是那一道近乎虚渺、无形无质的清风。 沉桑界天地意志这会儿也正等着他,见得他从定境中转出,似乎也有瞬间的浮动。 净涪合掌,唱得一声佛号,冲着沉桑界天地意志摇头,非常感谢祢的厚爱,但很抱歉,我怕是抽不出身来处理这件事的,所以...... 大概要请祢另择贤能了。 沉桑界天地意志沉默了一阵,才回应了净涪。 却是又一次的追问,祂仿佛有点不死心。 净涪只是摇头。 沉桑界天地意志终于沉默着,重新贴上了净涪的一处袖角。 祂终于是要放弃了。 净涪佛身对这一道清风的贴近,仿似全不在意,只又抬起了目光,去看那条已经彻底陷入沉睡,积攒着力量等待蜕变时机到来的灵蛇。 他笑了笑,上得前去仔细查探了一遍,低声道,四十年? 收回手的时候,他暗自询问沉桑界天地意志,这条灵蛇需要沉睡四十年,才堪堪积攒到足够的力量,如果它醒来得太迟,会不会就此错失了争夺十二生肖神祗之位的机会? 虽然被净涪拒绝过两次,但面对净涪的问题,祂也仍然很快给了净涪答复。 不会么?净涪低声道,可是十二生肖神祗本身就是一个循环,我本来还以为我出来首先碰上灵蛇,是要从蛇属开始择定? 本来蛇属的褪皮就有再生的意味,他还以为沉桑界天地意志要让十二生肖之蛇最先归位,不仅仅是要借此来象征着沉桑界天地从大劫难中恢复生机,也准备以蛇属聚拢沉桑界天地气数,为沉桑界天地的恢复再添加几分把握? 而十二生肖之中,排列在蛇属之前的,却是龙属。 他们如今沿着沉桑界天地祖脉行走,当他们走到祖脉龙头位置,便该是沉桑界天地祖脉被彻底贯通之时。如此,十二生肖之龙不也能顺理成章地归位? 却原来,只是他想多了啊? 净涪脑海中心念急速转过,面上却不见丝毫异样。 沉桑界天地意志听得净涪的话,很快又传递了一道信息过来。 如果我愿意接下十二生肖神祗裁定者的天命,天机确实会是这般演化,只是我放弃了?净涪重复了一遍后,顿了顿,道,真的是这样? -- 第677页 难道不是因为现下的陈崇不仅年岁幼小,实力也浅薄到几乎没有,需要时间成长的缘故? 沉桑界天地意志浑然没有察觉到净涪心底的问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净涪听得,弯着唇笑,那可真是遗憾啊。 他叹道,沉桑界天地意志顿了一顿,很快又给了他一个问题。 要不要改变主意,现在答应还来得及?净涪听着,又一次摇头,承蒙厚爱。 沉桑界天地意志又沉寂了下去。 净涪却抬起手来,在那灵蛇上方虚虚画了一个圈。当即就有一个金色的光罩在灵蛇周遭闪得一闪后,直接隐没了去。 这个光罩不过就是一个简单的保护禁制,以保证内中的这条灵蛇在它真正苏醒过来之前,不会轻易受到外界的打扰。 也正是因为净涪的这一举动完全没有恶意,所以沉桑界天地意志只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阻拦。 事实上,就算净涪真的要恶意阻拦这条灵蛇,那也影响不了什么,在这条道路上,除了眼前的这条灵蛇之外,多的是其他同样有着争夺十二生肖神祗之蛇资格的灵蛇。 少它这一条并不少。 但净涪对这条灵蛇多少是有些感激的。 因为它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提醒了净涪。 提醒他......在这方天地间,还有那位天魔主的手笔。 净涪甩了甩衣袖,让袖风将这条灵蛇带入草丛中隐去,才又擎起了心灯,继续沿着祖脉往前走。 沉桑界天地意志所化的清风仍旧紧贴在净涪的那处袖角上,气机冲淡虚无,偶尔时候,便连净涪都不能确定祂到底还在不在。 净涪倒也不太在意,就那般继续走着。 离得那条灵蛇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净涪忽然停下脚步来,抬起视线往上方张望。 他视线落点有些模糊,竟不知道他是在看的沉桑界天穹,还是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座道宫,抑或是那更高远处的他化自在天外天。 刚刚从那座道宫中走出的两位金仙大修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皱眉望入沉桑界天地之中。 那个小和尚是......其中一位金仙大修面色很有些古怪,发现我们了? 另一位金仙大修也有些惊疑,但他仔细打量得一阵之后,摇头道,应该没有。 可师弟你看,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吗?作为师兄的那位金仙大修理了理面上表情,问道。 师弟却也有些不赞同,这小和尚就是一个只得天仙实力的年轻修士而已,师兄你未免被道宫中的那些家伙...... 说到这里时候,那位金仙大修陡然闭上了嘴。 被称作师兄的那位金仙大修目光微不可察地转过身后道宫的大门,又很快转了回来,面上隐隐浮出的忌惮被仔细掩藏了。 他没有就那位金仙大修言语间的小问题多说些什么,反正同伴他自己已经意识到问题了。 又不是小孩子,哪里需要人整日抓住一点小问题反复提醒? 走吧,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得太久了。若再不回去,只怕谦照、明良两位师弟就该有怨言了。他提醒着道,同时率先走出道宫去。 另一位金仙大修已经收拾了情绪,这会儿连忙跟上,师兄这话,我可听得很清楚了。回头,我告诉两位师弟去。 哈,你觉得两位师弟会信? 这两位金仙大修说着话远去,过不得多时,就化作了两道流光穿过天地胎膜,进入到沉桑界天地之内去。 这两位金仙大修在道宫门外的对话,毫不意外地落入了道宫中一众金仙大修的耳中。 一众金仙大修对视了一眼,各自摇头。 许多坐在坐席上的金仙大修目光在沉桑界天地中转过,又迅速收回,唯独座中一位天魔金仙大修,看着沉桑界天地中的净涪若有所思。 然而这个时候的净涪,早就在道宫之外那两位金仙大修回归沉桑界天地时候,就已经收回目光来了。 为此,净涪还错过了那两道白日里也依旧璀璨辉耀的流光呢。 道宫中闲坐的那位天魔金仙大修笑得一笑,却也控制住了自己,不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看向他化自在天外天。 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的清楚,此刻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主人,正垂着眼,望入这方天地间。 净涪沉着心神,伴着天地间细碎、轻微得能让他也忽略过去的声音缓步前行。 那些声音,其实不是风声,也不是流水声,更不是天地间灵气循环碰撞的声音。它们是此间天地间万千生灵存在或逝去时候,留下的声响。 因此它们混杂,却也生动。 而他伴随着这样的声音步步行走时候,识海世界里静修的净涪心魔身也渐渐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那些变化由浩瀚星海中的星尘而起,渐而影响到其中修行的心魔身,心魔身隐有所觉,却只将其中异样放下,抓紧了这个机会,继续潜心体悟。 心灯灯火随着净涪的脚步,也在向着前方蔓延而去。 他化自在天魔主看得一阵,笑了笑,收回目光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位天魔金仙大修也带着笑,偏了头去看向道宫的主人,问道,道友,你可想好了么? -- 第678页 天外那道宫中诸位金仙大修的商讨,净涪无处了解更多,那两位金仙大修从天外进入天地之中,寻找谦照、明良两位大修后重新打理沉桑界诸事,净涪也只是隐隐有所感知,但同样不甚清楚。 可他此时全不在意。 哪怕前者关乎着诸天寰宇,后者则影响了这一方天地,他也不去留心,自顾自地契合着冥冥的灵觉与指引前行。 不过净涪也不是真的完全融入了这无尽的灵觉中。 他依旧保留了五分的警觉。 比起往常时候的三分,又添了两分。 比起他化自在天魔主,净涪更防备的,其实还是身边的沉桑界天地意志。 经由心魔身提醒,佛身对沉桑界天地意志的信任已经被大幅度削减了。哪怕他其实在最开始时候就对沉桑界天地意志保持着警惕。 可是警惕也罢,防备也罢,面对沉桑界天地意志已经出现以及将来可能会再出现的暗手,此刻身在沉桑界天地中的净涪都只得忍耐,也只能忍耐。 毕竟是他在借助沉桑界天地中的众生在修行,在这方天地间他收获良多。 仔细计较起来,他与沉桑界天地之间,大概能够抹平? 杂念只在净涪心头表面浮现一瞬,又在真正拉扯到净涪心念,影响到净涪修行之前被打散。 净涪仍然沉浸在那玄冥的定境之中,缓步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20章 到得一道生机再一次落入净涪感知时候,净涪才从那种玄冥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 他抬眼张望了一阵,果然就看见在他感知的边沿处,正有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在播种灵植。 那小修的动作很是麻利,可他的表情看着却格外的沉重,便是净涪站得远远的,也依旧能看出几分苦色。 净涪收回目光,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随着净涪的脚步渐渐前行,撞入净涪感知之中的生机也越来越多。显然,净涪是来到一处聚居地了。 一直沉睡的菩提树幼苗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动了动树冠。但它毕竟太累了,弄出这一点动静之后就又睡了过去,并没有醒来。 大概是那聚居地中萌发生长的那棵菩提树芽苗触动了它。 净涪替它收拢了一些气机,也就不太在意了。 虽然因为手中的心灯,净涪的脚程比较慢,但在日上天中时候,他也还是顺利抵达了聚集地边沿。 前面的那位法师,请留步。 净涪才刚刚走得近一点,就听见了前方的招呼声。 正是净涪方才所看见的那位正在播种灵植的炼气期修士。 别看这位修士修为不高,只是个练气期的小修,可他叫住净涪时候,拎着锄头的手指却在净涪视线死角处掐紧,似乎是做好了准备。 净涪寻声看去,见得这位小修,当先就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见得净涪这个笑容,那小修几乎是下意识就放松了警惕,卸下所有防备。 檀越可是有事?净涪单掌竖在胸前一礼,和声问道。 那位小修回了一礼。 敢问法师是从哪里来的?我似乎不曾在这附近看见过法师? 净涪就应道,我是从外间来的,一个行僧,檀越没有见过我很是正常不过了。 那位小修脸上有些明悟,但比起方才的警惕防备,他非常的和善。 法师从外间来?外间情况不太好吧?法师你......小修近乎是下意识地追着净涪询问。 净涪在原地站着,带着些微的笑意,听着那位小修的问话,偶尔点头,以作回应。 但过不得多时,小修就反应过来了。 他率先跟净涪道歉,我没有冒犯法师的意思,还请法师你谅解...... 净涪笑得一笑,安抚道,檀越不必将这事太放在心上。 说实话,若真双方易地而处,立场交换,净涪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放松警惕的。当然,在对方修为明显远超自身的前提下,净涪也不会试图去激怒对方而已。 或许是因为双方修为间的绝对差距,又或许仅仅是因为净涪周身的气机,在净涪稍稍安抚后,那位小修就轻松放下了心防,与净涪无所不谈。 我们乘华镇啊,说起来日子其实还过得下去,毕竟有菩提圣树庇护,锁住了生机,不似其他地方那样,几乎都成了死地...... 法师你就是从那死地中走出来的,看过里面的情况了吧?别说人修、妖修,就连草木都枯死了干净,没有丁点存活,已经可以想见那里间的情况了...... 我?我这样的小修士,能活下来已经算是福气了,哪儿敢去探查?真不怕死了么?! 其实我啊......我当时本来也是要离开了的,但因为本来没找到的灵种忽然又有了消息,就停下来等一等详细情况,没想到,本来以为会倒霉地平白耽误些时日,但谁知道这竟是劫难中的大幸...... ......现在啊,现在我没想那么多。我不过就是一个炼气期的散修,就算天真的塌了,也轮不到我出头......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地种田,替这镇中百姓储备些粮食...... -- 第679页 我们乘华镇虽然得了菩提圣树庇护,比起那里的死地幸运许多...... 他说话时候,抬起手侧了身去指净涪走出的那一片地界,示意与他一道坐在田埂上的净涪去看。 可天地才刚刚度过劫难不久,还没有完全从劫气中缓和过来,土地中的生机不多,天地间的灵气也不似往日,所以这些灵种想要能够生发,还需要再改进...... 净涪眼睛张望着那一片片已经被整理出来的灵田,耳边听着对面小修的话,不由得就想起了当日他在景浩界天地间行走时候,遇见到的那位农学大家。 当时景浩界天地劫难初显,那位农学大家一介凡人,却也想着尽力为天下百姓收拢粮食种子。 那位农学大家与他面前的这一位灵植夫何其的相像。 净涪禁不住插话道,这很艰难的...... 净涪面前这位面容愁苦的练气期小修听得清楚,却是笑了起来。 这天下诸事,又有哪一件是容易的呢? 净涪抬眼看向练气小修。 那小修却是没有看他,目光只在那土地上一遍遍梭巡,那眼中透出的神情...... 净涪很是熟悉。 就像是本尊跟他与心魔身说起他觑见的本我时候的眼神。 明知前途艰难,却怎么都熄灭不了心中火焰的那种感觉。 净涪不自觉地有些出神。 那小修不知什么时候将目光从那些土地中拔出,转落到净涪身上,对他笑。 法师是个高人,道行应是远胜于我这个农夫,以法师你现下的年纪,修行到今日,在外人眼里,无论如何都能称得上平顺...... 他说这话时候,语气竟是相当的平淡。 净涪也收拢了心神,转眼去看那练气小修,一时就直接望入了那练气小修坦然的双眼。 但法师自己,又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 净涪仍自坐得安稳,听见这位练气小修的问题,他不答反问道,我现下的年纪? 那脸色很有些愁苦的练气小修听得净涪的话,一时大笑出声,是啊,法师你的年纪,旁的不论,起码这个我是能确定的,法师你年岁绝对不大。 净涪沉默了一瞬,应道,我比你年长。 那练气小修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句,也长不到哪里去啊。 净涪又沉默了下来。 那练气小修自顾自笑得一阵,便自收了笑意。 他脸上笑意消失时候,那被笑意冲散的愁苦也就重新回到了它们的地盘上。 净涪看得他一眼,道,不,我不那般认为。 这句话答的是练气小修先前的那个问题。 --你自己认为自己的修行平顺吗? 那练气小修愣了一下,才像是明白了净涪说的是什么,对着净涪扬了扬手中装水的葫芦。 是吧。他叹道,随后给自己灌了一口水。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他的喉咙确实有点不舒服了。 这世上的事,哪有真是容易的? 修行,就是一茬大难事。 大道门前多白骨,漫漫道途上,但凡一步踏错,都是一件□□烦事。有些,能够轻易扭转过来,有些则需要花费大量的工夫和心力,而有些,却是根本不会有这样的一个机会...... 那小修一边喝水,一边感叹着。 净涪原还安安稳稳地坐着听,可是越仔细琢磨,就越察觉到些异样。 他不觉怪异地看了那小修一眼。 那小修却浑然未觉。 净涪的目光就垂了下去,看着一边袖角处紧贴着的那道微风。 沉桑界天地意志安静得很,完全没有意识到净涪的意图,也没有发现眼前与净涪对坐闲聊的练气小修有甚神异之处,就像它根本就不存在一样的。 可是净涪又非常确定,沉桑界天地意志的一部分,此刻仍然停留在他的身边。 这就很有意思了...... 净涪无声笑得一笑。 恰在这时,那练气小修转了头回来看他,见得他在笑,不自觉就停了嘴里的话,问道,净涪法师? 没什么,净涪道,你且说吧。 那练气小修听得,笑了一声,咳,净涪法师还愿意听我唠叨? 净涪点点头,说道,这本来就是我的修行。 那练气小修听得,若有所思,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净涪一眼,那行,那我就继续说了。 净涪又是点头。 他也就继续开口道,我现在为难的,其实就是这种子。...... 一直絮絮叨叨了半日,连大日都往天的那一边坠去了,这练气小修方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侧头望向净涪,法师今日有落脚的地方了吗? 净涪摇头,还没有。 那练气小修就很自然地邀请他道,那么法师要到我家里借宿一回吗? 净涪看了看这位练气小修,面色犹豫,......不会打扰到你么? 那练气小修就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我家里目前就只有我一个人,都没个徒弟,唉...... -- 第680页 说着说着,那练气小修竟又叹起气来。 净涪稍稍等了一阵,到得那练气小修自己平复了心情,他才答复他道,那就叨扰了。 练气小修笑了起来,这哪里能说得上叨扰?净涪法师不嫌弃寒宅简陋才好呢。 他说着,一把抄起身侧锄头,随手将葫芦挂回腰间,就带着净涪离开了田埂,沿着道路往山镇里走。 净涪就跟在他后头。然而就在半道上,净涪回过神来,问道,不知檀越如何称呼? 是的,就是到了这个时候,净涪方才意识到...... 他居然还没有询问过这位练气小修的名号!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感谢在2020-03-26 23:59:12~2020-03-27 23:5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玦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1章 是他忘了? 不,不可能。 净涪先用眼角余光瞥向那位练气小修,略一沉吟之后,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转头看了过去。 如果眼前这位真的对他存有恶意,那他此时也必定会像方才一样,连这样的疏漏都会给下意识忽略过去。 净涪佛身心神涌动,面上却收拾得很是妥当,不曾显露出半分。与净涪隔着一臂距离并列行走的那位练气小修有没有察觉到净涪佛身不能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位练气小修还在热情地与他介绍面前这乘华镇。 隐在识海世界里潜心修持的本尊与心魔身此时已悄然显化出身形,静默地观看着面前事态的变化。 练气小修察觉到净涪的目光,便停了脚步转头看来。 ......怎么了吗? 净涪单掌竖在胸前,定睛看着那位练气小修,略有些愧疚地问道,只是忽然想起来,小僧还没有请教过檀越的称呼......实在是失礼。 练气小修听得,当即就笑。 我还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的这个......净涪法师你真的是太客气了。 净涪不说话,仍只正色看住他。 练气小修想了想,将那肩头上扛着的锄头放下杵在地上,单掌竖在胸前与净涪还了一礼,道,张远山,南山下一老农,见过净涪法师。 净涪躬身回礼,站起来时候,他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本尊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个自称南山下一个普通老农的练气小修就这样一路引着净涪回到了他在乘华镇里居住的小院。 将小院中的一处厢房分派给净涪之后,这张远山就又忙活着准备晚饭。 净涪看着他出了厢房,将这处空间留给他。 将手中的心灯灯盏搁置在身侧案桌上,净涪也在案桌边上的蒲团坐了。 心灯灯火在灯盏里燃烧的同时,却仍然以净涪为中心,散作无形的火星,寻着天地间的死气而去,将那些因劫难死在乘华镇周遭的生灵尸骸焚烧成灰,才裹夹着微弱的星点回归心灯灯盏中。 哪怕此刻他停留在这不知深浅的张远山居所,也没有停下催动心灯灯火的动作。 心魔身往外看得一眼,笑问,你不怕惹怒了那张远山? 佛身将心魔身的问题听得清楚,却悭吝得不曾给心魔身分去一点目光。 心魔身也不生气,他支起手肘,拿手掌托住下腮,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行吧,且当我没有问起这个问题。 本来就是一个不需要解答的问题,他将它拿出来,就是要缓和一下识海世界里的气氛而已。谁曾想,佛身与本尊愣是没有一个愿意接茬的? 净涪本尊转眼看了看心魔身,心魔身抬起眼睑来接住了他的目光,本尊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对于那张远山,你们看出了多少? 对于本尊的这个问题,心魔身全不意外。甚至就在本尊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就应话了。 很不同寻常。他道,这人,绝对不是我们所见的练气小修那般简单。 心魔身脸色不变,眼神却相当的幽深。 但有一点,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净涪本尊与佛身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心魔身就继续说道,你们大概都留意到了,那个张远山与我等说话时候,话里有话。这样的次数不少不说,也不如何隐蔽......说实话,如果他有意要对我们做些什么,我们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 说到这里时候,心魔身静默了一瞬,净涪本尊与佛身也是同样的沉默。 是的,这一点非常、非常的明白。 在当时的净涪手上,有正在催动的心灯,有弥散在天地间、细察天地灵机的感知,还有沉桑界天地意志。 细论起来,就算沉桑界天地意志天数变化,为这方天地故,舍弃了他,对他的遭遇视而不见,他自身手上的诸般手段都会为他警醒,让他警惕。 可事实是,什么都没有。 沉桑界天地意志安静得一如往常,他自己的种种感知与手段也都没有过反馈,他身边平静得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而他一无所知,几如被安置到锅盘里的青蛙。 -- 第681页 识海世界里沉默得半响之后,才终于被佛身打破了沉默。 南无阿弥陀佛。或许只是因为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心魔身与本尊同时瞥了视线看来,目光很是干净,看不出任何意味,可佛身却闭上了嘴巴。 现在出现的张远山对他们没有恶意,所以他们就能放松警惕了吗?所以他们就能不去计较自己在此间过程中出现的疏漏了吗? 他净涪,什么时候真的完全靠别人的好意、恶意存活了? 不可否认,从当年北淮国中的皇甫成到今日的净涪,他这一路走来确实多有倚仗别人善意摆脱生死危机的时候,但完全倚靠别人的善意、冀望别人的善意可以帮助自己,净涪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 那样将自己生存、修行的希望全数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不会是净涪。 尽管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净涪很多时候,都只能借助这样的凭依。 佛身垂下眼睑去,眼睫只在他脸上留下了稀薄的一线阴影。 心魔身看看这样的佛身,又看看本尊,无声叹得一叹,笑道,就目前来说,我们确实是不得不借助他人的力量,但谁又说......这就不是我们的力量了呢? 凡能为他所用的,都是他所拥有之物。就连那些本不属于他,也不会为他所用的力量,谁又能够咬死了,他用不到呢? 如何将不属于他的力量调用,将那些可能会伤害他的力量分化、偏移......很多时候,都看的是各自的智慧与手段。 人在修途,只要不违逆了本心,只要能稳步前行,借力打力又有什么不可以?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不觉转头看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正托着腮,对他笑,我以为,你也是净涪? 作为净涪,其实真不该被这世间的条条框框锁住了自己。世间有许多戒律,但本心唯一,戒律由人,而本心由己,他们修行,不论走的是哪一道,本来都只是为了唯一的我。 佛身合掌,轻扬起的唇边带了一点笑意,而他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心魔身转了眼去,却是看向了面前的净涪本尊。 本尊似乎能够猜到心魔身想问他什么,皱着眉头仔细思考得一阵之后,他摇头,在他近乎明示一般与我们开口时候,我就已经醒来,同时细看过他的神魂...... 佛身也放下手来,看向本尊,细听着本尊的说法 但我没能看出些什么来。净涪本尊说道,这张远山的神魂,就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练气小修的神魂那般孱弱、淡薄。 以净涪本尊对本我认知的手段,居然也没能看出那位张远山的神魂来? 净涪本尊的说法,真是叫佛身与心魔身既意外,又不意外。 心魔身轻舒一口气,这很平常,楚刊、刘生和、福和乃至很多位金仙大修...... 细数过这些人的时候,心魔身顿了一顿,到底没有将那位天魔主也扒拉进来。 毕竟他也不能确定,那位天魔主是不是真的就没有发现这位张远山的异常。或许人家注意到了,却没有打扰到这一位的闲情逸致呢? 都没有留意到这一位。我们不过一介小修,被这样的大能蒙混过去,也是很理所应当的吧。 本尊无声点头,他很快抬起眼睑来看心魔身与佛身,现在的问题在于,既然这位目前对我们没有恶意,虽然目的不明,但却是显见的深不可测,我提议,且以善意回应,莫去太深入探究些什么。 心魔身和佛身很是认真地听完本尊的话,却禁不住的略有微词。 不是冲着那位张远山去的,而就是净涪本尊。 本尊话里说的是提议,但不论是眼神也好,表情也罢,甚至是从他那边传递过来的心念,都在明白地说着--就要这样做。 啧。 但迎着净涪本尊压落的目光,心魔身与佛身也完全没有要反对的意思。 便这样吧。 可以。 心魔身与佛身一一应答,而在佛身离开识海世界之前,本尊却还盯紧了心魔身,心魔身很是乖觉地对本尊摊手,行吧,你且安心修行,我也会帮着佛身留心外间情况的。 本尊这才点头。 佛身身形隐去时候,下意识地偏头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捕捉到佛身的目光,转了目光过来看他。 无奈、无谓、趣味、挫败、兴致...... 便连佛身都无法将心魔身这会儿的心绪全数分辨出来。 心魔身清楚看见佛身离开那一瞬间出现的诧异,得意地弯着眼笑。 到得心头笑意尽散了,他才微微垂落眼睑,就那样在识海世界里坐着。 不过,虽然答应了净涪本尊,要帮着佛身注意外间诸事,所以他不能像早先时候一样,将所有琐事都扔给佛身,自己浸入星海世界中去,借着那里间无尽的星辰修行。可这并不就意味着,他甘心什么都不做,只在这里干等着外间事态变化。 也没看见心魔身有什么动作,那识海世界天穹上方的无尽星海便自散落蒙蒙星光,将心魔身整个人团在中间。 星光本来就朦胧,比不上月光,更别说是日光了,如今在净涪识海世界里的星光散落,就像是无尽暗夜中的萤火一般,华美到夺人心魄。 -- 第68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刚才复制的时候,好像出现混乱了..... 现在算是弄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22章 佛身细看了那片被星光淹没了的界域一阵,又细细感应了一番他与心魔身之间的联络,便抽出了心神,重新回归肉身。 至于玩闹一般地去试探心魔身的动作,那是不会有的。 他们可都是净涪,谁真的闭关了,谁只是简单地修行,绝瞒不过另外两个人去。又哪里用得着试探这样的拙劣手段? 净涪站在安置他的厢房里,左右观察过一遍,索性就从随身的褡裢里将他惯用的物什取出,摆放在周围。 这处厢房陈设看着简单,但很是干净。 是既没有尘埃,也没有其他人为布置的手段的那种干净。 将他惯用的物什按着他的习惯放置妥当之后,净涪便将那随身的褡裢塞入袖袋之中。 但忙活完这一通之后,净涪却又低了头去,看着自家身上披着的袈裟。 青蓧玉色的袈裟表面便即有着佛光流转,那流转的佛光之中,又有诸大士、诸佛陀身形浮现,仔细聆听静观,甚至还能听见神咒回环。 映在修士法眼里,却是远超凡俗所见所感的神妙玄奥。 净涪盯着身上袈裟看了一阵,竟是伸手解去袈裟上的系带,将这袈裟取下,仔细折叠妥当后,在这厢房中挑选了一处清净地界摆放了。 脱下袈裟之后,净涪身上便只剩下了一身僧袍。 他稍稍活动得一回,便真正转身拉开了厢房的大门,跨步越过厢房的门槛,然后反过身来将门阖上。 屋内桌上隔着的心灯灯盏稳妥得很,但心灯的灯火却依旧散在外间,寻着那些已经消减了生机、孕育死气与黑暗的遗体烧去。 既然那位主人是邀请他来作客,他又答应了下来,那么不论主人家的底细如何,在主人家未曾失礼越线的情况下,他这个客人也该有客人的模样,才算是合宜。 这个院子也不大,净涪很快就在低矮的厨房里找到了张远山。 张远山正一个人在那里收拾菜蔬--大概因着净涪是个僧人,所以他手边摆放着的菜蔬种类就比较繁多,而肉食却是没有的。 净涪行到厨房门口时候,张远山就抬起头来了。 见得他,张远山手上不停,却是笑了起来,招呼道,法师你出来了?你就别过来了,且先在外间坐坐吧,我这里很快就好了。 他手上动作没有停下,甚至还加快了一点,但目光在净涪身上停了一停,却又赞道,好儿郎! 脱下了那青蓧玉色的袈裟之后,净涪身上就只穿了一套僧袍。但那灰色的僧袍虽甚是简朴简单,直缀的长袍却突显了净涪的身形与气度,至于那偏暗沉的灰色,则是映衬了净涪一身含而不露的光华。 净涪也不料会听到这样的一声赞叹,愣了一愣,才笑了起来。 还真是......十分稀罕的经历了啊。 张远山也笑了起来,但他却只是又一次来赶净涪,法师在外间坐着等一等吧,这里忙乱得很呢。 净涪到底合掌一礼,转身离开了厨房这一片地儿,在这院子内外转悠。 他在主屋的厅舍处发现过好几册被随意摆放的书典。 他没有去拿,只是在转过的时候,低头看了几眼。 这些书典有些是合上的,有些却是看了一半反扣在桌子上的,不论它们是如何放置的,净涪也只能看见封面。可即便如此,那封面上的文字也足够叫净涪惊心。 --他看不懂。 自从在陈叟的藏书楼里走过一遭,抄录过他一脉藏书楼中的无数藏本之后,净涪甚至能够断言,在这沉桑界天地里,少有他看不懂的文字、听不懂的语言。 可现在,就是这些被随意摆放的书典上的文字,却完全超出了他的所学。 是这些文字太过于古老么? 净涪目光转过仍旧贴在僧袍袖角处的那道微风一眼,暗自摇头。 不会。 一方天地中最古老、最悠久的存在,理应是天地本身。也就是说,天地间最久远、最亘古的存在,合该是天地意志本身。 可即便如此,在面对这些能被人系统应用的文字时候,沉桑界天地意志却全无反应。 所以,这些书典很有可能来自于沉桑界天地之外。 净涪在厅舍里每一处摆放着书典的案桌旁转过一遍,最后还是停在了摆放在厅舍中央位置的那张案桌旁边。 他站定之后,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书籍,又对着面前案桌上倒合上的书典沉默。 这些书典上的文字不止有一种,而且相互之间没有太多的联络,一套与一套很不相同...... 净涪沉默得一阵之后,才收拾了心情,稳定下心绪。 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一位深不可测了么?如今只是寻找到了更多的证据而已,而且他也已经拿定了应对的态度,又何必如此惶惶? 佛身笑得一笑,回眼看了看识海世界。 果然,识海世界里心魔身身上笼罩着的星光不知什么时候稀薄了许多。在那朦胧的星光中,一双同样深沉的眼睛抬起,正迎上他的目光。 佛身面上的笑意拉得更大。 心魔身定定看得他一眼之后,收回了目光。 -- 第683页 净涪也就抽回了心神,继续在这厅舍里转悠。 他不再理会厅舍里散落着的那些书籍,而是很随意地左右看看。 包括这厅舍里的布置与格局,包括案桌上规整摆放的茶盏等小物件,也包括厅舍中的各处装饰。 等那张远山找来的时候,净涪正就着自门外投入的昏黄阳光赏玩着墙上一幅挂画。 张远山见他赏玩得入神,索性就不打扰他,自己在厅舍里打转,收拾着那些随意散在各处的书典。 到底是有客人在,厅舍如此散乱,确实是不太妥当。 等张远山将书典收拢在一起,整齐叠放在一处案桌上时候,他回过身来,果然就看见了那边正望着他的净涪。 饭食已经准备好了。他解释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净涪方才赏玩的那幅挂画,眉眼间就升起了笑意,法师很喜欢这画? 净涪也笑着点头,这幅画画得很好。 确实是好。 辽阔天地,坚强生命,不屈意志,如何不好? 张远山一边引着净涪往厅舍外去,一边说话,哈哈哈,承蒙法师青眼...... 净涪跟着他往外间去。 原来还是檀越你的手作,我竟没看出来,罪过,罪过。 或许是因为被张远山提醒了,又或许根本就是他这会儿才得到主人家的允许,一直到张远山亲口承认之后,净涪才终于发现画像处那若隐若现的、与张远山非常契合的气机。 张远山听得,就笑,法师你今日才算是与我结交,认不出来太过寻常了,实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走出了厅舍之后,净涪才看见被摆放在院子石桌上的饭食,边上张远山还在问他,在这里用膳,可以吗? 净涪并不介意这些,他点了点头。 张远山请了他坐下,又亲自帮他给碗里装上清汤,送到他面前。 净涪谢过了,才将那碗捧起,凑到唇边。 清汤确实是清汤,除了一点提香的芝麻油和少许的盐外,汤里再没有其他的调味料,但汤却很鲜,鲜到净涪不过初初呷了一口,便在眉眼间露出一点笑意来。 源自食物本身的鲜美味道,被烹调的那个人恰到好处地激发出来,匀散在净水里......天、地、人三才契合得完美无缺。 净涪将一碗汤水饮尽,张远山也在旁边呷饮着汤水,见他这模样,就笑。 汤先饮一碗就行了,剩余的,都该留到饭后。净涪法师......他抬眼揶揄,你不会不知道这些吧? 净涪眉头微微蹙起,欲言又止。 他们都是修士,有修为在身,偶尔不养生那么一次,有什么关系? 张远山似乎能看得出净涪他这会儿在想的什么,但他没有再说话,只边呷饮着汤水,边笑看着净涪。 当然是知道的。净涪低叹着微微摇头,待到他将头抬起来的时候,面上却也没有了其他玩笑意味,很是端正郑重,我去剩饭。 张远山抬手给净涪指了指身后温着的小锅,在那里呢。 净涪将那小锅锅盖掀起,等到那微热的蒸汽散去之后,睁目细瞧。 就如那汤水中的鲜菇与野菜都不是凡物一样,这小锅里煮着的灵米也是净涪仅见。 细长白净的米粒晶莹剔透,但倘若定睛看去,偶尔总能在那剔透灵米上看出些天地玄妙来。 净涪愣是拿着碗提着锅盖在小锅边上站了一阵,到得那等得有点久的张远山笑着问起,他才算是反应过来。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餐真是太耗费了。 那张远山又是笑,甚不在意,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一顿饭食而已。 净涪无声摇头,却也不再说些什么,自将手中的锅盖放到一处干净的地方,取了那饭勺过来,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别看人家这小锅小,容量却着实没有净涪想的那般浅。净涪盛去了一碗的饭,也不过就是在那小锅中的灵米里剜去小小的一层而已。 净涪又看得那锅中的灵米一眼,才将饭勺放回到原处,另将那锅盖给取了过来盖上。 净涪回到桌边坐下时候,张远山还在呷饮着他碗里的清汤。 净涪禁不住多看了张远山手中的陶碗一眼。 张远山明明眯了眼睛,却似乎看得分明,不由就问道,怎么了? 净涪不曾急着捡起筷子吃饭,似乎也已经放下了那些拘禁与探寻,既听得张远山来问,他也就带了点随意地问,檀越这碗,似乎跟我这碗,有些不太一样? 张远山装傻,哪里不太一样了? 净涪定睛看他一眼,到底摇摇头,不说话了。 他还记得他不过是客人,而对面的那个主人家,还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家伙。 张远山抬起一只眼睛的眼睑,用那只眼睛看得他一眼,哼笑一声,又低垂眼睑,继续喝他的清汤了。 净涪还没有捡起筷子,所以他清楚地看见了张远山投过来的目光。 他敢肯定,他刚才绝对是在说着类似于算你这家伙识趣这样的话。 净涪收回目光,从桌上拿起筷子,给自己夹取了一块菇片。 一时半会儿的,他还忘不了那清汤汤水在舌尖留下的鲜美味道。 -- 第684页 张远山没看他,半垂着眉眼呷饮着他那喝了大半会儿工夫,还没有饮去一半的汤水, 菇片不过被净涪放入口中,那与汤水的清鲜味道迥然不同的另一种鲜灵,就在他舌尖爆开。 饶是净涪,也禁不住让那菇片快速在舌尖转过,落到牙齿间。 咀嚼了一阵,净涪又不自觉地将手上的陶碗递送到唇边,送了一口饭进去。 灵米与菇片,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味道。 灵米没有菇片的那种鲜灵,相较起来,它其实还要更厚重一点,带了点土地的气息,但又不如土地般承载了所有生命的生存与兴亡,它只取了一截,担起生命的那一截。 不愧是主食。 净涪心下叹得一声,却是不再理会旁边的张远山,拿了筷子一边捡菜,一边扒饭,吃得非常认真。 但或许只有他这个当事人,以及张远山这位炮制者才会知道,在净涪将这饭菜送入口中咀嚼,又将它们吞食入腹的时候,那饭菜间的玄机也牵引了净涪的一点心神,指引着他陪伴这些菜蔬与灵米,在天地间经历岁月流转,风吹草生。 菜蔬与灵米本身的生长与死亡,乃至它们在被送上饭桌,入得净涪腹中之后对净涪心、身、神三体的供奉与滋养,都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映照在净涪的灵神之中。 净涪心神慢慢被个中玄机所萦绕,但他吃饭的动作却也没有停下,依旧是那般的快。 只是净涪吃得虽然快,姿态却依然从容,不见急迫,不见贪婪。 细嚼慢咽地,将桌上的菜蔬一一吃过,最后将碗里的灵米扒拉干净,净涪才算是放下了碗筷。 也是待到净涪将碗筷放下,心神彻底从那种玄机中脱出,识海世界里一直观望着肉身周遭的心魔身才将心神完全收回。 只张远山一人始终在呷饮着他碗里的汤水。 见得净涪放下碗筷,他便也稍稍将唇边的陶碗挪开了,问净涪道,法师这就吃饱了?不多添一碗? 净涪听得这话,心头也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意动。但他只是略略一想,便摇头,已经饱足了,多谢檀越。 灵食虽好,也多有玄奇映入心间,但这一碗饭食已经是净涪他当前所能消受的极限,若再贪多,虽则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却会拖累心神,反是累赘。 张远山只劝了这一回,见净涪神色平淡,不似有反悔之意,也就作罢了,只不经意似地道,那就再喝一碗汤水吧?净涪法师你不是刚才说过,这汤水鲜美么? 净涪闻言,抬眼去看张远山。 张远山也只说了那么一句,便不多话了,继续将那陶碗又压回到唇边,继续呷饮他的汤水。 不过这一次,净涪却是能够清晰地看见张远山陶碗里的汤水水线下滑。 顿了一顿,净涪心中念头转过几番,终是点头应下,那我就不客气了。 张远山随意地点头。 没过得多久,他陶碗里的清汤就只剩下丁点了,他一口饮尽,起身去盛饭。 净涪却更便宜些,毕竟盛汤的陶盘就被放在石案上。 他盛了一碗清汤之后,低头看得一眼,也就将汤水送到了嘴里。 如果说那第一碗汤以天、地、人间无与伦比的协调意蕴调和净涪心身,真正意义地完全调整过净涪状态,好让净涪能够以更好的状态应对来自灵食的滋养的话,那么这一碗汤,就是在借天、地、人之间的协调意蕴帮助净涪去消化他体内沉积的玄奇与灵奥,也帮助他梳理自己的所得。 待到净涪一碗清汤饮尽时候,他周身的气机也彻底平顺下来了。 净涪放下陶碗,细细体会得一番,双掌合在胸前,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张远山看得他一眼,却是毫不停留,过不得多时,就将石桌上的许多菜蔬与灵米吃尽了。 那容量非同一般的小锅里连一颗干米都不剩,桌上的碗碟也只余了些许汤汁。 和净涪比起来,这张远山的饭量堪称恐怖。 可扫干净了这些饭食之外,张远山却还没有停下,转身就去取汤勺,舀那陶盘里的汤水。 净涪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几乎都想要问一问这位主人家。 哪家的练气小修有这般恐怖的承受与消化能力?只要他愿意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发誓在实力不到之前,绝对不会靠近那处地界半步。 练气小修都是这样的家伙,筑基又会是什么样,金丹又该是如何的恐怖? 但他到底没能问出来,只静静地坐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张远山呷饮汤水。 这一次,张远山的汤水喝得飞快,过不得片刻,他碗里的汤水就净了。更恐怖的是,陶盘里的汤水也已经没有了。 吃饱喝足之后,张远山很是惬意地将手中的陶碗放下,放松了身体,伸手去摸略略有些鼓起的肚腹,一脸满足。 净涪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满桌的狼藉杯盘,就要伸出手去收拾。可他手才刚刚抬起,就被半闭着眼睛的张远山拦住了。 法师且慢动手,这事不须劳动法师你,我来就行了,我来就行了...... 净涪想了想,到底收回手来,那我就再消受你一次。 张远山摇头,说什么消受呢?净涪法师你可是我的客人,怎么能让客人你动手?下次可莫要这样了...... -- 第685页 他说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睁大眼睛,坐直身体,一副惊悚模样地看着净涪,还是说,法师你其实是看不得这副杂乱模样,要催着我收拾,又不好意思直说,故而宛转为之? 净涪有些懵,片刻才回过意来,摇头否认道,并不是...... 他只开了个头,还没有将话说尽,这张远山就松了口气,又放松了身体,继续闲坐在椅子上,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净涪看着他这般模样,一时也不知道那还没有说完的话是要继续,还是就这样断了比较好。 是了,我竟忘了还有它!净涪法师,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取过来。 张远山坐了一阵,仿佛是才记起了什么,抛下话来,就匆匆起身,转到院子里的水井旁,拉起井旁隐着的那条绳索,将绳索后头缀着的木桶取了上来。 等张远山将木桶里头的物什取出,抱着转去厨房时候,净涪也看清了。 那不是其他,正是一个饱满的黄-色瓜果。 张远山在厨房里将那瓜果洗净分瓣,才拿竹制的箕簸将它们送来到净涪面前,这瓜很甜的,法师也吃一块? 净涪道一声谢,伸手在那箕簸中挑了一块。 最小的那一块。 虽然知道张远山既然会将这甜瓜送到他面前,又亲口请他吃,定是对他没有什么危害,但净涪还是觉得,好东西也同样需要适量。 张远山看着净涪拿下那块瓜果,然后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同样捡了一块瓜果来吃。而簸箕则被他放到两人中间的空档了,净涪要吃完了那一块瓜果,再想吃另一块,也很是方便,不会有太多的妨碍。 这瓜果确实很是清甜可口,但瓜果在口舌间咬碎,汁水和着果肉一道流入腹中时候,更为清凉灵动的,却还是净涪的心神。 那一点清灵在身体的四肢百骸中涌动,又沿着身体中遍布的每一处神经末梢汇向大脑,养护着其中栖息的神魂。 识海里的心魔身也睁了眼睛,从那蒙蒙星光中伸出手来,接住了一点清露。 他细看得手中清露一阵,不觉弯唇笑起。 清露被放开时候,便与其他沁入尸骸世界的清露一同,滋养着这一片识海世界,上至天穹之上的星海,下至他与净涪本尊脚下仿佛无有边际的深渊,都被这一片清露滋养着,带上了一点神异的气息。 不过也就只到这种程度了。 心魔身微微摇头,看得外间一眼,才又收回目光来。 佛身已经将手上的那一片瓜果吃完了,可就如他先前所料想的那样,这瓜果虽好,但他能够消受的不多,不宜再食用。 他心中明白,便也停了手,只取了帕子出来,将手上沾染到的些许果汁擦拭干净了。 张远山津津有味地吃食着瓜果,见得他停手,不甚在意地问了一句,甜瓜还有的,法师你要再来一些吗? 净涪笑着摇头,我已经饱了,檀越你吃吧,不必理会我。 张远山笑着点头,又伸手去取了一片瓜果来。 就这一顿饭食的工夫,便连早先的夕阳都已经沉入到山的那一边去了,沉沉夜色一点点淹没了天光,遮拢了天地。 远方的天穹上,只有寥寥几只的鸟儿飞过,回归巢穴里去。至于此时也该在草丛里出没的那些虫蚁......或许是因为这一处小镇被菩提芽苗庇护着,不太受到天地间劫气的影响,倒也还算生活。 净涪抬头看了看天空,转眼看向张远山。 张远山似乎察觉到净涪想问些什么,将那本要探去那箕簸处取来瓜果的手轻易转了个方向,取出一盏油灯来。 点起了油灯,送到案桌干净处,张远山方才继续去取他的瓜果。 净涪的目光就很顺利成章地落到了那盏油灯上。 这一盏油灯,实话说来,与净涪一直擎着的那盏心灯不太一样,不单单是灯盏的样式,也包括灯盏中燃烧的灯火。 张远山这一盏灯火是橘黄色的,尤其纯正单一的橘黄色,这便已是奇异之处,更别提那灯火映照时候,触目所及,灯火竟如大日。 净涪初初一眼望见的时候,恍惚还以为张远山真的就将一轮大日收入自家灯盏里呢。 望着那灯火,在小虫节奏的鸣叫声中,净涪不知为何,竟非常放松地将话问了出来。 前辈一直在此间隐迹,不叫旁人察觉,何以偏就在小僧面前,表现得如此明白呢? 净涪也是将话问出来,听见声音,才惊觉自己罕见的莽撞,可偏就是这样的失态,却不曾让净涪自己察觉到些什么异状。 就像他非常肯定,他真将这话问出来,张远山也不会对他如何一样;又像他确定,他这样的失态,其实也是令一种正常状态,他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觉没有任何的大问题;还像是他其实做什么都可以,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净涪佛身明明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也隐隐察觉到其中的危险,可他心头却愣是没有丝毫的危机感,他仍旧非常的放松。 佛身下意识地垂落眼睑,将眼神遮掩过去的同时,也让那目光回转识海,灵感识海世界中心魔身的状态。 心魔身倒似是不受影响,发现问题之后,他一直警醒地观察着外间佛身的状态。 -- 第686页 但凡佛身有些不对,他都该是要出手接掌肉身,应对外间诸事的。 见得佛身的目光从外间投入,心魔身抬起视线来,与佛身对视了一眼。 一人平静到万事无忧、倦怠慵懒,一人谨慎小心、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动作,分明一人,却状态却截然不同。 佛身见得做好准备的心魔身,轻轻松了一口气,暗自与心魔身交流过一番之后,便转回了目光来。 到底张远山就在身侧,动静太大的话,怎么着都该能引起他的注意。净涪要想保存自己,就得万分谨慎。 听得净涪的问题,张远山似乎愣了一下,连咀嚼着瓜果的动作都停了一瞬。他回过神来后,竟是笑了起来。 净涪坐在原地,绷紧着脸看他笑,不说话。 事实上,他是不能说话。 真要说话,稍稍分去了心神,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跟着张远山一道笑起来。 这张远山,就是拥有这般强悍的感染能力。 又或者说,其实还是他的修为太低了。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一旦对方不特意控制,他少有能够脱离对方影响的时候。 他自己笑够了,又专心咀嚼起嘴里的果肉来,只分了一点心神来应付面前如临大敌一样的净涪。 是的,如临大敌。 若不是被灯火照耀着,这小和尚的状态还会更明显一点。 张远山慢悠悠地想。 你为什么这么问呢?小老头我就是一个练气小修啊,说来也是惭愧,小老头我今年已经一百八十五岁了,再不突破,怕就要到两百岁寿元大限了,到时候...... 不,也或许这小和尚还不会放松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呢。 小老头我就要尘归尘、土归土了。唉,我可还连个传人都还没有呢。真要是就这样撒手,我这一脉没能传承下去事小,这院子、这口井及那几百亩的灵田,不知能不能托付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手里事大啊。 如今这世道,但凡有点资质的苗子都被宗门大派收拢去了,差一点的也会被各家有点心思的揽下,也不知道我这点小家当,有没有人能够看得上啊...... 这张远山就像是每一个上了年岁的老叟一样,絮絮叨叨着些琐碎事情,甚至说着说着,就不知道将话题岔到哪一边去了。 净涪初时有些无奈,但也没想阻拦他,便就这样听着。 等到将箕簸里的那些瓜果尽数消灭,他再伸手去却捞了个空之后,张远山才像是陡然惊醒一般,定睛看得那空荡荡的箕簸一阵,才又转眼去看净涪,问他,对了,净涪法师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 净涪并不生气,也不厌烦,平和地将问题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你是要问为什么啊?张远山漫不经心地应了净涪一声,却站起身来,将那些碗啊盘啊的,一一规整收拢,放入箕簸里。 在碗碗盘盘的碰撞声中,净涪听见张远山的声音稳稳传出,当然是因为你我有缘啊。 有缘?净涪低低重复。 张远山竟是听得清楚,是啊,就是缘法的缘。 他在忙活的间隙,在映照的灯火中冲着净涪笑,当然吧,净涪法师你也可以直白一点地理解为......我觉得法师你会是一颗良种,发芽了也生长得不错,只要不出些差错,日后怎么都会有些收成,所以给你浇点水? 他眼中的笑意很是真诚,话语间的用词很有些另类,但却也坦白,非常的有说服力。 但净涪却是顿了一顿,问道,楚刊、刘生和与福和罗汉及沉桑界天地内外的那诸位,您...... 张远山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他本不太放在心上,但见净涪确实在意,他也就暂且停住了收拾筷子的手,带了点认真地去回答净涪。 他们?他顿了一顿,要说所有人都入不了我的眼,这倒不至于。 他的眼光还没挑剔到那种程度,除了面前这小和尚之外,这沉桑界天地内外,其实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能看得过去的。只是么...... 不是我要特意在他们面前遮掩行藏,张远山为自己辩解,是他们这些人没来到我面前,我还得想办法在灵气开始衰败的灵田中种灵植呢,哪儿有空特意到他们眼前晃,将他们这些人招呼过来? 张远山说着说着,也越来的越气壮,没错,就是他们没找到我,这不怨我的。 你看,你要不是经过这里,恰好看见我,又率先招呼、寻问我,而我又到底受了这镇中的菩提幼苗庇护,我如何会应你,如何能将你请回家来?张远山还举了净涪自己做例子。 他最后还总结道,所以说啊,还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缘法。 净涪听着这解释,也不自觉地沉默了。 虽然张远山确实有些强词夺理,但不得不说,他的话......确实很有些道理。 缘与法,本来就是这样的机巧。 而且,张远山这样一个深不可测的人物,岂能没有些意气与坚持? 净涪沉思时候,张远山还在收拾着桌面上的碗盘。 不甚规律的细碎响声在耳边一声接一声地响,净涪终于暂且搁下了心头思绪,抬眼看张远山。 -- 第687页 张远山是一位远超出净涪当前所能理解范围的大修士,他不知道这位到底有什么能耐,但他非常、非常地确定,只要这位心头念动,哪怕是在这沉桑界天地间再掀起一次大劫,也绝对不需要像楚刊那样百般筹谋。 这沉桑界天地内外,大概也不会有谁,可以拦得住他。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大修士,可以亲身扛着锄头在田亩间忙活,可以取了菜蔬在灶头里忙活、烹调,可以自己收拾碗筷......活得比谁都像一个凡俗,沾染满身的烟火气息,或是自愿或是放任地缠绕上许多因果,随意又任性地结交外人。 明明这许多事情,都是绝大多数修士未曾想过要去做的事情,也是绝大多数修士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 可他就是忙活得投入,忙活得自在。 净涪无法真正定义这样的一位修士,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定义他。思来想去,净涪终究也只能承认了心魔身那边递来的说法。 人。 作者有话要说:  咳,这次我真的更新来了,前几天,实在对不起。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第223章 这张远山......他真的就是净涪所见,最能表现人的人了。 你在想什么? 净涪兀自沉吟的时候,耳边的磕碰声竟是一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问题。 净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先被探到眼前来的脑袋给惊得往后退了退。 却正是张远山。 张远山却丝毫不介意他的闪避,只拿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你在想什么? 那双漆黑的眼睛映着橘黄色的灯火,竟是格外的摄人。 然而,对着这样的一双眼睛,净涪偏就不曾生出任何被人震慑、胁迫的感觉。他从里面看到的,只有希冀与欣悦。 净涪顿了一顿,终究将自己的想法稍稍整理,与张远山说道出来。 张远山听得清楚,竟来不及留意自己手上沾染上的油污,激动地挥舞着双手,畅快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我终于推开了一条门缝了!老师,老师! 净涪愣愣地坐在一旁,并没有想得太明白,只能从张远山这只字片语中,得到些似是而非的猜测、推论。 这样一位大神通的修士其实大有来头,他还有一位老师,就是不知道他老师是不是还活着。 净涪不过稍稍生出一点猜测,就被他自己给打消了。 别看修行界中每一年都会有许多备受各方天地厚爱的天之骄子冒头,风光无限到几乎能将其他修士给挤压成隐形人,但事实上,在诸天寰宇巅峰屹立的,数来数去还是那么些人物。 任凭诸天寰宇中诸位天骄如潮水冲撞,也始终未能影响到他们的地位。 由此可见,各位大神通修士最隐晦又最显眼的长处,根本就在于他们的保命手段,亦即是底牌。 净涪还真不觉得,张远山的那位老师会那么轻易就丢了命去。 所以张远山的老师一定还活着! 将那个非常不靠谱的念头打消了之后,净涪也颇有些索味,索性便不再去细究张远山表露出来的那冰山一角了。 因为没有意义。 不是指其他,而是最根本的,对于净涪自己的修行,没有太多的意义。 仅仅只是一个张远山,就已经超出了净涪理解的范围,更别说张远山的老师。 唯一能在修行上帮助到净涪的,大概也就是替他再一次打开眼界了罢。 说来,这其实也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收获了,甚至比起今日里净涪受用的这一顿晚膳,也完全逊色了。 净涪也很知足,微微笑开,暗自低唱了一声佛号。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听着这一声回荡在耳边的佛号,面色分毫不动。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要闭关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佛身正在沉吟,但他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去回复心魔身呢,就被忽然凑到自己面前来的脑袋打断了思路。 你又在想什么呢,小和尚? 或许真的是刚才那一番话哪里触动到了张远山,他居然给净涪改了称呼,舍弃了法师的敬称,直接称呼净涪小和尚。 虽然这样听着,确实是亲近了些,但不知怎么的,净涪看着张远山,竟有些像是见到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就喜欢称呼他作小和尚...... 而且张远山的眼神热切而亲近,看得净涪也是一阵咂舌。 这位,真的是一位大神通修士?有那么容易与人结交的吗?他们不过就是相识了一天不到的工夫吧? 张远山似乎看出了净涪在想些什么,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修行日久、见多识广的大修行者又如何,不也是修行者么?你可是我的道友呢!计较太多就没意思了。 道友?净涪还有些懵,不自觉地重复道。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张远山的道友了? 想也知道,张远山所指的道友,绝对不会是寻常修士见面时候客套称呼的那种道友,而是类似于道侣这般的,能够在道途上相互携扶的那种道友。 张远山理所当然地点头,是的啊,就是道友!你可是我不曾与你说道过就轻易看出我修行关窍的修行者呢!你这样的不能当我的道友,又要找谁来做我的道友?! -- 第688页 净涪愣了片刻,才道,可我只是一个十行境界的和尚...... 修为只等同于诸天寰宇中天仙境界修士的和尚啊! 张远山全不在乎地摆手,我知道啊,一眼就看出来了。但那又如何呢?道友就是道友啊,是大道修行上的道友,只从道论,哪里又需要在意其他? 净涪沉默了下来。 张远山给净涪解释了一遍之后,又很是打量了一阵净涪,沉吟着问道,小和尚,莫不是你还有些什么顾忌? 净涪微微皱眉,抬了眼去看张远山。 净涪沉吟了一阵,到底对张远山开口道,我确实有些顾虑。 嗯?张远山见他脸色郑重,也就看定了他,等着他细说其中因由。 净涪本想说些他们两人今日才刚刚相识,相互间不太了解,相处起来恐怕大有妨碍之类的套话,但迎着张远山的目光,他顿了一顿,还是将那许多尽皆抛散了。 张远山对他算是一片赤诚。 非单单是因为他今日里的一番交流,也不仅仅因为他招待他的膳食,还因为此刻张远山对他完全坦露的诚心。 净涪仅仅只在安元和、杨元觉、净音等人身上体察到的诚心,此刻又在张远山这里看到了。 张远山是真的诚心待他,没有算计,没有筹谋,诚意恳恳。 你或许不太清楚,在我的修行道途上,常有大魔窥伺,若你平白牵扯进来,只怕...... 张远山听到净涪这话,笑了笑,竟截了净涪的话。 我知道,他很平静地道,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那位天魔主吧。 嗯?这回轮到净涪惊讶了。 虽然他知道张远山也是一位大神通者,但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是不是太不将那位放在眼里了? 张远山很快就给净涪解释。 在你走近乘华镇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身边驻留的那道沉桑界天地意志就缠绕上了那位天魔主的气机,你实在不必这样惊讶。 净涪沉默。 张远山说到这里,对着净涪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语出惊人,不过你不必太担心这个,我身上,也有那位天魔主的标记呢! 净涪这回确实是被惊到了,他猛地抬起目光来,在张远山周身打量。 可不论他怎么观察查看,都没能从张远山这里看出些天魔主的痕迹来。 张远山见他探究,索性就抬手往自己顶上一指。 他那顶上虚空处,骤然闪过一片浩浩荡荡的五彩华光,但那璀璨华光上,一缕天魔魔气却是非常的醒目。 只是净涪不过才看得一眼,那被特意牵引而出的天魔魔气便再度消隐开去,映在净涪眼里的,便只有那一片五彩华光了。 确定净涪看得清楚之后,张远山才收了那一片五彩华光。 张远山显然是曾经花费大力气拾掇这处小院的,即便张远山非常有限地显化出了自己的气机,甚至还催动了天魔主留存的天魔标记,这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诸多金仙及福和罗汉这一位太乙仙,却是一个都未曾察觉到其中痕迹。 被那片五彩华光吸引了太多的心神,净涪竟在原地站立了许久,方才脱出那种玄奇之感。 回过神来的那一刻,净涪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袖角处的那片微风。 但那道微风却安静得很,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方才张远山显露出来的那一份神异。 张远山将净涪的动作看得清楚,他只笑。 小和尚你可以放心,只要在我这院子的地界里,便是天地意志,也休想窥见得一分我不愿意展露的真实。 不单单是掌控着肉身的佛身连连咂舌,便连识海世界里随时准备支持佛身的心魔身,一时也是连连转眼去看张远山。 这可是在沉桑界天地地盘上啊,沉桑界天地意志是这方地盘上最大的地主啊,在这方天地地界里,祂理应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那位存在。可张远山他做了什么? 说是列土封疆都不过分了吧! 张远山看见净涪面上表情,于是就笑得更得意了。 若是这个手段都没有,我又要如何避开了那几人的耳目,在这沉桑界里安稳至今呢? 净涪想得一想,也觉得这话在理。 先来的楚刊也好,后到的刘生和也罢,甚至是最后才插一脚的福和罗汉也好,他们在谋算时候,根本就是将整一个沉桑界天地当成了棋盘。 若他们不知道张远山也就罢了,但凡他们捉到张远山的一点痕迹,都不会放任张远山这样一个完全脱离了他们掌控范围的存在在这沉桑界天地间肆意活动。 便是张远山自己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表明态度,那也不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破境本来就艰难得很了,再多一个无法掌控的存在,谁知道中间会引发什么变数,影响到最后的结果了? 净涪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却也有一点想不通,他看了看面前的张远山,索性就直接拿了话来问他。 我先前一直就在奇怪了,你既然从头到尾就在这沉桑界天地里,为什么会放任他们在沉桑界里掀起劫数? 虽则佛身在劫数真正爆发之前,也只在这沉桑界天地里转悠了两次,两次停留的时间都算不得长久,可他还是能够确定,张远山绝对没有阻拦过楚刊、刘生和他们。 -- 第689页 净涪将这话直接来问张远山,并没有要质问他的意思,而只是单纯的好奇。 好奇这个明显恪守心中道则的大神通者,为何不曾阻拦楚刊等人的谋算,而是放任他们动作? 张远山有些奇怪净涪为什么问了这个问题,但既是净涪问了,他也就非常直接地回答净涪。 因为楚刊、刘生和与福和他们都没想要真的毁灭这方天地啊。他们只是想要借这一方天地破境而已。 确实如此。净涪微微皱眉,追问道,可是沉桑界天地的生灵死伤惨重,天地本源大量流失,劫数...... 张远山很认真地想了想。 小和尚你其实只看到了一点,没有看见全局。 张远山说完了这一个总结之后,便开始跟净涪仔细解说。 天地本来就是有劫数的,你知道吧? 净涪似乎知道张远山接下来要说的都是些什么,他也知道自己这听与不听的选择,其实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是其他,正是关于早先时候,张远山与他提起的那个道友问题的态度。 或者更明确的说,是答复。 听张远山与他解说这其中的因由,其实也就意味着他同意了张远山的那个说法。因为接下来张远山为他揭开的,必定是这诸天寰宇绝大部分修士都无从得知的真实。 知晓这样的真实,将能帮助他更全面地看待诸天寰宇,从真正大神通的角度,去理解那些纵横诸天寰宇中的大能者。 它不仅仅能够帮助他看得更多,甚至还在帮助他领悟这诸天寰宇中的至理。 亦即是说,张远山接下来为他揭开的,不是其他,而是道理,是道。 而道友,就是能够相互间沟通自身道理,帮助各自参悟大道玄奇的存在。 哪怕他们现下只是张远山单方面承认的道友关系,净涪自己未曾明确表态,可一旦净涪不曾阻止张远山,那么张远山接下来做的,便已经在行使他自己作为净涪道友的义务。 毕竟,他将要指引净涪看见更高邈、更深远处的风景。 但即便如此,净涪也有拒绝的机会与权利。 因为这一刻,张远山就在等待着他的选择。 如果他真的选择拒绝...... 净涪定睛看了看张远山。 他能够肯定,张远山绝对不会为此迁怒于他。 这种肯定,不是源于他对张远山的了解。才刚刚认识一天的人,还是一个才刚刚认识了一天的、深不可测的大神通修士,净涪凭什么对人说了解? 认真说的话,他对这个人,是一点都称不上了解。因为这位在他面前显露出来的,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 可净涪就是能够这般的肯定。 那是净涪从他仅能窥见的那一点独属于张远山的道韵中得到的肯定。 但即便如此,问题也仍然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是否,真的要接纳这一位,成为与安元和、杨元觉乃至净音那般,足以托付性命与道途的挚友?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也端正了面容,沉着脸静默。 净涪垂落眼睑,将心神送入识海世界之中,显化在自己的那三分之一界域里。 张远山察觉到了净涪的判断,他想了想,倒没有打扰净涪的权衡,收拾了石桌上剩余的碗盘,端着箕簸就往厨房里去。 净涪小和尚他怕是要花费些时间判断,他的话......还是趁着这点时间,将这些首尾给拾掇干净了吧。 心魔身并不意外会在识海世界里见到佛身,他掀起眼睑来看了一眼佛身,目光往另一边转了转,要不要唤醒本尊? 同为净涪的本尊,在这件事情上,他也有着相同的决断权利。 佛身微叹了一口气,不,等着吧。 心魔身不意佛身居然是这个选择,他眨了眨眼睛,将那转向本尊的目光重新挪了回来,看向佛身。 佛身只是垂眸思索,并不理会心魔身。 心魔身倒像是猜到了佛身的意图,状似惊讶地道,你不会是嫉妒本尊能够独自一人在识海世界里潜修,将所有杂事都扔到我们头上,所以也想找个机会,将那些琐事都给扔下吧? 心魔身话这般说着,脸色似乎也越来越古怪,像是又在其他的地方给他自己的那个说法找到更多的支持一般。 佛身不太理会这个做戏一样的心魔身。 不然,你去唤醒本尊?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这个提议,哪怕脸上表情还是古怪,仍然直接就摇头,我不。 佛身禁不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不就行了? 心魔身轻呵一声,却再不理会佛身,便准备也平静心神,静心修行。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耳边就响起了佛身的提醒,你且记得莫要太专注了。 不然,等本尊从定境中出来,心魔身却又沉入了定境去修行,那他和本尊不是还要继续等他?如此轮换下去,他们要在这识海世界里等多久?外头的诸般事宜,还要不要理会了? 佛身可还想要继续自己在沉桑界天地间的修行呢。 心魔身掀了一个眼睑,看向佛身,这样干等着,也太浪费时间了吧? -- 第690页 佛身想也不想,直接就给了心魔身一个答案。 等不了多久的,本尊很快就醒来了。 佛身能发现的事实,心魔身自然也能。方才那一番来回,不过是与佛身玩闹一般掰扯而已。 他微微叹了口气,睁开双眼来。 果然,在他睁开双眼的时候,识海世界中另外那三分之一的界域里,也显出了净涪本尊的身影。 他正在醒来。 净涪本尊才刚刚睁开双眼,就知晓了佛身与心魔身同在识海世界里的原因了。 他沉吟着伸出手,一点紫色灵光在他指尖处晕染开来。在紫韵散开时候,一道道信息在紫韵中央汇聚,似乎在演化着什么,又像是在追溯着什么。 佛身与心魔身一时俱各坐直了身体,目光定定地望向净涪本尊那边。 他们都知晓,净涪本尊这是要借助他修行的神通,探寻张远山真正的本源呢。 厨房里正就着净水洗涤碗筷的张远山动作顿了顿,往外间张望了一眼,只摇摇头,却是什么都没做,仍自继续着他手头上的活计。 动作熟练且利索。 净涪本尊很快就察觉到了阻滞的消减。但对于他来说,想要真正地窥见到些什么,仍然是太艰难了。 即便他有着张远山本人的默许。 不过到了这里,也已经足够了。 净涪本尊收回指尖,几乎晕染过一整个识海世界的紫色道韵就这样全数隐去。 佛身与心魔身齐齐望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起目光来迎上这两人,没看出什么来。 哦?心魔身有些不敢相信,你居然就这样罢手了? 张远山那边的默许,心魔身也发现了。 然而在他看来,有了张远山的许可,哪怕确实艰难了些,净涪本尊也理当能够完成自己目的才对。可他偏就放弃了,放弃了啊...... 心魔身脸色很有些古怪,他甚至用手托了脸颊,只拿眼睛探究地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脸色倒是始终平静,并不为心魔身动作所扰。张远山既交出了诚意,我等便也不能过分。 肆意窥探他人的根脚,本来就是大忌。 我本来也没真想要看出些什么来。净涪本尊说道。 等净涪本尊说完之后,佛身也接话了,事实上,如果本尊你坚持往下探寻,我们到时候反不好拒绝。现在这样...... 他笑了笑,总结道,分寸倒是刚刚好。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又看看净涪本尊,说道,那么来定主意吧,这件事......总该有个论断。 心魔身随意道,我觉得无所谓,张远山这个人,如果为友,该是不错的。 佛身听着,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沉吟得一阵,再开口的时候,却是与他们需要拿个定论的问题没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我错觉了,我觉得,这张远山......未必是人。 净涪本尊几乎是少有这般的犹疑。 但他的话,却委实很是惊了心魔身与佛身一回。 心魔身甚至都将那撑着脸颊的手给放了下来,重新坐直了身体。 本尊,你说的什么? 佛身也望定了净涪本尊,眼神闪烁。 我说,净涪本尊也就真的顺了佛身与心魔身的意思,将他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以为那张远山有可能不是人。 心魔身与佛身终于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了,他们沉默了下来。 半响之后,佛身才喃喃道,这就不难理解了...... 心魔身也点头,肯定了佛身的话,确实。 为什么张远山会对净涪佛身先前说的人之论断这么高兴、兴奋?为什么他会为了净涪佛身这么一个囫囵的说法这么激动以致不顾双方之间的陌生与距离,直接提出道友之论? 原因或许就在这里了。 心魔身像是被净涪本尊给点明了天机,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但几乎是下一刻,他便兴致勃勃地猜测起来了。 如果这张远山其实不是人族,那么他会是什么来历? 妖?灵?还是其他更多的,净涪不曾知晓的诸天寰宇种族? 这不是重点。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率先将话题给拉了回来,现在的重点是,我们怎么应答他? 心魔身摊手,同时放松了身体。 怎么应答他?就那样应答啊。他道,我还是那个说法,张远山这个人,可以结交。 佛身深深看了心魔身一眼,便就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在刚才开始,就在认真沉思,这会儿察觉到佛身的目光,他抬起眼睑来,对着佛身点了点头,我同意。 顿了一顿之后,净涪本尊与佛身、心魔身这两位解说了自己的理由。 心魔身没有从那张远山身上察觉到对我们的恶意,而我......他很是郑重,我有预感,这位张远山能够在道途上给予我等帮助。 佛身与心魔身几乎是同时凝固了眼神。 他们死死地盯着净涪本尊。 -- 第691页 心魔身更是用近乎嘶哑一般的声音问,本尊你确定? 净涪本尊点点头,我确定。 佛身禁不住低声问道,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净涪本尊闻言,与心魔身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两人同时对佛身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你没有感觉,只是张远山一直在对我们展示他的善意,所以你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 佛身很有些哑然。 没错,哪怕是最开始时候,他们在灵田田埂处停下脚步,叫住当时还在灵田中忙活的张远山那会儿起,张远山就已经在对他们释放善意了。不然,张远山这样一个能遮瞒过天地意志感知的大神通者,要瞒过他们的耳目,又有什么难处? 是因为他对他们开始时候就带了善意,并且展现了出来,才有了后续。 佛身摇头,轻叹了一声,却是很快将自己这里的问题放下,去追问净涪本尊。 本尊你所说的,张远山能够在道途上给予我等帮助......你能更仔细地说一说吗?又或者说,这就是你毫无缘由的预感? 佛身并不是要否认净涪本尊这种预感的存在,他只是想要从净涪本尊这里得到些可以佐证净涪本尊观点的证据。 这一点,净涪本尊知晓,心魔身也同样的清楚。 心魔身也转眼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很认真地想了想,才勉强算是能够与佛身、心魔身两人解释,并不算是。 你们可曾想过,那人的论断,何以就能使张远山这般激动?他何以非要与我等结交? 心魔身与佛身一时没有言语,可在同时,他们心里也各自有了自己的答案。 对于一位修行者来说,如此轻易就能撩拨他们心弦的,还能有什么? 道。 唯道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当时张远山激动时候近乎嚎啕的那几句话。 其他的,其实统统都可以撇开,真正重要的只有一句。 ......我终于推开了一线门缝了...... 耳边,还有净涪本尊那淡淡的话语。 张远山他在追求着的极大可能便是所谓的人。 以人的方式生存、修行、甚至死亡...... 我现在还远不能肯定我的猜测是否就是真相,但我确定,那必定是大有关联...... 心魔身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他有些话想要问净涪本尊。 譬如,张远山的道哪怕是所谓的人之道,又跟我们的道有什么关系。 但心魔身自己都不想将那话问出来。 因为那会显得他太过愚蠢。 净涪修行,不论是佛身、心魔身,还是净涪本尊,他们修行的方式或许不同,但道的根本,却是一致的。 --我。 净涪寻的是我,是本我,是真我。但我的根本,其实又是灵! 亦即诸天寰宇所言称的本我真灵。 而张远山所修持的人之一道,净涪三身确实不曾如何去了解张远山的道,但他们却也能猜测。 那或许也是灵之一道。 至于其中的根据......听说过三才么? 三才,天、地、人。 在广泛的三才之中,天为天理,地为地则,而人,其实就是指代灵。 净涪三身,谁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真实,但他们觉得,张远山本人如此坦诚、真切,大概还就是因为这中央的几分渊源。 净涪可以拒绝其他,却很难抵抗得了道的诱惑。 净涪本尊、心魔身与佛身同时叹了一口气。 张远山的邀请很是诱人,起码净涪三身同时都感受到了其中的诱惑,甚至有了相同的倾向。但众所周知,便是光明处,也总有暗影相随。 诱惑的同时,同样存在着危险。 立世再是和善的人,也总会有着仇誰。 净涪非常确定,张远山也一定有。 张远山的仇誰或许拿他没有办法,却绝对可以拿捏得了净涪这样一个小小和尚。 与张远山为友,尤其是道友,他必定会沾光,但同时,他也需要去面对那与光华等同的风险。 而且他们绝对不会介意随手抹去他这样一位弱小,却又可能与张远山在道途上相互携扶的修士的。 哪怕这影响不了张远山在自己道途上的修行--只是少了个帮手而已,道途不还需要张远山自己去走的么,但必定会给张远山在心境上留下一道缝隙,这道缝隙若是用手段在恰当时机催发,说不定真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面面相觑得片刻,心魔身率先放松了身体。 我就问了,你们舍得放弃这个机会么? 佛身和净涪本尊从未有这一刻如此清醒地意识到,心魔身修持的是心魔一脉的法门,这简简单单、平平直直的一句问话,却愣就是挑动了他们心头的渴望。 舍得放弃么? 舍得么? 舍得就怪了! 张远山又不是沉桑界天地! 佛身、心魔身、本尊,净涪这三身各各交换了一个视线之后,默契地露出一个笑容。 那就这样定下了吧。 佛身沉沉点头。 既真正拿定了主意,就没有再反复的理由。 -- 第692页 净涪三身,不论是谁,更是没有这样反复的习惯。 在净涪本尊一锤定音之后,心魔身也缓缓开口了,但佛身,许多事情,你大概要与张远山商量着来。 这是一个提醒,当然,同时也是一个警告。 佛身又是重重点头,没有一丝异议。 毕竟佛身也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他就是一个诸天寰宇的底层修士而已。哪怕背靠着佛门,对于诸天寰宇中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大神通修士,他完全称不上了解,更遑论要他应对了。 常言有论,知己知己,方能百战百胜。 净涪自己本来就在实力上处于绝对悬殊的状态,倘若再缺失了情报与知识,到得事态真正演变到敌对状态时候,净涪怕是连灰烬都捞不回来,只余得一点真灵投入轮回而去。 心魔身见佛身应了,便转眼去看净涪本尊,本尊你这一段时间,也别先急着修行,且一道看看再说吧。 净涪本尊也是点头。 他确实也需要听一听张远山可能会替他们展示的诸天寰宇真实模样。 说起来,哪怕他们曾经去过南海的普陀山圣地参加法会,听诸位大士讲经说法,更曾与来自诸天寰宇几方天地的僧人交流过,却仍然还是不太了解这方寰宇,也是够凄惨的了。 佛身见心魔身与本尊一时都再没有其他话语要叮嘱,便合起双掌,对两人一一点头作别。 重新执掌肉身,寻着人气看去的时候,净涪果真就看见了捧着一盏茶悠悠看着深沉夜色的张远山。 净涪面前的桌面上还放着一盏冒着朦胧水汽的清茶。 这是张远山给他送过来的。 该是察觉到净涪这边的动静了,张远山转过脸来看他,在氤氲的水汽中冲他笑,如何,有答案了吗? 这问题,既问的是早先时候的那个问题,也是问的净涪的决断。 净涪合掌垂眸,关于天地间的劫数,我确实也知道一些。 毕竟是得了景浩界天地意志指引,观望过景浩界天地无数年月历史的人,对于天地劫数,净涪还是有些了解的。 不过显然,张远山此刻关注的重点,并不在于净涪的答案,而在于净涪的态度。 他目光疏巡过净涪的面容,不放过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净涪倒也不生气,稳稳坐定,任由张远山确定。 片刻后,张远山终于收回了他的目光。 净涪微微松了口气,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24章 张远山却是笑着点头,那么你先来说一说吧,小和尚。等真出现了什么疏漏,我再给你补充补充? 张远山这话说得有点直白,但净涪不介意,他点点头,沉吟着组织了一遍语言后,才跟张远山开口。 这劫数......据小僧所知,是每一方天地都会存在的,几乎没有哪一方天地能够完全幸免。 净涪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这诸天寰宇中确实就存在着无劫无忧的天地存在。 譬如,道门三位道祖道场的三清天,佛门三位世尊坐镇的几方佛门胜境,以及那位圣母娘娘的娲皇宫。 别看那些道场与胜景在世人口中不过是一处洞府,但人家是实打实的一方大千世界。 虽则比不上盘古祖神当初在无垠混沌中开辟出来的诸天寰宇雏形--洪荒天地,但受圣人无数年月经营打理,人家也没差太多。 起码没有多少人能够摸清这些灵天胜景的底蕴。 张远山听出了净涪话里未尽的意味,不做探究,只笑着点点头,算是认同净涪的这一种说法。 净涪其实并没有太在意自己的言辞有没有得到张远山的认同,他目光一直看着面前蒸腾着水汽的茶盏,轻声继续。 天地都有劫数,而且不会只得一次。劫数与劫数之间,总还间隔着一定的时间差距。而不同等级的天地,劫数之中的时间差也就不同。 净涪顿了顿,随即举了两个明显的例子作对比。 譬如我的故土景浩界天地,它仅仅只是一处小千世界,正常情况下,约莫五百年左右,天地会有一场小劫;每一千五百年,则会成就大劫。而中千世界的沉桑界天地,它却是每隔三千年,才有一次小劫,九千年一场大劫...... 净涪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不自觉地停了停。 诸天寰宇多如浩瀚星尘一般的诸多世界中,净涪最为了解的,莫过于这两方天地。 不为其他,正是因为景浩界与沉桑界的天地意志,都曾指引着他去观看天地内外历史。 当然,这两方天地意志在指引的时候也出力不同而已,景浩界天地是全面开放,任由净涪查看,而沉桑界天地意志却是多有限制的,同时也是多有遮掩的。 也正因为净涪在这两方天地意志之间得到的不同待遇,故而净涪在确信他从景浩界天地那边厢得到的那些信息的同时,也对他从沉桑界天地这边厢得到的那部分信息保持着一定程度的猜测。 尤其是在看破了那一场十二生肖神祗裁定者陷阱之后。 张远山本来还在捧着茶盏细听,这会儿听见净涪的声音渐渐放慢,甚至带上了些迟疑,便抬起了目光去看他。 -- 第693页 净涪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也将目光迎了过去,坦白地将自己心中的怀疑说道了出来。 既然他做出了选择,他们三身都做出了选择,那么在这个与张远山结交的过程之中,净涪就不会干坐着等待张远山的接近。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张远山给出了他的善意,净涪也会回以同样的善意。如今,就是净涪在向张远山真切地坦诚自己的时候了。 多疑,确实也是净涪的本性之一,净涪自己承认,也没觉得这又什么不好。 张远山定定地看了净涪一阵,最后却是笑着将手中的杯盏递到了唇边,啜饮了一口。 你果然很敏锐啊,小和尚。 净涪从张远山眼中看到的,没有嫌弃,没有厌烦,更多的是赞赏,是欣悦。 而在同时,被净涪精准地抓住的,却也是那个形容词--敏锐。 果然就是这样的吗? 张远山不是平白无故就将劫数拿出来的。他所以提起劫数,以这个为切入口跟净涪解说诸天寰宇中大神通者的行事逻辑,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净涪早先之前的那个问题。 就在不久之前,净涪询问过张远山--既然他在楚刊掀起沉桑界天地劫数之前,就已经在这沉桑界天地中修行了,为什么不出手阻拦,为什么坐视这方天地中的众生遭劫。 是为了净涪的这个问题,张远山才提起劫数来的。可在同时,张远山会如此坦然、自然地与净涪说起劫数问题,是不是也是因为,沉桑界天地的劫数有问题? 净涪在快速转动心神的同时,却也没有漏去旁边张远山的话。 沉桑界天地的劫数有问题。小和尚你在诸天寰宇中行走的时日还是太过短暂了,没有留意到这方面的信息,所以你不清楚,诸天寰宇中的大、中、小三等世界的劫数,中间的间隔时间其实大同小异。 毕竟诸天寰宇中的天地再多,也都是起源于盘古祖神开辟的洪荒天地,本源相同,哪怕之后各自成长分化,也不会有太多的不同。 张远山顿了一顿,继续道,小千世界的劫数时间基本与你所走出来的景浩界天地一般无二,但沉桑界天地这里的却很有些不妥...... 他全不在意此刻仍盘旋在净涪袖角处的那沉桑界天地意志,直接跟净涪开口。 其实......在这诸天寰宇里,也只有大千世界,才会有三千年一小劫,九千年一大劫的待遇啊。 净涪心中微微皱眉,目光也在同时滑落,不经意似地瞥过停在他那袖角处的沉桑界天地意志。 但或许是张远山做了什么手脚,此刻的沉桑界天地意志真就像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寻常微风一般,静默地贴服在净涪的袖角处,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再次抬起目光来,看了看张远山。 张远山却是冲他眨了眨眼睛。 于是净涪也真就确定了。 他放开了些许顾忌,所以你的意思是,沉桑界一种修士所享受的特殊待遇,是有人在中间出了力? 张远山点头。 净涪又问,是楚刊? 张远山再点头,同时问,这下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不阻拦他了吧? 净涪一时并不答话,反而又问张远山,楚刊突破时候,那北斗七星承载着的包括沉桑界在内的那七方天地,其实都如沉桑界天地一般,是承了楚刊大情的? 张远山仍然点头。 净涪没有话了。 张远山说得很明白了。 在这一方诸天寰宇里,有且仅有,大千世界才会有三千年一小劫,九千年一大劫的待遇,沉桑界天地自晋升至中千世界开始,就享受着这样的待遇。然而,沉桑界天地也仅仅只是一方中千世界而已。 它凭什么,能够得到这样越级的厚待呢? 别说这样的待遇不优厚,劫数所以被人人忌惮警惕,就是因为劫数的凶险性。 远的不,就说近的,熟悉的--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所以会在当年孕生出左天行这样一位天命之子,汇聚天地气数,就是因为景浩界天地当时已经处在了小千世界圆满的状态,它需要迈出一步,从小千世界晋升到中千世界。 而当时秉承天地气数的左天行,就是那个推动着景浩界世界迈出这一步的关窍所在。 左天行当时若能顺利修成,那景浩界天地就能借着左天行这个契机,同步将自己推入到中千世界的范畴中去。同时,它还将收获一位可以守护世界渡过那段过渡时间的守护者。 就如同道主交给净涪那本话本最后结局时所描绘的那样。 可这一切美好前景的根本,在于景浩界天地借助左天行,顺利地渡过天地进阶时候,自然在景浩界天地中掀起的那一场大劫的前提下。 倘若景浩界天地渡不过那场大劫......那景浩界天地就该是另一番局面了。 不论对天地也好,对修士也罢,劫数都是存在着风险的,是备受忌惮的,不该被放松警惕的存在。 虽然不知道楚刊是怎么做到的,但沉桑界天地能在楚刊布下的重重手段帮助下,越阶享受了不该是它所能得到的待遇,那么它确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再加上那为沉桑界天地不断增幅本源的那条左臂,楚刊从沉桑界天地这里讨回去的,或许还远少于他所施与给沉桑界天地的。 -- 第694页 至于在这一场劫数中陨落、死亡的那些沉桑界生灵...... 他们受了沉桑界天地的滋养,仰赖沉桑界天地生存,受沉桑界天地因果影响,与沉桑界天地一道遭劫,也不能完全算是无辜。 毕竟在那些沉桑界过往无数年月中本应出现却被楚刊的手段镇压、拖延了的劫数里,本来也会有数不胜数的生灵在劫数里沉沦、挣扎。 这一次死伤在劫数里的生灵,不过是将过往那些被推迟了的大小劫数,遭遇了一遍而已。 不过,那些死伤的生灵,也确实很有些可怜就是了。 净涪沉默良久,到底道,楚刊大修手段确实了得。 这话听着,委实是一语双关。非但说的是楚刊将沉桑界天地劫数镇压的手段,另还指的楚刊谋算天地、布局众生的手段。 欲取先予。 楚刊不断地为沉桑界天地谋算,使这方天地能够顺利成长到合适他计划的同时,也在为他消解计划真正铺开之后会替他沾染上的沉桑界天地因果。 如此也还罢了,他甚至还不忘在临走之前,给了净涪一个任务。 净涪若不愿意作为,那便罢了,索性他与沉桑界天地之间的因果在他离开时候,也还是沉桑界天地欠他的多一点;而若净涪愿意出手,那自然是更好,他又多了一步,甚至是好几步闲棋。 张远山听着,颇为认同地点头。 那小子,手段确实是挺厉害的。 小子...... 净涪再次掀起眼睑看了看张远山。 张远山半点不怯,他道,你别看楚刊那小子年岁不小,但说起来,他比起我来,可还差得远了呢。我称呼他小子,有什么不行? 虽然说已经准备与张远山结交,但暂时来说,净涪目前还不太清楚这一位的来历,对于张远山的这说法,他也只能保持沉默。 张远山看着净涪的态度,收了一只手回来挠挠头。 对了,我居然都还没有跟你正式介绍过我自己呢。 确实。净涪点点头。 张远山于是就问,小和尚,你是想先听一听我的,还是要先继续方才的那个问题呢? 张远山自己很是随意。显然,对于他来说,不论净涪要选哪一个做法,他都无甚关系。 净涪收回目光,就先继续刚才的那个问题吧,你的那些事情,暂且不急。 张远山从善如流。 不过他还没想好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净涪就先盯紧了他,我虽只与那位楚刊大修打过一两回交道,也仅仅只是从他这一次的布局中窥见得他些许行事模式,但我却也知道,这位楚刊大修修行的心魔一道,其实也可以称之为心灵一道...... 净涪一字一句问得非常清楚,你何以就不去与他结交呢? 张远山闻言,细看了净涪一眼,却坐正了身体,放下手中杯盏,异常认真地回答净涪。 不瞒你,在我看过楚刊那小子的时候,我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这样的想法就被我自己放弃了。为什么呢? 他还自己帮着净涪将问题给问了。 因为楚刊谋算得太狠了。 他谋算得太狠了,虽然目前来说,他所有的谋算都还在方寸之内,但谁又能保证他不会在某一日出了什么篓子呢?虽然如果真结交为道友,我也不会介意他可能将我给拖下水,但楚刊这样的算计,我还是不太能够看得过去。 若单单只是这样,为了道途,我也不是不能试着去接受他,毕竟楚刊的心性确实也不算太差,能称得上是一株好苗。只是......我在观望、犹豫的时候,却也发现除了楚刊自己之外,在他的背后,其实还另有更大的谋算。 张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后怕。 我不太想将我自己、我的老师,连带着我老师背后的那位,都给牵扯进这样的谋算里去。 净涪静静地听张远山说完,本来翻涌的思绪,统都被张远山话中透出的巨大信息量给镇压住了,心头异常的平静。 他沉默了很久。 张远山也只一直正襟危坐,等待着净涪的反应。 从这一点来看,张远山确实没有因为自己的实力、身份及至背景上的优势,将净涪视作附庸,他在努力平等地对待着净涪,给予净涪尊重。 而这,恰恰是在作为至交好友所必备的真诚之外,最为重要的尊重。 许久之后,净涪才再度开口。 若论及算计,不是我自夸,如果可以,我也会尽力算计到极处,倘若你真的是因为无法接受这个而对楚刊退避三舍,那么你也不该轻易对我例外。 净涪仍旧坦荡,尽管有张远山对楚刊的论断在先,他言辞间也不曾对自己有过太多的修饰。 因为这就是事实。 张远山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也不是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而是因为他知道,这会儿的净涪话还没有说完,暂且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净涪果然在继续。 楚刊背后有着更大的谋算,我身后大概也有着同等难度的任务。净涪顿了一顿,伸手取出了那幅迦叶尊者卷轴,在膝上平放。 -- 第695页 张远山的目光很自然就转到了那幅迦叶尊者的画像上。 或许是卷轴中的哪里漏出了些痕迹,又或许是张远山确实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或许根本就是因为张远山就曾经在这方天地间看过这幅卷轴的出手,所以他非常轻易地就想明白了个中的关窍,面色颇有些轻松。 净涪看得清楚,却不在这时追着张远山多问,只继续将他心中想法与张远山说道出来。 人与人的相处,除了最开始的缘法牵引之外,相识之后相互磨合的相处时间,也非常的重要。 就像净涪当年与杨元觉、安元和乃至净音等人的磨合一样,但净涪与张远山却是注定不会有这样磨合的时间。 毕竟张远山显然还要继续在这乘华镇待着,与乘华镇左近的那些灵田、灵种拼斗,而净涪也绝对不会在这乘华镇久留,他还需要继续他在沉桑界天地里的修行。 而缺少了磨合的时间,却要真心结交的这两人,势必就需要在这段短暂相交的时间里,相互坦诚、相互了解,结下真正的友谊。 张远山在努力,净涪也没有怯场。 而如今,净涪就在对张远山坦诚。 ......我并不比楚刊高尚。甚至真正相较起来,我未必能比楚刊做得更好。 净涪最后总结道,说完这话,他便端起那微温的茶盏来,啜饮了一口茶水。 清冽干净的茶水瞬息间涤荡了他的肉身甚至是神魂,他不觉惬意地吐出一口浊气。 张远山却是一直在那里认真地思索着什么,面色远远称不上凝重。到得净涪抬起目光看去时候,他甚至对净涪笑了笑。 我知道的。 净涪有些不解,面上便带出了疑问来。 事实上,每一位在修行道路上走出一定距离的修行者,无论如何都称不上蠢货。毕竟,灵而生慧,每一位生灵都是开启了智慧的。而但凡有了智慧...... 圣人言,智慧出,有大伪。 我又何曾不切实际地这样去奢求过?便连我自己,在这修行道途上一路走来,又哪里就真能称得上是白纸一张?只是...... 张远山慢慢地道,毫不闪躲地迎上净涪的目光。 或许是因为我师门里都喜欢跟土地打交道,所以我更愿意与踏实的、有本心作底线的你相交。 他第一次率先转开了目光,只看着手中空了半盏的杯盏,楚刊......他的道确实也可以称之为心灵之道,但他修行的根本,其实还是心。而更重要的是,在心灵与心魔之间,他本人已经有了一定的倾向。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也是真正的明白了张远山不选择楚刊的缘故。 手段、心性,是影响张远山做出判断的部分原因,却远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原因在于,张远山察觉到了楚刊在心之一道上的选择。 心之道,是大道,也是许多大道的根源。沿着心之道,有许多的枝蔓。而楚刊在心之一道上的探索与倾向,引了张远山本能的不喜。 果然,其他的因由都只能是一部分的砝码,唯有道,才会是修行者做出选择的根本依据。 就如净涪与张远山,张远山着意与他结交,原因在于张远山察觉净涪的道与他的道有着一定的助益,相互交流,能有助于他对自身选定大道的领悟与修行。 净涪愿意应承下来,尝试着尽力接纳这位尚且是陌生人的修士,原因也是一样的。 正因如此,倘若有朝一日,张远山与净涪渐行渐远,那也必定是只有双方修持大道有了其他变化的缘故。 净涪也收回了目光,心念在识海世界中转了一圈,便得到了心魔身与本尊的回馈。 于是他索性也就放开了这个问题,与张远山道,那你继续吧。 净涪这话说得没甚头尾,但张远山却是清楚净涪的意思。 这是要他将话题重新转回劫数那里,将事情从劫数那里继续说呢。 张远山于是便真继续了。 楚刊在这沉桑界世界里布置的种种手段,其实就是诸天寰宇各大神通者所惯用的手段。谋算天地,自然该是从天地间的劫数着手,才最是顺遂得宜。 毕竟在天地太平的日子里,每常都是天地间有大修士、大势力镇压的时候,人家气数正盛,倘若妄自动手,损兵折将不至于,麻烦倒是真的麻烦。甚至如果叫天地察觉......呵呵,那才是真的狼狈呢。 张远山将剩下半盏茶水饮了,又拎了旁边的茶壶过来,先给净涪添了茶水,才再给自己满上。 但在天地掀起劫数时候浑水摸鱼,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轻松。你该知道,天地劫数本就是因为天地众生因果沉积,纠缠难分,故而才有劫气升腾,以劫气引动杀劫,成就劫数...... 张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便看向了净涪。 净涪点点头,示意这一点他确实也算是了解。 但他沉吟得一阵之后,却是迎着张远山的目光问道,楚刊这一次掀起沉桑界天地大劫,其实就是借助这么多年来被他镇压、汇聚的源自沉桑界天地的那些劫气? 张远山点头,不错。 净涪也就顺带着想明白了张远山说的楚刊布置手段,使沉桑界天地这一方中千世界越级做到大千世界才该有的劫数规律了。 -- 第696页 原来其中的关键,就在劫气上。 净涪在理顺这个中因由的时候,张远山则还在继续。 天地劫数之中,劫气弥漫,天地清算因果,便是大神通者要在天地劫数中插手,试图去引导天地发展,同样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也很容易被劫数中的因果攀扯,劫气缠身,不得不在大劫中走一遭。 说到这里,张远山停了一停,跟净涪道,当然,这里间,不包括大罗,也不包括在大罗之上的混元。 大罗,大罗之上的混元。 净涪禁不住就问出声来,大罗以及大罗之上的混元,是指天仙、玄仙、金仙、太乙仙、大罗仙、混元仙中的那大罗仙与混元仙? 张远山一脸了然地点头。 作为修行者,没有哪一个在第一次听说这些修行境界的时候,能够仍然镇定自如的? 净涪这小和尚......哈哈哈,当然也不会例外啊。 净涪不在意张远山那直接就从脸上带出的笑意,他认真斟酌了一番,便来问张远山。 天仙,我知晓。道门的天仙是指脱去凡胎肉身,真正升华灵魂的修行者。玄仙我也算是有所猜测。 见净涪问得异常认真,张远山也就收了脸上笑意,正色地看着净涪,去听他的说法。 玄仙......道门道尊曾有言,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是以玄仙,理应是真正开始触及到道则的修士。 净涪曾经在沉桑界天地中直接应对过玄仙大修的出手,所以他自觉他自己对于玄仙的认知,虽然仅仅只是他的测度,但应该是有道理的。 张远山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对净涪的说法做出判断。 不曾否定,也不曾肯定。 不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与净涪细说,而是不该说。 修行者之中,其实存在着一种被称之为知见障的迷障。张远山今日要是跟净涪仔细说道了其中的玄妙,自然也是可以的,或许确实能够帮助净涪更快地踏上修行的正途。 但事实上,修行其实没有真正的正途可言的。 修行道途上的每一点探索,大到修行者对整个诸天寰宇、对各方天地、对无量众生的认知,小到修行者对自身道途乃至是自己本人的认知,都将会沉积成为修行者在修行道途上前进的资粮。 遍观诸天寰宇各大神通者,谁与谁的道,又真的是一模一样的呢? 也因此,对于净涪如今的阐述,张远山不该、也不好有任何的定论。 那是只有净涪自己,才能做出的论断。即便是诸天寰宇中所有修行者的共识,也仅仅只能作为净涪的参考而已,对于净涪来说,唯有他自己的答案,才是最正确的答案。旁人的,都该是伪论。 他低了头去,又将茶盏送到了唇边,啜饮得一口茶水。 净涪则仍在继续。 金仙,该是将道则打磨,而道则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到得能支撑修行者历经岁月磨砺而不朽。如此,修行者也才能担得起金仙的名号。 净涪有在沉桑界天地内外见过诸位金仙大修,压制自身修为境界的、不曾压制修为境界的,净涪都在这天地胎膜内外看见过了。 而这许多位在净涪面前出现过的金仙大修们,哪怕出现在净涪面前的,仅仅只是他们的气机,那也够叫净涪看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了。 --本质。 那些金仙大修着意压制了自身修为在天地中行走也罢,放纵肆意行走虚空之中也罢,他们的本质,都给予了净涪更真切的认知。 同时,多少也叫他更深入地领悟到了何所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但这些,在当前都不是净涪在意的重点。 净涪越是继续说道,他眼中的光芒便越是耀眼明亮。 便是张远山,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在明黄的灯火之下看见了星光。 金仙之后的太乙仙,是道则能够支撑他们不受天地与物质的束缚,于是......成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道果。 至于太乙之后的大罗仙,说到这里的时候,净涪到底顿了一顿,但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已经理顺了思路,如今却也不需要佛身如何多费工夫,据你说,除非大罗仙及它之上的混元仙,否则哪怕是大神通者,想要在天地劫数中动作,也有被拖入劫数的危难。所以我姑且猜测...... 大罗仙,是在跳出天地与物质束缚之后,进一步离开时间与空间束缚的存在。 净涪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也是止不住的震撼。 但比那震撼更多的,却是向往。 离开时间与空间的束缚...... 这是何等惊人的能力?! 就是当年将景浩界天地搅得一团乱,景浩界天地到现在都只是堪堪缓过气来,后头还需要漫长时间恢复的那位无执童子,也不过是动用了法阵,又耗费了他所掌控的大部分景浩界天地本源,才勉强将景浩界这个小世界的时间逆转,后头还给净涪、左天行这些景浩界修士们留下绝大隐患。 可成就了大罗仙的修行者,却可以凭借自身的功果,将自身从时间与空间的容纳中抽出...... 这如何能不叫净涪为之震惊向往?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那么是不是说,离开了时间与空间束缚的大罗仙,是不是可以称得上离开了诸天寰宇的束缚,站立在了另一个维度上的存在? -- 第697页 他近乎下意识地看向了张远山。 张远山却只是微微抬了头来迎上他的目光,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净涪沉默了一瞬,也将手中的杯盏凑到唇边来,啜饮着里间的茶水。 他杯盏里的茶水温度其实已经偏亮了,但这个温度对于净涪来说,却是刚刚好。他需要这样的温度来给脑袋降降温,来让他清醒清醒。 净涪在面前的桌面上放下杯盏,那一直在微微发抖的杯盏才终于稳定了下来,杯盏里的涟漪也渐渐消隐开去。 其实他也见过一位起码是大罗仙的人物,净涪三身同时想起了还收在随身褡裢里的那部话本以及将话本交给他的那位年轻道主。 混元仙,混元仙....... 净涪一遍遍地重复着这样的称呼,半响之后,才不甚确定地低声说道,混元仙,该是能在诸天寰宇之外的真正混沌也可以生存行走的人物......真正的,在各大寰宇也万劫不磨的存在......吧? 张远山仍旧没有插话。 净涪也是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算是将心神都给收拢了回来。 净涪稳定了心绪后,当先就对被他摞在一旁的张远山道歉。 张远山摆摆手,倒是很随意。 说到哪里就是哪里,哪里就需要这般拘谨了。不过......张远山冲着净涪挤挤眉,取笑道,你将话题扯得那么远了去,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再说些什么了呢。 净涪也有些沉默。 就他们刚刚那一阵,分明是从天地劫数开头的,却先是扯到了楚刊身上去,好容易循着劫气的问题,将话题给扯回来了,又被拉开到修行者的境界层次上去。 这话题屡屡被撕扯开去,最开始时候净涪想知道的那点东西,过了这么一会儿,也不知道能算成达成他们最初的目的,还是压根就没有。 半响之后,净涪有些无力地开口。 还是随便说说吧,说到哪里算哪里。 张远山得了净涪这番准话,都禁不住松了口气。 但他很快收拾了表情,甚至放下了手上端着的杯盏,异常郑重地看着净涪,既是说到哪里算哪里,那么我还是先来介绍一下我自己吧。 净涪看了他一眼,也坐直了身体,但同时,他也近乎说笑一般地道,介绍一下你自己?你难道不是叫张远山,不是南山下的一寻常老农? 这便是回敬了。 回敬方才张远山拿话题越岔越远的那桩小事取笑净涪那动作。 张远山被噎了一下,但面色却仍然端重,不见异色。 净涪坐正了身体后,也对他点点头,请。 张远山于是便道,我确实名为张远山不假,但这名号,是我老师替我取的。而我老师...... 张远山说到这里的时候,却是顿了顿,甚至拱手与他额角齐平,对着天穹之上的某个方向拜了一礼。 我老师,正是洪荒时代,炎帝陛下座下五色神鸟。 如今,我老师仍在人族圣地火云洞天伴随炎帝陛下左右修行。 不得不说,在张远山真切道明他的来历时候,净涪是真的被惊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说,明天早上10点,会有一个悼念默哀仪式,为了在这次疫病中去逝的同胞......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第225章 他全然没有想过,张远山居然还与人族的上古圣贤,天地人三皇之一的地皇陛下有所牵扯。 一时之间,净涪看向张远山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张远山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但他没有太放在心上,仍自继续他的自我介绍。 我本也随我师在火云洞天中修行,但近些年来因在修行道途上很有些困惑,便辞了老师,在诸天寰宇中行走,渐至今日...... 净涪听着听着,倒也渐渐稳定了心绪。 道兄这话当真?他沉声问。 张远山听得净涪的问题,一时又笑了起来,这又如何能作得假来? 净涪虽也知晓没有人胆敢掐造这样的来历,但这会儿,他却只是静静地听着张远山的问题,再询问道,道兄可有证据? 张远山凝神看了净涪一阵,应道,证据么,自然是有的。 说着,他提醒得净涪一声,同时抽了一只手出来,并指对面前石桌上照明的那盏灯盏一指。 原本精纯唯一的橙黄-色火焰竟像是一枚灵果一般,从火焰中间裂开,露出火焰内部一点金黄-色的火星。 这火星不过是刚刚暴露在空气之中,本来笼罩了一整个院子的深沉夜色里像是直接升起了一片大日一般,天光照彻,温暖祥和。 净涪单单只看了一眼,便立马警觉地移开了目光。 可是即便净涪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他的眼睛还是受了这一点火星的刺激,止不住地滑出泪水来。 张远山早早就收了心念,于是也就在净涪目光挪开的那一瞬间,那金黄-色的火星又被完全遮掩了去,在他们面前这灯盏灯托里跳动的火焰,仍是净涪最初时候看见的拿精纯唯一的橙黄-色火焰模样。 而随着那火星的隐去,院子里的天光又再一次被夜幕吞噬,便连那些被这天光吓得生生止住了鸣叫的小虫也都迟疑着开嗓。 -- 第698页 那虫鸣飘摇又虚浅,很有几分不踏实的模样。 它们大概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缓解那一份惊诧。 净涪抬手抹去了泪水,再抬起眼去看张远山的时候,张远山还能看见净涪眼眶里不住打转的水珠。 他不禁叹了一声,伸手在袖角里摸索了一阵,却是摸出了一片生绿翠灵的叶子来,向净涪递了过去。 抱歉了。 净涪摇头,低声谢过一回,便就很爽快利索地将那篇叶子给接了过来。 挤出汁液来,滴在眼睛上就可以了。张远山指点道。 净涪依言照做了。 那片叶子确实非同凡响,待到汁液被挤出,滴入净涪眼眶处时候,净涪便觉一股清凉自汁液滴落的地方迅速蔓延开去。不过瞬息间,净涪眼眶里的不适也就完全被打散了。 净涪眨了眨眼,低头去看拿着那叶片的手。 那里如何还有什么叶子?那叶子汁液被挤出之后,便连渣滓都没有了,更何况什么叶子? 张远山顺着净涪的目光看了过去,便解释道,这叶子就是这般模样的,它的全部精华就只有这两滴汁液了。明目清肝,再是当用不过了。 净涪正式再与张远山谢过一回。 张远山却只摆手,这事儿说来也是我不够仔细,只匆匆提醒你一回,没有交代详细,倒累你吃了一回苦头了。 这件事的根本其实还在净涪,净涪如何能怪到张远山头上去?两人各自为对方辩解了一遍之后,方才相识一笑,将这件事情给揭过去了。 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微微低下头来。 这件事,是我的错...... 若不是他贪心,怂恿佛身,佛身也不会起意去一试这灯火的锋芒。 心魔身的声音虽低,但净涪本尊与佛身却都是听得清楚,净涪本尊只看了心魔身一眼,平平叮嘱过一句,便作罢了,没有多说什么。倒是吃了一个亏的佛身觑着空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 既你知错了,那方才你看到的那些画面,就都给我抹去了吧。 也是被佛身这么一提醒,心魔身方才想起刚才看到的净涪落泪的模样,虽然不是感伤落泪,而是单纯的刺激落泪,但也是落泪不是? 他看见了那一幕,还看得异常清楚,往后若将这事翻出来,不也能激一激佛身?只可惜,这一次是他理亏,而佛身又反应太快了。 佛身只一眼便知道这一瞬间犹疑的心魔身都在想的什么,并不说话,只沉沉地看着他。 心魔身暗自叹了一口气,却只能道,好,我会都忘了的。 佛身应了一声,这才收回目光来。 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这一番来回,因是净涪双身在识海世界间的交流,根本没有耗费太多的时间。 约莫也就是一息、两息的工夫罢,故而虽张远山正在净涪侧旁,又正与净涪闲谈,但却是完全没有发现其中的痕迹。 佛身这一回拿定了心魔身,不免有些高兴,于是便道,我居然没有想到,道兄你还有这般大的来头...... 张远山却摇头笑,旁人倒也还罢了,但小和尚......你却是没资格跟我说这个的。 净涪有些想不明白,便疑问地看向张远山。 张远山先是指了指被净涪仔细置放在膝上的那幅迦叶尊者画像,再然后却又是将手指的方向转开,指向了净涪安置青蓧玉色袈裟与随身褡裢的那处厢房。 其实细说起来,小和尚你也能称得上一句圣人门徒。西方灵山胜境的那位世尊,并不比我们老爷逊色。 事实上,单论功果与道行,居于西方灵山胜境的释迦牟尼佛乃为真真正正的混元圣人,地皇陛下却只是上古人族天、地、人三皇中的其中一位,还是及不上人家;再论及威望,地皇陛下固然是人族祖先、圣贤之一,但人家也是灵山胜境的主人,门下佛陀、菩萨无算,比之将地皇陛下尊为圣祖的人族来说,也是不差的。 唯一能称得上不相上下的,大概还是要数这两位的德行。 只是张远山言称西方灵山胜境的那位世尊,并不比我们老爷逊色这样的定论,却是说得非常坦荡而踏实,毫不心虚。 净涪话听得清楚,也将张远山的表情看得清楚,然则却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 净涪既是人族,又是佛门弟子--起码现在还是,在这一世的修行上多受西方灵山胜境里的诸位大士尊者照拂,那位灵山胜境的主人待他也是丝毫不薄,这话净涪很难接。 眼见张远山将话说完之后,净涪迅速将话转了回来。 道兄说笑了,净涪我不过就是一个走在十行修学阶梯上的和尚而已,如何就能称得上一个圣人门徒了呢?道兄莫要祸害我。 圣人门徒的头衔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冠上的。如果真的什么人都可以顶上这样的名号,那么先不说诸天寰宇中的各位佛弟子了,便是诸天寰宇中的所有修士,都能应上这么一声称呼。 所谓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本来是一家的说法,净涪不是没有听说过。而且据说,便连佛门的三位世尊,也与玄门有许多的关系。 张远山面露委屈,我在小和尚你眼里,真就是这样分不清轻重的人? -- 第699页 净涪闻言,顿了一顿,然后直接便沉默了下来。 张远山面上神色才肉眼可见地放松了稍许。 你若只是寻常佛门弟子,我自然是不会这样与你说话的,但你不是啊。净涪小和尚,你的事情,本来就该是你自己本人,比起我这个外人来,还要更清楚才是。 净涪没有了言语。 张远山也没有再说话。 双方对坐了半响,只有院中的虫鸣渐渐从那一阵惊吓中回过神来,能够再度从容而畅快地鸣叫。 静默的,也就只有净涪与张远山这两个。 好半响之后,净涪才开口道,不论道兄是如何看我的,但我自己确实还算是清楚我自己。 张远山抬眼看向净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是一副严肃庄重的模样。 净涪却是哂笑得一下,说道,我确确实实只是一个寻常的、十行也只走过寥寥数行的和尚,或许西方胜境里的许多师长对我颇为看重,寄予厚望,但那只是厚望,我还在这道路上慢慢行走。 张远山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后,他将茶盏向着净涪高高端起,敬了净涪一回,随即将手收回,吃尽了杯中的茶水。 净涪一时也没有言语,只取了杯盏来,也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张远山眼见着净涪将杯盏放下,却不曾再去取那茶壶来给净涪添茶,而只是盯紧了净涪。 并不是张远山舍不得茶壶里的那点茶水,而是如今已是夜间,即便他与净涪都是修行者,本不应该太过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他现在正以练气小修的身份修行,故而日常生活时候,张远山还是会相当的留心。 而且......他觉得净涪这会儿也有话想要问他。 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了净涪的问题。 道兄来处清白,心性也非同寻常...... 可不就是来处清白么?出身人族圣地火云洞天,有一个与人族上古三皇之一的地皇有渊源的老师,张远山还算不得来处清白,还有谁能算? 至于心性非同寻常,看他出身、修为都远胜他人,还愿意以练气小修的身份在这沉桑界天地间安居,与他结交时候也非常的坦诚真挚,他的心性可见一斑。 净涪话语里可谓处处夸赞,意气诚恳明白,但偏就是这样,张远山却还是连连提醒自己警惕,好生等待净涪最后揭示的目的。 也没有让他等多久,净涪的话就到了尾巴处。 ......道兄无一处不出众,道兄要与我相交,本来也该是我的殊荣,不敢推却,但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一问道兄。 张远山谨慎地点点头,应道,你问。 净涪于是也就真的问了,他直接望入张远山的眼睛,道兄在诸天寰宇中,可还有仇誰? 哈?张远山听清净涪问题的时候,险些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你问我什么? 净涪目光不避不让,又将问题给张远山重复了一遍。 张远山很有些不解。 不是,净涪小和尚,你怎么问起这个问题来了? 虽然听清楚了净涪的问题,也由此真正确定了净涪的顾虑,可他还是没有想明白,净涪为何不问一问他的道韵,而要去细究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确定他自己没有昏了头? 张远山想不明白,于是就先拿问题来问净涪了。 净涪顿了一顿,倒是将他们三身在识海世界里交流、整理的信息整合着再与张远山说道了一遍,然后问道,可是我猜错了? 张远山看着净涪的面色有些古怪,片刻之后,他才收拾了表情,与净涪摇头,关于我的道,小和尚你的猜测虽不中,但也不远了。 顿了一顿,他与净涪简单地解说了一遍,我的道,确实是与灵之一道有关。 但这毕竟是张远山自己的道,倘若将这里头的关要清晰仔细地与净涪说开,那么花费的时间就太多了,而在当下,却是暂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留予他们。 我理解小和尚你的顾虑,但就如我所说的那样,小和尚你太小看自己了,你能动用的力量,不单单是你自己,还有你背后的...... 净涪就静静地听着,唇边笑意淡淡,却没有任何意动的意思。 张远山看得清楚,幽幽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如果此刻执掌着肉身,坐在这里与张远山细谈的是心魔身的话,张远山或许还不会有这般的慨叹。 相比起更愿意静心修行,专注于己身的佛身,心魔身才是那个更愿意借用、倚仗势力力量的净涪。 可惜了,张远山找错了人。 但张元山的叹息声还没有完全散落在这夜色里,他便听见了对面传来的净涪的话,道兄的背后,难道就没有可以倚仗、仰赖的人?难道就没有其他更便宜的方法越过其中的修行关卡,非得独自一人在这沉桑界天地里钻研土地? 张远山一噎,竟是一时无话。 半响之后,他却是笑了开来,行吧,我知晓了,这话我再不轻易与你提起就是了。 净涪识海世界里同样听得清楚的心魔身扶着手肘摸了摸下巴,微微笑了起来。 再不轻易,并不是再不会! -- 第700页 这张远山,确实也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物,不会过于拘泥。 心魔身想着,斜眼看了看佛身。 佛身只一接心魔身的眼神,便明白了心魔身的想法,只他也不太在意。 若事情真到了万分火急的情况,佛身又如何就真的会死守着自己的力量,撇开所有本来可以被他借用的力量不用? 你说的仇誰么?张远山自己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认真在记忆中搜寻得几回之后,张远山脸色还真的有些凝重。 净涪的目光从张远山再开口时候开始,就一直停在了他的脸上,此刻见得张远山的脸色,也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仇誰的话,我其实还真没有。 毕竟他在年幼时候开始,就被老师捡了回去,跟随老师在火云洞天中修行,那火云洞天是人族圣地,在其中居住的都是人族圣贤,虽然火云洞天已经成就一方大千世界,里头也多是能作主的大神,但这些大神贤德非凡,道心坚固,是以火云洞天中的修行风气也与寻常大千世界不同,张远山在其中修行,委实称得上清净,没有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情。 所以火云洞天中,他还真没有遇上什么是能称得上他仇誰的人物。 至于离开了火云洞天之后...... 虽则他出身火云洞天,但也曾在老师的庇护下游历诸天寰宇。是以纵然深受圣贤熏陶,他也并不是那般拘泥的性子。于是......与他结下仇怨的那些家伙,基本都已经往生了。 只是...... 净涪没有插话,等待这张远山的后续。 咳......张远山清咳一声,才继续道,只是,没有仇誰,却也有人会愿意看我继续在修行道途上蹉跎。 净涪于是就明白了。 看着眼中闪过恍然,却依然没有作声的净涪,张远山也很有些底气不足,不过你且放心,他们都是些有身份有傲气的家伙,轻易不会太下重手。 轻易不会太下重手,却不是轻易不会下手,这里头的多了的两个形容词,才是真真关要的东西。 净涪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张远山。 张远山视线上上下下地转了好几个来回,偏就是不敢去看净涪。 执掌着肉身的佛身往识海世界里分去了一点心神,与旁观的心魔身及净涪本尊商量得一阵之后,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于是净涪便问道,那些有可能会出手的人,道兄心里可是有数? 张远山一时不太明白净涪的意思,他下意识地看向净涪,两人目光在空中碰撞得一瞬,张远山便领悟了净涪的意思。 谁会动手,我心里自然也是有数的。 张远山说着,却又伸了手去,在袖袋里摸出一片空白玉简。 他将玉简拿在手里一阵,等到他确定所有净涪可能需要的信息都被他封入玉简之中后,他方才将玉简给净涪递了过去。 净涪伸手,轻巧地取走了那一片玉简。 细细查看过玉简中的内容之后,饶是净涪,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张远山的目光在净涪身上转了一圈,随即便避了开去,但过不得多时,他的目光却又溜了回来,在净涪面上停了片刻,才再挪开。 如此循环过几遍之后,张远山才等到了净涪的心神从那片玉简中抽回。 看向张远山,净涪的语气也不禁有些沉重,除了这些与道兄有嫌隙的大神通者,道兄难道就再没有其他友人了么? 张远山听得净涪的问题,连忙应道,有的,有的...... 一面应着净涪的话,张远山一面急不可耐地就要将手再往袖袋里摸,似乎要从里间再摸出两片空白玉简,将那两片空白玉简都给填满信息,才能跟净涪证明,他真不是只有与人结怨的能力。 不过净涪却是阻止了张远山。 不必了,净涪道,道兄的友人,若无缘法,合该只与道兄相干,哪里就需要与我全盘道来? 净涪询问张远山仇誰的问题,是防范着那些因张远山而着落到他手上的可能暗手,是处于自保的担忧,并不为其他。至于张远山的那些友人...... 净涪无意接掌张远山的人脉,也接掌不来,又何必去细究这许多? 张远山犹疑了一下,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再寻净涪确定一次,真的不需要?或许未来他们能够帮助得你一回也不定呢 净涪只是摇头,不必。 张远山看得他一阵,想了想,再收回手来的时候,他那手里却又握了一件小物件。 他将这件小物件送到了净涪面前。 净涪细看得一阵,便明白了这一把木质小锄头的本质。 它身上凝而不散的独属于张远山的气机,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主人的身份,也宣告了自己的意味。 张远山的信物。 倘若那些人找来,而你应付不了,你可以通知我。张远山很认真,也很坦诚,就算他们对你下手,针对的却是我,目的也是我,你只是被我牵连的那一个,所以这信物,你尽可以收下。 净涪定睛看得张远山一眼,确实也没跟他客气,将那木质小锄头接了过来,放到了面前的石案上。 -- 第701页 张远山舒心地笑了开来。 他甚至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才又握手成拳捶着自己的腰。 已经很晚了,小和尚你也已经奔走了许多时日,便先回去歇着吧,论道之事,暂且不急。 虽然他们两人说好了是相交为道友,在各自的修行道途上相互携扶,对坐而论道再是寻常不过,但到底净涪与张远山两人间的修为差距过大,短时间来说,真要双方论道,那就不是携扶,而是各自耽误。 故而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论道,还该是在往后的岁月里。 净涪心里也很是清楚,他也站起身来,将迦叶尊者画像收起,又拿了张远山送出的那个木质小锄头,才对张远山点点头,告别回他暂居的那一处厢房去。 张远山远远看着净涪入得屋舍后关上房门,他才擎了桌前灯盏,去往院子的角落处,借着手中灯盏的光芒,像个真正老农一样认真细致地归整检查过摆放在那里的农具,才洗了手、洗了脚回主屋去。 在厢房里的净涪能清楚听见张远山的动静。 到底张远山对院子的布置,似乎也是更注重院子内外之间的防范,对位于院子之内,属于宅院中一部分的厢房,却没有太多的布置。 净涪看得分明,却没有太过在意。 他随手取出了杨元觉塞给他的一个隔音阵盘,将整个厢房给收拢在隔音阵盘范围之内。 如此简单的布置过后,厢房里顿时就安静了许多。 净涪在厢房里坐下,心神回转识海,与识海里的心魔身及本尊重新梳理过今日这一日的经历。 佛身、心魔身及净涪本尊,三身一同沉默了下来。 最后,却还是净涪本尊一一环视过佛身与心魔身这两位净涪,平静开口道,修途漫漫,我们早就已经知晓。如今,也不过就是勉强将些许迷雾打散,稍稍看得清楚一点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静静地听着。 我欲有意尽力往前走得更稳、更高、更远,两位可愿随我一道? 佛身先笑了起来,他双掌在胸前轻轻一合,低唱一声佛号,然后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心魔身也轻哼得一声,半垂了眼睑掩去眼底锋芒,这本来就是我最大的野心,本尊你第一日认识我的么?居然来问我这样的蠢问题?!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两位半身,竟是扬唇笑了起来。 那笑容,居然是净涪本尊身上许久不曾出现过,更多只在心魔身身上弥散的张扬与激昂。 然而,同在净涪识海世界里,同为净涪三身的心魔身与佛身,对于净涪的这个笑容却丝毫不觉惊讶。 他们在同一时间,同时拉扯出一个相同的弧度,同样地笑了起来。 净涪三身达成共识,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净涪再一次统一了思绪。他们很快就各自行动起来了。 净涪本尊仍自利索地将一应杂事、琐事尽数抛下,沉入定境中去,安心修行。 此次引他出关来的事情已经有了个结果,他在外间待着有什么必要?倒还不如再继续专注他的修行呢。 对于净涪本尊的这个想法,心魔身本来是要抗议的,且是严正且态度明确的抗议。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净涪本尊就已经自顾自地拿定主意,沉心定神,进入定境中去了,他到底是慢了一步。 更明确一点地说,他慢了两步乃至三步,甚至更多。 佛身对从心魔身身上逸散而出的虚假怨气侧目一阵,都还没说些什么呢,心魔身的目光已经从净涪本尊消隐去的那个方向转了过来。 佛身镇定自若地立在识海世界里,面不改色地与心魔身对视。 心魔身呼出一口气,试图说服佛身,佛身,这沉桑界里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你的修行了,你一个人...... 佛身眉梢都不带动一动的,就那样看着心魔身,心魔身的话到底没能说完。 他沉默了下来。 佛身很是等了一阵,都没再等到心魔身说话,便知道心魔身这是接受了现实,他笑了一笑,那我就出去了? 心魔身再没有其他反应,那模样、那脸色、那姿态,真是再再符合冷漠这个形容词不过了。 佛身却只作寻常,他对着心魔身点点头,合掌一礼,便脱出了识海世界去,再度掌控住了肉身。 看着偌大一个识海世界里最后只剩下自己,心魔身的脸皮绷紧了一阵,却是......笑了起来。 他笑够了之后,抹去眼角处自然溢出的水珠,平声道,本尊、佛身,你们给我等着。 狠话是这样放的,但即便放了狠话,心魔身也仍旧只能继续镇守识海世界,负责在佛身需要的时候,给予佛身帮助。 便是心魔身,想要向净涪本尊和佛身找回场子,那也只能是下一次机会出现的时候。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默然静坐、披了一身星光的心魔身一眼,也无声笑了一笑。待到他唇边笑意彻底隐去之后,净涪却是站起身来,收拾桌面上的东西。 毕竟,他也是时候做晚课了。 被净涪摆放在桌面上的东西其实不过,拢共就一盏心灯、一幅卷轴以及一个木质小锄头。 净涪先寻了一处妥当干净的地方,将那幅迦叶尊者卷轴供奉起来,才将那木质小锄头拿一个木匣子封了,收入随身褡裢里。 -- 第702页 桌面一下子就干净了许多。 净涪从那随身褡裢里取了惯用的那套木鱼出来,先在桌面上摆了。但他在桌边对着身前那套木鱼站了半响后,到底又往随身褡裢里摸索了一阵,捧出一套物什来。 不是其他,正是那部贝叶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取出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捧在手里很是沉默了一阵,才慢慢将这部贝叶禅经放到那套木鱼前方。 显然,纵然净涪非常清楚自己的斤两,知晓自己的分量,可张远山今日里的话,也不是真的过耳微风,不留一点痕迹。 圣人门徒...... 识海世界里,才刚刚披上一身星光的心魔身心神一动,掀开半闭的眼眸,从那星光之中看了过来。 佛身被心魔身的目光惊醒,心神汇聚成刀,当即便将那杂念连根斩断。 他闭目得一瞬,再睁开眼来时,才回望识海世界,迎上心魔身的目光。 心魔身哼笑得一声。 那低低的笑声只在佛身耳边心间轻轻落下,便散在了静寂之中。 佛身也对着心魔身笑得一笑。 两个净涪同时收回了目光。 净涪转了身去,到那衣架旁边,将他傍晚时分挂在那上面的青蓧玉色袈裟取下,仔细穿上。 袈裟确实不凡,净涪系好绳带之后,不过扬袖一震,袈裟便如水般顺直平整,不见一丝褶皱。 这厢房桌前照明的灯火是净涪的心灯。那心灯灯托上跳动的,是净涪那三色混同的心火。 或许是因为此时正在夜间,取代了天光的灯火更招惹人的目光,也或许只是因为净涪直到这一刻,方才真正去留心这一件袈裟,故而当袈裟在心灯灯火映照下,流光溢彩,诸佛陀、菩萨虚影在那光彩中若隐若现时候,连净涪眉心处张开的法眼都凝了一瞬。 只是先前便因为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被心魔身警醒了一回,前事犹在眼前,如今的净涪佛身也很快掌控住了自己的心神。 他收了法眼,就这样穿着那青蓧玉色袈裟,只似以往时候那般,缓步来到桌前。 在桌前趺坐,袈裟在身侧披散的净涪将那套木鱼及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挪到近前,一手拎起了木鱼槌子,另一只手自然地翻开了贝叶禅经。 笃笃笃...... 伴随着木鱼声的,是净涪的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不论是清脆的木鱼声,还是平静低沉的诵经声,都被杨元觉亲手制成的静音法阵禁锢在了厢房中。 然而即便杨元觉已经是净涪仅见的天才阵修,他制成的静音法阵想要拦截张远山这般修为的大神通者耳目,还是太过异想天开了。 净涪自然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但他取出静音阵禁,更多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而已。 正在主屋中挑拣合适灵种的张远山头都不抬,对那厢房中传来的响动充耳不闻。 净涪诵了经,做完了今日的晚课,便就收起了木鱼等物什。他也不往那被主人家收拾得很是干净的床上去,只盘膝坐定,手中结印,闭目冥想。 到得半夜,主屋中的张远山挑拣出了明日里要种入灵田中去的灵种,再拾掇拾掇,也就灭了灯盏,上床歇息去了。 如此,自是一夜再无二话。 翌日一大早,天边不过处处亮起一片微白天光,净涪推门出屋时候,张远山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净涪只在厨房门口略略站得一阵,便听张远山道,净水在那井边,小和尚你自去取来洗漱就是了。我这里很快就好了,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想起昨日里张远山招待他的那一顿晚膳,任是净涪,也禁不住往那灶锅中多看了两眼,才转身离去。 事实证明,张远山的时间控制确实相当出色,净涪才刚刚从井边回转,就看见了张远山捧着一个箕簸从厨房走出。 箕簸上也像寻常农家一般用灰布遮掩风尘,但那挡不住净涪的目光。 净涪几乎是一眼就看得分明,张远山拾掇的这一顿早膳,不过只是寻常的白粥、馒头与素包子。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跟在张远山身后,在石桌边上昨晚里他那位置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26章 天色尚未大亮,在这院中石桌上照明的,还是张远山的那盏橙黄灯火。而院中鸣叫了一夜的小虫,许是终于累了,只得偶尔的一两声。 张远山掀开了箕簸上的灰色,将一碗熬到浓稠的白粥送到了净涪面前,又在他碗里放了一个打磨得很是圆滑的木勺,示意他随意后,方才替自己取了饭食。 净涪将粥碗挪到身前,又从前方箕簸上捡了一个素包子,才一口包子一碗粥水地吃食。 倘若说昨夜里的那顿饭食占尽了一个鲜字,乃是净涪平生仅见的鲜美滋味,那么今日里的这一顿看似朴素寻常的早膳,便取了一个凡字。 净涪甚至从这素净的白粥与包子里品出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净涪也无多话,一点点地将这些膳食吞食,品尝其中滋味。 张远山这一顿吃得很快,净涪不过刚刚吃去了半个素包子,喝去小半碗粥水,他已经将那箕簸上的许多素包子和馒头吃完了,只留了些许给净涪。 -- 第703页 他放下粥碗、停下手来的时候,净涪不经意间也看见了面前箕簸上剩下的那点东西。 或许也是因为昨日的一顿晚膳里已经叫张远山摸透了净涪目前消受他这里灵食的极限,哪怕是净涪自己估算,也得承认那箕簸里剩下的素包子和馒头再搭上他面前正吃食着的这些,足够填饱他的肚子。 再多,那就要出问题了。 张远山也没在石桌边上坐太久,他很快就起身去,借着石桌前的灯火来到院中角落处,取出昨日放在那里的锄头仔细检查。 净涪看得清楚,于是就问道,道兄今日还要去田间? 嗯。张远山应得一声,与净涪说道,昨日里又挑了些灵种,准备种在另一亩灵田上。趁着这些时日天气还成,得尽快拾掇完地里的活计,不然,不定这天气什么时候就变了呢。 净涪听得,微微点头,这倒也是。 经过楚刊、刘生和及福和罗汉等人的那一出,沉桑界天地虽然保存了下来,但天地本源大量损耗,法则也多被影响,天地不稳,气象多变是常有的事情。 就像昔日被无执童子闹腾了一通之后的景浩界天地一样。 张远山很是认真地检查着手中农具,等他终于翻检过一遍之后,他却也很自然地询问净涪,小和尚,你今日里有什么安排? 净涪想了想,应道,约莫会在这乘华镇里走一走吧。 张远山从那院子角落处侧头看了净涪一眼,拍拍手拂去手中可能存在的浮尘,走过来将一条锁匙放到净涪面前。 我大概会在田间待到傍晚,你如果出去的话,记得锁上门。 净涪目光转过那锁匙,又抬起头迎上张远山的视线,对他点点头。 嗯,我会注意的。 他说着,又低下头去,拿起木勺送了一口白粥。 张远山却是抬头往镇子中央的方向看了一眼,提了一回建议,如果你有空,或许可以去看一看那株菩提树幼苗。 净涪自然知道张远山与他提起的那株菩提树幼苗,并不是他从景浩界天静寺里带走的那株菩提树幼苗,而是如今庇护着乘华镇,由菩提子萌芽扎根生长的那株菩提树幼苗。 顺着张远山的目光往那乘华镇中央位置看了一眼,净涪点点头,从善如流,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看看的,多谢道兄提醒。 张远山摆摆手,转身入屋,小和尚你大概也是想过这个的,我不过就是白提醒你一回而已,又有什么可谢的? 彼时天边的那一缕微白渐渐扩散张扬,等到张远山提着一个小布袋从屋里出来时候,天色虽然还没有大亮,但夜半时分才显出些许影子来的星辰已经彻底没有踪迹了。 净涪听见动静,侧眼看去。 看见那个被张远山提在手里的布袋子,净涪又问道,这些是? 张远山对着净涪提了提布袋子,答道,我昨夜里挑出来的灵种。 净涪点点头,又继续专心吃用自己的早膳。 张远山将布袋子放到了已经被翻检过的锄头侧旁,随后就转入了厨房。待到他从厨房出来时候,他手里却又提了一个盖着灰布的木篮子,而他另一只手,却是提了一个葫芦。 净涪看了一眼,便知晓这约莫就是张远山为自己准备的今日中午的饭食了。 张远山见他目光看过来,便对他道,你的午膳我也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厨房里。你中午要是不回来,就带着出去。 净涪侧目看了他一眼,又偏了偏视线往他背后的厨房看了一眼,点点头,应道,好。 张远山一看净涪眼神,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顿了一顿,他道,我大概知道小和尚你是怎么想的。但就算你是一个能够脱离五谷温养的修行者,膳食却也是温养肉身这一渡世宝筏的不二法宝。灵气,到底不是万能的。 净涪听着,却是静默了片刻,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停了。 张远山见他用心思索这个问题,便也就不多说了,扛了锄头提了篮子,又将那葫芦系在锄头的一端,对净涪交代一声。 我这边下田地去了,小和尚你吃完,就收拾了东西放回厨房去就行。只是...... 他说着,却是对净涪笑了笑,你吃得太慢,这些碗筷就劳小和尚你给洗一洗了哈。 净涪这回动作是真的完全停了下来。 洗碗?他? 他看看张远山的背影,又看看自己面前只喝了一半的白粥,一时有些瞠目。 说实话,两辈子以来,他还从来没有洗过碗。 哪怕是最落魄最艰难时候,都没有! 但瞠目归瞠目,当净涪喝完了碗中白粥,吃完那素包子和馒头之后,他动作停了停,到底还是挽起了袖角,将那桌面上剩着的碗与勺都收入箕簸中,提着箕簸转入了厨房。 他完全没有催动过身体里自然循环的灵力。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周身星光,静静托腮看他。 没有任何取笑的意味,那双眼睛里有的只是探究与好奇。 他其实也是在等待。 张远山这人,旁的不说,但有一点,净涪三身都是肯定的--他是一个修行者。 -- 第704页 一个有着他自己的道、正在尽力摸索着自己修行法门的修行者。 张远山大概也已经清楚了他是个什么人,但即便如此,他今日里还是开口了。 心魔身也罢,佛身也罢,都想看一看,张远山的提点,又或者是提醒,对他到底有没有帮助。 反正就只是试一试而已。 净涪提着箕簸入了厨房,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踏入厨房这样的地方。 这厨房里最显眼的,其实还是被张远山摆放在灶头上的那个木篮子与那挨着木篮子放在一处的那葫芦。 基本上与张远山方才带走的那篮子与葫芦是一个模样的。 净涪知道,这篮子与葫芦,应该便是他今日的午膳了。 净涪只看得一眼,便将目光从灶头前挪开,去细看厨房里的摆设。 他不知道旁人的厨房都是什么样子的,但张远山的这厨房却是一目了然的整齐,净涪不过粗粗看得两眼,便已知晓这厨房里的每一片地儿,都是拿来干什么的。 得益于此,净涪很顺利地找到了应该是张远山刷碗用的瓜囊。 净涪盯着那瓜囊看了一阵,才走过去,将那尚且带着水滴的瓜囊放在箕簸里。 再一次仔细打量过厨房,确定应该再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帮助他洗刷这碗勺了,净涪才提着手中的箕簸,出了厨房门,去了那水井边上。 虽然昨夜里张远山收拾碗筷时候,净涪正在专心他自己的事情,没有太留心张远山那边,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张远山就是带着碗筷和箕簸在井边洗刷的。 净涪很快就在水井边上找到了一块稍高于地面的平整石块,而且那石块的大小和形状,却是正正适合摆放张远山家的箕簸。 净涪试探地将那箕簸放在石块上。 稳稳当当的,确实是刚刚好。 净涪微微舒了一口气,又很快注意到了他这一身僧袍。 僧袍是长袍,式样向来简单,色彩也只是淡灰,很是朴素。但僧袍向来是在侧腰处系绳,净涪这一弯身,僧袍的前袍处就已经垂落,几乎都要触碰到地面了。 净涪想了一想,不过一伸手,就将那僧袍的袍角给捞起,直接掖进系绳里去了。 净涪这是学的俗世里某些武人的做法。 不论是景浩界,还是沉桑界,净涪都走过了很多地方,也见过形形式式的人,如今遇到了难题,也是能选一个方法来解决的。 处理了僧袍的问题之后,净涪又转身去拿水桶打了半桶水上来。 这桶里的水干净清灵,饶是净涪,看见时候也不禁犹疑了一分。 这水约莫不只是井水那么简单...... 他对着那半桶水沉默得一阵之后,到底还是站起身来,再次踏入了厨房那地界。 等到他从厨房里出来时候,净涪他手里就拿了舀水用的水瓢。 他将那水瓢放入水桶里,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天边终于大白,朝霞瑰丽而明媚,叫人忍不住期待一下今天的天气。 还行走在田埂上,看着稀疏的鸟儿从林中飞出的张远山心情极好,甚至还和着那鸟鸣的声音低声哼唱起来。 虽然张远山早早便起来了,但因为还要为净涪这位客人准备早膳的缘故,他出到镇外时候,已经算是迟了。 他走过的那田埂边上的灵田里,就已经有些修为看着与他不相上下的灵植夫在忙活了。 往常时候,张远山必是出现在这灵田中的第一人。 他在田里忙活的时候,其他人可都还没来的。 这会儿听得张远山的低哼,灵田里低头专心忙活的灵植夫不觉也都抬起头来看去。 见得是张远山,很有些灵植夫哼笑了一声,又埋下头去。 但另一些灵植夫却是对着张远山笑,同时扬声问道,张老哥,你今天怎么迟了?这么难得的吗? 张远山停了低哼,同样笑着回道,家里来朋友了,所以就晚了一会儿,今日倒叫你们拔先了啊。 那些灵植夫有人好奇,又见张远山眉眼带笑的,很高兴的模样,便追问道,张老哥家里来朋友了?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是个什么人啊?也是个灵植夫? 昨日里到的。张远山摆摆手,他不是灵植夫,他就不是干这种活的人。 哦?灵田中又有一位灵植夫问道,张老哥这朋友,到底是什么路数啊? 张远山大家都是知道的,虽然来他们乘华镇落脚只有这三五年的工夫,但却是实打实的一个就喜欢侍弄灵田、摆弄灵种的家伙。 这家伙活计干得好,又没有那么多的心眼,灵田里的灵植就长得很好。早些年年景好,天地太平时候,就有过宗门闻名寻来,想要请他入宗门去呢。 当时这消息传出时候,好家伙,真真是把大家伙儿给羡慕得....... 啧啧啧,那段时间听说张远山家里的门槛都被踩低了一寸。 都是上门去请教种植灵植法门的老把式给踩的。 但这样的好事,这张远山偏就给推了去。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的,那个被拒了的宗门居然也没有再多的反应,竟然就任由他在这乘华镇里自己侍弄灵田。 这样的一位灵植夫中的传奇人物,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被大家看在眼里的。 -- 第705页 可仔细盯了那么几年,张远山这家伙居然什么大动作都没有,仍然安安心心摆弄他的灵田,也是很让人想不明白了的。 但更让人想不明白的是,盯了他几年,都没见过什么与他走得稍近一点的人出现,今日一大早,却听这老活计说什么家里来朋友? 真的不是他们在做梦? 即便这些在田地里忙活的灵植夫修为最低都是练气九层,如今也一个个抬了头去看照出一片红光的天边。 太阳就要出来了,不是夜里,他们也没有在做梦...... 这是真的! 听见那灵植夫的问题,张远山停了脚步,低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是一个......愿意去探索、去尝试的和尚。 明明话都听得很清楚,没有漏掉一个字,却就是不太明白张远山意思的灵植夫们面面相觑。 张远山却再不理会他们了,扛着小锄头,带着木篮子和葫芦,继续往属于他的那块灵田去。 只有那么一个站在张远山前进方向侧旁的灵植夫,留意到了张远山面上颇有些有些得意又有些惋惜的脸色。 那小和尚,大概正在为难着吧?哈哈哈...... 这老家伙,到底是在想的什么,表情这么怪异? 被张远山那家伙惦记着的净涪,此刻正在很认真地取了井水来洗灰布。 那灰布不过是张远山拿来给早膳遮挡灰尘用的,压根就不脏。所以净涪取了水简单地洗过两遍,就拧干了水,将它挂在了院子的竹竿上。 那竹竿,净涪昨日跟着张远山踏入院子里时候,就看见过那上门晾晒着张远山的衣物。 所以净涪合理猜测,这竹竿就是张远山拿来晾晒衣物的物件。 将那块灰布抖开,在竹竿上晾好之后,净涪才退了两步,重新回到那箕簸旁边。 看着箕簸与那中间的碗勺,净涪想了想,又打量得这水井旁一阵,索性就转身回厨房,又从那厨房里拿了一个干净的箕簸出来。 净涪将那个干净的箕簸寻了个地方放好,又深吸一口气,才重舀了半瓢水来,倒落那两个陶碗里。 随着净涪的动作,井水从水瓢处倒出,冲落在那随意散放着的陶碗里。 净涪的手很稳,哪怕这洗碗的活计,他从来没有做过,也没有留心过旁人是怎么做的。到得陶碗里盛了小半碗井水时候,净涪的手停了下来,那水瓢就重新落入木桶去了。 净涪蹲下身去,一只手拿住那陶碗,一只手抓住了那个也被水浸了一片的瓜囊。 生疏地拿瓜囊在陶碗碗里碗底转过两回,净涪才分开两手,将那拿瓜囊刷过的陶碗拿到眼前细细打量,待见得那陶碗上没有顽固的残留物,再用水冲洗过一遍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将那陶碗安心地放到那个干净的箕簸里。 一个陶碗成功洗刷过,净涪终于有了些底气,也有了些经验,便又去拿另一只陶碗。 待到那陶碗、木勺、箕簸的,都被净涪用瓜囊清洗过一遍之后,他才将这些物什收拢了,拿箕簸装着,提回了厨房里。 将这许多物什安置妥当,又将那水井边上被净涪拿来用的物什一一安放回原处时候,净涪额间甚至沁出了一片薄薄的细汗。 他在整洁干净的厨房间站立了一会儿,将那前袍、袖角一一放下。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来问佛身,感觉如何? 阖上厨房房门,净涪带着装了他午膳的木篮子和葫芦回到院子里。 此刻东方天边已经冒出了大日的大半个身体,但石桌上的那盏盛着橙黄-色火焰的灯盏却依旧明亮,竟不曾在那遍照天地的大日辉光面前暗淡半分。 或者说,这灯火的光亮,几乎与天光融成了一体。 净涪定睛看得那灯盏片刻,才收回目光,将手中木篮子与葫芦放在石桌上,同时回答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 很新奇。 但净涪佛身显然也清楚,这样的一个答案,是无法让心魔身满意的。 于是他又认真地想了想,才继续与心魔身道,我们都从来没有洗过这碗,为什么呢? 心魔身没有搭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他说。因为他明白,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搭话。 诚如心魔身所确定的那般,佛身边说,边理顺着自己的思路。 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已经辟谷。 远的皇甫成那时候不必再提,便是近的,净涪还只是妙音寺藏经阁小沙弥时候,也并不需要他来操心这样的活计。 那些活计是厨房里的凡俗僧众们的。 所以,净涪他从来没有洗过碗,甚至是做过真正意义上的杂活的原因,不是其他,而只在于--层次。 净涪行走过许多地方,见识过形形式式的人,虽然以往不太留心过他们的这些琐碎生活,但他也仍然无意识地将他所见的那些画面、所知晓的那些习惯,都留在了记忆里。 如今,这些画面、事情,就都被净涪佛身翻了出来。 为什么净涪这样的修行僧众不需要处理这些杂事?是他们辟谷了吗?是他们真正的超脱了凡俗,摆脱了物质的依赖了吗? 不是,不是,都不是。 真正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修行僧众,修行给予了他们伟力,启迪了他们智慧,让他们站到了凡俗僧众的头上。于是......凡俗的僧众们就变成了他们这些修行僧众另一种层面上的仆从。 -- 第706页 又如当时还是程涪的净涪。他那是不过只是幼儿,因是男子,因是程家少爷,于是这些杂事也全不必他沾手,甚至都不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会有利索的丫鬟将那些他食用过的碗筷收走,带回到厨房里去,交由身份更低下的丫鬟清洗。 事实上,哪怕程涪不是程家少爷,没有这程家那一副可以供养他富贵长大的家当,但凡他还是男儿,他就不需要理会这样的杂事。 当他年纪尚幼时候,那是他母亲的活计;而到了他长大,娶亲生子,那又会是他妻子、女儿的活计。 同理,便如当年的皇甫成。 是层次......又或者说,是等级的问题。 心魔身先前一直在静默,但到得这个时候,他却是忽然笑了一笑,问净涪道,真的单只是等级的问题吗? 佛身本来是借着言语理顺着自己的思路,此刻被心魔身一问,当即便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洗碗,包括洗衣、做饭、制衣、织布等等家庭活计,所以会在凡俗百姓生活里分派到女子手中,最后几乎成了女子理所当然负责的活计,并不全是因为凡俗社会中男子对女子顽固的控制与轻视。 虽然在妙音寺时候,多由凡俗僧人负责此等杂物,确实是因着修行者对凡俗者的轻忽。但凡俗社会间的男子与女子间的差距与对立,在一定层面上,起因于这两者之间东风与西风的关系。 岂不闻,东风与西风之间,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下东风? 男子与女子,虽同是人族,也必得同时存在两者,方才能够绵延血脉,繁育后代。可在同时,人也总是在想紧抓了什么。 或是人,或是物,或是力量,因为那是支撑他们在这浩瀚天地间存活的倚仗。 不过他们到底是同族,系出同源,争斗的同时,也会想要合作。 --是那种两心一同的那种合作。 世人称之为爱情的玩意儿。 两心同一,两力并一,卸下人族本能的防范与自我保护,试探着包容的本质,本来就是为了更好地整合各自的资源,更好地在这天地间存活下去。 于是在这种情况中,以情为润滑的两人,便理所当然地需要分工。 根据男子与女子体质上的差异,双方在组合的家庭中负责不同的分工,这也是洗碗、煮饭、织布、制衣这些活计最后总会落到体质更为柔弱的女子身上的缘故。 当然,这只是佛身在心魔身的提醒下,意识到自己最初的那条思路中的漏洞而已。 不是,是我想漏了。 既然是自己这边出了问题,佛身也不会与心魔身讳言,他很利索地承认了。 心魔身点点头,又冲佛身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包括我们,从最开始时候,就锁定了力量,锁定了前方。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仍然听着,脸色却不曾有过丝毫变化。 我不是说这样不对,也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做错了。佛身顿了一顿,才继续,但看了张远山,我只是忽然觉得,或许我们一直看着前方的时候,也需要看一看脚下。 如何看?心魔身忽然问道,眼里带了一点明显的笑意,你难道想要学着张远山一样,寻一处平常地界当一个凡人? 真的唯有如此,才叫看向脚下么? 佛身被心魔身这么一问,又看见了心魔身眼底的笑意,心中灵光闪动,眼底也自然地绽放一片灵光,不,不是的。 心魔身将手从腮边放了下来,认真、庄重且端正地看着佛身,聆听着他的答案。 那本也是他此刻心底浮现出来的答案。 寻一处平常地界,学着去当一个凡人,那是张远山的修行方式,不是我的。佛身话语缓缓,并不急切,我的修行方式......大概还是在脚下。 心魔身笑了起来,大概么? 佛身点点头,大概。因为就目前来说,我还不知道我所猜测的,是否正确。 心魔身脸上笑意更甚,他点了头,啊,那确实就需要一些时间去证实。 我等你。心魔身说完,顶上的天穹再一次垂落朦胧星光,将他整个人遮掩了开去。 佛身再看得心魔身所在的位置一眼,竟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在识海中停留了一回,面色颇见犹疑。 心魔身察觉到异样,从那朦胧星光中看了过来。 佛身踌躇得半会,到底开口了,你......你昨夜里,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心魔身闭上了眼睛,我生什么气?我又什么气好生?我能生什么气? 这接连的三个问题砸落,便是佛身再如何安慰自己,也知道这会儿心魔身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气惨了。 他头竟是低了下去,却仍然固执地站立在识海世界中归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界域中央,不愿甩袖离开。 也不知站了多久,佛身才听见了识海世界里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先叹了一声,才有问题问他,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净涪佛身。佛身虽然依旧低着头,但声音也已经从齿缝里出来了,依旧的坚定而清朗。 -- 第707页 是啊,心魔身道,你是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既是净涪,也是佛身。 佛身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那声音传来的星光朦胧处。 果然,就在他目光抬起的那刹那,心魔身的声音也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却是质问。 我还以为你只记得自己修行的法门,却忘了自己是谁呢?! 佛身再次沉默了下去。 他知道心魔身这次质问根源在哪里。因为许多事情便是瞒过了旁人,也绝瞒不过自己。 心魔身果然是因为昨夜里他因为张远山一句圣人门徒的话语心旌摇曳而生气的。 心魔身质问了佛身,却没想过要去逼迫佛身。 佛身也是净涪,他们三身之间,除了本尊多占了一分的便宜之外,其他的两个,都是平等的。 谁也不比谁高贵。 于是心魔身本来裹夹了讽刺意味的尖锐声音就软和、平淡下来,与我秉承净涪一点恶意分化而出一般,你也是承继了净涪的一点善念才分化出来的。 作为净涪,我们如今又寄居在佛门,受了佛门的戒律,得了佛门的庇护,确实与佛门多有牵扯...... 可是佛身,你在佛门的庇护之下,是否已经忘记了诸天世界的凶险?是否已经忘记了当日我等作为我们自己,在北淮国皇宫、在景浩界天魔宗时候,被深刻入骨的信念? 佛身,你可还记得,我们最初渴求着力量,渴望着前方,到底是因为什么? 佛身最初被心魔身质问时候,心头颇觉委屈。 那是绝不会显露在净涪之外的情绪。 但到得心魔身软和声音,消去尖锐,一个个问题询问过来之后,他心头所有的委屈就如被暖阳破去的晨雾,再没有了痕迹。 他们最初时候,渴求着前方,是因为前方有更强大的力量,这一切,始于他们对力量的渴求,始于他们对自己弱小的憎恨。 这其实才是他们所以在景浩界天魔宗里修行远超同门的真正原因。因为他的魔性,就源自于自己,源自于他对自己的憎恨。 而他所以会憎恨自己的弱小,却又是因为景浩界留影老祖想要得到一位合适的弟子,而他没有能力反抗,所以才会有骄傲被践踏的命运。 也是到了后来,随着他一步步前进,一点点积攒力量,推翻记忆中镇压着他的大山,一点点填平内心的空洞,用自己的力量支撑起自己的骄傲,才将那源自他自己的魔性真正掌控在手里,成就真正的魔修,而不是成为魔的傀儡。 他守住了自己,找回了自己,或许倚仗了三分的气数,也借了留影老祖两分的势,但剩余的五分,全靠的是他自己。 那时候真正弱小时候,他走了过来,现在...... 相比起诸天寰宇中的太多太多人来说,他仍然是弱小的,弱小到甚至都受不住人家肆无忌惮的一道目光,可同时,和当年的那个六岁皇甫成来说,他打磨的心性,掌握了力量,启迪了智慧。但这样的他,能大声地对当年的六岁皇甫成宣告,他比他做得更好吗? 不。 不能。 甚至恰恰相反,倘若真让他再见那个曾经的自己,作为净涪佛身的他,甚至还该是掩面退让的那一方。 何其的荒谬。 佛身脸皮抽动,一直自然垂落的手也在颤抖。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空荡荡的另外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却是悄无声息地显出了一个人来。 竟是才闭关不久的净涪本尊。 心魔身察觉到另一边的动静,散了周身的星光,侧眼看了过去,净涪本尊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将目光从佛身那边厢往心魔身这边侧挪。 两个净涪的目光在这识海世界的虚空中无声碰撞,又似乎震撼如惊雷。 心魔身没有挪开目光。 这件事,他自认自己没有做错。 净涪本尊显然也没有觉得心魔身做错了,于是他率先对心魔身点了点头,才重新看向佛身。 或许是因为净涪本尊醒来,哪怕他没有特意帮着佛身做些什么,作为净涪三身之一,佛身也依旧从净涪本尊那里得到了些帮助。 毕竟,比起佛身及心魔身来,净涪本尊才是那个更为纯粹的净涪。 他也是更能代表净涪的那一个。 甚至随着净涪本尊修行的日益精进,他还会映照出部分的净涪真我。他的意志,也会更贴近净涪本心。 借助净涪本尊醒来时候对他与心魔身本能一般的影响,佛身快速平复了心情。 合掌对两位净涪深拜下去,佛身道,是我做错了。 心魔身瞥了净涪本尊一眼,却是没有多话。 哪里做错了?净涪本尊问道。 佛身便答,我的力量才是我的力量,我的智慧才是我的智慧,旁的,都是随时会被旁人取走的物件。 我们的路,该是我们自己去走,才最是稳当。 生了仰赖别人的心思,自己就会懈怠;时常仰赖别人,自己就会成为他人的附庸;只会借助他人力量才能行事的,到得最后,做的也会是他人想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 第708页 第227章 到得那时,他也就会真正成为旁人的附庸。更甚至,是一枚任人用之抛之的棋子。 如果真有那一日,他毕生心力便能说是化作了泡影。 说到这里,佛身脸色也沉了下去,更夹杂了许多羞惭。 你果是明白了。净涪本尊道,那往后且得如何行事,你心里有数了么? 佛身整理里面上神色,合掌点头,郑重道,我已知晓了。 他随即看向旁边不置可否的心魔身,方才继续道,我等当日作为皇甫成时候,都守住了自我,未曾任由自己放纵,臣服于天魔妙法之下,如今,我自然也不会。 我当始终谨记,他的脸色郑重,我虽是佛身,但我更是净涪。 心魔身定定看得他一眼,也收了面上的随意,坐直了身体,郑重回道,可。 净涪本尊点点头,那你且去吧。 佛身对心魔身、净涪本尊稽首作礼,便出了识海世界。 佛身离开之后,净涪本尊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知晓净涪本尊的意思,纵低哼了一声,再开口时候却也不乏郑重。 你且安心,我会看着他的。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也会提醒他的。 他们既是走的修心一道,又总每每将自己称作修行者,那么不论如何,他们都不愿意在修行态度上输给旁人。 人族上古圣贤曾有言,吾日三省吾身,又有言,君子慎独...... 心魔身自觉,他还是能够担起警醒佛身之责,审视佛身日常修行的。正如佛身其实也肩负了拽紧他身上绳索的任务一般。 净涪本尊得了心魔身明话,多少也算是放下心来了。 就拜托你了。 看着这话落下之后,同时消隐身形,显然是要再次进入定境修行的净涪本尊,饶是净涪心魔身,也禁不住斜了一眼过去。可是再要他多做些什么,却也是不能的。 那些所谓放他静修的话,心魔身自己都清楚不是提起的时候。 他暗自里叹了一声,却是唤来了顶上天穹的星光,继续浅浅梳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得。 佛身脱出了识海世界后,放眼看去,却正正见天边那一轮大日完全显出了整个身体,浩荡的红色光芒便即照彻天地。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净涪见得此景,心境也刹那开阔起来。 他知道自己昨日里想差了,也确实是想错了,但知道错处,又知道了前行的真正方向,怎么着也能给纠正过来,很不必太过纠结于心。 他微微摇头,目光便随即还侧旁偏了一瞬,也是那一刹那,他竟看见张远山留在院子石桌上的那盏灯盏也有了变化。 那纯粹唯一的橙黄-色灯火,像是在呼应着天地中那一轮磅礴大日一般,又像是在呼吸着什么一样,竟有一点火星在灯盏外间凝结显化,又快速靠近灯盏,最后被灯盏中的那道火焰吞食。 而吞食了那点火星的火焰却抹去了灯盏表面上所有的变化,完全安静了下来。 净涪看完了全程,又定睛盯了那盏灯火一阵,都没再有其他发现,便不再理会,只转身回屋。 直到看见厢房里他自己的那盏心灯之后,净涪脑海中的纷涌思绪才终于停止了挣扎与纠缠,合作一点灵光。 他的心灯,是不是并不需要那般局限,也可以像张远山的那盏灯火一样,吞食其他的火焰增长自身? 净涪被这灵光点醒,却又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不过片刻工夫之后,净涪自己又摇头笑了起来。 或许他确实可以借鉴借鉴张远山的温养方式,但这两盏灯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净涪不可能完全照搬张远山的做法。 若真是这样做了,只怕才是毁了他的这盏心灯呢! 再等一等吧,等他仔细研究过,为它推演出一个合适的法门来,方才不算是辜负了他的心灯。 净涪将这许多杂念一并放下,侧身便看见那出门前才被他接下的青蓧玉色袈裟。 踱步来到这件袈裟前,净涪凝神细看。越看,他心中竟越是平静,于是,也渐渐地生出了些笑意了。 这笑意不曾被他压制,自然而然地攀上了净涪的唇角。 净涪笑的不是旁人,而是他自己。 明明只是一顿早膳的时间,这之前与这之后,他看同一件袈裟,却是两种不同的心情? 如何能不让他既好笑,又觉得欣喜? 笑得这一阵之后,净涪摇了摇头,随手将那被一丝不苟地披挂在衣架上的青蓧玉色袈裟取了下来,穿戴上身。 系好绳索之后,净涪快步来到桌面上坐下,重又取了木鱼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拎起木鱼槌子,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笃...... 这便是......他今日里需要完成的早课。 早课很快结束,净涪拎着木鱼槌子坐着,面色很有些怔忪。 或许是因为心态的问题,净涪这一日做起早课来,与昨夜里的那轮晚课,却是有了些不同的感觉。 昨夜时候,他多有浸入经义中去,着意让自己的心境放开,承接体悟经义乃至袈裟自然散发的灵韵之中。因着敞开了心境,放任心思沉浸,他对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实也较平常多得了几分体悟。 -- 第709页 但今日里的早课,到底受了心魔身的警醒,又在净涪本尊及心魔身面前真正审视了自身,确实又与他昨夜里的晚课有了些许不同。 也不能说就是防备,更精准一点的说法,净涪他自个儿认为......是他的心神更抽离了几分。 在这种稍稍抽离的状态下,他能相对辩证地去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的经义与佛理。这又是另一种不同的参悟佛经的方法。 而昨夜里与今日晨早中这两种不同状态的转换里,净涪偏又觉得自己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与道理再多了一分的体悟。 怪哉。 净涪放下手中木鱼槌子,对着那已被合上了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愣神片刻,却到底摇头笑开。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微言大义,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他不过是再一次肯定了而已,又何必这般作态? 不见便连识海世界里镇守的心魔身都不理会他了么? 净涪笑完,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及木鱼等物什收入随身褡裢中,又擎起了桌前心灯。 一夜时间,心灯灯托里,俨然又添了一层薄薄的星尘。 净涪擎了心灯,带了随身褡裢,合上房门就离开了厢房。 经过院子,净涪又将那木篮子与葫芦一道收入随身褡裢中去。 如此这般,净涪才离开了张远山这小院,寻道而去。 张远山的这院子位置很是僻静,净涪走了片刻,才看见了其他的院子。而会与明面上不过一个练气小修的张远山在同一片地方落脚的,显然在表面上看来,条件与张远山相差不大。 经过那院子,净涪略略停了停脚,往院子方向看了一眼。 那院子中也设了阵禁,且不止布置了一重,但这样的阵禁,在净涪眼中都算是粗疏简陋,更莫提要与张远山那个院子的阵禁相比了。 净涪倒也没有在意这个。 他在意的是,这个时候,这院子里果然没人了。 他收回目光来,继续沿道往前走。再走得一阵之后,净涪才看见了两个在院子中认真伺候花木的小姑娘。 那是两个身上只有一缕稀薄灵机,显然只得练气一层修为的小姑娘。 净涪看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不好去打扰。不为别的,只是为着这两位小姑娘浑身上下透着的认真。 她们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了手中盆栽上,根本未曾留心其他。 净涪还能看出这两个小姑娘动作中的小心与眉梢眼角处的希冀,这两个正在生长着的、只缠绕了一丝灵气的草木盆栽,大概是她们的希望。 对未来生活的希望也好,对未来修行的威望也罢,总归是希望。 净涪的脚步也渐渐地慢了下来,即便他打从张远山院子出来时候,脚步就算不得急切。 而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擎着的那盏心灯上,若有所思。 心灯,心灯...... 纵是稍稍放慢了脚步,但没有停留的净涪仍旧很快转过了那处院子,将那两个小姑娘抛在身后。 离开了那处院子之后,净涪又经过了一处院子。 那院子也有阵禁护持,但这院子的阵禁防护得最为严密的地方,却不是屋内,而是院中的一株老树下。 净涪随意一眼,便看见了被禁制仔细保护着的那辆木车。 那木车中,躺了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小儿。小儿身上穿的,是绣了特别符文的法衣,那手笔在净涪眼中仍旧只能算是简陋,但他也能从这院中阵禁、身上法衣看出了灌注在这小儿身上的关爱。 净涪一时往那院子里多看了两眼。 那木车中小儿此时是醒着的,但他很是安静,只睁着一双眼睛,含着白嫩的手指,从木车敞开的上方看着院中老树。 这小儿与这老树...... 净涪确定自己看见了那小儿与老树之间正在成形的某种联系。 这种联系可能是某种因果,也有可能是某种未来,净涪并不能看得太多,但即便如此,他也知晓了这小儿与老树之间的牵绊。 许是净涪看得有些久了,叫那木车中的小儿察觉到了什么,他竟忽然偏了头来,看向净涪的方向。 木车遮挡了小儿的视线,他约莫是看不见净涪的,但净涪却能确定,他就是在看着他。 净涪不觉眼神动了动。 所以......这到底是一个有来历的家伙,还是真正的天赋异禀? 但不论这小儿的情况是哪一种,净涪也停了脚步,侧身向着那小儿的方向,合掌低头,做了一礼。 净涪袖角处,那已经隐匿安静了许久的沉桑界天地意志却是始终静默,没有一丝异动,仿佛面前一切寻常的模样。 礼见过后,净涪也不理会那小儿是个什么情况,便再度转了身回去,继续他的路途。 直到净涪完全走出那院子的范围,那小儿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抽出自己的一只手,将另一只手塞入嘴里含着,仍旧睁着眼睛,看入木车之上的老树树冠,也看入那更高邈的天穹。 离开了那个院子,净涪就走到了这一片的拐角,他转了一个弯后,就进入了更密集的住宅区。 但此时大日已经升起,净涪又出来得比较晚,纵然这乘华镇的宅舍都有人居住,不是净涪在这沉桑界天地间行道时候最常见到的那种不见人气的鬼屋,这会儿还有人在的屋舍却没有多少。 -- 第710页 显然,他们应是都离开家门出外忙活去了。只有寥寥的几家屋舍还有人在,但那些留在家中的,不是抓紧了这空闲时间搬运气机专心修行的,就是忙出忙进操持活计的,人家忙乱专心至此,净涪怎好去打扰旁人? 直到离开了这一片住宅地,转入了乘华镇的街道,净涪才算是迎面看见了人。 见得他这个面生的和尚,那个迎面与净涪撞上的练气小修也是愣了一愣,又犹豫得一阵之后,他拉了旁边还没有察觉到净涪的好友一把,稍稍示意后,他才放开那友人,行到净涪面前,合掌稽首与净涪一礼。 法师有礼了。 他那友人只在不远处停步,并不靠近,面上虽平和,也同样自然地对净涪稽首见礼,但净涪还是能看出他隐在明面动作之下的警惕。 当然,这种警惕算不上过分,甚至没有恶意。 净涪先对他近前的那名练气小修回得一礼,又对稍远处的那位拜得一拜,才回面前这位道,檀越有礼了,不知檀越拦我,可是有事? 那小修就问道,只是觉得法师面生,我似乎未曾在这乘华镇中见过法师? 净涪点头,直言道,我是昨日里,才进的这乘华镇,今日就出来走走,也见见镇中的风物。 风物?那小修咀嚼这这个词汇,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警惕,他那位站在稍远处的友人也听得清楚,偏头看了过来,更添了两分谨慎。 那小修笑得一笑,先自掩去了面上的警惕,与净涪说道,我们这乘华镇中,在这附近也确实很有几分声名。而名头最响亮的,莫过于我们镇中遍布各处的灵植了。 他顿了一顿,还未问过,法师从哪里来?如今又是在哪处宝地落脚呢? 净涪只觉平常,他抬手指了指那片死地界域方向,道,我是从那处来的,如今得张檀越收留,暂且在他那里安居。 张檀越?那练气小修询问也似地看向净涪。 净涪便道,张远山张檀越,他家在那边厢。 说着,他又抬手指了指张远山那小院位置。 听得张远山的名号,那小修显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张老啊。 他那友人也在一直留心着这边的动静,如今也是听得清楚,同样放松了下来,他甚至在那边走了过来。 原来是张老的客人,倒是我等失礼了,还请法师见谅。 他们倒不曾天真到以为这个穿袈裟的持灯和尚会不曾发现他们的防范,可即便明知如此,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大不了,就是舍了一条性命而已。 但现如今,既确定这位法师已经在张老面前走过一遭,而且还被张老收留在自家院子里暂居,显然是个可信之人,那么他们此间的失礼,就不能被囫囵了过去。 净涪拜了拜手,很是客气地安抚了两人一回。 以净涪的眼力,他能很清楚地看出来,这两人的歉意乃至稍后对他的恭敬与尊重,都是发自本心。而这,显然不仅仅是因为张远山。 与这两个小修辩解过一回之后,净涪便问道,今日晨早,张檀越还提点我,说可以往镇中心处一观菩提灵树幼株,但现在怎么似乎...... 净涪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但面前这两个小修却是听出了净涪话中的意思。 既是今日晨早时候,张远山还这么提醒净涪,推荐他去一观乘华镇中央的那株菩提灵树,当时张远山除了这个推荐之外,再没有多说什么,显然在那时的张远山看来,净涪去观赏那菩提灵树幼株,应该算不上什么难事。 但现在,他不过是在这街上走了两步,堪堪遇见两位乘华镇中的百姓,就因为眼生这个缘故被拦了下来,如此,却又是与晨早时候,张远山的随意大有不同。 这中间定然有缘故,净涪现在,就是在询问这一点。 那两个小修面面相觑得一阵,到底还是将事情与净涪说道了开来。 法师既是张老的客人,在张老那里暂居,等张老回来,也能从张老那里得到消息,我等确实不必讳言。如此,也罢。本来昨日里镇中还是寻常的,今天晨早初初也是无事,但就在一刻钟前...... 却原来,就在净涪做早课时候,乘华镇中央负责照看伺候镇中菩提灵树幼株的乡老忽然发现菩提灵树幼株被人摘去了三片芽叶中的一叶,收去了一道灵机。 本来平静的乘华镇一下哗然。 从大难开始时候,那菩提灵树才不过堪堪冒出一个芽苗,好容易到现在,长至三片芽叶,算是很安抚了镇中百姓,可谁曾想,就在今日,一直被仔细看护的菩提灵树居然被人一下子采去了一片芽叶,还收去一道灵机,可谓是大受损伤,这如何让他们这些乘华镇人大怒?! 事实上,若不是这菩提灵树还存活,他们跟那个盗贼拼命的心都有了。 但即便乘华镇中的菩提灵树还存活着,他们多少还算清醒,知晓能这般悄无声息地取走芽叶与灵机的那盗贼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够应对,他们这些乘华镇人对外来者也很是多了几分警惕与厌恶。 倘若不是净涪这个和尚气度清和,举手投足尽是不凡,先就叫他们两人不敢造次,后又有张远山作保,才算是相安无事,否则净涪现在就该是被两人带着,去见乘华镇镇守了。 -- 第711页 哦,乘华镇镇守这个人选,并不是乘华镇早先的那个镇守,而是他们这些乘华镇人后来在大难爆发时候,自己选出来的乘华镇中德行兼备、修为高绝的前辈修士。 那位镇守大人可是元婴境界的大修呢,远不是他们这些练气小修能比的。 净涪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是镇中有了明确的安排? 那练气小修就道,初到我乘华镇的修行者,若有镇中百姓作保,可以在百姓的陪同下,前去拜见镇守,取得镇守发放的印符,方能在镇中自如行走,否则...... 这小修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净涪同样也是明白的。 另一位练气小修补充道,这是刚才乡老发现菩提灵树有损,发信镇守大人,镇守大人与乡老商议后才通令全镇的,就在一刻钟之前的事。法师你...... 他顿了一顿,到底问道,法师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净涪想了一回,又往长街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对两位小修道,那我便先回去吧,想来张檀越也该回去了,我等他回来,再请他与我作陪,去镇守处走一趟。 那两位练气小修尽数笑了开来,如此,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净涪亦笑着点头,他与这两人稽首告别之后,真就转身原路返回。 那两位练气小修站在原地,看了他一阵,才低语着相携离开。 乘华镇中的百姓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净涪一路走回的时候,那些原本没有人声的居所都有了人的行迹。 净涪从他们院子旁边经过时候,那些百姓但凡听见动静的,都停了手上动作,侧目看定他,既是谨慎,也是防备。 净涪对此也不生气,含着笑,微微点头。 那些百姓对上净涪笑容,都是愣了一愣,身上气势顿减。待回过神来后,他们也各各与净涪回礼。 当然,即便如此,他们的目光也始终不曾离开过净涪左右,直到净涪的身影完全离开他们的感知范围,才算是罢了。 净涪一路走得轻松而平常,但在经过那处种有老树的院子时候,净涪的脚步还是慢了慢。 让他惊讶又不惊讶的是,在院中种种阵禁处,那老树树下、木车侧旁,却也坐了一位持着绷子、正低头绣活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实在称不上专心,因为她每低头在绷子上缝得一阵,都会抬头往木车里头看一看。 而那木车中的小儿此时也隐了一人一树时候的那种沉静,嫩生生的小嘴咧着,眼睛弯着,手在空中不知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还是单只没有意义地挥舞,那嘴角处,却也有些涎水挂着。 净涪看得清楚,脚下又是停了一停。 那小儿却不理会他了,自个儿玩得非常高兴。 净涪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转向了那木车旁的年轻妇人。那一瞬间,他眼中也有丝复杂一闪即没。 或许就是因为净涪的目光,那年轻女子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来看。 见得净涪,她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放下手上绷着,站起身来,合掌低头与净涪拜了一拜。 却没有靠近,也没有更多,甚至连她的目光,都是这镇中百姓第一眼见到净涪时候少会有的平和。 净涪回得一礼,便自收回目光,仍自往张远山的院子走。 那年轻女子看着净涪远去,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她却没有直接坐回木凳上,将那绷子捡起,继续忙活那绣活,而是先弯了腰去,细细查看木车中小儿的情况。 待到查验过一遍,确定一切无恙之后,她就看见了小儿嘴角的那涎水。 你啊...... 她低叹着,目光却是软和成了一滩水。 女子从木车侧旁取出一块柔软的帕子,替车中小儿将那涎水给仔细拭去了,又替小儿理了理身上衣物,才抓着小儿的手,引他放开手中被他抓住的衣领,重在木凳上坐了。 净涪没有太留心院中那母子之间的相处,即便这个或许确实有些来历的小儿令他想起了当时转生不久的他自己。 他离开了那院子,很快又经过了那两个专心侍弄盆栽的小姑娘。 她们依旧忙活得认真,仿佛不曾知晓那个已经传遍了整个乘华镇的消息,也不知道乘华镇最近一段时间必定会多做警戒。 净涪的来去就更是没有落入她们的眼睛里去。 净涪仍旧只看过去一眼,便走过了这一处院子。 他回到了张远山院子之外。 张远山还没有回来,净涪倒不觉得他还没有得到消息。 从那两个拦他去路的练气小修听闻张远山名号时候表现出来的态度,张远山在这乘华镇中名望也是不浅。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张远山被人请去乘华镇中,与镇守、乡老等一道商量事情去了。 净涪取了张远山早先时候给他的锁匙,打开院门进了小院。 果然,院子里还是净涪方才离开时候的模样。 净涪先入了厢房中,将手中心灯放在桌面上,又将身上袈裟解下,披挂在衣架上,另又从随身褡裢里取出木篮子与葫芦等物什,才带着它们出了厢房。 将东西归置妥当后,净涪想了想,索性就拿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坐在院子石桌旁翻看。 刚刚翻看得第三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涪又掩卷静思得一回,等他意犹未尽地回过神来时候,张远山已经在他对面坐下了。 -- 第712页 菩提灵树幼苗这事,你知道是谁做下的吗? 净涪问张远山,全不认为张远山会不清楚。 这件事,张远山也确实是知道的,净涪既寻常问起,他也就寻常地答了。 我知道。他顿了一顿,看着净涪道,这个人你也是认识的。 我也认识的......他很快反应过来,合着识海世界中心魔身的声音一道说道,是洪长兴? 张远山点头,是他。 净涪微微皱起眉头,一时有些不解,但随即,他就想明白了个中的关窍。 毕竟,那些菩提子本来就是他手中之物,又是他看着菩提树幼苗灌入生机的,比起其他人来,他对那些菩提灵树幼株的了解分毫不差。 张远山见他明白,便没有多说,只低声道,也不知道这洪长兴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说他觉得沉桑界的修士们坑害了他们这些从诸天寰宇中来的修士,那确实是有,但就凭他那时候借楚刊之势,拦截沉桑界修士时候的动作,已经消解了以他作为代表的外来者与沉桑界修士间的部分因果。 张远山说得很是明白,也很有些不解。 以他身上剩余的那部分因果,其实不足以让他取走这些菩提灵树幼苗的芽叶与灵气,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净涪听出了些什么,便问张远山,这些?洪长兴他取走的,不仅仅是乘华镇这里的菩提树幼株芽叶与灵气? 张远山点头。 不单单是乘华镇这里,在他来乘华镇之前,已有十余诸菩提灵树幼苗受损,不过是如今沉桑界各处消息难以流通,消息才没有传到这里来而已。 至于乘华镇得到消息后,可能会出现的防守...... 不论是张远山还是净涪,都没有太放在心上。 乘华镇明面上最顶尖的修为莫过于元婴期修为的镇守,就算是算上隐在暗处的另一位元婴后期的修士,想要拦截洪长兴这个天仙也只能是想想。 别说是拦截了,能摸到洪长兴的行迹,都算是他们受沉桑界天地眷顾了。 有了乘华镇以及其他十余处受菩提幼树庇护地方的前车之鉴,想来其他的菩提幼树也很难逃得出洪长兴的手掌。 除非那些地界之中,能有阻拦得住洪长兴出手的人物,又或者是直接与沉桑界各大宗门联络,请动如今坐镇宗门的天仙或是金仙大修出手,否则该怎么着还是只能怎么着。 净涪倒是能够稍稍摸到洪长兴的心迹。 他大概还是恨的。 张远山闻言,看向净涪。 洪长兴当日借着楚刊大修之势,拦截沉桑界一众高阶修士,确实是重伤了沉桑界修真界,但我认为,他约莫是觉得他只讨回了沉桑界修士的那一部分因果,沉桑界其余人等,却仍然能够安居...... 他大概就是为这点愤愤。 张远山还是不太能理解,于是他便来与净涪争辩。 如果情况真是沉桑界这些寻常百姓是赖沉桑界高阶修士庇护,才得以在大劫中幸存下来,那么确实这些寻常百姓也沾染了部分因果。但就如乘华镇这般的、受了菩提灵树幼苗庇护,才生存下来的,却是被沉桑界高阶修士们放弃了的那一伙。 张远山越说,话语里的愤愤就越是明显。 洪长兴他便是要找,也该找那些存活在沉桑界各宗门地界,受各宗门庇护的那些人等,凭什么来寻乘华镇这些地方? 我看他是欺软怕硬,见诸如乘华镇这些地方的百姓没有高阶的修士庇护,可欺,又怕他自己对依附在沉桑界各宗门地界里的百姓出手,会招惹来明良、谦照这等人的雷霆手段,所以才摸到乘华镇地界来! 净涪听他说完,看了他一眼,道兄言之有理,但道兄约莫还是想少了些。 张远山听得净涪的话,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仔细思考。 第228章 张远山其人确有灵性,智慧也是非同一般,哪怕因为自身出身与师长言行身教等等缘故,对这些外物不太敏感,被净涪这么一提醒,也很快想到了他的疏漏之处。 洪长兴是一名药修。 对于一位药修来说,不论是菩提灵树的芽苗,还是菩提灵树上的灵气,都是难得的至宝。这些东西落到他手里,能派得上用处的地方,可是多了去了。 张远山想明白之后,不禁低斥道,贪婪! 净涪倒是见怪不怪。 类似洪长兴这样的修士,他在诸天寰宇中看得多了去了。若换了他在洪长兴这样的位置上,是这样的修行道路,他只怕也不会放过这些菩提芽苗。 当然,不放过归不放过,净涪却也不会似洪长兴这般的贪婪。 他会二取一,而不是全都要。 张远山看见净涪面上异色,又想起他在走出火云洞天,甚至是落脚沉桑界天地之后,所看见的低阶修行者们的艰难生活,一时也是无言。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般,生在火云洞天那样的圣地,又有一位跟随上古人族地皇陛下修行的老师,修行前期安稳不说,还处处有人指导教诲,不必为修行资源烦心。 所以事实上,他是没有多少资格谴责洪长兴的。 -- 第713页 站着说话的人,当然是不会知道弯着腰说话的人到底有多辛苦。 张远山想得一阵,禁不住也叹了一声。 净涪转了眼睛来看他一眼,眼神仍是怪异。 张远山此时并不太在意净涪的眼神,他自个儿低头琢磨得一阵,却是忽然抬了头来,看向院门之外。 院门外间,一个背着药篓的年轻修士在左近来回转悠了好几遍,每转过一遍,他脸色就急上一分。 这背着药篓的年轻修士不是旁人,恰正是净涪与张远山方才讨论的主角,洪长兴。 洪长兴在外间。张远山看得一眼,回头对净涪道,他应该是找你来的。 净涪并没有特意遮掩过自己的行藏,他既在外间走了一个来回,同在这乘华镇范围内的洪长兴会察觉到他的存在也是理所应当。 倒是净涪...... 张远山问道,你要见一见他么? 净涪也放眼往小院外间看去,初入目时候,不过是一片朦胧景象,不见外间乘华镇的景物。 这本是张远山布置在这阵禁中的手段。没有被张远山特意催动时候,这套阵禁对小院内外的人都是无害的,只有最基础的遮掩功能。 净涪现下手中有着张远山小院的锁匙,严格来说,他也是有着这院子中部分阵禁掌控权的。 不过尚未等净涪将那锁匙取了出来,张远山便先有了动作。净涪不过眨了眨眼,再定睛去看,映入眼中的就是那条他才刚刚转过不久的地界。 而在这小院附近来回地转悠的那个人,果真就是洪长兴。 净涪细看得洪长兴一阵,又略等了等,没等到识海世界里心魔身的说法,便摇了头,不必了。 他与洪长兴之间的因果,早在净涪当日在谦照、明良等一众沉桑界大修士面前庇护得他一夜之后,便算是彻底了结了。倘若再算上洪长兴取走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这桩事,那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给翻了个转。 如今,是洪长兴欠了净涪的因果,他才是那个债主,而非净涪欠了他。便是再要清算其中因果,那也该是由净涪拿了主动权。 张远山细看了净涪一眼,见净涪果然没有要见洪长兴一面的想法,又转头往外看了看,却是问道,他似乎有些不死心,你不怕他往后拦了你的路? 净涪只是笑了一笑,便转移了话题,说来,你才是。这乘华镇该是你的地盘,你何以会让洪长兴在这里闹事? 净涪就是顾虑到这一点,才没有肆意散开灵识,将整个乘华镇纳入他的感知中。 便是催动心灯灯火,寻找这一次在劫难中亡故的生灵骸骨,也只让心灯灯火独自行事,没有特意心灯灯火的心念,否则洪长兴便是行事再谨慎小心,也绝瞒不过他的耳目去。 净涪对此,还是颇有些自信的。 张远山却是满脸的不以为意,我的地盘?小和尚,你这就错了,这是沉桑界的地盘,是乘华镇镇守的地盘,我不过一个练气小修,只会种田的老家伙,如何敢妄自将这偌大一个市镇收入自己名下? 你想多了,小和尚。张远山很是认真地告诉净涪。 净涪看着这个老灵植夫,沉默得半响,到底将双掌合在胸前,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张远山呵呵笑了一阵,目光随意转过时候,似乎是在自己衣袍的一角发现了什么,于是他伸了手来,轻轻拂过那片衣袍。 净涪察觉到动静,心神一动,也不去看张远山,直接往那院子外间转去目光,看定那外间仍在不死心地寻找着的洪长兴。 洪长兴脚步匆匆,目光却只在前方或左右胡乱地扫视。但就是在这个时候,洪长兴眼前一花,再映入眼中来的,却不是那一条他已经转过许多次的偏僻地界,而是一片旷野。 洪长兴心下一惊,目光更是上下左右地转过了一遍。 这四下俱是旷野,还是这段日子以来,他也算很是熟悉的、仍被劫气与死气镇压了生机的旷野。 他这是......直接给换了个地方? 他刚才明明是在乘华镇的啊?到底是谁,乘华镇中,到底有谁有这般能耐? 净涪和尚吗?不可能的! 净涪和尚虽然比他强了许多,但想要做到这一步,却还是不能。 那么,是谁呢? 洪长兴紧抿着唇,小心地从背后药篓里取出前不久才被他收取的那一片菩提芽叶与那道菩提灵气,在身前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仔细放好,又退后得几部,恭敬而谦卑地对着前方叩首大礼。 晚辈冒犯,还望前辈海量,放晚辈一条生路,晚辈感激不尽。 洪长兴久久地拜伏在地,旷野上时有裹夹了劫气与死气的凉风卷过。但除了这风声与自己的呼吸声外,洪长兴却是再未听见其他的动静。 洪长兴不敢贸然起身,于是便小幅度地抬起头来,从那身体与手掌的间隙中,用纯粹的视力,看向那放着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的地方。 那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都还安静地摆放在地上,没有任何变化。 洪长兴再拜顿首,才站了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半日,犹疑地看着那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许久,到底没能舍去,终于还是试探着走上前去,小心地将那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收回。 -- 第714页 待到他安稳地将这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收好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天地四方各深深地拜了一拜。 多谢前辈包容。 说完这话,洪长兴又对四方各拜得一拜,纵身远去。 至于他先前一直在乘华镇里寻找的净涪,却是连提都没再提起过。 净涪并不知晓洪长兴的那后续,他看着洪长兴悄无声息地被人挪出了乘华镇外,才转了目光来,看向张远山道,你放过了他? 张远山摇头,如何就能说是我放过了他呢?不过是看他总在我院子面前转来转去的,烦,就赶走他而已。 净涪没有紧抓着张远山不放的意思,他更没有想要插手乘华镇诸事的心思,既然现下张远山在,他便索性将心中的问题翻出来问了。 道兄,你对你的邻居,了解多少? 张远山这么一听,就知道净涪真正要问的是他这边的哪一个邻居了。 你见过那个小孩儿了?他不答反问道。 净涪没有摇头否认,只定定地看着他。 张远山沉吟得一阵,才与净涪道,那小孩儿是一个有望寻回他宿世功果的修行者。 净涪能听得张远山未尽的言语,但他没有再问什么,他点了点头,便算是将这事揭过。 张远山定局在这一片地界,那小孩儿便是有些来历,也定瞒不过张远山的眼睛。更甚至,倘若那小孩儿身上真有什么问题,净涪今日里都不会在这附近看见他了。 张远山见净涪将这件事放过,悄悄松了一口气,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他伸手往袖袋里摸了摸,竟是摸出一枚符印来,放到净涪面前。 那符印上正有一道元婴境界修士的气息印记,净涪不过看得一眼,便知道这约莫就是今日里那两个练气小修告诉他的乘华镇通行符印了。 净涪也不跟张远山客气,伸手取了过来,多谢道兄。 张远山摆手,这不算什么,说起来,今日里你无功而返,还是因了我的疏忽大意呢。 说完这话,张远山又问道,你今日还打算去看一看吗? 净涪摇头,不了,且等两日吧。 乘华镇这边刚刚才遭了事,正是镇中百姓们精神最敏感的时候,他既不急,又何必偏要去触动人家的神经?稍等两日,等乘华镇中平静得一阵,再往那镇中央去,才算是合宜。 张远山很是随意地点点头,他与净涪坐得一阵,简单说过乘华镇中镇守与乡老商议过后的诸多策略,才与净涪告别,仍然扛了他的锄头,带了物什出门去。 洪长兴取走菩提芽叶与菩提灵气时候真是晨早时分,如今虽然被耽误了一阵,但也不过是巳时,还没到午时,算不得晚,他还是要去田里的。 张远山走了之后,净涪自己在石桌旁边坐了坐,沉吟得片刻之后,还是回厢房里走了一趟。 等到他从厢房里走出时候,他手中却正擎了那盏心灯。 净涪将心灯在石桌上放了,才重新坐下。 石桌上,净涪的心灯与仍旧没有被张远山收去的那盏灯只隔了半个石桌的距离,天穹之上还有照彻天地的大日。 那大日光芒明彻,张远山那盏灯火映在净涪法眼之中也是明耀几与大日等同,只有净涪面前的那盏心灯...... 虽则灯火火焰三色混同,却是真正的一灯如豆,及不上前面的两种光源。 净涪看着自己手中的心灯沉默。 他也不是偏要自己的心灯似张远山那盏灯一般可与大日比拟,而是他发现,他的心灯,是真的和这两种光源差远了。 不是力量的差距,而是本质上的差距。 到底差了什么? 是信念,还是胸怀?再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心灯灯盏中静静燃烧着的那三色混同火焰不知是察觉到了此刻净涪的想法,还是感应到了净涪心绪的变化与波动,心灯灯盏中那金色火焰似是被风吹起了一般,忽然拉伸,忽然弹压,多有变化。 识海世界里才刚刚沉默不久的心魔身睁开眼睛看了过去,看得净涪那盏心灯变化,轻唤了一声,佛身。 心魔身。佛身往识海世界里应得一声,回道,我觉得,我们处理那些残魂人格的手段,似乎太过粗暴了。 心魔身目光一动,你想要怎么做? 你听说过,梦中证道大法的吧......佛身近乎喃喃自语地道。 心魔身轻笑一声,呵。 不过淡淡的一声,便拖回了佛身的心神。 他往识海世界看去,而在那朦胧星光之中,一双相似的眼睛正沉沉地看着他。 佛身,你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佛身听得,怔了一怔,片刻没有反应过来。 心魔身一双眼睛仍旧沉沉地盯着他,你先前不是有意于掌上佛国,现在就又打起梦中证道的主意来了? 他顿了一顿,在朦胧星光里扯出一个弧度,还未请教,你的掌上佛国,如何了? 佛身有一瞬间的躲闪,片刻之后才意识过来,重又迎上了心魔身的目光。 心魔身却不理会佛身的虚张声势,他再问道,同样,不知你的法眼,又修持得如何了? -- 第715页 佛身彻底沉默了下去,便连他的目光也被一并压下。 心魔身暗自叹了一声,佛身,你现下需要的,不是其他,而是静心。且莫理会其他了,先清定了心念再说吧。 近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是急躁了...... 回想过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的修行与处事,佛身自己脸上也不觉升起了一片冷沉。 非是对心魔身去的,而是对他自己的。 佛身深吸一口气,对心魔身合掌躬身一礼,无声退出了识海世界。 心魔身扎扎实实受了佛身这一礼,没有阻拦佛身的离去。 他沉默地往识海之外看了看,无声叹得一声,方才收回了目光。 净涪睁开眼睛来的时候,直接映入他眼帘里的,还是他身前的那盏心灯。 心灯那一片金色火焰似乎稍稍平静了些许,再没有方才那般的多变与活跃,但即便如此,比起同在心灯灯盏里的另外两色火焰,这一片金色火焰还是要活泼太多了。 净涪看得无比清楚,他深深看得灯盏中活泼的金色火焰,伸手稍稍将心灯往外推了推,自己却是从随身褡裢中取出笔墨纸砚等物什来。 仔细地为自己铺纸研墨之后,净涪从笔架上取了笔来,饱蘸砚中墨汁,才在纸上挥毫。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第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誊抄过后,净涪近乎第一时间从纸笔间抬起头来往心灯灯盏的方向转了一眼。 心灯中那一片金色火焰仍在多番变化,似乎完全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净涪沉默了一瞬,微微闭眼,稍稍平定心神,才暂且将手中毫笔放置在笔架上,去整理已经誊抄完成的纸张。 收拢过那些写满字迹的纸张后,净涪将它们摆放在石桌的另一边,重新铺了纸来,再取笔蘸墨...... 如此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天穹那大日正式挪移到正中时候,净涪方才停了下来。 在他石桌的左近,已经摆了足有五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 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净涪也不再去看前方心灯灯盏,只再将誊抄号的纸张收拢整齐,与其他几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摆放到一处。 将桌面上的那些笔墨纸砚全都收归随身褡裢之后,净涪很是想了一阵,才终于将那件被他忘却的小事给翻找出来。 是忘了张远山给他备好的那顿午膳。 誊抄了几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涪才算是勉强将这段时间以来积攒的太多杂念给放下了。 他取出那个木篮子和葫芦来,不太去在意那木篮子里盛着的到底是些什么饭食,用的什么手法烹调,葫芦里装着的净水又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这些食水对他更是可能会有什么好处。 他只扫了一眼,便将其中的饭食取了出来,摆放在石桌上,端起碗筷,慢慢地食用。 仍旧有着充沛的灵机与灵气在他周身涌动,抚慰着他的心神、肉身,梳理着他周身气机,但净涪这一刻更留意的,是这些食材本身,对肉身、神魂最本质的滋养。 不同于昨晚的晚膳,也不是今日里的早膳,抛开食材、灵气与灵机,净涪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饱腹这个状态给人带来的满足。 那是一种很单纯又很直接的感觉。 那种满足状态之下,更多涌上心头的,是万事无忧的安定。 净涪放下碗筷时候,也不禁笑了一笑。 那笑容不带任何意味,也不曾添加了任何的欲望,纯粹的满足。 察觉到佛身的这一点变化,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也睁开眼睛转向他,一并笑了起来。 佛身对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道,多谢你。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又道,你且记得,你又欠了我一次。 佛身也没有与心魔身争辩,很直接就应承了下来,我记着了。 在遇见张远山的这两日以来,他确实是得心魔身提醒良多。而这中间的基本原因...... 净涪也很明白,不在于张远山本身,而在于张远山这种层次的人物对净涪展现出来的诸天寰宇那真实的、更高邈层次的真相冲击。 或许因为佛身才是那个与张远山正面交接、直接承受这一重接一重冲击的那个人,所以他受到的影响才是最强烈的那个。 净涪轻轻地笑了起来。 待到心中笑意尽了,他便顺势收敛了脸上笑容,站起身来,将石桌上的碗筷收入木篮子中。 回房解下袈裟后,净涪提了木篮子就往那井边去。 一回生两回熟,更何况净涪是个十足十的聪明人,洗碗这样的事,难不倒净涪。 他很利索地就洗干净了木篮子里的物什。包括那些碗筷、为反噬遮掩尘埃的灰布以及木篮子本身。 待到将这所有物什妥妥当当地放回厨房之后,净涪才重又在石桌边上坐了。 这一回,他没有誊抄经文,而是取了今日里他誊抄的那几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一部接着一部地,从最开始完成的那一部翻看过去。 那部最早完成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是净涪自己翻看过,都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不为其他,实在是看得出来的心乱。 翻看这一部经文的时候,净涪自己也是连连摇头。只是即便如此,净涪也仍旧一部部地翻看得认真。 -- 第716页 待到他将他今日里誊抄的几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一翻看过后,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去了。 石桌上的两盏灯取代了已经沉到西天去的大日,成为这院子里的光源。 听见动静,净涪直接就往厨房看去。 厨房里此时也亮起了灯火,显然是张远山回来了。 想了一想后,净涪低头看了看自己,将身旁放着的几部经典收入随身褡裢中,又自个提了随身褡裢,擎了心灯,将石桌桌面给收拾了一遍。 等他从厢房里出来时候,他直接便往厨房里去。 厨房里张远山正在忙活,见得他进来,笑了一笑,竟是很自然地问道,要帮忙? 净涪点了点头,应道,不知有什么是用得上我的? 昨夜里那一顿膳食全由张远山操持,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毕竟那时候净涪还是张远山的客人,虽则相谈甚欢,但客人仍然是客人,没有主人家招待客人还需要客人帮忙动手的道理。 至于今日早上的早膳与张远山同时准备妥当的午膳,那也是不必再提起。毕竟当时净涪从厢房里出来时候,张远山就已经几乎将事情忙活得差不多了,并不需要他插手,更何况,净涪也还需要些时间去适应。 所以这一日的晚膳,作为已经达成共识、双方有意结交日后相互携扶的道友,净涪也很需要再多做点什么。 张远山笑得一笑,给净涪让出了灶前的位置,那就来烧火吧。 净涪看得那火灶一眼,目光顺带也就将那火灶旁边的干草叶给收入眼中。 他点了点头,在张远山让出的灶前位置坐下。 灶火的火光映在他面上,给他细白的面容上蒙上了一片橙红。 净涪禁不住多往灶膛里看了一眼,那火被锁在了灶膛里,也将灶膛烧出了一片灰黑。 这是人间的烟火,与净涪见过的大日之火、旷野中绵延无尽的野火、神魂中诸般心念激撞而化的心火都不一样。 很不一样。 这人间的烟火...... 净涪沉默了一瞬,在那灶膛中火苗渐渐缩小时候、张远山提醒他之前,转身从旁边的干草堆里捡了一掌干草叶来,稍稍整理了一番,塞入灶膛之中。 原本因为草料减少而缩小的火苗很快舔上了被塞入灶膛中的干草叶,燃烧着它们。 微燥的热气从灶膛中喷出,扑了净涪一脸。 净涪倒不在意,只静静地看了那灶膛中的灶火,才抬头去看张远山。 在净涪坐下时候,张远山就已经拿了一个锅铲、提着一小罐素油站在灶台旁。 哪怕是净涪耗用时间,观察灶膛的时候,灶膛的火稍稍低落,火气不够,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催促净涪,就那般站着。 一直到灶膛中的火再度升起,温度烧上去,他才往那锅中倒了素油,同时将锅铲伸到灶锅里去搅了搅,让那素油转过小半个灶锅。 注意看火哈,小和尚。他自个儿忙活着,倒也开始提点净涪了,别以为这烧火就容易。烧火也不容易的,火候不够,我这边就不好操作...... 这会儿,他笑着说道,倒是真的考验起我们两个的默契来了。 默契?净涪面上神色不动,却仍与心魔身说道,我们与他,这会儿功夫就有默契了吗? 心魔身笑了一声,与其说是考验双方间默契,倒不如说是看你与他各自的临时应对能力,你且专心一点吧。 他顿了一顿,道,这是他的修行,我们理应尊重。 而尊重的基础,就是郑重、专心地去应对,而不是轻言其他。 佛身笑着应得一声,我晓得的。 他果然就收敛了心神,专注于这一次的烧火活计。 张远山的修行,果真就在这平常生活里的活计之中。几乎是净涪刚刚专心于手头工作时候,他便捕捉到了自张远山所在位置传来的玄妙律动。 净涪无法详细解说那是怎样的一种律动,其中又透出了什么玄机与神奥,但净涪能够体悟到那玄妙律动中传递过来的道与理。 那是张远山自己修行时候领悟的道,是他自己的道理,但......不是净涪的。 净涪被张远山邀为道友,他本身所修持的道、坚定的道路确实与张远山的道与路有着契合互补的地方。 也就是说,此刻从张远山那边逸散、传递出来的道理,对净涪自身的修行是有着一定的补足的。可是这里间,又存在着非常明显的祸患。 张远山本身道行极高,他的道与理已经推演到了一定程度,如果净涪吸纳、消化太多属于张远山的道理,净涪本身的道途恐怕难保纯粹,甚至还极有可能会向着张远山的道理偏移。 哪怕张远山完全没有恶意,净涪也不得不防。 幸而,今日里净涪接连两次重新审视、调整自身,也算是很有些收获。 只见他一直盯着灶膛中的火,但凡那灶膛中的火将膛中干草烧去大半,他就稍稍侧了身体去,捡起一掌干草,稍稍整理后又给塞入灶膛中。 有了草料的补充,灶膛中的火也就得到了支援,再次汹涌起来。 而净涪身前不远处,却是虚虚浮出一点被火光映红的水珠,水珠本明华而清净,此刻却被那一抹红染上了色泽。不过若只是这般,倒也是寻常,可这一滴水珠浮在净涪身前,更像是一面明镜。 -- 第717页 明镜素来映照内外,这一滴水珠既似明镜,也确实很有几分明镜的模样。 自张远山那边逸散、传递过来的道与理但凡经过水珠,不是被水珠倒转方向,将那些后浪给拦截下来,便是被水珠吸纳、封锁,留在水珠之中,成为水珠的一部分。 张远山也是很认真地忙活,但比起完全无法分神的净涪来,他到底是要轻松许多。起码,他却是能够在干活的时候,分出心神去查看净涪那边情况的。 见得净涪面前凭空浮现的一滴水珠,饶是张远山,也小小地惊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收敛了心中思绪,并明悟了其中因由。 他笑了一笑。 果然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啊。看起来,净涪小和尚今日里,确实很有些收获。 既然净涪那边能够承受得来,也有手段保护得了自己,张远山这边也就稍稍放开了一点。 不过是往灶膛中塞得四五把干草,听得张远山翻炒过两三遍锅中食材,净涪便陡然发现自张远山那边传递过来的沛然压力。 他不禁抬头看了看他自己身前悬浮着的那滴水珠。 水珠正在颤抖,颇有些颤颤巍巍之感,像是再过得不久,它就要到达承受的极限了。 净涪抿了抿唇,目光焦点便即往稍远处放得一放,真正看向张远山。 张远山也正在专注地盯着锅中食材,似乎正在等待着灶锅的温度到达他的预期。 净涪收回目光,又往干草堆的方向偏转了身体,捡了一掌干草来,塞入灶膛中。 火焰又一次升腾起来,火舌舔舐着干草的时候,也在同步灼烧着半悬在灶膛中的灶锅。 净涪没有继续细看膛中灶火,他另有偏转了身体,再一次捡起一掌干草,塞入灶膛中。 那火光辉映处,颤颤巍巍、几乎崩碎的水珠旁,又悄无声息地生出了一滴一模一样的水珠来。 新生的水珠完美地为前辈分担了一半的压力,帮助着前辈稳定下来,虽然过不得多时,它自己也陷入了同样的危机了。但就如它分担了前辈的压力一样,很快地,在它的不远处,也有一滴新的水珠浮现...... 一滴,两滴,三滴,......一大片水滴相互簇拥着,盘旋回环地相互支持,才成功地坚持到了最后。 好了。张远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净涪将手中拿着的干草放回旁边的草堆里,又拍了拍手上沾染着的草叶,才伸了手来,抓着袖角拭去额头上冒出的薄汗。 但同时,他却对着那一片水珠伸出了手。 那一大片足有三十六滴的水珠仿佛得到了召唤一般,乳燕归巢似地落入净涪张开的手掌里,又被净涪稳稳地握在指掌之中。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这些水珠不过是净涪以空中水汽配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禅理塑成,便是张远山都得以为这三十六滴水珠是净涪从哪里采来的天才地宝呢。 张远山多看了净涪手中的水珠一眼,不禁赞道,看来小和尚你今日里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多了三分体悟啊,真是厉害。 净涪边将那三十六滴水珠收入袖袋之中暂且安放,边摇头道,也只是稍有些领悟,真正平稳了这两日时间以来的心境而已。说起来,我还得谢过道兄这两日来的指引呢。 说完,他从灶前木凳站起,合掌恭敬而拜。 张远山却是避让不受。 我哪儿能受你的这谢?你本来是能够循序渐进地步步窥见诸天寰宇中高阶修行者眼中景致的,却偏在这里遇上了我,又被我带着,一步到位,才有你早先那一阵的心境摇曳,激进燥罔...... 净涪虽沉默,却也摇头,不太赞同张远山的说法。 他自己知晓,他心境摇曳,先是对圣人门徒这个身份的渴慕,对佛门的庇护生出仰赖,乃至到得今日早上才稍稍显露出的激进,确实有张远山为他展示的诸天寰宇中高阶修行步步阶位的原因。 但这却是不能赖张远山。 真正的原因,只在他。也唯有他自己,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因为在一开始时候,就是他请张远山细说其中境界的。在听说了高阶修行者间的境界分别之后,又是他,对高阶修行者的境界与力量生出渴求,才有了之后的种种。 这许多,都是净涪自己的责任,甚至是他佛身的责任,又如何能去埋怨张远山? 张远山细看了净涪一阵,笑得一笑,却也不与净涪在这厨房里争辩,招手唤了他来,走吧,我们将这些饭食端出去。 净涪点头,在灶台侧旁将那盛好的菜肴端起,往石桌那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29章 这一日的晚膳很是平静,没有昨日里的试探与权衡,净涪与张远山很快就用完了晚膳。而收拾妥当后,张远山又自那水井里取了灵果来,与净涪就着夜风分食。 清甜的灵果汁液滋润了心肺,偶尔兴起时候,张远山与净涪两人就会闲谈起来。 不拘什么话题,两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随意得很。当然,虽是如此,他们两人也是默契地限制了范围的。 毕竟有很多事情,以净涪现下的境界还听不得,也听不来。真传入他耳朵了去,反而会闹出事情来,就如昨日里张远山说与净涪听的那些诸天寰宇大修士境界划分一般。 -- 第718页 那不就给净涪带来一点小麻烦了么? 但即便如此,净涪与张远山两人间的气氛也融洽了许多。 小和尚你是不知道,今日里镇守、乡老往灵田中传信时候,我在田间,险些就被吓得将手里拿着的灵种给抛洒了......好容易将灵种拿住了吧,手中的锄头又滑了开去......幸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可就闹了笑话去了...... 净涪听了一阵,就笑,应道,道兄你这不过是小事,我今日里才是狼狈得很呢。 张远山咀嚼着一口果肉,不好问话,便拿了视线来询问。 净涪便将他今日里在井边洗碗那事给与张远山简单说了,又道,我那会儿,才是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自己说完,也是摇头。 张远山将果肉咽下,安慰净涪道,小和尚你往常少有忙活这些活计的时候,今日里也是第一次,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我当年第一次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呵......那才叫一个翻天呢。 两人如此闲谈了少半个时辰,到得月上梢头时分,净涪便洗了手,与张远山告别,回他厢房里去了。 张远山也没再在庭院中多做停留,将明日里需要准备的东西收拾停当,就拿了石桌上的灯盏,也回屋去了。 净涪很快做完晚课,他站在窗边,对着面前那已经很是陌生了的床榻沉默得半响,到底是脱了鞋袜,拉开床榻上的薄被,上床躺下。 有着三色混同火焰的灯火在他床榻侧旁的几案上摆着,灯火映照着他的眼,也映出自四方虚空中被火星裹夹而会的星尘。 还不睡吗?睁着眼睛静静躺得一阵之后,识海世界里传来了心魔身的声音。 佛身摇摇头,睡不着。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既然睡不着,不如就起来?你这般干躺着,又不睡,真能顶用? 佛身想了想,认真道,我还记得我们以往睡不着时候的情况。 心魔身接话道,那时候我们都会选择爬起来继续筹谋,现在,你是想换一个处理方式? 嗯,佛身应了一声,才轻声道,我想试一试,如果睡不着,就干躺着的感觉。 心魔身只回他道,且随你吧。 佛身弯唇笑了笑,果真就睁着眼睛,平躺着看床榻上方的横木。 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还可以越过这梁木、屋瓦的阻挡,看见更高远的天穹。但他没有,视线被横木遮挡,被黑暗拦下,他也没有勉强,只看见那横木,看入那片黑暗。 一片寂静中,佛身忽然唤了一声,心魔身。 随即,识海世界里便传回了回音,何事? 佛身笑了笑,道,无事。 心魔身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来。 但再过得半响后,识海世界里竟然又响起了佛身的轻唤,心魔身? 心魔身懒得抬眼去看,只应道,嗯? 佛身便又道,无事。 心魔身催他,若有事,你且直说。 佛身微微摇头,真的无事。 心魔身便说他,你既无事,便睡你的觉,又或者,保持安静。 被随意打扰他。 佛身笑了笑,应得一声,我知了。 心魔身顿了一顿,睡吧。 佛身应了一声,嗯。 如此,便又是一片安静。待到心魔身放开指尖处捻定的一点星尘,睁开眼睛去查看佛身情况时候,却发现方才还睁着眼睛无所事事望屋顶房梁的净涪已经睡着了。 是真的睡着了。 非只是呼吸绵长,气息稳定这般的身体状态。 心魔身看了看闭眼睡得安稳的佛身,竟似是被佛身传染了睡意一般,也凭空生出了几分倦怠来。 他看了看身上披着的朦胧星光,又顺着星光垂降下来的方向,望入那星海之中。 片刻之后,他终于屈从心底生出的那丝不甘,也放任自己陷入了沉睡中。 --不能像本尊那般抛却诸般杂事一意静修,那总不能连佛身都能安稳惬意地入睡,他却还需要在识海世界里干坐着吧。 至于防范警戒这个问题,嗯,这里是张远山的宅院,真要有谁能够再这宅院里闹事,那怕是他醒着,也没能做些什么。既如此,便是他一直守在识海世界里防范、警戒,又顶什么用处? 佛身与心魔身这两个净涪沉沉睡去之后,这一整个厢房里,也就只剩下床榻侧旁几案上那盏心灯还有些动静了。 时间不紧不慢的,一夜也就这样过去了。天色还是黑沉时候,主屋里的张远山就醒过来了。他坐直身体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打理自己,而是转了眼去,看向厢房的方向。 真是睡了?张远山也很有些奇怪,但他随即便又笑了起来,真睡着了的话,也不知道小和尚他今天是不是能醒得过来。 不是张远山对净涪做了什么手脚,而是因为一看便知净涪这人多年以来应都是以修行取代了睡眠来作为自己的休息。也就是说,净涪他该是很久没有睡过一觉了。 如此久违的睡眠,不论是搁到谁的身上,一时半会儿的,也很难醒得过来。 -- 第719页 张远山这般想着,笑着摇了摇头。 他很快穿了鞋袜下床,打理过自己后,悄然带了东西出屋。他动作很轻,也很小心,所以哪怕他将所有事情都忙活完了,也没有一丝闷杂的声响传到厢房那边,惊醒此刻还在熟睡的净涪。 张远山所料不差,一直到他用完早膳,带齐物什掩门离去时候,厢房那边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他悄然看了厢房一眼,才合上院门。 院门关上时候,道道无形的气流悄然涌动,当即便真正激活了这座小院中的层层阵禁,将这小院护得扎实严密,不露一丝缝隙。 净涪既在他这里安睡过去,便是他对自己的信任,他可不能给任何人机会。真要净涪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他怕是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张远山想了想,仍自搭在院门门锁上的手指指尖处喷射出道道流光,流光绕着院舍转悠了足有九遍,才最后聚拢在被张远山安置在院中石桌上的那盏灯上。 那盏灯,才是这院中阵禁的真正阵眼所在。偏偏,这盏灯又是张远山的灵宝,但凡这盏灯出现异动,都会在同步惊动张远山。 如此这般布置之后,张远山才算是安定下来了。 他扛着锄头,带着木篮子与葫芦,提着一布袋的灵种往灵田走去。 张远山没走出多远,临近的一个院子也打开了屋门,小姑娘抱着一个盆栽跨过门槛,正从屋里出来。 抬眼见得张远山,小姑娘便招呼道,张大伯,你这就要去灵田里了?今日好像比往日都早? 诶,张远山应得一声,略停了停脚步,说道,昨日里的活计还剩了许多,今日不就得早一点去赶活么?你这盆栽灵植是不是比昨日里看着好一点了? 小姑娘笑起来,她还没有应声,身后就又转出了一个同样抱着盆栽的小姑娘,她边走出来,边与张远山问好,顺道说道,我也觉得姐姐手里的灵植好一点了,只我这里的这一盆,还更麻烦呢...... 张远山安抚了两句,也就转过了这一处院舍,再走得一阵,就到了另一处院舍。 这处院子里也亮起了灯光,但女主人似乎还在屋里忙活,张远山经过时候,便没能与这位邻居说道上两句。 不过张远山显然不太在意,他张目往屋里看了看,果真便迎上了那木车中小儿的双眼。 张远山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那小儿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从门前走了过去,才收回了目光。 小儿不过才刚刚收回目光,不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再过得几个呼吸的工夫,那轻悄的脚步声就到了他的木车前,一张柔婉的脸探了过来,目光柔和几如晨光。 小儿咧开了嘴来笑,两只藕节一般的手又被抬了起来。 我儿醒了啊,怎么不叫娘?她笑着,伸手就将小儿从木车里抱了出来,带着他往院子里去。 那里,才刚刚调理妥当的灵液散着淡淡的甜香气,是最得小儿喜爱的味道。 年轻女子坐下,又仔细帮着小儿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确定他不会难受,才腾出一只手来,取了羹勺来舀了半勺。 她浅浅地试了温度,才将那羹勺送到小儿唇边,软语哄道,啊...... 小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送到唇边来的羹勺,张开了嘴。 张远山其实已经走得有些远了,但这会儿却还是禁不住转了头回来,多看得小儿两眼,他面上更是止不住地漏出了几分笑意。 张远山这副作态已经不是第一日了,甚至比起更早前的那些时日来,如今已经很是收敛了。 小儿懒得理会他,微微垂了眼睑专心吃食。 他要是不好好吃,不吃好,娘是要担心的...... 张远山渐渐走得远了,厢房里的净涪佛身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却还在睡,而且睡得很沉。 酣眠之中,似乎有许多画像浮光掠影地转过,隐约间颇有脉络,但又似乎只是一些没有意义的画像。 佛身也罢,心魔身也罢,陷在酣眠之中,他们也无暇去在意,去细究,只任由那些画像浮起又隐去。 一直到得神满意足,他们渐渐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才终于醒了过来。 睡得太好、太久,身体、神思自然便透出几分倦懒,佛身与心魔身醒来时候,一时都不免脱俗,不愿从床榻上爬起来。 佛身睁着眼睛看着屋舍中的梁瓦片刻,才在偶尔眨眼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偏头往识海世界的方向看。 他一眼便看见了躺在识海世界里,以星光做床的心魔身。 愣神片刻,佛身轻笑了起来。 他睡得太久,声音都有些嘶哑。 你竟也睡了啊,我还想着...... 心魔身也还在星光中赖着,这会儿听得佛身的话,他也是安静了片刻,才用几乎一样的嘶哑声音回应佛身。 你睡得,我睡不得? 佛身连忙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 他斟酌了一会,终于找到合适的说法,我这次是逃过了一劫? 心魔身低哼一声,却没应话。 佛身也不恼,仍自赖在床榻上,叹道,好像,确实是有很久,没有这样踏实地睡过一觉了...... -- 第720页 说不上踏实。心魔身听着,片刻后否了他,不过是暂借了一个机会,偷得半会安闲而已。 佛身点头,啊,所以往后,我们还得继续努力啊。 说着要继续努力,佛身却仍安稳地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心魔身笑了一声,也没有偏头去看,你既说了要继续努力,那你从床榻上起来啊。 佛身应道,就起了。 心魔身将这话听得非常清楚,但他都在这星光中赖了一阵了,却还是没能听见识海之外传来什么动静,他眼底便浮起了一丝笑意。 呵,这便是你说的就起了? 佛身倒是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应道,我说的是就起了,就起了...... 心魔身眼底的笑意就升了上来。 佛身那边安静了片刻,便来问他道,你呢?你准备躺到什么时候? 嗯......心魔身拖长了声音,作仔细思考的模样,最后以相当郑重的声音道,就再躺一会儿吧。 佛身那边一时又没有了声音。 但说实话,像这样的安睡也好,赖床也罢,都是净涪已经暌违已久的事情。真要从记忆里翻找,说不得,还要找到当年北淮国皇宫时候。 既是难得的谁都想在床上赖一赖,那便谁都别说谁。佛身与心魔身很是默契地将这个话题给抛到了一旁。 细细享受了一回百无聊赖,全身懒洋洋地闲躺的滋味后,佛身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来问心魔身道,你睡觉时候,可曾梦见了什么? 心魔身随意地应道,可能有吧,不太清楚了。你呢,你是梦见了什么吗? 佛身想了想,也道,应该是有的,但不记得了。 心魔身静默了一阵,问他道,你提起这个来,是想要将那些梦境都找回来? 他不觉偏头,往识海之外看了一眼。 并没有这个想法。佛身摇头,与心魔身道,只是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新奇体验,便来问一问你而已。 行吧。心魔身也随意地应了一声。 两人各自躺在床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过一会子话后,便各自坐了起来。 赖床什么的,确实是新奇,也算是难得的体验,但心魔身与佛身俱都是净涪,净涪从来不会太过放纵自己。尤其是,道途漫漫,而他们只站在道途这一侧的时候。 稍稍打理过自己,净涪下得床榻,侧头仔细看了一眼床榻侧旁几案上的心灯。 心灯三色混同的火焰安静而平和,而且不知是不是净涪刚刚从酣睡中醒来,目光尚有些朦胧,他竟从那三色混同的火焰上发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来。 净涪不禁皱了皱眉头。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察觉,也转了眼睛往心灯方向看了看,见得那心灯灯火,很是愣了片刻。 你没看错。心魔身叹道,属于我与你的心火里,确实与本尊的那点心火有了些不同。 而这些许的不同,根本因由在哪里,不消他们两人明说,各自也是明白得很。 至于那些不同...... 更明白一点说,就是春日里沉睡了一冬醒来之后正式开始萌芽的种子与即便冬日里也长久地坚持着生长的芽苗之间的不同。 前者,略似心魔身与佛身,至于后者,便是稍微有些净涪本尊的模样。 但这两种道路与选择,到底哪一种更合适,佛身与心魔身一时也无法肯定。 沉默得半响后,佛身往识海世界中道,或许本尊会有些更明确的说法。 心魔身没有应话,却也缓缓点了头。 这事于是便这般被默契地放下了。 看过心灯灯火,佛身与心魔身的目光便同时着落到了心灯灯托里,看见了那灯托处沉积了厚厚一片的星尘。 饶是刚刚才从酣睡中醒过来的佛身与心魔身,也不觉有些头疼。 这是...... 我们到底睡了多久啊? 睡了多久?这个问题,在净涪简单掐算得一回之后,便有了答案。 足足四十九日,一个半月多。 佛身与心魔身面面相觑得一阵,也是无言。 心魔身叹了一声,驱赶似地冲他挥了挥手,出去吧,好生跟张道兄道歉。 可不得道歉么? 作为客人,作为道友,他在人家这宅院里一睡便睡足了四十九日,也是很了不起了。 佛身也是叹了一声,点头应下。 他与心魔身醒来时候,其实正是下午时分,因他们各自又赖了一会儿,所以当净涪拉开门出屋时候,便已经是夜幕降临了。 净涪几乎是一拉开门,就看见了坐在石桌边上,以灯火照明的张远山。 张远山面前的石桌上,却摆了膳食。看那般情形,张远山约莫也是刚刚才在那里坐定。 厢房门户被拉开时候,张远山便听见动静了。 他回过头来,看见站在门边颇有些窘迫的净涪,不禁笑了开来。 小和尚你睡醒了啊?别在那里站着了,快过来坐吧。张远山侧身对净涪招手。 净涪合掌一礼,正要走出厢房,但偏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厢房中传来的一点动静。 -- 第721页 张远山也放眼看了过去。 却是菩提树幼苗。 见得那似乎也是刚刚醒来的菩提树幼苗,张远山还没有敛去的笑容又拉了开来。 看来,今日确实是一个好日子啊。既是小和尚你的同伴,那便一并过来吧。张远山说着,也站了起来。 净涪对张远山歉意地点点头,重新走入屋中,去往那菩提树幼苗身前。 菩提树幼苗晃了晃脑袋,看向他,唤道,小和尚? 嗯。净涪应了一声,你醒了? 菩提树幼苗先点了树冠回应净涪,又左右转了转树冠,看了看厢房中的摆设,然后又回头问净涪道,小和尚,这是哪里? 明明它睡去之前,净涪小和尚还在行道上的。这一醒来,却发现他们现下在一处屋舍里,而且看模样,净涪小和尚似乎还在这里留了些生活痕迹,这如何能让刚刚醒来的菩提树幼苗什么都不问? 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屋舍外间那院子里的那道气息。那道气息,即便是以菩提树幼苗看来,也觉得很是怪异。 那道气息轻薄似山中薄雾,又厚沉如高山大地,菩提树幼苗看得都有些懵了。 净涪和尚到底是怎么落到这处地界来的?他又是怎么与那道气息的主人打交道的?而且......他们到底需不需要逃? 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但同时,菩提树幼苗又诡异的有点心安。 毕竟,面前的净涪和尚还闲适自然地站在它面前呢。那道气息的主人真要对他们有什么企图,要对他们不利,净涪和尚也就不会是现在这般态度了。 净涪看出菩提树幼苗的诸般心思,并不觉得好笑,他伸出手去,在菩提树幼苗已经生得有些宽度的树干上下摸了摸,安抚道,且安心,这里尚且安全。 菩提树幼苗听了,方才就开始紧绷起来的枝叶终于舒展了些许。 真的没有问题吗?菩提树幼苗暗自询问净涪,又道,如果有问题,我可以求救的。 小和尚,相信我。 净涪笑着点点头,回道,没有问题的。 想了想,他用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说服了菩提树幼苗。 如果这位张道兄真有问题,你便是先前已经熟睡了,又如何能够安睡到现在不是? 菩提树幼苗那会儿是睡去了不假,但又不是死了,真要是遭遇了危险,它便是再劳累再疲乏,也是会醒过来的。 既然那会儿它都没有醒,且一直安睡到了现在,那自然便只得菩提树幼苗的本能其实也在相信这张远山的理由了。 菩提树幼苗仔细想了想,才算是消去了防备。 又或者说,其实张远山浑身上下的气机,便不会让菩提树幼苗这等的灵植生出忌惮。 所以菩提树幼苗对张远山的防备,其实没有菩提树幼苗自认为的那般强烈,而且这其中的根本因由,也多在净涪。 是菩提树幼苗担心净涪,才会对张远山生出防备来。 净涪看得最是清楚,他笑了笑,对菩提树幼苗道,那么,我们便出去吧,莫要让张道兄久等了。 菩提树幼苗点头,一道清风凭空生出,带了菩提树幼苗就跟在净涪身后,往厢房外走。 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出得厢房时候,张远山仍在那石桌旁站着,但在石桌旁边,又被整理出了一片空位。 仔细看去,那空位分明异常的适合菩提树幼苗的身形。 在那空位前方,比起净涪刚才在厢房门口所见,那石桌上又多了一个葫芦。那葫芦虽则葫嘴紧塞,没漏出些什么气息来,但净涪也已经明白了,那便是张远山为菩提树幼苗备下的。 净涪带了菩提树幼苗出来,到得张远山面前,便与张远山见礼,道兄。 若放在其他时候,与张远山已算得上有些熟络的净涪是不会这般客气的。毕竟客气同时也意味着客套,在两人已算是熟悉的情况下,再这般便有些过了。但如今情况又有些不同。 净涪在人家这宅院里一睡便睡了足四十九日,谢是谢他的,同时道歉也是要道歉。 毕竟他可是知会都未曾知会过,直接在人家家里睡下的,如何能不算是麻烦人家? 张远山也晓得净涪心思,这会儿笑得一笑,回了一礼,再不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目光一挪,便看定了净涪侧旁的菩提树幼苗。 这位,便是曾与福和罗汉尊者合力,在大劫到来时候支撑起沉桑界天地,又在劫难爆发之前,舍去自身生机灌注诸菩提子,使诸菩提灵树幼株生发的菩提灵树吧? 张远山说得很有些绕,但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都是听明白了。 净涪尚且罢了,他并不太如何关注张远山的话语,他倒更在意张远山对菩提树幼苗的态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张远山对菩提树幼苗的态度,似乎是非同一般的亲近与......热切? 净涪不觉眯了眯眼睛。 菩提树幼苗也是被张远山的言语给说得愣了一愣,若不是张远山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逼近菩提树幼苗的话,菩提树幼苗怕是都要往后躲一躲了。 然而即便如此,菩提树幼苗的目光还是止不住地往净涪那边绕。那模样,分明是时刻准备着躲到净涪后头,寻求净涪庇护的架势。 -- 第722页 张远山也看见了菩提树幼苗的模样,他轻咳了一声,稍稍整理了一下表情,为自己辩解道,你们放心,我没想对灵树做些什么...... 可不论是菩提树幼苗,还是净涪,却都没有任何的表示。 张远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低头收敛了眼神,再抬起头来时候,菩提树幼苗才终于微微放松下来。 便是如此,菩提树幼苗也很往净涪的方向靠了靠。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已经长开的树冠,担心枝叶戳到净涪,菩提树幼苗怕还要靠得更近一些。 张远山笑容很有些苦涩,片刻后才掩了下去,来请净涪与菩提树幼苗。 来来来,来坐下用些吃食吧。张远山特意收敛了眼神,不叫它往菩提树幼苗那边跑,只看向净涪的方向,我觉着,你也该是醒来的时候了,这不,正正好...... 菩提树幼苗才刚刚因为张远山的克制,稍稍放松些许,就被张远山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目光不觉就转向了旁边的净涪。 是它听岔了还是怎么地? 你也是该醒来的时候了?所以.....其实先前不单单是它睡了过去,连小和尚其实也睡了一觉,今日里才醒的? 而且这膳食? 菩提树幼苗不是觉得吃用膳食这件事情奇怪。它也曾听父辈说过许多大德尊者在人间中修行的故事,知晓大士、尊者们也会受用他人布施,吃用膳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菩提树幼苗觉得奇怪的是,净涪吃用膳食。 讲道理,菩提树幼苗虽则跟随在净涪身边的时间不算长,也多有沉睡的时候,可它还真从来未曾见过净涪小和尚吃用膳食的...... 净涪倒是不觉得如何,他脸色平常,见菩提树幼苗看向他,他便也转眼看了过去,无声询问。 菩提树幼苗借着夜风微微晃了晃树冠,又沉默地将目光转向了净涪侧旁的张远山,抛开其他的心思与杂念,定睛细看。 越是看得认真仔细,菩提树幼苗便越是感觉到了些什么。 它努力在记忆里翻找一遍又一遍,终于抓住了些痕迹。 但它又知晓,倘若这张远山真是它所猜想的那一脉修行者,以他们那一脉修行者对灵植的熟悉与亲近程度,只怕它的任何动作都瞒不过张远山去。 还不如...... 就这样沉默下来,等寻到合适时候,再找净涪小和尚确认。想必小和尚是知道些什么的,不然,也不会将信任交托于他不是? 是的,信任。 不过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菩提树幼苗便看到了净涪对张远山的信任。 也是,若不信任,如何会在这张远山的地盘上落脚?又如何能在张远山这里睡下,受用张远山的布施? 至于净涪这般作态的另一种可能--因为双方之间的力量差距悬殊,不得不妥协,若说开始时候,菩提树幼苗也曾想过的话,那么在细看之下,就已经被菩提树幼苗抹去了。 毕竟倘若真是因为迫于自身限制,不得不妥协,净涪小和尚便罢了,若净涪小和尚有意,它瞧不出端倪实在再正常不过了。可这张远山身上,却必定会有些许异样。 张远山自是不会错过菩提树幼苗的探究与打量的,可他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还更坦荡地露了出三分气机,让菩提树幼苗看得更清楚一点。 如何?张远山亲自将那葫芦的葫嘴取下,递送到菩提树幼苗面前,示意它去看这葫芦中装着的净水,问道,这净水,灵树你可合用? 事实上,早在葫芦葫嘴被拔开的那一刻,菩提树幼苗便捕捉到了那自葫芦葫嘴处弥散开去的灵机。 那一瞬间,菩提树幼苗的神魂竟也觉出了一丝昏眩。 虽然它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但它却隐隐明白,它该是醉了。 净涪也在关注着菩提树幼苗,察觉到它的异样,净涪出声道,道兄...... 净涪的声音有些平,有些淡,落在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这两个对象耳里,却是显出了些不同的意味。 菩提树幼苗只觉一点清灵涌来,直接冲散了那股昏眩。 它那自捕捉到弥散开去灵机的那一瞬间就无意识晃动的树冠也终于平静了下来。 菩提树幼苗安静得瞬息,忽然轻吐出一口浊气。 原本习习的夜风陡然就有些大了,但那夜风中夹杂着的菩提清气,却又更让人心旷神怡。 张远山听得净涪的声音,轻咳一声,连忙将手中的葫嘴给塞了回去。 葫嘴填入葫芦之中后,那弥散开去的灵机也就渐渐地淡了。 张远山先看了看菩提树幼苗,见它平复下来后,很是松了一口气,才转眼看向净涪。 他低了头去,与净涪道歉,小和尚,这一次,确实是我过分了,抱歉。 细说起来,张远山作为出身人族圣地火云洞天的大修行者,他能与净涪直言道歉,确实是非常、非常有诚意的一件事了。 不论是他,还是菩提树幼苗,都很该应承下来,将这件事揭过去,才算是得宜。 可即便菩提树幼苗觉得这样合理,净涪却还是不能接受。 说净涪过分了也罢,倚仗了张远山的宽容也罢,净涪也不能就这样放过。 道兄。 张远山听得净涪叫他,便抬了眼睛去看。这一看,便是张远山,也不禁愣了愣。 -- 第723页 尽数收敛了脸上笑容,不见一丝柔和的净涪非常冷峻严肃,竟透出一种高山巍峨一般的坚持来。 菩提树幼苗见得净涪这般模样,也是察觉了什么,它心中一暖,便要拉住净涪。 可它还没有任何动作,那边净涪的目光就轻飘飘转了过来。 他分明什么话都没说,眼神中也没有带出什么意味,却偏就是让菩提树幼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30章 菩提树幼苗直接便噤声了,只安静地立在石桌的侧旁。 幸而今日里的张远山虽然有些冒失,但还是很快意识到重点所在。 都不等净涪明说,在菩提树幼苗退让,净涪将目光转回来的那一瞬间,他自己抢先开口,是我糊涂了,小和尚,你再原谅我这一遭。 他说完,当即便从座中站起,直身面向菩提树幼苗,端正且认真地与菩提树幼苗躬身一礼。 是我冒失了,菩提灵树,还望你原谅我这一回。 净涪在一旁看着,面上的冷意稍稍散了些许,周身气机也开始缓和了下来。 是的,这一回净涪与张远山较真的原因,并不仅仅在于张远山动作过分了,还因为张远山道歉时候找错了对象。 被他的冒失影响到的,是菩提树幼苗而不是净涪,所以他的道歉该对着菩提树幼苗去,而非是净涪本人。而张远山所以会在知道自己动作冒失之后找错了对象,最根本的因由,在场的三人都很清楚。 张远山看似对菩提树幼苗很是厚遇,但实际上方才的他却未曾将菩提树幼苗视作一位单独存在的生灵。在他眼里,菩提树幼苗或许仅仅只是净涪的一个附庸,是为净涪所有的灵物。 然而,这却是一个错误的认知。 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单就目前来说,仅仅只是他们在诸天寰宇之中搭伴行走的朋友而已,他们双方是独立的存在,不是谁归属于谁的关联。 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道歉,菩提树幼苗倒也没有紧抓着这事不放,于是这一人一树也就很快达成了和解。而且你来我往的,似乎也不见有多少隔阂。 倒不全是看在净涪的面子上,当然,这确实是一部分的原因。但更多的,却还是菩提树幼苗本身也能察觉到从张远山身上传达过来的善意。 张远山亲自动手,从那个被他递送到菩提树幼苗面前的葫芦中倒出小半碗净水之后,又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了更多的灵水与灵液来,给菩提树幼苗重新调制了一碗清灵的净水来。 这一碗净水别说菩提树幼苗,就连一旁静静看着的净涪,都觉得比早先那葫芦里的净水更适合当前的菩提树幼苗。 不是说早先时候张远山送到菩提树幼苗面前的那葫芦净水不好,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偏就是太好了,才不适合目前的菩提树幼苗消受。 如今这般,重新调制稀释之后的净水,才是菩提树幼苗能用的。 张远山仔细调制了这一碗净水,竟不急着先将净水递送到菩提树幼苗之前,而是先看了净涪一眼,见净涪点头了,才转手将手中的碗稳稳放到了菩提树幼苗面前,菩提小友,请。 多谢道兄。菩提树幼苗谢了张远山一回,又似模似样地对他弯了弯树冠,侧旁便即生出一道细风。 细风甫一生出,便如龙吸水一般,稳稳地将那碗中的净水吸纳起来,一滴不少地洒落在菩提树幼苗的树根处。 菩提树幼苗本来便是虚虚悬浮着,并没有真正扎根,如今这净水洒落在它树根处,很快便被它的根稍吞没,未曾有一滴落到外间去。 菩提树幼苗喝了一碗净水,整株树树身仿佛都涌起了一片青色的灵光,灵光在它周身上下涌动,而它树冠舒展摇曳,竟是十分的舒适享受模样。 净涪见它这般模样,微微摇头,偏了头去与张远山道谢,多谢道兄。 张远山听得净涪的谢,也从菩提树幼苗那边转了目光回来,带笑看向净涪,我还以为你仍在生气呢? 净涪摇头,正待要说些什么。 张远山却是端起了他自己面前的饭碗,捡起了筷子,冲净涪道,你既不生气了,那我是不是能吃饭了?它可都是已经吃饱了呢。我忙活了一天,很饿的啊...... 净涪一顿,改口道,道兄你既然饿了,那便吃...... 还没等净涪将话说完,那边得了净涪准话的张远山立时便伸出筷子去,给自己稳稳夹了一块春笋,又直接就放入口中,紧接着被扒拉过去的,是张远山碗中的灵米。 净涪笑得一笑,也将手中的饭碗端起,捡起了筷子。 张远山与净涪吃完一顿膳食,那边的菩提树幼苗却还在定境之中。净涪往它那边看得一眼,便不理会了,直接起身收拾碗筷。 张远山就在旁边坐着,手满足地抚着肚腹的位置,一副餍足模样,全不在意净涪收拾碗筷的动作。 等到净涪将碗筷都洗干净,拿干净的布巾将手上水珠擦干净,重新在石桌边上落座时候,张远山正正好又从水井取了一种灵果回来。 见得坐在石桌边上的净涪,张远山很是随意地将四分之一的灵果递给了他。 这也是净涪能够消受的极限了。 -- 第724页 张远山一边啃着灵果,一边在他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我方才做错了,想来你也能猜到些原因。 净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将手边的灵果递到嘴边,咬了一口。 张远山知道净涪在听,甚至,他还知道菩提树幼苗在听,这院子里的事情,但凡是他想知道的,就什么都瞒不过他去。 不过他也不在意。而且,这也是张远山想要告诉净涪与菩提树幼苗这两个刚刚从小世界出来的修士的事情。 诸天寰宇源自远古洪荒,这你该是知道的。 张远山想了想,还是决定从这里开头。 净涪点了点头,却是只咀嚼着嘴中果肉,并没有说话。 远古洪荒时候,传闻天地之间有十大先天灵根,青莲、蟠桃、人参果、黄中李、绿柳、苦竹、葫芦、仙杏、扶桑、五针松。 张远山将这十大先天灵根与净涪、菩提树幼苗一一数了一遍。 净涪从张远山如数家珍一般的言语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称,但他也知道,在远古洪荒时代也威名赫赫的苦竹,绝对不是左天行从景浩界无边竹海里得到的那一株苦竹可以比拟的。 但饶是如此,净涪也只听,然后默默地记在心里,却并不太在意,权当帮着自己开拓眼界与知识,但菩提树幼苗却不一样,它也在听。 但听着听着,却又有一股哀戚从树心处生出,过不得须臾,便彻底淹没了它,比如今在它树身上来回涌动的那片青色灵光更叫它无法拒绝。 这十大先天灵根,非单仅仅是传说,它们是真的在远古洪荒中留下过足迹的。细说起来,单凭本质而言,它们甚至能被归属到先天大神那一列里去。 各各神通不凡,同时深蕴道则,如何就不能划归到先天大神那一列去? 但很可惜......这十大先天灵根里,几乎没有一位,能够得以保存,更甚至,它们连开启灵智的机会都没有。 神通不凡,深蕴道则,可与先天大神并列,又如何? 开不了灵智,便没有智慧,只有本能。只凭本能,又如何去掌握它们一身的底蕴,护持自身? 无法掌握自身力量,没有智慧,便是能够吞吐灵气又如何?它们所有叫后天生灵乃至许多先天神灵钦羡的威能,就成了它们的催命符。 自十大先天灵根至诸天各大灵植,都是能引得修行者们安坐不得的诱惑。倘若这些灵植不出世,无人知晓,或许还能自保,可一旦出世,就少不了争锋...... 张远山做下这样的一个总结,就又大大地咬了一口果肉。 当然,我也不是一个例外。 净涪当然知道,若不然,他如今手中食用的灵果,以及先前在张远山这里吃用过的灵果,又都是打哪儿来的? 虽则张远山这一脉与人族地皇陛下颇有渊源,理应擅长培育灵植,但谁就能说他们果园、药园中的灵果与灵药,就都是他们自己从凡植培育而成的? 谁又真的能去相信? 净涪将口中的果肉尽数咽下,才与张远山道,事实上,我手中也有一株异竹。 净涪说的不是其他,正是茂竹。 哦?张远山有些稀奇,他转眼打量了一回净涪。 净涪很是直接地并起双指,在头顶点落。 一株九节四十九叶、隐若有残缺符文浮现的异竹便在净涪头顶显出身形。 茂竹现身时候,一直安静地贴着净涪袖袍的那道沉桑界天地意志在院中两人一树全无动作的情况下,被自然而然地荡开了一点距离。 虽则这一点距离看着几乎能等同于没有,但张远山却知道,只要沉桑界天地意志没有太大的动作,它就不可能再如早先时候那般贴近净涪。 张远山见得茂竹的神妙之处,不禁多打量了茂竹两眼。净涪倒也坦荡,只将茂竹显出身形来,任由张远山查看。 张远山仔细看过之后,也有些握腕,可惜了,这一株异竹先天差了太多,底蕴甚至都说不上,若没有人花费大力气培育,只怕很难开启灵智,化成灵植。 净涪看了看顶上茂竹,沉吟了一下,暂且放下手上的灵果,问张远山道,听道兄的说法,道兄似乎有办法? 张远山将净涪的话听得清楚,定睛打量得他两眼,不禁问道,你是认真的? 净涪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看缘法罢了。 至于净涪所指的缘法,是说他与茂竹之间的缘法,还是茂竹自己在这诸天寰宇中的机缘,又或者是两者兼备,那暂且便只有净涪自己知晓了。 张远山不禁又询问了净涪一遍。 单就你现下所有的这株异竹神通,再搭配上你身上的小世界天道印记,都不必你自己再备下什么手段,别说当前备受重创的沉桑界天地意志,便是沉桑界全盛时候的天地意志,也不能拿你怎么样,你几乎可以在这诸天寰宇的各中千世界来去自如,你真的还想要继续培育它? 培育一株很难开启灵智的异植? 净涪想了想,不答,反倒来问张远山,道兄以为,我能只在诸天寰宇各中千世界中游走? 张远山一时哑言。 他看看净涪,又看看他顶上的那株茂竹,眼中犹豫许久,到底长长叹了一口气。 -- 第725页 稍后,他又大大咬下了一块果肉,咀嚼了半响,将那果肉与汁液一并吞入腹中,才与净涪道,我需要先研究一下。 也就是说,净涪这茂竹,须得先交到他手上来。 净涪点点头,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气机与净涪重叠,几乎将净涪整个护持在它气韵之中的那株九节四十九叶异竹陡然拔出根茎,脱离了净涪头顶,落向张远山面前。 茂竹在净涪头顶时候,还是一株一人高左右的矮竹,待到得张远山近前,却成了一掌模样,玲珑袖珍,灵动可爱。 张远山三两口将手上的灵果吃完,又跑到水井边上取水洗去手中汁液,再拿干净布巾来拭去手上水珠,才将那一掌大小的茂竹给拿在眼前细看。 他越看脸色便越是沉静。 饶是净涪,也没能从张远山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顿了一顿,净涪收回目光,咬下一口果肉,慢慢咀嚼。 张远山研究得茂竹一阵,才取了一个玉盒来仔细将茂竹收了起来。收好茂竹之后,张远山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石桌上的灯盏。 看他那模样,很像是要回屋里去继续。 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灯盏,眼睛就先看见了旁边的净涪,等他意识到净涪存在的时候,眼角余光又再一次看见了净涪侧旁的菩提树幼苗。 都不需要净涪开口,张远山伸出的手就停在了灯盏前方。 很快,张远山将手收了回来,轻咳一声,问净涪道,对了,小和尚,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 净涪先前就体贴地没有去看张远山,到得这时候张远山问起,他才作声应道,说到灵植不出世尚且能够自保,一旦出世,必定引来争端。 顿了一顿,净涪又道,还说到,道兄也不是一个例外。 张远山像模像样地点点头,又将目光转向了侧旁的菩提树幼苗,小和尚,你带着菩提小友这一路,也没有真正的平静过吧? 张远山想起早先沉桑界天地劫难爆发时候,与这株菩提灵树一道支撑起天地的那位罗汉尊者,再想起净涪取出来的那卷迦叶尊者画像,甚至是菩提灵树与净涪之间的来往,心中约莫猜到了什么。 净涪身边的这株菩提灵树气机太过清正,来历明显,纵然诸天寰宇中的修士对菩提灵树也多有垂涎,但碍于佛门,碍于菩提灵树背后的一众菩提灵树,除了佛门弟子之外,没有人会真的对这株菩提灵树动手。 因为佛门弟子动手夺取,那是佛门自己内部的事情,除净涪自己这一脉之外,不会有佛门修行者对此多说些什么。 只要动手夺取的那个佛门弟子理由应当,再说服了佛门胜境树园中的一众菩提灵树,补偿过一番净涪,便是这株菩提灵树易主,也不会有人找上门去。 可若是佛门修行者之外的修士动手,道门也罢,魔门也罢,甚至是其他洞天福地的修行者,也不能这么轻松地将事情给揭过去。 只怕是那修行者刚刚将这株菩提灵树拿到手,转头就会有菩萨找上门来,菩萨无功而返,便会是佛陀,再不行,就该是一群佛陀找上门去了。 这事关乎佛门与菩提灵树一脉脸面的问题,岂是能如此轻易便能了结? 现在可是诸天寰宇佛门昌盛时候,又不是远古洪荒时期佛门小猫两三只,艰难窝在西天荒芜地界的时候,佛门哪容易这么忍气吞声? 更何况,便是远古洪荒那个时候,佛门也有两位世尊坐镇,不是有着同等圣人镇压的大教,哪个有资格真招惹佛门灵山? 所以,真正会对净涪身边这株菩提灵树动心,又能够对这株菩提灵树动手的,这沉桑界天地内外,怕就只有那福和罗汉了。 对于张远山的这个问题,净涪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隐瞒遮掩的,便很是诚实地应道,确实是有些波折。 张远山不曾去细究以净涪当前的境界,是怎么做到保住这株菩提灵树的,他只道,你经了这一遭,想来也该明白,一株灵植,到底能惹出什么样的纷争来了吧? 净涪点点头。 张远山就道,现在的诸天寰宇中,会在人前现身的灵植,都是有主的,且还是有底气能护得住灵植的主人......你身边的这位菩提小友,日后还是得多注意一点。 诸天寰宇的修行者们确实很是忌惮佛门,轻易不会招惹了佛门去,但这不代表,一旦机会来临,他们就真的会因为忌惮佛门,而对净涪及他身边带着的这株菩提灵树退避三舍了。 从远古洪荒到如今的诸天寰宇,火中取栗的事,哪里真就少了呢? 虽则张远山这一番话语,也是婉转解释了一回何以张远山这样的人物,也都会在冒失之后直接便转到净涪这里来,而不是先就去寻菩提树幼苗这个当事人道歉,但同时,他也确实是很提醒了净涪一回。 净涪看向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如今周身还有一道青色的灵光上下翻涌,看着似乎还陷在定境之中,但净涪也罢,张远山也罢,其实都能看见菩提树幼苗略略紧绷的冠叶。 它此刻是紧张的。 净涪转了目光去,站起身来,诚心诚意地与张远山拜了一礼。 张远山这一回的提醒,确实是发自肺腑。 -- 第726页 佛门的声势如何?菩提灵树一脉的威势如何?真就能镇得住所有人的心思? 而且不论是净涪还是菩提树幼苗,他们的力量都还是太单薄,根本不足以威慑住那些人,既如此,若再不防范,只以为无人敢有所动作,一切安稳,只怕就是他们一人一树灾劫来临的时候了。 多谢道兄提醒。他道,我等日后会多加注意的。 张远山稳坐受了净涪这一礼,却摇头,你们确实放在心上才好。 旁人提醒得再多,都仅仅只是提醒,真正做事的,还是净涪与菩提树幼苗这一人一树。 净涪自也是清楚的,但他只笑道,且安心。 也不知这话是跟张远山说的,还是与菩提树幼苗说的。 张远山看看净涪,又看看菩提树幼苗,也是恰在赭石,菩提树幼苗身上涌动的青色灵光渐渐沉寂下去,却是菩提树幼苗将那一碗净水中的精华给完全吸收了。 它轻轻摇摆着树冠,感受着院中微凉的夜风。 张远山与净涪一时也没有了言语,只坐在石桌侧旁,看着菩提树幼苗在皎洁月光下舒展冠叶,与夜风同舞,共虫鸣齐歌。 净涪倒还罢了,只当赏景而已。张远山看着看着,眼睛却是止不住地露出几分痴迷来。 净涪察觉,从侧旁递了眼神过来。 张远山浑然不觉。 幸而张远山痴迷归痴迷,对菩提树幼苗也没有占有的心思。待到菩提树幼苗收敛了树冠,寻求庇护一般往净涪身侧躲了躲,张远山便也清醒过来了。 迎着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颇有些怪异的目光,张远山不禁又是轻咳了一声,低头抬手,去拿石桌上的那盏灯。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别在这里坐着了,不如...... 还没等张远山再多说些什么,菩提树幼苗先就对着张远山弯了弯树冠,又看了看净涪,与净涪说了一声,便自个儿往厢房那边去了。 张远山站在石桌侧旁,手里拿着那盏灯,头却是刚刚抬起,眼前就没有了菩提树幼苗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看向净涪,小和尚,我真不是......故意的。 净涪叹了一口气,我知晓,但它却还需要些时间。 菩提树幼苗需要些时间去接受。 接受灵植在诸天寰宇中处境艰难的现实,也接受它会为净涪带来麻烦的现实。毕竟,这株菩提树即便树龄已经很长,但还只是一株幼树。 一株......先前一直活在长辈庇佑中、活在清净胜境里的幼树。 张远山想了想,不禁也叹了一口气,或许,这事情不该由我来说的。 净涪哑笑,有什么该不该的?换了其他人来,难道就有差别了? 张远山一时也没有言语了。 倒是净涪安慰他道,道兄且放心,别看它开启灵智的时间没有多长,也不曾真正感受过人心的微妙...... 虽然菩提树幼苗经过了景浩界的崩塌,也亲眼见证了沉桑界的危乱,但事实上,菩提树幼苗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修行者对灵植的恶意,它也没有正面承受过他人对它的觊觎与贪婪。它经过的事情,还真的有些少了。 别说福和罗汉那一回,福和罗汉虽然是没有过问净涪,就想要直接将菩提树幼苗带走,但当时菩提树幼苗落在福和罗汉手上时候,正是损耗太大不得不沉睡补充元气的时候,到得它醒来,真正面对它,福和罗汉却也保持了尊重。 起码在菩提树幼苗坚持下,福和罗汉还是放手了。 至于这一回的张远山...... 张远山开始时候确实有些冒失,后来知晓自己惹出一点小麻烦来,也只是跟净涪道歉,看着似是不曾将菩提树幼苗视作独立的修行者,缺乏对菩提树幼苗的尊重,但实际上,张远山对菩提树幼苗没有恶意。 更甚至,他是很喜爱菩提树幼苗的。 若不是喜爱,他哪儿就愿意送出那一葫芦的净水?真当这些净水都是等闲的,可以随手扔出去的杂物么? 张远山错待菩提树幼苗,不是因为他对菩提树幼苗的不喜,而仅仅只是因为他长久以来已经成形了的、对菩提树幼苗这一类灵植的认知而已。 道兄放心,它会转过这一遭的。 净涪说得很是肯定,张远山定定看得他一阵,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既这般说,那我就只等着看了。对了,你回去,记得帮我多说些好话,我今日里,确实是冒犯了它了...... 净涪笑着摇头,它哪儿就会因为这个埋怨道兄你?它心里明白得很呢。 至于菩提树幼苗往后会怎么跟张远山相处,这个净涪还真不敢打包票。 张远山看了看厢房的方向,竟将头往净涪的方向稍稍偏了偏,低声道,你确定? 净涪沉默了。 张远山看着他,眼中很有些明悟,随即又郑重地与净涪一拜。 因一只手拿着灯,张远山是单掌与净涪礼拜的,但仍然很郑重。 净涪躲了一下,没躲开,也很是无奈,只得应道,我尽力。 即便如此,张远山也已经很感激了,多谢你,小和尚,明天,明天我一定会给你一样好东西! -- 第727页 净涪左看看他,右看看他,还是没摸清张远山的目的。 如果只是表达他对菩提树幼苗的喜爱,哪怕再算上他对菩提树幼苗的歉意,张远山这番作为,也是过了点。 所以,这人必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净涪不想去猜,也不想与张远山猜,便直接问了他来。 张远山开始时候有些扭捏,但见净涪的目光越渐生出些异样,他还是飞快将自己的打算与净涪说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要一株菩提灵树。 他话说得太快,等见到净涪木然的表情之后,他才意识到什么,连忙跟净涪说得更明白一点。 我保证,我不是要炼化它,如果真能得到一株开启了灵智的菩提灵树,我愿意像你这样,诚心待它,尊重它的灵性与智慧,会好好待它为友,绝不会抹杀它的灵智,只将它炼化成一件得用的灵宝或是分身...... 或者没有开启灵智的菩提树也可以。我会尽力培育它,也能保证一旦它生出灵智,会给予它一个修行者应该得到的身份与待遇。 越说,张远山的声音越是低落,在这安静的夜里,竟凭空添了一分委屈的感觉。 净涪听着,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一问道兄。等到张远山话说完后,净涪才开口。 因着此时掌控了肉身的是佛身,平日里净涪的声音总带着一点暖意。而如今,不知是因为错觉,还是因为这微凉的夜色,净涪声音里的那点暖意竟是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张远山听着净涪的话,也意识到了什么,他狐疑地看了看净涪,却也没能从净涪眉梢眼角看出些什么来。 他立时警醒起来,收拾了心情,态度端正且严肃,你问。 我希望道兄能够诚实回答我。净涪强调了一遍。 张远山心中更是警觉,当然。 净涪便盯紧了张远山,问道,道兄在真正见过我,了解过我的道之前,曾说过,你会直接见我,在我面前不多加掩饰,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缘。 张远山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心头却是紧张了起来。 确是。 净涪沉默得片刻,忽然问道,道兄所说的你我之间的缘,菩提灵树它在中间占了几分? 张远山头皮一紧。 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了,但张远山这会儿却顾不得这个。他的整个脑海里,只有一句话闪闪发亮。 果然被发现了! 张远山愣了好一阵子,都没能回过神来。 净涪倒不是因为这个生气,更明白一点地说,他这会儿并没有生气。 不论在张远山站出来见他这件事情上,菩提树幼苗占了几分因由,这都已经成了一个既定事实,而他们两人相交,确定道友的身份,有也只有他们可以在各自道途上对对方多有帮助这一个原因。 既是如此,又哪里需要去追究这许多? 净涪没想过后悔,也不会去后悔,如此,便足够了。 便是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也只是轻哼得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或许在净涪心魔身看来,这根本就只是朋友之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闹,算不得什么大事,也没必要如何去在意。 净涪站在原地,看着张远山。 张远山回过神来时候,正待要开口解释,便先看见了净涪眼中的平和。 它几乎就如这笼罩了天地的夜色一样,静谧而安闲,甚至带了些温柔。 张远山不觉就嬉笑了起来。 嗯......他拖长了声音,做思考状,片刻后,才与净涪道,小和尚你手里有一株出自西天灵山胜境的菩提灵树,而我也想要一株差不多的...... 小和尚你说,这算不算是你我之间的缘法? 净涪也很是认真地想了想,道,确实......算。 听得净涪的话,张远山便对净涪一摊手,一副你看吧的模样。 净涪小小地笑了起来,张远山也跟着笑了起来。 仔细琢磨过一回后,净涪终于回答张远山,这事我拿不了主意,我只能说,我会帮你问一问。 张远山点点头,嗯,等你得到准信后,记得告诉我。 他当然知晓在这件事上,净涪做不了主,但光是有净涪帮着问一问,对于他来说,也是难得的进展了。 总比他这么多年来,都找不到一点头绪的好吧。 净涪也是点头,他仔细打量过张远山,张远山也稳稳地站着,让他看。 打量得片刻,净涪问道,道兄到底是为什么,想要一株菩提灵树的?像乘华镇里这样生长的菩提树,难道也不行吗? 对于自己后头的那个问题,净涪其实是相当确定的,并不需要张远山的答案。 说来也是,如果乘华镇里生长的那株菩提树对张远山来说,也是可以的话,那他即便碍于乘华镇中受到菩提树芽苗庇护的百姓,不好对那菩提树芽苗动手,但这沉桑界天地里,不是还有好些没有被人种下的菩提子么? 那么多的菩提子,张远山便是随便挑一个,再投注诸多资源,那些菩提子生发之后,怎么都不会比乘华镇里生长着的这一株来得逊色吧? -- 第728页 张远山摇摇头,很诚实地告诉净涪答案,不行的。 嗯?净涪不太明白。 张远山看了看净涪,忽然将目光垂落,看向了他自己手中的那盏灯,望定其中静静燃烧的灯火,目光幽深,再开口时候,声音里便带出了几分悠远。 在我还只是一只幼鸟的时候,我曾见过凤鸟...... 净涪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31章 凤鸟者,蛇颈,龟背,鸡喙,燕颌,羽纹而鱼尾,为圣贤之兽,祥瑞之鸟。当然,在远古洪荒之初,又有劫名龙汉...... 他说到这里时候,眼眸一转,悠悠目光便看向了净涪。 小和尚,你可曾听说过? 净涪默默地点了点头。 在景浩界世界里,关于远古洪荒之初的龙汉大劫,无论是天地,还是无边竹海里,都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虽则不多,但也足够净涪听说过这个名号了。 张远山意外地挑了挑眉,听说过......那也不错了。 那你知道,如凤鸟这样的凤凰属,正是当时的禽鸟之主么? 净涪便沉默着摇了摇头。 我在火云洞天见到凤鸟的时候,那凤鸟其实已经落寞了,不单单失了洪荒霸主的地位,还因为当年天地因果不得不镇压十万大山,更重要的是...... 张远山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他们与龙族、麒麟一族都一般的,先是在元会大劫中实力大损,后又被巫妖两族合力打压,好容易等到巫妖两族退出天地大势,却又正撞上人族崛起,不得不与人族联合,占了一个瑞兽的名头。呵...... 对于这些远古秘闻,净涪也只沉默地听着,没有贸然插话。 甚至,他就没想过要自己出面将张远山显然有些跑偏了的话题给拽回来。 实在是因为即便张远山没有明说,净涪也仍然能听出张远山胸中被压制了许久许久的心绪,那不是张远山每日里埋头黄土,专注修行,就能够宣泄出去的阴暗情绪。 大概也只有今日,才有这么一线机会,能被、会被张远山这个人往外倾倒。 张远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坛子酒来,扒去酒坛上的封泥,提起酒坛就往嘴里猛灌得一口。 馥郁醇厚的酒香几乎是在顷刻间,就蹿到了净涪的鼻端,在净涪周身缭绕不去。 张远山这酒...... 净涪抬眼往张远山手上的酒坛看得一眼,稳住仅仅是嗅了一阵酒味,就隐隐生出些醉意的神魂,稍稍退后的一步,借来凉风散去身上酒气。 张远山给自己灌得满满两大口酒水,像是醉了,退后得两步之后,随意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抬头仰望天穹。 净涪见得他这般模样,想得一回,索性便在张远山隔壁也寻了一处干净地儿,陪着他坐下了。 你不回房了么?张远山又喝得两口酒水,忽然问净涪道。 嗯,净涪漫不经心地应得一声,暂且陪着道兄坐一坐。 张远山哼笑得一声,我自个儿在这边喝酒,你在那边干坐着看? 净涪也笑了笑,我是佛门的和尚,得戒酒,道兄也是知道的。净涪在这里,就谢过道兄体谅了。 张远山斜睨得他一眼,手在身上摸索了一会,便将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丢给了净涪。 净涪稳稳接了,拿在手上晃悠得一阵,听见里头传来的流转声,便问张远山,这是? 张远山没有看净涪,只很是随意地给了净涪一个答案,百果灵液,我老师调制的。 顿了一顿,他又道,放心,不是酒水。 总不能我在这里喝酒,而你真就在一旁干坐着吧,我可是这里的主人家,哪儿能这样的失礼? 净涪没有多说什么,将那葫芦葫嘴拔开,往茶盏中倒了半盏。 那百果灵液确实不是凡物,如今安静地躺在茶盏里,映照着那皎洁月光,竟也清亮如同神光。 净涪细细看得茶盏中的灵液一回,回头便将那葫芦的葫嘴给仔细塞好了。 张远山不太在意净涪那边的动作,他只往自己嘴里灌酒,可尽管那酒气熏得净涪都生出醉意,往肚子里灌了这么多酒的张远山自己神智却清醒得很,那双眼睛更是越喝越是明亮,神光湛然而摄人,显然远没到他极限的时候。 净涪摇了摇头,索性便不再理会张远山,自己将手中杯盏凑到唇边来,小心地抿了一口。 灵液在口腔中便已经化开,散作一股暖融的气流汇入四肢百骸,舒缓净涪的神经,他灵台所在更是被这股暖融气流轻柔地安抚过,冲刷去一片无形的尘埃。 净涪禁不住低赞了一声,好! 张远山听得清楚,抬手一抹嘴边酒液,偏头看他,眼睛里满是得意。 当然了,也不看看这是谁的手笔?我老师诶,他可是最喜欢研究这些灵果的用处了,他调制出来的东西,哪一样差了?! 净涪按捺住再多喝一口的冲动,待到那股气流散入周身各处隐秘脉络,他才郑重对张远山道了一声谢。 张远山本正要摇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叮嘱净涪道,谢倒是不必,但小和尚你日后在诸天寰宇行走时候,真碰上些神异灵果,帮我老师留一点就好了。我老师他最喜欢这些。 -- 第729页 虽然张远山自己也曾经在诸天寰宇各处行走,也很是搜刮了一通各方天地的灵果,收藏不菲,论理是够他拿回去孝敬老师的了,但他不会真自大到认为这诸天寰宇中就再没有一种灵果遗漏在外。 诸天寰宇大得很,内中的灵果种类也多如毫毛,张远山可不认为自己有将这许多灵果尽数收入自己囊中的能力与运气。 再者,张远山也很信任净涪的运道。 毕竟这位,可是能在一方小世界中也能收得异竹及灵植的人物啊。 比起他自己来,张远山还更信任净涪。 净涪应了下来,我会多留意的。 张远山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喝酒,一个细品灵果果液,双方各自无话,一时半会儿倒是安静得很。 菩提树幼苗在厢房里往这边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去了。 打破这一片沉默的,却还是张远山。 你是觉得奇怪的吧,奇怪我为什么在该解释的时候提起凤鸟,奇怪我对凤鸟乃至凤凰一族的态度...... 净涪简单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或许,也多少是在安抚张远山。 嗯。 张远山笑了一笑,忽然道,我的身上,有二分之一的凤鸟血脉。 净涪惊了一瞬,几乎是第一时间,他的目光便要往张远山那边转,但还没等他如何,便生生地控制住了自己。 只可惜,净涪这边的异样,还是被张远山发现了。 他低低笑了一阵,等笑意稍稍消去,才问道,很奇怪吧? 二分之一的凤鸟血脉,这浓度真的不低了,即便张远山不能自称凤凰一族,可凤鸟子嗣,他却是绝对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净涪很快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既然张远山身上有着二分之一的凤鸟血脉,那他如何会在年幼时候出现在火云洞天,被火云洞天中的神鸟收为弟子,他不该跟着他父亲或者母亲一道生活的么? 且,能与凤鸟结合、诞下子嗣的,即便不是凰鸟之身,也该是有着相当的修为与实力,既如此,张远山如何会跟在火云洞天神鸟身边? 张远山虽然没有偏头看净涪,却看出了净涪心中的疑惑。 他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水,才慢悠悠地道,我年幼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你信不信?他嗤笑了一声,一只浑身黑漆羽毛、双眼赤红却神智混沌的巴掌杂鸟,竟是一只凤鸟与一只翎鸟的后代? 浑身漆黑羽毛而双眼赤红,甚至神智混沌的......巴掌杂鸟? 我见过不少凤鸟......他道,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好。我当然也去看过许多翎鸟,它们也同样不见得有多么的强大智慧,可那两只却偏就是...... 偏就是没有一只愿意接纳我,庇护我! 净涪仍自沉默地听着,没有插话。 也不必他去多做些什么,因为张远山现在已不是那只浑浑噩噩被抛弃的小鸟崽,他已经走过来了,已经有人庇护着他成长,引着他穿过那时的黑暗,从无边的凄惶与怨愤中走出。 他如今可要比净涪强大太多了。 又如何需要净涪来多说些什么,多做些什么? 净涪如今唯一需要做,唯一能做的,便只是静坐在一旁,听着张远山给他的解释。 是的,这便是张远山给他的解释了。 我曾怨过他们,怨过他们的骄傲,憎恨过他们的骄傲。 因为背负着神鸟的骄傲,作为凤鸟的他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一个子嗣,所以遗弃,便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但我也确实感激。 张远山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感激他们到底给我选了一个很好的地方,火云洞天啊,人族圣贤聚居之地,如何不是好地方了?如果不是他们将我送入火云洞天,我也不会遇见我的老师。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应该是很快就会丢掉小命的吧。 或许会被什么人抽取血脉神魂?或许又是被人炼入灵器之中化作器灵?谁又知道呢? 张远山说着这话的时候,其实很有些无所谓。 净涪听出来了,但他仍然保持着沉默。 倒是张远山又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到底有着二分之一的凤鸟血脉,平常时候,也是会想要寻来一株梧桐树作为自己的巢穴。我老师也曾经问过我,但我犹豫了...... 为什么犹豫,张远山没有明说,但净涪这一夜里看下来,却是隐隐猜到了什么。 张远山其实对自己的血脉不太看得上眼。 是的,不论是凤鸟血脉,还是翎鸟血脉,他似乎都不太看得上眼。所以要他遵循血脉中的本能,以梧桐作巢,他不怎么情愿。 但栖居树上,其实还是禽鸟一族的天性,张远山可以因为在人世间修行而在院舍中落脚,却不能长久违逆天性。 他真要是那样做了,那么他便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而既然他不愿意寻找合适的梧桐,另择灵木,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再想想张远山修行的道,想想张远山作为一只幼鸟时候的经历,他会觊觎最能增长灵性、开启灵智的菩提灵树,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 第730页 净涪暗暗叹了一声,心里另又生出了一个问题。 你既然看中了西天灵山中的菩提灵树,以你这一脉与地皇陛下的关联来说,便是直接向西天佛国胜境递话,胜境也不会拒绝你们才对?何以就......拖到了今日? 张远山被净涪这一问问得呛了一口酒水,等他狠咳一阵缓过劲来之后,张远山才算是能回答净涪的问题了。 这不是......这不是年少气盛...... 张远山说话时候,目光却很自然地往下一转,看向他自己手中里的酒坛子,避让过净涪的视线。 年少气盛?仅仅是年少气盛就能让他这般硬气地扛住了? 净涪是不信的,跟这个比起来,净涪更相信是张远山那位老师的缘故。 但从张远山这话里话外,他却也知道张远山的那位老师待张远山很是不错,倘若是为了他这个弟子,那位前辈应该也会愿意妥协。所以问题,大概还是张远山自己。 净涪细细地打量着张远山。 张远山支吾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到底道,老师他是愿意为了我寻上灵山,但我老师陪伴在地皇陛下身侧,又有功德在身,轻易不会招惹因果,平日里无灾无劫,日子很是安闲,若为了我这个弟子求上灵山...... 不错,只要张远山那位老师愿意张口,灵山也好,一众菩提灵树也罢,都不会拒绝了他去。但求了人,便必定欠了债。既欠了这债,日后一旦有人求上门来,又怎么能不还? 净涪收回目光来,没有在张远山那位老师上多说些什么,只道,那你便能与我开口? 因为我觉着,张远山就笑,欠你的总比欠旁人的来得安稳啊。 债主,也是要挑合适的。否则,利滚利的怕是连命给填进去都不够。 张远山不单想自己好好地活着修行,还希望自己的亲友也都能安稳踏实地修行生活。 所以,他在沉桑界天地中见到菩提树幼苗时候,便已经在观察净涪这个人了。 他以为,倘若是净涪的话,便是带他去拜见老师,也不是不可以。甚至于,如果老师同意,又或者得了地皇陛下允许,带着净涪往火云洞天去走一遭也是能的。 张远山的心思,净涪隐隐有所猜测,但他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人在诸天寰宇中行走,从来最重要的倚仗,还是人本身。道行够了,天上地下,诸大胜景灵天,自然而然就会送来请帖;道行不够,跪断腿、叩破头都不会多一条门缝。 现实如此,又何必去贪求? 只需专注自身即可。 张远山看净涪眉眼间的形状,便知晓净涪心中所想,笑得一笑,却又将话题转了回头,再一次与净涪道歉。 今日里,确是我冒犯了菩提小友,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还希望净涪小和尚你回去以后,能替我好生说道说道。 净涪点头应承了这事,却没有大包大揽,结果如何,我却是不能保证的。 张远山很是理解,这个当然...... 他说完,又将酒坛子抬起,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水。 净涪也没多说什么,只陪他坐着,到得一坛酒水喝完,净涪见张远山神智还算清醒,才起身与他告辞。 张远山摆摆手,你回去,时候不早了,我梳洗过后也会睡下,明日里的事儿还多着呢。 净涪点头,便回厢房里去。 张远山立在中庭,借着月光看着他入屋,又笑了笑,收拾过稍显狼藉的院子,再伸得一个懒腰,真就打了水来梳洗。 净涪将门阖上后,才回过身来,就看见了正直直对着他的菩提树幼苗。 净涪来到菩提树幼苗身侧端正坐定,问道,有事? 菩提树幼苗一直定睛看着他,此刻见他发问,也不遮掩,只问他道,小和尚你想要帮他? 净涪没想要蒙骗菩提树幼苗,他坦荡点头,我是想要帮他,但能不能帮他,如何帮他,却不是我能拿主意的。 菩提树幼苗轻晃着头上冠叶,看那动作,很有几分一个白胖胖的机灵小孩得意地摇头晃脑的模样。 净涪笑了笑,说出了菩提树幼苗最想听到的话。 所以他这事儿,能不能成,又该怎么去办成,还得来问你。 你知道就好。菩提树幼苗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净涪一句,才回过味来,带了点警觉地看向净涪,小和尚你想要怎么帮他? 尽量说服你?净涪很是随意地道,却不显轻慢,反倒甚是郑重。 菩提树幼苗稍稍收拢了顶上冠叶,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你且说来听听,若真的合情合理,我也不是不能答应你。 这话便是说,只要净涪的理由合情合理,菩提树幼苗就会答应净涪帮助张远山了,不是吗? 净涪悄悄笑了一笑,待菩提树幼苗看定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却已全数隐去,只余认真郑重。 西天灵山胜境树园里,似你一般的菩提灵树,多么? 出乎菩提树幼苗预料,净涪开口时候,第一句说的,并不是他们与这位张远山之间的交情,也不是张远山对他们一人一树的厚待,而是这样的一个问题。 -- 第731页 不过菩提树幼苗年纪虽小,智慧却也不俗。净涪只这么开了一个头,拿了一个定调,菩提树幼苗就知道净涪要从哪里着手说服它了。 它在心里哼笑得一回,面上却也不怠慢,稍稍端正了树干,先做出一副郑重姿态,才回净涪道,说多,确实是多的;但说少,也确实少。 净涪眉梢一动,却很配合菩提树幼苗,哦?能说得明白一些么? 菩提树幼苗受用了一回净涪请教的姿态,才回净涪道,说多,是因为在菩提树园里也罢,十方丛林也罢,如我这般被长辈仔细孕育、培养生长的幼树,数量不少,从里中匀一株幼树出来,与他一同修行并不是什么难事...... 净涪点了点头。 毕竟是火云洞天中人族地皇陛下座前神鸟的弟子,自身实力、眼界、学识、心性都很是不错,便是不看他老师,单只看他自己,也不是不能帮助一株菩提树幼苗成长。 如此,便是保证了最基本的问题,剩下的,不过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净涪见菩提树幼苗没有再开口,而是安静地立在原地,一副你来问我我才会继续往下说的模样,心下一笑,却也真顺着菩提树幼苗的心思,开口来请教菩提树幼苗。 你方才说,论起多来,是这般的情况,那么说少,又是因为什么呢? 菩提树幼苗轻轻往下压了压树冠,似是郑重点了点头。 说多,是那般。说少,那自然是因为......似我这般修行到瓶颈处,须得离开父辈、长辈,去往诸天寰宇各方天地游走修行的菩提灵树,遍数各方西天胜景树园,也没有几个。 原来如此。净涪了然点头,叹道,细论起来,我的运道果然还是极好的。 说这话的时候,净涪也是想起了菩提树幼苗当日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那灵舟上往数百菩提子里灌注自身生机的一幕,再想到福和罗汉找上门来时候,菩提树幼苗对他说不必顾忌的模样,心头很有几分感触。 菩提树幼苗本以为净涪这一回也是配合着他说笑的,却没承想竟从净涪话中听出了许多真诚。 它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候,也很是认真,也是我的运道。 净涪笑了一笑,不多说什么,只问菩提树幼苗道,那依你看来,张道兄他在这事情上,能有几分运道呢? 菩提树幼苗很认真地斟酌了一回,道,七分。 七分,净涪很客观地评价道,不低了。 菩提树幼苗也点头,确实是不低了。 虽然张远山一开始时候对它稍有冒犯,但后来有净涪为它出面,张远山此后的态度也相当的不错,菩提树幼苗不会紧抓着这一点不放。 事实上,我被你带在身侧游走诸天寰宇的消息传回各方丛林之后,这个数目大概还会往上升一升。 它开了一个头,想来菩提树院里其他的幼树也会很有些心动。尤其是那几个本来就在西天灵山中待得有些不耐烦的幼树。 净涪听得,略略点头后问道,那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呢?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他,又看看张远山先前送给它的那一葫芦净水,最后往已经亮起烛火的主屋看了一眼,道,这件事便交给我吧。 净涪看着菩提树幼苗。 迎着净涪的目光,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似是估算了一回,短则三天,应该能有个准信。 净涪站起身来,对菩提树幼苗合掌一礼,便拜托你了。 菩提树幼苗回了一礼,必定尽力。 既应承了净涪,菩提树幼苗也不耽误时间,很快就联络上了此刻身在景浩界里的那株菩提巨树。 便是菩提树幼苗相识、交好的幼树愿意,也同样得问过它们父辈、长辈的意见,先斩后奏在这件事上行不通。既然如此,倒不如依足了规矩行事呢。 菩提树幼苗联络菩提巨树,净涪没有打扰,他只在一旁坐着,就着旁边心灯灯火,默默翻看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只是等净涪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中回过神来时候,却又正对上了菩提树幼苗看着他的目光。 净涪顿了一顿,问道,怎么了? 菩提树幼苗冲着他探来一支树枝,树梢上一片翠绿的菩提叶正有一圈光晕缓慢旋转。 父亲想问一问你。菩提树幼苗说道。 菩提树幼苗虽然还能被称呼为幼苗,远未到成树的时候,但它顶上冠叶却还算繁密,这一片翠绿菩提叶隐在冠叶上,非常的不显眼。 若不是此刻菩提树幼苗将这一篇菩提叶催动,净涪也不知晓这就是菩提树幼苗与菩提巨树之间的联络机要。 他看了看菩提树幼苗,又看了看主屋所在的位置。 净涪先前不拦着菩提树幼苗联络菩提巨树,是因为他相信菩提树幼苗的分寸,也相信菩提树一脉的手段,但如今这一直隐藏的联络机要直接暴露出来...... 他是不信张远山会做些什么,但菩提树幼苗也能相信?别说今日里张远山对菩提树幼苗表露出来的臻臻善意。相信张远山的善意是可以的,可对张远山坦露机密...... -- 第732页 那却是另一回事。 菩提树幼苗对他笑,道,我相信的是你。 净涪小和尚既然相信张远山,与张远山结交,那么它自然也会相信张远山。 坐在主屋里,仍在挑选良种的张远山拿着灵种的手指一时紧了紧。片刻后,始终没有抬头的他将手中灵种挑出在,再将手伸入箕簸中,拿出另一颗灵种细看。 厢房这一边,净涪确定过菩提树幼苗的心思之后,点了点头,便分出一点心神来,探入那圈光晕中。 只是一眨眼睛,净涪便落在了一处山林之中,而那熟悉的山林中央,正有一株巨大的菩提树伫立。 正是景浩界天静寺后山中的那株菩提巨树。 净涪到得菩提巨树身前,合掌弯身,对菩提巨树一礼,净涪见过前辈。 菩提巨树比菩提树幼苗那宽广、厚密不知多少倍的树冠稍稍动了动,像是对净涪点了点头,净涪和尚不必多礼。 多日不见,净涪和尚如今修行可是顺遂? 净涪点头,多谢前辈挂念,一切尚算安稳。 菩提巨树点头,又道,福和罗汉尊者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不过关于他,我觉得我还是需要问一问你。 对于他,以及之后似他这般的人,菩提巨树看定了净涪,目光从它巨大树冠各处汇聚过来,却曾给予净涪任何压力,只如拂面的清风一般,轻柔而无害,你心里有主意吗? 净涪直直迎上菩提巨树,前辈的意思是? 菩提巨树不在意净涪是不是故意为之。既然净涪问了,他便与净涪细说,需要我等多做些什么吗? 净涪轻轻摇头,晚辈以为,暂且不必。 菩提巨树细看他一阵,似乎是笑了。 既是如此,便按着你的意思来吧。不过倘若再有人这般不问自取,以大欺小,你可以唤我。 唤...... 净涪按下心中思绪,合掌拱手一礼,晚辈省得,多谢前辈。 菩提巨树随意摇头,却又说起另一件事,关于火云洞天张远山的事情,我已经听他说过了,你的态度我也已经明白了,只是净涪和尚,我等还需见一见这位张远山。 净涪一听,便知晓这不是一株菩提巨树的事情,而是好几株,但这个要求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毕竟张远山想要带走人家一株幼苗,那总得让人家家长见过他,确定过他的情况吧。 晚辈知晓。他先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诸位前辈打算如何见一见张道兄呢? 净涪话音落下以后,便有一片翠绿菩提叶从菩提巨树树冠上脱落,晃晃悠悠地飘向净涪,悬在净涪身前。 也不需要如何准备,你且将这一片叶子交给他便可。 净涪合掌一礼,伸手拿下了那片翠绿菩提叶。 菩提叶安安稳稳地被净涪拿在手里。 菩提巨树送出了菩提叶,巨大树冠上那如同叶海一般的冠叶也都安静了下来。 这段时间以来,多谢和尚你对那孩子的看顾,日后,还望净涪和尚再多费心费心。 净涪再弯身一礼,前辈放心。 等到他站直身体时候,再抬眼看去,却已回到了张远山这小院的厢房里。 菩提树幼苗就在他侧旁,细细观察着他,见得他醒来,当即就笑了,你见过他了? 见过了......净涪将手中拿着的那片菩提叶收起,准备明日里将事情与张远山说过之后,再交给张远山,同时笑着吓唬菩提树幼苗,前辈叮嘱我,要注意你日常的修行,看来他...... 菩提树幼苗本正看着他动作,听得净涪的话,很是不信。 小和尚,你在吓我?他见到我的时候,可没有这样说过我,他还称赞我了,说我修行用心,很有些收获。哪儿是你这般的说法?...... 它大概还没有将话说完,就看见了净涪面上浮现的笑意,一时领会过来。 你居然诈我?小和尚,你这样的,可能算得上诳言了,犯戒了啊...... 这一人一树在厢房里说笑得一阵,才渐渐停了。 菩提树幼苗立在厢房中,目光似是不经意间看过了净涪的床榻,又想起今日里在院子时候见到净涪忙活的样子,便问净涪道,小和尚,你是准备给自己换一个修行方式了吗? 净涪在桌边落座,取了木鱼过来摆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侧旁,对菩提树幼苗摇头,没有。 没有吗?菩提树幼苗不解,可你今日里不是在井边洗碗?这些日常活计,我先前可都没有看见你忙活过? 那是因为往常不需要,现在的话......净涪笑了笑,张道兄现下在以这样的方式修行,而我们在张道兄这里作客,当然需要客随主便。 虽然这些时日里,净涪在张远山这里吃用膳食、帮忙料理家中活计,甚至是在床榻上扎扎实实地安稳睡了一觉,可净涪仍然清醒得很。 这是张道兄的修行,不是我的修行。他道,起码,不是我当前的修行。 -- 第733页 菩提树幼苗不无惋惜,是这样的吗?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修行方式,而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里,也会有不同的修行方式,这本是常事。而我......净涪说道,于我当前而言,还没到要改变的时候。 说完,净涪转了眼去看了看菩提树幼苗,你是想要扎根了吗? 毕竟菩提树幼苗是一株树,如果它真的起了心思,净涪也很能理解。不过比起这个可能来说,净涪还是更相信另一种可能。 还是说,你是想念什么人了? 菩提树幼苗不料净涪如此敏锐,但它偏又觉得理所应当。 净涪小和尚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啊,确实是想起了几个朋友。菩提树幼苗收回目光,情绪有些许低落,我们是在西天树园中一起生根的,后来渐渐生了树干,又抽了芽,分出枝桠......就各自离开西天树园,跟随长辈归去各方天地里。现在,也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 净涪没有作声,陪着菩提树幼苗静默了一阵。 菩提树幼苗也只是需要这样的一阵静默来任由自己散发思念而已,一会儿就好了。 待到菩提树幼苗情绪恢复过来之后,净涪便拎起了木鱼槌子,让木鱼槌子规律而整齐地敲落在木鱼鱼身中。 如是我闻,一时...... 净涪做晚课,菩提树幼苗也没有打扰,静静地立在侧旁,静听着这与木鱼声作伴的诵经声,体悟其中的经义与道理。 同时,也有青色的菩提灵光从菩提树幼苗冠叶上垂落,轻轻荡向侧旁的净涪,与他那一身青蓧玉色袈裟的神光相互辉映,清明而神圣。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32章 主屋中的张远山此时恰好将最后一粒挑拣出来的良种收入布袋中,便听得那厢房处传来的诵经声,手上动作不停,快速整理得手边的物什后,才将背脊往后一靠,侧耳去静听那经文。 一直到厢房那边的诵经声停下,张远山才睁开眼睛来。 真是羡慕啊......他摇着头叹,半响后,他却又翻掌摸出一株九节四十九叶的异竹来,拿着眼前就着灯光细细查看。 这株异竹也不是其他,正是净涪今夜里才交到张远山手上来的茂竹。 厢房处的净涪也就罢了,他今日傍晚时分才从酣睡中醒来,如今神元饱足,灯火亮了一夜,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倒是主屋里的张远山,他居然也是一夜未睡。 到得清晨时候,天边晨曦尚且还没有影子,他居然又像往日一般,擎着灯悄悄推开门,走入厨房去。 待到净涪带着菩提树幼苗从厢房里出来时候,张远山已经将早膳准备好了。 净涪自觉地搭了一把手,才在石桌边上坐下了。 菩提树幼苗在石桌边上站稳,新奇地看着净涪,又看看张远山,比起昨日来,它的态度却是要好上太多了。 张远山将自己的早膳吃完,见净涪这里还需要一些时间,他也没有催促,仍自如往日里一般,去厨房帮自己准备午间时候的食水了。 净涪吃完面前的膳食,抬头寻张远山。 当时张远山正在院子处收拾自己今日里需要用到的工具,察觉到他的目光投来,他自己没抬头,却问道,怎么,有事? 确实是有事。净涪点了点头,先将菩提巨树与他说过的给张远山转述了一遍,然后取出了菩提巨树要交给张远山的菩提叶。前辈说,他们会联系你。 张远山放下手上的物件,又拍拍手,才走到净涪面前,接过那片翠绿翠绿的菩提叶。 他定睛细看得一阵,才将这菩提叶收起,与净涪正色道,多谢。 我不过就是帮着问了一问,也没做什么,净涪摆摆手,便收了脸上笑容,前辈应承了会见一见你,但到底情况怎么样,到时候又会是个什么结果,我说不准,只怕还得看你自己。 我知晓的。张远山应了一声,见净涪低头去收拾桌上碗筷,又偏了头去,与菩提树幼苗道谢,菩提小友,这一回,也多谢你了。 菩提树幼苗不承认,我可什么都没干...... 张远山笑着承接了两句,一直到菩提树幼苗将树冠往净涪那边偏,才算是住了。 他低头将锄头、木篮子、葫芦等物什准备妥当,与净涪说得一声,便要带了东西往外走。 但在他走到院门边上,伸手搭上院门时候,张远山却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净涪,小和尚,你还要去看一看镇子里的那株菩提灵树吗? 菩提树幼苗听得清楚,扭头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净涪在井边提水洗刷,这会儿听得张远山的问题,头也不抬地答他,要的。我打算等会儿就过去。 张远山点了点头,推开门就走了。 菩提树幼苗转眼看了看已经关上的院门,又看向净涪,问他,你要去看一看乘华镇中的那株菩提树? 净涪应了一声,手上动作未停,嗯。 菩提树幼苗又问道,为什么呢?如果你只是想要知道它的生长情况,问我不就行了吗? -- 第734页 凭借菩提树幼苗与那些菩提芽苗之间的因缘,只要菩提树幼苗还在沉桑界天地里,但凡它想,它随时都可以查看那些菩提芽苗的情况。通过它,净涪自然也可以对那些菩提芽苗了如指掌。 既是如此,净涪小和尚他为什么又要走这一趟呢? 菩提树幼苗很有些想不明白。 在那哗哗的水声中,有净涪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是要去查看那些菩提芽苗的情况,是想要看一看,它们到底都在这沉桑界天地间发挥了怎么样的作用。而且...... 是张道兄建议我去看一看的。 菩提树幼苗舒展了顶上冠叶,迎接东方天际照下的第一道紫气,边问道,他建议的?难道这里头,还会有些什么说法? 菩提树幼苗直接来问净涪。 我也不知。净涪微微摇头,去走一趟也就知道了,费不了什么事情。 菩提树幼苗沉默。 确实,不过是往那镇中央转一趟,看一眼那菩提树幼苗而已,费不了什么事情。而且看净涪小和尚的态度,或许这也是他的修行。 一直等到净涪将所有杂事料理妥当,转身回屋时候,菩提树幼苗方才作声道,我也一起去。 净涪脚步停了停,偏头笑看了它一眼,自然。 菩提树幼苗晃了晃顶上树冠,似是也笑了。 一直到做完早课,又整理了昨夜里誊抄的经文之后,净涪才披了青蓧玉色袈裟,带了随身褡裢,擎了心灯,携了菩提树幼苗一道,出了小院,寻道往菩提芽苗所在的乘华镇中央去。 经过张远山的第一个邻居时候,菩提树幼苗只多看了那两位小姑娘一眼,便收回目光,似乎并不如何在意。 可在经过第二个院子时候,看见那个躺在木车里的小儿,菩提树幼苗目光一定,深深看得一眼,才看向净涪,压低了声音传话。 小和尚,那孩子...... 净涪转眼望去,那小儿也正翻了个身过来,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们。 净涪合掌,无声一礼,并不多说什么。 那小儿只趴在木车里,定定地看着净涪与被他收在袖口处的菩提树幼苗,直到净涪的身影被挡去,才转了身回来。 你知晓他的来历?净涪暗自问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想得一阵,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净涪笑笑,脚步仍自不紧不慢地向前走,我知晓他有来历,也问过张道兄了,张道兄也没多说什么,你我又何必太过于在意? 菩提树幼苗想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便就真将这事放下,只隐在净涪袖袋里,不再轻易打扰净涪。 净涪这一趟出来,比起上一次顺利了太多。 虽然见得他面生,发现他的乘华镇百姓都会多看他两眼,但净涪身上挂着的符印,却又让他们卸下了许多防备,没有那么战战兢兢。 净涪也甚是客气,见得这些百姓目光看来,他便合掌点头,以作见礼。 乘华镇中的百姓先是愣了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合掌躬身与净涪回礼。 从张远山的居所到乘华镇中央处的树园,净涪也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但到得树园外,净涪就被人拦下了。 法师有礼了。一位老人迎上了净涪。 净涪回得一礼,老檀越有礼。 那位老人见得净涪态度客气,便更放松了下来,法师来此,是为了我镇中树园里的菩提灵树? 是。净涪点头,我自外间来,经过贵宝地,听闻贵宝地中有菩提灵树生根发芽,庇护百姓,便想过来看一看,不知老檀越是? 法师称呼我一声老程便是。这位程老答道,因着前些日子树园出了些事情,镇守与乡老放心不下,便安排我在这里值守,也好仔细照看树园中的灵树,免得灵树再受些什么损伤。 他解释了一回,又对净涪笑道,净涪法师如今是在张老儿那处落脚? 张老儿?净涪面上升起一点疑惑,程老说的,可是张远山张檀越? 不就是他么?程老笑着应了一声。 净涪便道,我如今确实是在张檀越处落脚,程老也识得张檀越? 这乘华镇中,那张老儿谁不认识?只他那个人,脾气很有些执拗,...... 净涪默默地听着,只偶尔应得一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程老并没有生气,一面将净涪引进树园,带着他到树园中央去,一面说道,那张老儿先前就与我说过净涪法师你会过来,但等了好些时日,都没看见你来。我还以为净涪法师你是不是不会过来了呢。 净涪赔了一礼,解释道,前些时日本就想要过来的,但先是听说树园中出了点事情,锁了树园,后来等树园开了,我又闭关了,所以一直到得今日,才得空过来,也是无奈何。 程老叹得一声,原是如此,倒也真是巧了。 两人很是默契地将前些日子里树园中发生的事情转了过去。 不过说了几句话,程老停了脚步,抬手引着净涪去看。 -- 第735页 那里便是菩提灵树了。 净涪放眼看去,却见那院墙角落处,被一圈石头拢出来的一丈方圆土地中央,长有一株离地只得寸指长的苗芽。 那苗芽玲珑玉白,芽尖处又浅浅地晕了一丝嫩绿,脆生生的甚是惹眼。但更惹眼的,却要数那苗芽那明显残缺了的一处缺口以及那分明稀薄了些许的菩提灵气。 净涪尚且没有任何表示,隐在他袖袋里,只分了一点神识探查外间那株菩提芽苗的菩提树幼苗便是生了怒意。 到底是谁?!是谁居然连一株芽苗都要出手! 菩提树幼苗正待要发作,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直接从袖袋里探出半个身体来,侧头看向净涪。 不过看得一眼,菩提树幼苗便晃动了顶上树冠,催动它自己的菩提灵气将净涪整个人团团护住。 菩提树幼苗的菩提灵气催动时候,那被石头圈拢,离地只得寸指高的菩提芽苗也生出感应,周身稀薄的菩提灵气萦绕而来,投入到菩提树幼苗的菩提灵气中,也将净涪护在其中。 菩提芽苗不动便罢了,它这一动,因乘华镇中百姓心念而来,汇聚在它周遭的无形之物也被牵引,与菩提芽苗的菩提灵气一道,随着清风来到了净涪左近,绕着他上下浮动。 那些无形之物说来不是其他,正是这乘华镇百姓对菩提芽苗的感激、祈愿与祝福。 这些无形之物不过堪堪到得净涪身侧,便先被净涪手中的心灯吸引,汇到了灯盏处,在灯火中转过一遭,才真正越过了所有的阻隔,在净涪周身汇聚,又在净涪耳眼中,演化光影,再现往日之像。 净涪渐渐陷入定境。 他手中的心灯灯火比起往日来,似是往上蹿了一毫左右,又似乎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三色混同火焰的下方,那些沉桑界生灵逝去后在这方天地间遗留下来的证明,在这一刻似乎也被引动,在火焰中无声地震颤。 于是,在一声声的虔诚祝祷及拜谢中,又有丝丝缕缕的哭嚎悲泣缠绕不去。 善意与恶意,在同一时间,映入了净涪佛身的心神里。 心魔身在识海世界中安坐,无尽星光自识海世界中的天穹垂落,护持住他周身。 不论是柔和、软暖的善意,还是尖锐、森寒的恶意,都没能破开星光的护持,真正触及到内中的心魔身,更遑论扰乱他的心神了。 心魔身将这种种隔绝在外之后,就静静坐在星光中,看着佛身动作。 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佛身不是故意而为,不论是萦绕在菩提芽苗左近的一众善念,还是隐匿在那些人格最深处的诸般恶意也罢,都拿佛身没有办法。 所以会有如今这般情形,完全是佛身故意的。 心魔身如今就想看看,佛身到底想干什么。 净涪佛身此时却是无暇顾及旁边的心魔身,他看得这萦绕在周身的诸般意念,又见这诸般意念演化过往沉桑界百姓日常生活景象,许久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我,我在哪里?......是了,我死了,我死了...... ......我也死了,哈哈哈,我终于死了...... 我怎么就死了呢?我怎么能死了呢?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啊!我死了我孩子怎么办?!对了,我孩子呢...... 我死了,你死了,他也死了,哈哈哈,都死了,都死干净了...... 最先出现变化的,不是那些萦绕在菩提芽苗左近的善意与感念,而是恶意与憎恨。 这些念头与心意仿佛找回了他们主人当日的记忆,奇迹般在短短的数个呼吸间,由最简单的一个心念,还原成一个完整的生灵。 侧旁不远处的心魔身看得清楚,不禁眯了眯眼睛,稍稍坐直了身体。 随着那些恶念与恨意还原成他们生活的个体,这些生灵直接便寻到了同类,又很快找到了异类。 --那些柔和、软暖的善意。 那些柔和、软暖的善意在恶意的催逼下,也呼应一般,迅速地还原成了它们最本质的存在。 一个个衣裳或许褴褛,却表情安定平和、面上带着血色的百姓。 他们现身时候,周遭没有任何声音,却有一种心念快速传开。 感激。 最为纯粹的心念汇聚成光,轻软地展开,却有着这世上最坚韧的力量,温柔又不容抗拒地将那些恶意圈入怀中。 佛身闭着眼睛,坐在那善念与恶念的中央,身形时有颤动,却又安稳似高山。 有光在他身上呼应也似地升腾而起,又在升到他顶上虚空时候,轻轻地往外荡开。 比起往日里佛身缠绕的佛光,这一道光要稍显柔和,没有那么璀璨,却更多了一股包容与慈和。 这道光自孕育到完全铺展开去,不过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然而,在它出现之后,净涪这识海世界中,便仿佛只剩了它的光芒。 心魔身抬起手挡在眼前,而他被阴影覆盖的眼睛似乎眨了眨,才再看向佛身。 待到佛身将那道偏白的佛光拿在手里,心魔身才放下手来,微偏了头看向他,这是什么? 佛光。佛身答道。 同时,他将手中那道佛光往上一抛,佛光便落入了佛身脑后,与那清净光明云、智慧光明云合在一处。 -- 第736页 心魔身轻笑了一声,你这佛光,可真是包容啊...... 那一种将所有有别于己身、与己身对立的种种尽数收入己身,化作己身一部分的包容,真不是另一种霸道? 佛身听得清楚,却只对心魔身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心魔身想了想,问道,能给我一道吗? 你想要?佛身似乎并没有多少意外。 心魔身也答得很坦荡直接,想要。 本来也是,都是净涪,也不必如何去讳言。 佛身点了点头,心神一动,一道偏白的金色佛光便从他脑后转出,穿过披散在心魔身周遭的朦胧星光,落入心魔身手中。 心魔身伸出手来稳稳拿住,把玩了一会,才将那道佛光收起,多谢了。 佛身微微摇头,但就在他脱出识海世界之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与心魔身道,这算是我还了你一次吗? 心魔身笑了笑,斩钉截铁,当然不算。 佛身也没如何跟心魔身辩论,他定定看得心魔身一眼,确定他不会改变主意后,便对他点点头,干脆利落地出了识海世界。 倒是心魔身被佛身这样利落的态度弄得愣了一愣,片刻回过味来,他也是笑了笑,才收紧了拿住那道偏白佛光的手指。 不知他是如何动作的,那道偏白的光芒慢慢地融化,到得他终于松开手指时候,那被心魔身拢在掌中的,已然不是光芒,而是一片灰白灰白的道气。 心魔身放开手掌,那片灰白道气当即从他掌上离开,绕着他的身体来来回回地转悠。 每转悠得一圈,这道灰白道气便添了一点白,再转悠一圈,那道气上的白又多了一点。 到得那道气终于在心魔身顶上隐去时候,那道气的颜色已从灰白变成了惨白。 然而那白惨惨的颜色见了,并不会让人觉得如何心悸,缓慢涌上心头的,反而是更幽深的、属于死亡的静谧。 心魔身笑得一笑。 是你说的不算的,你回头要是反悔了,我也不认的。 佛身也笑了,往识海世界里回道,你且放心,我既说了不算,便是不算。 菩提树幼苗见得净涪醒来,收回了护持在他周身的菩提灵气,又将自己的半个身体收回净涪袖袋里,才要张口询问净涪。 但它话还没说出口,先就看见了净涪面上弥散开去的一点笑意。 那笑意平和,但又多了一点得意。 菩提树幼苗很少在净涪面上看见这样的笑容,或者说,是从来没有。 它难得地顿了一顿。 而它这么一停之后,竟是再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净涪小和尚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既在这里入了定境炼法,便一定有他的缘由。 它还需要去说些什么? 不需要了,它只需要像现在这般跟在小和尚侧旁,就可以了。 净涪先低头查看过手中的心灯,确定心灯的灯火如常,才去问菩提树幼苗,然后,才再去看侧旁的程老。 程老也是一个修士,但金丹的境界,却没有办法帮助他破开菩提树幼苗的遮掩,看到净涪当时的真实。 故而哪怕他当时就站在净涪侧旁不远处,也只看见净涪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那边的菩提芽苗,这平常表象之外掩映的波涛,他却是半分都没有看见。 等净涪转头看他,他还有些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吗? 没有。净涪摇摇头,又很是仔细地询问了菩提芽苗这些日子以来的生长情况。 程老看了看净涪,又看了看那边的菩提芽苗,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恍然,随后便绘声绘色地将菩提芽苗近段时间以来的生长与净涪仔细道来。 不单单是净涪,隐在净涪袖袋里的菩提树幼苗也听得很是认真。 程老边与净涪说话,边带着净涪往树园之外走。 净涪知道程老的意图。 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他自己的方便,也不只是因为待客的礼数,更重要的还是为了保护树园里的那一寸菩提芽苗。 净涪此来树园,只是因了张远山建议,他自己也想要见一见这些在沉桑界天地里生根发芽的菩提子,对这些菩提芽苗实在没有其他的谋算。 所以这会儿他也就很自然地跟在程老身侧走。一直到得他们两人在这树园外围辟出的程老居所坐下,净涪才询问道,程老也是这乘华镇中的修士? 程老刚将茶盏送到净涪面前,听得净涪的问题,也是愣了一愣。 这净涪法师,竟没有再问起菩提灵树,而是来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了......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33章 程老坐了下来,目光在净涪身上转了转,渐渐地就笑开来了。 别的他看不太出来,但有一点,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他面前的这位净涪法师,是认真在探问他的情况,而不是要借他来做一个梯子,去打探树园里那株菩提灵树,又或者是要搭上镇中的镇守和乡老。 也是,这位净涪法师年岁不大,身上修为却很是不俗,连他都摸不到几分虚实,前途光明得很,又何必与他这个已经显出老相的金丹修士摆弄这些有的没的? -- 第737页 程老别的不说,一双眼睛倒还算是明亮,很能看出些东西来。现下见净涪诚心,他也就抛开了许多防范,当即便在蒲团上安稳坐了,又给自己端了碗茶水,问道,法师想听些什么呢? 净涪见他放松下来,也笑了笑,也不拘些什么,程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都可以的。 程老听得,又细看了净涪一眼,心中也有了点猜测。 不过这位净涪法师的修行,与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既然净涪这个客人有意,他这个勉强能称得上主人的老家伙,也不会轻易去拒绝。 这位净涪法师在这里听他闲聊,总比侯在树园里伴着菩提灵树来得让他们安心不是? 程老饮了一口茶水,便与净涪说道,我啊,确实是这乘华镇里的人,打小就生在这里的,不过是后来被宗门攫选了出来,收入门中当了一个弟子而已......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年纪还很小,都不到膝盖高呢,只听人说起过仙人,却不想离开家里,很是哭了一场。闹是不敢闹的,......也没有哪个师兄师姐会骂人,可就是板着脸,也够吓人的了。...... 净涪在程老的这处小院子里闲坐,听着程老说了一个时辰左右的过往,直到得程老从自己的回忆里醒来,净涪才与程老道别,被他送出了树园。 程老站在树园的院门前,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转过一个拐角,彻底消失在他的目光里。 沉默了许久,程老忽然叹了一口气,便要转过身去,阖上院门。但就在他手搭上院门时候,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牵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童从长街的另一侧走了过来。 程老手上动作就停住了,他侧过身去,对那两个孩子笑。 方才还在他眉眼间久久停驻的沉默与黯淡被这个笑容一扫而空,你们兄弟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样跑出来,回头你们爹娘可是要说你们的。 七八岁大的那孩童还没有开口,那四五岁大的小童就先反驳了他。 程爷爷你这话不对,我和哥哥是问过了爹娘才过来的,爹娘才不会说我们呢...... 那小童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程老并不真的生气,他笑着等了等。 这两兄弟到得近前,便松开了手,端端正正地给程老行了一礼。 程老点点头,将院门又给推开了,行了,跟我进来吧。今日想学些什么? 大一点的孩子又牵起了小一点的那个孩子,而他的弟弟却是一边进门,一边快速答道,程爷爷,我想学搓药丸子,那个好玩! 程老笑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等两个孩子都进了院子,才顺手将院门给阖上了。 净涪走得不快,还能听见后头程老与那两兄弟传来的动静,他放慢了脚步,回身看得一眼,也笑了笑,才又回过身来,沿街而走。 他穿过街道,走过巷弄,见到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但他没有打扰旁人,只缓步穿行其中。 可即便如此,这乘华镇中的生活百姓,也已经映照在他眼中。 菩提树幼苗依旧隐在袖袋里,如今察觉到净涪身上气息那细微的变化,不觉轻晃了顶上冠叶。 净涪脚步不停,心中眼中尽见此间种种,无暇分身他顾。因此,直到日上中天,吃用了午膳之后,净涪才得空问菩提树幼苗,怎么了吗? 菩提树幼苗此时已经从净涪袖袋里脱出来了,此时就立在净涪身侧,见得他问起,顿了一顿。 净涪见得它如此,笑了笑,又询问了一遍。 菩提树幼苗才支吾着将话说了。 你如今......能承受得住此世的真实了么? 净涪一听,便知道菩提树幼苗担心的是什么。 此世的真实是什么?自然是红尘纷扰,人世苦海。 身入红尘时候,倘若心也入了红尘,便是被红尘中那如香甜蜜汁一般的温情缠绕,最后也陷入了红尘之中,忘了红尘之毒,每常腐蚀道心。 可在红尘中行走,也不能不借那丝缕短暂的温情慰籍人心,否则漫漫人世,又怎么能坚持着走过来? 菩提树幼苗担心着净涪,净涪心里很明白。 实在是因为净涪在这沉桑界中一路行走,真正深入红尘,细细体会此间百姓人心疾苦,可在同时,他又存留了清醒,清醒地看着这方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的芸芸众生,在一遍遍地重复沦陷在这贪嗔痴妄中,在自己为贪嗔痴妄痛苦的同时,也将太多太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让他人承担自己的罪孽,陪着他自己一起痛,于是因果又更纠缠,寻不到始终,也找不到断绝的时候。 沉浸在百情中的人,会为百情喜而喜,为百情痛而痛,这是沦陷时候的苦楚;可从百情中挣脱出来的人,面对的却又是冰冷的现实,那却是清醒的绝望。故而,人世苦楚,而苦海无边。 这才是真实。 遍及诸天寰宇,吞没诸天生灵的真实。 偏偏,这不是简单地握有力量,就能超脱出去的苦海。力量是能保证一个生灵不受外间力量的伤害,可真正能让他超脱的,还是一个生灵自身的心与魂。 现在的净涪,还远未能看见超脱的希望,但他已经从自身的悲喜哀乐中脱出,睁眼看见诸天寰宇,看见这诸天寰宇中的无尽生灵,感受着他们的痛与乐,品味着他们的善与恶。 -- 第738页 入眼所见,红尘亦是地狱的绝望;以及这纷扰红尘之中,与那微妙人心里,从没有真正一处干净地界的绝望。 便是立在诸天寰宇顶峰的圣人,他们能够自由出入红尘,历万劫而不朽,那又如何呢? 他们超脱于世,立于诸天寰宇之巅,劫难不侵其身,诸念不扰其神,但那般超脱,也仅仅只在他们自身,何时又真的能够帮助他人超脱了呢? 便是他们给自己的弟子、友人指明了道路的方向,提点了诸般关要,又何时能够帮助他人真正超脱了呢? 西天有净土佛国,内中诸般妙有,万千劫无,仿佛无忧无虑,不染俗尘,可那净土佛国里生活的万千生灵,便真的无忧无劫了么? 人心总是不足。 填饱肚腹、满足六欲之后,又总会有更大的贪罔生出,纷扰人心,如何就能算是无忧无劫了? 西天没有净土,真正的净土与灵山,不在西天。 净涪本想笑,但僵硬的面目却自顾自地僵滞着。于是净涪也便沉默了下来。 沉默的,不单单只有净涪佛身,还有如今身在识海世界里、清醒的心魔身。 心魔身这会儿也是少见的没有了表情,那僵硬的面目,与净涪佛身并没有什么不同。 菩提树幼苗守在净涪侧旁,顶上垂落青色的菩提灵光。 那菩提灵光在净涪周身涤荡,安抚着净涪周身的虚空,希冀能借此安定净涪的内心。 净涪在树荫下静默了许久,直到得天上那轮大日落向西天,已然偏黄的阳光直直在他面上铺展,他才拉扯着面容,露出一个尚且僵硬的笑容,难道我就能这般沉沦下去? 菩提树幼苗没有说话,但它顶上的树冠又晃了晃,晃出一片哗啦的婆娑声音来。 红尘苦海如何,人心微妙又如何?净涪在最早的时候,都一一亲见过,深入体会过。 当其时,他以为力量能保得他生存,智慧能护得他安宁,所以他追求着力量,打磨着智慧,一路披荆斩棘走了出来。 现如今,不过是知道自己的智慧、力量不足以保证生存,心与魂又未曾真正强大到足以支撑他超脱而已,这又有什么?这就是事实,他不是早知道了吗? 就如红尘纷扰如地狱这个事实一般,他无法超脱,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所握有的力量与智慧不够而已。 净涪垂落了眼睑,任由那天地间转过的那阵微带凉意的晚风吹起他的袍服。 西天没有灵山与净土,真正的灵山净土只在生灵自己的心头。 心神安定、心清神静,便能见得了灵山与净土;心不定、神不宁,再如何去寻觅,灵山与净土也不会现出踪迹。那些能被人瞧见的,尽是虚妄。 菩提树幼苗察觉到了什么,一时收了那自然垂落的菩提灵光,待到那层层叠叠的光明云在净涪脑后展开时候,它的菩提灵光才再度垂落,叠上那重重光明云。 菩提树幼苗此时没有想太多。 它的念头只有一个,净涪小和尚今日晨早在树园时候才有了些明悟,如今还未到傍晚,似乎又有明见。如此迅捷的修行,给修行者的不会全是好处,它得帮一帮净涪小和尚。 但显然,这一次明悟并没有带给净涪佛身多少负担。 晨早那一回确实是有些冒险,但他这一次却不然。他这一回也不过就是擦去了一片薄尘,看见那些其实他早已了然的事实而已,能给他带来什么负担? 净涪收了脑后光明云,转身对菩提树幼苗扬了扬袖,便直接将它收入袖袋之中。 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 他转身,寻道而走。 金色的夕阳照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收拢在一片厚重的光明之中,哪怕仅仅是匆匆一瞥,也叫人心神安定,打从心底生出踏实安稳来。 好些踏着夕阳匆匆回来的乘华镇百姓见得,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双手合掌,弯身对净涪无声礼拜。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闭了闭眼睛,片刻后,他低哼了一声。 虽然净涪三身同修互补,在修行上没有太明确的划分,但着落到修行的实处,他们也是有着各自的偏向的。 譬如净涪三身之中,本尊稳定了心性,佛身负责增长智慧,而他......却是负责着提升力量。 净涪本尊那边的进展,外人或许不太清楚,但只看佛身与心魔身从来没有停滞过的修行突破,就知道作为根基的净涪本尊一切顺利。 倘若没有踏实厚重的地基,又要怎么去建成万丈高楼? 所以纵然净涪本尊一直安静,同为净涪的心魔身与佛身也绝不会忽视了他去。而也正是心魔身与佛身都很清楚净涪本尊的贡献,所以他们才一如既往地敬重净涪本尊,从没有轻忽过他。 不然,哪怕是作为本尊,又如何能让佛身与心魔身顺服? 本尊颇有进益,佛身这边也连有收获,同为净涪的他,又怎么能认输去? 心魔身将手抬了起来,露出指尖间捻定的那一片星光。 星光朦胧却又厚实,此刻安静地停在心魔身指尖,无害得可爱。 但往识海世界里瞥得一眼的佛身却止不住地发冷。 ......这是? 本就是特意让佛身看这一眼的心魔身状若随意地散去掌上星光,哼笑着回答他,你说呢? -- 第739页 佛身沉默了一下,才道,往后,别轻易用这样的东西跟人动手。 他很确定,就算是玄仙境界的大修行者,若真扎扎实实地受了这一道星光,只怕都是够呛的。 心魔身不甚在意,我也没打算轻易将这东西拿出来。 佛身看了他一眼,却是笑了,以后若再有这样的手段,别藏着掖着,也得叫我和本尊都看一看才好。 心魔身将唇边的笑意仔细隐藏,平平常常地点头,应得一声,行吧,也省得你俩说我藏私。 净涪微微摇头,拿出锁匙打开院门,推门就往里走。 天边挂着的那一轮夕阳还没有完全沉落到山下去,净涪居然就在院子里看见了张远山。饶是净涪,都不由得停了一下脚步,问道,道兄,你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张远山正在井边洗菜,听见净涪的问题,便抬了头来看他,笑着回道,是啊,今日里事儿少一点,就早一点回来了。你是去树园里看过了吗? 只是一眼,张远山便发现了净涪身上的细微变化,也就多少猜到了净涪今日里的行程。 是去看过了。净涪一面应道,一面抬起手来,让那收在袖袋里的菩提树幼苗脱出来。 张远山看见菩提树幼苗,目光又是一亮。 菩提小友,你也回来了啊? 净涪回了厢房一趟,等到他出来时候,便只穿了一身利落的僧袍。 他穿过院庭,看了看那边立着的菩提树幼苗,笑了笑,便往厨房去。 张远山已经不在水井边上了。 有净涪帮着张远山搭手,张远山很快就料理出了一桌膳食。他们两人在桌边消食时候,天边那轮夕阳才完全沉落到西山那边去。 远天之处,红霞漫天,近侧的天穹上,又有飞鸟归巢,一副安闲自然之景。 然而,这样的美景中,张远山却只拿着灵果,偏头看旁边的净涪。 小和尚,我怎么觉得你今日...... 净涪将拿着灵果的手放下,转头看他。 张远山沉吟了一下,却只得摇头,不,没什么。 净涪笑了笑,咬了一口果肉,咀嚼片刻后,那果肉中的清甜淡去,口腔里恢复了平常时候的味道。但这习以为常的滋味,在那果肉甜味淡去之后,却偏又给了净涪微微苦涩的感觉。 净涪知道,并不是他真的品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而是那两种味道做出比较之后,舌苔留给净涪的感觉。也是肉身在催促着他,好让他将手里的果肉,甚至是果盘里的果肉,乃至是还被张远山收着的那些果肉,吞食入腹。 这便是欲,也是贪。 净涪笑了笑,又将那片灵果放入嘴里,咬了一口果肉。 果肉的壁囊被咬破之后,那果肉中的果汁便溅在口腔里,果肉中蕴着的灵机也罢,甜美味道也罢,都在那顷刻间,被净涪仔细品尝。 张远山原本只是平常地吃着果肉,这一刻却又察觉到了什么,侧目往净涪的方向看。 净涪很自然地咀嚼果肉,也平常地抬起目光,与张远山对视,询问也似地看他。 张远山顿了一顿,又是摇头,片刻后才终于开口道,小和尚你往树园中走一趟,似乎明悟了些什么啊。 确实是他建议的净涪去见一见那株尚且只是芽苗的菩提灵树,他也确实知道作为送出菩提子的那个人,净涪必定会在菩提灵树那里收获些什么,但他没想到,小和尚的变化会这般的明显。 怎么说呢? 如果说今日之前,他看见的净涪还在路上找着什么的话,那么现在的净涪,就是已经确定了某些念头,能更安稳从容地往前走了。 这样明显的变化,张远山也不是瞎的,怎么会发现不了? 他顿了一顿,放下手中的灵果,甚至拿清水洗去了手掌里沾染上的汁液,回到石桌边上,对仍坐在石凳上的净涪合掌,郑重一礼。 请问净涪法师,法师今日,可是有所明悟? 张远山很郑重,净涪也还以同样的尊重。 他同样洗了手,还了一礼,答张远山道,确有明悟。 迎着张远山带了疑问的目光,他顿了一顿,垂眸答道,净涪今日有幸,得见灵山,心中自然明悟,不胜欢喜。 张远山动作都停了一瞬,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净涪。 他知道净涪今日收获不菲,但他没有想过,今日里的净涪居然是这般的体悟。 明见灵山,这可是灵山啊。 虽然张远山自己是道修,走的是道修一门路途,与净涪这般的佛修有许多的不同。但修行大道,殊途而同归,佛门所言称的灵山,在道门中也有它自己的称呼。 张远山作为一位已经在修行道途上走出一段距离的修行者,自然也见过这样的风景。是以他也很清楚,净涪今日里的明悟,对日后他自己的修行,会有多大的帮助。 那已不是灵山,是净涪自己的道与念。 明见灵山,不单单能让净涪在更往前的一段修行中更明确自己的方向与目标,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净涪摆脱佛门其他大士的影响,让他真正地走自己的路。 这对任何一位修行者来说,都很是不易。对净涪这样修心的佛修,更是帮助良多。 -- 第740页 心灵本就微妙,而在那微妙心灵之中,稍微有一点不同,都会形成许多的抉择。而这许多的抉择,又决定了许多道路。偏偏作为一个修心者,要想一路走到最后,就必得在那许多抉择与道路中,趟出最为契合他本心的那一条道路。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方法。 所以这中间的难度,便是任谁来,都是一眼就能看得清楚的。 至于那些踏错了的...... 大道门前是白骨。 而净涪能在这时明见灵山,怎么说都是好事。 大大的好事! 张远山笑了开来,但很快,他收敛了脸上笑意,合掌再与净涪一礼后,问道,请问净涪法师,灵山何在? 灵山啊......净涪也是笑了开来,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又指了指张远山心脏的位置,答道,它在这里。 张远山抚掌,站直了身体,笑声朗朗,善!大善! 恭喜小和尚。张远山重又在石桌边上落座,从他那边的果盘里取出一块来,放到净涪面前。 净涪看看面前这块灵果,又冲他展示了一回只被他吃了一半的灵果,我还有。 至于刚刚才被张远山送到面前来的那块灵果,他应该还是消受不了的,会撑。 这一点,净涪还是很清楚的。 张远山摆摆手,放心,今日的你是能消受得了的。 净涪多看了他一眼,却也没再拒绝,只与张远山笑道,所以,张道兄你是要告诉我,这片灵果就是张道兄你要给予我的贺礼? 还拿着灵果在手里啃着的张远山一时夸张地瞪大了眼睛。他两口将嘴里的果肉咽了下来,腾出空来给自己辩解,我是这么小气的么? 这倒不是。净涪摇头,还了张远山一个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次才算是更完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34章 张远山听得,一时眉目舒展了起来。 可还没等张远山完全高兴起来,净涪就又添了一句话,可张道兄你的做法很叫人怀疑啊。 张远山没甚好气地哼笑了一声,正待要说些什么,偏被一声鸟啼打断了。 净涪也一并张目望去,却见远方沉沉的夜色中,一只臂长左右的灵鸟从天边快速接近。 净涪才真正看见那只灵鸟的模样,那灵鸟已经收拢羽翼,稳稳停在张远山右肩上了。 净涪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便直接望入了那双黑亮有神的眼睛。 重瞳? 净涪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一个判断,但细看得两眼之后,他又暗自摇了摇头。 不是重瞳。 灵鸟细看得净涪一阵,才稍稍歪了身体,举着翅膀轻轻摩挲张远山的脸颊。 张远山很是高兴,也拿脸颊去蹭灵鸟的翅膀。 我来给你们仨介绍介绍。这个是我的伴当,五方。顿了一顿,张远山又说道,五方他身上有四分之一的重明鸟血统,很是不俗。 五方神鸟听得张远山的揭底,当先转头看了他一眼,才站直了身体,收拢两只翅膀,微微探身来与净涪及菩提树幼苗见礼。 这位是净涪法师,自景浩界世界而来,如今在这沉桑界天地里行走游历,以作修行。张远山说完,也是停了一停,才继续道,净涪法师在景浩界世界乃是禅宗一脉法统传承者,亦在景浩界中护持禅宗一脉法统。 净涪站起身来,合掌躬身与五方神鸟见礼。 景浩界净涪,见过五方神鸟。 在净涪之后,则是菩提树幼苗。 张远山抬手向菩提树幼苗一引,笑着道,这位是菩提小友,如今随净涪小和尚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出自西天胜景的菩提树园。 菩提树幼苗也舒展了顶上冠叶,向着五方神鸟的方向稍稍弯曲树干,来与五方神鸟作礼。 张远山很是公平,既在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面前言明了五方神鸟的一点来历,便也同等地向五方神鸟揭示净涪与菩提树幼苗的些许情况。 不过分,也不偏倚,却足够他们三个相互看重了。 一人一树一鸟相互礼见过后,五方神鸟冲张远山啼叫一声,抬起一只脚来。 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定睛看去,才发现五方神鸟抬起的那只脚上沾了一点黝黑的泥土。 泥土看着不多,只有三四颗的样子,但其中蕴含的灵气却连菩提树幼苗整个树身都在轻轻发颤。那细微的枝叶婆娑声隐在夜风里,虽不突兀,却也足够叫人侧目了。 净涪听见动静,往菩提树幼苗方向看了看。 菩提树幼苗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 五方神鸟看得清楚,弯着眼睛欢快地啼叫一声,似乎也是笑了。 张远山也是笑道,菩提小友果然灵敏,便是这样,也叫你看出来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把柔软的毛刷来,小心仔细地托起五方神鸟的那一只鸟爪,将那鸟爪上沾着的三四颗黝黑泥土给扫落在掌心之中。 净涪于是就知道了,这几颗貌不惊人的泥土哪怕在张远山这样的大修行者眼里,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张远山收回手来,就着石桌那盏灯火细看得两眼,还拿手指在掌心处轻轻哗啦了几下,将那泥土看得仔细明白之后,才与五方神鸟道,这一回,竟是有七颗坤山土,看来你这一趟,跑得很顺利啊。 -- 第741页 五方神鸟似乎对张远山的说法不甚满意,微微昂起了头颅冲张远山啼叫一声,叫声甚至有些尖锐,若不是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各有手段,便是五方神鸟与张远山玩闹似的一声啼叫,只怕他们都要受不住。 还没等张远山变脸,五方神鸟就先发现了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那边的不对。 他快速转头看了净涪与菩提树幼苗一眼,又放缓了声音,低低啼叫一声。 那鸟啼声响起时候,净涪也好,菩提树幼苗也罢,俱都只觉那和缓鸟啼从身侧虚空直入心田,心神被这一声鸟啼安抚,空灵而安宁。 净涪很快醒过神来,转眼看了看菩提树幼苗的方向。 当其时,菩提树幼苗才堪堪保住了一点神智的清醒,见得净涪目光看来,也是微微晃动树冠安抚净涪。 张远山双手搭在五方神鸟的翅膀上,看见菩提树幼苗的模样,甚是无奈地迎上净涪的目光,抱歉,五方他自来少与外人接触,不太清楚自己的攻击力...... 说着,他将五方神鸟从自己的肩膀上摘下,捧到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面前,道歉。 五方神鸟也确实很有些愧疚。 他低了头,收拢了翅膀,对着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压下半个身体,低低啼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似最开始他与张远山炫耀时候的尖锐响亮,也不似刚才他意识到自己闯祸时候安抚净涪与菩提树幼苗时候的轻柔空灵,明显是着力控制了。 或者说,是特意收力了。 净涪看了看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菩提树幼苗,见得它微微点头,便对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笑,神鸟并不是故意而为,且也已经帮我们安抚了神魂,哪里就需要这般郑重?道兄与神鸟不必如此。 张远山微微松了一口气。 五方神鸟也是一一看过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微微叹了一口气,又转了头去,冲张远山低低啼叫一声。 张远山将五方神鸟的啼叫听得清楚,一时也很有些惊讶,你确定吗,五方? 五方神鸟又是一声啼叫。 张远山便叹了一口气,好吧,这东西到底是你花了大力气寻来的,你做主也行。 一旁的菩提树幼苗尚且没反应过来,净涪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还没等他说话,本来正在确定五方神鸟心思的张远山便转了目光来看他。 见得他面上神色,张远山便笑道,行了,这坤山土虽然难得,但对我和五方来说,不过就是多费些心力而已。不值当什么,五方他要给你,你收下就是了。 张远山这话说得很是随意,显见是真的不太在乎这几颗坤山土。 净涪见得张远山这幅模样,再回想过张远山身上的血脉,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凤凰不落无宝之地,张远山身上有着二分之一的凤鸟血脉,想来在寻宝这一事上,比起他人来,还是有许多的优势。所以这坤山土,对他来说就算难得,也没有太过为难。 张远山见净涪眉宇松动,笑了一笑,添了一句说道,而且,这坤山土本来就是我准备送给小和尚你的贺礼。哦,当然,还有菩提树小友的谢礼。 说着,张远山竟又冲着净涪一顿挤眉弄眼,道,这一回,就别说我悭吝了吧? 净涪笑得一笑,不会。 他站起身来,与张远山及五方神鸟又拜了一拜,我就消受两位的好意了。 话说完了,他就装模作样地伸了手去,似要将那寥寥几颗的坤山土全数收了。 见得净涪这番作态,眉眼尤其活络的张远山的表情很是夸张地僵硬了一阵。眼看着净涪的手往那几颗坤山土越探越近,他才醒悟过来一般,伸手过来阻拦净涪。 等等,等等,净涪小和尚,你且等一等! 净涪挑了挑眉,还真就停了手来,转眼看张远山。 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立在一旁,看着净涪与张远山做戏。 净涪小和尚啊,我确实说了这些坤山土用作我给你的贺礼与给菩提小友的谢礼,但是......但是我没说这些坤山土会全分给了你们俩啊? 咦,道兄你居然没说吗? 我真没说。 道兄方才不是说,别说你悭吝么? 我......我刚才确实......确实是这样说了。 是吧?道兄你既那样说了,又将这坤山土拿了出来,我以为这些坤山土就全是我们两的,没想到道兄原来只是想分一点给我们两的吗? 咳...... 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凑在一旁,看着那两人你来我往,似模似样地为着那七颗坤山土斤斤计较。 明明一个根本就是第一次听说坤山土这样的天地灵萃,甚至都还不知道它更明确更细致的来历与用途,另一个虽甚是看重这坤山土,却远未到势在必得的时候...... 五方神鸟微微摇晃着脑袋,跳了几步,来到石桌边沿处,偏着脑袋定睛细看石桌边上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见得,便也从那两人的玩闹中分出一点心神来,侧目看他。 五方神鸟目光在菩提树幼苗树身各处梭巡过,低低地啼叫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询问。 -- 第742页 菩提树幼苗晃了晃顶上树冠以作应答。 五方神鸟弯了弯眼睛,又低低啼叫一声,似是道谢。 随后他却是纵身一跳,跳上菩提树幼苗的枝干上,在菩提树幼苗的丫杈里寻了一处位置,舒舒服服地用喙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 这一神鸟一灵树,便这样凑在一处,安静地看着那两人在夜色中打趣。 几番来回之后,张远山捧在手中仅剩的两颗坤山土,脸色哀戚。 净涪将落在他手掌里的那五颗坤山土托在眼前细看得一会,似是在赏玩自己的战利品。如此作态一番之后,净涪才慢慢放下手来,郑重地转眼看张远山。 张远山抬手在脸上一抹,很是像模像样地将脸上的表情收了收,随后又将他拿着两颗坤山土的那只手往身后藏,非常直白的忌惮模样。 然后他就僵着一张脸,哑着声音问道,怎么?别不是你还嫌不够,连我这里仅剩的两颗也想一并拿走了吧?! 他说着,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净涪接下来就会问他讨厌剩下这两颗坤山土的景象,急急站起身来,噔噔噔地往后退了几步。 净涪很有些无奈,叫了一声,道兄。 张远山似乎还没有过了戏瘾,这会儿听得净涪的称呼,更是昂高了头,目光凶狠偏又有些轻有些怯,整一个虚张声势的模样。 别以为你叫我道兄,我就会将这两颗坤山土都让给你。这已经是我最后能够保下的坤山土了,我......我......我绝对不会让给你的。 净涪更无奈了,直接转头看向站在菩提树幼苗树上的五方神鸟,问道,敢问神鸟,道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五方神鸟弯着眼睛啼叫一声,那鸟啼声中带出的笑意,别说张远山,就连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都绝不会听错。 我才不是这样的呢!五方,你可别败坏我的名声! 五方神鸟连个眼神都没有送给他,只接连对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啼叫。 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听得五方神鸟的话,一时也有些恍然。 是了,如果不是张远山有着这么大的戏瘾,他怎么能够如此顺利又自得其乐地遮掩了身份与实力,在这乘华镇中安安稳稳地滞留许久? 一时之间,净涪与菩提树幼苗看着张远山的目光都有了些许变化。 张远山却很是气急,连连与净涪和菩提树幼苗辩解,但他越是辩解,净涪与菩提树幼苗看着张远山的目光就越是怪异。到得最后,张远山都无力了。 他卸下肩膀,无力冲净涪与菩提树幼苗摆摆手,算了,这一回......是我输了。 那哀戚的模样,很叫人不忍。 然而这院子里一人、一树、一鸟似乎都是铁石心肠的,理都不理他,只看着他笑,偶尔低头交流一阵。 张远山无奈摇头,却也收敛了那幅特意表现出来的模样,回到石桌边上坐下了。 这会儿,菩提树幼苗正与净涪解说坤山土,站在菩提树幼苗树桠上的五方神鸟偶尔会做些补充。不说话时候,他就安静地立在树桠上,静静借着那仿佛无处不在的菩提气机,蕴养自身识海。 ......坤山土乃是来自坤山界域的一种神土,原名坤灵妙玄神土,因有滋养体魄、培育灵性、增长天地底蕴的威能,又被诸天寰宇各方天地的修士追捧,最后冠以坤山界域之名,号为坤山土,倒是将它本来的名头给隐没了...... 已经收敛了早先时候模样,端正了态度的张远山也在旁边坐下,此时听得菩提树幼苗的解说,便替它提醒了一回净涪。 事实上,这坤灵妙玄神土,并不单单能用作土壤培育灵植、增长天地底蕴,它还能用来炼体,增强肉身力量。所以小和尚,你也是可以将一颗坤山土炼化了的。 净涪仔细思考得一阵,到底对着张远山伸出手去,那手掌白皙,五指修长有力,节骨分明,可谓赏心悦目。 但这不是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关注的重点,也不是净涪想要张远山及五方神鸟细看的本意。 净涪真正要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面前展示的,是那在张远山一盏灯灯火下仍自透亮明晰的琉璃光色泽。 那在净涪手掌每一寸肌理、骨肉上亮起的琉璃色,通透而明晰,仿佛只需稍稍用力,便会像其他琉璃制品一般,被辗碎成粉。 可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清楚,这不过就是一种错觉。 若佛门的琉璃法身真有这般脆弱的话,这琉璃法身也不会在诸天寰宇闯下赫赫声名了。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细细打量得净涪那琉璃化的手掌一阵,对视了一眼,才有张远山作声道,我倒没想到,净涪小和尚你居然还炼就了佛门的琉璃法身。 虽然因为净涪自身修持的缘故,他的这一具琉璃法身不过只是刚刚开了个头,有了个基础模样,远还没有大成甚至是完满,但光是这一个囫囵模样,就已经表明净涪在炼体一道上已经迈出了他自己的步伐。 如此一来,张远山的推荐就用不上了。 虽则诸天寰宇各方天地里,都多有炼体之法,五法八门层出不穷,也有许多打熬□□的法门可以通用,修士根据各自肉身状态调整,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一般来说也没有什么妨碍,但那是一般情况。 -- 第743页 像净涪这样锻造出来的琉璃法身,就是与那一般情况有所区别的。当然,也不算是如何妨碍,只是会有许多避忌而已。 起码,净涪以后熬炼肉身,要么取了各种神火来,借神火之力煅烧肉身,要么就是继续精修佛法,借玄奇佛理锤炼肉身。像坤山土这样的天地灵萃,却是不能用的。 自然,借用坤山土蕴养肉身,并不是真就会毁去了净涪的琉璃法身,只是说会给净涪继续锤炼琉璃法身带来许多麻烦而已。 张远山很利索地与净涪道歉了,是我想岔了,没想到小和尚你...... 净涪笑着摇头,先前道兄不知晓我这琉璃法身,才想着让我借坤山土炼体而已,道兄是在为我谋算,再要为这事跟我道歉,那如何使得?道兄快莫要提了。 张远山细看净涪一回,笑得一笑,倒也真就将这件事放下了。 这坤山土你既不能用来蕴养肉身,那不论是给了菩提小友,又或者是要拿回景浩界天地去,那都随你,莫要有太多的顾虑,仔细考虑清楚就好...... 净涪一直认真听着,到得这个时候,倒是想起了什么,便来问张远山道,坤为阴,为地,这坤灵妙玄神土既是有滋养体魄、培育灵性、增长天地本源之能,那么是不是说,它其实也是天地某一种本源的显化呢? 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都在一旁,听着净涪这话,愣了一愣,都是点头。 张远山更是直接道,这倒是不假。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天地灵萃,都是一方天地里某种本源的显化与衍生。 他说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道门天尊曾有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三里,本也是能被理解为天地本源的。 净涪点点头,又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张远山见净涪面色,便知净涪对他手中的那五颗坤山土有了他自己的大体安排,便不多说些什么来扰乱净涪的心神,只与边上的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笑谈。 你倒是会抓住机会,居然跑到菩提小友身上去了,也亏得菩提小友你好性,能忍得了他...... 菩提树幼苗尚且没有说什么,五方神鸟便先对张远山啼叫了一声。 那啼叫声中明晃晃的得意与鄙夷,菩提树幼苗也罢,张远山也罢,谁还能听不出来?一时间,张远山的脸色就拉下来了。 好啊,你居然说我是在嫉妒你?张远山似是被气得狠了,我怎么会嫉妒你?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陡然一转,面上平添了几分得意,居然比起如今立在菩提树幼苗树桠上的五方神鸟还要来得趾高气昂。 你还不知道吧?我过不多久,就要达成心愿了。到得那时候,哼哼哼! 倘若不是张远山尚且清醒,知晓他现下还没有真正见过一众菩提灵树,事情没有明确定下,否则菩提树幼苗真要觉得张远山能把他会从西天菩提树园中带出一株幼苗的事情给抖搂出来。 菩提树幼苗看着面前与五方神鸟吵闹得不亦乐乎的张远山,又看看另一边自顾自低头沉思的净涪,竟忽然觉得自己深陷泥淖,人生艰难到无以自拔。 它晃了晃顶上的冠叶,很是无力。 幸而净涪并不需要在那坤山土的安排上花费太多心思,他很快就谋算妥当。待他将三颗坤山土收起来,只将两颗拿在手里抬头去看时候,便正正撞上了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一场争峙的落幕。 我,我也要...... 张远山似是真被五方神鸟给刺激到了,这会儿竟是站了起来,又像鸟儿一样打开双臂,很有化了原形来与五方神鸟抢一抢菩提树幼苗身上树桠的姿态。 净涪惊了一下,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拦在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之间,道兄,它还太小了,只怕收留不了你与五方神鸟两个。 菩提树幼苗树身上,现在可还停了一只五方神鸟。若他们两个愿意消停,菩提树幼苗或许还能勉强支撑,但看他们两个的模样,像是会消停的样子么? 怕不是张远山落到菩提树幼苗身上去时候,就要和五方神鸟打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 第235章 虽然他们两个会收敛,也仅仅只是玩闹,但...... 净涪还是担心菩提树幼苗。 张远山约莫也是看出来了,在净涪出面之后,他便佯怒瞪了五方神鸟一眼,又哼哼两声,再放得一句狠话,转身坐好了。 五方神鸟压根不怯他,得意地啼叫两声,才算是安生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菩提树幼苗的枝桠上。 张远山飞快将剩余半块灵果啃完,转头去看净涪,小和尚,你是已经有安排了么? 净涪点点头,先将手上的一颗坤山土送到菩提树幼苗面前,劝着菩提树幼苗收了,才将最后一颗坤山土递向张远山。 五方神鸟看看一面收下坤山土,一面又琢磨着怎么回礼的菩提树幼苗,再看看那面上带笑、很有几分了然的张远山,微微低了头去,继续用他自己的尖喙梳理翅膀上的羽毛。 你这是要做什么?张远山看着面前的那颗坤山土,你觉得你手上的坤山土多了点,要退一颗回来? -- 第744页 这问题问得,五方神鸟都懒得笑话他。 净涪只是笑,这一颗,我希望道兄能够将它用在茂竹的培育上。 张远山看了看那颗被送到眼前的坤山土,又看看净涪,你确定吗?就算是往后千年,没投入这颗坤山土培育出来的茂竹也足够你用的了,你确定真的要用它来培育你的那株异竹? 净涪点了点头,合掌稽首作礼,都劳烦道兄了。 张远山这才伸手取走那颗坤山土,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又怕什么?你且等着就是了。 想想净涪这会儿拿出来的两颗,一颗给了菩提灵树,一颗给了现在就在他手上的茂竹,如此五颗坤山土便耗去了两颗,算是用去了一小半,就剩下三颗...... 张远山有些好奇,他犹豫了一阵,还是直接来问净涪,小和尚,你剩下的那三颗坤山土,有安排了吗? 这本来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所以张远山既然问起了,净涪也就答了。 我准备分出些来重炼本命灵宝。 本命灵宝...... 张远山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可他虽然还没有真正见过净涪的本命灵宝,但仔细权衡过后,倒也觉得这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安排。 他便点了点头,重炼本命灵宝啊,那确实是挺不错的。 至于说重炼本命灵宝必定会出现的灵宝沉寂,对于现在身在沉桑界天地里,尚且还算安全、完全不需要动用本命灵宝的净涪来说,其实影响不大,甚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净涪也是仔细考虑过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如今听得张远山的评断,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 但旁边菩提树幼苗枝桠上的五方神鸟却是忽然抬了头来,对着净涪轻轻啼叫得两声,其中的询问意味甚为明显。 我近段时间的安排吗?净涪听得清楚,略作沉吟,转了头看向张远山,说起来,我也打扰道兄有一段时间了,已经足够了,所以我想也该是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了。 至于茂竹...... 他顿了一顿,又问张远山道,道兄,茂竹的培育方案,大概要多久才能完成呢? 张远山答道,茂竹的培育我这里基本已经有点思路了,但要真正将培育方案确定下来,却还要再花费些功夫。具体来说的话,再有半个月,应该就可以了...... 净涪点点头。 张远山细看净涪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有了决议,可他是真的不好留人。 净涪本就是在这沉桑界天地间游历修行的,如今在他这里落脚,不过是短暂休整,等到他将前些日子里的体悟尽数转化成自己的力量,那么便该是他继续上路的时候。 所以离别,本就是在最开始时候就确定下来的事情。 得到张远山比较明确的答案之后,净涪也就能回答五方神鸟了。 我应该会再在这里停留得半个月时间,等张道兄将茂竹的培育方案确定下来之后,就会继续在这沉桑界天地里游历。 说完之后,净涪便也看向了五方神鸟,问道,神鸟询问这个,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搭把手? 张远山也看向五方神鸟,如果真遇到了麻烦,小五方你也不必客气,直接跟我开口就好了。你是知道的,我比起你来...... 他拖长了声音,特意对五方神鸟挤眉弄眼了一回,才很是得意地道,可是厉害多了呢! 五方神鸟是连个眼神都不分给他,只看定了净涪,对净涪长长啼叫得一声。 离开沉桑界天地?净涪是真的生出了些疑惑,他仔细考虑得一下,相当郑重地回答五方神鸟,这个还是得看情况......如果真有事情的话,神鸟不妨直说。 张远山也是收了那一番做戏的模样,认真打量着五方神鸟,你平白无故的,怎么忽然就问净涪小和尚介不介意离开沉桑界天地?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皱了皱眉头,别不是在你取回坤山土的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一定要净涪小和尚去解决?我不行吗? 五方神鸟被张远山的一连串问题砸得颇有些不耐烦。他直接就冲张远山翻了个白眼,才算是耐着性子对张远山啼叫了一声。 阴山秘境?你是说阴山秘境?这个我倒是忘了,啊哈哈哈......张远山讪笑着挠了挠额角,目光左右张望,就是不去看五方神鸟。 不过细说起来,阴山秘境确实是很适合净涪小和尚你。张远山很是郑重地看向净涪,如果是阴山秘境的话,我也建议小和尚你走一趟。 五方神鸟哼哼了一声,不理会张远山。 张远山冲着五方神鸟讨好地笑了笑。 净涪看看张远山,又看看五方神鸟,最后直接看向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本来也有些出神,约莫是在翻找记忆里这阴山秘境的资料,如今见净涪询问地看向它,便对净涪微微点头。 至于更多关于阴山秘境的资料,看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模样,料想他们是会与净涪细说的,菩提树幼苗决定先听一听。 如果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资料有缺漏,它自然会与净涪补足纠正。而同时,如果是它自己这边的所知有限,它也好从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里修正扩充。 -- 第745页 净涪便问道,道兄,这阴山秘境是? 净涪既问,张远山便仔细将阴山秘境的来历与净涪说道了一遍。 在张远山的解说下,净涪对这阴山秘境有了最初的印象。 原来这阴山秘境本是这诸天寰宇中自然孕生的小千世界。但在世界演化过程中,这方还在生长的小千世界撞上了元会大劫的余波,天地本源流失,世界破败近乎崩灭。 幸而天道四九,尚有一线生机留存。 在那原该被称为阴山界的世界真正崩灭,完全坠入归墟之前,阴山界以自身半数本源,奋力一搏地孕生先天灵宝,要用先天灵宝做酬劳,吸引当世的大修行者援手救世。 天地的谋算很是成功。在先天灵宝孕生之初,就有一位大修行者路过阴山界,发现了那件尚在孕育的先天灵宝气机。 事情到此,一切都还算顺利。但即便如此,也还是出现了问题。 当时诸天寰宇中元会大劫刚刚结束,整一个诸天寰宇的大修行者便是能够幸存下来,身上也多带了伤势。路过阴山界的那位大修行者还要更狼狈一点,在元会大劫中,他元神受损了。 元神有伤的这位大修行者状态不佳,哪怕有心想要拿走阴山界孕育的那件先天灵宝,也是有心无力,做不到一竟全功。 而同时,那件先天灵宝也还在孕育之初,远未到它出世的时候...... 多方权衡之下,那位大修行者便将那方坠向归墟的阴山界拦截下来,以重重手段封禁,等待时机。 等待他养好伤势,等待阴山界世界本源渐渐补足,也等待那件先天灵宝的孕育...... 那位大修行者也算是算计了得,处处料算周到,少有疏漏之处,但偏偏,就是出现了那个万一。 他的动作被发现了,还是被他的仇家发现的。 于是不单单是那位身上有伤的大修行者,便连那方已经暂时被保下的阴山界都受到了重创。 倘若不是当时的阴山界还在孕育着一件足以叫每一位大修行者心动的先天灵宝,只怕那阴山界也会被波及,彻底落入归墟之中去。 当然,这些都是前言。当年的许多细节,如今早已沉没在岁月的长河中,不为世人所知晓。而那件只在传言中出现的先天灵宝就更是缥缈,连它到底有没有完全孕育都不能确定。 人们所能够知道的,是当年那处耗去半数天地本源孕育先天灵宝的小世界如今成了每六百年一开的秘境,是这秘境几乎成了死地,是这秘境中生长着许多滋养、补足神魂的天才地宝。 因着这秘境中生长的天才地宝,每回开启的阴山秘境都是诸天寰宇中相当热闹的一处地界。 滋养、补足神魂的天才地宝...... 净涪想到了张远山所说的最先发现阴山界的大修行者。 他可记得很清楚,那位大修行者在发现阴山界与阴山界中孕育的那件先天灵宝时候,就是元神受损的状态。 元神受损状态下还坚持封禁阴山界,帮助阴山界挣脱归墟吸引的那位大修行者,不消细说,都能知道必定与现下这一个阴山秘境有着莫大的关联。 毕竟不论是寻常的秘境也好,天地本源大幅受损、侥幸保存的小世界也罢,都不会有这么明显的属性倾向。 更或许...... 净涪一个激灵,没有往下细想。 可一旁的张远山也是看出来了,他想了想,与净涪道,小和尚你如果介意,不去也没关系的。虽然阴山秘境中滋养、补足神魂的天才地宝种类最全,但这些天才地宝在诸天寰宇中的其他地方也不是就找不到了。 五方神鸟安静地站在菩提树幼苗枝桠上,目光也是平和。显然真就如张远山说的那般,净涪便是不去那阴山界,五方神鸟也不是太在意。 至于菩提树幼苗,比起五方神鸟来,菩提树幼苗的目光却还要更柔和呢。 净涪微微摇头,不说去,也不说不去,他问张远山道,张道兄先前说过,阴山秘境很适合我。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张远山沉默了一瞬,才缓缓道,我说合适,是因为诸天寰宇中曾有过一个传言。 那传言说......阴山秘境里有一个与地界相接的通道,常有阴魂厉鬼从通道中逃出,在阴山秘境中流窜。 张远山不去看净涪,他的目光低垂了下来,静静地落在他自己面前的果盘里。 果盘里还盛着两片汁液饱满的灵果,灵果果肉上还有几滴晶莹剔透的汁水点缀,很是诱人,但张远山却没有了胃口,他只那般静静地看着。 自然,也没有阴魂厉鬼能从阴山秘境中出逃......这大概也是阴山秘境中能生长许多滋养、补足神魂的天才地宝的一部分原因了。 张远山的声音是渐渐低下去的,若不是这院子里的几位耳力都很是不俗,只怕还真会听不清张远山的话语呢。 菩提树幼苗看看张远山,又看看五方神鸟,那目光转了一圈后,还是在净涪身上停住了。 好一会儿之后,张远山才打点起精神,带着笑与净涪说话。 小和尚你如果不想要那些天才地宝,自然也是可以放弃的,这算不得什么,但我还是认为,可以的话,你还是应该去走一趟。 五方神鸟也对着净涪轻轻啼叫了一声。 -- 第746页 张远山也点头,替五方神鸟作证,没错,我当年也去过阴山秘境,而且只在那阴山秘境中收集了些种子,那些已经长成的灵植与灵材,我也是一点都没碰过的。 五方神鸟再轻啼一声。 张远山于是又道,对,阴山秘境最大的好处,其实并不是那些可以滋养、补足神魂的天才地宝,而是阴山秘境这一处地界对修行者精神及意志的打磨。我当时出来的时候,虽然也很狼狈,但就是觉得......不虚此行! 净涪微微点头,又看向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尝试着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面前,直接开口说话。 初时,那声音语不成调,但不过几个断续的句子过后,菩提树幼苗的声音就很流畅了。 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菩提树幼苗话里的信息。 阴山秘境我没有去过,但我曾听树园里的长辈提起过......那地方,菩提树幼苗说到这里的时候,艰难地斟酌了一下言辞,才继续说道,那地方不清净。 那阴山秘境的东西确实不错,但最好不要拿,拿了就会结下因果,日后怕是会有些麻烦...... 不过总体来说,那地方对于佛门弟子和菩提树来说,确实是一处修行的好去处。 我就听说过,有菩提树在那里扎根,也有佛门的和尚在那里潜修...... 听到菩提树幼苗这话,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不禁侧目。 有菩提树在那里扎根,有佛门的和尚在那里潜修...... 如果他们没有理解错的话,面前这株菩提灵树的意思,分明就是那些扎根在阴山秘境的菩提灵树与在那里潜修的佛门和尚是一样的,哪怕秘境关闭了也不会出来。 佛门这些菩提灵树与和尚的做法,分明就是拿那阴山秘境当他们闭关的静室啊! 甚至对于这些家伙来说,六百年一次的那三年开放时间,才真是打扰吧。 净涪轻咳了一声,才出声与众人说道,既是如此,看来这阴山秘境,确实是一处相当不错的修行之所。 菩提树幼苗点头。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对视一眼,开口道,阴山秘境里,真的有佛门的菩提灵树与和尚在静修? 菩提树幼苗相当的肯定,我父亲是这样跟我说的,他不会骗我。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彻底安静了。 倒是净涪发现了什么,他问道,难道道兄和神鸟都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真没有。张远山摇头,我曾在阴山秘境里停留了足三年时间,也算是踏遍了整个阴山秘境,但我从没在阴山秘境中找到任何长居的痕迹。 五方神鸟也在菩提树幼苗的树桠上轻啼,与张远山做证明。 张远山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没有跟我老师打听过阴山秘境,并不能确定是不是那阴山秘境中有什么东西,完全超出我当时的理解范围,才出现了这样的问题。 净涪看向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就道,我是先听树园里的各位长辈提起阴山秘境,然后才回头去询问我父亲的。我父亲能告诉我的,应该都与我说了,至于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确实不能确定。 于是,这问题直接就回到了净涪这里来了。 净涪低头,认真思索。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从星光中显出身形。 阴山秘境的问题,其实都还遥远,真正的问题......他轻轻一笑,我倒不信你还看不出来。 佛身半响没有说话。 心魔身只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 佛身轻轻一叹,五方神鸟只是骄傲而已。 真正的问题,佛身确实看出来了。 阴山秘境有什么来历,又有什么作用,其中有多少隐秘,又有多少争锋,离着净涪都还是太过遥远了。 起码在净涪没有这个心思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 现在真正的问题,在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忽然提起阴山秘境来,借着为净涪的修行筹谋这个接口,让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帮着他,将那阴山秘境的好处与所有似是而非的隐秘展露在净涪面前,以引诱他前往阴山秘境,其中态度有异,也确实另有目的,但这并不真就是他对他抱有恶意。 并不是。 只不过是因为净涪的修为太低,而张远山站得太高了而已。 比起张远山这最低都是太乙仙修为的大修行者来,净涪这一个只等同于天仙修为的小和尚还差得太远了,完全不够看。 而且在五方神鸟在张远山这一处院子现身,见到净涪第一面以来,净涪确实就处处占着张远山的便宜。 那数量仅仅只有七颗、明显得来不易且多有妙用的坤山土,张远山直接给了净涪一大半,自己只留了区区两颗,虽然是张远山一力坚持,但这确实是张远山吃亏。 此为其一,其二,张远山居然还在自己修行的间隙,花费心力帮着净涪去推演培育异竹更优方案...... 明明近期内才刚结交,明明只是一个一文不名、修为薄弱的小和尚,却让张远山为他处处劳心,五方神鸟这个张远山的伴当为张远山抱不平,甚至对净涪这个小辈新生排斥,其实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 第747页 说起来,佛身叹道,如果不是张道兄一开始就说了他能得到一株菩提灵树,五方神鸟的态度或许还会更明显一点呢。 心魔身面上却多是漠然,我知道,也了解,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打算怎么办。 佛身顿了一顿,却是笑了起来,你我得承认,就目前来说,你我真的在占着张道兄的便宜。 心魔身一时沉默了下来。 佛身又道,别说这份人情,我们会还。事实就是,在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里,你我都还不上这份人情。 也别说帮着张道兄联络上那株菩提巨树,便能算是一定程度上帮了他。 佛身的面目一时也有些漠然,看着倒与心魔身相似了许多。 你我都清楚,那并不是你我的功劳,那甚至都不能说是功劳。 一个传声筒而已,有什么功劳可言? 心魔身长久地沉默着。 人与人间的联络,有来有往才是正道。 但因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巨大实力差距,许多在张远山那里,不过是寻常、等闲的东西,放到净涪手上,就是难得的异宝。而同时,许多在净涪手上珍奇贵重的物件,放到张远山面前,他却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这是心魔身与佛身都非常明白的现实。 作者有话要说:  咳,抱歉,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236章 也是......早在净涪答应与张远山结交时候,便已经预见到的未来。 如今不过就是到了这个时刻而已。 但原本表情很是漠然的佛身却是轻易收了脸上表情,轻笑起来,你我大概还会在张道兄这里停留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而在这半个月中......我准备将那本书册借予张道兄一观,你以为如何? 佛身当时决定接下坤山土,并不是全无准备的。 他此时在张远山这里落脚,可以说是朋友借居,不值一提;请张远山帮着设计茂竹培育方案,也能说是朋友帮着搭一把手,虽然确实是有点过了,但没有太过越线,没有人计较的话,还能勉强糊弄过去;可那五颗坤山土,却是说什么都不能白拿的。 所以,净涪也该还给张远山些什么。而恰巧,净涪手上就有一件相当了不得的东西。 那本从道主手上得来的书册,在净涪手里,就只是一本普通话本,除了内容有些不特殊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什么玄妙的,可张远山或许能看出些什么来。 心魔身掀开眼皮看了佛身一眼,嗤笑了一声,你想得确实很好,但如果......如果那书册其实真就只是一本普通的话本呢? 那话本不普通,仅仅只是净涪自己的猜测而已,可没有得到哪一位大修行者的证实。万一净涪猜错了呢?万一那书册真的就是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话本呢? 虽然那位道主在将话本送给他时候,也说过让他日后去找他之类的话,但谁又能保证,那位道主真就将线索放在了话本上,而不是别处? 佛身脸上笑意不减,他看着心魔身,所以你又是个什么打算呢? 心魔身也是净涪,既然当时佛身收取坤山土时候,心魔身没有拦着佛身,说明他心中其实也有些想法,而且是很有些把握的想法。 心魔身不搭话,却是将手抬了出来。 天穹之上那一片已经不似最初时候那般稀薄的星辰海陡然一震,星辰摇曳之际,无数人影在星辰中显现。每一颗星辰上,都立着一道人影。 那无数人影初初在星辰中显现的时候,是紧闭着眼睛、仿佛沉睡一般的状态。但等到所有人影都在星辰中显现的那一刻,他们的身影又崩散,化作一片光尘。在那光尘中,却又浮光掠影一般闪现着一个人影的一生。 从呱呱落地的出生时候,到离开襁褓、尝试着独自前走的时候,到懵懂开智、认知这方天地时候,再到成家立室、背负起自己责任时候...... 岁月流转只在一霎,而在这一霎光阴之中,灵性的碎屑化作星辰的朦胧星光,落向星辰海下方的心魔身。 那无数的灵性碎屑又在心魔身张开的手掌上方,汇聚凝练,化作一点莹润朦胧的水滴。 待到那滴水滴彻底成形时候,这识海世界中的无数星光才终于收敛,隐遁无迹。 将一整片星辰海的辉耀与黯淡尽数看在眼里的佛身最后看向了心魔身手掌处,渐渐眯起眼睛。 但思量半响,佛身还是直接来问心魔身。这是什么? 心魔身笑着将那滴水滴送到佛身面前,让他细看。 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这一滴神水,是由近十万生灵人格灵性淬炼而来的......勉强该是能跟灵勾连起来的吧。 心魔身话说得不太在意,但他那眼睛却不是这样说的。 佛身看了看眼睛透着得意的心魔身,低头去看手上的神水。 神水周身萦绕着一层灵光,而那灵光不过只初初映入眼帘,就似乎勾动了心神,引得灵慧随之起伏。 但佛身定睛再去看,却又至看见了一滴周身萦绕着一层灵光的神水而已。 你打算就将这一滴神水送出去? 心魔身摇头,不,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 第748页 佛身了然。 这一滴神水是心魔身借当前心灯灯盏汇聚的生灵人格淬炼而成,而心灯灯盏中汇聚的生灵人格,也不过就是净涪这一路走来时候,收拢得来的部分生灵人格而已。在净涪道路更前方,还有许许多多的生灵等待净涪送走。也所以,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生灵人格被汇聚到他们的识海世界中。 心魔身既已淬炼出了第一滴神水,那么接下来,只要没有人打扰,他还能借那些生灵人格淬炼出更多的神水来。 一滴神水对于五颗坤山土来说,确实远远比不上,但倘若有更多的神水,那勉强也能说是净涪的一番心意,能偿还得张远山一两分。 心魔身看了看天穹上黯淡许多的星辰,叹了一口气。 其实如果本尊醒着,或许...... 听到心魔身提及净涪本尊,佛身也是沉默。 净涪三身中,只有本尊一直在静修本性灵光。真正算起来,若要拿出他们理解中最贴合张远山需要的物什,那大概还真得由净涪本尊出来。 毕竟,张远山也是走的灵之一道啊。 不知是心神灵感,还是净涪本尊确实做了些布置,在心魔身与佛身相对沉默时候,一抹轻淡柔和的紫色灵光悄悄在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中浮现。 紫色灵光初初只得一缕,随后便快速晕染开去,渲染出一片紫色光华。而在那紫色光华之中,一个佛身与心魔身无比熟悉的身影显出。同时,又有声音传了出来,有事? 佛身与心魔身先是一喜,随后又脸色一暗。 打扰到你了吗,本尊?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能处理,你怎么就醒了? 与佛身、心魔身分占三才三位的净涪本尊看过他们两人,我的修行暂时没有太多进益,又发现你们在商量事情,便出来了。 听净涪本尊的解释,心魔身与佛身的表情都松缓了下来。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得一眼,终于还是由佛身将目前的情况与净涪本尊细说了一遍。 话说完后,心魔身与佛身就都安静了下来,只敢拿眼角余光瞥着净涪本尊的表情,却不敢细看。 关于那坤山土的事情,说实话,还真是他们两个接下的,现在...... 咳! 净涪本尊却是明白了,那坤山土确实很有用? 心魔身与佛身点点头,又别开了目光。 所以,现在就是还礼的问题?净涪本尊并没有太抓着佛身与心魔身接下五颗坤山土的事情不放。 既然那坤山土真的很有用,他们又动了心念,再有张远山亲手相赠,他们会收下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现在,需要他们来操心回礼这个问题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又是整齐点头。 净涪本尊抬手一招,那滴还停留在佛身手里的神水就划过了小半个识海世界,停在了净涪本尊面前。 净涪本尊定睛细看得一阵,又沉吟片刻,却是伸手取了一缕轻柔的紫色华光,轻缓且仔细地送入那滴神水之中。 紫色华光初初融入神水时候,神水还没有太多的变化,但随着紫色华光不断融入,那滴神水内部的光华便开始沉积内敛,到得最后,竟是凝成了一滴通透明澈的淡紫元珠。 净涪本尊两根手指随意一拈,便将那淡紫元珠那道了眼前。 他细看得一阵,脸上也升起了一点笑意。 佛身眼角余光瞥见,悄悄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了。 他问,本尊,这是什么? 净涪本尊将元珠送回到佛身面前,是能激发灵性的宝材,挺不错的。 佛身细看得一阵,又转手送到心魔身面前,让他也仔细看看。 确实是挺不错,他仔细想了想,但看着,似乎炼制起来有些艰难? 为了这一滴元珠,心魔身将如今天穹上收留的许多人格灵性淬炼了一遍,最后又是净涪本尊亲自出手,才算是成了。 但就是这样的投入,也只得了这样一颗元珠。 现在确实是这样。净涪本尊微微点头,但之后如果大量炼制,速度也不是不能继续提升。 佛身看向心魔身,心魔身也点点头,同时将他手里的元珠又送回到了佛身手里。 这元珠如果真要拿给张远山,也该是由佛身出面。 心魔身又问净涪本尊,关于那阴山秘境,你有想法么? 对于这个问题,净涪本尊回答得甚是随意。 暂且先放着吧,等沉桑界这里的事情了结了再说。 心魔身听得,看了看佛身。 不论怎么看,阴山秘境真正关乎的,都是佛身的修行。对于心魔身与净涪本尊来说,却是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 佛身沉默了片刻,很快拿定了主意。 那便等到那个时候再说。 心魔身看向佛身的眸光深了深,面上自然便升腾起了笑意。 他微微偏头,问佛身道,如果阴山秘境开放了,我们还没有走完沉桑界呢? 佛身也笑,那这次便不去了,等阴山秘境下一次开放就好。 -- 第749页 顿了一顿,他又道,反正阴山秘境也不是只开放这一次的,不是吗? 心魔身轻哼一声,收回目光。 佛身拿住那颗元珠,对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点头,既然此事已经决定下来,那我就出去了? 净涪本尊点点头,在识海世界里盘膝坐了。 心魔身却是对佛身摆了摆手,也不知是要佛身随意,还是在表示他自己的嫌弃。 佛身不太理会他,转身就出了识海世界。 在他与心魔身及后头醒来的净涪本尊商议的时候,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之间似乎也有过一场交流。 只是与净涪三身这边还算平和的结果不同,张远山和五方神鸟大概是有了点分歧,他们间的氛围有一点不协调。 净涪目光转过,最后又看了看菩提树幼苗,菩提树幼苗倒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见得净涪目光看来,它便像往常一样迎上净涪的目光。 净涪先对它笑了笑,就看向张远山,将他自己的决定清楚说了。 然后他才又看向菩提树幼苗,倒是你,如果你想进阴山秘境的话,不如...... 不如就联络菩提巨树,请菩提巨树搭桥,让它与其他有意进入阴山秘境的菩提灵树或者是佛门和尚一道前往阴山秘境,如此也不会耽搁了它。 只是还没等净涪将话说完,菩提树幼苗就直接打断了他。 既然净涪小和尚你不去那阴山秘境,那我也不去。菩提树幼苗道,我跟着净涪和尚你。 五方神鸟看了菩提树幼苗一阵,又看了看净涪,最后才避着张远山的目光,自顾自低下头去,继续用喙梳理他的羽毛。 张远山看得他一眼,再转了眼睛过来看净涪的时候,那目光却也是关切的。 你真的决定了?不再考虑一下? 不用再多考虑了。净涪道,就目前来说,我的修行还是应该专注在沉桑界这边。阴山秘境大概是真的很不错,也会很适合我,但那应该是以后的事情了。 他说着,又笑了笑,以后的修行,该放在以后做,现在的话,还是应该关心当前。 张远山听得,却又微微蹙起眉头,可是阴山秘境六百年才开启一次,错过了这一次,你再想进入阴山秘境,就得是六百年后了,这也没问题吗? 净涪微微摇头。 张远山细看过他,才点了点头,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那便这样吧。 他还待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的净涪抢了先。 对了,我近些日子修行有了进展,炼得一颗元珠,道兄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帮我看一看吗? 张远山闭上了嘴巴,点了点头,又笑道,是什么好东西啊? 净涪笑着取出那颗淡紫元珠,转手递给张远山。 那颗元珠不过只有米粒大小,元珠自身晕染开来的淡紫光芒在这夜色中、在院子里那一盏灯火里,显得非常的微弱,完全称不上璀璨。但就是这样的一颗元珠,被净涪取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完全吸引了张远山的目光。 张远山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颗元珠,眼睛里全是那颗淡紫元珠,竟再看不到其他。 便连一直低头梳理身上羽毛的五方神鸟,也在元珠出现的那一刹那,抬起眼睛看着元珠的方向。 他那一双重瞳倒映着元珠的模样,就像是幽深沉寂的水潭被不知从哪里落下的石子打扰,溅起两圈涟漪后,又完全安静下来。 张远山小心地接过那颗淡紫元珠,捧到眼前仔细验看。越是细看,他眼底的惊喜就越是浓郁。 这是给我的?他头也不抬地问净涪。 净涪点点头,应道,我觉得它应该能够帮得上道兄。 张远山抬起头来,盯着净涪的双眼目光炯亮。 我可以试一试吗? 自然。净涪笑着应声,道兄可以随意。 张远山迫不及待地用两根手指掐住淡紫元珠,轻轻用力一撮,那淡紫元珠便即碎去,化作星星点点的光屑洒落。 张远山定睛细看着元珠破碎,又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了一阵,笑道,就是这种灵性。就是这种灵性! 他急急睁眼,差点就要上手去抓净涪的手,但幸好他按捺住了。 小和尚,这样的元珠你还有多少?能都给我吗?我会拿东西来跟你换的。什么都可以,只要你...... 五方神鸟在一边站着,竟是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去看张远山。 净涪抬手,尽力安抚张远山。 张远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无尴尬地对净涪笑笑,克制地坐回他原来的位置上。 净涪见他稍稍冷静下来,才说道,道兄见谅,这种元珠目前来说,我也只得一颗,再想要更多,只怕得再等一段时间。 张远山长叹一声,却也点头。 好东西本来都是难得,我理解。这样吧,往后你要再炼制出这样的元珠,只管送到我这里来,我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净涪点点头,郑重道,我相信道兄,道兄只管放心。 张远山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星屑散去的地方,才收回目光。 -- 第750页 对了,还有一件事。净涪又道,我手中有一件前辈送出的物什,但我修为浅薄,眼界不足,竟是看不出什么来。不知道道兄...... 既是前辈送给你的物什,你怎么就......张远山很有些诧异。 净涪尴尬地笑了笑。 张远山就有些明白了,既然是这样,那你且拿了来吧,我帮你看一看。 多谢道兄。净涪站起身,与张远山合掌躬身一拜,我去去就回,劳烦道兄在这里等我一等。 张远山点点头,你去吧。 净涪又转身对五方神鸟点头致歉,这才真的往厢房去了。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闲闲收回目光,嗤笑了一声,侧头看向净涪本尊,你怎么看? 净涪本尊头也不抬,只道,那元珠对张道兄确实是有些帮助,但这帮助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夸张,他所以这般动作,安抚之意更多。 五方神鸟的态度,便连这院子中最是单纯纯粹的菩提树幼苗都有所察觉,更何况是张远山这个与五方神鸟相伴已久的大修士。 只是不好明说而已。 五方神鸟所以对净涪有些小排斥,为的不是五方神鸟自己,而是张远山。五方神鸟做法确实有些不妥,但对张远山却真是一片赤子之心,便是为了五方神鸟对他的这份心意,张远山就不好在净涪面前直接训斥他。 更何况,五方神鸟的态度表现得很是隐晦,根本就没有放到明处,张远山又怎么好直接撕破脸面? 他只能选择周全。 所以不论净涪拿出什么东西来赠还他,就算那东西对张远山自己来说,其实没有多大的用处,张远山也会是现下这般的表现。 他是在跟五方神鸟表明自己的态度,也是在安抚净涪,帮着净涪稳住他的心态。 对张远山来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态度,而不是净涪的赠礼。只是张远山他自己也没想到,净涪拿出来的元珠,对他真的有些许帮助而已。 或许不多,但确实会帮得到他。 而这一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帮助,更在某一种程度上证明了当日里张远山的想法。 净涪的道,确实是与他的道有契合之处的。他们能够在修行道途上相互携扶,而不是净涪单方面的仰赖着他。 净涪本尊心头始终清明,并不为张远山的夸张作态所迷。 至于五方神鸟,他大概也已经想明白了。 心魔身放下支撑着下颌的手掌,叹得一声,低低道,果然还是得自己强大起来,才百无禁忌啊。 净涪本尊没有言语。 心魔身低头一阵,忽然看向净涪本尊,说道,本尊,你现在已经出关了,想来短时间内也不会连续闭关。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就能在识海世界里帮衬着佛身了? 饶是还在掌控着肉身的佛身听得识海世界里心魔身的话,也不禁面皮一抽。 心魔身这家伙,这份见缝插针的功力,还真是了得啊。净涪本尊才出关多久,他居然就已经寻到了机会来跟净涪本尊开口? 他也真是够胆。 净涪本尊闻言,终于抬头来看向心魔身。 你想闭关了? 心魔身点头,表情坦荡且自然,我已经有些日子没有闭关潜修过了,而且我一直在识海世界里借生灵人格修行,自觉颇有进益,所以想要一段清净的时间整理所得。 净涪本尊定定看他,可我们不是打算将才刚得到的坤山土炼入本命灵宝之中?我以为,我不会有闲暇料理杂事。 心魔身眸光一瞬间沉了下去,但又很快缓了过来。 将坤山土炼入本命灵宝这事,我也是做得的。本尊你完全可以交给我来。 净涪纵然分化出三身,本质也还只是一人。作为净涪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其实也具备这样的特质。 别看紫青玲珑宝塔可以分化为幽寂暗塔、光明佛塔和紫青宝塔,但事实上,它真的只有一件灵宝。 所以理论上,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这件本命灵宝,替紫青玲珑宝塔增益底蕴这事,只需一个净涪来做就可以了。 至于到底会是净涪三身中的哪一个,那却是不拘的。 净涪本尊听得心魔身这话,面上却显出了三分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咳,抱歉,最后,各位亲们晚安。 第237章 你确定么? 心魔身突然就没有话说了。 净涪三身,除了净涪本尊之外,心魔身与佛身都存在着一定的属性偏向。 这一次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的事情,确实是随便哪一个净涪都可以做得来,但倘若要让紫青玲珑宝塔重炼后的效果最好,尽量减少出现瑕疵的可能,那么就还真是得净涪本尊出手才行。 所以不论心魔身是个什么心情,为了自家的本命灵宝着想,这件事就一定得交到净涪本尊手上。 净涪本尊见得他沉默,也是沉吟了一阵,才开口道,你真想闭关了? 心魔身没有应声。 净涪本尊笑了笑,非常肯定地道,你在跟我开玩笑。 就现下他们在沉桑界天地的情况,便是净涪本尊和佛身放了心魔身去闭关,心魔身自己也绝对做不到安安稳稳地待在识海世界里闭关潜修。 -- 第751页 他不放心的。 沉桑界天地不是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如今可以算是净涪的主场,在景浩界天地里,不仅有妙音寺上下帮扶,还有景浩界天地意志看顾,就算到时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闭关了,只留佛身一人应对外事,他们也不会太过担忧。 换了沉桑界天地,情况就很不一样了。 沉桑界天地并不安全,或者更准确地说,它其实相当的危险。而这危险性,既来自沉桑界本土修士,也来自不甚安稳的沉桑界法则本身,还来自于沉桑界天地之外的诸天寰宇修士。 如此危机四伏的状态,净涪可以容许三身中的一位闭关修行,抓住每一寸光阴提升、补足自身,却绝不能容许三身中的两位将剩下一人完全抛下,自己闭关修行,内事不理,外事不问。 必得有一位留守识海世界,以作另一位的援助与照应。 先前闭关的一直是净涪本尊,负责留守的是心魔身。如今,心魔身开始抗议...... 净涪本尊认真想了想,道,如果你真的需要闭关,那等我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之后,就放了你去,如何? 心魔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心里也确实满意。 他微微颌首,可以。 心魔身与本尊达成共识,事情便就此定下来了。至于被撇到一边去的佛身,他的意见在这件事上,在这沉桑界天地里并不重要。 佛身也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 心魔身,你是修行有了进益么? 心魔身没有应话,只是笑了笑,但他的笑容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佛身想了想,又问道,我以为你在沉桑界天地里的修行会与我大同小异...... 佛身的修行与心魔身的修行,本来就是类似与阴阳两极、一体两面的情况。所以对于心魔身的这次抽身,佛身是真的很有些意外。 先前心魔身与本尊开口的那会儿,佛身还以为心魔身是与净涪本尊闹着玩,没想到,心魔身他竟是认真的。 心魔身听得,斜睨了佛身的方向一眼,你也不看看你这些日子以来修行上的进展?你都有了这么多的收获,我这边自然也会有所领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佛身听得,无言沉默了片刻,却也是笑了起来。 是了,他自己这一路多有感悟,心魔身又怎么可能没有进益?想想那一滴汇聚识海世界中诸多星辰灵性而成的神水,佛身就该知道心魔身这边的收获不会比他差。 既是有了收获,有了长进,那么需要时间和空间整理吸纳,那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净涪推门入屋,取了那本话本在手,转身就走。 动作非常的利落,而同时,佛身还在识海世界中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对话。 心魔身,等你出关之后,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一次整合。 佛身所说的整合,放到其他人那里,就有一个更常见、也更严整的称谓--论道。只不过人家论道是两个或者多个修行者齐聚一堂,执道辩论而已。 在净涪这里,却是他们三身汇聚识海,将他们体悟的许多道理、玄奇向另外两个自己敞开,不断地消化和优化自己的体悟,以增益自身。 正是因为净涪的论道只有他自己,也只在他们三身之中,所以才不叫论道,而称作整合。 而对于净涪来说,这样的论道也确实就是他对自己修行道途上的许多体悟的整合与回顾。是以整合这个说法,才是最恰当不过的形容了。 心魔身随意点头,可以。 净涪本尊也是轻轻颌首,也确实是时候了。 得了心魔身与本尊的应允,佛身的心情好了许多。 哪怕他将手中话本送到张远山面前时候,他面上也还带了三分平和的笑意,看得菩提树幼苗也跟着轻轻摇晃起树冠。 那树冠摇曳时候,也总有那么几支树枝不知怎么的,就被那夜风带着,刺向站在桠杈上的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跳着躲过了那几只刺来的树枝,随意瞥了菩提树幼苗一眼,最后一个纵身,落在张远山一侧的肩膀上。 菩提树幼苗的树冠渐渐安静下来,连先前那几只时不时乱刺的树枝也都在空中晃悠了几遍后,恢复了平静。 张远山对这一树一鸟之间的来往视而不见,他双手接过那本话本,目光竟是前所未有的慎重。 就连本来漫不经心地瞥向那话本的五方神鸟也都瞪大了眼睛,隐在长长羽毛下方的细绒炸了起来。 若不是那些细绒确实太过短幼,而他又特意遮掩,恐怕五方神鸟的身体都要炸起来。 他站在张远山肩膀上,借着无与伦比的位置优势,仔细打量着那话本。 片刻后,五方神鸟慢慢地抬起头来,对着净涪轻啼一声。 净涪沉吟了片刻。 一直就只看着封面,没有伸手去翻开书页的张远山也抬起头来看他,问道,这真的是话本? 净涪点点头,应道,是。 五方神鸟也罢,张远山也罢,这一刻的脸色都很有些古怪。 净涪看得清楚,心头也生出了些许疑惑,他看看五方神鸟,又看看张远山,最后垂落目光,看向被张远山捧在手上的话本。 -- 第752页 这话本......有什么问题吗? 有什么问题?张远山呢喃了一回,忽然笑了起来,问题可大了去了。 净涪有些不明白,嗯?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都一并看了过来。 张远山示意地看了净涪一眼。 先前只是将话本送到张远山面前,却一直站在石桌边上的净涪重新在他的位置上坐下。 张远山就将那话本送到净涪面前的石桌上,你有翻看过它吗? 我看过。净涪点头,又道,内容很有些意思,但不论怎么看,它也就是一部话本而已。 明明这话本中有着自己熟知的人与经历,甚至将他也囊括在其中,成了里头的一个角色、一段故事,但净涪与张远山说起的时候,也只有这么一个评价而已。 张远山细看了净涪一眼,又看看那话本。 那你将它翻开。 净涪心下一顿,看向张远山。 张远山露出一个笑容,却道,是的,我不能翻开它。 张远山望入净涪的眼睛,话说得更加明白,我确实可以拿着它,但也只是拿着,不能翻开来看。因为......我不是它的主人。 事实上,就连我能拿着它,也是因为你将它送到了我的面前。但就算这样,我如果想要翻开它去看里面的内容,那也是不行的。 如果他一定要那样做,那么他一定会遭到这部话本的反击,绝对不会有例外。 这是有主之物,而且灵性不凡,容不得他人觊觎。 即便张远山本人没有这个意图,可只要他做了这样的动作,过了界线,结果也是一样的,不会有差。 净涪听得,看着面前话本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幽深。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同时皱了眉头。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呢?净涪问道。 张远山也是沉默得一会,才能开口。 你听说过......命运长河吗? 命运长河? 那条由无量因果汇聚而成,贯穿诸天寰宇,勾连无尽生灵神圣的命运长河? 净涪的目光陡然变得惊悚。 不会吧? 众生皆在命运长河中沉浮,除了成就大罗金仙道果、证得大罗金仙果位的大修行者,才能将自身的真灵从命运长河中带出......此谓之超脱。 在张远山的解说中,净涪也很快收拾了心情。 这话本不可能是命运长河。净涪说得很是肯定。 不错。张远山应道,它确实不是命运长河,但它与命运长河有着关联。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是一节已经干涸的命运长河支流。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很了不得了。 张远山清楚命运长河,他自己就是太乙仙巅峰圆满,只差一线,便能挣脱桎梏,成就大罗。 而这一线,就是张远山从命运长河中跳出,挣脱命数、气数束缚的一步。也所以,张远山在从火云洞天出来之前,曾经就命运长河的问题仔细请教过他老师。 命运长河并不是真正的河流。 它没有真正的流域,也没有固定的方向。在命运长河里,甚至没有时间、空间之别。 于众生而言,它是虚与无的存在。 但同时,命运长河却也真实无伪。 那浩瀚寰宇是它的河床,纷繁错杂的因果则是它的河水,在诸天寰宇中生存的无量生灵却是它河床里沉积的尘沙。 自远古洪荒始,到如今的诸天寰宇,所有生灵都在命运长河里随着河水起伏流转。唯一能够例外的,也只有那些已然证就大罗金仙果位的大神通者。 站在太乙金仙巅峰圆满的位置上的张远山,就是站在门槛边上的人。尽管他一时半会儿还没能跨过门槛,走入那片更辽阔的天地,但他已经能够稍稍窥见那片天地的风景。 所以即便是大罗金仙才能挣脱的命运长河,在经过他老师解惑之后,张远山也很有些了解。 他知晓命运长河会随着生灵因果的延伸而壮大,也会因为某些人选择的改变而出现某一段河流的干涸。他也曾在老师的帮助下,亲眼看过命运长河的一节流域。 可他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将一段干涸的命运长河支流裁剪、修饰,制成一部话本,交给另一个人。 偏偏那个人似乎还是随手而为,轻描淡写就做了。 这手段,这心思,可真是了不得。 在惊叹之余,张远山看着那部话本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哪怕是在干涸后被大神通者拓印下来又裁剪修饰过,与真正的命运长河支流多有不同,但因为炼制它的那位大神通者手段通天的缘故,这部话本仍然具备着命运长河的特性。 即便是对张远山,也具备着一定的威胁。 可在同时,有了它,张远山对自己的突破也多了一分把握。 别小看这一分。一分的把握落在证道大罗这件事情上,已经很了不得了。 净涪看了一眼张远山,又往识海世界里看得一眼。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对视片刻,齐齐对佛身点头。 -- 第753页 道兄,我曾经翻看过这部话本,但在我翻看的时候,这部话本真的就是一部话本而已。你......净涪伸出的手搭在话本书页上,侧头看张远山。 张远山点头,我知道的。你且翻开来就是了。 净涪抿了抿唇,手指轻捻封面,将书页翻了开来。 封面翻开之后,映入净涪眼帘的,还是如往日他每一次翻开这部话本时候的扉页。 这一页扉页的底色偏黄,但色泽柔和,并不刺眼。 从扉页的左上角开始,画着一捧以弧形线状接连坠落的水珠,水珠由小至大,层次分明,但水珠圆润透明,与寻常水珠画像又没有太多的不同。 这捧水珠从扉页的左上角坠落到右下角,近乎占据了整页书纸。 但不论是那柔和的底色也好,这捧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的水珠也罢,都不过是这扉页的背景。它真正的中心,其实还是那扉页中央处的那一句祝语及签名。 愿净涪法师能明悟自我,登临彼岸。 那处签名也不是其他,正是远隔云端。 简单的祝语及中规中矩的签名,净涪往常都只是随意看得一眼,便会将它翻过。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在翻开这部话本时候想起那位道主,他也只是在这里停一停,抓着这个远隔云端的名号冥思苦想,希望能从这个名号上看出些什么来,但每一次他都是无功而返。 久而久之,净涪也就不太去在意这扉页了。 反正整一部话本,许多地方现在的他都没想明白,也不差这一处。再要细究,那也该是等他修为再迈进一步之后的事情。 只是这一次又不同于净涪自己翻看这部话本的情况。 这一次,净涪是替张远山翻书。 研究这部话本的玄奇,话本内容的,是张远山,不是净涪。 净涪看不出来的东西,修为与眼界都远胜于他的张远山未必就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所以在翻开封面之后,净涪就停住了。 而张远山惊了一瞬后,也确实是看出了些什么,一时入神,竟再不理会外间诸事。 作为主人的净涪一无所觉,但站在张远山肩膀处的五方神鸟却知晓其中的凶险。 在张远山肩膀上跳动得一阵,五方神鸟才终于稳定了心神。 他看看入神的张远山,又看看沉默地坐在旁边,目光随意地观察着扉页上的字迹、画像与纹路的净涪,好半响后才终于平复了急促的心跳。 他敢肯定,在书页打开时候,如果不是净涪和尚这个主人拿着话本,如果不是他们两个没有恶意,而净涪这个主人又没有催动的心思,只怕在那一个照面的时候,他们两个就得被拉入那部话本中去,成为话本里的角色。 如果只是成为话本里的角色,五方神鸟倒是不怕的。 他的修为和境界摆在这里,就算进入那话本中去,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出来,也仍然能够自保。 反正这话本的主人净涪只是一个十行境界的和尚,就算握有这样的一件异宝,以他当前的修为,能够催动的威力也有限得很,而且维持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只要他们能够撑过那段时间,到时候只要净涪不想死,就还是得将他们放出来。 可成为话本的角色,并不只是他们落入话本中世界,在话本世界中生存这种简单情况,而是另一种更为危险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自身的记忆与实力会被话本封禁,而他们则需要顶替话本中原本存在的角色,以那位角色的身份、心性、修为,在那方世界中生存。 也就是说,一旦他们被拖入异宝之中去,除非他们能够找到破绽,挣脱封锁,寻回自我,那他们就只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在那条已经干涸的命运长河中沉沦,直到他们死亡为止。 菩提树幼苗看看五方神鸟,又看看净涪手上的那部话本,不解地摇晃了片刻树冠,才又安静了下来。 这一院子四个修行者里,大概也就只有怎么仔细查看这扉页也没有看出什么玄奇来的净涪是无聊的。 心魔身收回目光来,问净涪本尊,你看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净涪本尊摇头,没有。 心魔身将身体稍稍往后靠,所以,我们也得陪着佛身一道,就这样干坐着? 净涪本尊瞥他一眼,你待如何? 心魔身目光斜斜往上望入天穹,顿了一顿后,坐直身体,端正了脸色与净涪本尊道,不然我们来推演法门吧? 先前我们不就炼成了一颗元珠?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这样既能打发时间,也能为我们添点手段,不是正好吗? 心魔身说着话时候,目光也往佛身那边转了转。 别看净涪佛身现下就拿着书页,干坐着等待张远山的信号,好帮他继续翻页,可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却是再清楚佛身这会儿都在抽空干些什么了。 他可是将九分心神都投入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在体悟其中的经义呢! -- 第754页 净涪本尊也没有反对,他点头应得一声,来吧。 心魔身脸色一喜,当即便弹指将一道淡灰色的心魔气送到净涪本尊面前,同时又伸手稳稳拿住净涪本尊送过来的一点紫色灵光,仔细探看研究。 五方神鸟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来看净涪。可他才刚刚看见净涪面上升起的熹微光芒,就被一片青色灵光阻隔了视线。 是菩提树幼苗。 五方神鸟侧目去看旁边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也不退缩,笔直地迎着五方神鸟的视线。 它先前是没能及时发现五方神鸟对小和尚的不喜,是它的疏漏。但现在它发现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还像先前时候那般浑噩地将路人当友人。 它能将功补过。 尤其是在这会儿净涪和尚似乎无暇理会那只鸟儿的当前,它就更要帮着小和尚一点。 哪怕它还是很弱,但要给净涪小和尚做个警报,它确定它还是能做得来的。 而且,这五方鸟真的就敢在这儿对它动手么? 张远山可还没得到菩提树呢。 既然不敢动手,那它就不怕他! 五方神鸟直直盯着菩提树幼苗一阵,无声嗤笑,转头继续去梳理他身上的羽毛。 五方神鸟这般轻易就退却,并不能让菩提树幼苗跟着放松警惕。它又谨慎地盯了五方神鸟好一会儿,才渐渐地舒展枝叶,放松下来。 但即便如此,护持在净涪身前的那片青色灵光却还是稳稳地拦截在一人一鸟中间,阻隔那只鸟儿的视线。 一直到得夜深时候,张远山才恍然回神。 菩提树幼苗是最后发现张远山抽回心神的那个,它警惕地看过张远山,又看过他肩膀处的五方神鸟之后,才终于散去那一道青色灵光。 张远山恍若未见。 他很是平静地抬头看了一会天色,又跟净涪说道,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先到这里吧,明天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不好熬得太晚。至于剩下的这些......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放到明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38章 自然。净涪阖上书页,又用商量的语气询问张远山,道兄明日早上还会早起? 张远山点头,前些日子因为事情太多耽误了播种的时间,明日天气又很不错,我得趁着这段时间,尽快将灵种播下,免得错了时节。 这几日大概都不会太清闲。张远山禁不住叹了口气,不无惋惜地看着净涪手里拿着的那部话本。 你问我这问题,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搭把手? 停在张远山肩膀处的五方神鸟听得异常清楚,但这一回他只是专注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不是。净涪摇摇头,只是这几日我也有些事情要忙,只怕是不能与道兄一道用早膳了。我先与道兄说一声,道兄日后就不必特意等我一起。 原来是为的这件事。张远山笑道,我以为是什么呢。往后晨早我会更注意,不会打扰到你的。但晚膳...... 张远山看着净涪的目光中隐了一分小心。 净涪捕捉到了,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笑着应道,晚膳的话,应还是能一道的。 他停了一停,又道,我可以答应过道兄,要将这话本借予道兄参悟的呢。道兄放心好了,不会反悔的。 净涪说话时候,还拿目光示意地看了看手中的话本。 张远山佯怒,我哪是在意这件事?小和尚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净涪连忙与张远山道歉。 两人这样插科打诨得一阵后,便算是暂且将五方神鸟的这一茬子事给揭了过去,然后就各自带了自己的伙伴,回屋去了。 菩提树幼苗一个闪身,在桌边稳稳立定,见得净涪将门户阖上,转身走回来的时候,它也终于按捺不住,罕见地怒冲冲道,我不喜欢那只五方神鸟了。 整一个小孩子模样。 净涪面上带出了些许真切的笑意,他在桌边坐下,低头将手中拿着的话本放到面前的案桌上,可以。 菩提树幼苗安静了片刻,随即又大力摇晃起顶上冠叶,在这安静的厢房中掀起一阵哗啦的声浪。 若不是净涪在将厢房门户阖上时候,顺手催动了散在厢房各处的阵盘,激发阵禁,只怕这声音能传到主屋那边去。 到得那个时候,不论张远山是在与五方神鸟细谈,还是还如往常时候一样挑拣灵种,也必得过来问一问的。 当然,就净涪厢房中所布置的这些阵禁,要真正遮掩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耳目,是绝对不可能的。但阵禁的存在,却也实实在在给了双方周全的理由。 我是认真的。菩提树幼苗话语中的怒气还是很明显,净涪小和尚,我没有在跟你说笑! 我知道。净涪安抚它,你不喜欢他,往后避着他些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主屋中,本就被张远山放在面前絮叨个不停的五方神鸟将那句话听得真切,脑袋直接就往厢房的方向偏了偏。 -- 第755页 张远山还在与他细说,见他分神,直接便伸了手去,抓住五方神鸟的脑袋,将它转了回来,让他直直地面对他。 对上张远山的视线,五方神鸟眼神有一瞬间的颤抖,片刻后才缓了过来。 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叫尊重。 张远山的语气很有些冷。 这话不单单只在主屋中响起,甚至传到了净涪与菩提树幼苗所在的那处厢房去。 本还准备说些什么的菩提树幼苗也安静了下来,与净涪一道,听着从主屋那边传来的声音。 这不是他们在听人墙角,而是张远山想要让他们两个旁听。 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对此,心里都清楚得很。 不然他们这话怎么都传不到这边来。 五方神鸟对此却是不知,沉默得一阵之后,才倔强地应声,我当然知道。 那你今日里是什么情况?听得五方神鸟的话,张远山脸色不见缓和,反而还更沉了沉。 我什么都没有做。五方神鸟坚持道,我提起阴山秘境,只是因为对他一个佛门和尚来说,阴山秘境确实是一处相当不错的修行之所。而且我也只是提了提,并没有多做什么。一切的决定权在他手上,他完全可以选择去或是不去。我哪里做错了? 张远山定定看得他一阵,低叹一声,收了面上冷意,你是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多做些什么,但这中间确实有问题,且这问题到底是什么,你我都很清楚。我也知道你对他为什么会是这番态度,可事实就是,你确实做错了,五方。 五方神鸟看着张远山的目光很有些不敢置信。 哪怕早在那净涪和尚细细权衡,以做出稳妥决定的当口,五方神鸟已经窥见了张远山的态度。而在那之后,几乎每时每刻,张远山的表现都在肯定他的判断。可到底是到了这一刻,张远山才明白地与他表明他的态度。 而他说,你确实做错了...... 张远山见得五方神鸟的模样,一时也有些不忍。但片刻后,那丝不忍又被他完全遮掩了去。 你......你在指责我? 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族修士,指责我? 厢房中的菩提树幼苗忍了忍,终于往净涪的方向稍稍倾斜了树冠,压低声音问道,如果今日里做下这件事的是我,你会不会也......也这样为了那个人指责我? 净涪低声应道,你想错了。 菩提树幼苗听得有点愣,不太能理解净涪的话。 净涪又低声道,张道兄这不是在指责五方神鸟,而是在教导他,而且也不是为了我,他是为了五方神鸟。 顿了一顿,他才又道,想不明白的,是你与五方神鸟。 菩提树幼苗片刻后回神,居然是这样的吗? 净涪这个外人都已经知道五方神鸟误会了,与五方神鸟相伴已久的张远山又怎么会不清楚?他只听了五方神鸟那话音,就将五方神鸟的心思摸得透透的了。 张远山心下暗叹一口气,面上神色却仍是平静,不,我不是为了他指责你,我是为了你,五方。 五方神鸟稍稍稳住情绪,那双幽深重瞳直直地望入张远山的眼底。一直到得他确定张远山并没有说谎之后,他才偏了脑袋,低哼一声,我哪里做错了? 虽然这话听着还很倔强,但五方神鸟的气势已然低落了下来。 此时,张远山稳稳占住了上风。 你为何不喜净涪和尚?为何又要引诱此时的他进入阴山秘境?今日的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吗? 张远山砸下的这几个问题,一下子就将五方神鸟砸蒙了。 菩提树幼苗听到这里,低哼了一声,所以我也不喜欢他了! 净涪闻声看了过去,伸手拍拍菩提树幼苗的树桠,倒是没有说话。 主屋那边的五方神鸟一时没有言语,只略略压低脑袋。 张远山看得他一眼,顿了一顿,又问道,你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真的以为这净涪和尚就是一个简单的佛门和尚吧?你不会真的以为,凭借你我身上的血脉,能一直稳压净涪和尚一头吧?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其实有后来居上的可能吗? 怎么可能!前面还好,张远山说到后面时候,五方神鸟连张远山的话都还没有完全听清,就先出声反驳了。 怎么可能?! 呵,怎么就没有可能? 张远山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他面前的五方神鸟。 本来还笔直地迎着张远山视线的五方神鸟渐渐地,渐渐地又将目光压落,连带着脑袋都埋到了翅膀下方。 人族之得天独厚,你我在诸天寰宇中、在火云洞天里,难道还看不清楚吗?怎么到了现在,你反倒就那么坚定地认为,凭借着你与我身上的血脉,能够俯视如净涪这样的人族修士? 五方神鸟沉默许久,才从翅膀下方传出几句话来。 ......火云洞天中的诸位圣贤哪怕此世是人族之身,但有多少是远古洪荒天地的神祗与大能转生而来,又有多少是纯粹的人族,你我谁不知道...... 张远山一时沉默了下来。 -- 第756页 连带着厢房那边厢的净涪与菩提树幼苗也都一并安静了下来。 菩提树幼苗更是连连小心地拿眼角余光瞥向净涪,竟是不敢正眼去看他。 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惊了一回,对视得一眼后,齐齐侧目看向菩提树幼苗。 佛身往识海世界中看得一眼,压低了声音问菩提树幼苗,这话是真的? 菩提树幼苗轻轻点头,用同样低弱的声音回道,据说是真的。人族...... 菩提树幼苗看得一眼认真听着它说话的净涪,才支吾着将那句话说了。 成分很复杂,内部也不平静...... 五方神鸟等了等,没等到张远山说话,却更感觉到从张远山那边传来的冷意。 他抖了抖身体,小心地从翅膀的角落处递出一点视线来,尽力探查张远山那边的动静。 唉...... 半响后,有一声长叹从张远山那里传了过来。五方神鸟听得,只觉得自己的心神都跟着抖了抖。 厢房那边正绞尽脑汁要与净涪说明一下人族内部情况的菩提树幼苗也安静了下来。 它陪着净涪侧耳去听主屋那边的动静,自己暗地里却很是松了一口气。 你这样的想法,我曾经也有过。 骄傲于自己的血脉,骄傲于自己先祖纵横洪荒天地、威震洪荒的历史与荣耀,又不忿他们的族群远离了人道主角的位置,故此,在见到境界、力量远胜于自己的人族修行者时候,愤愤不平,又在见到境界、力量弱于自己的人族修行者时候,骄傲自得...... 大概是想要让净涪知晓这种复杂而别扭的心态,所以张远山说得很直白。 如果说五方神鸟先前还因为被话语中的内容吸引去大半心神,无暇关注其他,所以不曾意识到旁听的净涪与菩提树幼苗的话,那么现在,他却是完全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倘若五方神鸟察觉的时间更早一点,他是不会允许的,但现在...... 五方神鸟看了看面前的张远山,到底选择了默认。 张远山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这样别扭的姿态,当年还年轻气盛时候的张远山也有过,所以他是真的能够理解五方神鸟。 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这其实是新旧两个霸主族群之间必然会出现的龃龉。非单单是我们这样的羽族,便是龙族,也是一样的微妙态度。 张远山叹了一口气,事实上,我以为如果不是三足金乌一族死得只剩下一个,而剩下的那个我也不曾见过,想来大概也会是差不多模样吧...... 他摇了摇头。 这种龃龉源自血脉与神魂,虽然不是不能控制、化解,但确实是很难。再加上今夜里五方对净涪和尚的偏见,更是直接孵化了这种龃龉,让他闹出些事情来。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我当时也很猖狂,结结实实惹出了一些麻烦......老师狠狠罚了我一通之后,询问过我,才算是清楚了缘由...... 五方神鸟听得悠然出神。 张远山说到这里,却是忽然停下,问了五方神鸟一个问题。 你知道老师是怎么说的吗? 沉默着的净涪听得这个问题,眸光闪了一闪。 而作为直面这个问题的那个人,五方神鸟被问得愣了一愣,想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答案,所以最后他只能摇头。 他想不到。 五色神鸟前辈是远古人族三皇之一地皇陛下座前神兽,但诸天寰宇中但凡传承久远的势力,都曾流传过一个传闻。据说,那位地皇陛下是由洪荒天地时候某一位大神通者转世而来,并不是纯粹的人族之身...... 五方神鸟相信这个传闻,所以他想不到一直跟随在那位地皇陛下左右的前辈对张远山的那个想法到底会是什么态度。 张远山先是笑得一笑,随后猛然将脸上笑容收起,肃穆着一张脸。 老师说,地皇陛下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五方神鸟不敢吭声,却竖起了耳朵,听得格外的仔细。 而在厢房处,净涪与菩提树幼苗也是同样的认真,没有谁愿意错过张远山接下来的话。 地皇陛下问,什么是人族,什么是人? 什么是人族? 什么是人? 五方神鸟目光怔忪,仿佛见到了火云洞天中,那位仍旧拿着锄头在田地间忙活的陛下杵着锄头,转头看他,悠悠地问着他。 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都没有见过那位人族的地皇陛下,但这一刻,听着这两个寻常又不寻常的问题,他们仿佛也看到了那双包容又厚重的眼睛。 尤其是净涪,更是震撼。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 生而为人,生而为人族,他自然地在人族族群中生存、修行,专注于自身,也专注于前方,但他从来没有去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张远山将那两个问题问出来之后,也特意留了一段时间,让听见这两个问题的人去思考,去叩问,然后正视这诸天寰宇。 菩提树幼苗本来不想去细究这个问题的。 因为它是菩提灵树一族,不是人族,也没有五方神鸟与张远山都曾有过的烦扰,所以这两个问题不论怎么看,都与它没有太多的联络,它不需要去钻研这些种族的划分与联络。 -- 第757页 但就在它要将这两个问题抛到脑后的时候,它心头忽然升起一点灵光。与那灵光一道占据它心神的,是两个相类的问题。 既然什么是人族和什么是人与它这株菩提灵树没有关系,那么什么是菩提灵树和什么是菩提呢? 静默就在这两个问题之后,一瞬间蔓延霸占了整个院子。 在那深深夜色中,皎洁明静的月光下,到底又有声音从主屋传了出来。 什么是人? 人是天、地、人三才之一,是以万灵众生都可称之为人,如此,人又怎么只是区区人族之生灵? 人族中,有许多个体。但真是人族中的所有个体,都能被称之为人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被张远山接连不断地问出,直到张远山都微微有些气喘了,他才将那许多问题停了下来,便是火云洞天中的诸多人族圣贤,对这两个问题都有自己的答案。但...... 他直直看向已经完全愣怔住了的五方神鸟,郑重道,所有认同自己为人、愿意为人族奉献牺牲的生灵,哪怕他出身有异,甚至根本就不是人族个体,火云洞天也愿意承认他们人族的身份。 五方神鸟仍然没能回神。 但厢房处的净涪却已经想明白了。 他微微抬头,面上多有慨叹。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面上眼底,也渐渐显出了几分笑意与骄傲。 张远山的声音仍在主屋那边传了过来。 有人说,这是人族的包容;也有人说,这是人族对外族的同化;还有人说,这是人族的野心...... 但不论如何,更多的人都得承认,这就是人族强大的理由之一。 五方神鸟看着张远山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仓惶。 张远山咧着嘴在笑,那笑容中却是肉眼可见的苦涩。 从远古的洪荒初开,到如今的诸天寰宇,遍数各个霸主族群,哪一个......能比得上这样的人族? 龙族、凤族、麒麟族、妖族、巫族...... 哪一个能及得上? 不能。 都不能。 五方神鸟身上的翎羽都有些黯淡了。 在长久的寂静过后,主屋那边再没有声音传来。 净涪也不如何在意,他难得地出神片刻,才将心神收拢回来。 这一回神,净涪当即便察觉到菩提树幼苗那边的异常。 他侧目看过去,片刻后又放松下来。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菩提树幼苗心中有感,一时沉入定境而已。 净涪继续翻看着手中的这部话本,一页页地将这话本翻到尽头结局处之后,才将这话本收起。 既然他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那就不必在这部话本上多费时间了。有这心力,他还不如忙碌他的功课呢。 只是菩提树幼苗...... 在往侧旁看了一眼之后,净涪到底还是将木鱼往另一边推了推,只将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拿到近前来,默默翻看。 好容易将今夜里缺了的晚课补完之后,净涪收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转而拿起案桌上的心灯。 心灯灯托里,如今又积了一片薄薄的星尘。 净涪望入识海世界。 心魔身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收进来吧。 少是少了点,但谁让他刚才为了炼出一滴神水,将那天穹上的许多人格灵性挪用了呢?如今,也就只能将就着用了。 心魔身抬起视线往上看去,见得那天穹上黯淡的星辰海,一时竟也觉出了几分心疼。 同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却是懒得看他。 佛身将心灯灯托中沉积的那片薄薄星尘送入识海世界时候,也是将肉身控制权递交出去的时候。 不过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净涪眼底的平和便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比平和更冰冷三分的平静。 不见他如何动作,便有四个阵盘从他随身褡裢中飞出,对半分着各自落到菩提树幼苗与净涪身侧,随即又有四道灵光以那四个阵盘为中心,分别将菩提树幼苗与净涪仔细保护起来。 当然,这些阵盘的护持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样的大修士眼里,也就比薄纸稍微强一些而已,其实还是顶不住他们的一根手指。 净涪也没奢望过要凭借这两个阵盘保护得了他。比起保护来,这般做法更多的是在表明净涪的态度。 不能被打扰的态度。 激活了阵禁之后,净涪也就不再关注其他了。 结印的双手稳稳放在胸前,眼睑垂落遮去那一双眼睛之后,当即就有一道灵气在净涪四肢百骸流转,同时平复下来的,还有净涪的所有神魂之力。 也包括识海世界里的佛身与心魔身。 即便是被他们两个掌控的那部分心神与力量,这会儿也尽数落入了净涪本尊的控制之中,且确确实实是时时如意,处处运转随心,从未曾有过一点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39章 随着净涪本尊心念转动,一座九层玲珑宝塔从净涪神魂之中冲出,在净涪顶上虚空稳稳立定。又有三颗色泽黑沉、玄妙深蕴的土壤被一股涌动的灵气托起,在净涪身前沉浮。 -- 第758页 净涪闭着眼睛,顶上无形的气机自上而下,不断地冲刷着紫青玲珑宝塔与坤山土。 紫青玲珑宝塔还好,因为它早早就被净涪锤炼成独属于他的本命灵宝,所以如今宝塔浑身上下便都沉积着净涪的气机,处处皆是净涪烙印,净涪的气机在它这里没有遇到任何阻滞。 然而那三颗刚刚才被张远山移交到净涪手上的坤山土就不同了。 净涪的气机每每落在坤山土上,都是还没有真正触及到那土壤表面,就被自坤山土内部荡出的淡淡土灵玄气逼退,不得存进,艰难得很。 显然,坤山土没有那么容易驯服。 对于这种状况,净涪早有预料,此刻也不急躁,只闭了眼睛,稳住心神,跟这三颗坤山土慢慢地磨。 如此,这一夜就很快过去了。 在夜色尚且眷恋着天地,天光也还未完全亮起的清晨时分,近乎一夜未眠的张远山还是按着他往常里的习惯,擎着灯盏从主屋中悄悄走了出来。 五方神鸟则在他的肩膀处站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里被张远山说教得太过,这会儿的五方神鸟没有了昨日从院子外飞入时候的飞扬神采,反而很有几分黯淡、颓然。 张远山跨过门槛时候,目光就下意识地往净涪住着的那处厢房转了过去。 有火光从厢房的门窗处投落,拉出一片沉默的光影。 张远山知道,这是净涪那盏心灯的灯火。 五方神鸟也顺着张远山的目光看过去,但只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同时,它脑袋又微不可察地低了些许。 张远山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五方神鸟的脑袋,见得五方神鸟将脑袋重新抬了起来,他的手掌就翻了过来,手指屈起,在五方神鸟那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五方神鸟歪了脑袋过来,斜着那双重瞳看张远山。 张远山对他笑得一笑,转回身来悄悄关上房门,才带着五方神鸟往厨房去了。 到得天边升起一抹微白时候,张远山已经收拾妥当,像往常时候一样扛了锄头带了灵种等物什,出门去了。 但比起往日来,他的肩头处却又多了一只五方神鸟。 待到张远山离开之后,这院子也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只不过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走后没多久,菩提树幼苗也出了定境。因着颇有些收获,它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晃动顶上冠叶,以表示自己的喜悦。万幸在它真正将想法付诸行动之前,它想起了在它入定时候也在厢房里的净涪。 完全稳住自己身体的菩提树幼苗陡然睁开眼睛,目光直接锁定厢房里的另一道气机。 等它确定自己没有惊扰到净涪以后,菩提树幼苗先前那略显紧绷的树干才完全放松下来。 它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又去细看净涪那边的情况。 净涪被护持在两道阵禁之中,就如同样被护持在法阵中的它一样。 不需细看,菩提树幼苗也知晓这必定是净涪的布置。 不过净涪的这番布置拦不住它的目光。 菩提树幼苗的视线轻易地越过了那两道阵禁,看见那阵禁内部净涪的真实情况。 这一看,菩提树幼苗顶上的部分树叶就蜷曲了起来。 便是外人看来,也能从中品出几分烦恼来。 ......小和尚的进展不是太顺利啊。 菩提树幼苗看着那三颗每每都能顺利地将净涪的气机逼退,保得自身纯粹的坤山土,确实很是烦恼。 它盯着那三颗坤山土看了一阵,目光便即抬起,在净涪面上转了又转。可是不论它怎么看,也没能从净涪面上看出些许焦躁来。 很明显,净涪自己对这种情况早就有所预料,也做好了要与这三颗坤山土僵持的准备,他根本就不着急。 着急、焦躁的是它。 也只有它。 菩提树幼苗晃了晃顶上树冠,却小心地控制了每一片菩提叶,不让那枝叶碰着撞着,发出些噪音来。 尽管这或许影响不了净涪,但菩提树幼苗却不愿叫这种可能有机会因为它而变成现实。 片刻后,菩提树幼苗也安定下来。 它沉着心,仔细去瞧净涪那边的情况。片刻后倒也真叫它觑准了一个机会,只可惜菩提树幼苗动作稍慢了一点,竟错过了那个机会,来不及插手。 但菩提树幼苗耐着性子又等了等,终于又抓住了一个机会。而这一次,菩提树幼苗没有错过。 它觑着那个时机,不过轻轻一晃,便将它树冠上凝着的一道菩提灵光悄然送到了净涪顶上。 清平无扰的菩提灵光在紫青玲珑宝塔的上空照落,那以净涪本人为中心,紫青玲珑宝塔与坤山土作另外两个支点流转的、独属于净涪的气机就像是风筝遇到了那股东风,只轻轻一碰,就已借了力,向着更高更远处攀升一样,往那坤山土内部侵入了一寸。 坤山土来不及反应,到底是被净涪的气机侵蚀,沾染上了一丝净涪的气息。 别小看了这一丝气息,它的存在不仅表明了一个净涪炼化坤山土的进展,还是净涪开始炼化坤山土的证明。 只是即便如此,净涪也没有心急,反而开始以这一缕沾染在坤山土上的气息为根基,不断循环,稳定着这一缕气息的存在。 净涪既是不急,菩提树幼苗也就跟着安稳了下来。它一直维持着那道菩提灵光的存在,好让净涪能一直在那道菩提灵光借力,而同时,菩提灵光也能帮着净涪稳定心神,保持着他神魂的清醒。 -- 第759页 这事菩提树幼苗做得很娴熟,也没有任何不适,便是净涪有意在这厢房中将这三颗坤山土完全炼化之后才出关,菩提树幼苗也能保证它自己不会出任何岔子。 但决定中止的,却是净涪。 在那一轮大日完全出了地平线,照彻整个天地时候,净涪再一次稳固了坤山土上余留的那一缕气机后,便收了顶上的紫青玲珑宝塔和那三颗坤山土,睁开眼来。 菩提树幼苗迟了半拍,才收回了菩提灵光。 小和尚? 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净涪眼底凝着的那片平静就又恢复成了平和。 嗯。净涪应得一声,低头理了理身上僧袍,起身走了过来。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最后也只是问道,你今日里是有什么事情要做吗? 倾身去查看心灯情况的净涪听得,微微摇头,今日没什么事。 那......菩提树幼苗只简单地带出了一点疑问。 但哪怕仅仅只是这样,净涪也已经明白了菩提树幼苗的问题。他笑了笑,站直身来,往屋外走。 炼化坤山土很费力,我修为又不够,不能一次竟功,所以得停一停,休息一下。净涪坦荡得很,菩提树幼苗既然问了,他也就将实情与菩提树幼苗答了。 菩提树幼苗闻言,细看得净涪一眼,才明白净涪这话到底是怎么来的。 这会儿的净涪看着神元饱足,但气机却有些倦怠,显然是真的累了。倘若净涪不停下来,只一味与那三颗坤山土较劲,都不用等到中午,一个时辰后他就得神元耗尽,然后直接昏迷过去。 但净涪现在停下来就不同了,他现在歇一歇,补足精神与元气,等待会儿继续,便会是事半功倍。 小和尚真是太聪明了! 菩提树幼苗暗自赞了净涪一声,就跟着净涪身后,也出了厢房。 简单洗漱过后,净涪就去了厨房,果然在那厨房里找到了张远山留给他的早膳。 净涪只将那盖在早膳上的灰布掀开一角,便嗅到了那清淡的气味。 只属于粥品的气味,却轻易就安抚了净涪倦怠了精神,叫净涪也不觉眼睛一亮。 显而易见,张远山早早就预见到了净涪现下的状况,特意为净涪拾掇了这一份早膳。 净涪将那灰布完全掀了起来,将篮子里的早膳尽数收入眼底。 这篮子里也就只得一碗玉白色泽的浓稠粥汤,再无其他。 净涪看得一眼之后,便端着那碗粥,来到院子中的石桌坐下。 粥汤被净涪拿到手里时候,还是有些烫的,但到得净涪将粥汤端到石桌边上那会儿,粥汤的温度竟就成了刚刚好。 拿着羹勺舀了一勺粥汤,净涪抬起羹勺来,对着东边那轮大日看了看,才将那羹勺抵到唇边,喝了那勺粥汤。 粥汤入喉,只在净涪唇舌间停留了片刻,便化成汁液,沿着喉舌流入肺腑之中。 稍烫的热气瞬间涌过净涪的四肢百骸,又沿着脊椎,涌向净涪的神经,最后汇入净涪识海。 半垂着眼睑坐在识海世界里稍显倦怠的净涪本尊像是落入了温泉一般,那深入骨髓的倦意被温热的泉水一点点带走,留给他的是另一种倦懒。 盛着粥汤的碗不小了,但不过被净涪舀了三勺,便直接空了。 净涪看了看空荡荡的粥碗,又偏头看了看正在给自己浇灵水的菩提树幼苗,最后将手肘支在石桌上,撑着脑袋地坐着。 那姿态、那模样,竟是显出了几分疏懒。 菩提树幼苗觉着稀奇,但见净涪今日心情极好,便不打扰他,也陪着净涪沐浴那温度渐渐攀升的阳光。 净涪也没有在这院子里坐太久,他只稍稍坐了一阵,就站起身来,收拾了面前的粥碗,带着它去了井边。 当他将这些琐事都处理了之后,他便提了装着午膳的竹篮子回厢房去。 菩提树幼苗还跟在他身后。 净涪边走,也边问菩提树幼苗,昨日里你似乎是有了些体悟,能说一说么? 对于净涪,菩提树幼苗并没有觉得什么是不可说的。于是它也就回答净涪道,确实也是有些体悟...... 菩提树幼苗说到这里,又停了停,斟酌得一回,才继续与净涪说道。 人族的地皇陛下不是问什么是人族、什么是人么?我当时也在问我自己,到底什么是菩提灵树、什么又是菩提。 开始的时候,我还是不太能回答......也不是没有答案的......只是那些答案,似乎连我自己都不能说服...... 净涪只是听着,没有插话。 菩提树幼苗一面与净涪细说自己当时的种种想法,一面似乎也在重新梳理自己当时的心思与想法。 什么是菩提灵树?我就是菩提灵树啊;带着菩提禅意的灵树,就是菩提灵树;从菩提子开始,生根发芽、长至成树又孕生灵智的灵树就是菩提灵树...... 是不是都有道理? 但我偏又觉得,这些答案似乎都对,又似乎不太对...... 说法没有问题,但不够全面,是不是? 不单单这个问题,另一个问题似乎也是一样的情况。 -- 第760页 说到这里,菩提树幼苗沉沉地叹了一声,到得最后,我似乎都糊涂了。 菩提树幼苗摇晃着顶上冠叶,不说话了。 净涪这会儿也来到了厢房门前,他伸出手去推开门,抬脚跨过门槛,才来问菩提树幼苗。 真的糊涂了? 这话的声音里还带出了几分笑意,让菩提树幼苗也不自觉地跟着从心底生出些许笑意来。 好像是糊涂了,但仔细想一想,我又似乎更明白了些什么。 净涪侧身,给菩提树幼苗让出一条路来。等菩提树幼苗也进门来之后,他才将门阖上,继续往屋里走。 这其实便是参话头了。 菩提树幼苗听得,先是愣了一愣,才有些恍然。 这便是禅宗修行法门之一的参话头? 菩提树幼苗不是不知道禅宗的这一种修行法门。事实上,它知道。而且不仅仅是禅宗的这一种参话头,便是净土宗、律宗等等佛门各支法脉的修行法门,菩提树幼苗都有所知识。 可知识也只是知晓辨识,平日里也常能在修行时候不自觉地用上各种修持法门,却不能真正对应上。也只有像这样被净涪点明的时候,菩提树幼苗才会将自己做过的事情与自己的知识对应上。 这便是知识太过庞大的弊端之一,也是菩提树幼苗所以需要跟在净涪身边修行的原因之一。 原来这便是参话头。菩提树幼苗笑了开来。 净涪将手中的木篮子放到几桌上,又转身往那被阵禁护持着的蒲团走去,最后在那蒲团上盘膝坐了下来。 只他虽在蒲团上坐了,却没有直接闭目入定,继续炼化那坤山土,而是看向菩提树幼苗,问它的修行。 你已经知晓了,那么你要继续下去吗? 参话头修行法门的关键,是借疑参悟,借得那疑情来照见心源,摄取那心源之力,了悟自身本源。 菩提树幼苗不过费了几个呼吸的工夫,便找到了答案。 要! 净涪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昨夜里菩提树幼苗所在的位置,亦即是被另外两个阵禁圈住的一小片地界。 菩提树幼苗也不迟疑,直接便回到了那阵禁中央,收摄了心神,沿着昨日里走过的路,继续往更深处参悟。 净涪略等了等,确定菩提树幼苗那边进展顺利,就也将那眼睑落了下来。 也只有在那眼睑还没有完全垂落,还留着一丝空余的间隙中,才能注意到就在这顷刻间,净涪眼底的平和重又变作了平静。 再过得片刻,紫青玲珑宝塔又冲出了净涪头顶,在净涪顶上虚空立定,而那坤山土也又一次在净涪胸前载沉载浮。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凝实的菩提灵光从菩提树幼苗那边照了过来,再一次充当那阵东风,帮着净涪继续炼化坤山土。 或许有意识地运用参话头的修行法门,确实对菩提树幼苗消化自身积累有着莫大的推动作用,不过半日的功夫,菩提树幼苗树冠上的菩提叶便又添了几分翠绿。 可惜不论是菩提树幼苗自己,还是净涪,这会儿都只专注于他们自身的修行,完全没有那个闲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是以他们也只是专心修行,直到净涪本尊神元消耗到了他预期的极限,方才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饭点时候。 张远山确实非常厉害。 净涪暗赞一声,从阵禁中走出,来到桌边上,将那放在木篮子里的膳食取了出来。 过不得多时,菩提树幼苗也从定境中出来了。 它很快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欢笑着转到净涪身侧,将顶上冠叶往净涪的方向偏了偏,示意净涪细看。 确实大有进益,恭喜。 哪怕净涪和尚是抽空来跟它道喜的,菩提树幼苗的心情也仍然好得很。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它的修行速度就算比不得净涪小和尚,也还是很看得过去的;说明它不用太担心自己往后会被净涪小和尚远远抛下;更说明了它不会是下一个净音啊! 想想现在还留在景浩界中的净音比丘,菩提树幼苗心底止不住地为自己庆幸。 看来这参话头你还得继续修持,别懈怠,也别骄傲。 看着整株树都兴奋、轻松起来的菩提树幼苗,净涪想了想,还是提醒了它一回。 菩提树幼苗连连摇头,小和尚放心,我绝对不会的。 净涪细看得它一阵,点点头,继续吃饭。 只是还没等净涪将这桌上的膳食吃完,沉桑界天穹上忽然滑过几道气息。倘若这会儿不是白日,而是夜晚,那几道气息还能更明显一些。 净涪将嘴里咀嚼着的食物咽下,才抬头往天穹的方向看去。 菩提树幼苗也收了方才的轻松,微微绷紧了树冠上的枝叶,看着天穹问,这又会是谁? 它其实也不是多紧张,起码没有紧张到警戒的地步。 倒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在张远山的地盘上,有张远山庇护,不必惧怕这些,也不是因为它现在随时能联络上它父亲,不论旁人如何,它与净涪总有它父亲看顾,而只是单纯地因为它自己的判定而已。 -- 第761页 它觉得......眼前这几个从天地之外来的修行者,还没有强大到它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份上。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修为有了长进的缘故,但菩提树幼苗就是觉得,它不怕这些人。 或许还是打不过,但跑还是能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抱歉,各位亲们早。 第240章 净涪暗自记下那几道气息落下的位置,确定天穹上再没有其他动静之后,也就将目光收回来了。 与沉桑界几个宗派功法一脉相传的气息,但本身的修为没有突破沉桑界天地的极限,没有封禁自身修为的痕迹,却又是从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进入的修行者...... 将捕捉到的信息稍作梳理,净涪也就得到了结论。 这几个人不是沉桑界几个宗派在诸天寰宇中的传承支系,就是那些已经离开沉桑界天地的金仙修士们在诸天寰宇外的徒子徒孙...... 大概是因为沉桑界天地中天仙以上的修行者出现断层,为了更好地护持天地、传承道统而传召过来的吧......暂且不必理会。 菩提树幼苗听着,沉默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带了点好奇询问净涪。 小和尚,这么一点儿工夫,你居然已经能看出这些人身上的功法气息了?你...... 你是什么时候对沉桑界各个宗派传承功法这么熟悉的? 菩提树幼苗对于净涪得到的结论没有异议,也不觉得沉桑界天地的这些宗派在天地之外各立传承支系有什么问题。 在本土天地之外寻找合适的世界另立宗门传承,这在诸天寰宇中可是相当常见的做法。几乎每一个在诸天寰宇中有些根底的宗门都是心照不宣的,又有什么值得它这般大惊小怪的。 兔子都知道给自己多挖几个洞,更何况这些修行有成的修士们? 而且远的不说,真要仔细论起来,便是景浩界的佛门祖庭天静寺,可也是另一方天地的传承支系呢。 净涪随意应它,在当日走出死地界域,见过谦照、明良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以后。 哦,原来是那个时候...... 菩提树幼苗先是有些明悟,但很快又觉出不对。 就算小和尚你在见过那些修士之后,就能大概辨识出他们各自所属宗门的传承功法,可是一个传承已久的修行宗门,不可能只得一两种传承功法。任何一个传承已久的宗门,它藏书楼里收藏的传承功法,比起这个宗门里在世修士所修行的功法来,都是只多不少的。 沉桑界中传承不断的宗门数目不少,而小和尚你见过的那群高阶修行者中,基本都是一两个修士就代表了一个修行宗门的。你怎么就能通过这一两个高阶修行者确定他们所在宗门的全部修行功法? 菩提树幼苗不是想要跟净涪抬杠,它是真的很想不明白。 是,作为一个高阶修行者,他走到这个位置,自身所修持的功法在他们的宗门里应该也属上层。可一个高阶修行者能够主修的功法也就只有一部而已,单凭这一部上层功法,要去推演这一整个宗门所囊括、收藏的全部上层功法,哪能有这么简单? 而且净涪小和尚也只花费了这么一会儿工夫而已。 只用去这么短的时间,就直接做出判断,倘若没有其他的佐证,净涪小和尚会这么草率? 菩提树幼苗是绝对不会信的。 它直直地看着净涪。 当然不止。净涪笑了笑,和菩提树幼苗解释道,我曾经在陈叟那里看过他那一脉传承的许多典藏。 就是那个陈崇所在的那一脉阵道?菩提树幼苗想起了那个孩童,不由问道。 净涪点点头,是他们那一脉。 说到这里时候,净涪叹了一口气,才又道,你看他那一脉,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不单没有自保之力,上面没有师父看顾,左右没有同门照应,只能自己摸索着修行,很凄惨是不是? 菩提树幼苗将自己和那陈崇比了比,心有戚戚地点头。 净涪就又笑了。 但你真的觉得,陈崇师门的历代先祖,就真没有想到后辈中会出现陈崇这样的可能吗? 菩提树幼苗只是想得一想,就摇晃了顶上树冠。 不可能。它道,如果不是这沉桑界中连续出现意外,那陈叟应该能担起一部分老师的责任。 要知道,那陈叟也只是陈崇那位老师在逝去之前没能等到陈崇,而特意为陈崇留下的一缕残魂而已。 他本来需要做的,是教导陈崇这个弟子,指引他修行、成长,然后在修行有成之后,在危机到来时候,控制那遍布沉桑界天地各处的大阵枢纽,护持天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抢了陈崇的事后直接消弭于天地之间。 净涪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陈崇那一脉的师门长辈,真就只有他的师父,做了这样的后手安排吗? 菩提树幼苗几乎立刻就有了判断。 不可能。所以是...... 净涪就笑了笑。 所以真相是,在陈崇现在生活的那个洞府里,其实遍布着陈崇这一脉各位先祖们布置下来的后手。 -- 第762页 也所以,即便陈崇现在还只是一个初初踏入修行道途的小童,可只要他不随意离开那个洞府,他就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安全。同时,他也不必担心自己的修行。 菩提树幼苗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净涪当时为什么会直接离开,而不是为陈崇再做些安排。 因为完全就不需要他来啊。 净涪见菩提树幼苗想明白了,又道,你知道,这些一脉相传的修行者们与我们传承还算昌隆的修行者,那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 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才慢慢答道,底气。 净涪点点头,不错,就是底气。 他们这些传承还算昌隆的修行者,上面有许多能够仰仗的师长,左右也有不少能够扶持的师兄弟,下面当然还会有许多需要仰赖他们的后辈,而这样一重重的关联,最后被搭建起来的,是庞大的、足够震慑许多心怀不轨之人的势。 这样的势,不单单是能在修行道途上给予他们帮助,还能替他们减少许多来自修行者的麻烦。 但像陈崇这样一脉单传的修行者就不一样了。 因为传承方式的问题,他们天然缺失了这样的优势。可但凡能够稳定流传于世,在诸天寰宇中顽固生存的,不论是什么,都必定有着他们自己独特的优势。 陈崇这一类修行者也不例外。 而且,相比起净涪与菩提树幼苗这一类修行者来说,陈崇他们更像是独狼,也更依赖自己的力量。 所以为了提升自身的力量,扩大自身的生存可能,他们必然会为自己、为自己的弟子后辈,做好各方面的安排与准备。 菩提树幼苗完全想明白了净涪早先时候能够直接做出判断的原因。 是陈崇他们那一脉收集了沉桑界各大宗派的所有顶尖传承,而净涪小和尚你,就是从陈崇他们那一脉那里得来的资料!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 每一个修行者,都不简单啊。菩提树幼苗万分感慨,再一次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感慨过一遍之后,菩提树幼苗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旁边的净涪道,小和尚,那你岂不是赚大了? 还没等净涪回答,它就又生出了几分急切,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岂不也是欠大了?这因果要怎么了结,你有想法了吗? 净涪坐在桌边上,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慢慢地喝着。 等到菩提树幼苗停下话来,定定看着他时候,他才放下杯盏,对菩提树幼苗笑道,确实是有些赚了。陈叟他想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只待日后罢了。 还能有什么呢?左不过是为了他的小弟子,陈崇。 顿了一顿后,净涪又道,而且我与他们师徒之间的因果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如今大概就剩了一点,可也不要紧,真有个万一,也牵扯不到我这里来。 净涪当日收录的藏书确实不少,因此从陈崇一脉那里得到的知识也很多。但当日从开始时候,净涪就是与那位陈叟做的交易。 一手换一手的当面交易,你情我愿,净涪当时也已经给出了他的报酬,交易了结,哪怕净涪那会儿确实是赚了,可翻账也不是这样翻的。 而且净涪也不觉得,那陈叟当时拿出来的那些书典,就是他们那一脉中传承的全部。 作为一个合格的修行者,能够拿出来与他人交换的,从来都不会是他们的全部,也必定不包括他们的底牌。 净涪不觉得那位陈叟真的就老糊涂了。 不过陈崇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苗子。只要他日后没有歪曲心性,有一脉传承作底,他大概率是能够走上来的。 所以还得看日后。 菩提树幼苗当时还在沉睡中,不曾知晓净涪与那位陈叟当时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但它信净涪。 净涪怎么说的,它也就怎么信了。 因此这会儿听了净涪的话之后,菩提树幼苗也就放松下来了。 那就好。 净涪笑了笑,又捡起筷子、端起碗,继续吃饭。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净涪没有说。 --如今的沉桑界天地里,明面上除了福和罗汉这一位太乙仙级别的佛门罗汉之外,道门中也就只有明良、谦照两位沉桑界天地出身的金仙修士。可很明显,从诸天寰宇中回归沉桑界天地的,绝不可能只有这么两位金仙大修。 亦即是说,还有其他的金仙大修没有现身。 至于这些金仙大修现在的位置......除了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还有别的可能么? 所以,能够在这个时候得到那些镇守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金仙大修许可穿过天地胎膜,又不会惊吓到如今的沉桑界本土修士的,便只有与沉桑界本土修士有着一定关联的人了。 这么几重限制排查下来,今日里进入沉桑界天地的这些修士身份,还需要再猜? 菩提树幼苗见净涪继续吃饭,它也给自己浇了一些稀释过后的净水。 净水沾在那树根上,很快又被菩提树幼苗吸收了去。 菩提树幼苗享受地轻晃着顶上冠叶。 不过很快的,菩提树幼苗身上又蒙上了一层灰暗。 它也没有去打扰净涪,只是自己拢了树枝,埋头苦思。可越是往深里想,菩提树幼苗似乎也就越纠结。 -- 第763页 直到净涪吃完碗里的饭食,将碗筷放下,定睛看它时候,菩提树幼苗才苦恼地问净涪,小和尚,沉桑界天地......是不是正在变得混乱? 净涪叹了一口气。 菩提树幼苗的枝叶就更紧绷了。 是越来越混乱。 净涪的答案没有出乎菩提树幼苗的意料,只不过听得净涪的回答,菩提树幼苗顶上的冠叶反倒是舒展了些。 它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但净涪看着菩提树幼苗,却又觉得不是,所以他也就坐在原地,正面看着菩提树幼苗,等待它开口。 也没让净涪等太久,菩提树幼苗就说话了。 小和尚,沉桑界天地会有多混乱? 会有多混乱? 净涪看看菩提树幼苗,不觉得它不明白,但既然它来问他了,净涪也就愿意回答它。 刘生和这位新晋太乙仙或许已经达成了他的目的,不会再特意在沉桑界这边布置些什么,但是楚刊与福和罗汉......他们显然不仅仅只代表了他们个人。 在那一场布局中,有三位金仙巅峰圆满的修行者相继突破。而这三位新晋太乙仙中,目前来看,真就只有刘生和的目的最简单。 他只想要借楚刊、借沉桑界天地突破,所以在他完成突破之后,他也就轻易抽身离开了。但另外两个显然不是。 如果他们与刘生和是一样的,那么当日楚刊就不会吩咐他接手沉桑界这个烂摊子,福和罗汉这位等同于道门太乙仙的佛门罗汉,也不会带着他的两个弟子,百般筹谋地要在这方天地中立下自己的传承...... 或许他们的动作里,也有偿还沉桑界天地因果的意图,可净涪却没能从这两位的行为与动作中体会到他们两人对沉桑界天地的善意。 他捕捉到最多的,只有算计与谋划。 所以那两人,必定还在算计着什么。 菩提树幼苗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仅仅只代表他们个人,也就是说,此时已经远走的楚刊也罢,还留在沉桑界天地里的福和罗汉也罢,他们的背后,或许还站着其他的存在。 而能差使这两位新晋太乙仙行事的,怎么看都不会是普通的太乙仙。 净涪顿了一顿,给了菩提树幼苗接受的时间之后,才又继续。 而这一次,他先是抬手指了指天穹的位置,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袖角。 菩提树幼苗跟着净涪手指的方向,先是看了看天穹,接着又望向净涪那袖角,保持了沉默。 天穹指的不是沉桑界天地这一方天穹,而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以及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只有袖角位置那里自遇见张远山之后就万分贴服且安静的微风,才代表了沉桑界的天地意志。 天魔主或许曾在我修行的时候,给我挖了些陷阱,但祂这陷阱在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提醒。 净涪表情很是平静,没有惊慌,也没有激动,就像是在说着一个简单明确的事实而已。 沉桑界天地意志出了问题,虽然不知道这问题是有人特意推动的结果,还是根本就是巧合,但事实就是如此。同时,他化自在天魔主祂在沉桑界天地中,也有属于祂的布局。 菩提树幼苗却是被惊住了,好一会儿之后,它才呢喃般地问,......沉桑界天地意志出了问题。什么样的问题? 净涪想了想,才道,应该是判断失衡。 菩提树幼苗不是太明白。 净涪就又道,天地意志是众生意志汇聚而成的弘大意识体。也正因为如此,祂其实没有善恶,只有一种本能的倾向。 菩提树幼苗静静地听着。 就算它的传承里也有相关的知识,它也安静地听着。实在是因为论起天地意志,净涪小和尚更有发言权。 因为是本能,所以祂会对天地之内的一切作出判断,然后自发调整。 对在天地中生存的生灵是这样,对天地中运转的法则也是这样。而这一切的基础,便是天地意志的判断。 就目前来看,净涪顿了一顿,才继续,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判断正在混乱。 如果说,在净涪初初踏足沉桑界天地时候,沉桑界天地意志还保持着相当的清醒的话,那么现在沉桑界天地意志还保留着几分清醒,恐怕连沉桑界天地意志本身都不能确定。 想到这里,净涪抿了抿唇。 菩提树幼苗帮着净涪将话说了。 所以当日,我们进入沉桑界天地,天地意志那时候帮着我们遮掩外来者身份的做法,就是在维系一线希望,是在跟我们求救。 不,祂是在跟小和尚你求救! 他们一行几人,能得到当时的沉桑界天地信任的,想来也只有握着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净涪小和尚了。 菩提树幼苗说完,抬起视线看了看净涪,到底将那已经到了嘴边的问题给压了回去,另换一个问题来问净涪。 小和尚,你知道沉桑界天地意志到底是因为什么,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判断混乱吗? 净涪想了想,却是摇头,情报还是太少了,我也没有定论。 菩提树幼苗轻轻晃了晃冠叶,继续安静地听净涪分说其中问题。 -- 第764页 除了天地意志判断上的混乱之外,沉桑界这里的法则似乎也发生了变化。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沉桑界天地间陆续出现的诡谲,也是赞同地晃了晃冠叶。 沉桑界天地间如今出现的那些诡谲并不只是魑魅魍魉那么简单。魑魅魍魉的可怕只是相对于凡俗百姓而言的,可如今沉桑界天地间的那些诡谲,却似乎连修士处理起来都麻烦。 而且还有越来越麻烦的趋势。 早先时候出现的那些诡谲,炼气与筑基期的小修都能处理。但现在练气与筑基期的小修对上,都只能退避,得换金丹、元婴境界的修士来。 倘若真这般发展下去,谁知道到了最后,是不是还需要金仙、太乙仙这样的大修行者出手才能清理诡谲? 而且现在那些初生的诡谲似乎只在类似于死地界域这样死气、阴气、魔气弥漫的地带纵横肆虐。可谁又能够肯定随着时间推移,它们的力量爆发,它们会不会扩散到如今凡俗生灵生活、生存的土地? 菩提树幼苗往深里想一想,都觉得头疼。 更头疼的是,便是菩提树幼苗也不知道,如今这些还能庇护得沉桑界凡俗生灵生存的菩提芽苗们,到了诡谲真的发展到那种程度的时候,还能不能继续庇护这些凡俗生灵生存。 如果不能,如今这些日子还算过得安稳的凡俗生灵们会怎么样,菩提树幼苗都不敢去细想。 菩提树幼苗脑袋痛得它的大半冠叶都给翻转过来了,那树梢蜷曲着按压在树干上,更有几片翠绿的菩提叶晃晃悠悠着,从树梢上落下。 强撑着胀痛的脑袋苦想了一阵,菩提树幼苗似乎抓住了一丝灵机,急急问净涪,小和尚,这诡谲的出现是沉桑界天地法则出了问题导致的? 净涪点头,但菩提树幼苗还来不及欢喜,就清楚听见了净涪的话语在这厢房中响起,要给沉桑界天地梳理法则,首先得有相当的修为,此后,还得有一个安稳的、不会被人打扰的环境。 菩提树幼苗整株树都僵滞了,它木木地看着净涪,久久没有动静。 但它更清楚,净涪只是阐述了事实。 沉桑界天地再怎么样,也是一个中千世界。想要梳理一个中千世界的法则,修为都是基础。 天仙境界的修为不够,远远不够。 起码也得是玄仙巅峰圆满。 玄仙巅峰圆满...... 净涪和菩提树幼苗两个,也只是等同于天仙境界的和尚和灵树而已,与那玄仙巅峰圆满的距离,不似绝大多数人想象般的遥远,但也绝对不近。 至于那安稳的、不会被他人打扰的环境...... 在根本不知道有几方修士在以沉桑界天地为棋盘,落子布局的情况下,那种环境根本就只在幻梦中。 甚至恐怕是连幻梦里都不会有。 净涪看着那已经完全木楞了的菩提树幼苗,静默片刻,将这段时间留给了菩提树幼苗,等待菩提树幼苗缓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4-19 23:56:39~2020-04-20 23:5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久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lhtjht、蓝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1章 可是......半响都在愣怔的菩提树幼苗不知是瞥见了旁边案桌上一直静静燃烧着的那盏心灯,还是怎么地,竟忽然道,净涪小和尚你也没有真的就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吧? 嗯?净涪颇为怪异地看向菩提树幼苗,发出一声疑问。 菩提树幼苗枝叶却是舒展了起来。 虽然还多有紧绷,但此时它的状态看着可比方才好上太多了。 它分出了一支树枝来,直直指向那桌面上的心灯。心灯灯火平静安然,但在心灯灯盏周围,却时时常有一点点火星裹夹着什么,在心灯灯托里沉积。 如果净涪小和尚你只在一旁看着,什么都不做,那么这盏灯为何日夜不息地亮着? 净涪微微摇头,脸上有那么一点笑意升腾,但很快,那点笑意就被他尽数敛去了。 那张没有了一丝笑意的清俊面容比起往日来,却又要多了许多漠然。 净涪问菩提树幼苗,那又怎么样呢? 呃......菩提树愣了一愣,竟无言以对。 净涪的话语却还在继续。 便是我这盏心灯一直亮着,又能怎么样呢?你也看见了,它光芒所映照的范围有限,对于偌大一个沉桑界来说,它远远不够。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便是这心灯一直亮着,也是治标不治本,如何真的就能解决了沉桑界的这个问题? 心灯这灯火,便是沿着净涪这一路走过的路线扩散,也仅仅只是收敛了那些不甘、愤恨的灵魂,送了他们最后一程,于沉桑界如今日益扭曲的法则又有什么帮助? 菩提树幼苗真要指望他与心灯能根治沉桑界的魑魅魍魉问题,可就太天真了。 菩提树幼苗看看净涪,又看看那盏依旧接纳所有火星的心灯灯盏,接着又看向净涪,它目光如此转过几遍之后,才慢慢地沉落下来,连带着它的精气神似乎都有些萎靡了。 -- 第765页 净涪轻叹了一声,却仍然继续,你以为沉桑界天地里的问题,就只有这些么? 菩提树幼苗一动不动,沉默地听着净涪说话。 你看见那些沉桑界本土的修士了么? 菩提树幼苗上下晃荡了顶上冠叶,作点头模样。 沉桑界本土修士的问题,无非是一直镇压着修行界的一流宗门与被镇压着的二三流宗门之间的纷争而已。而沉桑界天地如今还没有从早先那劫难的泥淖中脱出的......便是为了保存沉桑界修行界的元气,他们这些宗门之间的争锋也会相当克制,绝对不会太过。 听着,这大概是好消息,但菩提树幼苗知道,这些并不是净涪想要与它说的全部。 但沉桑界本土修士在除了应对沉桑界的种种厄难以及那可能出现的对沉桑界天地的谋算之外,真就再没有其他的麻烦了么? 净涪轻笑一声,你还记得洪长兴么? 洪长兴。 菩提树幼苗再一次哑言。 它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可也是一个狠人! 但净涪提起洪长兴来,甚至都不是为了提醒菩提树幼苗留意洪长兴这个人,而是因为洪长兴这个人在沉桑界的身份以及他在沉桑界的遭遇必定会给沉桑界修行者们带来的反噬。 当日与洪长兴一样从诸天寰宇进入沉桑界寻求机缘的修行者多如过江之鲫,可现在呢?现在还能喘气的就只剩下了洪长兴一个! 如果那些修行者们都是因为争夺机缘而最终身死,那么他们死了多少、又都是怎么死的,诸天寰宇的各方顶多也就是喧哗一阵,争议一番,而不会将这些牵扯到沉桑界、以及沉桑界的这些修行者们。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那些自诸天寰宇中进入沉桑界天地寻求机缘的修行者们,是被沉桑界的这些修行者们故意引诱,成了沉桑界修行者们突破的资粮,才最终死伤惨重到仅剩下洪长兴一个活口的。 这样惨烈的真相,能不激怒人家的亲朋?能让人家放过沉桑界天地、放过沉桑界的这些修行者们,一声不吭默认了这事? 不可能的! 就算现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有出身沉桑界的金仙大修镇守,也不可能真就能将这些反噬压下来,不让沉桑界付出任何代价。 总会有人来与沉桑界做个清算的,而且绝对不会只得一个。 这只是早与晚的事情而已。 菩提树幼苗想起那些被牺牲的修行者们,又更沉默了几分。 净涪站起身来,将桌上的碗筷收入木篮子里,又擦拭了桌子,才提着木篮子出了厢房。 菩提树幼苗没有跟着净涪出去,它就站在桌边,对着净涪的那盏心灯发呆。 过不得多时,净涪从外间回来,关了门在蒲团上坐定。 稍稍整理了身上的僧袍,净涪看了看那边仍在沉默的菩提树幼苗,心下叹了一口气,到底问道,你还是想要帮助沉桑界天地? 菩提树幼苗仍自沉默。 净涪也不急,耐心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声音从菩提树幼苗那边响起,如今沉桑界天地里生发的菩提子,都被灌入了我的生机,才能如此顺利生长...... 这回却是轮到净涪沉默了。 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当日往沉桑界天地中送出菩提子的做法,从一开始还是净涪的主意呢。那些菩提子里近乎满溢的生机源自菩提树幼苗不假,可那数百的菩提子却全都是净涪的存货。 便是净涪,一下子掏出这么多的菩提子,其实也不轻松。 在沉桑界劫难完全爆发时候,天地几近崩毁,也是我与福和罗汉合力,将沉桑界天地的框架支撑住,才有沉桑界如今的局面...... 净涪抬起视线看了看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的目光一直停在净涪那盏心灯上,但净涪却也知晓,菩提树幼苗现在看见的,也不是心灯,而是当时与福和罗汉一道苦熬的它自己。 ......将生机抽出来的时候很难受,我一点也不喜欢......支撑起天地的时候也很痛苦,我差点都要以为自己整株树干都被压断了...... ......都不知那位传说中的建木前辈到底是怎么支撑起洪荒天地的...... 菩提树幼苗小声地抱怨着,那树冠的枝叶都扭曲起来,显然不单单是它这个树灵,连菩提树本身,也跟着回忆起了当日的艰苦。 ......可我还是支撑了下来。 菩提树幼苗说着,不知不觉就将目光转了过来,看定蒲团上静坐的净涪。 我支撑了下来。 净涪听着菩提树幼苗这样跟它自己重复,又见它目光一直看定他,想了想,便笑着对菩提树幼苗点头,是的,你支撑了下来。 这对于还是一株幼苗的菩提树来说,真的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否则福和罗汉也不会拉下脸面来做出那近乎强抢的事情来。 菩提树幼苗能听得出净涪话语里带着的赞赏,它下意识地对净涪露出一个笑容。 但它笑完之后,却又端正了姿态,严肃地与净涪道,我当日花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承受了那样的痛苦,才将沉桑界天地从破灭中拖出来,所以我不想...... -- 第766页 不等菩提树幼苗将话说完,净涪就明白了菩提树幼苗的心意。 想想也是,菩提树幼苗若真什么都不管,放任沉桑界天地的处境恶化,那么当日它所付出的、所承受的,岂不全都是无用之功? 所以菩提树幼苗再想为沉桑界天地做些什么,就真是半点不稀奇了。 ......我想我应该要再做些什么。 果然,净涪很快就听见了菩提树幼苗的话。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半点不显,只微微点头,便迎上菩提树幼苗的目光,看入它树心,问道,那你想怎么做呢?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这么一问,直接就愣住了。 半响后,它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不是......小和尚,它简直不敢置信,你不阻止我吗? 净涪反问它,我能阻止你吗? 菩提树幼苗想点头,但顶上的冠叶却一动不动,似乎那树冠在这一刻有了它自己的想法,完全脱离了菩提树幼苗的控制。 菩提树幼苗无声地立在原地。 净涪却是又笑了,这不就是了。我阻止不了你的,而且......我有什么立场来阻止你呢? 别看菩提树幼苗现在还只是一株幼树,诞生灵智的时间不长,但它也是一个修行者,且是一个独立的修行者。就算它的父辈将它托付给他,它如今与他同行,可它也有它自己的意志,它自己的道途。 净涪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其实不单单是菩提树幼苗,就连如今被净涪留在景浩界世界的五色幼鹿也是一样的。 道途漫漫,修行者可以与他人同行一段,相互携扶,但脚下道路怎么走,却从来都只能修行者本人决断,也只该由他本人来决断。 净涪是这样,菩提树幼苗自然也是这样的。 菩提树幼苗定定看得净涪片刻,终于笑了起来。那枝叶婆娑,竟将早先时候的沉重气氛也驱赶了些,换了轻快来。 我本来觉得是可以的,但仔细想想,却又真是不能。菩提树幼苗很自然地与净涪说实话。 净涪也是轻笑点头,所以你也是一个真正的修行者啊。 菩提树幼苗听着,心中也有一股意气激荡。 那么小和尚,你要来帮我吗? 净涪迎着菩提树幼苗期待的目光,微微摇头,我帮不了你。 菩提树幼苗有些失落,但还是打点了精神来探问净涪的想法。 为什么这么说呢?以小和尚你的能耐,你应该能帮上大忙才对? 净涪先是摇了摇头,见菩提树幼苗仍是不解,他想了想,便问道,你觉得我能做些什么呢? 菩提树幼苗很认真地想了想,道,小和尚你应该能将沉桑界修行者这一摊子事接过去......那诸天寰宇修行者对沉桑界修行界的反噬,我觉得你应该也能帮得上忙......还有福和罗汉那边...... 菩提树幼苗仔细将这许多事情数了一遍,越数竟越是觉得,这些事情如果真能交到净涪小和尚手上,由他来全盘处理,说不得还真会给沉桑界带来一线生机。 只是在同时,它也看见了净涪面上渐渐浓郁的笑意,声音不觉就渐渐低了下去,到得最后甚至都没能将话说完。 菩提树幼苗既莫名的心虚,也不自觉地委屈,那许多情绪积压过来,一时连它自己都分辨不来,只能杵在原地,直挺挺地迎着净涪的视线。 它见过净涪是如何与明良、谦照这些沉桑界本土修士打交道的,也见过那洪长兴在净涪面前又是什么样的姿态,而且即便是福和罗汉,在对上净涪时候,其实也有两分的退让...... 在那些人面前,净涪其实是有周旋的空间的。所以只要净涪愿意,只要他用心,这事情大有可为。 就这,也还没有算上那个让净涪来收拾烂摊子的楚刊呢。 净涪表情不变,但他对菩提树幼苗点了点头,承认了菩提树幼苗说的事实。 仔细计较起来,事情确实还有周旋的余地。 菩提树幼苗将净涪的话听得异常清楚,可它却没有觉得高兴,因为它已经猜到了净涪后头跟着的转折。 可菩提灵树,你轻忽了人心。 菩提树幼苗的树枝一下子拢了回来,似是在皱眉。 沉桑界这些本土修行者、诸天寰宇那各方修行者以及福和罗汉等人的态度,你都没有细想过。 菩提树幼苗想要开口,但被净涪抢先了。 不错,我大概可以说服他们,等我说服他们之后,他们现在是什么态度完全不重要。可是...... 净涪收了面上所有表情,眼底平静且漠然,我不愿意。 菩提树幼苗被惊住了,只能愣愣地看着净涪,重复着他的话语,你不愿意...... 是的,我不愿意。净涪的态度非常的明确。 如果说那些从诸天寰宇进入沉桑界天地寻求机缘的修行者们真的是为机缘而死,那么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可他们却是被引诱而来,又被沉桑界这些修行者们炼化,最后成为他人提升修为的资粮......他一字一顿说得很明白,我以为沉桑界修行者们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 第767页 菩提树幼苗没有反驳,它也没法反驳。 这一整个沉桑界天地中,如今还能称得上无辜的,也就只剩下这些凡俗生灵了,可真要说这些凡俗生灵都无辜,却又不能。 净涪说到这里的时候,菩提树幼苗几乎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却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他们决定离开景浩界前来沉桑界时候看到的那些记忆片段。 在楚刊真正掀开棋盘之前,沉桑界天地被心魔意蕴笼罩时候,沉桑界当时是怎样的混乱状态,不说净涪,就是菩提树幼苗也还有记忆。 可是,可是......菩提树幼苗找了很久,才给沉桑界这些凡俗们找到具备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他们都是被影响的,如果不是那些弥散整个天地的心魔意蕴,他们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净涪点点头,所以他们虽然不无辜,但确实是可怜。 和谋算整个沉桑界天地的楚刊比起来,他们弱小到对楚刊的手段没有任何抵抗力,所以他们就算不无辜,也是情有可原。 净涪承认这个事实,也才会对沉桑界这些凡俗生灵心生怜悯。可是除了这些凡俗生灵之外呢?他们种了因,难道就不应该迎接业果吗? 因果有偿,人家作为债主,要来讨债,便是秉持了净涪一线善念的佛身,也不觉得他有帮沉桑界这些修行者拦下债主的必要。 所以净涪拒绝得很干脆,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菩提树幼苗半响没有说话。 净涪看了看它,到底只在蒲团上坐着,等待它回神。 真要将它自己放在这里,怕是菩提灵树之身都要被它憋闷出心结来。 那......那要怎么办?菩提树幼苗望向净涪,像是抓住了一线生机一样,乞求着请教,小和尚,这到底要怎么办? 佛身望入了识海世界。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各各闭目安坐,这会儿见得佛身将目光投入,于是又都睁开眼睛来。 想要将麻烦事情揽到身上来的,不单单只有那株幼树吧?心魔身低哼一声,懒懒地抬了视线扫向佛身的位置,你也动心了。 对于心魔身,佛身不觉得有什么好遮掩的,他笑笑,默认了下来。 净涪本尊倒是一直平静。 既然动心起意,那便去做。他道,说到底,我们也承了沉桑界生灵的情。 净涪本尊发话了,心魔身也不好反驳。 因果,净涪本人是不欠沉桑界的,也不欠沉桑界生灵的。毕竟净涪虽然拓印了许多沉桑界凡俗生灵的人格,但那却是他给那些凡俗生灵送葬后收取的报酬。一送一取,相当公平,净涪并不欠他们的。 只是识海天穹上那一片星辰海确实是净涪修行道途上难得的资粮,净涪却得认这份情。 那......可想好了法子?见心魔身也默认,佛身便直接问了。 心魔身看看佛身,又看看本尊,不说话。 只看他这般模样,佛身便知道起码这会儿他必定是没什么想法的,于是佛身便看向了净涪本尊。 心魔身的目光转了转,也跟着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沉吟得片刻,抬起头来迎上他们的视线,你们听说过绝地天通吗? 绝地天通?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低下头去。 所谓绝地天通,即是天地相分,人神不扰,各得其序。 心魔身很快跟上了净涪本尊的思考方向,你的意思是,让沉桑界修行者与凡俗生灵分割? 沉桑界天地里没有神祗,但有修行者。本尊提出的绝地天通,落到沉桑界这里,被分离的就该是修行者与凡俗了。 可这样的话,真的可行吗? 心魔身很怀疑。 倒是旁边沉吟了片刻的佛身斟酌着开口,如果是沉桑界天地的话,起码是具备一定条件的。 见心魔身转眼看来,佛身提醒道,别忘了,沉桑界天地这里还有一个秘境天地。 心魔身有些恍然,但很快又道,因为那处秘境天地是沉桑界本土修士反击的中枢,所以就算埋葬着楚刊左臂的墓穴还在那里,那秘境天地比起这环境日益恶化的沉桑界天地而言,其实还要安全。 你们是想将沉桑界凡俗生灵转移到那边去?心魔身支起手肘托住下颌,仔细权衡,先不说将沉桑界凡俗生灵都转移到那边去是怎样麻烦的一件事情,就说那些在秘境小天地中为自己宗门留下重重后手的修行者们。 他们,能答应将他们历代祖师苦心经营、布置的地盘交托出来,让给凡俗生灵们安居? 修行者因自身天资与力量的缘故,每每自傲于天地。虽然不至于真正将同胞视作蝼蚁,但起码也是俯视的态度,他们真舍得将那秘境天地让出来? 心魔身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净涪本尊极为难得地笑了笑,到了必要时候,他们不舍得也要舍得。而且我们不一定要让他们完全割舍秘境小天地的布置,也没有必要,所以可以给他们留一部分。 佛身也笑着接话道,沉桑界这些修行者们有选择,但留给他们选择的余地,却是不多。 -- 第768页 心魔身想了想,也很同意佛身的说法。 别看明良、谦照这些已经飞升离开的大修士们都陆续从诸天寰宇归来,镇守沉桑界天地胎膜,稳定天地内外,但真正面对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怒火的时候,他们这些大修士能做的也非常有限,所以这绝地天通计划,完成的把握还是挺大的。 起码在净涪看来,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都会是他潜在的盟友,有很大的概率能在这方面帮净涪一把,成为他可以借以推动计划的力量。 毕竟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就算是要来沉桑界讨债,找的也该是沉桑界的这些修行者们,与沉桑界凡俗生灵可没有太大干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42章 别说沉桑界那些修行者将来自诸天寰宇的修行者们拘禁、炼化,为的是天地,大公且无私,所以被修行者们保护的沉桑界天地与凡俗生灵都应该为沉桑界修行者们分担压力。 当时沉桑界这些修行者们做出这个决定,甚至将这决定付诸行动时候,哪一个询问过沉桑界凡俗生灵?又有哪一个沉桑界凡俗生灵曾被知会过? 沉桑界这许多凡俗生灵并不全都是无辜的,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过选择权的他们也确实可怜。 达成最基础的共识,其余的部分都还需要根据日后沉桑界的世情权衡取舍,不能急于一时,也无法毕全功于一役,于是佛身便和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一个示意后,总结着将这个方案告诉了菩提树幼苗。 绝地天通?菩提树幼苗没想到净涪沉默得一阵后,居然就想出了这样的一个法子来。 就是绝地天通。净涪点点头,然后又反问菩提树幼苗道,你不觉得这个计划很适合沉桑界天地么? 菩提树幼苗仔细想了想,倒还真是。 但是...... 菩提树幼苗很怀疑,这能行得通吗? 它怀疑的不是净涪,而是这方天地和这方天地中的生灵。它怀疑这方天地能不能完成绝地天通,它也怀疑沉桑界的修行者们会不会阻挠这一项计划。 旁人不知道,可在菩提树幼苗眼里,沉桑界天地意志也罢,沉桑界里那些站立在众生之巅、决定着众生前进方向的修行者们,都有几分疯癫。 谁知道这样疯癫的他们还能不能分清孰好孰歹,知道谁善谁恶? 净涪轻笑,再次反问菩提树幼苗,且不论旁人,只看你。你觉得集中精力护持一方秘境天地容易,还是护持住这一整个天地更简单? 当然是护持住一方秘境天地更简单啊。 饶是菩提树幼苗已经下定决心要极力庇护沉桑界天地,维系天地永固,生灵存续,但当净涪的计划摆到它面前时候,菩提树幼苗还是心动了。 尽管净涪的这个各有方向的计划与它那个现在只空有决心的决定比起来,其实也没好太多,菩提树幼苗的天平依旧发生了倾斜。 且很有一面倒的趋势。 菩提树幼苗艰难地寻到了几个难点。 生灵总是安土重迁,轻易不愿意离开自己的故土......小和尚你要怎么说服他们离开大天地进入秘境小天地?你又要怎么将这些生活在沉桑界大天地里的无数生灵转移到秘境小天地里? 至于那个秘境小天地的空间能不能容纳得下沉桑界大天地里的无数生灵,菩提树幼苗半点不怀疑。 也不看看经过这几次劫难之后,沉桑界生灵死伤了多少?如今又仅剩下多少? 尽管在那场劫难的高潮里,沉桑界修行界死伤基本集中在天仙往上的这一众高阶修士,数百的天仙修士到了如今仅仅只剩下十余人,看着是在损失惨重的基础上成功保留了根基,但那是沉桑界修行界。 沉桑界凡俗生灵死伤几何,哪怕现在还没有具体数据,但陪着净涪走过这一段路的菩提树幼苗却已经预见到了。 那绝对会是一个庞大到触目惊心的数字。 对于菩提树幼苗的问题,净涪三身也已经思考过,所以这会儿菩提树幼苗问起,净涪在略一沉吟后,就能相当明确地答复菩提树幼苗了。 你其实是能联络那些已经扎根的菩提苗树的吧? 菩提树幼苗从不觉得这事情能够瞒得过净涪,所以它直接就点头了。 净涪又问,菩提苗树能在劫难中庇护生灵,这是已经经过事实验证的。那么你觉得,当这沉桑界天地再次乱起来时候,他们会不会向着菩提苗树所在的庇护所汇聚? 菩提树幼苗愣了愣,才想到这个可能,它几乎下意识就想回答净涪,好悬稳住了。 可是如今在沉桑界天地间,庇护着凡俗生灵的,并不只有苗树们啊? 除了这近百数的菩提苗树之外,可还有实力保存相对完好的修行宗门庇佑着凡俗生灵呢。 那些地方?净涪弯了弯唇,可他眼底却根本就没有一丝笑意,等各方天地的修行者们找上门来时候,它们真能继续保持安稳? 菩提树幼苗悚然一惊。 安稳?到得哪个时候,整个修行界只怕会乱成一锅粥,又哪里再能分出心神顾上那些地方的安稳?别遭了池鱼之殃就算是幸运了。 -- 第769页 净涪见它想明白,收了脸上笑容。 不急,沉桑界天地到底会怎么变化,我们目前也只能推算。到底会不会真这么倒霉,又或是会别有生机,我们谁都不能确定,所以这件事也只能是先做些准备,剩下的,还得等待时机。 哪怕是菩提树幼苗,这会儿听了净涪的话,都不禁生出了几分怀疑。 还会别有生机?怎么可能? 净涪笑了笑,怎么就不可能呢?当日景浩界天地遭劫,近乎十死无生的处境,现在不也还是好好的? 菩提树幼苗看看净涪,将顶上冠叶翻转,稍稍往下压了压,一时无言以对。 是,当日景浩界那场劫难,太多太多人做好了殒命的准备,但如今也都完好地存活下来了。可那是因为景浩界得了那位道主的庇护啊,沉桑界呢,它有什么? 净涪轻叹一口气,悠悠望入天穹之上,在那位道主真正现身之前,无执童子也没有想过有这样的一位大神通者愿意庇护景浩界。你与我,又真的能确定沉桑界天地不会有这样的一位庇护者? 菩提树幼苗沉默片刻,反驳净涪道,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位大神通者愿意庇护沉桑界天地,那为何当日楚刊与刘生和谋算天地的时候不见祂出手? 净涪笑了笑,也来反驳菩提树幼苗,景浩界当日被无执童子耗费大半天地本源重塑时候,那位前辈不也没有出手? 菩提树幼苗没有话说,沉默下来。 净涪又道,楚刊与刘生和谋算沉桑界天地不假,但他们都只是要借沉桑界天地破开桎梏,虽然确实是给沉桑界天地带来了很多麻烦,可他们也确实没有下死手。所以没有谁看不过眼出手阻拦,也是合理的。 菩提树幼苗禁不住嘀咕,是啊,那劫难里死伤的生灵不少,但没有尽数死绝,确实没到真正的绝境...... 净涪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 菩提树幼苗先是尚且不觉,片刻后却是领会了净涪的意思,它闭上了嘴巴。 不论菩提树幼苗有意还是无意,但它那话里话外,却是也将张远山给埋怨上了。 在人家的地盘上,出言埋怨主人,还是修为、境界远胜于他们却又对他们多有礼遇的主人,那可真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但这只是净涪的其中一个意思,另一个意思...... 菩提树幼苗到底不是真蠢,它很快抓住了一点灵光,目光紧紧锁定净涪,树冠上的枝叶再次绷紧。 小和尚,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 净涪笑了开来,对着菩提树幼苗点头,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他真有出手的可能? 只要张远山愿意出手,不,仅仅只需要他出面,透露一下他的态度,沉桑界天地的境遇能好转很多! 菩提树幼苗顶上冠叶一阵乱颤,哗啦啦的枝叶拍打声回荡在这个厢房里,竟是欢喜得不能自已。 净涪微微摇头,不太理会那边乐傻了的菩提树幼苗。 事实上,张远山出面的可能还是挺大的。毕竟张远山出身火云洞天,受人族地皇陛下座前神鸟教诲,品性德行上是没有问题的。 先前他没有出手,或许真有许多方面的考量。而且真要有人因为因果找上沉桑界修行界来,他大概率也会漠视。可倘若来人做事过火,触碰到底线,张远山未必就能继续安坐旁观。 乐了半响,将胸中挤压的闷气与肩头沉淀的压力扫空之后,菩提树幼苗也终于收敛了。 它轻咳一声,拿眼角余光偷瞥了净涪几回,等净涪将目光转过来时候,它将顶上枝叶向净涪方向尽力弯下,与净涪道歉。 净涪摆摆手,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提醒它道,张道兄会怎么做,是张道兄的事情,也只该由张道兄自己拿主意,他不问,我们就别轻易插手。 另外我们自己的计划,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莫要等事情真的恶化,才来着急。 菩提树幼苗郑重点头,又与净涪深深一礼,小和尚放心,我会注意的。 净涪细看得它一阵,点了点头,自个转入识海,将肉身交由净涪本尊,以继续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的修行。 菩提树幼苗见净涪专心修行,自己对着净涪桌边那盏心灯想了想,也渐渐平复了心情,转入定境之中,修行去了。 在菩提树幼苗深入定境时候,乘华镇郊外的一片灵田里,正将手中握着的最后一颗灵种放入土坑中,再要用锄头拢了边上灵土的张远山动作一顿,却还是认真将灵种埋好,才杵了锄头,伸手去取那片泛起灵光的菩提叶。 他神识才在那片菩提叶上轻轻一触,就察觉到了一股柔和清净的力量在菩提叶中发出邀请。 张远山心里明白,对面的那位必定是菩提树园里的菩提灵树。 他按下心头的欢喜,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见他这幅模样,也明白了张远山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张远山才收回目光,对手中菩提叶送出一道应允的意念。 顷刻间,菩提叶中游走起伏的那股力量便即蹿起,带着张远山的一点神念进入某一处空冥所在。 张远山,张檀越? -- 第770页 一个静和的声音在那枝叶婆娑中响起,直入心田、抚慰神魂不说,更有一股智慧祥和之气轻柔展开,将他拥在其中。 张远山拿定心神,轻易就稳住了这一点神念,摆脱那声音无意识的影响。 他循着声音看去,便见前方广阔安静的天地中站立着五株几乎连接着天与地的巨大菩提树。 这些菩提树的树冠都非常茂密,绵延舒展,像是云海一般在天际中重叠,将那阳光一层层拦截,最后直接被菩提灵光取代,神圣庄重。 张远山看着这五株菩提巨树,眼中闪着痴迷。 好半响之后,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不好意思地对等着他的这五株菩提巨树笑了笑,走得更近些,对这些菩提巨树合掌一礼。 火云洞天张远山,见过几位尊者。 张远山持礼拜见,菩提巨树们也不拿大,各自回了一礼。 菩提树园引新见过檀越。 菩提树园引常见过檀越。 菩提树园引祥...... 等各自礼见过后,张远山盘膝坐下,与这几株菩提灵树开始了会谈。 灵田里,负责看护张远山肉身的五方神鸟等了足够半个时辰,才等到张远山醒来。 张远山笑得几乎咧开了嘴。 五方神鸟都不必问,就知道张远山这次应该很顺利。 等张远山将手中那片菩提叶重新收起,五方神鸟才与张远山打趣,怎么样?人家答应你了? 张远山笑着点头,同时左手炫耀似地向着五方神鸟晃了晃。 五方神鸟目光看去,就见张远山手掌上稳稳托着一枚青碧圆珠。而那圆珠中央,一株约莫半人高的幼苗安静地吞吐着灵气。 就是它了?五方神鸟细细打量那株菩提树幼苗,嗤笑一声,斜着眼睛看张远山,这株树苗是你自己挑的,还是菩提树院的那些菩提树给你定的? 张远山仔细将那枚圆珠收起,自然是我自己挑的啊。 五方神鸟眼底微不可察的寒意悄然散去。 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一株呢,可真是缘分啊。张远山对五方神鸟道,它现在的神智还没有完全长成,那些尊者告诉我,约莫再过得三五年,它大概就能清醒了。 等它醒来的时候,你可别欺负它。 五方神鸟很有些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像是那种会欺负小孩子的家伙吗? 张远山打量了五方神鸟一阵,很是正经地点头,像。 五方神鸟气结。 张远山见他气不顺,想了想,帮自己找了一个铁证。 你昨日里可还欺负净涪呢。 虽然净涪在人族中的年纪绝对称不上小孩子,但他的年纪与张远山和五方神鸟比起来,还真是太过幼小了。既如此,在他们这里,净涪可不就是小孩子了么? 五方神鸟无法反驳。 张远山得意地笑了笑,很快捡起锄头来,又从侧旁不远处的布袋抓了一把灵种,埋头干活。 他为了挑选有缘的菩提树幼苗,可是在菩提树园里停留了足有一个时辰呢。虽然对他来说,这些时间花得值,可今日的劳作也不能被耽搁,需要补回来。 张远山自己埋头苦干不说,还不时催促五方神鸟。 别偷懒了,快点儿啊,今天需要将这些灵种...... 被张远山催得多了,五方神鸟也很烦,开始时候总是会打断张远山,直到张远山道歉,他才算是罢休了。 一人一鸟分工协作,专心干活,效率相当不错,竟然也真的在太阳下山之前,将袋子里挑拣出来的灵种都给种到灵田里去了。 站在田埂边上,张远山看着那块已经完成栽种的灵田,满意地点头,又与边上同样收拾了东西踩着夕阳回去的灵植夫搭几句话,带了物什,和五方神鸟一起回家。 五方神鸟静默了一阵,忽然问张远山,你怎么就挑了那样的一株树苗? 张远山就知道五方神鸟会问。 他无声笑了一笑,抬头迎着晚风看着那渐渐沉落的夕阳,我挑的菩提树当然要合我的缘法吧。那菩提树园里确实有很多树苗,比它长得好、灵智已经完全觉醒的,都有不少,可我看了那么多,就只看中它,所以就是它了。有什么问题吗? 五方神鸟没有回答。 张远山知道五方神鸟纠结的原因。 他偏头看了看立在他左肩上的五方神鸟一眼,那盈满笑意的双眼一半被夕阳的光芒照亮,一半隐在暗影里,可它们都是一样的明亮。 五方神鸟将视线往侧旁挪了挪,避开张远山的目光。 他心情是真的很好,那笑意从心头升起后,就一直没散去,满得几乎都溢出来了。 我知道,你觉得这株树苗连净涪身边的那株都比不上,认为我吃亏了不说,还被菩提树园的那些菩提树欺负...... 张远山禁不住又笑了笑。 但不是。他道,这株树苗不比净涪身边的那株灵动,长得也不如它,这都不假...... 凭谁来都可以拿肉眼分辨的,又不是瞎子,两株菩提树幼苗哪一株长得更好,更有灵性,谁还不知道呢? -- 第771页 可那株是净涪的,这株才是我的。比起净涪那株来,我更喜欢我的这一株。它更契合我。 五方神鸟斜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傻子。 张远山听得又是一乐。 傻子就傻子吧,但我跟你说,等它长成之后,我可就有地方放下我的窝了,你呢?呵呵...... 五方神鸟显然被张远山激怒了。 你且等着,我很快也会有树了!绝对不比你的差! 张远山很是怀疑地看了他一阵,摇了摇头,竟是十分的不信。 五方神鸟更怒,你就算有树了又怎么样?你的树那么小,枝桠又短又瘦,树叶更是统共就得七八片,想放下你的窝?呵......等着吧你! 这一人一鸟你来我往的斗嘴,竟是真斗了一路,斗到他们站到院门边上,才算是停下来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院子里还住了净涪这么一个需要静修的和尚,只怕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之间的战斗还会继续。 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张远山往厢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听见里面的动静,便偏头看向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也转了目光来看他。 一人一鸟目光相撞,就又各自收回目光。 五方神鸟翅膀一展,离开了张远山的肩头,落在石桌那盏灯旁边。 张远山将手上的锄头、木篮子等东西放好后,便转入厨房,从厨房里取了食材到井边开始忙活。 等到净涪带着菩提树幼苗从厢房里出来时候,张远山和五方神鸟已经在石桌边上等着了。 在石桌上,竹制的簸箕倒盖,遮掩住了张远山准备好的膳食。 听到动静,张远山和五方神鸟都转了目光过来。 张远山更是对净涪招手道,快来,就等你了。 净涪笑着道歉,又到井边上取了清水来洗过手,才在石桌边上坐下了。 第一眼见到石桌上的膳食时候,净涪也是惊了一下。等他在桌边坐下,拿了筷子也没急着动,偏头笑着问旁边的张远山,道兄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不是净涪说,张远山今日这一顿晚膳确实非常的丰盛。如果他没有认错的话,那最中间的一碟子青绿小菜,就是龙首草? 龙首草是什么?那是龙族埋骨之地才会生长的灵草。 从另一种层面上来说,它也是用龙族的神魂与血肉滋养而成的。 非同一般的珍贵。 便是净涪也只是听说过,见过它的画像,真正见过实物,甚至是看着它被送上餐桌,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张远山的目光顺着净涪的视线落在那碟小菜上,笑了笑,伸出筷子去将他特意分出的一叶龙首草给净涪挑了出来,送到净涪面前的空碟子上,这确实是龙首草。你现在的修为不够,不能吃太多,吃这一点就好了。 他说着,将手中那双筷子放到中间处,算作公筷,自己另捡了一双筷子来。 我今天确实是...... 他将得到菩提树树苗的事情与净涪说了。倘若不是现在两人一鸟一树正准备吃饭,只怕他大概还会将那株仍在沉睡中的菩提树树苗也给拿出来,好让净涪与菩提树幼苗也见一见。 菩提树幼苗初初听到张远山说起那株菩提树树苗时候,就已经转了目光来仔细看他,见他的欢喜溢于言表,也渐渐地露出几分笑意来。 净涪更是道,恭喜道兄。日后,道兄也能再多一个伙伴了。 张远山笑着,多谢多谢...... 真的就像五方神鸟前些时候说的那样,整一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43章 今夜的膳食虽然很是丰盛,但除了净涪之外,大概也就只有五方神鸟能够品尝到些滋味了。 张远山也好,菩提树幼苗也罢,都很是心不在焉。那食不知味的模样,倒有些白花了这顿膳食。 幸而只有晚膳时候是这样的,真到了正事时候,张远山那发散的心神也就都给收回来了。 在净涪将那部话本取出来之后,张远山到底是将发散开去的心思收了回来。 净涪已经翻过了扉页,转到了目录页。 张远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文字错落有致的纸页,眸中有神光映照,看得很是专注。 净涪不是这一次参悟话本的主力,因为他自己实力确实远远不够。他也没想去了解张远山此刻到底在这部话本中看到了什么,因为那只是张远山他自己的修行。可净涪也不是干坐在那里,单只为张远山翻书的人。 他也在看,也在想。 沿着目录页上简单概括文字的指引,净涪回想着过往。渐渐的,他竟也擦亮了回忆,想起已经模糊的那一段日子。 菩提树幼苗立在一侧,看看张远山,又看看净涪,最后再看看另一旁同样无聊的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察觉到它的目光,也抬头看来。 一鸟一树的目光碰撞了一瞬,又各各收回目光去,互不吭声。 庭院里有凉风打着卷转过草叶,又穿过菩提树幼苗那顶上冠叶,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但这一阵声响很是自然,没有打扰任何人,反而与那此起彼伏的虫鸣一道,为这庭院添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 第772页 夜幕渐深的时候,张远山从那话本中拔出视线。 回味片刻,张远山率先开口道,可以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净涪也从回忆中抽回心神。他目光在目录页上随意扫了扫,抬手将书页合上,同时收起这部话本。 张远山目光在净涪与菩提树幼苗身上转悠了一回,看得菩提树幼苗枝叶紧绷,又一次紧张起来。 净涪看见,暗自皱了皱眉头。 它今日里情绪波动太过频繁,若不注意调整,恐怕也会被沉桑界这特殊环境影响,给它留下什么隐患来。 净涪可从来没有忘记,哪怕沉桑界的劫难已经爆发过一回,楚刊也已经抽身离去,可楚刊在沉桑界中遗留的心魔意蕴,可没有被拔除。 他们现在在张远山的庭院里,有张远山庇佑,暂且没有什么妨碍,可他们总是要离开的,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必要的警惕仍需要保持,否则恐怕会有□□烦。 菩提树幼苗哪怕再是佛门清净圣树,品质非同一般,可它与楚刊、刘生和之间的境界差距太大,不能不防。 净涪将这件事记在心上,转眼去看张远山。 张远山冲他笑了笑,先开口问道,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看面前这株菩提灵树的模样,净涪他们大概还真是有事。或许,等他们将事情说完之后,他还能将他的那株菩提灵树拿出来让净涪他们看一看。 他如今也有树了,而且这菩提灵树似乎被净涪小和尚养得很好,他说不得可以多请教请教,也能让他的树长得更好些。 张远山心思百转,面上却是半点看不出来,依旧实诚地看着净涪,等待着净涪将事情说道出来。 净涪顿了一顿,道,道兄也知,虽然那楚刊与刘生和都已离去,但他们遗留的影响仍在继续,再加上这边修行界中修士结下的因果,沉桑界可谓是麻烦重重,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怕是都不得清净......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齐齐深深看了净涪一眼。 他们如何不知道净涪这番言语用词已经是相当委婉了? 道兄日后......可有打算? 打算么?张远山转回目光,低头沉吟得一阵,确实是有一些的。 哪怕是在凉风中,菩提树幼苗的树叶也安静了不少。 我也没想管太多,只要没有人打扰我春种秋收就成。我地里的种子可都是我一颗颗亲自培育,最后挑拣出来的良种,如今又花了心思种到田地里去,可不能被人糟蹋了。 张远山答得很实诚。 五方神鸟斜斜看了张远山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菩提树幼苗心下先是一定,很快又有些不安。 所以这天地里生长的生灵,他到底是会管,还是不会管? 菩提树幼苗只是在心中嘀咕一两句,净涪却是直接将问题问出来了。 张远山看看净涪,又看看旁边的菩提树幼苗,眉梢一动,他面上忽然就生出了几分促狭。 小和尚你今日里忽然问起这个来,可是想要去做什么事情?他顿了一顿,又问道,是跟菩提小友有关? 不等净涪回答,他似乎就在菩提树幼苗身上看出了些什么。他忽然就收了脸上的促狭,坐直了身体,正色问净涪,如果真是跟菩提灵树的长养有关,小和尚,你可一定要带上我啊!你看看,这就是我的树。 他说着,双手就捧出了一颗碧绿圆珠来。在那圆珠里只凭着本能吞吐天地灵气的,正是张远山今日才从菩提树园中带出来的那株菩提树苗。 净涪望入那颗碧绿圆珠,又看看另一边的菩提树幼苗,暗自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无奈。 论起培育灵植来,道兄应该比我在行才是。而且道兄将这株灵树带出时候,难道就没有请教过树园里的诸位灵树么? 有是有。张远山回答的时候,目光还是在菩提树幼苗身上打转,可菩提小友跟在小和尚你身边,看着就比其他的灵树来得神异啊,更别提它了...... 净涪看向菩提树幼苗,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旁的也还好,但菩提树幼苗的生长,净涪其实没有太过在意,也不曾特别为它做过些什么。 它几乎就是自己长着长着,长成这个样子的。 所以张远山来请教他,净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答。 倒是菩提树幼苗接过了这个话题。 菩提树的成长,树园里的长辈们大概都跟你说过了,我基本上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或许是有一点...... 菩提树幼苗定定望入张远山的眼睛,你知道功德吧? 五方神鸟听得,陡然抬头,重瞳直接就锁定了菩提树幼苗。 功德,对于修士来说,几乎就是万能灵药的存在。悟道、修行、机缘......只要有功德在手,修士就什么都不会缺,简直是再好用不过了。 然而功德虽好,也确实是人人渴求,可真正能够收获功德的,却不多。 不,更准确的来说,是能够获取大量功德的事情,不多。 功德难得,用的地方却很多。张远山经年修行,身上也确实有不少功德,可这些功德一直都被张远山积攒着,留待日后机要时候使用的。这株菩提树提起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 第773页 张远山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想法。 菩提树幼苗问起,他也就答了,知道,我身上也有些。 净涪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微微偏了头去,目光淡淡扫过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小小地瑟缩了一下,虽不愿意放弃这个说服张远山的大好机会,却也收敛了许多。 我在景浩界时候,就被父亲托付到净涪小和尚身边,此后一直跟随在净涪小和尚身边修行。期间多多少少干了许多实事,得了些许功德......我以为,便该是这样,才能让我加速成长,超越许多同伴,到了如今。 张远山眨了眨眼睛。 道兄如果也想让它尽快成长,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张远山听完菩提树幼苗的话,转头看向净涪。 净涪想了想,目光在庭院中一人一鸟一树身上转过一圈,在他们目光中伸出手指,升起一片光幕。 光幕中一页页翻过的,正是菩提树幼苗自来到他身边之后的几次生长。从最开始时候根须细幼、枝干碗大、枝叶稀薄到如今冠叶浓密的模样,每一个阶段都有,张远山和五方神鸟都能很清楚地看见菩提树幼苗的成长。 张远山摩挲着手中碧绿圆珠一阵,忽然开口道,菩提小友提起这件事来,是有什么计划吗? 菩提树幼苗先是一喜,随即转眼看向净涪。 净涪回望得它一阵,垂下了眼睑。 这便是默许了。 菩提树幼苗心底的欢喜如同泉水一般,喷薄而出,顷刻间就将它淹没了去。 五方神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狠狠地在张远山肩膀上啄了一口。 饶是境界道行高深如张远山,吃了五方神鸟这一口,也不禁身体颤抖,嘶嘶地吐着气。 待到那疼痛淡去后,张远山分出一只手来,在五方神鸟脑袋上安抚地摸了摸。 啄了张远山一口的五方神鸟不知是自知理亏,还是已经出了那口气,这会儿倒是乖巧,任由张远山的手在脑袋位置不轻不重地抚动。 菩提树幼苗耐心地等了等,一直等到张远山转眼看它,它才说道,道兄觉得,沉桑界天地这情况,绝地天通......可是合适? 绝地天通......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对视了一眼,各自沉吟。 只片刻后,张远山就有了决定。 要我怎么做? 他说话时候,眼角余光与五方神鸟一道,瞥向一旁的净涪。 净涪却只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仿佛这个主意不是他想出来,与他全无瓜葛一样。 菩提树幼苗本想将净涪拉出来,可见这般模样,便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它笑道,道兄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眼界有限,自不好拘束道兄......这样,一切由道兄拿主意便是了。 张远山眼界、智慧、力量都远胜于他们,先前不过是没对沉桑界天地众生上心而已,如今他既已动心起意,那么他要做什么,又想要怎么做,他心里约莫已经有了主意,又哪里需要它来多嘴? 净涪小和尚大概也是这个意思的。 菩提树幼苗心下叹了一声,斩断那一丝不甘。 不要紧,反正它与净涪小和尚想做的就只是拉这天地中生活的凡俗百姓一把而已,谁出手,怎么出手,只要结果不差,那都没有关系。 五方神鸟目光在对面一人一树身上转过,收回视线的同时也将脑袋又低了低。 张远山却是直接笑开了,且那笑容越扯越大,连他整个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的,异常的夸张。 净涪看着他,由得他笑。 菩提树幼苗被先是有些不解,后来反应过来,也是恨不得能从地上找出一条缝来钻进去。 在菩提树幼苗几乎将自己埋了之前,张远山终于是笑够了。 菩提小友且放心,这事儿既是你跟小和尚拿了主意,那这事到底如何安排,又怎么安排,自然都是你们的活计,我么......就给你们做个打手,压压阵就行了。 对于张远山的这个决定,五方神鸟也没有反对。 净涪摇摇头,终于开口道,道兄说笑了,我在这天地中也有我的修行。我自个修行都忙不来,哪儿能腾出空来料理这个?再说,以我的境界与身份,真要插手这个事,怕是得呕心沥血、诸般谋划才行,而且恐怕就算这样,效果也未必就好了...... 所以这件事如果道兄真的愿意,索性便全由道兄接手安排就行了,我也能省了许多苦工。只一样,道兄忙活这件事的时候,还希望道兄能将它也带上。那些菩提子所以能够生发,长成芽苗,也多亏了它,有它在,道兄行事能方便许多。 旁边的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目光全都落在净涪的身上,净涪却只看定张远山,望入张远山的眼睛里。 张远山也不曾有过闪躲,小和尚,我就与你直说了吧,你老哥我就是一个种地的,也只懂得种地,这些事情真要放到你老哥我手里来,一个不慎,只怕就会将事情给办砸了。 他自己很坦然地总结。 这很不好。 净涪笑了笑,反问他道,道兄会让事情办砸了吗? 就算张远山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只懂得种地,可那又如何?他的层次摆在那里,只要他一句话,多的是人愿意帮他将事情给稳妥办了,也多的是人愿意给他脸面,退让三尺。 -- 第774页 更何况,张远山这个大修行者,真的就只懂得种地了么? 不见得吧。 张远山低头沉吟了片刻,又抬头看入净涪的眼底,到底叹了一口气。 既然小和尚你坚持,那你老哥我就厚颜一次,承你这一回情。他话语说得平淡,其中透出的诚意却是半点不少,你且放心,我绝对会尽力将这件事情办得妥善周到的。 净涪就笑了开来。 他从座中站起,合掌躬身对张远山拜了一拜。 一切就交给道兄了。 张远山也郑重地从座上站起,与净涪还礼。 五方神鸟一直稳稳地站在张远山的左肩,随着张远山的弯身,他似乎也恭了身体,对净涪点头拜礼。 菩提树幼苗从那之后就安静下来,直到跟着净涪回了厢房,它似乎才找回了声音。 小和尚。 净涪已经来到了桌边,这时候正低头查看心灯灯盏,听得菩提树幼苗叫他,他也不抬头,只带了点询问意味地应声,嗯? 菩提树幼苗似乎有些不安,目光死死锁在他的身上。 我是不是做错了,所以你......你想将我送走? 净涪抬手收走了心灯灯盏中沉积着的那些星尘,将它们全都送入识海世界中,才抬头看向菩提树幼苗。 见菩提树幼苗浑身上下暗藏惶恐,他轻笑了一声,你没有做错。 菩提树幼苗目光一闪,倒是平静了些许。 净涪又道,常说道途漫漫,这话真不假。而这漫漫道途中,人来人往只是点缀,它更多时候,都只能一个人去走。 我是,你也是。 很多人走着走着就会散,你我也不会例外。分别只是早晚的事情,你...... 菩提树幼苗怔怔地看着他。 它作为生长中的菩提灵树,性情本应比起身为人族修士的净涪更加疏淡,可这会儿,他们这一人一树的立场,竟是给颠倒了个个儿。 净涪看见菩提树幼苗的模样,微微笑开,安抚道,且放心,你我这一段路,还没到离别的时候呢......不过就是分头忙活事情去而已。 菩提树幼苗仍然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净涪又想了想,正对着菩提树幼苗坐下,很是正经地问道,你既是不想离开,那就暂且继续与我一道同行,如何? 菩提树幼苗想点头,但最后还是没能掌控住身体,应下这件事。 净涪又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了? 菩提树幼苗动心起意,不愿看见沉桑界天地及此间众生就此败亡,希望能够帮他们一帮,净涪也存留了一点善意,想要给予沉桑界凡俗生灵一线生机,如今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合适的计划,一人一树也达成了共识,却偏在践行计划这件事上出现了些许分歧。 净涪将计划移交给张远山,让他来作为计划的施行者与主持者,好能让他专注于自身的修行;菩提树幼苗却是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它也愿意亲自践行计划...... 这种分歧并非不能调和,只是谁都不愿意妥协,所以就只能暂且分别而已。 菩提树幼苗枝叶小小地颤抖了一下,片刻后问道,小和尚,你会在这方天地间停留多久呢? 是的,菩提树幼苗想到了一个可能出现的未来。 倘若当净涪完成他在沉桑界天地间的修行的时候,而它这边还没能竟功呢?到时候......到时候净涪是会留在沉桑界天地里帮助他们,还是直接就转身离去? 菩提树幼苗不知道自己心里猜的是哪个答案,它这个时候其实也不太想要从净涪那里得到他的答案,可是问题已经问出口了,菩提树幼苗不得不等着净涪的答复。 净涪相当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它道,大概还会看情况如何发展吧。 如果沉桑界这边再有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能够吸引得他注意,多给他几分触动与体悟,他也不介意在沉桑界这里等一等结局。同理,如果沉桑界天地之外,忽然又有什么人什么事牵扯到他,需要他离去,他自然也不会继续长久滞留在此。 一切还得看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净涪这会儿可不敢做些铁口直断这样的事情来,谁知道到时候会有些什么意外呢。 菩提树幼苗确定对面的小和尚说的是真的,它沉默了下来。 净涪陪着菩提树幼苗在桌几边上静坐。 半响后,菩提树幼苗那边才再次传来声音,那......如果你到时要离开沉桑界天地,能够先告诉我一声吗? 菩提树幼苗应该是想清楚了。 净涪微微放松的同时,也不免觉得好笑,于是真就有一丝笑意攀上了他的唇角。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真以为我到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菩提树幼苗却不觉得有多好笑,目光仍然固执地看着他。 净涪见得,也敛了面上笑意,正色答道,安心,倘若不是绝对的意外,我离开这方天地之前,总会先跟你说一说的。 而且......净涪顿了一顿,面上很有些无语,张道兄还在这里呢。我真要离开,能不与他道别?那未免太过失礼了。 -- 第775页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觉得这话确实在理,这才完全将身体放松下来。 净涪细看它,敏锐地捕捉到一个问题。 你我是同伴,一同从景浩界天地中走出,在沉桑界天地间修行,我又得你父亲嘱托......这一路走来,你我之间的相处也算是得宜,何以你这般不安? 菩提树幼苗先是不觉,这会儿得净涪指出,才真正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它一时也很不解。 是啊,净涪小和尚的性格它多少也算是摸到点边的,他们如今又是相伴同道而行,很有几分交情,净涪小和尚不可能平白无故将它自己丢在这沉桑界天地里,它为什么就是这样的焦躁不安? 菩提树幼苗开始检视自身。 可是任凭它怎么搜寻,也没找到丝毫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早。 第244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早。 菩提树幼苗才刚刚舒展的枝叶一下子就纠结起来了。 我......我也不知道。 菩提树幼苗期期艾艾的模样看得净涪有些想笑,不过他略略权衡过一回之后,便也减了那点笑意。 他安抚道,不需要太过紧张,这事情目前来说,大概也没有那么严重。 菩提树幼苗闻言,安稳了许多。 净涪安抚着菩提树幼苗,见它渐渐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心态得以重归清平。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净涪见菩提树幼苗心神如此浮动时候,确实还很有些惊奇的话,那么想明白之后,他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了。 说到底,菩提树幼苗也只是因为随他走了一路,对他生出了些仰赖而已。且也莫要忘了,菩提树幼苗长至如今,虽然经历的岁月不短,可真正独自出面料理这样的事情,一肩扛起责任来,难免就有些忐忑。 是以一时心中惶惶,也是可以理解的。 菩提树幼苗即将与张远山一道负责的绝地天通,在某种程度上,和当日它与福和罗汉一道支撑起遭劫的沉桑界天地时候情况差不了多少。可那个时候,到底有净涪在一旁看着,它心中能安稳。这一回呢? 这一回,净涪是要继续他自个的修行的,陪不了它。至于张远山,他确实是真正主持这一项计划的那个人,肩头上的责任比起它来只重不轻,也会看顾它,可真要让菩提树幼苗将他视作亲近、可以仰赖的长辈,却还是不能的。 净涪心下暗自叹气。 这便是教养孩子的麻烦之处了。 也是没想到,净涪自己的弟子都还被留在景浩界天地里呢,菩提树幼苗就先顶上了这个空缺了。 不过认真计较起来,会出现这种情况,也不该惊讶。甚至早在那株巨大菩提树将菩提树幼苗托付给他的时候,他就该想到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麻烦,所以他才能理直气壮地接受来自菩提树园的部分庇护。 净涪确定菩提树幼苗恢复了状态之后,想了想,还是在案桌边上稳坐了。 菩提树幼苗有些不解,眼角余光不时地瞥向净涪。 净涪不曾理会它,自取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来,摆放在灯下后,又去取那套木鱼。 菩提树幼苗先时的不解,到得这个时候尽数扫空。且看着净涪动作时候,不知怎么的,菩提树幼苗竟也被净涪动作间透出的清净意蕴渲染,那才刚清平下来的心态便就散去了最后一点烟火气,真正平静下来。 随着菩提树幼苗的心神安闲,一道清清净净的菩提灵光在它树梢上酝酿。 净涪双掌合掌胸前,微微垂眼后,才又将眼睛睁开。 他一手拿了木鱼槌子,一手搭上了贝叶禅经,等心头一点意蕴荡漾开去时候,他拿着木鱼槌子的那只手手腕一动,木鱼槌子直接就落在木鱼鱼身上,敲响一记声音。而紧接着,仿佛直直敲入人心中的木鱼声伴随着诵经声规律响起。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秖树给孤独园...... 菩提树幼苗树梢上的菩提灵光呼应似地垂落,在净涪左近静静飘荡。灵光簇拥着净涪,心灯灯火照耀着净涪,再有佛经在心头徘徊指引,便再是凡俗之地,这一刻似乎也成了佛家胜地。 可比起往常来,这一回的净涪却没有特意寻了西天灵山所在的位置,而是静守心神,照见那坐落在他自己心神间的灵山。 这事即便是对于已经领悟了灵山真正所在的净涪来说,其实真正做来,也有些为难。 初初开始时候,净涪只能感知到那一道自灵山中照出的清净灵光。那灵光不增不减,不来不去,仿佛一直都停留在那里,又似乎千变万化,未有重复的时候。 净涪不觉就停了脚步,定定看着那道灵光,心神安定而平漠。 他似乎忘了自己那寻找灵山的本意,又似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继续,就只守定了心神,在那仿佛流转又似乎凝固的时间中,与这一道灵光相伴相依。 净涪看似已经心神俱夺,可他口中经文却未曾断续,甚至还相当的流畅自然。 是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在佛身修行时候,接掌了肉身么? 不,不是。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此刻都还安安稳稳地留在识海世界里,各各闭目静坐,似是欣赏,似是沉浸地聆听着那传入识海世界里来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分享着这一刻从佛身那边传递过来的体悟。 -- 第776页 不是他们。 所以也就只可能是佛身。 不知道佛身知不知晓他自己这时的状态是怎么回事,甚至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在意这一刻他自己的殊异状态,他只是安守了心神,在体悟那道灵光的同时,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才算是告一段落。可即便经文诵完,他也只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那从菩提树幼苗树冠上垂落的菩提灵光本来如帐如幔般舒展,这一刻也都渐渐收束,重新凝成一片,又合成一颗,回拢到树冠上。 若不留心,只打眼看去,怕是能将它误会成菩提树幼苗结出的菩提子。 菩提灵光完全收敛之后,这一处厢房似乎黯淡了许多,要渐渐收了那幅佛家胜地的模样,显出厢房原本的陈部与格局来。 可即便如此,净涪身前那心灯灯火却已经辉耀。 菩提树幼苗从定境中醒来,循着光线看了看那盏心灯,才又转了目光去看那被心灯灯火辉映、护持的净涪。见净涪仍在那边静坐,菩提树幼苗又悄悄将目光收了回来。 比起方才那番小儿姿态来,不过是一遍经文的工夫,菩提树幼苗也觉得自己似乎成长了许多。 它无声笑了笑。 高远浩渺的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中,那位天魔主目光落下又收回,面上心里平静无波,并不为这一次错失机会而扼腕。 那小和尚动作迅速且机敏谨慎,不轻易给祂留机会真是再正常不过了,有什么要紧的?更何况,道途漫漫,小和尚还有得走呢。 不必急于这一时。 游戏本来就是要慢慢玩,要你来我往,才能玩得尽兴,玩得有趣,不是么? 祂真是一点不急。 诸天寰宇无尽星辰世界里,隐没在一众中千世界的沉桑界天地第一次成为了周遭一大片星域的舆论焦点。 几乎每一处修行者汇聚的地方,都能听见它的名号响起。 你听说了吗?先前那些去往沉桑界天地的修行者们...... ......全都没了,连最后的消息都没能送回...... ......你听岔了吧,听说...... 在这些纷起的议论中,绝大多数的修行者们都是随口附和,顶多就再将这件事拿来充作教训,教导自家弟子与亲近的后辈外出多加注意,旁的再没有了。 可仍有少部分修行者们,却嗅到了这其中的利益与机遇,从自家洞府中走出,牵线搭桥,呼朋引伴,只等动手的信号,便即倾巢而出,寻上沉桑界天地。 山雨来临前的风总是格外的喧嚣躁动。 然而作为这一场风暴的中心点,沉桑界天地中的本土修行者们却是恍然未觉,只为沉桑界天地的修正而奔波劳碌。 又或者,根本就不是他们没有发觉,而是发觉了,也是束手无策,只能自己将自己眼睛、耳朵捂住,做了那充聋作哑的蠢人,等待着命定的结果到来。 那......什么才是命定的结果呢? 或是灾难,或是生机,再或是其他,谁知道。 而最后论断这生死的,就是看各方的命数了。沉桑界修行界与诸天寰宇各修行界,就看谁能抢先找到帮手,又看谁能找来更强的帮手了。 在这焦点中央处,并不了解双方进展如何、只推演了个大体局势的净涪终于结束了这一场不算漫长又似乎确实漫长的晚课。 他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间,以净涪如今所在乘华镇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的地界里,为数不少的净涪也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他们许多眨了眨眼睛后,展开一个笑容,便即化作一点火光,裹夹着身前一点闪烁的星尘隐遁身形,循着那一道近乎不可察觉的联络,回归到厢房中,化作一点火星投入心灯里。 每一点火星汇入心灯灯火时候,又都会有一颗星尘从火星中脱出,悄寂无声地落入灯托中,沉积在灯托底部,与其他星尘汇在一处,等待着净涪的收取。 除了这些净涪之外,另还有不少的净涪分坐在洞府、茅屋、小院、厅舍之中,对着身前各各不同的魂体合掌致歉。 那些魂体或有随性,或有不喜,或有疏淡,或有体贴,心态动作也多有不同。但等净涪重新坐定之后,他们中许多人细看得净涪一阵,又都不免道了一声恭喜。 当然,这些魂体中,也不乏不清楚净涪这一回突兀闭眼入定前后差异的个体。这些魂体只询问过净涪两句后,就又续上了他们先前的话题,继续他们被打断的讲述。 而待到这样的一场闲聊结束之后,坐在他们身前的净涪会在亲送他们一程之后,再化作一点火光带着一颗星尘回归心灯灯盏。 与其他的净涪是有不同,却又没有多少不同。 净涪睁眼时候,一眼便看尽了所有散落在外间的净涪。 这些净涪也不是其他,正是净涪的心念,还是肩负着净涪一部分修行任务的心念。 查看过那些心念的进展与动态之后,净涪才收回目光,转眼去看边上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也转了目光来看他。 不过是目光碰撞间,净涪就看出了菩提树幼苗在心智上的成长。 他笑了笑,恭喜。 -- 第777页 菩提树幼苗回得一礼,又问道,小和尚,我好像是想明白了些什么,可也好像什么都不明白,这又是为的什么呢? 净涪听完,认真回答它,因为你确实成长了,又确实还需要时间成长。 这答案很有些含糊,就跟它那问题一个样。但菩提树幼苗听着,却也是若有所思。 半响后,它对净涪郑重一礼,多谢小和尚。 净涪回得一礼,确定它暂且无事之后,才收拾了案桌上的经书与木鱼,转到侧旁那被两套阵禁护持的蒲团上坐下,继续祭炼那三颗坤山土。 虽然炼化的进展仍旧不尽如人意,但净涪依旧耐心,不焦不躁地做着他的修行。 菩提树幼苗在旁边看了一会,才收摄了心神,专注它自己的修行。 时间便在这样条理有序的修行中一点点流转。而随着张远山对那部话本的参悟深入,他能从那部话本上得到的体悟也在快速减少。 最明显的证据便是他示意净涪翻书的速度加快了。 净涪对此有过不解,还特意询问过张远山。 张远山当时愣了一愣,才笑着与净涪解释。 不是的,小和尚你这次可是误会了。 听着张远山的话,净涪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张远山见得,等了等后,才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不是它对我的帮助减少,而是我对它身上所存留的道韵的体悟,已经在渐渐逼近极限了。 张远山说话时候,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扼腕。 现在的我,对它的参悟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再想要有更多收获,便得有更多的底蕴积攒...... 这也是修行。 张远山当时的表情,深深地映入了净涪眼底,也让净涪牢牢刻入记忆里,时刻警醒着他。 张远山参悟话本的那个完结符来得猝不及防,仅仅只在那一场对话后的第三天,便出现了。 那个时候,净涪将那部不薄的话本翻到最后一页时候,心头竟也有些怅惘。 结束了...... 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一盏茶的工夫尚且不到,张远山便将那他最后得来的那部分体悟尽数吸纳。 他从定境走出时候,当先看见的是难得飞到菩提树幼苗桠杈上的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那双明亮重瞳中透出的关切与隐隐的忧心,便是一旁的净涪都看得清楚,更何况是张远山这个当事人? 张远山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笑了开来。 他伸出手去,在五方神鸟脑袋上揉了揉,放心,我没事。 张远山这话说完,话风当即又是一转,我这一次参悟,收获着实不浅......怎么,你们不来与我道喜吗? 他将目光从五方神鸟身上移开,一一望过净涪与菩提树幼苗。 净涪笑了笑,随手将手中话本书页合上,站起身来与张远山合掌躬身。 恭喜道兄,贺喜道兄...... 这堪称敷衍的话语中最明显的不是那表面上覆着的一层漫不经心,而是在漫不经心背后掩着的打趣。 张远山也不计较净涪这毫无灵魂的直白言语,他笑开了眉眼,冲净涪还了半礼,随后就直接对着净涪伸手,被总让我催,小和尚你好歹灵醒一点吧? 才刚站直身体的净涪看看张远山,再看看张远山对着他摊开的手掌,一时明悟。 贺礼。 张远山这是在跟他讨贺礼。 贺喜时候确实是该有贺礼不假,可...... 净涪面上显出几分为难之色,他沉吟了一阵,索性就直接问张远山了。 道兄也知,如今我身上是没什么长物的,剩下的那些物什,也不知哪一件合了道兄的眼缘......道兄不妨直说,如何? 五方神鸟却是懒得看这两人,翻了个白眼后直接收回目光。 他可是知道的,张远山弄这么一出来,是有向他们一众人等展示自己心情的原因。但同时,张远山也还是想要让净涪这小和尚明白,他与他相交,贵在心与道,重在将来,其他皆在其次,也不急于当时。 再有,张远山这家伙是冲着他来的。 他在提醒他,提醒他注意他对净涪和尚的态度,莫要因为话本的参悟暂告一段落而再次发声转变,也提醒他,该给他准备贺礼了。 五方神鸟撇了撇嘴。 小心眼的家伙。 净涪注意到了五方神鸟那边的小动作,然而只是目光一转,便不太理会。连同菩提树幼苗也是一般无二的态度。 只要有张远山在,五方神鸟就不会过分。至于旁的事...... 他们与之相交的是张远山,而非是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倘若愿意交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可若不愿,双方顶多也就不咸不淡地相处着而已。那有什么? 张远山眯了眯眼,意有所指,小和尚,你可是佛门的和尚啊。 净涪作恍然大悟状,抬手一招,便将他那随身褡裢拿了过来。 过不了多时,他们面前这不大不小的石桌上就放了一堆的物什。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串新制不久的佛珠、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匣子。 -- 第778页 张远山搓着手,那扫过石桌上这些物什的目光中竟带出了几分渴求。 这般姿态逼真得紧,连净涪匆忙间都辨不出真假来,到时五方神鸟见得,到底禁不住,从菩提树幼苗的枝桠中飞出,重重落在张远山肩膀上。 张远山似真似假地闷吭了一声,可即便如此,他那目光竟还非常敬业地黏着在石桌上的那堆物什上。 小和尚,这些......全都是给我的吗? 净涪一时竟说不出其他话来。 张远山的目光艰难地拔起,落在净涪身上。 净涪只得应声,嗯。 张远山直接就笑开了,这可...... 话才刚刚开头,他的手就已经将那个木匣子取过来了。可那打开的木匣子中露出来的东西,却是真真正正让张远山苦了一张脸。 那木匣子里放着的也不是旁的,正是净涪已经剩下不多的功德莲子。 那功德莲子静静地躺在青黄的布帛里,灵光内敛却生机不散,单只这卖相就相当的喜人。 功德莲子这种东西,对还没有去过西天佛国胜境的净涪来说确实难得,可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里,真想要的话,怎么着都还是能够讨来的。手上一直没有,不过是因为不论是张远山,还是五方神鸟,都没有这个迫切需求而已。 现在却又不同。 现在的情况是净涪将一枚功德莲子作为贺礼送到了张远山面前。这是张远山自己讨来的贺礼,张远山倘若没有个妥帖的安置,他自己面子上过不去。 而功德莲子的培育,最关键的一点是功德。 给手里就有急需功德的菩提树树苗的张远山送来一枚功德莲子,这两位消耗功德的大户,怕是真能逼得张远山跳海。 张远山拿着木匣子的手都有点颤。 小和尚,你这分明是,分明是......在催着我办事啊。有这两位在,他能不将沉桑界这摊子给仔细拾掇出来,再安置妥当? 至于将这两位挑一样出来重点培植,暂且将另一样搁置...... 那不存在的。 张远山做不到。 五方神鸟本就是在场众人中最了解张远山的那一个,这会儿可是早早就将脑袋偏到一边去,咧着嘴笑。 菩提树幼苗目光转过一圈又一圈后,也领会到了其中的要旨。 一时间,它心里头也隐隐有了想法。 张远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脸惊骇地看向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压低了视线,避开了张远山的目光。 张远山面上的惊骇渐渐地就给换上了绝望,他求救似地看向净涪。 如果说在场中谁的话能让这株菩提树幼苗顺服的话,那就只有他了。 可净涪只是笑着看他。 张远山稳住颤抖的手,又将那舌尖中的苦意吞下,......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委屈了它。 净涪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张远山将那木匣子重又合上,与桌上的其他物什一道收起。 净涪见了,安稳坐在位置上看戏。 真的是一场好戏。 张远山从净涪这里退走之后,就找上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倒是想跟着净涪学,只可惜它与净涪一样,根基太浅囊中羞涩,寻不到合适的东西送出,最后只能遗憾地给了张远山几片神光氤氲的菩提叶子。 张远山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第245章 他将目光挪到旁边,望着五方神鸟。五方神鸟也正偏了脑袋过来,一人一鸟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菩提树幼苗仿佛听到了空气中激烈的爆响声。 它看向净涪,不远处的净涪眉眼间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笑意,映在那灯火中,竟是平添了三分的柔软。 小和尚他看戏看得很开心嘛。 菩提树幼苗也就放松下来了,学着净涪欣赏这一出好戏。 该你了啊...... 五方神鸟撇嘴,一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 张远山的手从五方神鸟的脑袋往下捋,最后停在了五方神鸟的尾羽上,轻轻拽住,却是无声地威胁。 五方啊,你我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这一回我修行有什么进益,你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别告诉我说,你什么都没准备吧,啊? 五方神鸟不知是被张远山那拽住他尾羽的手威胁到了,还是不愿在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面前丢了脸面,僵着身体回答张远山,我当然是有准备的,你先放手。 张远山哼哼两声,面色得意,很有些我还治不住你的模样。不过他也确实将手松开,收回来了。 五方神鸟与张远山这般来回拉扯了几句,才似是心不甘情不愿地从羽翼中啄出一枚水滴模样的圆珠来,从那圆珠中取了一个小陶罐来送到张远山面前。 巴掌大的陶罐绝对称不上精致,顶天了能说是质朴。 不过陶罐的卖相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陶罐中收着的东西,一条沉睡着的九节蛐蟮。 菩提树幼苗知道九节蛐蟮,对于树属灵种来说,这般能够调理地气的灵虫非常的珍贵。 有它在,即便是地气郁结的灵田,也能被重新贯通,焕发出新的生机,更好地长养灵田中的灵植。 有它在手,喜欢种田的张远山能够少很多事。 -- 第779页 菩提树幼苗的目光在那陶罐中转了又转,才终于收回目光。 张远山喜滋滋地将那小陶罐收起。 在场的净涪、菩提树幼苗和五方神鸟都看得清楚,那收着九节蛐蟮的小陶罐跟净涪与菩提树幼苗送出的贺礼都被张远山放到一处了。 五方神鸟看看张远山,面上没有一丝异色。 那一夜将这些贺礼收起之后,张远山也告诉了净涪一个好消息。 茂竹的培育方案,他基本已经拟定了,只待最后的调整,便能够最终成形。而这最后调整的时间,顶多只再需要两日。 也就是说,他们分别的时间不远了。 菩提树幼苗听完就沉默了下来,连先前因为看了一出好戏而升起的欢快不过顷刻就散尽了。 净涪面上的笑意也是收了收,没有说话。 张远山也是没有言语。 一时间,这院子里竟是无比的安静,与方才的热闹成了强烈的对比。 五方神鸟看了看张远山,片刻后却是将目光转向净涪,在净涪身上停了停,欲言又止。 还是净涪打破的沉默。 他淡笑着道,天下总无不散之筵席,我等都是修行者,各自在道途上奔波探索,就更是如此。但聚散俱都有时,只要你我始终在修行道途上跋涉,自然就会有再聚的一日。这个道理,道兄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 张远山闻言,也是笑开,不错,聚散总有时,有散就有聚,有聚自也有散,便是你我今日离别了,也定有再聚的时候,更何况...... 嘿,他声音陡然扬起,带出几分打趣意味来,小和尚你现在也没走不是吗? 净涪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他应道,道兄说得是,不提我那株还在道兄手里的茂竹,且只它,就还需要道兄多加看顾呢。 他目光很自然地就瞥向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回神,也渐渐地显出了几分笑意。 且先莫提这笑意的虚实,有这几分笑意,场面一时也很看得过去了。 张远山笑着摇头,面上却很有些郑重,你且放心,我总不会亏待了菩提小友去。 净涪将那已经挪到一边的杯盏全都拿了回来,亲手给张远山、五方神鸟换了一盏热茶,送到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面前,才拿起自己面前的那盏茶水,对着一人一鸟敬了敬,饮去大半盏。 虽是借了张远山的花来再献给张远山这尊大佛,可净涪动作间的诚意权权,便是五方神鸟都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从张远山的肩膀处飞落,立在石桌上,低头去喝那盏茶水。 五方神鸟都是如此,就别提张远山了。 菩提树幼苗在旁边看了个全,心头情绪一时汹涌,竟很有些无法控制的模样。 那一夜的第三日晨早,早膳之后,张远山果然将茂竹与他亲自设计的培育方案交给了净涪。 净涪将茂竹与那枚玉简收下,回屋重新将袈裟披上,又带了随身褡裢,擎起心灯,与张远山、五方神鸟及菩提树幼苗道别后,便扬袖转身离去。 晨早的风有些大,那微凉的风鼓囊了净涪的大袖,当即便为净涪添上了几分潇洒的风姿。 菩提树幼苗就站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侧旁,看着净涪的身影在晨光中不紧不慢地远去,兀自沉默。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知道菩提树幼苗这会儿是什么心情,并不催促,也没有转过目光去查看这会儿菩提树幼苗的表情,就只是站在原地,直到净涪走得足够远了,才回身招呼菩提树幼苗,回去吧。 嗯。菩提树幼苗闷闷地应了一声,跟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身后走入院子。 张远山就站在院门边上,一直等到菩提树幼苗走过院门后,他才顺手将院门阖上。 你放心,你在净涪小和尚身边是怎么样的,在我这里也就还是怎么样,不用太过顾忌,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五方神鸟扫了一眼张远山,没有说话。 菩提树幼苗将顶上冠叶收拢,上下起伏,做出点头的模样。 我会的。 张远山还想要说些什么,菩提树幼苗自己就先一步问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开始准备起来了,总觉得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啊?张远山非常明显地愣了一下,像是才意识到菩提树幼苗说的什么事,抬手擦了擦汗,啊,当然,是该开始准备了。 五方神鸟嗤笑一声,声音并不响亮,却是谁都听见了。 张远山很想当作没听见,可他眼角余光瞥见稍稍放松下来的菩提树幼苗,轻易就改了主意,故作凶狠地瞪了五方神鸟一眼,然后又快速调整面上表情,笑着询问菩提树幼苗道,对于这绝地天通,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菩提树幼苗摇头,只道,道兄你拿主意就行了,我怎么做都行的。 张远山是不信的,他面上直接就显露出几分头疼为难,不住地追问菩提树幼苗,你真的没有什么想法都没有吗?什么都可以的,只要关乎绝地天通的就行。 张远山那疯狂示意的模样,看得五方神鸟都想要再给他一个白眼了。 菩提树幼苗还是第一次见到张远山这幅模样,心中陡然生出几分悔意。 -- 第780页 这位张远山张大修行者......真的靠谱吗? 但想到面前这位大修行者是净涪小和尚首肯的绝地天通计划的掌控者,菩提树幼苗又自己将那点悔意给斩断了。 净涪小和尚目光精准,这位张远山既然得他认同,将计划托付出去,那么必定是可信的,也是有能耐的。它需要做的,不是怀疑他,而是去信任他,听从他的安排。 可饶是这样拿定了主意的菩提树幼苗,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张远山期盼的目光。 真......真没有。 张远山失望地低头,伸手去挠自己的头皮,就像当时还是鸟身的他拿鸟喙梳理身上羽翼一样。 五方神鸟诧异地看了张远山一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张远山这里看见他这个动作了。所以......张远山这家伙他其实还真是对那绝地天通没有太多的计划与安排? 那他这段时间以来,都是在忙活什么啊? 没有底气直面菩提树幼苗信任、赤诚的目光,将视线往侧旁挪了一挪的张远山的眼角余光就将五方神鸟眼中的不敢置信看了个正着。 张远山也有些尴尬,他挠着头皮的手动作慢了慢。 所以......五方神鸟一看他这幅模样,就更是生气,所以你这些日子以来,到底都干了什么?! 张远山不敢不答,但那声音却很虚。 夜......夜里是忙着参悟净涪和尚的那部话本,白日需要耕作,最后几日又忙着调整茂竹的培育方案...... 最后他总结一般嘟囔着,所以就没时间...... 五方神鸟看他那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就没有时间去仔细斟酌这绝地天通的计划了?张远山,你既然这么忙,怎么就应下了这件事来! 张远山自觉理亏,又埋下头去。 菩提树幼苗看着理亏的张远山,便是再信任净涪,那心底的疑问就像野草一样生长起来了。 这......真的没有问题? 菩提树幼苗很想问一问净涪,可等它下意识的寻找没有结果之后,它才终于反应过来。 净涪小和尚前一阵子已经离开了,它刚送走他没多久...... 菩提树幼苗悄悄地收拢了枝叶,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能够冷静下来。 它其实没有等太久,就听见了五方神鸟的招呼声。 过来吧,大家一起来商量商量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不管怎么样,尽快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我不希望...... 这一刻,五方神鸟在菩提树幼苗和张远山眼里的形象委实是无比的可靠。 再看到有谁拖后腿。 五方神鸟横眼扫过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重点在张远山身上停了停,那双重瞳在这刻,威慑力简直无与伦比。 菩提树幼苗飞快点头,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张远山也是连连点头,一副得救了的模样。 菩提树幼苗往前方挪了挪,与张远山、五方神鸟在石桌边上围成一团,从头开始商量该怎么在这方天地间完成绝地天通。 而这,也不过是他们一人、一鸟、一树磨合的开始而已。 已经远去的净涪看不见他们这一场磨合,却相信他们的磨合能够顺利。 毕竟么,张远山只是喜欢做戏玩闹而已,不是真的没有能耐,哪里就真的需要净涪担心了? 将那诸多杂事全数抛到脑后,净涪沿着沉桑界天地地气祖脉的脉络,一路向前,再少有像在张远山那里一样长时间滞留的时候。 这本来也在净涪的预料之中。 他那段时间虽然几乎足不出户,可心灯灯火却是日夜不息地寻着气机一路散发开去的,堪称勤恳。 亏得心灯灯火,净涪前方相当一段路途,比起更远处的地方来,都要来得干净明快。 就像是污秽被火焚烧过,又或者是被清水洗过之后再被阳光暴晒后留下的那种干净明快感觉。 净涪走在路上时候,常常也会分出心神去查看左右更遥远的地方,以确定那些地方的现状。 被心灯灯火覆盖过的地方,环境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太坏。可总的来说,还是要比没有心灯灯火覆盖的地方好太多。 净涪将这种对比看在眼里,却没有太多的办法。 能怎么办呢? 他的力量不够,以致于心灯灯火覆盖的范围非常有限在,这是很明白的事实,而这样的现实,却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善得了的。 是以看多了之后,净涪也就将目光收回来,不再张目去看那远方了。 他只专注于眼前,也只专注于脚下。 很多时候,净涪都是沉默的。 事实上,沉默的不仅仅只有此时掌控了肉身的净涪佛身,还包括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 净涪本尊仍旧在为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中忙碌,却是没那个闲暇关注太多。 是的,净涪本尊还在忙着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中--在识海世界里。 在净涪本尊能够将坤山土收入识海世界以后,他对坤山土的炼化就换了地方,再一次将肉身的掌控权空了出来。 也就是说,这会儿净涪本尊又一次闭关了,还是只有佛身与心魔身相互扶持。 -- 第781页 不过这一回心魔身倒也没有抱怨,他相当自觉地保持着清醒,时刻准备着支援佛身。 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他们其实都能嗅到沉桑界天地间弥漫着的无形重压。那到底代表着什么,他们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提高警惕。 直到净涪离开乘华镇相当一段距离,不知是清醒过来还是活过来的沉桑界天地意志才帮着净涪解了惑。 天地劫气? 那贴着净涪宽大袖角处的微风打了一个小小的旋,再一次给了净涪肯定的答复。 净涪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快速与心魔身交换了一个目光。 你知道这天地劫气是哪里来的吗?佛身问沉桑界天地意志。 沉桑界天地意志半响没有回答。 就在净涪以为祂又一次陷入静默的时候,祂忽然给了净涪一个催促。 佛身微微皱了眉头,可还没等净涪找沉桑界天地意志确定这种莫名而来的灵机感应,那微风就在净涪目光注视下彻底消散了。 自净涪再次踏足沉桑界天地时候,就一直跟随在他左近的那一缕沉桑界天地意志竟就这样回归了天地。。 便是净涪佛身催动了景浩界天地烙印,也再没能寻到一点痕迹,更别提是回应了。 佛身将景浩界天地烙印收回。 心魔身也是微微蹙眉,走了? 佛身脸上没有多少喜色,他平平答道,走了。 心魔身是知道沉桑界天地意志离开时候,留给他们的是怎么样的催促与提醒,他单手托腮思考片刻,最后也只摇头,你且继续修行吧。这些事情,我们也只能旁观。 佛身轻轻点头,真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修行上,轻易不去理会其他。 那一缕沉桑界天地意志归去时候,天色并不好。即便是正午时分,天也阴阴沉沉的,淡灰的云气密密遮掩了大日,拦下每一片日光,不似有雨。 净涪一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那天穹。 不知他看的是这一片云气,还是那居于天冥之地的弘大天地意志,又或是那绵绵而来,似要将天地意志也给蒙蔽了的天地劫气。 心魔身也没有催促他,而是分去了一片视觉,陪着佛身一道看入那天穹之中。 然而净涪佛身也没有站太久,不过是盏茶工夫,他就收回了目光。 不看了?识海里的心魔身问。 不看了。佛身答完,才意识到什么一样问心魔身,你想看? 心魔身轻笑一声,你以为呢? 佛身也笑了笑。 他低垂了眼睑,将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褪下,拿在手里。 我要继续修行了。他与心魔身说道。 心魔身应得一声,随意对识海世界的天穹招了招手,稠密了许多的星辰海中无尽星辰顿时星光大放,璀璨的星光垂落,团团照定心魔身,将他护在中央。 同时,一点星尘在星光中跌落,被心魔身轻轻捻在两指之间。 净涪虽然没有去看心魔身,却也能察觉到心魔身那边的变化。 他又是笑了笑,向前迈开了步伐。几乎是同一时候,被他拿在手里的佛珠被按下,与其他的佛珠碰撞,发出很轻的一记撞击声。 此后,规律的撞击声连绵响起,轻巧而清灵。 而伴随着数珠声一道响起的,却是低沉的诵经声。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而非净涪佛身主修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诵经的声量不大,《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也只在净涪周遭三丈左右回荡。 三丈之外更远的地方,再有人想去细听,不是修行者,基本都不会听得太过清楚。 但净涪并不在意,他只诵着经,数着珠,擎着灯盏缓步往前。 反正.....至少在今日之内,他行走的这条道路上,除了他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既是如此,那这《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没有人听见,能不能被听清,又有什么打紧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46章 但事实上,净涪念诵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并不是真就没有人听的。 这方天地就很安静地听着经文,跟着净涪诵读一般回荡着诵经声。 散落在沉桑界天地各个方向的菩提芽苗们,也循着那冥冥中的灵机,轻巧而规律地舒展着尚且只得一两片的稚嫩芽叶。 哪怕已经与张远山、五方神鸟商量定一个大概章程,如今正准备按着那章程行事的菩提树幼苗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时停下了动作。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发现菩提树幼苗那边的异样,便转了目光看来。 怎么了吗?张远山问道。 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树冠舒展,自然地就带出了几分轻松。 没事,我们继续吧。 张远山莫名挠头,却也没有细问,带了五方神鸟一道,继续忙活。 其实并不单单是菩提树幼苗,就连东方那个曾经埋葬了沉桑界天地许多天仙修士的山峦上,那隐遁许久的洪长兴也隐隐有所察觉。 -- 第782页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头,目光往山峦之外匆匆寻了寻,又快速转回到身前的祭坛。 那纹路错杂繁复的祭坛上,一滴泛着青光的精血快速枯竭,眼看就要化成灰烬了。而随着精血中的力量被抽取,祭坛上的纹路也渐渐地升腾起微光。 可这些微光太过薄弱,远远未到将这祭坛完全点亮的时候。 终于,祭坛中央的那滴精血灵机彻底暗淡下去,又悄无声息地化作灰烬,飘飘扬扬地从祭坛中央位置散落,在祭坛更下方一片薄薄灰烬上又覆了一片。 就在祭坛上的纹路即将因为能量的无以为继而熄灭的前一刻,洪长兴收回目光,抬手狠狠在胸膛上拍了一下。 当即便有一口泛着青光的精血从他口中喷出,精准地落在祭坛中央位置,补上那个空缺。有了这一滴精血的补续,那祭坛上的纹路又更亮起了一些。 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洪长兴满意地点了点头。 到得这个时候,洪长兴才对搁置在另一侧的药篓招了招手。 当即就有一株光华饱满的灵药从药篓中飞出,落到洪长兴手上,又被洪长兴转手塞入口里。 得了灵药精华滋养补足,洪长兴脸上也终于添了些许红晕。 趁着祭坛中的精血还能再支撑得一段时间,洪长兴目光快速扫过药篓,清点了一回药篓中储藏着的灵药。 只可惜越是清点,洪长兴的脸色就越不好看。刚刚才补上的那些红晕都没在洪长兴面上多停留一阵,就被洪长兴心头的烦闷给直接冲淡了。 其实就算他不清点药篓,药篓里到底还剩下几株灵药,又都是些什么,他这般耗用灵药,这些储藏到底又能支撑到什么时候,洪长兴心里有数得很。 可是哪怕如此,洪长兴也不好抽身去为自己的药篓补足储藏,好能让自己坚持到其他人到来的那一刻。 更何况,以如今沉桑界天地的环境,这天地里到底还有多少灵药存活,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呢。便是他能腾出身去搜寻,都未必能够在外间寻到足够的灵药供他花用。 所以说到底,还是只能仰赖天意。 洪长兴想是这般想的,面上却是平静得很。 他再看得药篓一眼,将目光转回来,继续盯着身前的祭坛。 不论如何,他总要坚持到最后。也唯有坚持到最后,他才有活路。他才能继续活着。 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洪长兴身前祭坛中央处的精血又在迅速暗淡下去。 洪长兴头也不抬,直接便对药篓招手。 一颗圆润翠绿、生机盎然的菩提子与它的前辈一样,乖顺地落到了洪长兴的手掌上。 菩提子入手的触感与鼻尖处萦绕的清香到底引来了洪长兴的一点注意。 他将视线垂落,看向手掌上。 原来是菩提子啊...... 洪长兴的声音隐隐带着叹息,眼底也有一丝忌惮闪过。 哪怕早先时候他不知道,到得如今,他又如何能不清楚这些被他好容易收集来的菩提子,到底是被谁送入沉桑界天地里的。 那个法号净涪的和尚啊。 洪长兴难得地掐着菩提子顿了顿,动作间很有几分犹疑。 既然是那个净涪法师送出的,谁知道这些菩提子和他会不会仍有什么联络,让他可以借由这些菩提子探查周遭,又或者是随时掌握这些菩提子的下落什么的...... 洪长兴和那个净涪法师打过几回交道,对他的手段与为人也算是有些了解,可真不认为他送出的这些菩提子,真就被他完全放任自流了。 当然,菩提子本身是不会有问题的。 真要有问题,那近百株已经发芽的菩提芽苗又如何能够长成? 洪长兴担心的是这些菩提子会与他有些灵机感应。倘若真是如此,洪长兴还真不能肯定自己一点纰漏都不会有。 如果真被那净涪法师察觉到端倪,那他...... 这一时半会儿的,他还万万离不了这祭坛。 但洪长兴心中的忌惮与防范在他眼角余光瞥过祭坛中央的那滴精血时候,就完全被压下了。 真会被发现,那早在他从那些凡俗手里带走菩提子时候,就已经被那净涪法师发现了,又如何能容得他清净安稳到现在? 所以,不论是那净涪法师没有察觉,还是那净涪法师察觉了却没想要阻拦他,结果就是,他收拢了足有数十的菩提子。 这数十颗菩提子,足够他再支撑得三五日了。 这对于如今灵药已经促襟见肘的他来说,算是很帮他添上一个窟窿了。而倘若他将这数十颗菩提子封存,又要从哪里寻来一批灵药补上? 事到如今,也是由不得他了。 洪长兴面色不动,手腕稍稍用力,就将菩提子送入了他的口中。 菩提子内的灵机与生机在入口的顷刻,就被洪长兴吸纳,送到洪长兴四肢百骸,调养他精血大损的肉身。 就在菩提子生机完全被洪长兴吸纳时候,领了任务走向乘华镇那株菩提芽苗的菩提树幼苗直接停了脚步,皱眉转眼,看向沉桑界东方山峦所在。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也各有任务,这会儿谁都没在它身边,所以它便是察觉到了什么,也需得它自己权衡论断,暂且还没有谁能够帮得了它。 菩提树幼苗望向那道已经消散了的生机最后停留的所在,也是犹豫片刻。 -- 第783页 在原地停了一阵之后,菩提树幼苗还是没能想出个办法来。 它摇晃着顶上冠叶,目光在东方洪长兴所在与前方菩提芽苗所在来回地转了转,最后,它顶上那还算茂密的冠叶中,其中一片与其他菩提叶挤挤攘攘并不起眼的菩提叶亮起一点微薄的亮光。 那微光亮起几个呼吸,才又熄灭下去。 菩提树幼苗做完这一番动作之后,就收回了目光,只寻着路往前方而去。 它还是很忙的,而且它这不是已经将消息送到净涪小和尚那边去了嘛。真有什么事,净涪小和尚自然就会提醒它。它暂且不用太过费心。 而且它这回可是因为要事才联络净涪小和尚的,不是平白无故,净涪小和尚就不能说它什么了。 它真是聪敏。 菩提树幼苗赞了自己一回,顶上冠叶都晃荡得更是欢快了。 看它那副欢喜得意的模样,竟真有了几分张远山的影子,都不知是净涪放手得太快,还是因为张远山那块墨太黑了。 时薄伽梵说是语已,诸菩萨摩诃萨,......人、非人等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又是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诵完时候,一片琉璃佛光以净涪为中心,照定了这方圆十丈。 待到琉璃佛光完全隐去时候,净涪走过的这一段路程也是空净了不少。 净涪停下脚步,抬手拭去额间处的薄汗,又转眼看了看左近,才从随身褡裢中取出一个木葫芦来,拔开葫塞饮了几口净水。 清凉的净水入喉,当即就流向了净涪的四肢百骸。 饶是净涪,眉眼间也不觉松快了些。 他饮了几口净水之后,才将那木葫芦收回到随身褡裢里,翻手去摸袖袋,从袖袋中取出一片翠绿菩提叶来。 这片菩提叶比起净涪收起来时候,表面上却是缠绕了一片氤氲的光影,薄薄的一层,一个不注意,就能让人将它疏忽了去。 净涪将那菩提叶拿在手里片刻,便已经查阅过了菩提树幼苗送来的消息。 这消息里的重点,还是菩提树幼苗与张远山、五方神鸟一行人的准备。光只是他们的准备,就占去了八成,剩下的两成,才是其他事情。 那一刻生机彻底消散应是已经死去的菩提子,只在最后的结尾处,才被菩提树幼苗提了一嘴。 然而,净涪的目光却是在那简单的一句话上停顿了片刻。 你怎么看?他将菩提叶收回袖袋里,往识海世界里问话。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这会儿叫佛身一问,也不得不收了周身披散的星光。只心魔身既已经被佛身叫出来,直直地问到面前了,便不好装作没看见。 当然,更重要的是,心魔身心里也是有些好奇的。 我怎么看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也抬了目光直直看定佛身,它这次传过来的消息中,更重要的明显是他们那一行人最近的动向。你不去看那些,反倒来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心魔身的眼睛渐渐眯起。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其实心魔身更想问佛身的是,为什么只有你察觉到了异样,而我没有。 都是净涪,又都是清醒时候,何以佛身的注意力就偏了?如果说没有缘由,心魔身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他也是净涪,谁还不知道谁了。 可要说是有缘由,他与佛身这里出现的偏差,又是怎么来的? 心魔身微微皱眉,眼睛却是盯紧了佛身,许久没有离开。 佛身仔细想了想,或许是因为肉身? 同为净涪,他也不愿意见到他与心魔身、净涪本尊之间出现了些不在他们控制范围内的偏差。 因为这样的偏差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净涪的三身修行出现了些问题。 三身修行是净涪的根本,若真是三身修行出现了问题,必定会对净涪的修行造成一定的影响。倘若不能控制住这偏差,后果不会是净涪三身中的任何一个人愿意看见的。 心魔身定定看了佛身一眼,收回目光。 沉吟片刻之后,他果断道,你与我换一换,由我来执掌一回肉身。 佛身直接就点头应了。 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工夫,净涪眼底的平和就换做了淡漠。 他随意地低头看了看,撇了撇嘴后,就伸手去摸那才刚被放回袖袋里的菩提叶。 将那菩提叶拿在手上,心魔身细看那通过菩提叶传递过来的信息。 果然,看过前面洋洋洒洒那部分信息时候,心魔身完全没有太大的感觉。而到得他目光看向那最后一小段儿时候,他心头却是下意识地沉了沉。 心魔身盯着那最后一句话沉默得半响,直接就回转了识海世界。 再一次执掌肉身的佛身眨了眨眼,也不理会手中的菩提叶,只问心魔身道,如何? 心魔身倒不觉得有什么。 佛身问,他也就答了,而且答得相当坦然。 这种差异,确实该是肉身的缘故。他想也不想,便将当时他看见那一句话时候的感觉与佛身描述了一遍,看着那句消息时候,心头沉沉,很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 佛身听得,也是若有所思。 -- 第784页 半响后,佛身才又开口道,肉身被称为修行者的渡世宝筏,总有它的道理。既是这样,怕是肉身的修行,也要重视起来了。 心魔身听着,也很有几分兴致。 你待怎么样?难道......你还想要寻一篇炼体的功法来打磨肉身? 心魔身说话时候,心里的算盘也是打得噼啪作响。 如果真要炼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虽然先前肉身已经因为他们三身修行的缘故,被自身道光接连淬炼,有几分琉璃法体的模样,但那是自身道光自发淬炼,不是他们特意熬炼。 比起那些经过打磨熬炼的肉身法体来,他们如今这具琉璃法体确实是差了不少。 可是如果真要开始熬炼肉身,那么一篇上好的炼体功法,可就是怎么都缺不了的。 上好的炼体功法...... 《天魔策》里确实是有,但如今他不能用,连沾一点都不行,万一留了一点气机,那位天魔主怕是得乐坏了。 《天魔策》里的炼体功法不能用,佛门这里的炼体功法总能行了吧?他如今明面上的身份,可是佛门的和尚呢。如此,他向佛门求一篇炼体功法,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心魔身心思转得飞快,但佛身只拿目光在他面上转了几圈,就大概摸到了他的心思了。 他轻轻笑了起来。 心魔身目光一抬,便看见了佛身面上眼底的笑意。 眯了眯眼,心魔身也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不,佛身摇头,没有。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直接就消失了。 佛身这才回答道,如果我等的肉身修炼佛门的炼体功法,你说到得你掌控肉身的时候,会不会有些什么妨碍? 心魔身一时没有了言语。 佛身也安静了下来,只拿眼角余光不时瞥向心魔身,观察着他那边的心思变化,却是不敢太过撩拨他。 佛魔本就是一体,我亦是净涪,肉身便是修炼了佛门的炼体功法,也当不会妨碍于我。除非...... 他目光直接就落到了佛身身上。 佛身收了面上笑意,异常的郑重与真诚。 你且安心,我绝对不会在这样的事情动手脚。 心魔身低低哼了一声,却也收回了目光。 佛身这才又笑了起来,便是你不信我,你也该信本尊啊。但凡我敢在这件事上做些什么...... 他话没有说尽说透,但心魔身也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净涪本尊绝对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心魔身轻咳一声,轻易转了话题。 炼体的事情,暂且还不急。我等三身的修行如今还算顺畅,远没到瓶颈的时候。炼体的事情......留待到我等的修行进展放慢了再说。 佛身也点头,顺着心魔身的意思接话。 确实。而且这事,怎么着也该问过本尊,不能光只我等拿主意。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一眼,便又各自别开视线。 关于那一颗生机泯灭的菩提子......佛身蹙了蹙眉头,你怎么看? 心魔身也是下意识地皱眉,但他却是先问了佛身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那一缕沉桑界天地意志散去时候,留给我等的提醒么? 才刚发生没多久的事情,如何就能忘记了? 佛身道,天地劫气...... 你怀疑那一颗生机泯灭的菩提子,跟如今沉桑界天地间渐渐勃发的劫气有关? 心魔身十指交叉,托住下巴,不然你觉得谁会将菩提子的生机完全抽取,而不是将它择地栽种,令它生根发芽,开辟一方安稳地界? 佛身沉默了下来。 早在那些菩提子经受住大劫的考验,为沉桑界天地凡俗生灵支撑起一片安居之地以后,沉桑界从修行者到权重位高的凡俗生灵,都开始搜寻那些还散落在各处的菩提子,好为自家谋求一处能够安稳修行、生存的地界。 虽然说是亡羊补牢,但在还算强大的行动力支持下,那些人到底也是有些收获,不算白忙活一场。 就净涪所知,在他与菩提树幼苗还在张远山那里借地静修的时候,就陆陆续续有近百颗菩提子被种入沉桑界土地中。 哪怕这些菩提子种入土地的时间不久,还没到生根发芽的时候,可既然这些菩提子已经入土沾染了地气,那么只要不被人从土地里再翻出来,那么后续的生根、发芽、壮大,也是所有人都可以预见的。 是以这些菩提子,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只是瞥了一眼,就没有太过在意。便是偶尔查看,他们也多只稍稍查看仍然被封存的那近百数菩提子。 没想到,今日得到那些菩提子的消息,就是这般的不容乐观。 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又道,如果只是一颗菩提子被抽取了生机,那大概是不妨事的,可如果...... 如果是不止一颗,甚至更多,那才更该谨慎。 佛身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你猜会是谁? 他语气虽轻,表情却难得的沉重。显然,便是佛身再乐观,也不会真以为那一颗菩提子是被沉桑界的谁为修行故或是补益身体的原因,抽取去生机的。 -- 第785页 在现如今的沉桑界天地,一颗菩提子的价值非常惊人,这种抽取生机、令菩提子完全泯灭的做法,堪称暴殄天物。 沉桑界众生不会有谁愿意这样做。 所以会这样不心疼地对待菩提子的,也就只有来自诸天寰宇的修行者了。 果然,在心魔身悠悠给了佛身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之后,他听到了心魔身的声音。 洪长兴。 只有他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使用菩提子了。心魔身顿了一顿,又道,而......也只有他,能够与沉桑界天地劫气勾连在一起。 心魔身将目光转了过来,落在佛身身上,你既然已经察觉了,那你又准备怎么做呢,佛身?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47章 你又准备怎么做呢? 净涪佛身将心魔身的问题听得清楚,他沉默得半响后,再开口时候,那声音很是平淡漠然。 将消息递送到张道兄那里,任张道兄安排吧。 心魔身有些诧异,也有些了然。 他笑了起来,你竟然还真不想要插手啊...... 佛身转眼看他,原本平淡漠然的声音里平白就多了两分假假的好奇,难道你想要在这里头插一手? 心魔身抽出一只手来放下,只拿一只左手托住左腮,我只是以为,你应该会想要再多做一点什么。 佛身收回目光,连那两分假假的好奇一并抹去,那是沉桑界修行者与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之间的因果,他们做了事,不得承担后果的么?如今人家苦主来寻晦气,我怎么能拦? 顿了一顿之后,他才又道,我不过一个和尚,凭什么拦? 心魔身看着净涪拿住那片菩提叶,往与菩提叶中送入信息,口中话语还是不断。 就算沉桑界修行者智计百出,以他们一界之力,想要抗衡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简直异想天开。沉桑界这一方败落已成必然,而必定会取胜的那一方...... 你不怕他们狮子大开口,将沉桑界撕咬得只剩下一张皮? 佛身将那菩提叶收回袖袋,仍然没有去看心魔身,就算真是这样,沉桑界修行者也得受着。 反正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一行人已经正式开始为绝地天通忙活,沉桑界凡俗众生基本已经有了安排。 就算到时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真正踏足沉桑界天地,来寻沉桑界修行者晦气,只要张远山站出来,即便那时候沉桑界的绝地天通还没有彻底完成,沉桑界凡俗百姓也不会完全没有活路。 真正受苦遭罪的,也就是沉桑界的这些修行者而已。 至于那些修行者到时候会是个什么结局,自有他们的命数,要净涪插手? 倒是你,佛身看了看心魔身,你就愿意只这样看着? 心魔身被佛身问得一怔,面上自然就浮出了几分不解,你这话......我听着倒是新鲜啊。 佛身当即就笑了,你要与我装傻么? 心魔身随意一摊手,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佛身哼了一声,收回目光,需要我明说? 心魔身目光悄悄在佛身面上转了一遍,收回来时候,才摇头晃脑地道,那些可都是菩提子啊,佛门的清圣灵物,我又有什么能耐,可以在它们身上动手脚?佛身啊,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这样的高看我。啧啧啧...... 菩提子是很难做手脚,但那些装着菩提子的木匣子......真的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说还是不说,心魔身确实可以自由选择,可佛身当面来问的这会儿,心魔身却不能随意否定,因为那已经算得上是说谎了。 对自己说谎,那不就是自欺欺人么? 不论是净涪三身中的谁,都不可能允许这种做法成为习惯。 佛身看他默认,却偏没有说话的打算,索性就自己继续了。 如果那洪长兴真是直接将整个木匣子带走的话,心魔身,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佛身仍旧平静得很,但知道却不阻止,任由洪长兴带走菩提子,心魔身,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魔身闲闲抬起一只手来,手指伸到眼前随意对转了转。 只是想要看看他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而已......好一会儿之后,心魔身终于开口了。 然而他那说法,却听得佛身都愣了一愣。 只是想要看看洪长兴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所以默许洪长兴带走菩提子,而且看起来,还不仅仅只有一两颗...... 这种原因听起来荒唐,然而佛身也知道,心魔身说的是实话。 他真就是因为想要看看洪长兴到底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才抬了抬手的。 一时半会儿的,佛身竟也觉出了三分头疼。 你就不怕平白沾染上因果? 心魔身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佛身觉得脑袋更疼了。 你啊...... 生气吗?并不。 净涪三身里,心魔身与佛身是同等的存在,他们平等、独立且自由,除了天然辖制住他们两人一分的净涪本尊外,没有谁能对另一人发号施令。 -- 第786页 所以即便那些菩提子都是佛身辛苦所得,可同为净涪,心魔身也拥有一定的处置权。 他也是能够调用属于净涪的部分修行资粮的。 佛身伸手按了按脑袋,压下了一种虚幻不实的胀痛之后,他望定心魔身,你到底有什么谋算? 心魔身收回手,抬起目光来迎上佛身的视线。 依你看来,倘若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强行出手侵入沉桑界天地,沉桑界天地如今这处处显出崩坏迹象的天地法则,到时候会是个什么结果? 心魔身眸光寂寂,佛身的视线不过稍稍触及,便下意识地想要往侧旁偏一偏,但他到底稳住了。 ......本来就已经断裂的渔网再被大力撕扯,自然就会破得更加残败。 心魔身只是咧了咧嘴角,张道兄那边也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绝地天通需要时间。 让修行者自己扯皮,尽量避免波及天地,崩坏天地法则,这样才能留给张远山那一行人更多准备的时间,才会让绝地天通尽量做到最好。这样一来,就有一点需要得到保障--沉桑界天地与诸天寰宇的壁垒,不会被沉桑界修行者借用。 倘若净涪是沉桑界的修行者,他这做法,其实完全能够被称作开门揖盗。而他也绝对会被打上背叛者的烙印,永世不得翻身。但...... 净涪他并不是沉桑界的修行者啊。 他来自景浩界,是景浩界佛门妙音寺的一位和尚。 心魔身嘴角咧开的弧度又偏大了稍许。 佛身对此也很有些无语。 ......所以,我们的立场到底是什么? 明面上,他们在沉桑界中修行,别的不说,单只他们如今沿着沉桑界地气祖脉行走,一点点打通被阻塞的地气祖脉这一点,他们就是非常明白地帮着沉桑界天地,站在沉桑界天地这一侧。 可另一方面,他们又暗自放任洪长兴盗走菩提子,让本来该在沉桑界天地中庇护一地的佛门清圣灵物早早夭折,更沦为可以被他所用的一份资粮,这样算来,他们又能被划分到洪长兴他们那一方。 立场这样混乱,幸而没有人来问,真要有人当面来探问,净涪怕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人家。 立场啊......心魔身看起来倒没有佛身的那一份烦扰,我们的立场难道不是这方天地与这方天地间存活的凡俗生灵么?这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啊。 佛身没有说话。 心魔身闲闲抬起目光瞥了他一眼,你还有问题? 佛身沉默得半响之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不就是了?心魔身看得他这副模样,乐了一下,如果你心里真有所挂碍......我不介意帮一帮你。 想也知道心魔身所说的帮忙到底都会是些什么手段,佛身对此敬谢不敏。但即便如此,佛身也是在仔细检视过自身之后,才与心魔身摇头。 心魔身看着颇有些失望。 但凡佛身开始质疑自己,又或是遮掩他自己,那些心念引发的阴影,就都将成为心魔身可以利用的手段。 只可惜,佛身都给避了过去。 心魔身无声摇头,但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惋惜,他轻易就散去了面上心底那些不太必要的情绪。 洪长兴到底收走了多少菩提子?佛身整理过心神之后,直接便问心魔身道。 心魔身抬手托腮,另一只手捻住一颗星光把玩。 就我所知,约有四五十吧。 佛身蹙了蹙眉头,等他眉关平复之后,才又问心魔身,他收拢那么多菩提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心魔身也不帮那洪长兴隐瞒,直接就将洪长兴现在在做的事情跟佛身说了。 洪长兴确实算得上谨慎,处处小心,轻易不肯让沉桑界的修行者们发现自己的踪迹,可他到底是太过看重那些菩提子。 为了最大限度都留下菩提子中封存的生机,洪长兴只将部分菩提子从木匣中取出,收入药篓,剩下的近三十余菩提子仍被封藏在木匣子中。 心魔身在那些木匣子上留了手段,只要他愿意,他甚至能够借助那些木匣子远距离探查周遭的情况。 这不,洪长兴那边的动静也就基本都被心魔身看在了眼里。 这般强大的掌控欲,真的是净涪在前半生时候就已经养成了的,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佛身每尝想到这里的时候,也禁不住有些茫然。 这一回也差不多。 但佛身很快就收拢了心神,他问,东方?就是当日楚刊择定的那处祭天所在? 嗯。心魔身不太在意地应得一声。 那个地方......佛身沉吟着开口。 谁都知道那个地方必定是要紧的地方,它或许还与整个沉桑界天地有着莫大的关联。心魔身似乎并不太在意,他随口就打断了佛身的话,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笑,现下整个沉桑界天地,即便是那些自诸天寰宇归来的各位金仙大修们,谁又真敢靠近那里一步? 谦照与明良两位金仙大修,他们这两位在当前的沉桑界天地之内,占据了地主的身份,又被沉桑界众多修行者簇拥着,几乎不逊色于太乙仙的福和罗汉,可这两位金仙大修也好,甚至是福和罗汉也罢,他们中的谁,又真的去那处山峦探查过情况? -- 第787页 佛身叹了一声,毕竟忌惮着楚刊。谁知道这位在那片地界又存留了什么手段?沉桑界天地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这位一个人就占了四成功劳。对这样的一个人再如何忌惮、防范,在他们看来都是值得的。 而且......佛身的目光轻易抬起,在沉桑界天穹上转了转,天地之外大概也有很多人在盯着那里吧。 不想再招惹旁人的猜疑,当然就得更注意着些。 到得如今,沉桑界也只从诸天寰宇之外回归了明良、谦照两位金仙大修,除了他们之外,竟再没有哪一位出身沉桑界天地的金仙大修穿过天地胎膜。便是有外来修行者,也是那些旁支别传的天仙,对沉桑界本土修行者的助益寥寥,显然,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情况还未曾得到改善。 只怕比起他们进入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前,还要有所不如。 佛身想想当时就停在沉桑界天地胎膜另一侧的道宫,也是暗自摇头。 心魔身嗤笑一声,却抬起了目光定定望住佛身,你要改主意了? 要改主意去帮一帮沉桑界的修行者了? 饶是佛身,也慢了瞬息才领会心魔身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心魔身这话题跨度太大,也太过跳跃了。 他摇摇头,应道,不,只是有些感叹而已。 沉桑界天地劫气将起,便是我们,大概也只能勉强保存自身。我观望此间环境,整理各处情况,也不过是对沉桑界那即将掀起的大劫有些好奇而已。 佛身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顿。 心魔身转眼看他,问道,怎么了? 佛身像是真的想到了什么,看定心魔身,你觉得,如今沉桑界天地间弥漫的劫气,与早先楚刊、刘生和谋算沉桑界天地时候弥散在天地间的劫气......有几分关联?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话,眼皮跳了跳。 你的意思是说,楚刊、刘生和在沉桑界天地闹的那一场,其实还算不上劫难? 佛身没有说话,却似是默认了下来。 心魔身也是难得的头皮发麻。 他静默了一阵,才道,楚刊、刘生和算计的那一场,虽然搅乱了沉桑界天地意志,好像也确实是一场众生劫难,但细细算来...... 那时候除了被天地法则变化波及的凡俗生灵之外,沉桑界的修行界中就只有天仙境界往上的修士死伤。虽然沉桑界本土修行者力量确实有所损伤,但其实沉桑界修行者的有生力量却得到了保存。 如果这样也能算是一场天地大劫......这样的大劫也确实太好渡过了些。 然而,倘若那样程度的死伤与损失,都还不能消去大劫劫气的话,沉桑界天地又能要再损失多少人才算是了了劫数? 当日楚刊与刘生和闹出的那一场,沉桑界本土修行者中玄仙大修一个不剩,就连天仙修士,也只存留了支撑宗门的十余个。 这十余个天仙修士就算全都给填进去了,也不够消去劫气的吧。哪怕再算上沉桑界的全部化神、合体、渡劫修士,也还是远远不够。祂又要去哪里找人来入劫,又要让谁化劫? 心魔身与佛身相对无言,却是谁都没有开口。 还能有谁?如果不想让整个天地埋葬,那就只能是...... 心魔身低眉,且修行去吧。 如果连金仙大修,甚至是太乙仙大修,都要趟入沉桑界天地这趟浑水,入劫了却因果的话,那么他就算想得太多,也都没有用。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别想了,只一意修行,免得等沉桑界天地劫气完全汇聚,还没有完成修行的他也被拽入劫数中走一遭。 真入了劫,净涪不敢保证自己就能够从容脱身。 佛身点点头,离开了识海世界。 他抬眼往天穹上深深看了一眼,又在他人注意到之前收回了目光。 仍旧一手擎着那心灯,一手捻着那佛珠,净涪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缓步前行。 琉璃佛光仿佛自东方净琉璃佛国照落,又似乎是在这天地四方聚拢而来,更像是从净涪周身映照而出,绵绵且无尽,通透而明澈。 有心灯灯火在前方开路,净涪这一路的修行尚算顺利。即便是走入也有菩提芽苗庇护的安居之地,从那人群中走过,也基本没有谁留意到净涪这一个人。 那簇拥了净涪一身的琉璃佛光仍会涤荡天地,安稳人身,那《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仍会直入灵台,抚慰心灵,是以当净涪走过时候,很多凡俗生灵都会心有所感,或跟随在净涪身后,陪着净涪念诵一遍经文,或避让道旁,静听净涪诵经,但他们再不会打扰他。 净涪安安稳稳地走过,又清清静静地远离,唯有寥寥几个见过心灯灯火牵引净涪心念所化法身的凡俗生灵才会一直缀在净涪身后,希望能够在这纷纭浊世、苦难天地中寻得一线生机。 对于这些人,净涪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他只擎着心灯,捻着佛珠,诵着经文前行。 不在意身后跟了什么人,不计较那些人跟了多久、陪了多远,也没去看这些人面上心里到底都是个什么想法,他只缓步向前走着。 这一路,有人加入,也有人退出。可一来有琉璃佛光庇佑,二来净涪行走的速度也不算太快,那些一意坚持的人倒也都撑了下来。 -- 第788页 而陪着净涪走了一路,即便没有谁得到过净涪的首肯,甚至是只言片语的承认,这些只凭自己一点心念坚持下来的人仍然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那不仅仅是肉身的增益,还在于神魂上的淬炼。 注意到这些变化的人心头大喜,又更坚定了跟随净涪的心念。 如此,缀在净涪后头的人渐渐地就真正地壮大了。 对于这种变化,净涪仍旧不太在意。他以脚步丈量着土地,以气机牵引地气,一步不停地循气而走。 可净涪不在意的,不留心的这些,却引来了福和。 福和罗汉找到净涪时候,见到净涪身后缀着的那一连串人,沉默了一下,也不去打扰净涪,而是跟在了人群的最后头。 人群更前方的那些凡俗生灵和最前方的净涪学了个十成十,根本就没有给福和罗汉这一位明显的佛门法师分去一点眼神,只擎着一盏烛火摇曳的油灯,捻着一串佛珠,合着净涪的诵经声诵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唯独人流最后的几个凡俗百姓在福和罗汉跟上时候看了他一眼。 然而也只是一眼,便再不留意他。 福和罗汉将这一切看得清楚,他的目光从人流最末的几个凡俗百姓一一看过去,一直看到最前方的净涪。 但很快,他就收回目光,取了一盏灯盏来擎着,脱下佛珠拿在手里捻动,低声诵念佛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福和罗汉到底根性不俗,境界了得,不过是刚刚起了个头,那仿佛带了玄妙佛理的经文就轻易将他周遭的凡俗百姓引入了佛法的世界里,去体验那佛理的玄奇与微妙。 这些其实都还只是等闲,真正不容忽视的影响,还是那随着福和罗汉加入陡然膨胀、以一种恢宏庄重且包容坚定的速度向着整个天地四方扩散。两句佛经诵起,整个天地几乎都被拢在这一片琉璃佛光之中。 各处庇荫着凡俗百姓的菩提芽苗顿生感应,纷纷亮起菩提灵光,借了那琉璃佛光来,一点点地扩大自己的庇荫范围,增益己身的成长。 百余株菩提芽苗的变化当即便分去了沉桑界各处的目光。 那些修行者们,不论是沉桑界天地中的修行者,还是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修行者,目光从净涪、福和这一群人身上挪开,往沉桑界天地各处转了一转之后,才又回到了净涪与福和罗汉这边。 菩提树幼苗气得几乎连冠顶的叶子都给全部翻转起来。 那福和......那福和!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偏就要跟上净涪小和尚,偏就要将净涪小和尚拽入那些人的视线中? 净涪小和尚是怎么着他了吗?!怎么就盯着净涪小和尚不放!小和尚明明都已经安安稳稳修行了,他怎么就是一定要拉扯上小和尚?! 他真以为净涪小和尚是好欺负的吗?! 沉桑界天地劫气正在汇聚弥漫,显然大劫将起,再不是往常那安稳时候,福和罗汉这做法委实欺人太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48章 不单单是菩提树幼苗,便是五方神鸟,在看过净涪那边的动静后,也禁不住皱眉。 这福和罗汉......这一回五方神鸟当先开口,随即就瞥眼看向张远山,是不是太猖狂了些? 张远山的脸色早早就沉下来了。 他什么话都不说,只慢慢看了一眼那张远山。 可就是张远山目光落在那福和罗汉身上时候,本来还好得很的福和罗汉只觉得身上一重,整个人直接跌坐下来。 张远山这才收回目光,对也向他看来的菩提树幼苗点点头,平静道,我们的动作要再快一点了。 早一点将事情弄好,就能早一点从沉桑界这滩浑水中抽身而出。 菩提树幼苗点头。 他们这一行人也不歇息了,凑在一处交流了一番近来各自的进展后,就快速散去,分别忙碌,全不将那只在顷刻间就猜疑过这沉桑界天地内外修行者的福和罗汉放在眼里。 福和罗汉抬起微颤的手,用它在唇边插过。 纤尘不染的手掌上,一道泛着金色佛光的血痕格外的刺眼。 福和罗汉盯着这道血痕片刻,慢慢抬头,看向前方渐渐行远的人群。 别说那人群最前方处的那位净涪,就连他身前的那些凡俗,也都没有一个人分出心神来关注他。 他就像是这天地间最平常不过的尘埃,又像是他们经过时候路边的一块石头,更或是那被他们抛在身后的红花绿叶,根本就进不了他们的眼,入不了他们的心。 福和罗汉的目光穿过近百数的凡俗,最后定定落在最前方位置的净涪身上。 他确信这位净涪法师做不到这种程度,所以,是有人帮他做了。而能够在无知无觉中做成这件事的那位大神通者...... 福和罗汉眸光沉了沉,又快速恢复。 是在为这和尚警告他吗? 他抓起袖角,一点点将唇边的血痕完全拭去。等到他将自己打理干净之后,他从地上站起来。 第一次,他不过才支撑起了半个身体,都还没有完全站起来,整个人就又跌了下去。 不是又有谁对他出手,给了他一个警告,而是他的身体太过无力了,支撑不起来。 -- 第789页 福和罗汉只得又在地上坐了坐。 等他稍稍缓过劲来,确定自己的肉身恢复一些之后,他才再去尝试站起来。可他还是失败了。 试了这么两次之后,福和罗汉就隐隐猜到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走得更远了的人群,索性就坐那里不起来了。 一直到得净涪那一行人完全脱离了他的视线,福和罗汉才再去尝试。 而这一次,他成功了。 站在行道上,福和罗汉低头沉默。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不知是得到了消息,还是怎么的,竟远远地赶了过来,此刻就陪在福和罗汉身侧,与他一道站立着。 明良、谦照两位金仙大修远远看得这一幕,眉眼间窜起几丝笑意,好半响才被压下。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明良大修笑着说道,他也有今日! 因着他那远胜此间修行者的修为与境界,因着他在沉桑界天地艰难时候护持天地的那一番功劳,明良、谦照这一众沉桑界本土修行者不得不对四处蹦跶的福和礼让,承认他在沉桑界修行界中的地位。 可这不代表他们会真的乐意看见福和罗汉带着他的弟子在沉桑界天地里站稳脚跟,甚至从此开枝散叶,世代传承不绝。 不可能的。 谦照大修显然也非常高兴,但比起高兴来,他更关注其他的事情。 你说,这是哪一尊大神做的?他偏头问明良大修。 明良大修扭头,入眼便看见了谦照大修掺杂在那喜色间的凝重。他面上的笑意也渐渐地收了起来。 能够那样轻易地让福和吃下这一记暗亏的,必定是境界远胜于他的修行者...... 福和已经不是我等能够企及的存在,更何况是今次出手的那个人? 敬而远之就是了。 是啊,敬而远之就行......谦照大修扯了扯唇角,目光直直地望入明良大修的眼底,可到底是什么时候,我沉桑界天地中又多了这样的一位大神通者存在呢? 明良大修沉默下来。 他这里没有答案,谦照师兄自然也是知道的。别说他们这里,就算是外间的那两位担了拦截外人重责的师兄,大概也是一样的没有答案。 见得明良大修沉默下来,谦照大修压下他心底渐渐蔓延下去的烦郁心绪,强笑着来安抚明良大修。 幸好这一次有福和在前头探路,不仅让我等知晓了那位大神通者的存在,更让我等知晓了那位大神通者的立场,不会轻易去触他霉头,也算是大幸了。 不幸中的大幸,有这一点幸事在,倒也值得他们欢喜一回。 明良大修笑了笑。 这位净涪法师......他摇摇头,往净涪那一群人看了看,算了,反正我们与他也算是相安无事,先前就没去管,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还不如就继续随他去。 明良大修别开目光的时机太过巧合,竟正正好错过了谦照大修眼底一闪而过的那摸淡灰。 谦照大修到底很难将笑意支撑起来,眉目有一瞬间的阴郁。 ......我等现如今忙碌得很,能这样赏玩一场好戏,也非常的难得。明良大修笑着,从储物空间里取出酒水来,谦照师兄,我等当浮一大白! 谦照大修半响才回神,接过明良大修递来的酒杯,手腕一转,就将那里间的酒水送入喉中。 一杯饮尽,待到他将酒盏从唇边挪开时候,却是一滴酒水都不剩的。 明良大修本还待笑言两句,见得这般情状,心中一叹,也敛了面上笑意,另取了酒壶来,给谦照大修再斟了一杯。 谦照大修一点都不客气,顺手就又给倒入了嘴里。 明良大修自己都顾不上来,只能再帮谦照大修斟一盏。 如此再三之后,谦照大修索性就接过了明良大修手里的酒壶,自己给自己一杯一杯地斟酒。 明良大修只在旁边捧了一杯酒,慢慢地啜饮。 这一日,他们两人都醉了。 好不容易回过神,循着这两位投落在他那边的目光看过来的福和罗汉见到这两个酒鬼,心头一梗后,竟不知怎地生出了一分钦羡来。 倘若不是戒律在身,他也想一醉解忧啊! 斩去那一缕欲念,福和罗汉收回目光,低声道,走吧。 他率先寻道而去,走的却是与净涪截然相反的方向。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跟在福和罗汉身后,陪着他一道走。 不过在走出一小段距离后,慧因比丘还是禁不住,回头看了看净涪远去的那方向。 倘若不是福和罗汉此时很有些心不在焉,怕是早在慧因比丘有此动作时候,就该被福和罗汉抓个正着了。 慧诚比丘飞快地瞟了一眼福和罗汉的方向,悄悄伸手拉了拉慧因比丘的衣袖。 慧因比丘将头别了回来。 慧诚比丘也不多说他,只低头跟了福和罗汉往前走。 福和罗汉这一行脚步显然比净涪那一大群人都要快。过不得多时,他们师徒三人就进了一处小镇,甚至来到了镇中那株菩提芽苗之前。 当然,这小镇里就没有谁抓住了他们师徒三人的行踪。 -- 第790页 这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镇而已,比起乘华镇来,它可少了一位张远山。 在那圃圈前站定,福和罗汉垂着视线盯了那不过堪堪长出两片嫩叶的菩提芽苗半响,忽然开口问道,你们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慧因比丘紧闭了嘴。 慧诚比丘担心地看了看福和罗汉,心思百结,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又似乎没有。所以临了,他也只和慧因比丘一般地沉默着。 有风徐徐而来,带起福和罗汉身上灰褐的袍服。 慧诚比丘似乎也被这阵风迷了眼,一时间竟觉得眼睛酸涩得狠了。 说话!福和罗汉猛地低喝一声! 慧诚比丘急急瞥眼看向侧旁,一时睚眦欲裂。 师弟...... 他近乎哀求一样的声音落在慧因比丘耳里,让慧因比丘也不由得顿了顿,转眼看他。 慧诚比丘不过甫一望入慧因比丘的眼底,心头就一阵阵地发凉。 慧因比丘收回目光,转到福和罗汉身前去,合掌躬身与福和罗汉拜得一拜后,直挺挺地迎上福和罗汉的目光,师父难道认为你做得对吗? 福和罗汉抿紧了唇。 慧诚比丘悲哀地看着这两个他最亲近的人,心头那阵凉意在他们两人的对峙中渐渐失去温度,化作更深切的寒意,剜刮着他的骨髓。 慧因比丘似有所感,那一瞬间的目光越过福和罗汉,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慧诚比丘。 他目光顿了一顿,再与福和罗汉对上时候,那里间的敌意消散了开去,只剩下深刻入骨的疲惫。 师父真的认为你做对了吗? 福和罗汉微微闭上眼睛,再掀起眼睑的时候,他说话了。 自然是不对,甚至可以说是过分。他道,但在这沉桑界里,我也只能这样做。 福和罗汉已经是太乙境界的佛修,他自己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怎么可能不知晓,怎么可能没有分寸? 可这不是对与错的问题。 他根本就没有选择权! 沉桑界这边的局势变化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确实可以不去招惹这位净涪法师,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他们师徒三人就得损失在这里! 他们师徒三人真要遇上什么问题,他自觉可以自保,至不济也不过是往轮回里走一遭,可慧诚、慧因他们呢? 他们怎么办? 净涪和尚......他会是变数,甚至很有可能是这天地间的一线生机所在。福和罗汉语气相当平静。可这种平静中透出的笃定,却叫慧诚、慧因两位比丘都惊了一下。 师父你......本来站在福和罗汉身后的慧诚比丘快步转到福和罗汉身前来,与慧因比丘站在一处,惊疑不定地看着福和罗汉。 福和罗汉勾起了唇角,如果先前还不能确定的话,那么现在就能肯定了。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谁都没有说话,仍自怔愣地看着福和罗汉。 师父他先前......居然不单单只是想要为他们这一脉在沉桑界天地的传续寻找合适的法苗,还想要试探那位净涪法师的根底,以确定那位净涪法师在这沉桑界天地中的位置? 福和罗汉看着自家的两个弟子,目光一如往常。 慧诚比丘眼眶处浅淡的红晕越更浓艳了。 为什么......慧因比丘忽然开口,师父你既然是这种心思,为什么不直接寻上净涪法师,坦荡相询?你就非要这样弯绕迂回么? 福和罗汉没有立即为自己辩解。 我已经习惯了。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又是愣了一愣。 你们刚才也算是亲眼见过那位净涪法师了。以他当前的状态,我若直接寻上他去,免不得就要打扰了他...... 慧因比丘沉默了下来。 福和罗汉往前走了两步,拉近他与慧诚、慧因两位比丘的距离,才伸了手去,一一轻拍过两位弟子的头顶。 除了福和罗汉自己之外,这沉桑界天地之内,竟再没有谁能发现在那手掌落下的顷刻间非别没入两位比丘身体、悄然护持住他们神魂的那道金色佛光。 福和罗汉收回手来,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你等既然看不惯为师的作为,那便自行离去吧。没想明白之前,你们谁都别来见我! 那声音里的怒气充盈而真切,重重地砸落在两位比丘的心头,险些没把他们砸出泪水来。 师父......慧诚比丘眼眶里的水珠再留不住,沿着脸颊滚落,啪嗒一声打落在地面上。 滚!福和罗汉怒喝一声,不中用的小子!都给我滚!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比那圃圈里的菩提芽苗还要像树木,纵身形一阵阵地颤抖,也仍然稳稳地立在原地,压根没往左右挪移过半分。 福和罗汉见他们不走,自己重重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慧诚、慧因,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渐渐模糊的身影快速在他们的视线中隐去,声音悄悄哽咽。 那自咽喉间低低溢出,又被风掩了去,一切仍旧悄无声息。 只是...... 这事情就发生在菩提芽苗的圃圈侧旁,却又叫本来想听听他们师徒三人之间到底会闹成什么样子的菩提树幼苗撞了个正着。 -- 第791页 本来还对福和罗汉很生气的菩提树幼苗现在虽然怒火仍旧不减,却到底多了几分复杂的怅惘。 它心下藏了事,尽管不会妨碍到它做正事,也难免在与张远山、五方神鸟碰头的时候带出几分形迹来。 初初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只是对菩提树幼苗的状态有些好奇,却不曾想过去探究些什么,直到菩提树幼苗自己将事情说了,他们才知道菩提树幼苗到底为的什么心思纷乱。 张远山倒也罢了,还算是能稳住。 五方神鸟却是丝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这个福和罗汉,呵...... 菩提树幼苗很有些不解,它看看五方神鸟,又看看张远山,冠顶上的菩提叶一时倾覆了小半。 菩提小友还是太小了,碰到的人和事都不多,难免有所纠结。张远山轻笑一声,安抚住菩提树幼苗后,就又转头看向五方神鸟,你既开了个头,一事不劳二主,还是五方你来替菩提小友释疑吧。 五方神鸟瞪了他一眼,却没有拒绝。 首先一点,他转头看向菩提树幼苗,一双重瞳直直地看着它,你知道为什么那位福和罗汉会在菩提芽苗所在的圃圈里跟他两个弟子剖白心意么? 呃...... 菩提树幼苗哑口无言。 更重要的是,它想不到五方神鸟跟它说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提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只它也真的不傻,很快意识到了五方神鸟的用意。 你的意思是,那福和是说给我听的? 五方神鸟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他是说给所有站在净涪和尚侧旁、身后的人听的。 既是说给对净涪心存善意、与他交好的人说的,那自然也就包括了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觑了一眼旁边笑眯眯的张远山,悄悄翻了个白眼。 张远山看得清楚,却只是加深面上笑意,没有其他动作。 菩提树幼苗被五方神鸟的说法惊了一下。 神鸟你的意思是,那福和知道我们与那散落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菩提幼苗有联络? 未必能确定,但一定有猜测。五方神鸟说道,不过就算只是猜测,也足够支撑他这样做了。 菩提树幼苗没有说话。 五方神鸟瞥了它一眼,又道,再来,他虽然称得上爱护弟子,心中也确实有明辨对错,可是你别忘了...... 五方神鸟说着,就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知道错,也做了。而且便是跟两个弟子剖白,他也没提过要跟净涪小和尚道歉。这意味着什么,你也该清楚。 菩提树幼苗这次是真的愣怔住了。 没错,福和罗汉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还是半点不犹豫地做了,而且便是在跟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剖白的时候,也完全没提起过要跟净涪小和尚道歉。 那福和罗汉根本就是在以情凌人的同时,还恃强凌弱! 菩提树幼苗恍然大悟之际,对那福和罗汉也真正地生出了几分厌恶。 要知道,在这之前,哪怕菩提树幼苗会因为福和罗汉三番几次地欺上净涪而对福和罗汉生出怒火,也绝没有什么厌恶的感觉。 菩提树幼苗毕竟是佛门清灵圣树,一代代伴随着传承记忆烙印在菩提树幼苗身体里的感情,使得菩提树幼苗打从一开始就对佛门子弟有着相当的好感。 也正因为这种天然的好感,哪怕知晓福和罗汉的动作过分,菩提树幼苗也只是对他生气,并没有厌恶。 可这会儿,福和罗汉生生就成了那一个例外。 张远山看着这样气愤的菩提树幼苗,瞟了五方神鸟一眼,示意他适可而止。 五方神鸟撇撇嘴,到底还是当着菩提树幼苗的面,赞了那福和罗汉一回。 说起来,这福和的心思确实是够的,他的两个弟子明明都已经与他生出龃龉来了,却还是硬生生给他...... 眼看五方神鸟越说越不像话,张远山只得出面拦住了五方神鸟的话头,插话道,福和的事情,且等净涪小和尚那边的修行暂告一段落,再跟他提一提,让他拿个主意就是了。到底净涪小和尚才是那个当事人,又和那福和罗汉同时佛门子弟,我等却不好替他料事,再等一等吧。 说到这个,张远山也是很羡慕这个时候还能在沉桑界这方天地里专心修行的净涪。 他也想念这样万事不沾、只需专注修行的日子啊。 他灵田里栽种的那些灵种也不知道长得怎么了?这些日子以来沉桑界天地的气候变化太过明显突兀,他不在灵田里照看着,还真是担心啊。 唉。 张远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都转了目光来看他。 迎着这一鸟一树的目光,张远山便是再怀念往昔的清闲,也只得摆手,露出一个笑容来。 没事,我就是分了分神而已......还是说事吧。 再怎么样,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都还不是人形,很多事情他们不好插手,只能交给他来。若他抽身了,五方神鸟和菩提树幼苗就更忙不过来。只怕到时候整个绝地天通布局都要崩盘。 你寻到了洪长兴所在了吗?张远山问菩提树幼苗道。 -- 第792页 菩提树幼苗点点头,将它所见的与张远山及五方神鸟这两个根本抽不出身来关注这件事的大忙人说道了一遍。 他在楚刊曾经设下祭坛的那方山峦上。他在那里又设了一个祭坛。净涪小和尚与我送出的菩提子,都成了他的资粮...... 张远山眯了眯眼睛,很快就想明白了洪长兴这会儿的真正目的。 他想要在这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内为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打开一条通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49章 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而不过顷刻间,张远山就拿出了决断,不能随他去,再拖一拖。 张远山一一看过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正色道,目前而言,我等的准备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出手。但净涪小和尚还需要时间。 事情关乎净涪,菩提树幼苗可谓相当的积极。 它抢先应道,我可以帮忙。 张远山露出一个笑容,这件事......用不着我们出手。 五方神鸟看见张远山这个笑容,冷哼了一声。 菩提树幼苗有些不明所以,张远山也不理会侧旁已经摸着一点痕迹的五方神鸟,只看定了菩提树幼苗,抬手往某个方向一指,他不是想要在这沉桑界天地立足么?正好,这事完全可以交给他。 菩提树幼苗顺着张远山手指指着的方向望去,正正看见那背影多了些轻快的福和罗汉。 他先前对沉桑界众生施下的恩,给了他和弟子在这方天地立足的机会,也迫使了沉桑界修行者们承认他们的存在,却......不够让沉桑界修行者为他们的法脉传承多予方便。 因此,他欠缺的其实就是对这方天地的功劳。 我将这件事送到他手上,可是给了他对沉桑界修行者施恩的机会啊...... 菩提树幼苗愣愣问,他会去拦截洪长兴吗? 哪怕洪长兴在那处山峦上占据了优势,甚至有可能拖住金仙境界的修士,可是福和罗汉是太乙仙境界的佛门子弟,洪长兴占据的优势在对上福和罗汉的时候就会荡然无存。 当然,前提是福和罗汉亲身前往。 可是这样一来,福和罗汉就需要面临选择。 是选择与净涪达成和解,竭力放下身段表达善意,以求得他同意庇护慧诚、慧因两位比丘,还是选择跟洪长兴对上,为他在沉桑界天地的法脉传承铺平道路。 这两个选择,就是鱼与熊掌。而以福和罗汉当前的修为,不,或者说以张远山挑中了他去撞破洪长兴动作的安排,显然不能做到两全。 他只能做出选择。 想起福和罗汉与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剖白心意时候流露出来的、对两位比丘的殷殷心意,菩提树幼苗有些茫然。 张远山又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五方神鸟开口道,所以他只能选择了。 菩提树幼苗沉默得一阵,他会选什么呢? 五方神鸟随口答道,谁知道呢? 菩提树幼苗就没有话了。它抬起视线,目光在那福和罗汉身上停顿许久后,又转到了仍自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缓步往前的净涪。 净涪身后跟着的人群越渐拉长,拖成了一条长长的线。 如果是小和尚的话......菩提树幼苗喃喃开口。 五方神鸟这回没有应它,应它的是张远山,小和尚的话...... 菩提树幼苗循声看去,正见张远山微微勾起的唇角。 他大概不会让自己面临这样的选择。 菩提树幼苗定定看着张远山的眼睛片刻,不知怎的,忽然说道,如果一定要选,小和尚会选弟子。 它说得很是笃定。那种没有缘由的笃信,不单单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听出来了,连菩提树幼苗自己都察觉到了。 它摇晃着顶上冠叶,却没想要改口。 张远山面上眼底的笑意添了三分柔和。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他道,如果是小和尚要做出选择,他是会选弟子的那一个。 五方神鸟闻言,偏头看了张远山一眼,轻啧一声。 真是不知道也不是很想问你们哪里来的对那净涪和尚的信心。 张远山并不在意五方神鸟的嗤笑,他又看了净涪那边一眼,才再收回目光。 他不担心福和,那福和罗汉虽然贪婪了些,但也是个聪明人。他担心的是其他...... 纵然那暗色只在张远山的眉心处稍稍驻留,就迅速消隐了去,还是被五方神鸟看了个正着。 他眯了眯眼睛,低头轻啄张远山的肩膀,你怎么了? 张远山先是摇头,没什么。 菩提树幼苗也转了视线来看他们一人一鸟。 五方神鸟压根就不在意菩提树幼苗的目光,见张远山想要敷衍过去,他啄着张远山肩膀的力度渐渐加大,即使是张远山这样的大神通者,都不免觉得肩头发痛。 应该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张远山心里冷静地做出判断,面上却哎呦哎呦地跟五方神鸟告饶。 -- 第793页 不讨饶不行啊,他真要敢不说出个丁卯来,只怕五方神鸟就敢真让他痛! 张远山心里叹着气,眼去眯起,露出了一个笑容来,说,说,我一定说,五方你先放开我吧...... 五方神鸟哼了一声,却真的将自己的脑袋抬了起来,说。 张远山抬起手来往净涪的方向指了指。 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都看得清楚,张远山让他们看的其实根本就不是净涪,而是净涪稍后一点的位置。 那里,是那些自发追随在净涪身边、近乎疯魔的凡俗百姓。 你们看见那些人了吗? 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先后应声。 看见了,有什么问题吗? 看见了,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现在看着是还没有什么问题。但......张远山叹了一口气,问道,从他们这些人跟上净涪开始,你们看见有谁吃饭喝水了么?你们看见他们休息了么?你们看见他们......去如厕了么? 这三个问题直接将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都砸懵了。 他们一树一鸟仔细回想了一下,都木然地摇了摇头。而他们看向净涪方向的目光,也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尤其是菩提树幼苗,那更是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能察觉到的惊悚。 是的,在撇开福和罗汉这个想要占净涪便宜的妨碍之后,这才是净涪当下最大的麻烦。 那些人可是凡俗百姓,不是净涪这样的修士,净涪可以辟谷,他们却不能。 他们是需要食水的,也是要休息的。 那些凡俗百姓这样跟着净涪学,就算有簇拥着净涪左右的琉璃佛光帮助他们温养肉身,他们肉身也很难继续承受下去,出问题是迟早的。而一旦这些跟随在净涪后头的凡俗百姓有谁丢了性命,只怕净涪的修行也会平添波折。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菩提树幼苗很有些慌乱,它急切地打量着那些跟随在净涪身后的凡俗百姓,又忙忙将目光收回来,求救似地看着张远山。 张道兄...... 张远山也是无奈,食水的问题其实好解决,真正麻烦的是怎么让那些人去休息。 休息这件事,真的是很私人的问题。也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自己能做,没有谁能帮得了的。也就是说,如果那些人不愿意停下,甚至只要他们没有那个停下的意识,他们就只会一直跟随着净涪动作,而完全不顾自己的负荷。 菩提树幼苗自也是明白的,它顶上的冠叶安静了一瞬,又急急摇晃起来,让那些人休息的事情不急,先解决了他们的食水问题吧。 由不得菩提树幼苗不急,张远山不提醒,菩提树幼苗还没有发现,张远山他一提醒,菩提树幼苗也就记起来了,那个最先跟随在净涪身后的凡俗百姓,他已经跟着净涪走了半日了。 也就是说,那个凡俗百姓足有半日没有饮食了。 也幸而这会子净涪行走的那段路途算是平坦,净涪行走的速度也不算快,那个人才到了现在都没有出现问题。可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那个人支撑不了太久的。 张远山将他为自己带的那个木葫芦拿了过来,拔出葫塞,倒出一滴水珠。 是的,只有一滴,非常精准的一滴。 托住这一滴水珠,张远山随意看得一眼,便将水珠往前方一甩。 水珠升上半空,直直向着净涪所在的位置飞去,越是往前,水珠越是膨胀壮大。到得它来到净涪头顶的时候,水珠已经成了一片厚密的云层。 云层堆叠,未过得多久,就从最初的净白变成了黑沉。 晴朗的天空一下子被黑压压的云层占据,天地都变了个颜色。 头上天气变化非常明显,可不论是净涪,还是跟随在净涪身后的那些凡俗百姓们,谁都没有往上分去一点目光。 陡然一道风起,云层下压时候,就有一滴豆大雨水砸落在最靠近净涪的那个凡俗百姓身上。 雨水与肉身相撞,水滴破碎成更细的水珠。 如果是寻常的雨水,当水滴破碎时候,那些水珠自会沿着人身的线条滑落,可这些是由张远山催送过来的雨水。水滴破碎成更细的水珠,那更细的水珠贴上肉身时候,轻易就被人体的温度蒸发成为水汽。 那些水汽就笼罩在那人的身体表面,随着那人的呼吸,从他身体各处沁入肉身,化作能量支撑起肉身的消耗。 这一滴雨水不是个例,在这第一滴雨水之后,成千上万的豆大雨水精准地砸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化作水汽被那些凡俗百姓吸纳,滋养他们的肉身。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人分神。 这些凡俗百姓们,有一个算一个,都仍自擎着灯盏,捻着佛珠,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跟着净涪的脚步前行。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在云层密密铺占天穹时候,就睁眼看了看天穹那云层。可也只是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 没有威胁。 他悠悠闭上眼睛,不去打扰佛身。 大雨下了盏茶工夫,那云层就散去了,露出的仍是那片晴朗的天空。 那雨水的着落太过精准,全都砸落在人身上,没有一滴错漏。以致于等到云层彻底散去时候,地面还是干干爽爽的,没有一点水痕。 -- 第794页 张远山对着葫嘴喝了一口水,才将葫塞填了回去。 菩提树幼苗一直盯着那边,直到看见那些凡俗百姓的精神明显好转之后,它才松了一口气。可紧接着,它又绷紧了身上菩提叶。 食水算是解决了,可接下来的如厕和休息......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也是沉默。 他们是修行者,不是保姆。 菩提树幼苗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也很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不敢去看张远山与五方神鸟。 ......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菩提树幼苗问道。 如果说这些凡俗百姓是被净涪感化,诚心皈依,不说其他人,就是菩提树幼苗都不信。 真正对佛法虔诚、诚心皈依我佛的人,菩提树幼苗见得不少,听说过的就更多了。可无论是它看见的、还是听说的,都没有疯魔到这种程度的。 与其说这些人是钦羡佛法,想要追随净涪修行,倒不如说像是...... 像是垂死的人见到了不能强抢的救命药,于是就死死地缠着那个可以给他药的人,怎么都不放手的疯魔。 菩提树幼苗心里有定论的时候,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张远山先是摇摇头,然后才回答它,那些人现在是疯魔了,但疯魔的不是他们,而是祂。 张远山抬手往上指了指。 菩提树幼苗很快就明白了张远山的意思。 疯魔的不是跟随在净涪身后的那些凡俗百姓,而是沉桑界天地意志。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吗? 张远山没有说话。 菩提树幼苗又问,那净涪小和尚要怎么办? 沉桑界天地意志疯魔,受到影响的范围绝对不少。可目前来看,沉桑界天地意志就算疯魔,也只追着净涪,其他地方的影响暂且不太明显。也就是说,如今整个沉桑界天地,遭了无妄之殃的,还是净涪小和尚。 菩提树幼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净涪幸运,还是该说净涪倒霉。 可不论是幸运还是倒霉,菩提树幼苗都想要帮净涪解决掉这个问题。 净涪小和尚这会儿在修行呢,它可得帮着净涪小和尚点。 这时候,五方神鸟却是插话了。 能怎么办?直接封印了沉桑界天地意志不就好了吗? 五方神鸟有着重明鸟的血脉,勉强算是进入神鸟谱系,往常时候的行事也相当克制,配得上神鸟的名号。也所以,封印一方世界天地意志的做法,在平常时候,五方神鸟是提都不会跟人提起,但这会儿,他却是不等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说话,直接就提出了这样的一个建议了。 张远山很有些讶异地看了过去。 五方神鸟低着头拿尖喙梳理他自己的羽翼,看上去不太在意张远山的目光。 菩提树幼苗却是没想起这些,它直接就被五方神鸟提出的建议给吓住了。 封印天地意志?这,这......不好吧? 封印沉桑界天地意志,能做到吗? 能的。 沉桑界只是一方中千世界,它的天地意志比起景浩界天地意志来说,确实是要强横太多,可在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样的大修行者面前,却还是不够看。 菩提树幼苗不怀疑这一点,但它还是有些迟疑。 实在是因为封印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动作太大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绝地天通的计划。不过菩提树幼苗目光在净涪身上转了转,就变得坚定了许多。 不会影响到绝地天通计划吗?它先问道。 五方神鸟瞥了它一眼,答道,不会。 不会影响到净涪小和尚的修行吗?它又问道。 不会。这一会却是张远山回答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冷静追问,为什么这么肯定?净涪小和尚现在可是在沿着沉桑界地气祖脉行走,他的修行勾连天地。而且人心即天心,净涪小和尚他现在也还在坚持着为亡者送行......我们这边贸然封印天地意志,怎么就不会影响到他了? 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解释道,因为倘若封印天地意志,我也好,五方也罢,选择的方法都不会是拘拿沉桑界天地意志,将祂镇压在天冥之地,不让祂轻易离开。 是的。五方神鸟也道,我们不会。因为这样的做法相当于与天地直接对峙,当然,做到我们确实是可以做到的,可是这样的做法是堵,对天地众生影响很大,我等不取。 而我等的做法,是类似于疏的那种。张远山接过话题,你当知晓,天地意志为众生意志汇聚形成的弘大意志。 菩提树幼苗静静听着,这时候点了点头,承认张远山的说法。 张远山又继续道,我们的封印,是阻断众生意志汇聚的那个过程,放众生意志自由,以此达成崩解天地意志的目的。 菩提树幼苗听明白了,虽然还有些问题不知道张远山和五方神鸟具体如何解决,但那不是它现在需要关注的重点,它现下最关心的是净涪小和尚与绝地天通计划。 既然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提出的建议不会影响到它关注的这一人一事,又不会平白伤害天地中的生灵,那菩提树幼苗也不会继续阻止。 -- 第795页 于是它对张远山和五方神鸟点了点头。 张远山和五方神鸟对视一眼,一人一鸟默契点头,便开始动手。 菩提树幼苗立在一旁,帮着护法。 五方神鸟展开双翼,飞离了张远山的肩膀,在张远山顶上虚空立定。 张远山则连续五次将手往他怀中摸,每一次他手伸出来时候,菩提树幼苗都能看见他手里抓着一把种子。 菩提树幼苗认得出来,那是五谷。而每一把谷子的数量都是一样的,九粒。 张远山将五谷抛出,谷粒飞上半空,在半空各依方位立定。 却是稳稳占据了五方。 张远山送出五谷之后,手掌合拢,手指快速变化指印。 菩提树幼苗几乎都不知道张远山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出手印,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但它不知道不打紧,五方神鸟知道就是了。 在张远山打出第一个手印的瞬间,五方神鸟高高地啼叫了一声。 清脆的鸟啼声顷刻间响彻天地,引来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各方修士的目光。然而,即便鸟啼声连绵起伏,少有停顿,这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还是几乎没有人能抓住五方神鸟的位置。 所以说几乎,当然是因为事实上还是有人确定了五方神鸟的位置了。 一道目光从道宫中投出,穿过天地胎膜,直接望定昂首高声啼叫的五方神鸟。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察觉到了这一道目光,但他们手上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竟似是完全没有发现一样。 那位天魔修士扯了扯唇角。 等到张远山最后一道手印打出,那五谷陡然化作五道明耀精气,在虚空盘旋环绕,灵动生活。 五道精气如游龙般游走片刻,直到它们似乎从天地五方衔出些什么玄奇的东西来,才汇聚合拢,化成一颗五彩元珠,飞到五方神鸟近前。 而这个时候,五方神鸟的啼叫也正正到了最高昂的声调。 在那似乎响遏行云,又似乎直入人心、在那人心间得到了什么的啼叫声中,五方神鸟陡然一收脑袋,将自己前半身往前一送,尖喙便准而狠地啄中了那颗五彩元珠。 本就是虚虚汇合成形的五彩元珠吃了五方神鸟这一啄,元珠直接散化成无形,消隐在这虚空之中。 可这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的高阶修行者们却都是眼前一怔,仿佛看见五道烟气沿着冥冥的联系,直入天穹至深处。 还没等他们再定睛细看,就有一阵厚重的门扉合拢声音在耳边响起,激得他们整个人的神魂都抖了抖。 菩提树幼苗算是沉桑界天地内外距离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最近的那个修士了。可就算是它,也不知道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一番轻描淡写的动作中到底都蕴藏着怎样的玄奇道理。 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一声门扉合拢声响起时候,从它心底自然生出的一种明悟。 --沉桑界天冥之地被关闭了。 菩提树幼苗一时咂舌,久久没能回神。 而到得它回过神来,菩提树幼苗匆匆往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那边看了一眼,确定他们只是精神有些倦乏之外,再没有其它问题之后,便又直接转了目光,去看那边的净涪小和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确实是卡文了,而且这一章其实是第二版,第一版被我自己删了,不是不小心,就是觉得不太对,所以才拖到现在替换,真的很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感谢在2020-04-28 23:30:19~2020-04-29 23: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离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0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早。 那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水很是神异,后头忽然响彻心头、耳边的动静更是叫人心头一惊,可净涪却是头都不抬一抬,仍然低垂了眼睑,诵经而行。 倒是那些追随净涪的脚步才踏上路途、全都像是疯魔一般地坚持着的凡俗百姓们,在那一声沉闷厚重的门扉合拢声过后,竟是在再往前走出几步之后,都茫茫然地抬起头,左右张望。 有效! 他们这是都清醒过来了啊...... 菩提树幼苗当即就松了一口气,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事实上,这会儿将目光放到净涪身上的,并不仅仅只有菩提树幼苗、张远山这一行与净涪亲近的修行者,还有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无数被张远山动作惊动了的高阶修士们。 当然,除了洪长兴。 是的,洪长兴是那个净涪之外的例外。 他低头专心查看着祭坛上精血的情况,及时补充精血,轻易不往外间分去一点心神。 而除了洪长兴之外,其他的高阶修士却都在施展手段,希望能够抓住张远山一点痕迹,好为自己搜寻张远山的行踪提供一点帮助。 至于结果么...... 看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依旧随意的姿态,也就不必要谁再去询问了。 菩提树幼苗压根就不在意那些人,它只笑着看那些原本跟随在净涪身后的凡俗百姓们,看他们停下脚步,看他们因为终于意识到自己状态的疲乏倦怠。 细细从那条人流的初识看到终末以后,菩提树幼苗脸上的笑意就更深更浓了。可那笑容还没有在他面上停留太长的时间,就陡然停顿了下来。 -- 第796页 张远山也微微眯了眼睛。 他们这到底是....... 菩提树幼苗并不想去质疑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两位高阶修行者联手之后的成果。张远山和五方神鸟何等的人物,他们联手要都没能取得想要的效果,那才真是会笑掉了旁人的大牙呢! 菩提树幼苗是想不明白那些凡俗百姓的心思。 张远山和五方神鸟都是一阵沉默,目光在那些茫然半响后、踉跄着再次跟上净涪小和尚的凡俗百姓。 净涪不过才走出几丈远,那些落在他身后的凡俗百姓就又跟上了他的脚步。而细看那些凡俗百姓的眼睛,却又能从那里捕捉到一些神采,神采汇聚在眼睛里,便凝成一丝丝微弱的光来。 与先前时候的他们大不相同。 两种可能......五方神鸟先开口道。 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转了眼睛来看他。 一种,沉桑界天地意志的疯魔,到底在这些凡俗百姓心里留下了烙印...... 和沉桑界天地意志比起来,凡俗百姓就是那皓日面前的米粒。 但凡沉桑界天地意志想对他们做些什么、想让他们做什么,只凭他们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影响的。 所以即便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已经联手封印了沉桑界天地意志,阻隔了众生意志的汇聚,这些已经被影响了的凡俗百姓,在没有人出手帮助拔除这种影响之前,他们还是会按照沉桑界天地意志留在他们身上的烙印行事。 而更为难的是,哪怕有人察觉到了这些被影响的人行事不妥,甚至做出提醒,那些已经被影响的凡俗百姓也是不会信的。 菩提树幼苗也不是寻常的灵树,它身上有着菩提树传承,对这些自然也是知道的。但它不觉得奇怪,只是对五方神鸟点点头,示意理解。 当然理解,别看张远山和五方神鸟这两个轻描淡写间就将沉桑界这一个中等世界的天地意志封印,可那也是因为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两人的手段与境界都远超想象,换了其他人试试? 五方神鸟见菩提树幼苗理解,便将那另一种可能说道出来。 再有则是......他们真的就此生出笃信,诚心诚意跟随净涪修习佛法...... 五方神鸟说完,又深望了菩提树幼苗一眼。 到底是哪一种,我以为你应该是清楚的。 菩提树幼苗一时没有应答。 它心里...... 这会儿确实是有些猜测。 一直在旁边听着看着,半响没作声的张远山便就安抚菩提树幼苗道,我们已经出手干涉过一回了,再出手,怕不是就要影响了净涪小和尚的修行了。 菩提树幼苗豁然抬头,急急扫过那边人流最前方的位置,快速又仔细查看过净涪的现状之后,它才又放松下来。 菩提树幼苗听明白了张远山话里的意思。 因着这些凡俗百姓,张远山和五方神鸟都对沉桑界天地意志出手了,可结果却并不如意。 这个结果有部分是因为他们急于出手,想得少了,可谁又真的能够确定,这不是需要净涪小和尚自己解决的修行一环呢? 第一次他们出手干涉了,可以算他们不知,然而如果他们再动心起意要在这中间插手,可就没那么轻易了却此间事情了。 其中的因果尚且是小事,了不起等净涪小和尚的修行暂告一段落时候,他们与净涪小和尚做个赔礼,诚心道歉,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然而这中间对净涪小和尚的影响,才是真正的关键。 作为这沉桑界天地间为数能算与净涪小和尚亲近的修行者,他们这里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清楚净涪那小和尚对自己的修行有着相当的计划,他们谁都不希望打扰了他去。 也因此,在眼见事不可为的情况下,张远山快速判断过一回后,选择了放任自流。 我知道了。它郑重应道,我不会再随意出手了。 张远山点点头,他再看得菩提树幼苗一眼,又转眼看了一圈身后的灵田,转身的同时,也招呼菩提树幼苗道,快来帮忙吧,今天的土壤有些干了,灵田里的种子大概会受些影响......我们得浇水了。 就算张远山名下的灵田数量相当庞大,然而仅仅只是浇水的话,便是要求细致严格,有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也已经够了,并不需要菩提树幼苗来帮忙。 张远山所以招呼了它,其实不过是给它找点儿事情忙活,不让它太过着急以致神经紧张而已。又不是真就不让它关注净涪那边的情况了,不过就是偷闲而已,它会。 菩提树幼苗询问过张远山,接了一个监察灵田内部湿温的任务。 对于菩提树幼苗这样的灵植来说,这不过是它的本能而已。 所以它非常轻松地接过这个任务,帮着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打理这一片灵田。也正因为太过轻松,它才能在任务的间隙分出心神去关注净涪那边的情况。 然而事实上,净涪那边的动静很平静。 他仍然是擎着心灯,捻动佛珠,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缓步前行,甚至仍然不曾分成心神去关注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一群凡俗生灵。可即便如此,出自西天菩提树园、深受佛理熏陶的菩提树幼苗还是非常敏感地捕捉到了净涪小和尚的变化。 -- 第797页 这变化不是着落于净涪的动作,也不在他的声音,更不在于周围簇拥着他的那片琉璃佛光,虽然它们确实都有了细微的变化,而是更微妙的、出现在净涪念诵的经文的变化。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还是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但在净涪此刻念诵的经文里,菩提树幼苗却听出了更多的悲悯与慈悲。 那是对诸天寰宇无垠天地、对诸天寰宇无量众生的悲悯与怜惜,并不只拘泥于沉桑界天地,也不局限于沉桑界天地的众生。 那份善意与悲悯浸入《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愈发使得净涪念诵的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显出了更多的神异。 菩提树幼苗知道,这是净涪对《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了更多的体悟。 如果说早先净涪初初上路时候,仅仅只是因为心有所感,选择持定《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而非《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净涪在真正深入了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并借由这一部经典,向那位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虔诚礼敬。 菩提树幼苗心有所感,不觉又转移了树冠,望向净涪那边,屏息观望。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察觉有异,一时也都停下动作,看向净涪那边。便连刚刚站在山峦下方,正尝试各种办法观察山峦内部洪长兴动静的福和罗汉,也陡然拔转了目光,皱眉看向净涪那所在。 本在他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开始,就有凡俗肉眼不可见的、浩瀚剔透的琉璃佛光从这天地四方而来,簇拥在净涪左右。 然而在那个时候,这些琉璃佛光只是纯净的佛光而已,或许能涤荡肉身,温养皮囊,可除了这些之外,就再不见其他了。 但这会儿,那本来舒展平整的琉璃佛光渐渐被净涪经文引动,竟开始了浮动、覆叠、堆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成形。 福和罗汉眉间的阴影越发厚重,唇却紧抿成一条线,半响没往外间分出一点心神去。 比起福和罗汉来,菩提树幼苗这会儿更多的却是欢喜。 从那片琉璃佛光浮动开始,菩提树幼苗就一直在屏息,忘乎所以地等待。 那堆彻、浮动的琉璃佛光之中,不知是错觉,还是牵强附会,先是有一些流畅的线条若隐若现。 那些线条似是衣物自然垂落后出现的褶皱,又似是身体的一部分线条。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了手上动作,站直身体看着净涪的方向,简单做出些判断。 但不论是张远山还是五方神鸟,他们都没有作声交流,而是全凭眼神对彼此传递信息。 不是他们想要凭借这种默契隔离菩提树幼苗、隐瞒他些什么,而实在是因为他们觉得,就算他们出声来问菩提树幼苗,菩提树幼苗大概也多半会是心不在焉。 既如此,倒不如就别去强行拉扯菩提树幼苗的注意力。 你觉得......那琉璃佛光里的,会是什么? 能是什么?药师琉璃光如来啊。净涪这小和尚现在念诵的就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而这本来也就是琉璃佛光,不是那位如来尊者,还能是谁?!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啊......说起来,净涪他的本经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现在又似乎对《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了更深入的了悟,这真的不会影响到他在本经上的修行? 从五方神鸟那双重瞳里传递过来的问题,一时也难住了张远山。 他沉默了片刻,才在五方神鸟带着些无奈与好笑的眼神中摇摇头。 或许会,或许不会,但这是净涪小和尚需要面对的问题,这也是他的修行,他终究会找到处理、应对办法的。 五方神鸟慢慢收了眼底笑意,又抬起视线去,看了看那仍旧沿着地气脉络缓步前行的净涪小和尚。 以他们现在的方位,不花些心思调整角度,其实看到的应该是净涪那和尚的背,而不是他的面、他的眼。 若放在早些时候,五方神鸟大概会着意调整他自己目光的角度,去看一看净涪的表情。但这会儿,他不知怎么想的,却是放弃了,只用目光看着净涪的背。 净涪此时的脚步仍旧不停,且因为他正在走在上山的道路上,从五方神鸟这会儿的角度看去,净涪的背不似早先时候深刻入他脑海的笔直,而是微微弯曲的、有些佝偻的模样。 但哪怕是五方神鸟,他仍然得承认一个事实。 那小和尚的背脊还是笔直笔直的,想要它弯曲下去,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五方神鸟定定看得那边半响,沉默着别开了目光。 张远山看得非常清楚,他笑了笑,才又转眼去看净涪那边。 无声叹了一口气,张远山收拾了心情,仔细观察那边琉璃佛光的变化。 那片琉璃佛光中勾勒出来的线条,不知是因为本身琉璃佛光光线的问题,还是他们这些观者各自心思不同的缘故,那些线条似乎总在游走变幻,并不固定。 张远山、菩提树幼苗这些观者都很耐心地等待着。 然而,这沉桑界天地中,最先察觉到这些线条出现的,其实并不是张远山、菩提树幼苗、福和罗汉这些高阶修行者,而是此刻正散在沉桑界天地各处、虔诚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凡俗百姓们。 -- 第798页 自然,这也包括一直跟随在净涪和尚后头的那一群。 在张远山、菩提树幼苗、福和罗汉这一众人等都在等待着净涪那边变化的时候,这些一时被他们疏忽过去的凡俗百姓们,面上竟在同一时间,露出一个如出一撤的狂热表情。 那狂热挤压了他们的绝大部分心神,剩下的那少部分,也被悄然蔓延滋生开去的欢喜、庆幸占据。 这些凡俗百姓或许不太清楚现下沉桑界面临的境遇,他们的力量太微薄,眼界也因此受到了限制,只能看得见自己站立的一小片地域,只能看得见日出日落之间那些纷扰琐碎的日常,可这并不代表,他们真就对自己即将面临的灾厄一无所觉。 那些感应非是因生灵所知、所识、所见、所闻而来,而是更玄奇、莫名的灵机感应。 那是生灵自身的生物本能,它不是判断,甚至不需要任何条件。 所以哪怕他们只是凡俗,没有修士的伟力,但那种逼近的、一点点扼上咽喉的危机感,却是清晰地烙印在他们的心底,根本就没有给他们错辨的机会。 然而,即便他们心里明白,也都能感受到那种危机,等他们鼓起勇气真正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现实反馈给他们的,却只有永恒不变的冰冷与绝望。 如果不是还有与庇佑他们从劫难中逃脱的菩提灵种一道送来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只怕这沉桑界天地里疯掉的生灵还会更多,天地也必将更加的扭曲绝望。 这些日子以来,沉桑界凡俗百姓们大多都紧抓着菩提灵种生发长成的菩提芽苗,用尽一切可以使用的布料裁剪、渲染来结成五彩丝绦为天地与同胞祈福,一遍遍虔诚、恭谨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那种远胜于各方天地信徒们的、近乎于疯魔的虔诚,就是被那种绝望逼迫出来的。因为只有看着那还在土地中扎根生长的菩提灵树、只有摩挲着身上的五彩丝绦、只有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时候,他们才能感觉到久违的平静与安宁,能够在那种坚定、慈悲的庇护中稍稍放松地小憩一会。 对沉桑界凡俗百姓的这种状态,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希望能在沉桑界天地这方棋盘上有所谋划的一众高阶修士,真是再没有比福和罗汉更清楚的人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福和罗汉才会在明知净涪正在静心修行、不理外事的情况下,仍旧跟上了净涪,希冀能在他这里得到些突破。 福和罗汉已经是太乙仙层次的佛门罗汉尊者,曾经也跟净涪打过几次交道,都没能从净涪这里讨到什么好处,他能不知道净涪的难缠?能不知道净涪背后都站了谁,不好逼迫太过?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他的两个弟子其实都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净涪很有微词。可沉桑界天地的情状如此,他不找净涪,又能怎么办? 早在那些菩提子被沉桑界凡俗百姓种下开始,不,应该是更早,早到净涪踏足沉桑界天地的那一刻,当时尚且还不那么疯魔的沉桑界天地意志对净涪的偏重,事情其实就已经有了定论了。 福和罗汉沉默地看着如今沉桑界天地的各方。 并不只限于净涪,也不局限于跟随在净涪身后的那些凡俗百姓,他这一眼看遍了沉桑界天地间所有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礼敬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凡俗生灵,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了目光去,看过此刻天地内外静默的那些高阶修行者们,勾出一个笑容的同时,眼底亮起异样的光。 看见了吗? 这就是大势。 这才是沉桑界天地间正在成形的大势。 这大势不在以明良、谦照为代表的沉桑界修行者,也不在洪长兴这些来自诸天寰宇各界的修行者,甚至也不在隐匿在净涪背后的那位大神通者。它在于净涪,在于菩提,在于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净涪。 净涪才是这中间的关键。 如果不是他择定《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与菩提子送入沉桑界天地,大势不至如此偏移。 起码不会是现在这般仿佛谁都不可撼动的格局。 福和罗汉慢慢闭上眼睛,面上笑容从嘲讽一点点变作苦涩。 是了,既然这净涪和尚一开始就请出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沉桑界本土的修行者也好,诸天寰宇中各界修行者也好,只要不是魔道一脉修士,谁又真的敢明目张胆拔除《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阻止《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在这天地间的传播? 不敢啊。 就连他,也不敢。 他到底是慢了一步,所以到如今完全丢失了所有的先机。 福和罗汉心中的苦涩与挫败,真正能理解的,也就只有那些想要在沉桑界天地谋划什么的高阶修行者们,沉桑界那些凡俗百姓们却是理解不了的。 就如他们当初也看不见沉桑界天地的危机,被那吞没人心的危机压迫,惶惶不安那会儿一样,现在的沉桑界凡俗百姓们,也正沉浸在那莫名而来的踏实感觉护持着,享受那暌违已久的安稳。 他们各自合掌,和着冥冥中的节奏,念诵经文。 ......人非人等,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 第799页 经文诵至末处,散居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这些凡俗生灵们俯首躬身向东方深深一拜。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恰正在这时,同一时刻诵完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礼赞过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的净涪也停下了脚步。 第251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那几乎已经被所有高阶修行者们记下的脚步声终于停下的时候,一众高阶修行者尽都拂去了瞬息间升起的恍惚,凝神看向净涪的位置。 而净涪此时却是站在了一道悬崖上。 是的,就是悬崖。 那悬崖高近百丈,前方则是一处深潭,潭水森寒,那寒气甚至从悬崖底下逼上,袭向立在悬崖边上的净涪。 因着净涪终于停下脚步,后头跟着爬山、在更远处连成条弯曲绵延线条的一众凡俗百姓也都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没有上前询问净涪,也没有左顾右盼地为自己现下所在的位置与高度心惊胆战,这些凡俗百姓就是原地各自寻了稳当的地方站立,静静将目光投注在前方那人身上。 幸而,因为有净涪走在了前头的缘故,本来对他们等一众凡俗百姓来说确实异常崎岖的山路,这会儿倒是平顺了许多。即便是他们,也能顺利走过来,虽然浑身上下狼狈了一些。 菩提树幼苗愣了一愣,偏了半个树冠问张远山,......那就是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头所在? 张远山凝神看得一阵,叹着气点头答道,是。 菩提树幼苗将质疑堵在了咽喉里。 其实比它更沉默的,还是沉桑界的高阶修行者们。 明良大修与谦照大修对视一眼,各自低头。 马朝阳一面用眼角余光瞥着上首明良、谦照两位大修,一面低声问段无涯,我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头,怎么会在那个地方? 论理,对于他们这些已经修至天仙境界的高阶修行者来说,多的是手段和时间去探索世界,解开未知的面纱,窥探到世界之中的真实。再兼之一代代传承下来的记载,除了关乎天地脉络、被天地自行遮掩的所在,这天地中其实少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而地气祖脉这种关乎天地脉络、与天地环境关联莫大的东西,受天地保护隐藏,于是就很自然地落入了他们的知识盲点范围。 也因此,即便所有沉桑界高阶修行者都知晓地气祖脉的重要,知晓它需要被保护,轻易破损不得,可沉桑界一众修行者们对于地气祖脉的真正位置还是一无所知。 但这些事情,现在都已经不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些沉桑界修行者关注的重点了。 马朝阳面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惶忐忑,段无涯其实也没好太多。甚至堂上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都是大不离的模样,除了明良与谦照两位金仙大修还能稳住之外,沉桑界一众修行者的情状,看得领了祖师法旨、自另一方天地过来做个援手的那几位玄仙暗自皱眉,各各私下里交换目光。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那个净涪和尚所在的位置,真的就是沉桑界地气祖脉龙头所在,那么沉桑界天地的景况,只怕会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太多啊。 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 一场无形的交流之后,在这其中一位玄仙大修目光注视下,这些来帮忙的玄仙大修们各自悄然又将目光转了回去,投落在净涪的位置。 自然,这些目光到底是看着净涪,还是看着净涪脚下所在的那片土地,探查沉桑界地气祖脉状况,那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玄仙大修纵然比不得金仙大修,更无法跟太乙仙相提并论,可也不是等闲,须臾间就有人发现了真正的端倪。 他们各自用眼角余光搭了线,又在沉桑界修行者们察觉到之前,悄然抹去所有痕迹。 没错,这些玄仙大修们防范的,就是明良、谦照等一众金仙大修,而非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些天仙修行者。 只是即便马朝阳、段无涯等人慢了一步,还是从如今净涪所在位置的表露出来的种种外相,发现了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问题。 ......少了龙珠......段无涯苦笑着开口。 地气脉络,真正排得上号的,通常都会在山川、地脉中化成龙形外相来。而像沉桑界这方中千世界地气祖脉这样级别的地脉,又必定会是五爪金龙之形,且必是身怀龙珠的金龙。 可是如今......沉桑界这条地气祖脉是有了金龙之形了,却缺失了龙珠。 马朝阳、林巧书等天仙修行者听得清楚,脸色都是一苦,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中亦没有一个人敢去询问座上的明良、谦照两位金仙大修。或许,也根本就不必去问。 明良大修看了看旁边的谦照大修,又扫过座下一众玄仙、天仙修士,暗自叹了一口气,道,别多想......地气祖脉的龙珠在秘境墓穴里。 明良大修也是在成就玄仙之后,在秘境墓穴外间镇守,才真正察觉到了那龙珠的存在。若是再早一点,他也是不知道的。 不单单是他,就是谦照、丹荣这些师兄,在成就玄仙之前,一样是不知情。 -- 第800页 明良大修还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抚这些后辈,目光却看见了净涪那边的动静,一时就停了嘴边的话语,只看着净涪那边的动静。 事实上,早在净涪停下脚步那一刻,就有无数的目光从天地各处投来,落在了净涪的身上。而明良、谦照这边的眉眼官司虽多,修行者们也都是心思百转,但却真没花用去多少时间。 净涪将那俯瞰悬崖下方深潭的目光收回,稍稍侧过身体,回头看他身后的那些凡俗百姓。 察觉到净涪的目光,那些凡俗百姓大都瑟缩,沾着泥土的身体有些摇晃,似乎只要净涪表现出半分不喜,他们就能立即跪下叩请净涪原谅的模样。 最靠近净涪的那位是一个年不过三十许的中年男子,眉眼间威严自生,周身又有文气笼罩,显见出身不凡,本事能耐。 他本来也心中忐忑,但察觉到净涪目光中透出的平和,他顿了一顿后,到底稳稳站住了。 净涪深看他一眼,将目光收了回来。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正笑着打趣他,怎么样,高兴吗?你在沉桑界天地里可也多了一大帮追随者了哦。啧啧啧,你比景浩界中的恒真要威风多了啊......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笑了一声,你喜欢?需要我帮你也寻一帮子人么? 心魔身哼笑了一声,抬起视线来不看佛身,我就不必了。我可不是你,这样的待遇...... 心魔身撇了撇嘴,倒是没有继续往下说。 佛身沉默了一瞬,才道,我也不喜欢。 说完这话之后,他转移过话题,你察觉到了吗? 心魔身面上的随意与玩笑收去后,就显露出三分的郑重来。 你指的是这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珠? 不。佛身否认,龙珠并不在这里,它被人带走了去,现在......应该还在秘境小天地的那处墓穴里。 心魔身又笑了一声,一方世界地气祖脉的龙珠,能被人随意带走,还精准地安置在秘境小天地那处墓穴里?呵。 若说这中间没有沉桑界天地意志的手笔,净涪佛身与心魔身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只怕那颗地气祖脉精华凝结的龙珠,这么多年来不仅仅是在镇压楚刊的那根左臂,还是借着楚刊的左臂温养吧。非如此,沉桑界天地与楚刊的因果也不致绞缠到了能以天地本源襄助楚刊破开桎梏的这地步。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叹了口气,看来你是真的没有发现。 心魔身听见佛身这话,眯了眯眼睛,转眼细细体察那地气祖脉的情况。 到底是工夫不负有心人,他很快就在那地气祖脉的龙头位置发现了什么。 龙魂? 佛身掌控着肉身蹲了下来。 听见心魔身的话,他微微点头,同时将手上捻着的佛珠重新带回手腕上去,腾出一只手来,拿了从随身褡裢里摸出来的那根坚硬木棍,看准了一个位置,便开始用木棍挖土。 心魔身将身体微微往前探出,盯着净涪挖土的方向。 如果说心魔身是被佛身提醒,才真正察觉到了佛身意图的话,那么其他投落到净涪身上的目光,就是纯粹被净涪的动作吸引,想要看一看净涪这个寻到沉桑界地气祖脉龙头所在的和尚,到底在找些什么。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看着看着,却是猜到了什么,面上显出了几分慨叹与了然。唯有又盯紧了净涪方向的菩提树幼苗没有看见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面上的表情,犹自嘀咕着道,小和尚他这会儿,是要找什么吗?是灵土? 不怪菩提树幼苗这般猜测,那是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头所在,那里真要有什么奇珍,也多半会是土属灵物。 这般琢磨的,不止是菩提树幼苗一个,还有其他的修行者们。只是修为越高、眼界越广、知识越宽阔的高阶修行者们,就越是能在短时间内猜到了真相。 于是这些高阶修行者们又都渐渐透出了些慨叹与了然。 别的暂且不说,这个叫净涪的小和尚,机缘与运道可真是不错啊...... 可不是?一方中等世界地气祖脉的龙魂都能被他发现,且与他结缘,轻轻巧巧入手......这份机缘与运道,真是叫人羡慕。 说着羡慕话的那位金仙大修面上眼底却没有多少真切的羡慕之意,显见这也就是他随口一说的罢了。 想来也是,能在诸天寰宇中摸爬打滚修持到金仙境界的修行者,哪一个手上没有不俗的机缘与运道?又何须真羡慕净涪这样一个只得天仙境界实力的佛门和尚? 但要说一点都不羡慕,却也不然。 净涪这个人,真让这些大修行者们侧目垂顾的原因,其实还是在于他的前景。 没有谁真的相信这个和尚会一直滞留在这个境界里。 只是这会儿的净涪又何曾在意他们的目光?他专注地刨挖得一阵,挖出半人高的土坑之后,却是放下了木棍,自己调入土坑之中去,拿手仔细地拔开土坑底层的泥土。 过不得多时,他就捧了一块成人膝盖高的山石,从那土坑跳了上来。 随手一拂,将那些新挖出来的泥土重又给推到土坑里后,净涪在那明显矮了一截的土坑上盘膝坐定。 -- 第801页 不在意那些沾染上袈裟与僧袍的泥土,净涪将那块膝盖高的山石取了过来,就摆放在身前。 这块山石从表面上来看,其实没什么神异,与上山时候路边随处可见的山石很是相似。 净涪看得两眼,伸出手去,慢慢摩挲着山石表皮。 不过是他将双手贴上去的工夫,就有一片粉尘簌簌洒落。随着粉尘的落下,山石表面快速缩小,过不得多时,整块山石就小去了一半。 可是这块山石的体积越是缩小,净涪的表情就越是认真,手上的动作也越是谨慎。 马朝阳、段无涯、林巧书这一众沉桑界天仙们初时还是莫名,只等待着净涪那边的结果,可随着净涪手中那块山石的体积渐渐缩小,他们这群天仙有一个算一个,心跳竟都渐渐变得急速,头皮也开始一阵阵地发麻。 但他们又都清楚,这不是为了惊惧、恐慌,而是一种...... 一种感动与欢喜。 是的,莫名而来的感动与欢喜。 只是在那感动与欢喜之外,又夹带了同样源自莫名的悲戚。 一时间,马朝阳这些沉桑界天仙们连簇拥着净涪周身的琉璃佛光都不顾了,只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被净涪仔细、小心摩挲着的山石上。 死死地、不曾有过稍息偏移地盯着,更有人甚至还咬破了唇瓣,血丝从唇瓣中沁出,他却全然不觉,仍自盯死了那块山石。 随着山石体积的缩减,山石内部被封存的那股气息渐渐逸散出去,先是净涪脚下的那条地气祖脉,再是那些依附着地气祖脉四散延伸的支脉,再才是更远处的沉桑界土地...... 每一寸的沉桑界土地,包括那些被死气、怨气笼罩侵蚀的死寂之地,在这一刻,似乎都像是活了过来一样,一下一下地、缓慢地震颤起来。 这样的震颤,本来足以令所有依附着土地生存的生灵四下奔逃,仓皇失措。可这一刻,不论是开了灵智的众生,还是犹自懵懂的凡俗禽兽,却都稳稳地站在原地,向着那山石所在看去。 哪怕他们的目光被更高、更远的山石与建筑阻隔,也还是执拗地看着,不曾稍稍偏移了半点目光。 等待让这一刻的时光变得无比地漫长。 天地间有风渐起,转过山林与平地,拐过瀑布高原,四野奔腾。 沉桑界天地意志早在前些时候就已经被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联手封印,封印也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 所以这不是天地的意志,仅仅只是本能。 在太多人的瞩目与期盼之下,净涪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在最后一片薄薄的灰尘终于平静下来时候,净涪看向了那块只剩下碗大的山石。 很多人的目光也都望向了那块碗大山石。 有那性急且修为不够的,甚至早在灰尘还纷纷扬扬时候,就已经要催动目光,好穿过那些灰尘的阻拦,真正地窥破那块山石的内里。 可惜的是,他们统都失败了。 凡是想要贸然突破的,眼睛都在顷刻间被反噬,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得不伸手搭上眼睛,平复眼部经脉中凌乱的气机。 净涪手中的这块山石本就在沉桑界地气祖脉中沉积而成,内中又包覆着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魂,岂是寻常灰尘可以比拟? 便是净涪,若不是他从地气祖脉的末支开始,一路沿着地气祖脉脉络前行,汇聚沉桑界地气祖脉气机,想要找到这块山石,磨去山石表皮,真正地将山石中遮掩庇护的龙魂寻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净涪并不在意这些人,此刻也无暇去理会他们。 他定定地打量着手中的那块山石。 除去表皮之后,再要说它是一块山石,就不是很恰当了。 只见如今被净涪拿定的那碗大山石,与其说是山石,倒不如说是一块龙形琥珀。半透明的土黄色表皮下,一条五爪金龙蜿蜒盘卧,双目紧闭,似是在沉睡。 然而,也就是这样的一条沉睡的五爪金龙,却让每一个看见它的人,仿佛都能听见一声悠长的悲切。 明良、谦照这些已经飞升离开的金仙大修们尚且觉得心头戚戚,更何况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天仙,更乃至是如今生活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生灵? 除了明良、谦照这里离开了沉桑界天地的金仙大修之外,所有出身沉桑界的生灵,在一刻都按捺不住地眼眶泛红,落下泪来。 是的,所有。 并不因为他们修为高低、心性硬软、智慧蒙昧等等不同有任何的差别。那种起自心灵、深深融入血脉里的悲切,不是任何手段能够疏改得了的。 沉桑界天地各处陡然就响起一片哀切的哭声来。 净涪听得那从喉咙里抠出来的哭声在身边响起,不由将视线从那块龙魂琥珀上拔开,往那哭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嚎哭的不是其他,正是那些跟了他一路的沉桑界凡俗百姓们。 见他们哭得佝偻,却还是紧抓着手中灯盏、掐着手中佛珠,净涪也很是叹了一声。 龙魂还在沉睡未醒......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开口道,却是来问他,你待怎么处理? 佛身收回目光来,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半响没有说话。 但沉默了半响之后,他目光往上张望,看向那簇拥着他的琉璃佛光,望定那正在层叠演化、勾勒出虚幻线条来的那道佛光。 -- 第802页 心魔身就明白了佛身心里的盘算。 你想将它交托给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心魔身动作顿了一顿,抬起手来托住下颌,你确定不需要问过张道兄,不需要与明良、谦照那一众沉桑界修行者商量? 问过张远山,是因为需要确定这条沉桑界地气祖脉诞生出来的龙魂,或许会给绝地天通计划提供些帮助;至于与明良、谦照那一众沉桑界修行者商量,却是因为这龙魂即便是他请出,也是沉桑界地气祖脉万万年来生育的龙魂,与沉桑界天地忧戚相关,他倘若要处理这龙魂,怎么都得跟人家主人商量过才是。 佛身不答话,却问了心魔身一个问题。 龙魂能离开这里? 心魔身没有言语。 当然是不能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净涪此刻就坐在那处他挖出来的土坑里,坐在那些翻挖出来的泥土上面,侧旁又洒着一层厚厚的、脱自龙魂琥珀外壳的粉尘,净涪哪怕是想要将这块琥珀龙魂拿在手上,都不行。 龙魂关乎地气祖脉,不能轻易脱离地气祖脉所在,否则不单单是这地气祖脉贯连的一大片土地,就连整个沉桑界地气脉络都得出问题。到那时候,遭殃的就是生活在沉桑界土地上的生灵。 倘若真出现了这种状况,不说净涪为此担下的因果孽债,便是净涪自己心里也过不去。 届时他们的修行必定得出问题。 哪怕有心魔身梳理心魔,也不会有任何的侥幸。 事实上,如果不是净涪周身簇拥着琉璃佛光,知晓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此刻也正垂落目光,看着沉桑界这方天地,净涪也是不敢将这条龙魂从地脉里刨挖出来的。 有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看顾,也不敢。 万一这天地间再突然冒出一个或几个大神通者,这条龙魂净涪可保不住。 他不想要出现那样的万一,也不想那般冒进。 而同样的理由,这会儿佛身拿来说服心魔身。 龙魂不能轻易离开地气祖脉,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位置,虽然一旦他将龙魂琥珀归入地气祖脉,龙魂琥珀也会自然隐匿,再度潜藏下去,不让其他人捕捉住行踪。 但凭借龙魂琥珀的自我潜藏与地气祖脉的庇护,又真的能阻拦住与沉桑界天地结下大因果、垂涎天地本源的那些大神通者? 心魔身拿了这个问题来询问佛身的时候,佛身一时也是无言。 真的能? 别说心魔身,就连佛身都不信啊。 那你以为该如何?佛身问道。 心魔身将手放下,半是随意办事认真地答,将他们都请了来吧,反正张道兄那边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是等待时机而已。 第252章 而佛身和心魔身都知道,张远山那边所等待的时机,其实还在于他这里。 是因为他如今需要借助沉桑界天地中的众生修行,这个已经准备好了的绝地天通计划,才始终没有真正启动。 心魔身说完,又是嗤笑一声,而且......佛身你莫不是真的以为,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些大修以及与洪长兴联络上的诸天寰宇各界高阶修行者们,真就是什么事情都不做,只被动等待局势变化吧? 我从不曾这般想过,也绝不会存有这样的侥幸!心魔身,你过了。佛身皱眉,面色很是沉凝。 心魔身直接道歉,抱歉,这次确实是我失言了。 佛身看了他一眼,慢慢缓和脸色。就如你所说,将他们请过来,且让他们商量着办吧。以我们现在这小身板,哪儿真能在这件事上拿主意? 不论外人都是如何看待的他,以为他会如何如何的重要,但净涪对自己的认知却是异常的清晰--在沉桑界如今这局势里,他顶多就是那个负责串联的枢纽。 沉桑界不比景浩界,在这里,诸事净涪都拿不了主意。同样的,他也镇不住场。 旁人敬他一分,并不是因为他本人如何,而是因为他联络了什么。 心魔身看他依旧清醒,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多言,你真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我也能省些口舌。 他说完,将目光转往归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 净涪本尊仍在专心炼化那三颗坤山土。虽然看着这炼化的进展不俗,但想要完全炼化,甚至将这三颗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却还是有得等。 本尊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功成? 净涪分化三身修行,即便三身相对独立,相互之间的修行可以不受影响,但始终是三身同在、联手合击的状态下,才会是最强的净涪。 佛身摇了摇头,应了一声,还有得等吧。 心魔身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收回目光,对佛身摆手,行了,虽然你已经将沉桑界地气祖脉凝结的龙魂挖出来了,但离你结束这一阶段的修行也还差最后一步。早先时候,是时机还不合适,但如今时间到了,你也该出去了。 佛身听得,也不说话,只合拢双掌,躬身与心魔身一礼,便真就转出了识海世界。 心魔身见他动作这般利索,轻哼了一声,却又略略太高声量提醒佛身,你那心灯灯盏已经半满了诶...... -- 第803页 净涪听得清楚,低垂了目光看向身侧放着的心灯灯盏。 果然,那心灯灯盏里积了厚厚一片的星尘填了半个灯盏位置。若不是心灯灯盏里没有灯油这样的东西,这些星辰浸在透亮的灯油里,怕还是会流转出另一种美感来。 不过现下这些静静地堆彻在灯盏里的星尘也不差。 净涪对那心灯灯盏笑了笑。 即便他没有伸手去取了那心灯灯盏来,灯盏中的灯火却也陡然跳动起来。等这灯火再度平静,那灯盏里沉积的星尘已经全部清空,只留一个干净的灯托。 不,也不算完全的干净。 在心灯灯火的毫光之外,仍有星尘簌簌洒落,填入灯托之中沉积。过不得多时,灯托里又添了一层薄薄的星尘。 而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天穹之上的那片星海,却随着灯盏中那些星尘的消失,陡然又更稠密了些。 心魔身笑着抬手,对那天穹星海招了招。 星海中星光当即大盛,一道道星光光柱从星海中垂落,为心魔身在身上披挂了一层薄纱。 心魔身这才将下颌搁在撑起的手掌上,闭上眼睛浅眠。 佛身往识海世界中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净涪将手中的龙魂琥珀暂且重新埋在脚边那尚且散发着土地腥气的土坑里,另擎了那心灯灯盏在手,又同时摘下了手腕上的佛珠,用手指捻定,然后站了起来。 沾染在净涪僧袍与袈裟上的浮土随着净涪动作跌落。 等到净涪完全站定时候,他身上的僧袍、袈裟上再没有一颗泥土,还如早先净涪初初站在这里时候那样干净整洁。 看见净涪动作,山上那些各自寻找地方休息的凡俗百姓也都站了起来,学着净涪模样抓紧了手中的灯盏,捻定了佛珠,目光晶亮晶亮地看着净涪。 净涪对他们笑了一笑,然后又尽收了脸上笑意,郑重且庄严地开口。 即便是那些凡俗百姓,在净涪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也知晓他并不是在跟他们说话。 无他,实在是净涪念诵的那经文太过熟悉了。 如是我闻,净涪的心灯灯盏被虚虚拿到了胸前,佛珠则是与他腹部齐平,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这一回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诵起时候,那簇拥了净涪周遭方圆三十丈虚空的、不被肉眼凡胎所见的琉璃佛光似乎也终于突破了某种限制,真正映入了那些凡俗生灵的眼中。 低低的惊呼声接二连三地在这一座悬崖上响起,但也有人很快回过神来,收拾心情,跟上净涪的速度与节奏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尔时曼殊室利法王子承佛威神,从座而起,偏袒一肩,右膝着地...... 这些跟随了净涪一路的凡俗生灵只是一个开始,在他们之后,沉桑界天地间,各处□□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生灵,仿佛也在这一刻被心头玄机所感,同样跟上了净涪的速度与节奏念诵经文。 无数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被净涪着意引领,借以向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祷告。 净涪没有细想,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判断,单只是在心中存着一念,希冀那位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垂顾。 似乎仅仅只过了一瞬,又似乎渡过了许多岁月,净涪眼前忽然又亮起一片琉璃佛光。 这片琉璃佛光才刚映入净涪眼中,就在净涪心底刻下了剔透明净的概念。更甚至,它似乎就是剔透明净这般形容词的本身。仿佛哪怕有人遍数诸天寰宇,也再找不到比它还要来得更剔透明净的存在。 见得这一片琉璃佛光,净涪心头竟也不受控制地掀起了无尽的浪涛。直到一双眼睛出现在那片琉璃佛光里。 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净涪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只觉他整个神魂都徜徉在那温泉泉水里,通透且安宁。 净涪的心神此刻完全收敛,站在这片琉璃佛光之前,无暇□□关注外间。于是他并不知道,也就在这片琉璃佛光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那些一直簇拥在他身周的琉璃佛光层层叠叠地,竟是在净涪身侧虚空勾勒出了一尊大佛来。 佛陀身着宝佛衣,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台,台下有十二神将护持。 凡所有观望着净涪这边的修行者们,见得这一尊左手拿定无价珠、右手结三界印,高入云端的大佛,几乎都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 更有那在道宫中安坐的金仙大修低叹一声,道,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哪怕早就猜到那净涪应该能请来这一位佛门尊者,但等这位佛门尊者真的垂落目光、显出法身时候,他还是禁不住慨叹。 所以说,佛门、道门这些能请来前辈、祖师神念的大教弟子,真的是很讨厌啊。 比起沉桑界天地各方高阶修行者们的心思,净涪这一刻的心念却是异常的纯净。 可就是这样的纯净心境之下,净涪心底却升起了一点不太合宜的想法。 ......他该警惕的。 这样的一个念头从净涪心底升起,很快扎根,然后野草一样地肆意生长。可饶是如此,净涪还是紧张不起来,他脸上甚至还有淡和从容的笑容绽开。 那双出现在琉璃佛光中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就生出了几分笑意。就在那笑意映入净涪眼帘时候,净涪完全脱出了那个奇异的放松状态,心神也好,肉身也罢,重又落回了净涪的掌控之中。 -- 第804页 净涪压制住自己往后退走的欲望,站直了身体迎上那双眼睛。 不过一眼,他便就半垂了眼睑,合掌躬身与那片琉璃佛光一礼。 景浩界净涪,拜见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净涪。一个无比宏大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在这个空间中响起,轻易便镇压了所有波澜,你之意,我已尽知。 净涪又更恭谨地往前俯了俯身。 如你所见,沉桑界天地种下了因,自也该承担起孽果......只是众生皆苦,我心不忍......尔等又诵我名,礼敬于我,我自当践行大愿,救度于彼等...... 净涪没有作声,静静地听着。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似乎笑了笑,才又道,绝地天通确实很适合这方天地。 他说完这句话,似乎便要收回目光,但仿佛又顿了顿,看向了净涪,你做得很好。 那片完美诠释着剔透明净的琉璃佛光开始随着那道目光的抽离隐去,眼前的一切似乎渐渐暗淡了下来。 其实也不是真的就黯淡了,而是因为那片琉璃佛光的离去,前后两厢对比之下,自然而然就给了净涪这样一个认知。 净涪快速拿住了心神,忽然躬身一拜,开口道,尊者请暂留步。 嗯?眼前这片空间的光线忽然恢复了原本的明亮,而在这般明亮的光线中,那个无比宏大又无比清晰的声音再度响起。 弟子想请问如来尊者,迦叶祖师如今......状况如何?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一时没有应答他。但不知是哪里来的地气,净涪无端就觉得,这位如来尊者正在等待着他真正的问题。 于是净涪就又问道,阿难祖师曾告诉我,我与迦叶祖师颇有些缘法,而迦叶祖师如今正在深定中修持,似乎正郁于困境之中......敢问如来尊者,我该如何作为? 净涪的问题才刚问完,就听到一阵透着温和善意的笑声。 也正是因为那笑声中的善意与温和太过于明白,净涪才不觉得如何窘迫。可即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是真的问错了。 他低了低头。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见他面上窘色,收了笑意,正色与净涪说道,你与迦叶尊者既是有些缘法,那一切随缘即可,你实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稍稍停顿片刻之后,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又道,你且按着你自己的步伐,追随本心修行便是。到那时机来临时候,缘法自显,你也就知道该怎么作为了。 净涪将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隐隐有些了然,便合掌与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一礼,是,多谢如来尊者,弟子明白了。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点点头,又问道,你可还有什么不解之处? 净涪顿了一顿,坦然问道,敢问如来尊者,这沉桑界天地......可能成就琉璃佛国? 药师琉璃光如来叹了一声,却是不曾有过迟疑,这方天地能否成就琉璃佛国,非是看你我,而只在于沉桑界天地众生本身。若他们愿意,自能成就;若有不愿,也可自取。 净涪听得,犹疑一瞬,却还是壮了胆子抬头,看向上方的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只在净涪面前现出了一片琉璃佛光,那琉璃佛光里也只得他一双眼睛,但那双眼睛却满是温和与悲悯,并无太多的执着与牵系。 净涪能看得出来,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说的不是谎言。 人家也没有必要拿这样的谎言来诓骗他。 所以......这大概也是佛国一众大小尊者对于诸天寰宇信仰的态度? 不执着,不惦念。 诸天寰宇众生信也好,不信也罢,于他们本身没有太多的关系。 他们当日见众生沉沦苦海,世世不得脱,于是循本心发下大愿。众生信之,念他们法号,向他们求救,他们若能,自然给予一点援手,可倘若众生自己不能开悟,无法接住那一根救命绳索,依旧被痴惘所迷,偏执于尘世,他们这些尊者又能如何? 那到底是众生自己的人生。 净涪由此了然,心头生出一点明悟。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见他,其实不是因为净涪能帮他将沉桑界这方天地化作琉璃佛国,而只是纯粹地因为净涪需要帮助,又诚心念诵了他的名,同时还有足够的心性能得见他面,如此而已。 其实不仅仅是净涪,就是如今正跟了他一道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称颂药师琉璃光如来、向他求告的一众沉桑界生灵,只要他们破开心中迷障,同样也能看见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只是众生痴惘,虽诵念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名号,却是求告于他,是以这沉桑界众生也就只看见了他,而不见如来而已。 净涪明了之后,却是一时默然,少顷说不出话来。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见得他这般模样,又是笑道,众生见我,如何?不见我,如何?只要能给予他们一线生机,救他们暂脱苦难,他们见的是我,还是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净涪再合掌躬身,对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一礼。 弟子谨受教。 -- 第805页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点点头,目光似乎有一瞬间的偏移,他又说道,且去吧。 他话说完,净涪入目所见的琉璃佛光便即开始崩解,但这些崩解的琉璃佛光却没有损伤到净涪分毫,反簇拥环绕着他,待到他心神归入肉身,才是真正消散开去。 净涪抬起目光看去的时候,那高入云层中的尊者还立在他的身后,将他簇拥、护持在一片琉璃佛光中,前方那些沉桑界凡俗生灵也还在随着他一道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承佛威神,从座而起,偏袒一肩,右膝着地,向薄伽梵曲躬合掌白言,世尊...... 便连经文都没有念诵多少,仿佛净涪与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见的那一面,只在时间的缝隙里,甚至根本就没有耗用过时间。 反倒是这会儿忽然停顿的净涪,错了经文的速度与节奏。 本就是合着净涪的节奏,由净涪引领着念诵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沉桑界凡俗生灵不知所措,纷乱了一阵之后,才跟随着净涪停了下来。 净涪自己垂眸片刻,笑了一笑,偏转过身体,躬身向天中的那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一礼,才又重新偏转过身体来,垂眸继续念诵经文。 ......世尊,惟愿演说如是相类诸佛名号及本大愿殊胜功德。令诸闻者业障消除,为欲利乐像法转时诸有情故。...... 那些先前就跟着净涪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听得净涪念诵经文,才重新整理了心情,再度跟上净涪的速度与节奏,一道念诵这部经文。 念诵这部经文的沉桑界凡俗生灵或许只一心专注于跟随净涪诵经这件事本身,不似其他正在旁观的一众高阶修行者们,轻易捉住这同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在净涪停顿前后之间的差异。 这些高阶修行者们或面面相觑,或低头沉思,或与旁边的同道低语,但不论如何,他们都不似菩提树幼苗那般欢喜,也不似福和罗汉那样的复杂。 菩提树幼苗此刻是欢喜的,欢喜到不能自已,那一身枝叶摇摆出来的狂烈情状,让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将目光从净涪那边收了回来,转落到它的身上来。 虽然我等都明白你因为净涪的又一次进益兴奋骄傲,但......用得着这般高兴吗? 那菩提树枝叶摇摆着搅动的气流,可是将五方神鸟的羽毛都吹得凌乱了。 五方神鸟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羽毛,没甚好气。 张远山安抚地拍了拍五方神鸟的身体,却是趁机将五方神鸟的羽毛又弄得更凌乱了。 五方神鸟勃然大怒。 先前时候就算是菩提树幼苗为净涪高兴得搅起一阵纷乱气流,可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之间的实力差距就摆在那里,那一阵纷乱气流也不过是弄乱了五方神鸟一根羽毛而已。 一根! 可现在被张远山这么一弄,却是半个身体的羽毛都乱了。 五方神鸟沉沉地盯着自己身上的羽毛半响,将目光一寸寸地拔起,又慢腾腾地压落到张远山身上。 张远山抬起双手,讨好地对五方神鸟笑,先听经,先听经吧...... 五方神鸟盯着他的眼神异常恐怖,就在张远山险些都要以为五方神鸟将他们这些年的情谊全部抛却,只为给他那一身羽毛讨一个公道的时候,五方神鸟闭了闭眼睛,再没有动静。 竟真是在听经? 张远山仔细看了看五方神鸟,终于确定之后,也很是松了一口气。 等他抬起头来,正要收敛心神听净涪诵念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时候,张远山却正对上了菩提树幼苗感激的目光。 张远山心情一下子异常的复杂。 感情......菩提树幼苗以为他方才那作态是选择牺牲自己,好将菩提树幼苗从五方神鸟的怒火下救脱出来。 张远山无力地笑了笑。 菩提树幼苗对他点点头,紧接着却是快速收敛了心念,侧耳去听净涪小和尚念诵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 张远山看看菩提树幼苗,又看看肩头上死死抓着他的五方神鸟,竟忽然生出了一种吾生多艰,吾命忧矣的哀叹心念来。 他无声重重叹得一声,却也迅速收拾了心情,专心听经。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如静水般流淌,淌过这无量天地,趟过无边人心,最后静静地沉落,浸在那繁杂的心念里。即便是修为高绝如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也被经文中的佛理引领,细细体会那种清净剔透几如琉璃的感觉。 沉桑界天地内外,此刻仿佛除了这一阵诵经声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一篇《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并不长,过不得多时,经文便诵到了末处。 ......人非人等,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253章 作者有话要说:  咳,抱歉,各位亲们久等了 经文诵完,再诚心礼赞过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净涪便站直了身体,定定看着脚下这一处悬崖。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一日恰正是惊蛰日,天地间暖流涌动的同时,却也有寒气翻滚。这般乍寒乍暖的天时,却又有一股生气在天地间酝酿。 -- 第806页 只是这一年的沉桑界到底不比往年,这股生气即便在天地间徜徉,却也被许多浊气镇压,难以舒发。 净涪闭目等待片刻,到得天地间那股生气再一次勃发,冲击镇压着它的许多浊气时候,他忽然掀开眼睑,抬脚在原地一跺。 那力道不重,连刚刚被净涪挖出来、现在还在净涪脚边的浮土都不见如何震颤。可随着这一脚落下,高入云天的那尊由琉璃佛光凝练而成的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却又散作绵延无尽的琉璃佛光。 那片琉璃佛光仅仅只在虚空中滞留数息工夫,便如同倒卷的潮水一般汹涌而下,往沉桑界土地山脉倾泻去。 浩瀚的琉璃佛光一遍遍地冲刷着净涪脚下的土地。 在这磅礴琉璃佛光一遍遍的竭力冲刷下,自净涪如今脚下踩着的那方悬崖为起点,更耀眼的灵光沿着净涪昔日走过的路线,开始向着前方蔓延。 明良、谦照等一众出自沉桑界天地的金仙大修见得那条亮起的龙形地脉,都禁不住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天地间,可算是能有一个好消息了。 龙形地脉亮起时候,这天地间仿佛亮起了一声高昂的龙吟。龙吟声传遍天地四方时候,那先前一直被压制的生气终于得到了庞大的助力,悍然一震,竟裹夹着无边的气势迎上那些浊气。 浊气凝固如同铁块,坚硬得叫人绝望。可即便如此,在那生气一遍遍的冲击下,也终于还是爆出几丝裂缝来,让那生气循着裂缝蔓延开去。 明良大修不过抬了抬手,就拿住了一道流转过他面前的无形气流。 盯着那气流中微不可察的生气,明良大修先是笑了开来,然后才渐渐敛了笑容,散去手中拿着的那道气流。 净涪法师...... 谦照大修将明良大修的低语听得清楚,偏头看他。 明良大修察觉到谦照大修的目光,笑了笑,也转了视线来看他,师兄放心,我晓得其中分寸,不会轻易去招惹他的。 谦照大修定睛看了明良大修一阵,确定他心念清明之后,方才收回目光,你晓得便好。 看那位净涪法师左右牵连着的各位存在,他们沉桑界天地还真不能招惹了他。所以......大概就只有那位净涪法师找上他们,而没有他们随意差遣、谋算了他的。 因此即便他们心里非常确定,如果有这位净涪法师配合,他们沉桑界天地的状况一定会有极大的改善,也是不能的。 简短的对话很快结束,明良、谦照两位大修非常默契地转了目光去,继续欣赏着那边地气祖脉的变化。 在那响彻沉桑界天地的高昂龙吟声中,整个地气祖脉都仿佛活了过来。而这一条地气祖脉中最明亮耀眼的地方,却莫过于净涪的身前不过一尺的地方。 那正是净涪前不久埋入龙魂琥珀的地方。 明良、谦照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意识到了什么,都不自觉地盯紧了那一方土地。 然而,一直到冲刷着整条地气祖脉的琉璃佛光肉眼可见地收缩,乃至到那地气祖脉中流转着的光华一寸寸暗淡下去,那龙魂琥珀仍然非常的安静。 那种安静就像寒彻骨的冰水,快速地浇熄了他们心头的那点热切与希望。 到得最后一片琉璃佛光散去,整个地气祖脉的光华平复,再次露出那方悬崖以及立在悬崖上的那个年轻法师,龙魂琥珀也再没有任何变化。 坐在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对面的几位玄仙清楚地看见他们面上的失落。 倘若不是这一众天仙修士还能把持住,只怕这一座大殿,都会被那此起彼伏的叹息淹没。 几位玄仙对视一眼,又各自转开目光,却是异常体贴的安静。 比起沉桑界这些天仙来,净涪就要平静太多了。 他重又将手中的灯盏放下,戴上佛珠,蹲下身去,扒开身前的泥土。 很快,那块龙魂琥珀就又被他拿在了手中。 将龙魂琥珀拿到眼前细看,确定过龙魂琥珀的状态后,净涪也不禁轻叹了一声。 虽然看起来,如今这龙魂琥珀确实比先前好了不少,但也只是稍稍改善了它的状态,让它得以继续等待下去,可这种改善根本就没有触碰到临界点,不能让龙魂琥珀发生质变。 --琥珀中的龙魂依旧在沉睡,就是绝对的明证。 想要让龙魂醒来,一定程度上恢复沉桑界的地气祖脉,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净涪重又将龙魂琥珀埋入坑土里。 拍去手上的浮土,净涪将心灯灯盏擎在手里,站起身来。 离净涪最近的那位凡俗百姓察觉到净涪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踌躇一阵,上前两步,直接跪下,对净涪叩首拜礼。 我等未得法师允准,便擅自跟上法师脚步,实在失礼,还请法师降罪。 其他凡俗百姓见得,也都一一跟上,各自寻了合适的地方跪下,叩首而拜。 请法师降罪。 要知道,这些凡俗百姓们脚下的土地可不是被人特意规整、处理过的平整厚实土地,而是已久无人迹的山地。就算因为净涪才刚在这山地上走过没多久,土地较之先前时候平坦,但也还是算不上多么平整,跟他们以往日常生活的城镇根本没法比。 -- 第807页 是以即便他们能够稳稳当当地跪着,也是异常的难受。 净涪看不到他们压在地上的膝盖、额头到底被磋磨成什么样子,但他能看见他们痛得不住颤抖的身体。 定定看了他们一阵,净涪抬起视线看向远方的郁郁林木,我不怪你们,你们都起来吧。 得了净涪的明话,这些凡俗百姓确实很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们还自跪伏在那里。 净涪法师......距离净涪最近的那个中年文人开口想要说话。 净涪却先说话了。 我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他道,声音柔和,但我不能接受。 听着前方那人温和却也坚定的话语,蜿蜒着跪了一条长线的凡俗百姓们塌下肩膀去。但没有人敢插嘴,只有这悬崖之上呼啸的风声合上了净涪的话语。 我这一路的修行,你们也都看见了......我无法分心照应你们。净涪说道。 净涪话音才刚落下,那中年文人就接了话,我等不需要法师照应,我等只求法师能允我等追随在法师左右,我等会自己看顾好自己,还请法师开恩。 其他凡俗百姓听得那位同伴的话语,也都连连点头,应声道,他说得没错,我等不需要法师照应,只要法师能允我等追随在法师左右,我等自然会......请法师开恩。 请法师开恩...... 唉......悠长的叹息声从悬崖上方落下,压下了所有的声音。 你们真的能看顾好自己?净涪问。 不敢抬头看他脸色的那些凡俗百姓甚至都没能揣摩出他话语里的意思,于是他们也只能连连叩头,向净涪发誓,真的能。 我们能的!请法师开恩! 只是那砰砰作响的叩头声并没能触动得了净涪,他微微摇头,不,你们不能。 还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反驳他,净涪就又问道,你们有仔细感受过你们的身体吗? 怎么样,是不是很累? 身体到底是各人自己的,即便他不是医者,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其实自己多少都会有所感知。不过是旁人不提,自己又不曾仔细去体察,一意强撑,所以才将那些不适忽略过去而已。 可被忽略了,却不代表真就不存在。 他们这些人的身体情况究竟如何,能不能承受,他们心里自然有所感觉。净涪不提还好,如今一提起,方才那些被忽略过去的不适,现在就争先恐后地提醒着身体的主人。 这悬崖上正在此起彼伏的求恳声一时就完全消失了。 片刻的静默之后,一阵哀戚的嚎哭在人群中响起。 净涪能听得清楚,这哭声中有怨怼,也有绝望与愤恨。 而这些情绪,一半是冲了他们自己去的,埋怨他们的肉身拖累了他们的前程,疲弱得连跟上走得不快的净涪都做不到;另一半确实冲着净涪去的,怨愤他给了他们希望,偏又让他们看见了微薄希望之后更沉郁的绝望。 而且,不知是因为人太擅长给自己推卸责任,还是因为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心变幻,原本对半分的那些怨怼、绝望和愤恨渐渐有了偏移,越来越多地、越来越多地冲向了净涪。 净涪立在原地,静默地看着他们。 远远观望着的菩提树幼苗蜷曲了大半的树冠,似乎是跟张远山、五方神鸟一样皱眉。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一众金仙大修倒是不见异状,各各脸色平稳镇定,似乎并不觉得如何。唯独马朝阳、段无涯这些沉桑界天仙修士们,各个脸色凝重,有些甚至还显出了几分担忧。 还是离净涪最近的那位中年文人最先反应过来。 他察觉到同胞情绪不对,心中实在忐忑,生怕这些同胞表现会触怒净涪,连带着让他对这方土地以及这方土地上生育的百姓都生了恶感,以致于这位法师在随后的劫难中选择袖手旁观,那才真会让人绝望。 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站起来,只得竭力提高声量,好让自己的声音压过后头人群中的嚎哭,拉回那些同胞的神智。 我等身体确实孱弱,若贸然跟上法师脚步,恐怕还真不能承受得住旅途上的种种波折,届时若真出了问题...... 我等丢了性命事小,连累了法师事大,法师思虑很是周到,是我等懵懂莽撞,误会了法师的心意,我等无能、无德,实在没有脸面再请托法师...... 那位中年文人说到这里,也是哽咽,久久没能继续。 不知是领会到了这位中年文人的提醒,还是单纯地被他的话惊住,尚且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哀哀嚎哭的沉桑界凡俗百姓竟再没有谁说话,连哭声地渐渐低落下去。 净涪静静地看过这些凡俗。 从离他最近的那个中年文人,到文人身后的那个圆滚商人,再到圆滚商人后头还能看出几分贵气的青年......乃至最后的、跪在半山腰处的那个散去了浪荡气息变得稳重不少的青年汉子,净涪一个个地,都看了过去。 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净涪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却没有人敢抬头,都又将自己的额头往泥土里压。 净涪看过他们这些人之后,目光就越过了他们,看到更远处活动的凡俗百姓们。 -- 第808页 他看遍了这天地四方。 到得他终于将目光收回来时候,他看向那个中年文人,问道,你们想要什么。 那位中年文人察觉到落在他身上无喜无怒的目光,听着耳边平淡又随意,仿佛就只是这么一问,并没有太多企图、也没有一丝承诺的声音,心都颤了颤。 好容易稳住心神后,这位中年文人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才用那竭力维持的声音说道,法师明鉴,我等不敢强自请托法师收留我等,带领我等修行,护持我等...... 身后又传来了些躁动,但中年文人却全不在意。 但是......如今天地遭劫,众生罹难,我等无力超脱,也不敢妄求超脱,只希望能在如今这方天地中,为我同胞、为我家人、为自己,寻得一条生路。求法师垂怜,为我等......为我等指引一二...... 他话说完,声音就完全哽咽了,连他整个人的身体都蜷缩在了地面上。 这位中年文人一时说不了其他,跟在他身后的那位圆滚商人倒也机灵,回过神来后,也跟着连连叩首。 求法师垂怜,为我等指引一二...... 在他之后,终于也有人回过神来,跟上了那圆滚商人的动作,叩首哽咽高呼。 求法师垂怜,为我等指引一二! 求法师垂怜,为我等指引一二。 各方观望着沉桑界局势的修行者们,都又更往这边侧目了几分。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察觉到,早先起就渐渐汇聚到净涪所在的那股沉桑界天地大势,正作蠢蠢欲动之势。 也就是说,这会儿净涪的决定,将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沉桑界大势。 净涪抬了抬手。 虽然那些人都在猛力叩头,理应看不见净涪那抬起的手,但这一刻,他们却是全都安静了下来,连那哽咽都渐渐的止住了。 就连那一直呼啸的山风,也都在此时停了下来。 仿佛不只是净涪面前的这些凡俗百姓,就连这方天地,都在等待着净涪。然而净涪又无比清楚地明白,沉桑界天地意志已经被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联手封印了。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一闪即逝,竟是没有片刻的停留。 净涪坐了下来。 他自己坐定之后,又是一拂衣袖。 那宽大袍袖扬起又落下的这个串联里,却有一股柔和力道将那些跪伏在净涪面前的人带起。 那些人察觉到那股力道,又各各转眼察看过净涪的表情,才各自坐了。 你们都是这方天地中有着相当影响力的人物...... 净涪沉默了半响,才终于开口,但他说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而不是他们想要的指引,却是他眼前的这些人都怔愣了一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也正是因为捉摸不了净涪的心思,没有人胆敢贸然应声,只能静静地听着。 但他们知道,这个法师说的不错。他们这些人,不说在天地劫难之前,就算是天地劫难之后的当前,在这方天地中都算是颇有盛名的那一拔。 他们说的话,虽然说不上一言九鼎,但不论是会听的还是不会听的,都会听见,也会拿来用作参考。 若非是这样,他们也没有那个胆子跟面前这位看着就不是凡人的法师开口啊。 我在各处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你们能够跟上我,且一直跟到了这里,虽则有部分是受了其他因素影响,但也不乏你们本心的缘故...... 沉桑界乃是一方中等世界,它的地气祖脉几乎贯连天地东西,跨越的地方绝对不少,在这条道路上看见净涪的凡俗百姓也同样的不在少数。可净涪一路走来,也只有这么近百人跟了上来。 你们从凡俗百姓中走出,确有资格当得诸百姓代表。那么......我且问你等,你等到底想要什么? 净涪心里确实是有些不解的。 不错,他这一路走来,送走过许多死灵。从那些已经离去的生灵述说里,他也大概梳理出了这些沉桑界凡俗生灵心中的渴求。 可净涪也很清楚,他梳理出来的那渴求,或许只属于那些已经离去的生灵,是属于死者的,未必就适用于生者。 侥幸躲过劫难,如今能得一时安稳的这些沉桑界凡俗生灵,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又在渴求着些什么,期盼着些什么,净涪或许也有所猜测,但终究只是猜测,不能完全当真。 所以如今,净涪就来问他们了。 留了时间给他们仔细思考,净涪察觉到面前这些凡俗百姓其中一人的动静,便投了目光过去。 密布了皱纹、头发苍白...... 那是一个乡老。 只不知他是怎么舍得离开那长着菩提芽苗的菩提树园,跟着净涪一路来到这里的。 那位乡老察觉到了什么,又重重地给净涪叩了一个响头后,才坐直了说话,我们想活着。 非常简单、质朴的五个字,却触动了他前后左右的其他凡俗百姓,叫他们原本纷乱的心思也都安定了些许。 不错,他们求的不多,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便连各处观望的修行者们,不分天地内外,目光都有稍许波动。其中有那感情充沛磅礴的,更是眼眶都涌起了泪花。 -- 第809页 不说这沉桑界里,就算诸天寰宇众生,哪一个又不是想活着...... 净涪微微颌首,目光转过面前这一群凡俗百姓,见他们基本没有异议,便又问道,怎么样地活着? 这个问题,却是难住了净涪面前的许多人。有人面色为难,有人表情踌躇,有人无声静默,竟是谁都没有想要说话的样子。 净涪也不着急,趁着他们思考的时间,偏头去看了看侧旁的心灯。 不过是一会儿工夫,心灯灯盏里又积了薄薄的一片星尘。 他满意颌首,将目光转了回来。 过不得多时,又有一点动静传来。 净涪转眼看过去,却是最靠近他的那位中年文人。 那中年文人也是与净涪郑重一礼,才低声说道,我希望天下百姓能自由地活着。 他说的是我希望,并没有将这山道上的其他人囊括在内。而且自由......这个词真的是太大太宽泛了。 净涪定睛打量他。 那中年文人没有闪躲,直直迎上净涪的目光,人也还稳稳当当地坐着。可不单单是净涪,就连他身后的那个圆滚商人及不远处的其他人,也都看到了他绷得死紧的肌肉。 这些凡俗百姓倒也罢了,净涪与其他修行者们,却都看出了些什么。 别的不说,这个凡俗,他确实是知道点什么的。 马朝阳、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修行者们各各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很快别开。 自由从来都是相对的,这世间没有绝对的自由......净涪淡淡说道。 那个中年文人依旧紧绷了身体,很像是激流中的滩石,执妄地坚持着什么。 法师明鉴,我不曾奢想过什么。他道,那声音里有坚持,也有苦涩,我年岁已经不小了,早没了少年郎的天真......我知晓这世间的真实。 事实上,就连中年文人他自己,都没想过在净涪的问题下,他居然会找到那样的一个答案。 他犹疑过的,他也非常清楚这个希望太过虚妄,太过不切实际。 那一瞬,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第254章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久等了。 早。 可打自这个答案在他心头浮现,他竟就再没法放开它。 甚至连无视,他都做不到。 所以他想要试一试。 试一试...... 如果人力不可为,那么神祗,是不是就可以了?又或者,是能有一些希望? 中年文人扯出一个笑容,坚持着迎上了对面满身拢着清净意蕴、显然非是凡俗中人的年轻法师。 净涪沉默了一瞬,又问道,你想要的自由,到底是怎样的呢? 中年文人听得这个问题,目光也不禁有些恍惚,直到好半响后,他仿佛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神。 他猛地凝神,深深望入对面那年轻法师的眼睛,在那双黝黑眼睛中找到了什么。 那一刻,他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如此。 这位法师他或许不能给他、给他们这些凡俗争取来什么,可他却给了他们这些人一个机会。 一个他们可以直抒胸臆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现在就放在他们这些人面前。 握住这个机会,他们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没有办法让那些真正做主、引导甚至决定这方天地局势的仙神改变、搁置他们先前的种种布置,却能让他们表达自己的意愿。 若放弃这个机会...... 他们自然是可以放弃的。 虽然这个机会是他们在这位法师面前求来的,可倘若他们想要继续充聋作哑、做一个名符其实的蝼蚁、任由他人掌控自己的命运而连挣扎都做不到的话,这位法师也不会勉强他们。 中年文人半垂了眼睑,双手紧握成拳,十指深深陷入那掌心中,身体一阵阵地颤抖。 聪明的不单单是这中年文人,自这位中年文人始,及他后头的圆滚商人,至落在最后头的那位凡俗百姓,泰半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多的人悄悄地低下头去,各种权衡在心底快速转动。 净涪没有催促,只是坐着那里,摩挲着手中心灯灯盏,看着那位中年文人。 在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也被勾起了些许兴趣,此刻抬手撑住下颌,悠悠问,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 佛身笑得一笑,没有说话。 心魔身也不在意佛身的态度,他的目光慢悠悠地在那中年文人周遭徘徊,不知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察觉到净涪意图的,远不止是这些坐在净涪周围的沉桑界凡俗生灵,还有更多的、正向这边观望的那一众高阶修行者们。 只是比起来自沉桑界之外的修行者,出身沉桑界天地的修行者们似乎更多了几分触动。 然而即便如此,也很有些沉桑界高阶修行者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或是闲坐,或是与左右笑言,总之并不如何上心。 当然,除了这些修行者们,还是有些高阶修行者坐直了身体,将目光从净涪身上拔开,转向那些凡俗生灵的。 只是这些才将中年文人等一众凡俗百姓看在眼里的高阶修行者,在数目上还是远远少于那些兴致缺缺的高阶修行者而已。 -- 第810页 明良大修与谦照两位大修沉默片刻后,却将半数的心神从那处悬崖收了回来,观察着座下马朝阳、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天仙,暗暗记着什么。 菩提树幼苗却相当直接,它当即就笑了开来,乐呵呵道,还是小和尚他想得周到......毕竟是要为他们这些凡俗生灵布置一处安居之地,若能听听他们心中所想,我们这边行事也能更尽善尽美一些...... 张远山也是连连应道,很是,比起我们来,还是小和尚他考虑得更周全一些。我们就没想到这些...... 五方神鸟看看菩提树幼苗,又看看张远山,沉默得半响,狠狠啄了张远山肩膀一口之后,才算是出了一口闷气。 这些目光的偏移,净涪发现了,却不如何在意。 回禀法师,那中年文人似乎是想明白了,再抬起目光来,我想要的自由,不是能肆无忌惮地行事,而是......而是......我们这些凡人,也能保有获取力量的自由。 是的!我想要我们这些凡人可以获取力量,而不是被隔绝在力量之外!他越说越是兴奋激动,连面上都泛起了红晕。 净涪等了等。 到得那中年文人重新控制住他自己、冷静下来之后,净涪才道,仙缘本乃天定,我等亦不能掌控。 那中年文人抿了抿嘴,将质疑重又压回胸腔里。 仙缘真的是天定吗?他们这些仙神真的不能改命吗? 净涪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笑了笑,也不避讳,直言道,仙缘亦是缘法,缘法既是天定,亦是因果。不然......为什么如今坐在我面前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呢?你并不是这天地中第一个发现我的人...... 他不是这天地中第一个察觉这位法师神异的人,然而却是他,第一个跟上了他,又是他,率先坚持到了现在。 他牢牢抓住了机会,才有了今日的缘法。而那些踌躇、犹豫的人,却是失了机缘。 那中年文人很快领会了净涪的意思,他静默了下来。 诸天寰宇中,仙神无数,大能者神通更是超乎你等想象......对于他们来说,帮一个凡俗百姓改命,自然是可以的。但......为什么呢?凭什么呢? 那中年文人没有说话,他之后的圆滚商人等也都没有说话,就静静地听着。 我观你行止,也知你身份。不论是劫难之前,还是劫难之后,你在很多人面前,都是高高在上的。而对于那些人来说,一言可定生死命数的你,其实也不啻于仙神...... 如此,我也来问你,何以那些年月,你不曾轻易开口替人改命呢? 那中年文人被净涪这般一问,半响无声。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忽然一叹,漫不经心地道,缘法,其实也是人心啊...... 佛身不理会他,仍只看定了对面的那个中年文人。 那中年文人僵坐得半响,忽然拜伏下去,将额头重重叩在地上。但他显然没有想要逼迫净涪的意思,叩得一个响头后,他就重又坐直了。 追逐自由、追求强大乃是生灵本性,你不过是直言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但我希望你记得,所有事情都要付出代价。世间事,从来不简单。 听得净涪这话,那中年文人的目光终于又有了些变化。 他合掌,与净涪躬身一礼。 倘若说先前那叩头,是在跟净涪赔罪,那么这一礼,就是他对净涪的礼敬。 净涪合掌还了一礼,随即目光转落到中年文人后头的圆滚商人身上。 那商人极是圆滑,脸上笑容真挚诚恳,轻易便能让人对他生出些好感来。 圆滚商人先对净涪合掌一礼,待净涪还礼点头,又询问于他时候,他才答道,我希望这天地能尽快安稳下来。 安稳......净涪看着他,点明一个事实,你是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非常成功的商人。 那圆滚商人也不客气,直接点头承了净涪的评价,才似是回答般地与净涪道,天地不安稳,百姓苦难,再成功的商人日子也不好过啊...... 我吧,心没有那么大,就是喜欢做些小买卖,喜欢拨弄算盘翻看账册,对于天地的归属、那个皇座没什么兴趣...... 净涪没有打断他。 悬崖上的其他人也没有。 就算他们知道这个商人说的话不尽详实,甚至引人发笑,都没有想要出言反驳,就坐在那里听着。 大贾谋国。 哪一个成功的大贾不是仰赖着强大的家国,不关注家国的各处风声?真要是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知,哪怕是一个独占了天下九成财富的巨贾,也不过是别人的钱袋子?再多的身家,都不过是替别人暂管而已。 不单单只是悬崖上的净涪等人,也不仅仅只有明良、谦照、马朝阳、段无涯这一众关注着的沉桑界高阶修行者,就连那些已经偏转了目光,只给这边留了一点注意力的那些高阶修士们,听得这个圆滚商人的话,都纷纷侧目。 那圆滚商人却真像是什么都不晓得一般,仍在跟净涪絮絮叨叨,闲话家常似地向净涪诉苦。 ......可是因为最近这些日子来的动乱,我的买卖都不好做了啊......本来收了几个库藏的好东西砸在手里了,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买家妥当卖出。看中了想要备下的东西却又怎么都收不够,唉...... -- 第811页 这日子是难过得很。 所以我想着,怎么都好吧,尽快安稳下来,大家伙的日子才会好过。 勉强将话止住之后,圆滚商人按捺不住,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法师......他转过目光来看净涪,那眼神晶亮晶亮的,就像看到了救星,法师以为,这天地什么时候能够安定下来呢? 看他那一下下搓手的模样,如果不是还顾忌着净涪的想法,不敢太过冒失,这圆滚商人大概能走到净涪面前来,拉着净涪的手热切询问。 明良大修收回目光来。 眼角余光瞥见旁边的谦照大修与座下的马朝阳、段无涯等后辈,看见他们面上不太明显却确实存在的沉重与慨叹,明良大修不禁也低了低头。 圆滚商人所求的安稳与先前那个中年文人所求的自由比起来,确实是要更实际也更简单许多,可是明良大修也好,谦照大修也罢,却都没有谁能够对圆滚商人夸口,名言这安稳能在什么时候到来。 他们不能。 净涪自然也是不能的。 他看了看圆滚商人,也看过各各抬起头来等待着他回答的凡俗百姓,并不遮掩。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其他凡俗百姓难免露出了些失望,唯独这位圆滚商人只是稍稍收敛了面上笑意,面容却还是诚恳真挚的。 那法师知道些什么,能跟我们说说吗? 净涪沉吟得一阵,仿佛在组织语言。 你们以为,这天地间的劫难过去了吗?他问道。 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一众凡俗百姓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一懵,但很快又意识到了什么。 中年文人只是沉默,圆滚商人却是直接来问净涪道,法师的意思,是这天地间还会有劫难? 天地劫气再次汇聚,且比起上一次来还要更加凶猛一事,只在高阶修行者中流传,还没有为传到天仙境界以下的修行者耳中,更别提他们这些凡俗生灵了。 明良大修、马朝阳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看着净涪的目光一时便都带上了不赞同。 他们封锁了消息,这人却将事情直接在这些凡俗面前揭穿,难道就不怕再次动摇了人心? 但不赞同归不赞同,哪怕是修为、境界远胜于净涪的明良大修与谦照大修,也没有想过跳出来指责他。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小和尚后面站了那么多尊大佛,若轻易指责于他,最后下不来台的,可还不知道会是谁呢。 净涪不太理会明良、谦照这一干人,他平平淡淡地回望那位圆滚商人,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 圆滚商人不知是不是明白了净涪的意思,终于敛了面上的笑意,合掌躬身与净涪一礼,又重新坐下去了。 净涪点头回礼,便就看向下一位凡俗百姓。 坐在圆滚商人后头的,其实是一个只得二十来岁左右的青年人。青年人身上缠绕着煞气,却没有怨气和戾气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龙虎气度,显然是一位将才。 那青年见得净涪目光转来,利索起身,合掌躬身一礼,稳稳站定了,问净涪道,求法师为万千百姓指点一条明路。 明路?净涪眯了眯眼睛,通往何方的明路? 那青年答道,力量。 似乎已经想得很明白的青年看了看身前的两位前辈,想起他们早先时候在净涪面前做出的剖白,自个想了想,艰难地多说了几句。 自由需要力量争取,稳定需要力量维系,我以为,方今天下,缺的是镇压一切、捍卫一切的力量。在下斗胆,请法师指点明路。 坐在这青年前方的中年文人与圆滚商人听得清楚,身体不禁震了震,似乎很有些触动。 只是在那短暂的触动冷却之后,两人又快速恢复了镇定,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 力量确实是能争取很多东西。如果有足够的力量护持,这方天地就不会那般艰难。净涪先点了点头,但随即他目光又看定了那位青年,但你等也该清楚,除非有着绝对的力量镇压,天地的局势才会如你们所希冀的那般发展。 青年迎上净涪的目光,不闪不避。 力量的增长与勃发,第一需要的是法门,第二需要的是资源,第三需要的是时间...... 他数完,又看向那青年,你且告诉我,如今这天地有什么呢? 青年无言以对。 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修行的法门,不论是炼体、炼神还是其他流传于诸天寰宇中的修行法门,他们其实不知道这方天地里有没有。 或许是有的,但都被各家珍藏着,又或者直接就在那些修行者的手上。可有又怎么样呢?不会有人愿意交出来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真有心的话,早在天地异变那时候,这样的法门就应该遍传天地里。何至于今日这般,连些风声都不曾听闻? 这样的有和没有又有什么不同呢? 至于资源......如今这凋敝天地,还有什么资源可言吗? 更遑论时间了。 青年不自觉地低垂下脑袋,下意识遮掩去他眼底翻滚着的微红。 -- 第812页 净涪多看了他一眼。 心魔身也难得带了点兴致地打量过青年,才将目光收回。 可惜了。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看一眼,笑了笑,人家心智坚定,纵然心魔魔气入体,也还能保得心性清明,有什么可惜的?你别不是看人家不顺眼,才这般说话的吧? 心魔身低哼一声,不说话。 净涪笑了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惊醒了那位青年,他猛然回神,合掌与净涪一礼,才重又坐下。 净涪将目光挪到下一位。 坐在青年后头的,居然是一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仿佛是为了出行便宜,小姑娘只在头上梳了一个扎实普通的丫髻,身上穿的是曲裾裙衫,脚上穿的却不是绣花鞋,而是布鞋。 这位不过豆蔻年华、面上沉稳胜于稚气的小姑娘站了起来,合掌躬身与净涪一礼,低声说道,信女年纪小,眼界也不甚广阔,看不大清这片天地间的种种问题,但信女却也有所求。 净涪点点头,从善如流地问,你想求什么呢? 信女想求一个将来。小姑娘说道。 她声音里的力道确实不怎么样,但这片悬崖边上的人,却都从短短的一句话中听出些坚定来。 将来?净涪咀嚼了一回,见她没有想要直接补充完整的意图,便自己搭桥问道,谁的将来呢? 那小姑娘听得净涪的问题,竟是轻轻笑了一下。 不敢瞒骗法师,在今日之前,我其实只想为我自己、为我的家人求一个将来。但现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要为这片土地上无数同胞求一个将来,为这天地求一个将来。 小姑娘的眼睛这一刻异常的明亮,竟是全不输于她面前的那三个前辈。 林巧书先前一直稳坐在沉桑界一众天仙修士之中,如今听得小姑娘的话,她转了目光来看,眼睛里似乎有明光闪烁。 净涪沉吟得一会,点了点头,却和先前一样,没有明确地表态。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合掌躬身再与净涪拜了一拜,才又坐定了。 在小姑娘之后,却是一位面容圆润、天然带着和善笑意的老妇。 老妇人用借力的树枝撑起身体,与净涪合掌拜礼。 净涪只看一眼,便对这老妇人的出身与来历看得清楚。 这是一个稳婆。 老婆子如今年岁大了,也没多少时间了......老婆子这一生,也帮着不少的妇人接生过,将孩子们带来了这个世界......老婆子我没什么想要的,就是觉得,或许能再多来些孩子...... 明良大修、马朝阳等一众看着这边、听着这边的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面色渐渐有些微妙。 小姑娘的殷殷希冀也就罢了,毕竟年岁小,父母又早早离世,她独自在这世间挣扎求生,多关注自己一些很是合理。更何况她刚才不是自己就改了么?但这位稳婆...... 这稳婆若说是粗俗,确实也是粗俗,可要说事质朴,也是真的质朴。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她提到了孩子。 不论是哪个族群,新生儿总是希望的所在,是不同的。 净涪倒是不觉得如何,他认真地听过那个稳婆说话之后,又问了她两个问题,才重又将目光转移到下一位身上。 倘若说,净涪开始询问他们这一群人,与那中年文人搭话时候,明良大修、马朝阳、段无涯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还有些浅淡别扭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却是要认真了许多。 到得净涪与落在最后的那个凡俗百姓交谈过之后,净涪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你等心中所求,我如今也算是知晓一二了。但想必你等也都清楚,你等各自胸中所求,我本身境界有限,却是帮不了你们。 没有人躁动,没有人埋怨,他们有的,更多只是失落而已。 是的,失落。 净涪打量过他们半响,忽而又笑。 那笑声轻不可闻,稍不注意就会被疏忽了过去,但那些和净涪距离烧尽些许的百姓却都注意到了。 他们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快速打点精神,定睛看着前方坐定的净涪。 净涪面上的笑容轻轻扬起,但我或许知道你们可以去求恳谁。 中年文人也好,圆滚商人也罢,他们这一众人等齐齐合掌躬身,与净涪作礼,请法师指点。 净涪抬手一指,托住这些礼拜的人,不让他们拜下。 稳住了这些人之后,净涪才迎着他们的目光道,如今时机未至,我也未曾问过他们,却是不好自作主张。 第255章 明良、谦照两位大修对视一眼,都有所猜测,却是顷刻间谁都没有开口。 万一他们想错了呢? 另一边的菩提树幼苗却是一下子偏转了半个树冠回来,望定张远山和五方神鸟,笑道,张道兄,你怎么看? 听它这语气,看它这神态,怕不是张远山不点头,它都能帮着那小和尚磨到他点头...... 五方神鸟无声地撇了撇嘴角,但也没有劝阻张远山的意思。 单纯从情分论起,只要那小和尚开口,张远山都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这确实也为他们绝地天通计划的施行提供了足够的帮助。 -- 第813页 别看跟在小和尚后头的,都是些凡俗百姓,□□凡胎,力量孱弱到近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人家到底是这方天地的生灵,代表着一部分本土生灵的渴求。有这些人站到他们这边来,回头他们与沉桑界修行者的交涉能够轻松许多。 不出五方神鸟所料,张远山果然就道,且看净涪小和尚的。而且这些百姓真站到我们这边来,我们行事也能顺利很多。 张远山说得很明白,菩提树幼苗先是欢喜了一会,又很快收敛了,带着点踌躇问张远山,这,这是不是......会打扰到你? 张远山在乘华镇这里,是避居修行,隐匿了身份的。如果净涪真有意将那些人送到这里来,是不是就暴露了张远山的身份? 张远山笑了,你且安心,小和尚他一定是考虑妥当了,才会做出动作。你先前一直跟随着他,该是比我更了解他才对。而且...... 五方神鸟侧眼看他,张远山转了目光来迎上五方神鸟的视线。 小和尚他未必就会想要让他们来乘华镇这边呢。 嗯?菩提树幼苗有些想不明白。 张远山悠悠答道,你们不觉得,比起我们这些外来者来,还是同胞,更能得到这些人的信任么? 五方神鸟愣了一下,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人族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其实也能适用于人族各个小群体之间。 净涪小和尚得他们这些沉桑界生灵信重仰赖,部分原因是因为净涪小和尚他前前后后为沉桑界做的事,但更重要的,还是沉桑界天地意志的影响。你我都知道,净涪小和尚在这方天地之间,在这诸多百姓眼中,其实也是同胞,是可以信重仰赖的,而我们......不是。 我们与沉桑界的人,隔着不止一层呢。 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面面相觑,竟是都无言以对。 那么依你看来,小和尚会让他们去哪里?五方神鸟不轻不重地啄了张远山肩膀一口后,才问道。 张远山看向那悬崖上,全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道,这不就是答案了么? 悬崖那边,净涪也正将自己所拟定的那方势力与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一众凡俗百姓说道出来。 他问,你们听说过兰华寺么? 兰华寺? 兰华寺...... 乍听兰华寺这个名号,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一众凡俗百姓尽皆摸不着头脑,一脸陌生的模样。就连马朝阳、段无涯这些沉桑界天仙,也都苦想了一阵,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些痕迹。只有明良和谦照两位金仙大修面色一动后,又迅速恢复平常。 中年文人转身看了看坐在他后头的那些同胞,一个个看过去,确定没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号后,他才转回身来,对净涪合掌而拜,请法师明言。 净涪叹了一口气,将那段已经隐没在岁月中的过往简单地说了一遍。 昔日,沉桑界还是一方小世界时候,忽有一天外神魔重伤来此......那天外神魔神通非凡,重伤状态下,不免难以控制神通意蕴外泄......彼时沉桑界中有修行者,因义汇聚,集众生之力......其中又有一位广尘法师,立下大愿,于秘境墓穴之地以己身镇压神魔左臂,......而兰华寺,就是那位光尘法师昔年修行道场。 净涪说的这些过往,全都出自陈崇师门记录,没有带上丁点属于他自己的感情。可就是这样的描述,却更让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一众凡俗百姓听信。 他们也能算得上人杰,自然可以从净涪与他们讲述的这一段过往中听出好些东西来。是以,净涪将那一段记载说完后,他们都很是沉默了一阵。 另一侧的张远山收回目光,看向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目光示意了一下。 看吧,小和尚他压根就没想过让这些人来找他。 纵然他境界、修为远胜于此方天地中已经现身的一众人等,但......谁又能确定除了他之外,背后再没有其他人遮掩行藏? 净涪小和尚那么小心,自然不会忽略过这种可能。 张远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脸得意。 看吧,果然还是我了解小和尚啊...... 五方神鸟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是啊,你了解小和尚,他可没了解你啊!怎么着,他这般小心谨慎,明显是不太相信你的实力,你是不是还很得意? 张远山笑道,以他现下的境界,想要理解我等的神通,未免太过难为他了。可他这般小心谨慎,也是为了我等周全,是不愿意多添波折,徒惹麻烦,我如何不高兴得意? 你不得不承认,张远山也跟着斜了五方神鸟一眼,似他这样谨慎小心的,在这诸天寰宇里,才是最能活得长久的那一类啊。 而且你也别忘了,当年你我尚且弱小时候,不也是这般小心谨慎、处处思虑妥当,才活着抓住了机缘的? 五方神鸟憋气,却没能反驳张远山,只能恨恨地拿鸟喙狠啄了张远山肩膀一阵。 张远山由着他动口,面上仍是得意洋洋的模样。可五方神鸟那尖利的鸟喙、那啄落在张远山肩膀的力道,真是看得菩提树幼苗都替他痛。 -- 第814页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玩闹的这一会儿,沉桑界高阶修行者那边也已经短暂地交流了一回。 只是即便他们没有再作声,保持着安静,也有一道道目光悄然转过座中的一个位置。 那位置上,坐的就是一个穿僧袍、披袈裟的年轻和尚。 而这年轻和尚不是旁人,正是自兰华寺中分脱出来的檀华寺当代方丈幽明法师。 兰华寺与檀华寺算是沉桑界佛门的一本烂账。在数万年岁月之后,在那些当事人甚至都已经涅槃归去的情况下,这笔烂账已经很难算清。可沉桑界根基稍微厚重一些的宗门,都不会忽略掉兰华寺与檀华寺之间的恩怨。 只是时光掩埋了那段过往,早已隐没的兰华寺与如今昌盛的檀华寺之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他们这些外人兼后人也不好再多问,便由着这两个名寺分割开去。 只是...... 马朝阳小心地瞥了瞥上方的明良大修,碰见明良大修平平转来的目光,又悄然收回视线。 只是古籍中关于兰华寺与檀华寺之间的那一段分割过往,他们道门中其实还有过另一种猜测。 猜测兰华寺当年是不是就料想到了今年的这一场魔劫,为了保续传承,才如此故意施为的。 君不见,在魔劫出现预兆开始,兰华寺里也只走出了一位玄仙境界和三十位天仙境界的大和尚么?在他们沉桑界各方宗门教派中,兰华寺的实力算是保存得最好的了。 当然,相对的,檀华寺在那场劫难中却是损失最为惨重的一个。且在劫难之后,檀华寺还挡灾也似地被那位福和罗汉给盯上了。 怎么看,怎么觉得檀华寺可怜啊,啧。 幽明法师却似是没有察觉到场中一众道门、魔门天仙投来的目光,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悬崖那边,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悬崖那边沉默了半响后,才有那中年文人打破了沉默。 法师,我只听闻过檀华寺的名号,不知这兰华寺...... 净涪笑了笑,便将兰华寺与檀华寺之间的渊源与这些人简单说了。 是真的简单,只一句话。 檀华寺便是出自兰华寺,只是两寺隔绝已久,兰华寺又悄然闭隐。在这名头上,自然就没有檀华寺来得响亮。 圆滚商人也是一礼,来问净涪道,既是檀华寺的名头比兰华寺的名头更为响亮,那么必定是檀华寺比兰华寺更在意这天地众生.....法师何以向我等荐了兰华寺,而不是更容易接纳我等的檀华寺? 净涪笑了笑,却没有勉强,兰华寺隐匿是以更为清净,自然就更能帮助你们清净修行。相对而言,更为入世的檀华寺就要喧闹些,也更忙乱...... 他稍稍顿了一顿,才看向他们这一众凡俗百姓道,以你等心性,不论是去檀华寺,还是兰华寺,都是可以的。他们都不会拒绝你们......你们愿意入哪一家,且随各自心意便是,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建议,你们的道路,还是得你们自个择定。 幽明法师听着,却是舒展了面容,合掌低头,向着净涪一礼。 净涪也是合起双掌,遥遥回得一礼。 中年文人也罢,圆滚商人及其他凡俗百姓也罢,听得净涪这话,都不自觉地生出一丝迷茫。 很多人更是远远打量着净涪。 这位法师说的是真的?那兰华寺只是一个建议,真正确定下来,还是得他们自己来拿主意? 净涪面上仍带了一点温和笑意,而除此之外,却多是平淡,竟再不见其他异色。 净涪等他们各自垂落目光,仔细思考过后,才道,可还有其他问题? 其他人尚且罢了,中年文人显然很不甘心,法师,真的不能让我等追随您的脚步? 净涪只是笑着摇头,并不言语。 那中年文人叹了一声,也不说话了。 净涪略等了等,见再无人开口说话,站起身来,合掌与众人一礼,多谢尔等厚爱......如此,我便送诸位一程吧。 净涪说完,却是轻甩长袖。 袍袖扬起时候,立时便有一道飓风生出,带着悬崖上坐定的众人向一处地方落去。 等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近百人站定,再定睛打量周围时候,才发现他们竟站在了一处山道前。 山道前后,是两座大山。而这山道,也很是怪异,竟是前宽后窄的格局。 前面宽阔、显然被人特意修葺整理过的山道去往的是略矮一点的山头。山头上方,肉眼可见一尊巨佛石雕。佛像石雕下方,则是伴隐在树海的山寺。 寺庙虽修建在山林间,但也很是壮丽庄严。那琉璃瓦在阳光下格外的明耀堂皇。 不用旁人细说,只看那山道、那巨佛、那寺庙与那瓦,中年文人等也都知晓这该就是檀华寺了。 中年文人仔细打量了那山寺半响,又转了身去,看后方那条相对狭窄的山道。 那山道窄得只能容一人走过,不似前面那条能容得下两辆马车同行,且山道左右的林木零乱,常有枝叶横出,显然没有人仔细打理过。 且那条窄道自这条三岔路始,一路没入山林深处。哪怕是中年文人已经穷尽了目力,也没能从那绵密的山林中看出些什么来。 山林藏幽寺..... -- 第815页 中年文人看着那条山道,脑海中直接就跳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条山道的尽头,应该就是那兰华寺了。 他不禁又往那山林尽头看了看。 先生,你心里可有想法?那圆滚商人似乎已经将两条山道的去处都细看过了,这会儿走到中年文人左近,舍了俗礼,合掌躬身作拜问道。 中年文人还了一礼,才刚要说话,却又停住了。 圆滚商人发现异样,循着中年文人目光看去,更多的人也都分了前后,两边张望。 只见那宽阔平整山道与狭窄凌乱山道,都出现了几道身影。 却是檀华寺与兰华寺来人了。 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一众凡俗百姓才刚刚意识到这一点,那几道人影就已经来到了山道的这一边。 他们两方之间的差别似乎也和这山道与山寺之间的分别一样明显。 从宽阔山道中走过来的那四位年轻僧人气度相对高华,身上穿戴都是簇新的整洁,丝线中隐有光华,看着就很是不凡。而那从狭窄山道中走过来的那四位年轻僧人姿态却更为平静安宁,身上穿戴相对朴素,色泽也颇为平淡,比来自檀华寺的那四人却又多了几分安闲。 若是往常时候,他们见了这八位气度各各不俗的法师,怎么都得在心底赞一赞。可他们才刚刚从净涪法师身边离开,这就...... 和净涪法师比起来,这八位法师真是哪儿哪儿都寻常啊。 中年文人与圆滚商人等对视了一眼,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各各转身面向自己心中择定的那座山寺,合掌躬身与面前的年轻僧人作礼。 弟子拜见法师。 弟子拜见法师。 错落又不显杂乱的见礼声在这山道中响起。 那八位年轻僧人合掌与中年文人等一众凡俗百姓回了一礼,才像是终于看见对方一样,隔着近百个凡俗百姓合掌而礼。 然而那面上的神色,便是中年文人等一众陌生人,都能看出他们面容与举止之间的客套。 师兄你也来了...... 嗯,领了方丈法旨,来接入寺修行的师弟,师弟你也是么? 是啊,方才就得了主持法旨,不敢怠慢,这就过来了,没想到师兄你也这么快啊...... 净涪远远看得他们一眼,确定那些凡俗能够被兰华寺与檀华寺妥当安置之后,合掌分别与兰华寺主持、檀华寺方丈一礼。 兰华寺主持幽尽法师与檀华寺方丈幽明法师也都回得一礼,很是恭敬诚心。 虽然净涪送来的这近百凡俗百姓多数年岁不小,在红尘中摸爬打滚多年,不是修行界□□知的最适合开始修行的幼童,但他们却都是慧根深重的有缘人,对于人手损失惨重的兰华寺与檀华寺来说,却是最合适不过的补充了。 比起他们自家派遣弟子在红尘中择选的幼童还要更合适。 自然,人是送到他们山门前了,但他们两家,各家到底能分得多少,却还要看那些弟子的选择。 送中年文人、圆滚商人等一众沉桑界凡俗百姓离开之后,这悬崖边上,就只剩下净涪一人了。 净涪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悬崖,却又笑了一笑。 张道兄,你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避了各方的目光,净涪通过张远山预先准备给他的手段联络上他,问道。 张远山也笑了开来,万事俱已备足,就只欠那阵东风了。 净涪笑意加深,道兄对沉桑界地气祖脉的龙魂可有兴趣? 若能得来,自然是最好的。张远山却是叹了一口气,只可惜,他们大概不会答应。 倘若按照我等的计划,真的分离凡俗界与修行界......那么比起凡俗界生活的凡俗百姓来更需要灵气、也更看重地气的修行界修士不会轻易放手的。 净涪微微摇头,却道,正是因为他们更需要,更不愿意放手,才更能让他们做出退让。 沉桑界地气祖脉孕育出的龙魂琥珀若被当做砝码摆上天平,沉桑界那些修行者们自当会做出更多的退让,这其实是很能理解的一件事。 嗯......张远山沉吟了一阵,问道,这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净涪又笑了,淡淡反问道,能有什么影响? 张远山远远仔细打量过净涪的表情,沉吟了片刻。 他侧旁的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知道他们在商量着什么,却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事实上,明良、谦照等天地胎膜内外关注着净涪这边的高阶修行者们,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甚至还有不少人各施手段,暗下探查张远山的踪迹。 都不用张远山出手,五方神鸟就先察觉到了异样,镇压了诸般动作。 张远山压根就不理会那些人,点头道,那行。我就暂且接了这龙魂琥珀。 净涪便就蹲下身去,在那深坑里扒拉得一阵,捧出那块琥珀来。 琥珀之中,萎靡的龙魂依旧在安睡。 净涪将龙魂琥珀往前方一送。 按理来说,像这块由一方世界地气祖脉孕养而成的龙魂琥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沉桑界地气祖脉范围的,否则会给沉桑界地脉造成莫大的损伤。但张远山如今所在的乘华镇就在沉桑界地气祖脉的脉络上,只要没有人将这块龙魂琥珀带出沉桑界地气祖脉范围,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 第816页 所以净涪送出这龙魂琥珀是半点都不担心的。 张远山虚虚一拿,便拿住了龙魂琥珀。 龙魂琥珀落在张远山手里时候,还微微震荡了片刻,全不似在净涪手上时候那般安静乖顺。 但那些激荡的空间还没有激出什么涟漪,就被张远山直接镇压了。 张远山将琥珀拿到眼前来细看,半响后摇头,神元大损,想要补足这份缺漏,还不知要多久年月呢。 净涪却是提醒道,那是因为沉桑界这地气祖脉丢失了龙珠的缘故。如果能够找回龙珠,情况该能好转太多。 张远山眯了眯眼睛,一语道破所在,龙珠在秘境墓穴之中。 净涪心念一转,便也明白了。 他有些好奇地问,那龙珠被取出,送入那小天地中的秘境墓穴里,该是为了增强他们布置的大阵威力,是压阵之物,现在那秘境墓穴中的楚刊左臂已经被楚刊利用殆尽,现在那墓穴里大概是空了。他们就没想过将龙珠取出,放回地气祖脉里? 张远山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沉桑界不是即将迎来一众敌人么?他们大概还是想要用一用那大阵中枢吧。 净涪沉默了一瞬,又问道,道兄是怎么想的呢? 张远山很自然地答道,既然他们不想将龙珠放回地气祖脉,那就别放了呗,留在秘境墓穴里也挺好的。小天地里有大天地地气祖脉所孕育的龙珠,环境应该不会太差。 净涪也就明白张远山的意思了,他点点头,确实。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所以这么晚才替换,一是卡文,二也是卡文卡到我偷懒,(咳)。谢谢各位亲们的包容,让各位亲们久等了,实在抱歉,我会尽快补上来的,晚安。 第256章 毕竟都是沉桑界的生灵,修行界留了地气祖脉所成的龙魂琥珀,凡俗界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同样出自地气祖脉的龙珠就很不错。 张远山与净涪同时笑了起来。 你的修行还要继续吗?等笑完了,张远山又问道。 净涪点点头。 他才算是走过了半个沉桑界,接下来,还有半个沉桑界天地没有走完。 那行吧。张远山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提醒净涪道,如果有事,且记得叫我。我这边不太忙,总还能抽出身来的。 净涪笑着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 张远山对净涪笑了笑,收回目光来。 净涪合掌稽首一礼,也重新转过身去。他来到悬崖边上,俯瞰着悬崖下方那座幽深水潭。 稠密水汽遮挡不去他的目光,净涪轻易就看破了水面上的水雾,望入水潭深处。 而那水潭至深处,却又藏了一个闪烁着明光的洞穴。那洞穴上又有天然成就的阵禁遮蔽隐匿,不叫人轻易察破洞穴内中情状。 净涪多看了那洞穴两眼,都被洞穴表面上的阵禁柔柔推开丝线。 倘若净涪真的铁了心要看清洞穴内里的真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如果绕不过那天然成就的阵禁,最后使用力量冲击的话,稍有不注意,就会对这水潭造成影响,进而对这方天地造成破坏,这样难免得不偿失。 毕竟这水潭并不是寻常的水潭。 它位在沉桑界地气祖脉龙头之下,与沉桑界地气祖脉龙头相接,有承袭沉桑界地气祖脉之像,而同时,它又牵系上沉桑界水脉源头...... 正是沉桑界地气与水气的缓冲地带。 这样要紧的地理位置,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动的。 净涪既然不想与沉桑界天地及众生结下大因果,对在水潭深处不知是沉睡了还是从未清醒的那位也没有任何企图,就不要打搅,静静离开的好。 净涪微微摇头,擎了心灯,往前一步踏出,似走在平稳石阶般在虚空中拾级而下。 山风在他宽大的袍袖间鼓噪,云雾在他周身缭绕,水汽在他脚下凝成实质的水莲,再配上他平和的面容......这一刻净涪意蕴之盛,神气之清,几乎叫人不敢直视。 即便是不少高阶修行者见了,都禁不住夸赞起来。 这一位,可真是...... 幸好他皈依了,不然往后诸天寰宇里,怕就又得热闹一阵了...... ......皈依怎么了?就算这小和尚皈依佛门,会闹起来的还是会闹起来,和皈依不皈依没什么关系的...... 听说这小和尚的本经其实不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而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是...... 他出身禅宗?这倒是...... 佛门禅宗弟子的气韵向来不俗,看看他们的祖师阿难尊者就知道了......而且就算是达摩,借一苇叶而渡长江时候的风姿,可也差不到哪里去呢。 嗯......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了他们的道济祖师。 ......哈哈哈...... 说归说,这些行走在诸天寰宇中的高阶修行者们还是很注意分寸的,点到即止,绝不轻易冒犯。 谁知道这些佛门大德会不会听见?真要说得过分了,一道佛光打落下来,可不会有人给他们伸张。 -- 第817页 这些高阶修行者们闲话间,净涪却已经安稳落在了水潭边上的平地。 踩在带了点明显水汽的厚实泥土上,净涪才刚刚确定了方向,就察觉到了一道目光从水潭深处投来。 他转眼望去,就望入双静水一般的幽深眸子里。 净涪眨了眨眼睛,单手竖在胸前,低头探身,与那眼睛的主人见礼。 等水中的那位回得一礼后,净涪便没有多言,略略往后退得一步,接着就转了身去,沿着水脉一路而行。 他手中灯盏灯火烁烁,时时常有火星裹夹着星尘从四方归来,火星一如往常投入灯火中,而那星尘也落在灯托里,沉积在灯托底部,与其他的星尘混成一片。 过不得多时,净涪就走出了幽谷。 一直到得净涪远去之后,那自洞穴中投射出来的目光才收了回去。 水潭依旧幽深寒寂,浑似一块美玉,却是一丝人气也无。 及至沉桑界东方山峦闹出大动静,隐隐关注着深潭、始终没有彻底远去的那些目光才终于转移了方向。 ......那里真的就没有东西吗? 怎么可能?不过是藏得住而已。 这么藏得住,怕不是龟属的吧? 哈哈哈,这还真是难说。你看,地气祖脉的龙珠被取走了,这位没听说有什么声响;现在连龙魂好像都不见了,还是没见它冒头,啧啧啧......除了龟属,还有哪个有这样的定力? 净涪与张远山的动作确实相当隐蔽。 起码到目前为止,沉桑界天地胎膜内外观望的一众高阶修行者们只知道有张远山这一位前辈在,也知晓张远山这一位前辈应该就隐匿在沉桑界地气祖脉的串联范围,可到底是净涪这一路走来遇见的哪一位,具体又在哪里安居,却愣是没一个发现的,这般还能不算隐蔽么? 只是他们这些高阶修行者们也真不傻,单从净涪这边坦然的动作与姿态,也能猜测到几分真实来。 几分猜测再附加几分手段,兼之没有被张远山特意隐瞒,龙魂琥珀的下落也就很明显了。 闲闲说笑得几句,一众高阶修行者们便暂且将这诸多事情按下,转移了目光去看沉桑界东方那座位置很是眼熟的山峦。 可不就是眼熟么? 当年先是洪长兴借助种种布置留下了沉桑界数百天仙,后又是楚刊在那里立下祭坛祭祀天地,奉拜七星...... 真说起来,那地方只是匆匆映入眼睑,都能叫沉桑界一众修行者们心痛。想必在往后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里,那地方还会保留着这种可怕的印象。 等闲的,他们都不会想去碰触那样痛苦的记忆。 不过现在可也由不得他们了。 以明良、谦照这两位金仙大修为首,马朝阳、段无涯与林巧书等一众沉桑界天仙修士,俱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座山峦,也看着沿着石阶缓步而行的福和罗汉。 事实上,此刻观望着那边动静的,不单单只有明良、谦照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也不仅仅包括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一众金仙大修,还有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这三人。 菩提树幼苗沉默,看着福和罗汉的目光异常的复杂。 ......他还是选择了法脉传承么? 在慧诚、慧因两位弟子与他即将在这方天地间立下的法脉传承之间,福和罗汉到底做出了选择。 他选了后者。 五方神鸟将菩提树幼苗的低语听在耳里,他侧目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见菩提树幼苗有些愣怔的神色,想了想,倒也没有讥讽于它,平平静静地转了目光去,重新看定那处山峦,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争锋。 张远山却开口了。 修士都有他的坚持,福和他自然也有,只要他自己清楚,日后不后悔就好。你也莫要太过惦记。 菩提树幼苗没有应声。 张远山想了想,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你若是实在看不惯,也可以多看顾那两位比丘,小和尚不会在意。 听张远山提到净涪,菩提树幼苗半响开口道,我知道。 事实上,我也没有太过在意,就是......菩提树幼苗很认真地跟张远山解释,甚至还沉吟了片刻,再给自己梳理一遍用词,就是为两位比丘难过而已。 这次倒是张远山不知道该怎么应答菩提树幼苗了,嗯....... 菩提树幼苗自己给拿了主意,且看着吧,能照看就照看着点,不行也没有办法,送他们离开这沉桑界天地就是了。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对视了一眼,齐齐应道,也可以。 张远山往东方看了看,沉吟得片刻,直接就在田埂上找了个地方坐下。等他坐定之后,他又伸手从随身的储物空间里取了一匣子来。 匣子被打开时候,一阵浓郁灵气迅速散入天地间,随后才是那久久萦绕在鼻端的果香。 这满满一个匣子里装着的,却是琳琅满目、圆润饱满的灵果。 站在他肩膀上的五方神鸟探头往匣子里看,毫不客气地探头一啄,衔了一枚灵果出来。 张远山也不在意,他随后就将木匣子往菩提树幼苗的方向递了递,问道,你要吗? -- 第818页 菩提树幼苗却是有些犹疑,它看了看递到面前的灵果,又看看东方山峦那边脸色凝重的福和罗汉,这不太好吧...... 他们在一旁观望也就罢了,再拿着灵果啃...... 这真不是拿福和罗汉与洪长兴的拼斗当戏看? 张远山笑了笑,应道,没什么不好的啊。他们这一场看起来要打很久,我们边吃边看,才不会空耗时光啊......要来一个吗?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到底摇晃了树枝。 张远山很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勉强菩提树幼苗,自然地将果匣收了回来,自家取了一枚果子拿在手里吃。 菩提树幼苗看了看张远山,又看看五方神鸟,犹豫了一瞬,却是取了一个细颈小瓶来。 它似是忽然察觉了什么,警觉地抬起目光扫去,却正正撞上两双眼睛。 一双黑眸,是张远山的,另一双重瞳,却是五方神鸟的。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定定地看了菩提树幼苗树枝上挂着的那个细颈小瓶片刻,才转了目光去看菩提树幼苗。 分明是两双眼睛,却硬生生让菩提树幼苗读出了同样的信息。 原来你是这样的菩提灵树啊,我可算是认清你了,还以为你真的就什么都不要,只干坐在那里看着呢,却原来...... 啧啧啧,原来是不合胃口。 菩提树幼苗正想要开口解释,但它还没说话呢,就被张远山截住了,原来是这样。 张远山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我错了,我没考虑到你的习性。 他与菩提树幼苗道歉,且相当的诚心,完了还问菩提树幼苗道,菩提小友,我这里其实还新调配了一份灵液,你有兴趣么? 菩提树幼苗想生气,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半响,它也只能闷闷地迎着张远山赤诚的目光,......请先给我尝尝,谢谢。 张远山很是高兴地取了一个小葫芦来,给菩提树幼苗挂到了枝桠上。 我才调配出来的,对你们菩提灵树来,应该不会太过刺激,你且试试。试完了,记得跟我说一说是什么样的感觉,我好给改一改。 菩提树幼苗看着张远山那高兴的模样,霎时就有些后悔了。 这份新调配出来的、特意让它来试的灵液,别不是张远山为了他那株菩提树特意研究的吧?而它成了试验体? 菩提树幼苗苦了脸。 张远山还笑着安慰它,放心,就算真的难喝,也不会有问题的。我们这都相处好些日子了,你别不是还不相信我吧? 菩提树幼苗很想点头,却又撑不住张远山的笑,更扛不住自己的良心,只能微晃着顶上冠叶,与张远山道谢。 五方神鸟看看还连连叮嘱菩提树幼苗、让它一定记得仔细跟他说后续感受的张远山,又看看脸色发苦、忍了又忍才没将那枝桠上的小葫芦直接丢出去的菩提树幼苗,到底好心,趁着机会提醒道,开场了。 菩提树幼苗松了一口气,目光直接就转到了东方山峦所在,看向那已经快要接近祭台所在的福和罗汉。 张远山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但也看见了菩提树幼苗的模样,还是特意收敛了,没有继续扯了菩提树幼苗回来。 在这天地内外一众高阶修行者的注视下,福和罗汉终于踏上了最后的一级石阶,站到了被整个削平的山顶。 福和罗汉还很有闲暇地打量了一下这个山顶。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需要太过担心。 即便福和罗汉碍于沉桑界天地的负荷能力,特意封印了自身实力,动手时也需要注意,不能太过放肆,可他也是实打实的太乙仙境界的罗汉,修为远胜于洪长兴这样的天仙,又哪里需要惧怕洪长兴来着? 倒是洪长兴,那惨白的脸色上已经布满了细汗,看着就很是狼狈。 洪长兴看了看停在那里赏玩风景一样左右观望的福和罗汉,心里恨得不行,却也没有冲动。 他仔细检查了一番身前的祭坛,确定祭坛上的精血虽然耗用速度渐渐加快,却也能补充得上,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是的,趁着福和罗汉上山前的这一段空隙,他特意专研着、在那祭坛上又给加了一个自发补充精血的工序。 如此一来,哪怕祭坛耗用的精血速度依旧在不断增加,洪长兴也终于能够抽出些时间来应对似福和罗汉这样上门来找麻烦的家伙了。 洪长兴最后看了一眼祭坛,伸手在地上借力站定,转身背对祭坛,直面还在不断观察着这处山巅的福和罗汉。 他其实还能察觉到自这天地四方投落到此间地界的目光。 想来也是,楚刊与刘生和那两位曾经的金仙大修就是在这里、借助种种的布置与契机,才最后迈出了那一步,成功破开桎梏,成就太乙。 这处山巅可不单单余留两位太乙仙当日突破的意蕴,还有两位太乙仙相争时候残留的气机与道韵......这些对于他们修行者来说,其实都是难得的机缘,遇到了就没有谁想要放过。 先前没有人动作,各各安静,也不过是因为这里在种种巧合之下被遮蔽了起来,不落众人耳目而已。 但现在,福和罗汉都找上门来了,那层迷障哪里还能存在? 洪长兴漠然地看着前方那个眼角透着几分慈和的罗汉尊者,没有作声打扰。 -- 第819页 福和罗汉左右观赏得一阵,甚至捉了那周遭弥漫的意蕴来参悟一二之后,才转了目光来看洪长兴。 洪长兴也不失礼,当先就将两掌在胸前一合,与福和罗汉见礼,罗元大世界洪家子弟洪长兴,见过福和法师。 洪长兴一见面就作礼,福和罗汉也没想要直接撕破脸,他点了点头,应道,洪檀越怎么在这里? 这一刻听见福和罗汉这话的一众高阶修行者们,都不知道有多少在心里暗骂福和罗汉睁眼说瞎话。 洪长兴面上稳稳撑住了,答道,此间天地对我来说太过危险,这里安全些,就暂且在这里落脚。不知福和法师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福和罗汉笑道,是有些事情...... 在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等细看东方那座山峦所在,看戏似地观望着福和罗汉与洪长兴的碰撞时候,净涪却不理会他们,仍自微闭了双眼,擎着心灯,捻定佛珠,念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缓步前行。 在他的左右虚空,仍有一片琉璃佛光展开,环环簇拥,跟着净涪的脚步,扫荡过周遭虚空。而在净涪侧旁稍许的水脉之中,也有丝丝缕缕的水元被吸引,绕着净涪周身,盘桓不去。 那琉璃佛光比起水脉元气来,相对要硬实厚重许多,甚至几如实质。而水脉元气却是无形且缥缈,两者同时簇拥在净涪左右,却是恰到好处的和谐,不会给净涪招惹麻烦。 净涪并不理会这些,一路诵经往前。 他速度仍旧不算太快,但仅仅过得半日,就迎面遇见了一群扎着头巾、背着背篓的妇人。 妇人们见得迎面而来的净涪,俱都惊了一下,但还没等她们怎么着,心神就又安稳平静下来了。 就像是沐浴过暖旭的阳光、微热滚烫的暖水,将冬日里侵入骨髓的寒气彻底驱散、终于能够放松下来一样,妇人们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然而,不知是为的什么,这些妇人没有想要拦着净涪,也没想要追上去,她们只是往侧旁避了避,给净涪让出了一条同行无阻的道路。 同时,在净涪经过时候,她们也都是合掌躬身,与净涪作礼。 净涪没有停留,穿过人群,沿着地下潜藏的水脉缓步离开。 妇人们都在低着头,竖着耳朵静听净涪念诵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等到净涪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那一部诵经声在她们耳边依旧无比的清晰。 ......人非人等。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直到那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诵完之后,那声音才停了。 耳边彻底清静下来的那一刻,众妇人又是合掌低头,虔诚且恭敬地低唱佛号,南无药师光如来。 菩提树幼苗才将目光悄悄转了回来。 只可惜它动作虽然不太明显,却还是被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抓了个正着。 张远山更是笑道,怎么样,这下可放心了吧? 菩提树幼苗不太想承认,那可是净涪小和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远山只笑,其实这事你承认了也没关系,这里除了你之外就只剩我与五方了,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呵。菩提树幼苗笑了一声,反击一般问道,你刚才难道就放心了? 张远山正想否认,却被变换了立场不说,还直接转了枪头来捅他的五方神鸟一言道破了真相,就是,就是,其实你自己刚才也不放心啊...... 你哪只眼看出我担心净涪小和尚那边了? 幸好,这句话才刚刚到张远山嘴边,就被他自己拦住了,没有说出去。不然,五方这家伙还真会给他找出一条两条证据来。 行了,既然小和尚他已经注意到了那种情况,并且有了准备,我们就不必太过关注这件事了。张远山快速做了个总结,然后又不等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回应,就直接转移了话题,快看那边,洪长兴与福和好像是终于谈崩了啊,所以他们要动手了吗? 不得不说,张远山这次转移话题的手段相当拙劣,拙劣到就连这里与他关系最为亲密的五方神鸟都忍不住又给他翻了两个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各位早啊。 感谢在2020-05-06 23:21:25~2020-05-07 22: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圣护CC 8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7章 然而有一个事实却还是要明白的,那就是......在他们这一群人中,还是张远山的脸皮最厚。 连菩提树幼苗的树皮,都得在张远山的脸皮面前甘拜下风。 此刻并不敢太接近净涪所在,远远避开但还是分了一点心神关注着净涪那边情况的慧诚、慧因两位比丘见得净涪继续上路后的情状,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的,两位比丘又因为东方山峦那边福和罗汉与洪长兴之间开始的争锋而紧张起来。 师父...... 比起张远山来,慧诚、慧因这两位比丘明显更了解福和罗汉。两位比丘只一见洪长兴面对福和罗汉时候的态度,就清楚地了解了后续的发展。 -- 第820页 别看福和罗汉面上常有一点笑意,似乎很能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很有肚量的样子,可事实上,福和罗汉的性子其实有些霸道。 尤其是在他不高兴的时候,更容不得别人悖逆他。 再兼且福和罗汉在这方天地间处处受挫,积了一肚子的火气,也需要地方发泄...... 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对视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面上眼底的苦涩。 可我们......能怎么办呢? 作为自身实力还不足以支撑他们在诸天寰宇中自由行走的佛门比丘,他们需要福和罗汉这位法师的庇护,因此暂且还不能悖逆于他。而且相当重要的一点是...... 福和罗汉对他们还是很有心的。 哪怕有时总会带上些权衡取舍,但作为师父,该有的指引、保护与关怀,福和罗汉都给了他们。 比起慧因比丘来,慧诚比丘要年长了不少,又是师兄,是以在跟随着福和罗汉来到这方天地开始,他就一直在观察,一直在思考,如今多少也有了些方向。 师弟。他唤了慧因比丘一声。 听出师兄声音里的郑重,慧因比丘从那片东方山峦中收回目光,偏转了身体看向慧诚比丘。 慧诚比丘面上的郑重与谨慎看得慧因比丘也是一愣,连忙收摄心神,回应道,师兄有话请说。 慧诚比丘眼里有过一丝挣扎,但过得片刻,他就调整过来了,问慧因比丘道,师弟你有留心过这方世界么? 慧因比丘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眉关动了一动。 见慧因比丘意识到了什么,慧诚比丘才又说道,比起我们的故土来,这方世界多了一种不该有的存在。 慧诚比丘说着,却是抬手在这方天地的几处方向指了指。 慧因比丘一一看过去,都能看见慧诚比丘手指指落方向所出现的诡谲怪事,他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慧诚比丘又道,以我们的修为与实力,远远无法涉足师父那等大修行者间的筹谋与布局,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 慧因比丘将目光从沉桑界四方收了回来,直直望入慧诚比丘眼底。 我们其实可以做很多的事情。慧诚比丘一字一顿地道。 他们师兄弟两人在这边说得很是认真,因此并不知晓此刻东方山峦那边正怒瞪着洪长兴、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对洪长兴出手的福和罗汉似乎心情好转了些许。 洪长兴没有错过那一瞬息间福和罗汉心情的变化,虽然没能放松下来,却也能在福和罗汉的威压下得到了少少的一回喘息。 而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之间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师兄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处理诡谲、怪事上着手,深入百姓之中,汇聚百姓信赖,好能在这方天地间扎根? 慧诚比丘点了点头。 沉桑界天地的主人,并不仅仅只有那些修行者们......还有凡俗。 沉桑界那些修行者们碍于师父当日的功德,哪怕非常不愿意看见我等的传承立足,也只能明里暗里地排挤,不敢直接反抗...... 慧因比丘顺着慧诚比丘思考的方向一路往下延伸,似乎也觉得慧诚比丘的主意相当不错。 东方不亮西方亮,在沉桑界修行者们明显排斥他们法脉的当下,他们确实可以试试从凡俗百姓这里着手。而同时,他们也在做实事,不是只为了法脉四处奔走。 慧因比丘想起跟随着福和罗汉在天地各处奔波、只为寻找一处合适的扎根之地的那些日子,再一畅想往后可能会过的劳碌生活,却是一下子就愿意了七分。 甚至就连最后剩下的那三分,也都全成了迟疑。 师兄,那些诡谲怪事,我们两个真的处理得来吗? 慧诚比丘却是摇头,处理得来处理不来,现下我们还没有真正目睹过那些诡谲怪事,又如何能做得了评断?只是师弟,哪怕那些事情我们真的处理不来,我们难道还不能试一试么? 慧因比丘剩下那三分迟疑当下就去了一分。 是啊,那些在日益匮乏、艰难的环境下,仍旧快速增进对此界凡俗百姓威胁的诡谲怪事,他们确实不能断言自己能够应付得来,可是,难道就连试一试,都不能了么? 慧诚比丘又道,在这方天地里,有师父在,我们其实是安全的。 慧因比丘的迟疑又散去了一分。 慧诚比丘看了看慧因比丘的脸色,又加了一把劲,师弟不是一直很崇敬净涪法师么? 慧因比丘不料慧诚比丘竟说得如此直白,他立时扭了头去,往净涪所在的方向张望。 见净涪仍在专注修行,完全没有听到慧诚比丘的话语之后,慧因比丘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讨饶一样地看向慧诚比丘,师兄。 慧诚比丘面色却是不为所动,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让他人听见的。 毕竟他这师弟的小心思,这天地间知道不知道的,其实也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而已。 他直直地望入慧因比丘的眼底,丝毫不曾闪避地问道,师弟可曾仔细想过,你可以这般崇敬净涪法师? 从自家师兄那双眼瞳里看见愣怔、不解又紧张的自己,慧因比丘明显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回答慧诚比丘道,我想过。 -- 第821页 慧诚比丘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就换了慧因比丘来说了。 师兄,我想过的。 净涪法师其实还比我们年青,但他显然对自己的修行道途很是明确,他知道自己该如何去修行,也知道......只凭他自己,该如何在这诸天寰宇中行走,安稳存身。比起他来,师兄,我...... 我甚至不敢拿自己来跟他比。 慧诚比丘暗叹了一口气,将话接了过来,不单单是师弟你,师兄我也不敢将自己拿来和净涪法师比较。 自惭形秽,真真就是他们师兄弟两人在那位净涪法师面前的真实感受。 慧因比丘勉强笑了笑,缓了一口气,才又道,倘若只是这些,其实倒也罢了。 慧诚比丘也是心有戚戚。 如果只是这些,确实不能算什么。毕竟他们压根就没把那位净涪法师当同辈,他在他们这里,就算不敢在师父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但也是实实在在的被安置在长辈位置的。 既然是师长,又哪里会被拿来跟自己作比较? 慧因比丘稍稍提高了一下声量。 但也没有拔得太高,不致惊扰四下百姓。 师兄,慧因比丘苦笑,净涪法师他一直在做的,都是实事。 慧诚比丘也是没有了言语。 他真是太清楚不过了,这其实才是他师弟渐渐坚定信念的根本,也是他所以一直旁观、没有插手扭转的原因所在。 是,慧诚比丘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净涪法师他一直在做着助益天地与众生的实事。 不知什么时候也分出了部分心神来关注这一对师兄弟的马朝阳、段无涯等人,各自暗叹一声,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就连那边用气势镇压着洪长兴的福和罗汉,这时候似乎也有些走神。 然而,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却是沉默了下来。 这片沉默之中,慧因比丘的最后一分迟疑彻底转变了。 他低声道,师兄,我们从哪里开始? 明明对于慧诚比丘的提议,慧因比丘还没有个明确的答复,可现在再开口,他居然已经直接跳过了那答复,跟慧诚比丘问起开始来了。 对于自家师弟的跳跃性思维,慧诚比丘显然很习惯。 他答道,从准备开始。 慧因比丘愣怔了一瞬,难得孩子气地鼓了股腮,怒瞪着慧诚比丘。 慧诚比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半点不漏,还一本正经地反问道,难道不该做些准备吗? 慧因比丘也反问道,师兄,我们的家当不都一直带在身上的吗? 因为福和罗汉迟迟没有寻到心仪的山门,所以从慧诚、慧因正式踏足这方天地开始,他们还真是一直将家当带在身上的。 慧诚比丘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哦...... 还没等慧因比丘来指责他,慧诚比丘就先招呼了慧因比丘道,那么师弟,我们来选一个方向吧。 便是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到了这会儿,慧因比丘又哪儿还能不知晓自家这师兄就是在逗他玩儿? 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好跟师兄撒气。更何况,师兄先前扎扎实实地拿出了师兄的样子来...... 他也不敢。 慧因比丘踌躇了一下,先找慧诚比丘确定道,师兄,真的是我来选? 慧诚比丘点点头,选吧,随意选就好。 他真的不是太在意到底从哪里开始。就沉桑界如今这环境,诡谲怪事四起,除了净涪法师一路走过的地界清净许多之外,剩下的各处基本没有什么不同。 慧因比丘也想明白了慧诚比丘未尽的言语,他先看了看福和罗汉一身煊赫气机的东方所在,又看看净涪那相对清净明华气机的去处,略略沉吟一回,抬手指了指东方的方向。 就那边吧。 慧诚比丘顺着慧因比丘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到那道群山也遮掩不住的熟悉气机,也不如何奇怪,笑着应道,好,就那边。 净涪法师的前方,相比起他走过的那些地方,天地间的氛围更为混沌邪乱,他们师兄弟未必能够应付得来。 而且就算能够应付得来,他们师兄弟也不好贸然接近。 万一,他说的是,万一。 万一他们师兄弟涉足进去,影响甚至是搅乱了净涪法师的修行呢? 还是避开了好。 至于净涪法师走过的那些地方以及被簇拥着他的琉璃佛光扫荡过的更远处......那些地方干净比起沉桑界其他地方来,可谓是干净太多。哪里又需要他们去操心? 所以还是没有被净涪法师清扫过的其他地方更需要他们接手。 而那许多地方中,又要数他们的师父福和罗汉所在的东方,对他们来说更来得安全一些。 这师兄弟两人拿定了主意,当即便收拾了东西,寻了路就往东方缓步前进。 跟在张远山、五方神鸟身边看戏一样的菩提树幼苗很有些高兴地晃荡着树冠。 张远山瞥了它一眼,问道,很高兴么? 当然。菩提树幼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 -- 第822页 五方神鸟有些不解,在张远山肩膀上歪着脑袋看菩提树幼苗,为什么呢?因为那对师兄弟? 菩提树幼苗答道,因为那对师兄弟。 那对师兄弟不是福和那家伙的弟子吗?他似乎对小和尚不太友好吧。五方神鸟问道。 他虽然来得有点迟,没有见过福和罗汉两次上门来寻净涪时候的模样,但也灵敏,见到张远山当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那福和罗汉出手,就知道这里很有些文章。 菩提树幼苗就答道,福和罗汉是对净涪小和尚不太友好,可他的两个弟子,慧诚比丘与慧因比丘,对净涪小和尚却是相当崇敬,净涪小和尚也是知道的。 他们师兄弟两人能够明辨是非,努力在如今这局势中寻找到合适道路,且真正地着落到实处,净涪小和尚知道了必定会很高兴。 是的,当前隐在识海世界里,为佛身留心着四下情况的心魔身确实很是高兴。 他那扬起的唇角,此刻就隐在撑着下颌的手指阴影里。 别看福和罗汉在法脉传承与弟子之间做出了取舍,就真的以为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在他心里没有分量。 真要是没有分量,福和罗汉也不会千里迢迢携了两位弟子来到这方陌生的天地了。 福和这次取了法脉传承,而选择暂且搁置自家的两个弟子,不过是因为他相信自家的两个弟子暂时安全无忧,且需要一些空间与时间来仔细思考自己的前路。 如此而已。 并不是真就完全放任了他那两个弟子。 而现在......好戏就来了。 他家两个弟子确实用了这一点时间和空间来思考自己的前路,但他们确定下来的道路与方向,却与福和罗汉自己择定的,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异。 心魔身是真的有些好奇了。 好奇,等慧诚、慧因这两位比丘真正站到福和罗汉面前的时候,福和罗汉到底会怎么选。 弟子,还是他自己替传承的法脉确定下来的方向? 对于净涪心魔身的那点恶趣味,菩提树幼苗现在是不知道的,它仍在专心地跟五方神鸟解释。 而且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是佛门的弟子,我则是佛门的菩提树,他们两个寻到了自己的方向,且还在努力践行自己的道路......我见了,难道不该高兴么? 菩提树幼苗问得很是诚恳,倒让五方神鸟一时哑言。 张远山在旁边看了个全场,此刻见五方神鸟一副你说得太合情合理了,我居然无从反驳偏又强撑着不愿在菩提树幼苗面前认输的表情,更是笑到捧腹。 哈哈哈......哈哈哈...... 张远山不笑还好,这一笑,直接就将菩提树幼苗与五方神鸟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自己身上来了。 菩提树幼苗不解地看向张远山,随着笑得前俯后仰的张远山前后摆动身体的五方神鸟怒从心头起,睁着一双怒眼,当即高高扬起他尖利的鸟喙,半点不留情面地狠啄在张远山的肩膀上。 那高扬起的鸟喙在阳光下刺得菩提树幼苗眼睛都痛,更是不敢让它去想象那鸟喙落在张远山肩膀时候带给他的痛楚。 菩提树幼苗浑身一个激灵,避开目光去。 果然,几乎是下一刻,张远山那高昂的、无比欢乐的大笑声就转变成了惨嚎。 痛!!! 然而,就像张远山的笑声被他自己设下的阵禁拦阻在他们附近一样,这会儿他的惨嚎声也同样被拦了下来。 这方天地间,除了张远山自己和凶徒五方神鸟之外,也就只有菩提树幼苗听见了。 可是那惨嚎声太过凄惨,以致于菩提树幼苗压根就不敢招惹五方神鸟。菩提树幼苗那生长得越发茂密繁盛的枝叶不知什么时候竟翻转了过来,紧贴着树身,就像是拿了手来捂住自己耳朵的人一样。 一直到得五方神鸟出尽了胸中一腔怒气,他才终于愿意放开尖喙上那皮肉,拿着鸟喙一下下、异常仔细且认真地梳理着他有些凌乱的羽毛。 仿佛那边凄惨号呼的张远山还不及他这一身翎羽来得重要。 张远山自然也是看得清楚的,他一边惨嚎,一边极力眨出泪水来,拿着那显然就很假的眼睛去瞥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是半点都不带搭理他的。 但没关系。 五方神鸟不愿意帮他搭戏,张远山自己就能接下来。 于是他那原本惊天动地的惨嚎声就渐渐多了哀怨,那哀怨凄凄惨惨的,着实让眼见局势平稳以致渐渐放下警惕的菩提树幼苗撞了个正着,直接令它的身体都抖了好一会儿,险些将菩提树幼苗身上还算是青绿的菩提叶都给震了下来。 五方神鸟见得菩提树幼苗的惨状,嗤笑了一声。 真正给自己出了一口闷气的五方神鸟全不理会作戏作到上瘾的张远山,继续将目光放长了去,细看那福和罗汉与洪长兴之间的争峙。 甭管福和罗汉以后是不是会因为自家的两个弟子既欢喜又头疼,现在的他却是实打实地让洪长兴头疼得紧。 哪怕福和罗汉根本就没有真正地对洪长兴动手,而单只是站在那里,沉着脸庞望定洪长兴,他那一身稍稍放开的气势就已经完全凝固了这一片空间,也完全镇压了洪长兴。 -- 第823页 洪长兴拼尽浑身力气才终于将目光往那祭坛所在偏了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福和罗汉的威压之下,那祭坛消化精血的速度都放慢了,甚至是完全停滞。 空间在这一顷刻间震颤,祭坛似乎也开始颤动。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那是不是不等其他人出手,这祭坛就得自己先崩溃了?! 那一瞬间,洪长兴心头满是绝望的悲怆。那悲怆堵塞在心上,堆积下一片绵密而厚重的阴影。在那阴影中,隐隐有着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迫他?! 为什么都这样逼迫他!! 太弱了,他太弱了...... 洪长兴的一双眼睛近乎被阴翳填满。 然而,就在洪长兴整个人被阴暗吞没之前,那铺天盖地仿佛无穷无尽的威迫却是陡然散去了。 威迫散去的那一刻,真有身上压着的大山被彻底搬开的感觉。那骤然的放松,差点让洪长兴这个天仙修士都以为自己生出了幻觉,半响才真正确定了下来。 茫茫然地抬了眼睑,洪长兴睁着一双半红的眼睛看前面的那个人。 明明是站着的一个人,映在他眼睛里,却是摇摇晃晃的几个人影。 洪长兴全不理会自己的状态,只固执地盯紧了福和罗汉,一遍遍地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似乎是在问福和罗汉这个人,又似乎只是在询问他自己。 福和罗汉俯视着整个人软软趴在地上的洪长兴,直到洪长兴的声音渐渐嘶哑到几不成声,他才淡淡道,因为你弱。 洪长兴的质问一下子就停住了。 他看着对面。 定定地,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生得慈眉善目、身体圆胖、双耳耳垂直落到肩膀,一副福德圆满之相的和尚。 好一副......福德圆满之相! 好一个,福和罗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久等了,早安。 第258章 急喘了几口大气,洪长兴垂落了眼睑,呛笑着道,......你......不像......一个和......和尚。 好容易稳住了声音,洪长兴居然又重复着道,你不像一个和尚。 只是这一回,他的话语要连贯得多。 福和罗汉并不生气,他甚至笑了笑,颇为奇怪地问道,檀越这话说得奇怪,我怎么就不像和尚了? 洪长兴却全不理会他,只自己近乎疯魔一般地呢喃,声音渐渐低落,你不像是一个和尚...... 福和罗汉看了他一眼,也懒得去细究洪长兴到底是真疯还是在装傻,他转了目光去,仔细查看那座被洪长兴尽力遮掩的祭坛。 洪长兴能察觉到福和罗汉的目光。 他缓了缓,伸出手来在地上借了力,支撑起身体再次去遮挡福和罗汉的目光。只是洪长兴他心力到底在与福和罗汉的对峙中损耗太过,站起来时候腿脚还是支撑不住身体,猛地栽倒在地上。 很是狼狈。 福和罗汉却不看他,目光仍自在那祭坛上梭巡,眼底时有灵光闪烁,看得异常专注。 洪长兴也顾不得自己的狼狈,在地上小小地歇了一会恢复过些许体力后,就再一次站起身来,走到福和罗汉正前方,将那方祭坛在他视野中挡去。 事实上,作为天仙修士的洪长兴也非常清楚,福和罗汉倘若真的有心要研究这一方祭坛,以达到完全了解这方祭坛甚至破坏祭坛这个目的的话,他其实并不一定需要肉眼来观察研究。 他知道的、不知道的,他想到的、没想到的,多的是手段能够被福和采用。 他其实阻止不了福和罗汉。 可洪长兴不愿意放弃,不愿意认命。 他极力支撑起身体,就像维系住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对于福和罗汉来说,他不过是一个弱小得甚至入不了他眼的蝼蚁而已。但蝼蚁也想要偷生,他想活下去。 只要他还没有死,他就想活下去,抓住一切希望活下去。 那一刻,洪长兴那双已经因为精元损耗太过而比起其他修士来暗淡得过分的眼睛又再一次亮起了微光。 福和罗汉本还待将注意力重新投落在那方祭坛中,却猛然见洪长兴又再提起了精神,也是难得的生出了几分感慨。 事实上,我没有想要掺和进你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与因果。 所以他稍稍给自己解释了一句。 什么意思? 那摆放在祭坛边上的药篓又一次悄然安静下来,帮着洪长兴开始新一轮的力量积蓄。 福和罗汉这一次是相当的有诚意。 洪长兴问了,他就答道,意思就是,只要你放弃这种破坏天地胎膜的方式,我并不是很在乎这天地间,到底是你们外来者多一些,还是他们那些本土修士更多一些。 福和罗汉说得太明白,甚至是太有恃无恐了,然而不论是洪长兴这个直面福和罗汉的人,还是明良、谦照等一众关注着这边的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更或是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这一众中立、疏离旁观的修士们,也都真正地明白了福和罗汉在这场即将来临的混乱中的立场。 很多人猛然反应过来。 -- 第824页 是了,福和罗汉虽然有心要取得沉桑界本土修行者们的认同,以求他的法脉传承能在这方天地间顺利立足,可他对于沉桑界来说,其实也是外来者。 不过是因为他这个外来者的实力太强,不好欺压,态度相对和善,手段比较温和,沉桑界这些修行者们才不得不忍了他,承认他的存在而已。 福和罗汉本就有他自己的目的,又与沉桑界本土修行者们貌合神离,怎么都称不上同心同德,既是如此,那么往后沉桑界局势将变,他将立场偏移,也没有什么问题。 洪长兴想得更明白,他勉力支撑了一阵,直到再支撑不住了,才慢慢坐下。 只是哪怕坐着,在急喘了几口气后,他合拢了双掌,微微低头对洪长兴致礼,尊者远来,晚辈未曾远迎,实在失礼,只是晚辈这确实是......还请前辈海涵。 这东方山巅上的氛围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就连那原本寒凉、隐有呼啸沸腾之相的山风,这一刻似乎都温和了下来。 福和罗汉极是端正地对洪长兴摆了摆手,甚至他也跟着寻了一处地方坐下,平和地与洪长兴直视,甚至还询问洪长兴道,小檀越身体怎么样?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且尽管与我...... 不说马朝阳、段无涯等沉桑界天仙们陡然变化的脸色,就连明良、谦照这两位金仙大修们,表情也很不好看。这天地内外,除了不知情的人,沉桑界修行者们没有一个能够放松得下来的。 他们面面相觑着,却是久久没有言语。 明明都是想要与友人、同伴商量着怎么应对这种变化,以寻得某些支撑,可这一回,他们却从对方面上也看出了茫然。 那真是明白到让他们不自觉倒抽一口凉气的为什么。 就连菩提树幼苗,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这...... 张远山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五方神鸟看了他一眼,便将菩提树幼苗的问题接了过来。 怎么,不能接受? 菩提树幼苗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这就是一个跟着朋友出来见世面的孩子,他拿一个孩子来逗趣,有什么意思? 五方神鸟摇摇头,真诚建议道,仔细看看,认真思考,慢慢的,你也就能够想明白了...... 菩提树幼苗看看五方神鸟,又看看那边似乎开始相谈甚欢模式的洪长兴与福和罗汉两人,慢慢地问道,如果我认真思考了,还是想不明白,那该怎么办呢? 五方神鸟哼笑一声,那就找能想明白的人请教。 譬如那净涪和尚。 菩提树幼苗恍然大悟,猛地将它自己身上的两根树枝拍在一起,小和尚! 懒得看菩提树幼苗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五方神鸟收回了目光,懒懒地抓在张远山肩膀上。 张远山趁五方神鸟兴致不高,飞快抬手在五方神鸟漂亮的翎羽上摸了摸。 五方神鸟当场就爆了。 张远山!他怒吼着,又一次高高扬起尖喙,重重啄落在张远山肩膀上。 可明明五方神鸟在啄下时候已经很收了几分力气,张远山还是惨嚎出声,痛! 五方神鸟自己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气,见张远山这副作态,如何不知道他又拿他来逗趣,顿时又更怒了,当即就给尖喙上添加了几分力道。 痛!!痛啊,五方...... 菩提树幼苗早在张远山惨嚎开始,就已经被拉回心神了。见得这两个关系亲近的友人开始玩闹,它心中羡慕,不由得侧目往沉桑界去寻净涪小和尚的行踪。 看见净涪现在的情况后,菩提树幼苗小小地松了一口气,随后渐渐放松下来。 任世事反复,人心繁杂,在净涪这样的修士面前,也不过就是绕袖的清风,即便来来回回地转,却始终未能侵入到更近,更遑论是要扰乱心境了。 净涪小和尚既是如此,它作为小和尚的朋友,也得学着些。 对于修行者来说,道才是一切的根本,其他的说重要是重要,可要说不重要,那也是真的不重要。 菩提树幼苗这般想着,也笑了起来。 枝叶婆娑间,自有清净意蕴悄然弥散。 五方神鸟停下与张远山的计较,转头看了过来。上下打量过菩提树幼苗,他道,很不错嘛。 张远山抬手摸着自己肩膀处被五方神鸟狠啄了一通的地方,另一边却仔细看向菩提树幼苗。 毕竟是净涪小和尚带出来的嘛...... 菩提树幼苗听得欢喜,连那枝叶都更显出了几分。 张远山摇摇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五方神鸟却是对张远山重重哼了一声,才重新偏了目光去。但即便如此,五方神鸟还是稳稳当当地站在张远山的肩膀,而张远山就是再嚷嚷着痛,也没有真驱赶他,任他站着。 福和出现转移立场的倾向,往后这沉桑界天地,怕是会更乱几分...... 笑闹够后,张远山便收敛了面上表情,与身边的一鸟一树叹道。 五方神鸟并不以为意,且随他们乱去,反正这一会半会的,总打不起来。 -- 第825页 张远山没有反驳。 菩提树幼苗在旁边听得清楚,插话问道,也就是说,净涪小和尚其实还能有更多的时间修行,不必太过着急? 五方神鸟歪了头来看它,浅浅点头。 菩提树幼苗先是一喜,却又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又看住了五方神鸟问道,他们这样乱法,会不会又波及到沉桑界众生? 这回却是张远山将菩提树幼苗的问题接了过去,这个倒是不用太过担心。目前而言,这方天地还在沉桑界本土修士手里......他们自会想尽办法避免那样的情况发生。 菩提树幼苗想了一阵,也是若有所思地点头。 张远山笑了笑,又跟着指点菩提树幼苗道,你看福和与洪长兴,再看明良、谦照与我们......想明白什么了吗? 菩提树幼苗又花用了一段时间仔细思考过,才迎着张远山鼓励的目光,回答张远山道,这天地间,不,这诸天寰宇之中,其实少有绝对的敌人...... 就在沉桑界立场变化,张远山借着如今沉桑界混乱局势费心教导菩提树幼苗的时候,净涪却仍在不疾不徐地沿水而行。 水本就最利万物,跟着这水一道走,净涪看到的是远胜于他先前沿着地气祖脉行走时候的繁盛。 这繁盛不单单属于人族,也属于天地万灵众生。 净涪这一趟乃是借送渡事汇聚众生灵性智慧,又借众生灵性智慧养炼自身。这样的修行,自然是见到的生灵越多,越是有利了。 是以净涪这后半程速度就降了下来,远比不上早先沿着地气祖脉行走时候的速度,即便那会儿他的速度也不是多快。 这一日因着心灯灯盏中积了厚厚的一层星尘,净涪心中有感,于是就在结束了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之后,停了下来,觅地稍歇。 才刚刚布置好种种手段,净涪便在那水边巨石上坐了,然后将心灯灯盏里沉积着的厚厚星尘送入识海世界里。 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心灯灯盏几乎就整个空了出来。 看了一眼那刚刚才沉入灯盏里的星尘,净涪一手擎灯,一手结印,也转入了识海世界里去。 入得识海世界,佛身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那浩瀚又繁密了许多的星辰海,而是立在星空下,被星光簇拥环绕着的心魔身。 佛身细看得他一阵,微微点头,回了自己的那三分之一地界坐下。 虽是等人,但佛身也不是干等着的什么都不做的,他将心魔身不知什么时候放到他这边的薄册拿了出来,一页一页快速地翻过。 索性这薄册上记录的也就是他潜心静修这段时日以来,沉桑界各方的动向与变化而已,并不如何重要,翻过看一遍也就够了,还要怎地? 正是因为如此,过不得多时,佛身就将那部薄册翻完了。 他合上薄册,随手就放到一边。 这会儿的工夫,心魔身也已经将那些星尘归置妥当。 当然,也只是简单的归置而已,正式的参悟与领会,还得等日后。 那是修行,是水磨的工夫,可不是这点子时间就能做完了的。 你也进来了? 渐渐稠密的星辰海令心魔身很满意,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使得他愿意跟佛身说些闲话。 嗯。佛身应了一声,你也察觉到了吧? 心魔身点头,和佛身一般,看向另外三分之一的识海世界界域。 那本是净涪本尊的地界。 在净涪本尊得到坤山土,着手将那三颗坤山土炼入他们的本命灵宝之后到现在,那片地界就一直很安静。 比起往常时候,安静得太多了。 心魔身看了一阵,偏头看佛身,虽然说有所感应,但本尊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忙活完,却还未有个确定的结果。我便罢了,你也要在这里一直等着? 佛身摇了摇头。 心魔身就有些好奇了,所以你这是? 佛身道,我有意现在就开始培育茂竹。 虽然说是有意,但心魔身知道,这是佛身在跟他商量,并不是真就自个儿拿了主意。 哦?只是知道归知道,对于这个问题,心魔身却很随意,为什么? 就是察觉到了一点灵机而已......佛身的声音近乎叹息。 心魔身倒是郑重了些许,怎么说的? 佛身转眼看了看心魔身,才又将目光重新放到本尊那片地界。 我在这天地中行走,也有好一些日子了。佛身道,这天地间,不单单是人世诸事随着众生归入轮回,化作人格落入我等手中,成为我等前进修行的资粮...... 心魔身微微眯起眼睛,但没有插话,只静静地听着。 这天文与地理,风转及云渡,山川和河流......天地间的种种,也入了我等耳目,成就知识。 佛身说这话时候,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陡然变化。 原本充斥无尽佛光,隐有清净性光、智慧灵光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直接就在心魔身眼前堆砌积压,等到它的变化完全停止下来时候,映入心魔身眼底的,就是一整个沉桑界天地。 心魔身定睛看了一阵,很是皱了皱眉。 -- 第826页 说是一整个沉桑界天地,其实不对。 佛身所展现的这个沉桑界天地,只有以山脉作镇的那一半,是清晰而真实的。 那是净涪亲身以步伐度量过的地界。 而另一半以水为枢纽的沉桑界天地则要显得虚幻无定得多。 那也就是净涪接下来需要亲身走过、仔细刻印的地方。 不过,净涪佛身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里显现出来的沉桑界天地除了这个之外,却也还有缺陷。 --生命。 佛身勾勒、显化出来的这个沉桑界天地,根本就没有生命。 所以说得再明白一点,佛身也就是在这识海世界里,利用他自己的权柄,在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地界里,堆彻了一个真实又虚幻的沉桑界天地沙盘。 仅仅只是一个沙盘而已,其实并不太能吸引得了心魔身的心神,但...... 心魔身久久凝望着佛身那边堆彻出来的沉桑界天地沙盘,半响没有动作。 佛身看出了些什么,他挑了挑眉,却也没有催促、打扰心魔身。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石人一样的心魔身才终于动了动。 佛身凝神看去。 心魔身看了佛身一眼,轻啧一声,随即抬手往下重重一拉。 识海世界天穹上稠密的星辰海仿佛被心魔身这一拉砸破了堤坝,星光像是河水一样裹夹着泥沙似的星辰冲落,直直撞在佛身所在的那一个沉桑界天地沙盘上。 没有激起一点涟漪,星光在落入沉桑界天地沙盘时候,就裹夹了每一颗星尘,化生出身体,没入沉桑界天地沙盘中去。 须臾之间,识海世界天穹上本来星光摇曳的星辰海直接就空了,黑漆漆的一片,深不见底。 而也就是在星辰海落入沉桑界天地沙盘的那一刻,佛身却觉出了一份完整。 不是谁,这样特意地告诉他,而是那被他仔细梳理的知识,在这样地告诉他。 但佛身来不及去细体会那种感觉,先就抬起了目光,直直望向心魔身。 星辰海,虽然是由他一路行走收集而来,但他们三身都默认了归属权。 它是属于心魔身的。 是心魔身的修行资粮。 而如今......心魔身却是将整一个星辰海都放空了。 佛身这一顷刻间也很有些犹疑,不知道该怎么跟心魔身开口,你...... 你什么。心魔身撇了撇嘴,你不会以为我是真将我的修行资粮给了你吧? 他说到这里,眼睛又眯了起来,只有目光从那眼缝中透出。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心魔身那模样,似乎只要佛身点头,他不介意与佛身打上一场。 哪怕他们都是净涪。 佛身这才回过神来,他张嘴无声地笑了笑,才回答心魔身道,一开始时候,我确实是这样以为的,但现在,我却是明白了。 心魔身没有说话,仍自眯着眼睛看定他。 佛身道,这些人格,既当日承认了是你的,那就都是你的。只是这都是净涪的修行资粮,在你的许可下,我也可以随意调用。 说完,佛身又强调道,我都知道的。 修行资粮关乎着修士的修行,且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修士修行的进展与速度。心魔身与他,乃至现下还在为紫青玲珑宝塔炼化坤山土的净涪本尊确实都是净涪,一体而三身,不分你我。 可净涪是修行者,心魔身、佛身及本尊自然也是。当然的,他们也有着属于净涪这个修行者的骄傲。 净涪可以允许自己不如别人。因为那是客观条件,不是净涪自己短时间就能抹平的差距。但是,净涪绝不会允许自己输给自己。 不论哪一个净涪,都不会允许。 都是净涪,一样的出身,一样的经历,一样的际遇,却偏偏分出了个高低上下,谁愿意? 谁又甘心? 心魔身不能,佛身也不能,就连净涪本尊,都一样不能。 这是属于净涪三身不同却又相同的骄傲。 只是在同时,净涪三身又非常清楚地知道,同为净涪,他们又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种关系甚至是绝对的,不能被歪曲与分裂的。 所以,在修行资粮的分配上,净涪三身都有着一样的默契。 而现在,就是净涪三身默契的体现了。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话,又仔细打量了他一阵,才缓缓放松了表情。 你记得就最好。 顿了一顿后,他又道,佛身,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较量,是因为这样的事情。 我相信,你也不会这样希望的。 佛身收敛了面上所有表情,会以同样的郑重,不会。 心魔身相信佛身,他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久等了,早安。 第259章 更别说这些人格所成的星尘本来就都是净涪佛身一个个收集回来的,先前不过是因为适合心魔身修炼所用,才一直默认归由心魔身所有而已。 认真计较起来,起码单就在这一件事情上,心魔身在对上佛身时候,本不该那般理直气壮。 但...... -- 第827页 谁让心魔身是净涪秉持了他自己恶念分化而出的呢? 净涪是修行者,可他也是人,就算因为修行时刻端正言行,同时返照自我,以使己身所行之道不违逆于他的本心,他还是有着恶的一面。 占有、霸道、傲慢,这样源自人心、人性的欲望,净涪也是有的,且大多都体现在心魔身的行事上。 所以对于心魔身来说,会出现如今这种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的情况,就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尤其他这样行事的对象,还是同为净涪的佛身,自然就更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佛身倒也好脾气。 他又笑了起来。 笑意冲散了方才的郑重,却不会给人以轻浮的错觉,反而更显真诚。 你放心,这星辰海我需要的时候也就是暂时拿来用一用,等我梳理了此间的种种体悟之后,就会还给你了的。 佛身说着,心念一动,他这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里显化出来的半真实半虚幻沉桑界天地沙盘,就悄然崩散,恢复成了早先佛身进入识海世界时候遍布佛光的模样。 同时,因为那承载着星辰海所化一众沉桑界生灵的沉桑界天地沙盘崩解消失,一众沉桑界生灵也恢复了本貌,星点一般浮在佛身左近的佛光里,与那佛光一道载沉载浮,周游流转。 佛身的意图太过明显。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别开视线不看佛身,我还能不信你? 佛身就又笑了。 不过须臾间,沉桑界天地沙盘再现,内中有山脉如龙起伏,又有生灵言笑晏晏,生动灵活。若不是在这识海世界里见了,若不是那尚且虚幻未定的另一半天地,只怕还真会有人将它错认做真实的世界。 心魔身托着下巴打量了那个沉桑界天地沙盘一阵,渐渐地,眼中竟升腾起一点异色。 如果你出去了,这沙盘天地还会存留下来吗? 佛身听得心魔身这么一问,轻易就领会了他的意思,低头沉吟片刻,才斟酌着道,这沙盘天地中的生灵为他们生前人格演化而来,而除了这个,这沙盘天地本身,却是由我的知识描摹而出......应该是可以的。 心魔身点点头,放下手来,与佛身道,我想进去看一看。 佛身直接就向心魔身递出一只手来。 心魔身伸出手去,佛身一个使力,就将心魔身拉入了他所在的那个沙盘天地间。 收回手,心魔身先是走了两步,左右看得一阵,忽然道,沙盘果真只是沙盘,比起真实的世界来,委实是逊色了太多。 佛身将心魔身的话听得清楚,面色当即就变得很是古怪。 不是生气的那种,就是夸大了揶揄及惊诧之后混成的古怪表情。 心魔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佛身的回答,就抬了目光来看,却不料看见了这一种表情。 他当即就有些恼了,恶声恶气地冲着佛身去,你在想什么! 咳。佛身轻咳一声,才道,不,我没想什么,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嗯?心魔身拖长了声音,隐有威胁之意。 佛身却是不怕心魔身的,于是他便笑道,我实在是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这么有信心而已。 沉桑界就算连遭算计,本源大损不说,甚至连天地意志都陷入疯魔最后被人封印,可它仍然是这诸天寰宇中的一方中千世界。其中法则、道理之严谨浩瀚,岂是佛身自己就能复刻出来的? 想也知道它就是一个纸糊出来的面子货而已。不然怎么会被他们称作沙盘? 心魔身直接就沉默了下去。 佛身并不想太让心魔身尴尬,他随即便笑道,你且放心,我会尽量将这个沙盘世界制作得更漂亮一些的。 为什么是更漂亮,而不是更真实呢? 不需要佛身明说,心魔身也明白他的用意。 因为这一个沉桑界天地沙盘,其实就跟那些沉桑界生灵人格所化的星尘一样,不过是佛身修行过程中的副产物而已,并不是他这一段修行中的重点,不会让佛身投入更多的心力。 而没有了佛身更多的心神与精力投入,这沉桑界天地沙盘,只能算是沉桑界天地信息的聚合物,永远是个样子货,永远只是一副画,不会演化成真实。 所以,在本质层面上来看,这沉桑界天地沙盘比起净涪得到的景浩界天地烙印要差太多了。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想到了一起去,他们两人细看了沉桑界天地沙盘片刻后,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心魔身将先前那点子小事尽数抛到了脑后,他摸着下巴,问佛身道,你是不是有了些想法? 佛身仍在看着脚下的沙盘天地,不回头,只道,是有一些。 心魔身没有说话,只是望定他。 也不见佛身如何动作,占去了净涪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的沉桑界天地沙盘在那一刻开始摇晃。 这种摇晃不是沉桑界天地沙盘某一个部分的飘摇晃动,而是整体层面的,从沙盘天地的天空到沙盘天地的地根,从沙盘天地的时间到空间,整一个沉桑界天地沙盘的摇晃。 因此,在沉桑界天地沙盘整个开始晃动的时候,心魔身还能看见沙盘天地中那细小的石头、杂物还贴顺地立在地面上,不曾受到任何摇晃的影响。 -- 第828页 心魔身等了等。 过不得多时,仿佛整个都被连根拔起的沉桑界天地沙盘开始压缩、变形。到得最后,飘在佛身面前的,就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珠状模型。 佛身向着那沙盘模型伸出手去,那沙盘模型也就乖顺地落在了佛身的手中。 心魔身心神一动,看着佛身手中沙盘模型的眼睛翻滚着些许异色。他硬是按捺下来,又等了等,却见佛身只拿着那沙盘模型仔细查看,半响都没有其他动静。 心魔身不禁开口催促,也给我看看。 佛身倒不生气,心魔身来要,他就递了过去。 将那颗珠状模型托在掌上不断细看时候,心魔身的眼睛也渐渐变得深邃,那先前翻滚着的异色沉淀下来,却又似乎常有灵光闪现,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佛身耐心地等着。 一直到心魔身终于抬起视线来的时候,他才察觉到了佛身那带着疑问的目光。 沉吟过片刻,心魔身终于想好了要怎么跟佛身开口。 你还记得楚刊吗?他很认真地问。 佛身也不问其他,会以同样的认真,点头答道,记得。 心魔身微微点头,那楚刊曾说过,生灵有心,文明有心,天地亦有心...... 心魔身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没有再继续,但这也已经足够了。 天地亦有心。 佛身沉默得片刻,再开口却提出了一个问题,那是楚刊对这诸天寰宇的认知与了悟,不是我们的,你确定要往那个方面探索? 心魔身点头,多看看,多试试,不才是修行么? 佛身听得,抬起视线来直直望入心魔身眼底,片刻后抓住了心魔身眼底野心的他面上的郑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真切到不容错认的欢喜与满意。 好!这才是净涪。他说着,直接就将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的所有权移交了出去,从这一刻开始,它是你的了。 心魔身笑了开来,笑容异常的真诚。 多谢。 佛身也笑着摆手,同是净涪,倒是不必如此,只希望你的路真能走通走宽才好。 他本是笑着说话,到了最后,却隐隐露出了几许叹息之意。 心魔身抬手,将那珠状的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又抛给了佛身,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佛身拿住那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对心魔身点头,放心。 心魔身微闭上眼睛,将身体重心交给椅背。 天地亦有心,那是楚刊的修行体悟,同时也是楚刊践行的道路。或许显得有些异类,但对这一说法,得到景浩界天地厚爱的净涪,却是有几分信服的。 天地也是有心的。 只是和生灵比起来,天地的心颇有不同,所以才更容易被诸天寰宇修行者轻忽过去而已。 不过这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天地比起所有生灵种族来,都有许多的不同。想要做到理解、同调,就必须得更认真更细致。 当然,这就是道理而已。 净涪本身与楚刊就不熟悉,再加上双方之间巨大的实力、眼界差距,他其实对楚刊的道也并不如何了解,不知道楚刊面对天地心时候,到底会怎么选择。 是掠夺,是侵占,还是侵蚀,再或是其他的可能,净涪不知道。但净涪隐隐猜到了他自己会有的做法。 同以感,借以用。 与天地同心来感悟天地之意,感悟天地之意来达成与天地交感的目的,又通过与天地交感来借用天地之力...... 这大概就是心魔身日后修行的方向。 当然,是大概。 因为就目前来说,心魔身其实也还没有完全确定道路,只是在萌生了这样的想法的同时,又滋长了野心而已。 说起来或许玄乎,但如果将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也当作生灵人格的话,或许就会容易理解些。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往后大概就要去往更多的天地,见识更多的世界了...... 心魔身面上才显出些痕迹,佛身就察觉到了。 不就是多去几个天地走一走嘛?可正合了我的心意...... 佛身笑着说话,但还没有说完,他就停了话语,直接转头看向归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 不单单是他,连靠坐在宽椅上的心魔身都直接坐直了身体,定睛看去。 自归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开始,一片明华辉耀的紫青灵光迸出,须臾间扩散至整个识海世界。 灵光摇曳之际,一股无形波动随之展开。 心魔身与佛身才刚刚察觉到异样,周边的环境就已经变了模样。 他们进入了一座塔里。 不需要左右细看,心魔身与佛身就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所在。 紫青玲珑宝塔第九层。 心魔身与佛身默契地同时抬起目光,左右、前后、上下地,从各个不同的位置仔细探查这件属于他们的本命灵宝。 紫青玲珑宝塔没有拒绝他们,轻易就让他们将底细看了个清楚明白。 心魔身看过了紫青玲珑宝塔,沉吟片刻,转眼看向净涪本尊,本尊,我可以试一试吗? -- 第829页 先前一直紧闭了眼睑、似乎是在趁机恢复的净涪本尊睁开眼睛来,对心魔身点头,可以。 净涪本尊不愧是净涪本尊,即便心神还没有完全恢复,眼中也不见任何倦色,仍是精神得很。 事实上,若非心魔身与佛身同为净涪三身,清楚净涪本尊这一次将三颗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的消耗,只怕就连他们都会被净涪本尊蒙蔽过去。 净涪本尊全没有要在心魔身和佛身面前遮掩的意思,他当着心魔身与佛身的面,就开始专注调养,恢复心神了。 就算是方才,也并不是净涪本尊有意施为,防范心魔身与佛身,仅仅只是因为消耗太过,不能立即调用心神恢复,而是要先缓一缓。 而且净涪本尊刚刚就调用了心魔身与佛身的神元,用以补足自身,不致损伤太过的动作,心魔身与佛身都是清楚的,也说不上隐瞒。 眼见着净涪本尊专心恢复,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默契地各自感应宝塔。 宝塔的一部分呼应着他们。 光明佛塔、幽寂暗塔,这会儿都毫无保留地映入佛身与心魔身的意识中,让他们清楚地发现祭炼坤山土前后,紫青玲珑宝塔的变化。 查看完归属于他们自己的那一部分宝塔之外,心魔身与佛身都不需要言语,就开始探查起紫青玲珑宝塔的其他部分。 没有遭遇到任何阻拦,不论是佛身还是心魔身,他们的动作都很轻松,很快就结束了检查。 心魔身与佛身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的。 这一次的收获可真是......心魔身感叹出声。 随即,他扭头往乘华镇的方向看了看,对佛身说道,我们是不是赚大了? 是赚大了。佛身点头道,神色间也很有些复杂。 不得不说,炼入三颗坤山土之后的紫青玲珑宝塔,完全能够称得上脱胎换骨。 紫青玲珑宝塔的前身,是数百万生灵血肉、神魂炼制而成的白骨玲珑宝塔。虽然在经历了时光的洗礼,白骨玲珑宝塔落入净涪手中后,被净涪重新祭炼渡化,转成紫青玲珑宝塔,但在根底上,紫青玲珑宝塔就欠缺了许多。 紫青玲珑宝塔即便神异,比起左天行手中由景浩界天地本源温养的本命宝剑来,其实还是有着一定差距的。 成为净涪本命灵宝的,之所以是紫青玲珑宝塔,而不是其他灵宝,根本原因不在紫青玲珑宝塔的等级与层次,而在于它的可塑性、特异性与成长性。 因为种种原因,这座并不是景浩界天地中绝顶的灵宝,却是最契合净涪道路、最适合净涪的本命灵宝。 然而可塑,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着资源。 紫青玲珑宝塔的成长,不仅仅需要净涪本人在修行上的成长与突破,还需要合适的资粮培育。 在离开景浩界天地之前,净涪还以为自己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来确定并寻找培育紫青玲珑宝塔的资粮,却没想到他在沉桑界天地里就遇上了张远山,从张远山那里得来了几颗坤山土。 紫青玲珑宝塔的前身是白骨玲珑宝塔,白骨玲珑宝塔又是由数之不尽的生灵骨肉塑成,炼入坤山土之后,却是给紫青玲珑宝塔又添了一股厚沉意蕴。 君子以厚德载物,世界以乾坤生养万灵,也所以,坤山土的炼入,让原本并不算虚浮的紫青玲珑宝塔一下子就变得浑厚起来。 自然,紫青玲珑宝塔最直接、也最明了的变化,现下还是出现在光明宝塔中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数十万魂灵上。 那些魂灵,先前日夜不歇地虔诚诵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数十万魂灵,如今竟是完全安静了下来。 宝塔中没有了诵经声,只有安静而宁和的意蕴。 不是那些魂灵都消散了,而是他们都睡了。 沉沉地,在莲苞中睡去。 是的,莲苞。 早在净涪本尊炼入坤山土开始,光明佛塔第二层莲池中生长着的莲台莲瓣就一瓣瓣合拢,团成花苞状,将莲台上原本静坐诵经的魂灵都保护起来。 因为这些魂灵的睡去,这光明佛塔第二层莲池里就只剩下了池水撞击在莲池池边的细碎声音,再没有往日规律且庄严的诵经声。 但净涪佛身见了,却是不惊反喜。 他惊喜地看过那一个个莲苞,偌大莲池中数十万的莲苞他都一一看过去,完全没有遗漏。 莲苞护住了光明佛塔中的魂灵,保护他们不受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时候宝塔变化的影响,但却不会拦住净涪的视线。 佛身的目光很轻易就穿过了莲苞,看见了莲苞中沉睡的那些魂灵。 数十万的魂灵都在莲苞中沉睡,但每一个呼吸间,都有无形且温和的气机沁入莲苞,被他们所吸纳、消化。 即便这些魂灵吸纳消化的速度和效率都只是寻常,可他们也在这种气机的滋养与保护下一点点变强。 这种气机来自坤山土,净涪佛身很快就确定了。 他不免又暗自赞了一回。 只是看得久了,渐渐的,佛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又凝神看得半响后,终于招呼了心魔身,心魔身,你过来看看。 心魔身本来也在验看他的幽寂暗塔,此刻听见佛身声音,就不紧不慢地转眼看了过去,怎么了? -- 第830页 佛身头也不抬,只招了他过来,指给他看,你看这些生灵魂体,仔细看。 佛身声音里透出的郑重,让心魔身也端正了态度。 他的眉头渐渐锁起,又悄悄舒展,原来如此。 佛身这才抬起头来,看定他,是吧,你也发现了吧?! 心魔身没有回答,只是随意一转手指,他指尖处就捻定了一颗星尘。 是的,就是心魔身先前跟佛身小小地争论过一回的那些沉桑界生灵人格所化的星尘。 早在净涪佛身确定自己在沉桑界天地间的修行开始,亦即是佛身送渡去沉桑界中的第一个生灵开始,他就发现了不对。 景浩界的生灵与沉桑界的生灵,虽然在真灵这一本质层面上没有什么不同,但在真灵之外的魂体上,却表现出了一定的差异。 比起沉桑界生灵的魂体来,景浩界生灵的魂体要相对孱弱、虚薄一些。 早先时候,净涪还不能确定缘由,只猜测过这或许是因为景浩界世界与沉桑界世界的差异。 毕竟,景浩界世界只是一个小千世界,而沉桑界却是诸天寰宇中的中千世界。 世界的等级差距如此明显,受世界生养、在世界中成长的生灵,自然也该有着相应的差距。 净涪是那般猜测的。 可是直到这一刻净涪亲眼目睹生灵魂体变化,才能够真正确定下来。 果然真的就是因为世界本源,真的就是因为魂体。 心魔身捻着那颗由沉桑界生灵人格所化的星尘,与如今正在莲苞中温养的景浩界魂灵做了对比后,也就将那颗星尘送回了它的同伴里。 沉桑界生灵与景浩界生灵有所差别,那么洪长兴出身的罗元大世界生灵与沉桑界生灵,显然也有着类似的差异...... 不,或许两者间差距还要巨大。 所以诸天寰宇里的大、中、千三层世界的差别,不仅仅在于世界本身的法则问题,还在于世界所孕育的生灵本身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不是同样的境界、同样的手段,施落到不同层级世界的生灵身上时候,也是不同的效果与影响?...... 心魔身喃喃自语。 佛身没有打断他,就静静地听着。 哪怕心魔身的话听着有些惊悚,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出格,佛身也没有太过担忧。 第260章 反正这推测也只能是理论,真要落到实处,没有合适的机会,是不能的。 佛身不会允许,心魔身也不会去做。 佛身这一等,却是先将净涪本尊等到了。 如何? 听到耳边传来的净涪本尊的声音,佛身笑着转头看去,很好。 他略略停顿片刻,拿出了一个更明确的说法,单纯就宝塔本身的威能来说,光明佛塔的威能提升了足有三成。 三成,已经是一个很恐怖的跨越了。更何况这还只是佛身对光明佛塔的感应,没有算上心魔身的幽寂暗塔与净涪本尊的紫青宝塔呢。 若都给算上,紫青玲珑宝塔的全面提升...... 两成。 净涪本尊到底是本尊,又是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的主力,对于佛身心里的问题,他这里有更明确的答案。 佛身笑了开来,当即就赞道,竟然有两成?!看来这坤灵玄妙神土果然是不付它的盛名啊。 日后若有机会,我们能多储存一些,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佛身最后说道。 净涪本尊不置可否。 在净涪本尊与佛身交谈的时候,心魔身也已经将心神收回来了。 他慢慢吐尽一口浊气。 怎么了?佛身见他模样,不由问道。 心魔身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佛身也就不再追问了。 心魔身缓过神来,看了看净涪本尊,笑着问道,本尊,你出关了? 纵然已经猜到了心魔身的打算,净涪本尊也是脸色不动,只答道,出关将紫青玲珑宝塔炼化完成的消息通知你等,顺便调整一回,等完成调整之后,我会继续闭关...... 闭关培育茂竹,是吧?心魔身胆大包天地抢过了净涪本尊的话头。 净涪本尊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应话,只是简单颌首,算承认了。 佛身立在一旁,含笑静看着。 反正不论是心魔身说服净涪本尊换人,还是净涪本尊坚持到底,都只在他们两个之间交换轮替,却是没有他的。 在这沉桑界天地间,他还有他自己的修行需要完成,绝对不能抽身离开。 心魔身极力劝说净涪本尊。 本尊,你才刚将坤山土炼入紫青玲珑宝塔之中......虽然说其中的神元消耗以及那累积下来的疲乏,你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调整过来,可是你在重炼紫青玲珑宝塔之中的体悟,难道不得花费时间消化吸纳? 确实需要。净涪本尊很是诚实地答道,但还没等心魔身高兴起来,净涪本尊就看定了他问道,但我需要时间消化吸纳那体悟,你就不用跟着佛身一道修行了么? 心魔身没有说话,他抿着唇,一点不退地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 -- 第831页 净涪本尊却是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想要闭关,你直说,我可以答应你。但......你真的就愿意吗? 心魔身的目光闪了闪。 净涪分化的三身中,其实还是要数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关联最为微妙。这种微妙不单单表现在心魔身与佛身各自的性情与行事方式上,还着落在他们的修行上。 心魔身与佛身,他们是真正的一体两面,是那矛与盾,是那阴与阳,是那光与影。心魔身与佛身要想在完成最大效率的修行,离不了对方。 所以别看净涪在沉桑界这一段时间的修行里,佛身一直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收获最大,可比起佛身来,心魔身也是半点不差的。 阴阳本就是并行且相互调和,他山之石可用以攻玉,佛身修行的时候,心魔身总在侧旁相随,心魔身有所领悟的时候,佛身也会收获别样的体会,从来少有例外。 这些都是事实,净涪三身尽知,并不存在谁隐瞒了谁。 净涪本尊一看心魔身的表情,就知道心魔身的决定了,他轻易转移了话题。 沉桑界天地间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先前一直在静默旁观的佛身很自然地接话道,目前而言,张道兄那边的绝地天通计划基本已经完成了准备,就等待最后的时机了。至于沉桑界本土修行者那边...... 佛身简单又周全地将当前沉桑界局势与净涪本尊说道了一遍。 净涪本尊沉吟得片刻,一一看过佛身与心魔身,态度平等而自然。 你们的修行,大概还需要多少时间?能来得及吗? 如果一切顺利,大概还有两个月,就能完成接下来的修行。至于能不能赶在沉桑界劫数爆发之前完成修行......心魔身很是自然地接话道,暂且来说,情报还是太少了,我不能确定。 佛身也在一边点头,是的,情报太少了,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如今准备得如何,何时决定出手,是不是还会有类似于张道兄那样的大修行者入场,我们都不能确定,所以...... 净涪本尊当然知道心魔身与佛身说的都是实话,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安静了半响后,才又道,可以加快速度吗? 这一回,心魔身也看向了佛身。 佛身审视自己一回,抬头看向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可以。 净涪本尊紧接着就又问道,最快可以缩短多少时间? 佛身的回答根本就不需要再思考,十天。 净涪本尊听得,也不禁微蹙了眉头。但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先抬头看了看心魔身,然后又望向佛身,如果有心魔身全力相助,你能再快一点吗? 心魔身在旁边听得清楚,倒没有当场反对,而是顺着净涪本尊的提议开始盘算。 佛身也在快速推演。 可以。他答道,如果有心魔身全力襄助,我这边需要的时间还可以缩减一半。 一半。 净涪本尊望定佛身,也就是说,你还需要二十五天的时间? 佛身点头。 净涪本尊与佛身对视一眼,同时转了目光去,看定心魔身。 心魔身迎着两个方向投来的目光抬头,慢慢将搭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放下,坐正身体,答道,我没有问题。 得了这样一个好消息,净涪本尊的面容也稍稍放松下来。倒是心魔身与佛身,他们却是全然高兴不起来,连那表情都更严肃了几分。 毕竟接下来的那二十五日里,就算一切顺利,都会是可以预见的忙碌劳顿,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可是轻松不起来。 幸而,净涪本尊还算有良心,没真打算只让他们两个忙碌。 等我这边忙完,再算上我一个。 佛身与心魔身面上才算是添了点笑影。 都是净涪,没道理他们两个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还能有一个人在旁边享受清闲的修行是不是? 培育茂竹,应该也很需要些时间和心力的吧?竟是佛身先开口来询问净涪本尊。 虽然茂竹是异植,培育起来,不需要太过精心,但一定的时间和心力也还是要的。佛身这样问,是想确定一下净涪本尊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腾出手来帮他们一把呢。 净涪本尊看得他一眼,要将茂竹完全培育出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张道兄交代我们留心的事项,你们自也都是看过了的...... 净涪本尊这样直接道破佛身与心魔身扯出来的借口,佛身与心魔身也不觉得如何尴尬,面上依然平和从容,自在得很。 我需要三日时间消化吸纳这一次闭关所得,然后再要十日时间来完成茂竹培育的第一期布置,之后就得看茂竹自己的生长,到时我就能抽出时间来了。 也就是说,十三日后,净涪本尊也会出手。 对于这个结果,佛身是很满意的。 他又笑了起来,那我与心魔身到时候就等着本尊你来了。 心魔身也在旁边笑着点头。 净涪本尊看得他们两人一眼,悄然隐去了身形。 佛身看着净涪本尊隐去,轻吸一口气,看向心魔身。心魔身也正往他的方向开来。 -- 第832页 开始吧。 可以。 达成共识后,心魔身站起身来,向着佛身那边走去,佛身也是同时转身,迎向走来的心魔身。 他们目光相撞,谁都不曾有过半分退让。尽管比起心魔身来,佛身看着就要更柔和几分,在此刻无形的比拼中,也是同样的强硬与坚定。 随着他们的脚步,两人间的距离在以一种恒定的速度缩减。同时,一片似光又似雾一般的朦胧逐渐蔓延、升腾开来。 到得最后,站在那三分之二识海世界界域中央边线上的,就只剩了一个净涪。 一个,不单是佛身、也不单只是心魔身的净涪。 可要说这个净涪就是佛身与心魔身相合之后成就的整体,却又不对。 因为这一个净涪的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 现在的这个净涪也穿僧袍、披袈裟,单从表面上来看,他确实与佛身很是相似。可当他睁开眼睛来时候,那种异样却是明显得根本就不能轻易忽略了过去。 左眼渲染着金色佛光,右眼却是沉着深邃的黑。 这其实也还罢了,真正叫人惊诧的,还是这一个净涪的表情。 他是笑着的,可笑着的他,却愣是给了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明明是一样的笑弧,左半边的脸让人觉得舒服,亲近而平和,右半边的脸却就让人心生冷意,不敢轻易靠近。 如此诡异的表现,倘若真出现在世界中,落入别人的眼里,怀疑净涪疯癫了事小,将别人弄疯了才是招惹因果。 这个净涪两个眸色不同的眼睛同时压落视线,打量过自己。 太勉强了.....不行。 我们的修行本来就还没能到达这一步,强自融合,会出现这种状况,不是很正常不过么? 说话也是。 明明一样的声音,明明从同一张嘴里发出的,这两句话偏就给人不一样的感觉。 不过会出现这一种状况也不难理解。 净涪分化了三身,是为了成全他自己前世今生的修行,为了开拓他的道路,不致让他脚下的路越走越偏。 可他分化三身,是为的修行己道,等他的修行走到一定位置时候,他仍然保留三身分化的状态,就很不合适了。所以为了继续往下走,他又需要将三身重新融汇成一。 这是净涪为自己择定的修行方法。 分化是必须,融汇也是必须。只是在当前来说,净涪还处于三身分化的阶段,远未到三身融汇的时候。更别说他对自己如何融汇三身重归为一还没有太多头绪,想要实现跨越,在当前这个时刻,还是不成。 真要勉强做来,怕是会出现很多问题。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在验证净涪的猜测。可是既然清楚这里面问题多多,佛身和心魔身也仍然勉强将他们自己糅合在一处,自然也是有他们的理由的。 心魔身轻啧一声,问道,还要继续? 佛身眯着眼,不答反问道,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心魔身懒懒道,你与我的道则法理在相互排斥的同时,也在相互融合。 虽然融合的效果太差,速度也慢,比起相互碰撞排斥的道则法理对他们造成的伤害,融合带给他们的好处简直不值一体。 起码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个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我以为你没发现。佛身说道。 当他没有发现吗?心魔身嘴上问着还要不要继续,似乎是真的将决定权转让给他,但心里想的明明就是如何去拖延融合的时间,好让他在这样排斥、融合的过程中再抓住些什么! 心魔身轻哼一声,却是没有说话。 佛身道,适可而止,我以为你不会想要打扰净涪本尊。 他说着话,同时控制着他的那一部分,拉扯着从融汇的状态中分离。 这个过程,其实很有些惊悚。 明明是一个完整的净涪,此刻却像是两个重叠的净涪似的,随着其中一个的抽离,他们最终撕扯成分左右站定的两个。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却也没有阻拦。 分离出来之后,佛身转过身来,面对着心魔身伸出手。 那张开的手掌掌心上,一朵温暖炽热的金色火焰正在安静燃烧。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也抬起手来。他那手掌上托着的,却是一朵清冷晦涩的淡灰色火焰。 佛身与心魔身的手掌渐渐重叠,那两朵火焰也在一点点地靠近。 到得最后,两朵火焰贴合在一处。 不是心灯灯盏里燃烧着的那三色混同火焰模样,而是另一种形式--淡灰色火焰沉在金色火焰下方,像是在承托着金色火焰、支撑着金色火焰燃烧。 淡灰色火焰先一步放低了身段。 多谢。佛身道。 心魔身没说话,顺势就将手收了回来。 那朵淡灰色的火焰却还沉在金色火焰的下方,在佛身的手里如臂指使。 你且去吧。心魔身摆摆手,转身往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走去。 佛身点点头,也不多说话,转身就离开了识海世界。 识海世界里又安静下来了。 心魔身半垂着眼睑,似是随意似是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手指,慢慢出神。 -- 第833页 佛身重新掌控了肉身。 他第一时间去看心灯灯盏。 心灯灯盏中原本三色混同的火焰却是已经变了个模样。 淡灰色的火焰从焰心中脱出,沉在了金色火焰与紫色火焰的下方,而在焰心位置处,紫色火焰仍然安静,唯独金色火焰,正在他的目光下一点点活跃。 有了淡灰色火焰的支撑,活跃起来的金色火焰又散出了更多、更细的火星。那细密的火星还没有脱出灯盏,就闪烁着消失在了净涪眼底。 而到得这些火星重新归入灯盏时候,都会有一颗星尘作伴。 比起早先时候来,这效果是要提升了一倍。 净涪查看过心灯灯盏的效率之后,微微点头,便继续捻着佛珠,念诵经文行走。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这一回,不论天上那金乌与月兔如何轮转,不论那天象是如何变化,净涪都再未停下脚步。 净涪的这种变化,很轻易就被留在张远山那边的菩提树幼苗捕捉到了。 它很有些不安。 张远山发现了,只一沉吟,就往净涪那边看去。 他明白了。 你担心小和尚?他问道。 菩提树幼苗连连晃动顶上冠叶,小和尚先前的行程都是张弛有度的,但现在...... 现在他却是日夜兼程地赶路。 他难道不是发现了什么吗? 这种种猜测的,真是由不得菩提树幼苗不担心。 张远山的笑被憋住了。但他也没提醒,就坐在旁边看着菩提树幼苗操心。 像往常一样站在张远山肩膀上的五方神鸟被张远山那憋笑憋得一抖一抖的身体颠烦了,直接张开翅膀,飞落在院中那株高树上。 张远山的肩膀待得不舒服,难道这时候菩提树幼苗那枝桠就好了? 都一样。 五方神鸟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他们两个,只专心用喙给自己梳理身上的翎羽。 菩提树幼苗先是还在自顾自地紧张焦虑,等它目光不经意瞥过张远山时候,却被抖成羊癫疯的张远山吓了一跳。 它终于能抽出点心神来了。 ......张道兄,你怎么了吗?菩提树幼苗异常小心地问。 张远山连连摇头,却半响才挤出一句话来,不,没什么......我没什么。、 菩提树幼苗更急了。 虽然说它是能联络上菩提树树园的长辈求助,但在这沉桑界天地中,能最快、最尽心尽力给净涪小和尚搭一把手的,还真只有张远山了。 如果张远山出了什么事,小和尚的处境就更...... 真没事吗?! 菩提树幼苗一时顾不上其他,连忙压低树枝去查看张远山的情况。 张远山转着躲了两回,才终于被菩提树幼苗抓住了细看。 看清张远山面上还被镇压着的笑意时候,菩提树幼苗直接就僵在了原地。 张远山不忍了,他直接大笑出声,哈哈哈哈...... 五方神鸟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菩提树幼苗既想蹿一口怒气,又想松一口闷气,胸腔中的情绪冲撞着,竟是连它自己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 ......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哈哈哈哈,太好玩了...... 畅笑间隙中,张远山还不忘来跟菩提树幼苗解释。 五方神鸟鄙夷地给了张远山一眼,转头与菩提树幼苗建议道,我觉得,他可能需要一把火。要我给他来一点吗?又或者......我借给你? 菩提树幼苗心动了那么一瞬,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了。 其他的都不打紧,现在重要的,还是小和尚那边。虽然看张远山这状态,他知道是自己先前想岔了,净涪小和尚大概还是安全的,可菩提树幼苗还是想要跟张远山讨一个明确的说法。 张道兄。菩提树幼苗郑重道。 咳,咳。张远山连咳了一阵,才止住了那沸腾一样的笑意,得以顺利和菩提树幼苗说话。 小和尚那边没什么事。 不想太惹怒菩提树幼苗导致后头无法收场,张远山毫不耽搁,直接就将菩提树幼苗最想听的话说给了它。 菩提树幼苗点了点头,停顿了片刻才问道,那为什么小和尚他...... 张远山只是微笑,不答话。 菩提树幼苗看看他,又看看那边仍在路上前行的净涪,也沉默了下来。 除了小和尚他猜到了如今沉桑界局势,着意抓住这段最后的平和时间之外,还能是什么呢? 半响后,菩提树幼苗才又问道,张道兄觉得...... 嗯? 张道兄你觉得,净涪小和尚他还能有多少时间? 面对菩提树幼苗的问题,张远山几乎不曾犹豫。然而他却不是直接揭晓答案,而是转眼看向了那边树上的五方神鸟。 菩提树幼苗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去。 迎着这一人一树的目光,五方神鸟又梳理了一根翎羽之后,才抬头答道,不急,少说都还有一个月时间。 菩提树幼苗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往净涪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净涪的速度与他剩下的路途之后,便紧提了一口气来给净涪算行程。 -- 第834页 ......来得及! 得出答案时候,菩提树幼苗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61章 随即菩提树幼苗就高兴地笑了起来,仔细看,小和尚他未必就真的需要一个月时间呢。 小和尚可真是厉害啊。 张远山在一旁很是捧场地点头。 五方神鸟看看这一人一树,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问道,我说,你们现下就只想到了这一点吗? 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都听出了些什么,对视一眼,竟同时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五方神鸟见他们如此,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你都说了,他看向菩提树幼苗,小和尚他未必就真的需要一个月时间,可少说再有一个月的时间,诸天寰宇中的其他人也该到了。到得那个时候,沉桑界的劫数是怎么都要爆发开来的...... 五方神鸟越说越是生气,声音都高昂尖利了许多。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啊?! 你们真以为我们手上的事情都已经忙完了?! 还记不记得我们需要抓紧了时间完成计划?! 那声音逼得,差点让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抱头鼠窜。 好容易等五方神鸟将怒火发泄出来,张远山才小心翼翼地道,我记得,我们记得的...... 菩提树幼苗在另一边猛点头。 等小和尚那边的修行一结束,我们就立即开始行动......我记得非常清楚。 五方神鸟横了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一眼,低哼一声,才道,记得就该去准备通知那些人了。 菩提树幼苗立即道,这个我来。 话都还没有完全落地,菩提树幼苗树冠顶上近百片菩提叶就亮起了微光。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知道,这近百片菩提叶,每一页都联络着沉桑界中扎根发芽、庇佑一方水土的菩提芽苗。 五方神鸟微微点头,随后却是看向了张远山。 张远山见他目光转来,也飞快地给自己找了一个任务。 我去联络那明良。 五方神鸟这才低头,重新专心梳理身上翎羽。 这一回合,又是五方神鸟镇压全场。 但......别看这会儿张远山对着五方神鸟唯唯诺诺,似乎半个字都不敢多说,唯恐哪里又惹怒了五方神鸟,就真以为张远山会如此轻忽大事。事实上,人家不过就是在跟朋友闹着玩的,哪怕张远山这阵子一直驻留沉桑界天地,他对诸天寰宇中的动向却清楚得很。 说是净涪最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真的就是最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留给净涪与沉桑界。 ......准备得如何了?罗元大世界中,一位太乙仙问坐在侧旁的朋友。 差不多了,再有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半个月......那位询问的太乙仙皱了皱眉,是不是拖得太久了?从消息传回到我罗元大世界,都已经有近半年了吧,这动作...... 太慢了啊...... 那位答话的太乙仙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去看洪家的方向,洪家还有小辈滞留在那沉桑界天地里呢,你见他们急了吗? 那问话的太乙仙往洪家的方向看得一阵,好半响没有说话。 ......或许是因为,那洪家小辈的魂灯状况良好,所以洪家才...... 那位答话的太乙仙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那问话的太乙仙都没脸继续往下说。 他又沉默得一阵后,自己抬手抹了一把脸。待重新将手放下来以后,他才道,......到底是个旁支。 是的,罗元大世界乃至诸天寰宇各个修行界中那么多去往沉桑界天地寻找机缘的修行者中,最后剩下的那个独苗苗洪长兴,虽然出身罗元大世界洪家,但他是洪家这个大家族中旁支的旁支。 在那个洪长兴亲近的血亲里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帮他催促家族,甚至洪长兴本人还是他们那个处旁支的庇护者。 在这样的情况下,洪家会在乎洪长兴的生死境遇? 对于洪家那个大家族来说,洪长兴只要还活着,能给他们洪家提供一个战后划分大笔修行资源的理由,就足够了。至于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往后的修行会不会受到影响,甚至是不是丢了性命,洪家那些能拿主意的人,又有哪一个在乎? 太乙仙又看了洪家的方向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另一位太乙仙听得清楚,转眼看向了侧旁的这位同道。 那位太乙仙察觉到旁边的目光,也偏头看了过来。 不过是有些触动而已......那位太乙仙道,据闻,那个洪长兴是一位药修。 另一位太乙仙看见这太乙仙身上萦绕不去的丹香,心里也有些明白了。 丹修和药修...... 洪长兴只是一个天仙......没有人愿意为了他放弃掰扯的时机。 又不是多重要的人,而且他现在不是还活着么? 既然他还活着,那他们急什么?还是先将利益和责任掰扯清楚,到时候真的抵达沉桑界天地,他们才不至于因为利益再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 第835页 能理解......那位太乙仙先是说了这么一句,才道,可是他们也拖得太久了吧,都有半年了,真不怕这样继续拖下去,会再出现些什么问题? 会有什么问题?另一位太乙仙问道。 那位楚刊的背后......这位太乙仙没有说得太细,只略提一提,就闭嘴了。 另一位太乙仙笑了起来,你真以为,他们这些人...... 他笑着笑着,却是陡然收了笑意,只在脸皮上保持着笑弧。 真想要破开沉桑界天地? 那位太乙仙有些瞠目。 他才突破没多久,哪怕知晓一众主事的太乙仙们都各有图谋,却没想到,原本他以为只是要整肃诸天寰宇规矩的这个行动,背后还隐着一个个谋划与布局。 这些人未免......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暗自拿眼角余光瞥着周遭,待见到周围簇拥环绕着他们这一片小空间的法则之后,他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另一位太乙仙面上的笑弧依旧,只沉沉地看着他。 那位太乙仙又撑起笑容,避了侧旁众人,拱手与面前的这位太乙仙作礼。只是还没有等他手抬起来,他就察觉到了镇在他身上的威压。 并不如何逼人,唯独存在感非常清晰。 这一道威压明明白白地说着什么。 那位太乙仙顿了一顿,慢慢地将笑容一点点收起。 面上没有了笑意,半眯的眼睛又恢复成原状后,他眉梢眼底处的平静淡漠就暴露了几分。 道友找上我,到底想做什么?那位被问话的太乙仙平平直视着他,问道。 只是得到了一个消息,想要寻道兄确认一番而已。那位丹修也不遮掩,直接就道明了自己的来意。 都是太乙仙,且已经被人直接戳破了遮掩,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一点,起码表明了诚意。 哦?什么消息,你且说来听听。那位太乙仙似乎不太在意,他移开了目光。 那位丹修坐直身体,低声道,据说,那个洪长兴送回最新消息......沉桑界中,有能绝对压制福和的人。 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面上不动声息,心头却沉了沉。 洪长兴送回了最新消息?他仍然甚是随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丹修目光往洪家的方向转了一转,再收回来时候,面上就多了一丝嗤笑,洪长兴就出身洪家,他陷在沉桑界天地里,洪家会不会全力救他,洪长兴本人能不清楚?他自然该再给自己备一个后手。 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就明白了,所以,他找到了药修联盟? 丹修与药修,本来就关联密切。洪长兴作为药修,找上药修联盟很正常。而药修联盟...... 其他的修行者群体倒也罢了,药修联盟仔细一点,还是能够遮掩过去的,可丹修却是不行的。 药修联盟里的药修有一半同是丹修,这要怎么瞒? 你们丹药联盟了......而且还看中了我们这些散逸的太乙修士? 那位丹修笑了笑,没有否认。 洪长兴就是药修,就算诸天寰宇中各方大世界没有谁真将那个中千世界看在眼里,药修联盟和洪家那边,也都是被人盯着的。 就算看在楚刊与刘生和那两个新晋太乙仙的份上,诸天寰宇中也没有谁真会大意到完全不防备。 更别提还有人在楚刊的背后谋算。 药修联盟显然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才让丹修联盟悄然活动?而且还想要再拉拢他们这些散修? 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看定了那位丹修,片刻后,忽然问道,你们丹药联盟有那位大神通者的消息吗? 丹修摇头,没有。 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低了目光,沉默下来。 那位丹修也没有催促他,就在旁边静静坐着。 他们都已经修行到了这般境界,心性早已打磨出来,不是旁人随意三言两语就能动摇得了的。能让他们做出决定,甚至是行动的,只有他们自己的意志。 他是丹修又不是魔修,没有那种手段蛊惑动摇同境界修行者的决定。 而且就算有,也不好拿出来啊。 一旦拿出来,他就不是来寻求合作,而是来结仇了。 片刻后,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摇了摇头,抬起目光来,抱歉,我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只是来表明态度的,没想要太过掺和进这些事情里去。 那位丹修凝视得他一阵,点点头,笑着道,这事我知晓了,道兄既然有了决意,这事就当我没提起过,道兄你...... 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拦住了他的话头,直接道,我不会再跟任何人提起。 那位丹修笑了起来。 两人又坐得一阵,直到大殿里的议事结束,殿中各位太乙仙陆续离去,那位丹修才站了起来,对他点点头,也施施然离去。 那位被搭话的太乙仙留到了最后。 直到主持议事的那位太乙仙看向这边,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对那位太乙仙颌首作礼,起身离开。 一直到回归洞府,这位散人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可过不得多久,他的面色又紧张起来。 -- 第836页 他放眼望去洞府之外,见洞府远处煊赫热闹的生活场景,定定看得片刻,脸色渐渐复杂起来。 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共讨沉桑界修行界这事...... 虽然确实是沉桑界那边做得过分了,他们为一众已经灰灰了去的诸天寰宇修行者们张目无可厚非,似乎也会因为沉桑界修行界与诸天寰宇修行界的悬殊实力差距而胜券在握,但,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诸天寰宇修行界已经安平多年,离着元会终末也还有几千年的时间,暂时来说,似乎确实不必太过担心,可是为什么他偏就有种惴惴的感觉? 散人独自在洞府里坐着。 从大日坠落,到玉兔再起,时光一日日流转,他也还是在洞府中坐着,一动不动。 一直到第五日过去,他才恍然回神。 就算劫气真的已经在酝酿,因果暗伏,他也不可能抽身。 沉桑界这次做得太过了,若没有人出面警告,往后的诸天寰宇怕谁都不能安稳。若是诸天寰宇中行走的修士不能安稳,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在过度防范之下,对他们暂且落脚的天地做些什么? 大罗仙镇压时空,布局诸天寰宇,他们这些太乙仙,却需要承担起责任,维系诸天寰宇的安稳。 这还只是单纯的责任方面,倘若从道心上论起...... 散人面上露出了几分苦涩。 他就更不可能视若无睹了。 散人摇摇头,又给暗袋叠加了好几层阵禁,确定暗袋中收着的联络灵器被阻隔在外,他才站起身,踱步来到案桌后,从案桌上捡起一把闭合着的折扇。 他手摩挲着折扇扇骨,老伙计,我们怕是又要出手了。 一直很安静的折扇轻轻颤抖着撞上他的手指,似乎在说些什么。 散人就笑了起来。 散人收了折扇,又在这书房中转了转,收了另外几件灵宝之后,又在案桌边上提笔,留了几封书信,再在那几封书信上留下封印,确保这些书信会在他出事后去往它们要去的地方,才用清水洗了毫笔上的墨,转身离去。 散人才刚刚离开他的洞府,就看见了比起早先时候又更热切几分的诸天寰宇修士。 你听说了吗?圩梦洞天遣了她们这一代的大师姐离山,去往沉桑界天地呢! 咦?圩梦洞天居然是朱元仙子负责的吗?那怎么五寰洞天遣出的是张靖大修?既然圩梦洞天那边是朱元仙子,五寰洞天这边也该是陈希大修才对的啊...... 散人一路走过好几方天地,也终于知道沉桑界这件事,到底在诸天寰宇中闹出了多大的动静。 又听了一阵后,散人在一方天地外站定,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沉桑界这件事情,这段时间以来,在诸天寰宇中穿得沸沸扬扬,远比事情刚发生时候,还要来得热烈。 不论哪一方天地,几乎每一个天仙修士,都在急切地讨论着。 玄仙倒还好一些,相对冷静许多。毕竟比起天仙修士来,他们的境界更高,拥有更多的自保手段,就算这诸天寰宇中哪一方天地有心,要学一学沉桑界天地,他们也相信自己能够保命。 毕竟,不是有一个叫洪长兴的天仙修士就在沉桑界天地里保住一条命了么?那洪长兴从事发开始,都能一直支撑到现在,没道理他们这些玄仙不行不是? 也只有那些天仙修士,才会物伤其类,停不下来地将这件事拿出来,颠来倒去地探查讨论了。 作为一个天仙,安元和这个觅地潜修的剑修,也在某一次修整时候,听到了关于沉桑界的传闻。 安元和当时就皱了眉头。 仔细听了一阵之后,安元和收起采购来的灵药,转身出了药铺。 但他出了药铺后,却不是像往常一样返回他暂居的洞府,而是转到长街,寻到听风楼这类的地方,拿灵石换取了诸天寰宇中关于沉桑界天地的消息。 这也是他自与杨元觉一道离开沉桑界天地之后,第四百九十七次收集沉桑界天地那边的信息。 将所有信息归拢之后,安元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最后,他将一面长柄铜镜翻了出来。 拿着长柄铜镜,安元和却又有些踌躇。 杨元觉还在宗门秘境中潜修,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件事不必叫上他。 虽然算上他,他们两个的分量叠加,多少能让净涪那家伙听一听,考虑一下他们的意见,可是如果净涪打定了主意,说得再多都是白搭。 所以没必要扰了杨元觉那家伙。 安元和很快就将手挪到了铜镜长柄处联络净涪的那个活扣上。 他定了定神,手指发力扣下活扣的同时,一道气息打入铜镜中,铜镜表面很快就亮起了微光。 也是巧合,安元和联络净涪的时候,净涪正正诵完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察觉到联络铜镜那里传来的动静,净涪停了脚步,在旁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取出铜镜。 元和? 铜镜表面很快映出了安元和的面容,他在铜镜另一边打量了净涪一阵,打扰到你了? 没有。净涪没有在这方面多说,否认过后,就问安元和道,倒是你,忽然联络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 第837页 安元和顿一顿,直接问他道,你现在还在沉桑界天地那边吗? 嗯。净涪应道,还在。 安元和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他收集来的信息,快速跟净涪过了一遍。 或许是太急了,等到安元和好容易将话说完的时候,他气息都有些乱。 净涪微微笑着看他,表情、面容俱都是平和,多少安抚到了安元和。 安元和将叹息隐在咽喉里,转而问道,关于沉桑界那里,你是有什么打算吗? 净涪也不准备瞒着安元和,不过略一沉吟,就要将他在沉桑界这边的安排与安元和说道出来。 还是安元和阻拦了净涪。 算了,你还是别跟我说了。万一被人听了去,就该给你那边添麻烦了。 安元和阻拦,净涪也就没有继续坚持。 还是我问你答吧,不能说的,你直接告诉我。 安元和很是直接,净涪失笑地摇摇头,倒是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 安元和也笑了笑,才收拾了表情。 在沉桑界,你有几分的把握保全自己? 净涪沉吟了片刻,才答道,八分。 八分...... 安元和皱了皱眉头。 但他也知道,八分的把握,在净涪这里算是很高的了。在净涪有八分把握保全他自身的条件下,他说服不了净涪。 压下心头的那点烦躁,安元和又问道,你的修行一定要在沉桑界这边完成吗? 净涪摇头,不是一定。 如果必须的话,他还是可以抽身离开的。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一段时间的修行难免出现些缺漏,不得圆满。 安元和顿了一顿,又问道,你在沉桑界那里的修行,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倘若一切顺利,再有二十天左右,就能完成了。净涪诚实答道。 安元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望定净涪,沉默得片刻后,到底还是叮嘱般道,我知道你一直留在沉桑界那边,有你要留的理由,也有你能留的把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更小心一点...... 完完整整地走出沉桑界。 我和杨元觉都在等着你。 净涪听着,并不生气,他反而笑了起来。 那笑容中和煦的笑意完全点亮了他的面容,让净涪整个人在清淡之外,更添了几分真切的暖色。 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我可没想过要将自己留在这方天地。 安元和听得,也笑了起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被给我和杨元觉笑话你的机会。 净涪笑着点点头。 等到安元和问过净涪的情况后,净涪也看定了铜镜中的安元和,抓住了他问他的近况。 安元和就简单地将自己这段日子以来的修行与净涪说了一遍。 ......前些时日忽然心中有感,就找了个地方练剑......现在,多少有些收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晚安。 第262章 净涪听着安元和的话,先前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来,倒显出了几分冷色。 安元和见得,便慢慢地收了话语。 元和。 净涪声音从铜镜那边传来的时候,安元和的脑袋又低了低。 你来问我时候,我答你的都是实话。为什么你跟我说的时候,却只拿虚言来搪塞我?! 安元和半响没有说话,连目光都不敢望入铜镜里。 净涪见他如此,暗自叹了一口气,缓和语气问道,受伤了吗? 安元和好一会儿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若不是净涪看得仔细,只怕都会将他那动作轻忽过去。 果然! 净涪心里暗骂一声,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略停了停才又问道,伤得怎么样?都调养好了吗? 安元和这回没敢点头,就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净涪拿安元和也没办法,只能没甚好气地提醒。 ......没有完全调养好状态之前,别再去寻找什么对手。你需要的,是休养! 万一伤养得不好,是会损伤了根基的。 元和,根基何等重要,你自己清楚,不该需要我再多费口舌才是。 安元和听着净涪话语里的提醒,察觉他渐渐缓和下来的态度,才敢抬起头来,试探着望向净涪。 净涪狠瞪了他一眼。 我不干涉你选定的修行,也没拦着你去寻人试剑......但你试剑是为了修行,不是为了损伤自己的根基,你到底清不清楚?! 安元和连忙郑重应道,我清楚的,我清楚。净涪你放心,我会注意的,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安元和话语虽平常,但态度显然是非常到位,净涪见了,才真正地缓和下态度。 又跟安元和说道了几句,问过安元和手上的养身之物,确定安元和手上修行与调养的资粮都还算充裕之后,净涪才看着安元和的身影消失在铜镜里。 看着铜镜的表面重新恢复混沌,安元和想了想,到底转道去了寝室,而不是静室。 以他目前的状态来说,确实是更应该好好地睡上一觉,而不是在静室里边养伤边回望战斗过程那样的劳神。 -- 第838页 净涪却是拿着铜镜稍稍沉吟了片刻,才皱着眉头将铜镜收起。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也有些为难。 最近都忙着修行,倒是没有多少时间做些能调和身心的资粮出来......依照元和的修行习惯,这一类的资粮怕是消耗很大。 ......应该还能支撑得住,等这一阶段的修行结束之后,我们再做些给他...... 他们之前的储藏,早在安元和、杨元觉两人离开沉桑界时候,就已经将能分的都分了,在沉桑界天地里的这段时间又一直忙着修行,现在手中还真没有太多的储备。 但这会儿担心也没有用。 安元和自己也是一个天仙修士,还是剑修,他知道自己该如何修行,知道自己脚下的路该怎么走,作为道友,净涪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他提醒和帮助,却不能对安元和有太多干涉。 然而净涪到底还是净涪,不论是心魔身也好,还是佛身也罢,他们都快速稳住了心神,继续上路。 水脉蜿蜒着安静,同时也温柔而包容。 净涪沿着水脉行走,虽然一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不停,但也真切地体会到了水与天地、与万灵之间的有形与无形的交汇重叠。 慢慢的,连《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似乎都带上了一股独属于水元的柔和。当然,那自净涪沿着水脉行走时候开始,就一直缭绕在净涪身侧的水元之气,仿佛也被《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浸染,带上了几缕若有若无的药香。 一直到得净涪站到了水脉入海口时候,簇拥着他的琉璃佛光与缭绕着他的水元之气甚至有了些交缠、重叠的迹象。 净涪张目望了望前方平静源深的海洋,好半响才低头看了看心灯灯盏。 心灯灯盏又沉积了厚厚一层星尘。 净涪抬起视线来,继续望向前方海洋时候,心灯灯盏里沉积着的厚沉星尘就已经全数被送入了净涪的识海世界里。 灯盏里一时空荡荡的,只余下那一点火焰,以及那总在簌簌回归的星火。 心魔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本尊迟到了。 明明说好了也要来帮忙,孰料他们现在都已经站在海边了,他那边还是没有处理妥当。 佛身完全无视心魔身话语里的小小得意。 那就等一等吧,反正我们这边的进度比计划中的要快一点,时间上还算充裕,不必太着急。 佛身说完,还真就埋头钻研起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来了。 沿着水脉走了一路,他对这方天地又多了几分理解,因他对沉桑界天地知识而塑造凝练成形的半成品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比起前一阵子来,却是又要更精细凝实了些。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直接就将目光投落在了心灯灯盏里新近沉积下来的星尘里。 片刻后,他忽然伸手,竟是直接从那心灯灯盏里捻了一点星尘过来。 心魔身将星尘拿在眼前细看。 这萦绕着微光的星尘在心魔身眼中呈现出来的,却是一条身量巨大的鲸鱼。 鲸鱼整个身体呈流线型,即便它已经死去,甚至离开了海洋,只剩下一点人格灵性落在净涪手里,也还是活泼灵动,宛如生前。 心魔身细看得一阵之后,才闭上眼睛去灵感这一条鲸鱼。 几乎是一个晃神间,他似乎就成了那条鲸鱼,从幼鲸时候起,就在这片海洋中游走生存。 深海的生活比起人间来,不见得逊色。 随着洋流招摇的海藻,成群结队穿梭的鱼群,明透到近乎隐形的水母...... 幼鲸在这一片汪洋中生存、成长,也在这一片汪洋中死去。 这一条鲸鱼已经有了些灵性,倘若沉桑界安稳,时间流转之后,它未必不能从灵性中培育出灵智,开化成妖。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心魔身从那点星火中脱出的时候,虽然说不上恍惚,却也是难得的沉默。 比起陆地上或多或少知道些什么的人族来,深海里的这些生灵,其实才更是无辜。 待到佛身将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重新填充塑造过一遍,收回心神时候,就看见了那边愣怔的心魔身。 ......怎么了? 心魔身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条鲸鱼所化的星尘送到佛身面前。 佛身接过来细细探查,也就明白心魔身是为的什么这般模样了。 尤其是因为秘境小天地里没有深海,所以就连他们......都近乎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深海生物。 摩挲着手中的星尘,佛身微叹着道,这件事.....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心魔身提起一半的嘴角,拉出半个弧度来。 你想好准备怎么办了? 与张道兄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秘境小天地里,也开出一个深海来吧。佛身沉吟着道。 既然佛身有意接过这件事,心魔身就很愉快地将心头那点不适抛去。他沉默了片刻,更愉快地问佛身,那秘境小天地你我都见过,空间似乎很有限啊...... 在那处秘境小天地里,真能给这些深海生物也开辟出一个深海来? 心魔身实在很难相信啊。 深海生物的生存环境是一整套的,稍有缺漏,都可能会给这些深海生物造成极大的伤害。早先在沉桑界大劫时候就已经死伤大半的深海生物,可未必能够承担得起这样的伤害。 -- 第839页 佛身当然也知晓这中间的难度,他顿了一顿,才道,总能有办法的。 心魔身轻笑一声,却是难得的没有紧抓着佛身的漏洞不放。 佛身多看了心魔身一眼,也是沉默下来。 幸而即便出了些偏差,净涪本尊对时间的控制也还算到位,心魔身与佛身沉默得片刻后,净涪本尊就在识海世界的另一边显出身形来了。 ......深海?他很快就了解了情况,停顿片刻后,道,且先看看张道兄那边是怎么说。 心魔身与佛身各自点头。 不然,还能如何呢? 沉桑界的绝地天通计划,如今可是由张远山负责,哪是他能随随便便拿主意的? 不论是手段还是眼界,张远山都远胜于他,说不定净涪三身觉得困扰的事情,在张远山那里不过是等闲,眨眼就能拿出合适的解决方案来了呢?与其净涪自己在这里埋头琢磨,倒不如将问题在张远山面前摊开来,看他怎么解决。 达成基本共识之后,净涪本尊一一看过心魔身与佛身,问道,这就开始?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点头。 于是净涪本尊就道,开始吧。 他说完,抬手在身前轻轻一点。 原本一直在灯盏中安静燃烧,不论旁边同伴如何变化,它自岿然不动的紫色火焰猛地一个跳跃,当空旋转三圈,便直接沉落在金色火焰的根部,与那灰白色的火焰一道,托起金色火焰。 得了紫色火焰加入,金色火焰也罢,灰白色火焰也罢,这一刻都像是完整了一般,相互环绕支撑。不过一个呼吸间,三色火焰便形成了一个以金色火焰为主体,灰白色火焰与紫色火焰为辅的闭合循环。 而每一个循环流转,那金色火焰都会一个跳跃,释放出更明亮更璀璨的暖光。 净涪拿着心灯灯盏的手指直接松了开来。 心灯灯盏脱出净涪的手指,却没有坠落在地,而是上浮而起,飘在了净涪前方不远处。 金色的火光陡然大盛,眨眼间支撑起这天穹与滩涂,充斥了净涪周遭虚空。 遍照天地的大日都在这一片金色火光面前黯然失色。 这天地间,仅有的、能浑圆如一、不受影响的,也就只有簇拥在净涪周遭的琉璃佛光了。 那琉璃佛光仍自护持在净涪左右,不动,不摇,始终透彻而明净。 沉桑界天地内外,一众高阶修行者们都看向了那片金色的火光。 所以......张远山也在望着那片滩涂,我们其实还忽略了深海吗? 张远山倒是不觉得净涪闹出来的那动静怎么样,也因此,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净涪接下里的一段路程。 五方神鸟在他肩膀上点头,语气也有些复杂,是的,我们都忽略了深海。 没有人提醒的时候,他们就算在布置绝地天通计划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深海里的生灵,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可净涪提醒了他们,他们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再没有其他动作的话,就很说不过去了。 毕竟,无论是张远山自己,还是五方神鸟,他们在远古洪荒年代,其实和那深海里已经开启了灵智的生灵一样,都会被划分到妖这一族群去。 从这一层面上来说,五方神鸟与张远山跟那些妖灵才是一族。 而且就算撇开这一点不提,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就能将深海生灵舍弃到绝地天通计划之外么?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默默地看着净涪与他面前的那片汪洋,半响没有言语。 明良、谦照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士们,虽没有哪一个出声打破沉默,却是都在心里想着类似的问题。 深海...... 对于陆地上的生灵来说,深海中藏着大恐怖。 那无尽的水,那水渊深处浓重的黑,以及那黑暗中孕育的神秘......每每都能在他们目光触及的时候,让他们头皮都在发麻。 即便是明良、谦照这些已经走出沉桑界天地去的金仙大修,对于那片占去沉桑界天地三分之一界域的汪洋,也有些发憷。 当然,有些而已。 将伟力归于己身,收拢自身一切乃至借用天地力量的金仙大修们,可不会真的怕了那汪洋。 哪怕神秘深海中可能孕育着自天地形成开始就存在至今的生灵,神秘到连他们都无法尽知,也一样。 只是在这个时候,净涪来到水流入海口,站在滩涂面前迎向汪洋,却是实实在在地给他们提了一个醒。 深海...... 明良与谦照两位金仙大修默默地收回目光,往旁边看去。 两道目光就这般在空中对撞,无形的火光迸射间,两位金仙大修都明白了对方心中闪烁着的念头。 如今的沉桑界天地,实在是缺战力。浩瀚深海里,未必就没有可以排得上用场,填补他们不足的战力啊...... 两位金仙大修同时笑了起来。 沉桑界天地内外,每一个高阶修行者都有着他们自己的谋算与计较,净涪早有准备,并不太放在心上。 他自己难道就例外了么? 他只是略略抬起视线看了前方金色火光大盛的心灯灯盏,便收回目光,直视前方,捻定佛珠,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向前迈出。 -- 第840页 滩涂中水分比较充足,若是寻常凡俗生灵,难免会出现一点小麻烦。但净涪却是修行者,是以即便他踩在潮湿的滩涂上,那水、那泥、那沙,也都不曾沾染过净涪的僧鞋半分。 净涪是直接行走在水面上的,并不因为水的无定形、无常势而陷入水里去。更甚至,净涪脚步落下的那水面上,都有一朵漂亮透净的水色莲花成形。 那莲花在净涪落下脚步时候显化,在净涪移开脚步时候消隐。 莲花的成形与消散虽然能算得上安静,但若要说是喧嚣,却也没错。因为哪怕是那水色莲花消隐了,它消失的地方,都会在最短时间内围拢上一大群的细密海鱼。 海鱼们轻吻着那水色莲花所在的海水,就像是在朝圣一般,却没有谁胆敢凑到净涪身边去。 步步生莲...... 菩提树幼苗远远地望着净涪那边,喃喃自语。 佛陀在水面上行走,步步生莲......净涪小和尚虽然还没有争得佛陀果位,修行到佛陀的境界,但却真的有了些佛陀的影子。 果然不愧是......得世尊释迦牟尼授记的清静智慧如来。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站在菩提树幼苗身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净涪那边,半响没有言语。 停驻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座道宫里,一位天魔金仙大修抬手拂过唇畔,隐去那瞬息间浮起的笑意。 ......尔时世尊赞曼殊室利童子言,善哉善哉曼殊室利,汝以大悲劝请我说诸佛名号本愿功德,为拔业障所缠有情、利益安乐像法转时诸有情故,...... 慈悲坚韧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不仅仅在汪洋水面上流转,还仿佛有这莫大的重量一般,从水面上沉落下去,一直沉落到水底,触碰那海底沉积的沙土。 被水色莲花中的灵气与意蕴吸引来的海鱼,很快就被那《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吸引了心神,沉在海底下,追随着那经文里透出的经义,接引那海面上几乎无处不在的清净明彻琉璃佛光洗涤自身躯壳,驱赶那不知什么时候缠绕在心头的阴影。 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哪些鱼群记起要去追随净涪的脚步。 因着越来越多的深海生灵接引海面上那磅礴无尽的琉璃佛光涤荡肉身神魂,原本幽暗的浅海海面底下渐渐地亮起了许多星点。 几乎所有接引清净明彻琉璃佛光的海洋生灵们,仿佛都在这一刻,陆陆续续地化作星辰,照耀这一片海域。 浅海数万万年来,难得有这般明亮的时候。 但这样的光亮却不刺眼,或者说,这比日光温和、比月光明亮、比星光通透的光亮,柔软却坚定地扫荡着海域,净化那些潜隐、散布在海水中的灰色魔气。 是的,灰色魔气。 就是那楚刊弄出来的烂摊子。 因为沉桑界海域生灵与陆地生灵之间的隔阂与疏离,哪怕楚刊在陆地上的布置已经被取用大半,在海域这里,他的心魔意蕴却还顽固地扎根着。 从心魔意蕴从秘境墓穴逸散出来开始一直到现在,几乎没有谁从陆地中进入海域,提醒一下海域中的妖灵。 净涪识海世界里,只负责协助佛身行事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对视了一眼。 他们随即又警觉地望向前方的深海海域。 随着净涪脚步的行进,他已经离开了浅海,正向着深海行进。 前方墨黑一般的海水中,悄无声息地浮出了几条巨大的深海生物。 大到什么程度呢? 净涪估摸着,倘若这些深海生物浮到水面上去,单只它们这些,就能将小半个浅海给堵起来。而净涪相信,这还不是它们的极限。 幸好这些生长在深海海域的生灵们有他们自己的习性,很不喜欢浅海乃至陆地的环境,故而双方还能够相安无事。 心魔身还在小心地观察,就发现旁边的净涪本尊已经稍稍放松了下来。 虽然仍在警惕着什么,却已经不是警戒的状态。 心魔身愣了一瞬,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卸下那种似乎过度紧张的态度。 那些巨大的深海生物并没有上浮来打扰净涪的意思,他们只静静地守在净涪周遭,聆听着净涪念诵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接引那海面上无处不在的琉璃佛光涤荡自身。 更甚至,他们还护持着净涪,帮着净涪警戒,不让任何存在惊扰到他。 有了这些深海生灵的帮助,净涪的路程就更加顺利了。 仅仅十五日时间,净涪就已经能够看见另一片滩涂了。 净涪没有停下脚步,始终念诵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向前行进。 眼看着净涪在靠近滩涂,那些深海巨兽也没有要跟着净涪一道接近的意思。他们在深海与浅海的交界线处停了下来,安静地目送着净涪落到滩涂上。 在净涪双脚踩在干燥的沙土上时候,这些深海巨兽甚至还对着净涪低了低头,像是在恭敬礼拜。 明明单从逸散出来的气机来看,这些深海巨兽的修为与实力也是远胜于净涪这个只等同于天仙境界的和尚,甚至还胜过净涪当日直面的沉桑界玄仙们,与明良、谦照着两位金仙大修比起来也不会逊色,可他们却还是在对净涪礼拜。 那姿态,恭敬虔诚得堪比在陆地上遇见净涪的那些凡俗百姓们。 -- 第841页 半点不似是在你死我活的厮杀中长大的海兽。 在滩涂上站定之后,净涪转了身回来,直面大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 第263章 他的目光轻易透过水面的阻隔,破开那昏暗的光线,看见那些深海巨兽们。 见净涪目光投来,那些深海巨兽们肉眼可见地躁动片刻,才有一个巨兽越过了深海与浅海的交界线,一步步走到净涪近前。 随着巨兽的靠近,原本因为巨兽们镇压而一直风平浪静的海面顷刻间涌起了大浪,高大的潮水以那个深海巨兽为中心,向着四野呼啸而去。 潮水冲上滩涂,卷起一大片浪花。 瞬息间,这一片海域竟有风起云涌之像。 只不过,任凭这天地间风云变幻,净涪周遭簇拥着的琉璃佛光与萦绕不去的水元之气却依旧安稳得很,不曾激起一点涟漪。 更莫提被护持在琉璃佛光与水元之气中的净涪了。 那头巨兽眼见得如此,一直小心谨慎的动作才稍稍放松了些。 过不得多时,海面上就冒出了一个巨大的圆顶。随着巨兽的接近,那圆顶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几乎没入云天中去。 --那是深海巨兽的脑袋。 净涪下意识地抬高视线,去那脑袋上方寻深海巨兽的眼睛。 但显然,由于深海的特殊环境,这一头深海巨兽的眼睛处蒙了一层厚厚的翳,饶是净涪,也没能透过那层厚翳,望入这头深海巨兽的眼睛。 净涪察觉到自己的疏漏,不自觉地笑了笑。 那一群深海巨兽远远看见,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走出深海区的那头巨兽显然也知晓自己的躯体庞大,略走得近前,露出个脑袋来后,就不敢再靠近了。 他对着净涪压低半个头颅,随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声波。 是的,声波,不是声音。 无形的声波收束成线,直接落在净涪耳边,却不会太过刺耳,反而更贴近暗流转动的柔和声色。 深海伊阿泉,见过法师。 净涪用空着的左手竖在胸前,低头还礼。 檀越知道我? 为了避免语言上的隔阂,净涪说话时候,特意混入了神念,就像他先前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一样。即便这个名为伊阿泉的深海巨兽不通晓净涪所用的语言,也能听得懂净涪的意思。 伊阿泉轻轻点头。 由于他自己特意控制了,这一片海面上还能保持着相对的平静,不致于又因为他的动作掀起什么风浪来。 伊阿泉对净涪很是诚实。净涪既然问了,他也就将来龙去脉都跟净涪说了个明白。 先前沉桑界出了问题,不单单陆地受到了影响,我们深海里也不太平,所以会对天地间的事情有所关注......如此,我们也就知晓了净涪法师你的存在与功德。 说到这里,他又将半个脑袋压在海面上,与净涪作礼。 我等多谢净涪法师大德。 在这位伊阿泉之后,停在深海与浅海边线处的一众深海巨兽,也都在海水里低头作礼而拜,同时发出一声声波,与净涪道谢。 净涪摇摇头,不受。 深海的平衡都是诸位自己维持的,我并没有做什么,实当不得诸位谢礼,还请诸位见谅。 没有一颗净涪送出的菩提子落在深海里不说,在净涪走出内陆,来到海滩时候,海域里纵然还有些纷争,但都还控制在一定程度上。可见必定是这些位于海域生物链顶峰的深海巨兽做了些什么,才有这样的效果。 这不是净涪的功劳,净涪哪儿能应? 那伊阿泉却很不以为意。 虽然有我等一力维持,但都只是镇压,没有办法完成清洗,是净涪法师你入了海域之后,海域才真正的开始净化,法师功莫大焉,如何就当不了我等的拜谢? 伊阿泉说话时候,其他深海巨兽也都连连出声附和。 净涪沉默地听着,也不跟伊阿泉等深海巨兽争辩,一直到得这些深海巨兽将话说完,都安静下来之后,他才又道,不是就不是,我心中自清楚,几位不必再论了。 深海巨兽们都在深海海渊处生存,都是深海里的霸主,从来独居,少有与其他人争辩的时候,如今到了净涪面前,就更是语言匮乏,颠来倒去都那么几句话,唯独态度是始终的坚定如一。 是以不论净涪如何反驳,这些深海巨兽们认定了便是认定了,执拗地不愿做出更改。 面对这样的深海巨兽,净涪也只能沉默。 饶是隐在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面对伊阿泉这样的深海巨兽,也很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 这些,这些深海巨兽可真是...... 真是了好一会儿,心魔身也没能接续上这半句话。但这并不妨碍净涪本尊与佛身领会心魔身的意思。 这些深海巨兽明明实力都很是不俗,气息也是无比的霸道渊深......实打实的霸主之姿,却偏对着净涪礼遇信重,甚至隐隐有执弟子之礼的模样,诚意态度样样不差,比起沉桑界那些高阶修行者来,是真要胜上许多倍。 双方相对沉默半响,后头深海处一条巨大的水蛇忽然对伊阿泉鸣叫了一声。 -- 第842页 被提醒的伊阿泉又直接与净涪一礼,问道,净涪法师,你知道陆地上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天地之间发生如此变化的吗? 净涪点点头,直接从很多年前那还没有建立秘境墓穴的沉桑界天地开始说起。 一众深海巨兽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个头,努力回想那些已经沉入漫长岁月的记忆。 比起沉桑界陆地上的生灵来说,深海巨兽们虽然没有道统传承,修行至今全靠机缘与血脉传承,但有一点,他们是远胜于陆地上的生灵的。 不单单人族,就连那些妖兽、灵兽要跟深海巨兽比起来,都要多有不如。 那一点也不是其他,正是寿元。 就连这些深海巨兽中年岁最轻的那个,也是已经活了十数万年的老古董,试问沉桑界陆地上的那些生灵,要怎么跟人家比? 与深海巨兽们解说其中的因由,并没有花费净涪太多时间。不过盏茶工夫,净涪就将话说完了。 伊阿泉沉默了半响,又送了一片声波过来。 原来是这样......我等久居深海,却是不知道陆地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虽然陆地上那些家伙做的事情很不地道,而且显然为天地招惹了大祸,我等作为天地间的一员,就算隐入深海,也未必能够保得安稳,更别提护住深海...... 还停在深海与浅海界线上的一众深海巨兽也都是连连点头。 哪怕是净涪心魔身,也替这些深海巨兽们觉得冤。 可不是么?陆地修士们招惹来的敌人,才不会管你是海域的还是内陆的,只要是沉桑界的,就不会轻易放过。而且,比起内陆来,神秘且广袤的海域无疑更加富庶。 一旦他们破入沉桑界天地胎膜,搜刮过内陆之后,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海域的。只要那些人起了心思,海域就怎么都不会太平,就连他们,也有可能会成为那些人的阶下囚,更甚至是专门为他们搜寻海域资粮的奴仆...... 毕竟比起他们自己,这些生长在深海海渊里,还是深海霸主的巨兽,才更熟悉这一片深海。 光是那样想一想,就让一众深海巨兽们不寒而栗。 不等其他深海巨兽提醒催促,伊阿泉便已经机灵地对净涪低头一礼,请教道,若我等想要保存己身,想要护持海域......可有办法能使我等如愿? 净涪沉吟片刻,又抬头一一看过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伊阿泉也罢,还在深海与浅海边界上的那些深海巨兽也罢,也都眼巴巴地看着净涪。 哪怕这些深海巨兽们的眼睛都被一层厚翳遮挡,净涪也能感觉出他们的模样来。 顿了一顿,佛身转神望入识海世界。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都抬眼看来。 三身目光碰撞间,便有了决定。 净涪抬眼,对伊阿泉等深海巨兽点点头,且容我想想,再与你等细说。 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顿时都欢喜起来了。 净涪直接在滩涂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沉心凝神,联络远在乘华镇中的张远山。 几乎是净涪传递信息的下一刻,就听到了张远山的回应。 小和尚,你是要问我深海的事情? 还没等净涪说话,张远山就直接将话题引了过来。 嗯。净涪应得一声,也不跟张远山瞎转悠,直接就问道,道兄你是怎么想的呢? 张远山在那边笑,也没怎么想,就是觉得,秘境小天地那个地方,怕是有些太小了,收容不下这些深海巨兽啊...... 净涪这么一听,心情就稍稍放松了些。 也是,若不是想要将深海的这些生灵也添入绝地天通计划里,张远山何必费心去考虑这样的一个问题呢。 净涪无声笑了笑,才又道,那么道兄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张远山没有想要隐瞒他的意思。 为难是有些为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张远山道。 他略停了停,问净涪道,小和尚,你觉得......这深海是与陆地生灵集中挤在秘境小天地里好,还是独立出去比较好? 净涪皱了皱眉头。 佛身、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目光又是一个碰撞。 净涪说道,道兄说的集中和独立,我有些不太明白...... 张远山笑了笑,知道净涪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他也就答道,也不是多稀奇的手段。将深海独立出去的话,也就是在这沉桑界里再开辟出一个小天地而已。 净涪有些哑言,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这样能行? 张远山声音里的笑意又更明显了些,哪里就不行了呢? 净涪一时沉默下来,半响才答道,在天地中再开辟出一个小天地,应该没有那么简单的吧。道兄你...... 开辟小天地这件事,说不简单是不简单,但要说简单,其实也简单。张远山斟酌着用词,好让净涪能更容易理解,开辟小天地,需要的是修为与手段,这件事我能做得来,所以做起来,其实也不如何艰难。 真正的问题,在于小天地的维系。 -- 第843页 张远山说着,忽然问了净涪一个问题,你知道天地本源么? 净涪点头,很快明白了张远山话里的意思,道兄是说,维系小天地的存在与运转,也需要天地本源? 小天地也是天地,不过是小一点而已。张远山答道,岂不听闻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天地自然也是一样的。 净涪又沉默了。 张远山知晓净涪在顾虑些什么,笑道,你也不必太过介怀,倘若这小天地真的开辟出来,我顶多也就是负责出力的而已,真正用以支撑和维系小天地存在的天地本源,自然该是由他们这些深海生灵来掏,哪儿就用得着我? 净涪听得,顿了一顿,才问道,道兄觉得,伊阿泉他们能够拿得出足够的天地本源来支撑、维系那个用以容纳他们这些深海生灵的小天地? 深海富庶,净涪自也是知晓的,但......真能够富庶到这种程度吗? 张远山轻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净涪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蠢问题。他静默了数个呼吸,忽然转了话题,道兄说可以开辟一个独立的小天地供给这些深海生灵,是考虑将这些深海修行者,也一并放入转移的许可范围中? 且需记得,张远山原本拟定的,是绝地天通计划。这个计划的重点不是其他,而是凡俗生灵与修行者之间的隔离。 也就是说,在张远山稍后收拾布置的重点--秘境小天地里,只有沉桑界凡俗生灵生存,而没有沉桑界修行者们的位置。 但现在,听张远山话里的意思,如果真的为这些深海生灵另辟小天地,那么这一个新开辟的小天地,也会给这些以深海巨兽为首的海域修行者们留出生存的空间。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深海这里,就不是绝地天通,而是搬迁了。 张远山又笑了一下,才应净涪道,确实是有这个意思。 不等净涪询问原因,张远山就先说道,毕竟这些深海修行者们单是看起来,也要比内陆的那些修行者们顺眼啊。 张远山都已经这样说了,净涪哪里还有其他的话? 道兄,这件事关乎的是沉桑界海域生灵,我无法替他们做决定......净涪说完,又问张远山道,道兄愿意见一见他们吗? 张远山在对面沉默了一瞬,半叹道,你还记得吗?我其实也算是鸟属...... 嗯?净涪初时有些不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心魔身直接在识海世界里笑。 鸟,是吃鱼的。 虽然张远山已经是大修行者,那些深海巨兽也是各个身量巨大,可张远山确实是鸟属,而这些深海巨兽们,也大多能被划分到鱼类里去。 净涪又沉默了下来。 张远山再说话时候,声音里透着的不知是感动还是委屈。 小和尚啊,就连我都不知道,你想让那些鱼出现在我面前,是觉得那些鱼活得太长久了不好,还是信任我的自制,来考验我的...... 净涪听着张远山那边啰嗦了半响,才寻到了个合适的间隙开口说话。 我是很相信道兄你的。 这飞快说完的一句话,直接就让张远山那边安静了片刻。但在这难得的安静过去后,从张远山那边传过来的,竟然就带了些泣音。 我......我真是太感动了......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好容易止住的笑意,又一次缺堤一样的爆出。 佛身表情都僵硬了片刻。 好一会儿之后,净涪才强行将话题扭转回来,所以,道兄要见一见他们吗? 张远山也是见好就收,他收敛了面上过分夸张的表情,含笑应道,见一见无妨。 净涪点头,那我便与伊阿泉他们说了。 张远山应了一声,待净涪那边的联络中断后,他才抬起头,迎上五方神鸟那带着点鄙夷的目光。 怎么了?张远山正色问道。 五方神鸟摇了摇头,头顶上那细小的翎羽迎风舒展,很是漂亮。 ......时间上忙得过来吗? 菩提树幼苗略带些紧张地看着张远山,唯恐他会摇头。 如果真是这样,净涪小和尚那边,可能就要出手将事情揽过来。 张远山倒还是很轻松。 他慢悠悠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但这还没停,他甚至另拿了一个杯盏来,在五方神鸟渐渐露出的惊悚表情里,将那一杯茶水放到了自己那一杯的侧旁。 --正正就对着他肩膀处的五方神鸟。 在杯盏落在石桌上发出的那声磕碰声响起的同时,五方神鸟也张开了羽翼,从张远山肩膀处飞走,落在小院的围墙上。 看五方神鸟那模样,倘若不是不好离开小院,他能飞到围墙外间去。 张远山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坐在桌边上,托着他自己的那盏茶水轻轻啜饮。然而,他虽饮着杯盏中的茶水,目光却追着五方神鸟,直直地看着他。 五方神鸟瑟缩了一阵。 菩提树幼苗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响才能回过神来。 它一点点地将目光从张远山身上挪开,却也不敢去看五方神鸟,只能木木地看着面前泥土。 -- 第844页 ......其实,它不该这般惊讶的。 再如何喜欢演戏,张远山也还是一个大修行者,再如何包容,五方神鸟也是张远山的伴当。 伴当,虽然与伙伴近义,但比起平等的伙伴来,伴当却终归要多了点臣属的意味。 也所以,一旦张远山拿定了主意,最后退让的,也只能是五方神鸟。 果不其然,过不得多时,菩提树幼苗就听见了非常细微的、翅膀划过长空的声音。 那就真是多谢你了啊,五方...... 五方神鸟有些憋闷,我其实就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你的。 在五方神鸟这有些沉闷的声音之后的,却是张远山带笑的声音,因为你担心我啊,五方...... 在那一放即收的强硬之后,张远山对五方神鸟的态度又恢复到了菩提树幼苗初见他们两个时候的模样。 五方神鸟显然已经习惯了。 行了,你别说了,接下来,我会找人来帮忙的,你放心...... 你做事,我当然放心啊。张远山又在笑着答。 菩提树幼苗听着这两个的对话,忽然间想起了他与净涪和尚。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是伴当,那么它和净涪小和尚呢? 也是伴当吗? 想着想着,菩提树幼苗忽然就笑了起来。 才不是呢。 净涪小和尚对它,才没有那种视若臣属的姿态呢。 说起来,更像是朋友? 菩提树幼苗在那边极力做出定位的时候,净涪已经将张远山的存在透露给了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们。 当然,为了防范这天地内外观望的目光,净涪并没有说得太清楚,只略略提起他的存在,然后问道,你们愿意去见一见他吗? 事实上,净涪背后有张远山这么一个大神通者的存在,这沉桑界天地内外高阶修行者也都是知道的,并不需要净涪特意去隐瞒。 伊阿泉稍稍偏了偏身体,与身后的那些深海巨兽们交流了一阵,才重又将半个脑袋压在海面上,与净涪作谢。 多谢法师,我们愿意。 净涪笑了笑,伸手送出一片灵光。 那灵光从净涪手指脱出后,就轻飘飘落向伊阿泉,被伊阿泉接下。 净涪见伊阿泉收了那片灵光,又对伊阿泉单掌稽首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等,净涪法师。 净涪停下脚步,转了半个身体看向伊阿泉。 一个雪□□致的贝壳被伊阿泉送到净涪面前。 虽然这个贝壳看着不过是巴掌大小,但光从贝壳那异常细腻纤长的纹路就能看得出来,这个被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送到他面前来的贝壳,绝非等闲灵物。 甚至更大概率会是一个储物灵器。 净涪正要拒绝,已经看见净涪脸色变化的伊阿泉就先说话了。 我听说内陆上的生灵都喜欢在佛前供灯油,这贝壳里装着的流脂是我等特意从海中灵植中炼制出来的,不是荤油..... 还望法师看在我等的诚心上,莫要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 第264章 咦?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有些诧异,他们的动作倒是蛮利索的嘛,这才多久,居然就反应过来,甚至能动手炼出流脂来了...... 净涪本尊却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看了那贝壳一眼,就转回了目光。 佛身对心魔身的话语充耳不闻。 他见伊阿泉等深海巨兽态度坚定,也就没有再拒绝,将贝壳接了下来。 倒是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问佛身道,你要不要试一试,给他们每个送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说不得,会有奇效哦? 净涪面色不动,将贝壳收起后,又对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稽首作礼,便转过身去,在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的目光下走入了滩涂。 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目送着净涪穿过滩涂,真正地走入那海之涯,才沉身转回深海。 随着这些深海巨兽的动作,平静的海面再次激起大片大片的浪花。一直到得他们回归深海,海平线才再度下沉,恢复成往日时候的模样。 这一片滩涂其实并不大,净涪很快就穿过了滩涂,来到真正的海之涯。 见到这海之涯与天之角时候,哪怕是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也不禁沉默下来,只用那双黑沉的眼睛看着这一片地界。 这是怎么样的地界呢? 海与天在此相接。 不是站在陆地上,向着海面放眼张望时候看见的那海平线,而是真正的,海与天交接。 无形而真实的法则在此间流转碰撞,循环不断的水与云仿佛实质一般,半是充斥半是支撑着这一片地界。又有被水和云分解、折射的光流转着装饰这一处地界。 净涪三身很快就从这罕见的精致中抽回心神,各各抓住那一点落在心头的意韵,快速参悟。 佛身看向了那光,心魔身看定了那水与云之间那零碎却始终存在的阴影,唯独净涪本尊,在定定望着这片地界片刻后,却是闭上了眼睛。 瑰丽霞光流转时候透出的希望、幽暗阴影沉积时候不经意的包容以及意识深处不因生灭而增损的自我意志,在这一刻,不断地交缠、撕扯,碰撞出粲然的无形火光。 -- 第845页 火光点燃了净涪这一路走来的积累,推动着净涪进入全新的修行境界。 一切执妄与痴障,仿佛都在这一刻远离了他,他的眼前,是全新的世界。往日的痴与迷、憎与念,此刻只如蒙心的尘障,而他将所有尘障抖落,一心不乱,一念不迷。 净涪本尊笑了起来。 同一时间,心魔身与佛身也都笑了起来。 他们面上的笑容,却是一样的欢喜与开怀。 第五行,离痴乱行。 心魔身先抬起手来,让那舒展的五指映入眼帘中。 随着他的意念转动,丝丝缕缕的灰色烟气不知从何处而来,在他舒展的五指间游走转动。 到了今日,我才真正地认识了这个世界。 对于心魔身的说法,佛身却是不怎么赞同的。 他摇了摇头,道,世界虽然时刻都在变化,但并不是我们到了今日才真正地认识了这个世界,而是到了今日,我们才能真正地看见这个世界。 单纯从言语上的用辞来说,心魔身与佛身的说法其实都是大同小异,但他们两个话语里的意思,却是大有不同。 心魔身的重点在于真实的世界,而佛身的重点,却是真正的我。 在佛身看来,昔日常被外境所迷、被外人所影响以致随波逐流地在这诸天寰宇中生存修行的他,其实算不上真正的他。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说法,不禁眯了眯眼,调转目光来看定佛身。 佛身也不退让,直直地迎上心魔身的目光。 他们两人的目光几番碰撞之后,忽然同时拔开,转落在净涪本尊身上,定定地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来了,此刻也正不闪不避地看着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心魔身、佛身以及净涪本尊,同时笑了起来。 也是到了这一刻,他们顶上虚空悬浮着的那盏心灯灯火陡然大盛,原本封闭如环、以金色佛光为主的心灯灯焰直接变化,三色火焰混成一团。 但与其说此刻心灯灯焰是三色混成一团,倒不与说是紫色灯火扩张,将那金色心火和灰白心火同时收容,纳入了自己的身体里,染成与自己一般的紫。 心灯灯火在这一刻,完全变成了紫色火焰,且不知是不是因为金色心火与灰白心火的增益,那紫色火焰的深处,渐渐地也生出了一丝通透的青。 待到心灯灯火完全停止变化时候,灯火定格成了紫青的色泽。 紫青灯火自灯盏起,磅礴而坚定地映照着这一片地界,哪怕是在水、云、天之间,在那瑰丽霞光中,也坚固且耀眼。 心灯灯盏中的紫青灯火彻底成型之际,猛地一跳。一豆灯火完全脱离心灯灯盏,自净涪天门没入净涪识海,投入净涪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中。 前不久才被净涪炼入三颗坤山土增益过的紫青玲珑宝塔,这一刻又完全被紫青的火焰吞没。 丝丝缕缕的杂质在紫青火焰的催逼下,不甘不愿地脱出了紫青玲珑宝塔,又在宝塔表面被火焰煅烧,消弭无形。 净涪重又闭上了眼睛。 他又一颗颗捻动手中佛珠,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 这第一遍的经文,是《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随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诵起,一直簇拥环绕、护持在净涪周身的琉璃佛光竟然开始崩解。 初时是一片片,随后又崩解成沙粒、成光尘,最后,这些被崩解的琉璃佛光竟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经文中,被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风裹夹着,带往天之涯、海之角的深处。 净涪全不理会,只一意念诵经文。 ......第九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令诸有情,出魔罥网,解脱一切外道缠缚。若堕种种恶见稠林,皆当引摄置于正见,渐令修习诸菩萨行速证无上正等菩提。...... 无边无际的光尘通过天之涯、海之角的深处那全不为人所知的通道,进入天冥之地,直接充斥着整个冥冥空间。 随着这些光尘的没入,冥冥空间中萎顿的沉桑界天地意志与法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力挣扎着,迎上那些光尘。 没有声音,没有响动。然而,就在这样的沉默中,却发生这浩大的变化。 断裂的,被修补;歪曲的,被纠正;崩裂的,被接续...... 光尘与法则的碰撞,只在无声无息间显露出无边的峥嵘。 待到光尘完全耗尽,最后一点亮光完全被吞没时候,沉桑界那绝大部分扭曲崩坏的法则却是修补了大半。 虽然还有许多法则被更为顽固的灰与更冰寒的白纠缠,但比起早先时候来,情况却又要好转太多。 法则的修补,直接影响到了沉桑界天地的方方面面。 不少死寂之地开始焕发出生机,死气退避,魔韵淡去。就连那已经开始显露出獠牙的诡谲,也被削弱了大半。 天地的变化太过明显,根本瞒不过谁。更何况是那些目光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净涪的高阶修行者们。 停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道宫里,很多金仙大修往世界中看得几眼之后,又与旁边交好的同道低语。 沉桑界天地的状况似乎又有所好转了...... -- 第846页 ......沉桑界那边的同道又能抽出更多的精力来处理外间的事情了..... 你说,局势会不会再发生变化? 很难说。 毕竟沉桑界的同道只有他们自己和同伴,就算能再腾出手来,想要应对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的联手,还是不可能。 ......但沉桑界的同道能同心啊,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的同道能做到吗? 这个还真的很难说啊。 呵,就算沉桑界这边的同道能同心,又如何呢?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中,未必就没有太乙仙愿意出手。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同心不同心,对结果能有什么影响吗? 这个......很难说的吧? 哪里难说了? 沉桑界也是中千世界,自沉桑界走出去的修行者,也算是不少。谁又能断言,这些从沉桑界中走出去的修行者,就没有人能成就太乙仙呢? 成就太乙仙?真要是沉桑界修行者中有人能成就太乙仙,那楚刊也好,刘生和也罢,甚至包括那福和,又怎么敢以沉桑界为跳板,达成他们突破的目的?早该被那位太乙仙动手压下了吧? 呵,哪有那么容易?你可别忘了,那位楚刊与沉桑界天地之间,有着一段紧密的因果。楚刊要向沉桑界讨还这一份因果,沉桑界便是有人成就......也只能让他了结因果,能随意阻止? 可是...... 道宫中那些金仙大修们的争论,沉桑界明良、谦照这一众金仙大修们不得而知,但他们这会儿也同样在商量着。 那净涪和尚的修行算是结束了吗? 应该算......不过还是再等一等吧。 师兄说得对,我们还是再等一等吧,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位净涪和尚都帮了我们沉桑界大忙,我们一旦动手,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他那边,还是再等一等吧。 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谁知道诸天寰宇其他修行界的高阶修行者们什么时候抵达?我不是不承认净涪和尚的功德,可是......谁能知道他那边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还是再等一等吧......师弟你别忘了,还有那位前辈在呢。 是啊,有那位前辈在看顾净涪和尚,在净涪和尚醒来之前,所有可能会影响到他的风浪,大概都会被镇压。不论是那些人,还是我们......还是安静地等一等吧。 依我看,别的也莫要多想,趁着现在风浪未起,一切还算安定,好好翻检我们的布置才是正事,莫要等到情况恶化,意外频出,才来哭...... 沉桑界天地内外都热闹得很,唯独乘华镇张远山这里,还能算是安静。但也没能安静到哪里去。 菩提树幼苗张目看了看站在天之涯与海之角处,捻动佛珠念诵经文的净涪,不自觉地急问旁边的张远山,张道兄,净涪小和尚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他自己在那里,什么防护手段都没来得及布置,会不会有人对他出手?我们是不是应该...... 张远山倒是耐心得很,他一遍一遍地回答菩提树幼苗,安抚它。 小和尚那边的情况还好,一切都还顺利。 你想得太简单了,以小和尚目前的状况,就算他这次突破来得相对突兀,可也不是什么防护手段都没有...... 其实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才对,他如今在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自然就会引来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的目光,有这位的垂顾看照,谁能轻易对他动手? 听得张远山提起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名号,菩提树幼苗陡然安静了下来。 张远山说得没错,有这位药师琉璃光如来看顾,没有人能够轻易对净涪小和尚动手。 菩提树幼苗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抖了抖身体,舒展顶上冠叶。 五方神鸟看它模样,嗤笑了一声,打趣般地问道,怎样,不担心了? 菩提树幼苗摇摇头,不答他这个问题,反而问五方神鸟道,你现在不生气了? 它可是知道的,虽然五方神鸟同意了将深海纳入绝地天通计划,但他生了给他找事的净涪小和尚的气。又因为净涪和尚现在不在他眼前,所以迁怒到它这里来了。 五方神鸟已经有好几天不理会它,当它不存在了。 五方神鸟定定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撇过脑袋去,不看菩提树幼苗。 他甚至都不敢去看张远山。 毕竟净涪虽然是那个给他找事的人,但真正拿主意让他忙活的可是张远山,他对净涪生气乃至迁怒菩提树幼苗的行径,难道就不是在对张远山不满? 菩提树幼苗看见五方神鸟的模样,无声笑了笑。 只是它不经意转过目光,却正正撞上张远山的视线。 菩提树幼苗顿了顿,快速收敛了心里的笑意,端正态度,仍自专心看向净涪的方向。 一篇《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花用不了净涪太多时间,过不了多久,《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便已诵完。 诵完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以后,净涪只是略略停了停,就又继续诵经。 -- 第847页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这却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不甚相同,这种差异不单单表现在经文的要义上,还体现在净涪身上。 自《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起,那被紫青心火吞没,在火焰中载沉载浮的紫青玲珑宝塔,也传出了朗朗的诵经声。 却不是旁人,正是那些留在紫青玲珑宝塔中的数十万魂灵。 即便他们寄居着的紫青玲珑宝塔还在被净涪的紫青心火煅烧,在净涪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后,他们也还是合着净涪的节奏,跟随着净涪一道,念诵这一部经文。 有了这数十万魂灵的相和,净涪的诵经声越渐空灵,经文中的佛理更是不断被翻转,从各个角度、各个方向,展现出深奥的非俗智慧。 清净光明云、智慧光明云、本性灵光,一一在净涪脑后浮现,重重叠叠间,陈铺了净涪方丈之内。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时候,紫青灯火对紫青玲珑宝塔的锻造,也到了尾声。 紫青灯火须臾一收,化作一点流芒,消失在识海之中,回归心灯灯盏。 紫青玲珑宝塔却被净涪心神唤出,停在净涪面前。 净涪睁开眼,细细看了面前焕然一新的紫青玲珑宝塔一阵,抬手将它摘下,拿在手里仔细探查。 比起单纯炼入坤山土之后添了几分厚重的紫青玲珑宝塔,这一次被紫青灯火重炼以后,宝塔又更显了几分纯净 净涪仔细查看过整一座紫青玲珑宝塔后,略一沉吟,将紫青玲珑宝塔收归了识海世界里。 然而,落入识海世界里的紫青玲珑宝塔却是陡然化开。 光明佛塔落入佛身之手,幽寂暗塔投向心魔身,紫青宝塔却是归去了净涪本尊。 三塔转落在三身面前,又让他们各自试了试,才重新恢复成紫青玲珑宝塔的本相,隐遁不见。 净涪三身对视了一眼。 心魔身直接看定了净涪本尊,本尊你不会是又要闭关了吧? 佛身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净涪本尊摇头,暂且没有这个想法。 心魔身将净涪本尊的话听得清楚,却没能完全放下心来,还自追问道,暂且是怎么个暂且?你的暂且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净涪本尊也不生气。 他知道心魔身这么抓着他不放,非要他说个清楚明白,到底是为的什么。 沉桑界天地这边劫数将起,净涪显然是要介入到这场劫数里去的。尽管他不是劫数中人,但绝地天通计划,却需要他至少站出来,表明一个态度。所以他起码也会是这场劫数的边线。 作为边线,净涪最大的作用是区别。 区别出劫内与劫外。 而要完成这一功用,要保证自己不被扯入这场劫数中去,净涪也就需要护持自身的力量,需要清醒、条理的理智。 故此,净涪本尊不能轻易缺席。 净涪本尊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就直接给出了他的答案。 如无意外,当在沉桑界这场大戏完全落幕之前。 心魔身这才收回目光。 佛身对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各自点头,便转出了识海世界。 他睁开眼睛时候,第一时间占去他注意力的,不是那天之涯与海之角重合处瑰异奇丽的景色,而是悬停在他前方虚空,灯火如豆却稳稳护持住他周身的心灯。 净涪抬手轻招。 古朴灯盏便落在了他的身前,被他擎住。 拿住心灯,净涪直接望入了灯盏灯托位置。 灯火仍在静静地烧着,但灯焰周围已经没有了飘摇着散去又裹夹着星尘归来的火星。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就是很稀少。 时常过得很长一段时间,才有那么几点,比起净涪一路走过来时候的繁密,真的要差太多了。 大概亦是同样的缘故,虽然灯托里还沉着厚厚的一片星尘,却已经没有多少星尘沉入灯托里了。 不必净涪仔细探究,他也想明白了个中的原因。 沉桑界天地间确实还常有生灵因为各种各样原因死去,也会被净涪手中心灯接引送渡,但事实上,净涪在沉桑界里的修行,已经能够结束了。 仅剩下的,就是收尾了。 不如......我们再拖一拖?心魔身带着些恶意提议。 他说话时候,还不忘往沉桑界天地四方张望。 到目前为止,沉桑界中劫气汇聚的迹象太过明显,但偏偏沉桑界内外还是一片太平,各方都在克制着,没有谁愿意先越过那条边线。是以,他们能够顺利地完成他们在这方天地间的修行。 然而他的修行所以能够这般顺利,除了他自己的筹谋与算计之外,张远山的镇压也是个中的关键。 可以说,就是因为张远山,各方才愿意给他这一段安稳的修行时间。而这一段时间的终点,就是净涪结束他的修行。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净涪的修行一直没有结束,那些人是不是就会一直等下去? 他真的很有些好奇啊。 -- 第848页 还没等佛身开口,闭着眼睛小憩的净涪本尊便说话了。 你既然有意,留下你......如何? 心魔身当即摇头,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快回去吧,别让张道兄他们等太久了。 佛身听着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之间的来回,动作半点不慢,转身便寻了方向,往乘华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 第265章 净涪从乘华镇一路游历抵达天地之涯,因为修行的缘故,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从天地之涯返回乘华镇,却只用了半日的工夫。 实在是顺当得很。 尤其净涪在这穿过半个沉桑界天地这一过程中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他的心情大好。 等在院门边上的张远山与菩提树幼苗见得风尘仆仆却笑容真切的净涪,完全没有一点意外,笑着上前来迎人。 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上些日子呢...... 净涪笑着回礼,应道,修行暂且告一段落,留在外间也是无事,倒不如回来呢。 说完,净涪顿了一顿,站直身体定定看住张远山问,道兄,别不是,你不欢迎我回来了吧? 张远山打了个哈哈,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我们可是很想净涪小和尚你的。这不,知晓你回来,我们可都出来迎你了呢。我们都做到这份上了,小和尚你别不是还怀疑我们这几个的用心吧? 话说到最后,张远山面上、言语都自然而然地显出了几分委屈。 菩提树幼苗看看张远山,又看看净涪小和尚,明智地选择了静默。就连旁边那身上的翎羽都因着疲乏而显得黯淡的五方神鸟,也都打点了精神,站在张远山肩膀上看着这两人来回。 净涪先是诚恳地给张远山、五方神鸟及菩提树幼苗三个道了歉,才轻咳一声,解释般道,......我出去一趟,半年不到的时间,就给道兄找了一摊子事,我还以为...... 净涪指的明显是深海生灵,但这件事真正说起来,张远山还自觉自己该跟净涪道谢呢。倘若不是有净涪提醒,深海整一个生态圈说不得就要被他们忽略过去,只专注于陆地上的生灵。 起码,在深海生灵闹将起来之前,都会是这样。 可倘若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留意到深海那一块的话,说不得就迟了。 是以还没等净涪将话说完,张远山就截住了净涪的话题。 小和尚你说的什么话?难道你不往海上走一趟,我们就不需要接引、护持深海的生灵了么? 没有的事。 我们还得谢你提醒呢! 不说菩提树幼苗,便连五方神鸟都在张远山肩膀上对净涪点头。 净涪细看了一阵,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张远山边说着,边陪着净涪往院子里走。 他们也没有进屋,就在院子里那石桌边上坐了。 你这一趟回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张远山给净涪斟了茶,才捧着自己的杯盏看着净涪。 接下来的话......净涪犹疑了一瞬,抬眼望定张远山,却是直接问道,道兄你那边事情繁琐,能忙得过来么? 这是要帮忙的意思了! 五方神鸟猛地抬头看向净涪,随后又定定地望向张远山,那双幽深的重瞳当即便显出了几分希冀。 这个小和尚的能力,他就算没有摸到九成,也能窥得四分。倘若真有这个小和尚帮着搭把手,他们绝对能够轻松很多! 你前些时候才刚结束一段修行,不应该专心巩固境界,整理收获? 五方神鸟听着张远山这话,心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等到张远山将话说完之后,他身上才刚振奋的色彩却是又一次黯淡了下去。 且比起早先在院门边上时候,这会儿的五方神鸟竟然还要更倦怠无光一些。 ......其他事情不用你,我、五方与菩提小友就够用了。你要真想帮忙......张远山言语顿了顿,打趣一般地提议道,不如就替我照看照看我的灵田? 净涪很认真地想了想。 张远山初时只是顽笑,但见净涪这会儿表情,自己再在心里琢磨一回,竟也觉得这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主意。 于是他便看定了净涪,追问道,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种田其实也很有意思的...... 净涪没有思量太久,便对张远山点头。但同时,净涪也不忘在张远山面前给自己做些准备。 道兄,我自出生至今,几乎没有在田里耕作过,到时候田里的出息不好,你可别怨我。 这个不怕。张远山伸手在身上掏了掏,却是掏出了一大把玉简交给了净涪,你不会耕作,学就是了。这些都给你,你回头记得好好看,只要将这些都看过了,我那些灵田里的作物,基本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我可是很相信小和尚你的哦! 净涪的脸险些都要木了。 他环抱着一大堆的玉简,好半响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但最后,他也还是将这些玉简都收入了随身褡裢中去。 ......道兄放心,我会尽力的。 -- 第849页 张远山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拍了拍净涪的肩膀,就都交给你了。 立在张远山肩膀上的五方神鸟看着不远处净涪面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困扰,竟不知道是该同情净涪,还是该同情他自己。 净涪摊上了张远山那足有数十亩之多的灵田,那数十亩灵田里种植的灵稻灵种习性各不相同,便是张远山这个积年的老把式来,也还是要花费一定数量的心思与时间,更别提净涪这个生手了。 可就算净涪往后的日子是可以完全料想到的焦头烂额,他自己这边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他不过就是一只鸟儿,却要为了这沉桑界天地的绝地天通,必得赶在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们正式踏入沉桑界天地之前,跟那些沉桑界这里的本土高阶修行者们紧抓住每一分一厘掰扯。还不掰扯个明白,就不算完的那种。 这样的日子舒坦? 所以说他和净涪,在往后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怕都会是这样你半斤我八两,谁都别羡慕谁的状态。 五方神鸟沉沉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张远山全不在意侧旁五方神鸟的慨叹与悲伤,他既跟净涪说了全都交给你,就绝不含糊。 这不,他当即就要伸手去摸身上的锁匙。 但还没等张远山将他身上的那枚锁匙拿出来交给净涪,净涪就已经从他的随身褡裢里摸出了当日张远山赠予他的锁匙。 ......锁匙,我这里有,就是我们刚结交时候,你给我的...... 张远山这才放下手来,笑着对净涪点头道,对,就是这条锁匙。你拿着这条锁匙,不单能够在院子里畅通无阻,就连我在这镇子附近的各处灵田,也能够随你摆弄...... 你带好它了。 净涪点点头,握紧了手上锁匙。 张远山想了又想,确定自己将该交代的实情都已经交代,再剩下的就都是净涪小和尚自己处理的事情,便站起身来,问净涪道,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净涪想了想,摇头,没有了。 张远山的目光转过五方神鸟,最后在菩提树幼苗身上停了停。 你要跟净涪小和尚聚一聚吗? 他无声地问。 菩提树幼苗看向了净涪,净涪也正转了目光来看向它。 菩提树幼苗沉默了片刻,先是对张远山微微晃动顶上冠叶,然后就转开目光,对着净涪笑。 等计划完成,沉桑界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吧。等这些事情处理完,我还是要跟小和尚一道的。 好。净涪笑着应声,然后又叮嘱着菩提树幼苗道,那就劳烦你多多帮衬张道兄与五方神鸟了。 菩提树幼苗认真地应了,还道,我知道的,小和尚放心。 净涪就又笑了起来。 那小和尚你就在这里好好看家,我们去忙了。 听张远山这说法,就像是出门在周围转转般的随意。 不单是净涪在心下暗忖,就连五方神鸟那一瞬间的脸色也很有些怪异,不知道在心里说着些什么。 不过......料想也就是你说得轻松,到时候真正做起事来,就知道麻烦了以及你说得这般轻松简单,别不是打着将那些麻烦事都推给我的主意吧诸如此类的。 但心里如何想的先不论,面上五方神鸟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平静地看着净涪也跟着站起身来,送着他们往外走,平静地看着张远山背起了早早备好的背篓,扛上锄头,最后再戴上草帽,携了菩提树幼苗与他,一道往外间走。 明明是前不久才被人迎着进入院子,还没回屋呢,就又换成他来送人...... 饶是净涪,再次站到院门边上时候,也不免有些晃神。 该说的话,先前就已经说完了,这会儿也没有什么需要再被提起的。 张远山也不多说什么,走出院子后,对站在院门边上的净涪摆摆手,直接转身就走。 我走了。 净涪站在院门边上,合掌稽首,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张远山沿着小道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第一家邻居屋门前。 他才将将走近,那本来紧闭着的院门就被打了开来。 两个小姑娘各自捧着一盘盆栽,站在敞开的院门边。 见得不远处的张远山,那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笑了笑,竟将手中的盆栽往前递了递。 张远山的脚步也不禁停了停。 他犹疑地看了看那两个盆栽,又抬起目光看了看那两个小姑娘,却只站在那里,不伸手接,也没有离开。 两个小姑娘对视得一眼,面上笑意更深,同时往前走出一步,将手中盆栽又更往张远山那边送。 你们...... 那两个小姑娘谁都没有说话,只含笑看着他。 停在张远山肩膀上的五方神鸟看得这两个小姑娘一阵,直接挪开了目光。但除此之外,他竟是什么都没有说。 张远山沉默得片刻,到底是将那两个盆栽接了过来,收入储物戒指里。 谢谢。张远山最后说道,如果能够用得上的话,我会好好使用它们的。 那两个小姑娘欢喜地对他福身见礼。 -- 第850页 张远山越过两个小姑娘,穿过那敞开的院门,望向那拄着拐杖站在屋门前的老丈。 老丈须发皆白,脸色蜡黄,双眼浑浊,完完全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模样。 事实上,虽然这个老人也曾在这天地中闯出过一番名头,但他也确实是一个寿元将尽的老朽了。 他倘若不动手,大概也还能再支撑过十年八年,但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果他动手...... 呵,只怕连半年都没有。 老丈见张远山的目光望来,费力眨了眨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对他恭敬弯腰。 就拜托前辈了。 张远山随意地笑,转身踏步离开。 老丈仍自站在屋门前,看着他的背影远去。 如果说这沉桑界天地中第一个捕捉到张远山几分真实的人是净涪,那么在净涪之后,先于沉桑界天地内外一众高阶修行者们发现端倪的,就是张远山这些邻居了。 只是碍于张远山自己没什么表示,每日里也如常地生活,所以才让他的这些邻居们不敢贸然接近而已。 但现在,净涪和尚从外间归来,换张远山带了东西出行,明显是张远山准备做些什么了啊。 他们不知道张远山这一趟出行,到底是打算做些什么,但他们知道,如果说这沉桑界天地里还有谁能给予天地一些庇佑的话,大概就是这个隐藏多年、只与那位净涪法师结交之后才显露出冰山一角的大神通者了。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相处多年的邻居,远远地送一送张远山,不曾特意打扰他,不会算过分。 这般想的,不单单只有老丈,还有那个时常睡在树下悠车的孩童以及其他人。 张远山才刚刚往外走出一些,这条道路左近一些邻居都在他经过时候,打开了院门,对他躬身作拜,给他送上一些物什。 这些物什有的珍贵,有的却是寻常。 但不论这些物什是特意挑选出来的,还是自家精心打磨炼制的,但凡送到了张远山手上的,张远山都仔细地将它们收了,才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得张远山的背影彻底消失了,那些站在自家院门前目送张远山远去的修士们才收回了目光。 他们看见了同样站在院门前的净涪。 净涪回过神来,对这些修士笑得一笑,合掌躬身作礼。 那些修士也连忙与净涪还礼。 净涪再往张远山背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阵,才转过身去,阖上院门。 佛身同时在识海世界里唤道,心魔身。 心魔身连同净涪本尊都转了目光看来。 佛身有些犹疑,陈崇......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动作,只答道,张道兄他们是在与明良、谦照那群沉桑界高阶修行者达成共识后,才会借一众菩提树芽苗展开计划。陈崇在他那洞府中也种下了菩提子。 他不会错过计划。 佛身却是直视心魔身,直接地将事实指了出来。 但他种下的那颗菩提子还没有发芽。 心魔身微微颌首,所以? 所以......佛身答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通知他,又或者给予他一些更明白的指引? 佛身说着,目光的焦点渐渐从心魔身处挪移到了净涪本尊那边。 心魔身摸了摸下巴,也转眼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重新将眼睛闭上,隐遁去身形,可以。 佛身就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轻啧一声,行吧。 他原本随意摆放在身侧的左手食指抬起又落下,一道信息穿越内外重重禁制与阻隔,却是落到了那一座遗府中。 早在院门完全合拢的那一刻,院子里层层叠叠隐蔽的阵禁瞬间被激活。道道华光升腾而起,像是屏障似的将这个院子及它所在的虚空从这天地间独立出来。 而待到这座院子的空间割裂完成之后,便又是一套繁复的禁制闪烁。仅仅一个呼吸间,这个院子就在沉桑界天地中消失。 这便是张远山这院子的第二级别防护。 在这种状态之下,除非净涪自己在院子里催动琐事,又或者张远山这个主人拿了锁匙回来,否则轻易不会有人沿着空间的间隙,寻到院子的真正所在,进而找到院子中的净涪。 除了净涪所在的这个院子之外,陈崇所承继的遗府阵禁也是完全启动,阻隔内外联络,遮掩绝大部分的目光。只是尽管如此,心魔身还是轻易沟通上了那颗被埋在土壤里的菩提子。 一道青碧色的灵光以菩提子为起点,向上蹿出一尺高度。在灵光升腾的那一顷刻间,又有一股独属于净涪的气机弥散在菩提子方圆一丈内。 这般动静很快引起了陈崇的注意。 他将目光从手中典籍上拔出,转向那庭院中。 待到看见菩提子附近的变化以后,陈崇面上先是露出几分古怪,随后便转作犹疑。 但却没有生气。 显然,即便净涪送出的这颗菩提子被净涪种下了手段,陈崇也并不生气。 犹豫得片刻后,他抿了抿唇,到底放下手中的典籍,跳下椅子,快步走到屋门外。 跨过门槛以后,陈崇却没有急慌急忙地凑到那菩提子面前,而是先扶着门框,站在屋门边上远远打量着那边异状。 -- 第851页 不论是青碧色的灵光,还是那股独属于净涪的平和气机,都只在菩提子方圆一丈的范围内升腾舒展,绝没有越过界线,往更远的地方蔓延侵蚀。 陈崇看得那边情况,先是松了口气。 他很快低头,在身上摸索了一阵,确定道袍上、配饰上的阵禁运转如常,没有一丝阻滞,将他护得扎扎实实以后,他才迈开步子,往那菩提子的位置走去。 陈崇蹲下身来,又细细打量过那道青碧色灵光半响,才伸出手去,触碰那道灵光与气机。 一道信息很快就被他稳稳抓住了。 陈崇看了看手中拽着的那道无形信息,紧抿着唇,手指用力。 信息流受到挤压直接崩碎,流光在陈崇眼前勾勒成几句话后,才完全消散了去。 陈崇还自蹲在那里,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只皱着眉头苦想。 一直到他脚都蹲麻了,他才慢慢地站起身来,转身回屋。 信息已经传递过去,心魔身自然是知道的。 他偏头问佛身,你觉得,他是选择听你的,还是会选择相信他的师门长辈,继续藏在遗府里? 佛身想也不想,他会出来。 当日陈崇对家庭以外的世界没有太明确、真实的认知时候,他仍然鼓起勇气逃了出来,甚至自己一路摸索、坚持着抵达遗府,才真正拜入陈叟门下,抓住了他自己的那一线机缘。 那会儿他尚且弱小且无知,也仍然能够成功破局,给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更何况是现在? 心魔身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远方那遗府所在。 说起来,我都开始欣赏他了...... 既是欣赏,不妨多看顾着些。他应该是个能走出来的孩子。 心魔身没有说话。 净涪回到厢房里,将心灯灯盏放到身前,便结痂趺坐,沉入了定境中去。 心灯灯盏中,那又恢复成三色混同的火焰猛地跳跃,散出三色光华,护持住净涪周身。又有清净光明云、智慧光明云及本性灵光在他脑后层叠铺展,镇住净涪脑后虚空。同时,亦有一座紫青色泽的九层宝塔在他脑门上滴溜溜旋转,洒落清灵的紫青色灵光,镇压着他心神...... 净涪沉入定境时候,张远山也才将将走出乘华镇。 五方神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乘华镇大匾,再看看张远山那比起游历修行时候的净涪还要不紧不慢的悠闲姿态,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在张远山肩膀上啄了一口。 原本还算从容洒脱的张远山吃了五方神鸟这一记,当即就停了脚步,偏头瞪着五方神鸟。 但五方神鸟是重瞳。 比瞪眼,五方神鸟完全不怯。 他也怒睁双目,瞪向张远山。 被张远山收在袖袋里的菩提树幼苗察觉到外间有些古怪的动静,心里很有些狐疑。片刻后,就有半个被缩小的冠叶从袖袋中探了出来。 左看看张远山,又看看五方神鸟,菩提树幼苗觉得自己大概还是没有看明白,于是它直接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菩提树幼苗不问还好,一问,呵,直接捅了马蜂窝。 你问问他,你问问他刚才都在干什么!啊?走路慢吞吞的,比蚂蚁还要慢!他这是想要在路上拖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早。 第266章 面对五方神鸟的怒火,张远山到底收敛了些许。 别气别气,我快些就是了。他嘴上这么说着,脚下也确实加快了速度,但仍然不算快,就和马车的速度差不多。 五方神鸟都要将自己给气昏过去了。 菩提树幼苗认真地打量了张远山一阵,又埋头仔细琢磨过,忽然抬起目光来,看向张远山,道兄你这是故意的? 本还在生气的五方神鸟猛然听得菩提树幼苗这个问题,被提醒一般也想到了什么。 他看了看近在侧旁的那张脸,片刻后低下头去,不让任何人看见他眼底的复杂。 张远山似是没有发现五方神鸟态度的转变,甚是不解地看着菩提树幼苗,发出一个单音,嗯? 菩提树幼苗却是由此更确定了他心底的猜测。 道兄你是故意的......故意这般招摇地出门,故意这般慢腾腾地上路...... 我们都知道,这沉桑界天地内外,多的是人盯着小和尚......为了尽力掌控局势,为了给自己这一方增添实力,提升胜算,为了更丰厚的利益,为了可能用得上的后手,就算小和尚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晚辈,他们也仍然盯紧了小和尚,想要将他拉入自己的阵营中。 但我们又都知道,现下的小和尚更需要的是相对清静的修行环境及相对宽松的修行时间,什么修行资粮,什么修炼机缘,目前应该尽力消化、吸纳这段时间修行所得的小和尚统统不需要...... 你是为了小和尚,对么? 五方神鸟高高竖起的耳朵动了动,又安静下来。 如果张远山这家伙真的是为了那净涪和尚才这般作为,那么他往后的行事,也该再斟酌几分了。 倒是张远山自己,仍旧悠悠然地往前走,不疾不徐。 他听见菩提树幼苗的分析,面上就带出了几分笑意。 -- 第852页 菩提小友啊,你忘了一点呢。张远山边摇头,边迎着菩提树幼苗疑惑的目光说道,你可别忘了,净涪小和尚他现在在哪里。 净涪小和尚现在在哪里? 在张远山落脚的小院里。 菩提树幼苗自问自答后,也是快速回过味来。 是了,现在的小和尚已经完成了他在沉桑界里的修行,回到了张远山的小院修行。那院子里有着张远山的重重布置,只要净涪不是自己离开那里,这天地内外就没有哪一个能轻易带走他。 在那院子里,净涪是安全的,也是清净的。净涪小和尚并不需要他们的担心。 菩提树幼苗自己想了一回,还是没想明白,于是就问张远山道,那......道兄你是为什么呢? 张远山沉默了一阵,才忽然笑了。 因为除了我们之外,剩余的那些人都需要时间啊。 啊?菩提树幼苗还是没听明白。 但五方神鸟听明白了。 果然,五方神鸟就听见张远山慢悠悠地开口道,在这天地之内的、在这天地之外的以及那些还没有抵达这天地的......所有的人,在我真正找上门之前,都需要时间。 他们需要时间去探查我的资料,包括我的身份、来历、手段、性情;他们需要时间去重新审视自己手上握着的底牌;他们还需要时间去确定沉桑界的局势变化,甚至是重新确定自己的立场...... 张远山勾着唇,叹息一般道,既然他们需要时间,我们何必那么着急? 五方神鸟不自觉抬头看向张远山,片刻后才又重新压下目光去。 菩提树幼苗还是不太明白。 他们需要时间,我们就给?我们不该直接找上门去,趁着这会儿的混乱,抢先占下优势? 菩提树幼苗从离开天静寺之后,多数时候都跟在净涪身边,看惯了净涪的行事,难免就沾染了些净涪的习惯。这样的它再被张远山带在身边帮着处事,一时之间还真的很难理解张远山的作为。 张远山看都没看菩提树幼苗,仍自边走边看,说不上多专心。 需要么? 菩提树幼苗本以为张远山会跟它长篇大论地解释,万万没想到,它居然得到了这样简单的一句话。 简单到只有三个字。 菩提树幼苗直接就愣住了。但等它回神后,它偏又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是啊,需要么? 面对同样的事态变化,净涪需要小心谨慎,万般筹谋,才能够护着亲近的人全身而退,而张远山呢? 他就算不露面,也能让所有察觉到他存在的人对净涪礼让三分! 而这种天差地别的关键,却是双方间的实力。 因为张远山的修为能够压服全场,所以他们就只能避让,就是这么的简单。 菩提树幼苗沉默了半响。 张远山将目光转回来细细打量了菩提树幼苗片刻,忽然问道,你现下什么感觉呢? 菩提树幼苗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感觉虽然很好,但那是别人的威势,想要在诸天寰宇总真正立足,还得自己立起来。 不说旁边的一人一鸟,就连菩提树幼苗自己,都被这话语给弄得愣了一瞬。 原来这才是它心底的想法啊...... 菩提树幼苗想明白的同时,不免就高兴起来。 它欢快地晃动着顶上冠叶,哪怕它被收在张远山的袖袋里,依旧抖出一阵畅快的枝叶婆娑声。 很高兴吗? 问话的却不是张远山,而是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五方神鸟。 很高兴啊。菩提树幼苗理所当然地答道。 为什么呢?五方神鸟又问。 菩提树幼苗转了目光来看五方神鸟,看见五方神鸟眼里的复杂,顿了一顿,才答道,因为我才发现,原来我们对于小和尚来说,并不是必须的倚仗。 五方神鸟抖了抖顶上的翎羽。 嗯? 菩提树幼苗的目光却已经从五方神鸟身上挪开,重又落在了张远山的面上。 和张远山对视一眼,菩提树幼苗又高兴地偏移开目光。 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它背后的菩提树园以及张远山本人乃至张远山背后的人族地皇一系,在净涪小和尚那里重要,却又不是必须。这意味着,净涪小和尚心中始终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才是他在这诸天寰宇中的立足之基。 他们这些完全可以成为净涪行事倚仗的存在及势力,在净涪眼里,始终都是可用但不可仰赖。 什么重要,什么必须,什么可以舍弃......小和尚心里始终明白,且从来没有被混淆过。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净涪个人而言,便是有朝一日,他们等人分道扬镳,情分疏淡,小和尚他也仍然能在这诸天寰宇立足,能在这诸天寰宇中修行,继续他自己的道路。于他们这些与净涪交好的存在而言,他们与小和尚之间,是真的存在着情分,而不是纯粹因利益、立场凑合在一起,哪怕往后各自远行,再回想起今日,也不会全是嫌弃与冷淡。 这不是说笑,而是真的存在着这种可能。 -- 第853页 道友又如何? 他们这些修行者只要不曾在修行道路上停下脚步,不被那修行道途上的崎岖、陷阱绊倒,摔个头破血流,就不会只在一处地方滞留。也因此,即便道途相契,也总会有离分的时候。 净涪和尚如此清醒,事情若真发展到了那种地步,小和尚他也能保有继续往前,独立前行的能力与心境。 这个样子的小和尚,难道还不够让它高兴么? 凡俗都说,父母之爱子,则必为之计深远。菩提树幼苗虽然不是净涪和尚的父母,甚至在当前及往后相当的一段岁月里,它很大概率会是那个被净涪影响,受净涪熏陶的那一个,但这完全不妨碍菩提树幼苗生出些与那许多父母相同的心境来。 张远山斜斜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到底按捺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甚至笑得自己的面皮都变得古怪了。 菩提树幼苗本还在感慨着,冷不丁被张远山的笑声打乱心情,禁不住气恼地瞪了张远山一眼。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张远山还在大笑。 便连五方神鸟,一时都摸不清张远山这家伙到底是笑得止不住,还是纯粹只想笑,完全不想去压制。 菩提树幼苗的怒火被张远山完全撩拨起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那枝叶抖动得,几乎都在张远山袖袋里拉出好些残影来。 五方神鸟察觉到了什么,往菩提树幼苗那边扫过一眼后,快速在张远山的肩膀处狠啄了一口。 张远山的笑声瞬间就变成了嘶嘶的抽气声。 菩提树幼苗听着那声音,才算是冷静了些。 五方神鸟明显也很满意,他松开了鸟喙。 张远山很快就缓过劲来了,但碍于这一树一鸟,他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便就哎呦哎地拿着手去按被五方神鸟狠啄过一回的皮肉。 菩提树幼苗斜斜瞪了他一眼,还问道,很好笑吗? 张远山小心地看了看菩提树幼苗,连连摇头,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 看他那模样,倘若菩提树幼苗再不信,他大概不会介意也采用些手段。 菩提树幼苗见好就收,也放缓了语气问道,那你刚才笑什么。 我笑是因为帮着小和尚高兴呢! 张远山面上还真是半点不心虚,正经得很。 有你这般替小和尚着想的朋友,小和尚日后的道路,总能再顺遂几分。 菩提树幼苗瞥了张远山一眼,转过目光去,不说话。 张远山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五方神鸟却是又抓住了机会,啄了张远山肩膀一口。 张远山不以为意,却仍抬了手去,摸摸那处被啄中的皮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五方神鸟哼了一声,我在为你生气,你看不出来吗? 啊?张远山夸张地张开嘴,做出个不明所以的模样。 净涪和尚有它这样的一个朋友,你没有啊,我这个伴当替你心酸,为你生气,也是很正常的吧...... 张远山听着听着,就又笑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抬了手去,在五方神鸟那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按了按。 似是安抚。 五方神鸟才渐渐地安静下来。 菩提树幼苗瞥见,摇摇头,转眼往旁边看。 这一看,它就看出些不对劲来了。 张道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张远山奇怪地看了它一眼,理所当然地答道,去深海啊,有什么问题吗? 菩提树幼苗比张远山还要更惊异,我以为是要先去见一见明良、谦照那些人修。 他们不着急。张远山摇摇头,我们先去深海,见一见伊阿泉那群深海巨兽。 菩提树幼苗不明白,于是它也就直接问张远山了,为什么呢? 净涪和尚他才刚从深海中出来,我们就往深海去,先不说伊阿泉那群深海巨兽,单说那些远远观望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呢? 五方神鸟抢在张远山之前,先回应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想了想,有些恍然,是震慑。 五方神鸟耐心给它纠正,也是在对各方表明对净涪和尚的看重。 菩提树幼苗终于在它脑海中混乱的一切中找到了那根线头。 这样,在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里,旁人再看见小和尚,再处理与小和尚相关的事情,就会考虑到我们,会给小和尚几分脸面,给小和尚些许便利...... 五方神鸟在张远山肩膀上点头,却没再多说什么,只让菩提树幼苗自己梳理。 这还是各方远远观望的人,在伊阿泉那些深海巨兽这边,却是帮着小和尚施恩...... 还有呢?等菩提树幼苗稍稍停下来,似乎已经说完之后,五方神鸟又问道。 还有......菩提树幼苗又仔细琢磨得一阵,才看着五方神鸟与张远山,慢慢道,这也是在跟明良、谦照那些沉桑界本土高阶修行者们施压。倘若那些人真的看清了沉桑界现下的局势,他们该清楚怎么做。而这样一来,我们的行事又能更方便许多...... -- 第854页 张远山一面听着五方神鸟帮他教导菩提树幼苗,一面左右看看,游玩一般往那海域去,姿态甚至很是散逸。 但打自张远山这一行人走出乘华镇开始,就一直在观察着他们的福和罗汉、洪长兴、明良、谦照乃至是沉桑界天地胎膜外那座道宫中的一众金仙大修们都高兴不起来。 更甚至,他们越是观察张远山,脸色就越是凝重。 有着张远山的控制,他们听不清这一人一鸟一树三个间的对话,但他们却也全然了解了张远山这一行动中表露出来的明确信号。 洪长兴拿眼角余光瞥着前方稍远位置的福和罗汉,又悄悄撇了撇嘴角,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比起这一位来,他与那净涪和尚之间,起码是有来有往,不太过分,而这一位,呵...... 福和罗汉与洪长兴之间莫大的修为差距,足够让福和罗汉捕捉到洪长兴的每一点小心思。 他暗自冷笑。 他确实是三番两次地倚仗身份与实力找上净涪和尚,但哪一次,哪一次他是真的在净涪和尚那里占到便宜的?反观洪长兴,明明只是一点小小的因果,却真像是净涪和尚欠了他似的,每常去打秋风占便宜,他福和因着净涪和尚在那位前辈面前讨不着好,他洪长兴就能了? 呵,想得可真美啊。 这两位虽各自心思不断,恨不得对方能摔一个大跟斗,但面上却仍是你好我好的,恶意分毫不露,偶尔还会联手检查旁边祭台上的情况。 ......他们收到最新的消息了?可有说过怎么准备吗?福和罗汉看了一眼自祭台上飘落到洪长兴手上的那道信息流,一边问,一边给祭台续上一份灵药。 当然,这份灵药不是福和罗汉自己的,而是福和罗汉从某一个沉桑界修行者那里化来的。 洪长兴将手中的信息看过一遍后,便转手交给了福和罗汉。 虽然他们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但在这件事上,他们却也有着相当的诚意。因此,似这般的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送来的信息,他们保持着一定的坦诚。 收到了,具体的准备没有明说,只是提醒我们要对这位大神通者保持应有的恭敬...... 应有的......恭敬? 福和罗汉重复着,视线便与抬起眼来的洪长兴撞了个正着。 片刻后,福和罗汉掐碎了手中的信息流,看着它们在他眼前破碎湮灭,你怎么看? 怎么看?以他们的身份和立场,甚至是早先时候的行事,他们难道还能有其他的选择? 等等...... 洪长兴的目光直接就锁定了福和罗汉。 你不会是想...... 福和罗汉没有看洪长兴,只慢慢地道,我与净涪法师,是这沉桑界天地少有的外来佛门子弟,我等其实应该相互扶持...... 那一字一顿的模样,不知是在说服洪长兴,还是在说服他自己。 洪长兴听了半响,看着福和罗汉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了。 他古怪地看了福和罗汉一阵,就低下头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 福和罗汉的声音猛地拉回了洪长兴的心神。 洪长兴快速答道,我在想,你...... 他说话时候,目光已经对上了福和罗汉的眼睛。顿了一顿,心念已经转过不知多少来回的洪长兴到底说道,尊者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福和罗汉听见洪长兴的话,也是愣了一下。 既然已经将话说出来了,洪长兴也就没有再迂回。 尊者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可以在这沉桑界中扎根的法脉传承,还是传承法脉的立足之地,抑或是可以传承法脉的弟子...... 福和罗汉听着洪长兴的一个个问题,眼底渐渐有涟漪翻滚。 只不知是烦的还是燥的。 洪长兴觑着福和罗汉表情不对,自觉地停了话题,半响没有再说话。 东方山峦这边两人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那边明良、谦照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却是热闹得很。 当然,热闹的也不是马朝阳、段无涯这些天仙修士,更不是应请而来作个助力的玄仙修士,而是明良与谦照这几位金仙大修。 是的,几位。 因为沉桑界天地中陡然暴露出自身存在的张远山,沉桑界天地胎膜那边已经安静得有一段时间了。眼见着外来者们都默契地收了手,静静旁观,那些听到消息自诸天寰宇中归来后就一直镇守在沉桑界天地胎膜附近的几位金仙大修也都已经转入沉桑界天地内部,此刻就在明良、谦照身侧就坐。 是他们这些金仙大修在商讨,马朝阳、段无涯等人都只能听着。 ......伊阿泉那些深海巨兽可用是可用,但现在你们看看,那位前辈正往深海去,伊阿泉他们又不是真傻,能拒绝那位前辈,转投我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伊阿泉这些都是深海巨兽,那位前辈能够轻易带着他们离开?只要他们走不了,他们能不管深海,不管沉桑界?这就是我们与他们协作的基础!有这基础,我们就能够不断加深合作......让那位前辈帮我们一把,也不是没有可能! 能不断加深合作?让那位前辈帮我们一把?笑话!天大的笑话! -- 第855页 我看你是忘了,我们和他们那群深海巨兽哪怕有渊源有基础,也仅仅只在于这个天地。深海与陆地之间的隔阂,你我都清楚。他们不愿意上岸,我们不能进去深海,再算上那么多年的冷淡......就算能合作,就算我们有意,这合作能加深到哪里去? 而且你们可别忘了,那位前辈真正看重的是净涪法师。伊阿泉这些深海巨兽也都是因为与净涪法师有了牵系,才入了那位前辈的眼,让他能够帮他们一把。但我们能? 净涪法师在陆地上转了那么久,你们有谁看见过那位前辈出面找上我们?你们想得可真是够好的啊! 这位金仙大修怒气越发旺盛,到最后甚至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明良、谦照两位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早。 第267章 这近一年的时间,你们到底都做了什么! 明良、谦照两位金仙大修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面上的苦涩。但没办法,面前训斥他们的,是在他们这一众金仙大修中也算得上德高望重的前辈。而且他们也理亏...... 师兄,事情演变成如今模样,也实在怪不得他们...... 是啊,师兄,明良与谦照两位师弟都已经尽力了,天地间局势演变至今,实在是变数太多......别说两位师弟了,就算是我们,也未必能做到更好,师兄何必苛责他们? 到底殿中不仅有马朝阳、段无涯等一众晚辈,甚至还有那些来自其他世界的外人,不好在他们面前落明良、谦照两位金仙大修的脸面,一众金仙大修们在聚话的时候,是有人负责封禁空间,不让他们的话语落到旁人耳中去的。 自然,这其实也是在防范着这沉桑界天地内外有意打探他们动静的其他金仙大修们。 被好几位同伴劝住,那位很是不满的金仙大修才算是平静下来。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干脆,也别在这里商量、掰扯了。直接将事情分割,各自负责一部分,说不得还能在那些外来者到来之前,多做些部署...... ......那位大神通前辈,怎么办? 那位大神通前辈,或许才是能一言平定我沉桑界天地的人。说话的这位金仙大修将目光放长放远,一直望入那宽广海域。 此时的张远山还在路上,尚未抵达海域,甚至与海域还间隔着相当的一段距离,所以他才胆敢直接投落目光,观察海域那边的现状。不然,他也是不敢这么肆意的。 谁知道那位大神通前辈会不会被他的冒犯触怒,更加坚定对他们沉桑界本土修行者的态度? 他沉吟得半响,到底还是迎着所有同伴的目光,在这一片寂静中开口道,那位大神通前辈,就交给我吧。我尽量......劝说他转变态度。 没有人多说些什么。 殿中一众金仙大修们各各收敛心神,无声礼敬,拜服他的勇义。 至于剩下的事情...... 师兄请放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那位金仙大修从首座中站起,对左右两侧的金仙大修各各点头后,便起身循着张远山的气机追去。 这位金仙大修的动作很快就被福和罗汉发现了。 他的动作顿了一顿。 洪长兴敏感地看了过来。 福和罗汉捕捉到他的目光,便道,沉桑界那些金仙,已经有人去找那位大神通者了...... 洪长兴皱了眉头,真的? 福和罗汉都懒得理会洪长兴这个问题。洪长兴自己心里也明白,很快便又问道,尊者觉得......那位前辈会不会答应他们呢? 福和罗汉嗤笑一声,答道,这问题你来问我,我又该去问谁来?我怎么知道那位前辈会不会答应他们! 洪长兴不觉讪笑,不知该怎么说话。 福和罗汉倒是快速收拾了心情,平静开口,我们还是沉桑界那些本土修行者们,这两个选择,我以为那位前辈一个都不会选。 洪长兴就明白了,......净涪。 福和罗汉点点头,如果一定要这位前辈选一方立场,那不会是我们,也不会是那些本土修行者们,而该是净涪。净涪法师! 洪长兴沉默得片刻,才又问道,尊者,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福和罗汉闻言,往洪长兴的方向看了一眼,你是真的在跟我讨主意? 洪长兴正想说些什么,一直留心着祭台情况的眼角余光敏感地捕捉到一丝亮起的灵光。 尊者! 洪长兴惊叫着扑向那祭台,双手快速打出一连串法印。 福和罗汉的动作一点都不比洪长兴慢,甚至还要快上了几分。未见他怎么动作,就有好几株灵药从随身空间中飞出,稳稳落在祭台四方,化作精纯灵气,维持着正在快速波动的祭台。 好一番忙乱之后,洪长兴瘫坐在地面上,目光死死地看着祭台,直到祭台上冲出一大片灵光,震荡四野。 不单单是这一个沉桑界天地,也不仅仅只有沉桑界天地中的灵气,就连沉桑界天地胎膜,都在这一刻,被这股灵光冲击着,撕扯出一个庞大的门户。 -- 第856页 那门户凝练如同实质,无比清晰地映在这天地内外无数众生眼中。 即便是凡俗百姓,也都能清晰地看见那个于天穹之上激荡风云的庞大门户。 那......那是什么? ......门? 有这么大的门吗? 怎么会?那里......怎么会有一扇门?! 知情的与不知情的,所有沉桑界凡俗生灵们在这一顷刻间,都被绝望的浪潮吞没。 有些人能够在这绝望的潮水退去后仍旧保持足够的清醒与理智,有些人却只能完全被这潮水吞没,惶惶难定,再找不回自己。 但不论是谁,他们都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事实--出大事了! 张远山也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那座庞大的门户。 五方神鸟轻啼一声,问道,要毁去了吗? 菩提树幼苗也将整个脑袋从袖袋里探了出来,往那天穹上看得半响后,便转了目光来看张远山。 张远山反问道,毁去它,能拦得下那些人么? 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都没有了言语。 拦下?不可能的。 张远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边说话,边往前走。不到一盏茶工夫,竟是已经穿过了大半个沉桑界天地,站在了海边的滩涂上。 他才刚刚站定没多久,伊阿泉就从深海中走出,越过深海与浅海的边线,站到了张远山面前。 伊阿泉一见张远山,便即推金山倒玉柱一般大礼拜伏下去。 因着伊阿泉的身体实在太过庞大,他这个大礼直接就将整个海域的海平线都拉高了许多。 深海伊阿泉,拜见尊者。 张远山点点头,说道,我来这里,便是要与你等商量这深海事宜。你等可是清楚? 伊阿泉低声道,是的,我等清楚。 张远山于是又问道,这海域的事情,你都能拿主意吗? 伊阿泉不敢往上方张望,哪怕他的灵觉与感知都在告诉他,有一位他还算熟悉的大修行者也已经从内陆往这边赶来,且正越来越接近,他也仍旧不敢怠慢,只恭敬应话。 是的,我都能拿主意。请尊者吩咐。 早在净涪离去之后,他们这些巨兽就已经商量过了。如今海域诸事,基本都由他来总理。 包括了深海的海域可不比内陆复杂,他们这些海生生物也不比人类那些陆生生物弯弯绕绕,说是由他总理就是由他总理,只要他不过分,剩余的那些深海巨兽就不会随意干涉他。 张远山扫了一眼侧旁。 没有磅礴的威压,那目光也是轻飘飘的扫过,可就是这样轻且淡、就如看路人一般的目光,却让远远就显化出行迹以表恭敬的那位金仙大修呼吸困难,只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当日弱小无力的时候。 那位金仙大修甚至不敢再靠近,只远远地站定。 既然这海域里的事情,你都能拿主意,那也省了我一番工夫。张远山言语皆是平淡,看不出半点心思。 对于海域的处理,我这里有三个方案,你且听一听...... 至此,沉桑界已经似死水般凝滞了许久的局势,终于在天穹上那座庞大门户的威逼下,再次流动起来。 而这一切,既与现下在张远山院子里闭关的净涪没有影响,却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净涪三身同时脱出定境,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 怎么回事?心魔身问道,很有些不快。 如何能愉快得起来呢? 他们明明在快速梳理这这些时日以来的心得,却偏被一种忽如起来的灵感拽了出来!这样的情况,谁不生气?! 净涪本尊看向了佛身。 佛身身前悬着那一座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而此时他便正盯着那模型里间细看。 沉桑界天地劫气完全爆发,众生不得安宁......这样的情况,应该是诸天寰宇各天地修行界中的修行者们找上门来了吧。 心魔身只是皱了皱眉头,就抓住了他自己的重点。 ......众生不得安宁?他问道,是现下还活着的众生,还是那些已经被送渡走了的众生? 心魔身的目光随着他的问题,也望向了佛身身前的那个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 这般动作的,不仅仅是心魔身,还包括净涪本尊。 见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将目光投了过来,佛身也便直接放开了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让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能看个仔细。 而同时,他也叹息般答道,是那些已经被送渡走了的众生。 心魔身也罢,净涪本尊也罢,都又被挑起了一些兴趣。 要知道,那些已经被送渡走了的众生,他们这一生在沉桑界天地中留下的痕迹,除了他们仍自存活的亲友记忆之外,就只剩下如今留在沙盘模型里的人格了。 可即便如此,在天地劫数爆发的时候,这些人格居然还能对外界变化做出相应的反应,这到底是个什么缘故? 天地与生灵之间的关联,到底是在哪里呢?肉身、灵魂还是人格,总不能是真灵吧? -- 第857页 佛身看了看那边已经完全抛却外间诸事,只关心其中关联的心魔身,又看看同样饶有兴趣的净涪本尊,无声叹了一口气。 他索性也不打扰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自己脱出识海世界,掌控了肉身。 就在他站起身来时候,紫青玲珑宝塔无声旋出,稳稳落在他的手掌上。 净涪本尊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拿着吧,你应该需要它。 佛身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掌上的宝塔,转眼又望入识海世界里。 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一道,对着那个沉桑界天地沙盘模型研究的仔细,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更别提其它了。 佛身无声笑笑,托着宝塔,擎了心灯,起身走出了厢房。 站在门檐前,净涪放长目光,看向这个天地。 第一眼,净涪直接找到了张远山。 张远山正在海域。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深海。 净涪目光投落过去的第一时间,张远山便察觉到了。他也抬起目光来,远远望着净涪这边,笑问道,出关了? 这天地间的动静太大了,所以出来看一看。净涪先点头,解释了一句,然后才问道,道兄,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的吧,我没怎么看,都是五方他在负责。张远山答道。 净涪听见这样的答案,很有些好笑,于是他也就打趣问道,都是五方神鸟他负责处理的事情?那道兄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张远山笑得很是高兴,我在深海里玩啊。比起内陆来,深海、浅海都别有一番风味...... 净涪听到这里,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另一边,张远山还在继续说道,......我到了海域之后,考察过这深海、浅海的环境,忽然觉得,或许在这无边海域里,也能开辟出些灵田来,种植合适的灵植...... 净涪先还觉得好笑,但听着听着,却也端正了态度。 虽然他将手上本来该负责的事情全都扔给了作为他伴当的五方神鸟,但张远山还真不是什么都不干的。 他也在修行。 哪怕修行的方向很有些怪异另类,但修行就是修行,做不得假。 净涪渐渐听入神了,也没有随意打断张远山,就安静地听着。 一直到张远山略停下来,他才抓住了这个间隙,插话问道,道兄,倘若真在这无边海域中开辟出些灵田来,道兄是想在这些灵田里种植些什么呢?灵米、灵草、灵植还是灵药? 张远山显然不是突发奇想的,人家是实打实思考过,研究过。这不,净涪的问题才刚刚问出,张远山那边就已经有了答案。 到底该种植些什么,具体得看灵田。而灵田的环境,又得看海域的各处地理,包括但不局限于海域的土质、水压、水流变化、周围生长出没的鱼类。同时还得看到底该由谁来负责打理这些灵田...... 净涪听着张远山在那边滔滔不绝,偶尔也提出一两个问题。 这些灵田如果真有产出,道兄想过,这些产出到底是面向谁的吗? 海域里的环境与内陆的环境大不相同,如果真在海域中开辟出灵田,那么这海域里的灵田也该与内陆上的灵田不同,道兄想过该如何分理吗? 如果真在海域中开辟出这样的灵田,道兄以为该由谁来负责呢? 道兄想要在海域中开辟出灵田,想来不仅仅只是为了道兄自己,那么道兄是为了谁呢?为了海域的妖兽,还是为了灵植夫? 对于净涪的问题,张远山或快或慢的,也都给出了答案。 如果灵田里真能有产出,其中的出息应该也要分类处理......不会有具体的面向对象。 海域与内陆确实大不相同,内陆经过陆地生灵一代代的发展打理,早就不是天地初初成形时候的模样,但海域却没有这样的机会。海域里的生灵更类似于妖族,他们不似人族般需要畜、牧、养、殖才能满足自己与族人的生存,这广袤海域的富足,甚至远超妖族领地...... 可这不代表,他们就不缺乏生存与修行所需的资粮了......海域中的灵田,因着海域里地形的缘故,必定不会像陆地人族开辟出来的灵田那样整齐,它应该是零散的...... 如果真的在海域里开辟出灵田的话,第一个该考虑的,是海域生灵。如果他们实在处理不来,才考虑灵植夫。毕竟灵植夫都是陆地生灵,真的进入海域负责打理灵田,短时间还好,长了怕会吃不消...... 在海域中开辟灵田,虽然是有我修行的缘故,但修行总是一步步来的,我在沉桑界陆地上的研究还没有结束,现在又哪里有心神分落到海域这边?不过是看海域环境与陆地不同,应该能迸发出些灵机而已。 至于为了谁?哈哈哈,哪儿有为了谁这个想法?只是海域特殊的地理环境,不该被这样随意地荒废,它应该能被利用起来...... 面对张远山的这一个个答案,净涪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低唱一声佛号,这是道兄以后的修行安排吗? 张远山点头,如果没有别的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了。 -- 第858页 道兄应该知道,道兄作为陆地生灵,插手海域,只怕会触动到海域主人的神经,这......净涪望定张远山,也没有关系吗? 是的,海域是有主的。 自远古洪荒时代开始,海域就归属于龙族。 虽然现如今龙族已然式微,渐渐退出天地大势的位置,同时因为远古洪荒破碎的缘故,远古洪荒时代的四海碎片也早已被四海龙族炼成龙域,如今各方天地的海域都和远古洪荒时代的四海没有太多关系,但龙族仍然是诸天寰宇各个海域名正言顺的主人。 哪怕伊阿泉这些深海巨兽占有整个沉桑界海域,尊位霸主,但这也是因为沉桑界海域没有龙族的缘故。 一旦沉桑界海域中孕育出了龙族,那么到得那位龙族强大起来,他能名正言顺地登顶海域,摘下龙王称号。 也正因为海域与龙族之间的这层关系,如果龙族有心,不是不能将张远山的成果给虢夺过去。 张远山笑了开来,当然没有关系。 净涪定定看了他一阵,点点头,不再说这个。 所以,伊阿泉他们怎么选呢?净涪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张远山也很配合,他道,伊阿泉这些深海巨兽选择了将海域生灵转移到新的小天地,而他们这些深海巨兽留守。 留守?净涪喃喃重复。 张远山点点头,对,他们负责留守。虽然整个海域都要搬迁,但他们毕竟也是沉桑界的生灵,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与沉桑界的因果,他们作为沉桑界生灵,也得担上一部分,所以他们决定留下来了。 既然这是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自己的决定,净涪也没有必要多说些什么,他点了点头。 既是要将海域整个搬迁,那么他们想好怎么搬迁了么?净涪问道,不会是准备跟沉桑界凡俗生灵一样,进入秘境小天地吧? 比起沉桑界天地来说,秘境墓穴那小天地确实是真的小。在容纳了沉桑界剩余的凡俗生灵之后,那秘境小天地未必能有足够的空间容纳下搬迁的海域。 就算秘境小天地能勉强将整个海域都容纳下来,在接纳了海域之后,能留给沉桑界凡俗生灵生存活动的空间也不多。更别说,还要预留给他们一定的土地,以容纳他们的发展。 张远山摇头,他们选的是另一条路。 净涪很快领会了张远山的意思。于是他就问道,道兄你手中有合用的小天地? 张远山就笑了,现成的是没有的。但新辟一个出来,也是可以的啊。 净涪看见张远山面上的笑容,沉默得一阵,偏头望向了与菩提树幼苗一起,被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簇拥着的五方神鸟。 是啊,反正也有人帮着动手嘛。 张远山笑得更高兴了,他一面笑,一面还很坦然地点头呢。 这一刻,净涪都有些同情五方神鸟了。 但净涪也只是在心底帮着五方神鸟低唱一声佛号,便又转移了话题,道兄,沉桑界天地之外,有人来了么? 来了。 听净涪问起这个,张远山收了面上笑容。 那? 张远山就答道,虽然门户已经出现了,但他们没有大举侵入。如今还在天地之外扎军,只派遣了使者来商谈。 净涪看了看如今忙而不乱的海域,点点头,肯定道,他们不仅仅只去寻明良、谦照那一众本土修行者,他们也来了海域。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今天时间安排的问题,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感谢在2020-05-17 23:39:40~2020-05-18 23:0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路人甲 100瓶;彼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8章 张远山点头,他们也来找我了。我却是懒得见他们,都丢给了五方。 净涪听得,不由得多看了张远山一眼。 张远山迎着净涪的目光,对净涪眼里的意味视若无睹,只问他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净涪还能说什么呢? 没有。他摇摇头,没什么问题。 他快速转移话题,现如今沉桑界这情况,就没有谁来找过你么? 有啊。张远山应是看出了净涪的目的,却也顺了净涪的意思,答道,在我刚刚来到海域见伊阿泉这一众深海巨兽的时候,沉桑界本土修行者就来找我了,而前一阵子,洪长兴也来了一趟...... 净涪就听着,没有过多地打探。 张远山自己倒是絮絮叨叨地说了个干净。 我统给打发掉了......反正那扇门户虽然还在天穹上挂着,但人还都在天地之外,等他们抵达沉桑界的这一段时间里,绝地天通计划也已经能够顺利完成了...... ......且由他们自己玩去...... 张远山将沉桑界里近期的局势变化都跟净涪说了一遍后,又跟净涪说起菩提树幼苗。 菩提小友这些日子也忙,但我看它忙得还挺高兴,就没有拦它,放它跟五方呆一块了...... -- 第859页 净涪听到这里,看了张远山一眼,目光很有些古怪。 菩提树幼苗那家伙真的忙得高兴吗?不会是被高兴吧? 张远山他将沉桑界里的这一摊子事全都推到了五方神鸟身上,五方神鸟抓不了张远山,难道还能捉不住菩提树幼苗? 张远山自然看出了净涪目光里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真切的笑容。 净涪偏开了目光。 虽然菩提树幼苗近日里的日子会是可以预见的忙碌,但对于它来说,或许这样贴近生灵的忙碌,也能给它另一种区别于静修的帮助呢。反正有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看顾着,净涪也没有太担心它。 就修行这方面来说,净涪还是很相信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 将菩提树幼苗的近况与净涪提了一提后,张远山就问净涪道,你想要见一见菩提小友吗? 要不要见一见? 净涪当即就摇头,它既然忙着,就且让它忙吧,也别打扰它了。 张远山听见,又是笑了一笑。 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他又问,接下来沉桑界会很热闹,你要不要近距离看一看? 不错,在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入场以后,沉桑界就会变成一处非常热闹的所在。如此,也决定了这个戏台上的每一个人物,都必将竭尽全力去为自己、为自己所属争抢拼杀。 那样的一场绝佳好戏,如果净涪看过全场,必定可以学到些什么。以后他再在这诸天寰宇中行走,就不必自己独自辛苦摸索。 净涪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那个诱人的想法,摇头道,看是要看看的,但近距离就不必了,我在这里也很安全。 张远山定睛看了净涪一眼,也没有劝他,还放弃将净涪也拉过来搭一把手的诱惑念头,只笑道,也行,还是家里更安全一些。 他很快转移了话题,近些日子,有个叫陈崇的小童联络上了我......我听菩提小友说,他是你看好的小辈? 净涪很自然地点头,他天资、运道俱是不俗,虽然是有点倔,但心性很是不错。 简单点评过一句,净涪也带了点好奇地问,他如今也就是一个七岁的孩童,怎么找上你的? 他手上不是留了一颗你送出去的菩提子,他就借助那颗菩提子联络上了菩提小友,然后菩提小友就来找我了。张远山说着,也有些感叹,很聪明的一个小子,也很胆大。 哦?净涪问道,是他做了些什么吗,道兄居然说他胆大? 张远山就将陈崇找上他以后的事情也跟净涪说了。 他先是问了我,这天地以后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大变故。我就将绝地天通的计划与他说了,然后...... 然后?净涪似有所觉,然后,他说什么了? 他想要留在这沉桑界天地中。 净涪沉默了片刻,也不禁低声道,果然胆大。 绝地天通计划一旦成形,沉桑界天地与秘境小天地顺利分割,张远山就不会再多干涉沉桑界天地的事情。他一旦撒手,沉桑界天地里没有一个镇压全场的人物,谁知道那些高阶修行者会在沉桑界天地里闹成什么样子? 陈崇生活的那个遗府即便是他们师门传承之地,内中层层阵禁一环套一环地护得密不透风,轻易不会让他人随意撒野。只要陈崇安分待在遗府里,他基本上就是安全的。 但问题是,这只是基本情况而已。一旦诸天寰宇各方修行界的修行者踏入沉桑界天地,坐拥一座遗府却没有足以依傍的师长,陈崇他会很危险。比起沉桑界各大宗派都要危险。 三岁孩童抱了金砖独自停留在大街上,怎么不引人垂涎呢? 要想存活下去,陈崇必须给自己找出一个办法来。而最安全的,莫过于与其他人一道进入张远山划出来的安全所这个办法了。 只是这个办法又有一点难办之处--修行。 一旦他进入秘境小天地,就算他握有他师门的历代传承,想要继续修行,甚至在修行道途上越走越远,也是不能的。 不为其它,只是因为秘境小天地的环境不允许。 张远山的绝地天通计划,是要让修行者居于法则虽然崩乱但灵气尚在的沉桑界天地,而凡俗生灵居于法则完善安稳却灵气匮乏的小天地,可不只是单纯地将两者分离。 所以无论是沉桑界中的谁,都要在这两者中做出选择。 而陈崇,他意外又不意外地择定了沉桑界天地。 这些原本杂乱的思绪不过烦扰了净涪须臾,就被梳理整齐,再不能侵扰净涪分毫。 净涪想定,却是抬头打量了张远山一阵,笑问道,道兄与我提起他来,就是将他的事情跟我说一说这么简单? 张远山笑着点头,你见过陈崇的气运吗? 净涪点了点头,应道,见过。 张远山一点也不意外,他是沉桑界天地意志陷入混乱之前,给自己安排的自救关键。而我,大概需要他。 净涪有些不解,道兄需要他做什么? -- 第860页 就沉桑界目前的状况,以及那已经被他与五方神鸟一并封印的沉桑界天地意志现状,别说陈崇现下年纪尚幼,力量不足,一身气运还未被催发,就算他已然长大成人,修为不俗,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能做什么呢? 张远山理所当然地道,要他来收拾沉桑界这残局啊。我可还在灵田里种了东西呢,等他们那些人闹够之后,灵田里的出息我还要收起来的。 净涪皱了皱眉头,道兄在这灵田里,到底种的什么东西啊? 在这样的大劫过程中生长,还想着到劫数结束后收获的,真的会是普通的灵稻? 虽然知道净涪不会懂,但张远山还是很诚实地回答净涪。 前些日子被我种在灵田里的,大部分是灵稻。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是特意诱导变异的,到底会在这大劫中长成什么模样,又会是个什么样的收获......说实话,这个我也不能确定。还得最后它们长成了再看。 而除了这一部分灵稻之外,还有部分是灵药...... 张远山拉着净涪滔滔不绝地说了好半日,才终于让净涪抓住空子,结束了话题。 好容易收回目光,净涪抬手往额头上一抹,手指上全是细密微冷的汗水。 净涪不禁摇了摇头。 识海世界里不知什么时候从那沙盘模型中收回心神来听张远山讲解的心魔身笑了一声,说实话,张道兄说得我都想开块灵田出来试种些作物了...... 不论心魔身说的是真是假,净涪本尊都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只道,注意分寸便可。 心魔身得了净涪本尊的明话,面上笑容越发真切,他瞥眼看向佛身。 佛身将目光迎了上来,我建议你用傀儡。 心魔身与佛身的目光碰撞了一阵,才各各收了回来。 佛身笑了笑,甚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看情况,再有两三日工夫,计划就该正式开始了。我准备看一看这过程,你们呢? 心魔身轻哼一声,没反驳。 净涪本尊静默片刻,也是点头,就看一看吧。 到底这一份绝地天通计划有净涪的一分功劳,如今计划即将施行,看一看结果,也是无妨。 净涪三身虽拿定了主意,但这会儿计划到底还没有施行,他们也没有真的闲着,还是和往常时候一样,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修行。 只不过因为关心沉桑界天地中的绝地天通计划,他们三身也常会凑出些共同的闲暇时间来,查看外间沉桑界天地的状况。 海域那边,五方神鸟与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商议过几回之后,到底拿定了主意。 在某一日清早,五方神鸟协同张远山一同出手,将整个沉桑界海域炼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界珠。 界珠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送到了沉桑界天地胎膜内侧,整理成了依附着沉桑界天地的一方小世界。 而沉桑界天地原海域的位置,因为整个海域连带着海眼都被挖去,沉桑界天地里直接空出了一个极宽极深的渊壑。 虽然有江河水不断汇入,又有内陆上的地下水流灌,即便是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处理海域界珠的那小半天时间过去,这个渊壑也只是被薄薄的水填了小小的一片儿。 远没有先前那片深海那般宏大,反而像是一个庞大且丑陋的伤疤,刺得明良、谦照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行者们眼睛生疼。 但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后续的影响。 因为海域的消失,整个沉桑界天地的水汽运转都出现了问题。 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整个天地都变得干燥起来,地下水循环更是直接出现了间断。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沉桑界天地的法则都荡起了涟漪,更有些甚至发出了无声的悲鸣。 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那座道宫中的许多金仙大修,乃至已经到场却不曾显出身形,装作自己尚未抵达的诸天寰宇各方修行者们,脸色也是变化莫测。 有人皱眉,有人嗤笑,也有人眼睛发亮,似乎是在抓紧了时间参悟着什么。 色色不一,各各不同。 别说他们,就连净涪三身,除了净涪本尊仍旧淡漠之外,佛身与心魔身都没能稳住。 一个随着沉桑界天地的变化渐渐皱起眉头,一个却是掐住了一点星尘放到眼前,不知是在看手中星尘,还是在看那片天地。 虽然张远山与五方神鸟都忙着将原先的海域炼成小天地妥善安置,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料想到海域被整个掏走后沉桑界天地的变化。 在情况真正开始恶化之前,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被张远山抛了出来,落在那个深且阔的渊壑上。 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也是早有准备,还没等他们这些深海巨兽落地,当即就有一道道水系法则在他们周身流转。 磅礴的灵气被法则抽取,化作水汽逸散。 那些水汽先是随着气流流向天地十方,到得整个天地的水汽被补足,那些多余的水汽才相互挤压着,化作磅礴大雨落下,填充着那个渊壑。 虽然这个填充的速度非常非常的缓慢,伊阿泉等深海巨兽全力催动水系法则半天,也没能将这个渊壑填出一掌深度,但沉桑界天地的水汽情况也已经得到了改善。 -- 第861页 佛身的眉关平顺了下来,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净涪本尊看了看佛身,又看看那边的心魔身,再远远看得那些忙忙碌碌的深海巨兽一眼,垂落眼睑,遮住半只眼睛。 张远山有意在海域中布置灵田,其中巧思,着实非同一般。 都说穷则变,变则通,张远山远未到穷尽之处,想法与思路却始终活跃,他呢? 随着净涪本尊这一个个心念萌发,净涪佛身与心魔身也都收回了心神,联合净涪本尊一道,整理那些散乱的心思。 张远山的道行如何,净涪三身看不大出来,就如盲人摸象一样,只知道很是如天高、似海深。 看不出来的净涪也不可能拿自身去试探张远山。 先不说能不能做,便是得出了个试探结果,他也没有那个能耐从他得出的这些结果去推测出张远山的能耐。 但这些时日以来的相处与观察,对于张远山,净涪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张远山的修行,比他还要来得勤谨,来得小心而精细。 他是净涪所见,真正的持定如覆薄冰心的人物。可同时,张远山的思路也是非常的广阔、灵活,几乎不受拘束。 而除了张远山之外,其他人也多有难得之处。 譬如五方神鸟,他料理事务很是勤快,自身修行又很是勤恳,待张远山更是忠心;又如菩提树幼苗,它虽心思稚嫩,但好学、愿学,待人处事皆是认真;再如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即便他们有能脱出劫数仍像往常一般安稳度日的法子,也还是想要留下来,想要为这个即将陷入混乱的故土献出一份力;甚至是陈崇这个小儿,也为了坚守他师父的传承,而走出舒适圈,独自面对这个危难的世界...... 这个天地里,还有太多渺若微尘、名不见经传的生命绽放,留下一点火星后熄灭。 生命的轮转不可阻挡,出生得艰难,消失得轻易,但在这艰难年月里,性光却是那样的耀眼。 净涪本尊半垂着的眼睑终于掀起,那双淡漠眼眸完全暴露出来的那一刻,幽深瞳孔中有一缕紫色光华一闪即逝。 无形的尘埃似是被拂落,又似是被水洗去,还复那灵台本来的面目。 佛身与心魔身也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三身交换了一个目光,却是谁都没有多说,各自别开目光,去看那沉桑界天地的秘境小天地里。 秘境小天地早就被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一道清理过,很多不该留下的东西都已经被清扫。就连秘境墓穴里那尊许多年里负责镇压楚刊那条左臂的法师金身也已经被菩提树幼苗顺道送回了兰华寺。更别提那秘境墓穴里残余的心魔意蕴了。 如今的秘境小天地,比起沉桑界天地还要干净得多,非常适宜普通凡俗生存。 或许是净涪本尊醒来得及时。 他目光投落在秘境小天地的时候,一道菩提灵光正在秘境小天地中升腾。 磅礴的菩提灵光张扬且肆意地在秘境小天地中舒展,近乎霸道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净涪直接看向了那道菩提灵光下方。 一株三丈高的菩提树正立在秘境小天地中央处,菩提灵光就是从它身上蹿出去的。在这株菩提树的侧旁不远处,还立着另一株更细更幼的菩提树苗。 这两株菩提树不是其他,正是净涪带着的那株菩提树幼苗与张远山手里的那株菩提树苗。 净涪目光一时就停在了这一大一小两株菩提树幼苗上。 菩提树幼苗似乎也察觉到了净涪的目光,远远地转了目光过来,对着净涪摇晃顶上冠叶,与净涪打招呼。 净涪只微微颌首,便又坐定了。 菩提树幼苗也收回了目光。 它略等了等,等到沉桑界天地中的凡俗百姓都准备好了,等到那个预定的时间到来,它就完全收拢心神,专心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那原本就张扬肆意的菩提灵光悄悄褪去了那层浅淡的烟火气,明净透彻的琉璃佛光以菩提树幼苗为中心,层层叠叠铺展开去。 过不得多时,菩提树幼苗所在的这秘境小天地就按照各处地势,显出了一扇扇由琉璃佛光渲染的门户。 这门户比不上如今天穹上立着的那扇门户庞大庄严,但这些被琉璃佛光渲染的门户却给了沉桑界无数凡俗生灵无需诉说的安心。 几乎所有见到这些门户的沉桑界修行者们,明里暗里地松了口气。 倘若有人愿意细细去数,他该能发现秘境小天地里这样的门户足有近百数,正正与那散落在沉桑界天地四方的近百株菩提芽苗数目相符。 而在这一扇扇门户在秘境小天地中现身的时候,那沉桑界天地的近百株菩提芽苗处,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以琉璃佛光渲染的门户。 沉桑界修行者们说来还算是克制了的,那些亲眼看着这样一扇门户从无到有成形的沉桑界凡俗百姓们直接便拜了下去,连连叩首,口中更是声声念诵着药师光如来名号。 幸而守在菩提芽苗左近的乡老们得了菩提树幼苗的事先提醒,很快就站起身来,转身面向身前挤挤攘攘的人群。 大家伙都到齐了吗?各处的乡老先扬声问道。 下首的乡人陆陆续续地回。 都到了。 -- 第862页 到了到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乡老又问道。 下面的乡人仍是七零八落地答。 都收拾了。 能带的都带上了...... 得了回应的乡老都会点头,先领着一众乡人对那株升腾这翠绿灵光的菩提芽苗合掌躬身,郑重礼拜,然后才在地上坐了,齐声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待到此处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与彼处菩提树幼苗念诵的经文相合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遍布整个天地的琉璃佛光便开始涌动。 到得最后,那琉璃佛光甚至化作洪流,裹夹一般卷了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一众凡俗百姓,带着他们投入门户中,须臾出现在秘境小天地里。 不,不单单只这些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凡俗百姓,还包括那些被菩提灵光中充沛的生气所吸引来的凡俗鸟兽,统统都被裹夹着,穿过那扇门户,进入那个秘境小天地里。 与那一众无知无觉的凡俗生灵不同,沉桑界天地内外的修行者,不论境界高低,实力强弱,尽皆向着沉桑界天地里合掌躬身作礼,口中齐诵佛号。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很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 第269章 只见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那道宫的另一侧,无尽琉璃佛光涌动翻滚,却是勾勒出一尊巨大佛陀来。 这佛陀左手执无价珠,右手结三界印,身着宝佛衣,结跏趺坐于莲花宝台之上,却不是旁人,正是如今被沉桑界天地内外修行者礼拜,昔日曾在沉桑界天地中显化出身形的药师琉璃光如来。 药师光如来似乎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沉桑界天地众生一眼。 秘境小天地中盘膝静坐,一意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连自己已经离开了大天地都不知道的那些凡俗生灵们只觉得心头一点灵光拂照,圆融的暖意自心底散发,瞬息间流转周身,完全舒缓他们紧绷的神经。 不单单是已经来到了秘境小天地的凡俗生灵得到了药师光如来的加护,就连被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另行炼化成另一个小天地的原沉桑界海域也得到了这位药师光如来的庇佑。 琉璃佛光直入还在被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炼化的那方海域中,加速海域小天地的成形。同时,这些琉璃佛光也散作星光沉入海水中,被海域里生活的水族吞食,以滋养肉身与神魂。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心神一动,但手上动作却是分毫不乱,完全没有影响到海域小天地的成形。 药师光如来似乎只是承沉桑界凡俗生灵祈愿而来,予天地众生一点帮助,是以过不得多时,药师光如来尊者法相也就消隐了去,等闲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这沉桑界天地内外诸多察觉到药师光如来尊者离去的修行者中,净涪却是仅有的那位天仙修士。 不过净涪也没有太在意这个。 合掌躬身一礼,他又赞道,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在净涪等修行者之后,这沉桑界天地内外才陆陆续续地有礼唱声响起。 直到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诵完,那些凡俗百姓才睁开眼睛。见得眼前这陌生的环境,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惊慌。片刻的躁动过后,便有镇守与乡老一道,组织他们周边的百姓开始安置。 周达,你们拿了兵器,往四下查看,尽快寻到一处合适的安置之地;周老大家的,你们先别忙活,看好孩子们,别让他们跑丢了,这里还不知道有没有野兽,乱跑了怕会出事...... 周平,你去,问问那些老人怎么样了,会不会不舒服...... 净涪远远地张望一阵,便转了目光去看海域小天地。 海域小天地还没有完成成形,但比起需要重新勘探环境,开辟居住地的沉桑界凡俗百姓来,这些海域水族还要更省事一点。 毕竟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可是将整个海域都给取了出来,尽量控制着不去破坏海域的环境,倒也不需要它们这些水族再去适应。 除了海域中少了伊阿泉这些深海霸主之外,这些海域水族的日常与早先它们在沉桑界天地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因为伊阿泉这些深海霸主的消失,海域水族的变化还是有的。 但这跟给它们将海域从沉桑界天地间挪出没有太大的关系。 净涪看了看那海域小天地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可以安心了? 识海世界里传来了心魔身的声音。 还没等佛身应话,他脸色忽然一变,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顶上虚空。 却是在这刻,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手中的海域小天地彻底成形了。而也正是这个原因,这天地间似乎正在酝酿着某种气机。 心魔身闭上了嘴巴,与同在识海世界中的净涪本尊一道,也分享了净涪的视觉,看向那顶上虚空。 张远山与五方神鸟恍然未觉,只专心托着手中的小天地,将它往天地空间的褶皱处送去。 那些沉桑界凡俗百姓安居的秘境小天地也正依附在这处空间褶皱里。 似是一声巨响,又像是没有半点声息,海域小天地终于在这处空间褶皱中落脚,同样附着在沉桑界天地间。 -- 第863页 见得海域小天地与沉桑界天地、秘境小天地同时完成联络,张远山看了五方神鸟一眼,收手往后退了退。 而五方神鸟则是仰头发出一声高昂的鸟啼。啼声响起时候,声波凝成实质,直接勾连这附近尚在震动的空间法则。 法则动荡时候掀起的道理浪潮,直接吸引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 那可是空间法则啊! 三千大道中,时空间法则为尊。 如今法则动荡,道理浪潮汹涌,就给了此间众多修行者一个相当不俗的机缘。少有人能够拒绝时空间法则。 净涪也很难。 只是即便很难,心魔身最后也还是将目光从那些道理浪潮中拔了出来。 南无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身也在喘着气低唱佛号。 心魔身斜斜扫了他一眼,就闭上眼睛,平复有些凌乱的心绪。 净涪三身之中,就数净涪本尊最是轻松。 他只用了片刻工夫,就安定了心绪,继续去看顶上那随着两个小天地与大天地的交融而越发明显的磅薄气机。 心魔身与佛身也很快稳定心绪,与净涪本尊一道,安静等待。 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就在两个小天地与沉桑界天地顺利走完一趟联络,天地中运转的诸般法则完全安定下来的那一刻,那片磅礴的气机终于完成了蓄势,浩浩荡荡地冲撞下来。 这一片虚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就只有它那像是风啸、水流一样的声音充斥四野。 那磅礴气机才刚刚压到沉桑界天地,就分成了六股。 其中一股足有总量一成半的,投向了东方净琉璃佛国,显然是给了药师光如来。 剩下的五股中,又有四股分别落向张远山、五方神鸟、菩提树幼苗以及净涪所在。 这五股气机足足占去了磅礴气机的九成,最后的那一小股却又分作了好几十份,散落在沉桑界天地各处。 譬如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以及明良、谦照这些沉桑界大修行者们,都得着了些。 沉桑界天地中少有的诸位大修行者中,也就只有福和罗汉,是一点都没得着的。 洪长兴将目光从沉桑界天地间收了回来,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看福和罗汉的表情,只敢拿眼角余光悄悄地瞥着。 福和罗汉显然也发现了,脸色很有些难看。 他没有作声,只沉默地看着,全当没有注意到洪长兴那时不时转过来的眼角余光。 虽然洪长兴不知道那些气机到底是什么,但他有眼睛啊。他看得出那些气机在诸天寰宇中应该都是很难得的一种东西,或许比不上功德,可也该有些神妙。 暗地里觑了福和罗汉好几回,洪长兴最后还是一咬牙,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尊者。他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与福和罗汉一礼,敢问尊者,那些......是什么? 福和罗汉看了他一眼,沉默。 洪长兴仍自躬身作礼,咬牙不退。 福和罗汉一扬袖袍,将洪长兴送回到他的蒲团。 你听说过命运长河么? 命运长河,诸天寰宇中行走的各个修行者谁没有听说过?别说他们这些修行者,就是没有修为在身的凡俗百姓,也很有些人听说过它。 洪长兴还没有如何嘀咕,便猛然惊醒,意识到了福和罗汉这个问题的用意。 ......那就是命运长河的河水?他抬头望定那片如今已经空荡荡的虚空,不敢置信地问。 福和罗汉先是点头,后又是点头。 那不算是命运长河的河水,而是命运长河某一段支流枯涸留下的命运气数。 命运长河某一段支流枯涸时候留下的命运气数?洪长兴脑子仿佛都转不动了,只能喃喃地重复着福和罗汉的说法。 福和罗汉点点头,仿佛也是没有了心情,闭上了眼睛静坐,再不去看他。 这一片空荡地界里,便只剩下了洪长兴自己睁着眼睛愣愣坐着。 事实上,第一次听说命运长河的支流枯涸会留下些东西的,这沉桑界天地里并不只有洪长兴一个,就连得了一股占有总量七分左右命运气数的净涪,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这玩意儿。 还没等他将收到的这些东西拿来细看,净涪一直收着的那部话本就自发飘了出来,浮在净涪眼前。 它没有去抢夺那些气数的动作,却清晰地表明了意图。 净涪很有些犹疑。 但随即,张远山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命运长河某一段支流枯涸时候留下的命运气数,它可以增幅气运,所以可以用来融入你的气运;编辑命理,所以可以化入你那部话本中;也可以作为资粮培养天机、命数一类的灵植灵物,如你手中的茂竹...... 妙用不少,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了。 净涪一时没有去看那部话本,而是站起身来,对着张远山的位置合掌躬身一礼,谢过他的提点,才又问道,道兄,似这样的命运气数,很难得吗? 张远山笑了一下,声音里便带了几分笑意。 难得不难得的,还是得看人。他道,对于你来说,不难,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是连门路都寻不到。你说呢? -- 第864页 净涪也跟着笑了一下。 道兄,命运长河的支流也是会枯涸的吗? 张远山更觉得好笑了,他道,不说先是落到你手上的那些命运气数,单只说你手上的话本,你或许不知道,但...... 它是实打实的已经枯涸的命运支流本身。 得了话本那么久,净涪是真的第一次听到别人点明它的本质。 净涪沉默了片刻,问道,道兄直接告诉我,没有问题么? 如果话本的事情可以告诉他,张远山先前就不会遮遮掩掩的,但现在,张远山却是一口道破,这中间一定有什么因由。 张远山答道,没有问题了。 就算你对命运长河生出了兴趣,你手上的这两样东西,也足够为你展现一段命运长河投影了。 净涪看了看面前浮着的那部话本,又看看手上凝成一团的命运气数,默默地点了点头。 道兄放心,他最后道,我会认真考虑的。 张远山细看了净涪一眼,点点头,笑道,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声音也就没有再响起了。 净涪合掌向着张远山的方向一礼,又抬起目光,看向身前浮着的那部话本。 我建议,将那气数给它。 沉默得一阵之后,心魔身先开口道。 净涪本尊凝视得那部话本半响,忽然偏移了目光看向佛身,问,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 佛身看看净涪本尊,又看看心魔身,最后低头,取出一副卷轴。 很熟悉的一幅卷轴。 佛身只是将那幅禅宗祖师迦叶尊者画像取了出来,并没有说话。 但心魔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却都看到了一向安静的卷轴周遭细微薄弱的波动。 这种波动实在太过微弱,即便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得了佛身的提示,仔细看过去,也很难捕捉住它。 可它也确确实实存在着,且隐隐勾连着那团命运气数。 净涪本尊定定看得那卷轴一眼,也不说话,只抬了视线看定心魔身。 心魔身笑了一声,闭上眼睛不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事情关乎正在陷入麻烦的迦叶尊者,且还是庇护过他的迦叶尊者,就算线索出现,净涪也不敢妄动。 他快速将手伸向那部话本。 话本虽然仍在浮动,但净涪抬手去拿的时候,它也安顺地落在了净涪手里,被净涪收入随身褡裢中。 净涪眼皮都不动,转身快速回到厢房中,在厢房那里挑了一处合适位置,设出一个法案。 先摆上卷轴和命运气数,又放上佛灯,再供上线香,净涪合掌躬身,便即拜请阿难尊者。 仅只两个呼吸的工夫,法案上设着的原本没有燃起的佛灯亮起两点明亮烛火。 却是阿难尊者到了。 阿难尊者目光只一扫,就看见了法案上的卷轴与命运气数。 看明白这次净涪召请他来的缘故,饶是阿难尊者,也肉眼可见地激动了一瞬。 他手中原本只是薄薄一层的佛光陡然大盛,光芒直接驱散了天地的黑暗,将黑夜换成了白日,也将眼前地狱换成了胜境。 原本簇拥着他的无数恶鬼在这暴涨的金色佛光中连一息时间都支撑不住,无声化作融雪,消散在天地间。 这本来不是他的本意,但阿难尊者也顾不上了。 不见他如何动作,一团又一团、接连足有近千数的、与净涪法案上摆放着的那团很是相类但却凝实厚重许多的命运气数出现在了净涪面前的法案上,绕着迦叶尊者的那幅卷轴徘徊。 净涪见了,也是止不住地咂舌。 果然是修行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大神通者,这家底,比起他来可要厚实太多太多了。 净涪也只是感慨了这么一回,便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环绕着那家业尊者画像徘徊的近千命运气数换了一次又一次。 眼前的这些命运气数确实很多,也很好,但那是阿难尊者的东西,不是他的。 与他实没有太多的瓜葛。 但......不知是什么缘故,阿难尊者拿出来的命运气数不知凡几,偏偏就只有其中两团,能够引来迦叶尊者画像的回应。 阿难尊者见得这般情状,也是沉默了片刻。 他回过神来后,便将许多拿出来的命运气数收起,只留了四团在法案上。 这四团命运气数中,有两团是能引来迦叶尊者画像回应的。不消说,它们自然是给迦叶尊者的画像备着的。至于剩下的那两团...... 净涪直接便推辞了。 多谢祖师厚爱,但弟子却不能收。 嗯?阿难尊者的声音直接在净涪耳边响起。 净涪很坚定,弟子这段时间里,多次受迦叶祖师照拂庇护,如今弟子能帮上迦叶祖师一分,正是弟子的孝敬,实不敢再领祖师您厚赐,还请祖师见谅。 净涪能察觉到那自遥远空间中投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渐渐带上了压力,但他还是稳稳站住了,没有往后退开一步。 在净涪的承受达到极限之前,那道目光里的压力完全卸了开去。 -- 第865页 我知道了。阿难尊者道。 他声音响起的时候,那四团命运气数中与迦叶尊者画像毫无关联的其中两团直接消隐无踪。 但我还是得多谢你。 净涪还没能反应过来,不知什么时候映入他眼中的阿难尊者便笑了笑。 说是多谢,这会儿也真的就只是道谢,再没有其它。 说来,便是有其他什么,也不妥当。 以阿难尊者禅宗二代祖师的身份,他不好向净涪这个晚辈行谢礼,因为这对于净涪来说,没有什么益处,反而会有很大的妨碍;他也不好再给净涪些什么东西,因为这悖逆了净涪自己的意志,净涪同样不会收下。 但这不代表,阿难尊者就没有办法了。 作为师长,阿难尊者想要给净涪些什么东西,有的是理由和方法。 阿难尊者目光在净涪身上梭巡一回,似乎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东西,抬手取了一串佛珠来。 他亲自将佛珠给净涪带在脖颈上,视两人间阻隔着的空间如无物。 长者赐,不可辞。他笑着说了一句,又帮着净涪理了理佛珠上的丝绦,才收回手来。 日后,师兄这里,你多仔细着些。 阿难尊者再叮嘱一句,又多看了法案上的卷轴一眼,才真正离开了。 阿难尊者没有在净涪这里停留多久,一刻钟都不到,却生生为净涪吸引了这沉桑界内外所有修士的目光。 福和罗汉更是如同泥人一般,僵坐在蒲团上,木木看着那道庞大气机来了又去。 ......净涪法师。好半响之后,他才低声呢喃着道。 他听说过他的名号,知晓他深受禅宗几位祖师看重,但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的看重。 洪长兴也才刚回过神来,就听到旁边福和罗汉那低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声音,顿了一顿,偏头看了他一眼。 但福和罗汉全没有注意他,仍自看着那小院的方向,似乎能看见那小院中的年轻和尚。 洪长兴索性就光明正大地盯着福和罗汉瞧。 瞧他眼底止不住翻涌的羡慕以及......嫉妒。 不过福和罗汉到底是一位罗汉尊者,在心性上的修炼也很有些道行。等他完全回过神来时候,花费了一番功夫后,他到底将自己给开解了。 等他睁开眼睛,便对上了洪长兴的目光。 洪长兴本就是故意的,此刻见他目光望来,半点不慌,甚至还对他笑了笑。 福和罗汉平平淡淡看他一眼,直接闭上了眼睛。 洪长兴撇了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直到那股气息完全隐去,净涪才算是能够活动了。他又对法案一拜,是,弟子谨记。 净涪站直身体,再去看法案上的卷轴时候,那卷轴旁边的两大一小三团命运气数已经完全没了踪影。 该是阿难尊者出的手,将它们送入了卷轴里去。 净涪很快就有了定论,他将法案收拾妥当,又在厢房里的蒲团坐了,才安安稳稳地将卷轴拿在手上。 细细打量得这幅闭合的卷轴几眼,没能从这卷轴表面发现些什么变化,净涪也就放弃了。 他默默祝祷片刻,才伸手拿住卷轴两端,徐徐将卷轴拉了开来。 卷轴中,迦叶祖师仍自端坐,不见一丝异样。 净涪仔细观察过片刻,方将卷轴合上。 将卷轴重新收起以后,净涪的目光直接就落到了身前垂挂着的那串佛珠上。 这串阿难尊者刚刚亲自给他带上的佛珠很长,足有一百零八枚佛珠,每一颗佛珠上都有细密的纹路。 那不是天然成形的,而是被人细细雕刻而成的文字笔画。 《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一个一个佛珠地数过去,念出佛珠上微刻的经文,便是他,眉梢眼角处也都是止不住的惊诧。 这可真是...... 至宝。净涪本尊接话道,不论是对佛身的修行,还是日后的行走,都是一件难得的至宝。 赚大了啊......心魔身回过神来,感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早。 第270章 心魔身说的所谓赚大了,并不仅仅指面前佛身拿着的那串佛珠,还包括这整一趟沉桑界之行。 佛身将捞起来细看的佛珠重新放下。 诚如净涪本尊所言,这一串佛珠真是他手中排得上号的至宝之一,仅在贝叶本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下。 因为这整一串佛珠一百零八颗珠子上密刻的各部经文,虽然是五花八门,经义广泛,看着散乱驳杂,但实际上,这一百零八部佛经经典却被一个熟悉的根基道理如同绳线一般串联,成杂而不乱之势。 正为净涪佛身往后在佛门禅理的修行指引了道路。 可就是这样的一串佛珠,也不过只是净涪这一行诸般收获中的一个而已。 佛身抬眼看向前方,黝黑眼眸里一个个以他为主角的画面汇聚成光影河流,正在缓慢但坚定地向源头回溯。 从净涪设下法案,得阿难尊者亲手带上微刻着诸多经典的长佛珠开始,到净涪将那团得自某一段枯涸命运支流的命运气数与迦叶尊者画像放到一处,再到命运气数分化,投落到净涪手上...... -- 第866页 时间在净涪眼眸一幕幕地倒流,直到画面定格在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同坐于一叶飞舟上,隔着沉桑界天地胎膜,面色凝重地看着下方天地的那一幕。 他这一路走来,险吗? 如果是问那个时候的净涪,答案是肯定的。毕竟在当时的他来说,这沉桑界天地确实是一个漩涡。时至今日,净涪依旧还记得当时忐忑、犹疑、决绝的心情。可同样的问题,要是来问这会儿的他,答案怕又会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 有惊无险。 在这方陌生而凶险的天地里,为求保存自身,震慑别有用心、偏他又无法力敌的那些人,净涪借用过两个人的力量。 一者,迦叶祖师。他得他庇护,也是自恃有他的庇护,才会在最开始时候,就壮着胆子趟这个漩涡。 二者,却是张远山。 迦叶祖师那里,虽然他尚且还没能摸准脉络,完全找到其中关键,可他已经开了个头,日后只要继续深挖,总能真正找到突破口。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在他寻找到关键之前,阿难祖师那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在于,他终于不是一味承接迦叶祖师给予他的庇护,而是开始给出了回馈。哪怕这一点回馈对迦叶祖师现下的情况没有太多的改善,但单只是这一个开始,就让净涪身上的压力减去大半。 这让他知道,他是真的能做到。如此,往后再有这种需要迦叶尊者力量的时候,净涪也能心安理得一些。 佛身这般想着的时候,心魔身却是在旁边哼笑了一声。 希望你是真的这么想的。 佛身猛然惊醒,转眼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也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看不出他这会儿到底是喜是怒。 但心魔身到底是净涪,在他没有特意压制的情况下,净涪本尊与佛身也都能够清晰地体会到他的心情。 他却是,既喜又怒。 佛身心神一转,也就明白了心魔身这番心情的来由。 喜,是因为他是心魔身,眼看着佛身心神中一点心念渐渐生根发芽,阴影在中间暗伏,他就止不住地欢喜开怀。 怒,却是因为他是净涪。净涪分化三身修行,每一个净涪在修行上的点滴所得都会汇聚成净涪的力量,推动着他的道行提升,但同理,每一个净涪在修行上出现的纰漏,也同样会成为净涪道行上的漏洞,阻挠他的道行增长。 那阴影倘若真的在佛身这边形成突破,必定也会影响到净涪三身的修行,这又如何让心魔身不怒? 佛身想明白的同时,也察觉到另一侧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却正是净涪本尊。 他快速收敛心神,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先对心魔身稽首一礼,多谢提醒,往后再行事,我会多加小心,不会真的将迦叶祖师的力量当作依恃。 心魔身目光往侧旁瞥了瞥,却是抿着唇,半个字都没有。 佛身快速笑了笑,又端正面容,对另一旁的净涪本尊稽首礼拜。 我会始终记得,真正能够作为仰仗的,只有净涪的力量与智慧,旁者,俱是外物。 外物,终究是可用而不可恃。 净涪本尊定睛看得他一眼,微微颌首,应道,善。 这一个间章很快被揭过去,佛身略略整理过心情后,又继续梳理这一趟沉桑界行走的所得。 张远山为他开阔了眼界,沉桑界无数已逝乃至还在这天地间奔忙求存的凡俗生灵,却在他一个简单赠予之后,给他彻了一个稳当扎实的台阶,让他往前更走出了两步。 同时,还有许多的体悟化作他的底蕴,成为了他日后继续前进的部分根基...... 佛身抬头,目光穿过厢房紧紧闭合的门户,穿过这小院层层布设的阵禁,投落在那已经空荡了太多太多的沉桑界天地。 如何能不空荡呢? 这方天地里,能走、愿意走的凡俗生灵已经尽数通过菩提芽苗入了秘境小天地去,海域也完全被挖空,整个沉桑界天地里,也就只剩下修行者与那些活在修行者庇佑之下的凡俗百姓了。 但即便是这一类活在修行者庇佑下的凡俗百姓,也足有九成八,被沉桑界修行者们求到张远山面前,一并送入了秘境小天地里。 如今活在沉桑界大天地里的生灵,仅只剩下日前的两分,不足数万人。 这样的人口数量,却分落在中世界的沉桑界大天地各处......空荡一词,已经是善意的表述了。 死寂、荒芜,怕才更恰当一些。 佛身目光转过这片空荡的天地,看到已经去往秘境小天地中、好验看秘境小天地情况并收拾最后局面的张远山一行人,也看过如今正在原海域位置谨慎备战的伊阿泉一行人,看过更为忙碌的明良、谦照等一众沉桑界高阶修士,还看过福和罗汉与洪长兴,甚至是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高阶修行者,隐隐叹息一声后,便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那些人便是直接将如今的沉桑界天地拆了,又与他何干?能找到张远山这小院子来么? 净涪微微撇嘴,却低了头,将一个手柄铜镜从随身褡裢中取了出来。 这个手柄铜镜也不是旁的,正是净涪用来与杨元觉、安元和两位至交好友联络的那柄。 -- 第867页 翻出这柄铜镜后,净涪看了铜镜蒙蒙的镜面片刻,屈指打入一点灵气。 灵气在铜镜表面转了两圈,却只是来来回回地流转,没有得到对面的回应。 净涪对此没有什么意外。 杨元觉那家伙先前就在宗门秘地中闭关潜修,如今只怕还没有出来。而安元和...... 那家伙可是个剑修。 剑修为了打磨自身的剑道,时常提着宝剑各处游走,与人对敌,一时忙到抽不出空闲来,那是常有的事情。 如何值得大惊小怪? 净涪微微摇头,将一道信息封存在铜镜中。 这却是净涪的近况,留予安元和与杨元觉两人,也是怕那两个家伙替他忧心。 做好布置,又收起铜镜之后,净涪稍稍理了理身上衣裳,便结跏趺坐,安然沉入定境之中,再不理会外间诸事。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在等他。 见得他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净涪本尊目光转过心魔身与佛身两人,微微颌首,开始吧。 说话间,便有一道纯净的紫色性光自他头顶冲出,在归属于他的这三分之一识海界域徘徊。 在净涪本尊之后,灰白色的心魔意蕴与璀璨的金色佛光也一一升腾而起,同时铺占了剩余的三分之二识海界域。 这三色光韵初初转出时候,都各自安稳地停在各自的界域。直到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莫名波动忽然在净涪三身同时传出,这三色光韵才像是年岁已长、行动不便的老人一般,慢吞吞地往前方挪动。 本来像拼图一样正正合在一处的三色光韵如今开始向前方扩散,当即就发生了碰撞。 光韵边沿处,一朵朵浪花一样的霞彩浮现又消失,浮现又消失。 净涪三身顶上虚空,不知什么时候又各各转出了一座九层宝塔,合着那三色光韵的扩散慢慢转动。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到得那三色光韵各自散去,宝塔遁隐,净涪三身也终于睁开了眼睛。 灰白色的心魔意蕴纠缠着灰色的心魔气,在心魔身身后凝成一座宽大的座椅。心魔身一点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这一次闭关很顺利,不说是他,就连净涪本尊,眼底似乎也染上了三分的喜色。 他心神一动,身前便即现出一座九层的紫青宝塔。 宝塔通体沉凝而厚重,单单只一眼,便似乎被镇压住了所有心神。 见净涪本尊召出了紫青宝塔,佛身与心魔身也不遮掩,同样唤出了光明佛塔与幽寂暗塔。 三座宝塔同时出现在净涪三身面前时候,三座宝塔即便表面上没有出现什么明显的变化,但气机却隐隐勾连,有相互联通之意。这种联通并不单单只出现在三座宝塔上,还出现在净涪本尊、佛身与心魔身这净涪三身身上。 只是出现在净涪三身上的联通太过晦涩渺薄,还远未到完全勾连乃至相互融合的地步。可尽管如此,比起净涪闭关之前的三身状态,现在这样已经是很有长进了的。 日后还当多多摸索。净涪本尊道。 佛身与心魔身同时点头。 净涪本尊抬眼一一看过两人,最后目光停在了佛身身上,你该出去了。 心魔身听见净涪本尊的话,扬起唇角,在净涪本尊之后道,你既是需要料理外间诸般杂事,那些生灵人格,便且交给我吧。 竟是很有些得意的模样。 佛身目光在他身上顿了一顿。 但这是应有之义。 佛身没有多说什么,合掌低唱一声佛号,道,如此,我便去了。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看着佛身脱出识海世界。而在佛身脱出识海世界的那一刻,一个天地沙盘陡然在佛身的识海界域里显出。 等到沙盘再次隐去时候,净涪识海世界的天穹上,便又挂上了绵密的星幕。缥缈朦胧的星光垂落,披了心魔身一身。 净涪本尊看向心魔身,心魔身很是无辜地停下把玩着手中绸缎一般的星光,迎上净涪本尊的视线。 两人对视一眼,净涪本尊什么都没说,隐去了身形。 净涪本尊其实也不轻松,那边还有正在蜕变的茂竹需要他照看呢。 心魔身收回目光,仍自把玩着手中的星光。 也对,对于净涪来说,不论是哪一个,都不必开口,也无须开口。 佛身看了看陡然安静了的识海世界一眼,抬手掐指一算,才知道这一次闭关用了三年时间。 三年...... 净涪沉吟着,抬头往外间天地看去。 即便已经是三年时间过去,此时更是深夜时分,这沉桑界天地间却还时不时有或大或小的战斗爆发,并不如何安宁。 净涪目光转过那些大大小小战场的时候,玄仙境界往上的那些大修士尚且罢了,并没有太在意净涪的目光,但那些天仙境界的修士们,却是不同程度地放慢了动作,隐隐戒备。 净涪将这些人的动作看得清楚,合掌垂眸,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察觉到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目光挪开,那些天仙修士也没有罢手,与对手对视一眼后,同时抢上前去,挥出一道道攻击。 霎时间,又是一片片气浪翻涌着荡去四野。 -- 第868页 本来正在院子里闲坐乘凉的张远山转了目光看向厢房处,笑着伸手,将自己才刚添上的茶水挪开,另自取了一份灵果来,仔细摆放在石桌上。 菩提树幼苗先是还不觉,见张远山动作后,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欢喜地扫着顶上冠叶,拍打出呼啦啦的一阵枝叶婆娑声。 小和尚出关了,小和尚出关了,哈哈哈哈...... 张远山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微微摇头。 五方神鸟斜了眼菩提树幼苗,没甚好气地开口,他只是才出关,没准还需要收拾收拾,料理些其他事物,你急什么啊! 菩提树幼苗全不理会五方神鸟的话,仍自欢乐地摇晃顶上冠叶。 五方神鸟见它完全没将话听进去,重重哼了一声,低头去梳理自己身上的翎羽,再不管菩提树幼苗,由得它发疯。 净涪一时还不知道外间院子里的情况,他目光已经停在了身前的心灯上。 心灯灯火依旧明耀,看着与他闭关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心灯灯盏底层沉积着的厚厚星尘,却在无声地诉说着时光的流逝。 净涪将心灯灯盏拿了过来,重又回到蒲团上坐下,闭上眼睛,探出神魂之力去细细查看。 因着净涪闭关,心灯灯火虽然仍如先前一般引渡沉桑界天地中的亡魂,送了他们最后一程,但其中亡魂多数死于非命,魂体中不仅有着许多憾愿,更有不少郁结,致使此时灯盏内部沉积的星尘不似如今净涪识海世界中的那些星辰一般璀璨透净,反而多有灰霾,直似诸天寰宇星海中被星环、陨石带等簇拥遮掩的星辰。 心魔身的目光直接从识海世界中的那些星尘挪开,转了过来。 佛身察觉到他的目光,却不理会,凝神看得一阵后,便自抬手一招,将灯盏中沉积的一颗星尘取了出来,拿在手中。 不过是堪堪落在净涪手上,星尘表面朦胧的星光无声一震,显出星尘内部一道佝偻的人影。 那是一个老人。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净涪见过他,他是守卫在其中一株菩提芽苗侧旁的乡老。 这位乡老初初在星尘内部显出身形的时候,眼睛中还带着些朦胧,似是刚刚才从长足的睡眠中醒来一般。 他站在星尘内部,先是机警地往外间张望,见得坐在前方不远处的净涪,多看了净涪一眼,才像是惊醒一般低头去看自己。 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位老者道,原来是这样,我死了啊...... 他苦笑一声,却还是虚虚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上前一步与净涪见礼,周家庄周老七,见过法师。 净涪合掌回了一礼。 那周老七在星尘里坐了下来,看向净涪,问道,敢问法师,这里是何地? 先乘华镇所在。他笑了笑,安抚道,放心,这里还不是冥府。 那周老七终于松了一口气。 净涪并没有告诉他,真正的周老七已然早早去往阴曹地府了。这里的他不过是昔日周老七死去之前,心灯灯火拓印下的一个人格。 实在是没有必要。 听周老七诉说过往,散去他最后的一点痴念以后,净涪才再次捻了那颗星尘在手,细细查看。 比起先前来,这一颗星辰表面的灰霾已然消散得差不离,再稍稍过得片刻,也就该完全消弭殆尽,再没有一丝沉暗。 心灯灯盏里剩下的那些......心魔身的声音在识海世界里传了出来,你也要一并送渡了吗? 佛身一时没有回答,只等着心魔身表露他的用意。 心魔身仿似不知,还自提醒他道,张道兄还在外间等你,你不先去见一见他吗? 佛身摇摇头,此时夜色已经有些深了,道兄再等一会等不到我,自然就会回去休歇。 他最后还道,不急。 心魔身眸光一下便沉了下来。 但他也知道,倘若佛身真的要跟他这般拉扯,怕是拉扯到明日,他也未必能如愿。所以最明智的做法,还是直接跟佛身开口。 我想要那些人格。 佛身快速地掩去唇边露出的小小笑意,只作没有听清状,嗯?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却还是提高了音量,与佛身重复道,我想要那些留在心灯灯盏里、尚且没有被你完全送渡过去的人格。 佛身这回听清楚了,但又问他道,你拿他们来干什么? 心魔身仍自保留着足够的耐心,他半点不生气,道,用来修炼。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想试一试应对那些残留在人格上的痴念。 佛身眨了眨眼睛,倒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转手,将那些沉积在灯盏里的星尘送入了识海世界。 心魔身接住那些星尘,又抬头在识海天穹星海中找了找,特意寻了个位置,将这些星尘安置妥当。 佛身就在旁边静静看着,待到心魔身将那些星尘完全安置妥当,他才问道,似这般的星尘,你还需要多少? 心魔身看了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沉吟着道,暂时来说,有多少要多少吧。 佛身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索性佛身与心魔身、净涪本尊总是在一起的,便是要净化这些人格,也不必急于一时。 -- 第869页 想了想,佛身还是决定提醒心魔身。 这三年间在这天地中亡故的人里,除了秘境小天地里因种种原因死去的凡俗百姓以及海域小世界里的水族以外,必定还会有实力不俗的修行者,他们余留的人格或许会有些问题,你须得小心。莫要太过在意这些修行者人格里留存的信息。 心魔身也是明白,他严肃地点了点头。 我会记得的。 见心魔身是真明白,佛身也就没有继续多话,他转身脱出了识海世界,重新掌控住肉身。 将已经被清空的心灯在侧旁放定,净涪摩挲了一下脖颈间带着的佛珠,沉吟片刻,到底取了木鱼过来。 他将手腕处带着的佛珠褪落,用左手捻定,右手却是捡起了木鱼槌子。 手腕一个翻转,木鱼槌子在空中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后,不轻不重地落在了木鱼鱼身上,发出一声清响。 随着这木鱼敲响的,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院子里闲坐的张远山身体放松,一只手支撑住脸颊,一只手拿了一枚灵果塞入嘴里。 咔嚓......咔嚓...... 本就被菩提树幼苗那呼啦啦的枝叶拍打声扰神的五方神鸟听见张远山欢快的啃食声,抬头斜斜看了他们一眼,禁不住将眼睛往上翻,给了这一人一树一个完整且漂亮的白眼。 第271章 张远山快速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下去,又将那抵到嘴边的灵果往侧旁挪开,看着五方神鸟问,你也想吃灵果? 没等五方神鸟回答,他就将面前的果盘往五方神鸟面前推了推,嘴里还劝道,别客气,来,想吃了就自己拿哈。 五方神鸟是连白眼都懒得给张远山了,全当张远山不存在。 张远山笑着收回目光,仍自将灵果送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咬着吃。 等净涪诵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从厢房里出来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们一人一树一鸟近乎凌乱的模样。 捕捉到门扉响动的声音,菩提树幼苗率先转头看了过来,见道净涪,它更是惊喜,小和尚! 张远山也看了过来,笑着对他招手,你出关了? 嗯。净涪走到近前,合掌对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一拜,道,还多亏了道兄与神鸟庇护,这次闭关才算是顺利。 张远山摆摆手,客气什么?我就在这里,还能眼看着你的修行被人扰了?快过来坐下吧。 自净涪从厢房中走出开始,五方神鸟就偏了脑袋定睛看他,如今听张远山的话,也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点了点头,就又收回了目光。 净涪瞥见,并不太在意,也来到院子里,在石桌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张远山给净涪倒了一杯灵水,又将灵果果盘挪到了净涪面前,才自己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咬果肉。 净涪看了一眼,将杯盏端起,一口饮去半盏灵水。 一道清凉意气从腹部游走过全身,最后尽数冲入灵台,抚慰净涪这段时间静修耗去的心神,同时涤荡过他的四肢八骸。 净涪闭了闭眼,然后才将杯盏放下,去取果盘上的灵果。 怎么样?这果子还可以吧? 张远山自己将最后的半个灵果啃完,转头见净涪在吃灵果,便问他道。 吞下果肉,净涪点头,确实很有些神异。 张远山听得,脸上不觉浮出几分得意来。 净涪看得清楚,心里颇有些了然,便捧场般问道,这是道兄你种出来的? 张远山点点头,告诉净涪道,前两年在海域小天地里种下的,前不久才收了一茬。 净涪是真的有些惊讶了,海域小天地里栽种下来的灵果树,如今已经能够结果了? 我也没想到,但显然,海域里的特殊环境,确实能给予某些特定种类的灵果一定的帮助。不过也不是没有问题...... 张远山言语间很有些苦恼。 净涪看了看手上啃了一半的灵果,又仔细看过那果盘里堆放着的其他灵果,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些灵果的等级不高,别说你,就连我,吃了最多就是尝个味儿。 张远山笑了一下,果然,你看出来了...... 但净涪很快又摇摇头,这些灵果应该不是道兄你在海域里栽种的所有灵果吧? 张远山叹了口气,确实不是,但其他的灵果树都还只是生长,远没有到开花结果的时候......想要尝一尝那些灵果,怕还是有得等。 净涪了然点头,只要生长不受影响,灵果成熟的时间长也无所谓。而且道兄你栽种的这些灵果,本来也不是想要给我们这些修行者的吧? 张远山答道,毕竟是尝试着在海域里培育灵果嘛,这些普通灵果不论是生命力还是适应力,都要比那些上了品阶的灵果更强,拿它们来试种,便是出了问题,也能够及时察觉。 越是品级上乘的灵果,生长环境就越是苛刻,成熟时间也越是漫长,张远山现在还只是尝试阶段,真拿了那些灵果来在海域中试种,怕不是直接打水漂了,一点用处都不会有。 -- 第870页 净涪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道,如此,道兄还准备继续吗? 张远山答道,当然的啊,既然这些普通灵果都已经在海域里生长结果了,那后续的试验,也该跟上。 是要换上其他种类的灵果,还是继续在海域里改善那里的地理状况......不对,海域里的地理环境也多有不同,道兄是准备继续挑选合适的地点培育? 对于净涪的问题,张远山显然也是仔细想过了的,他直接便答道,都要着手试验,看哪一种效果好,便试哪一种吧。反正我现在也不忙...... 五方神鸟听得张远山这句话,到底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是啊,你现在是不忙,忙的是他好么! 净涪听着张远山说话时候,忽然转了目光,扫过一点点挪到他侧旁来的菩提树幼苗,对它笑了笑,又继续与张远山说话。 道兄这段时间都在忙着海域那边的事?那你先前在这边灵田里栽种的那些灵植...... 他们两个的话题从海域灵果培育转移到了沉桑界天地环境变化对灵植的影响,紧接着从这天地间生长着的灵植状况说到如今沉桑界天地间的环境状况,然后又从如今沉桑界天地间的环境状况说到这几年间波及范围最广的几次战斗,再以这几场战斗为重点提及了几个故人的经历与现状。 净涪知道张远山虽是在与他闲话,却是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介绍现下的沉桑界局势,好让他能更准确地做出判断,更方便他行事,所以净涪也听得非常的认真。 好容易将近来的情况与净涪说过一遍之后,夜色已经很深了。张远山抬头看看天色,又转眼看看净涪,沉吟片刻,他还是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净涪提了水壶来,亲自给张远山添了灵水。 张远山端起杯盏,抵到唇边来啜饮了半盏。清凉的灵水入口,很是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 我?净涪低头捡了一个灵果把玩,面色却有些郑重,我想......我或许该离开沉桑界了。 张远山拿着杯盏的手停在了半空,微偏了头来看他。 不单单是张远山,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也都转了目光过来,仔细地打量他,眼神里也多是疑惑与不解。 你认真的? 我还能在这事上跟道兄你说笑不成?净涪先笑着问了张远山一句,然后才微叹着解释道,这沉桑界天地里的人与事,基本已经定下,再不是我能插手的了。与其在这里旁观各方混战,倒不如归去...... 净涪还真没有说谎。 别看如今的沉桑界天地明面上只分出了沉桑界修行者与诸天寰宇修行者这两方的立场,但不论是沉桑界修行者还是诸天寰宇修行者,内部却又都分出了好几个角色,很是热闹。 譬如沉桑界修行者这里,就分出了内陆人族修行者与伊阿泉这些深海巨兽。伊阿泉这些深海巨兽本就是沉桑界海域中各处的深海霸主,如今只是因为沉桑界天地局势变化而联合,说要多团结,却也没有。 而内陆人族修行者中,却又分出了三部分,包括马朝阳这些只能在沉桑界天地里活动的小辈修行者、明良这些已经能独立在沉桑界天地之外行走的高阶修行者以及自其他各方天地来援的玄仙大修们。 光是在沉桑界修行者这一方里,就出现了这么几个小团体,就更别提诸天寰宇修行者那一方了。 那才是真的乱。 谁是谁的盟友,谁会在下一刻远离,基本就没个准话的,都由各自在这方天地中的收获而定,也是够可以的。 若单纯论起算计来,就是净涪真的想要在这滩浑水中趟一趟,他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更何况,净涪压根就不想去与那些人斗一斗。 张远山似乎是在净涪周身气息看出了什么,他笑了起来。 笑意在瞬息间将静默全数扫空。 你在这天地中的修行完满了?他问道。 五方神鸟尚且罢了,菩提树幼苗却是真的被惊住了。 它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净涪,但除了净涪那一身圆润气机外,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说到底,菩提树幼苗不比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它的实力与净涪有着一定的差距,哪怕净涪没有特意遮掩,在这样的实力差距面前,它要看穿净涪的底细,也是不能的。 净涪点点头,但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张远山的笑容里就又添了些欢喜,恭喜啊。 五方神鸟与菩提树幼苗也在一旁与净涪道喜。 净涪一一谢过。 如此热闹了一番之后,张远山才将话题又转了回来,既然你在这沉桑界天地里的修行完满,那你再待在这里,确实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有想过离开这天地之后,再做些什么吗?返回景浩界,还是继续在这诸天寰宇各天地中行走? 这个问题,净涪虽然还没有认真考虑过,可也有了基本的倾向。是以他很快就答道,或许......会先回景浩界一趟吧。 张远山细细看了净涪一眼,点点头,不多说什么,从身上摸出一枚玉简就放到桌面推到净涪面前。 -- 第871页 这是? 这是诸天寰宇各方域地图与资料。 净涪低垂目光看了过去。 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收下这一枚玉简,又有另一枚玉简被张远山取了出来,挪到他的面前。 这里则是诸天寰宇各大修行圣地的简单资料。 净涪的手仍然稳稳地垂在身侧,没有对那两枚玉简伸手的意思。 这里是诸天寰宇各处隐蔽秘境、险地的简单资料。 很快又有一枚玉简被推到他面前。 这里则是诸天寰宇中各位凶人的简单资料。...... 一枚再一枚,过不得片刻,便足有五枚玉简摆到了净涪眼底。 张远山将最后一枚玉简推过去之后,抬起头来,便直接迎上了净涪的目光。 却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净涪已经不去看那些玉简,而是在看着他了。 这些资料你应该都能够用得上。张远山笑着收回手,说道,有了它们,你在诸天寰宇里行走,也能方便太多。 净涪沉吟着开口,这些资料,不瞒道兄说,我手里也是有的...... 张远山摆摆手,我自然知道,但这些资料你可以拿来对照着行事,多少也能起个查漏补缺的作用......这样一来,你在诸天寰宇中也能更安全一些。 张远山说得确实在理,且张远山又是与他在道途上相互携扶的道友,在这些事情上,他很不必斤斤计较。 净涪想定,也很是利索。 他伸出手去,将那五枚玉简收起,多谢道兄。 不客气。张远山很是随意地搭了一句,并不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旁边一直旁听的菩提树幼苗算是寻到了机会,凑到净涪近前,问净涪,小和尚,那我呢?我呢? 你?净涪转了眼睛来细看它,片刻后问道,如果你也想跟我走,自然是可以的,但你在这沉桑界天地里的修行...... 菩提树幼苗急急接话道,我在这里的修行也能告一段落,小和尚,你......你会带上我的吧? 菩提树幼苗话说到最后时候,声音里不免透出了些忐忑。 如果不会打扰到你的修行,带上你自然是可以的。 毕竟是一起从景浩界中出来的,且他也得了那株巨大菩提树的请托,要照看他...... 净涪又看了菩提树幼苗一阵之后,目光就转到了张远山身上。 张远山答道,虽然会有些事情需要先完成交接,但它确实是可以离开的。 菩提树幼苗巴巴地看着净涪。 净涪笑了笑,那行吧,等你将这边的事情全都交接过去了,你就跟我一起走。 得了净涪明话,菩提树幼苗当时就高兴地笑了起来,微冷夜风中,它那顶上冠叶哗啦啦的,几乎将院子里的虫鸣声都压了过去。 到底是夜深了,张远山明日里也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与净涪再闲谈得一阵以后,带着五方神鸟洗漱回屋去了。 净涪也自带着菩提树幼苗回厢房了。 五方神鸟站在鸟袈上,看着换上寝衣的张远山从屏风后出来,抖开床榻上的被褥。 ......你不留他吗? 张远山的动作没有停顿,利索地抖了抖手腕后,就让被褥平整地落在床榻上。 为什么要留?张远山很有些奇怪。 但五方神鸟比他更奇怪。 你我都知道,沉桑界天地内外虽然没有对一直旁观的我们没什么看法,可这几年他们都用尽了心思想要拉我们入局。净涪和尚如果一直跟在我们身边,有我们在旁,没有人能轻易算计他。可他要离开沉桑界天地...... 你这是要给那些人机会? 五方,你想多了。张远山摇头,好端端的,我给他们机会算计小和尚算计我们干什么? 五方神鸟盯着张远山看,显然不怎么相信。 张远山索性就在床榻边沿上坐了,正正对着五方神鸟。 你方才也在场,又是一双重瞳,应该看得清楚。他顿了顿,我且问你。你觉得我出声留人,小和尚就会留下了吗? 五方神鸟低了低脑袋,虽摇头却还是道,你可以与他道明利害。 张远山哈了一声,却是又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与小和尚道明利害,小和尚就会改变主意留下来? 五方神鸟半眯着眼睛,他是个聪明人。 张远山点点头,却道,你既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这些利害即便我没有明说,他也能想得到。可他仍然拿定了主意......显见他是完全想明白了的。既是如此,我何必要去细问因由,干涉他的决定? 五方神鸟一时哑言。 张远山却用目光牢牢锁定了五方神鸟,如果你只是为着净涪小和尚思量,不希望他遭遇什么危险,这倒是没什么。可你若是想要探听他的秘密...... 五方神鸟禁不住张远山的目光,不自觉地躲了躲。 我劝你打住。 张远山最后的那一句话有些淡,淡到让五方神鸟发怵。 -- 第872页 沉重的静默瞬息间霸道地侵占了整个屋舍。 好半响之后,五方神鸟才近乎呢喃般地道,我没有恶意。 我知道,小和尚也知道。张远山瞥了他一眼,脱了鞋袜,掀开被褥躺下。 就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所以才没有在这方面对五方神鸟有过多的言语,但...... 我想,我需要再一次提醒你。 五方,净涪是我认定的道友。是我认定能与我在道途上相互携扶、相互支持的友人。 我希望你日后与他相处,还得更注意一些。 这样的提醒,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五方神鸟听着张远山的话,静默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是。 听见五方神鸟的话,已经在盖好被褥睡下的张远山忽然侧了身过来,正面对上他,带着些好奇问五方神鸟,五方,你觉得小和尚这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离开的倚仗是什么? 五方神鸟默默地望着他。 张远山似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有什么不妥,只又继续问道,你也不知道吗?要不要来猜一猜? 五方神鸟盯着张远山半响,见张远山始终坦荡,到底还是败下阵来。 佛门的尊者吧。他道,或许是阿难,又或者是迦叶? 谁知道呢? 嗯......张远山拖长声音作判断状,片刻后也道,我也觉得会是佛门的尊者......而且很有可能会是迦叶。 毕竟迦叶曾经帮着他出手过。 如果是迦叶的话,那也挺不错...... 张远山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到得最后,竟是安静了。 五方神鸟就着屋中的灯火往张远山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张远山双眼紧闭,呼吸绵长,竟是已然熟睡。 定定地看得张远山半响后,五方神鸟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悠悠出神过半响,才将脑袋压在羽翼下,同样睡了过去。 到得翌日晨早,天不过蒙蒙亮的时候,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却又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因着要离开沉桑界天地,菩提树幼苗手上有些事情需要交接出去,是以在离开沉桑界天地的这一段时间里,这座院子里很多时候都只会留下净涪一人。 净涪也不着急,或是誊抄经文,或是整理典籍,清清静静地忙着。 但他也算不上太清闲,这不,这日他才刚刚研磨出一盒细腻的金粉,就收到了一份福和罗汉的拜帖。 净涪将磨好的金粉放到一旁,又洗了手,才接下那份拜帖。 沉吟片刻后,净涪提笔蘸墨,给福和罗汉回了一封书信,请他明日上门。 为什么答应?心魔身看着佛身回信,却是等到书信送出之后,才出声问道。 佛身回答他,毕竟同是佛门中人,往后总会有在西天佛国碰面的那一日,总得给他些脸面。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这话,你觉得我会信吗? 佛身顿了一顿,就答道,听说他这几年间的立场终于确定下来了,我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福和罗汉、洪长兴乃至陈崇这些与净涪有过一定交集的故人的近况,在净涪初初出关的那一日,张远山就已经跟他简单说过了。 对比起已经安全离开沉桑界天地返回罗元大世界的洪长兴以及还在隐匿踪迹修行的陈崇小童,净涪佛身还是对这位立场几番反复的福和罗汉很有些好奇。 他实在好奇......这位福和罗汉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能够在几番转换立场之后,仍旧心神安定,不见丝毫阴影。 别说修行者,就算手段再了得、能欺瞒世人的凡俗之人,也很难过得了自己这一关,最后重重跌倒。 但福和罗汉身上却似乎没有这样的问题。 净涪好奇就好奇在这一点上。 所以对于福和罗汉的拜访,佛身还是没有拒绝。 佛身顿了顿,转眼往识海世界里看了看,也道,你不是也没有阻止么? 或者是我会错了意,你其实是不想见他的?既如此......不如我再送一封书信过去,与他说道个清楚明白? 心魔身如何不知道佛身这是在逗弄他?他也懒得理他,闭上眼睛自顾自出神去了。 佛身将心魔身面上表情看得清楚,不觉无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 第272章 净涪在原乘华镇外的十里亭中会见了来访的福和罗汉。 没有办法,他自己本来就是借住在张远山屋舍里的。既是借住的客人,总不好将福和罗汉带过去。而且与即将离开沉桑界天地的他不同,张远山可是还想在这沉桑界天地里待着的。 直接让福和罗汉上门,谁知道后续会不会给张远山招惹些麻烦? 故而净涪只是将福和罗汉邀到乘华镇的事情跟张远山提了一嘴,便再没有其他的说法了。 福和罗汉沿着官道步行找到这处亭子来的时候,净涪正在烹茶。而除了这些茶具之外,亭子里的石桌上还摆放着几盘种类纷繁的灵果。 福和罗汉合掌一礼,也不打扰净涪,自个儿在净涪对面落座。 -- 第873页 待到茶香几近盈满整个十里亭时候,净涪终于将一盏茶水分到了福和罗汉面前。 请。 福和罗汉无声合掌借过,方才双手接过那盏茶水。 带着茶香的热气在掀开杯盖的那一刻扑上脸颊,同时安抚了福和罗汉的心神。 也是直到这一刻,福和罗汉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是紧张了。 他想笑,但扯了扯嘴角后,还是没能扯出一个完整的笑容。 挣扎片刻后,福和罗汉干脆就放弃了。 他啜饮了一口茶水,细细地品味一会,才将茶水咽下。一连饮去半盏茶水之后,福和罗汉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对面明显比他轻松的净涪。 净涪法师,我这次来访,其实是为了与你道谢的。同时,也是为我前几次的冒昧向法师你道歉。 福和罗汉这一次竟是难得的没有跟净涪掰扯些琐碎事,直接就将自己的来意道明。而且他竟是难得的在净涪面前放低了身段,或者说,他是第一次将净涪放在了与他同等的位置上。 哦?净涪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 福和罗汉定睛望着对面的年轻和尚,目光在他面容上梭巡几回,而不是流连在净涪身上的穿戴上。 譬如那袈裟,也譬如那佛珠。 谢谢你对小徒始终抱着善意,很抱歉前几次对法师你的谋算......福和罗汉半点不遮掩,神态很是坦然。 净涪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却是没有说话。 倘若不是法师你对他们的善意,慧诚、慧因他们如今也不可能在秘境小天地里为我传法授道,法师你或许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但我却是得领情的。 净涪初初出关时候,确实听张远山说起慧诚、慧因两位比丘。 在诸天寰宇各界修行者穿越天地胎膜上的那扇门户,降临沉桑界天地掀起天地各处争端开始,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找到了张远山,请求张远山将他们送入秘境小天地中去。 张远山见了慧诚、慧因,查问过其中缘由之后,确实将事情答应了下来。是以如今慧诚、慧因这两位比丘就在秘境小天地里。 当然,由于秘境小天地里灵气虚淡的缘故,慧诚、慧因两位比丘所传承下去的,也只是佛理而已,并不是佛法。 但即便如此,慧诚、慧因两位比丘也没有异议。且看福和罗汉现下对净涪的态度,显见两位比丘在进入秘境小天地之前,是真的与福和罗汉交流过了的。 他们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福和罗汉。 不得不说,这也让净涪很是侧目。 道兄同意两位比丘进入秘境小天地传法,只是因为两位比丘得到了道兄的认可,却不是旁人的缘故。罗汉的谢意,我却是受不得,罗汉还是莫要再提了。 福和罗汉笑着摇摇头,但也没有反驳净涪。 至于前几回的事情......净涪沉吟得片刻,才又道,这其中的关键却不在我身上,而是在菩提灵树处。 不论是道谢还是道歉,罗汉似乎都找错了对象了。 福和罗汉听着净涪的话,却是渐渐收敛了面上笑容,因果牵系,我到底有没有找错对象,法师你与我各自心里都明白。 他说完,却是微微低了头,从袖袋里摸出一枚泛着青绿的古旧铜钱,在净涪面前放下,然后又推向他。 我今日见法师,法师身上与这沉桑界天地的因果丝线已经了断得差不多,想来法师你不日,便会离开这沉桑界天地。以诸天寰宇之浩大广渺,日后我等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再会面的时候...... 这一枚铜钱,乃是我一次巧合得来。其上或许有些隐秘......以此来了断你我之间的因果,法师以为如何? 自这一枚古旧铜钱的气机透出的那一刻起,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便不自觉地转了目光看过去。 就是掌控着净涪肉身的佛身,在福和罗汉的目光注视下,也是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毛。 福和罗汉没有太在意仍自稳稳坐在那里的净涪,定定看得他一眼,便将按着古旧铜钱的手指收了回来,让那枚铜钱完整地映在净涪的眼睛,叫他看得个真切明白。 罗汉真的要将它给我?沉默片刻后,净涪将茶盏放到石桌上,在那杯盏轻叩石质桌面发出的碰撞声中问道。 福和罗汉点点头,当然。 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净涪那里的印象不佳,不论是动作还是言语,福和罗汉都是异常的简洁,没有去特意多做些什么。 就如现下,即便拿出了这一枚古旧铜钱,看着这枚铜钱引起了净涪的注意,也没有拿着这枚古旧铜钱的来历跟净涪攀扯。 好半响,净涪终于将目光从那枚古旧铜钱上挪开,直直望入福和罗汉的目光。 我不信罗汉看不出这枚铜钱的不俗,但罗汉还是将它给了我......罗汉真是要拿它来与我了断先前的几番因果? 罗汉果真舍得? 福和罗汉的目光不见分毫偏移,不过一枚铜钱,或许还会是一处秘境、一方天地......但又如何?若能了结你我之间因果,于我而言,便是它最大的用处了。 净涪禁不住眯了眯眼睛。 -- 第874页 福和罗汉见得,就对着他笑了起来,净涪法师,比起那种种可能的得利,我更不想与你为敌。而且,就算它背后有着大秘大利又如何?它落在我手上这么些时日,我却总未能悟通。想来我与它之间的缘法,也就是这样了吧...... 净涪顿了顿,终于又开口道,你我之间有着因果,并不代表你我就需要为敌。 对于净涪的这个说法,福和罗汉也只是笑笑,不曾要为了这个与净涪做些无谓的争辩。 净涪也沉默了下来。 福和罗汉并不如何在意,只又道,净涪法师,你很厉害,但......我也不差。 这一句带了夸赞的同时也夹杂了自傲的话语里,净涪却更听出几分隐晦的威胁。 净涪你很厉害,藏了许多手段不说,运道也很有几分不同寻常,总能遇难成祥,得几位大神通者庇护,是以他这一路走来,顶多只能就说是有惊无险,可福和罗汉他也不差。 倘若这一次他都带着诚意与赔礼亲自上门了,却还是没能顺利达成和解的话,他并不介意与净涪继续相看两相厌。 净涪轻扬唇,直接问道,罗汉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福和罗汉微微摇头,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 净涪看定他,片刻才将目光移开。 确实。他伸手去捡起那枚古旧铜钱,将那铜钱仔细收入袖袋里。 你我之间的因果,便如你所言,就此了断。净涪顿了顿,又道,但罗汉与菩提灵树之间的因果,却还得罗汉与它仔细分说清楚。 福和罗汉稍稍放松身体,微微点头应道,这个自然。 他说着话,又端起他面前的茶盏,让那茶水沿着咽喉落下,安抚过他的四肢八骸。 净涪见他放下茶盏,便提了茶壶过来,替他将茶水添上。 福和罗汉也没有客气,等净涪将茶壶挪开之后,他又重新端起来,继续啜饮。 净涪再帮着他续添茶水,福和罗汉再喝。 如此几回之后,福和罗汉终于将茶盏放了下来,抬眼看净涪,法师是有话要与我说? 净涪点点头,就道,我确实是有些好奇。 哦? 净涪看了看福和罗汉,弃了他本来答应会面的时候生出的疑惑,换了另一个问题,罗汉这一回何以对我这般客气? 福和罗汉似笑非笑地看了净涪一眼,因为我不想平白多了一个难缠的敌人啊。 谁都不想给自己平白招惹几个敌人。但......真的就只是这个原因吗? 净涪看向福和罗汉,福和罗汉仍是不闪不避地迎着净涪的目光。 不,不只是这样。 看着这样的福和罗汉,净涪忽然想到了慧诚、慧因两位比丘。 或许,那才是福和罗汉找上门来的重点。 他的两个弟子。 净涪忽然就问道,还未问过罗汉,慧诚、慧因两位比丘在秘境小天地中的传法,可都还顺利? 福和罗汉一听净涪提起慧诚、慧因两位,便知道净涪猜到了什么,只他也确实早有预料,如今就不觉得有什么,点头应道,托福,他们两个虽然年纪小,还缺乏些历练,但确实还算顺利。 净涪定睛细看他一眼,也是笑了笑,将双掌合拢回来,同时微微低头,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福和罗汉也回了一礼,同样唱了一声佛号。 两人再没有了言语,只沉默对坐。 片刻后,福和罗汉伸手将他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便站起身来,与净涪告别。 净涪也没有认真留,甚至不曾去问他准备什么时候与菩提树幼苗了断他们之间的因果,只再客气得两句,便看着他走出亭子远去。 送走了福和罗汉之后,净涪重又在亭子里坐下,也不多理会面前已经在褪去热气的茶水,翻手从袖袋里摸出那枚古旧铜钱,拿在手里细看。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将目光与注意力转了过来,仔细观察着古旧铜钱。 这枚铜钱是最常规的方圆模样,寓意天圆地方。但这枚铜钱币身上却没有寻常流通的铜钱那样的发放年号,也所以,没有人能从它的身上捕捉到关于它来历的任何信息。 净涪认真检看过铜钱,又等了等。果然他就等到了净涪本尊的示意,你且用力擦一擦铜钱表面。 净涪果真就用力摩擦过铜钱表面,但等他将那手拿到眼前来细看的时候,却没从指尖处看出些什么来。 没有经大力摩擦后脱落的锈绿,自然就更没有从铜钱本身脱落的细碎质材了。 这铜钱表面的锈绿也好,铜钱本身的材质也好,都像是浑然一体般,经受住了净涪的大力磋磨。 都不必等净涪本尊再发话,净涪就再次拿定了那枚铜钱,在上一次的基础上,再次增加了力气。 可是不论他如何在那枚铜钱上施加力道,他的力道落在铜钱上,也就如清风一般的,没留下任何痕迹。 净涪终于停了下来。 心魔身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时忽然开口道,用神识试试吧。 虽然结果很有可能是同样的无功而返,佛身与净涪本尊也没有阻止。 -- 第875页 总是要试一试的。 净涪半垂下眼睑,目光从那半开的眼睛里透出,落定在那枚被他拿在手上的古旧铜钱上。 可结果还真就是如同他们三身一开始猜测的那般,全无反应。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凝神看着那枚铜钱。 等佛身再一次无功而返以后,他忽然叫停。 佛身与净涪本尊都侧了目光来看他。 心魔身沉吟得片刻,道,换我来试一试。 佛身点头,但也没有直接让出身体的掌控权。 要知道,福和罗汉才刚从这里离开,这沉桑界天地各处,可都有目光投来,盯着这地儿,盯着他呢。 他若不想直接暴露三身之事,就该注意收敛着些。 毕竟是自诸天寰宇各天地来这沉桑界征讨的修行者,即便是天仙修士,也同样的不能小觑。 谁知道这众多诸天寰宇修行者中,是不是就有那么几个,被机缘与底蕴堆砌出远超他们修为的眼界与见识? 心魔身自也知晓这种顾虑,虽说是换他来试一试,但却没有真个自己动手,而是指点着佛身将识海天穹上那繁密星尘垂落的星光凝聚成簇,引导着这些星光投落在那枚铜钱上。 不论这枚铜钱是天成还是由人造,它的本质都是流通钱币,与人与众生百灵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此,这些源自生灵的星光,就该会有些用处。 净涪本尊也在旁边仔细看着。 也确实是如心魔身所料想的那般,当这些星光从净涪指尖透出,照耀在那枚古旧铜钱时候,那枚铜钱上的青绿是似乎有了些细微的变化。 ......你们看到了没有?心魔身问道。 佛身一面极力维持着那些星光,一面细细观察着古旧铜钱的变化。 半响之后,净涪本尊与佛身都陆续点头。净涪本尊更是应道,确实是有了些变化。但是这变化太细微了,还得继续投入。 而在净涪本尊之后,作为操作者的佛身也做出了反馈。 可是维系这星光的投入,需要很多的心力,我现在也只是勉强支应,也不须多久,只再过得一刻钟左右,我这边的心力就基本耗尽了。 佛身的情况,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样看得清楚,他们知道佛身没有说谎。 别说只是一个佛身,便是再添上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净涪三身合力,也未必能够真个支撑到铜钱出现明显变化的那一刻。更何况,洗涤这枚古旧铜钱,所需要的星光也非同一般。依净涪本尊、心魔身与佛身的判断,就算将他识海世界中的星光全数投入,也同样不能让这枚铜钱有更多的变化。 净涪三身心念在顷刻间统一。 在心力耗去大半,倦乏与疲惫涌上心头的前一刻,净涪完全散去了手指处的朦胧星光。 待到星光完全散去时候,那枚铜钱又恢复成了先前福和罗汉将它移交到净涪手上时候的那幅模样。 不,也不是就全无变化。 净涪本尊仔细观察得一阵之后,问道,......铜钱那处的颜色是不是浅淡了一点? 心魔身与佛身仔细将面前这枚铜钱与他们先前记忆中的那枚比较了一遍又一遍,确实发现了丁点不同。 比起先前来,这枚古旧铜钱内框左上角的交点处,确实是有细细的一点颜色变浅淡了一分。但也只有一分,并不多。 若不是净涪三身查看得仔细,只怕他们能轻易将这点变化忽略过去。 净涪压了压眉梢眼角处升腾而起的倦色,又用一点轻淡笑意遮掩了,再端起茶盏来拿那稍冷的茶水提了提神,只怕净涪的疲倦还会更明显些。 看来,这枚铜钱得先放下。 把玩着那枚古旧铜钱,佛身往识海世界里说道。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是同样的想法,便让佛身先将铜钱收起来了。心魔身更是提醒道,先吃点东西,缓一缓再说。 佛身点点头,果然就另换了茶水与灵果,自己坐在亭子里,借着灵果与灵茶的滋补,快速恢复因借星光洗涤古旧铜钱而耗去的心力。 在这亭子的边沿处,也有一道道无形的禁制快速流转过灵光,却是被激活了。 眼见早先布置下来的层层禁制护住了亭子里的净涪,心魔身与净涪本尊才算是微微松了口气,将目光从更远处收了回来。 那福和...... 嗯?听心魔身提起福和罗汉,净涪本尊也往本来该是心魔身负责戒备的方向看去。 果然在视野范围内寻到了那位头也不回,径直往前走,仿佛全不知道净涪在背后那亭子里都做了些什么似的。 净涪本尊就那般看着福和罗汉穿过大半个沉桑界天地,路过那一个个或大或小的战场,在沉桑界天地与秘境小天地之间的边沿处一座普通的院舍里停下。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都知道,那地儿是秘境小天地尚且是秘境墓穴时候,沉桑界负责镇守秘境墓穴的玄仙大修特意为自己收拾出来的洞府。不过现在,或者说,在慧诚与慧因两位比丘进入秘境小天地传授佛理时候开始,那地儿就归了福和罗汉。 就在这当口工夫,佛身的心神就基本养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顺着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推开院门往里走的福和罗汉。 -- 第876页 净涪三身都确定他们的动作并不隐蔽,尤其是净涪睁开眼睛之后,动作更是明显,但福和罗汉压根就没有回头看一眼,避嫌避得格外的明显。 净涪又看了那边一眼,才收回了目光。 回了吧。 心魔身的提议,直接得到了净涪本尊与佛身的认同。 净涪收拾了亭子里他带来的物什,才提了随身褡裢,起身走出亭子。 但他才刚推开院门入屋,就察觉到院子里多了一道气息。 也不是旁人,正是陈崇。 陈崇见得净涪从外间进来,站起身与净涪一礼,晚辈拜见法师。 净涪很有些惊讶,你居然出来了? 他可是听张远山提过的,自诸天寰宇各界天地的修行者降临沉桑界天地开始,陈崇便基本隐匿,远远避开了旁人的目光,却没承想,他今日居然来张远山这里了。 净涪不觉定睛细细看过去。 三年时间过去,当年的小童如今身量有些拉长,手手脚脚似乎也长得更有力了些。虽则面上还留了些许婴儿肥,但有那双添了几分平淡的黝黑眼睛衬着,却是着着实实减了几分稚气。 只是三年的闭关,这小童就已经长成了些。 便是挑剔如净涪心魔身,这会儿见了,也是不自觉点头。 为他的成长赞许。 陈崇听见净涪的问话,垂手低头应道,今日原是有些疑难,来向张师请教的。忽然听闻法师出关,便过来拜见。 严严正正的一个后辈模样。 但更吸引了净涪注意的,却是陈崇对张远山的称呼,张师? 他目光转过立在旁边的陈崇,直接落在了坐在院子里的张远山。 张远山自是知晓净涪这个问题问的到底是谁。 他点点头,也转了目光过来,道,他好学,又多有不解,身边更没有个师长护持,我只提点了那么几回......便担了这个名头。 作者有话要说:  让各位亲们久等了,晚安。 第273章 净涪笑了起来,又看了陈崇一眼,才转了头来对张远山道,道兄,人家可确实是个好孩子,你既然担了这个名头,就得多费些心思才好,可莫要误了这人家。 陈崇没有说话,默默地在边上对净涪躬身一礼。 净涪,你这话我可就不懂了。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个疲懒的?担了名头不做事,还带累孩子? 张远山并不生气,虽强作出一副生气模样,但面上笑意却是分毫不少。 净涪佯作细看过张远山脸色,才答道,当然不是。 呵......张远山本待要继续作戏,但还是没撑住,半道笑了起来。 净涪摇摇头,自顾自来到石桌边上坐了下来。 坐吧,别站着了。 陈崇看了看张远山,再行得一礼后,依言在张远山与净涪对面坐下了。 净涪也不客气,随意招来厨房里的一盘灵果,放到陈崇面前示意他拿来吃。 这些日子的修行如何,还顺利吗? 陈崇才只捡了一个灵果,就听到净涪的问题,连忙答道,顺利的。即便有些问题,也有张师帮着释疑了。 净涪点点头,如今天地里多有乱战,你那边一人独居,洞府可还能撑得住? 陈崇答道,两三年前,那些外来修行者初初进入天地时候,是有过几次......但有张师照拂,也还算安好。 张远山也在一旁接话道,我敲打过几次了,他们知道分寸,你放心。 净涪再点头,放下这个话题,再问起陈崇其他事情来。 陈崇开始时候还有些拘谨,后来见净涪态度始终温和,也壮着胆子,问起净涪来。 法师刚才是在哪里回来的?我见法师似乎有些困惑的模样......法师刚才是见了谁么? 不得不说,陈崇年纪虽小,观察力却很是不俗。即便净涪没有特意遮掩,能在净涪面上看出点什么来,也是难得。 净涪细看了看陈崇,答道,刚刚是去见了一位法师,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将些许不大相干的事情给揭过去罢了。 张远山是知道净涪去见的谁的,但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只是简单听净涪提一提的陈崇,似乎也猜到了点。 净涪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顿了一顿,问道,你猜到了? 陈崇抬起眼来,就迎上了净涪的目光。他犹疑得一瞬,问道,法师你说去见的那位法师,可是福和尊者? 净涪轻轻颌首,微微笑开。 你果然是猜到了。他赞了一句,又问道,怎么猜到的? 这就又是考校了。 陈崇按下心头的雀跃,快速梳理了一番思路,才将支持自己猜测的那些理由一一与净涪及张远山细说来。 无非就是将净涪在这沉桑界天地里与各方法师的交集数了一遍,然后削减猜测范围,再一个个划掉无关人选,最后锁定答案。 不过即便是这般简单的推理,也足够展现出陈崇的天分。 净涪边听陈崇的解释,边将眼角余光投落在旁边的张远山身上。 -- 第877页 张远山此刻相当的放松,面上还噙着丝笑意,目光也泰半落在此刻侃侃而谈的陈崇处。察觉到净涪目光转来,他眉梢一动,也挪了目光看来。 撞上净涪的目光,他面上的笑意深了深,同时对净涪微微颌首。 这便是答应下来了...... 也对,论起对陈崇的了解,与他这三年多番相处的张远山其实是要远胜于他的。 净涪笑了笑,便收回目光。 等到陈崇将他自己推测的依据说完,最后说出结论时候再抬头看向净涪与张远山时候,却已是波澜不兴的模样,再难窥见方才的那番来回,只有在日后张远山的教导里,才能隐隐捕捉到几分痕迹。 不过在这一刻,净涪也只是对着陈崇点头,肯定了他的思路,不错,思路很清晰。 他没问去细问方才陈崇在言谈中暴露出来的那些探察沉桑界各方动向的隐秘手段,只简单地叹了一句。 看来即便是你一人在洞府中修行,也没有漏过这天地间的信息。 很不错。 他无视了陈崇额头上那铺上的细密汗珠,就又继续道,我与福和法师之间是有些纠葛,但都无关重要,且我也快要离开这天地了,就更不需再纠缠,不然演化成因果,我与他都麻烦...... 张远山本来都只是沉默,却不料听见了净涪的这一句话,他不觉往净涪那边瞟了一眼。 这话净涪敢说,也没有多少人敢信的吧。怕就是现下站在他们两人面前的陈崇,多半也是不信的。 果然,张远山的眼角余光就在陈崇面上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诧异与不信。 但陈崇也是个聪明人,再多的怀疑与否定都没放在面上,一副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听的样子,也是很省心了。 不过陈崇显然抓住了重点,等净涪将话说完之后,他才迟疑着开口问道,净涪法师方才说......离开? 净涪定睛看他,点头笑道,我在这天地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如今修行暂时告一段落,也是该归去的时候,怎能还滞留在这里? 都说梁园虽好,不是故乡。更何况这沉桑界天地比景浩界也没好到哪里去呢。 陈崇听清楚净涪的话,却是真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怪异思绪,脱口而出。 法师你,不是沉桑界的人? 净涪点点头,没有多给自己辩解。 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只有那既平静又扰人的微风轻轻地拂过。 陈崇面上的表情几番变换之后,到底维持在了一个相对冷静的状态下。但他停顿得片刻后,却又将目光从净涪身上转落到了张远山那边。 张师...... 张远山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问题。 ......张师你也是从天外来的吗? 张远山的反应完全与净涪一个模样,只给了陈崇一个简单的答案。 院子里又在一次彻底地安静下来,没有谁说话。 是的,没有谁。 陈崇半低了眉眼,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净涪与张远山也没有去太探究,甚至没有去引导些什么,单由着陈崇自己决断。 好半响之后,陈崇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却是将那拿在手里好一会儿的灵果塞进了嘴巴了,大大地啃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咀嚼。 等陈崇将他手上的那枚灵果吃完,他也有了决断。 原来是这样。他道,法师准备离开,那张师您呢?你有什么打算吗? 张远山笑着答道,小和尚是小和尚,我是我,他的修行暂且结束,我这边可还没有呢。还得再要些时间...... 院子里的风又再一次流动起来。随着这风带动气流,这一刻,空气中某些压抑的什么东西似乎也散去了,再不留任何痕迹。 陈崇和净涪就在院子里坐着,听张远山细数他往后在这沉桑界天地里的安排,面上都洋溢着笑意。 陈崇甚至被张远山留着吃用了一顿晚膳,才在五方神鸟的护持下,带着张远山赠送的一篮子灵果返回他居住的那座遗府去了。 张远山新捡了一个灵果拿在手里,细细品着那咬破果皮后溅射在口腔里的清甜汁液,轻哼出轻快灵动的歌调,引得不明所以的菩提树幼苗也都连连侧目。 ......你今天心情很好?菩提树幼苗问道。 哼哼。张远山并不答话,只摇晃着脑袋象征性地回了菩提树幼苗意味不明的几个词。 净涪坐在旁边,却不理会,也拿着灵果慢慢吃。 张远山逗弄了一回菩提树幼苗后,看见坐在那里似乎在自己斟酌着什么的净涪,心思一转,两口将手上的灵果啃干净后,看向净涪问,你遇到了难题? 净涪抬起眼睛来看看张远山,将那枚刚得来的古旧铜钱摸了出来,放到案桌上。 铜钱的重量本来就没有多少,此刻净涪也没有着意使力,所以铜钱磕碰在石桌上的声音也不重,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声磕碰声。 可当张远山看见那枚铜钱的时候,那目光也是半响没有往旁边挪移开去。 菩提树幼苗本还不太在意,但见得张远山这番表现,它也起了兴趣,定睛细细打量过去。 这是? 净涪答道,这就是今日里,我见福和尊者时候,他赠予我的,说是赔礼。 -- 第878页 菩提树幼苗闻言,就没有再问了,只继续认真地打量着这枚铜钱。可任它如何细看,如何在记忆里搜寻,它也只有一点是能够确定下来的。 这不是净土佛国里的东西。菩提树幼苗道,应该是福和他从哪里得来的。至于这铜钱它到底是什么,有些什么用处,该怎么用......我看不出来。 净涪本来也没太指望菩提树幼苗,听到菩提树幼苗的话,他也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一直到五方神鸟送了陈崇回来,张远山才终于有了点结论。 他将目光从那枚铜钱上拔起,看向净涪,说实话,这枚铜钱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能看出的,也不多,只一点...... 嗯?净涪端正了表情,迎上张远山的目光。 这枚铜钱上牵系了一段因果......这一点我相信你是看出来了的。 佛门自来就精擅因果一道,即便是净涪这个不算完全的佛门弟子,有眉心被隐去的法眼在,他也确实是在这枚铜钱上看到了什么,然而因为那道附着在铜钱上的因果线太过凝实清晰,反而让净涪心生忌惮。 虽然他确定福和罗汉是诚心与他和解,不想跟他有太多的嫌隙,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福和罗汉赔礼的这枚铜钱,理应不会有太大的麻烦,他甚至能在这枚铜钱上得到些好处,但...... 即便是净涪佛身,也难以完全地放下心来,接纳这一份赔礼。 这份因果我也不知道牵扯到谁,又牵扯到哪一方圣地,但即便是我,想要去探究这一份因果,也遭遇到了些压迫,所以...... 净涪皱起了眉头。 道兄你说的是真的? 连张远山这样的大神通者,在探究这枚古旧铜钱上的因果时候,也感觉到了压迫...... 不单单是净涪,就连边上听了好一会儿的菩提树幼苗,更甚至是才刚刚回来只听了点尾巴,都未曾通晓这一切来龙去脉的五方神鸟,一时都将目光投落在了那枚铜钱上。 小和尚......菩提树幼苗更是担心地叫他,不知是想要让净涪放弃这枚铜钱,还是要让他仔细收好,莫要轻易去探究。 净涪没看它,目光仍在那枚铜钱上沉着。 好半响之后,净涪才伸出手去,捻起那枚铜钱。 铜钱被搁在石桌上放了一会,表面的温度有些低。那微凉贴在净涪指尖上,反倒叫他察觉到了些许暖意。 净涪摩挲着这枚古旧铜钱半响,眼睑半垂,似是在沉吟,然而那藏在眼睑的视线却是转落到了识海世界里,看向了识海世界里的两个净涪。 净涪本尊的表情依旧淡淡,此刻对着净涪佛身询问也似的目光,他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且先收下来。 心魔身半眯着眼,不知是笑了还是没有。 我也觉得可以先收下来。福和他拿到这枚铜钱应该有些日子了,他不也没什么事情么?我也觉得可以收。 顿了一顿,心魔身又道,倘若情况有变,我们难不成还不会将它毁了或者丢弃么? 净涪本尊没有再说话。 佛身看看心魔身,又看看净涪本尊,最后点头,那就先这样。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牵扯进这些大神通者间的因果里去了。真要有什么异动,他还有个办法。 将它献祭给了迦叶祖师! 说不得还能对迦叶祖师的破境有些用处。 至于会不会成了某一个棋局中的一枚棋子什么的,反正他现在已经在迦叶尊者的那一场棋局上了,想要再让他移位落入另一盘棋局里,怎么都得先问过迦叶、阿难这一系不是? 净涪半垂的眼睑被抬起时候,他捻着那枚铜钱的手指也收了回来,连带着那枚铜钱也很自然地消失不见。 张远山张了张嘴,才刚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没等他将话说来,他的动作就顿了一顿。 这一刻,谁也没有看见,哪怕是正面对着张远山的净涪,也完全没有看见张远山瞳孔里倒映出来的人影。 那是一位如来尊者。 尊者坐宝莲,结法印,背后层层叠叠的光明云之中,一座厚重的九层宝塔镇压诸般时空。 似乎是察觉到了张远山的目光,那位尊者微微偏头,转了目光看来。见得是他,尊者展颜笑开,微微点头,算作礼见。 张远山愣怔半响,也是端正了面容,认认真真回了一礼。 等张远山坐下,再看去的时候,映入他眼帘的,也还是个看着极为孱弱,连他一指都承受不住的年轻和尚。 然而,张远山又知道,此刻的净涪和早先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 居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么? 张远山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却很自然地将自己方才想说的话继续说道出来。 如果换了别人,我说不得要劝他放弃,但这人却是净涪你......张远山没有继续往下说。然而不论是五方神鸟还是净涪,都明白他话里没有道明的意思。 院子里的这一群人,大概也就只有菩提树幼苗仍是一知半解的了。 五方神鸟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净涪,片刻后又给收了回去。 净涪也只是笑着与张远山点头,多谢道兄。 -- 第879页 再多的,却是不说了。 张远山叹了一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与净涪说些什么。 还要再说些什么呢? 提醒净涪尽快提升修行,别懈怠,因为只有实力一步步提升,他才更能顺利地帮自己提升分量,不致让自己成为一枚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净涪是需要他提醒的人吗?!单只看这几年净涪在这沉桑界天地里的修行,就知道他心里明白得很,并不需要他再多叮嘱些什么。 沉吟半响后,张远山将手探入袖袋里,摸出了三根细长的线香来。 他将这三根线香递给净涪。 这个你收好。他边递给净涪,边叮嘱道,真个到了危及的时候,你就燃香,我会找到你的。 净涪顿了一顿,却是摇头,推拒不收。 五方神鸟打自张远山将线香取出的时候,已经瞪大了眼睛,这会儿更是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半响才张大了嘴,想要质问张远山。只是还没有等他的声音传出,张远山的眼尾余光就往他那边扫了一眼,他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着张远山与净涪说。 而张远山与净涪之间的这一场来往,最后却是张远山胜了。 净涪收下了那三支线香。 这一夜,五方神鸟都是沉默的。一直到得他们一群人散场,五方神鸟被张远山携着带回了正房里的时候,五方神鸟仍是沉默,他甚至连看都不看张远山一眼,被张远山带着入屋之后,就振翅飞落在他自己的鸟袈上,然后脑袋往翅膀里一塞,再不理会张远山。 张远山知晓五方神鸟会生气,这会儿也不着急,自己梳洗过,又换上寝衣,才站到了鸟袈边上。 你很生气,我知道。但你就不觉得,净涪和尚他确实值得我这般厚待他么? 五方神鸟没有抬头,一动不动的,甚至都不似个活物。 那三支线香,是能完全无视空间与时间间隔,甚至无视双方间的状态,在联络上张远山的同时,还能借助张远山的力量护持住对方的一种特制香料。 也就是说,不论张远山是重伤还是在闭关,只要净涪那边燃起线香,他都能联络上张远山,甚至是通过这种联络,借用张远山这边的力量。 且最高,净涪能借去张远山当前状态的五成力量。 五成! 万一时机非常巧合的撞上张远山遭遇上恶敌,正在战斗的状态,那被借走五成力量的张远山...... 所以五方神鸟的生气,张远山完全能够理解。 ......清静智慧如来,我已经能够见到他了。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号,五方神鸟的身体悄悄动了动。 你想得没错,就是净涪。 五方神鸟终于将脑袋从翅膀下方拔了出来,定定地盯着张远山,不可能,净涪这小和尚还远没有修到这一层境界。 你别想骗我! 张远山无声笑了笑。 就当前而言,净涪小和尚确实还远没有到证就如来果位的时候,但......清静智慧如来他修到了这个境界。 五方神鸟拢紧了翅膀,倒果为因,贯穿时空一切我相,那位清静智慧如来真的修到了这一层境界? 张远山点了点头。 诸天寰宇中的修士修行,自来都是自低处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上攀登,从来没有侥幸。但......走到足够高处的大修行者们,却能逆着时间河流往回追溯,贯通无垠时间空间的一切我相,成就唯一。 这样的大修行者,才是真正的不朽。 因为对于这样的大修行者来说,不论是哪一条时间线上的他,都是他,唯一的他,再没有时间与空间的区别,所以一证全证的他,除去同等级的那些大神通者,基本上也就没有了真正的敌手。 哪怕现在的清静智慧如来看着还很弱小,不过是一个十回向境界的贤位菩萨,但真要是有人敢对现在的净涪下死手,清静智慧如来会让他明白什么叫做绝望。 现在的净涪还只是净涪,不过是表相而已,本质却是那位清静智慧如来。 ......就似现在的张远山一样。 五方神鸟很想要冷静下来,可是他试了又试,却是很确定他自己做不到。 他先走到了这一步?他居然先走到了这一步?!五方神鸟也很有些抓狂,那我呢?我怎么样了?还没有走到吗? 张远山看着自己此刻很有些抓狂的伴当,抿着唇没有回答。 事实上,五方神鸟到底如何,他自己其实还要比他来得更清楚。如果五方神鸟与净涪一样,还尚且弱小到无法明晰自我本质的话,那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 哪怕就当前的表面实力上来说,现下的五方神鸟着实要比净涪强太多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顶着锅盖上来更新,很抱歉,神隐了这么久,从今天起,更新应该能恢复了。 关于倒果为因,诸般时空证就唯一,不知道有没有亲不能理解。但简单点来形容,也就是说,只要未来的净涪愿意,他完全可以颠倒自己的因果。譬如他本来是一步步从净涪和尚修行到清静智慧如来的,那么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将自己倒转,让诸天寰宇知晓,他其实是大能清静智慧如来的转世身,他的本质是清静智慧如来......这样的。 -- 第880页 多谢各位亲们,晚安。 第274章 所以如果五方神鸟这会儿真的想要对净涪下死手,都不必等张远山来,也不要佛门中的谁救援,已经行走到了那一步的清静智慧如来就能让五方神鸟撞个头破血流。 这对于寻常人来说难以理解的现象,却是诸天寰宇中再再真切不过的事实,由不得任何人否定。 正因如此,诸天寰宇高阶修行者中也才会有唯有大神通者才能真正的打败大神通者这样的说法。而且也仅仅只是打败而已,击杀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所谓大罗,可是一切时空永恒逍遥、不朽不灭的仙人。 若没有这等手段,若能轻易便被人逆转时间线在时间上流击杀,又凭什么被称为大罗尊? 故此,自清静智慧如来证道的那一刻起,五方与净涪之间的强弱便已经易转,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尽管净涪本人还在时间线的这一端懵懵懂懂地往前摸索,也一样。 更甚至,就算五方同样在未来证就大罗道果,顶天也就能将自己的位置抬升到与净涪并列,和他平起平坐。想要像早先时候那样,以俯瞰一样的姿态面对净涪,却是再不能了。 五方神鸟希冀般地看着张远山,却始终没能等到张远山的指点。他的脑袋终于一点点低落下去。 明黄烛火下,五方神鸟身上的颓唐异常的厚重明显,看得张远山都有些不忍。 他的目光错过五方神鸟,偏落到了五方神鸟脚下的鸟架上。 到最后,还是五方神鸟那嘶哑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的寂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放心,我会整理好心情的。 五方神鸟话说完,整个身体的神气都仿佛卸去了一半。 张远山并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来到五方神鸟近前,伸出手去,帮着他一点点梳理身上的翎羽。 ......你别太担心我。 五方神鸟的声音很是含糊,但张远山还是听出了些许哽咽。但现实就是那样的残酷,清静智慧如来先走出了那一步,除非五方也能跟上来,否则就只能接受事实。 他暗叹了一声,却没有跟五方神鸟多说些什么,只在五方神鸟的鸟架旁边坐了,静静地陪着他。 五方他只是再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张远山抿了抿唇,心下极是笃定。 他能走出来的。 主屋这边安静,厢房那边净涪与菩提树幼苗也不算太热闹。菩提树幼苗将自己手边的事情跟净涪总结过一遍后,迟疑了半响,还是支支吾吾地提醒净涪。 ......张道兄他......他突然将那线香给你,可能是......可能是发现了些什么,小和尚你......你多小心些吧...... 菩提树幼苗说完话,整株树都很不自在。 事实上,连菩提树幼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话到底是想要提醒净涪小心张远山,还是希望净涪防备可能会出现的意外。但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菩提树幼苗的话语及动作,都多多少少有点猜疑张远山的意思。 猜疑一个对它与净涪都很是用心的友人,对于菩提树幼苗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它还与净涪开口了...... 如此,就在猜疑这一个小动作之外,再给添上一个挑唆,足够从开智到如今从没有以这般心思揣摩他人的菩提树幼苗羞愧的了。 但菩提树幼苗又不能不提醒小和尚。 实在是张远山今夜里的动作实在太突兀了,突兀到让菩提树幼苗都觉出了不对,又如何能让菩提树幼苗轻易将这件事给揭过去? 菩提树幼苗也不愿意用那样的心思揣测张远山与五方神鸟,可要它将这些端倪置之不理,连提醒都不提醒一下净涪小和尚,它又真的做不到。 净涪笑了笑,落在菩提树幼苗身上的目光很是温和平静,轻易就安抚住了它。 且安心,道兄他应该只是发现了什么没有跟我们说而已,不妨事的。 菩提树幼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树冠上的枝叶抖得哗啦作响,真的吗?那太好了。 放下心头重担的同时,菩提树幼苗也做出了一个决定,等明天,我要跟他们道歉! 净涪没有阻止。 如果这样做能够让菩提树幼苗念头通达的话,那就去做好了。 而且对于菩提树幼苗来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好,他道。 菩提树幼苗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净涪,咧嘴笑了。 净涪摇摇头,招呼它来,时候不早了,先把今天的功课做了吧。 菩提树幼苗连连点头,待在净涪身侧,看净涪在蒲团上坐定,取来那木鱼,捻了佛珠来做晚课。 待到晚课结束,又打发了菩提树幼苗自个去修行,取来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才听见识海世界里传来的心魔身的声音。 你真的不好奇张道兄他看到了什么吗? 佛身掀起眼皮子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转过心魔身那带着细微笑意的面庞,就又被收了回来,投落在手中的贝叶经文上,不好奇。 心魔身轻嗤了一声,却只笑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佛身的目光在贝叶经文书页上的文字停顿半响,才忽然说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在了我等身上。 -- 第881页 且是好事。 在张道兄这等大神通者眼里,你我的分量加重了。 如此,我等离开沉桑界时候,或许能够轻松些许。 不,大概也不能。佛身大概是想到了方才所见的五方神鸟,他直接就否定了自己的前一句话,道,还是得谨慎。 佛身一口气将心魔身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才斜斜地瞥了心魔身一眼,问道,可还有别的了? 心魔身倒也不生气,面上笑容依旧,听得佛身问他,他还很友好地摇头,配合地答道,没有了。 佛身才收回了目光,淡道,你要是有那空闲,倒不如帮着本尊一道再仔细探查你我根底,张道兄的态度变化,总还是因着我等身上先发生了什么变故,若能探查个清楚,我们行事也能更方便一些。 心魔身偏转了目光,看向另一边厢正显化出身形来的净涪本尊,目光中带着询问。 净涪本尊摇头,不必,我探查过,没有任何发现。 顿了顿,他才继续道,我以为,或许确实是有什么发生在了我们身上,但现在的我们还发现不了。 还是实力的问题。 心魔身与佛身听罢,也有一瞬间的沉默。 片刻后,心魔身道,那就算了......本尊,你的修行还顺利么? 净涪本尊一眼看穿此刻心魔身的心思,暂且还算顺利,你若想抽身静修......待回到景浩界世界以后,诸事不用你理会,如何? 心魔身坐直了身体,定定盯紧了净涪本尊,你说的!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应道,我说的。 心魔身又望向佛身,佛身也是点头,可。 心魔身先是笑了起来,然后又问佛身道,你还要在这里停留多久? 快了。佛身答道。 心魔身盯了佛身一阵,才点头发声道,那就尽快,莫要再继续拖延了。 佛身点头。 事实上,佛身也真没有诓骗心魔身,那一夜之后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净涪就携了已经将手中诸般事宜交托出去的菩提树幼苗告别张远山、五方神鸟和陈崇,架起灵舟直入天穹。 五方神鸟与陈崇分立在张远山左右两侧,看着那叶灵舟冲天而去。 陈崇很有些担心,止不住低声问侧旁的张远山,张师......那些人真的会放净涪法师离开吗? 那些人? 五方神鸟看了陈崇一眼,才发现他的目光并不仅仅着落在诸天寰宇各方修行者所在的方位,它还不时瞥过沉桑界天地的那些高阶修士们。 显然,他们谁都不能让陈崇放心。 张远山也很轻易听出了陈崇的顾虑,他笑道,且放心,只这些人,还为难不了小和尚。 陈崇不说话了,只盯紧了那叶在翻滚灵气中扶摇直上的灵舟。 灵舟的速度极快,所以几乎只是眨眼工夫,灵舟就已经离开了天穹范围,逼近了天地胎膜所在。 早先诸天寰宇各方修行者为了进出沉桑界天地而开出的门户还立在天地胎膜处,此刻门户大敞,时不时的也有修行者穿行。 见得那一叶灵舟自沉桑界天地间飞出,几个来自诸天寰宇的天仙修士也不禁愣了片刻。 等他们回过神来后,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调转了剑光、灵光,拦截在大敞的门户之前。 然而,净涪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借路。 他甚至看都没有看那些天仙修士,灵舟就已经一头扎入了天地胎膜之中。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固若金汤的天地胎膜恍似不存在一般,轻易就让灵舟穿越过去...... 那几个来自诸天寰宇的天仙修士直接就傻了。 这是谁?是我们的人,还是沉桑界本土的人?谁认识他? 我也没有见过他。 不知道。 ......怎么办,他要出去了?我们还要继续拦人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话的时候,守在门户前的这几个天仙修士都只披着一身灵光,立在门户前,根本就没有尝试去追截那叶灵舟。也因此,到得这几句话说完之后,净涪所驾驭的那叶灵舟都已经穿过沉桑界的天地胎膜了,只留给这门户面前的几位天仙修士一个快速远去的影子。 怎么追?其中一个天仙修士抬手指着灵舟远去的方向,问着其他人。 其他的天仙修士也是沉默,再没有人说话。 半响后,才有一位天仙修士打破了沉默,我会将这件事上报白前辈,诸位且自便吧,告辞。 他说完,客气地一拱手,就头也不回地落入沉桑界天地,往那熟悉驻地找人去了。 有人率先做出了表态,其他天仙修士面面相觑得片刻,也没再多在这门户附近逗留,客气地各自一拱手,便也寻了自家的驻地落去。 都不是蠢人,见那叶灵舟轻松从沉桑界天地里升空,又没有遭遇到任何大修阻截地越过沉桑界天地胎膜,出界而去,哪儿还想不到其中的猫腻? 真是那些前辈大修不知道这灵舟的动静,才没有出手的么? -- 第882页 呵。 怕不是充聋作哑的吧。 既然那些前辈大修都没有出手,他们这些天仙小修,哪里来的底气留人?还是识趣一点的好,不然两边不讨好不说,危险一点的,说不得还会有亡命之危。 不单单是碰到净涪的这几个诸天寰宇天仙修士心里明白,就连马朝阳等一众沉桑界天仙修行者,在发现净涪那叶灵舟以后,也没有多事,只作消息滞后,直等到那叶灵舟穿过天地胎膜,脱出沉桑界天地范围以后,他们才陆陆续续将消息上报。 事实上,马朝阳这一众沉桑界天仙修行者们,真要比那几个来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都还没有亲眼见过净涪的天仙修士,要更了解那叶灵舟的情况。 好歹也是见过净涪当日驾驭着灵舟冲破玄仙大修阻拦的地头蛇不是? 当日那位云月宗的玄仙都留不住他,更何况是现在他们这些人?更何况,在他们这些天仙之上,不还是有着明良、丹荣几位金仙大修么? 明良大修本正坐于蓬庐里与一位来自诸天寰宇的金仙大修暗下比拼,是以慢了片刻才发现净涪的离去。 但他分神想得一想,还是没有阻拦。 不过即便是片刻的分神,明良还是为此付出了代价。 嘭! 一阵气浪以明良大修为中心,向着四周席卷而去。洞府周遭快速亮起一圈圈阵禁,才算是将洞府给护持住了。 明良甚至抬手掩唇,一阵闷咳。 怎么样?丹荣大修的声音自沉桑界天地的另一方传了过来。 好容易等到气息平复下来后,明良才回复道,吃了点小亏,没有什么大碍。 丹荣大修没有追着这个结果不放,只问他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另一边谦照大修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是因为刚才离开的净涪和尚? 净涪和尚......丹荣大修似乎是往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看了一眼,且随他去。 他很快问道,你们那边怎么样?需要换人吗? 不必。 还能支撑得住。 就连明良大修也回道,可以了,不必担心。 丹荣大修仔细辨别了一阵,才点了点头,今日且先稳住,莫要轻举妄动,待下一次觑着机会,再将地盘夺回来。 好! 是。 沉桑界几位金仙大修忙着与来自诸天寰宇的几位金仙大修争峙,再没分神去留心净涪那边的情况,同时,被明良、谦照、丹荣这几位金仙大修牵扯住大半心神的那一众有志于沉桑界天地的金仙大修也同样没能分心。 可这并不代表净涪那一路就真的顺遂了。 别忘了,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可还停着一座道宫。而在那一座道宫里,多的是闲得发慌的金仙大修。 见得净涪驾着灵舟从沉桑界天地胎膜的那一边穿过,进入虚空,这一众金仙大修可都难得的提起了精神,个个往灵舟看去。 那些或漠然、或幽深、或平静、或趣味、或冰寒的各色目光穿过灵舟的阻隔,落在灵舟中的净涪与菩提树幼苗身上的时候,菩提树幼苗的身体都僵硬了。 净涪识海世界里,三色神光辉耀,勉强支撑住整个识海世界,不让净涪失态。 净涪直挺挺地坐在船舱中,但目光却实在承受不住,只能往侧旁避落。 而灵舟...... 灵舟依旧在虚空中穿行,灵舟上层层的禁制也都在自如地运转,看着没有任何的问题。但净涪却非常清楚,从灵舟穿过沉桑界天地胎膜以来过去的一炷香时间里,现下正在全速前进的灵舟根本就没有离开过沉桑界天地胎膜附近。 灵舟甚至偏离了他设定的航路,正向着那座道宫行进。 半低着眼睑的净涪微微眯了眯眼睛,渐渐放松下来。 你们这是想见他? 道宫里,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道宫中的各位金仙大修闻声看去,却见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这道宫里唯一的一位天魔金仙大修。 有什么问题吗? 半响的安静后,座中一位金仙大修忽然问道。 那位天魔金仙大修垂了眼睑,但那面上的笑意却是越发的浓厚,不,没什么问题。 没有一位金仙大修相信他的话,那一道道目光还滞留在他的身上。 这位天魔金仙大修手指轻快地点着自己的唇,抬了眼睑看向道宫中的四下,目光在好几位金仙大修身上多停顿了片刻。 只是见一见的话,怎么会有问题呢?他放下手指,扯开唇角,说起来,我也很想见一见他呢。 道宫里的一众金仙大修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也就是那一刻,那一叶原本正坚定地向着道宫方向飞去的灵舟忽然就偏转的方向,就像是有一双手给它摆正了航道一样,又像是那原本施加在灵舟上的力量陡然消隐似的,灵舟沿着净涪早先设定下来的方向,向着景浩界天地的方向飞去。 坐在灵舟中的净涪很快察觉到了灵舟的变化,但三身力量汇聚,三色神光在净涪识海世界里亮起,支撑着净涪扛起那一众金仙大修们特意施加力量的目光,却是无暇去探究其中底细。 -- 第883页 那一道道心思各异的目光直到灵舟带着净涪与菩提树幼苗完全脱离出他们的感知范围,那压迫力才终于开始削弱。 佛身再一次掌控住了肉身,但力气完全耗尽之后完全疲软的身体却让他只能坐直,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净涪坐了一阵,待到力气恢复过一些后,他才挪动着身体,转过身去,沉沉看那已经远得看不见影子的道宫。 菩提树幼苗比他还要不如,可即便如此,菩提树幼苗还是发现了净涪这一刻不太美妙的心情。 ......那些人倚强凌弱的,都不是什么好人!......总有他们碰到硬茬子的时候,小和尚你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我们总也能到达那个境界的,不急啊...... 如果小和尚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回去就跟父亲告状,让树园里的各位长辈找他们去...... 菩提树幼苗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净涪,偏偏他自己的状态比净涪还要来得糟糕,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什么逻辑。到最后,连菩提树幼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净涪将目光从那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的道宫收回来时候,看见的便是已经精疲力尽昏昏睡去偏还在嘟囔着什么的菩提树幼苗。 细细听得一阵,净涪微微摇头,抬手将那已经睡着的菩提树幼苗招了回来,收入袖袋中。 ......等我证得菩提的时候,我去给你将这口气讨回来......别......别太放在心上......会影响修行的...... 净涪听得微微摇头,随手在袖袋里套上了一圈静音禁制。 他闭上眼睛,心神便即遁入识海之中。三色神光再次亮起,帮助净涪快速恢复心力。 灵舟快速穿过虚空,向着既定的目标而去。 也就在灵舟快速远遁的那一刻,道宫中诸多金仙大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心神一阵阵地摇晃,不知从哪里落下一股沛然巨力,沉沉地压落在这座道宫里,镇落在此间每一位金仙大修的神魂处。 正正是一出上好的现世报。 如果他自己不是这场好戏上的一个主角,他大概也会大夸上一声,再仔细地赏玩。 偏偏,他也是一个主角。 他是喜欢赏戏不假,可他不喜欢演戏啊。 他又不是张远山那厮。 那位天魔金仙大修扫兴地撇了撇嘴,坐直了身体。 随着他的动作,他整个人似乎也脱离出了这片时空,完全独立于这时空之外。 这一顷刻间脱出时空的,其实并不只有他一个。 天魔金仙大修随意地扫了一眼,果然就在旁边同样隔绝内外、自成一体的时空间里,发现了七八道很是眼熟的气息。 可都是刚刚道宫里坐着的一号人物。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晚了一点,各位亲们晚安。 第275章 天魔金仙大修弯了弯唇角,目光流转间,便即锁定了早先那股厚重压力的来源。 一株高有九百丈、周身辉映着清光的菩提树。 哇哦...... 天魔金仙大修低声夸赞,那目光当即就带上了满满的觊觎。 这么厉害的吗? 已经长成的菩提灵树在时间与空间的彼岸处递来目光。 天魔金仙大修半点不惧,甚至还很有心情地跟菩提灵树发出邀请,要过来坐坐吗?或者换我过去? 菩提灵树只平平地看过他一眼,便挪开了目光。然而,一直到得搭载着净涪与它幼体的灵舟穿越景浩界的天地胎膜,投入景浩界中去,他那占据了道宫中一众金仙大修心神的身影才完全隐去。 时空的涟漪一圈圈地荡开,但再多的影响都被锁在这一座道宫里,锁定在他们这一群人身上,旁人丝毫不受影响,端的是神异。 只是这边的动静,还是完全落在了张远山的眼里。 于是,连带着五方神鸟也得到了消息。 你说的是真的?他声音很有些尖利刺耳,听着极不舒服,连那株菩提灵树也在某一段时光里证道了? 张远山看了看他,沉默得一瞬,还是点了头。 五方神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可是......可是他控制不住! 那小和尚也就罢了,这段时间以来,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小和尚的天资、心性与福缘,小和尚能在未来证道,他顶多也就有些不服,顷刻间无法接受,却并不会质疑这样的结果。 人家也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格。 可......那株菩提灵树呢? 五方神鸟茫茫然地抬头,看向那叶灵舟消失的方向。 它又凭什么? 张远山暗下叹息一声,沉默着将手放在五方神鸟的脑袋上,微微用力按抚。 他们是找到了自己的路了...... 谁都知道,找对了方向,就是成功的开始。于是,也天然比别人更快接近终点,哪怕那些人比他们还要更早上路。 沉桑界里的张远山还需要安抚他的伴当,道宫里的天魔金仙大修却是不用的。 所以他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往边上分出去,只一直目送着菩提灵树的身影。到得菩提灵树的气息彻底消散,那天魔金仙大修眼底的雀跃才消减了许多,甚至都有些沮丧的意味。 摇摇头,天魔金仙大修抬起眼睑看向周围。 -- 第884页 方才还热闹煊赫的道宫这会儿死一般的沉寂。尤其是方才言语里透出几分煽动的那几位,如今就像是刚被惊雷吓着的鹌鹑一样,神魂暗淡倦乏,一看就知道刚才被重点关照过了。 看见这些人,天魔金仙大修好歹也提起了一点兴致。 他完全无视了那几个方才在时空侧旁碰见的熟悉面孔,抬手掩唇,让那笑声在手边溢。 ......还要追吗,各位? 道宫里根本就没有人应声,甚至只有寥寥几人将目光分了过来。偏那目光还是古怪居多,明明白白的就是我只看着你如何发疯的意思。 天魔金仙大修也不介意,他近乎是自言自语地开口,既然都没有打算的话,那我可就走了啊...... 各位,告辞。 他的声音明明还飘在道宫里,人却是走得无影无踪。道宫里道行真正浅薄的那几个,真真是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天魔金仙大修离开之后,道宫里安静了一阵,就又有一位金仙大修站起身来,与道宫中的一众大修虚虚抱拳,贫道洞府中的灵药该成熟了,诸位且请便,贫道就不奉陪了,告辞。 他也不等人挽留,转身就走。 而有了这两位起头,过不得多时,道宫中原本坐了一堂的席位如今都空了,只留下道宫主人与他的道友。 ......都走了啊。 道宫主人不过往左右看了一眼,殿里原本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席位尽皆隐去,殿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空净模样。 少了许多坐席,又没了外人,熟悉的宫殿显然让道宫主人完全放松下来。 他一振衣袖,身边的案桌上便摆上了灵果。 另一位金仙大修也不客气,抬手捡了一个,拿在手里欢快地啃食。 都说在这诸天寰宇中行走一定要小心,莫要小看任何人......这话果真是不假。 清甜且饱含道韵的灵果显然安抚了他的心神,这位金仙大修放松了下来。 我这次算是真真开了眼界。 道宫主人没有说话,沉默着烹煮手中的灵茶。 楚刊、刘生和、福和也就罢了,连原本只是沉桑界天地里极不起眼的一个炼气小修,都是位大神通者......他苦笑着摇头,更莫提还有这两位。 这两位也就现在看着不起眼,可在时间的另一端,人家却已经跳出来了。 别说这一次出面的只有那株菩提树,没有那个小和尚,就不能确定那叫净涪的小和尚是不是也在未来成就大罗,超脱时空,永恒逍遥。连跟在那小和尚身边的一株灵树幼株,都能顺利成长,那小和尚会在半途上夭折?别说笑了! 道宫主人沉默着给自己和友人分送了茶水。 氤氲的茶水飘荡开,扑了两人一脸。 往后......且记得再多谨慎些。 除非迫不得已,别轻易与人结下死仇。谁知道那人背后到底藏了神还是鬼? 且,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道宫主人最后道,一定要下死手,别随意给人留下翻盘的机会。 另一位金仙大修满脸赞同地点头。 不能更赞同了啊,都被吓怕了。 有着同样感慨与体会的,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两位金仙大修,还包括了这会儿安稳落在景浩界妙音寺自家禅房里的净涪。 他往景浩界天地中看了一眼。 原本还有些沉暗的天空,云层一片片地散去。 也正因为如此,那些本来阴沉厚重的云层快速变化成纯白、轻灵的云霞。澄净明澈的天空在那缥缈云霞的点缀下更是漂亮得不可方物,悬在那天穹上的大日更是明耀得仿佛能在顷刻间将整个世界的阴霾扫荡一空。 带着厚厚湿气的空气也被这阳光蒸腾着,消去了那隐晦,显得干净且清爽。 天地的变化如此不动声色,又那般的巨大,仿佛有什么存在,在这一刻将整个天地的阴霾、尘埃全都清扫了去,留一个干净整洁的世界去迎接某一个人。 这一刻的景浩界天地,真的太像太像一个清理了屋舍、备好一整桌筵席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了。 景浩界天地的表现如此明显,即便是想让其他人装作没发现都做不到。 左天行、留影老祖、慧真罗汉......等等等等,这一刻都停下了手上动作,张目往妙音寺的方向看来。 本正提着笔埋头批复卷宗的净音也难得地从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里抬起头来,彷如梦醒一般往净涪禅房的所在看去。 时到今日,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已经无法准确捕捉到净涪的气息,确定他的状态与境界了。可即便如此,沿着天地自生的感应,他们还是确定了净涪的所在。 净涪只是淡淡往外看得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来。 他边将手里一直紧抓住不放,用以防范万一的迦叶祖师画像收起,边郑重地提点着旁边的菩提树幼苗,然后还将菩提树幼苗提到自己面前来,盯紧了它问道,知道了吗? 菩提树幼苗不太明白净涪小和尚为什么跟它说这个。 它是树,更愿意扎根在土地里、安分生长的树啊,只要旁人不来招惹它,觊觎它,它怎么会去招惹旁人? -- 第885页 只看菩提树幼苗那茫然舒展的冠叶,净涪就知道菩提树幼苗此刻的茫然与困惑了。 你确实不会轻易去招惹旁人,但这诸天寰宇里,不主动去招惹人,却偏遭人觊觎、乃至被重重谋算着夺取的存在,还少吗? 说这话的时候,净涪的目光也低了低。 当年的他不就是这样吗?怀璧其罪,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菩提树幼苗被净涪的郑重镇住,不自觉地收拢了顶上枝叶,上下扫动。 净涪深看了它一眼,一个个地列数着菩提树幼苗也熟悉的例子,让菩提树幼苗好生长长记性。 我们在沉桑界走的一趟,不就是再切实不过的体验了吗?他道,你我何曾招惹过福和,他不也找上门来讨要你?沉桑界里那陈崇,你比我熟悉,不也被人寻上门来,逼着讨要遗府与传承?还有伊阿泉等一众深海巨兽...... 菩提树幼苗听着,脸色也渐渐沉重。 确实,论起沉桑界里一众人等的境遇,一直在沉桑界天地里奔走的菩提树幼苗远比后来闭关潜修的净涪熟悉。是以它其实也更清楚在诸天寰宇各方修行者进入沉桑界天地之后,沉桑界中本来很是无辜的陈崇与伊阿泉等人遭遇的种种变故与谋算。 净涪见菩提树幼苗陷入沉思,暗下点头,也没有再继续多说什么,等菩提树幼苗回过神来后,就道,且好好想想沉桑界里的事情,多分析,多理解,别只顾着表面上的收益...... 菩提树幼苗就看着对面披着青蓧玉色袈裟的净涪一字一顿地叮嘱它,这些见闻也是修行,比起其他的收获也不逊色多少,你可得认真一点,莫要懈怠了。 菩提树幼苗受教,郑重回道,是,我会仔细的。 净涪见它是真的听进去了,点点头,扬袖一甩,袖风便将它带起,往天静寺后山的方向送去,且去吧。 菩提树幼苗还待要说些什么,可定睛再看的时候,眼前哪儿还有净涪和尚?只有一株巨大的、气息磅礴的菩提巨树。 菩提巨树如今正压低了视线看它,回来了? 在菩提树幼苗见到自家父亲的时候,净涪也已经走到院门边上,甚至抬手拉开了院门。 院门打开不久,前方道路上便走来了一个人。 来人着一身灰色僧袍,手腕上带一串细短佛珠,正快步往这边走。 却正是不久前还在法殿里忙碌的净音。 净音见到站在院门边上的净涪,当即就笑了起来,但等他站到净涪面前的时候,他面上的笑意却又全都收敛起来了。 原来你还知道要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会在外头待个几十年才想起这里的。 净涪笑着与净音合掌见礼,讨饶一般地道,师兄。 净音低哼了一声,细细打量过他,却又是忍不住叹道,我如今都看不出你的修行了。想来,这些年你在外间也没有白费。 净音说着,脸色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净涪也已经打量过净音,识趣地没去提净音眉眼处缠绕不去的一点倦色,笑着将净音往院子里请。 净音显然也想听一听自家师弟这段日子以来的经历,跟着净涪在院子树下坐了。 还是熟悉的禅院,还是熟悉的菩提树下,还是这个熟悉的位置,但面前的人...... 却是大不同了。 净音一面听着净涪的经历,一面在心下暗自感叹。他这般想着,面上多少也显出些痕迹来。 非是不能控制,只是不愿而已。 随着净音在妙音寺、在佛门乃至在景浩界中的话语权日益厚重,他已经少有这般松懈的时候了。 毕竟师弟不在,清源、清笃等一众师长又都忙碌着净化景浩界的暗土世界抽不出身来,需要扛起一整座妙音寺,也需要协调整个佛门各方的净音比丘这几年是真的有些累了。 于是渐渐地,他的脑袋竟一点点地垂落下去。 净涪暗自叹了一声,也不惊扰他,扬袖直接将净音送回了他自己的禅房里。 净音全无所觉,仍自睡得安稳。 净涪独自一人端坐在菩提树下,目光悠悠抬起,望入蔚蓝蔚蓝的天穹里,享受这一刻难得的清闲与放松。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都难得地放下了修行,清净、自在地安坐在识海世界里。 层层叠叠的光明云自净涪脑后涌出,铺展过整个禅院空间,却没有惊扰到这禅院里的风、气与阳光。天气舒暖安晴,而净涪脑后的光明云悠然铺陈,双方各自安守,也是难得的和谐。 净涪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做,就这样闲坐着,竟也晃晃悠悠过了一整个下午。 待到橘红的夕阳将这天地都镀上了一层暖和的色调,那归鸟振翅滑过天空的声音才将净涪不知散发到何处去的心神唤了回来。 眨了眨眼睛,净涪坐直身体,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识海世界里,心魔身禁不住冲佛身低哼了一声。 净涪本尊悄然隐去,并不太想掺和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小别扭。 心魔身眼角余光看见净涪本尊的隐去,迟疑得片刻,到底没有叫住净涪本尊。说实话,先是不觉,等他自己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这作态,还真的是......小家子气。 -- 第886页 心魔身有些憋气地闭了闭眼睛。 但已经迟了,佛身的目光从外间转了过来,不偏不移地落在他的身上。而他那声音里,细听过去还能捕捉到一点忍俊不禁。 怎么了?你也想出来坐一坐? 心魔身闭着眼睛,不太想理会佛身。但佛身显然心情很好,偏抓住了心魔身不放。 你要真有这心思的话,那暂且换人也是可以的。所以到底要不要出来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直接告诉我。虽然我们都是净涪,但为了表示尊重,我也不能强行窥探你的心思,所以你如果有想要做的事情,你得跟我说。你不跟我说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想要这么做呢?...... 心魔身眉关忍不住跳了跳。 换了别人,是真的很难有这份功力,但谁叫,这会儿撩拨心魔身心情的,是同为净涪的佛身呢? 所以,这效果也是异常的卓绝,叫佛身想看不清楚都不行。 佛身面上快速浮起一点笑意,但在心魔身注意到之前,那点笑意就又消隐了去。 心魔身快速整理了心情,抬起眼睑沉沉看佛身一眼,你还记得你先前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记得。虽然知道心魔身这是在转移话题,佛身也老实点头,放你闭关修行。 你记得就好。心魔身周身渐渐散出纯净的光芒,光芒渐渐汇聚,凝成一道星芒,投入识海世界的天穹星海去,没事的话,别来扰我。 待到星芒隐入天穹星海,心魔身已经完全不见人影了。 佛身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连张嘴都来不及。半响后,他看着空荡荡的识海低语,虽然我们都知道你因为我等对妙音寺产生了些归属而别扭,可事情还没有完全分理,你就这样丢开手去,万事不沾的,也太过份了些吧? 心魔身到底能不能听见,是不是真的已经完全收敛心神闭关潜修,同为净涪的佛身还能不知道?可心魔身就是摆出一副我没听见的模样不冒头,佛身也不能强扯心魔身出来。 到底这景浩界里还算安稳,纵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净涪出面,那也是些许琐事,还远没到要劳动净涪三身的时候,更何况,佛身与净涪本尊也确实应承了心魔身。 佛身掌控着肉身,看着空荡荡的识海世界,很有些无言。 半响后,他无声摇头。 罢了,他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 心魔身先前就得了他与净涪本尊的承诺,而净涪本尊又惯常是个丢开外事的主,那些事情可不就剩下他了么? 净涪不过盘算得须臾,便将这景浩界里真正需要他来的事情整理过来了。目前的景浩界称得上安稳,便有些许小摩擦,也在佛门、道门与魔门的掌控之内,没什么大问题。 暗土世界那边,有清源、清笃、清显等一众大和尚负责净化;景浩界这边的小地府也已经联络上了诸天寰宇的大地府,比起净涪当日离开时候,生死轮回法则也有所修补,除了还需要些时间以外,看着也没有什么问题;天穹那九重云霄处,则有左天行领着道门、散修建立小天宫,一点点修复世界;就连魔修们,也都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天地外魔云的建设...... 比起还时常爆发大小战斗的沉桑界来,景浩界已经走上了正轨,而且还在快速地发展,并不需要净涪来操心。 于是净涪也就很愉快地将这些事情都给抛到了脑后。 顺带的,他也无视了景浩界凡俗生灵之间,慧真罗汉与可寿金刚两位明争暗夺的法脉。 且由得他们自己争去吧,反正怎么也妨碍不到他。 再说,只要双方的争峙不曾越线,这样的争峙对景浩界而言,也是一种良性的竞争。 至于真棂将来要开启的沙弥尼一脉......连真棂自己现下都还在潜修积攒实力呢,顶天就再斟酌、计划着,真正要去做,还得等真棂的境界到了才行。 实力才是立足的根本。 净涪从来都是这样认定的。 如今也没有想要变易的意图。 更何况,修为是实力的一部分,智慧自然也是。 所以即便他回归到了景浩界世界,真正要他来做的,还是修行。其他的,不都有人分理了么? 净涪这般愉快地想着。 顶多,也就是再提点一下三位弟子而已,没其他别的了。 净涪迎着微凉的晚风笑开,然后便在妙音寺那久违的暮鼓声中取了木鱼来,在面前的平整土地摆了,又将佛珠从手腕上褪下捻在手里,最后再拎起木鱼槌子。 等最后一遍催促晚课的暮鼓鼓声传来,净涪的手里的槌子也正正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伴着木鱼声响起的,是那佛珠子轻轻磕碰的碰撞声,也是那流畅的诵经声,更是那菩提树叶在晚风中的婆娑声。 这规律、节奏又和谐的声音其实并没有传得太远,但净音的禅院就在净涪侧近,且因为净音这几年极少在他那禅院里睡下,都只在法殿中留宿,禅院里的阵禁许久没有启动,这动静自然就落到了净音的耳边去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净音确实支撑得辛苦,心神在那纷扰人事中损耗太过,如今一朝放松,没那么容易醒来,又或许是因为这声律非但不扰人,甚至还很能安抚心神,净音只是翻了个身,就又更往那清静睡乡中沉了下去。 -- 第887页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晚了,各位亲们久等,晚安哈。 第276章 等净音醒来的时候,暗沉的天色正隐着一抹暗白,且那抹暗白正在不断积蓄力量。而待到它彻底爆发的时候,如今霸道侵占了这天地的黑暗也都要避让。 净音不太在意那个,他只愣愣地坐在云床上,看着面前陌生的摆设发呆。 自净涪师弟离开景浩界、清源清笃等一众师长镇守暗土界域而他担起妙音寺重责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能完全放空自己的时间了。 因为真的是太忙、太忙了。 而且他完全不希望自家师长和师弟离开时候还好好的法寺在他手里败落,他更希望自家师长与师弟从外间回来时候见到的还是他们熟悉的生活法寺。 妙音寺可是他们的家。 净音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晨雾散去,晨曦完全舒展开来,将那重重阴霾驱散,他才眨了眨眼睛,将那些也不知散发到哪里去的心神给收拢回来。 而等到净音去隔壁敲门的时候,寺里的钟声正远远传来。 师兄?来给净音开门的净涪站在门边很是惊奇地看着他,你今日里不用去大法堂主持早课吗? 虽然他是离开了几年,但他可还记着净音一天到晚需要处理的一摊子事呢。 其中当然也包括每月初一晨早寺里的大早课。 说起来,这事其实是作为妙音寺主持的清源大和尚的责任。但没办法,谁让清源大和尚现在根本就不在寺里呢。也就只能由净音担起来了。 反正原本该清源大和尚这位主持料理的事务现在基本都移交到了净音手上,也不差这么一件事。 哦,这事啊,我将这事交给清显师叔了。 净涪听见,不由多看了净音一眼。 他没听错吧,净音师兄他那话语里,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净音倒是理直气壮。 别这样看我,我是请假了的。他边跟着净涪往里走,边道,恰巧清显师叔这些日子从暗土界域里回转休整,就请他帮着忙碌几日了。 因着憋住笑意,净涪面色很有几分古怪。 师兄,你请假,谁给你批的啊? 作为妙音寺当代佛子,在清源等一众理事大和尚专注净化暗土界域诸般事宜的这个当口,净音才是妙音寺里紧握大权的那位。由此,他若也要请假稍作休整,现下妙音寺里基本就没有哪一个够资格作出批复。 净音目光瞥过净涪,在菩提树下的蒲团上坐了。 想笑就笑,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他没甚好气地道,随后顿了一顿,才回答净涪的问题,还能有谁,我啊。 便是净涪先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可能,如今真听净音这个答案,净涪还是撑不住,捂着腹止不住地笑起来。 净音先还很是随意,但随着净涪的笑没完没了地持续,他面容都木了,到得最后,更是直接板了起来。 ......很好笑吗?他问。 哪怕笑得都直不起腰来,净涪也还是强撑着点头,回答净音,是很好笑啊。 净音默默地看他一眼,又耐心等了半响,偏净涪像是没完没了一样,在那笑得个开怀。 ......你可笑够了吧?净音再问净涪。 净涪半响没有言语,只那笑声不时传出。 净音索性就不说话了,由着净涪在那里笑个开怀。 这样笑出来就很好。这样放纵地笑过一场后,师弟他应该就能够放松下来,不用再那么紧绷着了。 他坐在蒲团下,微微抬头看向那辽阔高远的天穹。 或许是因为这一日的天气很是不错,连带着坐在菩提树下的净音面上也慢慢地攀上一点笑意。 待到寺里钟楼传来最后一遍催促早课的钟声,净涪已经收拾了心情,将木鱼又拿过来摆在身前。 他给净音也分了一套。 净音并不客气,接过净涪递过来的那套木鱼就放在了面前。 他拎着木鱼槌子,往侧旁看去。 专心,师兄。 净音收回目光,同时谨守心神,念诵经文。 虽然分别了几年的时间,但净音、净涪这俩师兄弟的默契还在,一场早课顺利又自然。 净音拿着木鱼槌子沉吟片刻,才将它放下来,连带着木鱼鱼身一道,递还给净涪。 虽然这几年间净音也没有耽误了修行,但到底还是没能跟上净涪的速度,被净涪将那差距又扩大了去。甚至都不必他人来说,单只这一场早课,净音自己就看出来了。 他并不生气,也不气馁,更准确地说,他是高兴的,甚至是心疼的。 他这弟弟一样的师弟啊,也不知道这几年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才让他的修为增长如此迅捷。 但看着面前抬眼看他,神态悠然的净涪,净音又将那心疼掩了去,只让那欢喜满溢。 你的修为是越发进益了,不错。他笑着赞了净涪好一会儿,也不曾去追问净涪的修行,只问他道,你这一趟回来,可是能多待上些时日? 净涪想了想此刻还在宗门里的杨元觉及还在以战养战四处奔走的安元和,再看看识海世界里悄无声息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答道,应该是能的。 -- 第888页 这一趟出去经的事不少,他与净音说道,也很有些收获,所以需要时间来消化吸纳。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像是生怕净音会将手中事务再分派给他似的,又快速补了一句,所以待处理过些杂事之外,我就得准备准备闭关了。 净音如何听不出净涪这一番补充下的小心思,他没甚好气地斜了净涪一眼,放心,我也没指望你! 净涪理亏,这会儿便只对净音讨好地笑笑,不敢多说个什么。 师兄弟两人这般对坐着,倒也没觉得什么别扭。想到了什么,就开口与旁边的人说话,不想说了,单只这样坐着,享受着晨风也没甚关系。 师兄。坐了一会儿后,净涪忽然开口唤他。 净音微闭着眼睛,正好好地享受这一刻清闲与放松,听净涪唤他,便随意地应一声,嗯? 净涪也不跟净音遮掩,问道,师兄这几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将手中的事务分摊下去吗? 或许是因为这会儿难得的清闲让净音的心情舒缓,所以也就不在意净涪的这个问题。 他依旧闲闲地坐着,随意道,怎么没有?只是各位师叔伯驻留暗土界域以后留下来的窟窿太大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填补得上来的,还需要再等等。 事实上,这一年以来净音的日子比起净涪初初离开景浩界时候好过多了。虽然还是被镇压在卷宗山脉下,但对比起刚刚接手妙音寺时候的那两年,净音已经很知足了。 净涪支起半片眼睑看了侧旁的净音一眼,又将那眼睑放落下来。 行吧,师兄他修行也没放下,妙音寺看着也是蒸蒸日上,甚至是越发的鼎盛,显然他分寸把握得极好,并不需要净涪来多说些什么。 师兄弟两人闲坐了半个晨早,才算是终于说起了正事。 诸如佛门、道门、魔门甚至是散修等各方势力的发展变化,因此也会掺杂上几个净涪熟悉的名号。 左天行、留影老祖,甚至是杨姝、程沛乃至他的三个弟子。说来,这些故人在这几年里也多少还称得上成功。 而慧真罗汉与可寿金刚这两个则算是有胜有负,短时间内还没有个结果。 净涪也只听着,偶尔搭上几句话,问上一两个问题,便就罢了。可要说净涪不在意这些故人,又不是。 净音能够看出净涪听得认真,只是有些清风拂面的感觉。风过尘落,便也就放下了。 净音想了想,心下微微一笑,也就放了过去。 拿起然后放下,放下再拿起,或许本来就是这么的简单,不必拘于情,也不萦于心。 很好啊。 一日晨早的时光,便就这样被师兄弟两个散漫着挥霍掉了。但这难得的放松,却也洗去了净涪初初自外间归来时候的那点倦乏以及净音久理俗事沾染的那藩篱,倒也不算是浪费。 到得那大日挪移到天中,净音停住了话头,往前方殿宇张望过去。 净涪看他面上神色,略等了等,等净音回过神来后,就笑着摆手催他,行了,师兄,你在我这里待得也够久的了,该走了吧,别等到清显师叔亲自来找人啊...... 似乎是想起了清显大和尚的手段,净涪甚至夸张地打了个寒碜,我可不想被清显师叔记上一笔。 毕竟清显大和尚从暗土界域里出来,是休整来的,不是要帮着净音处理寺里的那些杂物。若不是因为知道净涪昨日里从界外归来,知道净音这几年确实也忙得昏头转向,清显大和尚可不会这么容易接手净音手上的那一摊摊事。 要知道,净化暗土界域也是很累人的。 净音被净涪这一番插科打恽拉回心神,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净涪冲着净音讨好地笑。 行了。净音心累地站起身来,一起走吧。 净涪也很干脆地站起身,跟着净音一道往外走。 他既然从界外回来了,作为晚辈,总得去拜见师长的,不然,真就会是被清显大和尚找上门来。 在妙音寺各处驻守的大和尚那里转了一圈,净涪再回到自家禅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午间的空气尤为疏朗,阳光也有点过分的热烈,但净涪还是看见了依次分立在院门边上的三人一鹿。 也不是旁人,正是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净涪的三个弟子。 见得净涪从道路的另一头走来,三人都振奋了精神。 弟子等拜见师父。 净涪走到近前时候,他们三人更是肃容合掌行礼,不敢有丝毫怠慢。 五色幼鹿迟疑一瞬,试探着往前迈出两步。 净涪瞥了它一眼,没说什么。 五色幼鹿低低鸣叫一声,终于壮着胆子,几步跨到净涪侧旁,那滚圆的眼睛更是笑成了线条。 都来了?净涪一眼看过三人一鹿,也不说什么,直接便推开了院门往里走。 那就进来吧。 白凌当先应了一声,就跟在净涪后头往院子里走。 净涪自己在蒲团上坐下,又是一扬手,在他面前不远处放出三个蒲团,对白凌等人示意,都坐吧。 菩提树宽大的树冠为他们一行人遮挡住了那不太扰人的烈阳,也给他们添了两分安定。 -- 第889页 看起来,师父对他们还算满意...... 五色幼鹿绕着净涪转了两圈,最后还是在净涪微微透着笑意的目光下退回到了谢景瑜侧旁位置。 都说说吧,这四年你们身边发生的事。净涪目光直接就落到了坐在左下首的白凌。 谢景瑜与皇甫明棂都不觉得意外。 说到底,白凌才是净涪的大弟子。 白凌沉吟片刻,便站起身来,对净涪躬身合掌一礼。 坐下说吧。净涪道。 白凌也就坐了下来。 弟子开始时候,都在和其他道友为小地府忙碌,一直到得小地府被大地府接掌之后,弟子才交出了手上的事务,退出小地府,但弟子身上还是担了个游神的职位...... 说到这里,白凌悄悄觑了一眼净涪的表情。发现净涪面色不变,他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 你是怎么想的?但他胸中提着的那块石头还没有完全落下,净涪的声音就从上方传了下来。 白凌心下一凛,弟子以为,能在修行中为天地、为众生做些实事,也是好的,是以便没有极力推托。 白凌不是完全能闲得下来的人。即便他很早就跟在净涪身边修行,见多了净涪佛身的行事,可白家的事情在白凌身上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记。 有权欲,不是什么坏事,且白凌知晓其中的分寸,又不曾为此歪曲心性,净涪也就没有勉强他。 他只微微颌首,稍稍提醒一句,便示意白凌继续。 白凌肃容应了,便也就继续将这四年里的经历与净涪粗粗说过。他说完后,便又对净涪一礼,端端坐正了。 净涪再点头,目光随即转落到白凌侧旁的谢景瑜身上。 谢景瑜显然有些紧张,他面容绷得极紧,瞳孔也有些飘浮。不单单是他,便连倚在他侧旁的五色幼鹿也都低下头去,不敢看净涪。 净涪微微扬起唇角。 谢景瑜似乎察觉到了净涪目光里带出来的意味,他紧掐了一下掌心,也站起身来与净涪深深躬身一拜,才坐下来,死死垂着目光,奋起一腔孤勇,弟子,弟子这几年都在吴国皇宫里...... 吴国。 净涪记得,那是谢景瑜出身的国家。吴国当年荣宠一时的贵妃,就是谢景瑜的生母。在那吴国皇宫里,谢景瑜还有一位同母异父的弟弟。 ......弟子在那皇宫里的太医所领了一个职称,平时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帮着些女官、大监看病...... 净涪没有打断他,仍自端坐,听着这位承接了他佛门衣钵的弟子那相当精彩的见闻。 虽然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既然都是人,便多有相似之处。皇宫那个大染缸,净涪也是亲自体会过的,知晓它的威力,不禁就更细看了谢景瑜一眼。 谢景瑜本身底气就不够,被净涪这么一眼看得险些结巴。 幸而谢景瑜这几年也是历练出来了,又知道坐在上首的是净涪这个自家师父,到底还是撑住了个样子,顺利将话接续下去。 等谢景瑜将话说完时候,一边好容易缓过神来的白凌暗地里觑着净涪的脸色,帮着低声说话道,师父,师弟这几年在吴国皇宫里的修行也还算是顺利,可见...... 净涪目光就落在了白凌身上。 他离开妙音寺,进入吴国皇宫,你知道? 白凌一下子不敢说话了。但上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仍自平静,多少也宽了白凌的心,给他壮了壮胆子。 听闻师伯昨日里就见过了师父,而且今日又一道去见过几位师叔祖......师伯应该将师弟的事情跟师父提起过了吧? 白凌暗自吞了口水,硬着头皮点头回话,弟子知道。 净涪没有再多问些什么,微微点头,就将目光挪开,重新放落在谢景瑜身上。 你说服了你净音师伯,又说服了你的师兄,还妥善安置了它......做事也算周到。不过,我还有个问题要来问你。 谢景瑜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他略略挺直背梁,请师父问。 净涪微微颌首,这几年你滞留吴国皇宫,确实没有耽误修行,但比起你师妹来,你的积累却是浅薄了许多......如此,你可有后悔? 要知道,谢景瑜是在净涪的接引下入佛,先前在谢家也不是受到重视的那个,所以即便他出身书香之家,他的底蕴也比旁人差了好些。 和皇甫明棂比起来,谢景瑜在这方面的缺失尤为明显。 谢景瑜顿了一顿,目光终于抬起,却不是看向旁边的皇甫明棂,也没有回应正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五色幼鹿,而是胆大地直直迎上净涪的目光。 净涪暗下挑眉。 弟子不曾后悔。 哦?净涪发出了一声疑问,没有打断他。 谢景瑜抿了抿唇,道,弟子寄身吴国皇宫,并不是因为那几人心中有结。弟子不否认对于那几人,弟子喜欢不起来,但弟子也没想要对他们做什么,只是想要更近一点地看看他们这些人到底会如何落幕而已。 至于因为寄身吴国皇宫而不能及时补充的底蕴,弟子以为......不必急于这一时。 净涪面色终于动了动,哪怕为此拖慢了你提升境界的速度? -- 第890页 哪怕为此拖慢了我提升境界的速度。谢景瑜一字一顿地答道,而且,师父,弟子并不以为这一时慢就是一世慢。 师父也好,师伯也好,乃至是整一个妙音寺,也都在庇护着弟子。他说得非常的直白,弟子并不急着去抢那一点时间。 净涪定定看了谢景瑜许久,一直到谢景瑜都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才慢慢地笑起来。 谢景瑜一直强撑着直视净涪,所以他异常清楚地看见那浅淡的笑意是如何在净涪素来平和的面容上绽开的。 还没等他自己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先松了一口气。等他完全意识到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另一种兴奋所填满。 师父他承认了! 他师父,景浩界妙音寺的净涪和尚,承认了他的修行道路! 不单单是他,甚至也不仅仅被牵扯进去的白凌与五色幼鹿,就连一旁静默了许久的皇甫明棂,都被谢景瑜的欢喜感染到了,一时个个将嘴角拉扯出弧度来。 净涪就坐在蒲团上,微噙着一点笑意看着这三人一鹿,等着他们那将胸中心绪无声宣泄。 本尊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疏忽这些弟子了? 他对着识海世界开口。 已经利索闭关潜修的心魔身完全不露头就算了,被佛身点名了的净涪本尊也没有显化身形,只有那声音被送了出来。 你要像护崽老母鸡一样将他们带在身边? 佛身只略想一想,便即连连摇头,还是算了吧。 净涪本尊似乎往识海世界之外扫了一眼,现在他们这样,不好吗? 佛身叫净涪本尊这么一问,也转眼看向那三人一鹿,点头道,确实,就现在这样,也不错了。 佛身说的这样不错,还真不是虚言。 每一个真正的修行者,都在走着自己的道。师父可以在前方引领,可以在侧旁护持,但路到底怎么走,到底该做出哪个选择,都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有主见,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优势与缺陷,是非常不错的特质。 等谢景瑜等三人都平复了心情之后,净涪才道,你想得明白,很不错。但你也要记得多给自己做些准备。 有备,方能无患。 谢景瑜与皇甫明棂若有所思,白凌和五色幼鹿却是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白凌与五色幼鹿勉强能算是跟着净涪一路走出来的,哪怕不曾看见过净涪早些年间为自己布下的重重后手,也见过其中一鳞半爪,对净涪的做法可谓是无比推崇。 这一刻白凌跟五色幼鹿这一人一鹿听得净涪提点,当然就牢牢地刻着心底里,用以时刻警醒。而与这两位相比较起来,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就要差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各位亲们久等了! 第277章 也不是说这两位就蠢笨,只是因为没有深刻的体会,多少有些轻忽而已。 净涪提点过谢景瑜后,便看向了谢景瑜侧旁的五色幼鹿。 皇甫明棂看见,悄然松了口气。 五色幼鹿却没有皇甫明棂面对净涪时候的那份紧张,它站起身来,似模似样地对净涪点头礼拜,才对着净涪一声声地鸣叫。 净涪听它说完,半是沉吟半是询问地开口,五色鹿族群里又有人送消息过来了? 五色幼鹿点头的同时,又低鸣了一声,将来人身份与净涪点明。它顿了一顿,似乎不太确定自己的判断,可它偷偷看了上首端坐树荫下更显清爽疏朗的净涪,还是遮掩着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哪怕真的是它猜错了,也总比小和尚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撞上那别人的算计来得好啊。大不了,五色鹿族群来质问的时候,就由它来将事情认下。反正五色鹿族群想要借它来谋算小和尚就是不行! 五色幼鹿快速地垂了垂眼睑。 是远乌......净涪微垂下眼睑,但他很快又抬眼笑开,我记下了,会小心他的。 说完,他却是定睛望向了五色幼鹿,便是远乌要冲我来,我也有办法支应他,倒是你......你与他同为五色鹿一族,他年岁、见识、修为、手段样样都强过你去,他若真有意坑害于你,多的是手段。你若再与他接触,必得多多留神才是。 五色幼鹿轻快地应了下来。 旁边的谢景瑜多看了五色幼鹿一眼,又悄然收回目光。 净涪看向最后剩下的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拜了一礼,才来回话。 弟子这些年都留在寺里静参,有净音师伯看顾,又有诸位师兄弟提点,都还算平顺。 净涪点了点头,等着皇甫明棂的后续。 她该是还有别的事情要来问他。 皇甫明棂壮着胆子将目光抬起,小心地打量过净涪面色,才斟酌着用词道,弟子在寺里修行,日子平顺且多有进益,自然万事无忧,但......弟子虽不曾出山,却也未到两耳闭塞的程度。 净涪没有说话。 皇甫明棂顿了一顿,继续道,弟子前一年曾收到几个旧友的来信,信中言说,弟子闺中一位好友因不堪夫家磋磨,已和离归家,可其中多有波折不说,那好友和离之后的日子也甚是难捱,弟子颇有感触,是以多有去信开解......不过成效寥寥,弟子...... -- 第891页 弟子不解。 净涪瞥了一眼皇甫明棂眉宇间的困惑与难过,便问道,哪里想不明白? 白凌、谢景瑜与五色幼鹿等都提起了精神,侧耳细听。 倒不是他们就对皇甫明棂说的那些女儿心事起了心思,实是这几个想从净涪对皇甫明棂的开示中学到些东西。 所谓言传身教,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皇甫明棂答道,弟子闺中友人既然决议和离,也已经顺利和离,经了这事,她心胸本该更开阔才是,可弟子前些日子居然闻听她又与昔日和离且已经在议亲的夫婿多有牵扯......弟子就很想不明白。她既然已经从樊笼中脱出,又何以回头,再搅乱去旁人的事情? 皇甫明棂说着,目光也已抬起,看向了净涪。 净涪略一沉吟,只问她道,你可曾问过她? 皇甫明棂答道,弟子去信了,却始终没有得到答复。 净涪又问道,那依你之见,你该如何行事呢? 皇甫明棂应是先前就曾自己琢磨过了的,如今听净涪来问,只略略停了一停,便站起身来,对净涪合掌躬身一礼,请道,师父,弟子想下山。 白凌、谢景瑜与五色幼鹿尽皆侧目看向皇甫明棂。 师父才刚回来,你就想要下山? 皇甫明棂也只能苦笑。 净涪细看得她一阵,笑道,既是想好了,那你便去吧。方今之世景浩界还算昌和,你走这一趟,不会有太多的妨碍。 白凌抬眼往上方净涪处一瞥。 天静寺的慧真罗汉如今可是在景浩界凡俗人世中行走,传扬佛门正理,皇甫师妹下山,真的不会招惹来这一位么? 净涪顺着白凌的视线回望过来。 白凌见得他面上的平静,略一致意后便低下头去。 谢景瑜和五色幼鹿都在侧旁看得清楚,一人一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悄悄拿眼角余光去瞥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察觉到了,却没太多的反应,仍在蒲团上安静地坐着。 她本就是反复斟酌过了,才在师父面前提起的,如今又得了师父的准允,便是再有其他妨碍,又怎么能反悔? 净涪将座下几位弟子的动作尽数收在眼底,又见他们身上的诸多俗事已有定论,心绪尚且清平,便自开口道,此次我在外间寰宇中行走,颇有所得,便再与你等说一说《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及至五色幼鹿听得,尽数收摄心神,静守一念,安静听经。 净涪轻抬手,在身前结说法印。而他袖袍轻扬之际,却也有一蓬菩提清光从天静寺的方向回返,在净涪身后铺展开,映照出一株菩提树来。 这一株自菩提清光映照而来的菩提树与净涪身后栽种的那株菩提树大为不同,清圣灵动,不过是枝叶摇摆间,便有菩提灵光摇落,意蕴散化。 便是白凌、皇甫明棂等人不曾问过谁人,只见得这一株灵光四溢的菩提树一眼,也已知晓这一位的来历。 他们不自觉地又看向了净涪,心下各各感叹。 但他们这三人一鹿中,也唯有谢景瑜一人,在看过这株清圣灵动的菩提灵树之后,又转了目光,去看安静伫立在净涪身后,真正扎根这禅院土地的那株菩提凡树。 菩提凡树依旧很是安静,只随着这院中随时转过的风舒展枝叶,并未有太多的动作,普通而平常,就如这天地间数不胜数的凡物一样。 谢景瑜本该像是他的师兄师妹一样,随意一眼瞥过这株凡树,专心等待净涪的开讲才是。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株菩提树随着这天地间的风摇摆枝叶,他的目光竟一时无法从这株菩提树身上挪开。 他越看越渐入神,身体不自觉放松、调整,呼吸更是慢慢地与这株菩提树摇摆的枝叶重叠,甚至通过这一株菩提树,和另一位浩大磅礴的存在契合。 谢景瑜心神俱净,除眼前这一株菩提树以及那位与他同呼吸的存在外,竟未曾察觉到本已准备开始讲经的净涪又停了下来,坐在一凡一圣两株菩提树下,静静等待。 与天地同呼吸吗? 自家这师弟/师兄倒是好运道,好资质,也难怪他会是承接师父衣钵的那一个。 白凌、皇甫明棂这两人眼界、学识俱都不差,此刻轻易便看出了谢景瑜的状态。他们对视一眼,便又各自安静坐着,不去惊扰此时的谢景瑜。但五色幼鹿却仍然能清楚看出这两位眼底余留下来的羡慕。 五色幼鹿无声弯了弯眼眸,守在谢景瑜侧旁,等着他醒来。 过得好一会儿,谢景瑜方才从那种玄妙体悟中清醒过来。他不过是堪堪回神,便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急急地竖起耳朵去收摄身边的声音,同时又迅速抬起目光往净涪那边看去。 可别因为他的这一时晃神,错过了师父的讲经才好...... 幸而灌入他耳边的只有这世俗间的风声与细微的杂箱,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了。 安静得很。 看见上方净涪堪堪抬起的眼睑,谢景瑜当即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收摄心神,静心听经。 果然,就在他心潮堪堪平静下来的那一刻,上方有经文传落。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 -- 第892页 白凌、皇甫明棂乃至五色幼鹿的动作也都不慢,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们的心神便浸入在那无边的佛理之中。 净涪不曾在意他们这几人从这经文中体悟到了什么,又在他们自家的心念导引下去往了哪一个方向,不曾在意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从他这禅院中传出,去往妙音寺各处,落入妙音寺一众沙弥、比丘、和尚耳中,只一心持守,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落在耳边的时候,净音停下了手上动作,转了目光看向净涪禅院的方向。 师弟啊...... 即便净音知晓自家这位师弟这一趟外出收获匪浅,可他也未曾想到,自家师弟居然真是又往前走出了好一段距离。 他笑着微微摇头,很自然地结痂趺坐,闭目听经。 净音又不同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这些人,他道途已定,对自家的修行也早有定论,不可能将净涪的道理尽数收摄,只能择而论之,同时补足自家修行道理中的缺漏之处。 待到左□□、留影老祖等人察觉,自远方调转目光看来的时候,赫然便是妙音寺满寺上下静听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景象。 也就是说,倘若谁家起了心念,在这一刻率领座下部属攻入妙音寺的话,他都能轻易攻入到妙音寺的祖师堂去。但是...... 谁家真要这么做,才是嫌自己活得不耐烦了,想着去死一死呢。 左□□与留影老祖遥遥对视得一眼,便即各自收回目光,盘膝坐定了,静听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第278章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左□□与留影老祖各自将视线往天地四方望了一圈,见其他人或是低头,或是避让,方才将目光调转回来,直直地望入对方所在。 这两位景浩界的当世大修,一个占长,一个意气,谁也不愿后退一步,便这般僵持了下来。 净涪不大理会他们两人,他讲完这一部经,便停住了话头。 白凌便要领着谢景瑜、皇甫明棂及五色幼鹿退出去,但五色幼鹿与谢景瑜对视了一眼后,落后了一步。 白凌多看了五色幼鹿一眼,又悄悄地在上首的净涪面上瞥了一眼,到底没说什么,与净涪一拜,退出禅院去。 谢景瑜最后给了五色幼鹿一眼,便跟上了白凌。 待到禅院里只剩下它与净涪这一人一鹿之后,五色幼鹿便端端正正趴伏在净涪座前,低头不敢作声。 净涪细看得它片刻,便想明白了什么,你想好了? 五色幼鹿低头轻轻鸣叫。 以五德合五色,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细细探来,也颇有些玄妙之处,但景浩界只是一方小世界,你想走这一条路子,单只景浩界中,却又没有什么先例,你若真走上这一条路,需要你自己来摸索探究的地方就会有很多...... 净涪平静地将这一条修行道路上的利弊尽皆与五色幼鹿细说了,五色幼鹿听完,也只是短促地鸣叫了一声。 净涪沉默半响,淡道,倘若你是担心远乌借着五色鹿族群对你的天然优势来算计我,大可不必。他不动手便罢,若真动手,谁胜谁负,还得做过一场才会有定论。 远乌想要凭借五色鹿族群吃定他,没那么容易。 五色幼鹿先是摇摇头,又长长地鸣叫一声,然后才壮着胆子,将脑袋伸到净涪手边,小心地将净涪手臂上蹭了蹭。 就像一个努力想要保护亲人的孩子,倔强地不愿意自己成为那一个漏洞。 它自是知道净涪和尚厉害的,但它却还是不愿意自己成为别人谋算净涪和尚的那个跳板。 而对于五色鹿族群来说,远乌与它,他们会选择哪一个,真是再明白不过了。所以,它需要为自己辟出另一条合适的修行道路来。 待到五色幼鹿退开些后,却是净涪将手按落在五色幼鹿的脑袋上。 一抹金光稍纵即逝。 五色幼鹿晃了晃脑袋,分神去查看识海里忽然多出来的那点东西,呦? 我对五德没有太过深入的研究,这些只是皮毛,你拿去细细参悟,总也能成为一枚种子。净涪对它道,但你要想真正走五德合五色的道路,往后就得跟你师兄们一样,多用心思参悟,可不能像先前那样一味地仰赖血脉。 五色幼鹿乖顺地对着净涪连连点头,又抬头等了等,见净涪再没有其它的话,才又站起身来,对着净涪深深一礼,退出禅院去了。 禅院院门边上,不独独是谢景瑜,就连白凌与皇甫明棂也都在。而显然,白凌与皇甫明棂已经在谢景瑜这里打探过了,如今见它从院子里退出来,面色都还算平常。 五色幼鹿站到了谢景瑜边上。 谢景瑜领着五色幼鹿,和白凌及皇甫明棂一道往外间走,边走边低声问五色幼鹿道,如何了? 五色幼鹿低低地叫了一声,同时轻快地晃了晃脑袋。 谢景瑜、白凌乃至皇甫明棂都领会了它的意思。 师父他同意了?那就好,我还担心师父他生气呢,毕竟先前丁点先兆都没有,倘若师父他误会你一时兴起就更易道途...... 谢景瑜都没敢往下说。就连旁边听着的白凌一众人等,也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 第893页 尽管费力收拾了心情,再面对五色幼鹿的时候,白凌面上还残留着惊悸。 师父他的性情你也是熟知的,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又在他面前表了决心,日后可就得更仔细些了,别有一天,你又要跟师父说你改了主意。你自己知道的,真要有那一天,师父就不是今天这么好说话了。 五色幼鹿连连点头。 师兄弟几人一面说着,一面也渐渐走远了。可即便如此,他们的声音还是随着风在净涪耳边打了几转。 净涪不太理会,随意抬手,面前摆放着的几个蒲团直接就剩余一个,而蒲团与他之间,又摆放了一个几案,几案上摆放着茶壶、茶盏等物什。 再随后,净涪抬眼往前方一望,便正正看见羽衣玉冠的左□□抬手推开院门。 左□□目光不过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快步走了过来,自顾自在净涪对面的那个蒲团上落座。 净涪抬手将一杯茶盏放落在他面前,自己另取了一盏茶水在手。 我刚见你那几个弟子离开,不得不说,在这上头,你倒是好运道。 左□□羡慕得心里发涩。 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就羡慕净涪有这么几个弟子,而是羡慕净涪有一个能够帮他引导弟子的师兄。 不论净涪因何缘故将他们收入座下,但几个弟子在他丢开手,一任自然生长的情况下,都没长歪不说,且还长得不错,这就真是没处说理去了。 左□□自己就没有这个运道。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净涪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敢,这样的运道你也不可以有。 他说完,将茶盏掀开,凑到唇边啜饮了一口。 左□□一阵语塞,面上却安稳得很,还顺道将话题接了下来。 我师父如今只剩了我一个弟子,哪儿再来一个师兄弟帮忙?总不好再去劳烦我师父他吧? 左□□说完,又笑了笑,再说了,想要让我师父他出山,也得我这里有个好苗子才行啊。 净涪不说话,连带着目光都收了回来。他低头啜饮两口茶水后,便自将杯盏放下来了。 左□□在净涪的目光下勉力安坐了一阵,到底没能稳住,索性就垮了肩,收起那副端肃模样,放松下来,以一种随意探听的姿态,来与净涪搭话。 你当日匆匆离开,可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 净涪瞥了左□□一眼,似乎是看出了什么,倒也没有遮掩,直接便将沉桑界那边的事情与左□□说了。 太乙仙,金仙...... 饶是左□□,也止不住地露出几分向往。 片刻后,他一整脸色,投桃报李般地将景浩界这一段时日以来的事情和净涪说了一遍。 当然,座中的这两人都知晓,这些消息本身没有太大的用处,仅仅只表明了道门与妙音寺,又或者单单是左□□与净涪之间的友好而已。 净涪也没有太多表示,仍自稳稳当当坐在蒲团上,看着左□□行事。 左□□好容易将事情说完,似乎也有些口渴,一口气将手中茶水饮去了半盏。 饮完半盏茶水后,他摩挲着杯盏半响,终于抬眼看向了净涪,净涪,你说我若是也往那诸天寰宇中走一走,你觉得如何? 此时天色正渐渐沉降,稍显昏沉的天色笼罩了左□□的半张脸庞,却没能压住他眼底的眸光。 净涪扯起唇角,倒是真的觉得有点好笑。 左□□要不要往那诸天寰宇走一遭,又该不该去,他自己心里不是有分寸的么?哪里就需要来询问他了? 左□□如何就没看见净涪眉梢眼角处那细微的嘲讽?他也稳坐住了,等待这净涪给他的答复。 净涪笑了一回,待到意气尽了,方才敛了面上笑意,平平淡淡开口,你心里自有主意,又何须来问我?只一点,你若真的要往那诸天寰宇走一走,且先得将这边的事情分理妥当再说吧。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不过你若真想要离开景浩界,一切事宜可都安排妥当了才好。 左□□在如今的景浩界道门大权独揽,手上又掌着景浩界九重云霄上的小天庭,可不比他这个基本没什么大事的闲散和尚,说走就能走。左□□要是胆敢随意丢开他手上的那些事务,怕不等他走出景浩界范围,就得被天道给拉扯回来。 左□□一时沉默,落在净涪身上的目光更有几分无奈。 净涪大概能猜到左□□这家伙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但...... 谁规定的左□□退了一步,我们就得接招的呢?心魔身托着腮,闲闲坐在识海世界里,用左□□的脸色作景,赏玩得不亦乐乎。 眼见着净涪不接茬,左□□脸色一整,所有多余的表情顷刻间尽数敛去。 他垂落视线望着手中的半盏茶水,三年前,我在九重云霄上接待了一位界外道门修士。 净涪识海世界里闲坐的心魔身倒也罢了,只轻飘飘地将目光往左□□面上转了一圈便收回来了,可执掌着肉身的佛身却是稍稍坐直了身体。 但这却不是结束。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小魔域留影老祖那边,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左□□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又抬了起来,此刻正望定了净涪。 -- 第894页 净涪佛身侧耳认真听着。 待他们离开后,我与留影老祖碰过面......这两位客人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势力,我们也摸不清他们的根底。可偏生他们的目的却很是相似。左□□的眸光几许深凝,竟似是要与这暮色融成一片。 他们都想要这一方世界啊,净涪。他顿了一顿,又道,或者最少,也要我们让景浩界重回昔日三方割据的状态。 第279章 虽然道门和魔门在景浩界的实力还保存得相当完整,威势不俗,看着就不像是会衰落的样子,但事实如何,景浩界的高阶修士都清楚得很。 有净涪在的一日,景浩界的佛门,不,应该说是妙音寺就绝对不会停下强盛的脚步。而只要妙音寺不停下这样的脚步,跟不上妙音寺实力增长速度的各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妙音寺一点点抛在身后。 就算是同为佛门一脉的、当前的景浩界佛门魁首天静寺也一样。 这就是同时汇聚天命与实力的强者掀起的大势。 这个时代都是他的。即便是左□□,输了也只能俯首。 不过左□□如今也看开了就是。 看不开他现在也不可能如此安闲地坐在净涪对面喝茶啊不是? 呦呵,心魔身并不如何意外左□□此刻的心境,他更多的,是在识海世界里跟佛身起哄,后院失火了啊,这是。 左□□本也是天之骄子。对于真正的天之骄子来说,输一时未为输,甚至输一世也不是输,输自己且一蹶不振才是真正的大败亏输。 佛身此刻也很稳得住,他目光锁定在左□□身上,关注点异常的明确。 你们怎么确定的?他们与你们直说了? 是啊。左□□毫不讳言,此刻嗤笑一声,毕竟在人家那些前辈眼里,我们这个小天地里出来的所谓强者,也不过就是些坐井观天的小喽啰而已,哪儿值得人家这些真正的高修花费心思去遮掩谋算? 天色彻底暗淡下去了,此刻夜月未出,唯有一点孤星缀在天边,染出几分初秋的薄凉。 所以你们的想法是...... 净涪问起,左□□也很坦率。 我们的想法啊,左□□对着净涪笑了笑,当然是想要看看我们会不会有机会了。 这个我们,委实是异常的灵性。 它既可以是天剑宗,也能是整个道门,又或者是天剑宗与天魔宗,更或是道门与魔门,自然,也可以是景浩界的整个修行界。 至于它具体是指的哪一方,如今只看净涪如何理解,又将如何决断而已。 净涪佛身与心魔身听得清楚,却是同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这所谓的机会,其实并不单指景浩界世界里的机会,还包括那辽阔的诸天寰宇。 不论左□□,还是留影老祖,他们也都是嗷啸天地的人物,胸中自有激荡的豪气与骄傲,诸天寰宇中横行的前辈又如何呢?倘若真有机会,他们也不是就不敢出手。 而且这机会也显而易见的。 妙音寺,或者说就是净涪。 他们都知道,没有人能轻易让净涪交出他手上的东西。而到得那个时候,两虎相争搅起的这趟浑水,就会是他们的机会。 收拢他们在景浩界中的失地也好,往浩瀚寰宇中伸手也罢,总会有他们迈步的空间,而不会像早先那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脖颈上系着的那绳索收紧,一点点夺走他们呼吸的余地。 佛身抬手拎起茶壶,给左□□那本就半满的茶盏又续添了几分茶水,面上不见半点愠色。 机会么,总是会有的。他道,就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真的确定了立场。 左□□定定地看着他面前的杯盏。 随着茶壶壶嘴的远离,杯盏里的涟漪也渐渐平息下来,他倒映在那清澈茶水中的面容也一点点地平稳。 我们都是景浩界的修士,沉默半响后,左□□端起茶盏,将它抵到唇边,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愿意破坏它的休养生息。 景浩界天地先前历经劫难,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一段时间,得以恢复一点元气。其中的艰难,他们都看得清楚。到得如今,即便是恣意如出身天魔宗的留影老祖,也不免存了一些私心。 这一点子私心或许无法改变他们最后做出的决定,但也留了一些周旋的余地。 净涪定睛看得左□□一阵,缓缓点头。 且给我一点时间。 左□□一时没有说话,只扬起唇角,将那杯盏的茶水慢慢啜饮,细细品尝。 好半响后,左□□才将杯盏放下,问道,对了,还没问过你呢,净涪。 净涪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你出去走过一趟,如今回来,可有什么感想么? 感想?净涪沉吟片刻,斟酌过字眼,才答道,天地高邈且辽阔以及......无穷的可能。 无穷的可能?左□□呢喃般重复,忽然抬起视线看过来,笑意轻扬,缘法与危机并存? 净涪只是笑笑,不点头也不摇头。 -- 第895页 事实上,也真不需要他再来说些什么,左□□心里自有决断。甚至不包括他,就连其他诸如留影老祖等不好踏足妙音寺的景浩界大修士,也同样有着他们自己的认知。 左□□目光在净涪面上停留得半响,才转了回来。 净涪也不理会他,任他权衡。 左□□一直坐到月上中天,才恍然回神,告辞离去。 净涪略送了送,便又坐回了菩提树下。 他挪了灯盏过来,摆案抄经。 心魔身没有打扰他,一直到得他将书页整理甚至装订成册,他才揶揄般提醒道,我以为你忘了今日有客上门了呢。 佛身头也不抬,我没有忘记。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昔日因果,今日终能了去一桩,也是幸事。 净涪佛身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此刻在妙音寺里挂单的两位僧人。 昔年净涪在景浩界中行走,寻找散落在景浩界各方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曾经为收集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结下三十二件因果,其中绝大部分的因果都已经在那时当场了结,但还是有那么一两件因果,因当时所有者无所求,便拖延了下来,一直到得今日。 佛身说着,随手将装订成册的佛经放在案桌上,站起身来,踏着晨间的薄雾离开了院子。 净涪去了却昔日因果的时候,左□□也已经离开了妙音寺,找到了等候在天剑宗山门外的留影老祖。 远远察觉到左□□的气息靠近,周身缠绕着一层馥郁酒香的留影老祖掀起了一片眼睑,往左□□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又重重阖上了。 他远去的神思依旧飘飘摇摇地周游在魔门初建的云天里。 左□□循着留影老祖漏出的一丝气机找到草亭子时候,看见的就是仰卧在亭栏上还不忘拿着手中酒罐的留影老祖。 看见这样的留影老祖,左□□全不意外。 他在草亭中央处放着的蒲团上坐下后,便即自顾自地开口。 我才刚从妙音寺出来,净涪他......左□□顿了一顿,却是道,他又变强了。 留影老祖那不轻不重的鼻鼾声依旧极富节奏地起伏,似乎还深陷在那梦乡中,全然不曾听见左□□的话。 左□□也不如何在意留影老祖的态度及反应,仍自继续,他变强的,不仅仅他的实力,还包括他的心胸与意志。 他的道心更坚实了。 道心指引着他前行,眼界开拓着他的道路,他在一步步踏实地变强,也在快速向前迈步,我们如果还只停留在当前的增进速度,还只在原地滞留,恐怕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很多话,左□□不能跟别人说。包括早已远离的杨姝,甚至是他的师尊陈朝真人,他唯一能够透漏一分的,也就只有留影了。 说来也是古怪,他与留影老祖,一个执掌道门权柄的剑修,一个镇压魔门权柄的大魔,却能坐到一处说上三两句话。 左□□自己每每想来,也都得摇头。 你有决断了? 左□□兀自沉思时候,一个似乎裹夹着酒气的声音忽然响起,在那恰到好处的时机里撞入他的耳膜。 左□□转眼看去,果真就对上了转眼看来的留影老祖的视线。 留影老祖的目光里都还沁着几分醉意,醺醺然不知所归。 你就没有么?左□□并不回答,反而是望入留影老祖的醉眼深处,反问起他来。 嗝。 留影老祖打了一个酒嗝,又醉笑了一阵,道,浅水......浅水可养不出真龙...... ......我早就该,该离去了......他似乎又被那周身笼罩的酒意裹夹,渐次沉入那醉乡之中,连带着声音都渐渐含糊不清。 若不仔细着点,怕是连左□□这样的大修士都要听岔了去。 这景浩界大局......大局已定,天意......人心......尽数聚拢一处,否则那可寿和慧真也不会那么轻易现身...... ......我魔门,到底是......争不得了...... 随着声音彻底低去,原本仰卧在亭栏里的留影老祖也没有了踪影。 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留影老祖他就走了。若不是这草亭里还有一丝酒香萦绕不去,即便是以左□□的境界,恐怕都不能确定留影老祖真的来过。 趁着草亭中的这一缕酒香还没有完全散尽,回过神来的左□□迅速道,且莫急着行事,过不得几日,净涪那边应该会有些东西要给我们。 为了让他们这两拨人坚定远走的决心也好,或是给过去的那些修行岁月画下一个结点甚至是为未来留下一段缘法也罢,依左□□对净涪的了解,净涪必定会将他手头上的消息送些过来。 第280章 左□□话说完时候,那一缕酒香也终于完全散去。 虽然没有得到更多的回应,但左□□却知道,这话留影老祖听见了。 既然他的话留影老祖已经听见了,那么接下来留影老祖最后到底会怎么做,左□□就不会多做干涉。 他坐在草亭的蒲团上,遥遥望着东方那轮破开一切云霾的朝日,也笑了起来。 辽阔寰宇中有无限可能。 -- 第896页 净涪固然先走了一步,又或者是更远,可那又如何呢?道就在脚下,他总会赶上去的。 细说起来,很多在弱小时候棘手、难以处理的事情,到得强大起来时候,却真的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费不了多少事情。 左□□非常明白的这个道理,现在就在净涪面前先行展现了一遍。 净涪看着恭敬退走的两位比丘,回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净音,这事就有劳师兄了。 净音摇头,笑道,我妙音寺也正要巩固自身名望,这恰好就是个机会,我还省了事呢。 顿了一顿,净音又问道,接下来,师弟你有什么安排吗? 净涪想了想,摇头。 暂时来说,应该是没什么事情的。 净音看起来很是松了口气,既如此,我就问一问,师弟你对我妙音寺藏经阁,有什么想法吗? 藏经阁? 净涪眸光一动,却没有立时说些什么,而是看定了净音。 净音就道,清远师伯、清笃师伯他们如今都还在忙着暗土世界那边的事情,虽然不是说寺里的事情就完全不管了,可...... 现在我妙音寺日渐壮大,事务繁多,我等净字辈的师兄弟全都忙得脚不沾地,但人手还是不够,所以我就想着,如果师弟你不忙的话,是不是就能将藏经阁的事情接过去? 当然,师弟你如果能帮我妙音寺培养出更多可用的后辈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净音说话的时候,眼里的光简直亮得刺人。显然为了这件事情,他是真的很头疼。 人手不足说起来简单,但其实是底蕴的事情。 如今的妙音寺前景很是光明,可底蕴不足仍然大大地拖住了妙音寺的发展。净音就算不为了解放自己,单只为了妙音寺,也得想办法将这个问题解决了啊。 头疼了很久的净音最后还是将目光放到了净涪身上。 没有办法,现在妙音寺里能够叫得出名号、有些能力的净字辈是真的忙。唯一能够算得上清闲的,也就只剩下回归不久的净涪。 说实话,如果不是念在净涪在外头着实奔波劳碌,早在净涪回归妙音寺的第一天,净音就要跟他摊牌了。如今容他逍遥闲逸这两三日,已经算是净音这个师兄对净涪的纵容与维护了。 对于妙音寺如今的情况,净涪只看一眼,也已经是洞若观火。 如今又被净音找上门来,他更是无从推脱,只得点头,行吧。 他这边一点头,净音就笑了起来。不过这妙音寺里,对于净涪同意接手藏经阁这件事情,最高兴的还不是净音,甚至不是那些还没有收到消息的妙音寺新一辈弟子,而是如今负责镇守藏经阁的清镇大和尚。 几乎是净涪在净音这里点头,接下藏经阁这件差事的那一刻,清镇大和尚就出现在了两师兄弟面前。 都还不等净涪与清镇大和尚见礼,他的视线就先被一枚非金非木的铭牌遮挡了。 净涪握住那枚铭牌,目光在铭牌上篆刻的藏经阁三个云纹上转过一圈,看向清镇大和尚,师叔,你这也...... 太急了吧? 清镇大和尚素来严肃庄重,此刻脸上却是布满了往日里鲜见的笑意。 怎么了?他直接就截住了净涪的话头,是哪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你问,我跟你仔细说说。 净涪沉默了一阵,无言看过去。 一旁看得清楚的净音压住了笑意,不让自己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 作为师兄,真要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回头就不好见净涪了。可要让他去同情自家师弟,他又实在做不来。毕竟比起已经清闲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净涪来,净音那边的事情更加琐碎,更加繁杂。 相比起同情净涪这个师弟,净音还是更想心疼心疼他自己。 净涪目光瞥过旁边的净音,只沉默了一瞬,便微微摇头,仔细跟清镇大和尚询问起藏经阁的诸般隐秘来。 对于净涪的这些问题,清镇大和尚委实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盏茶工夫,妙音寺的藏经阁在净涪面前,就真的是再无隐秘可言了。 等到净涪的问题问完,清镇大和尚确认他再无疑问,又亲看着他接掌藏经阁里的诸般阵禁,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轻松地笑了起来。 净音见得,也不愿浪费这个机会,觑准了时机便要开口,师叔,如今藏经阁的诸般事宜皆有净涪师弟接手,你...... 清镇大和尚几乎就是看着净音、净涪两师兄弟长大的,如今不过堪堪听清净音的话头,就已经把握住他的意图了。 都不等净音将话说完,他直接一整衣袍,纵身远去。 寺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去暗土,也看看那边的情况。这边若有什么事情,你们拿主意就是,不必等我了。 清镇大和尚走得极快,他的声音还在净涪与净音耳边徘徊,人就已经没有影踪了。且连他的气机都消隐得异常干净,哪怕净音想留人,都抓不住踪迹。 净音直接就僵在了原地。 净涪在旁边看得直想笑。但为了不让净音转头冲他爆发,还是遮掩住了,等净音回转过心神后,他才端正了脸色,问道,关于藏经阁,师兄有什么建议吗? -- 第897页 净音自己案头上的那堆积如山的卷宗都还没完全处理完,正是缺人的事情,恨不得金福完全将藏经阁的事情接过去,又怎么愿意再沾染一星半点?如今听得净涪问,他直接便是摇头。 师弟既接了藏经阁镇守的位置,便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他一句话敲下了定音锤后,随即又是笑开,只与净涪道,但有一点,师兄希望师弟你能多放点心思。 净涪就静静地看着净音,不点头也不摇头。 净音看他这般情状,也不生气,只咧开嘴笑,如净涪所料的那般道明自己的要求。 我妙音寺现如今诸事繁杂,实在是缺人缺得不行,师弟你就当是帮帮我师兄,多替师兄我找出几个合用的师兄弟来吧...... 净涪略想了想,带了净音重新在蒲团上落座,又亲手给净音倒了茶水来。 寺里若是真的缺了合用的人手......他慢慢道,师兄为何不考虑凡僧? 净音拿着杯盏的手顿了一顿,他放下杯盏,抬头细看净涪。 目光在净涪面容上转过几圈之后,净音才收回视线来。 凡僧...... 不过区区两个字,净涪却在净音的声音里听出了异常复杂的情绪。 显然,在妙音寺极度缺乏打理人手的情况下,如今执掌了整个妙音寺、负责妙音寺诸多事宜的净音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他们,但是...... 难啊。 净音长长叹了一声。 不是他眼界狭窄,看不见凡俗僧侣,也不是他心存偏见,低看了他们,实在是难。 不瞒师弟你说,我也曾经想过调用那些师兄,但他们不是我想调用就能调用的。 他也不细说,只将那其中的难处与净涪略一提点,便就略过。可即便如此,也足够净涪摸清其中的关要了。 说到底,还是在于人心。 比起整个景浩界佛门来,妙音寺上下的风气其实算是不错的了。起码在妙音寺里修行的凡僧与修行僧之间没有太多的龃龉与隔阂,只是相互之间的平淡,在无数年月里各自划分出来的界线与区域中各自修行而已。 对于界线另一边的同参,他们互不打扰,互不干涉,偶尔修行僧还会给凡僧施予援手,相比起天静寺那边,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起码他们双方之间没有仇誰、怨怼不是? 可是这样的隔阂与疏远,在如今想要整合两处的净音看来,却也是难办。 双方这般无干无扰的,无数年月地过来,也已经是习惯了,如今要贸然变化相处模式,恐怕不仅不能如意,反而是惹出事端来。 净涪听着净音说话,片刻没有言语。 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也只是听着,没有多说些什么。 净音堪堪将话说完,那先前一直落在杯盏中茶水的目光忽然提起,直接就转到了净涪身上。 净涪将目光抬起迎去,看见的是净音平淡眸光中沾染着的柔和笑意。 当然,师弟你现在听到的这些,其实都是托词。他笑道,真正的原因...... 不过是你师兄我的威望不够,不足以慑服寺中内外,令我妙音一脉完全顺服,所以才这般犹疑,迟迟未敢有太大的动作。 如果他是净涪师弟,有无上威望在身,行事又何须如此顾忌,只敢在那旁枝末节上周转,而不能真正触动根本? 不过是他做不到而已。 他确实是妙音寺当代佛子,得妙音寺一众师长认同,如今已经基本接掌了整个妙音寺的实权,但......他还是做不到。 他不是净涪,他是净音。净涪只有一个,净音也只有一个。 天静寺慧真罗汉那边......净涪问道,近来如何了? 第281章 景浩界凡僧与修行僧之间的问题乃是由来已久,净音在这件事情上束手束脚真是再正常不过了,净涪半点不觉得惊讶。只是这件事情,早在净涪离开景浩界之前,就已经全权由慧真罗汉接手了才是。 难道即便是慧真这位景浩界真正意义上的佛门始祖出面,也是一样的无解局面?不可能吧...... 净音听净涪问起慧真罗汉,哪儿还不明白净涪的意图? 可这件事情,正因为如今出面解决的是慧真罗汉,才如此的胶着。 依旧是一团乱麻。净音叹了一声,紧接着却是抬手一招,取了一份卷宗来,递给净涪,让他细看。 这是早有准备的啊。 净涪看了净音一眼,没有说什么,接过卷宗,拉开来查看其中的内容。 卷宗的记录很详尽,但净涪看得也很快,过不多时就将卷宗里的内容看完了。他慢慢地将卷宗重新卷起,放到一侧。 不奇怪。心魔身嗤笑道,祸根早在当日就已经埋下,无数岁月来,太多太多的人被那歪曲的经义耽误,走上了岔路,慧真如今要来收拾,总得先让他们泄了胸中的那口怒火才是。 不说他们,就连慧真罗汉自己,对于他现如今所面对的情况,不也是早有准备的么? 净音看着净涪将卷宗放下,慧真罗汉现在还在天静寺地界各处奔波,但效果寥寥。 净涪抬头,放眼望去。那双黑漆的眼眸间,悄然浮起几丝金色的光泽。 -- 第898页 不。看着远空的净涪摇头,这位祖师的做法效果不错。 嗯?净音发出一声疑问,皱起眉头沿着净涪的目光看去。 但入目的只有一片璀璨得夺目的金色佛光,那佛光刺得净音眼睛生疼,根本就看不清佛光内部的情形。 他不自觉地别开视线,重重地眨着眼睛缓解眼部的不适。 净涪看见他这模样,笑了笑,手指在他眼前虚虚一点。 净音只觉一片清凉从外间涌入,又快速游走过眼周,过不得多时就将那刺痛彻底拔去。 他轻轻松了口气。 净涪见净音恢复过来,便将手指收了回来。 我可以看看那边的情形了?净音边眨着眼睛,边问道。 净涪答道,可以了。 得了净涪明话,净音又一次张目望去。 这一次映入他眼睑的,果真就与上一次他看见的不同。上一次他看到的只有一片金光,但这一次,他却是清楚地看见了金色佛光内部的情形。 一尊庞大的罗汉金身虚空趺坐,看那罗汉金身形象气机,果真就是慧真罗汉不假。但这尊罗汉金身周遭却有一片自天地间凭空生出的黑红火焰舔舐、包裹,竟是正在被煅烧着。 也不知这一片黑红火焰已经煅烧了罗汉金身多少时日,但就净音此刻所见,怕是远未到这一片火焰熄灭的时候。 而随着黑红火焰的煅烧,那尊本来厚重圆满的罗汉金身如今却周身斑驳,甚至...... 净音都能够感觉到那尊罗汉金身中正有一道道的裂痕自内而外崩出。当然,这些裂痕也正被自十方虚空涌入的金色佛光修补着。 但相对来说,还是崩毁的速度快于修补的速度,所以净音这会儿才能看清罗汉金身上的那些裂痕。 察觉到投落在身上的目光,那尊本来闭目静坐在黑红火焰中的罗汉金身忽然偏头,瞪眼扫了过来。 那无边威势陡然压落净音心田。 净音下意识退避躲闪。但事实上,他的目光却直直迎上那尊罗汉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闪避与退让。 到了这个时候,净音才恍然想起,其实这会儿真正查看这那罗汉金身情况的,并不是他,而是净涪。 如果是他,受不住那位慧真祖师罗汉金身的目光,被逼退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但如今是净涪在看,他不过是借了净涪的手段,看见他眼中看见的画面而已,并不是真的由他独自面对这位祖师的威势,哪里需要避让他? 净音安定心神,又仔细打量那尊罗汉金身一阵,确定过那尊罗汉金身的情形,才收回目光。 慧真祖师那样的情况,也能算得上好?他有些好奇,不太清楚净涪这判断是怎么得来的。 净涪笑了笑,怎么就算不得好?这火既然烧了起来,自然就会有熄灭的时候不是?而且这火烧起来,他以及天静寺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也有了能够着手的地方,不好么? 净音仔细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点头道,确是。 但那始终是天静寺的事情,与他们妙音寺这边厢似乎没有多少干系,尤其是在那位慧真罗汉似乎着意控制自己行迹的情况下,妙音寺这边的问题,还需要他们自己解决。不过...... 净音回头看了一眼净涪,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弟,你老实跟我说,那位慧真祖师这么几年都没有跨入过我妙音寺界域,是不是因为你跟他有过什么协定? 净涪微微摇头,不过是默契而已。 净音深看了净涪一眼,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行吧,我妙音寺的事情,自然得我们自己来解决。 虽然说自家这位师弟没有特意拨乱反正,但也没有刻意阻挠不是?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纵然自家师弟得世尊释迦牟尼看重,贸然插手其中,因果牵扯之下,那位慧真祖师真能跟他来个不死不休。 净涪察觉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却是问道,所以在这件事上,师兄你有想法了吗? 净音站起身来,对着净涪合掌稽首作礼。 净涪直接避了过去,师兄? 净音也不勉强他,自己在蒲团上重新落座之后,又冲净涪招手,示意他也坐回来。 净涪坐好,细听净音说话。 在今日之前,我也确实有些想法。他道。 净涪点点头,不说话,就继续听着。 我希望师弟你能将你的名刺借我。净音说道,那目光坦然明亮,就如此刻明耀的天光一样。 净涪不去猜,直接问道,师兄想要我的名刺来做什么? 我想要邀请我妙音寺界域中的诸多大德凡僧,请他们来我妙音寺修行。同时,也请这些大德凡僧教导诸多年轻凡僧,与我们妙音寺诸多师兄弟一道修行。 净涪听完,心思不过一转,便已经权衡过其中利弊。 便连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也没有说话,甚至露出了一个纯粹的笑容来。 净涪也同时笑了起来,利索点头,甚至当场就取出自己的名刺递给净音。 净音仔细将净涪的名帖收起,也不跟净涪多说,叮嘱净涪尽快接手藏经阁,便就起身离去了。 -- 第899页 在他的案头上,可还有堆成山的卷宗在等着他呢。 整一个妙音寺里,最忙的就是他了。当然,净涪这一日之后,也要忙起来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从这些事情上脱出身来,偷得半日清闲,那就得看净涪自己的本事了。 净涪看着手中拿着的那枚藏经阁铭牌,微微摇头,却也不耽搁,转身就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里还是净涪昔日熟悉的模样,除了往常都络绎不绝的妙音寺弟子之外。 如今的藏经阁整个空荡荡的,粗一眼看过去,统共也就只得那十三四人,少得可怜。且便是这为数不多的十三四人,也都是行色匆匆。找书、登记、离开,快的那几个,整一个借书过程根本就不超过半炷香时间,慢的也只在找书的时候多耗些时间,找到之后也不会像往常一样待在书架旁消磨时间,而是急匆匆地离开。 不过就是净涪在台阶处显出身形的工夫而已,藏经阁里原本的十三四人也散得只剩下两个了。然而就这两个仅剩下的沙弥,也都不是来借书的,而是负责料理藏经阁杂事的。 净涪在门口略停了停,才抬步踏上台阶。 他可真是放心啊。心魔身这话语颇有些意味不明。 佛身头也不抬,语气淡淡地直接回道,我与师兄都在寺里,那时离着藏经阁也没有多远的距离,师叔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句话语间,净涪就已经走入了藏经阁里。 他也不打扰那两个在藏经阁里忙碌的小沙弥,径直上了阁楼。 妙音寺这藏经阁布置得很是严谨,一层套着一层、一层隐着一层的阵禁铺设,将整个藏经阁护得密不透风的。 饶是净涪,没有手上那藏经阁镇守铭牌,真要想走入这层处于藏经阁顶层的阁楼,也需要多费些功夫。 但现在,有藏经阁镇守铭牌在手,这藏经阁里的阵禁与布置有一种算一种,就都会是净涪的帮手,而非是阻挠。 而且这还只是暂时的。等到他完全接手藏经阁的阵禁后,这一整个藏经阁都会是他的主场。到得那时,他甚至还能随意添加增改其中的阵禁。 藏经阁顶层的阁楼不大,但也不算小,除了主阁之外,还分隔出了左右两间静室。 净涪作为妙音寺藏经阁净字辈最为出色的那一个弟子,当然是上过这一层顶楼的。但即便是他,也只在这左右两间静室停留过,从来没有踏足过主阁。 主阁,才是妙音寺藏经阁真正的中枢所在。 净涪平静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走到紧闭的门前,伸出手去稍稍用力,推动那扇门户。 咔哒的一声轻响,门户应声而动,对着净涪敞开。 净涪不过往里一扫,便将整个主阁的布置看了个通透。 饶是识海世界里一直安静的心魔身,见得内中布置,都禁不住啧啧出声。 真是巧思。难怪这么多年来,即便景浩界魔门人才辈出,也没有几个打过妙音寺藏经阁的主意。 念及前尘,心魔身也只顿了一顿,便即转换了口吻,你打算怎么布置? 佛身不太在意心魔身陡变的态度,他只看了心魔身一眼,便道,在阵禁一道上,我比不上元觉,所以将这些阵禁再升级替换是不行的,顶多,就是在这些阵禁的空隙里头,再添补上些许小手段也就是了。 心魔身点点头,但他眸光一转后,却是不知怎地来了些许兴致。 不如......我也来帮帮忙? 虽然碍于这藏经阁归属佛门,不好明目张胆地出现魔道的手段,但心魔身统摄净涪一身魔道修为,对魔道的手段、心思尤其熟悉了解,即便不能动用他的手段,只凭他的心思,也能给那些胆大的后辈一个惊喜。 佛身看着跃跃欲试的心魔身,实在不好搅了他的兴致,便点了头。 你且看着,要布置的地方提醒我,我来布置。 心魔身托着腮点头,目光已经一圈圈转过这个主阁,仔细雕琢着脑海里的一个个方案。 佛身由着他盘算谋划,自己进了门,先给主阁中设着的那处佛龛奉香敬礼,然后才在主阁中央那蒲团处坐下。 甫一在蒲团上坐下,净涪便觉耳畔响起一声声佛唱。那佛唱悠长且清正,须臾间便镇压下无数杂念,还得心头一片空明。 净涪微微低头,取出那枚藏经阁镇守铭牌。 果然就看见那枚镇守铭牌上的云纹正亮着淡金色的佛光,恰恰巧的激活状态。 处于激活状态中的这枚藏经阁镇守铭牌非单帮助净涪震慑心神,还在不断地汲取着净涪的气机,自发帮助净涪炼化、掌控这一枚镇守铭牌。 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笑,他们是有多想让你担起藏经阁啊? 在这藏经阁主阁里留了后手的,竟不单单只有刚刚离开的清镇大和尚,还包括不知在暗土世界里滞留了多久的清笃、清显两位大和尚。尤其是清笃大和尚,这布置几乎就是以他为主的,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都只是辅助而已。 净涪也只是无奈地笑笑,倒也不如何生气。 在净音已经担起整个妙音寺而其他藏经阁弟子又未曾成长起来之前,藏经阁这一摊子事,确实也就只能他来担起了。 -- 第900页 更何况,如果他真不愿,那在落座这一个蒲团之前,他有的是机会更易改变这里的布置。 到底是他不愿而已。 对于佛身的心思,心魔身自然也是清楚的,是以他只是这么一笑,便揭过了这一茬,继续雕琢他脑海里的那些镇守方案。 净涪仍旧不去打扰他,只握定了那枚镇守铭牌,配合地在镇守铭牌上快速留下属于他的气机。 有了净涪主动,他的气机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渲染了整一个镇守铭牌。待到整个镇守铭牌都浸染了净涪气机的那一刻,以净涪所在的主阁为中心,道道明亮却不刺眼的灵光升腾而起,在藏经阁中流转游走,宣告着藏经阁镇守大和尚的正式易位。 饶是净涪见得,都怔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 倘若只是如清笃大和尚那般,将镇守藏经阁的职责分摊给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也就罢了,毕竟清显、清镇两位大和尚也是藏经阁的镇守大和尚,帮着他分担镇守职责,他们之间的权限转换,属于很正常的分派调度。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镇守藏经阁的主要权柄还是在清笃大和尚身上。 但现下,却是清笃、清镇、清显这一代藏经阁镇守大和尚完全将职责转让给净涪,属于换代,动静不免就有些大了。 藏经阁这边的动静首先惊动的不是此刻就在藏经阁里的那两个小沙弥,而是还在自己的案台前埋首卷宗的净音。 净音抬头往涌动佛光的藏经阁看了一眼,眼中滑过笑意又快速隐去。 他本待放下手中卷宗,亲往藏经阁与净涪一贺,但还没等他动作,耳边就先传来了净涪的声音。 道贺就不必了,师兄若有心,不如再分调几个得用师弟来我藏经阁,也好替我将藏经阁的事情接管接管。 净音当场就笑骂出声,你想要人,我还想要人呢。可如今,哪儿又有人手分派给你那边去?! 藏经阁那边是什么情况,净音能不知道? 如今寺里的师兄弟都忙,能抽出身去藏经阁借阅经典的都少,你们那边人手绝对够用,你唬不了我! 净涪摇头,师兄这话不对。我藏经阁又不是只管借书、还书。阁中收藏的万千书典,都是需要仔细打理、保存的。哪儿就能少了人手? 师弟你......净音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么快就将身份转换过来了吗? 净涪道,师兄,你别以为你这样说,就能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我藏经阁需要人,很需要人。 唉。净音重重叹了口气,好吧,我先给你记上。等哪里人手充裕了,我再给你调。 要说净音这个师兄对净涪是真的没话说,可即便如此,净涪也不敢将净音这话当真。 他是见识过净音忙得焦头烂额的模样的,也真切地知道净音的称职,而现如今,整个妙音寺都缺人,不单单只有他接手的藏经阁。 净涪缓了一下语气,似是斟酌着退了一步。 师兄,既然你那边暂时没有可以调用的人手,我这边也是真的缺人,我也知道我妙音寺各个堂院都是人手稀缺,这样...... 你索性将挑人的事情交还给我藏经阁,由我藏经阁自己来补充人手,如何? 净音直接就气乐了。 师弟你可真是不厚道。我真要允了你,你藏经阁的人手是够了,其他堂院呢?其他堂院就不用处事了?! 以他家师弟在妙音寺乃至一整个佛门的声望,他在藏经阁镇守的消息传出去,又由着藏经阁在寺里补充人手,届时必定会有许多师兄弟想要投奔藏经阁。藏经阁这边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其他地方的呢? 这等治标不治本的手法,不行! 对于净音的答案,净涪并不意外。 师兄,净涪再次放缓声音,我也不多要人,只三个。 三个就够了。 三个?净音有些狐疑地重复着,片刻后又问,真的只三个就够了? 净涪听见净音那边的话,就答道,三个当然还是不够的,只能勉强凑合,但这不是师兄你不能再多给了吗? 如果师兄你愿意多给,那也行,再多我也不嫌多的。 别别别,三个!净音道,就按你说的,三个! 净涪就笑了起来,又道,多谢师兄。 妙音寺现在什么情况,净涪、净音都是知道的。在清笃、清镇、清显三位镇守大和尚退位之后,哪怕有净涪在,藏经阁也还是需要增补人手。可就目前妙音寺的情况而言,能匀出三个来充入藏经阁,也已经是净音补贴自家师弟了。 净音本还想叮嘱净涪些什么,但他只一个转念,便又给放弃了。 还能再叮嘱什么?让师弟他行事小心些,莫要太张扬? 这不是师弟他张扬不张扬的问题,而是只要消息传开,整个妙音寺注定轰动的问题。而现在忙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程度的妙音寺,却也是最畏惧这种轰动的时候。 偏偏这种轰动乃是人心所向,镇不了也压不住,只能放任。 净涪知道净音担忧的什么,见净音这边沉默,他便在那一边笑道,师兄放心,我会尽量控制的。 -- 第901页 净音暗自叹得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事实上,净涪、净音这边的会话还没有结束,藏经阁镇守大和尚易位,净涪大和尚正式接任的消息就已经疯传开去了。 原本忙得疯癫的妙音寺陷入了另一种癫狂里。 听说了吗?刚刚出关的净涪大和尚接任藏经阁镇守了!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 ......净涪大和尚接任藏经阁镇守,......藏经阁那边也缺人,你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调任藏经阁...... ......如果能够得净涪大和尚指点,不,哪怕只听他只言片语教诲,也不枉此生了! 但最疯癫的时刻,还是要数藏经阁放出风声,要招纳三个弟子入藏经阁理事的那一会儿。 藏经阁原本仅剩下的两个小沙弥直接被来求证的师兄那狰狞的脸色吓住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以致于错过了逃脱的机会,陷落在那包围圈中。 好不容易从那几个疯魔的师兄弟手中挣脱出来,逃入藏经阁里的两个小沙弥气喘吁吁,好半日才算是缓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断更了这么久...... 我会尽快补上更新。(顶锅立正,严肃挨批。) 第282章 我们早该想到的,那可是净涪师兄! 两位小沙弥自个儿乐呵半天,险些就将手上的事情给耽搁了,才想起来要去做事。 净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就又继续埋头在手中的经典之中。 即便是他,妙音寺藏经阁里收录的这些经典,也一样大有裨益。 等净涪正式入主藏经阁的消息被藏经阁诸弟子通过各种方式确认以后,这段时日以来因为忙碌而渐渐消减人迹的藏经阁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几乎每一个能腾出点时间来的妙音寺弟子,一时都纷纷往藏经阁的方向跑。 打自净涪离开后就时刻关注着藏经阁那边动静的净音看着这些匆匆走过的弟子们脸上、动作藏都藏不住的热切,偏头看了看边上垂首恭立的随侍沙弥,问道,藏经阁那边情况如何? 诸事运转顺利,有条不紊,不见什么乱子。那随侍沙弥恭敬答道。 净音先是点头,随即又问道,净涪师弟那边呢? 净涪和尚一直都在藏经阁阁楼里,但听阁里两位值守师弟说,净涪和尚处事很是厉害,那些交付到他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得很是利落,基本就没有耽误的时候...... 净音原本还在低头看卷宗,听得自家这位跟前随侍的沙弥的话,便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那目光中带着的温和笑意,很快就让随侍沙弥红了脸,他快速地停住了话头。 片刻后,这位小沙弥才嘀咕着道,净音师兄你分明也很担心净涪师兄的嘛。依我看,这还真是不必,净涪师兄厉害着呢,藏经阁里的事情可难不住他!至于寺里的师兄弟...... 不是我说,即便是寺里师兄弟将他们修行中的疑难全部掏出来跟净涪师兄请教,也同样为难不了净涪师兄,更别说现在寺里的师兄弟大半都不在寺里。 净音叹了一声,我不是担心这个。 随侍沙弥尚且稚嫩的脸上浮上几分不解。 他抬头看了看净音,见净音难得的起了谈性,想了想,便问道,那师兄你担心的是什么来着? 我担心什么...... 净音面上有一瞬间的晃神,不过却是收得太快,竟没有被站在不远处的随侍沙弥看见。 他甚至没有回答随侍沙弥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师弟以为,当人还站在山脚上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了山腰处的风景,是一件幸事吗? 随侍沙弥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沉吟着答道,应该算是吧。 净音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只淡淡地说道,是吗? 那话语气太淡,便连跟在他身边颇久的随侍沙弥都听不出这话语中的悲喜来。所以即便净音其实很好说话,这会儿的随侍沙弥也不敢深问,只能在心里反问,难道不是吗? 是吗?不是吗? 净音自己也不太能够确定,但他是真的在为此担心着。 他出神了片刻,方才恍然回神。 净音师兄你是在担心净涪师兄吗? 见他回神,居然也一直等在旁边没有离开的随侍沙弥壮着胆子问道。 净音偏过头来,就对上了随侍沙弥明亮的眼眸。 他犹疑了一瞬,没有应话。 随侍沙弥得到了他的答案,便直接道,依我看来,师兄你实不必在意这个。 别说只是看见山腰处的风景,便是看遍了山顶上的风光,净涪师兄一定也只会一步步的走得更稳更踏实而已,绝对不会浮急。 净音师兄你要相信净涪师兄啊。 净音一怔,片刻后才回过神,他笑开来,是啊,他可是净涪呢! 放下他对净涪的那点子担心后,净音的工作效率总算是恢复了过来。妙音寺里的诸位沙弥及比丘或许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但净涪却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他看着自净音那边送回来的、已经被批复的卷宗,轻轻笑了笑,就将这些卷宗分发下去,令如今藏经阁中仅剩的两位留守沙弥依照批复的卷宗行事。 -- 第902页 待到那弟子离开阁楼以后,净涪一整面上表情,同时收摄心神回归识海世界。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魔身。 不过是眼睑一阖一开间,原本眉宇安宁的净涪平白就添了三分肆意。 他眼睑才只半开,唇齿便有一声嗤笑溢出。 真的都交给我?你就不怕我在这藏经阁里留下些什么东西来? 心魔身托着下腮等了等,都没等到识海里佛身的动静。他眼波一转,张目往识海世界里看,却见佛身闭目静坐,脑后一圈一圈的光明云舒展铺叠。 竟是入了深定。 心魔身讨了个没趣,倒也不生气,轻哼着抬起手来。 一点璀璨星光在他掌心处亮起。 随即,这点星光轻轻一跳,又有第二点、第三点及至不可计数的星光展开,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数百个星云就在净涪张开的手掌中错落有致展开。 整一个星海似乎都被净涪心魔身拿在手里。 都在这里了吧。 心魔身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便稍稍低头,轻轻吹出一口气。 气流平缓轻和地转过他的手掌空间,但那些浮在他掌心处的星海却如遭飓风裹夹,随着这股气流一起飘出藏经阁,乃至飘出妙音寺,散向景浩界。更有些星辰甚至离开了景浩界,向着整个诸天寰宇落去。 这些星辰其实不是别的,正是净涪从反无执童子联盟的诸位前辈手里得来的传承。 这些传承如今全部被散了出去,有些几乎是立刻就碰到了有缘人。当然,这只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更多的传承却是自发隐匿了起来,留待日后。 净涪心魔身看着这些星辰模样的传承像蒲公英一样散向各方,也只是随意地瞥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并不太如何在意这些传承的下落。 但不得不说,这些传承的出现,还是在尚未平静下来的景浩界世界里又掀起了一圈圈激荡的涟漪。 有人敲开了大门,踏上了仙道;也有人增补了底蕴,拓宽了未来;更有人以此为凭,探索更高。 景浩界仙道由此又添了一脉。 这般,景浩界便又多了许多变数。自然,因着这绝大部分的传承还在隐匿,这些变数便也都暗自潜伏着,不现于人前。因此,景浩界中也只有寥寥几人察觉到了天机中稍纵即逝的变化。 才刚刚分别的左□□与留影老祖身形同时一顿,随即各自回过身来。 他们俩的目光不过一个碰撞,又各自转开,几乎同时落向妙音寺藏经阁的方向。 ......是他吗? 除了他外,左□□道,还有谁能做得这般隐蔽?难不成你还真以为刚刚那就是错觉? 留影老祖沉默了一瞬,才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左□□沉吟半响,到底摇头,我也不知道。但...... 对我景浩界来说,变数也是好东西,不是吗? 浑水才能摸鱼。 想要应付那些趾高气昂的天外大修,景浩界的水越浑,他们才越好做动作。 留影老祖对此也很是赞同。 只是对比心里多少明白点的左□□、留影老祖这两位道魔魁首来,慧真罗汉和可寿罗汉两个却很有些莫名。 一时间,他们两个的行事不由得就都更收敛了些。 如此,景浩界那才刚卷起的那点激流又一并被镇入了水底,化作了暗流,只在水面下涌动。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净涪心魔身只是随意往外瞥了一眼,便施施然从蒲团上站起,低头转脑地在这件静室里晃荡过一圈。 等到净涪心魔身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抱了足有十数之多的经卷。 这些能被安放到妙音寺藏经阁阁楼静室的经卷自然非同一般,可这会儿在净涪心魔身手上,却愣是半点享受不到往日它们在历代藏经阁镇守长老时候的待遇,只如最普通的卷宗经文,稀松平常地被人拿着,然后随意摆放在案桌上。 净涪心魔身拿了一卷经卷打开,看戏本子一般地翻看,全没有净涪佛身时候的郑重恭敬。 醒了? 冷不丁地,心魔身往识海里递了一句。 净涪本尊在识海中显化出身形,他只往外看一眼,似乎就已经知道了心魔身早先时候的动作。 你将那些传承都散出去了? 心魔身连目光都不带往上抬一抬,根本就是吃定了净涪本尊这次醒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些传承。 毕竟那些传承虽然很有些价值,但他们都已经翻看过了不说,手上还留了不止一份副本,那些正本散出去就散出去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刚刚都散出去了。怎么,你还准备收着? 净涪本尊果然摇头,不是为的这件事。 心魔身一顿,微微抬头,蹙眉望向净涪本尊,那是为着什么事? 素来平淡的净涪本尊也难得地沉了脸。 他看向侧旁的位置,抬手招了招。 原本被收在净涪随身褡裢里的一枚铜镜便即飘荡而出,在心魔身面前悬定。 心魔身手指动了动,然后才拿住了那枚铜镜。 几乎是心魔身手指拿住铜镜的那一刻,原本混沌的铜镜表面升腾起一片血光。血光中,一道衰弱气机若隐若现。 -- 第903页 元和。 心魔身眯着眼睛,从齿缝里漏出两个字节。 这道衰弱却依旧带着锋锐剑意的气机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它主人的身份。 心魔身到底也是净涪,在清楚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下一刻,他便沉定了心神,手指快速变换印诀。 随着他的手印变化,那道独属于安元和的衰弱气机便即浮开,散入铜镜表面升腾的血光中。而那片血光则完全平铺在铜镜表面上,在铜镜那平滑的镜面里演化出一幕幕光影。 最先出现的是一道倒卧着的人影。他半个身体匍匐着,平日里端端正正扎在头顶的玉冠如今跌在了一旁,头发由此披散下来,其中几缕垂落的发丝□□涸的血迹紧贴在脸颊上,遮去了他的半张脸庞,更莫说他那裂出几条长且宽的衣袍了。 然而,即便狼狈成这般模样,心魔身还是很快就认出人来。 他抿了抿薄唇。 铜镜映照着的人影停顿了片刻,都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便悄然往侧旁左右转了转,尽量隐蔽地将周围的环境映照在镜面上。 不甚整齐、一看就是随意堆彻的暗黑色石块铺在地面上,可从那石块边沿处偶尔漏出的丁点玉白又无声地宣告着它原本的材质。 心魔身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他悄然看过周遭,顿了一顿,试探着让铜镜往更远的地方查探。 可还没等铜镜将更远处的地方收摄入镜面中,便有一道微风平地生出。那道微风仅仅只是轻轻一旋,心魔身面前的铜镜镜面映照出来的光影便已经完全破碎。 心魔身当机立断,手中指印快速变化,甚至拖拽出几片残影来,才堪堪在那道微风完全摧毁铜镜之前断去了联络。 随着净涪心魔身切断联络,原本借着安元和身体遮挡虚虚浮起的铜镜跌落下去,砸在那暗黑色的石块上,发出一声不甚清晰的闷响。 可饶是如此,这点小动静还是引起了外间人的注意。 在铜镜跌落没一会儿,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到得跟前时候,这原本空茫茫的似乎只有这一块暗黑色石板的囚笼空间竟凭空拉出一扇窗户。 那两个人就站在窗户的后头,探头往里张望。 怎么样?是醒了吗?一个特意压低了的声音响起。 没醒,还昏着呢。另一个声音答道。 简单的对话结束后,拉出的窗户又重新合拢起来,那两道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在这处囚笼空间之中。 ......哎,你说这个新来的,会有人帮着找上门来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在这里守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几个能被赎出去的。关到死的倒是多得很。 这片囚笼空间彻底恢复安静的时候,原本无力搭在冰冷地板上的手指却动了动。 先是一点空气被无声搅动,然后才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都还没有睁开眼睛来,那手指就先找到了跌落在旁边的铜镜。前所未有过的稀薄神识落在铜镜上,好半响后,才终于在那铜镜表面上掀起一丝涟漪。 本正紧急联络安元和师门那边的净涪心魔身察觉到铜镜另一面传来的异动,也不等一直没有回复的青山剑宗了,转手捞起铜镜,续接上铜镜间的联系。 元和! 铜镜受净涪心魔身掌控,又一次虚虚浮起,飘到安元和面前,将仍旧倒卧在那里的安元和映照在铜镜里。 可饶是如此,也是过了好半响后,安元和才凑足了一点力气,掀起半扇眼缝来看净涪。 你现在怎么样?还能支撑得住吗?你知道你自己在哪里吗? 安元和听见铜镜里传来的声音,无力地扯了扯唇角,才道,我很好,还能支撑得住,你不必焦心。 说是自己很好,但那铜镜中映照出来的人影、从铜镜中传过来的嘶哑声音,却全都在反驳着他的这个说法。 净涪心魔身同样不敢苟同,但不得不说,他听见安元和的话,也是着着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安元和此时心绪清明、思维清晰,起码证明了他那边的情况还没有糟糕到极致。 而且对外联络的铜镜也好,至强攻击手段的本命剑器也罢,都还在安元和手边,没有完全被人搜刮去,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安元和所享有的待遇。 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听着净涪带了点凉意的声音,安元和也不禁打了个哆嗦,片刻后才答道,......玄光界的浮屠剑冢。 净涪心魔身重重蹙起眉头。 浮屠剑冢?我怎么看着,你像是被压入人家的囚牢里了? 安元和苦笑了一下,张张嘴,正要跟净涪解释。 你还是莫说话了。且直接告诉我吧,你是怎么找到那玄光界,怎么入那浮屠剑冢的? 看着铜镜另一面映照出来的那张面庞,安元和乖乖闭嘴,只抬了手指,点落在铜镜镜面上。 一缕神识借由铜镜,将安元和这一路走过的路线与搜集到的信息递送到了净涪那一侧。 心魔身拿住那缕神识,快速翻阅过一遍,将许多要点牢牢记下,这才重新抬头望入铜镜。 定定看住铜镜里的安元和,他问,你确定自己还能支撑得住吗? -- 第904页 安元和理亏,此刻真是大气都不敢出的,还能的。 你手上还有封存的底牌吗? 有的。 心魔身本还低头想要从随身褡裢里扒拉出些保命的玩意儿先给安元和送过去的,这会儿听见安元和的回答,不由得抬起头来重新望入铜镜里。 你手上既是还有底牌,怎么会闹到连铜镜都自发示警的地步? 安元和支支吾吾了一阵,实在扛不住好友的目光,便只得垂眉低目地应,这不是......这不是打疯魔了么? 呵......心魔身冷笑一声,没甚好气道,厮杀至疯魔以至于差点连命都给丢了,你倒是能耐啊! 也就是这浮屠剑冢不要你的命,否则...... 安元和讨好地冲净涪笑笑,等净涪心头火气泄了些后,才壮着胆子道,事实上,我倒觉得这浮屠剑冢不错...... 净涪眯了眯眼睛。 安元和看得清楚,浑身一个哆嗦,那到了嘴边的最后半句话就这样没了。 净涪都懒得理会他,直接道,你身上还有疗伤的药么? 但还没等安元和答话,他手边已经堆了好些封得严密的玉盒和玉瓶了。 这些玉盒、玉瓶只在净涪手边停了一阵,就被他的手拿着,试探地递入铜镜中。 可净涪拿着玉瓶的手只往铜镜里探了半寸,就撞上了一股封堵得严实牢固的墙上。 净涪才刚松开的眉头又一次皱起。然而,即便他想尽了法子,他的手还是没能再往里一寸,更莫提将这些玉盒、玉瓶送到安元和那边了。 安元和在另一边看得清楚,便劝道,我这是被关起来了呢。还是算了吧。 净涪心魔身瞪了他一眼,收回手来,转而将神识探过去。 许是因着他的这缕神识里没有裹夹其他实物,他的这缕神识很是自然地顺着两面铜镜的联系,抵达安元和所在的那一边。 只是净涪的心魔身神识才刚刚离开铜镜,便被一股浩瀚锋锐的威压封锁在铜镜表面三寸空间,再不能往更远的地方探。 净涪这一缕神识的下场,安元和也看见了。 他叹了一口气,还劝净涪道,净涪你还是算了吧,莫折腾了。 净涪心魔身听见这话也不生气,他收回那缕神识的同时,也再一次看定安元和,说说吧,你都发现了什么。 杨元觉、安元和与他三人所以能成为至交,相投的脾性是极为关键的一点。而他们三人......哪怕是最为疏懒的杨元觉,也都不是那种面对困境能轻言放弃的人。 因此,如今安元和所以会与他说莫折腾,绝对不是因为他想放弃,而一定是他发现了别的什么。 毕竟是刚刚才从濒危的状态中脱离,安元和稍稍歇息了一阵,才慢慢道,这浮屠剑冢其实早已消亡,我如今......在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境里。 净涪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进入这一处幻境的,但......你看。 安元和说着,抬手拿住了铜镜,将铜镜往地面上照。 暗黑色的地板无比清晰地映照在铜镜里,叫净涪看得更清楚细致。 心魔身细看一阵,这地板上的血...... 铜镜没有映照出安元和,但依照他们之间的默契,心魔身知道他这会儿一定是点头了。 铜镜里映入了一只手。 那是安元和的。 安元和屈起手指,拿指甲在那暗黑色地板上用力刮了刮。地板上很快划出了一条细长的白痕,而安元和特意提到铜镜面前的手指指甲处,却停了一滴暗黑色的血珠。 是的,是血珠,而不是污垢。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自这一滴血珠里肆无忌惮地宣泄的恐怖威压。 光看着这一滴血珠,就仿佛能看见一头凶兽在无尽原野中驰骋咆哮,异常凶狠恐怖。 心魔身细细感受得一阵,才慢慢道,这种凶兽,我没有见过。 净涪的眼界,在经过这许多事之后,早不是一个寻常佛门和尚乃至是天仙境界修士所能比拟的了。可即便是他,在这一滴早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衰颓稀释过不知多少倍的凶兽鲜血面前,也一样只能低头,承认自己的无知。 可既然连净涪这等眼界的修士,都认不出这一滴鲜血的主人,那也已经能够证明这滴鲜血主人所在年月的久远了。 只是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净涪望入铜镜里,也不在乎铜镜到底有没有映照出安元和本人,只问道,你确定你现在还能撑得住? 安元和默然低头,悄无声息地将唇角溢出的血丝擦在本就被血迹泅湿的衣袍,若无其事笑道,自然。 净涪眯了眯眼,那就将铜镜抬起来。 安元和没有犹疑,直接将铜镜翻了个面,让自己映入铜镜里,同时问道,如何? 净涪沉默了片刻,需要我帮你联络上青山剑宗吗? 既然安元和不想让他找过去,净涪也没有勉强。 安元和也是天仙境界的修士,还是剑修,他有决断的能力,也有决断的自由与权利。净涪是他的至交不假,但也只是至交而已。 -- 第905页 安元和这一次倒没有推辞。 他点点头,很是坦然地道,你帮我联络杨继师兄吧。 净涪翻了翻,才终于找到了安元和很早之前留给他的鸿闻界杨继的联络方式。 拿住那枚玉简,净涪又深深看了安元和一眼,才切断了铜镜的联系。 看着铜镜表面上的灵光彻底隐去,恢复成平常时候的混沌模样,安元和再支撑不住,捂住胸膛咳出一口鲜血来。 他气息才刚缓和过来,就猛地抬起头来,机警地循着刚才放开铜镜的方向看去。 铜镜没有因为他的放手而跌落在地面,恰恰相反,它此刻正被一个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边上的人拿在手里把玩。 看见这个人,看见他把玩的那枚铜镜,安元和克制住下意识瑟缩的本能,用手中宝剑支撑住身体,站起身来,躬身对着那人拜了一拜,晚辈安元和,拜见前辈。 嗯。那人似乎看出了安元和的心思,隐约拉扯起唇角。 还没等安元和看清,那柄本来被他拿在手里的铜镜就被他直直抛了过来。 安元和伸手,将那柄铜镜捞住,径自收入怀里。 你方才是在跟外间联络?那人瞟了安元和,问道。 安元和笑了笑,也不瞒着,反正瞒不过去。 是。 净涪并不知晓安元和那边后续发生的变故。收起铜镜之后,他第一时间尝试联络青山剑宗的那位杨继。 或许青山剑宗那边也通过安元和留在宗门里的命灯察觉到了安元和身上的异样,几乎是净涪心魔身第一次尝试时候,就等到了杨继那边的回应。 杨继大概是听安元和说起过他的一些事。 净涪联络上他的那一刻,都还没等净涪自我介绍,杨继就先开口了,景浩界的净涪? 是。心魔身应道,见过杨大修。 看见净涪,杨继原本依稀可见的急躁便即散去了不少。 叙话就先不必了,他道,你来找我,可是因为安师弟? 净涪点点头,也不跟杨继废话,直接便道,元和如今的情况很是不妙,他先前从展双界出发,一路游历,竟是入了玄光界,如今更是陷在了名为浮屠剑冢的幻境里...... 净涪将安元和送出来的那些东西复制了一份,转送到杨继那里。确认杨继收到这些讯息之后,净涪才问道,不知贵宗作何打算? 安元和作为天仙境界的剑修,战力非常,在鸿闻界的青山剑宗也是有数的人物,青山剑宗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他,更莫提那显然是剑修机缘秘地的浮屠剑冢。 杨继从那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净涪,犹疑一瞬,问道,你也想过去? 净涪闻言,笑了起来,元和是我的好友。 换了他陷落在一处秘地里,安元和也绝对不可能稳坐鸿闻界。 杨继又道,可他不愿意你过去。 杨继也了解安元和。如果安元和愿意这位好友为他冒险,他就不会让净涪联络上他了。 我知道。净涪点点头,他又道,但我想过去。 杨继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你准备与我青山剑宗一起过去,还是自己出发? 净涪笑了笑,不答反问,敢问大修,贵宗需要多久的时间做准备呢? 杨继无言以对。 如果可以,他也很想立即出发。但关乎一处秘地,不是他想就可以的。更何况安元和那边似乎也没有到危急的时候。 净涪不说话,只是对着杨继笑了笑,便切断了联络。 杨继立在原地,看着手中黯淡下去的玉简愣神。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收起玉简,拿了那些资料,转身下了山头,入了宗门大殿。 那里,宗门掌门及诸位长老正在等着他。 净涪如何猜不到青山剑宗那边的考量与计较?他将那联络杨继的玉简收起,又重新整理了那些安元和递送过来的资料,将它们统统收入一个储物戒指里。 净涪本尊一直坐在识海里,看着心魔身动作。就连本来入了定境的佛身,也不知什么时候醒转过来,此刻也似净涪本尊一般地看着心魔身动作。 心魔身收拾了东西,抬手便扔出一个傀儡来。 傀儡做工精致自然不需细说,关键的是,这个傀儡身后背着一个剑匣。剑匣再搭配上傀儡身上自然流露出来的锋锐剑意,绝对没有人会怀疑他剑修的身份。 拿出了剑修傀儡,心魔身回身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沉沉点头,我先去了。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点头,什么都不多说,只看着心魔身动作。 心魔身抽身一退,先退回了识海世界里,然后合身一纵,化作一点星光飘摇而出,投入到那个剑修傀儡里。 星光没入傀儡不久,原本只有巴掌大小的傀儡便即化作成人模样。 心魔身先是操纵着傀儡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活动了一下四肢,确定过对傀儡的掌控后,才回过身来,对坐在蒲团上的净涪并指作礼,程九见过净涪和尚。 掌控了肉身的净涪本尊仔细打量过心魔身操纵的傀儡,片刻后点点头,却也道,此去不知危险几何,谨慎起见,你且再多带几个剑修傀儡,以作备用。 -- 第906页 心魔身直接伸手往袖袋里摸了一把。 待他冲着净涪本尊摊开手掌时候,那手掌上赫然躺了五个面容、剑意各各不同却同样精巧的傀儡。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又翻掌取出一个紫青色的九层宝塔递送过去,这个也拿上。 心魔身半点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 见心魔身收起紫青玲珑宝塔,净涪本尊有片刻的凝神。约莫是听识海世界里的净涪佛身说了什么,他又对心魔身招了招手。 心魔身看了他一眼,默契地将其中一个傀儡递了过去。 净涪本尊将那个剑修傀儡拿在手上,旋即便有一缕璀璨佛光从识海中飘出,没入那剑修傀儡之中。 却是净涪佛身也一并从识海世界里出来了。 心魔身侧目看了一眼,见佛身活动活动适应过身体后,径自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至是迦叶尊者画像也都拿了出来,收入随身褡裢中。 佛身清点好身上的物什,抬眼便迎上心魔身的目光。他顿了一顿,手指并拢做了一个剑礼,道,程十三见过净涪和尚,见过九兄。 心魔身笑了开来,还礼道,十三弟多礼了。 玩笑也只笑了这么一句,如今安元和陷落在玄光界中,心魔身与佛身并不能真的轻松起来。 他们两人对视得一眼,很快转身与净涪本尊一礼,我等去了,这边的事,就都交予本尊你看顾了。 净涪本尊也是正色回礼,万事多加小心。 心魔身与佛身郑重点头,随即变化作两道剑光消失在天穹之上。 净涪本尊一直目送心魔身与佛身远离景浩界,方才转身回到蒲团上坐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净涪本尊没有进入深定,而单只是闭目养神,等待着某一个人的回应。 在他身前的几案上,一柄镜面混沌的古朴铜镜端端正正地摆放着。 到底他们手上有安元和的明确路线和位置,不过一月余,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便来到了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 不过他们也没有急着进入玄光界中,而是站在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俯视、打量着这个世界。 玄光界不愧是玄光之名,即便心魔身与佛身站立在天地胎膜之外,也依然能够窥见世界之内那仿佛充斥着整个天地的瑰丽霞光。 只是......即便这霞光美得让人炫目,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霞光而已,不说对他们这个等级的大修,即便是再寻常普通的修士乃至凡俗,都没有丁点杀伤力。 心魔身俯视着这个世界,却与佛身道,玄光界中似乎没有青山剑宗留下的印记,也不知他们动身了没有? 佛身答道,莫理会他们了,我等先往左右探查一番再说。 心魔身侧目往旁边的佛身看去,敏锐地从佛身的面容上捕捉到一分不耐。要知道,这样的情绪,通常都会在诞生的顷刻间归附到心魔身心神上的。能在佛身心神间残留,已经是很难得的了。 青山剑宗,呵。 心魔身微微笑了起来。可他这笑容里偏生没有几分柔和善意,反倒多是讽刺与不喜。 但青山剑宗的事情在当前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如今重要的是玄光界,是玄光界里的浮屠剑冢以及陷落在剑冢里的安元和。 心魔身与佛身两人很快将工作分理妥当,两人直接散开,去往附近的世界中探查玄光界的消息。 他们的目的明确,动作也很快,只用了半月功夫,两个就重新在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碰头。 两人分头收集的信息汇聚到一处,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走遍了附近中、小世界,搜遍了各处绵延久远的传承,竟愣是没能找到丁点关于浮屠剑冢的消息。 ......元和说他是听说了浮屠剑冢的传闻,方才一路找到玄光界来的。可这附近的世界,却是连一点关于浮屠剑冢的传闻都没有...... 所以,到底是那浮屠剑冢找上了安元和,还是安元和找到了浮屠剑冢?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将手中的信息全数收起,各自看着不远处的那方世界。 被护持在天地胎膜中的世界依旧霞光遍布,美得炫目而华丽,但这会儿,却看得心魔身与佛身心头沉沉。 心魔身与佛身这边遭逢的困境也通过三身的联络递送到了净涪本尊那边厢,净涪本尊思量片刻,再度尝试通过铜镜联络陷在浮屠剑冢里的安元和。 只是这一次,不论净涪本尊如何催动铜镜,铜镜的镜面也仍旧一片混沌,不见任何变化。 --早先时候他还能联络得上的安元和,如今彻底被隔绝开来了。 净涪本尊尝试了三回,便停下了动作,他转而联络杨继。 杨继倒是很快接上了联系,只是还没等净涪本尊问话,他那边就先苦笑着道歉了。 抱歉啊,我们......我们这边还没有完全定下赶往玄光界的人选。 净涪本尊早就猜到了,这会儿面上平静,半点不显怒色,只问杨继道,关于玄光界和浮屠剑冢,不知贵宗可有了解? 杨继摇头,并没有太多了解。说实话,我们也是在安师弟这事之后才听说的。 净涪本尊眯了眯眼,又问道,贵宗这段时间都在商议,想来应该也往各方打听过了吧,可有收获? -- 第907页 杨继仍是苦笑摇头。 其实这也是青山剑宗内部迟迟未决的原因之一。 自安元和那边递送回来的资料对他们青山剑宗的剑修很有吸引力不假,可当他们想要去收集更多的资料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任何的收获,连只言片语都没有。 没有人怀疑安元和递送回来的那些资料的真实性,但这样的结果,也明白地昭示着玄光界与浮屠剑冢的危险。 起码,没有安元和递送回来的那些资料描述的安全。 净涪本尊沉默了片刻,方才点头道,如此,我知道了,打扰。 等等! 净涪本尊刚要切断联络,杨继叫住了他。 净涪本尊停了一瞬。 你......杨继迟疑一阵,问道,你已经出发去往玄光界了吗? 净涪本尊应道,现下还在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还没有进入玄光界中。 杨继听闻,立时便道,你能等一等我吗?我立刻便出发了。 净涪本尊点点头,还请大修快一些。 切断联系之后,净涪本尊收起这一枚玉简,转而捡出了另一枚玉简来。 这一枚通讯玉简并没有让净涪本尊等,几乎是在净涪本尊催动玉简的那一刻,便有一道人影从玉简中走出,站在净涪本尊对面。 净涪本尊也是第一次催动玉简联络张远山,此刻见张远山现身,他连忙站起,与张远山见礼。 张远山正左右打量着,见净涪本尊站起,当即转了目光回来看净涪本尊。 他拦了净涪本尊的礼,又细细看得他一阵,熟稔而自然地笑开,一边招呼他坐下,一边问道,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净涪本尊亲手将一盏茶奉到张远山面前,确实是有一桩难为事。 张远山接了茶,轻笑着摇头,我就知道。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般为难? 既请了人来,净涪本尊也就不跟张远山客气了,他直接问道,不知道兄可曾听说过玄光界的浮屠剑冢? 玄光界的浮屠剑冢?张远山略略皱眉,似乎也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就看定净涪本尊,你先将事情经过说说吧,我也好仔细想想。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将安元和的事情与张远山说了个仔细。 只是,说是仔细说,也只是由净涪本尊将安元和先前的行踪解说一遍,再将手上那些资料递给张远山而已,也详细不到哪里去。左右净涪本尊也不是安元和本人,他就是一个找人的。 张远山边听着净涪本尊解说,边拿过那些资料细看,等净涪本尊将事情讲完之后,他也皱了眉头开始细想。 到底大神通者的神通非凡,仅仅只是片刻工夫,他就道,浮屠剑冢,我似乎是有些印象,但我所知道的浮屠剑冢它并不是在玄光界的。 净涪本尊愣住了,不是在玄光界的? 本来正准备往玄光界里走的心魔身与佛身从净涪本尊这里得了消息,一时也不觉停了脚步,在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面面相觑。 张远山却是点头,对,它不在玄光界。 如果你那挚友陷落的浮屠剑冢真的是我所知道的那个浮屠剑冢的话,它应该是在天庭所属的一方大世界里。 净涪本尊重复着道,天庭所属的一方大世界? 张远山又是一点头,但对于所谓的天庭,他并没有要在这个时候与净涪本尊详细解说的意思,只是简单地略了过去。 浮屠剑冢归属上古时代的浮屠剑宗,是浮屠剑宗的一处修行秘地。当时在诸天寰宇中也颇有盛名,只是如今...... 他摇了摇头,道,虽然浮屠剑宗已经湮没在岁月中,但浮屠剑宗昔日的大神通者仍然存世,你那位友人入了浮屠剑冢,其实也算是一桩难得的机缘,你着实不用太过担心。 从张远山这里得了明信,净涪本尊暗自松了口气。 便连远在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心魔身与佛身,此刻也终于有心情开玩笑了。 原来那浮屠剑冢并不真的在玄光界里,难怪我们沿着玄光界跑了个遍,都没找到丁点关于浮屠剑冢的信息。这下真是,我们平白就跑了一趟...... 净涪心魔身絮絮叨叨了一段,却没听到边上的佛身接话,便一边收住话题,一边拿目光往佛身那边瞥。 佛身此时却没有将心魔身的话听进去多少,而是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那个保护在天地胎膜之中的中千世界。 你到底怎么了?心魔身等了等,问道。 佛身摇摇头,或许......我们真不是白跑一趟。 佛身边说着,边将目光从玄光界中挪了过来,对上心魔身的视线。 心魔身的目光与佛身的目光在半道上接在了一起。心魔身沉默得半响,忽然道,不是吧...... 佛身慢慢地笑了起来,事情确实就是如此。 人都站在这里了,便是再不情愿,他也不可能真的拒绝。毕竟不是只有佛身一人受了迦叶尊者的庇护...... 心魔身沉沉叹了一口气,率先化作剑光投入玄光界的天地胎膜中。 -- 第908页 走吧。 听着那认命的简短音节在耳边散去,又看着那剑光投入玄光界,佛身面上笑意更深。但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来挑拨心魔身的心情,只沉默着合身跟上了心魔身。 到底占了实惠,总不好再得寸进尺占尽好处吧,还得让上三分。毕竟,都是净涪呢。 心魔身与佛身那边的动作,很快就传到了净涪本尊这边,让他也不禁惊讶了一回。 所以,这一回真就这么巧?玄光界那方中千世界也与迦叶尊者的破境有关? 惊讶归惊讶,事实都明白摆在面前,净涪本尊也不会直接将心魔身与佛身从玄光界拉回来。反正景浩界这边诸事都有他在,也不是非就要心魔身或是佛身不可,便放了他们两个去,又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咳,久违的更新,抱歉。 第283章 想到安元和当日的交代,又念及虽然迟了点但此时确实已经从鸿闻界出发去往玄光界的杨继,净涪本尊还是给心魔身与佛身去了信。 心魔身和佛身得了消息,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仅仅只是一个目光碰撞,就各自将任务都分派妥当了。 非常的迅速、高效。 净涪本尊将玄光界那边的事情都交给心魔身与佛身之后,便将诸事尽数丢开,专心接待面前的张远山。 也是净涪本尊收摄心神的那顷刻间,张远山也转了目光回来看净涪。 都安排好了? 净涪本尊点点头,我先前联络上他的时候,发现他的状况虽然不是很好,可也不是绝境的时候,显然这浮屠剑冢并不是随便就要人性命的。我猜......浮屠剑冢的出世或许另有目的。 道兄能与我再仔细说说这浮屠剑冢么? 张远山笑了一下,点头应声,自然。 原来浮屠剑冢作为昔日浮屠剑宗的传承秘地,内中埋葬了数之不清的先辈灵剑。是以每逢浮屠剑宗收录真传弟子之际,浮屠剑宗都会打开浮屠剑冢,让新晋真传弟子取出一份传承作为自家修行的根本。也正是因为浮屠剑冢的存在,浮屠剑宗的传承才得以绵延昌盛。 只是浮屠剑宗的昌盛,都随着上古的劫数爆发,与天庭一道消湮于岁月的尘埃之中。连同浮屠剑宗的名号,也在诸天寰宇中绝迹。 哪怕是张远山这样的大神通者,也渐渐忘却了它曾经的辉煌。如果不是这一次净涪来问他,浮屠剑宗的名号还会继续沉没在他庞大浩渺的过往记忆里呢。 张远山说起浮屠剑宗的时候,言语间也不免带出了些叹惋。但他知晓净涪本尊更关心的是什么,是以他很快话风一转,仔细说起这浮屠剑冢。 浮屠剑冢作为浮屠剑宗的传承重器之一,每每启用,都是要消耗大量的天才地宝...... 这是自然的。 浮屠剑冢只是一处传承秘地,不是灵宝也不是修士,不能完全超脱于岁月之中,那当然就需要消耗资粮来维持自身的存续与状态。 倘若浮屠剑宗仍自兴盛,那作为剑宗传承圣地的浮屠剑冢自然有剑宗的修士照料。可浮屠剑宗已经衰落,其中弟子更是再无一人现世,浮屠剑冢缺少了剑宗的补益,也就只能耗用自己的底蕴来抵去岁月的消磨了。 因此,不论是为了浮屠剑冢自身的存续,还是为了剑冢内部剑宗的传承,再兴浮屠剑宗,浮屠剑冢都必须从外界得到补益。 安元和以及类似安元和这般有意无意进入浮屠剑冢的剑修,就是浮屠剑冢收取补益的目标。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张远山安慰了净涪一句,浮屠剑宗昔日行事很是清正,作为它的传承重器之一,浮屠剑冢也不会太过出格。 倘若你的那位友人剑道资质尚可,说不得还会有机会带走一份浮屠剑宗的传承呢。 净涪本尊看了张远山一眼,帮安元和多谢张远山。 多谢道兄吉言。 需知,张远山作为大神通者,本身神通难以预料。便是似这般随口的一句猜测,或许也能着落到实处,成为安元和的一份补益。 张远山笑着摆摆手,很自然就将话题从安元和那边转了回来。 这就是景浩界世界? 净涪点头。 确实是一处生机勃勃的世界。张远山随口夸赞了一句。 净涪却从这话里听出了点什么意味,目光须臾一凝,看定张远山。 张远山见他如此情状,面上笑容竟是扯得更大了。他甚至还将原本搁置在几案上的茶盏拿了起来,啜饮一口茶水。 既然小和尚色色都看得清楚,心绪也清明,那...... 不论是所谓的宠儿,还是那些盯紧了这方世界的秃鹫,都不需要他再多言了。 净涪对张远山颌首,多谢道兄提醒。 张远山摇摇头,喝完手上这一盏茶,也就消去的身形,只留一枚玉简静静地听着茶盏边上。 净涪伸手去,将那枚玉简收了回来。 也不叫人,他自己收拾了对面的茶盏,便捧了一杯茶,从阁楼洞开的窗户望出去,望入高邈的天穹。 景浩界天地不过是一方小世界,还是曾经受过重创、如今都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小世界,如何遮挡得了净涪本尊的目光?更何况,作为这方天地如今真正的宠儿,景浩界天地对他的容忍度非常的高,甚至远超于当日的左□□。 -- 第909页 是以他轻易就望入了天冥之地,看见天冥之地中正在缓慢恢复的天道□□。 似乎是察知到了净涪的目光,一直安定的景浩界天道□□动了动,无尽包容、无尽亲近的情感顷刻间填充了净涪的周遭。 然而,净涪本尊平淡的目光却也只是柔和了些许,再没有更多的变化。 定定看得一会儿后,净涪本尊忽然虚虚抬手。 不见他如何催动心神,单单只是心念萌发,便有异常的波动凭空生出,缠绕在他的指尖处,随他心意而动。 这就是景浩界天道给与他的支持。 净涪眨了眨眼睛,收回手来。 诚然,作为一方世界,景浩界天地过往曾经有过为数众多的宠儿,未来,也必定会有宠儿出世,他或许是特殊的那个,却不会是唯一。 可作为生于这方天地、长于这方天地,又得这方天地相助逃出一场大劫的修士,打从一开始,宠儿这个身份就不是他的所求,他做那些事情,仅仅是为了扫清他自己身上的因缘,令自己心头坦荡。 是为的他自己。 什么宠儿不宠儿,都只是附带的而已。 有这份眷顾宠爱,他也就只是在景浩界世界行事方便些,没有它,他的日子也不如何难过,甚至不会给他想去做的事情造成什么阻滞。那这一份眷顾与宠爱是否会因世事发生偏移,更甚至被后人更易取代,于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求的是道,修的是我。自向内中取,不往外间求。 一缕紫色华光自净涪本尊顶上冲出,飘飘扬扬荡开,在他周身虚空似水来去周游,轻盈且干净,华丽又纯粹。 净涪本尊轻哼一声,当即便闭了眼睛,沉入清净定境中。 至于那些窥视着这方天地的秃鹫,凭他如何算计筹谋,将来自都会有所计较,如今却不必平白耗用修行的时间来揣测猜忌。 净涪本尊沉入定境继续修行,却不妨碍各方凡僧奔赴妙音寺,不妨碍妙音寺诸事变易,更不妨碍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在玄光界那边的行事。 只是,在自己必须奔波各方处理一众繁琐人事的时候,另一个自己却能清清静静地修行,着实也是一件很叫人委屈的事。 饶是净涪心魔身,也难以自抑地生出几分嫉妒来。 下次!下次说什么也得换人!心魔身对着远在玄光界另一半天地的佛身发誓。 佛身听得,实在是想笑,于是他也便真笑了。 但为了避免刺激到此刻心情不太美妙的心魔身,他情绪遮掩得很是仔细,愣是连心魔身都没捕捉到那丝异常。 还是算了吧。想了想,他还是安慰道。 心魔身犹自不忿,算什么算!没得这样的!你自个且算算,自你我三身分化出来到如今,多少事情是你我出手料理的?他呢?! 他每日里不是静修就是在静修!哪一件是他亲手负责的?你算一算,哪一件?! 我们也是净涪,我们也需要时间修行,我们分化出来,可不是为了帮他料理这些杂事的! 心魔身一口气将心中的话说完,又静了许久竟都没等到佛身那边的回应,禁不住心头一跳,你莫要告诉我,你乐在其中啊? 佛身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不算乐在其中。但...... 这些事,也是我修行的一部分。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忽而笑了起来,确是。 这样,他又道,既然这些都是你修行的一部分,那剩下的便都交给你了,莫要太感谢我。 心魔身话才刚说完,一大波被整理得非常仔细的信息便从心魔身那边往他这边涌了过来。 那些信息即便被整理过了,也依旧庞大非常,饶是心魔身与佛身同是一人,也硬生生耗费了他大半个时辰才完全接收下来。 心魔身将他近期搜集到的信息全数送过来之后,很是轻快地笑了一声,我去了。 这话之后,他那边竟是再没有了动静。 佛身抬手请按着额角,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自己方才的决定。 他刚刚是不是应该顺着心魔身一点?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佛身很快就放下了。他一面继续沿着他拟定的路线往前走,一面快速浏览过自心魔身那边送过来的庞大信息,同时还不忘通过双方间的联络叮嘱似乎已经完全隐去自己行踪的心魔身,莫忘了留心外间的动静,万一错过杨继大修就不好了。 心魔身那边完全没有反馈,俨然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但佛身也不担心,他只叮嘱那么一句,便完全丢开手去了。 都是净涪,谁还不知道谁? 心魔身哪怕寻了这个借口将事情扔给他,也绝对不会完全忘了正事,他压根不必担心。 果不其然,在玄光界天地胎膜再一次悄然泛起涟漪的时候,佛身头也不抬,仍自在一处书库里经卷,全然不理世事的模样,但在佛身这边销声匿迹了足有半个月的心魔身却化作一道剑光,沿着来人残余在玄光界天地胎膜表面不太明显的痕迹一路寻了过去。 他在一处高入云霄的山巅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杨继。 -- 第910页 心魔身在一处不远不近的距离显化出身形,遥遥对着站定在山巅的杨继拱手一礼,敢问可是青山剑宗杨继杨大修当面? 杨继是一位面目清俊、气度柔和的剑修。若不是他眼底柔极生刚的眸光明明白白地昭显了他的根底,乍一眼看去,怕是有人能将他认作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打从心魔身现身时候就一直打量着他的杨继见得他来拜,也是收敛了目光,温和回礼。 正是杨某。可是景浩界的净涪和尚? 他有些不敢认。 明明是法号净涪的和尚,但现下站在他面前与他见礼的,却是实打实的剑修...... 净涪心魔身笑着应了一句,正是小僧。 说话间他还亮出了安元和曾赠予他的剑符作为证明,然后才解释道,为了方便行事,方才如此装扮,还请大修见谅。 杨继了然,随意一点头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直接问起净涪,不知净涪和尚来了多久了?可有过什么收获? 心魔身听得杨继这么问,也是一敛面上表情,长叹一声道,是确定是些事情,但如今还没找到元和道友的所在,甚至......连联络都联络不上了。 杨继紧皱了眉头,联络不上了? 心魔身点头,自我找上大修你以后,就再没有联系上他了。 杨继的面色霎时黯淡了几分。 净涪心魔身也没有再说话。 山巅之上,便只有那寒凉的风、厚重的雾岚以及云雾间垂挂的瑰丽霞光还算得上清闲安逸。 杨继茫然半响,才又打点了精神来问净涪心魔身,净涪和尚来了这么久,可得到了浮屠剑冢的消息? 心魔身的目光悄然在杨继身上转了一圈,确定杨继是真的更关心安元和,而非更在意那可能存在的剑修机缘。 我先前翻找了很久,都没有在玄光界中找到些线索,后来我找一位友人询问过,才得了些线索。心魔身顿了顿,才迎着杨继陡然望过来的目光道,那位友人告诉我,浮屠剑冢其实不在玄光界。 元和他之所以会在玄光界中进入浮屠剑冢,或许是因为单纯的因缘巧合。 杨继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如果浮屠剑冢不在玄光界,那我们又该如何将安师弟他救出来? 心魔身摇摇头,那位友人说,浮屠剑冢踪迹隐秘,但它既然带走了元和道友,又没有在第一时间切断他与我等的联络,那便证明它后续大概还会有动作。我们...... 他简单地将张远山曾经告诉过他的浮屠剑冢那部分消息跟杨继介绍了一遍。 那我们就只能等了?杨继沉默片刻,追问道。 心魔身答道,也只能先这样了。 杨继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扬起了一个笑容,合掌作礼来谢净涪。 多谢净涪和尚。 他谢得很诚心。毕竟如果不是净涪,只凭他自己,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摸着些浮屠剑冢的蛛丝马迹呢。真要等到那个时候,怕就什么都晚了。 净涪推辞不受。 元和他是我的至交,他如今陷落险地,正是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既得了消息,正该合力救助他,又怎能遮遮掩掩?大修愧煞我了。 便是寻根究底,安元和所以会踏上试剑之路以至落入浮屠剑冢,其中起码也有一分是为他思虑的缘故,净涪又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那边杨继也没有太过坚持。 他站起身后,直接就问净涪,接下来净涪和尚你有什么打算? 就算要等浮屠剑冢的动作,也不该只是干等。杨继心里算定之后,便来问净涪。 净涪心魔身面上浮上三分愧色,低头道,虽然借了傀儡的身体,但我并不是纯粹的剑修,浮屠剑冢怕是看不上我。如今......我也只是大海捞针而已。 杨继理解地点头,随即又问道,倘若净涪和尚不介意的话,不如就随我一道?我打算再寻寻师弟走过的那些地方。 心魔身低头状若认真地思量片刻,才抬头望定杨继,那就打扰大修了。 杨继缓和了表情,净涪和尚客气了。 既已说定,两人也不拖延,各各化作剑光,一道沿着安元和曾经走过的路线行动。从安元和进入玄光界的那一刻踏足的地界开始,一步不错、一丝不差地复盘着安元和在玄光界那段时日的行程。 自然,也仅仅只是行程而已。仅凭安元和当日递送给净涪的那些信息,还远无法完全还原安元和在这个世界的一言一动。 但即便如此,杨继和净涪心魔身还是有了些收获。 就在杨继、净涪心魔身两人穿过一片山林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垂落下来的霞光披洒了两人一身。 这本不是什么寻常事。在玄光界里,这样的霞光实在再平常不过了,杨继与净涪心魔身前些日子也时常在这样的霞光中穿行,也不见有什么问题。可这一次,独独是这一次,事情却起了变化。 杨继也好,净涪心魔身也罢,这会儿都像是陷入溶脂,即将要被制作成琥珀一样,除了呼吸之外,竟是彻彻底底的动弹不得。 -- 第911页 杨继与净涪心魔身俱是一惊,但很快又都冷静下来。 不知是什么风吹动了那锁禁住两人周身空间的霞光,还是时空流转带动了他们这两块还没有彻底成形的琥珀,又或许就是某一种呼唤带走了他们,总之,不过一个呼吸间,原本还定定站在霞光中的杨继与净涪心魔身两人竟就完完全全消失。 原地只剩下一片葳蕤瑰丽的霞光。 霞光缓缓游曳,如光似水,如同往常一般美得凡俗且炫目。 时间一点一点地往前推移,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金乌落到了西山那边,霞光渐渐被黑暗吞噬,消散在这天地间。 到得这一片天地完全没入黑暗中去的时候,三道不知什么时候融入这片天地的气息陡然脱出了隐匿状态,若有似无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这三道气机自现身起,就各自放出神识,无声交流。一直等到他们达成共识,才算是各自散去了。 距离这一片山林足有千里之外的清溪边,盘坐在溪边青石上的、早已换了一个傀儡身体的净涪佛身也慢慢睁开眼睛。 如今的他可不是与程九有三分相似的程十三了,而是一个五官古拙的老年僧人,再经由秘法更易气机、遮掩那微不可察的联络,若不细看,便是金仙大修,也未必会将他与被心魔身操纵着的程十三联系在一起。 如何,见着人了吗? 佛身一边褪下腕上的佛珠拿在手里,一边回答心魔身,没看清人,只发现了他们。 心魔身那边明显顿了一顿,没看清人? 他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的修为...... 远胜于我等,甚至杨继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佛身暗道,以我猜测,他们该是金仙境界的大修。 ......他们也是冲着浮屠剑冢来的? 佛身沉默了片刻,大概不止。 心魔身那边一时没有了回应。 可尽管如此,身为净涪对自身的了解也使得佛身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心魔身那边的顾虑。 浮屠剑冢是浮屠剑宗的传承重器不假,可浮屠剑冢哪怕再珍贵难得,它也只是剑道的传承而已,何德何能让这些道路已定的金仙大修甘心悄无声息地守在这里? 上古天庭。 上古天庭。 几乎是同时,两道声音在他们心底响起。 又是沉默得片刻,心魔身才感叹道,大概......也就只有上古天庭才有这样的吸引力了。 浮屠剑冢是浮屠剑宗的传承重器,而浮屠剑宗在上古时候,又坐落在上古天庭统辖的世界...... 这些人如此殚精竭虑地寻找浮屠剑冢,大概是想要通过浮屠剑冢进入浮屠剑宗旧址,再以此为根基推演、寻找上古天庭所在。 想通了此中的关窍,心魔身与佛身不禁同时想起张远山。 张远山在给他浮屠剑冢乃至浮屠剑宗资料时候,都是相当详细的,却在上古天庭这一个也算得上关键的节点上一言带过,避忌意味溢于言表,让净涪三身想忽视过去都做不到。 也就是他们明白继续探寻下去也不会在张远山这里得到答案,这才囫囵过去而已。 如果这些金仙大修最终的目的真是上古天庭,那...... 佛身接话,大概他们也只是马前卒,后头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大神通者。 连张远山这样出身、修为样样不差的大神通者都需要避忌的,显然是这天地间最浑的浑水之一了。 似这般的浑水,像净涪这样的小身板,真的是连它一滴水珠的重量都承受不住,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便连净涪三身中最为喜欢挑事的心魔身都明明白白地道,权当不知道!我们就是来救人......嗯,顶多再算上帮着迦叶尊者了却他与玄光界的一段因果缘法......吧。 佛身无声苦笑。 心魔身也是沉默,竟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本来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中沉入定境的净涪本尊插话了。 直接联系阿难尊者。他道,既然这边的浑水我们扛不住,那就寻个扛得住的人来。 佛身和心魔身仍在沉默。 净涪本尊不轻不重地在识海世界里开口,莫要拖延,就现在! 佛身猛地惊醒。 是了,虽然他现在尽力变换了容貌、隐匿了气机,但这千余里的距离,对于金仙大修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万一那几位金仙大修谨慎些,他可就危险了。 他再不理会其他,快速将已经拿在手指里的佛珠又推回到手腕上,双掌合于胸前,双眼紧闭,于心中默默呼唤。 阿难祖师,阿难祖师,阿难祖师...... 恰恰正是净涪佛身呼唤阿难尊者时候,他周遭空间仿佛陷入了某种粘稠的胶质里。 不似是心魔身与杨继那会儿的空间封锁,这一次,是完完全全的囚禁与封锁。即便此刻专心致志的佛身也察觉到了那种起于无形、只在心头显化的警兆。 原本潺潺流动的水声停了,舒缓得几近于无的风声也消失了,就更莫提草丛里、水草中细细碎碎传来的动静了。 佛身没有理会像是要卷起惊天浪涛的灵台,只一意在心头中呼唤。 -- 第912页 他与阿难尊者间的联系,不比他与迦叶尊者,有这一幅卷轴为凭,也不似他和观自在尊者,有一片紫竹叶作桥,他完全没有能用来联络阿难尊者的信物,只能似这般地使用些笨方法。 空间的封锁已经到了极致,可在这般极致的囚禁之中,那空间反而安静了下来。 让我看看,是谁胆子大到敢窥伺我等的踪迹......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在佛身耳边响起。 原来是一个傀儡。另一道声音传了过来,过不得多时,这个轻慢的声音里竟带出了几分惊讶,咦?居然是一个只有三分之一元神的傀儡...... 三分之一元神?果然是无知无畏......又是一道随意轻忽的声音在这片紧锁的空间中响起。 一个佛门的和尚,居然胆敢分化出自身三分之一的元神来操纵傀儡,啧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了不得。 闲话归闲话,这三位金仙大修委实也没有耽误了事。说话的时候,封锁着净涪佛身的空间也开始压缩,甚至是在坍塌。 空间坍塌,不止崩裂了这一处的空间法则,连带着支撑这一处所在的时间、命运等等法则都在崩碎。法则的崩裂体现在玄光界的这一处地界,便是整个地界都在破碎。 大大小小有形无形的碎片崩散,又拖着这片地界中的所有生物、死物坠入永寂,端的恐怖异常。但这一切恐怖的湮灭与破碎,都还没有蔓延到净涪佛身附近,就被一道柔和的金色佛光拂去,近不得净涪佛身一尺。 那三位本还待直接转身离去的金仙大修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看净涪所在的方向。 不,他们不是在看着净涪佛身,而根本就是在看着那道将净涪佛身护得严实的金色佛光。 咕噜。 不知是谁,重重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又不知是谁的汗水从额头冒出,滑过脸颊后重重打落在他脚下的地面上。 明明已经修至金仙境界,自身圆满无漏,但这一刻,这三位金仙大修却久违地品尝到了紧张与恐惧的滋味。 仅仅只是一个呼吸间,他们就从主宰者跌落到了被主宰的位置。如此完全、彻底的颠覆,前所未有地拷问着他们的道心,在他们道心处留下一道道的痕迹。 不过这几位大修能修至金仙境界,自身修为、经历、道行真实无虚,自然没有那么容易被人动摇道心。是以,很快地,他们就稳住了自己的境界,消去了道心上留下的痕迹。 勉强维持住自身的状态之后,这三位大修并不紧逼,而是快速地倒退出千里之外,远远地防备着这边。 净涪佛身还不知道外间的变故,可他知道,那原本已经要吞没他的潮水退去了,他如今无比的安全。 果然,他睁开眼睛时候,看见的并不是闭眼之前的玄光界诸般景象,而是一处璀璨堂皇、层层佛光挥洒照耀的殿宇。那殿宇上首处坐的,也不是旁人,正是他先前呼唤的阿难尊者。 阿难尊者华美的面容依旧庄严,此刻见他睁眼看来,便微弯了眼眸,唤他道,净涪。 净涪佛身恍然回神,站直身体,合掌躬身回礼,弟子拜见阿难祖师。 行了拜礼后,净涪佛身也不多说什么,只默然站在那里,等阿难尊者决断。 也确实是不需要他再多说什么,阿难尊者只随意往下瞥了一眼,就已经明了玄光界那边的是非了。 他叹了口气,却不提那些,只问净涪佛身道,玄光界那边,确实事多,倘若你介怀,也可由我来接手,只是不知道比丘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净涪佛身沉吟了一下。 识海世界里一片安静,没有本尊的声音,也没听见心魔身插话。显然,那两个是准备将这一次事情的决定权交到他手上了。 饶素来宽和如净涪佛身,一时也不免生出些哭笑不得的心绪来。 这两个...... 他心下摇头,面上对着阿难尊者却是半点不显,更甚至,他还泰然自若地回答了阿难尊者的问题。 回祖师,弟子如今的修为还是太过于浅薄,贸然插足其中实在不妥。为防耽误了迦叶祖师的修行,弟子以为,还是由祖师接手的好。 殿宇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净涪佛身能察觉到从上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只他意已决,且不想再做更改,便稳稳地站在原地,由着阿难尊者细看。 阿难尊者倒也没有为难净涪佛身的意思,他很快就柔和了目光,对净涪佛身点头,既然如此,那玄光界那边的事情,就由我来吧。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你这次进入玄光界,是为了搭救在玄光界里失踪的道友? 净涪佛身应声道,是,弟子那道友是一位剑修,名叫安元和,如今落在浮屠剑冢里。 浮屠剑冢......阿难尊者轻叹了口气,却是很自然地转换语气道,我会帮你留意的。 虽然说是帮着留意,但以阿难尊者的身份和神通,安元和可以说基本上安全了。 净涪佛身暗自松了口气,躬身合掌再次行礼,多谢祖师。 阿难尊者摆摆手,不必客气,这次的事,说来还得谢他一回。 -- 第913页 说完这件事,阿难尊者又想起了什么,于是一副与他手中迦叶尊者画像差不太多的卷轴就飘到了净涪佛身的面前。 也是这一次,我才发现你手上还缺了些什么。这个你拿去吧,若再遇上今日里这般的情况,只管催动它便是。 净涪佛身瞥了一眼,便猜到这回这个应该就是阿难尊者本人的画像了。 就是不知道,这幅画像又是出自哪一位尊者的手笔。 他举起双手,郑重接了那幅卷轴,再与上首的阿难尊者一礼。 回去吧。 待到他站直身体,再转眼往侧旁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盘膝坐在溪边的那块青石上。 四下里虽是暮色深重,但潺潺溪水轻柔安宁,舒缓卷过的微风也是温和柔软,便是草丛里、水草里传来的细碎声音也都生机勃勃,一派的和乐生活,浑不似经历过一场湮灭劫难的模样。 但净涪佛身不会真的以为早先时候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梦。 他手中捧着的那一幅卷轴也在明明白白地强调着一切的真实性。 垂落眼睑细看了卷轴一阵,净涪佛身便将这幅新得的卷轴收了起来。嗯,与那幅迦叶尊者的卷轴一起,郑重地收在随身褡裢里一处干净整洁的角落里。 也是等他做完这一切,识海世界里才又一次传来了净涪本尊的声音,他在问,怎么了? 净涪佛身答道,很凶险。 顿了一顿后,他又补道,如果再拖延一点,我怕是得回归识海,重新孕育了。 净涪本尊难得地轻笑了一声。 心魔身倒是轻哼了一声,反驳他道,那倒未必。 他提醒道,可别忘了,你那边还带着迦叶尊者的卷轴呢,阿难尊者要不应你,你直接将迦叶尊者的画像请出来就是了。 哪儿就真为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更新了。 第284章 佛身瞟他一眼,没接话。 也就是他自省在先,否则这会儿第一个嘲讽他的必定会是他,都不必人费心思去猜。 心魔身接了佛身一记眸光,心里也浮起些薄怒。 好你个佛身,我今日里难得好意替你开脱,竟还是做错了?! 他心中生怒,冲佛身冷哼一声,直接便闭嘴了。 这两个互相拨火,净涪本尊也不理会,直接便问佛身,你如今安全了? 心魔身虽然保持沉默,一副管你去死的姿态,但暗地里却是悄悄竖起了耳朵,引得与他一前一后仔细摸索着往前走的杨继更小心地封锁了自己这边的动静,同时警惕地防备着四下。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心魔身也不敢做出大动作,尽量小心地将话传过去。 杨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追着他细问,冲他微微点头后就继续往前摸索而去。 心魔身仍旧小心跟在他身后。 但在仔细往前的同时,心魔身还是不忘留了两分注意力在识海这边。 应该算是安全了。佛身答道。 应该?净涪本尊重复着询问。 嗯,佛身在另一边回答,我刚才确实是被跟在心魔身他们两个身后的那些大修找上门了,但等我面见过阿难祖师之后,那几个大修也不见了。 净涪本尊沉默片刻,才道,所以是祂解决了他们。 佛身应道,应是如此,只我到底没有亲眼见到,也不能很确定。 净涪本尊一时没有接话,但心魔身在一旁听了这一阵,总没听到他们两个说中他想听的,便索性不忍了,直接插话道,所以方才佛身你跟那位尊者都说了什么了? 佛身心下笑了笑。 只是他就算想再逗一逗心魔身,也不会在正事上糊弄人,所以他很诚实地将刚才他与阿难尊者之间的对话简单地总结了一遍。 将玄光界的事宜都交付祂处理么?净涪本尊道,我没有意见。 心魔身那边顿了一顿,也道,我也没有意见。 说话时候,心魔身目光瞥见杨继,便又往识海里问道,不过......我们现在就要离开玄光界? 他这会儿可正在浮屠剑冢里呢。 虽然现在还没有真正见到剑冢,但他人也已经进入了剑冢所在的幻境里,所以......要他现在就找机会离开? 饶是净涪心魔身,面对这一种情况也不免挠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决断。 而且他离开是很简单,舍弃当前的傀儡由着净涪本尊召回识海就是了。可安元和与杨继呢?难道就能一句话不说直接将人丢在这里? 净涪本尊没有插话。 佛身沉吟了片刻,道,且先真正进入浮屠剑冢,找到元和再说吧。 顿了一顿,他又道,不过既然阿难祖师都已经发话了,想来元和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太为难。 尽管对佛身这含糊不清的说法不甚满意,但心魔身也知道,如今玄光界这边局势变幻莫测,能有这么一种说法已经是大幸,再要奢求可就过了。 他默然点头,没有做声。 也不知是不是如今浮屠剑冢里的掌控者不满于他们的墨迹,还是他们两个终于摸索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不过是一个错眼的工夫,原本走在净涪心魔身前方的杨继忽然就不见了。 -- 第914页 心魔身当即又更小心谨慎了几分。 只可惜,没用。 还没等他在杨继先前所在的位置寻到什么痕迹,他自己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裹夹着,不由自主地飞身而起,穿过空间,落入一处山谷中。 净涪本尊与佛身敏锐地察觉到心魔身那边的变故,一时也停了话头,各自做好了随时支援心魔身的准备。 心魔身落入山谷的那一瞬间,当即便有一座莹白如玉的九层小塔在他背后浮现,牢牢护定他的心神。 小塔质润辉洁,异常玲珑可爱,但在小塔内层涌动的却是一片幽寂清冷的淡灰。 确定自己与佛身、本尊的联络正常,随时可以抽身撤离以后,心魔身才张目去打量这一处山谷。 这山谷既是寻常,也很不寻常。 心魔身的目光在那些摇曳间也拖拽出锋锐剑芒的草叶中一一转过,最后落在山谷中最显眼的那座大碑上。 这座大碑高九丈,碑顶处微微拱起,形似剑柄。 但相对于剑柄而言,这碑顶处的弧拱却又太矮了,与碑身不太相合。 心魔身一面仔细观察这一座大碑,一面往识海里给本尊和佛身描述,以便发挥众人所长,窥探出这座石碑的几分隐秘。 这座大碑上可有碑文?净涪本尊先听他说完,才询问道。 没有。心魔身答道,碑面光滑细腻,没有刻纹,也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 这大碑内外......可有衰颓、朽败的气息? 心魔身知道净涪本尊这般问,是想确定这一座大碑会不会是浮屠剑冢里的其中一处剑坟。 没有。心魔身还答道,它甚至连一丝残余的剑意都没有。 净涪佛身沉默多时,一直等到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停下来各自思考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但他开口时候,提的却是一个问题。 心魔身,你且告诉我,你第一眼看见这座大碑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心魔身思索了片刻,很快答道,我那时其实什么都没想。 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没再说话,静静地等着心魔身的下文。 不单单是这座大碑,心魔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慢慢地在识海世界里说道,从我落在这座山谷起,不论是谷中这座大碑,更甚至是山谷里生长着的草叶......我都没有更多的想法。 或者说...... 他慢慢地,慢慢地扬起唇角。 那一顷刻间,即便是程九这具傀儡身上深刻的蓬勃剑意,也再遮掩不住心魔身身上的肆意洒逸。 它们映在我眼里,却也只映在我眼里。 他悠悠然地道,在我周围,其实什么都没有。 近的,如此刻同在玄光界里的净涪佛身;远的,似当前身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的净涪本尊,也都在同一时间笑了起来。 那笑容,或是平静,或是宽和,不太相同,却都有着如出一辙的骄傲。 而随着心魔身的明悟,他所在的那处山谷陡然似幻境一般破碎。山谷中的大碑也罢,草叶、山石也罢,都随着幻境破灭。 心魔身稳稳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周边空间的变化,没有任何动作。 事实上,完全镇压住他周身空间的那股威压也由不得他去做些什么。 等一切变化停止后,心魔身拱手,向前方闭目端坐的三道身影一拜,末学后进净涪,拜见三位前辈。 至于程九这个名号,就不必拿出来贻笑大方了。 原本在殿宇上首闭目端坐的那三位大修真就似是被他唤醒一般,同时睁开眼睛来。三位大修先是往同伴身上看了看,像是交换意见,然后那坐在正中央疑似为首的大修便问道,你不是剑修,理应无缘我浮屠剑冢,如今何以唤醒我等? 心魔身也很郑重,他又拜了一礼,才道,晚辈本也无意窥伺贵宗传承,只是晚辈一位好友前些日子失陷在贵宗剑冢中,晚辈担心,沿道探寻,不意竟踏入贵宝地,打扰之处,还请诸位前辈见谅。只是晚辈那位好友如今依旧没有踪影,还请诸位前辈体谅,指点于我,也好教我早日将好友带走,以还贵宗清静。 三位大修听清净涪的说法,交换了一个目光,又问道,你说,你一位好友失陷在剑冢里? 心魔身答道,正是。 右侧端坐的那位大修问道,你那位好友,可是剑修? 心魔身拱手又答道,是。 待其他两位大修都问过之后,左侧那位大修也问道,净涪小友? 是。心魔身稍稍偏转过身体,正对着左侧那位大修的方向。 那位大修笑了一下,微绽的笑容和煦如春风拂面,轻易就能卸下旁人的防备来。 你那位好友他既是剑修,又在此时剑冢开启之时进入剑冢,足见他与我浮屠剑冢之间的缘法。既如此,那想来再过不久,他便能自己从剑冢里出来的,小友且安心便是。 他先宽慰过一句,随后顿了一顿,又问道,只是,不知小友可清楚我浮屠剑冢的规矩?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也算是有所耳闻。 -- 第915页 那位端坐左侧的大修微笑着看他,隐隐带着些鼓励。 凡入浮屠剑冢的外来剑修,若要带走剑冢中的传承,必得赠予剑冢资源以维系剑冢的存续?他试探着道。 那位大修微微点头。 心魔身直接松了口气,边伸手往储物戒指里取出些天材地宝来,边拿眼角余光观察着这些不知道是活着还是已经逝去了的大剑修们。 虽然阿难尊者说会看顾着些安元和,但安元和倘若真的在浮屠剑冢中有所收获,那便与浮屠剑冢乃至浮屠剑宗结下了因果。不说浮屠剑宗背后疑似关联上古天庭,单说浮屠剑宗本身,就是一桩大麻烦。 与浮屠剑宗这样的大麻烦结下因果,若不尽快了结,难保日后会被牵扯进它的麻烦里去,反将自己拖入泥泞,带入劫数。 若真是那般,那还不如现在就用这些天材地宝将因果了结了呢。 难得浮屠剑宗没有谋算他们的意思,他们若为了些资源将自己坑了,那才真傻。 一盒灵药被取出,在那三位大剑修面前过了一遍后,就摆放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然后又是另一盒...... 那三位大剑修也只是看着,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一直到净涪心魔身面前堆了十一个玉盒时候,才有人叫停了。 净涪心魔身这才停住了从储物戒指里掏取玉盒的动作。 端坐在右侧的那位大剑修微微抬手,心魔身面前的那些玉盒便没了踪影。 却是这般轻易便被带走了。 心魔身看了那处空荡荡的地面一眼,又抬起目光,望向左侧端坐的那位大剑修。 那位大剑修面上仍噙着一点笑意,见他看来,便安慰他道,小友你拿出的资源已经够数了...... 他似乎是查看过了,这会儿就问心魔身道,小友你的好友是......叫安元和? 心魔身点头。 那位大剑修便道,那位元和小友如今正在剑冢中接受传承,还不能带出来,小友你还得再等一等。 果真?净涪心魔身笑了开来,既是如此,那我便等一等。 那位大剑修笑了笑,还问净涪道,小友是在这里等还是...... 净涪沉吟一下,目光快速在上首那三位大剑修身上转过一圈,拱手试探着问道,既然元和他无事,我就不在这里打扰诸位前辈了,还请前辈见谅。 端坐在左侧的那位大剑修面上笑意不减,他对净涪点点头,又问道,可需要我送一送你? 心魔身倒也不客气,他拱手作礼而拜,就劳烦前辈了。 客气。 说着,那位大剑修微微抬手,便有一股力量落到了净涪心魔身左右卷了他去。 心魔身眼前一花。待他定睛再往左右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个地方。 玄光界不是他熟悉的地方,他也懒得去确认自己的位置,便直接往识海世界里递话。 都在么? 果然,净涪本尊与佛身很快就有了回应。 你出来了? 嗯,心魔身应道,还算顺利。 话语是这般轻松的,但饶是净涪心魔身,在听见本尊与佛身的声音时候,也不禁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净涪本尊与佛身察觉到心魔身这边的心绪波动,都沉默片刻。 你过来吧,我在这边等你。 佛身直接给了心魔身一个坐标。 心魔身轻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就寻着佛身的位置过去了。 他找到佛身的时候,佛身仍坐在那块青石上,手里捻着佛珠,缓慢平和地念诵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心魔身没有打扰他,自顾自在佛身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没去挑那些石块,也没拿什么东西作垫,而是直接坐在了青草地上。 夜风在他面上轻抚而过,草丛里有高昂的虫鸣热烈地宣告自己的存在...... 一切都无比生活。 这生机勃勃的一切,也都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真的从那个地方出来了。 心魔身安静地坐在草地上,听着这夜风的脚步,听着那夜虫的高歌,也听着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任由心海颠覆,心思纷转。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佛身也重新将佛珠套回到手腕上。然后,他就从石头上下来,走到心魔身旁边,在心魔身边上坐下。 心魔身稳坐在原地,只瞟了他一眼,便不动了。 毕竟事关重大,为了避免更多不必要的麻烦,佛身没有用言语直接询问心魔身,而是往识海世界里开口,你脱出了那山谷之后,又去了哪儿? 净涪本尊也在一旁听着。 都是净涪,心魔身没有隐瞒的必要,而且他现在心绪已经平复,也不怕与佛身和本尊交代。 我脱出了山谷之后,就出现在一处殿宇中。那殿宇里,坐了三位大剑修...... 净涪本尊与佛身都只静静听着,一直到心魔身说完,才来探问。 你要回来吗? 哪怕不曾直面那三位大剑修,单只听心魔身描述,佛身与本尊也仍然能从心魔身残留的心悸里确定那三位大剑修的可怖。 -- 第916页 他们的可怕与锋芒不曾明白彰显,但就算都藏在暗流里,藏得妥帖,那种生命层次的巨大差距带来的压迫依旧让人喘不过气来。 心魔身静了片刻,缓慢摇头,不必。我能支撑得住。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与心魔身同在一处的佛身则细细打量了心魔身一阵后,也没有再劝心魔身,而是道,你们以为,那三位大剑修,现下约莫是什么状态? 生的,还是......死的? 净涪本尊先接了话。 张道兄曾说,跳出三界外的太乙仙之后是超脱命运长河的大罗金仙,而大罗金仙一切时空永恒逍遥不朽不灭,神通非常...... 我以为,他们起码也是大罗金仙之尊。甚至,极有可能是大罗金仙之上的准圣。 准圣位阶,净涪也只是听张远山提过一嘴,再多的就没有了,是以他也无从推断那三位大剑修的境界。不过对于他们的状态,净涪本尊还是有些推测的。 据说大罗金仙虽然一切时空永恒逍遥,不朽不灭,但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法对付。 他就曾经听闻过一处囚锁大罗金仙的所在--永劫之地。 那个单只听名号,就让人心头发寒的地方。 净涪三身念及那个名号,同时沉默了一阵,又默契地转移话题。 你们说,杨继他是不是也似元和一般,进入浮屠剑冢里了?佛身轻声道,他说着,也笑了一下,如果是,也不知道他见到元和了没有? 不知道,心魔身同样放松地轻笑一下,或许见到了吧。也不知道他自己是愿意先见到元和,还是再等一等呢。 这个问题,不说净涪三身,便是拿去询问杨继自己,也是一样的没有答案。 但幸好,并不真的要他来答。 因为哪怕是他,在浮屠剑冢里,也没有这个决定权。 --在与净涪心魔身失散之后,他落入了一处擂台。 并不似净涪心魔身一般,去见了那三位大剑修,也没有找到安元和。 真正掌有决定权的,还是那三位大剑修。 在送走净涪心魔身后,那三位大剑修找到杨继的擂台看了一眼。 他是跟那个净涪一起来的吧?那位坐在左侧的大剑修道,他与安小子气运联系相当紧密,应该是同出一脉。但可惜,他与我浮屠剑宗的缘法,还是比不上安小子...... 他点评着,目光也轻易落到了另一片空间,看到了那个空间里正在一座剑碑面前怔怔出神的安元和。 安元和手上握紧的本命宝剑中正有一道剑气孕育,而这道正在孕育的剑气又与他面前的那座剑碑气机相连,显然收获不菲。 不过,倘若净涪心魔身也能看见此时的安元和的话,那么他一定能够发现--安元和面前的那座剑碑,其实与他在那座山谷幻境中见到的那座剑碑非常、非常的相似。 那位坐在三人左侧的大剑修忽然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我还以为那净涪也与我浮屠剑冢有缘的,没承想...... 坐在三人右侧的那位大剑修听见左边上坐着的大剑修这话,摇了摇头,孙师兄你未免想得太好了。 端坐中央的那位大剑修也道,那净涪一身牵扯了魔门、佛门,隐隐还与道门有些干系,便是他与我浮屠剑宗有缘,我浮屠剑宗又如何能接纳得了他?孙师兄其实该为我浮屠剑宗庆幸才是。 作为大罗金仙,哪怕本尊已经落入永劫之地,如今滞留在这浮屠剑冢的也就是一道分身,他们仍然能够窥破许多屏障,得见其中真实。更何况,相对于他们来说,那净涪现在的手段着实是太过稚嫩了,挡不住他们。 当然,仅限于现在的这个。 作为跳出了命运长河的大罗金仙的分身,他们还是能够看见时间长河外镇压自身时间线的那尊清净智慧如来的。 这也是他们所以如此利索地与净涪达成共识的原因之一。 不看此时庇护着他的那位佛门阿难尊者的面子,也得看在人家未来的份上啊。真敢在这个时候欺压他,回头到了他们浮屠剑宗再次崛起的时候,人家能找上门来给你清账。 还不如就这样见面留三分呢,日后倘若要求到人家面前的时候,也好说话不是? 说起来,那孙剑修也是有些咋舌,那净涪可真是了不得,魔、佛、道三家都牵扯上了,他居然还能在未来成就大罗,乃至走得更远,也不知他都是怎么走过来的...... 其他两位大剑修也有些难以理解,不过...... 人家本事如此,硬生生闯出条生道来,也是人家厉害。只可惜的是,我浮屠剑宗没有这样厉害的人物,才前途混沌不定,阴晴难卜,唉。 浮屠剑冢乃至浮屠剑宗的处境,他们师兄弟三人并不是真的看不清,但以他们现在存留的力量,维持浮屠剑冢的隐匿已经非常艰难,又哪儿再能分出去抵挡外敌? 那些嗅着腥味就疯狗一样扑上来的秃鹫,真真是可恨!倘若不是我等本尊入了永劫之地,必定携了剑去,将他们一并送入永劫之地去! 只可惜,哪怕他们再恨,手中剑锋不及往日全盛时候锐利,也只能看着那些虫子、疯狗、秃鹫蹦跶。 -- 第917页 ......两位师兄,那位坐在右座的大剑修忽然开口道,不知两位师兄觉得,佛门那位阿难尊者,如何? 阿难尊者?两位大剑修几乎同时皱了眉头,都不甚赞同。 那位尊者应该不会同意的吧? 我们浮屠剑宗虽然是一块被人盯上了的香饽饽,但在家大业大的佛门诸位尊者眼里,也就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而已,没什么吸引力。又怎么能让阿难尊者出手相助呢? 就是。而且我们刚才都已经见过那位净涪了,如果阿难尊者有意,他现下该在我们这里吃茶了。可你看,到如今,他也没露面...... 阿难尊者的态度如此清晰,三位大剑修都看得明明白白,自然不会心存侥幸。 但那位大剑修既然开了口,心里也是清楚权衡过其中利弊的,这会儿便耐着性子说服自家的两位师兄。 不对。他慢慢摇头,一字一句说道,两位师兄想得不对。 嗯?两位更为年长的大剑修一时面面相觑,想不明白自家师弟这个评价是怎么来的。 两位师兄可曾仔细想过,为何阿难尊者他会在那净涪身上留下如此明显的庇护痕迹?为何......他如此的看重这个小和尚? 两位较为年长的大剑修一时没有言语。 这...... 最为年轻的那位大剑修见两位师兄哑口,便即乘胜追击,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那净涪天资、心性、机缘、毅力......都已在未来的岁月里得到证实。不错,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好苗子。可是,两位师兄,佛门那样的大教,似净涪这般的苗子哪怕再少,也有七八个,何以阿难尊者偏就选定了他? 阿难尊者究竟想要做什么?而他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不是需要净涪充作帮手? 当然,更为关键的是,既然阿难尊者要做的事情需要净涪这个现在还弱小的后辈搭手,那么,我们浮屠剑宗是不是也能给这位尊者一些帮助? 欲取先予。 倘若他们能帮阿难这位佛门尊者做些什么,那么即便是为了了却双方之间的因果,阿难尊者也必定会偿还他们浮屠剑宗一些什么。 那可是佛门的阿难尊者啊,倘若他们浮屠剑宗能搭上他的线,或许他们连剑宗的复兴都能期待一下也说不定。 两位师兄对视了一阵,越是仔细思量,两人心里头的倾向就越是明显。但这次的选择毕竟可能决定浮屠剑宗的命运,两位大剑修半点不敢轻忽,绞尽脑汁要顾虑得更周全些。 可我们浮屠剑宗如今除了剑冢,也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我们又要拿什么去帮助人家佛门的尊者呢? 早在这样一个堪称虚妄的想法萌生之前,大剑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边有什么筹码能让那位佛门尊者心动。可是在说服自家两位师兄的时候,不断迸发的灵光给予了他指引。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们知道的、记得的那些东西。 作为上古天庭附属的浮屠剑宗存留者,作为这诸天寰宇中顶尖的大神通者,他们就算只剩下一具分身,本尊陷落永劫之地,他们脑海里封存的那些机密,也是这诸天寰宇中相当珍贵的资源。 哪怕对方是阿难这样的佛门尊者,他们手里握着的那些东西,也有着一定的吸引力。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足够坦诚。 两位较为年长的大剑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师弟......孙剑修更是不敢置信地质问,那是我们浮屠剑宗赖以东山再起的倚仗。你打它们的主意,日后我浮屠剑宗又要拿什么来扎根? 倒是那位最为年长的大剑修,低垂着眼睑,若有所思。 孙剑修等了一阵,没等到自家师兄的附和,有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去,正正就望见了他那渐渐舒展开来的眉关。 那位最为年长的大剑修似乎是想明白了,他先是对着孙剑修安抚地点头,然后就转眼望定自家的小师弟,问道,如果我们拿出来的东西还是没能打动阿难尊者呢? 你是不是还有预备的人选? 譬如......净涪。 最为年轻的那位大剑修笑了起来,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问道,所以师兄觉得如何呢? 孙剑修或许能被自家师兄和师弟的豪赌惊住一时,却不会一直想不明白。 如果他们能够稍稍放松一下紧绷的心弦,不那么在意自家手上收着的那点家底,不那么执着于复兴浮屠剑冢,那么他们就能发现,寻找合适的外援,或许就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他们手里握着的那点家底,虽然很有可能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渐珍贵,但同理,它们也有可能一文不值。因为他们这些存留者手里收着的,绝大部分都是消息与隐秘,天材地宝与灵宝等修行资源不是没有,可却不是大头。 而消息与隐秘,是会被削减价值的。 就算幸运没有削减价值,死守着这些消息与隐秘,对他们这些想要复兴自家宗门的存留者来说,也是福祸难料。 譬如现在。 那些顺着他们在诸天寰宇里的踪迹寻找秘地所在的那些秃鹫,更想得到的,不就是他们知晓的那些消息和隐秘么? -- 第918页 与其让这些家底成为祸端,倒不如拿了它来搭桥架梁,修结善缘呢。 更何况,就算他们手里的这些东西打动不了阿难尊者,也应该能够诱动净涪这样的后辈。 毕竟但凡后辈们有丁点野心,他们就不会甘愿让自己落后于他人,永永远远地当一个后辈。哪怕这样的差距单纯是被岁月堆砌出来的,也一样。 为了填补自己与先辈之间的差距,抹平岁月的鸿沟,追逐先行者的脚步,他们无比的贪婪,也无比的疯狂。 他很了解这些后辈。 因为他曾经也是这样追逐着的,而且哪怕是现在,他也依旧在路上。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确定净涪也是这样的人。 他会心动的。 大剑修的手习惯性地拂在朱红的剑穗上,轻声说道。 较为年长的两位大剑修对视了一阵,也终于彻底倾斜了心中的天平。 就先联络阿难尊者吧。 剩余两位大剑修各自点头,再没有异议。 既然达成了共识,三位大剑修也没有再拖延,直接便联络上了阿难尊者。 这对于三位大剑修来说,还真不比净涪联络阿难尊者困难多少。 倒是正在观察着玄光界内外情况的阿难尊者被这三个分明躲躲藏藏许多年却忽然冒出头甚至直接找上门的大剑修惊了一下。 不知几位道友所为何来? 阿难尊者都是这样的情况,作为浮屠剑宗备选人物的净涪对浮屠剑宗那边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行事模式就更不了解了。不过就当前而言,浮屠剑宗的三位大剑修还在阿难尊者那边使劲,暂时还没有启动他这个备用方案的意思。 故此,净涪佛身与心魔身这边暂时还算是清静。 而如今,他们两个就在与净涪本尊商量接下来的计划。 心魔身先道,我要留在玄光界这边。 佛身看向他,眼睛微微眯起。 看看这人现下的神情,听听他这语气,怎么想都知道他是预备着使坏了。 不,也不能说是使坏,应该说是准备推他来填坑。 果不其然,佛身很快就听见了心魔身的理由。 迦叶尊者与玄光界有一份因缘,而玄光界这边又有浮屠剑冢出没,更重要的是,已经有人盯着浮屠剑冢找到了玄光界......想来用不了多久,玄光界这里就得乱起来了。我修心魔一脉,正是该在微妙人心中体悟颠倒迷离的心灵幽影。 留在玄光界,对我的修行能有很大的帮助。 心魔身义正言辞地表明自己必须留在玄光界的理由,随后却是话题一转,说起净涪本尊那边的状况来。 我也知晓妙音寺那边正在重建,本尊你缺人,需要有帮手,但本尊你要人,是要帮你处理藏经阁乃至妙音寺一应事宜的......我修心魔一脉呢,做这些事情总有些别扭,不太搭嘎。 还是佛身来吧。 第285章 藏经阁和妙音寺的事,他熟得很的,而且做来也顺手。 不似我,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不说,还浑身的不自在。 嗯...... 不单单是心魔身,就连佛身都能从这一阵沉吟中听出了净涪本尊的意动。他更觉得情况不妙了。 佛身斜斜往对面的心魔身瞥了一眼。 这天晚上玄光界无月,夜色稍嫌浓重,可饶是如此,佛身还是看清了心魔身脸上若有似无的得意。 但得意归得意,在没有得到净涪本尊的准话之前,心魔身也不敢真的松懈。万一被佛身翻盘,跌到坑里去的怕就得是他了。 哪怕作为三身中的根本,净涪本尊掌有绝对的决定权限,可是每每遇上事情,尤其是关乎心魔身与佛身的那些事情时,净涪本尊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考量心魔身与佛身的意见。 这会儿也不例外。 他偏头看向了佛身,你的意思呢? 佛身端正了面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若是需要,我回去也无妨。 心魔身听得这话,没有觉得欢喜,反而撇了撇嘴,又往佛身那边倾斜了身体,颇有些就看你会说些什么鬼话的意味。 佛身压根就没理会他,对着净涪本尊认真道,方才我险些落入那三位手中,过错在我,若没有本尊你及时提醒,后果不堪设想。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心魔身眉头蹙起又快速放平。 --佛身这家伙,果然难搞。 佛身说到这里,又往心魔身那边微微低头,以示歉意。 我若只是自己失陷在他人手里,倒也还是小事,倘若因为我,连累到心魔身乃至是本尊你,麻烦就大了...... 整个识海世界里,渐渐安静下来。就连一贯以微薄恶意揣度佛身的心魔身,此刻也都收了那过分浮夸的表象,沉默地听着。 正因为都是净涪,正因为他们三身一体,心魔身与净涪本尊才明白佛身此刻的认真乃至......屈辱。 净涪,从来不想对谁认输。 哪怕是自己。 可现在,佛身正在低头。 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也罢,这一刻的识海世界里,没有谁是真正轻松的。 -- 第919页 佛身能够体察到从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那边传来的情绪,他不见欢喜,仍自稍稍低垂了脑袋,继续着。 那是我的错。 他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算这次事情有人及时补救,没有招致最糟糕的后果,也仍旧无法遮掩这中间的过失。 不是每一次做错了事情,都能有这一回的运气的。 是我大意,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三位金仙。他说。 识海里仍旧只有佛身自己的声音回荡,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过半响之后,佛身才又道,而我认为,这一次,我所以会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旁人...... 心魔身原本还只是静默听着的,但这会儿越听越觉得不对,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还低着头的佛身那边。 他盯得那样紧,以至于即便他们如今分别掌控着两具傀儡,没有在识海世界里显化身形,心魔身也能清楚地看见佛身所执掌的那具傀儡,看见他此刻的姿态与神情。 其实都是因为我开始渐渐仰赖手中的诸般护持,妄自尊大...... 心魔身暗自握拳,盯着佛身那眼神越渐平静的同时,也更幽深了。 好,不愧是你,佛身! 他死死盯了佛身两眼之后,快速平复心绪,然后一寸寸收回目光,将它垂落在自己身前,但他耳边,还不断地传来佛身的声音。 ......我若回归景浩界也好,能再仔细反省些日子,填补漏洞,以免日后再闹出这样的岔子来...... 心魔身实在有些按捺不住,他将目光拔起,却懒得去看佛身,而只看定了净涪本尊的方向。 不是吧,都是净涪,谁还不知道谁?佛身以退为进这手段使得那么明显直白,本尊你不会真的如了他意吧? 净涪本尊沉默了片刻,抬手将一卷佛经取了过来,摆放在身前摊开细看。 罢了,你还是与心魔身一道,暂留玄光界吧。 心魔身先是一恼,随即一喜,又飞快将种种心情隐去。 佛身先是一惊,慢了小半拍才道,......我与心魔身一道...... 净涪本尊头也不抬,只又道,对,你与他一道,留在玄光界,看看这边事情到底会演变成什么样子。 佛身没有再说话。 净涪本尊道,玄光界本土修行者、浮屠剑宗及其背后隐伏脉络、鸿闻界青山剑宗乃至是诸天寰宇剑修一脉、阿难尊者及其身后佛门一脉以及诸天寰宇中各处觊觎浮屠剑宗势力...... 他将这些接下来很可能会在玄光界里登场的势力点了一遍,才道,显然,这里的水会很浊,你们行事,且要更谨慎些,莫再大意。 若事有不妥......他顿了一顿,迟疑片刻,最后也只道,就见机行事吧。 心魔身与佛身听得,尽皆一凛,应声道,是。 净涪本尊所谓的见机行事,其实是给予了他们绝对的自由权限。倘若事情有变,他们能够随时做出决断。甚至,这边事态倘若真的恶化到不可挽回,他们还能放弃这边的一切成果,只留心神回归本体。 心魔身和佛身应了话,却不见净涪本尊将心念收回,仍自勾连着他们三方,一时不禁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后,他们便也明白了净涪本尊此刻无声沉默的意图。 佛身先开口道,本尊放心,阿难尊者既然答应了照看元和,想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心魔身也道,本尊放心,我们会提醒元和的。 以现在他们所得到的信息来看,玄光界确实会是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的风暴所在,但浮屠剑冢及浮屠剑宗,更是这场风暴的风眼,确实相当的危险。但同为修行者,他们又更清楚,安元和是绝对、绝对不可能放弃这个机缘的。 所以也只能提醒。 净涪本尊无声沉默片刻,道,便就这样吧。 他说完,三身间那种绝无隔阂的感觉就淡去了,只留下些许联络。 心魔身略略感受了一番,转眼望向佛身,续上了两者间的联系。 佛身也只是由着他动作,没有斩断。 来吧,我们来商量一下。心魔身撇了撇嘴,很有几分意气。显然,对于这次没能顺利将佛身送回景浩界以及错过利用佛身纰漏的这两茬子事,他一件都不满意。 可为了能在接下来必定混乱的玄光界中占住些许便利,他还是得和佛身通力合作。毕竟,在这玄光界里,再没有谁能像佛身这样与他契合了。 佛身目光在心魔身的眉目转过,无声笑了笑,问道,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心魔身随意扫过左右,很满意自己周边的环境。或者说,比起让自己往佛身那边赶,他还是更情愿让佛身跑一趟。 你过来吧。 他说着,自己闲闲地将背脊往后一靠,半倚在树干上,然后双脚自然下垂,悬在空中。天的那边,一轮红日正在地平线上攀爬起来,红光浩荡之际,无尽的霞光瀑布一般垂下,充塞天地。 美得炫目。 心魔身抬起眼睑,赏玩着这一刻瑰丽的天地。 树干另一边的空中有一道浮光摇曳,接着便是一个声音响起。 -- 第920页 难怪你让我过来......佛身张目望去,不禁叹道,果然殊丽。 心魔身轻哼一声,习惯般挤兑道,天地自然造化,自当远胜过你顶上的那些光明云,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佛身轻笑,也很随意地在另一边的枝干上坐了。但他不比心魔身肆意,盘膝坐得异常安定。 是有一些的。他答道。 心魔身却没有胜利的感觉。他斜了佛身一眼,不理他,自顾自赏景。 佛身也不打扰,只陪着他坐,也细细赏玩这瑰丽天地。 待到那轮红日的光华彻底化作炽白,两人才落了地。 那我去了。佛身道。 原本说是凑一起商量的,到这会儿见了面,却多余的一句话也无,在一起坐半日就道别,还只有这么两句话,也是够让人一言难尽的。 可这般稀奇古怪的事情,放到净涪三身这里,却是寻常得很。 心魔身看他一眼,随意道,去吧,小心着些,别又让我笑你。 至于说盼着佛身再犯错,好让他将他扫回景浩界世界,那是没有的。 --这是真话,绝无半分虚假。 别说净涪本尊已经拿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更改,就是没有,心魔身也知道在如今的玄光界,其实他也好,本尊也好,都不比佛身来得适合留在这里。 心魔身轻啧了一声。 佛身停下脚步,回身站定,合掌,微微躬身与心魔身一礼,转身离去。 心魔身看了看他的背影,抬手仔细整理了身上略有些凌乱的袍服,又稍稍调整了一二背后的剑鞘,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打现在开始,他是来自景浩界的散修程九,与景浩界佛门妙音寺可没什么相干。 不过在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分道而走的时候,他们是真的谁也没发现,在那片仿佛极近又仿佛极远的空间里,正有分左右入座的三道一僧很是随意地收回目光。 ......不知尊者意下如何?坐在正中央的大剑修问道。 僧人模样的阿难尊者笑了笑,眉眼间粲然生辉,仿若金莲徐徐绽放,美不胜收。 几位剑尊今日将这事托付于我,就不怕日后天庭诸位大神归位,浮屠剑宗无法向各位大神交代? 别看如今远古天庭完全销声匿迹,昔日的那些斡旋天地的大神更是不知下落,但这诸天寰宇里,还真没有多少大罗是相信那些大神是全被打落永劫之地的。 不可能的。 真要是最坏的那种情况,顶上镇压大道的那几位就不可能完全没有动静。就连佛门...... 几位剑尊堪堪想到这里,又瞥见坐在身前的阿难尊者,连忙收摄心神。 佛门大神通他心通的赫赫威名,他们可不敢视若等闲。 三位剑尊暗地里快速交换一个眼神,却作了苦脸,语气无奈地答道,我浮屠剑宗如今内,传承无继,外,又多遭觊觎......境遇险恶至此,也是委实没有办法。诸位大神归位后便有责难,我浮屠剑宗也只能接着了。望只望,到得那个时候,我浮屠剑宗还能入得了诸位大神的眼...... 说到这里,三位大剑修各自转眼,面带愧疚地扫过周遭的断壁残垣,频频叹气。 阿难尊者在旁边听着,也随着三位大剑修一道,适时显出几分悲戚哀叹之气,同情悲悯溢于言表。 时局如此,也是奈何......浮屠剑宗这么多年苦苦支撑,如今已经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我也是眼见的。待日后天庭各位大神回归,我定会替几位道友在我佛面前求恳,请我佛为诸位道友分说一二......想来以天庭大天尊的胸怀,必定能够体恤诸位道友才是。 三位大剑修听得,心下猛地一跳,急急道,劳动世尊释迦牟尼佛?使不得使不得!我等不过诸天寰宇许许多多剑修中的一脉,如今又是苟延残喘之身,何德何能劳动世尊释迦牟尼出面?我等,我等实在是...... 三位大剑修力拒,阿难尊者劝说了两句,还是没能说服他们,最后也只能罢了。 饶是如此,阿难尊者还是不忘频频叮嘱三位大剑修,几位道友若是有需要,不妨往灵山递句话,但凡能有用得着我的,我定不会推脱。再来,便是我办不了,还有我灵山诸位师兄弟呢,还有我佛呢,我灵山总能帮三位道友讨一个公道的。 三位大剑修连声道谢,很是感激的模样,然而他们的眼角眉梢间,却不免漏了一丝的苦涩。 怕的就是你灵山。 仅仅只是一个阿难尊者,他们还能在诸位大神面前分说,可若是整个灵山都为他们浮屠剑宗之事劳心劳力,大费周章,因果牵扯之下,他们浮屠剑宗也不用挣扎了,直接改换门庭得了。 至于他们...... 呵,都用不着费心想如何去面对还在永劫之地中挣扎的本尊,干脆自个儿灰灰了吧。 阿难尊者只作没看见,他慨叹了一回,张目往浮屠剑冢里望了望,看见剑冢中拿着自家本命剑器酝酿剑势的安元和,很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依各位道友看,这位小友如何? 三位大剑修才刚刚松了口气,这会儿顺着阿难尊者目光看过去时候,见得安元和,不免又生出一分惋惜。 -- 第921页 这位小友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剑修苗子...... 便是放在他浮屠剑宗全盛时候,这个名叫安元和的小子也能让人眼前一亮,是值得他们浮屠剑宗着意培养的苗子,放到现下这个时候,就更是不该放过。但可惜,他偏偏跟佛门有牵扯。 若是往常时候,有牵扯也就有牵扯了。谁家还没有几个佛门的友人了?便是远古天庭时候,那蟠桃宴会上,何时又少了佛门一脉? 但现在不同啊。 现在他们浮屠剑宗已经与阿难尊者有了默契,再要是将浮屠剑宗传承放到这样一个小子身上,难保别人不会过分揣度他们的用意。尤其他们浮屠剑宗,还是有前科的...... 所以这个小子从他们浮屠剑宗这里得到的东西,也只能是那些了。 阿难尊者也听出了三位大剑尊话里的未尽之意,再看安元和时候,眼底就有几分沉吟。 或许这位小剑修,能收入佛门里来? 他心念起时,便也在暗地里演算起来。 只他心下推演时候,目光转过那命运长河,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命运长河下游的一处所在,与端坐在那里的清净智慧如来对上了目光。 阿难尊者顿了顿,到底停了下来。 罢了。 清净智慧如来收回目光,仍自观照心神,等闲不理会外事。 命运长河之中的那一瞬动静,到底还是瞒不过殿上的三位大剑修。三位大剑修几不可察地往命运长河瞥了一眼又迅速收回,三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但在阿难尊者面前,却也没有太多的动作。 阿难尊者在浮屠剑宗又坐了一阵,才告辞离去。 当然,在离去之前,免不了还得依照约定,帮着浮屠剑宗里的这三位大剑修修补一番剑冢里的诸般禁制,给浮屠剑宗的这三位大剑修更多活动的余地。 三位大剑修对阿难尊者的成果显然很是满意,亲自送走了阿难尊者后,这三位大剑修团团打量了一阵这个恢复了几分昔日气象的剑冢,齐齐吐出了一口气。 这下,我们又能多支撑一段时间了...... 是啊是啊,他们要再找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至于寻求阿难尊者帮助,会不会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三位大剑修这会儿谁都没有提,也没有去细想拿走了那许多世界坐标的阿难尊者会如何筹谋算计,又准备去做些什么。 既拿定了主意,又做下了事,他们也就不会再去多想那些有的没的。如何趁着这个机会,帮他们浮屠剑宗多延续一段气数,才是他们如今最该着紧的大事。 三位大剑修观望过如今的浮屠剑冢,自然也没有错过如今在浮屠剑冢里沉浮的几位有缘人。 故而待他们重新在殿中座下时候,第一件被他们拿出来商议的事情,便是这传承之人。 你们觉得,这里头的几人,谁会是最适合的那个承继者? 如今他们将要择定的,是那个将要为浮屠剑宗续命的人。他们既不愿意让浮屠剑宗彻底沉寂在岁月的尘埃里,就由不得他们不慎重。 ......又或者,我们再等些时日,看看气运勃发之下会不会再有更合适的苗子进入剑冢? 其中一位大剑修犹疑着开口道,只是他话说是说了,可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多少底气。 算起来,自剑宗没落开始,他们等了多久了?几百万年,还是几千万年? 他们等了这么久,难道还没有等够吗?还要他们继续等下去? 等等等...... 再等下去,谁知道他们浮屠剑宗还会不会有气运勃发的时候?现下他们续的这口气,可是靠着出卖家财才借了佛门的力补上的,谁知道这口气什么时候会断? 谁知道......那些觊觎着远古天庭种种传承的家伙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来? 他们才不相信那些人会因为他们浮屠剑宗的再度隐匿而偃旗息鼓。 别等了。境界最高的那位大剑修沉默片刻,一锤定音,与其再等下去,倒不如奋力一搏。 其他两位大剑修抬眼看去,才发现这位大剑修双眼黑沉得发亮,其中...... 凛冽剑意铮铮作响。 两位大剑修看得一怔,被这股凛冽剑意所激,不觉也坐直了身体,森寒剑意扫荡而出。 那就别等了! 哈哈哈,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再等下去,确实连剑都要折了...... 那位境界最高的大剑修看了看左右两位师弟,禁不住也笑了起来。 那清冽的笑意并不能使凛冽剑意软化,反倒像他们浮屠剑宗里的洗剑池池水一样,将剑意淬炼得越加锋锐尖利。 那我们就来挑一挑吧,挑个合适的小家伙...... 另两位大剑修原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听着自家师兄这语气,看着他藏锋多年一夕透出些许锋锐的剑意,两位大剑修才恍然察觉了自家师兄的用意。 师兄你...... 那位大剑修回头,望定自家两位师弟,悠悠说道,说不得,我们这几把剑,还真有再出鞘的时候。 剩余两位大剑修不禁愣神。 片刻后,其中一位大剑修忽然问道,所以,师兄你其实已经选定人了? -- 第922页 另一位大剑修猛然调头,看向自家师弟,接着又看看自家师兄,最后又看定剑冢中的诸位小剑修,面露恍然之色。 所以,他呢喃着道,还是......安元和。 与他低低得几乎不可耳闻的声音截然不同的,却是这位大剑修陡然亮起的双眼。 果真是他了么? 他不自觉地看向自家师兄。 那位境界最高的大剑修虽不再说话,却微微阖首,肯定了自家两位师弟的猜测。 就是他了。 他不轻不重地说着,却有一道剑意自他身上冲天而起,没入这一方空间中的某一处。 剩余两位大剑修各自笑开,身上也有剑意冲出,追着那一道剑意而去。 随着三道各有不同却同样捭睨的剑意破开重重封锁,肆意彰显自己存在,这一方空间中央所在,那一处于无尽时空洪流中沉浮的低矮小山,忽然悄无声息地浮出一柄巴掌大小的木剑。 这柄木剑不显山不露水,更不见任何剑器的锋锐,可在它现身的那一刻,这一处时空所在,所有的时空洪流连同这一方时空中所有延伸的道韵法则,都刹那间停滞下来。 如临深寒,如见君王。 木剑现身,命运长河自然激荡起一片涟漪。那涟漪处,气运显化,又有一道道剑意自沉寂中苏醒,连连铮鸣,在命运长河上激起一串串水花。 但,那哪儿真是水花? 分明就是一段段命运。 水珠攀升上高处时候,光线折射着映照处水珠里记录着的那一段段光影。每一段光影里,都是一个个的人。 他们或背负着宝剑,或手提剑器,各各不同。但无一例外,这些人身边,都陪着一柄剑,瘾着一个烙印。 命运长河中的变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吸引了诸天寰宇中的所有大罗。 这些大罗或张目随意一瞥,便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仍自继续着他们自己手上的事,或是颇有趣味地驻留目光,想要看一看这边到底会是个什么发展,但也有不少的人死死盯着这一柄木剑,咬牙切齿磨出几个字来。 浮,屠,剑,宗。 这几个字并不仅仅只回荡在那些大罗自个的耳边,还落在了浮屠剑冢中的那三位大剑修耳朵里。 三位大剑修恍若未闻,仍自凝神打出一连串剑诀。 随着这些剑诀一个个打出,悬浮在低矮小山上空的那柄木剑一点点亮起,到得一团微光彻底笼罩住那柄木剑时候,无边剑意霎时间撕裂空间,浩荡充塞约有一成的诸天寰宇。 整个诸天寰宇的大神通者都被这无匹剑气刺了一下眼睛。 但很多人都还没来得及从眼睛的刺痛中缓过神来,那突兀出现的浩荡剑意就完全收敛了去,再轻易找不到踪迹。 可被拦住的,也只是大罗以下的那些人,想要完全拦住真正俯瞰时空的大罗者,仅凭浮屠剑冢里苟延残喘的那三位大剑修,却还差了点儿。 不过那三位大剑修敢请出自家传承,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就在那些大罗者想要沿着命运长河中的痕迹追寻过来时候,道道剑光自命运长河各处亮起,斩落在那些残余的痕迹上。 几乎是顷刻间,命运长河中那柄木剑余留的痕迹就全数被抹去,再没有丝毫剩余。 这就是大罗的威能。 哪怕被打入了永劫之地,他们的手段也依旧能被同门借用,谁也不能轻忽了去。 大半追寻的大罗被拦截了下来,剩下少部分动作迅速的追寻了过去。但饶是这寥寥几个动作快的,再越过那些剑光的封锁后,再追寻下去时候,却又撞上了一片佛光。 这片佛光要说庄严,也确实是庄严,要说华胜,也相当的华胜,比起其他诸佛菩萨来,也是不逞多让。但这片佛光比起诸佛菩萨的佛光来,却又要来得更清,更透。 几乎是看见这片佛光的那一刻,几位仍想要继续追寻下去的大罗不禁皱眉,往命运长河下游望去。 更有一位大罗出声道,清净智慧如来? 另一位大罗更是问道,如来一定要阻我们? 那团佛光没有应答,仍自静静地横亘在命运长河处,与河水一同蜿蜒无声。 几位大罗在命运长河的这侧沉默了片刻,有人停下了脚步。 罢了,既是浮屠剑宗传承有定,我等也就不掺和了,如来请。 他说完,拱手一礼,离开了命运长河。 果真就退了。 自这位率先退走的大罗之后,又有两三位大罗退了开去,但即便如此,也还有四位大罗立在命运长河的各处,与那片佛光对峙。 压根就不需要任何示意,四位大罗在同一时刻起手,星光、月光、晦气、劫气齐起,扑向佛光。 佛光凛然不惧,只轻轻一晃,原本异常透彻明净的佛光便即化作三色,晦涩的灰、庄严的金簇拥着尊贵的紫,三色华光扫荡,星光、月光也好,晦气、劫气也罢,在那一瞬间都不觉凝滞,仿佛有什么最为根本的东西,被彻底冻结了,以致于表象的力量也随之被镇压。 更多的目光从各处时空投来,落在这一处命运长河上。同时,一个个声音在各处洞天、福地等响起。 咦? -- 第923页 厉害。 西天灵山中,世尊释迦牟尼望向下首稳稳端坐的清净智慧如来,赞道,看来比丘已经悟透智慧根本,恭喜比丘。 下方分列而坐的诸位佛陀、菩萨也都笑着合掌,与清净智慧如来道喜。 恭喜比丘。 净涪微微笑着,合掌回礼作谢。 灵山这边言笑晏晏,命运长河上的争斗也已经有了结果。 星光、月光、晦气、劫气各各隐去,而待到这四道气机消失,那一处命运长河上,也就只剩了一片极清极透的佛光静立。 大罗之间的争斗,若没有把握将人打入永劫之地,通常都是这样的结局。 胜者留,败者退。 没有了他人的阻截,那一柄顺利出世的木剑收敛气机,安然静浮在低矮小山上。 浮屠剑冢中的三位大剑修也不忙着收取木剑,齐齐对着命运长河中的那一片佛光行了一个剑礼。 多谢如来出手相助。 也是这个时候,那佛光中才显化出一道人影。 这人影也不是旁人,却正是净涪。 只是比起这会儿还在玄光界以及景浩界各处奔走的净涪来,这一个却又多了几分难以言述的气机。 真要细说的话,那大概就是更圆满,更融洽,也更明白的感觉。 这个净涪对着三位大剑修回了一礼,便自消失不见。同时消隐去的,还有那一片极清极透的佛光。 到底活跃在这个时间段的,是那个十行境界中的净涪,距离清净智慧如来的境界,还差了太远。是以哪怕清净智慧如来以大神通在命运长河那一端出手,限定的范围也只在命运长河上,还不能着落到这一个时间段里。 毕竟,这是诸天寰宇的时间线,是被诸位圣人镇压住的。想要更易过去,改写历史?呵,那得越过诸位圣人的封锁才行。 不过这会儿,浮屠剑宗的这三位大剑修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别说他们现在还只是一具化身,本尊还在永劫之地沉浮,就算他们的本尊从永劫之地出来,也得先收拾了剑宗的这个烂摊子再说。 当即,浮屠剑宗的这三位大剑修就不再犹豫,同时打出最后的剑诀,感应着那柄木剑,牵引着它落入。 巴掌大小的木剑无声嗡鸣,乳燕投巢一般,轻易越过重重禁制,没入安元和的天门处,稳稳浮在他的识海里。 安元和浑然不觉,只沉心凝神,慢慢抬起手中宝剑。 那柄平日与他心神想照、素来如臂指使的剑器此刻重若千钧,饶是以安元和这样的修为与力量,也只能一寸寸地将手中宝剑往上拔升。 气势酝酿到了极致,安元和猛地低喝一声,手中宝剑用尽力气挥出。 剑光重重斩落在安元和身前地面上,激起一片厚重的尘埃。但即便是那般纷纷攘攘的灰尘,也掩不住安元和面上的失望。 失败了...... 他自己嘀咕了一声,却很快扫净心中杂念,继续沉心凝神,感应那一道曾经冻彻他神魂的剑势。 再来! 一次次失败,一遍遍重来,在这样的轮回中,安元和渐渐靠近了那道剑势,依稀能够摸索到那道剑势的一点轮廓。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发现他识海中多出来的那柄木剑。 浮屠剑宗的那三位大剑修也没有提醒他,就一直看着。渐渐地,三位大剑修心底残余的那丝不甘开始松动并慢慢淡化。 如果是这样的一个弟子......那位境界最高的大剑修慢慢开口道,倒也不错。 剩余两位大剑修面上也悄然多了些许笑意。 其实,抛开旁的计较,单从一个剑修来论,安元和确实是合格的。他有天赋,有毅力,更重要的是,他还痴。 合格的剑修,再如何不同,也总还有一份对剑的痴念。 他或许是差了几分气运,但有那样一个好友,也未必不能斩破死劫成就大罗。孙姓大剑修说道。 另一位大剑修也道,是啊,总还有几分希望的。而且,我们浮屠剑宗不也...... 这位大剑修没有将话说完,但旁边的两位大剑修却也已经明了他话里的意思。 大哥不说二哥。 安元和死劫未破,能否成就大罗确实犹未可知,但他们浮屠剑宗也不是全盛时候,气运低落,劫难重重,哪儿就有这个资格挑三拣四? 看看因为接下浮屠剑宗传承而被缠绕上的劫气,人家安元和挑他们的刺了吗? 三位大剑修对视一眼。 罢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与安元和明说? 虽然安元和作为剑修,有意接纳浮屠剑宗传承,如今传承剑令也已经给了出去,但到底还没有跟安元和正式说起,总还是要走个过场的。而且有些事情,他们也还要跟安元和仔细交待一番呢。 ......再等一等吧,起码也该等他练完剑。 是以,等安元和练完剑后,还没等他因自己的进益开怀,就先收到了一份惊吓。 三位前辈是说,晚辈已经拿到了浮屠剑宗的传承?安元和有些不敢相信,什么时候的事? 孙姓大剑修耐心地解释道,前阵子你练剑的时候。 -- 第924页 安元和皱眉,......因为我练剑? 三位大剑修没有要隐瞒安元和的意思,很是坦诚地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了他。 包括他们与阿难尊者的联络,包括浮屠剑宗如今的处境,也包括他们选定安元和时候的种种考量。 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们都与安元和说了。 因为,安元和是那个即将接手浮屠剑宗的人。 传承交出去之后,他们这三个苟延残喘的,就只能是辅佐,安元和才是主事者。 他有权利,也有必要了解这一切。 安元和垂眼立在原地沉默。 许久之后,他抬起眼睑,直视上方端坐的三位大剑修,不避不让,我需要先见一个人。 三位大剑修只一看安元和的眼,就猜到安元和想要见的是谁,他们齐齐点头,应声道,可以。 安元和行了一个剑礼,退出大殿。 三位大剑修没有窥探安元和的意思,收敛了一切心神,只在大殿中安坐。 安元和在殿外独自站立许久,看着仿佛裹夹了剑意的风卷起又呼啸着远去,看着天边的那云从那一侧飘荡到另一侧,仿若石人一样的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伸手,握住了一柄铜镜。 铜镜亮起,很快映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看着那边的脸,安元和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挣扎了好半响,才让那名字顺利脱出口,净涪。 净涪本尊看到安元和的那一刹,先就拧起了眉梢,此刻见他这般,惯常淡漠的眼底添了几分暗色。 发生什么事了,元和? 安元和平顺了呼吸,道,浮屠剑宗有意将他们的传承交托于我。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仍自听着。 安元和随机深吸一口气,将那三位大剑修告诉他的事情,统都说与净涪听。他们怎么告诉他的,他就也怎么跟净涪说,一个字不改,一丝语气不差。 说完后,安元和才问,浮屠剑宗的事情,会对你有妨碍么? 他的语气很平淡,神色也与往常时候没有一丝差异,就像他问的不是一个传承久远甚至关乎远古天庭的剑宗,而是一件有点特殊又并不太罕见的异宝一样。 净涪本尊知道,他的答案,直接关乎安元和对浮屠剑宗传承的态度。 也不是安元和没有决断,更不是安元和对浮屠剑宗的传承没有念想,而只是因为,这关乎安元和自身的剑道。 安元和痴于剑,矢志于剑道,也希望自己能够得到诸般剑道滋养,壮大自身剑道,所以他会对浮屠剑宗的传承动心,但如果得到浮屠剑宗的传承,会给净涪这个友人带来极大的麻烦,需要净涪这个友人来为他支付代价的话,那么浮屠剑宗的传承对他来说,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他自己可以为他的剑道付出代价,哪怕由此身死道消,也绝不会后退,但......不是别人。 净涪、杨元觉这样的挚友也好,杨继这样的师兄弟也罢,都不行。 这就是他的剑道承负。 净涪本尊凝视安元和片刻,唇角扬起,笑了。 安元和只看着他,神色不动。 大概率不会。他笑着说道,但随即他的笑意就淡去,可你未必。 浮屠剑宗会很麻烦,玄光界会成为一滩浑水,而浮屠剑宗是那块诱人的肥肉,倘若你真要接下浮屠剑宗的传承,往后的麻烦会络绎不绝,你真的决定了么? 听过安元和这边的事情之后,净涪本尊哪怕境界没有拔升,看不见命运长河中的汹涌,也已经能够窥见三分。 这回,倒是安元和笑了。 我有剑。他道。 净涪本尊看着铜镜中映照出的安元和片刻,笑了笑,却是道,倘若有需要,可以来问我,我应当能给你些帮助。 安元和没有推托,直接点头。 他大概也真的会有需要净涪帮助的时候。毕竟,他接下的是浮屠剑宗的传承。单看这浮屠剑宗的名号,他就知道他必定是要经常打扰净涪的了。 浮屠,何也? 佛塔,佛。 佛,何人? 觉者。 你大概需要多翻翻佛经了。净涪本尊道。 安元和点头,你先前赠予我的许多经典,似《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等,我都带着,等闲了,就翻翻。 饶是净涪本尊,那一瞬间脸色也很是古怪。 你......不会也要转入佛门吧? 安元和循声望入铜镜里。 净涪本尊摇摇头。 安元和见他这般模样,也能猜到他方才想的是什么了,他对净涪本尊摇头,摩挲了一下他自己的本命剑器。 我修剑。他道,眼中有光华烨烨,也只有剑。 净涪本尊点头,应声道,我知道。 安元和看了他一眼,忽然又问道,你现在是不是也在玄光界里? 净涪本尊看定他,微微点头。 安元和似乎有话想说,但他想了想,自个又摇头,算了,反正也就那么一回事。 净涪本尊看出安元和的想法,就道,需要我过去见礼吗? -- 第925页 倒是不必,浮屠剑宗如今凋敝,又备受人觊觎......虽然命运长河那边分出了胜负,各位大罗应该不会插手,但大罗往下的太乙仙、金仙、玄仙却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所以大概率会从简。安元和道。 净涪本尊点点头。 安元和也没有再多说话,便切断了联络。他将铜镜收好后,又整理过身上袍服,转身走入殿里。 脚步声打碎了殿中的安静,坐在上首的三位大剑修睁开眼睛,看着自殿外走入的安元和,眼中喜色渐渐加深。 安元和走到殿中,端端正正一礼,弟子安元和拜见三位祖师。 三位大剑修立时就笑开,右侧的那位大剑修更是起身,亲自将安元和搀扶起,好小子,快起来。 安元和顺势站起。 那位大剑修拍了拍安元和的肩膀,由看向境界最高的那位大剑修,师兄,是不是该让元和小子入谱? 很是。那位大剑修一面应话,一面也从座上站起,跟我来吧。 安元和点头,跟着三位大剑修身后,走出殿中,一路沿道而走。他们穿过一座座已经衰颓的殿宇,沿着山路走上山顶。 哪怕他们此刻所在的浮屠剑冢山势低矮,但人家确实也是有山顶的。而浮屠剑冢的山顶处,却不是别的什么,而是一块山石。 一块平常无奇、一人高、三人宽的山石。 山石底部甚至还长了片翠绿的青苔。 一眼就可以望见山顶全局的安元和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这块山石上。第一眼平平无奇,第二眼也不觉得有什么神异,第三眼同样...... 但这时,安元和识海世界里那柄一直安静的木剑似乎动了动。 而也就是那一刻,安元和原本只倒映着这块山石的瞳孔快速闪过一柄木剑。到得那柄木剑消隐以后,映入安元和眼睛里的,哪儿还是一块山石,根本就是数不尽的剑。 铜的、铁的,木的、玉的,非金非石的...... 各式各样的剑错落有致地排布在他的眼前。 安元和再去细看时候,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剑,而是一道道剑意,是剑势。可倘若他再去细观,他又会发现那也不是剑意、剑势,而根本就是一个个人。 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眼睛忽然一阵阵刺痛,就像是被剑器直接刺入眼睛里的那种锐痛。 安元和不自觉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 ......所以即便是借助了识海世界里的那柄木剑,以他现下的能力,他也只能看到这些了? 三位大剑修显然也是知道安元和此时的状态的,但他们谁都没有出声提点。因为这不仅仅是传统,也是在警醒。 警醒安元和这个后来者铭记历史,也提醒他追寻前人的道路。 第286章 安元和本身也是出类拔萃之人,很快就缓过神来,他转头看向三位大剑修,诸位祖师,这是...... 孙姓大剑修与他解说道,这就是我浮屠剑宗的真传弟子金册。若是昔日剑宗传承时候,弟子录名金册之上还需要诸多考核,现在......诸事从简,便都暂且罢了。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历代真传弟子录名,都是由他们自己亲自动手,只是你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以你如今正在酝酿的剑势,也确实是能在金册上录名,但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却原来,这一块寻常山石模样的真传弟子金册大有玄妙。 非剑势不能在它身上留下痕迹不说,就是凭借剑势在这真传弟子金册上刻下自己的名号,倘若自身的剑势不够坚韧强硬,那痕迹还会被金册一点点洗去。 也就是说,现下安元和在这块山石上看到的那一道道人影,每一个都是昔日浮屠剑宗里能够经得起岁月洗练的人杰。 是真正的金沙,绝非砂砾。 安元和定睛看了那块山石一眼,又自转身,端正与三位大剑修一礼,问道,敢问诸位祖师,倘若弟子的名号被金册洗去,是否还能重新腾刻? 境界最高的那位大剑修答道,自然,只要你还活着。 孙姓大剑修连忙回圜,不说我浮屠剑宗,便是诸天寰宇里,哪一位强者不是从弱小时候走过来的?你如今修为确实是低了些,但只要你振奋,焉知日后不是我辈中人? 他很快将话题重新转了回来。 真传弟子金册上的录名,向来可以有两种选择。第一,弟子亲自录名,第二,由剑宗师长摄取气机,替你动手。 这两种方法效果相差不大,只在中间有些差异。元和,你是自己来,还是由我等相助? 安元和一直安静听着,没有插话,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些什么。略一沉吟后,他与三位大剑修道,弟子自己来吧。 三位大剑修都没有异议,只站在旁边给安元和做一个见证。 安元和转身直面那块山石,先是端端正正敬了一个剑礼,才大步往前,走到山石正前方,对着那平坦的石面并出剑指。 指尖处,一道虽然稚嫩但立意颇有几分玄奇的剑势吞吐张扬。 三位大剑修立在左近,看着安元和剑指上显出的那道剑势,心中很有些安慰。 虽然还很稚嫩生涩,但起码有点新意,若能沿着这一点痕迹攀爬,说不定还真能让他趟出一条道路来。而若换了旁人,哪怕是那位尚且还是净涪的清静智慧比丘,也不一定就比安元和来得合适。 -- 第926页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安元和此时完全分不出心神去关注旁的,他所有心念在这一刻尽数与他那初生的剑势合在一处,汇入那无尽剑海之中,既受剑海中的无数剑器磨砺,也在不断地打磨着自身...... 待到安元和心神衰歇被剑海踢出,他才发现时间赫然已经过去了五日余。 稍稍歇息片刻后,安元和就又被三位大剑修引领着去往浮屠剑宗的典藏所在。 那浩如云烟一般数之不尽的书典与玉简几乎晃花了安元和的眼睛。 看着发愣的安元和,三位大剑修面上也禁不住露出几分得意来。 孙姓大剑修更是与安元和解说道,我浮屠剑宗原就传承久远,更兼这许多年来,我等也时常收录各方秘传,是以便有了这许多典藏。 论及宗门典藏来,我浮屠剑宗轻易不会输了人去。 而这些典藏,也只是他们浮屠剑宗底蕴的一部分而已,还远没能到完全代表浮屠剑宗底蕴的地步,由此可见浮屠剑宗底蕴之深厚。拥有这么深厚底蕴的浮屠剑宗,又如何能不让他们这些剑宗修士为之得意骄傲呢? 安元和对着那些书典、玉简愣怔许久,忽然转过身来,郑重问三位大剑修道,三位祖师,这些典藏,是否能够出借? 安元和作为如今浮屠剑宗传承者,若单是他自己,只要他修为足够,这里的诸多典藏,就没有哪一本是他不能看的。是以他根本就不需要问这样的问题,可他偏就问了。 三位大剑修闻言,细看了安元和一阵。而还没等自家师兄师弟开口,先前大多时候都在沉默的那位大剑修就忍不住了。 你打算将这些典藏出借?你真的想好了吗?! 安元和表情异常平静,弟子已经想好了。 那位大剑修看着安元和,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诸天寰宇中,生灵无可计量,且仙门大开,广济众生,这么许多年来,得以踏上道途者,更是数不胜数。追寻大道及长生的生灵有那么多,而机缘却是有数,是以大道惟争。 道途之上,白骨累累,每一具都是道争中输了的人物。他们有的亏输是因为差距太大,这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也有许多人,是差了那么一线。 只因差了那么一线,就被人取走了性命,取走一切,不得不沦为他人的踏脚石,为别人的道途添砖加瓦,这样的人,大剑修一路走过来,是真的见到了很多很多。 而那些人只差的一线,差得可能是机缘,可能是资源,可能是力量,也可能是信息。但归根结底,他们差的,其实也就是底蕴。 一样的天才地宝摆在面前,学识渊博的人能用最正确的方式将它完美带走,见识浅薄一点的人就只能带走一部分,更甚至还可能随随便便将它换出去,生生成了别人的资粮...... 如此天差地别的处理机缘,如何能不给同样气运的两个人造成差距?更莫提还有气运上的差别呢。 安元和至今未能在命运长河的下游成就大罗,显然就是差了些什么,他却还不上心,面对他们浮屠剑宗的诸多典藏,不想着如何能更好地消化吸纳,让它们成为自己的修行资粮,竟就先问起能不能将它们出借?! 这位大剑修怔怔看着安元和半响,自己都以为自己会被这个新晋的真传弟子激出心中怒火,但谁承想,自他胸腔中生发的,竟是赞赏更多一些。 还没等自家师弟来打圆场,他就先开口道,我浮屠剑宗如今的境遇你也是亲见的,为了保护剑宗传承,也为了保护你自身,这些典藏出借可以,但人数需得有所限制。 孙姓大剑修看看自家这位师兄,再看看侧旁面色不变的大师兄,顿了一顿,到底没有说话。 安元和听得,微微点头,问道,那...... 三人。那位大剑修答道,最多只能出借给三人。 三人...... 净涪一个,杨元觉一个,再算上杨继师兄,正正好三个。 安元和再点头,足够了。 那位大剑修见他点头,也很是干脆地往边上一招,取来三枚剑令,一把塞给安元和,给你。 安元和将这三枚剑令仔细收起。 安元和这边形势仿佛大好,同样收起了铜镜的净涪本尊却是难得地对着面前摊开的经典发了一回愣。 待他回过神来后,他便联络上了心魔身与佛身。 不久才刚各自散去的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不意这么快又接到净涪本尊那边的联络,出现在识海世界时候就不免有些摸不着头绪。 发生什么事了吗,本尊?心魔身先问道。 净涪本尊毫不拖沓,直接将浮屠剑宗选定安元和的事情与他们说了,连带着的还有安元和先前告诉他的那些内幕。 心魔身一时也不禁沉默。 元和他接下来走的路,可不太平......佛身叹了一声,道。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所以我联络上你们。 心魔身轻啧一声,行了,我会看着接应的。 大不了,就将这一具傀儡身和化身丢在这里。反正有净涪本尊在,倒也不怕没有日后。 佛身也道,既是浮屠剑宗与阿难祖师联络上了,又是元和接下浮屠剑宗传承,我自不会袖手旁观。 -- 第927页 早在将事情告知心魔身与佛身时候,净涪本尊就已经预想到他们两个人的反应了,这会儿半点不奇怪,只道,如若发生战斗,记得在战斗开始之前先知会过我,我好在最后关头将你们带回来。 当然,倘若带不回来,那也没办法,只能再重新蕴养了。 心魔身与佛身都听出了本尊的话下之意,各自点头。 联络彻底断去之前,心魔身与佛身都听到了净涪本尊的叮嘱,万事小心些。 心魔身嗤笑一声,利索抽回心神。 佛身端端正正回了一礼,应声道,会的。 净涪本尊彻底收敛心神,认真翻阅面前的佛经,仔细品味过一遍以后,他似有所得,便也很顺手地取过一旁的纸张,在面前摊放整齐,又取了笔来,蘸墨运笔。 很快,那空白的纸张上就留下了一行行隽永干净的字迹。 净涪本尊在妙音寺藏经阁里的修行,就是以这样一篇心得开始的。不过净涪本尊既是为了帮净音支撑起妙音寺,自然不会真这么清闲,他还需要总理藏经阁的诸般杂事。 而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两个副手。 是的,副手。 别忘了,昔日清笃大和尚担任藏经阁镇守长老时候,可还有清镇大和尚与清显大和尚帮忙呢。 净涪本尊原就更乐意将心思放在自家的修行上,不太愿意打理这些琐事,自然就更不可能放过这样名正言顺给自己找人手的机会。 是以,很快妙音寺藏经阁两个镇守大和尚席位空缺的消息便自藏经阁传遍了整个妙音寺。而同时,这个消息还以相当惊人的速度从妙音寺向着景浩界各方传扬出去。 所以会传到妙音寺之外的原因其实也简单--藏经阁镇守大和尚的人选,并不局限于妙音寺之内。 也就是说,但凡能够过得了妙音寺的关卡,得到净音及净涪认同的,不论是谁,都能成为妙音寺藏经阁的镇守大和尚。 这样的用人完全打破了藩篱,又如何不引人瞩目? 何况,如今镇守妙音寺藏经阁的首席大和尚,还是妙音寺净涪。这就更让人心动了。 话又说回来,倘若如今镇守妙音寺藏经阁的首席大和尚不是净涪,这样完全打破用人藩篱的决定,也不能得到妙音寺上下的认可啊。怕是早在刚刚露出一分意思的时候,就得被人打回去,哪能哄传四方,还可以叫人信服且为之心动啊? 也就是净涪了。 是净涪镇守在藏经阁,所以妙音寺上下才有底气确信不论谁人成为那两位镇守大和尚,都能恪守妙音寺规矩,保证妙音寺藏经阁中诸多经典的周全与运作,不致生出事端。 哪怕是妙音寺里刚刚入门的小沙弥,也都是这样确信着的。 这样的消息哄传出去以后,本来就在往妙音寺方向赶的诸多凡僧及各分寺大和尚,更是加快了速度。就连那些原本也心动,但就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前往妙音寺的那些凡僧、善信亦迅速打点行装,启程奔赴妙音寺。 也因此,倘若有人这个时候自景浩界天地之外俯瞰这个世界,他便会发现一行行行人如蚂蚁一般向某个所在汇聚。 净音也早有准备。 以妙音寺各处分寺为据点,特意派出沙弥护送这些没有修为在身的凡僧与善信,护着这些肉身孱弱的凡人走过一段段险峻之地。 有了妙音寺分寺沙弥弟子的护送,越来越多的凡俗成功穿越了那些险地,抵达妙音寺山门。 这些凡僧、善信抵达妙音寺山门时候,那热泪盈眶的激动模样,连妙音寺新入门的小沙弥们都备受感染,在心底扎下一根念想来。 仿佛一夕之间生长起来的小弟子们看得净音满意。 只凭这一点,就不枉你我一番心思了。 立在钟楼上远远眺望着山门那边的净音转了头回来,对旁边的净涪本尊道。 被净音特意从藏经阁里拉出来的净涪本尊点头,也问净音道,诸事都准备好了? 净音答道,都准备妥当了,只待时日。 他说完,顿了一顿,又问净涪道,倒是师弟你,真的不打算在法会正式开始之前,先见一见这些同参? 是的,法会。 净音与净涪虽然有意在妙音寺之外吸纳合适的僧众、善信加入妙音寺,补足妙音寺空缺的力量,也确实打算不拘一格挑选人手担任妙音寺藏经阁镇守大和尚,但在明面上,他们还是用的法会的名号。 一个齐聚修行僧、凡僧及男女善信的法会。 净涪本尊摇摇头,不必了。师兄你去见一见他们就好。 净音很有些无奈,但净涪本尊既都这般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行吧。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藏经阁镇守长老的人选,可还得你决定的,别总推给我。 净涪本尊露出了一丝笑意,师兄放心,这个不用你,白凌会先将人选过一遍的。 净音听得,一时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最后只得一句没甚好气的话,你倒是会使唤人。 净涪本尊只是笑。 净音看得,叹了口气。但很快,他就道,说起来,师弟,等白凌将你这边的事情料理妥当,能不能让他到我那边走一趟? -- 第928页 净涪本尊偏头去看净音。 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净音理直气壮地道,师弟,你可别忘了,在你离开妙音寺时候,到底是谁帮你看顾的弟子? 白凌他好歹也叫我一声师伯不是?他既然在理事上有这般能耐,就帮着他师伯我分理一二又怎么了? 净涪本尊一时竟无法反驳。 于是他道,我会让他去拜见你的,但师兄,他会不会帮忙,那还得看他自己,我不干涉的。 有净涪这样一句话,净音就很满意了。 反正他也不是没有跟白凌相处过,等白凌到了他那边,他有的是办法说服他。 净音想着想着,竟难得松快地笑了笑。 净涪本尊看了净音一眼,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正在妙音寺各处院落奔走,拜会各位凡僧善信好为自家师尊挑选出合适帮手的白凌,还真不知道自家师尊三言两语间就将他卖了,也并不知道......只要他不直言相拒,日后等着他的就会是一堆接着堆的卷宗。 但要走了白凌的净音似乎还不怎么知足,他想了想,还问净涪道,白凌善于料理诸般事务,那么景瑜呢?明棂呢?他们是不是也都有所长? 净涪本尊听得净音这样的问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净音却是看定了净涪本尊,正色道,师弟,景瑜与明棂也是你的弟子,就算是比白凌差了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吧?难道说...... 师弟你也不知道?净音一脸狐疑地看着净涪本尊,随后又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捶胸顿足道,师弟,你也太偏爱白凌这个大弟子了吧? 净涪本尊就静静地看着净音作态。 没有人配合,净音也不尴尬,自个儿慢慢收场。 既如此,那便由我这个做师伯的来!我会...... 师兄。净涪本尊唤道。 咳,净音清咳一声,觑着净涪本尊的脸色道,师弟放心,我定会好好帮你教导他们的。 他往日里还真是想岔了,像弟子这样的,确实还得有,而且越多越好!弟子越多,越能帮着分摊身上的事情,而分出去的事情越多,留在他手上需要他处理的自然就少了...... 所以他的弟子还是少了。 不过这个急不来的。 弟子确实越多越好,但那是得用的弟子,若是那等不服教的,反倒就是添乱了,所以需得慢慢挑着。但不打紧,哪怕自家弟子目前不够用,不还是有三个师侄么? 想来能入得他这个师弟眼的,都不会等闲。他帮着调教调教,很快就该能用得上的。 净音心里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净涪本尊从他略略游离的神色中看出了几分,于是又唤了他一声,净音师兄。 净音被拉回心神,又因心虚,底气有些不足,不免站直了身体,端端正正应声,师弟。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说道,景瑜出身谢家,虽然因着旧事,不好经学,但在杂学及风俗处却很有些见识;明棂出身皇家,在调理人事上颇有些手段,更何况,如今这个时机,正是沙弥尼出世的时候...... 净音听着,心里就有谱了。 多谢师弟,我知道了。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停住了话头,只看向前方山门,看那一行行风尘仆仆的凡俗在山门外立定,尽力将自己打理出个人样,才在迎客沙弥的陪伴下走过山门,往寺里去。 净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梳理了心绪,这会儿也在旁边安静看着。好半日后,他忽然笑道,师弟,我妙音寺之大兴,自今日始矣。 净涪本尊回身,看见的就是净音在夕阳下也被野心点缀得烨烨生辉的双眸。 野心,不是坏事,但倘若因为野心而耽误了修行...... 沉默一瞬,净涪本尊还是道,恭喜师兄。 净涪本尊的声音有些淡了,听得净音顿了一顿,转了头来定睛看着净涪本尊,师弟你...... 不需要净涪本尊多说些什么,看见他面上表情的净音就沉默了下来。 净涪本尊不说话,只直直看着他。 半响后,净音才有了动作。可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合掌躬身,与净涪本尊郑重一礼,多谢师弟提点,我会留心的。 妙音寺的大兴,靠的是络绎不绝的人杰,靠的是层出不穷的高僧,靠的是一代代清净自守的弟子。 而这些,作为妙音寺当代佛子的他,都可以尽心帮着妙音寺收拢、调教。但同时,他还是一个修行者。 作为修行者,他有他的道。 他需要托起妙音寺不假,但他的道,并不完全等同于妙音寺。 他的道与妙音寺是有差别的,他需要明晰这一点。 净涪本尊坦然受了净音的这一礼。 师兄弟两人在钟楼上又站了一会儿,直到今日里值守钟楼的弟子来敲鼓,他们才下了钟楼。 两人下得钟楼时候,鼓声就响起来了。 在这遍传整个妙音寺的鼓声里,净音看向侧旁的净涪本尊,微微笑着邀请道,师弟,一道去大法堂如何? -- 第929页 净涪本尊自无不可。 师兄弟两人于是便踏着那夕阳的虹光与鼓声,相伴往大法堂去。 大法堂中,本已有值守比丘预备着引领寺中沙弥做晚课,此刻见净涪本尊与净音相携而来,愣了一愣,随即便要将大法堂的首位相让。 净音询问也似地看向净涪本尊,净涪本尊只是摇头,净音便自在首位上坐了。 净涪本尊在净音侧旁落座。 净音坐定后,先看了净涪本尊一眼,随即就转了头回来,放眼望向这个原本熟悉现在又有点陌生的大法堂。 陌生,不仅仅是因为这大法堂里坐的诸位新入门弟子和听闻鼓声响起便从各处院落里赶过来一道做晚课的那些凡僧、善信,还因为他已经有相当一段时间没有来这大法堂里做功课了。 也难怪师弟不满,特意提点他...... 净音无声苦笑,但在所有人察觉之前,他却已端正了表情,合掌一礼,拎起面前的木鱼槌子,不轻不重落下。 笃...... 在他的这一声木鱼声响起时候,大法堂侧旁那被值守弟子高高扬起的铜钟钟锤也终于落下。 洪浑钟声远远传去,四方皆寂。 但这样的寂静只存留了一刹,就被紧随钟声而起的诵经声与木鱼声打碎,同时充斥天地的,似乎还有一道道金色的佛光。 净音心神渐渐沉寂,只一意敲响木鱼念诵经文。而与专心致志的净音及这大法堂里的众人相比,端坐在净音侧旁的净涪本尊,哪怕怎么看怎么端肃认真,似乎也消不去那一丝隔阂与疏淡。 也是,谁让这会儿坐在这里的,不是净涪佛身,而是净涪本尊呢?既是净涪本尊坐在这里,与净涪佛身自然就有些差异。 不过这会儿大法堂里的比丘、沙弥以及凡僧善信都在认真做晚课,无人分心,倒也不会捕捉到那一份细微的差异。 晚课结束时候,净音久违的露出了几分恍惚。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没忘记提醒净涪本尊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的事情。 净涪本尊很有些无语,只是见他那副模样,还是点头道,明日我叫他们去你那边。 净音仍自巴巴望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只得改口,等会儿我就与他们说,让他们明日一早到你那边去听候吩咐。 净音本还想再跟净涪本尊商量商量的,但他觑了净涪本尊两眼,眼见事不可为,便妥协道,那行,明日我等着他们。 净涪本尊见他终于肯放人,又见那参加大法堂晚课的凡僧与善信巴巴地往这边张望,似乎很有要过来拜见他们两人的意思,便不在这里久留了,对着净音点头,起身快步离开。 净音见净涪本尊逃一样地走出大法堂,本还有些不明所以,等他转身直直迎上那些凡僧与善信目光时候,他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只是可惜,他反应太慢了,那些凡僧、善信见净涪本尊快步离开,正是握腕叹息的时候,却正正看见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的净音...... 当即就有人鼓起勇气,往净音那边走来。 净音见机不妙,本也想要离开,但不断地有人簇拥过来,再想要转身已经是不可能了。 然而这会儿,为着妙音寺考量,他便是要苦着一张脸都不能的。 没奈何,净音只能笑着立在原地,与诸位围上来的凡僧、善信合掌一礼,南无阿弥陀佛,诸位同参有礼,...... 远远离开了大法堂之后,净涪本尊才放慢脚步,回头往大法堂的方向张望。 天可怜见,即便是净涪本尊,这会儿都差点找不到净音的人,他几乎彻底被淹没在了人群里。 净涪本尊也禁不住笑了一下。 净音似乎是发现了,远远地往这边望来。只可惜,人太多了,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他什么都没看到。 净涪本尊敛了表情,转身往藏经阁去。 迈进藏经阁大门时候,自有他的随侍沙弥迎上来。 净涪本尊对他们点头,同时吩咐道,且让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来见我。 随侍沙弥应声而去。 净涪本尊自往阁楼去了。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来得很快,净涪本尊才堪堪翻了几页经典,他们就到了。 净涪本尊让他们坐了,随后便问起他们的修行。 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都一一答了。 净涪本尊见诸事无碍,便点点头,随后道,寺里最近这一段时间诸事繁忙,你们都是眼见的,今日里你们师伯就跟我提起,想让你们去给他帮帮忙,你们的意思呢? 白凌闻言,看了看自家的师弟师妹,没有做声。 就他个人来说,他是无所谓的。反正这些事情不耽误他修行,且他做起来也相当的顺手。但这也就是他自己,他的师弟师妹怕就有些为难...... 谢景瑜自己埋头想了想,随后又细细去打量上首的净涪本尊。 不意外的,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倒是他的目光叫净涪本尊看了个正着,他道,此事不必在意我,只看你们自己的意思便是。 顿了一顿,净涪本尊还是道,我等修行之人,除了明晰本心之外,也还需要在红尘中践行自己的道,并不是一味潜修就可以的。 -- 第930页 只看见,而不去践行,到底是差了许多。 弟子明白。 谢景瑜笑了笑,往下首的皇甫明棂处递了目光。 皇甫明棂只一看,便知两位师兄的意思了。她自己出身皇族,年幼时候也是跟着母亲很学了一番眉眼高低、人心低回,更何况她如今在妙音寺里修行,扛的是沙弥尼一脉的旗子,哪怕是为了沙弥尼一脉,她也需要走出来,站在景浩界众生面前。 是以若全按她的心思,她是愿意在净音师伯那里领一些差使的。但问题在于,现在这个时机合适吗? 皇甫明棂自己想了一回,又来请教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答道,这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现在妙音寺中齐聚妙音寺所辖地界各地凡僧与善信,正是妙音寺地界佛门目光汇聚时刻,且不单单是我妙音寺内外的佛修,天静寺、妙理寺、妙潭寺等等景浩界佛门各法脉,乃至道门、魔门,也都有目光投落,沙弥尼在此时出世,正好向景浩界各方做个宣告。 且,沙弥尼一脉也需要你让他们看见沙弥尼的能力。 皇甫明棂一凛,彻底领会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沙弥尼一脉显然是佛门的女修一脉。而佛门在景浩界中立足这许多年月,也没有出现一位沙弥尼,这里头自是有许多因由的,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实就是沙弥尼一脉在景浩界佛门中完全没有痕迹,更莫提她们在佛门中的影响力了。 而沙弥尼一脉想要成功在景浩界佛门里立足,她们就需要让世人看见她们的存在以及能力。 但当下沙弥尼一脉仅只有她一人,她不站出来,又有谁能站出来? 皇甫明棂想明白个中关窍,不禁又挺了挺背梁,抬头迎上净涪本尊的目光,多谢师父指点。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说道,既然都拿定了注意,那明日你们就去找你们师伯吧。 顿了一顿,他又看向白凌与谢景瑜,你们师妹接下来会很辛苦,你们多看着她一点。 白凌与谢景瑜沉声应了。 皇甫明棂侧了侧身体,与白凌、谢景瑜道谢。 诸事交代完毕,天色也已经不早了,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不好继续打扰净涪本尊,且明日他们还得往净涪那边去,于是三人便告退而去。 净涪本尊也没有留他们。 等他们都离开以后,整个禅室就只剩了净涪本尊一人。比起方才的热闹,此刻的禅室似乎就显得冷清了些。 但净涪本尊反倒更觉得清静了。 他侧身,拿过银针挑了挑灯芯,引着饱蘸了灯油的灯芯倚在灯盏边沿。 这么一整理,灯烛的光果然就更明亮了些。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收好银针,重新取了那经典过来,揪着灯火慢慢翻看。 他虽不比净涪佛身来得虔诚,但这么翻看着佛经,倒也从佛理里另品出些滋味来。 而净涪本尊心有所得,自然也就启发了另一边的心魔身与佛身,即便他们这会儿间隔了不知多遥远的距离。 心魔身倒也罢了,佛身得了净涪本尊那边的启发,却是半点不迟疑,直接寻了个清静地儿,拿出阵禁在边上一圈,便就入定去了。 佛身入定潜修,心魔身哪儿会发现不了? 他不觉有些气闷。 说好的你我二人分头行事,相互照应,你倒好,直接入定潜修去了。这就是你所说的相互照应? 谁家的相互照应是你这个样子的?! 只气闷归气闷,该心魔身搭把手的,心魔身还是得搭把手。所以顺理成章地,佛身那边的事情,也暂且由心魔身接了过去。 三身一体啊不是?净涪本尊的体悟能被佛身吸纳过去,佛身的体悟自也会成为心魔身增益的资粮,相助他看清前路,实在没什么好计较的。 说起来,心魔身还是挺庆幸的。 幸好这会儿玄光界还是安稳的,没有乱起来,他暂且不需要做些什么,否则的话,他还真怕自己留在这里。 心魔身叹了一声,也给自己挑了挑灯芯,低头继续整理他收集来的那些信息。 别人在灯下清清闲闲翻经,诸事不侵,诸事不扰,他也在灯下,却只能梳理这些杂乱信息,这般差别的待遇,偏还是同一个人,也委实是怪异了...... 心魔身自己忙里偷闲想了一回,也只能摇头。偏他想得再多,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苦命。 但这会儿的净涪本尊也好,净涪佛身也罢,都没空理会心魔身,自沉浸在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理之中。 不过即便他们两个同时参悟一篇经文,他们各个所体悟到的佛理、所站立的位置,却又是不同的。 净涪本尊更侧重于心,心的根,心的本。而净涪佛身更偏重于空,因心的根与本相时刻映照在净涪本尊心神里,便也让佛身隔着一层窥见了因心念而生出的欲。 欲攀附于心,又缠绕着心,以致于遮蔽了心与眼,乱了神,错了行...... 而要让自己始终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心神澄清且洞彻万象,就需要明晰本心与假欲之间的不同。 净涪佛身心中明悟,只觉眼前诸般色相尽数被日光照彻,世界也好,万象也罢,此刻尽数被他收在眼底。 -- 第931页 他不禁笑了起来,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响起时候,净涪佛身脑后重重光明云自发映照而出,悄无声息间扫荡过周身虚空,瞬间遍照周身。待到周身睛明无晦,那光明云又复照净涪佛身,且以此刻的净涪佛身为凭,须臾涤荡过净涪本尊及心魔身。 及此时,净涪肉身也罢,净涪三身心念也罢,都仿佛沐浴在无尽堂皇日光之下,诸多附着在肉身上的污秽及缠绕在心念上洗之不净的晦涩杂念,此刻在这日光之下如雪消融,再不见踪迹。 还自捧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翻阅的净涪本尊也好,梳理着诸多纷杂信息的心魔身也罢,都随着此刻的净涪佛身一道,舒适地喟叹出声。 那确实是......非常愉悦的享受。 似是在寒冬中浸泡温泉,又似是污浊时候沐浴清醴,让人忍不住沉醉。 这就是修行了。 心魔身从那种境界精进的愉悦中挣脱出来,半是不甘地轻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处理那些信息。 只看在修为突破,他也变得更强了的份上! 净涪本尊微微闭眼又自睁开,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低头,沿着先前看过的那段经文继续往下阅读。 倒是净涪佛身,他从定境中挣脱出来后,先抬手一拍脑门,收了脑后层层显出的光明云,然后才张目往四下打量。 南无阿弥陀佛,他叹道,原来这便是......善现行么? 菩萨修学十行中的第六行,善现行。心中立有正见,时与般若智慧相合,世事洞察,朗观万象,无有瑕晦。 果然了得。 趁着此刻心有体悟,净涪佛身连挑灯都来不及,直接便取了纸张笔墨来,提笔书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一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默完,净涪佛身的兴致才渐渐停歇。他立在简陋客栈的这一处客舍中,看着案桌上的经文,默然良久。 直到得更漏滴尽,夜色在熹微天光中褪去,像木雕一样的净涪佛身才活动了手指,就着面前这一部经文,迎着晨光做早课。 早课结束后,净涪佛身才刚要忆起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情,就被心魔身的声音打断,得了吧你,也不看看这都几天过去了,真要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净涪佛身极好脾气地笑笑,但还是问道,哦,已经过去很久了吗? 从净涪心魔身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有些懒散,不过还是隐隐能够捉到些倦乏,五个时辰,一夜,你以为呢? 净涪佛身答道,那确实是过去很久了。 净涪心魔身轻哼一声。 和这声音一并传过来的,还有那已经被仔细梳理过一遍的信息,净涪佛身心念一动,便将那些信息过了一遍。 这是?他问道。 问的却不是这些信息的来历,而是心魔身将这些信息塞过来的目的。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客气道,你先前不是跟本尊说,你所以会犯错差点惹出纰漏,是因为你其实在不知不觉间仰赖上了佛门,以致妄自尊大? 这些给你,等你去见过这些人,大概就会彻底摆正自己的位置了。 净涪本尊咽喉似乎都被堵住了,好半响之后,他才道,我才刚突破,正要...... 没得这样的吧?他昨夜里才与本尊合力破境,他是他们这一次修为精进的功臣! 好吧,是之一。 这般功劳,难道还不能将先前那一茬子给盖过去? 非得给他翻出来? 净涪心魔身知道净涪佛身想的是什么,根本不等他话说完,先就截住了他的话头道,正是因为你刚刚襄助本尊破境了,才更要让你清醒。 净涪心魔身在那边笑了一声。 笑声极轻,却也比往常时候多了两分嘲讽的意味。 不是净涪心魔身往常里自然而然带出的那几分嘲讽,而是更明显的、很特意的讽刺意味。 他再说话时候,声音就慢了,而这被心魔身特意放慢了的声音,落到佛身耳边,就锋利得似刀一般,剖开佛身心底隐蔽的角落,让他亲眼看见那里间的阴影。 不是佛身善现行境界时候与般若智慧相合而窥见的心神晦暗,而是心魔身作为心魔道修行者,境界高深之下窥见到的佛身心境破绽。 净涪佛身像被人钉在了原地,一字一字地听着那边传过来的话。 你修为再度精进,在佛门里的地位自然会得到更深一层的巩固,如此,佛门那边当会更看重你,也会给予你更多的庇佑,你行事自然能够更随意些...... 便是前不久才大意险些犯错,但作为净涪三身之一,帮着本尊破境,算是大功。那么先前那点毕竟没有真正造成什么不可挽回后果的小错,自然就不算什么了。 善现行是般若智慧显化的境界,你既晋入善现行中,洞察万象,智慧常现,自然不会再犯早先那样的错误,不需要你太过在意...... 净涪心魔身慢悠悠说完,问道,你都是这样想的吧,佛身? 净涪佛身没有应话。 不是他说不出口,而是他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净涪心魔身轻哼一声,你果然需要反省。 -- 第932页 别忘了,十行境界,不是常住,哪怕你触摸到了这个境界,体会过这个境界的玄奇,倘若你不能常持......净涪心魔身道,你的境界也是能倒退的。 净涪佛身如遭雷击。 自然,净涪佛身的境界倒退了,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的境界却不会受到牵连,尤其是心魔身。 心魔身与佛身本是真正的两面极端,且他们所修持的道相生又相克,在这样的前提下,佛身的修为境界若真是倒退了,说不得会反哺给心魔身,推动着他的境界进益。 谁让心魔身是佛身的心魔呢? 在净涪心魔身之后,净涪佛身也听见心神里传过来的净涪本尊的声音,你确实需要反省,佛身。 净涪佛身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知道了。 净涪心魔身胜利般地扬起唇角,又道,所以,那些事情就交给你了,佛身。好好看一看,好好见识见识那些佛门俊杰,别太过自以为是了。 净涪佛身闭了闭眼,应道,好。 净涪本尊没有打扰两人的交锋,待到佛身与心魔身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他才问道,所以心魔身你呢? 心魔身早有准备,净涪本尊问起,他就答道,我接下来会集中心力祭炼紫青玲珑宝塔。 紫青玲珑宝塔作为我等的本命灵宝,合该随着我等修为的进益而提升。他道,如今我等修为再度增进,紫青玲珑宝塔也得跟上。 净涪本尊似乎点了点头,可以。 心魔身给了净涪佛身一个眼神,然后就在净涪本尊之后沉默了。 是沉默,并不是彻底断去联络。 净涪本尊也好,净涪心魔身也罢,他们都还在。 是在陪着他,而不是想要看他笑话,看他狼狈。只因他们虽然分化三身,却是一体。佛身是净涪,心魔身与本尊,也一样是净涪。 佛身闹出了笑话,他狼狈,那也同样是心魔身与本尊的笑话,心魔身也好,本尊也罢,他们和佛身一般狼狈。 第287章 他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去。 净涪佛身阖目静默许久,才掀起眼睑来。 他这边有了动静,哪怕仅仅是张目望去,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只言片语,却已经足够让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体察他的心境了。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率先收去联络。 心魔身也就比本尊慢了半拍,却不忘叮嘱佛身,那这边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真有事了......你找本尊去,我忙着呢。 话里话外,其实就只是一个意思--甭管这玄光界里发生什么事,别找他。 净涪佛身也没吱声,只由着心魔身切断联络。但...... 开玩笑,这里的事情他要真是自己一个人扛不住,怎么可能放着就在边上的他不叫去叫远在景浩界的本尊搭手? 更何况,他与本尊比起来,哪个更不好惹,他自己心里没数的么? 佛身站起身来,吹灭燃了一夜的灯烛,转到床榻边上,掀起铺盖躺下。 他大抵也是真的累了,过不得多时,就枕着客栈外间街道中传过来的纷扰沉沉睡了过去。 察觉到净涪佛身那边的状态,本来正捧着紫青玲珑宝塔欢喜的心魔身脸上笑容就僵住了。 他轻啧一声,到底还是没有真的闭关,分出一半心神注意佛身那边的处境,以免这个简陋的客栈防护不力,叫人扰了他的安睡。 无人打扰,净涪佛身这一场好眠就睡足了五天四夜。待到他终于从无梦的酣睡中醒转过来时候,姿态不免就有些慵懒。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不理会他,抱着紫青玲珑宝塔真就沉入定境去了。 净涪佛身感应了一番那堪堪疏淡去的联络,无声笑了笑。旋即,他掀开被褥,从床榻上下来,迎着那从窗棂里照来的晨光大大抻了一个懒腰。 一番梳洗过后,他便沐浴着晨曦开始做早课。 还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这处客栈本就简陋,既然先前拦不住客栈外街道传来的喧嚣,此刻自然也锁不住净涪佛身这诵经声。但说来也怪,这《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传开,那客栈外的长街里,却只有寥寥几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耳细听经文。 --这些就是真正与佛有缘的人了。 这里间的诸般怪异,净涪佛身全不理会,只专注于他的功课。 待到他功课完成,他才收了手上的书典,抬头望向客舍那紧闭的门扉。 果然,才过了几个呼吸,就有敲门声响起。 净涪佛身起身,拉开门扉,就见门边处站了一人。此人一身玄袍穿得松松垮垮,脸色苍白如纸,长发披散,满身的邪气。 但比起那最显眼的邪气来,净涪佛身第一眼看见的,还是这人身上缠绕不去的绵长睡意。 那人似是站得累了,身体斜斜歪落,直接便倚在了门框上。 外来的和尚?他上下打量了净涪佛身一阵,问得很是随意。 净涪佛身合掌一礼,点头道,确是。 但更多的来历却是半点没有的。 来人约莫真的没有太多恶意,不然也不会让净涪佛身做完了功课才上门。见净涪佛身对自身来历不愿多提,他也没有要追寻到底的意思,只对着净涪佛身点头,提醒道,此处是合欢道的地界,你要是不想被人绑去成为人家采补的对象,就悠着些。 -- 第933页 净涪佛身一时语塞,片刻才道,小僧是和尚。 那人懒懒抬手,捂嘴打了一个哈欠。 我长了耳朵也长了眼睛,他拖长了声音道,但你真不知道,佛门的和尚向来最能勾得那些人心动?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合掌与那人一礼,多谢提醒,小僧记下了。 那人很随意地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行走几步,却是直接转入了净涪佛身不远处的客舍里。而紧接着,那客舍的门也被关上了。 净涪佛身目送着人走了,才重新掩上门扉。而门扉甫一合拢,他面上就添上了几分凝重。 无他,只因那位即便着意遮掩了,也还是在净涪佛身眼底倒映出了一片瑰丽的佛光。 所以方才那一位,别看人家满身邪气,衣衫不整又满头青丝,人家却是实打实的佛门中人。 净涪佛身轻笑着摇头。 难怪心魔身与本尊非要在他破境之后立即戳破他。 只是问题也来了,这位佛门和尚何以会改装换面出现在这一个犄角旮旯?就连他也只是在这里暂留而已。 净涪佛身仔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深究。 人家乔装改扮,自有人家的理由,且因为浮屠剑宗的缘故,玄光界已经在快速向浑水的状态演变,他就算修为有所突破,也还是很不够看,何必抓着人家寻根究底?何况人家还率先表露了善意呢。不过...... 净涪佛身笑了笑。 心魔身早些时候递送过来的资料里没有这一位的踪迹,这该算是心魔身的疏忽呢还是疏忽呢? 正以心神感知佛身的净涪本尊看见,竟也有些无言,让心魔身知道了,他会再给你记一笔的。 净涪佛身连忙收摄心念,给自己辩解道,我也只是这么一想,并没有真要抓着它不放的意思。 旋即,净涪佛身便转移了话题。 本尊你找我,是有事? 净涪本尊不太在意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这一点小玩笑,便顺着佛身意思说起正事。 方才元和联络上了我。他道。 净涪佛身很惊喜,他这么快就又有消息了? 作为浮屠剑宗新晋的传承之人,难道他不应该先尽力将浮屠剑宗传承握在手里,好为自己在接下来的争夺风暴中增添几分把握吗? 他都已经做好安元和销声匿迹几年的打算了,但安元和既然这么快就又联络上了净涪本尊? 忽然,净涪佛身像是想起了什么,端正了神色严肃问道,是他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吗? 需要我做些什么?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安元和这次联络上净涪本尊,还真不是要让净涪帮他忙,而是来给他好处的。 净涪本尊将安元和的意思告诉了佛身。 佛身愣了一愣,才恍然道,原来...... 他一时沉默了下来,净涪本尊那边也是半响没有言语。 虽然浮屠剑宗收录的诸多典籍与玉简不可能真的彻底开放给他们,但即便是能出借其中的一部分,对于净涪来说,都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而跟这一份泼天财富等价,甚至远胜于这份财富的,却还是安元和对他们的情谊。 若不是真将他们放在心上,谁会在自己握有那么一大份传承且还没有开始消化的时候,就先想着跟他们分享? 等净涪佛身缓和心绪之后,净涪本尊才道,我已与元和说过,会让你们去联络他。 你和心魔身,谁来? 佛身仔细想了想,还是道,等心魔身出关吧。 净涪本尊并不惊讶,甚至提都不提心魔身好容易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名正言顺躲懒的机会,怕不会那么容易出关,只对佛身点头,那便等着心魔身来吧。 这件事,你通知心魔身。净涪本尊顿了一顿,才又问佛身道,方才你那边有事? 净涪佛身点头,确是遇到了一个人。 说完,他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都跟本尊说了一遍。 睡意......净涪本尊似乎仔细思索了一阵,道,怕是《大梦睡功》。 凡是修行《大梦睡功》一类功法的和尚,通常都走的梦中证道之路,佛身方才见到的那个人大概也不例外。而走梦中证道之道的和尚,又大多出自世尊阿弥陀一脉。 净涪佛身没有做声,但也很赞同本尊的猜测。 净涪本尊想过一回,却没有过多插手的意思,你看着办吧。 佛身点头。 待送走净涪本尊后,他半点不迟疑,转身收拾了他自己的那些物什,便下了楼,到柜台上与掌柜结账。 拿到了掌柜回找的散银,他头也不回,径直出了客栈大门,一路沿着街道远去了。 在净涪佛身背影彻底消失在街尾以后,客栈的某一处客舍里,有人懒懒地掀了掀眼睑,然后又翻身沉沉睡去。 离那间客栈稍远一点后,净涪佛身方才放慢了脚步。但他并不是停留,仍自沿着官道往前走。 净涪本尊既将玄光界及安元和的事情放给了心魔身与佛身,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太过分神。再者,他手上也不是没有事情,哪儿真就那般闲了? -- 第934页 随着妙音寺大法会的日子越近,妙音寺山门中便越发热闹,是以作为妙音寺如今真正的实权人物,不单单净音,就连净涪自己,也都忙得险些连喘息的工夫空闲都得偷着来。 但不得不说,比起需要调理四方人事,总理一切俗物的净音来说,只需要负责大法会内容的净涪本尊,还是要更清闲自在一点的。且看如今围堵着净音等待着他批复手中申请的诸多沙弥,就知道了。 这还是连白凌、谢景瑜及皇甫明棂这样的俗家弟子,都被使唤得团团转才有的呢。若不然,怕是净音还得更痛苦。 每每停笔休憩的时候,净涪本尊总是会往净音那边瞥去一眼,才能继续提笔誊抄经典。 他确实是累,但总比净音这个师兄来得清闲,不是吗? 若说开始时候,净涪本尊的这个小动作还没有被净音发现,但时间一长,又怎么能真瞒过净音去? 是以好容易喘一口气,净音就来跟净涪本尊抗议了。 师弟,你也太过分了吧。 净涪本尊一面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腕,一面不解地看着净音。 见净涪本尊装糊涂,净音更是委屈,我可都看见了,师弟你根本就是,就是...... 净音气得连话都说不完了,只在净涪本尊侧旁拿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心中暗自叹气,回身在蒲团上坐下,直直迎着净音控诉的视线,认真且坦诚地道,师兄,你是愿意我这边多处理一些,还是愿意我将手边的事情再分摊到你那边去? 净音呼吸一滞,终于忍不住抬起他发抖的手,颤颤巍巍地、倔强地指着净涪本尊,师弟你,你......你居然这般残忍...... 不想着帮熬成这样的我分摊些,反倒想着让我给你分摊?! 还有没有天理了?! 净涪本尊并不生气,只道,这不就是了? 净音指得手指都累了,却没见净涪本尊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最后索性就不为难自己了,他气呼呼放下手来,给自己换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 我不管,师弟,总之这会儿,你得帮我再分摊些事情去。 净涪本尊脸色只如古石一般纹丝不动。 净音等了又等,都没等到净涪本尊那边的丁点回馈。而不得不说,哪怕是作为师兄,净音也总是拗不过自家的这个师弟。不得已,他只能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 不然,师弟你给我个法子也行...... 净涪本尊眼珠子终于动了动。 净音眼见有门,不禁喜不自胜,竟不知从哪里又压榨出几分力气来,坐直身体死死盯紧了净涪本尊,师弟,你真的有法子? 师弟,你可要帮帮你师兄我啊,再这样下去,不等忙过这一遭,我就要累到涅槃了...... 净音说着,自己都觉得自己辛苦,险些就给哭出来了。 不是他软弱,实在是这样的日子,谁干谁知道,不是人过的。 如今寺里除了净音自己之外,真正能顶用的就是净涪这个师弟了。偏偏净涪师弟不喜杂物,又领了梳理藏经阁典藏及整理传承的职责,实在不好再拖他出来帮忙。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作为师兄,也真不忍心勉强自家师弟接手这些没完没了的杂事。 他只能自己揽过来。 说实话,他若只是打理一整个妙音寺,哪怕不似清源师伯那样有着各堂各院各殿大和尚帮忙协理,勉强一点,也还是能够维持住妙音寺的运作。 可......他揽下的这一个妙音寺,不是往日里只需要维持运作的妙音寺,而是正站在时代的风口上、正在调整方向、重新梳理内外的妙音寺。 掌控这样的一座大寺,不说只有他和师弟,就算是再多的人手,都总不够用的。而现在,就是他和师弟两个人,硬生生支撑起这一切......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师弟啊......净音险些痛哭出声,你但凡有法子,就直说,也别藏着掖着的了...... 净涪本尊回身自家案头摆放着的那些还等待着他誊抄的经典,果断开口,师兄。 听得净涪本尊的声音,净音立时抬手整理面上表情,坐直了身体,郑重应声,请教师弟。 净涪本尊就道,师兄莫忘了,我们是有师叔师伯的。 净音愣了愣。 净涪本尊一字一顿道,师兄啊,他们可才是妙音寺这一代在位的方丈与长老啊。 净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艾艾道,可是,可是......诸位师伯师叔不是还要清理暗土世界沉积,为我妙音寺积攒功德气数...... 净涪本尊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师兄你也是眼见过暗土世界中那些沉积的,自然该知道那不会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为我妙音寺积攒功德气数的事自也一样。而我妙音寺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却是大法会。 顿了一顿,净涪本尊看定了净音问道,莫不是净音师兄你真如外间那些心思歪斜的人所猜想,想要正式接管我妙音寺方丈之位? 净音听见,面色一时堪称惊恐。 净涪本尊只当没看见,若有所思道,如果师兄有心,也不是不行,反正清源师伯他们正乐得...... -- 第935页 净音如何能让净涪本尊再这样说下去? 他高声打断净涪本尊的话,师弟言之有理,我妙音寺召开的大法会,岂能缺了方丈和诸位大和尚?!师弟莫忧,我这便......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了净涪本尊面上绽开的笑容,不觉顿了一顿,剩余的半句话直接没了。 但不打紧,净涪本尊已经领会到了净音的意思,他笑着道,既然师兄这般说了,那将诸位大和尚从暗土世界里请出来这件事,就都交由师兄你了。 说完,他端端正正与净音一礼,多谢师兄。 净音身体发抖,两眼发黑,恨不得自己当场昏倒过去。 所以,他这是...... 还没有将自己手上的那些差使送出去,就又给自己找了一件苦差? 将诸位大和尚从暗土世界里请出来,让他们帮着分揽妙音寺诸多要事,甚至让他们参加大法会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吗? 啊?是吗?! 净涪本尊就坐在净音对面,眼看着净音摇摇欲坠,一时也觉得自己仿佛是有些过分。 但净涪本尊是谁?他很快就挥去了这样的错觉。 不过眼见净音那浑身难受的模样,他想了想,还是起身,拎了旁边的热水来换上他面前的冷水,给净音倒了一杯热茶。 随着热气氤氲开去的茶香很好地安抚了脑袋发痛的净音。 净音伸出手去,精准地捧起茶盏,一口气将茶水饮尽了。净涪本尊半点不吝惜,又拎起茶壶来给净音续上。 净音再捧起茶盏猛灌。 净涪本尊再给续上。 如此灌去足半壶茶水以后,净音才任由那杯盏中的热茶慢慢发散茶香。 他睁开眼睛时候,净涪本尊能看见那双满布血丝的眼底处流转的清明,他慢慢笑起来。 净音见净涪本尊笑,他也跟着笑起来。 稍后,我会亲自往暗土世界里走一趟,在我回来之前...... 只可惜,净音的那点小心思都还没有冒头,就直接被净涪本尊打断了。他举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对着净音敬了敬,道,师弟在这里,就先祝愿师兄一行顺利了。 净音暗自叹了一口气,很为自己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将手中的那些事推出去一部分而可惜。但对于这样的结果,净音自己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反正,真论起推托事情的手段来,他是远远不及师弟的。 净音也端起面前的茶盏,向着净涪本尊举了举,一饮而尽。 就当是为自己壮行了。 他放下杯盏,站起身与净涪本尊郑重点头,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师弟,我去了。 净涪本尊郑重点头。 净音又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才转身往阁楼外走。 净音显然也不是没有算计的,他每往外走出一步,面上那副雄昂气势就收敛一分,到得他走到门边时候,净音就又是往日诸位大和尚面前那个端敬肃穆的师侄了。 自然,那因为日以继夜地分理无数杂事的疲乏与劳累,也是没有的。 净涪本尊目送着净音远去,直到净音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才收回目光来。但当他目光不经意扫过案头时候,饶是净涪本尊,也不禁抖了抖。 他握着杯盏的手指紧了紧。 不然,还是再休息一阵吧...... 反正,净音师兄此去,会将暗土世界里的那诸位大和尚请出来。呃,哪怕不能请出全部,总也能请回一部分的。 而从暗土世界里归来的诸位大和尚,在清理暗土世界沉积的过程中,想必很有些收获。他们既心神动念,归来之后自然会誊抄出许多经典,留下许多心得。 有了那些经典与心得,他这边交出去的佛经与佛典数目,就当能削减些了不是? 净涪本尊越想越觉得有理,他微微点头,理直气壮地将目光从那些还尚是空白的纸张中收回,只捧着茶盏慢慢地品着。 午后的风都是暖热的,此刻从大开的窗棂吹入,拂在人身上,也催得人生出几分倦怠来。 更何况,这些日子净涪本尊本一直劳碌,又亲见过净涪佛身那边一顿好眠,自然神思就更是昏沉了几分。 这里是景浩界的妙音寺,比起玄光界来,更安全些...... 这般想着,净涪本尊再不坚持,放任那睡意席卷心神。 他睡了过去。 只净涪本尊方才堪堪入睡,便即睁开眼睛,看着这个一片蒙白的梦中世界。梦境的主人约莫也没有想要让净涪本尊久等的意思,很快,就有一道金色的佛光破开那不知是雾是云的白,照落在净涪本尊面前。 不错,不是照在净涪本尊身上,是照在净涪本尊三步前。 净涪本尊当即便领会了梦境主人的用意。 这只是一个邀请。 倘若净涪本尊拒绝,他自可以等在原地,片刻后梦境主人自然会送他离开,相反,如果他有意接受,那么这一道佛光就是接引。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上前走入那道金色佛光中。 随着他的前行,白蒙蒙的梦中世界也在快速地变化着。而等净涪本尊走出那道金色佛光,出现在他周围的,便是一座门户森严、有着威严镇兽的府邸。 净涪本尊远远地往那边张望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 第936页 先看见净涪的,是昂首挺胸守在门边的小厮,小厮狐疑地看着他,见他脚步毫不迟疑,便迎了上来,客气地合掌躬身作礼,问道,敢问大师何来? 净涪本尊就点头,应道,小僧应邀而来。 小厮又问,可有帖子? 净涪本尊抬手往宽袖里一摸,果然就摸到一张厚硬的帖子,他将帖子取出,递了过去。 小厮双手接过,不过低头一看,便即将帖子双手递还,带笑道,原来是大爷的友人......大师请跟我来。 如此,净涪本尊就轻易进了这座大宅。 转过一重重门户之后,他被引着进了一处装点相当用心的院落。那院落里错落有致地种着一株株高大梨树,此时正值花期,树上梨花挤挤攘攘地开着,非常的热闹,更有清淡宜神的花香飘逸,说不出的好光景。 院落的主人似乎也极爱惜这光景,此刻正摆了案桌,铺了大纸,调来浓淡笔墨,要将这好光景留下。 净涪本尊不去打扰主人家的好兴致,只在不远不近处等候。 主人家不曾失礼,净涪本尊不过略略站了站,那边就摞了淡描的细笔,洗手来见。 净涪本尊客气回礼,待站直时候,才定睛细细打量。 面前的主人家眉眼原本极是俊朗,却被一股淡淡的沉郁挡去了半数华彩,叫人不禁握腕。 主人家任净涪本尊打量,等他看过之后,才请人来坐。 也不入屋,就在那开得极盛的梨树下。那里备着的石桌石凳早早就收拾出来了,等到他们两人入座以后,更是很快就有低眉顺眼的婢女送来清茶与香果。 净涪本尊饮了半盏茶水。 虽在梦中,却与现实没有太大的差别。或者说,倘若不是净涪本尊确信自己正在梦里,只怕还真会以为自己入了哪一出府邸。 主人家似乎也知道净涪本尊正在将这梦中世界的种种与外间现实相较,并不打扰净涪本尊,只由着他细品。一直到得净涪本尊将茶盏放下,他才笑着开口道,冒昧相邀,还请同参见谅。 净涪本尊摇头,同参客气了。不知同参请了我来,可是有事? 却原来,这一位主人家并不是旁人,而正是净涪佛身在玄光界碰到的那个走梦中证道之路的西方净土胜境一脉佛修。 净涪本尊的困顿,实不是真的倦乏,而是这位佛修的佛法威能。 不过即便是这位佛修催动的神通,但这世界的根本,却是净涪本尊的梦中世界,是净涪本尊的地盘,所以净涪本尊也就没有着意抵抗。 他其实,对梦中证道这条道路,也是有些好奇的。 当然,对它好奇,并不代表净涪就想要往这条道上走。 他道途已定,也完全没有想要更易的意思,只是想要见识见识而已。如果往后真的会对上这样的佛修,现在先见识见识他的手段,也能为日后增添几分胜算不是? 那位佛修顿了一顿,却是先介绍他自己,我叫了章,是从西天净土胜境来的。 却原来是净土胜境尊者当面。净涪本尊闻言,合掌躬身作礼,小僧景浩界净涪,见过了章尊者。 从西天净土胜境出来的和尚,起码也是金刚位阶,净涪本尊称呼他尊者,也不算太过。 只了章自己摆摆手,推拒了,净涪和尚迟早也是我佛门胜境之人,着实不必如此客气,还如先前一般唤我同参便是。 净涪本尊又细看他一阵,才不继续客气。 不知了章同参请我来,是为的何事? 了章和尚就道,是为了今日里的那一场相遇。 他顿了一顿,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玄光界中曾有浮屠剑宗传承现世。我听闻浮屠剑宗传承如今已经有了主人,其主人与同参又颇是亲近,便想着与同参你见一面,以免误会。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了章和尚细说之后,净涪本尊才知晓。其实他算是与安元和这些陷落在浮屠剑冢里的剑修们差不多时间进入玄光界的。 只是安元和这些剑修们求的是传言中的剑修机遇,而了章和尚却是找徒弟来的。 我梦中有感,得知未来弟子将在玄光界中出世,未免自己睡得太沉耽误了缘法,错过了弟子,才早早进入玄光界去守着。 本是想着在玄光界潜修一段时日,等待弟子出生好将他接引入门的,谁承想,那诸多剑修间流传的机缘原来是浮屠剑冢...... 若单单只是浮屠剑宗传承出世,了章和尚哪怕是见到了路过的净涪佛身,也不会如何。 本就是,就算浮屠剑宗在玄光界出世,他也不过是在玄光界中等着未来弟子诞生的过路之人而已,压根就没想做些什么。 但浮屠剑宗在玄光界出世之后,很快就择定了传承之人,而且这传承之人听闻还是面前这位比丘的挚友,与他关系密切,而他又在这位比丘面前露了面,他便只能走上这一遭。 走一趟总比被人误会了去来得清闲省事吧。 不然瓜田李下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牵扯进那些麻烦事里去? 他一个走梦中证道之路的佛修,不好好地等着自家弟子出世,牵扯进这些麻烦事算个什么样子。 -- 第937页 原来如此。净涪本尊算是听明白了,他对了章和尚举了举面前茶盏,同参你也是着实为难了。 了章和尚闻言,也是连连苦笑。 没办法,我未来弟子还没有出生,甚至连他父母的姻缘都还没有定下,便是想要将他带出那是非之地都没有法子...... 也只能盼着那地界足够偏僻,不致招了那些人的眼了。 净涪本尊看了看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同参如今入梦,到我景浩界中,当知我妙音寺近日将有一场大法会,不知同参你有没有兴趣...... 了章和尚听着,面色就有些古怪。 你邀我参加妙音寺的大法会?他问道。 净涪本尊认真点头。 了章和尚道,如果我没有看错,你妙音寺是禅宗一脉的法统吧?还是自那天静寺这样的净土法脉中脱离出去的法脉? 了章和尚其实更想问面前的这个净涪和尚,是不是忘了他出身西天净土胜境。 净涪本尊点头,肯定了了章和尚,不假。 他顺道还赞了一回了章和尚,同参明见。 了章和尚多看了他两眼,索性也不为难自己了,直接拿问题来询问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听完了章和尚的问题,笑了笑,同参既是从西天净土胜境里出来的,见过西天中各处灵境胜地的大修,理当不会太在意这样的门户之别才是。 了章和尚暗暗点头。 确实,在西天诸佛国胜境里,这样的门户法脉之别确实也有,但都被镇压在角落里,成不了主流。 不过那是在西天诸佛国胜境里,而眼前的净涪和尚,却是在一处刚刚恢复过来、重新焕发生机的小世界。 在这样的小世界里,似妙音寺这般初初独立的法脉,却还是要明晰它这一脉与其他法脉之间的区别,才更合乎妙音寺的发展。 眼前这净涪和尚明明也知道,却偏还向他发出邀请...... 净涪本尊微微笑开,与了章和尚解释道,同参法眼观照,自当知晓如今的景浩界里,还有着两位尊者...... 这说的就是慧真罗汉和可寿金刚了。 了章和尚默默点头。 净涪本尊又道,这两位尊者各有心结,虽然他们如今一人正在尽力修正,一人尚在潜隐,未曾正式在众生面前露面,但不得不说,这两位尊者的心结,始终在影响着景浩界佛门。 慧真罗汉影响着天静寺法脉与妙音寺、妙定寺、妙潭寺等各法脉的关系,而可寿金刚又影响着修行僧与凡僧乃至善信之间的相处...... 偏这两位又各占名位,不能辣手处理,只能徐徐图之。 着实棘手得很。 只是再棘手,也不能不尝试着去解决。 妙音寺如今正在筹备着的大法会,勉强算是一个试探,但到底能不能顶用,顶用的话又有几分效果,连净涪三身都不能确定。 委实是愁人得很。 不过就是在这个当口,却有一个出身西天净土胜境、修梦中证道之术的了章和尚出现在他面前,由不得净涪本尊不心动。 他出身西天净土胜境,修梦中证道之术,说明他即便是在西天净土胜境里,也很有些来历,如此,他便能够压制住慧真和尚。 他修梦中证道之术,只要稍作安排,便可将梦中证道之术的手段用在大法会上,让参与大法会的凡僧改换身份,体会一番修行僧的日常,也让修行僧去当一当凡僧,如此,也当能让修行僧与凡僧相互之间生出几分体谅,消去些双方的隔阂。 了章和尚也真不是什么蠢人。净涪本尊的种种计较,在他稍稍透漏一二之后,他也便明了其中的关窍了。 西天净土胜境的出身用得上,梦中证道之术的手段,如果他同意,说不得也能在大法会上使一使...... 真真可谓是将他这个人使用到了极处。 了章和尚想明白之后,看着净涪本尊的眼神就带上了恐惧。 他修梦中证道之术,常在梦中演化众生命途,体悟众生万象,少不得就需要遍观众生,细察人心。所以论起见过的人来,他算是多了的。可即便是他,似眼前这个净涪和尚一般的,也没见过几个。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你就不怕我拒绝?了章和尚忍不住问道。 净涪本尊笑了笑,反问他道,那么,同参你会拒绝吗? 了章和尚沉默半响,终究是说出那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答案来。 不会。 是的,他不会。 景浩界佛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章和尚在过来之前,是真的没想过。但等他到了这边,张目一看,哪儿还能不清楚? 他既看见了,就不会放任这个烂摊子不管。尤其是在净涪和尚这个景浩界佛门和尚正在努力要将根子摆正,并向他请求帮助的时候,他更是不可能袖手旁观。 了章和尚叹了口气,看着净涪本尊道,你很可怕。 净涪本尊收敛了面上淡淡的笑意。顿时,那一股始终在他眉眼间缠绕不去的淡漠就越发的明显了。 他微微点头,却是沉默。 了章和尚看着这样沉默的净涪本尊,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 第938页 如果这净涪和尚真的有他方才想的那样可怕,他何以在他面前那样坦诚?有着这样几乎将自己的计较尽数点名的磊落的人,真的有那般可怕吗?真正可怕的,不是做了这样的计较盘算,面上还披着凛然大义,完全没有指责之处的人吗? 了章和尚询问着自己,正要确定心底的答案,忽又被一个想法镇住,一瞬间冷汗遍布了全身。 他方才那些犹疑,是不是也在这个人的计较里? 了章和尚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寸寸抬起,定在净涪本尊的面上,仿佛要将他面上所有的表情扒掉,窥见这张面皮下的真实。 迎着了章和尚那僵硬却锐利的目光,净涪本尊却是面色不动,只任由了章和尚打量。 许久之后,了章和尚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接着,这位险些被净涪本尊弄得神经质的和尚却是笑了起来。 这一回,倒是净涪本尊生出了几分怪异。 这个了章和尚,难不成真的疯了? 这可不成,大法会还需要他呢。 怀着这样的担忧,净涪本尊取了茶壶来,给了章和尚换了一盏热茶,又将茶盏送到他面前,才问道,你还好吧? 了章和尚还自笑着,却能抬起眼来直视净涪本尊了,我没事。 他顿了一顿,竟是抬了抬手中杯盏,向净涪本尊致歉,先前事我想岔了,得罪之处,还请净涪和尚你见谅。 嗯?净涪本尊细细望去,却见了章和尚眉目一片清和平静,再不见方才的惊惧与忌惮。 很快明白了章和尚心思转变过程的净涪本尊沉默须臾,微微摇头道,倒不妨事。 作为分化出了绝大部分善意与恶意的净涪本尊,了章和尚方才的一番态度变化并不能真正激发他的情绪。 他更在意的,是了章和尚的答案,以及...... 了章和尚对他最后确定下来的印象。 是的,净涪本尊多少还是在意了章和尚对他的最终印象的。 毕竟他也是从西天净土胜境里出来的,而净涪本尊既然分化出了佛身,日后显然也会进入西天佛门胜境。了章和尚对他的印象,多少也会影响到他在西天佛门胜境之中的修行,故而净涪本尊就留意了三分。 当然,即便了章和尚真的就惧怕他、忌惮他,那也无妨。他终究是修行者,他立足在这诸天寰宇中,凭依的绝不是旁人的态度,而是自身的道行。 能让他矢志追逐的,也唯有他心中的道而已。 了章和尚在西天净土胜境再有影响力又如何,他会阻挠他的修行吗?他能阻挠他修行吗? 不能的。 真正能够阻挠到他修行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因为他追逐的,是我啊。 只是尽管净涪本尊眸光淡淡,眉眼间神色不动,浑然不将先前的事情放在心上的模样,了章和尚却不能真的当没事发生过。 他仔细想了想后,就道,承蒙和尚厚意,邀我参与法会,只是我如今身在玄光界里,实在是离这方世界有些距离,怕是不能亲身前来。净涪和尚如果不介意的话,不知法身可不可以? 净涪本尊须臾笑道,自是可以的。 随后,他却是收了面上笑意,合掌郑重与了章和尚一礼,道,我谨代表景浩界许多佛门子弟,多谢了章和尚援手。 了章和尚低眉还了一礼。 如此议定之后,净涪本尊又留了一份请帖,方才脱出了梦境。 他睁开眼睛时候,窗外日光正巧斜入,在禅室里洒了一地。 沐浴着这炽白的日光,看着外间亮堂明华的天地,净涪本尊静静地笑了起来。 而与这一刻轻松自在的净涪本尊相比,还在暗土世界里绕着自家诸位师伯、师叔团团转的净音却是费尽了口舌,几乎说到声音沙哑,才让清源、清笃等诸位大和尚松口。 可这也只是个开始。 都不等笑容攀上净音的脸,清源、清笃等诸位大和尚就自个吵起来了。 吵什么? 吵的是谁返回妙音寺帮忙筹备大法会,吵的是谁留下支应这暗土世界里的摊子,一时间,原本死寂又阴暗的暗土世界里便又热闹了起来。 净音本还站在清源、清笃两位大和尚旁边的,不多时就被人挤到边沿去,只能木木地站在那里听着自家这些师伯、师叔争吵。 净涪本尊在禅室中闲闲歇了一阵,想起邀请了章和尚这件事还需要知会一下自家苦命的师兄,于是便沉落目光往暗土世界里看去。 这一看,饶是净涪本尊,也不禁沉默了片刻。 清源师兄,我是闭关出来后直接到暗土世界里来的,罗汉堂早在我闭关之前就交到两位师弟手里了,如今两位师弟说要再交回我手上,那岂不是又要我再重新将罗汉堂捡起来?那多浪费时间啊,而且说不得还会耽误了净涪、净音师侄他们的事呢。所以还是让两位师弟回去的好,他们能很轻易重理罗汉堂...... 这我就不赞同了,师兄,你可是罗汉堂的首席镇守大和尚,在你还没有退位之前,再没有人比你更能名正言顺地掌理罗汉堂了。我和师弟两个先前也只是因为你闭关,方才协理。如今你既出关,哪里就还有我和师弟的事?清源师兄,你...... -- 第939页 可不是么?我们两个只是协理的,师兄你才是罗汉堂的首席镇守大和尚...... 除了罗汉堂的三位镇守大和尚争吵之外,般若堂、戒律堂等等各处堂口的大和尚也都在不住推让,时不时还请清源大和尚这个方丈评理,那热闹的场景,净涪本尊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片刻后,净涪本尊直接将目光落在了净音身上。 师兄,师兄...... 连续叫了好几声,木楞愣地站在那里的净音才被拉回心神,......师弟? 净涪本尊就答道,是我,师兄。 净音抬手抹了一把脸,才问道,寺里又有人来找我了? 他不等净涪本尊答话,就转身想要离开这暗土世界,边走,他还边安抚净涪道,你且让他们等一等,我就到了,很快的...... 他口里说着就到,动作也确实半点不慢,但就是脚步走得歪歪扭扭的,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倒下去一样,看得人笑不是哭不是。 就,格外的心酸。 净涪本尊也是沉默了一阵,才能开口,暂时还没有人来藏经阁这里找你。 不过看时间,应该也快了。 第288章 只是这么惨烈的事实,净涪本尊一时半会儿,也难得生出不忍,便暂且不与他直说。 但净涪本尊不提,不代表净音自己不知道。 他努力笑了一下,虽然那笑容很是惨淡。 ......没事,反正我也确实差不多该回去了。他顿了一顿,才转过弯来,便问道,既不是有人来找我,那,你这时候找我,是有事? 净涪本尊沉吟须臾,斟酌着找词。 净音心神一跳,竟不知打哪儿生出些预感来。他吞了吞口水,师,师弟,有事你说,我听着。 净涪本尊便一口气将了章和尚接受了邀请,会参加他们妙音寺接下来那一场大法会的事情说了出来。 什么!?净音听完,竟是连自己这会儿在哪里,周边又都是些什么人都管不了了,险些就扯破了嗓子。 那声音尖利又嘶哑,一瞬间居然压过了暗土世界里无数年月以来哀泣、咒毒声音,让整个暗土世界仿佛都安静了稍许。 自然地,也吸引了另一边的清源、清笃等大和尚的注意。 便是围在清源大和尚身边喋喋不休的那几位大和尚们,几乎都忘了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达成的目的,好奇地侧目往净音那边看去。 净音丝毫不知道自己完成了一次奇迹,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在净涪本尊身边,能抓住这个师弟好好地问清楚,以确定自己不是被诸位师叔伯先前的态度打击到神智失常,幻听了。 师弟你是说......从西天净土佛国胜境里出来的了章和尚......会参加我们妙音寺的这一场大法会?! 但有意无意地,了章和尚的来历他却是说得一丝不差、明明白白。 顿时,那原本还只是稍稍分神留意净音的诸位大和尚眼神都变了。好几位离清源大和尚远一些的大和尚们更是凑到了一处低声交流着。 也不知是不是净音觉得这把火烧得还不够狠,还是他自己真的也被净涪本尊的说法镇住了,他甚至还有点语无伦次。 ......师弟你是说,那位了章和尚不单愿意参加我妙音寺大法会......还愿意......演法?他愿意在我妙音寺大法会上演法?! 梦中证道之术?! 什么是梦中证道之术?! 最后的那个问题,是净音问的,也是不知什么时候聚在他身边的那些大和尚问的。 十几把不同的声音用着几乎相同的语调在耳边问着相同的问题,放在平常时候,也就只能让净音分去一个眼神而已,可在这一刻,却是实打实吓了净音一跳。 以致于净音都忘了听那边净涪本尊的回答,转头不满地看过去。但净音的不满,直接就被一双双泛绿的眼睛堵了回来。 什么是梦中证道之术? 是啊,净音师侄你别愣着啊,快听听净涪师侄他怎么说的,也好给我们说道说道...... 对了,净音师侄,你再问问净涪师侄,那位了章和尚打算怎么演法,是...... 呵,净音看了诸位大和尚一眼。 各位大和尚本来还专注着问自己的问题,没细看净音此刻的表情,待到他们猛然回过味来,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净音却已经收敛了脸上所有的表情,恭顺且客气地合掌躬身作礼。 弟子在这里已经逗留得太久了,寺里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弟子料理,弟子就先告退了,诸位师伯、师叔,请。 说完,净音还真就转身,毫不迟疑走了。 走了。 走了...... 一众大和尚看着净音消失的地方,各自沉默。 清源大和尚看了看清笃大和尚,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本来垂眼沉思的清笃大和尚忽然抬起眼睑往他这边看过来,且眼神极是微妙。 清源大和尚心里忽然生出些不祥的预感来。 他扯着嘴皮想要笑,可他脸上的笑容都还未成形,整个人就又被一众大和尚淹没了。 清源师兄你说,我是不是罗汉堂的首席镇守大和尚?!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出关了?!如今,是不是该将罗汉堂交还给我了?! -- 第940页 清源师兄明见,师兄他确实是罗汉堂的当代首席镇守大和尚,但先前他一直都在闭关,已经将罗汉堂诸事分派到我与师弟手里。这么几年来,都是我与师弟在摄理罗汉堂诸事。论起罗汉堂一应事务来,还要数我与师弟更为熟悉,...... 清源大和尚听得昏昏乎乎,只觉得这几个说法该死的耳熟,他一时分理不清,只能道,慢来,慢来...... 其实就站在通道边上看着暗土世界这端压根没有离去的净音见得那边厢的混乱,满意地哼哼了两声,才扬长而去。 知道自家那边必定是有人已经在等着了,净音先联络了一回他自己的随侍沙弥,嘱咐他们几句,才往藏经阁去。 藏经阁里,净涪本尊早就在等着净音了。见得净音自外间走入,他也不奇怪,只给他另斟了一盏茶水摆放在他的对面。 也是见到了净涪本尊,净音才发现自家师弟这会儿有多惬意。 尤其是有他这个命歹的作为鲜明对比之后,净音的体会更是深刻。 他都已经从暗土世界里走一遭回来了,他这师弟还坐在他先前离开时候的位置上,面前一盏茶水,侧旁支起窗棂处和风习习...... 更重要的是,那些本来需要师弟誊抄的经典,如今还在另一边案桌上摆着,一动未动。 偏净音又知道,即便自家师弟躲懒了,那也必定是名正言顺地躲懒,绝对不会真正地耽误正事。 净音在心里暗自捶地。 他也很想像师弟这般,能心安理得的偷得半日浮闲啊! 虽心思汹涌,净音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他重新在净涪本尊对面落座,盯紧了净涪本尊问,师弟你先前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那么一位想要参加我妙音寺大法会的了章和尚? 净涪本尊给自己续了半杯茶水,端起啜饮一口,是真的。 他自然知道净音那问题不是在猜疑他,而只是单纯地想得到他的亲口确认,自然也就不介意答他这么一句。 净音面目冷静,却一手抄起面前的杯盏,咕噜饮去半盏。 能跟我再仔细说一说吗? 净涪本尊闻言,张目往窗棂外看去。 净音就道,师弟放心,在过来之前,我已经先吩咐下去了。我如今,有的是时间听你细说。 他这话,委实是大气得让净涪本尊都不禁为之侧目。 但是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净音却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哪怕他们两个都知道,净音这会儿在藏经阁里耗用去多少时间,今夜里就得挑灯再补上多少时间。 罢了。 净涪本尊心下暗叹一声,却也不点破,只用最精简的用词将今日里与了章和尚的会面跟净音说道了一遍。 也正因他用词简练,过不得半炷香时间,净音就弄清楚了这一切。 他沉默着,自己给自己又续满了茶水。只是他也不喝,就对着氤氲的茶雾思索。 片刻后,净音才抬了眼睑,直视净涪本尊,与净涪本尊道谢,此番,多谢师弟了。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师兄不嫌我多事才好。 本来净音就为了妙音寺内外及大法会的事情忙到脚不沾地,如今他又先斩后奏地将了章和尚这样一个来历、神通都非常不寻常的来客递出大法会请帖,虽然他这般做法,确实对妙音寺法脉乃至整个景浩界佛门大有裨益,但麻烦也是实打实的。 别的先不说,单就即将开始的大法会,净音就需要重新作出调整,以免怠慢了了章和尚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同时,净音也需要为了章和尚在大法会上的现身做好足够的准备,方才能让妙音寺最大限度地消化了章和尚莅临的好处。 事情这般多,净音接下来会有多忙,就完全可以想象了。 那必定是比现在的忙碌程度更上一个台阶,甚至还有可能是更多。 作为显然会被拖入忙碌这个大坑更底部的那一个,净音这会儿倒是难得的从容。 忙是必定会更忙的,但是吧......他甚至还对着净涪本尊笑了笑,这一回,你师兄我或许还能得着几个帮手。 净涪本尊心领神会,他问道,是哪些师伯、师叔要从暗土世界里归来了? 还未定下。净音道,眉眼间竟带出几分看戏的惬意来,他们现在还争着呢,想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净涪本尊对着净音举了举手中的杯盏,恭喜师兄。 净音也拿起了面前的茶盏,对着净涪本尊回敬过去,这次,还多亏了师弟你。 好不容易从那些师长中扳回一局,净音难得的扬眉吐气,这一回心情着实好得很,竟愿意在净涪本尊这里又闲闲坐了一阵,全不将夜里将要被耗用在批复卷宗上的时间放在眼里。 净涪本尊难得见他这般兴致,也没有打扰他,就陪着他坐了一阵。 净音倒也没能清闲太久,只在净涪本尊这里坐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就被随侍沙弥找回去了。 送走了净音,净涪本尊又在窗边坐了一阵,才转到那边的案桌上,捡起笔来继续誊抄经文。 只是这一日,大概还真是不太适合做事,净涪本尊才堪堪誊抄了半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就先后接到了清源大和尚、清笃大和尚及清显大和尚的联络。 -- 第941页 虽然各有侧重吧,但这几位话里话外,却都是绕着了章和尚打转,总离不了那一个人去。 想想如今还在那边卷宗山里忙碌,显然要耗到半夜去的净音,再听听这几位大和尚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净涪本尊都不需要多考量就已经有了偏向。 是,那位大法师是从西天净土佛国胜境来的...... 对,他将会在大法会上演法...... ......会不会是慧真祖师在净土佛国胜境的友人?应该不是吧,没听他多问起这位祖师...... 梦中证道之术么? 梦中证道之术,听闻是西天净土佛国胜境之主世尊阿弥陀为证道混元而开创的秘术。传言很是了得,至于究竟如何了得,弟子我也只是听闻,未曾亲眼目睹过...... 嗯,这次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不论是对我们这些修者,还是妙音寺,都是。...... 好容易将诸位大和尚应付过去以后,时间都已经从午后走到傍晚了。说起来若不是净涪本尊言说要准备晚课了,大概还没那么容易脱身呢。 净涪本尊摇摇头,方才起身去做晚课。 说起来,也真不知道是净音的手段了得,还是了章这位外来和尚更撩拨各位妙音寺沙弥、比丘的心弦,单只是净涪本尊准备晚课的那一会子工夫,就听见了许多人在说起这位和尚的事。 且就那位了章和尚的信息来说,竟是没有多少错漏。 也实在是了不起。 只看妙音寺里的这状况,净涪本尊就能想见外间景浩界各方的反应了。而接下来的妙音寺,想来还会更热闹。 他微微摇头,并不太放在心上。 这些事,自然有净音来料理,而且......这本也是净音将消息传扬开去的用意之一,不是么? 净涪本尊就平平静静地做晚课,接下来的日子里,也只坐在藏经阁的阁楼里誊抄经卷,清清静静地看着各方风云翻涌。 理所当然的,这一场风云最先卷起的地方,还是妙音寺。 不过是了章和尚参加妙音寺大法会的消息传出的第二天,清源、清笃、清镇等一众大和尚就从暗土世界里出来了,好言好语地与净音商量半日,才将净音手上的大摊子分去了一大半。 当时净涪本尊就在净音禅房里坐着,看净音与清源、清笃等大和尚掰扯。 这些大和尚难得的低声下气与净音面上那看似不悦实则得意的作态,委实看得净涪本尊想笑。 只他到底没有真的笑出来。 哪怕是妙音寺中地位特殊如净涪,他真要是在那个当口笑出声,回头日子也绝不会好过。 他可不想试一试净音过的那些日子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但在清源、清笃等大和尚离开净音禅房以后,特意留了净涪本尊喝茶的净音却是自己笑了出来。 净涪本尊就坐在净音对面,看着净音笑。 净音笑着笑着,竟是掉下眼泪来。 净涪本尊看着净音眼下还没有散去的乌青,沉默片刻,起身在净音的禅房里给他翻了一块布巾来递过去。 净音接过布巾,擦去面上的泪痕,师弟,稍后我会闭关,接下来...... 净涪本尊截住他的话头,我也很忙的,师兄。你知道我还有多少经典需要抄录。 净涪在妙音寺地位特殊,所以很多妙音寺的杂事都不需要他料理,但也正是因为他特殊,所以他也另有一项重要的任务--重整藏经阁。 不是在规矩或是事务上面的重整,而是藏经阁阁中藏书的重整。 也就是说,他不仅仅需要在藏经阁里留下曾经藏经阁所藏诸多佛经佛典的抄本,还需要留下他的心得,与此同时,他还得去修正或者补充诸位妙音寺先辈留在藏经阁的心得与体悟。 想想,妙音寺藏经阁里有多少藏书,又有多少位妙音寺先辈在藏经阁里留下他们的心得与体悟?那般浩大的工程,足以叫人忙而却步,真真是半点不逊色于先前堆在净音案头的那些卷宗山。 而在净涪埋首藏经阁那些经典的时候,外间还有许多书典源源不断地从各处妙音寺分寺的藏经阁汇聚过来。 若不是这份工作不急,不似净音那般总有人在等着候着,净涪本尊其实比最忙时候的净音还来得凄惨。 你当净涪心魔身为什么对留在妙音寺藏经阁这事躲得那般远?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心魔身走心魔一道,与佛门法理相互排斥的原因。 事实上,倘若不是留在妙音寺藏经阁会忙得那般凄惨,心魔身其实也不是不想留下来的。 毕竟曾有昔日魔主在佛前立誓,会在末法时代衣袈裟、乱经典、毁法寺、错般若以绝佛家传承。净涪心魔身没有那般大的心气,可如果有机会能在这茬事情上掺一脚,他也不是没有那个兴趣。 如今净涪受命重整妙音寺藏经阁,其实就是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 但凡他用些心思,似慧真罗汉昔日那般错解佛理,在净涪本尊与佛身都无暇他顾的情况下,还是很有成功希望的,不是? 反正整一个妙音寺,都不会有人能辩得过他去。 这般难得的机会,净涪心魔身偏生甘愿错过,还躲得远远的,可见这桩事的麻烦程度。 -- 第942页 所以净涪本尊这会儿说忙,还真不是虚言搪塞。 饶是净音,听到这话,一时也是无言。 到底是事不可为,净音心下暗叹一声,也不坚持,利索地转了口风,我自是知道的,也没有那个意思,师弟误会我了。 净涪本尊静静看他一眼。 有没有误会,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但既然净音已经这样说了,净涪本尊也没有戳穿,微微点头听着净音往下说。 我这一次闭关,为的不是突破,是想着忙碌了那么长日子,着实需要放缓一下脚步,整理过往,也仔细思考一下将来。但既是整理,也不能完全将修行丢开手去,所以我想着,是不是能从师弟你这里请几部经典,好趁着这段日子翻一翻。 这个倒是无妨,反正净涪本尊这些日子都在藏经阁里誊抄各部佛经佛典。虽然很多佛经佛典已经放到藏经阁的书架上出借了,但还是有部分暂时存放在他这边,还未放出去的。 不过分类上,怕就有些不合净音心意。 净涪本尊斟酌着问道,师兄想请的是哪几部经典? 净音应是先前就仔细想过了的,如今听净涪本尊一问,他也就一口气将那些经典说道出来了。 《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经》、《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净涪本尊听完,掀起眼皮子看了净音一眼。 前四部是净土一脉根本的三经一论,想是在为了章和尚的演法做准备。毕竟如果不更仔细深入地了解净土一脉的法理,又要如何去汲取了章和尚演法的那些精华? 而后面的那些,都是他们禅宗一脉的经典,是在稳固净音自身的根基,也是打算从这些经典中寻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 净音对着净涪本尊讨好地笑笑。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却是抬手在身边一抹,就将一部部经典如数放到了案桌上。 净音打眼一看,他想到的、没想到的,部部俱在。 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净音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多谢师弟。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等到将他准备的那些书典都交给净音之后,他才道,只愿师兄一切顺利。 净音亲自将净涪本尊送到禅院外,又目送着他远去才关上院门,打开阵禁正式闭关。 但凡他还想着参加接下来的大法会,不错过了章和尚的演法,净音就需要在大法会正式开始之前完成这一次闭关。而现下距离大法会正式开始也没有多少时日了,所以,留给净音闭关的时间着实不多,他需要抓紧了。 只是净音这会儿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净涪却实在轻松不起来。 不论是现下身在妙音寺藏经阁这里忙碌的净涪本尊,还是如今仍旧能清清闲闲地在玄光界中晃悠,赏玩玄光界那瑰丽霞光的净涪佛身,都一样。对他们来说,这些还算平静的时日,更多的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若一朝风起云涌,只怕就是他要面对血雨腥风的时候了。 因此,哪怕净涪心魔身在拎走紫青玲珑宝塔时候,颇有几分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所有烦心事情完全丢开、无限期拖延重炼紫青玲珑宝塔这尊本命灵宝的意思,可事实上,净涪心魔身却没有真的这么做。 恰恰相反,心魔身这一次的效率出奇的高,居然能够赶在妙音寺那场大法会正式开始之前,将紫青玲珑宝塔重炼完成。 说实话,得到这个消息时候,连净涪佛身都被震了一下。 三身齐聚识海世界时候,佛身还很是狐疑地打量着对面的心魔身。 这不是假的吧?还是说,心魔身他连重炼本命灵宝都敢偷工减料? 当然,佛身也只是有这样的一两个念头生发而已,且这样的念头旋起旋灭,并不是真的就这样揣度心魔身。 心魔身真要是这样做了,别说净涪本尊这里他撑不住,就连心魔身自己那一关,都过不去。 是以佛身很快就收敛了眼神,换上了赞赏与诚服。 是真心实意的,半点不做虚假。 虽然在沉桑界时候,心魔身收取了大量众生杂念,确实是三身中最适合重炼紫青玲珑宝塔这一座本命灵宝的那个,但能够有这样的效率,足见心魔身的用心。 而既然心魔身都这般用心了,夸一夸他不是应该? 心魔身果然很满意佛身的作态,连因为重炼紫青玲珑宝塔而损耗的大量杂念储备都不心疼了,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大有满目河山尽在掌中的意态。 说起来,对于心魔身来说,就算是将那许多大好河山收在掌中的意气风发也及不上这一刻来得意气风发。 他胜过了佛身,让佛身心悦诚服,这如何让他不骄傲得意?! 只是心魔身到底亦是净涪,哪怕因为胜过自己的宿敌一筹而得意忘形,也只是一时的,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顺带的还领会了佛身的用意。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淡淡扫过佛身又收回,只将那巴掌大小的紫青玲珑宝塔拿在手里抛着玩。 净涪本尊不太理会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无形交锋,他看向心魔身手里上下来回的紫青玲珑宝塔,问道,威能如何? -- 第943页 心魔身不答,而只是续上了心神间的联络,让净涪本尊借由他此刻的傀儡身体,细细体悟重炼以后的紫青玲珑宝塔。 净涪本尊只略略活动了一下傀儡肉身,就低下头去,仔细打量手里捧着的紫青玲珑宝塔。 宝塔仍旧还是九层,镇压着九层宝塔里的十颗舍利子依旧华光烨烨,但比起先前净涪本尊将它递交到心魔身手里时候,却又平添了几分光彩。 看着,像是佛身脑后的光明云?净涪本尊往识海世界里说道。 佛身听见净涪本尊的话,不觉也往紫青玲珑宝塔看去。 若是往常时候,心魔身怕是要使些小动作的。 不论是将紫青玲珑宝塔往边上挪一挪,还是用自己的身体挡一挡佛身的视线,他都愿意去做一做。 他也不管这样的小手段到底能不能真的拦住佛身,只要能够表明自己的态度,给佛身小小地添一下堵,他就会去做。 但这会儿,他却是难得的大方。 居然还将紫青玲珑宝塔往佛身的方向递了递,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点! 佛身难得在心魔身面前有这样的待遇,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很快,佛身就回过味来了。 因为这是心魔身重炼过的紫青玲珑宝塔! 重炼过的紫青玲珑宝塔威能越是惊人,便是他的手段越发厉害,便是他比他强了去...... 佛身眼神虚了片刻,才重新凝聚眸光,仔细去看那紫青玲珑宝塔。 紫青玲珑宝塔是净涪的本命灵宝,佛身张目去看,哪怕心魔身重炼后的紫青玲珑宝塔威能惊人、禁制重重叠加,也不会阻拦佛身的目光。 佛身很轻易就望进了紫青玲珑宝塔的内部,看见了镇压在紫青玲珑宝塔各处的舍利子。 这一看,佛身也不禁道,确实是与我的光明云有些渊源。 说着,他抬手往紫青玲珑宝塔一指。 尽管佛身与紫青玲珑宝塔分属两地、中间隔着许多距离,尽管心魔身闭关所在还被严密保护起来,但佛身一指点出以后,紫青玲珑宝塔内部的十颗舍利子顿时光芒大盛。 一层叠着一层、层层铺展开去、几乎充塞虚空的光明云伴着金色佛光扫荡而下,整个闭关所在顿时一滞,虚空震荡不已,竟有些承受不住的感觉。 但同时,随着光明云扫荡而去的,还有整齐宏大的诵经声。 诵经声遍传开后,那震荡的虚空霎时就平顺下来。 而在这一动一静之间,心魔身闭关所在的这一方天地却似是完全落入了净涪佛身的掌控,随净涪佛身的心念而为。 佛身当即赞了一声,好! 心魔身的脸色顿时又更缓和了几分。 但在心魔身这里,佛身只是顺带的,真正重要的,还是净涪本尊。他凝神细细感受此刻与他一道掌控这这具傀儡身体的那道心念。 在佛身试着催动紫青玲珑宝塔的时候,哪怕他此刻就拿着紫青玲珑宝塔,净涪本尊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更多的动作。 直到佛身收敛力量,他才伸手,不紧不慢地在紫青玲珑宝塔上拂过。 他速度不快,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挪动,可他手掌拂过的地方,却有湛湛的紫光从宝塔上亮起。 紫色神光不浓不淡,却仿佛汇聚了这世间最华美的色彩,甫一映入眼底,就让人呼吸一滞。但更叫人心喜的,还是那顷刻间流遍全身涤荡过神魂让人神魂刹那通透明净的暖流。 净涪本尊感觉着那一刻脑海里涌动着的无尽灵思,也是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 如果说佛身催动紫青玲珑宝塔时候,展现的是宝塔的防御与攻击几番威能,那么净涪本尊则亲身领会了宝塔在辅助修行方面的神效。 而明显地,净涪本尊很满意。 体会过重炼后的紫青玲珑宝塔威能之后,净涪本尊的心念也就重新回归了肉身。 他看向再度掌控傀儡肉身的心魔身,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元和前些时日送来消息,说是已经接掌了浮屠剑宗的部分传承。而这里面,就包括了浮屠剑宗多年以来积累的无数典籍...... 见净涪本尊说起正事,心魔身便即收了一应心思杂念,仔细听净涪本尊说话。 他替我们讨要了一个借阅典籍的名额。我与佛身有意让你接下。 顿了一顿,净涪本尊问道,你觉得如何? 心魔身不答,反问道,如今局势如何? 净涪本尊也不瞒他,先将了章和尚与他一说,然后才道,就目前而言,景浩界虽乱,但仍在掌控中。而玄光界,风暴未至,一切尚算平静。 心魔身微微点头,这才应道,那便我吧。 浮屠剑宗的收录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错过,既如此,不是他就会是佛身。而他们两个...... 倘若不是佛身更适合应对明面上的事儿,心魔身还真更愿意换一个人去。反正比起他来,佛身明显更喜欢和那些书典一处不是? 可惜了,好好混乱的一滩浊水,他却要到一边去忙,不能在里头趟一趟,啧...... 是的,净涪三身之中,还是要数心魔身更喜欢挑事,更享受在危险边缘游走的感觉。 但为了大局,为了他们自己,心魔身便是再对玄光界的局势跃跃欲试,也只能乖乖地往浮屠剑宗去。 -- 第944页 心魔身轻轻叹了一声。 净涪本尊也罢,佛身也罢,竟都禁不住躲闪了刹那。 倒是心魔身嗤笑了一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样子?我是去浮屠剑宗借阅他们这么多年的藏书,别人再渴望也得不来的机会,我得到了,我赚大了好吧。你们别弄得我像是去当囚徒一样的。 说不得,他又笑了起来,浮屠剑宗的那些藏书里还收录着诸位大神通者的秘闻呢...... 秘闻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来历,代表着跟脚,代表着道途,甚至还可能代表了弱点。 心魔身最喜欢的,本就是抓住别人的弱点。 如今得了这样的一个机会,如何又不能让他为之兴奋难耐?!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一时欲言又止。 倒是净涪本尊全无顾忌,他直接道,悠着点。 心魔身转了眼睛远远看着他,那双原本沉黑的眼眸里,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血色。 净涪本尊直直迎着心魔身的目光,淡淡道,秘密也意味着危险,我不想平白无故被人一掌辗成肉末。 似浮屠剑宗那样传承久远的宗门,确实可能在他们的藏书里收录有部分秘闻。但想也知道,能被浮屠剑宗收录去的,必定不会是寻常人物。那样的人物历经岁月洗礼,谁知道有没有可能更进一步,成就那俯瞰永恒时空的大罗尊位? 倘若不成还好,若是成了,却被心魔身这般冒犯,怎么可能放过他去?! 想想都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心魔身喜欢那种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感觉,净涪本尊却不能真的放纵他妄为,哪怕心魔身自己必定亦会着意控制,也不能。 心魔身需要得到郑重警告! 心魔身将净涪本尊的话听得清楚,沉吟片刻后,眼底的血光快速淡去。到得最后,那双眼睛竟又恢复成了纯粹的黑,再不见半点的艳色。 我知道了。他应道。 净涪本尊却不愿意这般轻易放过他,还自拿眼睛盯紧了心魔身。 心魔身偏斜过身体,我对我自己发誓。 净涪本尊这才罢了。 他又道,既是你答应接下这件事,那么你稍后便去找元和吧。 至于如何联络安元和的方式,倒也不用净涪本尊再来教心魔身。 心魔身随意点头,很是意兴阑珊。 净涪本尊不理会他。 反正心魔身总能再找到乐子的,且由他去。 净涪本尊这才对心魔身与佛身点头,收回心神。 心魔身看着的气息远去,低声哼哼了一阵,却是随手一抛,将他拿在手里的紫青玲珑宝塔扔给佛身。 佛身接住宝塔,却没去看宝塔,只望着心魔身。 心魔身皱皱眉头,没甚好气,有事? 说有吧,确实有。说没有吧,也确实没有。 佛身话说得很玄乎,但心魔身却是听明白了的。 我做过了,自不怨本尊警告我。更何况,本尊是信我的。心魔身先道,随后又横了佛身一眼,你当我是什么?用得着你来做这个好人! 佛身笑一声,对着心魔身扬了扬手中的紫青玲珑宝塔,那我也走了。 趁早点!心魔身话都没说完,身影就已经淡了。 却是他抢先了佛身一步,将心神抽离识海世界,重新掌控傀儡肉身。 好么,就只剩我一个。佛身又是笑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紫青玲珑宝塔,哦,还有你。 却说净涪本尊先离开识海世界,还真不是因为恼了心魔身,而是因为景浩界这边清源大和尚找上门来了。 是的,清源大和尚,清源方丈。 他来藏经阁找净涪本尊,为的还是《佛说阿弥陀经》、《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经》和《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这净土一脉的三经一论。 净涪本尊看着在他对面落座的清源大和尚,不觉苦笑起来,方丈师伯,你来晚了。 嗯?清源大和尚一听净涪本尊这话,立时就想明白了,当下眼睛瞪圆,他们手脚居然都这么快?! 他们指的,除清笃、清镇等一众大和尚外,真是再没有别人了。 净涪本尊点头。 清源大和尚腾地站起来,绕着净涪本尊团团转了几圈。 可恶!那些家伙真是太可恶了!一个个的,居然找人拿事情拖着我...... 我道他们今日怎么就没人来找我,愿意让我走出方丈禅院了呢,原来是因为将经典都借光了! 好样的!你们可真是好样的! 等着,你们给我等着,我总会找补回来的!! 如此团团转了几圈,骂了几回之后,清源大和尚到底不死心,猛然又凑到净涪本尊面前,盯紧了净涪本尊的双眼,问他,真的一本都不剩了? 净涪本尊还点头,格外的诚实。 真的一本都不剩了。 清源大和尚狠狠地磨了磨牙齿。 若不是他的那张童颜太过稚嫩,单他辗磨牙齿的力道,还真能唬住人。只可惜,任他如何狠戾作态,一旦搭配上他的那张脸,却是真的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 第945页 清源大和尚自己全没有这个自觉,他极力做出个威严模样来,问净涪本尊,师侄你什么时候能够誊抄出一套来? 净涪本尊沉默,目光示意地落在案头上。 清源大和尚追着净涪本尊的目光看去,却见他案头上摆着的,却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清源大和尚不禁皱起了眉头。 虽然他从暗土世界里归来后就一直在忙着重新接手各处寺务--毕竟净音想要闭关,他不尽快将事情接过来,耽误了净音就不好了。这点子属于长辈的体贴,清源大和尚还是有的,但他还是知道藏经阁这边的事情的。 且如今藏经阁里紧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事,他也听过一耳朵。 因着即将举行的大法会的缘故,寺里如今汇聚着大量的凡僧和善信,听说在传出了章和尚这个来自西天净土佛国胜境的法师参加大法会之后,连天静寺的慧真祖师都往妙音寺动身了,而慧真祖师一动,其他早就对妙音寺这场大法会起意的各寺修行僧又哪儿还坐得住?如今他们也都正在陆陆续续往妙音寺这边赶。 凡僧、善信、各寺修行僧齐齐汇聚妙音寺,妙音寺如今热闹得沸反盈天。如果不是妙音寺也是佛门修行之地,还算有几分手段,只怕连人都安排不好,反倒弄出些岔子来。 说来,便正是因为见识到如今妙音寺的状况,甩手掌柜当了很长一段时间且还想要更长更久地当下去的清源、清笃这些大和尚们才会对净音生出几分愧疚,也才会那般利索地接过诸多寺务,让净音在这段妙音寺上下最忙的时间里,清清静静地闭关修行。 扯远了,说回来。 如今汇聚在妙音寺里的那些凡僧、善信以及各寺修行僧,在抵达妙音寺听说净涪如今正在重整妙音寺藏经阁后,都是各出手段往藏经阁里去。 可怜见,他妙音寺藏经阁的阁楼就那么大,如何能挤得下这么多人?没奈何,只能允他们外借楼里的藏经了。 只这样一来,藏经阁差点就空了。 但藏经阁作为一寺重地,楼中藏经更是彰显着一处法脉的底蕴,这时妙音寺又是千万年以来最热闹的时候,总不能真就空着吧? 是以为着填充藏经阁里的书柜,藏经阁上下这段时间都在疯魔般地誊抄经典。 连才刚从暗土世界里出来的清笃、清镇、清显等藏经阁大和尚都逃不去。 而净涪被摊派到补足最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是...... 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个鬼! 清源大和尚完全不想理解,他更愿意将《佛说阿弥陀经》那几部经典送到净涪的案头上,让净涪给他抄! 然而,他不能。 他非常,非常不愿意承认,却也得接受。 清源大和尚默默叹了口气,往后退开几步。 他每退得一步,腰背就佝偻一分,等他离净涪本尊稍远些的时候,这位方丈看着居然很是......颓靡? 但净涪本尊的面容却是始终平静,未有半点波动。 打扰你了......清源大和尚叹着气,又对看着他的净涪本尊摆摆手,说道,你抄你的经吧,我这就走了,不用送我...... 他一面这么说着,一面还真的就往外走了。 净涪本尊垂落眼睑,重又捡起笔来,准备继续誊写。可耳边这会儿竟又传来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真的没有了? 净涪本尊头都不抬,只答道,真的没有了,方丈师伯。 清源大和尚一只脚踩在门槛外,一只脚踩在门槛内,手扶着门框,转了半个身体过来看净涪本尊,......我听说你先前手里留了一套的? 净涪本尊答道,是留了一套。 清源大和尚脸上才刚刚显出些喜色,就凝固了。 那一套在净音师兄闭关之前,我就给他了。所以,净涪本尊道,真的没有了。 清源大和尚叹了一口气,果真不再问了。 若净涪说那一套他余留的佛典给了旁人,清源大和尚是不信的,偏他说的是给了净音,那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到了净音手里...... 可惜净音闭关了,若是没有,他还能去找净音要过来。 至于说因为作了甩手掌柜而对净音生出的那些愧疚...... 哈,那是什么?能有出自净涪师侄手的一套佛典来得重要吗?! 比不上的。 所以那根本不重要。 不过...... 想到要,清源大和尚眼珠子却是滴溜溜地转了又转。 净音闭关了,所以他手里的那套佛典,现在确实是要不到的。可净音手里的那套要不来,不代表其他人手里的也要不过来啊。 譬如清笃师弟,清镇师弟还有清显师弟。这三位可是他们所有师兄弟中,最早走入藏经阁地界的人呢。而且他们是净涪师侄的嫡亲师叔伯,近水楼台先得月,更兼他们与净涪师侄的情分...... 他们手里必定会有,甚至可能还不止一套。 说不得,他能给要过来。 清源大和尚想得高兴,连眼睛都不自觉地眯起来了。 他利索将那还在门内的那只脚抬起,放到门槛外,还很顺手地帮着净涪本尊将门扉给阖上,才快步往侧旁的禅室走。 -- 第946页 那脚步声,是连身在禅室里的净涪本尊都能听得出来的轻快,全不见方才的颓靡。 净涪本尊头也不抬,手里拿着的笔快速在砚台上浸过,又在案桌上铺放着的雪白纸张上留下隽秀的笔迹。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 第289章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抄完,净涪本尊凝神看着面前写满字迹的书纸。半响后才将已然有些干涸的毛笔洗净,放到笔架上,他自己却是取了针线来,亲自动手将这些书纸装订成册。 等到一切做完,净涪本尊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端端正正摆放在侧旁的书柜里,就起身走到另一边用书柜隔出的小间里。 说是小间,其实空间着实不算小,不过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太多且太杂,所以才看着狭窄了些而已。 净涪本尊一路娴熟地穿过这些材质不一、大小不一、高低不一的材料,顺利抵达了他的目的地--小间的正中央。 那里是真正的干净。除了一个灰色的蒲团之外,再无其他。 从边上分门别类摆放着的物件里翻找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子,净涪本尊才带着它重新坐回到了蒲团上。 因着近段时间以来使用的频率极高,木箱子没有锁,净涪本尊只是稍一用力,就将木箱子打开了。 这木箱子里装的也不是其他,正是些净涪本尊惯用的小工具以及一些半成品。 净涪本尊从小格里取出一把小刻刀,又从中间的格子里翻出一串莹润有光的短佛珠,然后才将木箱子合上,挪到一侧。 这就是净涪本尊在誊抄诸多佛经、佛典之外的另一项重要工作了--制作佛宝。 绝大多数出自净涪之手的佛宝都会留在妙音寺藏经阁里充作妙音寺的底蕴,少部分会分流到妙音寺各堂各院乃至各分寺,由各处大和尚执掌以镇压一方。但除此之外,还是会有极少极少的几件,会作为礼物送出,替妙音寺维系各方重要的人脉。 而现如今净涪本尊手里正在忙活的这一件,就是他特意为了了章和尚准备的。 尽管了章和尚出身西天净土佛国胜景,明显不会缺净涪本尊他这一点东西,尽管了章和尚更多是被景浩界佛门的现状触动,才愿意应下净涪本尊的邀请,并不真的是被净涪本尊谋算,净涪本尊及妙音寺乃至景浩界佛门,都必须得有所表示。 这是礼数,也是心意,少不得的。 刻刀很快被搁置到了蒲团另一侧触手可及的位置,净涪本尊只将那串短佛珠捧在手里,清定心神后,便闭上眼睛,沉声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干净、清晰的诵经声很快就回荡在整个禅室里,而伴随着诵经声响起的,还有手指拨动珠子时候发出的清脆撞击声。 但这诵经声虽然响彻整个禅室,又似乎不单单只笼罩这禅室。 它们沿着净涪本尊沉定的心念沉落又扬起,于冥冥中遍传八方法界,与诸佛菩萨说法声相汇。 随着净涪本尊捻动佛珠、诵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缕缕佛光从诸天及八方法界而来,随着诵经声一道合入佛珠中,又悄然消失不见。 却是不显半分神异。 待到净涪本尊就九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睁开眼睛去看手上佛珠时候,除了佛珠内部凝实似水银一般的金色佛光与水银内部似星尘一样沉浮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外,竟也再看不出旁的什么来了。 净涪本尊满意点头。 他侧身往蒲团边上一摸,便即将小刻刀拿到了手里。一手握紧小刻刀,一手拿定一颗佛珠,净涪本尊低头就认真雕刻起来。 为着让刻在佛珠上的字迹与佛珠内部似星尘般沉浮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完美契合,净涪本尊的动作异常缓慢,几乎一炷香时间,才能刻成一个文字。 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却足有三十二分,显然,对于净涪本尊来说,这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工程。但即便这项工程的进展很是缓慢,净涪本尊依然做得认真耐心,一直等到第一句话刻完,他才放下小刻刀。 然而,被放下的也只有小刻刀而已。 都顾不上收拾这处小间,净涪本尊直接拿了佛珠就转回了外头的禅室。 他径直来到禅室里安设的佛龛前,捧着佛珠恭敬拜了三拜后,将它小心安放到在佛龛前的锦托里。 佛珠落在锦托里的那一刻,有金色华光沿着珠绳流转,片刻后才再度隐去。 饶是净涪本尊,也是直到这一刻,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压下那浮起的倦怠。 虽面上不显,但到底是累了,净涪本尊索性就在禅室处闭目养神,不去理会外间诸事。 只他才坐了半盏茶工夫,被他收在袖袋里的那柄专用于与杨元觉、安元和两位挚友联络的铜镜就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净涪本尊一时沉了眼神,但他动作半点不慢,很快就将那柄铜镜从袖袋里摸出。 随着他的气机灌入,铜镜表面流光一闪,随即就映出一张人面来。 不是净涪本尊初初以为的安元和,而是早已闭关多日的杨元觉。 看见杨元觉,净涪本尊眼底的暗色才淡了去。 是元觉你啊。他说着,便坐直了身体,幽深目光透过铜镜,牢牢抓住杨元觉眉梢眼角处的急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 第947页 杨元觉没有立即回答净涪本尊的问题,而是先急急打量过净涪本尊,确定他神色寻常,不见有太多的焦虑方才平静下来。 我听说元和的事情了。杨元觉头一句话便是这个。 听见杨元觉的话,净涪本尊就明白杨元觉方才的急切是因何而起了,他微微点头,看了一眼杨元觉脸色之后,到底没插话,而是示意杨元觉继续往下说。 所以现在元和他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留信给我,还说帮我要了一个浮屠剑宗藏书的借阅名额。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等杨元觉好容易冷静些许之后,净涪本尊才将安元和与浮屠剑宗的那点子事与杨元觉说道了一遍。 包括浮屠剑宗与佛门阿难尊者之间的那点默契与配合,也都不瞒着杨元觉。总之,安元和先前怎么跟他说的,他现在就怎么告诉杨元觉。 而除了安元和跟他说的那些以外,还包括了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在玄光界、浮屠剑宗那边摸到的一点蛛丝马迹。 自然,比起前者来,心魔身与佛身的收获确实不多就是了。 安元和虽然通过铜镜给杨元觉留了信,但铜镜的威能毕竟有限,安元和就是给杨元觉留了话,能说的也不多,所以杨元觉才会那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好容易听净涪本尊将安元和那边的处境说个明白,杨元觉却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先是净涪你,然后又是元和,这...... 杨元觉很想说这都是什么事,但他又知道,只要他们还走在这条修行道路上,就不可能完全避免类似这样的事情,于是他话都没说完就自己闭嘴了。 净涪本尊在铜镜的这一面陪着杨元觉沉默。 杨元觉很快缓过来,他提点起精神,又问净涪本尊道,浮屠剑宗的布置就只有阿难尊者? 净涪本尊摇头,我觉得不会。 浮屠剑宗能够传世那么久远的年月,想来是有些手段的,哪怕现如今他们看起来就只剩下一座浮屠剑冢以及剑冢里面的那三位大剑修,似乎能被人吃定一样。 可倘若真有人将心思付诸行动,说不得会被人连牙带脸一起扒了。 杨元觉细看净涪本尊表情,自己埋头想想,也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看看他,忽然笑了笑,道,以我们现在这样的修为,便是想要帮忙,也只能在边上看着他们斗法,顶天了帮着敲敲边鼓,再多的怕是做不了。 杨元觉听出了净涪本尊话里的一点激将之意,他也笑了笑,稍稍扬起头颅,做出一个骄傲模样,这可未必。 净涪本尊眉梢陡然一扬,嗯? 杨元觉就往后退出几步,让铜镜将自己这边周围的环境都映照到净涪本尊那边。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涪本尊方才看见了杨元觉身边载沉载浮的卷轴。 半开的卷轴,隐隐可见星光缠绕回环,循环不绝,竟有摇落星辰之势。 这是?净涪本尊问道。 杨元觉抬手轻招,那份卷轴便似乳燕归巢一般脱落在杨元觉摊开的手掌上,被他拿个稳当。 杨元觉给了净涪本尊一个眼神,示意他细看,然后双手往两边一拉。 清晰暴露在净涪本尊眼皮子底下的,并不是一副卷轴,而更像是一方亘古寰宇。这一方寰宇之中,灼灼星辰在深黑为底的夜幕中,华美绝伦,几乎能晃花人的眼睛。 但就是那般华美炫目的星辰,也只是那位仿佛酣眠的神女面前黯然失色。 即便那位酣睡的神女只有一个以星辰勾描的虚淡身影,看不清祂的眉目,甚至辨认不出祂的身形,祂依然是所有华彩的中心,叫人怎么都挪不开视线去。 净涪本尊怔怔地望着这位大神,不知不觉,竟是泪流满面。 杨元觉在铜镜另一边看见,也想起了自己最初窥见这位大神冰山一角时候的震撼,也是心有戚戚,一时唏嘘不已。 净涪本尊半响回神,抬手往脸上一抹,不甚在意地抹去脸上痕迹。但这一次,他不再看那幅卷轴了,而只望向了卷轴侧旁站立的杨元觉。 斗姆元君。 净涪本尊看向杨元觉的目光都带上了震骇。 斗姆元君,全称中天梵气斗姆元君紫光明哲慈惠太素元后金真圣德天尊,即宇宙众星之母,传闻乃是天地开辟时候就存世的古老大神。 这样的大神,已然是与道齐尊的存在。 净涪本尊方才所以落泪,便是因为他在这样一道连影子都不算的身形里,看见了道。 但可惜,净涪本尊方才所见的,是斗姆元君的一丝道韵,是星辰之道,与净涪本尊自己走的道全不契合。 杨元觉很满意净涪本尊的眼神,但他只是得意了片刻,就乖乖将卷轴收起,并与净涪本尊解释道,说来,我所以能成就这样一件道宝,除了我们宗门传承里的秘地之外,还多亏了净涪你送来的那些星辰道法。 杨元觉说的净涪送过去的星辰道法,指的是净涪从反无执童子联盟里得来的那些星辰一道传承。 那些星辰传承,净涪得到以后,也给了杨元觉一份。自然,安元和那里也是有一份一模一样的。 净涪本尊摇头,并不居功,若不是你有这一份机缘,也不可能从那些星辰道传中得此体悟。 -- 第948页 倘若握有这样的星辰道传就能捕捉到斗姆元君这位大神的一丝道韵,反无执童子联盟的那些大修们也不至于追了无执童子那么多年都拿他没有丝毫办法,最后落到那样一个下场。 杨元觉见净涪本尊不领功,也不在意。 反正不论净涪他是怎么想,他这里记着就行了,日后总有回馈给他的时候,不必急在这一时。 他重新将话题转回来,问道,如何? 净涪本尊想了想,竟有生出几分忧虑,我觉得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展双界的好。 杨元觉不懂,为什么? 有这一份他新祭炼成的道宝,再配合他身上的诸多阵道手段,就算是即将混乱起来的玄光界,他应也是能走一趟的啊。 他又不似安元和那样背负着浮屠剑宗的传承。 在诸天寰宇绝大部分修士眼里,他也就是一个有些手段的普通小修士而已。似他这样的小修士,想来到时候的玄光界里一抓一大把,怎么都招不了别人的眼,至于让净涪这样警告他? 净涪本尊苦笑一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沉桑界? 杨元觉答道,自然。 沉桑界的事情也就才过去不久而已,杨元觉的记性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给忘掉,更何况沉桑界里发生的那些事,可是硬生生扭转了杨元觉的修行态度啊。 杨元觉能给它记一辈子! 沉桑界后续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净涪本尊道,那些人在沉桑界里用的就是星斗一脉的手段。更何况,还有人在追寻着远古天庭的痕迹。 星斗,可是远古天庭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 净涪本尊沉眼看着铜镜另一面的挚友,你说,如果你手上的这一件道宝在人前暴露,他们会不会想要? 杨元觉脸色也很难看。 会。他答道。 然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庆幸地道,幸好我才出关就先找了你,还没有见过其他人。 净涪本尊也觉得侥幸。 但这样的运气不会时时都有,所以他提醒杨元觉道,为了安全起见,元觉你稍后再给自己炼制一份类似的灵宝,用作遮掩。从现在开始,到你那件灵宝成形为止,不到真正的绝境,绝对不能动用你这件灵宝,知道吗? 杨元觉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说着,就又是一叹,我本以为,我算是能够帮上你们了呢,没承想...... 净涪本尊也觉得无奈。 以两面铜镜联络的这两人,在这一刻同时露出一个苦笑了。 但你的情况到底是比元和那边要许多好的。净涪本尊安慰道,等你将那件遮掩用的灵宝炼制出来之后,只需再谨慎些就好,倒不用真的就自缚手脚。 你只要把握好这中间的分寸就行,此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 杨元觉听着净涪本尊这话,品出三分味儿来。他眼睛当即就亮起来了,所以,在我将那件灵宝炼制出来之后,我就能够去玄光界找元和? 净涪本尊笑着点头。 去吧,浮屠剑宗那里的藏书不少,想来你能有不少的收获。 对于杨元觉的天赋和资质,净涪本尊是很信任的。 君不见,杨元觉只凭着净涪交给他的那些反无执童子联盟大修的星辰道法统就炼制出了蕴藏着斗姆元君一丝道韵的道宝来? 杨元觉当即笑了开来,那行,我这就回去炼制灵宝。 他说完,就和净涪本尊道别了。 净涪本尊没有拦他,就看着铜镜重新恢复成那混混沌沌的模样。 这就是旧患未去又添隐忧? 净涪本尊愣神片刻,微微摇头,将铜镜收回袖袋里。 正如他与杨元觉说的那般,杨元觉如今在诸天寰宇绝大多数修士眼里,就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阵修,只要他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暴露那幅卷轴,就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他。所以虽然有隐忧,但却不必为此过于焦虑。 至于安元和那边,那真的就是大神通者斗法,轻易没有旁人插手的道理。而且,还有一点很让净涪本尊在意,那些人心心念念想要图谋的远古天庭,真的就那么容易让他们算计得去? 远古天庭那些大神们,是不是也在算计着什么? 净涪本尊摇摇头,散去这诸般猜测。 任他琢磨再多,他及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修为都是桎梏,便是让他误打误撞摸到了丁点真相,那又如何?这样修为的他仍旧是什么都做不了。 与其在这里猜测揣摩,还不如去多做些事情,好让自己的道路走得再平顺一些。 净涪本尊念定,再稍稍平复过心绪后,就起身回到了案桌边上,又铺了纸张来,提笔誊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他抄得很认真,即便这已经是他今日里不知第几遍誊抄这一部经典了。且他也不只是这一日如此认真,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见他有任何的懈怠。 就在净涪本尊这样的勤谨下,日子一日一日地流过,也一日比一日更接近妙音寺拟定的大法会正日。 而随着大法会正日的逼近,越来越多的人抵达了妙音寺,使得妙音寺越更热闹了几分。然而即便如此,也还有更多的人行走在前往妙音寺的道路上。 -- 第949页 大法会正式开始的前三日,一行风尘仆仆的凡僧来到了妙音寺的山脚下。似他们这样的凡僧,妙音寺近些日子招待了太多,除了知客僧之外,本也不会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但这一行凡僧才刚刚停下,抬头望着山门上高高的妙音寺匾额,妙音寺山门处便有一行大和尚快步走了出来。 这一行大和尚中,为首的并不是旁人,却正是妙音寺当代主持清源大和尚。紧随在他后头的,则是妙音寺如今各堂各院的首席镇守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等人往山门外一望,立即就拾阶而下,向着那一行凡僧迎去。 妙音寺当代主持率各堂各院首席镇守大和尚亲迎,如此高规格的待遇,立时就吸引了山门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被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悉悉索索响起。 这是那位大德来了?居然能让清源主持他们亲迎?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清源主持他们虽是身份贵重,但这些日子以来,不也亲迎了不少人入寺?! 真的是这样?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妙音寺操办这样的大法会,里里外外怕是忙得不行。似清源主持这样的,不得四下盯着吗?怎么能有空闲出来做个知客?而且做知客的还不单单清源主持,还有罗汉堂、般若堂、菩提院......等等镇守大和尚? 你是才到的吧? 同参看出来了?还请指点。 指点不敢,不过是来得早几日,多看了一些而已。 请同参指点。 妙音寺拟办大法会,先是说会有净涪和尚说法,后来又传闻将在大法会上宣告沙弥尼一脉的出世,再接着又听说有从西天净土佛国来的法师承净涪法师所邀,将在大法会上演法,所以才会有许多人从世界各地赶来妙音寺山寺...... 这些我也都听说了。晚到的那人涨红着脸快速为自己辩白道,但我只是单为净涪法师来的,只是想要听一听净涪法师讲经而已,并不是为了其他人。我所以今日里才到,不过是因为路途着实遥远,我出行不便,这才拖到了今日...... 咦?那敢问同参打哪儿来的啊? 晚到的那人左右看了看,用更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个地名。 那本来还带了两分玩笑意味的善信听得,立时面上就多了几分敬重,且说话时候,也体贴地再度压低声音,不让旁人听了去,那可是天魔宗的地界,你居然是从那边来的...... 晚到的那人点了点头。 那位善信低声道歉过,就继续卖力地替他解说。 ......有似你我这样的普通善信赶来,自然也有不少大德之人千里迢迢远道而来。而每逢这样的大德抵达,清源主持都会率领一众镇守大和尚亲迎呢。我这几日在这里,都看过好几遍了。 大德?也包括凡僧? 自然。凡是大德,都是清源主持他们亲迎的呢。可不独独是其他寺庙的修行僧。说来,我还见到过清源主持他们迎了几个善信入寺呢...... 那......这些得清源主持亲迎的人,又是哪一地的大德呢? 这个...... 还没等那位明显认不出人来的善信做出些猜测,清源、清笃等大和尚就已经走下了长长的山道,来到了那一行风尘仆仆的凡僧面前。 妙音寺山门前那悉悉索索的低语声一下子就消失了。几乎所有人都侧目望向山脚所在,竖起耳朵细听。 显然,虽然此时妙音寺山门外聚着一大群人,却是没有谁知道这一行凡僧的来历。 都在等着清源主持替他们解惑呢。 清源主持也不负众望,他合掌躬身一礼,道,妙音寺清源,见过祖师,祖师莅临本寺,本寺不胜荣幸,祖师请。 祖师? 边上的人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一时,落在这一行凡僧身上的眼神就变了。 有怨,有怒,但也有释然。 是的,看着为首那人身上穿着的粗布僧袍,看着那人脚下沾满泥土的僧鞋,看着他面上掩不住的风霜与倦乏,妙音寺山门前伸长了脖颈看向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释然,少了几分怨气与怒火。 自然,即便那怨气与怒火被削减去,慧真罗汉还是能够察觉到那些目光里挥之不去的失望。 就是失望。 是他们这些后人对于他这位明明趟出了路却又搬了石头来拦路的先行者的失望。 慧真罗汉哪怕已经不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这些后人对他的复杂情绪,这一刻也还是如临深渊。 他低了眼睑,遮去大半视线,只看着脚下的地面,滴水不漏地跟清源方丈客套。 清源主持察觉到了慧真罗汉的不适,他体贴地减去许多客套话,引着慧真罗汉往山门里走。 慧真罗汉感激地看了清源主持一眼,当即就领着自家的凡僧弟子踩上了石阶。 然而清源主持体贴慧真罗汉,替他周全,避免他尴尬,却有人不愿意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毕竟,认真计较起来,这还是慧真罗汉第一次正式在景浩界佛门大场面上现身呢。 就在慧真罗汉在清源主持的陪伴下走上石阶的时候,妙音寺山门的道路尽头,又走来了一老一幼两个凡僧。 -- 第950页 这本来只是平常。 如今通往妙音寺山门的道路上,还有着许多许多这样相类的凡僧呢。 但这一老一幼两位凡僧却与绝大多数凡僧不同。在他们出现在道路尽头,远远望见妙音寺山门这边也让妙音寺山门附近的人看见他们的时候,那老年凡僧周身忽有功德光照出。 那功德光处处展现时候,仅得一缕,金灿金灿的,合在此刻遍照天地的日光里,压根就不打眼,只让人觉得周身舒泰。 而随着老年凡僧一步步走近妙音寺山门,那功德光便一点点地铺开,充塞着他的周身虚空,震慑诸邪。 到得老年凡僧携带着年幼的沙弥真正来到山门石阶前的时候,那功德光却已被聚拢在老年凡僧周身,不那么张扬了。 可即便如此,但凡看见这位老僧的人,无不神情激动。 大德! 这必定是一位大德。 这绝对绝对是一位大德! 慧真罗汉站在了第七道台阶上。 他已经站了有段时间了,打从那位老凡僧从道路尽头现身开始,他就没有再往上迈出一步。 清源大和尚看了慧真罗汉一眼,悄然与侧旁的清笃等大和尚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一位,又是谁? 没有答案。 但这不是清源大和尚他们去确定这一位老僧身份来历的时候。 清源大和尚也好,清笃、清镇等大和尚也罢,都无比清楚这一点。 他们需要做出应对,而不是傻愣愣地在这里站着。 清源大和尚快速回神,偏头带着点象征性的询问意义看了慧真罗汉一眼。 慧真罗汉到是反应快速,他微微笑着点头。 清源大和尚愣了一下,回了慧真罗汉一个笑容。然后,然后他就循依着以往每一次同时迎接两拨大德的惯例,留了好几位镇守大和尚在原地陪着慧真罗汉片刻,自己则领着清笃等三位大和尚快步下了台阶,赶在那位老僧踩上石阶之前来到老僧面前。 他合掌作礼,客气又不失亲近地笑着道,妙音寺清源,见过这位大德,大德莅临本寺,本寺不胜荣幸,敢问大德法号? 面对清源、清笃等妙音寺的大和尚,老僧全不似方才对上慧真罗汉那般针锋相对。他面上带笑,眼神柔和,几位大和尚客气了。老僧法号可寿,不过深山修行的一介老朽,今日携弟子冒昧而来,多有打扰之处,还望主持及诸位大和尚多多体谅,老僧不胜感激。 清源、清笃等几位大和尚一时受宠若惊。 哪里,哪里。可寿大德请。 可寿老僧笑着点点头,当即就带着小沙弥在清源、清笃等几位大和尚的陪伴下上了石阶。 清源、清笃等几位大和尚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觉得待会儿只怕有些麻烦。 所以......这位可寿大德方才说的打扰与体谅,马上就要开始了吗? 不过几步台阶,可寿老僧与小沙弥走得轻松平常,清源与清笃等人却是心惊胆颤,几如行走在刀山上。 可寿老僧恍似不觉,面上笑容依旧宽和。 直到他走到了第七个台阶上,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慧真罗汉撞了个对面。 可寿老僧面上的笑容一瞬间颠覆,从宽和换做厌烦。更甚至,在那浮于表面的厌烦下,还藏着深深的厌恶。 他几乎是立刻就错开了视线,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会污了他双眼的东西一样。 幸而,可寿老僧还顾虑着妙音寺这个主人家的颜面,不打算让清源、清笃这些妙音寺大和尚为难,所以除了别开视线不看慧真罗汉这一行人以及跟他们离得远远的之外,他什么都没有做。 清源大和尚见状,很是松了口气。 起码,起码这位可寿老僧还是清醒的,没有真的跟慧真祖师别苗头。否则难做的就该是他们妙音寺了。 两边都是大德,还前后脚抵达,他们只有一群人,不一道相迎,难道还能将一方撇下,只将一方迎入山门里去么? 真那样做,他们妙音寺先前做下的声势与名头就得被打落大半,那净音、净涪他们前些时日的心血可都给白费了。 清源大和尚连忙带着自家师兄弟插到双方中间去,务必要将他们隔开,绝不轻易让他们有争斗起来的苗头。 至少在将他们送到安排好的禅院面前,不能让他们闹得太过。 对了,这两位暂时落脚的禅院也得给分割开,绝对绝对不能将他们塞到一起去,最好分置东西或南北,越远越好,近一点都不行。 也是巧合,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各地有许多大德抵达妙音寺,但还是有许多预先准备出来的禅院还没有安排人。而且还正正好的,有位于首尾两处的禅院空着。 好容易将两拨人分送到两处禅院之后,清源大和尚狠狠地松了口气。 抹了一把额角沁出的细汗之后,清源大和尚还是禁不住心有余悸地跟身边的清笃大和尚说话,以排解那心悸。 这回真是,得亏了这两处禅院还空着,不然还真是会有大麻烦...... 清显大和尚也在边上,听到自家主持师兄这话,脸色一时很有些古怪。 清源大和尚只顾着跟清笃大和尚说话,没有发现,但清笃大和尚却是眼角余光窥见,便先抬手止住了清源大和尚的话,自己扭头看向清显大和尚,问,师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 第951页 清显大和尚不意自己竟被自家师兄抓了个正着,顿了一顿后,他才答道,我先前问了一下......这两处禅院是净涪师侄特意留下来的。 嗯?清源大和尚许是因方才用神太过,如今思维有些迟钝,没有领会清显大和尚的意思,顺口就接了话,净涪师侄吩咐留出来的?这下不好。如今我们将那两位安置了进去,可怎么跟净涪师侄交代?不然,再在哪里寻两个清净的禅院,给净涪师侄备下吧? 清源大和尚是没回过味,清笃及其他一众大和尚却未必。 等清源大和尚将话说完,就有一位大和尚笑着开口道,主持师兄,我等大概不需要想着怎么跟净涪师侄交代了。 是啊。又有一位大和尚接话道,许是净涪师侄留下来的这两处禅院,正合该用在这一时呢。 清笃大和尚听着两位大和尚说话,不置可否。 清源大和尚恍然大悟,但他还是说道,还是等真正问过净涪师侄再说吧,万一我等想错了,日后净涪师侄要用禅院的时候用不到,岂不是就误了净涪师侄的事了? 清笃大和尚这才点头。 其他诸位大和尚也觉有理,俱各点头应是。 但随后又有一位菩提院的镇守大和尚笑道,主持师兄可要记得再问一问净涪师侄这位可寿大德的事情,不然,往后再遇上这两位一处,就难受了。 另一位镇守大和尚也道,净涪师侄曾走遍我景浩界佛门法脉之地,说不得他还真会知道这一位可寿大德的来历呢...... 与慧真祖师有怨,处处要与他争锋又并不全然落在下风的,说不得,也是一些老法师...... 清源大和尚听着诸位大和尚的猜测,再回想今日里慧真祖师与那位可寿大德之间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心里渐渐地,也有了几分猜测。 只他也不直说,等诸位大和尚谈性渐消,他才道,行,等我晚课后,再去寻净涪师侄问一问。但现在的话,诸位师弟,还请勤奋些,莫要懈怠了要事...... 清源大和尚一面说着,一面还拿眼神在各位大和尚的案头上示意地转了转。 方才他们是察觉到慧真和可寿两位大德到来,这才暂且放下手上的诸多卷宗暂且出去山门处相迎,如今人已经安置妥当了,自然就该将垒在案头上的诸多卷宗再捡起来了。 可不能放任他们躲懒,否则一件件事情拖下去,怕是他们今日晚课之前都还没能完成。若真是那样,就得占用晚课后的时间了。 诸位大和尚听闻清源大和尚的话,一时哀嚎不止。 清源大和尚板着一张脸,在重重哀嚎声中敲了敲案头,将诸般杂响尽数镇压下去。 快做事! 谁要是事情做得慢了,连累其他师兄弟,我不介意将其他师兄弟未做完的那部分转交给那个人。 清源大和尚这话说完,堂中所有大和尚都噤声了,各各低下头去,摊开卷宗做出一副勤勉的模样。只清源大和尚却知道,许多大和尚的目光正自下方往他这案头上转。 倒不是为着他案头上的卷宗堆得更高,而是因为他们都清楚,倘若真有谁有所延误,被连累得最惨的那个也有且仅有他一个,绝对不会有其他人。 清源大和尚眯着眼睛笑了笑,目光不时地往下瞥。 但凡这个时候,坐在清源大和尚下方的各位大和尚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绝不分神的勤谨模样。 看来,他们是打定主意不想分摊他手上的卷宗了,很好。 清源大和尚满意地点点头,很为自己在诸位师兄弟中的震慑力感到骄傲。当然,如果案头上的卷宗能更少一些,那他就更满意了。 这个时候,清源大和尚无比想念净音。 只可惜,净音这会儿在闭关...... 手腕快速且干净地转了一阵后,清源大和尚就合上卷宗,将它放到已经批复的那一堆叠上,然后又另抽了一份卷宗过来打开。 在清源大和尚这个主持的震慑下,这一日的卷宗得以顺利清理干净。清源大和尚终于能够赶去藏经阁阁楼找净涪了。 虽然,是在晚课时间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他才找到了这个空隙的。 但不得不说,净涪本尊的日子比起清源这些大和尚来,却还是要忙碌些。所以清源大和尚赶到藏经阁中归属于净涪的那间禅室时候,净涪本尊还在灯下捧着那串短佛珠诵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清源大和尚悄然推门入室,却不打扰净涪本尊,自个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了,安安静静地听着净涪本尊诵经。 这一刻,清源大和尚面上是能将那样一张稚嫩的脸皮完全压下去的沉静,全不见平常时候的缠绕不去的跳脱与活泼。 但凡有人看见这时的清源大和尚,都能窥见他心中的沟壑,也都会无比清晰地确认一点现实。 清源大和尚,是妙音寺的当代主持。 又是九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本尊才睁开眼睛来。 看见坐在那里的清源大和尚,净涪本尊并不惊讶。他对着清源大和尚点点头,便从蒲团上站起,捧着佛珠来到佛龛前,恭敬拜得三拜后,仍将它端端正正摆放在佛龛前的锦托处。 -- 第952页 待到将佛珠安置妥当了,净涪本尊才回身在清源大和尚对面坐下。 因着夜已深,净涪本尊没有给清源大和尚奉茶,而只是给他斟了一杯温水送过去。 师伯深夜过来,是有事吗? 确实是有事。清源大和尚接过杯盏,饮了一口热水驱了深夜沾染上的寒意,才将今日里遇到慧真罗汉与可寿凡僧这两拨人的事情说了,最后,他道,我将他们安置在了首尾两处禅院,只是然后才听说那是你让人特意留下来的。 我想着,既然已经将他们安置了进去,不好让人再搬出来,那就不如再另外给你换两个清净的禅院备着...... 师伯想多了。净涪本尊笑一下,道,那两个禅院,我也确实是给那两位备下的。先前因着收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入了那位可寿大德曾经修行的法寺...... 净涪本尊将当年的事情简单地跟清源大和尚描述了一遍,才道,后来我又见过慧真祖师,所以更知晓这两位间的恩怨不会那么容易了结。 这一回我妙音寺举办大法会,在了章和尚答应参加法会之前,我其实也不确定这两位会不会来参加法会的,但后来了章和尚应允...... 我猜测这两位说不定都会来我妙音寺一趟,又担心他们之间旧事闹将出来,便请师兄给我将两间禅院先备着。 清源大和尚就道,原来那两座禅院果真就是该用在这个时候的。 说完,清源大和尚佯作怒状,你既猜到这两位会来,何以不先知会我们一声?你知道今日里你师伯我今日里同时面对他们时候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吗?! 你师伯我今天简直就是站在滚热的油锅上,不知什么时候打哪里就会打下一瓢冷水,将你师伯我冲到油锅里去滚一滚! 清源大和尚连连捶胸顿足,若不是因着夜太深,不好打扰到旁人,他只怕还能捶地拍案,怎么都要让净涪本尊也体会体会他当时的处境才好。 净涪本尊也很乖觉,一面低头做忏悔状,一面还拎了水壶过来给清源大和尚那只饮去一口的热水添了添,是弟子的错,累师伯今日里苦熬,还请师伯大谅,饶过弟子这一遭。 清源大和尚很满意净涪本尊的态度,虽不点头,却将那热水又给端了起来饮去半盏。 这便是揭过去了。 净涪本尊心下笑笑,面上却是半点不显。 清源大和尚饮去半盏热水,才又将杯盏挪开。他透过蒸腾的水汽看向净涪本尊,如今的可寿大德只是法身吗? 清源大和尚眼力也很是不俗,虽然净涪本尊没有提起,他也看出来了。 净涪本尊点点头。 这可就难办了。清源大和尚半垂眼睑,似是与净涪本尊说话,又似乎只是在自言自语,他们先前都在西天净土佛国胜境的时候,没能疏解此中因果,如今......恐怕也解决不了。 净涪本尊接话道,这事儿,本来也确实难办。 虽说慧真罗汉现在已经在借用天静寺的力量重新阐释根本经典,同时也收摄法力纯以肉身行走景浩界各地,宣讲《佛说阿弥陀经》、佛说《观无量寿经》、《佛说无量寿经》三部根本经典,着意开示凡僧,以引凡僧入门,似乎确实认真改过,也用心做事,但自天静寺在景浩界开寺以来被耽误、被错引的那些佛门子弟,却是再回不来了。 而可寿金刚这位代表人物,似乎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慧真罗汉去。 清源大和尚听着,也是沉默。 夜里寒意深重,茶盏里的水汽很快就散了。 净涪本尊取过清源大和尚手里的杯盏,将那已经冷却了的水倒去,重新换上热水。 清源大和尚啜饮了一口,滚烫的热水自咽喉而落,须臾便扫去那些缠绕而来的寒气。 只是...... 那从心里生发而出的寒凉,可就没有那么容易被打散。 它们丝丝缕缕地缠绕而来,绵绵长长地铺展开,又密密麻麻地生长着,生命力旺盛得紧呢。 且记得,被天静寺法理拘禁这么久远岁月的,并不独独只有景浩界那么长时间蹉跎、生生错过道途的凡僧们,还有他们妙音寺历代先祖。 他们是在那漆黑的夜里摸索了太久太久,才终于趟出这么一条道来的。 第290章 虽然说因为净涪,他们妙音寺法脉如今欣欣向荣,一派生机勃勃之势,但清源大和尚还是没能忘记那一双双充斥着哀戚、黯然甚至是绝望的眼睛。 但既是说到了这里,清源大和尚就有些想不明白了。 这事如此难办,这位祖师又到底为的什么,要来我们妙音寺走这一趟? 今日里,在将慧真祖师送入禅院之前,清源大和尚就没有离开过这位祖师的左右,自然是将这位祖师的尴尬与屈辱看得清清楚楚。对这位祖师的性格也有所耳闻的清源大和尚还以为他会爆发,没想到他竟是生生受了下来。 清源大和尚为这位祖师在这方面上的长进感慨的同时,也不禁提高了警惕。 说来,清源大和尚也不是第一次在妙音寺招待慧真罗汉了。上一次,这位慧真罗汉就顶着恒真僧人的身份跟着天静寺方丈清见大和尚来过妙音寺。不过那会儿清源大和尚虽然也知道他的身份,却没似现下这般警惕。 -- 第953页 这位慧真祖师能按捺着性子忍下如此屈辱,必定图谋不小,也确实怨不得清源大和尚如此谨慎。可饶是清源大和尚想破了脑袋,也仍然想不明白个中缘由。 妙音寺这一场大法会有什么? 净涪,明棂这个沙弥尼一脉第一人,了章和尚。 清源大和尚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回望着他,笑着答道,总不是我。 清源大和尚配合地笑笑,却仍是盯紧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就道,他是为了明棂和了章和尚来的吧。 清源大和尚皱了皱眉头,沙弥尼一脉? 是了,这位祖师如今不正是忙着掰正我景浩界佛门根论,重新阐释三部根本经典么?好不容易终于见到沙弥尼一脉的冒头,自然要来做个见证。若有机会帮着搭把手,说不定解开这一部分的因果就有希望了呢。 清源大和尚不无讽刺地说道,同时,他的目光也瞥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起视线看过去。 清源大和尚顿了一顿,还是问道,净涪师侄,你确定真棂她能扎紧沙弥尼一脉的篱笆? 净涪本尊就答道,真棂她是有这个资质的。而且前一阵子她在净音师兄面前听用,净音师兄交到她手上的事情,方丈师伯你不也看见了,可都是顺顺当当的?师伯该信她才是。 清源大和尚深深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慢慢点头。 他其实也观察过真棂,知道她样样不俗,但说起来,与其说清源大和尚相信真棂,倒不如说他更信净涪。 真棂可是净涪师侄挑出来的。 但这话清源大和尚却是没有直接跟净涪本尊说,他揭过了这件事,问起另一个问题。 师侄你先前说,除了真棂之外,了章和尚也是他的目的?可是这说不通啊...... 慧真祖师自己就是从西天净土佛国胜境中归来的啊,特意为了了章和尚跑他们妙音寺来?难道! 清源大和尚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再度看向净涪本尊。 难道这位了章和尚,还有别的身份? 净涪本尊沉吟了片刻,摇摇头。 清源大和尚难得从净涪本尊这里得到这般模棱两可的答案,心情霎时竟好了不少。 他笑了笑,逗趣一般问道,所以是有呢还是没有啊,净涪师侄? 净涪本尊抬眼看了看清源大和尚,也不生气,诚实道,我也不知道。 那......净涪师侄你还是觉得那位祖师会来我们妙音寺,跟了章和尚有些关系?清源大和尚适可而止。 净涪本尊点点头。 清源大和尚若有所思,如此,我也知道了。 净涪本尊又道,师伯其实也不用太过担心,倘若了章和尚不愿意,就我们景浩界现下的这些人,可没办法勉强得了他。 清源大和尚摇摇头,我们作为地主,该尽力阻拦的还是得尽力阻拦,总不好让来帮忙的客人在我们这里落得个不舒坦不是? 净涪本尊想了想,微微点头,也没有再说太多。 清源大和尚他们要在了章和尚面前尽些心意,那且由得他们去。反正现在的慧真罗汉......他大概也习惯面对后辈的拒绝了。 说完正事,清源大和尚又在净涪本尊这里坐一坐,才起身告辞离去。 净涪本尊亲自将清源大和尚送到门外。 在清源大和尚跨过门槛,即将离开时候,净涪本尊还是出声叫住了清源大和尚,师伯。 清源大和尚回头,嗯? 净涪本尊就道,如果可以的话,师伯还是再仔细安排几处清净、妥帖的禅院吧。 清源大和尚浑没想到净涪本尊最后叫住他说的是这个,他仔细看了净涪本尊一眼,也没有细问,很干脆地点头,应道,那行,我就让他们再准备几个。 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又叮嘱道,如果师伯不忙,还请尽快。 这么急? 清源大和尚心下一惊,却还是点头,行,我回去便亲自办。 可还有其他事?他问道。 净涪本尊摇摇头,竟有些不确定,应是......没有的了。 清源大和尚就道,既然如此,那就先这样着,等你再想到些什么,便再跟我们说吧。 净涪本尊点点头,目送着清源大和尚远去。 说起来,就连净涪本尊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清源大和尚离开之前,将先前他自己拿主意定下的事情又给推翻了。可他偏就是有一种隐隐的预感,说不定...... 说不定除了了章和尚之外,还会有旁的客人呢。 净涪本尊关上门时候,对于自己的这一种飘忽预感也觉出几分古怪。 是预知,还是因果?只是偶然,还是会成为常态? 净涪本尊心下琢磨了一回,却到底没有太放在心上,很快就将它抛开了,只收拾了案桌后,重新拿着一部解注就着灯烛翻看。 他这一夜虽然算是忙碌,但等清源大和尚离去之后,他便就能够独享一份清净了,倒也不算太差。可哪怕是在同一座山寺里,旁人也少有能似他这般清闲安宁的。 -- 第954页 尤其是慧真罗汉。 慧真罗汉其实就一直待在清源大和尚给他安排的禅室,并没有随意走动,也没有其他知道他身份又对他心存怨气始终耿耿于怀的人找上门来,便是连跟随他一道修行的那些凡僧,都没有太过打扰他,可谓是给足了他清净的空间,但他偏就是心如火熬,坐立难安。 看着慧真祖师面上挥之不去的郁色,因着跟随他一路修行、对他已有几分感情的一位弟子迟疑一阵,还是劝道,老师,要实在是心烦气闷,不如......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趁着大法会还没有正式开始。 慧真祖师闻言一愣,目光就转到了那位弟子处,在他面上梭巡过几遍。 那位弟子不太能理解,狐疑地迎上慧真祖师的目光。 慧真祖师被他的眼神灼痛,腾地瞥开目光。 我没事......他很快又补充道,如今这般煎熬,应该是因果催发的缘故...... 他声音渐渐压低,到最后几不可闻,但我已经走到这里了,又怎么能够轻易放弃? 那位弟子等了又等,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唤道,老师......老师? 慧真祖师被他唤回心神,抬头的同时下意识地笑了笑,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 那位弟子道,那...... 慧真祖师又道,我不走,就等着,等大法会过了以后再说。 那位弟子闻言,一面小心地用眼角余光打量过慧真祖师,一面恭顺应道,是。 慧真祖师勉力露出一个笑容,看了看屋舍里围绕着他的一众凡僧弟子,道,你们一路奔波着实辛苦,也莫在我这里围着了,先去歇息吧,等补足了精神,你们再过来也不迟。 一众凡僧恭声应答,又与慧真祖师合掌作礼,才依次退了。 过不得多时,这堂舍里就只剩下了慧真祖师自己。 慧真祖师在蒲团上又坐了好半响,到底坐不住,便坐到案桌边上,取出那些凡僧弟子放到他这里的那些佛经细看。 那些凡僧虽然跟着他走了一路,但也没有耽误了功课。路上但凡有一点空闲时间,哪怕条件再简陋,他们也还是会取了笔墨来誊抄经文。而现在,他们誊抄的那些佛经佛典,就都暂且收在慧真罗汉这里。 既是因为慧真祖师的要求,也是因为他们一行人只有慧真罗汉这一位修行僧拥有能收容大量物什的储物空间。 而现在,慧真罗汉就是将他们的笔墨拿出来翻看。 因为路上的条件实在太过简陋,再兼且这些跟随着他四处奔波的凡僧们本身条件就远远及不上被大寺供养的修行僧,他们的这些笔墨,在慧真祖师眼里,简直处处都是惨不忍睹。 墨,色泽太淡,且落在纸上都能泛开去,又没有什么香味,劣质;纸,质地粗糙,边沿处甚至还能看见些裂开的纹路,还不够白皙,劣品。 若是再早个几年十年,用这样的纸这样的墨抄写成的佛经佛典,别说被他收起来更甚至是拿在手里慢慢翻看了,连放到他眼前的资格都不会有。 但......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慧真罗汉,就是捧着这样一本往日里他连眼神都不会分出一个去的佛经,认真且仔细地翻看着。 他看的是这部佛经,却又不是这部佛经。 他看见的,其实是那个抄经的人,看见的,是那双在昏黄烛火下也依旧烨烨生辉的眼眸。 而现在,那双眼眸里的火光,就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距离,落在他身上。 又以他身上所有的一切作为燃料,熊熊燃烧起来。 且,还不单单只是抄写这部佛经的那个人,还包括每一个曾经誊抄过这部经文的人,逝去的,以及还活着的...... 那火焚烧着他,火苗舔舐着他的身体,消融着他的神魂......所以他才一直那般坐立难安。 慧真罗汉露出一个苦笑。 而这样的他,又要如何去计较今日里甚至是昔日的以及未来的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凡僧、善信?如何去和可寿针锋相对? 慧真罗汉这样想着,拿着纸张的手指抖了抖,不禁就松开了那张纸。他撑手支住额头,阴影快速遮去他的双眼以及他的脸庞,甚至是他的心神。 ......呵,慧真啊慧真,你现在居然是这样的一幅姿态?哈!可别笑死我了,慧真。 你是什么样子的,瞒得过别人,又能瞒得过我、瞒得过你自己? 简直是笑话! 我告诉你,慧真!你愿意折辱自己,将自己踩落到尘埃里,我不愿! 你现下也就是在妙音寺里,借妙音寺及诸多和尚气机,才有这一刻的自主。等你离开了妙音寺,你且给我再看。 更何况......呵,你以为你悔过就行了?你以为你改就行了?做梦吧你!那些人残余的执念还纠缠在你身上,你绝对不会有机会挣脱出去! 与其挣扎,与其苦熬,倒不如就一条道走到底。 王座从来用血铺就,道途之上也处处都是白骨,相比起其他人来,我们做的那些事情压根就不算事...... 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就借着这样的功果......踏入魔道去...... 那净涪不就是从天魔道转修过来的? -- 第955页 他都可以从魔入佛,我们自然也可以从佛入魔,不过就是重新再做一次道途上的选择而已。 我们如今这般苦熬着,还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吱吱歪歪,如果给他们机会,他们怕不是能将我们踩到烂泥里去? ......入魔? 没错,入魔。 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声音陡然就变得激昂起来,兴奋又雀跃,仿佛看到了无比光明的前景。 那净涪也是从魔入佛,如今眼看着,却是道途一片坦荡光明,他走到哪里,哪里就都是对他的溢美之词,还有谁去翻他在天魔宗时候的昔日? 你且再看看魔主波旬! 魔主波旬曾经阻挠世尊修行证道,又曾立誓要在佛门末法时代破灭诸佛传承,他做的事情不是比我们做过的事情严重多了?他现在又如何?不是还惬意地做着他的第六天魔主么? 更别提,等到那未来劫时,他还能成就果位。 净涪也好,魔主波旬也好,他们的日子都那般的逍遥,我们呢?我们就得在这里接受那些粗鄙愚蠢凡俗的指点控诉?! 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资格?! 这世道......到底凭依的是力量。 慧真,既然这佛门里已经容不下你,没有你的未来,你日子那样难过,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苦熬?...... 慧真罗汉面前静静燃烧的烛火原本已经开始黯淡,甚至是将要熄灭了,却偏在这个时候,灯芯处猛地发出一声爆响,瞬息间亮了几分。 倘若是往常时候,这样的灯花完全不会对慧真罗汉有什么影响。但......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妙音寺,又因为如今的妙音寺齐聚了景浩界佛门大半数的有德之人,气机非同一般,慧真罗汉竟是被那一声再寻常不过的爆响拉回了大半的心神。 他下意识地放下的手,更是让火光照在了他的面上。 烛火虽昏暗,却也照亮了他的眉眼。 慧真罗汉在昏暗的烛火里怔怔愣神,好半响后,他才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摸灯座里收着的灯挑子。 也是等他好不容易找到灯挑子,拿着它去挑灯花却半天没成功时候,慧真罗汉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手到底抖成了什么样子。 他想要笑一笑,却抽动了僵硬了脸皮,抖落下几滴豆大的汗珠。 慧真罗汉也就不勉强自己了,只拿着灯挑子抵着案桌,让自己一点点地缓过来。 昏黄的烛火下,那无力的手、纸白的脸、僵硬的皮以及恐慌茫然的眼...... 此刻的慧真罗汉说不出的狼狈与可怜,但远远收回目光的可寿金刚面上眼底,却俱是畅快与不屑。 他目光一低,就对上旁边昂着头好奇看他的小沙弥,于是就伸出手去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小沙弥格外干净的头颅,看什么看,祖师我有什么好看的?做你的功课去! 今天功课没做完,不许休息。他模样凶狠,声音沉沉,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小沙弥眸光灵动,即便可寿金刚做出这般吓人的模样,也没能镇得住他。 祖师,我没想要偷懒,也没想要赖掉功课,你可别冤枉我。 可寿金刚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刚刚就是在冤枉你? 小沙弥连忙摇头,尽力给自己申辩,我没有这样说,也没有这样的意思,是祖师你多心了。 哦。可寿金刚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又在小沙弥的脑袋上敲了敲,那你现在停下来,是在干什么? 小沙弥连忙低下头去,手里拿着的笔快速蘸满墨汁,在纸张上留下一行行字迹。 可寿金刚没有说话,只看着小沙弥抄经。 小沙弥到底资质不差,经了这么一遭后,就再没走神过,直到一部经文抄完。 可寿金刚沉默着将小沙弥面前写满字的纸张拿过来一页页翻看过去,从中挑出几张来,一一指给小沙弥看,非常的耐心细致。 看着小沙弥认真受教,可寿金刚才点点头,笑着轻摸小沙弥的脑袋,你今日虽然有分神的时候,但比起往日来确实是长进了,不错。 小沙弥得了祖师的赞,心里着实高兴,面上也就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也是这里...... 小沙弥顿了顿,才给找到了合适的词,特别的舒服。 可寿金刚动作顿了顿。 小沙弥察觉到了什么,收了笑容奇怪地看他,祖师? 可寿金刚轻轻摇头,却问小沙弥,你觉得这里特别的舒服......那你喜欢这里吗? 小沙弥就笑道,喜欢啊。虽然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都还没有跟祖师一道到外边逛过,但我也觉得这里很好。不过...... 不过?可寿金刚跟着小沙弥的话重复。 小沙弥接住话道,不过这里再好,我也还是更喜欢我们的寺庙啊。 可寿金刚怔怔发愣。 小沙弥却又是老气横秋地沉沉叹了一声,我们的寺庙哪里都好,我也怎么都喜欢,但就是......太空太静了...... 虽然太吵太闹了也不好,不利于修行,但像我们那里那样静那样空的,也不大好...... 祖师啊,我们寺里什么时候能够热闹些? -- 第956页 才回过神来的可寿金刚看着苦大仇深的小沙弥,一时有些无言。 坐落在深山里不为世人所知的、只有一老一小两个僧人的寺庙,能不空能不静? 半响后,可寿金刚又伸手拍了拍小沙弥的脑袋。 这一回,他手上的力道却是稍稍加重了些,起码是让小沙弥体会到了。 小沙弥抬手护住了自己光溜溜的小脑袋,眼神哀怨。 可寿金刚禁不住笑出声来,我们寺里什么时候能够热闹些这个问题,还真不该来问我。 小沙弥一时没忍住,哈? 可寿金刚悠悠道,你看,我是祖师吧? ......对啊。小沙弥答道,心下却是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寿金刚就道,你看哪家的祖师不是被高高供奉起来的? 所以?小沙弥跟了一句。 所以,让我们寺里热闹起来这个重任,还是得你担起来啊,小家伙......可寿金刚道。 小沙弥眼睛都瞪大了,完完全全不敢置信的模样。 而且,小家伙你可别忘了,你还是我们静檀寺这一代的方丈。 小沙弥原本已经瞪圆的眼睛居然又有扩圆的姿势,他甚至禁不住大声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祖师你说谎了,你骗人! 对于小沙弥的指责,可寿金刚丝毫不为所动,他还反问道,我哪里骗人了? 小沙弥义正言辞道,我什么时候成了我们寺里这一代方丈的,我怎么不知道?祖师你不是骗人是什么?! 可寿金刚就答道,上辈子啊。 小沙弥脸色一滞。 上辈子?上辈子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可寿金刚想了想,又慢悠悠补充道,也不单单只是上辈子吧,这辈子你也是。 小沙弥这下找到了反击的机会了,他道,就算上辈子我是,这辈子我也不是啊!我都没领受方丈之位。 可寿金刚道,不,你有。 小沙弥义愤问,什么时候?! 可寿金刚答道,就你刚到静檀寺的时候。哦,那会儿你还小,约莫是记不得的,这个不怪你...... 小沙弥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 可寿金刚看着小沙弥的样子,哈哈畅笑出声。 小沙弥看着可寿金刚这副全然扫去一切晦气的高兴样子,禁不住也扬了扬唇角,但他还是哼哼两声,才低下头去。 可寿金刚笑完,看着灯下拿着灯挑子拨弄灯芯玩的小沙弥,却是道,你要真想让静檀寺热闹起来,那可就得努力了。 小沙弥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如果要让我静檀寺似这妙音寺一样热闹呢? 嗯......可寿金刚拖长了声音,作认真思考模样,片刻后才道,那大概就不能只有你努力,还要有更多更多的静檀寺弟子跟你一起努力。 小沙弥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道,那样就可以了吗? 可寿金刚答,啊,大概还不行。 小沙弥眨眨眼,问,那还差了什么? 可寿金刚见小沙弥如此执着地追问,就收了那副玩笑的姿态,认真答道,还要有一个能顺天意、得人心、通道途的扛梁柱。 小沙弥半懂半不懂,但他想了想,还是尽力找了一个例子来问可寿金刚,像净涪法师那样的? 可寿金刚点头,对,像净涪法师那样的。 小沙弥皱紧了一张稚嫩的脸蛋,沉沉叹气,那可不好找。 可寿金刚也叹气,可不是么? 一老一小两个僧人在灯下对着叹气,也委实是够逗人的。但就是这个时候,可寿金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往外间望去。 但外间有沉沉夜色,也有点点烛火,却没有他想找到的什么人,想抓住的什么痕迹。 可寿金刚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旁边的小沙弥敏锐地察觉到可寿金刚这一刻的警觉,他倒也不怕,还顺着可寿金刚的目光望了出去。 只是连可寿金刚都没找到人,他就更别提了。 是有人在外面吗?压根就没甚发现的小沙弥低声问自家祖师。 可寿金刚想了想,便就松了眉关。转回目光来后,他对小沙弥摇头,应该只是路过的。 他这般说着,心里又是叹气不已。 整一座妙音寺里,便是他自己数来,能有这份能耐的,除了那位净涪之外再不会有其他人。 至于慧真,呵,他要是全盛时期,或许还有这个本事,现在么...... 刚才不就是最直白的现实? 但可寿金刚又知道,方才路过的,谁都有可能,却偏偏不可能是净涪。 毕竟,这里可是妙音寺。 路过的?小沙弥歪了歪脑袋,模样格外的可爱。 可寿金刚见状,又是手痒。 他也不按捺,直接伸手去在小沙弥脑袋上拍了拍,嗯,应该是妙音寺的访客。 大概率还是来找那位净涪的。 小沙弥乖乖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 第957页 此时落在山门外的两位法师不意这妙音寺里除了净涪和尚之外,竟还有其他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一时也是往可寿金刚落脚的那处禅院看了过去。 到底还是实力上的差距太过悬殊,即便这两位法师的目光落了过去,将可寿金刚与那小沙弥看得清楚,可寿金刚也再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只是这两位法师也没有失礼,看过一眼之后,他们也就收回目光来了。不过这两位法师除了看见可寿金刚之外,还顺带的看到了还在禅房里心神混乱的慧真罗汉。 其中一位法师转头问旁边站着半睡半醒的和尚,问道,那边的那两位法师,应该都是在西天净土佛国胜境里修行过的,了章你认识吗? 了章和尚这会儿的眼睑已经又垂下来了,但他还是答道,有在诸佛法会时候见过几面,也不太熟。 那位法师想了想,偏头看向了章和尚,问道,那边那位孽障缠身、怨气不去的,可是景浩界慧真? 了章和尚眼睑都不抬,就答道,是他。 如今的景浩界佛门,会有这般孽障偏还能被奉作上宾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了,很好认,绝对不会认错。 那位法师再往慧真罗汉那边看一眼,然后就转回目光来看了章和尚,摇头叹道,可怜。 他为之感叹的这个人,可不是慧真罗汉,而是此刻站在他身边,明明都快睡着了的了章和尚。 了章和尚不搭话,只惊醒也似地晃了晃脑袋。 那位法师为了章和尚感叹过一回后,随后又叹了一声,可怜。 这一回,为的就不是了章和尚了,而是他自己以及接下来陆陆续续抵达的其他各法脉和尚们。 那位慧真当时事情做得毫不犹豫,现在后悔了来补过,那他得到些什么待遇都是他该受着的,是他自己的孽障。真正可怜的是需要帮着劳碌补锅的他们。 不,他们也还不是最可怜的。 最可怜的还是那些被他祸害了的人。 可怜。 那位法师沉沉叹了一声,即便是此刻笼罩了整个景浩界天地的厚重夜幕,也挡不住他眼底面上的悲悯。 就是这个时候,了章和尚终于动了。 他眼皮子动了动,最后猛地掀起。同时,他还伸手在脸上用力揉了揉,硬生生挤出几分清醒来。 你若是不愿,现在回去换人还来得及。了章和尚不看人,只道。 净涪和尚这回只邀了我,没请你们,是你们自己要来的。 那位法师听见了章和尚这话,却不生气,而是大义凛然道,净涪和尚既在妙音寺举行如此盛会,我等恰逢其时,又如何能够甘心错过?便是再劳碌,也是要来的。 为景浩界苍生故,为我如今迷途中寻觅的法相一脉故,哪怕赴汤蹈火,我亦当义不容辞,何况只是区区劳碌刑役? 你但再有此话,也不必在我面前提起,否则我定...... 了章和尚斜了眼睛来看大义凛然的法师,凉凉问道,你定如何? 那位法师顿了顿,才道,我定会与你好好分说分说。 了章和尚险些没能把持住,想要当场给这位友人一个白眼。 那位法师面色却是不变,只左右打量着面前这一座藏在夜幕中的山寺。 在他看来,这妙音寺确实算不上如何宏大,但却已经有了一分气象。 虽只得一分,可能从这位曾游走过诸多大、中世界的法师口中得到这样的评价,也实在是相当了得的了。 他正要跟边上的了章和尚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就立时收敛了表情。 这位法师面上表情一旦收去,顿时周身就有一层慧光隐伏,意态更是端正肃穆。 总之,很能唬弄人。 了章和尚对自家友人这两面人的作态已经很是习惯,如今半点不为所动,只将目光往山门处看去。 果然,那边有一行人正提着灯笼往这边来。 来人速度很快,过不得多时,他们就已经走下了妙音寺山门的长石阶,来到了两位和尚面前。 了章和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为首的清源大和尚侧旁的净涪本尊,他笑了笑。 净涪本尊先站出来,与了章和尚合掌一礼,道,法师竟是这会儿就到了?劳法师久等,实在是失礼,还请法师莫要见怪。 了章和尚摇头,是我等冒昧,深夜而来,还得请诸位海涵才是。 如此客套了两句,净涪本尊就为清源、清笃等大和尚介绍了章和尚,等清源等大和尚跟了章和尚见过之后,净涪本尊才看向站在了章和尚侧旁的那位法师。 这位是...... 了章和尚也帮着净涪本尊介绍,这位是法相一脉的济案法师。 顿了一顿后,了章和尚就看着净涪本尊道,除了我与济案法师之外,稍后大概还会有几位法师陆续赶来,如果不介意,还请你等早做准备。 济案法师就合掌与净涪本尊一礼,法相济案,见过净涪法师。闻听法师在此界中主持法会,有意为此界佛修宣讲正法,小僧不胜欢喜,未得邀请冒昧而来,还请诸位法师见谅。 -- 第958页 他说着,又往清源、清笃等出来相迎的大和尚拜了一礼。 净涪本尊当即就笑开了,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说道,我妙音寺举行大法会,本就有意邀请各方同参善信,不过是因为我景浩界偏僻,又交游不广,才未曾遍邀各位同参。如今诸位法师远道而来,我等再是欢喜不过,如何还有他言?两位法师严重了。 净涪本尊之后,清源大和尚也是相差不大的言语。 双方见过礼后,清源大和尚便领着一行人等,引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往寺里走。 不得不说,这会儿清源大和尚心里是止不住的庆幸。 得亏刚才净涪师侄叮嘱过他,得亏他没拖延,立时就去办了,否则这绝不能被怠慢的两位还不知怎么安排呢。 到底是深夜了,有许多的不便,净涪本尊陪着清源、清笃等许多大和尚一道,将了章、济案两位安置在清源大和尚半个时辰才拾掇出来的禅院里后,就离开了,只约定明日再来拜访。 济案法师在安置他的禅院转了一圈后,就溜达到了旁边的禅院去,全不顾此刻脸色困顿到几乎能埋头就睡的了章和尚。 了章和尚都懒得说济案法师了,由得他在禅院里这里转转那里逛逛,自己在案桌前支棱脑袋。 济案法师将里里外外转过以后,才回到案桌这边,在了章法师对面坐下。 我才刚看了,他说道,伸手去摸案桌上的水壶,果然是热的,你我的禅院是前不久才准备出来的。 他顿了一顿,道,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济案法师说完,禁不住赞叹道,这一位净涪法师,实在是神通了得。 明明他与了章是深夜里突然而至,妙音寺这里却色色安排周到,没有一处怠慢的,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了。 虽说这位济案法师连连赞叹,但眼底里比赞赏稍淡些许的,却是慎重。显然,对于那位能够提前察觉到他与了章踪迹的净涪和尚,他还真不能自恃出身俯瞰着来。 就算那位净涪和尚还不能太过准确预见,也是一样。 了章法师倒不太在意这些。 要说对于这位净涪法师的手段,他早就领会过了,如今这些,都未曾超出他的预料之外,又何必做出惊态? 他眼皮子都不掀,只咕哝着道,你就只看到了这一些? 济案法师见了章法师这般应对,不禁眯了眯眼睛,忽然问道,说起来,了章啊,我也只听说你答应了这位净涪法师的邀请,可还没听你提起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这位净涪法师呢。 今日里正得闲暇,不如你给我细说细说? 了章法师一动不动,恍似已经睡死过去了。 济案法师也不急,自己捡了一个茶盏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拿这热水润了喉以后,他才开口唤道,了章,了章,了章...... 济案法师的声音在禅院里听着,是放得极低的,起码传不到禅院之外去。可落在了章和尚耳里,却是狮吼之声,别说了章法师如今只是被睡意引领,将将入梦,便是他真死了,怕也得被这叫魂一般的声音唤醒过来。 没奈何,了章和尚只得掀起半边厚沉的眼皮,看了济案法师一眼。 倘若他这回不顺了济案这个友人的意,今夜里他是别想睡了。 了章和尚一眼看来,便有一股浅薄睡意丝丝缠上济案法师的心神。 这是了章和尚的神通。 济案法师没有拒绝,放开心神,让自己的心神顺着那股浅薄睡意的牵引,进入到了一处梦境之中。 见得济案法师终于消停下来,自家耳根清静,了章和尚满意地勾了勾唇角,枕着双手在这案桌上就睡了。 于是,这两位被清源等一众妙音寺大和尚慎重招待,处处周全,唯恐哪里招待不到的大法师,就这样错过了云床、蒲团,在案桌上便睡了过去。 尤其济案法师在睡去时候,手上还拿着一杯热水。 幸而济案法师与了章和尚相熟,也很是了解他的神通,在自己趴下去之前,他还是有将手中拿着的那盏热水及茶壶挪开,成功避开那个被热水浇头的结局的。 不过与其说了章和尚为济案法师准备的是梦境,还不如说是一段记忆。也不是旁的,就是了章和尚在玄光界与净涪佛身巧遇,了章和尚找上净涪本尊以避免误会却被净涪本尊邀请来参加大法会的那一段经过。 那一段记忆不算太长,济案法师却在梦境里停留了许久,才脱离了梦境。 醒来以后,济案法师又重新捡起那杯已经冷却了的茶水,拿在手里慢慢啜饮。 深夜本就寒气重,再啜饮这失去了温度的茶水,任哪个体温正常的活人来,得到的都只是一阵阵的凉。但济案法师却不觉得寒,只觉得自己的头脑越发的清醒。 而在这样清醒的脑袋里,却也有一个越发深刻的认知快速呈现。 --这位净涪法师,最好交好。倘若不能,就必得以雷霆之势泰山之力镇杀,绝对不能给他留一点转圜的余地。 济案和尚方才这般想着,自然而然放开的目光就落到了对面仍是自在酣睡的了章和尚,眼神一凝后,竟是自个儿就笑了起来。 虽这位净涪法师手段确实惊人到让人忌惮,但倘若能为友,却又会能让人真心信重倚赖,而如今,他们就走在了交好的路上,倒也不必太过着紧。 -- 第959页 不然,错了分寸弄巧成拙,那可就亏了这一段缘法了。 尽管先前济案法师没有回答了章和尚最后那一个问题,可事实上,在踏入景浩界开始到如今他坐在这座禅院里,看在眼里的还真不仅仅是那位净涪和尚的手段,还有他在这妙音寺乃至景浩界的地位以及...... 妙音寺诸位大和尚们对这位净涪和尚的信重。 是全心全意的、不带有太多杂质的信重与仰赖。 那是何其可贵的心意。 而济案和尚在为这份心意赞叹的同时,也看见了净涪和尚对妙音寺诸位大和尚的回应。 这才是济案和尚在见识过净涪本尊手段后,仍然存了与他结交心思的根本原因所在。 是因净涪和尚可交可信,济案和尚才起了意的。 济案和尚在案桌边上坐了一阵,将一盏冷水饮完,就施施然起身,径直走入内间,稍作休整后就上床睡了。 全不在乎这禅院是清源大和尚给了章和尚准备的,甚至半点不在意了章和尚这个真正的主人趴在案桌上枕着自家手臂睡得委委屈屈,他自个躺在被褥里睡得舒服而惬意。 虽则妙音寺里的这些客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波折,但总体来说,妙音寺暂且还算是安稳,可同一夜里招待不速之客的左天行及留影老祖,心情就完全跟美妙够不上边,甚至能够说是恶劣。 也是,任谁在自家宗门里安安稳稳地理事修行,忽然被人找上门来劈头盖脸一顿教训,谁的心情都好不了。 不论是养尊处优许多年,早已无人胆敢对他这般嚣张的留影老祖,还是顺天地大势起伏的左天行,都险些气炸了肺。 倘若不是来人的实力确实不是他们能够反抗的,早在那些人气势镇压下来时候,他们就直接动手了,还用得着被人要去半条命。 但技不如人,若不想丢去小命,就得低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左天行与留影老祖都隐忍了下来,到得那些人离开,他们两人才凑到一起。 几乎是一碰面,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就发现了对方身上浮动的气息。 你那边来人了? 也有人去找你了? 话一出口,两个人就都沉默了。 夜色很沉,但左天行与留影老祖的脸色却比这夜色还要沉。 他们刚走。左天行先道。 留影老祖也道,看来,他们是一样的目的了。 净涪在妙音寺那边举行大法会,有意重新调和景浩界佛门。左天行道,本来就声势煊赫的佛门再经他这么一调和,佛门各法脉力量必定有所融汇,哪怕是部分,显然也不是我道门或者是你魔门能够抵挡的,他们如何能不急? 在左天行沉默的这一会儿,留影老祖接过他的话道,其实这还只是寻常,他们都知道我魔门与你道门同样在尽力整合力量,只要给我们时间,未必不能将丢失的优势再找回来。 关键在于,传言中将会参与妙音寺法会的那位了章和尚。 留影老祖说完,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这两位道门与魔门当前的真正巨擘,此刻竟是相顾无言。 沉默许久之后,左天行才扯了扯唇角,道,他们或许在意那位了章和尚,但他们更在乎的,气其实还是一个猜测。 他们在猜,这位要参加妙音寺法会的了章和尚,是不是代表着什么。 譬如,西天净土佛国胜境是不是打算扶持妙音寺? 又譬如,如果西天净土佛国胜境真有这个打算,那么灵山胜境呢?东方净琉璃佛国胜境呢? 如果西天这三大佛国胜境都有这个打算,那么景浩界是不是会成为三大佛国胜境斗法的地方?再有,倘若景浩界真的沦落成为佛门斗法之地,那这个世界里,还会有他们道门、魔门的立足之地吗? 前面的那个猜测倒也还罢了,真正让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心头惴惴的,却是后面的那个。 第291章 留影老祖禁不住就问道,那你以为,他们的猜测,有几成可能性? 左天行沉默一阵,忽有所感,抬头望天。 厚沉夜幕上,一颗朗星不知什么时候浮了出来,悬在天穹上。星光劈射之下,便连无云无月、深渊似的夜空都仿佛生出了几分生机。 留影老祖顺着左天行的目光看去,启明星? 原来都已经这个时候了......留影老祖呢喃着道。 启明星既起,天亮也就不远了。 看着那颗启明星,留影老祖忽然之间似乎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一刻左天行的脸色比先前好看了些。 妙音寺里的那位净涪和尚......吗? 他话语的意思有些含糊不清,但左天行却是听懂了。 左天行仍然望着天穹上灼灼的那颗长夜孤星,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那净涪......可没有那么容易交出掌控权。 说出来怕都不会有人愿意相信,比起景浩界来,其实妙音寺才是净涪真正替自己圈定的地盘。 所以,景浩界里有人各处挑事,煽风点火惹得四方不宁,那净涪顶天就是不耐烦出手弹压,更多的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可如果换成妙音寺...... -- 第960页 那左天行都得准备给他送上一份奠礼。 留影老祖皱了皱眉,不太理解左天行的这份信心是从哪里来的。他也亲眼见过那位净涪和尚,同样特意去了解过他的手段,对那位净涪和尚也确实有些后生可畏甚至是自愧不如的心思。 毕竟不是谁,都能有那种直面天魔童子的勇气以及成功反击的手段的。 可那时候,净涪和尚是携整个景浩界的天地大势与众生心气,四下腾挪周转方才取得的战果,而现在,净涪和尚可能要面对的对象不同,将要应对的手段也不同,他没有那么容易取得天地大势,至于众生心气...... 留影老祖就更是不看好了。 再有,净涪和尚如今的修为还是不够。起码绝对不可能镇压得了那些外来的和尚...... 他真的能行?留影老祖低低地问道。 左天行将目光从天穹上收回,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留影老祖。或许,连此刻的留影老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到底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既对左天行的说法抱着期待,又惧怕于那深不可测甚至是无从反抗的敌人,是惊且惧却又怀抱着一点勇气与希望的复杂表情。 一时间,左天行自己的心情都变得复杂了。 在许多年以前,其实面前的这个人,才是最信重净涪的那个人。因为,那时候还是皇甫成的净涪,是这个人最得意的作品。而他......才是对他忌惮、猜忌、防范的那一个。 世事,就是如此的颠沛而离奇。 左天行摇了摇头。 留影老祖看见,一颗心不见欢喜,反而是沉沉地往下坠。 我也不知道。左天行道,意兴阑珊之下,再不去在意留影老祖的表情,但我能够确定一点。 嗯?留影老祖催促般地发出一个音节。 不论西天各佛国胜境是打的什么算盘,善意的还罢,但凡沾上一点恶意,怕都会很难受。 左天行顿了一顿,加重语气道,说不出的难受。 留影老祖怔怔地看着左天行面目里带出的笃定,愣怔半响,才低低问道,......凭什么? 左天行答,凭净涪。 只凭他? 只凭他! 那......留影老祖上下打量了左天行一阵,他又凭什么? 这个问题...... 左天行想了想,忽然哈哈笑出声来,凭他是净涪。 留影老祖发现自己这一刻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左天行不理会他,自顾自笑得畅快。 他又凭什么?凭他是净涪啊。 就他那样的一个人,入佛门这都几十年时间了,怎么可能不经营出一些底牌来? 更何况,左天行还记得很清楚,那位传闻中从西天净土佛国胜境里来的了章和尚,可是承了净涪那家伙的邀请,才愿意参加妙音寺这场法会的。 净涪那家伙既然请了人,就必定有应对这种种情况的手段。 客大欺主这样的事情,哪里都有可能发生,就是不可能发生在那家伙的身上! 不过,那家伙这一回邀了那了章来,是不是另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谋算? 他想做什么? ......真的只是为了调和景浩界佛门各法脉的人心,扶正佛门各法脉的根基,匡正妙音寺法脉的长势? 难道那家伙就没有其他的目的了吗? 左天行下意识地去揣摩净涪本尊这一回的算计与谋划,想要看清在净涪本尊那似乎牵扯莫大的谋算底下被遮掩住的真正目的。 但片刻后,左天行自己反应过来,禁不住就露出一个哂笑来。 他如今与那家伙又不是敌对,想那么多猜那么多作甚?有那般的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想想,他们能借净涪的这部分棋盘做些什么呢。 左天行笑完,伸手摸了摸还一阵阵闷痛的胸口,转手就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个玉瓶,从里间倒出一丸丹药服下。 留影老祖看见了,也才后知后觉地感受着神魂里传来的撕裂痛楚。 他用那还有些混沌的脑袋想了想,最后竟是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小个酒罐来。 酒罐被红泥封得特别仔细,一看就知道主人家是特别珍惜爱护的。 才吞服下一丸丹药的左天行目光禁不住飘了过去。 留影老祖只当没看见,更甚至,他还转过去大半个身体,用自己挡住了左天行望向他那酒罐的目光。 但他挡得住左天行的目光一时,却挡不住那封泥被扒开后飘荡而去的醇厚酒香。 留影老祖才堪堪拎起酒罐往嘴里灌了一口,都还没来得及体会酒液入口之后的滋味,没来得及细细体会神魂被安抚的畅快舒适,眼前便站了一道人影。 那本来还被他挡在身后的人这会儿笑得灿烂热情,老祖,吃独食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留影老祖抽了抽脸皮,手上动作却是异常迅速,左天行话还没说完,他死死盯着的那个酒罐就不见了。 左天行脸上的笑滞住,而留影老祖脸上的笑却格外的舒展。 -- 第961页 我一个魔修,有些习惯虽然不太好,但也习惯了......还真是不好意思哈...... 左天行收了表情,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留影老祖,老祖这可不厚道,你我在这里聚头,你却是连一口酒都舍不得...... 留影老祖其实很想顶回去,但想想今夜里受到的那顿磋磨,到底想着日后,也想着今日里这一份同病相怜,到底是伸手拎了一罐酒来抛给了左天行。 当然,不是留影老祖方才取出来疗养神魂的那罐酒,而是另一种。 左天行知道先前那罐酒的珍稀贵重,这会儿被留影老祖用另一种美酒来搪塞也并不生气,就与留影老祖各自坐了,分饮一坛酒水。 只是今日里的遭遇摆在那里,两人的心情都好不到那里去,便也不说话,只埋头灌酒。 看见左天行灌酒的那副样子,留影老祖不觉心生庆幸。 幸好他给换了这酒来,要还是先前那种,多多都不够这个人喝的。 但留影老祖也明白左天行的心情,他自己倒酒的速度就不比左天行伸手拎酒罐的速度慢到哪里去。 一道一魔两位巨擘就这样对坐着,比赛一般地灌酒。灌着灌着,夜色就渐渐散了,有晨雾随着天边慢慢铺开的亮光蒸腾而起。 橘红的阳光照在左天行面上时候,左天行拎着酒罐的手就停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将阳光刺在眼里的不适缓和下去。 天亮了啊...... 留影老祖扬起头大张开嘴,任由酒水从酒罐里直直流入口中。 等酒罐里的酒水倒尽,他随手一抹嘴边残留的酒液,瞥了一眼那正缓缓攀升的大日,也道,天亮了。 天亮了,很多被延误的事情、还未想定却已经有个趋向的安排,就都该准备起来了。 这般想着的,不单单是这里灌了一夜酒水的左天行与留影老祖两人,还包括妙音寺里的清源大和尚。 几乎是刚刚结束早课,清源大和尚就急急地赶向藏经阁。 藏经阁的阁楼里,净涪本尊才刚刚走到佛龛前,还没去取那半成品的佛珠,就迎来了找来的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本还是火急火燎的模样,这会儿跟着净涪本尊进门,一眼看见那还被安置在佛龛前的佛珠,竟是一下子冷静了。 净涪本尊请了他坐,又要给他递茶。 不忙。清源大和尚叫住了他,道,你先做你的事情去,我自个在这里坐着就行。 净涪本尊闻言,抬头看了清源大和尚一眼,目光颇有些怪异。 清源大和尚一时还没想明白,就问他道,我怎么了吗? 净涪本尊摇摇头,却是问道,师伯你真的不是跑我这里来躲懒的吗? 清源大和尚脸色一僵。 待到他看见净涪本尊面上那一抹轻淡的笑意,他才察觉到什么,稍稍放松了身体,一面给自己倒茶,一面道,叫你看出来了?那师侄你能让我躲一会吗?就一会! 净涪本尊见清源大和尚终于放松了下来,也不说话,转身去往佛龛前。 清源大和尚却还是不够安心,追着净涪本尊道,师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了,等会要让清笃师弟他们找来,我可就只找你啊。 净涪本尊来到佛龛前,敬香礼拜后就将那安放在佛前锦托的佛珠取来,拿着回到了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垂眼凝神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清源大和尚将茶盏放下,凝神去听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本就神异玄奥,更兼之此时诵经的还是净涪,清源大和尚一时就听住了,只觉倒映在心根的诸相渐渐被斥去,余他一点灵光映照智慧心海。 清源大和尚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呼吸绵绵若存,神色安定而平和。 外间诸事,净涪本尊全然不知,全然不觉。他心念收摄,只容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流淌,只灵感经中玄奇。 一直到九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本尊才停下,将手中捻着的那串佛珠又重新安置在佛前的锦托里。 等他回身在清源大和尚对面坐下时候,清源大和尚正正好睁开眼来。 净涪本尊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抬头就对上了清源大和尚带笑的双眼。但比起清源大和尚眼里的笑意,净涪本尊看得更清楚的,却还是淡淡缠绕在笑意之外的疑惑。 净涪本尊啜饮了一口茶水,才问道,怎么了吗? 清源大和尚知道净涪本尊问的是什么,他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净涪本尊就只看他,不说话。 清源大和尚最后只得道,师侄你是不是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另有体悟?总觉得,你最近诵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往常时候,有些不同...... 净涪本尊就明白了。 他最近诵读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会给清源大和尚这等听者更多不同的感觉,确实是有随着长时间修行,他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体悟更进一分的缘故,但同时,也是因为此刻坐在这里诵经的是他本尊,而不是佛身。 虽然三身一体,但佛身与本尊的修行却是各有方向。如此,对于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自然就有不同的体悟。便是心魔身,他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理解也是跟他、跟佛身不同的。 -- 第962页 这些不同,在净涪本尊着意的控制下,其他人对《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感悟不够,是听不出来的。但这一回,清源大和尚却体察出来了。 他笑了开来,抬手将茶盏对着清源大和尚敬了敬,道,恭喜师伯。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任清源大和尚自己认定。 反正,那也确实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之一。 清源大和尚听得,果然就笑了起来,他抬手,也将手中茶盏向净涪本尊敬了敬,道,恭喜师侄。 同一天的晨早,一边举着酒坛灌酒,一边拿着茶盏饮茶,大概也是有些相类的......吧? 只净涪本尊这会儿是顾不上左天行跟留影老祖的,他还在与清源大和尚说话。 师伯一大早来找我,可是有事? 既是说起了正事,清源大和尚也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端正了神色,但他还是迟疑了片刻,才问道,昨夜里两位法师所说的...... 清源大和尚到底谨慎,为了避免招来此刻身在禅院里的了章、济岸两位法师目光,只虚虚提及,而不是直呼他们的法号。 反正清源大和尚自己不能确定两位法师的境界,不知是不是已经修得了唤名动念的灵感神通,但清源大和尚还是不想贸然招惹他们。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静静地听着。 清源大和尚见他这般模样,悄悄松了口气,才继续道,他们说,接下来该是还会有其他法脉的法师前来。师侄你以为,这法会上的讲法次序,该如何安排才好?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就道,师伯,这讲法次序的事情暂且搁置,等各法脉法师齐聚,我问过了章和尚之后再做决定。 毕竟这一群大和尚中,了章和尚算是牵头的那个。 法会上哪个大法师先上台宣讲,哪个又稍后,哪个可以与哪个紧邻着,哪个却必得与哪个分割开,可都不是小事,稍有纰漏,对法会都不好,净涪本尊自然得找了章和尚再问一问。 意思就是说,这些麻烦事净涪本尊接过去了? 清源大和尚满意地点点头,但随即,他又拎出了一个问题。 师侄,既然这一场法会上有邀请外寺的法师宣讲佛法,那么慧真祖师与可寿大德,是不是也需要再做个安排? 清源大和尚所谓的再做个安排,其实指的就是上台说法一事。 了章、济岸等一众法师是从西天佛国胜景出来的,确确实实的先行者,身份殊异,神通不凡,他们上台说法确实正合了景浩界佛门个法脉的心思,但如今这妙音寺里,除了了章、济岸他们之外,身份类似的,可还有两个人呢。 慧真祖师也好,可寿大德也罢,他们也都是飞升了佛国的人,且还是他们景浩界佛门的前辈,修为上是无可指摘的。 而身份上...... 慧真祖师是景浩界佛门真正意义上的开山祖师,虽然他因私心铸下大错,但他的功绩也是实打实的,如今又在景浩界佛门地界中各处奔走,着力指引凡僧入道修行,若他不在这里倒也罢了,可他偏生就在,且身份众所周知。 不论他们妙音寺暗地里对这位祖师是个什么观感,明面上却仍是要给予他与他身份对等的待遇的。 慧真祖师这边的情况是这般,可寿大德那边也差不大离。 这位大德长年带着传人隐居潜修,一直没有露面,如今忽然在他们妙音寺的法会上现身,且明明白白的与慧真祖师针锋相对,对自己的身份、来历毫不遮掩,想来也不是没有目的的。 至于这位可寿大德到底想做什么...... 不说净涪本尊,清源、清笃等大和尚也是有所猜测的。那暂且可以先搁置,现在需要解决的,还是可寿大德的待遇问题。 如果说慧真祖师是景浩界佛门修行僧第一人,那这位可寿大德就是实打实的景浩界佛门凡僧第一人。倘若他们妙音寺在法会上怠慢了这位大德,纵使凡僧们面上不会多说什么,心里也必定会有隔阂。 净涪本尊心里其实早有计较,这会儿清源大和尚提起来,净涪本尊就答道,这两位在我们景浩界佛门的地位非同一般,自然也不好有些分别。只是这事到底能不能成,却还要问过他们。稍后就劳烦师伯你跑一趟了。 虽然这个问题是清源大和尚提出来的,但见净涪本尊这般说,清源大和尚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 一个是让他们妙音寺上下心里都有膈应的祖师,一个是显然另有目的的大德......真的要让这两位上台讲法? 清源大和尚到底是妙音寺当代主持,久经磨炼,纵是心里有些意见,也仍然知道什么是对妙音寺最好的决定,面上半点不显。 他还点了点头,面带笑意道,应该的,那稍后我就去走一趟。 净涪本尊细看他一眼,又道,如果这两位前辈都愿意上台,那师伯过去的时候,还请再探一探他们对讲法次序的意思...... 如此,我们这边才好作安排。 清源大和尚点点头。 随后,他抬头往佛龛前看了一眼,又问净涪本尊道,现在法会上不仅仅只有那位法师一个会受邀上台说法,那么回礼的事情...... -- 第963页 虽然看起来,净涪本尊准备拿来作回礼的佛宝快祭炼完成了,但也就只得一件,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用的。而且他们又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地厚此薄彼,明面上得做到一视同仁,所以这回礼的事情,就要跟法会上的讲法人选一样,再行商榷了。 净涪本尊先是点点头,然后问清源大和尚,那师伯以为,我们从寺里收存的佛宝里挑出合数的来,如何? 清源大和尚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许是早就算好了,净涪本尊与清源大和尚说完正事才闲闲地坐了一阵,外头就有人来敲门了。 清源大和尚被这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就要在边上找些东西拿在手里。 净涪本尊无声笑了笑,却是在清源大和尚发现之前先移开目光,起身去开门。 门外也不是旁人,正是清笃大和尚。 清笃大和尚的脸难得的板着,见净涪本尊来开门,对他一点头后,目光就直接往禅室里走。 他很快盯紧了站在案桌边上,似乎是要去拿什么东西的清源大和尚,方丈师兄,你该回方丈禅室了。 那声音沉沉的,连净涪本尊都往侧旁让了让身体,不敢站在清笃大和尚的目光里。 清源大和尚轻咳一声,转过身来,还得再劳烦清笃师弟你一阵子,我这边...... 嗯?清笃大和尚半点不信,目光在清源大和尚面前的案桌上转了转。 他们先前坐的那个案桌上除了一盏灯、一个茶壶几个杯盏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其实任清笃大和尚再如何盯着这些物什看,他也不可能从这些东西里面看出些什么来。 这一点清源大和尚心里也很清楚,但他确实心虚啊,所以这会儿面对清笃大和尚若有似无的指责,他就不免有些扛不住。 不过清源大和尚还是快速地道,我在等净涪师侄,要与他一道去拜访拜访了章法师,再询问他些事情。所以...... 所以你看,我在这里是真的还有正事,才不是故意躲懒的。 清笃大和尚的目光就转回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面对自家嫡亲师伯尖刀一样锋利的目光,以及身后若有似无一样扫过来的求恳视线,净涪本尊沉默地眨了眨眼睛。 清笃大和尚如何还能不明白? 他暗自叹了口气,又看向清源大和尚道,那方丈师兄你得再快一些。刚刚妙潭寺的清遥师兄递了加急信函过来,我已经帮你放在案头上了,别让人家久等。 清源大和尚和净涪本尊都听明白了。 这是济岸法师的消息传到了妙潭寺那边去了,所以妙潭寺的清遥方丈才有这种动作。 清源大和尚叹道,消息这就传出去了? 虽然清源大和尚说来是个问题,但净涪本尊与清笃大和尚听着,却感受到了更多的慨叹。 放在往常时候,妙音寺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到外间去。只是现在...... 不仅仅是因为妙音寺里如今鱼龙混杂,还是因为天静寺、妙潭寺等其他佛门法脉都盯紧了他们妙音寺。 清笃大和尚丝毫不心软地给清源大和尚点出一个更残忍的事实。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方丈师兄。 清源大和尚幽怨地看了清笃大和尚一眼。 他还能不知道吗? 等了章、济岸两位法师口中的其他佛门各法脉法师抵达,其他各寺也一样坐不住。到得那时候...... 清源大和尚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目光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看着他问道,师侄,净音师侄有跟你提过他会什么时候出关吗? 清笃大和尚的目光也一道落在了净涪本尊身上。 面对着两位大和尚堪称灼热的目光,净涪本尊面色不动,只答道,师兄说是在法会正式开始之前。 清源大和尚耐着性子等了等,没等到他预想中的话,便追问道,具体的呢?他有没有说具体时间? 净涪本尊就摇头。 清源大和尚很是沮丧,他低头嘀咕道,他怎么会没跟你说呢?不可能的啊......不对,他说法会正式开始之前......那是不是他其实可以掌控自己出关的时机......好想...... 好想去敲净音师侄的禅室们啊。 说不定能将他从禅室里拉出来!如果净音师侄从禅室里出来的话...... 不,你不想。 还没等净涪本尊说些什么,清笃大和尚就用简单且冰冷的四个字打破了清源大和尚的幻想,将他从空梦中拉回来。 清源大和尚再抬起头来看向清笃大和尚时候,目光里就带上了几分柔和。他用那样的目光直直地看着门边的清笃大和尚,叫道,师弟...... 清笃大和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克制住将这个人锁住带回方丈禅室好让他看一看那里堆砌起来的卷宗山,师兄,我就再帮你顶一阵子,但我希望你、尽、快、将事情办完。 你别忘了,你才是我妙音寺这一代的方丈。 你还没有退位让贤。 将话摞下,清笃大和尚裹夹着一身气势,转身大步离开。 净涪本尊站在门边,合掌躬身一礼,送走这位向来好脾气但现在看起来被惹狠了的师伯。 -- 第964页 他站直身体,回头去看清源大和尚。清源大和尚沉沉地叹了口气,快步走到净涪本尊侧旁,对他说道,走吧,师侄,与我一道去拜访那位了章法师。 净涪本尊点点头,阖上禅室门,跟在清源大和尚身边走。只他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心里却着实有些感叹。 一场大法会,竟然就让寺里各位师叔伯逼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也是了得。 看着面前的清源大和尚,再想想方才的清笃大和尚以及显然还在方丈禅室里忙活着的其他大和尚,最后回忆一下闭关之前的净音,净涪本尊难得的对自己近日里的处境宽容。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就是这样了。 当然,如果玄光界或者浮屠剑宗少些事,能让心魔身或者佛身中的其中一个回来替了他去,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 净涪本尊这般叹着,速度却半点不慢,很快就跟着清源大和尚一起来到了了章和尚暂居的禅院外。 他们敲了门后,只略等了等,就有人来应门了。 不是了章和尚,也不是预先安排在这里伺候的随侍沙弥,而是原本被安置在隔壁禅院的济岸法师。 见到人的那一瞬间,清源大和尚面上不禁就显出了几分惊讶。 济岸法师看见了,他目光瞥过面色依旧温和的净涪本尊,对着清源大和尚微微点头道,我过来这里坐坐。 全不提他所谓的坐坐到底坐了多久,又是怎么个坐法。 清源大和尚快速收敛了面上的表情,带上笑容亲切道,原来是这样。 几人简单地了结这个话题后,济岸法师一面陪着清源大和尚及净涪本尊往里走,一面道,两位是来找了章的?他方才还在睡,但想来该醒了,两位稍等一等就好。 清源大和尚微微阖首,又跟济岸和尚随意地聊了几句,就进了正屋。 果然如济岸和尚所说,了章和尚很快就出来了,四人分座而坐。 各各坐定之后,随侍沙弥就送上了茶水。 了章和尚给自己狠灌了半盏,压下翻涌的睡意,才看向对面的清源大和尚和净涪本尊道,两位如今该是最忙的时候,却忽而上门,想来是有事。如此,不妨与我直说,如何? 清源大和尚就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对清源大和尚微微阖首,自然开口道,确实是有些法会上的事想要问过两位法师的意见,也好真正地确定下来。 了章和尚就知道了,他问道,可是说法的事? 净涪本尊点头,昨日两位法师曾与我们说过,除了两位法师之外,稍后还会有几位法师陆续赶来。不知道都会是哪几位法师呢? 了章和尚自然知道他们这些人临急临忙才告诉妙音寺说要来参加法会的事情到底给妙音寺带来了多少麻烦,只那些人好意提起,又好话说尽,他阻拦不得,如今也只能尽量帮着转圜了。 这样想着,了章和尚一面尽力与净涪本尊、清源大和尚两人解说即将到来的那几位法师,一面暗暗瞪了边上含笑静坐的济岸和尚一眼。 济岸和尚看见,便暗地里回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了章和尚心下叹气,又继续与净涪本尊他们说话。 除了修行净土一脉的我与法相一脉的济岸师弟以外,就还有唯识一脉的无奢法师、三论宗一脉的为相法师、华严宗一脉的远藏法师、律宗一脉的素轻法师、天台宗一脉的寂源法师。 了章和尚只是将这几位法师的名号说道了一遍,就听得清源大和尚目眩神迷。 却原来,佛门不仅仅只有净土一脉,它还有许多许多法脉传承。 清源大和尚第一次真正直观地了解到,为什么都说佛法无边。 这就是无边,这就是无量啊! 清源大和尚低了低头。 了章和尚也好,济岸和尚也罢,这一刻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过去。他们都稍稍压低了目光,体贴地给了清源大和尚平复心绪的时间。 净涪本尊则摸出一块帕子来,给清源大和尚递了过去。 清源大和尚接过,拿着它快速在脸上插过,又等了片刻,方才将头抬起来。 可即便如此,清源大和尚的眼角处还是泛着些明显的红晕。 了章和尚见清源大和尚抬起头来,方才继续道,诸位法师性情、品格都是极好的,不会太过计较其他,你们也不用过于紧张。 妙音寺,或者说景浩界佛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在他们起意要来参加法会时候,了章和尚就已经在劝说他们的时候仔细辩说过了,他们都听得明白仔细的,哪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要不太过分,他们都不会放在心上。 这一点,了章和尚是能够保证的。 那等略有些严苛的,了章和尚都帮着给拒绝了,这些是实在拒绝不了的,也是让他无法拒绝的...... 净涪本尊一面听着,一面细看了章和尚与济岸和尚的表情,也看出了些东西来。 他对着清源大和尚微微点头。 清源大和尚暗自松了口气,谢过了章和尚后又问道,那,关于法会上讲法时候诸位法师的次序,两位法师可有什么建议? -- 第965页 这回却是济岸和尚接话了。 他道,佛经上曾有言佛一圆音演说法,众生随类各得解。佛法本是一味的,只是由于学佛的人根性、时代与环境的差异,导致所学有所不同,解得不同看法而有不同法脉传承,我等如今在法会上说法,也不必太过拘泥于座席,且由主人家安排便是了。 清源大和尚不意自己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答案,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济岸法师这话是认真的?真的不在意座席,只由得他们妙音寺来安排?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却是转眼看向了章和尚。 清源大和尚看见,心下一转,也是明白了。 他望向了章和尚,问道,诸位法师都是这样的意思吗? 了章和尚点头,应道,诸位法师确实都是这样的意思。 清源大和尚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但最后他也没再多问,与净涪本尊一道陪着了章、济岸两位法师又坐一阵后,才告辞离去。 了章、济岸这两位法师知道他们事多,也没有多留,亲送他们到禅院外,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回禅室里去。 也是难为他们了......济岸和尚边往里走,边低声说道。 即便睡意一阵阵涌上来,了章和尚听得,也是点头。 我们这一趟......何尝又不是? 了章和尚只说了半句话,就坐在案桌边睡过去了。 济岸和尚见他这般,也只是摇摇头,起身往旁边的书柜走去。等他转回来时候,济岸和尚手里赫然就拿了一部佛经。 这部佛经也不是其他,正是出自净涪本尊之手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毕竟是被清源大和尚整理出来专门用以招待贵客的,这里的书柜里收着的经典自然得有相当的规格。是以这禅院书柜里摆放着的佛经、佛典、心得、备注,绝大部分都是清源大和尚亲自挑出来放进去的,都不是泛泛之物。 而这些被特意放进去的典籍里头,有净涪本尊的笔墨并不足为奇。 其实也不独独只是了章和尚禅院里的书柜藏书是这副规格,济岸法师自个禅院里的书柜藏书也是差不多的等次。甚至连还没有法师正式入住的那几个空置禅院,也是一般的摆设。 就是不知道济岸和尚这一回挑出净涪本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是正正好就看中了这一部,还是就特意挑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毕竟也没有谁在乎。 济岸和尚拿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得津津有味,一时倒消了先前因了章和尚的慨叹而起的焦躁。 清源大和尚直到跟净涪本尊一道走得远了,才开口道,师侄,他们是不是也...... 净涪本尊只叹一口气,并不多说。 清源大和尚就明白了,他也跟着叹了口气。 两人沉默着,一路走到藏经阁与方丈禅室的分岔道,清源大和尚才渐渐放慢脚步。 他偏头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忽然传音过去,问道,净涪师侄,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今日? 早到邀请了章和尚时候? 净涪本尊沉默须臾,却对清源大和尚点了点头。 竟是真的?! 清源大和尚的眼睛瞬间瞪圆,但很快,他又收敛了表情。 ......这确实很合符他家这个师侄走一步看三步的性格。不过既是这样,那他从昨天深夜开始到先前,一直颠来倒去地琢磨着那点子事情耗去那么多的心神与精力,又是何苦来哉? 他既是那么闲,为什么不去好好料理那些卷宗,以致于那些卷宗在他案头堆成山不说,还落到诸位师弟埋怨?! 清源大和尚回想起前不久的自己,再想想那方丈禅室里的案头,恨不得抱头抢地,好让自己清醒清醒。 净涪本尊看他这般模样,便道,师伯是我妙音寺的方丈,本就该诸事总理,若不然,才是师伯失职。师伯若是实在忧心其他各位师叔伯的态度......不若师侄替你在诸位师叔伯面前分说分说? 清源大和尚听得,一时竟十分心动。 可他仔细想一想,还是拒绝了。 且罢了吧,你也不清闲,无谓再为这点小事浪费时间,我回头与诸位师弟道歉就是了。 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望向净涪本尊,师侄,此番多劳你费心了,是我们这些师伯、师叔无用,才连累了你...... 净涪本尊摇头,师伯说的什么话,若不是妙音寺庇护引路,我如何又能有今日?师伯就莫要提起这些话了。 清源大和尚本是有感而发,如今听净涪本尊一说,也觉得自己这话里颇有些不对,他便索性借着净涪本尊的话将这一遭翻了过去。 只是私心里,清源大和尚却也牢牢记了下来。 且只看以后吧...... 清源大和尚这般想着,心头自有一股意气勃发,竟连方丈禅室里垒砌起来的卷宗山、各位大和尚可以预见的黑脸都消去了几分阴影。 他与净涪本尊告别之后,转身就大跨步往方丈禅室去。 净涪本尊在原地里站了片刻,直到清源大和尚的背影消失在岔道里,他才往藏经阁阁楼禅室去。 ......这就是他愿意为妙音寺多番筹谋的原因之一了。 -- 第966页 净涪本尊自回了藏经阁阁楼里安静抄经,回到方丈禅室里的清源大和尚却被一大片黑着脸庞的师兄弟围了起来。 或者说,每一位在他视线范围内的大和尚们,对着他的脸色都是黑沉黑沉的。 而且这些大和尚见了他以后,活像是看到了越狱的囚犯,若不是他毕竟是妙音寺的方丈,是师兄,他们这些人不好直接上手,清源大和尚怕就被他们直接拖到案头上锁起来了。 实话实说,清源大和尚推开门走入方丈禅室的时候,腿有一瞬间是软的。只他到底不久前才在净涪师侄那里暗暗立誓,如今一腔意气激愤,倒也撑住了。 他迎着一众大和尚的堪称阴冷的目光穿过人群,在那个已经堆了一摞、一摞又一摞卷宗的案桌后头坐下。 坐定以后,清源大和尚挺直了背梁,目光扫过那些卷宗便就迅速拔起,看向诸位大和尚,旁的都不必说,先将最紧要的事情报予我。 他那张天然就带着稚气的娃娃脸,这一刻竟是格外的肃穆郑重。只一眼,就让人下意识顺服。 下首的诸位大和尚不意今日竟能看见自家方丈师兄这一面,只稍稍愣了顷刻就快速回神。 是,方丈师兄! 他们齐齐应了一声,快速的交流过后,清笃大和尚就站到了清源大和尚的侧旁,拿着足有五份之数的卷宗递给他,与他说道,师兄,除了妙潭寺的清遥师兄之外,妙理寺、妙空寺、妙安寺等各个分寺都递来了特急信函...... 清源大和尚只是一听,就知道这些方丈们到底想问的什么。 他看也不看,便直接吩咐清笃大和尚道,拟信分付各寺,便说除了出身净土一脉的了章法师之外,另确实又有几位法师将在我妙音寺法会上说法论理,其中还有出自法相一脉的济岸法师、唯识一脉的无奢法师...... 清源大和尚将从了章和尚那里得来的名单一一说与清笃大和尚听。不独独是清笃大和尚,这一刻,方丈禅室里所有的大和尚们都愣住了。 清笃大和尚甚至都顾不上自己还在拟写书信,任由墨汁从笔尖滴落,祸害了一张品质殊异的信纸,只盯紧了清源大和尚问道,方丈师兄,你知道......何为法相一脉,何为唯识一脉...... 方丈禅室里的各位大和尚们听见清笃大和尚的问题,又更盯紧了清源大和尚,那目光甚至都能用凶狠一词来形容。 清源大和尚迎上清笃大和尚的目光,又看过各位大和尚的眼睛,便点头道,是的,我知道。 顿了一顿,他道,我刚在了章法师那里,听了章法师解说的。 这就是解释了。 但这会儿,方丈禅室里的这些大和尚们谁还在意清源大和尚的那些解释? 重要的是内容。 内容! 在诸位大和尚就要暴起之前,清源大和尚识趣地开口将了章和尚与他说起的那些法脉基本理念统统告诉了这些大和尚们。 妙音寺的这一众大和尚们听完,静默了许久。 如果说最开始时候,这些大和尚们听清源大和尚的科普听得心神震撼的话,那么到了后头反应过来,诸位大和尚的心神就是震颤了。 这里的诸位大和尚们,谁还不知道自家净涪师侄最开始时候,只是独独邀请了章和尚一个? 而如今呢? 第292章 清源大和尚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家师弟们这是似他昨夜里那般开始琢磨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了。真要放任了他们去,那怕不是得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那可不行! 倘若这些师弟们无心正事,那要处理完那些卷宗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绝对不行! 清源大和尚这般想着,就笑了出声来,声音还不小,很快就把下首一众大和尚们的注意力抢了一部分来。 清笃大和尚到底比这里的其他大和尚们更熟悉净涪,方才一时没回过神来便罢了,如今见清源大和尚面色轻松,就想到了些什么。 他喉结上下滑动几回,才问出声来,是净涪? 其他大和尚们听见,也都心神一动,齐齐往清源大和尚看去。 清源大和尚微微阖首,更多的,我也不好细问,所以现在也就不跟你们多说了。但我探问过净涪师侄的口风...... 一众大和尚们的注意力又更集中了许多,耳朵更是支棱着竖起,就怕错过了清源大和尚的任何一个字。 净涪师侄他心里是早有计较的,清源大和尚先道,随后又叹了一声,接着又沉沉注视着下首各位大和尚,道,如今是净涪师侄一力将天地之外的诸般纷扰拦下,只将这天地里的事情交付我等,我等该多多尽心,只盼着能让净涪师侄轻松一二才好。 诸位大和尚也是感叹净涪师侄辛苦,此刻见清源大和尚沉眼看来,俱各应声。 方丈师兄放心,我等做人长辈的,不能替晚辈支撑出一片空间来已是惭愧,又怎么能再厚着脸皮去拖了师侄后腿甚至给他招惹麻烦?必是不能的! 就是,方丈师兄且放心就是...... 清源大和尚面上沉沉,目光也悄然察看过诸位大和尚神色,确定诸位大和尚此刻确实各各感念,才悄然松了口气。 -- 第967页 清笃大和尚也料想到清源大和尚那无法直言的心思,先前就趁着这个机会仔细观察着,此刻见清源大和尚目光转过,便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那......清源大和尚唇抿得紧紧的,目光却是带着浓重暗示意味地不住瞥向他自己案头上那一份份卷宗。 再再纯正的痞赖,却也是妙音寺诸位大和尚们最熟悉的清源方丈。 好几位大和尚一口气没续上来,差点憋住了自己。 清笃大和尚横了清源大和尚一眼,沉脸上前,从那案头上抱了一叠卷宗出来拿到了自己的案头上。 清镇、清显两位大和尚对视一眼,默契地跟着清笃大和尚的步调,各各上前抱了一叠卷宗出来。 不过是三位大和尚出手,清源大和尚案头上的卷宗竟就已经消去了一个小山头。 清源大和尚满意地点点头,又拿目光去看其他大和尚们。 藏经阁的这些大和尚们都已经拿出了行动,其他大和尚们自然不会退缩。是以在清显大和尚之后,又有般若堂的几位镇守大和尚相继而出,也在清源大和尚的案头上分去了不少卷宗。 清源大和尚眼睛瞪得圆圆,确定般若堂的这三位镇守大和尚拿走的卷宗甚至还比清笃这三位藏经阁的镇守大和尚拿走的卷宗多,眼睛里就带上了点笑意。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在藏经阁、般若堂之后,菩提院、戒律院等妙音寺其他院堂的镇守大和尚也一一上前,在清源大和尚的案头上转过了一圈。 清源大和尚脸上都给笑开了花。 幸好他还有些分寸,知道不好招惹太过,那笑很快就给收了,板着一张脸正色看向清笃大和尚,叮嘱道,师弟,给各寺的回信你斟酌着来,只一点,回信得尽快递送回去,明白吗? 说起正事,清笃大和尚也收了表情,郑重点头,方丈师兄放心,我晓得了,一定尽快将信送回去。 且去忙吧。清源大和尚见清笃大和尚退了,又转了目光去看菩提院的清法大和尚,清法师兄,稍后还需劳烦你往慧真祖师和可寿大德那里走一趟,探探他们对法会的看法,以确定他们对上台说法的态度...... 清法大和尚应了这件事,又听清源大和尚嘱咐几句后,才离开了方丈禅室,一路往慧真罗汉暂居的禅房走去。 他的任务是确定这两位的意向,等他从慧真、可寿这里得到信号,才会由清源大和尚出面相邀。 这非是特意折腾,而是为了周全。不然直接便是清源大和尚这个妙音寺方丈上门相邀,可就突兀了些。 在清笃、清法两位陆续在清源大和尚这里领了差事以后,其他诸位大和尚也没能逃过去,被清源大和尚各各塞了一件要紧的事情过去,再加上他们前些时候从清源大和尚案头上抱走的卷宗以及他们自己堂院里负责的事情,一时忙得执笔的手都给拖出残影来。 而就在妙音寺这各位大和尚低头忙碌的时候,清笃大和尚拟定、清源大和尚最后盖章的几封回信也加急派发了出去。果然似清源大和尚所料,这几封书信就如几块巨石砸落在平静水面上一般,激起了好大一片水花。 妙音寺之外,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等佛门法脉直接就躁动起来。 收到回信的各家主持与方丈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法相一脉、唯识一脉、三论一脉...... 除了茫茫长夜忽见前方明灯的激动与雀跃之外,还有更深的防范与警觉。 都是一寺之主,支撑一道法脉的柱梁,清源大和尚心中惶恐,其他几位方丈、主持又何尝没有这样的顾虑? 而且他们寺里不似妙音寺那般有位净涪能让各方侧目,本身实力又有缺,比起妙音寺来,还更没有底气。 但......大势如此,他们除了迎面而上,又哪里还有其他的选择? 诸位主持、方丈愁苦归愁苦,面上还得欢欢喜喜地点齐人手,急急赶往妙音寺去。 妙音寺的大法会上既有各处法脉的法师说法,他们自然不可错过。如今距离妙音寺大法会正式开始也没有多少时日了,他们再不加急出发,怕是都赶不上妙音寺的法会。 既然他们没法抗拒只能接受,那面上就得做得更漂亮些,说不得还能会有些好处呢? 就在各位主持、方丈抱着一点乐观猜测赶往妙音寺时候,净音这个先前被清源大和尚时时惦记、处处想念的人物终于是出关了。 他才刚拉开自家禅院院门,只迎着那天边斜斜照来的晨光微微闭眼,就被循着动静赶过来的清源大和尚拉住了手臂。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那不大的力道带歪,身体向前倒下。 他双脚立定,腰间稍一用力,便站稳住了。只他才刚将头抬起,就对上了一张热切的笑脸。 净音师侄,你可算是出关了?!来来来,跟师伯来,师伯这里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 净音就顺着清源大和尚的力道往外走。然而,他还是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师伯,你现下不是该在方丈禅室里......处理内外事务的吗? 净音想问的其实是--师伯你一个妙音寺方丈,在这个时候居然能这般闲? 他可是非常、非常清楚这会儿总理妙音寺诸事的那个人到底都忙能到什么程度的。 -- 第968页 清源大和尚听出了净音话里未尽的意思,不免就有些委屈,他瘪了瘪嘴,道,我现在确实是在方丈禅室里啊,我正忙着呢。 那......净音意有所指地瞥向带着他往方丈禅院去的清源大和尚。 哦,这个啊......清源大和尚漫不经心地解释道,这个算是我初成的法身。一日里了只成这么一个,一个只能支撑住半刻钟时间,还排不上大用...... 清源大和尚很有些可惜。 也是,但凡他这个法身能坚持得久一点,消耗少一些,负担少一些,不用别人说,清源大和尚都会拿出来帮自己分摊些事务去,问题是不行啊。 净音一听,上下打量了这个拉着他的清源大和尚一阵,笑着道,恭喜师伯。 谢谢师侄。清源大和尚应了一声,还想带着净音走得更快一些,可他身体却已经在开始淡化了。 糟糕!时间到了。 净音停下了脚步。 清源大和尚看着净音,察觉到了什么,面色快速变成惶恐,净音师侄,你想干什么? 那语气,哪怕是对自家这位师伯很熟悉了的净音都禁不住抽了抽脸皮。 但净音到底是久经风雨的人,他很快就稳住了。 诸位师叔伯如今都在方丈禅室处忙碌,弟子想着还是稍后再过去的好,以免打扰了诸位师叔伯...... 清源大和尚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这具法身已经支撑不住他的想法了,彻底奔溃开来。 这位方丈能留给净音的,也就只得一个幽怨的眼神。 净音对着清源大和尚法身散去的方向合掌稽首,端端正正拜了一拜。可随后,他却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寻道往另一个地方去了。 看方向,也不是旁的地儿,却正是藏经阁。 妙音寺如今是真正的忙,所有妙音寺弟子,沙弥也好、比丘也罢,都忙得脚不沾地的。净音这一路走来,遇到的都是行色匆匆的弟子,竟没有几个是能凑到一处闲话的。 净音心里奇怪,但眼见各位师兄弟风驰电掣的模样,也没想要将人拦下细细询问,只暗自记在了心里。 从自家禅院到藏经阁的路净音简直是再熟悉不过了,很快他就站到了净涪在藏经阁里的禅房外。 他抬手敲门,门里立时就传来了声音。 师兄么?自己进来吧。 笑了笑,净音推门进去。 门里,净涪本尊正在调和墨汁。 想来是因为这些时日里抄经抄了许多,以致于先前备下的墨汁都被用尽了,如今得现调着用。 净音全不跟净涪本尊客气,自个就在案桌边上坐了,还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水。 抄的经书还不够用么? 饮下一口茶水后,净音才探头往净涪本尊那边看去。 净涪本尊的动作特别利索,且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里少不得净涪本尊自己来做这个事儿,净音居然还从净涪本尊的动作里看出一分意蕴来。 净涪本尊眼皮子都不抬,只问净音道,你打下头上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下边的人? 藏经阁阁楼下头人熙熙攘攘的,阁里的师弟得一天到晚奔来跑去着才堪堪将书柜里的藏书填补上去。都这样了,经书哪里就有够的时候? 净音一面咂舌,一面却是笑着摇头解释道,我从另一边上来的,不从下头过,所以...... 所以就是没看见了呗。 净涪本尊终于抬头看了净音一眼。 净音讨好地笑了笑。 净涪本尊这才低下头去,继续忙活。 堪堪放松下来的净音正想着喝口茶水缓一缓,就听见那边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话,师兄,你这几日闭关,必是存了不少经典吧。你看我们这阁里上下都忙得不行,不如就...... 净音险些被一口茶水呛着,好容易稳住却也乱了呼吸,一时间有些难受。 应当的,应当的。不敢等净涪本尊将话说完,净音立时放下茶盏,摸出一个随身褡裢来放在案桌上,我也是阁里的弟子嘛。 诸位师兄弟为着我藏经阁诸般劳碌,我既出关了,自也该为阁里尽一份心力。 净涪本尊递了目光过去在那随身褡裢上转了一圈。 净音不自觉就低了声音,都在这里了。 嗯。净涪本尊应了一声,淡道,我替阁里诸位师兄弟多谢师兄援手。如果可以,稍后希望师兄还能再帮着分担些。 对着自家这位师弟,净音还能再说什么,只能苦哈哈地应下了。 净涪本尊低头看了看手边墨汁,估摸了一回,确定够用上一段时间,便停下手来收拾。 净音才刚被净涪本尊拜托了一回,如今在净涪本尊眼皮子坐着,也不好干坐。想了想,他索性从那随身褡裢里取了笔墨来,沉心抄经。 等净音抄完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净涪本尊已经在他对面坐下了。 见净音放下笔,净涪本尊伸手就将他刚刚抄好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拿过来,慢慢翻看。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素来以微言大义著称,流传极广。换句话说,就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够短,够顺口。 -- 第969页 净音在这时见缝插针地挑这一部经文出来,也算是将时间利用到极致了。 不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虽短却也着实不凡,哪怕只是誊抄,也相当能够提现一位比丘的功底。 净涪本尊将这部经典拿在手里翻看的时候,净音心头竟有些紧张。 他自己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也是忍不住一阵笑。 净音果真就笑了出来。 净涪本尊将这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看完,又听见净音那边传来的笑声,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笑过一回,净音自己就放松下来了,这会儿坦坦荡荡地问,师弟,你且看我这一回进展如何? 净涪本尊唇边也带了一丝笑意,恭喜师兄。 净音任净涪本尊将这部新誊抄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收入随身褡裢,顺道再去探看随身褡裢里的经典,自己只将这段时间闭关所得与净涪本尊说道了来。 先前一直都在忙,闲了下来以后,才有机会好好想一想...... 净涪本尊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这是净音自己的修行。他这个师弟虽然往前走出了一段距离,但只要净音自己的修行没有太过偏倚,就不必他来多说些什么。 他只需要听着就好了。 净音也不在意净涪本尊的沉默。 他了解净涪,自然是知晓净涪本尊这副沉默后头的意味--那代表着他没有走岔了路。 待将这回闭关所得说尽之后,净音又想起先前察觉的妙音寺上下的异常,便直接对净涪本尊问了出来。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音才知道法会上那不大不小的变故。 真的不要紧么? 净涪本尊笑着给净音递了茶水过去,真的不要紧。 净音闻言,细看了净涪本尊两眼,忽然问道,师弟你是不是确定了些什么? 净音到底是比清源大和尚了解净涪这个师弟。 清源大和尚只察觉到净涪本尊对如今妙音寺的局势早有计较,净音却是还看出了些别的东西来。 净涪本尊点点头,是确定了点事。 这样啊......净音感叹着,却没有继续深问下去,只随意一点头,就转移了话题,那现下,诸位有意在我妙音寺法会上讲法的法师就都到齐了? 净涪本尊点点头,都到了,这两日陆陆续续到的。 明日就是妙音寺大法会的正日子,他们要是还不到,就算是迟到了。 净音又问,师弟你都见过他们了? 净涪本尊应道,自然。 如何呢?净音问,师弟可会担心法会? 为何需要担心?净涪本尊反问道,诸位法师俱是好意而来,又各各德行不差,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净音听着,细细品了一会,松了一口气,慢慢就也带出了一点真切的笑意来。 净涪本尊看他一眼,忽然问道,师兄要不要去拜谒一回? 不了,净音摇头,明日就是法会了,总是能见着的,也不差这一回。先前我出关时候,方丈师伯可就在我禅院外守着,见了我还要拉我去方丈禅房,显然他们确实是忙得不行。我等会儿还得过去看看,也好帮着搭一把手。 明日里就是法会了,真要是到了明日还没有将事情俱各安排妥当,他们妙音寺这次可就是丢人丢到天地之外去了。 那不成。 净涪本尊点点头,表示了解。但...... 看住净音,净涪本尊道,师兄你该是知道,方才曾答应过我什么的吧? 净音脸色一滞,手上的动作也一并僵住了。 他讨饶地看着净涪本尊,净涪本尊却只是直直地注视着他。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我...... 净涪目光往紧闭的门扉看过去。 净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了一顿,似乎也能看见楼下忙得满头大汗的师弟们。 --倘若不是猜到藏经阁里忙得不可开交,净音怎么会特地从另一边走上阁楼,而不是在楼下上来。 就这,还是他现下在这阁楼里能看见的。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许多妙音寺弟子,不独独是藏经阁弟子,正在尽力帮助够资格送自个笔墨入藏经阁的和尚、比丘誊抄诸般典藏,以求能快速填补上藏经阁的缺口。 见净音脸色松动,净涪本尊又适时地加了一句,师兄,你确实是我妙音寺的佛子不假,但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藏经阁的弟子,还没有被挪移出去。 妙音寺立寺这么多年,也只有当代方丈会被挪出昔日所在堂院,佛子是不会的。所以,尽管净音先前就已经全盘总理妙音寺内外一应事务,但他还是藏经阁的弟子。 净音叹了一口气,无奈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尽力的,师弟放心。 净涪本尊听净音这般说,才点点头,不再提起这事。 净音既已经明说了会尽力,自不用净涪本尊再来催促,又或是叮嘱些什么。 很不必要。 到底是挂念着清源大和尚那边,净音只在净涪本尊这里坐了坐,也不要净涪本尊送,自己起身就离开了。 -- 第970页 净涪本尊自己坐在案桌边上,慢慢地收拾着茶盏。 识海世界里,佛身也在联络他。 这边似乎是有了动静。 似乎?净涪本尊淡淡问道。 对。佛身应了一声,接着就将玄光界这边当前的情况跟净涪本尊说道了一遍,目前玄光界看着还是平静,但各大宗门的真传弟子纷纷出世行走,说是积攒外功,应对劫数,但我细看之下,却觉得这些真传弟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净涪本尊问道,你觉得他们是在寻找浮屠剑冢的痕迹。 佛身答道,是。 净涪本尊一时也沉吟起来。 随着佛身在玄光界中行走以及心魔身在浮屠剑宗那边不断阅读典藏扩展开来的知识面,净涪本尊也觉得这一回,玄光界是在动真格了。 玄光界与沉桑界一般,都是中等世界。但与被一座禁地牵制去大部分本土力量恍似无力应对界外来客的沉桑界不同,到目前为止,玄光界中的本土力量活跃且完整,甚至隐隐还有所提升。 佛身知道净涪本尊正拿玄光界与他们曾经行走过的沉桑界做比较,这会儿也不插话,只任净涪本尊斟酌。 ......那些人是打算借用玄光界本土的力量?净涪本尊半是自语,半是询问。 佛身答道,目前看来,应是有这个趋势。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奇怪。 沉桑界那时候,刘生和那两人筹谋算计的是沉桑界的天地本源,是要以沉桑界为踏脚石成就自身,达成自己的目的。既是这样的谋算,那作为沉桑界本土力量的沉桑界修士自然不可能任由他们算计。 双方立场敌对,绝无和解的可能,那自然是能怎么削弱对方就怎么来。 而玄光界这里,那些隐在暗处的人压根就没看上玄光界。甚至,他们想要的都不是浮屠剑宗,而是浮屠剑宗里可能藏着的那些远古天庭线索。 如此,浮屠剑宗自然就可以成为诱动玄光界本土修士出手的饵料了。反正真正比起在这玄光界里找东西的本事,怎么也得以玄光界土生土长的修士为首。 净涪本尊几乎是瞬息间就理顺了中间的脉络,他顿了一顿,问佛身道,你可曾露了痕迹? 如今玄光界各大宗门真传弟子出世行走,宗门力量便可以名正言顺地铺展开去,或是重新调整,或是直接更新换代。而不论他们采取的是何等手段,宗门对地方的掌控力必定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 佛身如今在玄光界中行走,又是外来之人。在玄光界宗门加强对所辖地区的掌控之后,想也知道一定会遭遇许多制肘。 佛身答道,我早早换了身份。如今正在一处大寺里挂单。 这又是佛门的一点好处了。 佛门在诸天寰宇中可谓是一等一的势力,能与它比肩的仅只有玄门,连魔门都输了一筹,就更莫提其他了。佛门的弟子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天然就多了一点庇护不说,还能处处行得方便,很是不错。 想是能方便许多。净涪本尊随口说了一句,接着便问佛身道,佛门那边可有动静? 佛身一想玄光界佛门这些日子里的风平浪静,便道,暂且还没有。 且再看看情况,莫急,也莫乱。净涪本尊便不再细问了,只叮嘱道。 佛身自是应下了。 他与净涪本尊商谈时候,心魔身也分神看了过来。这会儿见他们说道这个,他便插话道,指不定会插手浮屠剑宗这事的那些佛门中人,如今就在妙音寺呢。 佛身听得这话,下意识就想否认,但他话到了嘴边,却又停了下来。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的。只他如今全副心思都集中在玄光界左右,倒是没有往那边思考去。 佛身心思转过一回,最后望向了净涪本尊。 你说得也有理。净涪本尊对心魔身道,不过就目前而言,当下在妙音寺里的那几位很是安分,没有越线,也没有对我提起过什么。 心魔身轻嗤一声,继续道,因为他们知道你现在在关注着妙音寺里的大法会啊。 既是想要在浮屠剑宗这里插上一手,好拿到些什么,在浮屠剑宗已经与佛门达成某种协定的情况下,他们自然需要想办法与浮屠剑宗择定的传承者打好关系。 浮屠剑宗确定下来的传承者是安元和。安元和又一个身在佛门的挚友...... 净涪可不就是那个最适合的桥梁了吗? 要过净涪这条桥,不致让善缘转变成恶缘,那当然就先得与净涪结下这个善缘了。 而且你不也发现了吗?本尊。他们在着意交好你,虽远算不上谄媚,但确确实实给出了态度,给出了诚意。心魔身一面低声在识海世界里说话,一面转过一处书架,伸手在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籍来。 这是昨日里,他还没有看完的那一本。 心魔身将书页翻到昨日里看到的那部分,身体往后一靠,就直接半倚在了书架上。 这一座满满当当摆放着书典与玉简的殿宇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杨继。至于安元和,他如今还不在这里。 说来,心魔身还是很享受在这里的清闲日子的。 -- 第971页 在有了净涪本尊与佛身这两个做对比之后,心魔身就更加满意了。而这样清闲的日子,也更给了心魔身许多琢磨的时间。 往常里,心魔身更多的是在琢磨这里藏书的内容。这会儿么,可就是换一换脑子,放松心情了。 只是本尊,你觉着,那几位的态度,到底是因何而来的呢?心魔身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便自顾自地低头沉入书典的内容里了,全不在意净涪本尊的答案。 但他不在意,佛身却不能不想。 便是那几位是有所求,才对我们释放善意又如何?我们本也在谋算着他们,也想要通过他们做成些事情,又何必强求旁人的善意纯粹? 大家都是这般的半斤八两,谁又能以这样的借口去指责谁? 我们做事,从来只看事不看心。他们既先给出了善意,又处处客气,我们也暂且先给予同等的回报便可。至于真正的意图,便等他们开口了再论吧。 心魔身懒懒听佛身说完,才道,你以为我想的是这个?佛身,看来你目光一直落在玄光界附近,已经很久没有细看本尊那边了。 佛身皱了皱眉头。 你大概还没有细看过那几位对本尊的态度吧......心魔身漫不经心地抬起半个眼睑,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 那可不是对待后辈的态度。心魔身道。 佛身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态度? 心魔身轻哼一声,不说话。 倒是净涪本尊给出了答案,同辈。 他道,那是对待同辈的态度。 佛身一时没有了言语。 这不对。 尽管他凑齐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勉强算是在世尊释迦牟尼面前留下稍许印象,尽管他与禅宗迦叶尊者、阿难尊者有一二缘法,他也只是一个留在小千世界里,仅在十行境界的比丘。 他何德何能,得诸位法师同辈相待? 很不对! 所以,心魔身开口道,你以为呢,佛身?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净涪本尊如今就是在那几位法师面前得到了与他当前实力、地位都不对等的待遇。若不是净涪本尊确定那几位法师的态度友善诚挚,净涪本尊都要认为他们在谋算他了。 佛身沉默半响,却还是坚持道,或许是有些旁的缘由呢? 心魔身就很耐心地问,那么你说,到底会是什么缘由? 佛身没有答案,只仍旧半步不让,他们尚且还没有做出其他事情来,你不能这么武断。 这便是心魔身与佛身的差别了。而净涪本尊则是惯常静观,只等最后的定论。 这一回不大不小的争议,结果和往常每一次出现时候也没有太多的不同。 净涪本尊很快拍板定案,便暂且先看着。 毕竟人家现下还没有更多的苗头,仅仅是态度上有些异样而已,他们这边是受人善意的,也不能平白无故就跟人翻脸。 当然,更关键的一点是,就算真想翻脸,就目前他们的实力来说,也着实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 净涪本尊都发话了,兼且早先进入浮屠剑宗之前心魔身就惹了一回本尊,这回心魔身就乖觉的不跟佛身较劲,自个看他的书去了。 佛身不免气闷,但心魔身先退去,他也不好紧抓着心魔身不放,便也就郁郁地准备散了。 然而净涪本尊叫住了他。 本尊?佛身有些奇怪。 净涪本尊便将杨元觉的事情与他说了。 心魔身耳尖地听到一个词,心思便从书典里脱了出来,道宝?星辰道一脉的道宝?还是与那位斗姆元君相关的道宝? 他皱了眉头,那可不能轻易暴露了。 净涪本尊道,我已经叮嘱过他了,他会先炼制一个相类的灵宝以作遮掩。 心魔身点点头,这确实会有些作用,但效果不会太大,他还需得再多几分手段。 能不用到它自然是再好不过,但......佛身道,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佛身也知道净涪本尊这会儿与他说起杨元觉那边事情的目的了。都不必等净涪本尊开口,他就先道,待元觉从展双界出来,我会多看着他,尽量避免需要他动用那件道宝的情况发生。 心魔身也道,元觉如果从展双界出来,想必是为了这浮屠剑宗里的书典,我也会注意的。 得了心魔身与佛身的话,净涪本尊也再没有不放心的,他随意点头,忽又想起一个问题,便问佛身道,如今你在玄光界大寺中挂单,料想暂且不会有什么事情,那这边法会的事情,是由你来还是我来? 净涪三身一体,以他们目前的境界,确实还没法做到随时随地长时间随意置换三身位置,但也已经能够短时间替换了。 就似当日心魔身重炼紫青玲珑宝塔时候,净涪本尊就曾借由三身之间的联络短时间操控心魔身此刻驻留的傀儡身,最后还成功催动了重炼后的紫青玲珑宝塔一样的。 佛身听见这个问题,一瞬间也有些心动。但他衡量片刻后,却是拒绝了。 -- 第972页 就不了,还是你来吧。此次大法会非同寻常,我如今在玄光界里不说,先前又没好好做过准备,贸贸然登台说法,效果可能不太好。还是罢了吧。 如果只是他们妙音寺的大法会也就罢了,可如今不单单来了个净土法脉的了章,还有其他各法脉的法师及慧真、可寿等同台说法,这样一个规格的大法会,效果不太好,其实就算是一种失败。 净涪如今的身份,在这场大法会里,代表着妙音寺这个主人家。他需要做到最好,而不能仅仅只是合格。 净涪本尊只是一问,佛身既然拒绝,那便算了。 断去联系之后,佛身自站在自家客居的禅院院门前愣神不提,心魔身却是久久没能将他手里拿着的那本书看进去。 迟疑片刻后,他利索地将书典合起,放回到他身后的书架上,自己则往边上的书架一层层地转过去。 这一转,便转了大半个殿堂,遇见了同样站在一处书架后头的杨继。 杨继见到他,也有些惊讶,净涪? 心魔身客气地点头,随即便转开目光,继续在那些书架上梭巡。 细看过心魔身一眼后,杨继发现了什么。迟疑半响后,他竟开口问心魔身,你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心魔身随口答了一句,是想要查些资料。 杨继见他这么一句话的工夫便已经走到了这一列书架的尽头,本想由着净涪去的,但他低头看见手里拿着的书典,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家师弟。 自家师弟安元和,跟净涪是挚友...... 他暗下叹了一声,却是放下手里的书典,追了上去。 你打算找的什么资料,能说一说吗? 心魔身听他这个问题,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他。 杨继如何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突兀?可这这浮屠剑宗的藏书数不胜数,只净涪这么找,都不知道得找到什么时候去。两个人总是快一点的。 想到这里,杨继不免怀念起安元和曾在不经意间与他提起过的昔日镇守在这里的浮屠剑宗长老留下的目录。 若是那目录在,他们何须这般漫天撒网地碰运气? 只可惜,随着浮屠剑宗遭劫,剑宗衰颓败落,剑宗里许多方便弟子行事的手段都失落了。 说来,这座殿宇里摆放着的书典与玉简,据说还是如今残余的这三位浮屠剑宗遭劫后陆续规整出来的? 杨继这般分神的时候,心魔身似乎已经想定了,他对着杨继笑了笑,道,我需要星辰道的资料,越多越好,多谢前辈。 杨继快速回神,对他点头,不必客气。 两人于是就分头找起来了。 两个人的工作效率确实是要比一个人来得快,等安元和练完剑找来的时候,心魔身已经被杨继带到了一列书架前,书架上满满当当的都是星辰一脉的资料。而除了心魔身面前的这一列以外,还足有二百余列的书籍与星辰一脉有关。 见到这些书籍,心魔身眼神顿时就亮了。 杨继见他这般,也不留在这里,与心魔身说道一声,便自离开了。甚至为了避嫌,他远远地走了开去,并不特意留心心魔身到底都在查看哪方面的资料。 心魔身谢过杨继,却只站在书架上一行行看过去这些书籍的书名。一直等到杨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上前去,将其中一部书籍拿在手里翻看。 但这只是一部星辰剑谱,与星辰道其实没有太多的渊源。心魔身恍似不知,只拿在手里细看,还看得异常认真。 安元和找过来时候,心魔身还在捧着那部剑谱琢磨,几近沉迷。 初初见到心魔身这副姿态时候,安元和是有些不大敢打扰的。虽他们是挚友,但...... 安元和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不小心打扰皇甫成的后果。 他在距离净涪心魔身三丈外停下脚步,开始犹豫要不要再走过去。不过他还没有拿定主意,就对上了净涪心魔身看过来的目光。 好吧,不用他去思考了。 安元和往前迈出一步,一双眼睛却是盯紧了心魔身,试探的意味非常明显。 心魔身一哂,给了他一个眼神。 安元和这才放心了。 他放开脚步,快速来到净涪心魔身身边。 看了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部剑谱一眼,安元和不觉有些惊奇,低声问道,怎么看起星辰道的剑谱了? 他可是知道净涪这几日都是看的什么书的?如今忽然换了地方,换了书,想也不可能没有缘故。 星辰...... 安元和脑中灵光一闪,声音仍旧压得低低的,是元觉? 心魔身的眼神动了动。 安元和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跟元觉有关,还让净涪这家伙特意做了遮掩...... 安元和连忙问道,元觉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心魔身见安元和忧心模样,先摇了摇头,他现在还很好,没遇到什么事情。 安元和方才冷静下来,所以你这是...... 心魔身暗叹一口气,将杨元觉的问题与安元和简单说了。 安元和听完,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杨元觉能炼就与斗姆元君相关的星辰道道宝,其实是好事。毕竟星辰道一脉与阵道牵扯极大,有那样一件道宝在手,杨元觉以后悟道也好,布阵也罢,都能占到很多便宜。可宝贝太好、太动人心,那也是危险。 -- 第973页 其实道宝什么的,在安元和看来,真到了绝境,舍弃也不是不行。但安元和担心的是那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到不仅仅想要道宝,还想要借用杨元觉这个人。 毕竟道宝是杨元觉参悟阵道后炼成的,也就是说,这一件道宝仅仅只是杨元觉在星辰阵道这方面上的一个印证成果。真正重要的是杨元觉这个人,而不是那件道宝。 心魔身看他那模样,就知道安元和也想明白了个中的关键。他暗自摇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手里的星辰剑谱。 就剑法而言,这部剑谱其实相当了得。但心魔身修的不是剑道,这部剑谱纵是再玄妙,在他手上,也就是能化成他底蕴的一部分而已,并不能真的触动他的心弦。 若是往常时候,他还会尽力揣摩这其中的玄奥,以将其纳为己用。可如今,心魔身实在没有那个心思。 ......还是太弱了。心魔身叹道。 安元和握紧了手里的剑,赞同点头,确实是太弱了。 近段时间以来,他不只一次地生出这样的念头。每一次生出这种念头的时候,他都会很难受,难受到近乎窒息。可这样逼得他喘不过来的压力,又让他忍不住想要挥剑。 心魔身看了一眼安元和,面色缓和了几许,我们也不会一直这样的...... 安元和重重点头,随即他就问道,你来这里找星辰道的资料是要准备做些什么吗? 面对安元和,净涪心魔身也不隐瞒,便对他说道,就算元觉手里拿着仿制的灵宝,可以遮掩那件道宝的存在,但也不能不考虑万一。万一真有元觉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动用它的时候,那这些就派上用场了。 心魔身没有对安元和晃晃他手上的那部星辰剑谱,而是示意似地看向了面前那一眼几乎看不到边的书架。 安元和也很熟悉净涪的手段,略想一想后,就摸到了他的一点思路。 你是想要帮元觉再加上一个传承的噱头,以应对那种万一? 心魔身微微点头。 安元和不禁咂舌。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得不说,杨元觉确实又多了一层保护。 想想,当杨元觉被逼暴露那件道宝时候,却爆出杨元觉其实只是得到了一份远古星辰传承,那是不是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将被转移到那莫须有的传承上,而轻忽了杨元觉本人? 彻底忽略是不可能的了。 可哪怕它只是起到轻忽的作用,说不得就给他们保留了机会,让他们能等来救援的人。 安元和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差,果然不愧是你啊,净涪。 在第一层的误导下再叠加一层误导,如此可就是两层嵌套了。就算那些人手段确实通天到还是能得出真相,但这样两层嵌套保护必定能给他们争取得一些时间。 第293章 心魔身斜斜看了安元和一眼,如果真有那么一日,那些人的表情应该会挺好看。 安元和点头,就是可惜了我们不一定能够亲眼看到。 运气好,那他们就得更拼命奔逃,运气不好,那就更是什么都不用说了。 安元和说完,又很快提起精神,一面四下打量着这些与星辰一脉相关的书籍,一面问心魔身道,你找了好一回了吧?有头绪了吗? 是准备在这里直接伪装出传承,还是单只伪装出线索,然后再在诸天寰宇中自行寻找合适的环境打造出一个传承来? 心魔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边上竟有些兴致勃勃的挚友,心情复杂。 安元和他,可是最纯粹不过的剑修。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手里握着、心里养着的剑,对于这些弯弯绕绕,向来是不愿去深究的。而现在...... 察觉到旁边心魔身的异样,安元和停住话头,偏了半个身体直直望过来。这一望,他就直接对上了心魔身沉黑的眼睛。 安元和一阵恍惚。 作为昔日曾与皇甫成一道在诸天寰宇中闯荡行走的友人,安元和知道很多人其实都畏惧皇甫成的眼。因为那双眼太黑太沉,会让所有凝视着这双眼睛的人看见最真实的自己,也会让这双眼的主人完全看破他所有能或不能对人言说的东西。 透亮得摄人的一双眼睛。 只是,往日的安元和能坦然地直视这双透亮的眼睛,此刻的他却会不自觉闪避。 不是为着其他别的什么,而是愧疚。 面对净涪与杨元觉,安元和其实是惭愧而内疚的。 他非常明白,在他点头接下浮屠剑宗传承的时候,需要面对这一场远超出他实力应对范围的腥风血雨的人,就不会独独只有他一个。 宗门里的长辈、同门都是剑修,有着为剑道舍身的勇气与无畏,既看见了浮屠剑宗,那就无论如何都不会轻言放弃,但净涪与杨元觉却不同。 他们不是剑修,浮屠剑宗对于当前的他们而言,风险远远大过收益。倘若不是他接下浮屠剑宗的传承,哪怕浮屠剑宗同样愿意将藏书开放给他们,甚至连带着开放宝库,他们两个人都不会多看一眼,反而还会躲得远远的。 不是不心动,而是不值得。 可因为是他,所以他们欢天喜地地接下了浮屠剑宗递出的好处,站在了浮屠剑宗这边,接下所有可知、未可知的敌人与恶意。 -- 第974页 是他将这两位挚友拖下这个水的。 心魔身看着安元和略有些躲闪的眼神,暗下叹气。 不论他这会儿做些什么、说些什么,在此刻心神已经生出阴翳的安元和眼里,都没有用,反而还会不断地滋养那片阴翳。所以...... 心魔身目光闪了闪,挪开目光去,我初步定下的是后面那个。不过具体怎么做,还得再细看。 幸好我们还有时间,一时半会儿的,倒也不必着急。 心魔身一手按住了手中书籍的书脊,另一只手在书页边沿轻轻用力按下,那书籍便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安元和目光一低,就看见了那些快速翻过的书页。 但是这样一来......心魔身似乎有些烦躁,元和你会更危险。 安元和有些愣,一时反应不过来,抬起目光无意识地看着净涪心魔身,问道,......什么? 心魔身盯紧了安元和,我说,这样一来你会更危险。 浮屠剑宗里有无数藏书、秘典,有阵道修士在这些藏书、秘典中发现了星辰一脉的传承线索,稍加寻找后成功取出传承......元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压根不等安元和回答,心魔身就道,这意味着浮屠剑宗是一个实打实的宝库。能在这个宝库里得到收获的,不再单单只有剑修。 还有阵修。 而阵修可以,丹修为什么又不行?体修理应也可以...... 浮屠剑宗在诸天寰宇修士眼里,将不再只有一个既轻飘又模糊的远古标签,它会被打上更引人垂涎的印记--宝藏。 到得那个时候,只要有有心人稍加引导,浮屠剑宗很可能就不会只是某些人眼中寻找远古天庭的线索,而是一场狂欢。 所有人的狂欢。 安元和皱紧了眉头。但他没有打断净涪心魔身,仍是安静地听着。 心魔身也没有停下,面对那样狂热的贪婪,以浮屠剑宗的力量来看,若是浮屠剑宗没有隐藏得更深更得力的底牌,否则是无论如何都扛不住的。一旦浮屠剑宗扛不住,那...... 心魔身再次看向安元和,而你,元和,作为浮屠剑宗的传承者,你会是整个浮屠剑宗最危险的那个。 安元和仍是听着净涪心魔身说话,但净涪心魔身却能察觉到安元和渐渐散去的阴翳。 并不能算是完全散尽,速度也完全说不上迅速,但始终缓慢而坚定地持续着。 与此同时,安元和胸中的剑意也像是被一块粗石打磨着,正在一点一点地积攒着变化的力量。 心魔身唇边带笑,悄然收回目光。 自然,你们还可以借力。 无论是佛门、玄门还是火云洞天乃至其他强大的势力,只要能震慑住诸天寰宇绝大部分的修士,那就都可以。 不过如果选择借力的话,那浮屠剑宗就一定需要拿出足够让人动心的东西来了。 他终于停了下来。 安元和看见了净涪心魔身面上最后剩的一点漫不经心,但他并不生气,甚至很有点想笑。 于是他就高兴地笑了起来。 你放心,我们这里会拿出个主意来的。顿了顿后,他又道,反正我也好,浮屠剑宗也罢,我们都是债多不愁的,净涪你不用顾虑我,你们怎么安全怎么来,我都可以的。 心魔身听出了安元和话里的重点,他缓慢地咀嚼着那句话。 不用顾虑我。 不用顾虑我...... 心魔身最后吐出一口浊气,嗤笑道,那是当然,在你将浮屠剑宗传承交出去之前,他们都会尽力保护你的,我替你愁什么?又不是闲得慌。 安元和看了他一眼。 他也听出了净涪话里的重点--剑宗传承。 这个给他带来危险却让他无法不心动的诱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保命符。当前,前提条件是,交到他手里的浮屠剑宗传承一定要是完整且真实的。若是残的缺的,甚至是虚假的,那安元和...... 他的处境怕就会比他们最初猜想时候还要更艰难。 因为那代表着安元和只是浮屠剑宗推出来的挡箭牌,彻头彻尾的棋子。 而棋子,是随时都能够被抛弃的。 但问题是,浮屠剑宗所以愿意选择他作为传承弟子,除了安元和自己与浮屠剑宗之间的缘法之外,与净涪也是有点关联的。而且他们如今已经与佛门阿难达成共识,便是考虑佛门那边,浮屠剑宗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净涪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猜测? 对于安元和狐疑的目光,心魔身笑了笑,道,三位前辈独力守护剑宗这许多岁月,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你这个传承弟子,定然对你有着很深切的期望。怎么样,元和?近来的修行还顺利吗? 安元和脸色不动,眸光微沉。 心魔身也不在意安元和有没有搭话,仍自轻快道,说来你若不是担下剑宗传承的话,我其实是想请你往妙音寺里走一走的。 我好像还没跟你提起? 安元和配合地问道,什么? 心魔身道,我妙音寺近期在举办大法会呢。正式日子,哦,就是明天。如今虽然还没有正式开始,但也很热闹了。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等各法脉的主持、方丈都到了,就等着法会正式开场。 -- 第975页 便是他们,都来法会上听经听法呢。 安元和心下皱眉,一面猜测着这里头的缘由,一面搭话道,他们都是来听你讲经的? 心魔身道,那自然不是。我修为不够,借着地主的名头做了个压轴已经是极限了,哪儿能诱得动这许多位前辈?他们都是来听其他法师说法的。譬如出自净土一脉的了章和尚、法相一脉的济岸法师...... 他一个个给安元和数了一遍,最后才道,我已经见过这几位法师了,确实是非常了得。 安元和完全沉默了下来。 他已经完全听明白了净涪的意思。 浮屠剑宗里的三位祖师勉力护持剑宗传承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岁月洗礼之下,剑宗传承能否得以承继,差不多已经成了三位祖师的执念了。谁知道如果他接受传承的进展不顺利,三位祖师在这种执念的驱使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至于说,这样的事情大抵与三位祖师的道念相悖,三位祖师很难悖逆自身道念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还真的难说。 因为安元和已经知道了,如今存留在浮屠剑冢里的三位祖师其实并不是他们的本尊,而只是一道分神。 执念倘若与道念在一道分神上发生冲突,分神到底会选择哪一个,别说安元和,怕是连三位祖师自己,都不知道。 至于说浮屠剑宗与佛门阿难尊者达成的共识,以及净涪在佛门、阿难尊者处的地位与影响...... 若真做出了选择,三位祖师连道念都悖逆了,还如何会在乎与佛门阿难尊者的那点共识?在乎他们与净涪这个或许会与他一同陨落的小辈的态度? 玩笑呢。 更何况,阿难尊者想要的东西,浮屠剑宗已经交出去了。他们若真将安元和这个传承弟子作为棋子丢出去,了不起就是在阿难尊者这里留点龃龉而已。为了传承,这点代价他们还会放在心上? 安元和又不是阿难尊者什么人,便是有点龃龉,又能在他们这些成就大罗的大神通者之间存留多久?总有被揭过去的机会。 至于净涪...... 他得先活下来,活不下来的话,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倘若他侥幸逃生,那就以后再慢慢计较好了。还是那句话,他们连悖逆自身道念的事情都做了,还会忌惮其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吗? 你这是在考量最坏的情况......安元和最后道。 心魔身点头,承认了。 这确实是他所能预想到的最糟糕的未来。 ......我们的命数不至于这么坏。安元和又道。 心魔身发出一个拖长的单音,嗯...... 他在等着安元和的下文,然后他就看到了安元和的笑。 这笑没有声,却是异常的畅快淋漓。 倘若我们的命数真的坏到了那般程度,那就是我只能走到那里了。他看向净涪心魔身,平静道,但我会尽力给你们争取。 你先前遇上那无执都活了下来,命数应是比我好的,而元觉...... 那家伙天资、运道都不差,应该也能活。 净涪心魔身听着他絮絮叨叨到这里,不等他继续往下说,就插话问道,倘若都活不了呢? 安元和就答道,那也没办法了,只能怨你们命数差,与我做了这友人。但...... 总归我是要死在你们前头的。 安元和最后那句话说得不高不低很是平淡,净涪心魔身却笑着看了过去。 那一片阴翳此刻已经完全消融了去,再没留下半点痕迹。而随着这片阴翳散尽,安元和胸中那道剑势终于成形。 铮。 清亮的剑鸣声响起,鼓荡着耳膜,也激荡着心神。 这一声剑鸣声还未停下,便有无数或高或低、或轻或重、或沉或亮的剑鸣声响起。 它们相和着,汇成了一道磅礴的曲谱,在这殿宇乃至是整个浮屠剑冢交响。 这是一种剑修间特殊的共鸣。 哪怕间隔着无尽的岁月与时空,他们的心、意、志、魂乃至道,都在相互交流碰撞着。 心魔身还在笑着欣赏着一首特殊的乐曲,就见眼前一花,整个人换了位置。 他已不在那座藏书的殿宇里,而是回到了他暂且落脚的洞府门前。 是的,门前,而不是在洞府里。 那位将他送回来的大剑修给予了他尊重。 哪怕先前才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人家的心思,净涪心魔身也不见半点尴尬。 他遥遥对着那处藏书殿宇所在一拜,便抬脚走入洞府里,全没有一点犹豫。 尽管三位大剑修此刻的注意力大多都集中在修为精进的安元和身上,也还是余留了稍许关注着这一位的。 此刻见他这般姿态,三位大剑修也难得的有些无言。 ......两位师兄以为,这位比丘方才所为,到底是在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就那般揣测着我等? 约莫是都有。 三位大剑修沉默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的那些话,三位大剑修也都是听了的。虽然他们与净涪心魔身不太熟悉,但智慧、道行、经历摆在那里,他们又如何真的不明白净涪心魔身那话里话外的意思? -- 第976页 可是,听明白了又如何呢? 遍数诸天寰宇,最难揣摩也最经不住揣摩的,便是人心了。且就连他们自己,也尚且不能保证在最糟糕情况出现时候,他们不会让安元和成为那枚遮掩的棋子。那他们又有何立场去质问乃至指责那个比丘? 他是不是也在趁机刺探我们? 说不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倘若他们只因为净涪的这些推论就对他发难,他能不能活下来暂且不做考量,单只安元和...... 他会不会因此与他们及至浮屠剑宗离心?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到得浮屠剑宗的所在被人探明甚至打入,安元和如何还能为了浮屠剑宗与人拼命? 而只要安元和不与他人拼命,再要保命,能够周旋的余地那怎么着都会多一点。但那样一来,他们浮屠剑宗的传承,只怕就得七零八落了。 三位大剑修面面相觑,许久无言。 清净智慧如来,果然是了得...... 在三位师兄弟中行二的那位大剑修有些烦躁,似他这样的,进是试探,退是试探,是是试探,否是试探......处处试探,色色试探,不论做些什么总能得到点他想要的......心思多成这样,就不累吗?! 行三的那位大剑修噎了一下,才道,他也是为了元和。 若不是为了元和,他那样一个心思多到数不过来的人,又怎么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般半遮半掩地试探他们?早就明哲保身乖乖闭嘴了。 行二的那位大剑修撇了一下嘴,他就找了我们来直说不行?非得这般兜兜转转着来? 行三的那位大剑修听着,忽然抬头看了自家师兄一眼,笑道,师兄,净涪比丘虽然心思多,但不坏......你可莫要因为那些人迁怒到比丘身上去了。 行二的那位大剑修不满,只这不满不是冲着净涪心魔身去的,而是对着自家师弟来。 你想的是什么?我哪里是那种容易迁怒的人?! 行三的那位大剑修也不生气,见师兄恼怒,他便赔不是。 行二的大剑修在自己师弟的服软下低了声气,最后却道,我知你是希望我别因为他的行事对他改变对他的态度,以至于坏了元和乃至我浮屠剑宗与他的情分。 毕竟这位可是佛门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境界、地位、手段样样不俗,他们浮屠剑宗想要复兴,这样的朋友能多一些最好,不能也别轻易成为敌人。更何况,别的不论,先前命运长河上的交锋,自家就是得了清净智慧如来的助力的。 既得了人家的好,就该记人的情,转头翻脸不是正道。 可他真的就不能直接一点吗? 行三的大剑修劝道,约莫是他觉着自己的修为低,如今又在我剑宗里借阅藏书、玉简,元和又是我们的晚辈...... 行三的大剑修这样数着,自觉很能够理解净涪心魔身。 任谁来,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只怕底气都不会多到哪里去吧。 行二的大剑修道,底气不足?我看他底气足足的,都敢那样猜度我们了,他还哪里需要底气了?! 行三的大剑修委实无奈,只能沉默看他。 行二的大剑修一甩手,撇头不看人了。 为首的那位大剑修自赞了净涪一句后,就再没作声,只由着两个师兄弟论辩。 反正三师弟总是能将二师弟兜回来的,用不着他。 惹起了这一场小小争端的净涪心魔身自回了暂时落脚的洞府后,就没再往外看,不是拿着那本意外带出来的星辰剑谱翻翻,就是查看净涪本尊那边的状况,委实是安闲的很。 但佛身已经知道了心魔身与安元和这边发生的事情,皱着眉头在识海世界里不住劝诫。 你非得这般行事?不能再迂回一点...... 那是人家浮屠剑宗的地盘,你在人家的地盘上受着人家的好处猜忌人家,你倒是够行的! 明日就是大法会开始的日子,本尊还在为法会调整心态,你就不能为他想一想?非得在这日里惹出这一遭来...... 颠来倒去都是这样的话,心魔身偶尔捡一两个问题解释几句,就由得佛身说去,自己全不理会。 佛身说多了也就懒得说了,只过了一刻钟时间就停下来了。 心魔身见他终于停下,才撩起眼皮子往他这边飘了一个目光来,累了? 佛身懒得理他。 心魔身倒是来了兴趣了,你若实在想对着人说话,不妨与本尊说说,等大法会时,换你上台去? 先前本尊提过一嘴被他拒了,这样的事情明明心魔身知道,这会儿却偏又来问...... 佛身狐疑地看向心魔身。 难不成心魔身有些别的想法? 心魔身肯定道,你想去。 佛身沉默了下来。 心魔身又道,你既是想去,只管与本尊说了就是,如何在这里扭扭捏捏?我等可是一体,如此扭捏你也不嫌闲得慌? ......玄光界如今已经入场,我须得盯着些,很忙。佛身道。 心魔身嗤笑一声,借口。 正在心魔身与佛身幼稚地来回掰扯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从浅定中清醒过来的净涪本尊忽然开口道,那便换人吧。 -- 第977页 这...... 在心魔身面前还很能说的佛身,这会儿对着净涪本尊,竟是吞吞吐吐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就落到了心魔身身上,我看你很闲? 心魔身心神一跳,闭紧了嘴巴。 只是已经晚了。 他很快就听见了本尊的声音,既然你很闲,佛身不想错过大法会,那么就来换人吧。 佛身回转肉身参加大法会,至于佛身手上的事情,就暂且交由心魔身你来。 这般安排一说,心魔身就知道净涪本尊的用意了。 他瞪大着一双眼睛看向净涪本尊。 原来你这家伙是想躲懒!本尊啊本尊,想不到你...... 嗯?净涪本尊往心魔身的方向抬了抬眼睑。 心魔身心神一颤,连忙挪开目光。但他很快找到了合适的反驳理由,本尊,法会时间定了九日,而我们被安排在第九日做压轴,这么长时间的转换,怕是我们做不来。 不错,先前就有言,以净涪目前的修为,三身一体的他们在三身分别以后,只能做到短时间的互换。长时间的互相转换支持,暂时还是做不到的。 而法会时间长达九日,净涪又需要在第九日上台说法,那又要如何做到这样长时间的互换? 不成的。 佛身眨了眨眼睛,目光就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净涪本尊不说其他,只盯着心魔身问,你不愿? 心魔身连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 没有那是最好。净涪本尊先道,接着才解释道,只凭我们自己来,九日确实还是无法支撑。但......我们不是还有重新祭炼过的紫青玲珑宝塔? 紫青玲珑宝塔......心魔身有些欲哭无泪。 不错。净涪本尊无视了心魔身的眼神,不紧不慢道,紫青玲珑宝塔作为我等的本命灵宝,与我等最为契合,当能帮助我等支撑这长时间的互换。 心魔身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是九日...... 净涪本尊就问道,是九日......不能吗? 负责重炼紫青玲珑宝塔的可是心魔身,倘若他说不能,那是不是就是他自己的手段不够?更何况,他刚才暗下推演了一遍,发现紫青玲珑宝塔确实是能帮助他支撑住这九日时间的。 心魔身想哭,而这时候,已经缓过来的佛身却又给了他一记猛击。 我记得前些日子,心魔身你似乎是说想在玄光界里多看看,如今竟是就改了主意了? 心魔身猛地回头看了佛身一眼,然后才恢复了正常表情。 他笑着开口道,原来佛身你还记得啊...... 我都不记得了,你居然还记得,可见,你确实是早就在盘算这件事了。好啊,佛身,你给我记着。 心里想得再凶再狠,在净涪本尊的注视下,心魔身也不得不维持着笑容,行,那我们就换吧。 佛身笑了开来。 心魔身也在笑。 净涪本尊目光扫过两边,眼底快速掩去那丝笑意,开口提醒心魔身道,如今玄光界局势渐乱,你暂代佛身期间,需得注意分寸,莫要太过。 心魔身笑着点头应了。 倒是佛身听见这话,脸皮一僵,稍后才缓和过来。 三身既已议定,便没有谁故意耽搁。 紫青玲珑宝塔很快就被收着它的心魔身抛出,在识海世界里滴溜溜转了一圈后,便即散花成三座九层宝塔。紫青宝塔、幽寂暗塔、光明佛塔分别飞向本尊、心魔身及佛身所在。 三座宝塔分别垂落一道灵光护持三身意念,随后,这三座宝塔便旋转着交换了位置。 待到三道灵光分别封入三身身体,占据了净涪肉身的就成了佛身,心魔身去了还待在玄光界某座大寺里的傀儡身上,净涪本尊则如他所愿,掌控住了身在浮屠剑宗洞府里的傀儡。 净涪本尊掌控住傀儡后,便即睁开眼睛,往四下望去。 这座洞府极其空旷,但少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里的日子分明也不清闲。 净涪本尊笑了一笑,坐直身体,将那部星辰剑谱拿在手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并不着急。 反正还有九日的时间呢。 而且如今安元和还在那处藏书的殿宇里,在他完成突破之前,那处殿宇都是要封锁的。既如此,他还不如就仔细琢磨琢磨这部剑谱? 净涪本尊这边厢洞府安坐,那边厢的心魔身却已经出了禅院,往外间走去。 而看他走的这路线,目的地显然是藏经阁侧旁的小法堂。那处小法堂是这座大寺特意备着,留给在藏经阁中读经有感的弟子,好让他们通过讨论、说解的方式巩固自身感悟的。 不得不说,玄光界这样的中等世界孕育出来的生灵,普遍资质确实要胜过景浩界那样的小世界孕育出来的生灵两分。 佛身只在这里挂单两旬,就在这里看了好几场相当不俗的辩论。不过因着种种顾虑,佛身也未曾在这小法堂里冒头。 但现在是心魔身来了。 显然,心魔身有别的想法。 心魔身很快来到了藏经阁的小法堂外头。他略停了停,一面稍稍整理身上的袍服,一面抬头打量小法堂上头挂着的匾额。 -- 第978页 片刻后,他迈开步子,一层层踩过台阶,跨过门槛入了法堂里。 这一处的解意不对吧,你来看,《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云,...... 请教师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里所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有...... 诸位师弟,且看这一段...... 心魔身在近门的位置才站了站,就有一个面色木讷的沙弥拉住了他的手臂,低声唤道,请教这位师兄,这个字怎么念? 心魔身顿了顿,面上温和笑意绽开,低头看去一眼,答道,这个字读慎,为小心之意。 那位沙弥听得,跟着念了几声,但自第二声开始,音调就错了。接着再往后,就是一声更谬误过一声。 心魔身不厌其烦地与他纠正,如此十几遍后,方才让那沙弥将这个字给念正确了。 心魔身在小法堂这边不着痕迹地给佛身做人格调整,景浩界妙音寺里的佛身半点不知,犹自在禅室里静坐养神,全力调和自己的心境。 当然,他或许也不是不知道,只是确信心魔身不会做得太过而已。 但佛身也没能在禅室中静坐太久,他被一阵敲门声从浅定中拉了出来。 饶是佛身,听见门外的敲门声时候,也有些愣。 难道是时间到了? 他下意识地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正好,与他方才入定之前相差不大,显然时间没过去多久。 佛身摇摇头,从蒲团上起来,一面拉开门,一面问道,哪位? 门外就传来了一把稚嫩的童声,是我,小和尚。 那声音佛身也是熟悉的,正是曾与他一道在沉桑界中行走的菩提树幼苗。只是自他们从沉桑界归来以后,菩提树幼苗就暂时回到天静寺那株巨大菩提树身边去了,直至今日。 净涪佛身拉开门,果然就见门外立着一株有两三丈、树冠翠绿的菩提树。 你回来了?净涪佛身张目往廊道看了看,没找到其他人,只你一个? 菩提树幼苗道,本是我父要来的,但我父准备启程的时候,我出关了,我父就让我自己来了。 净涪佛身点点头,引着菩提树幼苗入屋,自己随手阖上门。 我听我父说,你给我送信,是想请我在这法会上张开菩提胜景? 佛身听菩提树幼苗问起,就答道,是有这个打算。 确切地说,是本尊拿的主意。但当时净涪本尊接到那株巨大菩提树回信,却是说菩提树幼苗还未曾出关,不确定能不能成行。不过那株巨大菩提树当时也答应净涪,倘若法会开始时候,菩提树幼苗还没有出关,他会帮着另外挑一株合适的菩提树送过去。 没想到这会儿听菩提树幼苗的语气,那株巨大菩提树所谓的另挑一株合适的菩提树送来,竟是想着他自己顶上。 不,或许一开始那株巨大菩提树也想着送其他菩提树的,只后来妙音寺大法会的说法名单一变再变,他才最终确定自己顶上而已。 但佛身没有抓住这件事细究,只问菩提树幼苗道,可是能成? 菩提树幼苗轻点着树梢,自然是没问题的。你放心,我这回可长进多了。 佛身细细打量它一阵,也瞧出些许端倪来,便笑着点头道,那便有劳你了。 菩提树幼苗高兴地晃动着顶上冠叶,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那你要不要先试一试我的菩提胜景?菩提树幼苗问道。 显然,它也是知道净涪在为法会做准备,如今想着帮他一帮了。 佛身就点头道,有劳。 菩提树幼苗周身枝叶陡然一定,紧接着便有一蓬青光从它冠叶上亮起。 却正是菩提树幼苗的菩提清光。 菩提清光须臾间照遍整个禅室,似是扫净了这一方小空间,又似是将这处小空间摘取出来,安置在某一处清灵胜景之中。 净涪佛身就坐在禅室蒲团上,却似是置于某处清净园林,入目所见无不清朗明净。 他垂落眼睑,心神间便见一座葱绿园林,林中有圣树,树上有智慧灵光,智慧潮涌,般若无尽。 在这种状态下,连神智与触觉都敏锐了许多。 这便是菩提胜景。 净涪佛身心下暗叹一声,却稍稍放松心神,任由那菩提清光护持在他左右。他渐渐又沉入那非想非非想的定境之中。 菩提树幼苗眼见着净涪佛身沉入了定境,树梢无声晃动,洒落一片更浓郁的清光。 父说,那些从世界之外来的和尚不会欺负小和尚的,小和尚也不会是那种能由得人欺负的人,他很强...... 他信父,也信小和尚,但还是有些担心。现在这样就好了,它尽力护着他,有它在,总能再帮他变得更强一点。小和尚变得更强,其他人就一定更不敢欺负他了。 菩提树幼苗很安静地守着净涪佛身,一直到天边的月升起又快要沉落,它才收回了菩提清光。 菩提清光甫一消失,净涪佛身也就睁开眼来了。 他转眼往外一看,时间差不多了。 菩提树幼苗便跟净涪佛身道,那我就先过去准备着? -- 第979页 净涪佛身点点头,有劳了。 菩提树幼苗对着净涪佛身晃了晃头上枝叶,转身出去了。 净涪佛身也转入内间,在内室换上簇新的僧袍、僧鞋,披上他的青蓧玉色袈裟,带上佛珠才提上灯笼往外走。 才走得稍远些,后头就跟上了几列领着沙弥的比丘僧,前头不远处又是同样的几列领着沙弥的比丘僧。 这些都是妙音寺各院堂的弟子。 瞧见他,比丘僧们只领着沙弥远远躬身见礼,却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扰了净涪佛身去。 净涪佛身见得,无声笑了笑。 都是修行僧,脚步不慢。过不得多时,他们就转入了一处被扩建又扩建过的广场。 广场上设有许许多多的蒲团,如今已经坐去了九成,余下的一成也是陆陆续续的有人入座。 有些人无意间瞥见净涪佛身,原本坐得端端正正的身体一下就歪了。 若不是广场上安静得很,他们还记着不能作声打扰,只怕就要噪杂起来了。 净涪佛身对着那些人微微阖首,便沿着广场一路行走,很快就走到了广场前方。 广场正前方设了一座法台,法台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五个蒲团,净涪佛身的位置就在那里。 这十个位置不是别人的,正是净涪佛身、了章等诸位将上台讲经说法的法师的位置。 是的,这一场法会定了九日,每一日将有一位法师登台。是以这十个蒲团里,有九个蒲团已经有主。至于最后剩余的那个蒲团,却是皇甫明棂的位置。 如今皇甫明棂就垂眸低眉坐在她的位置上。任由数以万计甚至是十万计的目光从广场处望来,一遍遍地扫过她。 那些目光没有恶意。显然,也绝不可能有。 现下在广场这里坐着的每一位,可都是千里迢迢赶来听经说法的弟子与善信,绝非是寻常沉迷女色的俗汉。 可饶是如此,皇甫明棂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那些目光里的疑问、审视太过强烈,压得人心头一阵阵发颤。每一道目光都在拷问她,每一个眼神都在审视她,磅礴无边的压力重重压下,要将她逐出这个位置,要让她重新蓄上青丝,破戒归家...... 幸而皇甫明棂撑了下来,她稳稳地端坐着,雍容端庄,恍似沐浴在熹微晨光中的天女,叫人心折。 北淮国睿王府的王妃今日也来了。她弃了珠钗金饰,洗了胭脂铅华,单以檀香木钗簪发,穿一身暗纹布裙,朴素而安静。 她坐在蒲团中,淹没在人群里,目光却透过缝隙,顽固地落在皇甫明棂的身上。 看见皇甫明棂沉静安定、泰然自若的模样,睿王妃心中既是骄傲得意,也是苦涩酸楚。 她的女儿啊...... 到底是一步一步地,坐到了她想要坐到的位置上,且还坐得那样的安稳,那样的安定。 皇甫明棂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熟悉而温暖的目光,她睁开眼睛往人群中看去过。 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她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个人。 皇甫明棂看见她的那瞬间,眼眶就有些红了,幸而这会儿天光还未大亮,倒也看不太出来。 睿王妃无声对她笑开,纵有泪珠沿着不再滑嫩的皮肤无声落下,她也很快收回目光,低下头不去看她。 这可是大法会呢!她女儿拼尽一切才走到的这一步,可不能被她给扰了。皇甫明棂不见了自家母亲的目光,愣了愣,很快又收敛了,重新恢复成端庄稳重的模样。 很多很多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再望向皇甫明棂的时候,目光就宽和了些。 皇甫明棂自也察觉了,一点满足的笑意浮起又很快被压下。 此时,净涪佛身也正在往这边走了过来。 见得净涪佛身,皇甫明棂连忙上前,合掌低声与净涪佛身见礼。 净涪佛身对她点头,低声询问过她,确定她状态不错,自又转身去与已经入座的净音见礼,方才在自己的蒲团上坐了。 皇甫明棂见状,很是愣了一愣,不自觉地看向净音。 净音对她笑笑,无声安抚过她,这一回就算是揭过去了。 皇甫明棂合掌低头,对净音一礼,也坐了回去。 坐回去时候,她忍不住再一次心下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犯错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师伯净音,能够轻轻松松抬手将事情放过去。 自净涪佛身入座以后,妙音寺各位大和尚、慧珍、可寿、了章、济岸等才陆陆续续抵达广场,然后就各各见礼入座。 慧真罗汉最后坐在了天静寺当代主持清见大和尚的左侧。没错,慧真罗汉如今就带着他那一列凡僧,坐在天静寺僧侣的地界上。 这一场的法会,慧真罗汉最后拒绝了登台。他与可寿两人中,真正登台的那位是可寿。 过不得多时,红日从东方升起,光华堂堂。 广场边沿,守在大钟边上的礼僧拉起洪钟的钟锤放开,钟锤重重敲打在钟身上,洪亮钟身响起,传遍整个广场。 当...... 时辰到了,天地间仿佛有一道微风旋起,又似乎有一道草叶落下。广场中安坐的凡僧与善信只觉眼前泛起一片清光,周身便似浸泡在温泉里,舒适得近乎让人想叹息。 但诸如净涪佛身、净音、清源大和尚及了章和尚境界不凡者,却知道这是菩提灵树洒落的菩提清光。 -- 第980页 菩提清光落下,偌大一个已经容纳数十万人的广场被轻易拖入一片清胜灵境之中。 一呼一吸吞吐的皆是清灵之气,每一寸肌理沐浴着的都是清灵之光--这是菩提树幼苗展开了它的菩提胜景。 或许是因着这株菩提树幼苗曾跟随着净涪修行,受净涪影响良多,又或许是因为这株菩提树幼苗自身来历不凡,等它的菩提胜景完全展开以后,净涪佛身才赫然发现这一处菩提胜景极是眼熟。 他沉心凝神,又仔细打量了一阵,才真正确定下来。 可不就是眼熟么?这一处菩提胜景与净涪昔日被《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接引,带入世尊释迦牟尼佛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的那处树园有四五分的相像。 净涪佛身尚且这般觉得,了章、济岸等七位法师及慧真、可寿看着出现在净涪佛身身后的那株菩提树幼苗,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菩提树幼苗毫不闪避地直视过去,一直到那几位法师收回目光,它才罢了。 因着菩提树幼苗展开了它的菩提胜景,是以这座广场里,不论是凡僧还是善信,不论是沙弥还是比丘,每一位身后都立着一株菩提树。 不过只有净涪佛身背后的那株,才是菩提树幼苗的本体。 由于菩提树幼苗在净涪佛身身后,净涪佛身不好转身去看,便微微抬头,望向上方舒展的树冠。 接引着堂皇日光的树冠沐浴在薄雾中,那勃勃生机似乎都被空气裹夹着,沁入鼻腔胸臆里去。 菩提树幼苗察觉到净涪佛身的目光,便垂了一枝树枝下来,似是在询问。 净涪佛身看了一眼净音。净音这会儿正从座中走出,往法台去,要正式开始这一场法会。 自然,净音不是今日的讲经人,他也没想着要上台,他只是要主持法会。 觑着这一个空档,净涪佛身快速将问题递了过去。 菩提树幼苗这会儿还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是碍着法会即将开始才按捺下来,如今见净涪佛身问起,便就不忍了,当下将事情与净涪佛身说了。 第294章 他们想要我的子树。 哦?净涪佛身被惊了一下,有些好奇地传音过去问道,你都能培育子树了? 别看这树像是长成了,但人家可是实打实的幼苗,远还未到成株时候呢。 菩提树幼苗憋闷道,还不成。 它又道,所以才生气啊。 净涪佛身又问道,他们都跟你开口了? 菩提树幼苗点头,嗯,好几个。 净涪佛身想了想,就道,或许不是现在想要,是日后呢。 菩提树幼苗飞快道,那也不行!我父曾仔细叮嘱过我,倘若我培育出子树,定不能轻易处置,要仔细着来。 顿了顿,它郑重地强调道,绝对不能轻忽了去。 净涪佛身无声笑了笑,那就仔细挑选了,再谨慎安置了去,总是不会差的。 菩提树幼苗听着,又看看他,竟也是笑了,对,倘若我也像我父一样培育出子树来,一定会替它做好安排的。 一定的。 净涪佛身看菩提树幼苗心情恢复,微微点头,就收敛心神,看向上首的净音。 就是他与菩提树幼苗安静下来的这会儿,净音便正正站定在了法台前。他抬眼往下一扫,整个广场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一丝声响,连风都是轻的。 净音的目光很快与清源大和尚对上。 清源大和尚微微点头,净音就往边上做了一个示意,礼僧敲响了大磬,磬声空灵干净,仿佛能将人的神魂都洗涤了去。 待磬声停下后,净音往西天的方向偏转身体道,弟子景浩界妙音寺净音,在此,为妙音寺法会请本师。 说完,他郑重合掌,躬身深拜而下,沉声道,弟子恭请本师释迦牟尼佛尊像。 在净音之后,净涪佛身、了章、济岸、清源大和尚等乃至广场中所有凡僧善信,尽皆肃容站起,合掌躬身,向西郑重而拜,弟子等,恭请本师释迦牟尼佛尊像。 礼拜声中,自有礼僧抬着世尊释迦牟尼佛像缓缓而来,小心安置在了法台的正前方。 待佛像被安置妥当后,净音又再拜,依讲经法会仪轨而行。待到净音终于重新回到他自己的那一处位置时候,负责法会第一日宣讲的法师也坐到了佛像后的法座上。 这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了章和尚。 此刻的了章和尚脸上虽还缠着淡薄的睡意,但双眼明亮,却是再不见众人熟悉的昏睡之意。而没有了那层遮挡着眸光的昏沉,了章和尚一身清亮气度就再无遮挡,只似这菩提胜景里的清光灵气一般,清灵自在地映入人眼,也照入人心去。 了章和尚坐定,却是禁不住抬头看了看前方的那尊释迦牟尼佛像,然后才收回目光,看向下方广场。 我法号了章,受贵寺净涪和尚所请,于此法会上宣讲净土一脉修持...... 简洁的开场白以后,了章和尚只是略一停顿,便即宣说起来。 你等应是知晓,净土法脉乃是以《佛说无量寿经》、《佛说观无量寿经》、《佛说阿弥陀经》为根本经典,通过观佛、念佛等方便法门以求转生西天净土,脱离红尘孽境的佛门法脉。 -- 第981页 在我等佛门法脉中,诸法师将佛陀说的修行法门分为两道,即难行道与易行道。其中,依戒定慧修六度万行,经三大阿僧祗劫为难行道;修净土法门一生至诚念佛,在命终是,仗承世尊阿弥托佛的愿力往生安养净土永不退转为易行道。 亦即是说,佛门诸法脉中,除我等净土法门外,其余皆是难行道。 了章和尚说到此处,眼睑轻轻一抬,目光就落了下去。而随着他的目光落下,无形无质的佛光也在须臾间圈住了整个广场。 广场中本是端端正正坐着,认真听讲的诸位凡僧、善信眼前一晃,竟是被带入了梦境之中去。 闻听了章和尚说到此处,又见了章和尚施展梦中证道秘术,法台两侧分列而坐的其他法脉大和尚却仍自安坐,面色分毫不动,一副任他施为的姿态。 这些大和尚甚至还有心思将目光往广场下转了好几圈,才收回来。 我净土一脉修行方法简单易行,能摄受广大群众。有情众生皆可成就。不必通达佛经、光研教乘;也不是一定要静坐专修,行住坐卧时时处处皆可称念南无阿弥陀佛,只要信愿具足,一心念佛,始终不怠,便可成就,是真正的普渡方便法门...... 慧真和尚听到这里,合掌垂眸,无声低念佛号。 随着了章和尚演说,梦境之中渐渐生出了许多变化。 有小儿懵懂,不识字不通文,只在长辈接引下念诵佛号,如此一生时时诵念,日日灵感,即便终生未走出家乡,也仍旧在临终时候受世尊阿弥陀愿力接引,往生净土;有妇人在闲聊凑趣中听闻世尊阿弥陀法号,此后日日诵念,竟也生了感应;有老人在病重时候才知晓了世尊阿弥陀法号,日日诵念之下,即便阿弥陀愿力不足,不够往生极乐,却也在愿力庇护下,成功通过轮回,再次转生成人...... 种种经历,诸般人生,都在梦境中上演,引得所有梦中人心意浮动,也在所有梦中人心里催发了那颗早已种下却因着种种缘由,不得萌发只能潜伏的种子。 了章和尚引着广场中所有人经历梦中人生时候,净涪佛身也在细细体会着被催动的这一门大神通秘术。 一直到夕阳西下,了章和尚收起神通,净涪佛身才从那种捕捉到的玄妙中转醒过来。 等净涪佛身睁开眼睛看去的时候,就迎上了了章和尚的目光。 他怔了片刻,待回过神来后,便合掌无声作礼。 了章和尚对他笑了笑,遥遥还了一礼,随后便与济岸法师、无奢法师等一道往外走了。 净涪佛身看得一眼就收回目光,放目往广场四下望去。 在所有参与法会的人中,净涪佛身算是清醒得特别慢的那个,他这会儿睁眼去看时,不单单是晨早时候菩提树幼苗支撑起来的菩提灵境已经被它收起来了,连广场上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蒲团都空了些许。却是坐在那里的人已经离开位置往外走了。 不过净涪佛身虽醒得较晚,却还是能见到那些人面上的表情。 兴奋的、激动的、跃跃欲试的,整张面都似是要放出光来了。 净涪佛身一眼将这许多人的心情望尽,随后便望向了皇甫明棂那边。 --要知道了章和尚这一日法会的真正效果,去看皇甫明棂就行了。 皇甫明棂正与她母亲睿王妃一道往外走,面色很是轻松,再不见今日法会正式开始之前坐在蒲团上受大众目光审视的紧张与倔强。 她确实是能放松下来的。毕竟尽管这会儿她仍然是大众目光的聚焦点之一,可那些目光中更多的是带着善意的羡慕与鼓励。 亦即是说,她虽还没有得到大众正式承认合格,却已经开始被接受。 面对这样的一个开始,皇甫明棂确实该高兴。但显然,更让她高兴的还该是这会儿睿王妃跟她说的话。 棂儿,你说我在妙音寺这里请一尊佛像回去如何?不过现在你们妙音寺里的佛像、佛珠、佛经之类的,都很抢手,我...... 皇甫明棂一面伴着她走,一面笑着听,脸色柔软得似是能滴出水来。 没关系的,娘。我这里还供奉着几尊,你要的话就从我这里匀一尊过去。 睿王妃更高兴了,她连连点头,抓紧了皇甫明棂的手,说道,好,好。好...... 比起此刻因为待遇陡提升而春风得意似看见了一片前所未有的任她纵横的广阔天地般的皇甫明棂来,被一层层目光锁住了周身的慧真罗汉面色就显得很是阴沉。 他在原地坐了片刻,本是结印的手用力互相抵着,手指被挤按得泛白。净涪佛身险些都要以为慧真罗汉这是打算坐到广场上所有人散尽才会另有动作了,没想到净涪佛身才堪堪挪开目光,就看见他腾地站起来。 站起来后,慧真罗汉再不去看其他人。 只是简单观察的诸如净涪佛身也好,恶意怨毒的凡僧、善信乃至担心忧愁的清见等天静寺大和尚也罢,他统统没看,径直快步往了章和尚那边走。 靠得近了,他就唤道,了章法师,了章法师请等一等。 法师可是有事?了章和尚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慧真罗汉。 不敢当法师之名,前辈唤我慧真即可。慧真罗汉脚步停了停,才慢慢走过去,对了章和尚一礼。 -- 第982页 了章和尚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慧真罗汉低眉顺目,问道,先前我往法师禅院递送帖子,希望能拜访法师,但久等之下都没有回信。今日在这里见到法师,便想亲自向法师相请,希望能闻得法师指点,不知法师可有空闲? 济岸、无奢等一众和尚闻言,纷纷仔细看了看慧真罗汉。 了章和尚看着慧真罗汉。那双再度被浓重睡意淹没的眼眸有些昏沉,但仍旧看得慧真罗汉禁不住低头避让。 直等了好一会儿,慧真罗汉才听到了章和尚的声音从对面响起,那就现在吧。 慧真罗汉猛地抬头看过去。但这会儿了章和尚却没有看他,而是问济岸等几位法师道,我跟他走一趟,诸位是? 济岸法师道,我和你一起。 无奢等几位法师却无意掺和净土法脉的这滩浑水,见了章和尚看来,各各摇头道,我等就不去了,你且好生处理就是。 了章和尚点头应下,这才看向慧真罗汉道,走吧。 慧真罗汉半点不敢怠慢,合掌对无奢等法师一礼,然后又与了章、济岸两位法师点头示意,当先一步在前头引路。 可他们一行三人还没有走出多远,就又有人追了上来,却正是带着一个小沙弥的可寿。 净涪佛身看到这里,笑了笑,收回目光。 菩提树幼苗跟在他身后,见他站起来,似是要往外走,不免就有些奇怪,它问道,你不看了吗? 净涪佛身脚下不停,闻言笑着答道,不看了。 菩提树幼苗往了章、济岸几人那边看了一眼,那就不看了吧,虽然这场戏看着还挺好玩的。你回去打算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净涪佛身边走边答道,你能在旁边帮忙自然是最好不过了。不过你也不需要时间消化吸纳从了章和尚那里得来的体悟吗? 他略停一停,特意提醒菩提树幼苗道,虽然这一日了章和尚用了大半时间介绍净土法脉,讲经也只选了《佛说阿弥陀经》粗粗讲解,并不特意深入,但在我看来,他的这做法......与你们菩提树一脉修行有些相似的地方,你应该能借鉴得到些什么才是。 菩提树幼苗有些好奇,你觉得了章法师的做法和我们菩提树一面修行有相似之处......在哪里呢? 它竟是没有感觉? 净涪佛身看了菩提树幼苗一眼,沉默半响。 菩提树幼苗压落一根树枝,在净涪佛身肩膀上轻拍了拍,请教道,到底在哪里? 想着待会他回去还需要菩提树幼苗助他一助,净涪佛身点道,你可曾仔细查看过菩提清光? 菩提树幼苗不太明白,菩提清光便是菩提清光啊,还需要去仔细查看? 那是它借着菩提树这个跟脚修炼而成的神通,是它掌控的力量,还需要去仔细查看?难不成...... 难不成是它这次使出的菩提清光出了什么问题,它自己不知道而叫小和尚给看出来了? 它急忙追问道,是我的菩提清光出了什么问题吗?方才我对你使出了菩提清光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需要我去请...... 净涪佛身微微抬手止住了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也就停住了话头,只眼巴巴地看着净涪佛身。 你的菩提清光没有问题。净涪佛身先说道。 菩提树幼苗听得清楚,当即松了一口大气,那就好,那就好...... 净涪佛身一面与道路上对他行礼的人还礼,一面往藏经阁的禅室去。 一直到藏在他衣袖里的菩提树幼苗缓过劲来,他才继续与它道,菩提清光是你修成的神通不假,但这道神通对于你来说,也只是知道怎么用,而不知道为什么菩提清光会有这般助人悟道修行的效果,它又是如何达成这种效能的...... 菩提树幼苗到底出身不凡,得巨大菩提树精心教导不说,又曾跟着净涪佛身在沉桑界四下游历,见识相当不俗。这会儿听净涪佛身的这一连串问题,它也很快领会了净涪佛身的意思。 你是说,虽然我看着对这道神通掌握得不错,每每也是运使如意,但其实我对它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净涪佛身点头,应道,是。 菩提树幼苗有些茫然,可那是因为我如今还小,等我长大了,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净涪佛身轻轻道,这是你们的优势,可也是你们的劣势。 菩提树幼苗是菩提灵根,灵根的跟脚给了它们清闲度日的资本,但灵根的属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它们的心性。 比起岁月悠长、先天便具备传承与神通的灵根来,寿元短暂、自生来就是赤条条的人,只能抓着手里仅有的一切,拼尽全力往前赶,生怕浪费了丁点时光。 两个种族之间的差距如此明显,真说起来,也不知道谁胜谁负。但显而易见的,也能够肯定的是,人族走得更快。 菩提树幼苗沉默了下来。 直到得净涪佛身回到禅室里,它才开口问道,如果我一直这样慢悠悠的,小和尚你是不是都要远远抛下我了? -- 第983页 净涪佛身在佛龛处敬了香,回到蒲团上坐下。 菩提树幼苗从他衣袖里飞出,落在他蒲团之后。 净涪佛身道,倘若我走得快了,你却慢下来,不说我如何,你父都不会再让你跟在我身边。 菩提树幼苗没说话,只是轻晃着冠叶将一片清光洒落在净涪佛身身上。 你父将你送到我身边来,不是让你成为我的附庸的...... 净涪佛身将话说完,便垂落了眼睑,沉入定境中去了。 菩提树幼苗木然站了许久,才又有一片无形无质的灵光从菩提树识海升起,似潮水一般向树身各处漫去。 是了,它都忘了,它父将它送到小和尚身边来,不是要让它成为小和尚的附庸,而是让它与小和尚成为互相扶持的师兄弟的。 就似是世尊阿弥陀与佛母准提一样。 静心参悟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最快的,净涪佛身才堪堪体察到那一点似有若无、朦胧不可见的玄微,就察觉到了外间传来的一点动静。 也不是谁在打扰,而是净涪佛身自己在入定前留下的布置。 毕竟作为妙音寺里和尚的一员,他总不能轻易错过法会去。更何况他自己也不愿错过。 从定中醒转以后,净涪佛身略略打理一番,就又将菩提树幼苗收在衣袖里,一路往广场去。 隐在净涪衣袖里的菩提树幼苗好一阵沉默之后,竟在远远看见广场时候,问净涪佛身道,小和尚,你是不是想要梦中证道之术? 是,我确实想要。净涪佛身笑了笑,很是坦然。 梦中证道之术是世尊阿弥陀创出的一等一证道法门,若真有机会,谁不想要?他轻叹,我自然也是不能例外的。 菩提树幼苗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它就说道,这......不太像你。 嗯?净涪佛身道,哪里不像了? 菩提树幼苗就道,梦中证道之术是很好,很多人想要,但小和尚你似乎是已经定下了自己的道路......你不是会因为神通秘术实在玄奇而放弃自己选定的道路的那些人。 净涪佛身低低笑了笑,但我确实是想要。 菩提树幼苗不挣扎了,索性直接问净涪佛身道,如果能得到这一门秘术......小和尚你打算怎么用它呢? 净涪佛身很理所当然地答道,自然是看一看到底怎样才能走到道的更远处啊。然后......然后就开出我自己的道路来。 菩提树幼苗听到净涪佛身最后压得极低却也放得极平极稳的话,竟一点不觉得惊讶。 是了,这才是小和尚! 菩提树幼苗从净涪佛身衣袖里飞出,落在他蒲团后头,舒展着枝叶使出菩提胜境,然后就安静将菩提清光洒落在身前的小和尚身上。 清湛湛的光芒落下,映得那件青蓧玉色的袈裟碧玉一般华美干净。但便是这样的袈裟,却仍旧无法夺去其主人的华光,只能成为他的衬托,融入他周身华光中去。 小和尚有着这样的大志,也有着能达成他胸中大愿的能力,而它......若只是似其他同胞一样慢悠悠地修行,心满意足地当着菩提树园里的一株树,它不可能跟上小和尚的脚步。 还有它父。 他父如果甘心让它当一株普通的菩提灵树,他不会带着它从树园里出来,扎根在这一个小世界里。 小世界多小啊,这么多年了,他父树冠、根系都只能委委屈屈地缩着,不能尽情舒展...... 菩提树幼苗闭上了眼睛,快速稳定住心神。然后它也学着净涪佛身的模样,看向那位正在净音的引领下走向法台的济岸和尚,认真等待着开讲。 净涪佛身目光稍稍抬起,看了看上方舒展的碧青树冠,笑得一笑,也是收敛心神,静心听讲。 这一日开讲的是法相一脉的济岸法师。 济岸法师也似了章和尚一般,坐上法座以后,并没有立即开讲法相一脉的根本经典,而是先与广场里的众人介绍自己,介绍法相一脉,简单讲解法相一脉的修行方式。 ......法相一脉与唯识一脉实为一脉,说到这里,济岸法师顿了一顿,竟是笑了起来,不错,我的意思其实就是明日里主讲唯识修行法门的无奢法师与我这个法相一脉的,是同一法脉的和尚。 比起昨天里坐在这里的了章法师来,我与明日的无奢法师算是真正的师兄弟。他看着广场里大多数神色茫然不解的凡僧、善信道,当然了,我与无奢法师两个所以能在这场大法会里独得一份地占去两日,自然不是因为什么交情。 没有的。他认真道,在了章法师得到净涪法师邀请之前,我与无奢法师乃至是唯识法相一脉的其他法师,与净涪法师、妙音寺都没有什么交情。我等是在得到邀请后才慢慢熟络起来的。 济岸法师说到这里,先对坐在左侧的净涪佛身点点头,然后就看向清源等各位妙音寺大和尚处,与诸位大和尚道,诸位同参,且看在法相唯识一脉多来了一位的份上,日后可别忘了我法相唯识一脉啊。 清源等各位妙音寺大和尚听着,面上渐渐就显出了笑意来。广场上的凡僧、善信也受到济岸法师的影响,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眼中、面上俱是笑影。 -- 第984页 由不得他们不高兴。 济岸法师这话既能泰然自若地当众说出来,说明他确实很是看好妙音寺,看好景浩界佛门。 不然,他如何能这样叮嘱妙音寺诸位大和尚呢?他何须这样叮嘱妙音寺的诸位大和尚? 与了章和尚隔着一个空荡荡蒲团坐着的无奢法师听到法座上的济岸和尚这般说话,显然并不意外,他还对着那些自广场上望来的目光点了点头,承了济岸和尚的说法。 济岸和尚眼尖,连忙就道,妙音寺的诸位同参你们看,我无奢师弟也是这般想的。 一时之间,更多的目光落在了无奢法师身上。 无奢法师面上笑意加深,又是点了点头。 济岸和尚缓和了场上气氛,又见缝插针般表示过自己的善意以后,就很快转回正题。 我法相唯识一脉传自未来佛弥勒如来,以《解深密经》、《瑜伽师地论》、《成唯识论》等佛典为根本经论,是以又称为瑜伽一脉...... 法相唯识一脉的祖师被济岸和尚说道出来以后,整个广场都是静默的。但在瞠目结舌的绝大部分人以外,却也有寥寥不足数十的人在惊喜莫名。 是的,就连那般惊喜雀跃着的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感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莫名而来的情绪彻底淹没。 但与此同时,他们却又比这广场里的谁都要清醒。清醒得法座上的济岸法师、法座侧旁安坐的无奢法师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不愿错过一丝一毫。 道。 这是,道! 他们恍惚间明白了些什么,却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重要性,仍旧在贪婪而热切地将济岸法师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刻印。 济岸法师看见了他们,每一个都看得异常清楚。 他笑了笑,对他们开口道,因为《瑜伽师地论》是我法相唯识一脉的根本教典,是以我等又有另一个名号,叫瑜伽宗。 我总教义以五法三自性,八识二无我为总纲,又以转识成智转依为宗旨。 什么是五法?他自问,随后答道,一名、二相、三分别、四正智、五如如。 什么是三自性? 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即为三起性。 那么,什么又是八识? 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此等为六识。 不错,正是你等所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及《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所提及的眼耳鼻舌身意。 而在此六识之外,又有第七识末那识、第八识阿赖耶识。 什么又是二无我? 人无我、法无我,便是了。 他引经据典,并不特别坚持将《瑜伽师地论》讲与众人听,由众人传读参悟。 那是明日里无奢师弟的事。今日里他须得先将法相唯识的概念给讲明白讲透了,否则便是明日《瑜伽师地论》真正传了下去,这景浩界里能有所得的也不会太多。 他一面解说着,一面抬手往顶上一拍,拍出挂在脑后的一层层光明云。 光明云出现以后,瞬间充塞了这一整个菩提胜境。在那顷刻间,菩提胜境都在微微晃动着。 显然,若不是济岸法师着意控制了,单只他显出脑后光明云的这一出,就能将菩提树幼苗的菩提胜境冲垮。 菩提树幼苗竭力稳定住菩提胜境的同时,也对前番净涪佛身的提点更上心了三分。 只凭它现在掌控的神通和力量,果然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济岸法师的思路很清晰,最后也做得很成功。 等到法会结束,偌大一个广场许多凡僧、善信都对法相唯识一脉有了相当清晰的概念。 这已经相当成功了。 要知道,景浩界里佛门真正数得出来的法脉传承只有两个。一个树大根深的天静寺,一个崛起之势无人能当的妙音寺。 而出了这两处法脉之外,其他如妙潭寺、妙安寺、妙理寺等五分寺的传承都是零碎又模糊的,压根就不成体系。 今日里济岸法师这一讲,就似一盏明灯一般,给景浩界里隐隐走出法相一脉的妙潭寺指明了道路。 自然,有收获的不单单是妙潭寺的诸位大和尚,还有许多人,包括与法相唯识一脉契合的凡僧、善信,也包括其他各寺大和尚以及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一路回到了禅室,才恍然回神。 菩提树幼苗看见这样的净涪佛身,也有些奇怪,就问道,济岸法师不是只简单介绍解说了一番法相唯识一脉典论根据吗?难道他还说了其他什么法相唯识一脉的秘术? 净涪佛身摇摇头,道,并没有。 菩提树幼苗问道,那? 净涪佛身笑笑,我往日里就曾想过了,只是今日才终于了悟其中的关窍。 菩提树幼苗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这时候也并不需要它来应话,净涪佛身道,《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句句皆说,性空相空法亦空。但空与实相生,有与无相应。想要真正地悟通空无的真谛,就得相应地了解实与有...... -- 第985页 他一字一顿地,说得很是缓慢,有时候甚至显得结结巴巴,但菩提树幼苗却实在无法笑话他,整个诸天寰宇里,也绝对没有人能够笑话他。 因为净涪佛身不是在跟谁说话,也没想要让谁听明白,他只是在整理自己的思路与体悟,一点点地转化成自己的资粮,为他铺平真正的通天大道。 等净涪佛身终于说完,停下来时候,夜色已深,但他全没有在意,仍旧在一点点地回味着通过有而看见的无。 他隐隐有感,待到他的空与实、有与无参悟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的三身分化之术必定能够得到相应的补充与完善。 这是打自法会正式开始以来,他所得到的最大收获。 这样的收获让他期待起了明日。 只净涪佛身到底境界颇足,纵然兴奋激动,也还是心神清静地等到了天明。 菩提树幼苗仍是跟着净涪佛身一道去往广场。在广场落下时候,今日里的菩提树幼苗也比昨日里的严肃认真了许多。 它盯紧了正在往法台走去的无奢法师,竟难得的打起了算盘。 如果它答应将自己日后的一株子树赠予法相唯识一脉后人,不知道法相唯识一脉的这些法师能不能将他们那一脉珍藏的根本经典《瑜伽师地论》借予小和尚细看...... 不过这样的心念一起,就又被菩提树幼苗镇压下去了。 不是觉得舍不得,而是不好因为这样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的算盘分了心神。 它可是下定决心,要好好跟随小和尚修行的呢。 既法相唯识一脉对小和尚的修行有帮助,想来对它也有着一定的助益,它可不能错过了去。 无奢法师在法座上坐定后,目光往下一扫,当即就迎上了许多郑重的眼神。 这可就与昨日济岸和尚开讲之前他在这广场里所见的大相径庭了。 也不是昨日里济岸法师开讲之前,法会上的这许多人对他们多有怠慢,实在是因为这法会上的人,不单单是被着意压制过的凡僧和善信,就连一代代传承不绝的修行僧们,也没有多少了解。 所以在法会开始之前,这些人即便态度认真,也仍旧不可避免地带着几许随意与散漫。 不似现在。 无奢法师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开口说话。 昨日里济岸师兄已经与你等说过什么是法相唯识一脉。他道,然后迎着下方望来的目光点头,不错,我便是与济岸师兄同出一脉的无奢。今日里我所讲的,便是我法相唯识一脉的根本教论《瑜伽师地论》,诸位且静心细听。 他说完,原本自然垂落的两只手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手指各自疏散,竟是结成了一个说法印。 法印结成,遍布整个广场的菩提胜境陡然变化,有菩提清光轻轻挥洒,散落在广场中听经的人身上。 但这不是菩提树幼苗控制的。 菩提树幼苗幽怨地看了一眼无奢法师。 不过它也同样怨不得无奢法师。菩提胜景与菩提清光虽然是被他引动的,可也不是他有意为之,而是那说法印的功劳。 说起来,第一日的了章和尚也结了说法印,与场中众人解说《佛说阿弥陀经》,但那时了章和尚说法时候,还有他的梦境帮着菩提树幼苗分担压力,是以菩提树幼苗还算轻松,可万万没想到,它逃过了那一日,终究没有躲过这一劫。 菩提树幼苗暗下叹了一口气,碧绿树冠上那挤挤攘攘的菩提叶中,亮起三十六颗散发着清湛光芒的星辰。 但那其实不是星辰,而是菩提树幼苗静心为自己培育的菩提灵叶。 菩提灵叶上灵光洒落的那一刻,整个菩提胜境地安定下来了,再不见一丝颤巍。 这也就是菩提树幼苗敢应承下净涪佛身的底气了。 不过菩提树幼苗也顾不上为自己的成果高兴得意,因为就是这个当口,无奢法师已经开讲了。 弥勒菩萨说,云何瑜伽师地?谓十七地。何等十七?嗢拖南曰,五识相应意有寻伺等三,...... 净涪佛身垂眸听论,面上神色分毫不动,披满身菩提清光,流转一点意气,尽力吸纳着这部法论精义。 在他的身后,菩提树幼苗枝叶轻摇,清光点点飘洒,清胜自然。 从日出开始,无奢法师便与场中众人讲说这一部《瑜伽师地论》,一直到夜深,才堪堪说完。 待到一部《瑜伽师地论》讲完,他睁开眼睛再看,广场里满满当当的许多人,竟是等了又等,都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动静。 无奢法师不免笑着抬手,在他自己长且白的胡须上轻抚而过。 于是这广场里便有无形的风拂来,轻悄而平和地转过广场中每一个人的头顶,补充着他们因默记、领悟着一部教论所消耗去的心神。 待到众人心神回归,他才开口道,我法相唯识一脉辨析诸法性相,阐明心识因缘体用,修习唯识观行,以期转识成智,成就解脱、菩提二果。 与净土一脉的方便易行比,我法相唯识一脉的修行确实艰难,但我与济岸师兄都在路上,往后也应有人会走在这条路上......我等虽先行,亦喜有同参沿道而来。 他合掌,唱起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 第986页 广场上众人静静听无奢法师说完,也合掌作礼相和。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日法会的时间比起前两日来,是开得有些长了,而且还说了一部《瑜伽师地论》,广场上的众人免不了损耗大量心神,但幸得有无奢法师在说法最后帮着补足精神,如今竟也没有谁觉得疲劳倦乏。 神采奕奕的众人看了一眼天色,索性也不回去跑这一趟了,只在这广场里坐着,也好与旁边的同参讨论讨论这部《瑜伽师地论》。 因着这般想法,这一夜里法场上热闹得很,浑不似前两日的安静。 无奢法师也与济岸法师、了章和尚等坐在一处,没有离开。 明日开讲的为相法师看了一眼热闹又不至噪杂喧闹的广场,似真似假地对无奢法师叹道,你们法相唯识一脉啊,也实在是了不得,只为难了我。明日里的一场,我现在都已经没有头绪了。 济岸法师只笑,无奢法师却是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为相你忘了? 为相法师瞪眼看他,还抬手往广场示意道,我这怎么就是诳语了?你且看看,仔细看看! 看到如今这境况了吗?明日里可是我主讲。 济岸法师这回却是点了点头,接话道,所以为相你这次得拿出点真本事来了。 为相法师看了济岸法师一眼,目光往外转了一转,不自觉在那道端坐菩提树下闭目静参的人影处停了一停,道,我知道了。 第四日时候,为相法师坐上了法座,看向广场众人开口道,我所在三论一脉,乃是婆娑世界龙树菩萨及其弟子提婆观学说的直接传承者。 婆娑世界龙树菩萨及其弟子提婆...... 旁人或许对这两位有些陌生,便不太在意,只略记一记便过,但净涪佛身的心湖却是泛起了一点涟漪。 婆娑世界。 那位从景浩界中走出的大神通者,如今就在婆娑世界里。昔日世尊释迦牟尼佛,也是在婆娑世界证道,现下又听到这婆娑世界的龙树菩萨与弟子提婆的学说...... 说不得,他还真可以到婆娑世界走一遭。 只净涪佛身毕竟是净涪佛身,他心湖里即便被激起了一点涟漪,也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安心定神听着上首的为相法师介绍三论一脉。 ......三论,指的是《中观论》、《百论》、《十二门论》。我等这一脉佛门弟子,就是研究传习这三论而形成的法脉,是以也被称呼为三论宗。 我三论宗的教义以真俗二谛为总纲,以彻悟中道实相为究竟...... 二谛中的谛字乃是真实之意。从法性理体边说的叫做真谛,从缘起现象边说的叫世俗谛,从俗谛说事物是又,就真谛说诸法时空,所以真俗二谛也叫空有二谛。 净涪佛身不禁再挺直了背梁。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空不二,真俗不二,就是中道,也叫诸法实相。亦是我等三论一脉的主旨。 稍慢净涪佛身一步,清源、清笃等妙音寺大和尚才意识到了什么,也或快或慢地各各坐直了身体。 我等三论一脉光破一切有所得,实有实无偏见......随机施教,因病授药,因此立有二藏三轮以判我佛教传承。 二藏者,即小乘藏与菩萨藏。 听闻这样的说法,广场中的绝大多数凡僧与善信都坐直了身体,打点起精神细听。 三轮者,其一根本法轮,其二枝末法轮,其三摄末归本法轮。...... 净涪佛身静静听着,也将为相法师所讲与自己所修所学所见一一对照着分辨,渐渐的也很有所得。 为相法师介绍过自己所在的三论一脉后,也结说法印,与场上众生说了一节《大品般若经》。 其他人尚且罢了,只默默体悟为相法师所讲的这一段经义,其他几位自景浩界外来的法师却是在为相法师讲经的间隙悄悄抬起目光交换了一个眼神。 为相师弟这一回可是拼了啊,居然选了一节《大品般若经》。虽然《大品般若经》确实是三论一脉的根本经典之一,但因为《大品般若经》实在太长,所以哪怕是他们三论一脉,也少有人在讲经说法时候会挑中这一部。 现在为相师弟偏偏就选了。 而且听为相师弟讲的这一段,似是还特意挑出来的,隐隐与那位净涪法师想契合,也是难得了。 尽管佛门说普渡有缘,常将自己所誊抄的佛经佛典送出,随缘布施,但各家布施出去的佛经佛典,通常都不会是祖师所留的抄本与心得,而是由各家诸弟子新成抄本。 真正贵重的墨宝与心得都被仔细珍藏着,不会轻易散出去。 可现在他们在这里听出了什么? 虽然说得确实相对隐蔽,但那也是三论一脉的真传所学,为相师弟你这样传下去,真的没问题? 甭管有没有问题,只要其中精义没有差错,净涪佛身这会儿是记在心里,与自家修行所得映照。 随着他的修行渐渐深入,净涪佛身脑后渐渐也铺开了一层层光明云。这片展开的光明云很安静,轻悄悄地铺开,并不惊动任何人,也没有引来更多的人注意,但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还是看到了这片光明云安静表相下汹涌与激荡。 -- 第987页 诸位法师俱各对视一眼,悄然收回目光。 但在端坐在蒲团上,尚未上台说法的几位法师心里都悄然有了主意。 反正为相师弟都已经都已经拿出真家伙了,他们要是不也掏出点什么来,等以后这位净涪法师回想起今日...... 咳,有为相师弟在前,便是师门里有话,他们也是能回的不是? 拿定主意以后,那几位法师眉角都安定了几分,再不似先前那样飘来荡去了。 济岸、无奢两位法师看见,俱都无声笑起。 济岸法师还看向旁边的了章和尚,了章和尚对他微微点头。 旁边静静坐着始终未有更多存在感的可寿和尚将这一切全都收在眼里,他沉默了半响,悄然在净涪佛身身上转了一圈的目光也带出了几分羡慕。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就挪了开去,在坐于净音身侧的小沙弥身上停下。 净涪法师,乃至整个妙音寺未来的前景都很是值得期待。为了自家的小徒孙,为了静檀寺的传继,也为了他自己,或许他是该再做些什么了...... 第295章 在三论一脉的为相法师之后,第五日登上法台的是出身天台一脉的寂源法师。 寂源法师坐在法座上,目光往下一扫,又笑了起来,今日已经是法会的第五日,按照妙音寺诸位同参的安排,这日就轮到小僧我来了。 想来诸位中已经有人打听过我了,但我想着既然坐在了这法座上,还是得正式与大家认识一下。 比起前面讲法的了章、济岸等法师来,这一位寂源法师给人的感觉又更亲近平和一点,看着就觉得像是从他们这些人中走出去似的。 我法号寂源,乃是佛门天台一脉。寂源法师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们天台一脉,和前几天大家知道的净土一脉啊、法相唯识一脉啊、三论宗一脉啊,比不得。 寂源法师完全无视了下方广场中众人的惊讶,连带着也将边上了章、济岸等法师的古怪表情顺道忽视了,只道,哪里不一样呢? 因为我天台一脉祖师的来头,比不得人家的祖师啊。他似真似假地叹了一口气。 看看,净土一脉的祖师是世尊阿弥陀,法相唯识一脉传自未来佛祖弥勒如来,三论宗一脉祖师又是龙树菩萨师徒......我们天台一脉的祖师呢?只是婆娑世界中居住在一处名为天台山地方的僧人,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智者名号。 这要怎么比?这能怎么比? 比不了的。寂源法师摇头晃脑道。 但寂源法师越是这般说,广场上许多人的表情就越是严肃,听得就越是认真。 无他,只看如今这位出身天台一脉的法师能与其他出身显赫、来历非同寻常的法脉和尚谈笑风生,相处和谐,便也该知道不论天台一脉初创时候是什么情况,现在也绝对不会比其他法脉差到哪里去。 而且,似天台一脉这样在先天有差的情况下还能迎头赶上、并驾齐驱的,不是才更可怕吗? 看看景浩界中先前声威赫赫的天静寺与如今掀起一方风云的妙音寺,是不是就能理解天台一脉与净土一脉、法相唯识一脉及三论一脉的关系了? 寂源法师似乎知道法会上众人所想,虽然我天台一脉在来历上是拼不过人家的,但大家都是知道的吧,后生......也有后生的好处啊。 他道,前人所走过的道路与留下的经验,可都是后辈的资粮。我们祖师别的或许比不上诸位祖师,但在推陈出新这一点上,我家祖师可是不肯认输的。所以...... 寂源法师对着下方广场众人眨了眨眼睛,我天台一脉的智者祖师,却是总结了净土一脉、法相唯识一脉、三论一脉等等佛门诸法法脉的思想,然后将我佛门教义进行调整,梳理、组织,最终发展成大乘圆教理论。 将诸法脉思想系统总结,统一融汇成自己的法脉理论...... 天台一脉祖师智者这种作为,哪怕净涪佛身先前就有所了解,这会儿寂源法师在此简单说来,他还是忍不住肃然起敬。 此事说起来简单,但要真正做到、做成可不容易。 寂源法师目光轻轻收回,手往袖袋里一抹,就捧了一卷书册出来。 旁人只当平常,但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看见,脸色都变了一下。 他们快速交换着眼神。 好家伙,寂源将他们天台一脉里的镇脉一典都掏出来了...... 诸位法师想是这样想的,但即便是他们,目光扫在被寂源法师捧在手里的那卷书册后,也是掩不住的敬慕尊崇。 寂源法师将这卷书册放到了身前,然后抬手一点书卷,书卷上的文字便即亮起,然后又从书卷挣脱出来,在空中载沉载浮。 净涪佛身抬眼看去,看到那文字,忍不住眉目一跳。 无他,因为这样一卷书册给了净涪佛身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他隐隐生出一种预感。 果不其然,那些在空中载沉载浮、自带华彩的文字很快无形崩散,化作一片无形光幕,光幕中映照出一人,演绎着他的修行之路。 净涪佛身看见,面色就平静下来了。 果然是一部话本。 似这样的话本,他手里也有一部。不过是主角不同、内容不同而已,手段却是相似的。 -- 第988页 大概,天台一脉还与那位道主有些联络。 不过净涪佛身也只是随意地那么一想,便尽数撇开,只凝神看着光幕中演绎出的那人,看他修行参悟,见证着他从一位小沙弥开始,一步步成就一方法脉的经历。 被震撼住的,绝对不仅仅只有净涪佛身一人。 自光幕正式演化开始,原本就安静认真的众人眼底地亮着一片微光。 虽然这里绝大多数的人都仅仅是倒映着这位天台一脉祖师身上的光,但也有些人是被这位祖师点燃了胸中的意气而燃起的光。 这些人哪怕不多,甚至只有寥寥几人,与数目庞大的绝大多数人完全不能比,轻易就能被人家淹没了去。但就是这寥寥的几个人,才回成为景浩界佛门未来真正的扛鼎人物。 因为他们的光从他们的心、意、神起,他们有着开辟一道的勇气。 而这勇气,就是所有一切开始的资格。 光幕演化到最后,停在了一幅人像画上。 法师披袈裟坐于树下,细长眼睛眸光淡淡,自然而随意。 等这一幅人像画出现在法台上,寂源法师从座上站起,合掌躬身与这人像画一礼。 广场中众人也都从座中站起,或懵懂或恭敬地合掌躬身作礼。 无形的光幕便再度崩散,凝聚成一个个似星子般载沉载浮的文字跌落在那空白书卷上。 寂源法师这才伸出手去,将那册书卷接住,收回袖袋里。 祖师以《法华经》发展大乘圆教。寂源法师道,所以今日,我将在这里为诸位讲《法华经》一卷,望诸位细听。 说完,寂源法师等广场上的众人重新安坐后,果然就结说法印,选了《法华经》的一卷与众人慢慢说来。 净涪佛身在法台一侧听着,面色平静。只有周身不断翻涌的气机才表明了他此刻的状态绝非他人面上所见那般缓和。 天台一脉归属大乘圆教,而大乘圆教的教义则是一心三观、三谛圆融...... 对于分化三身修行的净涪来说,天台一脉对他的助益,其实远胜于前几日开讲的净土、法相唯识及三论法脉。 天台一脉甚至还有很大可能会成为这一场法会上,被净涪汲取最多养分的那个佛门法脉。 是以这一场法会结束时候,几乎每一个人都能看见净涪佛身面上的意犹未尽。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齐齐看向了面上带笑的寂源法师。 寂源法师脸上笑意加深,他合掌向诸位法师躬身,连声道,侥幸,侥幸...... 了章和尚一面用力揉揉自己的脸,将那浓重的睡衣按压下去,一面道,这可不是侥幸。 虽然了章和尚没有说得太透,但其他法师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是侥幸,而是必然。 这位正在从景浩界这样的小世界走向诸天寰宇的净涪法师的身上,有与那位从婆娑世界五台山走出、近乎白手兴家创出一片家业来的智者大师相类的东西。 不,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一类人。 寂源法师呵呵笑着,似乎对了章和尚的说法没有太多的意见。但这几位法师却又知道,寂源法师这会儿不太高兴。 当然,寂源法师不是对净涪法师有意见,又或者说否认净涪法师的资质与天赋。 都没有。 寂源法师不是在针对净涪法师。 而是对于寂源法师这样的天台一脉法师来说,他们的智者祖师才是这天上地下一等一的人物,哪怕是遍数西天诸多胜境,也少有能够与智者祖师相提并论的人物。 这一点,光只看天台一脉将智者祖师的传记奉为他们那一脉的镇脉一典就能看出来了。 寂源法师又呵呵笑了一会,才跟着其他法师一道离开这个法场了。 净涪佛身依旧没有回去,还坐在他的位置上,闭目入定,全力消化所得。 没有人来打扰他。 所有与他相熟的人远远往他这边看得一眼后就离开。,连靠近都没有,就更莫提什么打扰了。 菩提树幼苗仍立在他身后,安安静静地做一棵树。 待到净涪佛身从定境中醒转过来时候,已是半夜时分。这个时候,还似净涪佛身这般留在广场上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白日里坐了近十万人之数的广场如今就只剩下这一列列摆放得整齐的蒲团和寥寥几个人影,不可避免地就显出了三分疏犷的凉。 净涪佛身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在左右转了一圈,稍稍活动过身体就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向顶上天穹。 这日夜色极好,皎洁圆月悬在天上,有淡云浮转,有星子点缀,连那无边无际的夜空都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机与热闹。 净涪佛身看看那月,看看那星,半响后忽然低声道,我想去婆娑世界一趟。 菩提树幼苗不太惊讶,顺着吹来的夜风摇晃着树冠,只问净涪佛身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呢? 净涪佛身沉默许久,才道,总得将手头上的事情都解决了再说吧。 菩提树幼苗道,那看来是要很久了。 顿了一顿后,菩提树幼苗又道,那正好,我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再翻一翻资料,好为日后做准备。 净涪佛身不说话了。 -- 第989页 菩提树幼苗也没有打扰净涪佛身,同样安静了下来。 时间流转着,便到了翌日清早。 法会依旧按时由净音主持着开始。 这一日在法座上坐下的,就是华严一脉的远藏法师了。 远藏法师面相在诸位从天外而来的法师里最老,他面上额角堆满了额角,身体也是自然佝偻,行动间颤颤巍巍。若换了个地儿,旁人说他是凡间哪一处的老朽也不会轻易有人质疑。 只远藏法师面相看着虽然衰老,身体气息也隐隐透出几分朽败之意,看得人心惊胆颤,但倘若有人愿意定睛去仔细看他的眼,却也还是能从那双蒙着一层白翳的眼睛里看到透亮清澈的光。 远藏法师在法台上安坐后,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了下头一阵,才开口道,老僧法号远藏,出自华严一脉。 他说话中规中矩,不似先前的诸位法师那般轻易就能吸引住广场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他们能够更耐心、更仔细地听他说话,所以在远藏法师刚刚开始时候,哪怕广场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暗下提醒过自己要认真,但还是控制不住地散漫开去。 远藏法师并不着急,依旧不疾不徐地说着话。 我华严一脉呢......你们听也知道,总是跟《华严经》脱不开关系的。他道,不错,我华严一脉的根本经典就是《华严经》。 稍后,我会与你等开讲《华严经》一卷。不过不用着急,现在请先听我说说华严一脉...... 在我华严一脉看来,我佛门若以教论,则有五教。以理论,又有六相、十玄和三观。 众人渐渐提起了兴趣。 华严一脉看来,佛门若以教论,有五教?昨日天台一脉的寂源法师可是说过,他们天台一脉将佛门划分成四教。 多了一教...... 远藏法师似乎是知道场中众人想的是什么,他也果真就说到了这一点,前日...... 我华严一脉划分的佛教比起天台一脉来,多出了一教。这一教被我华严一脉定名为顿教。 说到这里,远藏法师顿了一顿,才又道,若按我华严一脉划分,事实上,妙音寺所归属的禅宗一脉,他们所修的禅定之法,也是一等一的顿悟法门。 所以,妙音寺也属顿教一席。...... 等介绍过华严一脉的理论之后,远藏法师果真就挑了《华严经》一卷出来,与先前那几位法师一般,结说法印宣讲。 远藏法师说法时候,《华严经》经文化作文字,从他嘴边飘出,又在他身前演化天地寰宇,时空命运,诸般因缘果会,又有三世诸佛、十方菩萨、大千圣众、法界众生随出随没,巍峨堂皇。 那万千气象甚至蔓延扩散乃至是融入了整个菩提胜境,几乎将菩提胜境也换了一处天地。 这一刻,他似乎引领着所有人,透过另一种角度重新看见这一个瑰丽的诸天寰宇。 而这个此时倒映入法场所有人的天地,与法相唯识一脉两位法师引领着他们看见的,却又很是不同...... 净涪佛身也依旧专心致志地听着,将所有一切能够触动他的部分深深记下,包括他所能体悟的那些,也包括以他当前实力还不能真正触碰到的那些。 远藏法师讲完一卷《华严经》下台后,也迎上了其他几位法师的目光。了章、济岸等几位法师只看他一眼,就笑着收回目光。 他们看向了出身律宗一脉的素轻法师,如今我们这几个人都已经宣讲过了,还没有上台的,就只剩下你了。是明日吧?你想好明日里是怎么个章程了吗? 素轻法师的法名听着很是不错,但......他这个人与这个法名看着很是不合。 这种不合不是体验在素轻法师的五官甚至是仪态上,而是素轻法师他整体给人的感觉。 单从五官上看去,素轻法师的长相也是偏柔和干净的,甚至还有些少年感。当然,他这张脸从稚嫩程度上来说,是比不过清源法师那张娃娃脸的。 如果清源法师的面相看着是个稚童,素轻法师就是个柔和干净、清新明朗的少年。 若从一举手一投足的仪态上来看,素轻法师动作、姿态也带着点随意,没有任何过分的刻板。 五官与仪态分开来,素轻法师是怎么都与他这个法名相称的,可合起来看,却就是南辕北撤的感觉了。 素轻法师点点头,道,差不多了。 了章、济岸等法师看看他,也笑道,那我们就等着了。 素轻法师出身律宗一脉...... 当他端坐在法座上,面对着广场上众生说明这一点时候,广场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明显地愣了愣,好容易回过神来后打量过他,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素轻法师不以为忤,甚至早有预料了。 所以在说明这一点之后,他就沉默着不说话,只看向下首,却是他空出了这一段时间来给他们接受这个信息的,也好平复心情。 素轻法师的目光在妙安寺与妙理寺众位大和尚身上停了停,半响后又挪开。 少有人知道,这一刻看向那两处位置的素轻法师微微摇了摇头。 妙安寺与妙理寺,是在这景浩界中勉强与他们律宗一脉沾上边的。 -- 第990页 所以说勉强,是因为不论是妙安寺还是妙理寺,他们的修行都显得太过杂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不成体系也就罢了,还都是浅尝即止,没有任何更深入的研究与理解。 但这还不是最让素轻法师为难的。 真正让素轻法师为难的,还是妙安寺与妙理寺之间不太明显却确实存在的隔阂。 这种隔阂不仅仅只是源自于两座管辖一地的两座大寺间的隔阂,而是更深处的、自他们寺里先祖开始就已经深深扎根下来的龃龉。 想要让他们合作,为求自保,可以。但想要将他们整合成一脉,除非花费上千上万年的时间调和,否则不行。 就是那般根深蒂固的龃龉。 素轻法师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净涪佛身的面上,但很快,他就又挪开了。 也不行。 不是净涪法师不好,恰恰相反,他很好。 净涪法师处处都很好,只一点不好,他归属禅宗一脉。 不是他律宗的。 素轻法师轻轻低眉,但面上也不见太多愁色。 反正律宗一脉其实没有根本经典,因为律宗的出现,本来就不是似其他各法脉一般,因研究、修行某一部或几部经典而汇聚一处的同参。 律宗的地位极其特殊,这种特殊地位从一开始就存在了。 素轻法师等了一等,等大部分人都回过神来,他才开口宣讲道,我律宗一脉自佛门有僧人以来,便已经成形,...... 素轻法师没有宣讲哪一卷佛经佛典,他与法会上众人解说的是律宗一脉的诞生、成形与修行,讲讲他们的日常修行生活,讲讲他们布置仪轨、负责授戒种种安排时候的趣事。 他似乎就是在闲聊家常,但神奇的是,所有人跟着他真正地了解了律宗一脉,了解了他们每日、每月甚至是终生持守的戒律与条规的意义。 --往常时候,他们绝大多数都只是下意识地去恪守,习惯地按着戒律、教条行事,却鲜少有人愿意去仔细思考着一条条戒律、条规中体现出来的用意与作用。 很多人渐渐地放松下来,听着素轻法师一条条地将许多戒律、条规列举,引经据典地解说。慢慢地,他们竟品出几许玄妙来。于是,他们的脸色也变得更凝重了。 净音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 一面听着素轻法师讲解,一面暗下思忖,更对照着妙音寺的情况,净音心里的明悟越渐清晰。 如今的妙音寺与初初立寺时候的妙音寺有很大的区别与变化,确实是时候修改某些规矩了。 净音这般想着的时候,法会的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 素轻法师最后总结道,......我佛门戒律并不死板,所以不能死守条规与戒律,还得灵活应变,才能方便修行,利益四方。 当然,他加重了语气强调,根本戒律却是例外,它是绝对不容更改变化的。 说完,素轻法师合掌唱了一声佛号,才下了台去。 这一日的法会也就结束了。 素轻法师与了章、济岸等几位法师相携离去时候,他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便看见了广场里所有人面上的凝重与跃跃欲试。 他眼底快速浮起一丝笑意,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稍许。 尽管妙安寺和妙理寺关系依旧生硬,一副井水不犯河水你我两不相干模样,但素轻法师看见景浩界诸位佛门同参对佛门戒律、条规的思考,还是很高兴。 了章、济岸等几位法师自然也看出了素轻法师的好心情,他们暗下笑了笑,一面往外走一面说话。 素轻,你这一回可真是够清闲的啊...... 没有太清闲,和往常时候差不多。 原来素轻你平常时候都是这样的,那我倒是不羡慕了......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离去以后,净涪佛身也还是没有离开,他仍然闭目坐在蒲团上,心头有许多灵光闪烁。 持守戒律,约束的不单单是心性与欲望...... 戒律,也是道途上的边线。若是能持守戒律,那便是走在道途上,若不能,那便是偏移了正道...... 戒律,虽是昔日世尊阿弥陀定下,但戒律不该只是世尊阿弥陀定下,它还该是修士个人心头确定的界线,是锚定的道标...... 戒律在某种程度上,还代表着底线,是本我所能承受的极限所在...... 诸般感悟在净涪佛身心头流转时候,有一种明悟也在渐渐变得清晰。 本我为线,持戒则佛,越戒则魔。 佛魔一线...... 他明悟的瞬间,远在玄光界的净涪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同时睁开眼睛往景浩界的方向看来,周身气息瞬间化作一片大潮,汹涌着往边岸拍去。 ......师兄,你怎么了? 等到心魔身收回目光,他便听见了耳边传来的关切询问声。 心魔身循着声音看去,却见原本拿着一卷经卷站在他身边的小沙弥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显然,他刚才遭了一场罪。 心魔身对他笑笑,抬手对小沙弥招招手,抱歉,只是忽然生出了些感悟,伤到你了吗? 有些木讷的小沙弥乖乖走到心魔身旁边,没有的。 心魔身手掌拍落在小沙弥的肩膀上,一道温暖的金色佛光随之没入掌下身体。 -- 第991页 小沙弥只觉自己站在堂皇的旭日下,刚刚打从心底涌出似要将要吞没的那些阴冷与疼痛尽皆被消融了。 他一身轻松畅快。 多谢师兄。小沙弥合掌,当即就要将腰背弯下。 净涪心魔身拦住了,方才是我伤的你,不过是帮你治愈伤势而已,怎么就能让你来谢我? 要谢的,师兄你先前有不是有意伤我的,而且我身上的伤也不全是师兄你造成的,我有旧疾在身呢。 小沙弥伸手挠着脑袋,被净涪心魔身拦着,他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就站直了身体,一板一眼地回答道。 净涪心魔身看过去,果然就见刚刚恢复的脸色又褪去了几分红,泛出了白来。 ......他先前倒是没有细看过。 净涪心魔身问他,那你这旧疾怎么来的? 玄光界是一方中千世界,他如今挂单的这座寺庙在玄光界里也颇有些实力,综合实力算起来比景浩界整个佛门都要强三分。而小沙弥是这座寺庙里的受戒沙弥,他身上有旧疾,没道理这座寺庙里的比丘、和尚们不帮着他想办法。 明悟佛魔一线,进一步完善三身融汇法门,由不得净涪心魔身不高兴。他高兴之下,也就有心思关心某些不在他原本计划之内的事情了。 就譬如现在净涪心魔身所关心的这个。 小沙弥为难地看了看他。 净涪心魔身心下挑眉,面上很自然地带出点惊讶,不能跟我说么? 小沙弥不好意思低头,结结巴巴着开口,对......对不起...... 净涪心魔身面上明显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 小沙弥见了,更觉愧疚。 对,对不起...... 可他约莫是先答应了某些人,如今面对净涪心魔身,颠来倒去的也就这么一句道歉。 净涪心魔身沉默半响,然后才应声道,没关系,不能说就不能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只他面上这样说着,心里却记下了一笔。 --回头换了身体后,也需要记得叮嘱佛身探一探,说不得......这里头还真有个什么呢。 刚刚才有所明悟现下心头霍然开朗的净涪佛身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生生打了一个寒碜。 跟在他身边的菩提树幼苗险些都以为自己看错了,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后,才回过神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净涪佛身摇头,安抚开始紧张的菩提树幼苗,没什么事。 菩提树幼苗缓了缓,那......那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净涪佛身笑道,真没什么事,便是有,也只是一点小麻烦而已。 菩提树幼苗看着净涪佛身自眼底里散发出的笑意,很有些羡慕,但它没说,只道,哦,没大事就好。 净涪佛身看了它一眼,才又收回目光。 心魔身,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现下净涪佛身因为离玄光界很有些距离,又需要为法会费神,所以不太清楚心魔身在玄光界那边到底忙着什么,但同在玄光界里的净涪本尊却是知道的。 但他没有提醒佛身,也没有阻止心魔身,仍自拎着那部星辰剑典慢慢翻着。偶尔分出一点心神关注着那处珍藏着诸多书籍与玉简的殿宇。 因为这么几天过去了,那处殿宇里还没有动静。他也不知道那会儿修为进益的安元和如今到底是仍在破关还是已经出了问题正在处理。 净涪佛身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也就不坚持了。 反正他们三身之中,真正爱玩的也就是心魔身一个。 不过心魔身有分寸,轻易不回惹出解决不来的大麻烦...... 净涪佛身这么想着,便不理会心魔身那边了,只睁开眼睛,望向右手侧。 那边,可寿金刚正走过来。 可寿金刚到得近前,先稽首与净涪佛身一礼,法师今夜里也不回去么? 净涪佛身点头,刚刚因缘有感,稍有明悟,便留了下来,不走这一趟了。法师你今夜也留下来? 他一边问,一边往净音所在的位置看去。 可寿金刚带来的那个小弟子位置就在净音身边。 但他一眼看去,却没见到那小弟子的人,原地就只得一个空荡荡的蒲团。 净涪佛身又望了望可寿金刚来的方向。 也没有。 可寿金刚见他两番找人,也知道他在找的谁,便道,常证适才听远藏法师说律,心里也是有感,我便送他回去了。 可寿金刚这话说得轻巧,净涪佛身听着,却也在暗地里挑了挑眉毛? 送回去了?送回到那里?总不能是静檀寺吧? 所以就是妙音寺里他们两位落脚的那处禅室了? 放着自家有所明悟正在突破的独苗苗徒孙不管,过来找他说话?而且这放着还是放在妙音寺这处他未必熟悉的地方? 可寿金刚...... 有那么信任他妙音寺吗?有那么信任他吗? 所以,他这是在释放善意? 净涪佛身一面判断着可寿金刚的用意,一面与可寿金刚应付着,等待他说明他的目的。 可他等了又等,直等到可寿金刚露出去意,他都没等到一句明白话。 -- 第992页 净涪佛身眯了眯眼睛。 他看向可寿金刚,在可寿金刚提出告辞之前,抢先问道,明日里就是法师宣讲了,法师可有章程? 可寿金刚看他,笑着点头,是有些想法了。虽然比不上这几日宣讲的诸位法师,但应该不至于逊色太多的。 净涪佛身定定望入可寿金刚的眼睛,随后也点头,那就恭喜法师了。 可寿金刚合掌点头,转身离开。 净涪佛身立在原地,看着可寿金刚离开的背影。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法会开始第一日,可寿金刚追着慧真、了章几人离去以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但他也还是能够看出可寿金刚与慧真罗汉两位身上发生的变化的。 尽管他绝大部分的心思都投放在法会内容上了。 可寿金刚身上那特别针对慧真罗汉的尖锐消减了一半,而慧真罗汉身上的纠结也散了些...... 他们的冲突不再那么明显,可寿金刚哪怕仍旧对慧真罗汉没有什么好态度,但也已经在缓和了。 ......居然还能再缓和下来? 净土一脉的梦中证道之术果然了得。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净涪佛身确定明日里可寿金刚的宣讲不会太过激烈。 这就很好了。 净涪佛身回身,看着被夜幕团团护住的妙音寺,一点一点地笑开来。 第八日的法会果然似净涪佛身事先所想,主讲的可寿金刚言辞都有所克制。虽然仍旧锋利,但称不上激烈,更说不上过分。 约莫许多人都不认识我,还以为我是与了章、济岸这诸位法师一样,都是为了法会从天地以外进来的。坐在法座上的可寿金刚对着下方听讲的众人开口道,面上也好、语气也好,无不透着些感慨的意味,当然,你们猜想的,也不是全错。 广场中静静盘坐的许多人都不太明白可寿金刚为什么会这样开头,但他们也只坐着,听可寿金刚说话。 我法号可寿,乃昔日景浩界静檀寺僧人。 可寿金刚这么一说,绝大部分完全没有听说过可寿这个名号的人就都有些明白了。 居然是景浩界的僧人?! 也就是说,这一位是同胞? 但在想明白些什么的同时,也有更多的问题在这些人脑海中翻涌。 景浩界静檀寺...... 景浩界里,有这么一座修行寺庙吗? 能出一位可以坐在这一场法会法台上的人的修行寺庙,总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可他们为什么就没有听说过这一个名号呢? 可寿金刚微笑着迎上下方望来的疑惑目光,继续道,静檀寺诸位约莫是真的没听说过,便不用再去认真想了。 你们想不起来的。 整一个景浩界世界里,大概也就天静寺里有些记录吧。不过想来,即便是天静寺,静檀寺的名号也应该是被丢到角落里去了。 所以就还是我来跟你们说一说静檀寺吧,那好歹是我在景浩界时候修行的寺庙呢。 广场上的聪明人在听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陡然一变,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因着可寿金刚自打坐上法台以后就一直在唠嗑,法台两侧的诸位法师们便多少猜到了他今日的意图,便稍稍放松了身体,在暗地里交流。 了章,所以这可寿真的能够放开了? 放开不了。了章眼睑已经沉得跌落下去了,还支撑着精神回答道,他在用另一种方式折腾。 你是说...... 不错。了章和尚不等旁人再说,就自己道,他想要一点点折腾慧真,不愿意这么轻易就放过他去。 他这般做,其实也是在折腾他自己罢了...... 显然,这一位说话的法师并不怜悯慧真罗汉,反而更多同情可寿金刚。 了章,你没开解他? 了章和尚闭着眼睛答道,我开解了,但没用。他不愿意。 唉...... 几位法师同时沉沉叹了一口气,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竟是没有谁再有说话的心思。 如果说这场法会以前,可寿是在使劲往慧真身上捅刀的话,那么现在,他就是在对慧真凌迟。他不愿意让慧真彻底的入寂,也不想叫他那么轻松的转世而去,他想要看着他痛苦,看着他一直挣扎。 哪怕这样的代价是他自己也被锁在这仇恨的囚笼里不得解脱,可寿也甘心情愿。 而慧真呢? 慧真就不知道可寿的意图吗?他知道。但他仍旧抓紧了这条永远在激烈摇晃的吊着他悬崖上的绳索,期盼着未来的自己终将会迎来生机。 他还是想要挣扎,还是不愿意放弃。 这场自今日正式开始必定会绵延至往后相当一段岁月的凌迟,净涪佛身没有兴趣。 他听了一阵后,便直接闭上了眼睛。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沉入定境之前,他特意叮嘱菩提树幼苗,如果这位可寿金刚开始宣讲重要内容,你便唤醒我。如果没有,那便在明日晨早法会正式开始之前唤醒我。 明日是法会的第九日,也是最后一日。而那最后一场法会,妙音寺里是定下净涪佛身压轴的。 -- 第993页 若是时间到了他却还沉在定境里,那就不太好了。 菩提树幼苗点着树梢应了。 净涪佛身便就沉入了定境去。 并不是想要参悟什么,只这点时间,根本不够他去深入体悟些什么。他是在梳理。 连续听了七日的解说与讲法,净涪佛身也算是颇有收获。可这些收获还没有经过更进一步的梳理与归纳,难免希落零碎,不成体系。 净涪佛身想要更好地消化所得,就要先将它们给梳理一遍。 但显然,可寿金刚虽然缓和了些许,但也没真想要霍霍掉妙音寺花费大心力办起来的这一场法会。 仅仅只是将他们静檀寺的来历以及与天静寺特别是慧真罗汉之间的恩怨因由说道了一遍后,可寿金刚就端正了神色,沉目看向下方众人。 菩提树幼苗一看可寿金刚的脸色,快速垂落一枝树梢,唤醒还在定境中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醒转过来,抬头往法台上看了一眼,便即垂眸听讲。 可寿金刚自也察觉到净涪佛身的目光,他望了过来,对净涪佛身点头笑了笑,才偏移开目光去。 我出身景浩界。因为景浩界的根底就摆在这里,所以我自修行起,也是走的净土一脉。我于景浩界中修行数十余载后,又被飞升送入净土世界,在净土世界中修行至今...... 这许多年修行,我自认也算是有些见识,如今便将我的所知所悟与你等说说,你等且一听,若是觉得稀松平常,也可以一笑,只随各自缘法而已。 可寿金刚说了这么几句话后,便即整理表情,稍稍坐直身体,严肃开口道,第一日法会时候,了章法师就曾与你们介绍过净土一脉。当时,了章法师曾说净土一脉法门是方便法,极易修行,也不需要太多的条件。 这般说着的时候,可寿金刚偏头往了章法师的位置看去。 了章法师脑袋一点一点的,却是在打盹。 可寿金刚也没有打扰他,只继续与法场中众人道,众所周知,有一个词叫易学难精。 净土一脉虽然是方便法门,但也没能躲了这个词去。他开始侃侃而谈,说得也是极为合理。 若单只为转生极乐净土,众生自然可以只诵佛号,可如果想要走得更远,想走出自己的道,成就自己的路......那就需要去细细体悟...... 可寿金刚解说的时候,也不藏私不避忌,还将他在修行时候遇到的一二窘境也拿出来与广场上听法会的人讲了出来。 但净涪佛身听着听着,便将目光往下一瞥,在慧真罗汉与清见大和尚等天静寺一脉大和尚所在转过一圈。 清见大和尚等天静寺一脉大和尚也就罢了,脸色很是平常,似乎完全听不出可寿金刚这一场法会里的敌意与压迫,只一心听讲。倒是慧真罗汉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好看。 这些事情,不论是指点修行前路,还是告诫后人,更或是引导他们熟悉极乐净土世界,那都该是慧真罗汉这个景浩界佛门开山祖师做的事情。 而现在,坐在台上细细说起这些的,是可寿金刚,而他慧真,只坐在台下听。 但慧真罗汉还是稳稳坐在了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半垂眼睑而坐。 可寿金刚的这一场法会显然相当得人心,等法会结束,各自散去时候,净涪佛身还能看见那些离开的凡僧、善信的笑意与欢喜。 如果今日里坐在台上的是慧真罗汉,哪怕他宣讲的内容干货满满、珍贵难得,也很难得到这一遭可寿金刚所获得的待遇吧。 比起居高临下的慧真罗汉来,他们显然更喜爱也更偏向可寿金刚。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再不关注这件事情。 若他们两人再没有更多的改变,大概还会继续这般纠缠下去。但...... 即便慧真与可寿两个纠缠争锋的地点毫无疑问会是景浩界世界,净涪佛身也不太担心。 因为驻留景浩界负责妙音寺诸事的,可不是他,而是净音师兄。 便是那两人闹出麻烦来,波及到了妙音寺,那也是该由净音师兄来解决,是他的麻烦。 这般想着就将事情给丢到脑后去的净涪佛身,还是在第二日净音来引他登上法台时候,被他的低声探问牵引出了一丝愧疚。 都准备好了吗?净音本来还很平常自若地行走在前方,但他眼角余光快速瞥过净涪佛身面色,不觉就愣了一愣。 难道没准备好?净音微微瞪大眼睛,但他顾不上惊讶,快速给净涪佛身找主意,你如果实在没准备好,就也学着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一样吧,哪怕是临阵磨枪,师弟你也必定不会比他们差的,你不用太紧张...... 他边说着,脚步还边不着痕迹地放慢了,尽自己最大能力的帮助净涪佛身拖延时间,好给他做更多的准备。 净涪佛身面对这样的净音,心头那股愧疚又更浓郁了少许。 师兄想到哪里去了?净涪佛身传音过去截断净音的话头。 若他再不说话任由净音那样说下去,怕是净音还不知道会说到什么地方去呢。 还是别了吧。 他可还要上台宣讲的呢。 -- 第994页 净音愣了一愣,脚步都险些停了。 所以说你准备好了?他又问了净涪佛身一遍。 净涪佛身郑重回答他,差不多了。 净音松了一口气,很想问一问为什么净涪佛身方才会是那个表情。可现在随着他们两个的行进,广场上方的法台已经越来越近了,净音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干扰了自家师弟的心境,便闭上了嘴巴。 就等到法会结束之后吧。 净音引着净涪佛身到了法台前,自己在台阶边上站了,只让净涪佛身沿着台阶走上法台。 第296章 待到净涪佛身在法座上坐定,净音才再度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净涪佛身抬头,放开目光往下望。 于是整一个广场就都进入了他的眼里,包括这个广场上每一个角落处的摆设与装饰,也包括坐在广场里的每一个人。倘若没有人特意遮掩躲闪,他甚至能看清所有人面上的表情与变化。 坐在广场后段,占去广场足有七成五面积的凡僧、善信仍如前面八日里那般面色激动,眼神雀跃,但不知是因为这里到底是景浩界妙音寺主场,还是因为如今坐在法座上的是净涪佛身,他们似乎比起前八日还要来得热切,甚至生出火来。 这般想着,净涪佛身看到的这许许多多凡僧、善信,直接就变成了一朵朵火焰,那多多火焰连成了一片,火海里的简单心思灼热而耀眼。 今日上台的是净涪法师啊!! 净涪法师今日打算说些什么呢? 按照前几日的情况来看,净涪法师是会先打算说一说他所在的那处法脉? 居然真的是净涪法师啊,可真是太好了!上一次妙音寺也举办法会,我却未能赶来,只能错过,还以为这以后都会是一种遗憾了,没想到妙音寺这么快又举行了法会,还果然就是净涪法师登台说法......以后可就无憾了...... 纯粹的期待与热情让那片火海在净涪佛身也敛去了热度,只如平常的海水一般,温柔地任他掬取。 与这些更为纯粹更为统一的凡僧善信比起来,坐在广场前半段的那些修行僧,尽管不单单只有妙音寺的沙弥、比丘与和尚,还有天静寺、妙潭寺、妙理寺等等闻讯而来的各寺和尚,可他们此时的心思也没有比那些凡僧、善信来得复杂,反而因为诸多的姿态而显出一种殊异的瑰丽。 净涪法师,是净涪法师。 不知道净涪法师今日里会说些什么? 前面八日里的都是大修,净涪法师他在这第九日压轴上台,不知有没有做好准备?......应该准备好了吧,他可是净涪法师啊!...... ......多谢净涪法师邀请了了章法师来参加法会,我才看到了诸天寰宇修行界的一角,不至于做个坐井观天的蛙......不过说来,净涪法师既然能邀请了章法师来参加法会,该是已经在天地之外转过许多地方了吧,也不知道他今日里打算说些什么...... ......那就是净涪师兄平日里看见的世界了吗?果然很好玩很有趣啊,我以后也要跟净涪师兄一样...... 便连清见、清源、清笃等境界不凡的大和尚们,在此刻的净涪佛身面前,似乎都成了透明,只任由他观看。唯独了章、济岸等一群大法师仍旧是模模糊糊的状态,轻易看不出些什么来。 净涪佛身的目光在诸位和尚、大法师身上滑过,却是没有太过深入探看。 毕竟是和尚与大法师,毕竟他们为数众多,哪怕此刻净涪佛身借助了覆盖整座广场的菩提胜境,想要悄无声息地深入窥探这些人的深思,也还是会惊动到他们的。 今日这一场是妙音寺大法会的最后一日,便是净涪佛身,也不愿意轻易搅扰。 为着一点点好奇毁了整场大法会,何苦来哉?坐在这里的是他,又不是心魔身。 净涪佛身这般想着,心思还未收敛,忽然就察觉到一股奇异的联络递送到他这儿来。 他顺着那股联络往它的源头看去,果然就看见了那尊立在他身前的本师释迦牟尼佛像上。 净涪佛身合掌微微阖首,连接上那股联络。 一股自外而来的清明簇拥住他,温柔而细致地护持住他的心神。净涪佛身眼前世界一片明阔,思维都活泼清晰了许多。 净涪佛身对着广场上的众人笑了笑,终于开口道,今日是我妙音寺法会的最后一日,寺里定下由我来宣讲。 这就是法会正式开始了。 广场上的所有人等,俱都收敛发散的心思,压下激越的心情,安静地听着上首的净涪佛身说话。 因着承下寺里的这一项重要任务,我想了许久,到底有些收获,兼且又听了前面八位大法师的宣讲,终于是能定下今日里宣讲的内容了。如今,我就来与诸位说一说。 菩提树幼苗早早就出现在了净涪佛身身后,菩提清光如雾如雨洒落,又顺着风散去,端的清丽奇胜,不似人间之境。 净涪佛身未做理会,只看着下方广场上的众人不紧不慢地说话。 前八日里,诸位法师都提及了他们一脉法统的来处,那么我妙音寺也不该例外。如此,我便也说说我妙音寺吧。 这话听得广场许多人莫名,颇有些不解。 -- 第995页 妙音寺?妙音寺有什么好说的吗? 而在大多数人甚至是妙音寺的沙弥、比丘等莫名其妙的时候,慧真罗汉却是脸色泛白。 净涪在妙音寺大法会上说说他们妙音寺,难道他是想要学可寿,好替妙音寺在他身上讨回些什么来? 不过与面色陡然变化的慧真罗汉相比,清见、清恒等诸位天静寺大和尚却是脸色平静地沉默,静静地听。 净涪佛身都看得清楚,面上仍是平静。 诸位皆知,我妙音寺一脉起自景浩界佛门祖庭天静寺,妙音寺祖师最初时候也是在天静寺中修行,是天静寺里一位和尚,只是因为道念的缘故...... 及至我师伯清源方丈这一代,我妙音寺法脉已经基本明晰,又因我机缘巧合,得授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寺中诸位大和尚研修以后,又得西天佛国灵山胜境阿难尊者认可,妙音寺法脉归于灵山禅宗一脉。至此,我妙音寺法脉便彻底定下了。 既是妙音寺归于灵山禅宗一脉,就不得不说一说灵山禅宗法脉。 不论是了如指掌的,还是一知半解的,亦或是根本就完全没有听说过的,这一刻,广场上的众人都打点了精神,仔细听讲。 禅宗法脉,禅宗法脉......禅字何解?静虑也。即静中思虑之意。......先入静境,后于静境中一心参究......证悟本自心性。 这种修行法门叫参禅,所以才定名为禅宗。 ......我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在诸佛法会上得本师释迦牟尼手中金婆罗花......是以又说我禅宗一脉单传心印,不落文字,将我禅宗一脉称为教外别传。 迦叶尊者之后,有阿难尊者承接一脉法统,为我禅宗二祖。......阿难尊者智慧本性,在我禅宗一脉另又别有法脉传承,只是那法脉与我禅宗一脉颇为相别,便不在这里提起。 禅宗一脉虽说单传心印,不落文字,乃是教外别传,但毕竟教外别传太过讲究弟子根性与缘法,是以为了传承故,我禅宗一脉亦有佛卷传世。《楞严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三部为我禅宗一脉经典依据。...... 净涪佛身宣讲时候,不似了章法师用了梦中证道之术的神通,不似寂源、远藏等诸位法师那般使动各色手段,他只是坐在法台上,与广场众人慢慢言说着,自最初的天静寺时候说起,到如今渐渐的兴盛。 广场众人听得如痴如醉,便连开始时候脸色极不好看的慧真罗汉,也渐渐恢复了过来,然后也听住了。 了章、济岸等诸位大法师趁机交换眼神的时候,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赞赏。 或许这里头有妙音寺是景浩界佛门一道法脉的缘故,但更多的原因其实还是在净涪法师身上。 别看净涪佛身用词平易简单,但每一个离了他嘴边的字语,都合着场中众人的心跳,传入到他们的耳边心神。 他看似不用手段,其实却已经近乎心印了。 了章、济岸等诸位大法师眼睛确实非同一般,到得端坐在法座上的净涪佛身说完禅宗一脉传承,开口言说要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净涪佛身眉心处悄然浮起一片金色的华彩。 当那华彩表面的光暗淡下去,显出被遮挡在光芒之外的纹路时候,广场上众人方才猛地意识到,净涪佛身那眉心处仿佛天成一般浮着的,赫然是一朵色泽纯净、姿态舒展、圆浑融恰的金色异花。 金婆罗花。 所有看见这一枚异花印记的人,在印记映入眼中的那一刻,都有一种明悟跃出心头。 那是金婆罗花。 姿态天然华美的小小异花留在净涪佛身的眉心处,非但不显女色妖异,甚至给他添了三分天人之象,叫人不敢轻辱。 净涪佛身自眉心暖流涌出时候就觉不妙,如今高坐法台上俯瞰下方众人,自更是不会看错他们面上一闪而过的异色。 饶是净涪佛身,那顷刻间也不禁脸色一黑。 但净涪佛身到底是净涪佛身,脸色变化只在一瞬,随后便微微阖首,同时手指舒展,结说法印。 说法印结成时候,那股自本师释迦牟尼佛像处涌来的清明又更厚重许多,净涪佛身眼前便是一亮。在这一股清明之后,净涪佛身收在袖袋里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经也同时传来一股力量。 净涪佛身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得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那般,被带入到了本师释迦牟尼在树园中说经的那一日。 他静听着,同时,也缓慢地张开嘴,说道,如是我闻。 这简单的四个字,这绝大多数佛经中开头都带上的四个字,不过是刚刚离开了净涪佛身的嘴边,就引得座中许多人面色剧变。 了章法师更是猛地抬起眼睑,大睁着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法座上微垂眼睑说经的净涪佛身。 济岸、无奢、为相等等几位大法师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一时怔怔地望向台上。 半睁着眼睛的人,身后翠绿葱翠的菩提灵树,气息清净的菩提灵境...... 乍一眼看去,便连这些大法师们,险些都要以为自己也得缘法接引,入了那一处独立于空间之外的树园,甚至是回到了本师释迦牟尼在婆娑世界的那一段日子。 -- 第996页 但净涪佛身也就罢了,他此刻正处于特殊状态,确实接引出几分那段时光的力量,然而他身后的菩提灵树还太过年幼,实力不足,支撑不住那段时光力量的渲染,于是就成了这段力量中最明显也最叫人痛心的缺陷。 了章、济岸、无奢等法师回过神时候,都很有些痛惜。 但同时,他们又知道台上净涪佛身的这种状态极其难得,不舍得将时间与心神浪费在这种小事上,便各各快速调整心神与状态,极力灵感净涪佛身的气机,好最大限度地接纳那段时光的力量,也让自己能够更清晰地体悟昔日本师释迦牟尼在那种殊异状态之下自然满溢的玄微。 那对他们来说,才是最珍贵也最重要的机缘。 净涪佛身此刻甚至都已经不记得广场上的众人了,他仿佛如终于集齐三十二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一样,坐在祗树给孤独园最末处那般听着上首本师释迦牟尼讲经,又仿佛是他成了本师释迦牟尼,坐在本师释迦牟尼的位置,与坐下一众比丘、大比丘说经。 可即便如此,此刻身份与位置的双重错乱却还是未能吸引得净涪佛身的半点注意力,他就那般张合着嘴、竖着耳朵、凝聚心神,说着、听着、感悟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远在玄光界外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有感,快速清理了手上的诸般杂事,钻入自己提前布置过的所在,结印入定。 他们的到来非常及时。 净涪佛身身处在那般殊异的状态下,虽然收获是眼见得的非同小可,但在这个过程中的消耗也同样不同寻常。起码单靠净涪佛身自己,他的全部心神力量也只能堪堪撑到心魔身与本尊赶到。 若不是得到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支援,再加之三身汇聚时候陡然拔高数个层次的掌控力与恢复力,净涪佛身怕是在讲完《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一分时候,就不得不脱离出这种殊异的状态了。 但这时候,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赶到,就让他成功支撑了下去。 他脸色缓和了下来,于是也平顺地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继续下去。 净涪三身本是一体,当净涪佛身处于这种近似悟道的殊异状态下,除非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非常坚持地抗拒,否则他们也会一并被卷入这种殊异状态之中。 所以这一刻,净涪本尊与净涪心魔身,也在他们布置的空间里,结印盘坐,半睁着眼睛讲说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不过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宣讲的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虽是与佛身在妙音寺法会上宣讲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文字、节奏与韵律都是一般无二,却偏偏就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若说佛身宣讲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带了空寂,那么本尊宣讲的那部就偏了明静,心魔身宣讲的那部更是渲染出些许流离。 佛的空寂、本我的明静、魔的流离,虽然各各在他们所处的那片空间中回响,只有与他们同出一片所在的人才得以闻听参悟,但却是齐聚在净涪识海世界里,在净涪识海世界里留下一道道或明晰或隐蔽的玄奇。 随着这一道道玄奇出现在识海世界,净涪的识海世界中隐隐生出某种变化。只可惜,因着净涪此刻的境界还不够,这诸般玄奇与变化都是稍稍展现便即沉积下去,不曾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展示出来。 不过只要净涪修为一直精进,这些玄奇也迟早会被净涪掌控,成为净涪资粮的一部分,帮助净涪抵达彼岸,超脱时空与命运,成就大罗。 当然,就目前来说,那还有些太过遥远,净涪三身现下更是没有半点印象,只半睁着眼,宣讲着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一切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候,净涪佛身、本尊及心魔身的眼睑也终于落下,掩去了他的眼睛,也挡住了那一刻微微闪烁的灵光。 整一个广场也都彻底安静下来。 彼时应是有风,微风拂过立在净涪佛身身后的那株菩提树幼苗,一时枝叶婆娑,清灵玄奇。 许久之后,广场中才终于有人清醒过来。 那个人第一时间看向台上,却只见净涪佛身一人端坐,面色虽平和,却隐有悲悯......偏他唇角又似是噙了一点笑意,冲淡那种空寂的悲凉。 那人望着净涪佛身面上的那点笑意,竟是又怔了。 他初初从那无边空寂中醒来时候,还有些茫然、失落,甚至是愤怒。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原来真的就是一个凡人。 不是因着他没有修行的资质,走不上这条南山不老、翻手日月的修行路,而是因为......他没有能承受住岁月流逝的心。 他就是一个凡人。 会留恋他人温度、会希冀身边诸物长存、会眷恋周边能带给他熟悉感及安全感的一切的凡人。 仙人以及佛,他们掌握着的力量确实让人向往,他们的风姿也叫人倾倒迷醉,但是...... 行走在他们道途上的仙佛,却是清醒地看见那许多龌蹉与龃龉,孤独地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 这样的清醒与孤独,他承受不来。 他果真就只是一个凡人。 -- 第997页 他向往着修行,却贪恋着人间的温暖。而他所孜孜追逐着的仙佛之路,不过是他贪罔作祟。 ......或许这是真的,但为什么要告诉他?!为什么要这么直白而无所遮掩?!为什么不让他就像是沉浸在诸般红尘中那样让他沉浸在妄想里?!! 他那般的恼怒,甚至险些就要因此恨上妙音寺,恨上台上的那个人。 可那人面上噙着的那点笑意,却又似这周身的清风,似这堪堪从天边里冒出一点来的月轮,清清淡淡、自自然然,轻易就浇熄了他的恼怒。 ......这就是佛啊。 觉悟本心、散去一切虚妄的佛。 在岁月面前,他们的心坚固;在力量面前,他们的圆润;在世人面前,他们的心悲悯...... 他们撑住了岁月的磨砺,抵挡住了力量的诱惑,坚守住了本性的灵,他们如何不能成就仙佛之位? 他们值得。 ......起码,现在坐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值得。 面对这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怨恨?他凭什么去愤怒?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坐在原地。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候,他望着法台上坐着的那个人,面上也露出了一点与那人相似又截然不同的笑。 相似的是善意,不同的是笑意。 那人清醒着看他们醉倒在红尘浊念里、被自己的诸般杂念所迷然后经受红尘颠倒迷离之苦,有资格怜悯他们,但他们却是没有资格怜悯他。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祝愿。 祝愿他在自己的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一点,再远一点,最终抵达到真正的彼岸,成就他心中所求的正果。 他合掌,带着那样的笑意,带着无声的佛号向着前方深深拜下。 南无阿弥陀佛。 不独独是他,坐了大半个广场的凡僧与善信中,有数不尽的人与他一般合掌拜下。 无声的佛唱声没有打扰这时候还在静静体悟的净涪佛身,却惊住了所有大和尚,也包括了章、济岸等一众大法师。 清源、清笃等大和尚看着,面上满是欣慰与喜悦。 了章、济岸等法师却只是沉默。 片刻之后,他们合掌低头,也对着法座上的净涪佛身无声一礼。 待到净涪佛身终于从那种玄微中清醒过来时候,月色已经几乎褪尽,月轮也只剩下浅浅的一圈缀在天的那一边了。 净涪佛身睁开眼睛看去,竟望入一片满是善意与期许的眼睛里。 明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说完,哪怕他还没有醒转过来,法会也已经算是结束了,并不需要他特别来做一个结尾,他们已经可以离开了,不用守在这一处广场。可净涪佛身只是这么随意地望一眼,也能知道他们是谁都没有走。 净涪佛身开始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这广场上到底是个什么光景的,到得他这会儿讲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再看,广场上就还是个什么光景。 完全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他们的精神,也不似是干坐了一夜、一句话都不能说甚至连活动活动身体都不能的凡人。 饶是净涪佛身,面对这种情景,也不禁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他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我今日所准备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宣讲完毕,法会到今日,也是完满落幕。 我净涪,在此待妙音寺上下,多谢诸位同参、善信远来参加这次法会。...... 净涪佛身将最后的结束话说完,顺着广场上这许多人的意,完满结束了这一场法会。 说完话后,净涪佛身从座中站起。 他先合掌稽首,与他身前的本师释迦牟尼佛像拜了一礼,然后又一步迈开,与本师释迦牟尼佛像离出一点距离后,又对着前方一拜。 如果说净涪佛身第一礼拜的是本师释迦牟尼,那他的第二礼拜的就是广场上的众人。 广场中的众人本也是陆陆续续地从蒲团上站起来的,这会儿见净涪佛身合掌作礼,他们连忙站直了身体,与净涪佛身还了一礼。 净涪佛身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才沿着台阶走下了法台。那一直立在他身后的菩提树幼苗便即化作一道流光,投入净涪佛身宽大的袖角,隐去不见。 这边厢身在景浩界的净涪佛身清醒了,那边厢待在玄光界里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陆陆续续地醒转了过来。 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心魔身与本尊都没有直接离开他们所在的隐蔽之地,而是略留了留,难得有一下没一下地闲聊着。 法会结束了?心魔身问道,自声音里带出来的餍足,就像是才刚饱睡过一场似的,慵懒且无害,叫人忍不住亲近。 佛身应道,是结束了。 顿了一顿后,他净涪本尊道,说来,我们是不是该换回来了?都拖了这么久了,我怕紫青玲珑宝塔支撑不住。 若是紫青玲珑宝塔支撑不住,三身易换之术突然崩毁,是不是会打乱他们做事的节奏、给他们增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先不提,若一个不小心,伤及神魂,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净涪本尊答道,不必。 佛身有些不解,嗯? 心魔身偏头闲闲往佛身的位置瞥了一眼,嗤笑道,佛身,你是没仔细看么?我们能支撑住的时间又多了一点了。 -- 第998页 嗯?!佛身听心魔身这么一说,才觉不对,连忙去探查自身的情况,居然...... 心魔身也道,是啊,就是这么的让人猝不及防。 但紧接着他就笑着道,或许,这真的就是缘法了...... 乍听心魔身这句话,佛身还不太在意,但他很快回转过心神,意识到什么一般抓紧了心魔身问道,什么缘法?与谁的缘法?心魔身,你在那边都做了些什么?! 心魔身今日里心情很好,这会儿被佛身这么抓着问也不生气,但还是逗弄佛身道,事情说起来那么麻烦,我就不在这里跟你说了,等你自己回来再看也是一样的。 佛身听得心魔身这样的话,险些被气个倒仰,他再想起在法会期间屡屡生出的怪异感觉,哪儿还锁定不了罪魁祸首? 他额角猛跳,伸手按了又按才算是稍稍缓和下来。 本尊。佛身不跟心魔身扯皮,直接找上了净涪本尊。 如果只是发生在佛身与心魔身之间的一些玩笑,只要不耽误正事,净涪本尊是不太会理会的。 自然,这样无伤大雅的玩笑,心魔身与佛身也不会找上净涪本尊仲裁。 可这会儿...... 净涪本尊望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再看向净涪本尊时候就乖顺了,就是一个小沙弥。 一旁竖起耳朵听的佛身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沙弥...... 一个小沙弥的话,应该是不打紧的。 想来也是,他离开的时候,受他掌控的那个傀儡身是在玄光界一处大寺里,法会只拟定了九天,九天法会结束,他也就会重新回归到那个傀儡身去的。 亦即是说,他只是暂时离开九天时间而已。 这九天里,倘若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心魔身都是不会离开那处地界,真正破坏佛身的布置,干扰佛身做事的。 所以这会儿心魔身还应是留在那处大寺里。如此一来,他所能够接触的人身份也就很明白了。 但他很快又提起警惕。 虽然心魔身说只是一个小沙弥,但想来,能引起心魔身注意的小沙弥,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这里头必定有问题。 净涪本尊显然也是这样觉得的,在佛身警醒的同时,他就问心魔身,那小沙弥身上有什么事情? 心魔身答道,就是觉着有点问题而已。至于到底他身上是什么问题,我也还没有线索。毕竟只九天时间而已...... 说到这里,心魔身的声音也是有些低落,就像是一个刚刚收到新奇玩具却不能好好地把玩,而得将玩具交给其他人手里去的孩子一样。 心魔身也确实有些小孩儿性格。 失落是失落,但那都是一阵的。想到回头佛身可能需要解决的麻烦,他也就高兴了,但我看出他确实有些不对,就是没什么时间仔细探查了。所以这件事......说不得还是该落在佛身你手里啊。 佛身只觉眼前一黑。 心魔身却仍是在笑,不愧是缘法啊...... 净涪本尊看看心魔身的位置,又看看佛身的所在,便自沉默下去。 反正......需要回到那座大寺去掌控傀儡身的是佛身,不是他来着。 佛身默默地探查着自身状态,以确定如果真的如本尊所想的那般各自停留到最后时刻,心魔身还能在大寺那边滞留多久。 结果让佛身松了口气。--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还好,还好...... 只两个时辰的话,那就是说等两个时辰后,他就会回到玄光界大寺那边去了,到得那时,心魔身可轻易祸害不到他那里。 但佛身也很相信心魔身的搞事能力,为了杜绝万一,他必须拿出个主意来。 佛身想一想,直接转头看向净涪本尊,说道,本尊,这一回我等三身易换之术时间能够往后延长,显然是因为我等的修为又有了些精进......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 心魔身也道,确实是,我醒转回来时候,状态异常的好。 佛身听着这话,心又猛跳了几拍。 说实话,现在的他,就怕心魔身的状态好。他状态越好,心情就越好,做事也就......越恶劣。 我等修为精进,紫青玲珑宝塔作为我等本命灵宝,是不是也该再度做出些调整?佛身一面说,一面仔细思考着。 心魔身眯着眼睛打量了佛身一阵,却也是没有说话。 毕竟,佛身他说的是实话。既是实话,又是相当重要的正事,那么大家商量时候,就不能被谁轻易拦截了话头,夺去话语权。 ......这是阳谋。 净涪本尊点头,与佛身说道,你说。 佛身于是就道,我感觉了一下,我们这一次的修为精进,不是源自于灵力上的提升,而是我等道路的拓展。 不是往前的拓展,而是往更宽广的方向开拓。 佛身道,我们的道路被拓宽了。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是沉默。 佛身接着道,我们自身道路被拓宽,这是好事,但同时,作为我们本命灵宝的紫青玲珑宝塔也需要得到相应的调整。 -- 第999页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猜到了佛身的意思。 等佛身再开口,他果然就是说道,虽然说紫青玲珑宝塔前不久才被重炼过,哪怕我等修为再度精进、道路有所延展,紫青玲珑宝塔还是能够适应我等的力量,不至于让我等在催动它的时候出现什么问题。 但是本尊,我们刚刚才结束突破不久,所悟的玄奇还留有些余韵,正是最适合调整紫青玲珑宝塔的时候,做起事情来应该能够更顺畅一些。 而若我们将这段时间拖延过去了......先不说以后再来对紫青玲珑宝塔做出条件是不是需要浪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的问题,就说当前。如今玄光界中似乎就已经有石落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事情爆发出来,我们需要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以应对诸般局势。 佛身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本尊,我以为我们现下就已经重新调整紫青玲珑宝塔。 净涪本尊沉默。 心魔身缓慢说道,我前不久才刚重炼过紫青玲珑宝塔...... 佛身就截住了心魔身的话头,所以在我们三人中,最适合重新调整紫青玲珑宝塔的,还该是你。 因为比起我与本尊来,还是你更熟悉当前的紫青玲珑宝塔,也是你能最快地将紫青玲珑宝塔调整过来。 心魔身看着诚恳望向他的佛身,心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或许是有这些个原因在,但最关键的,难道不是你不愿意我再留在大寺那边,给你找事吗? 佛身直直地看着心魔身,慢慢地对着他笑了笑。 心魔身先别开眼去,他望向净涪本尊,本尊,紫青玲珑宝塔确实需要调整,也理当该由我来调整,但是现在紫青玲珑宝塔支撑着我等的三身易换之术,在我等结束这一次三身易换之术前,紫青玲珑宝塔还不能合归一体,所以便是要调整宝塔,那也该是三身易换之术结束之后的事情。 佛身当然也是知道心魔身不会这么轻易认输,见心魔身将这点提出来,他也不慌,只道,但玄光界的局势随时都可能会发生变化......我们需要尽最快的速度将紫青玲珑宝塔调整过来。否则,紫青玲珑宝塔我们可能就用不上了。 谁知道玄光界的局势到底会怎么个变化,倘若遇上了强敌,在紫青玲珑宝塔还不能完全契合他们的力量之前,这件本命灵宝大概还真有可能用不上。 若棋逢对手,胜负便自在一线。届时倘若紫青玲珑宝塔不能运使如意,反倒会成为他人需要的那一线破绽。 佛身正色道,为了尽快调整紫青玲珑宝塔,我们需要最快了解自己的现状,如此才好尽快确定紫青玲珑宝塔调整的方向,也才能以最快速度完成紫青玲珑宝塔的调整。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俱都定定看他。 佛身全不闪躲,只道,我提议,我们分头行事,各自将自身的现状探明,确定各自手上的宝塔调整方向,如此紫青玲珑宝塔应该能尽快为我等所用。 心魔身听他说完,再深深看他一眼,便即转了目光看净涪本尊,佛身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同意各自行事,尽快完成紫青玲珑宝塔的调整。 这一回,是你赢了。 佛身知道心魔身这话的态度,但他不觉得心魔身真的就愿意乖乖认输,他绷紧了头皮,等着心魔身的下文。 没有让他等太久,他就听到心魔身道,不过我也有一言,需要告诉佛身。 嗯? 佛身心头猛地一跳,察觉到了什么。 选择在那座大寺挂单的,不是我,而是佛身你。虽然是我开的头,但有些事,以我等外界而来的身份,打从踏入那座大寺开始,就躲不过去。 佛身木木地看着心魔身。 佛身,需要你面对的事情,解决的麻烦,还是得你来。我的开头,不过是给了所有事情一个正式开始的起点而已...... 心魔身说完,对着净涪本尊点点头,道,我就先走一步了。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看着心魔身的身影从识海世界中隐去后,他才看向另一边的佛身。 你尽早做好准备。 佛身明白净涪本尊的意思。 心魔身离开之前的那句话,其实是一个提醒。 作为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恶意凝聚而成分神,心魔身其实对人心上的恶意最为敏感。所有被察觉、不被察觉的恶意,在旁人自家都还没有想明白时候,哪怕是稍稍出现就被融化了的恶意,也很难躲过心魔身的感知。 尤其是当那些恶意冲着他们来的时候,则更是如此。 心魔身的这种感知能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与预言相媲美。 佛身咧着嘴露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出点酸涩。 要知道,他方才在法座上可是才刚刚感觉到满满的纯粹善意呢,结果这会儿才下法座不到半刻钟时间,就被陡然涌来的恶意浇了个透心凉。 虽然知道人心颠沛流离,世事无常,也知晓这两种善意与恶意不是一处来的,但佛身还是有些憋闷。 净涪本尊见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是清楚自己在那座大寺里可能会得到的待遇了,也不在这上面多话,只问佛身道,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是不是已经准备离开了? -- 第1000页 佛身看着净涪本尊,心里陡然生出些凉意来。 不是吧,本尊你...... 只是或许佛身这阵子确实是背运,他很快就听到了净涪本尊的话,如今法会已经结束了,想来诸位法师不久后也会离去的。他们来我妙音寺一趟,与我景浩界佛门讲解佛门各法脉,又宣讲诸般经典,为我景浩界佛门出力极多......我等总得备份谢礼...... 佛身模模糊糊地抓住了谢礼这个词,忍了又忍等到净涪本尊将话说完,他才道,谢礼......还没有准备好吗? 他不相信净涪本尊是到了这会儿才想起谢礼这茬子事的。 那不可能! 净涪本尊他必定是在邀请了章和尚之后,就开始准备了的。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瞬,答道,还没有。原本只请了了章和尚,所以谢礼就单准备了一份。不成想后来,还有其他人会想要来参加法会,所以就...... 佛身也沉默了。 这件事,放到谁那里都为难。确实不怨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我想要你储备下来的那些佛宝。 佛身眉关止不住地跳。 可这是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了。遍数整个妙音寺,能够做出佛宝来的和尚,满打满算不足十数。而且这为数不多的几位和尚做出来的佛宝品质也是参差不齐的,适合拿出来当这个谢礼的佛宝妙音寺里确实也有所收藏,但总问题是它们凑不足数啊! 那些佛宝不拿出来也就罢了,真要拿出来,那就是得罪人,还算个什么谢礼?! 如今整个妙音寺,手上存留有能拿出来做谢礼的佛宝的,也就只有净涪佛身了。 是的,单只是净涪佛身,不是净涪本尊,更不是净涪心魔身。 心魔身那家伙别提了,不可能的。至于净涪本尊,前些年他的修为到了,也可以做些佛宝出来了,可谁看见他做了? 也就唯有净涪佛身了。 这些年,净涪佛身林林总总的,也很是做了些佛宝收着。七八件是有的,不过这样一来,也完全掏空了佛身的家底也就是了。 而且,佛身很喜爱他那些用心制作出来的佛宝,每一件做出来后,都是被仔细收起来的。 虽然净涪本尊知道佛身都将它们收到哪里去了,但要是不经由佛身同意再带走...... 别说佛身那边能不能轻易揭过去,就他自己这边厢就过不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在邀请了了章和尚之后,明明都忙碌成那个样子了,明明知道佛身手里就收着现成的佛宝,还是自己亲自动手制作一件佛宝的原因了。 清源大和尚倒是确实说过从寺里取出些佛宝来充作谢礼,但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实在不够数的时候,再是品质不齐的佛宝也只能拿出来了。 了不起多解释几句,或是再多给出去几件品质稍显下乘的佛宝。 只是明知道佛身手里有着相当数量品质不差的佛宝足够填上缺口的情况下,净涪本尊怎么也不能让妙音寺弯下腰去,甚至是惹下这等牵扯上法脉的因果。 佛身显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闭了闭眼睛,努力压下自己狰狞的表情,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可以。 这件事,我会负责。 但是如今他留在景浩界妙音寺的时间只剩下两个时辰了。两个时辰本来就不多,尤其是对于刚刚结束法会但是参加法会的人都还没有离去的妙音寺,更是如此。 而除了这个之外,佛身还需要处理先前他为了拖住心魔身而找出来的事情。 ......他本来只是想将心魔身拖住而已。 不成想他非但没将心魔身拖住,还反将自己带下水。 难不成,难不成......他真的就是个劳碌命? 想到自己接下来两个时辰里肉眼可见的忙碌程度,净涪佛身都有些不想离开识海世界了。 所以,万一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还不想那么快离去,再要在妙音寺乃至景浩界停留一段时间,那么到时候送客的就不会是他,而是净涪本尊了。 那些佛宝到底都收在哪里,你是知道的,到时候如果需要你来送客,那么你就...... 佛身顿了一顿,才将那两个字艰难吐出,自、取。 净涪本尊无声点头。他看了佛身一眼,到底没有催促他,只对他点点头后,就也离开了识海世界。 整个识海世界里,一时也就剩下佛身自己了。 第297章 虽然净涪偌大一个识海世界里,现下只独佛身一个,远比不上先前三身同在时候的热闹,但佛身也不觉得冷清。 他面上脸色在恼怒、心疼、心累、无力中快速变化转换几个来回,最后在轻松上定格。 也不为旁的,只为净涪本尊方才提到妙音寺时候用了一个我来定义。他说的是我妙音寺...... 这样的定义与称谓背后所代表着的意义,佛身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代表着本尊对妙音寺确定的归属,它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净涪本尊在态度方面的倾斜。 ......尽管方才他给心魔身挖坑反将自己也坑害了进去,可在净涪本尊这里,却还是他先胜了一筹,败的是心魔身! 佛身这般得意地想着,却冷不丁听见心魔身的声音在识海世界里响起,想的什么呢?能让你这么高兴的事,应该很了不得吧,不如与我说说,也让我高兴高兴? -- 第1001页 佛身的脸色僵滞了一瞬,才快速换了个表情。 这不好吧,我觉得高兴的事情,说不得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在你心上撒盐呢。还是算了吧...... 心魔身一下被噎住了,沉默片刻才道,不说就不说,我总是能知道的,谁稀罕你说来。 佛身听见心魔身这话,倒不生气,他还笑眯眯地说道,要不,我还是与你仔细说一说吧,来,你回来,我说...... 心魔身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话说,佛身。 他似乎是远远地那眼斜斜看来,你别不是故意在识海世界里滞留的吧?不愿意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劳碌命运?你真有这么软弱? 哪怕隔着遥远的空间距离,听到心魔身这句话的时候,佛身眼前还是浮出了心魔身那带着嘲讽笑容的脸。 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赤裸裸地写着几行大字--来啊,来捅刀,看看刀子捅在谁的身上会更痛一些。 佛身沉默片刻,脸上笑容加深,更将他周身那种温和气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种截然不同偏又同根同源的气场就在净涪识海世界里激烈碰撞起来。幸得是在净涪识海世界里,否则这中矛盾又融洽的激烈交锋能让绝大多数看见它的人质疑他们自己对世界的认知。 佛身与心魔身遥遥对峙,谁也不甘愿先退一步,直到又一个声音在这个识海世界里响起。 ......你们很闲? 平平淡淡不见半点涟漪的简单一句话,却听得佛身与心魔身险些心跳一滞。 不。 不。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完全合成了一道。 净涪本尊分别往两边看过去,我看见你们很闲。 既然你们不忙的话,那正好,净涪本尊压根没仔细看佛身与心魔身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这边忙得着实抽不出手来,藏经阁里的经书缺得厉害。你们就帮我分担一二,替我这边补充些经书吧。 我也不多要,一人二三十部就行。想来这个数量的佛经典藏,你们应是能够拿出来的吧? 他在另一端遥遥地看着两人,言语里有商有量似乎很是客气。可佛身与心魔这两个向来胆子不小的家伙谁都不敢真去尝试一下,唯恐被这会儿有点不太高兴的净涪本尊抓住了由头折腾。 净涪本尊见佛身与心魔身那两张格外乖顺的面孔,目光淡淡别开,至于你们这二三十部佛经典藏怎么移交到我手里......通过紫青玲珑宝塔来就行。 心魔身低眉顺目道,......本尊,就目前来说,我们手里的紫青玲珑宝塔还做不到这一步...... 佛身连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点给心魔身,却忍不住在心里咂舌,为心魔身的胆大,也为心魔身的抢先一步。 净涪本尊听完心魔身的话就笑了。 心魔身有点冷,险些就下意识抖了抖身体了 无妨,我方才查看过手里的紫青宝塔了,初步推演过后,发现重新调整方向的紫青玲珑宝塔应该是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心魔身与佛身都来不及惊讶紫青玲珑宝塔配合他们这边被延展开去的道路之后越发方便的威能,就先被净涪本尊的效率更惊住了。 他们两个在识海世界里这边才滞留了多长时间,半刻钟都没有吧?可就是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净涪本尊居然就已经对紫青宝塔有过简单的推演,而且还找准了方向...... 果然不愧是本尊。 面对净涪本尊这惊人的效率,再对比一下他们两个,难怪本尊生气...... 心魔身应道,没有了,本尊,是我这边拖慢了脚步,我会尽快完成宝塔的调整的,请放心。 佛身也站出来,发誓一般说道,我回去就将光明佛塔的调整推演出来。 尽快......净涪本尊先重复了心魔身的字眼,随后又咀嚼着佛身的用词,回去...... 心魔身与佛身都是心头发苦,但着实招惹不起净涪本尊,便只能将眉眼压得更低,静静地等着净涪本尊发话。 那就这样吧。只是净涪本尊也没有继续抓了他们分派任务,只道,我等着你们。 说完,他的目光就抽离了识海世界。心魔身与佛身察觉,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谁也没看谁,更没有半句废话一点拖延,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碰撞就各自离开了识海世界,或是回归肉身,或是执掌傀儡身,总之是各自忙活各自的去了。 本来就不清闲,还招了本尊一番小惩,给分派了个不大不小的任务,谁还敢在这边拖延。 是生怕自己的日子过得轻松安乐,还是真以为净涪本尊就不会生气? 这么一阵子在识海世界里停留的工夫,净涪佛身已经等到了从定中醒转过来的净音。 倘若他再不醒来的话,净涪佛身就要去找清笃或者是清源两位大和尚了。 净音从定境中醒转过来时候,就对上净涪佛身的目光,也是有些惊讶,师弟? 师兄。净涪佛身合掌点头,随后就道,师兄,我心有所感,接下来需要闭关一段时间,寺里的事情,就暂且劳烦你们了。 -- 第1002页 净音听净涪佛身这么一说,表情立刻就严肃起来,你去吧,别太担心寺里,我们会料理妥当的。 净涪佛身对净音笑了笑,然后又与净音道,我将闭关,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如果在这期间辞行......师兄。 他将手探入袖带里,摸出一支笔来递给净音,你可将它供奉在我禅房里的佛龛前,供香三柱后,自有所得。 净音看着净涪佛身手里拿着的笔,一时不愿去伸手。 他知道净涪佛身所说的自有所得是什么。因为净涪佛身平日修行间隙制作佛宝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可他也知道,那些佛宝都是被净涪佛身仔细收起来了的...... 想起以前他看到的净涪佛身收起刚刚制作出来的佛宝时候的笑容,他就不想接这支笔了。 虽然月轮完全隐去,天的另一边却也有晨光亮起,完全不影响这天地间的光线。净涪佛身自是很轻松就看见了净音面上、眼底表情的。 他笑了笑,手上的那支笔又往前递了递,师兄拿去吧,诸位法师是我请来的,如今法会结束,诸位法师倘若要离开,我们总不能没有任何表示......寺里的情况,你我都清楚,暂时还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而我这里又有...... 师兄,他最后道,这也关乎我的脸面。 净音听到净涪佛身最后的那句话,面皮动了动,终于伸手去,接过那支笔。 我会替你将这事记在藏经阁的任务上,往后很多年,你的任务都不用愁了。净音低声道,还是不敢去看净涪佛身的眼睛。 说是往后很多年里,净涪佛身的任务都不用愁,但事实到底如何,净音与净涪佛身都很清楚。 哪怕净涪佛身这一回拿出的几件佛宝能充作他在妙音寺里的任务,免去他往后很多年的劳碌,但作为如今藏经阁乃至妙音寺境界最高的那个,藏经阁乃至妙音寺里最艰难的任务,还是只得他来。 他在寺里的任务到底是不是已经被免去了,根本就不是重点。 这样的事实,让净音很是心虚。 但净涪佛身却知道,这件事的意义并不在他拿出来的那些佛宝能抵去他多少项任务,给他腾出多少年的空闲,而在于......它代表着净音乃至是妙音寺的心意。 净涪与妙音寺,虽然实力上是一强一弱,看似很不平衡,但在妙音寺这里,他们绝不是要让净涪给妙音寺做牛做马,一心压榨净涪力量,让他充当妙音寺无所不能的庇护伞的。 不是。 尽管在目前来说,妙音寺是还帮不上净涪什么忙,但那不代表妙音寺一直都会是净涪的累赘与包袱。 净音未曾忘记净涪是他应该庇护的师弟,清源、清笃等大和尚也未曾忘记净涪是他们要去关怀的师侄。 只不过,哪怕净音、清源、清笃等妙音寺诸位掌舵人如此心念坚定,在他们真正有能力可以庇护、支持净涪之前,他们没有在净涪面前提起。 从来没有。 因为这样的事情不是拿话说说就可以的,它需要更实际的行动和表现,否则那就只是一场笑话而已。 所以这会儿的掐紧了笔枝的净音,低着视线不看净涪佛身,颠来倒去一句话。 师弟,你放心。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温和而信重。 嗯,师兄,他应道,我很放心。 净音怔怔抬眼,看见净涪佛身的笑容,眼睛不觉用力眨了眨,又眨了眨,才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笑着,竟还不忘催促净涪佛身,......那师弟你还在这里站着?快点回去吧,莫要耽搁了。 净涪佛身合掌微微低头,直接干脆地转身走了。 净音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师弟踏着初升的阳光,在那条橘黄橘黄又满是生机的道路上走向远方,最后消失不见。 到得净涪佛身彻底远去之后,净音才带着那支笔杆,去找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接过净音双手递过来的那支笔,手指在那明明已经清洗干净却还仿佛有墨香缠绕不去的柔软笔端上轻抚而过。 他叮嘱净音道,一定得将这事在卷宗上记下来了。 净音先应了一声,随后又将自己的打算跟清源方丈说了。 清源方丈听完,微微绷紧的脸色才终于出现了一点缓和,他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去做,师侄。 他先肯定了净音的安排,然后才叮嘱他道,你可记好了,净音。 净音肃容垂手听训。 我妙音寺法脉不论是兴盛还是衰落,向来都只有庇护弟子而没有压榨弟子的。往昔许多挣扎的岁月没有过,将来也绝对不能有! 净音听完,郑重应声,是,师伯,弟子记下了。 清源方丈又深深地看他一阵,见净音不论是身体还是神魂,都未有闪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事实上,倘若不是妙音寺的这中风气,当时处境虽然危险却绝对算不上危急的程涪,就不会那般轻易定下妙音寺作为他的修行寺庙了。 将那支笔交还给净音之后,清源方丈脸上的稚气就又恢复了。他看净音还在面前站着,佯作恼怒道,知道记下了就做事去啊,呆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净音!你是不是忘了你佛子的身份? -- 第1003页 法会虽然已经落幕,但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妙音寺去负责,去处理。你不赶紧去将那诸多事情料理了,难道还指望着我们这些老家伙?! 快去!你很多师兄弟已经在等着你了。 看清源方丈说话时候的样子,倘若不是顾及到这会儿的场合,念着他自己的身份,怕不是他都想要直接给净音一脚,好将他一步踹到那些掌事比丘那边去了。 不知是净音被清源方丈念叨得狠了,还是因为净音的佛子身份已经深刻入了他的骨子里去,面对清源方丈那片刻间截然变化的两种态度,净音一时回不过神来,竟是愣愣地就往外走。 而且看净音那方向,很像是往自己随侍沙弥那边去的模样...... 清源方丈一面满意地点头,一面在心下快速盘算,到底有多少事情,是能够被他分派给净音让净音来处理的。 毕竟,净音可是他们妙音寺的当代佛子,不论是身份还是能力,都足以担起他副手的职责。 净音往外走出好几米,忽然回过神来,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他猛地停住了脚步,径直往回走,清源方丈还没有从他那美好的幻想中醒转回来,就看见到一双熟悉的僧靴映入了他低垂的眼帘中。 清源方丈心神一跳,竟就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来。 他抬起头,果然看见表情有些不对的净音。目光扫过净音紧紧拽着的那支笔,清源方丈决定先发制人。 他深吸一口气,心不虚气不喘直接问道,怎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情忘了吗? 净音定定看着理直气壮的清源方丈,忽然扯着脸皮笑了笑。 清源方丈掐紧了手上的佛珠,目光不闪不避就迎了上去。 方丈师伯,净音低低唤了一声,然后道,师伯方才的教导,弟子铭记于心,定然时时警惕,不敢行差半步。但...... 他猛地抬起目光,直直刺入清源方丈的双眼,弟子忽然记起,弟子如今,也不过就是我妙音寺一个净字辈的比丘而已。 净音虽有妙音寺佛子之名,但还是妙音寺弟子,顶上还有诸位师长支撑门庭。而......既然诸位师长俱在,净音这一个弟子,就不用那般劳心劳力,将自己一个人当作几个人甚至是十几个人来使了,方丈师伯,你说是不是? 我妙音寺法脉,不论是兴盛还是衰落,向来都只有庇护弟子而没有压榨弟子的...... 净音的目光如此锐利,刮在清源方丈身上,竟然逼得清源方丈额角都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来。 然而清源方丈却还是不愿放弃。 ......是那样不假。他死撑着,拿紧了手上佛珠,沉声道,但净音,你别忘了,你虽是我妙音寺净字辈的比丘,在我等面前只是晚辈,可你也是我妙音寺当代的佛子,领诸般责...... 我等师长将事情交给你料理,是在磨练你的能力,好让你日后能扛得起妙音寺的重任。如今我妙音寺正值蜕变的关键之时,许多事情不是我等师长能够一言定下,它还需要参考你们这些后辈的意见...... ......此正是我妙音寺齐心合力、稳定法脉的关键时刻,但凡我妙音寺弟子,只要有能力,就不该推卸避让...... 清源方丈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言语在理,便也抛了先前的心虚,稳稳站直了身体,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净音,像是要将他钉死了一样。 ......我等这般作为,非是为了压榨你等后辈,而是在竭力调用你等后辈的能力,为我妙音寺添砖加瓦,难道......你竟是不肯不成? 净音心下叹了一口气,没有拿着笔枝的那只手抬起捂住了半张脸,说道,不是你才刚说不能压榨后辈的么? 万万没想到,方丈师伯的口才竟是这般了得。该说,果然不愧是他们妙音寺的方丈么? 清源方丈不意净音竟然这么容易就退让,一腔被催发到顶点的意气梗在喉咙里,要发不发,也很是难受。 又听净音那般说话,他亦是委屈,便幽幽道,倘若只有你做事,我们都躲到边上去,那确实是压榨,可你看看我们...... 我们这些当你师叔伯的,打自暗土世界归来以后,都忙碌了多久了?你看看,看看我们这些眼睛。 清源方丈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的身体往净音的方向探了探,恨不能将自己的脸蛋怼到净音眼皮子底下,好让他看清那里的青黑一样。 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净音抬眼敷衍地扫过去,还是很成样子的啊。而且师伯,你们也就近段时日忙成这样而已,可你们想想我,在你们归来之前,我可是独自一人支撑起妙音寺的啊...... 那时候我的样子,才够资格被评定为不成样子吧。 清源方丈话语一滞。 显然,他对净音也确实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如净音所说,他这边好歹还有诸位师兄弟帮着分担呢,可净音......在最开始时候,是实打实的一个人支撑起妙音寺运转的。 别说在诸位镇守大和尚之后顶上岗位的各个比丘了。那些比丘在他们这些人完全将事务交接下去之前,确实是被他们手把手教导过,确定没有问题了,他们才抽身去往暗土世界的。但是......没有问题,不代表就是熟手啊。 -- 第1004页 妙音寺前后两代镇守中,熟手和生手之间的差距到底能大到什么程度,连清源方丈这样脸皮厚的都是无法装聋作哑的。 也就只有净涪一个,算是净音之外妙音寺的另一个支柱。但净涪也只得一个人啊,而且净涪那会儿真正重要的任务,还是他自己的修行...... 所以,基本上净音的那一套班子,都是他自己调整过来的。 在扛起妙音寺诸多要务,支撑起妙音寺运转的同时,还要负责将自家的帮手完全打磨成型......便是清源方丈当时没看见,这会儿单只需要联想联想,也能猜到那会儿的净音到底都忙碌成什么样子了。 可心虚归心虚,在暗土世界里放开寺中诸多杂物许久以后,再要他重新捡起,清源方丈还是不怎么情愿。 只他是妙音寺当代方丈,旁的人能躲能逃,他却不行。唯一适用他的方法,就是给自己找合用的帮手。 越多越好,越是厉害越好。 在净涪显然无法成为这样的对象以后,净音就成了他绝对不能错过的那一个。 他硬下心肠,直直地迎上净音指责的目光,但你已经磨砺出来了。 净音听得清源方丈这话,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清源方丈。 清源方丈又道,净音,你已经磨砺出来了,能者多劳...... 清源方丈还在那边滔滔不绝,净音则是脸色煞白,想走吧,不行,袖子被清源方丈死死抓住呢。不走吧,听清源方丈这些话,看清源方丈这样的态度,他往后的一段日子里到底都会是什么遭遇,已经是能够想象了。 不,他根本就不愿去想象...... 然而,哪怕清源方丈与净音两个人的神色绝对称不上好看,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是一个塞一个可怕,一个塞一个恐怖,但真正要论起来,脸色最难看最恐怖的,还远不是他们这两个。 而是已经在周边忙活了好半日,却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两个人的清笃、清镇等一帮大和尚。 是以在清源方丈还在跟净音扯皮的时候,一个霜寒刺骨的声音冷不丁插进来,冻得清源方丈与净音两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碜。 怎么还站在这里?不知道里头忙得很么?别不是......想趁机偷懒吧? 清源方丈与净音动作同时被那话语里透出的逼人寒意冻僵住,一点点僵硬着转过头去时候,又对上清笃大和尚的目光,更是扛不住,狠狠地抖了抖。 ......没,没有的事。清源方丈扯出个笑容,他眼角余光往下一瞥,看见还被自己紧抓着不放的净音的衣袖,连忙邀功也似地将手抬高,示意清笃大和尚来看。 是我想着,净音前些日子的工作做得很是不俗,现下妙音寺非常需要他这样的人,就想将他留下,好让他帮着分担些,谁知道...... 净音眼看着不妙,不等清源方丈将话说完,连忙截住清源方丈的话头,说道,弟子是愿意的! 他率先表明态度,然后又软和了声音,道,诸位师叔伯都是如此劳碌,弟子虽不才,却也有两分薄力,便想着也尽一尽心意,也好让诸位师叔师伯不那么辛劳...... 他说得很是情深,一旁的清源方丈也跟着流露出感动的情绪来。方才还你推我挡的两个人,这会儿就是深情默契得很,看得另一边远远望着的人禁不住发笑。 清笃大和尚自然知道事情绝不可能似净音说的那般,也更不是清源方丈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但清笃大和尚确实很满意他们两个人的态度。 那意味着净音也好,清源也罢,都将会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处理妙音寺诸般杂物的绝对主力。 于是他的表情也随着净音的话,一点点缓和下来。 到最后,他开口道,你既有这样的心意,那很好,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你分摊了。 净音能说什么? 他面前的这个,可是真正看着他长大、教导他成长的师长。 他沉沉应道,是,师伯,弟子稍后就去。 清笃大和尚目光扫过净音手里紧紧拽住的那支笔,并没有对净音那个稍后的说法表示异议,他问道,是净涪的事情? 净音点头,正色道,师弟方才心有所感,已经闭关去了。在他闭关之前,他将一些东西留了出来,给我妙音寺处理。 所以没有明说净涪留出来的是什么东西,又给妙音寺做些什么处理,其实还是因为他们现下所在的环境。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事情还是不用说得那么明白的。 清笃大和尚微微点头,道,如此,你就先去吧。 净音单手竖起在胸前,微微点头对两位大和尚一礼,果真就带着那支笔往外走了。 清笃大和尚见他走了,目光也就落到了清源方丈身上,他唤道,方丈师兄。 几乎一字一句。 清源方丈强撑着对清笃大和尚笑了笑,虚弱道,我这就跟你回去...... 等到两位大和尚也走了,看完这一出好戏的了章、济岸等七位大法师才各各笑了开来。 妙音寺......果真是一处妙地啊......这里养出的妙人可真不少。 是啊,一个净涪,再有一个净音,然后又是清源、清笃......再有这许多年养育成的寺风,也难怪妙音寺在景浩界这样的艰难处境下,还能成就今日的模样。 -- 第1005页 是啊,着实是了不起。 感叹了一回后,诸位大法师又不免提起其他来。 对了,你们方才也都听说了,净涪法师在法会上颇有所得,这会子已经闭关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奇怪,不奇怪...... 无奢、远藏、寂源等几位大法师同时露出笑容,很是欢喜。 济岸等另外几位大和尚看他们这幅模样,很是直白地给这几位翻了好几个白眼。 是啊,他们为了结交净涪法师,都将自家法脉里的关要隐隐透出些许痕迹来了...... 这样的情况,再搭配上净涪法师本人的资质与机缘,真没有任何进益才奇怪了。 若不是净涪法师前些日子才晋升,目前积攒还有些不足,再将境界往上拔升一筹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似净涪法师现在这般,将自身道途继续往左右延展,给予自己更多的可能,更广阔的未来,而不是笔直向前探索,一味求快求进,其实才是更明智的做法。 一步步走得稳当,走得扎实,也走得坚定和准确,也就难怪净涪法师为什么在短短数十年的时间里,就已经修行到如此境界了。 诸位大法师略略感叹一番,就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这一场法会到此,已经是真正结束了,接下来,你们都是个什么安排?还回头往玄光界去? 听得无奢法师这个问题,其他诸位法师或是摇头,或是点头,都很是随意。 哪儿还需要我们特特地回转玄光界,自有其他我来负责。 这话说出,若不是周边都是相熟的法师,再没有其他人,必是要掀起一层大浪的。 什么叫其他我?难道除了现下站在这里的这几位法师之外,还有其他的了章、济岸等等法师在吗? 事实上,还真是有。 因为现在站在景浩界妙音寺这片地界上的这许多位法师,其实都不是他们的本尊,而是佛门中人在诸天寰宇时候惯常喜欢使用的法身。 就如了章和尚。 除了这里的一个他之外,在玄光界那边,还有一个边在梦境中修行边等待着自家弟子转生的他来。 但在玄光界那里的,其实也不是他的本尊。他本尊现在还是在西天的极乐净土佛国胜境里修行。 而除了了章和尚之外,济岸、无奢、为相等等诸位法师的情况其实也差不离。所以,哪怕他们身上还有着其他要事,他们也仍然可以留在景浩界这里,而不必忙急忙慌地满诸天寰宇奔跑赶场。 是以听见这话,再看看诸位法师面上的表情,无奢法师也就了然了。 他随意地点点头,那么就先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不是不行......但似乎不怎么好吧...... 为什么这么说? 景浩界这边算是净涪法师的地盘,再加上这里佛门特殊的状态和结构,如果我们长时间在这里逗留,恐怕会给净涪法师造成困扰。 其他法师听得这话,一时也都沉默了下来。 不得不说,为相法师的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他们这一群人也就只在景浩界待了短短十来日时间,这十来日时间里还没有多少是花在与净涪法师相处上的,但诸位法师还是基本上确定了净涪的性格。 资质不俗,机缘不凡,心性了得...... 确实是可交之人。但有一点也同样值得注意--净涪法师,他其实还是一个心眼很多的人。 这诸天寰宇中,但凡能活得长久一点的,心眼都绝对浅显不到哪里去。便是他们自己,也绝对少不了心眼多这样一个标签。 只是这样确定了净涪法师的品性之后,他们也同样明白了与净涪法师相交的正确方法。 不要带上恶意,率先释放善意,坦荡诚恳一些。同时还需要注意的是,在双方试探着相处期间,尽量别做下什么刺激旁人的事情。 就譬如,界线。 了章和尚在这样的沉默中,陡然掀起半片沉重的眼睑,递出一个目光在周围几位大法师身上团团转了一圈。 说来,你们先前都是不请自来的吧? 他这话说完,还没等济岸、为相、无奢等法师说些什么,那半片艰难支撑起来的眼睑已经重重跌落去了。 济岸、为相、无奢等几位法师面面相觑得一阵,才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既是这样,那等净涪法师出关,我就去辞行,离开了这景浩界吧。反正,如今我等的态度已经表明了,往后时间还很长,不必着急于这一时...... 此言甚是,我看我们这次忽然而来,妙音寺这边为难很久了...... 说到为难,诸位大法师们便即想起了方才见到的清源、净音及清笃之间的那一番你来我往,想起这十来日里见到的那些几乎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三四个的妙音寺小弟子们。 妙音寺这一群人忙碌成那个样子,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还是他们,是他们的不期而至引起了这一场既头痛又心喜的风潮。 不。 几位大法师默默地在心里否认了那种说法。 或许他们都已经忙到完全没有时间去体味所谓的头痛与欢喜了,只知道忙,忙,忙。整个人、整个思维完全被忙碌填充了去...... -- 第1006页 我觉得可以,反正这会儿玄光界那边似乎也有些痕迹了? 咦?那边又有些痕迹了?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看到的啊,唉,玄光界,也平静不了多少时日了...... 浮屠剑冢这么快就漏出痕迹?不会吧?浮屠剑冢里不是有三尊大罗化身镇压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漏出痕迹去? 前面那么多年,藏在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罗化身都将浮屠剑冢收得严严实实的,丁点痕迹不露。这会儿浮屠剑宗好容易有了传承弟子,反而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浮屠剑宗的手段?想要以假乱真,摆疑阵争取时间? 无奢法师猜测的。 在他想来,这个猜测还是很有几分说服力的。 毕竟浮屠剑宗那边有了传承弟子,正是需要庇护传承弟子,给传承弟子足够时间成长的时候,他们既然需要时间,那就不可能一味躲藏。又不是先前一点破绽都不露,让人完全捉不住痕迹、甚至都不能确定他们情况的那时候了。 他们先前为了挑选传承弟子,先露了痕迹,后又入了旁人的眼,如今再想躲,是躲不起来的。为了争取时间,必然就需要再做些什么。 为相法师摇摇头,道,不似是浮屠剑宗的手段。 诸位法师看了看为相法师,最后也没有对为相法师的判断多说些什么,只是各自低头沉思。 济岸法师先前沉默了许久,这会儿却是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话说,浮屠剑冢,为什么会在玄光界附近滞留呢? 诸位法师猛地抬头,面面相觑,却是谁都没有说话。 对于浮屠剑冢为什么会在玄光界附近滞留这个问题,如果想要答案的话,不该是问他们,而是得去找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罗化身。 沉默片刻后,诸位大法师默契地将话题又给偏了回来。 素轻法师开口道,我打算暂且留下来。 他这话说出,不单单是济岸、无奢等几位法师,就连几乎睡了过去的了章和尚,也都打点起了精神,睁着一双眼睛看他。 素轻法师笑笑,给诸位大法师解释,景浩界佛门的这中状态很是独特,我有意留下来仔细观察,以此印证心中所想,或许能有所收获。 原来是为了自家的修行......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想一想现如今景浩界佛门的状态,再仔细琢磨一回素轻法师所在的律宗一脉往常里的观点,也就能够理解了。 景浩界佛门的理念,虽然说是净土一脉,但在慧真开始,就给他偏易了法理,使得景浩界佛门即便诞生,也始终遭受制肘,一直未能有所突破。可是制肘归制肘,限制归限制,景浩界佛门千万年也一直这样跌跌撞撞地走下来了...... 这里头,总归是有原因的。 而想来,景浩界佛门所以能支撑到今日,除了净土法脉确实方便易行之外,也该有律宗一脉的功劳在。 素轻法师想探求的,就是这里头律宗一脉的作用。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没有再说什么,只提醒他道,这件事还是得跟净涪法师提一提,这样才好行事。 素轻法师笑着点头,我自是知晓的,诸位且放心,不会有事的。 既然素轻法师打算暂时在景浩界落脚,那么有些事情济岸法师就不得不说出来让素轻法师注意了。 他偏头,看向了章法师,你还记得我们进入景浩界世界的那天吗? 了章法师点点头,应道,自然是记得的。 才过去十来天的时间,会忘记才是奇怪的吧。 济岸法师就又道,那一日,我在景浩界世界中察觉到了两道不弱的气息。 其他诸位大法师自济岸法师开口以来,就一直静静听着,没有插话,但等济岸法师说到这里时候,他们也禁不住有了些猜测。 不弱的气息...... 虽然在他们看来,仅仅只是不弱的气息的话,那气息的主人是威胁不了他们的,但那是他们。以他们的境界和实力,还能被划分到不弱这个等级去的,放到这个刚刚从大劫中缓和过来的小世界而言,绝对是小世界里无法轻易被撼动的存在。 济岸法师又接着道,那两道气息比我们来得要稍早一些,等察觉到我们到来的时候,也就藏匿去了。不过他们动作快,我的动作也不慢,我确定了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最后说出的话,果真是让诸位大法师意外又不意外。 一道出现在道门天剑宗所在,一道则在魔门天魔宗所在......都是景浩界世界里原本与佛门并肩的势力。 了章和尚却是在济岸法师将事情说出来以后,闭着眼睛真正地睡了过去。 济岸、无奢等几位法师看了他一言,各自放低了声音。 道门和魔门......吗?素轻法师轻轻道,他们如果不甘心的话,确实也是可以理解。 尽管他们这些大法师才在景浩界世界里停留了十来日,但这方小世界里该摸清的他们都已经给探查过一遍了,自然知道景浩界各方势力的变化与兴衰。 说来也是道门与魔门倒霉催,明明大家那么多年以来都算是势均力敌,偏偏这数十年开始,三方势力就开始失衡。佛门虽还没有到定鼎景浩界的程度,但经过连番整合、变动以后,佛门已经有了超越道门与魔门的苗头了。 -- 第1007页 远藏法师却是摇了摇头,不甘心是不甘心,但想来要他们在这景浩界世界里亲自动手做些什么,却是不能的。 寂源法师听远藏法师这话,不觉奇怪,便问道,为什么这么说呢? 远藏法师就笑,倘若他们真的有那个胆子敢亲自在这方小世界中动手,为什么又会是这中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作态呢? 所以,是他们在忌惮着什么......寂源法师也回过味来了,但他还是奇怪,如果他们真的是在忌惮着什么人的话,那会是谁呢?净涪法师吗? 了章和尚这时候竟是脸色变得古怪,他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道,既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说,其他诸位大法师的目光也就转到了他的身上。 在他们这些人中,手握净土一脉梦中证道之术的了章和尚,确实是那个能在最短时间内探查出最隐秘情报的那一个。 毕竟许多人在梦境之中,都是不设防的。 尤其是凡俗。 这件事说来其实也算不得隐秘。了章和尚一看这诸位法师的脸色,就知道他们想的什么,先说了一句后,才将那无执童子与道主之间的事情与诸位法师说了一遍。 却原来...... 诸位法师都被惊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素轻法师抬眼看了看景浩界四方,始终有些难以置信。 一位......道主。他喃喃道,这方小世界,居然还关联着一位道主...... ......这就难怪了。远藏、为相等诸位法师也各各叹道。 因为这方小世界关乎一位道主,所以道门也好,魔门也罢,总有些人不甘心轻易让出;因为这方小世界关乎一位道主,小世界中佛门净涪又得那位道主认可,受景浩界天地意志青睐,所以他们只能催促景浩界本土的道门与魔门动手,不敢以大欺小,谋夺世界...... 同样,即便是有着景浩界佛门祖师身份、实力亦颇为看得过去的慧真也不敢在景浩界世界里任性妄为。 有世界前身洞府主人的认可,又有天地意志青睐,在某中程度上而言,净涪法师其实已经能算是景浩界的主人了吧? 原来这个世界是有主的。 天心、人心共向的主人。 但在他们恍然的同时,也基本确定了一件事。 净涪法师的福缘......只怕比我们最开始以为的,还要来得不凡啊。为相法师叹道。 其他几位法师也都陆续点头,一脸赞同的模样。 单只是在景浩界这一个小世界,就牵扯上一位天魔童子,一位道主......还有本师释迦牟尼和一株菩提圣树,真真是了得。 第298章 诸位法师心下这般感叹着,也默默地将净涪的重视程度往上拔升了一个层次。 对净涪有了更准确的定位以后,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在妙音寺里的行事风格就又更收敛客气了不少,着实给妙音寺减少了很多事情。 也不是说了章、济岸这诸位法师在那日之前让妙音寺处处为难,没有的。他们虽然来历不凡,但并没有着意在妙音寺里摆架子、处处挑事,诸位大法师压根就不是这般品性的人,做不来那一套。 但是吧,任哪个家里招待着身份、实力、来历等处处不凡的客人,哪怕客人不惹事,作为主人家也并不能真就随意得起来啊。 妙音寺目前,就是这样的一位招待着贵客的主人家。 尤其是参加过法会、亲眼窥见过这诸位法师实力的冰山一角之后,他们就知道了客人是何等尊贵的客人,也知道了自己究竟这里是怎么闭塞、落后的一个地界。 主人与客人间的差距几如天堑,客人自然可以随性,主人家却不能不处处小心。 既是需要处处小心,时时谨慎,一日一日地下来,妙音寺的事情可不就是多了么?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心明眼亮,自然知道妙音寺在对待他们事情上的拘谨。在确定了对净涪的态度后,为了让妙音寺上下放松些,不至于特别紧绷,也为了向净涪表明态度,避开景浩界佛门其他各法脉的结束,在这次短暂碰头结束后,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也选择了闭关。 了章、济岸等诸位法师的闭关,很快被妙音寺传了出去。不说哄传天下,起码该知道、想知道的人是都知道了的。 包括天静寺的清见主持等在内的景浩界佛门各法脉当代掌舵人,也包括左天行、留影等道门与魔门巨擘。 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各方都沉默了。 在天静寺、妙潭寺等各处佛寺递往妙音寺的书信骤然少了近半数之多的同时,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再一次在草亭处碰头。 不是深夜,而是白日。 左天行踏入草亭的时候,留影老祖正眯着眼睛品尝杯中美酒。 那浓郁厚重的酒香飘到左天行鼻端的时候,左天行就知道了今日里留影老祖的心情了。 他也是放松地笑了笑,走到草亭另一边坐下。 留影老祖斜了他一眼,或许是看在那日同病相怜的份上,不等左天行说什么,留影老祖就丢了一小坛酒过去。 左天行只打眼一看这酒坛边上的封泥,就知道了。 -- 第1008页 清夜白,一种他相当喜欢的灵酒。 他接住那酒坛,毫不客气地扒开了封泥,闭着眼睛细品了酒香片刻,才随手给自己拿一个杯盏过来,倒了一杯细细尝着。 是与留影老祖一样的放松姿态。 留影老祖瞥他一眼,轻哼一声,再不理会他,收回目光喝自己的酒去了。 等酒坛里的酒去了大半,左天行才偏了头来问留影老祖,老祖今日里忽然请了我来,是想说什么吗? 留影老祖听他这么一说,抬手将酒罐扬起,大口大口将酒罐里的美酒饮尽。 左天行半点不着急,仍旧等着。 留影老祖饮尽酒罐里的美酒后,直接将空了的酒罐往边上一抛,然后随手抹去嘴边残留的酒液,偏头来看左天行。 我心里高兴想喝酒,又不想一个人饮闷酒,所以索性就邀了你来了......他先解释了这么一回,接着就又说道,我确实是有些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真实、准确的答案,因为那接下来,将决定我的做法。 左天行看着这样的留影老祖,皱了皱眉头,尤其是这会儿留影老祖的那双眼睛,更叫左天行觉出几分不祥的熟悉。 他沉默了下来。 但沉默着的左天行阻止不了已经起了心思的留影老祖。 留影老祖并不在意左天行的沉默,他直接就开口问道,左剑尊以为,那些外来的人对我景浩界那位净涪法师,有几分忌惮? 左天行猛然听到这样的一个问题,忽然就明白了留影老祖此刻让他觉出几分不祥的熟悉,到底是从哪里来了。 他其实还真见过的,在那已经被淹没的过往里。 当时的净涪还是皇甫成,他在一次偶然中遇见过这位传闻中闭关的留影老祖。那会儿的他自恃天资、身份,又念及他与本是他表弟的皇甫成间如火如荼的争斗,便直接拦住了留影老祖,询问他为什么要从北淮国皇宫里掳走还是幼童的皇甫成。 当时的留影老祖或许是心情好,或许也只是不以为意,便给了他答案。 他说起原因时的那双眼睛,与现在他的这双眼睛,简直是一模一样。 左天行不禁闭了闭眼睛,才能继续迎上留影老祖的视线,继续去思考留影老祖的用意。 你想反击。左天行一言道破留影老祖的心思,然后才问道,你不怕惹祸? 虽然问题他是问了,但左天行觉得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留影老祖来回答,他自己就有答案。 留影老祖看着反应有些不对的左天行沉默片刻,到底应道,是,我想反击。 惹祸?留影老祖笑了起来,不是他们先来招我们的吗?我不过是做出反击而已。 左天行直接摇头,打断了他,我不是说的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我问的是你不怕招惹了净涪? 这可是赤裸裸的利用。 留影老祖是生怕净涪不生气,胆大到贸然招惹外界的修士。 留影老祖沉默片刻,点头道,怕的。 这一个出乎了左天行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左天行愣了一下。 留影老祖看见他愣怔的模样,笑了笑,转手就又拿了一坛酒来,扒去封泥直接喝着。 他喝了一口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想喝了。 他说道,声音无比清晰地落到了左天行的耳朵里。 近几十年,这方世界的变化简直让我眼花缭乱......或许是天数演化,出了一个你,又出了一个净涪。明明不过是修行数十年的小辈,手段、修为、心性却是都让我等前辈心颤。 我当时就有些预感,觉着你与他大概率能走上来,成为我辈中人。 结果也不出我的料想,你们果然走上来了,而且速度还非常、非常的快,也非常、非常的顺利。 你们甚至在走到我们所在位置后,还大跨步半点不停地往前走...... 留影老祖顿了顿,说道,......仿佛天成的修士。 先是我只以为,你们是得了天命......这样的修士虽然不多,但每个世界、每隔个五百年上千年的,也总会出来一两个,并不如何罕见。 然而,若你们真是史书中记载过的那些得了天命的修士,在完成自身天命以后,天数也一样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偏移,亦即被打回原形。 我本来也以为你们是这一类修士,其实并不如何担心。我们所在的这方世界,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而已,小世界的气数便是集中供应,又能帮助你们走到哪里去? 或许会比我强,但强不到哪里去。 更甚至,说不得你们还会比我稍弱一些。我可也曾是你们这一个等级的天子骄子!除了气数不如你等之外,其他的......呵,我自认不弱于你等。 左天行一言不发地沉默着,连眸光都不见几分波动。 留影老祖的心思,他并不觉得意外。面对迎面追赶而来甚至超越过去的后辈,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前辈们,大多都脱不离这样的范畴。 -- 第1009页 就是他,面对曾经是皇甫成的净涪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挣扎。但后来,他还是想明白了--他确实是不如净涪的。 对于任何一个心有傲气的人来说,承认自己比不过别人,是一件颇为痛苦的事情。可骄傲的人又大多都需要经历一个这样的过程,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能够怀中胸中傲气一往无前走下去的,没有几个人。 起码左天行自己不是。 或许......或许净涪是。 留影老祖察觉到左天行的晃神,笑了一声,抬手又将酒水灌入喉里,但你们不是。 你也好,妙音寺的那位净涪和尚也好,天数于你们只是一个机缘,你们真正走过来,并不只是凭依着那一份天数。 留影老祖这话,却是让左天行也笑了起来。 他也将手中杯盏抬起,大口饮着里头的酒水。 在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响起之前,他有一句话落在了留影老祖耳朵里,叫他也愣了一分。 我是,他不是。 等留影老祖回过神来时候,他面对着左天行,一时居然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便只能沉默下来。 左天行将一杯酒水饮完,抬手又取过酒坛子来给自己满上。 我猜,老祖你一直以来都没有直接面对过他的手段。......我劝你,还是莫要轻易触怒了他去。 留影老祖皱了皱眉头,为自己辩解道,我自然知道他手段了得...... 若不是手段了得,只他一个修行数十年的修士,凭什么震慑住各方高阶修士,凭什么让他们忌惮着在这方小世界行事? 他又不是瞎了,这么一出出看下来,还能不知道他的手段? 我没有想要触怒他。他最后否定了左天行的说法。 左天行看着留影老祖,扯了半天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 你没有想要触怒他?他凉凉问道,那你方才不是想要利用他? 那净涪虽然不计较做一个棋子,但不是谁,都有资格拿他当棋子用。很多年前,留影老祖或许是够资格的。可如今他已经一步步走上来了,留影老祖又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 留影老祖沉默了片刻,答道,我只是想要借用他的威势,不是想利用他。 左天行连眼神都懒得分给他了。 留影老祖又道,在真正做事之前,我会亲上妙音寺,先征询过他的意见,必不会随意出手。 听出留影老祖话里的坚定,左天行沉默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留影老祖的目光。 因为他忽然清楚了,这回是他反应过度了。 如今的净涪早不是当年北淮国里的小儿,便是留影老祖想要借他来做什么事,都得先问过他去。 左天行吐出一口浊气来,放下了酒杯。 清冽的酒水在杯盏中动荡了片刻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倒映出他的一张面容。 抱歉。左天行低头看着酒液中倒映出的他自己,然后问道,老祖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留影老祖并不如何生气,对左天行微微阖首示意,算是揭过了这件事,然后他就将自己还没有完善的想法说道了出来。 他们不是一直催促着我们壮大宗门,以此来抗衡日益繁荣的佛门?我们人微力薄,想来是做不到的。但他们这些上宗高修不同,他们眼界长远,修为高邈,哪怕是从手指缝里漏出点什么来,都能让我们吃个肚圆,既是如此...... 其实就是留影老祖听闻妙音寺那场法会的详情以后,心神动念想出来的不是反击的反击。 他的想法很简单。 你们不是嫌我们无能,扛不住佛门的威势,守不住自己的地盘?那你们自己拿出些真东西来培养我们啊。 看看人家佛门,几位大法师特意从天外来参加法会,给佛门的诸多弟子讲经说法。 人家拿出了实际行动,你们却只有怒骂和惩罚,这般既想马儿跑得快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怎么能成? 左天行听完留影老祖的话,也有几分心动。 从上界高修那里掏东西来支撑自己及宗门的修行,也不是不能成。但借鸡生蛋之后不让人家连整个窝都给抱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起码,他们得有不让他们掀桌子直接动手的理由。 ......所以你挑中了他当镇物?左天行恍然大悟道。 留影老祖点点头,又跟左天行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那么左剑尊认为,妙音寺的那位,能镇得住场子吗? 左天行快速盘算过一回,谨慎答道,还得先问过净涪才能决定。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净涪了,实在不知道净涪的实力是不是又有所提升。但净涪那个家伙,真真就是一个怪物,想来怎么都不可能原地踏步的。 但......还是得先问过了净涪再说。 留影老祖看了他片刻,悄然转头,无声灌酒。 左天行问他道,这事是你来还是我来? 留影老祖从灌酒的间隙中回道,还是你来吧,他在妙音寺里,我一个天魔修士,实在不是太想去那地儿。 -- 第1010页 左天行点点头,接下了这茬子差事。 他们两个达成共识,是有心情品尝美酒了,但目前还不知道将会有这样一件事情找上门来的净涪,这会儿却还是在闭关。 好容易与佛身、心魔身确定下紫青玲珑宝塔的调整方向后,终于将他手里的紫青宝塔给了心魔身。 佛身也将光明佛塔交给了心魔身,同时,他抓紧了心魔身问道,那寺里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心魔身正拿住三塔归一后化成的紫青玲珑宝塔,听得佛身的问题,抬头看了过来,表情茫然。 佛身看得额角一突一突的。 我怎么知道?心魔身很是无辜地反问道。 少来。佛身直接驳斥了他,你一定探查过什么。 但到底是自己,佛身很快缓和了语气,说道,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吧。能给我省不少事呢。 本尊也看了过来。 心魔身沐浴着本尊的目光,不敢拿乔,便也就说了,我在你挂单的这座寺里结交了一个小沙弥。 佛身一时觉得心累。 是心魔身主动结交的?所以......还是他给他找的事?! 心魔身轻易在佛身的目光里稳住了。 佛身又不是本尊,他可不怕他。 那个小沙弥有问题。 佛身一听,就知道这小沙弥是麻烦的源头了。他不顾得其他,直接追问道,什么问题? 身体有问题。心魔身答道。 佛身很快领会了心魔身的意思,他皱了皱眉头,身体有问题...... 倘若只是身体虚弱或者带病,没道理那寺里的诸位比丘、和尚不帮着小沙弥调理。可看心魔身的样子,似乎那些和尚、比丘还真是在放任? 但随即,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你与那小沙弥结交? 他新奇地看住心魔身,这倒是难得啊。 能让心魔身结交的人,不是对他有用的,就是能勾起他兴趣的。现如今听心魔身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后者? 心魔身坦然迎上佛身的目光,微微一笑,因为我在他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同类?! 佛身不意自己居然听到心魔身这样的说法,他顿了一顿,随即看向另一边的本尊。 本尊先前也只是分神听着,并不太关心他们两个的交流,但这会儿觉着情况不对,也收了心神来听。 说是同类其实也不对......心魔身坐在他显化出来的暗黑皇座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随意在皇座扶手处轻敲,认真说的话,那是魔气、戾气与......剑气混同所成的气息。那气息在小沙弥身上,可藏得极好呢。 若不是我,换了别人来,还真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 佛身与本尊心中同时生出一个猜测。 果然他们就听见心魔身道,而且那剑气吧,其实我觉着,是有一丁点熟悉的...... 熟悉?心魔身说那沙弥身上被藏得极好的剑气他熟悉? 在现下这个当口上,会被心魔身特意与他们说起的熟悉剑气,绝对不会是安元和的剑气。 因为那根本就不值得与他们提起。 而心魔身在替换了他掌控那具傀儡身之前,可是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浮屠剑宗那边的。即便因为身份的缘故,心魔身在浮屠剑宗里的活动范围有所限制,但依他的能耐,怎么着也能摸到点什么的。 所以就是浮屠剑宗了? 他抬起一双带笑的眼,让那笑意从眼角处肆无忌惮地流淌,佛身,你果然是好运气,居然这都让你给撞上了。恭喜,恭喜...... 佛身脸色铁青。 他完全不想要这份运气,但他不过就是在玄光界里随意挑了一座大寺挂单,居然就撞见了这样关键的线索。 还是与浮屠剑宗有关的线索?! 这事情是要摞给他了啊! 可是,要佛身视若无睹地丢开这件事去,他又做不到。不是因为那是佛门的寺庙,而是因为这件事关乎安元和需要支撑起来的浮屠剑宗。 他快速稳住心神,斩去所有干扰思绪的杂念,开始整理所有线索。 首先,那弟子...... 心魔身快速插话道,宗遇。 佛身问也不问,就点头道,那宗遇沙弥也好,定元寺也罢,确实都有问题。宗遇沙弥身上有魔气、戾气、剑气混杂,且剑气大概率与浮屠剑宗有关...... 定元寺,就是佛身在玄光界挂单的那座大寺。 定元寺是玄光界里传承许多年的大寺,这许多年......我没有仔细探查过,但能确定,绝对是在浮屠剑宗衰败之后。另有一个问题,这诸天寰宇如此广袤,浮屠剑宗为何偏生是在玄光界附近现身? 佛身说着说着,基本上已经有了猜测。 那宗遇沙弥身上的,很可能是封印或者是镇压。净涪本尊这时候开口道,定元寺对此绝对是了解的,更甚至,定元寺或许有可能就是做下这事的一方,起码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宗遇沙弥是定元寺度牒留名的弟子,定元寺很有可能也是在看守封印或是镇压。 就是不知道,他顿了一顿,定元寺与浮屠剑宗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而除了定元寺以外,在这玄光界又或者其他世界里,是不是还有类似它这般的存在?再有,定元寺里的事情,阿难尊者知不知道? -- 第1011页 净涪本尊其实还没有将这里头所有的疑点点完,但光是他这会儿罗列出来的这些,也够他们忙活的了。 哦。佛身木着脸,不是他们忙活,是他忙活。 净涪三身,一个本尊,如今正镇压在妙音寺藏经阁里,一面主持妙音寺藏经阁里的诸般要务,一面留作后手调度,完全不能指望他;一个心魔身,这会儿也在浮屠剑宗里,或许能帮着些,但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尽量吸纳那近乎浩如烟海一般的浮屠剑宗藏书,偶尔还需要看顾一下安元和与即将到来的杨元觉;一个正在玄光界这边负责探查情况的他自己...... 可不就剩下他了么?! 佛身这般想着,抬头时候就迎上了心魔身满溢着笑意的目光。 这回可真就都交托给你了啊,你得千万小心着来,莫要轻易就陨灭了。不然,我们还得重新将你凝聚回来呢......那可真是太麻烦了。 说来,他很快又低头嘀咕道,如果你真的在玄光界里陨灭了,那可不就成了我们自化生三身以后第一个陨灭的了么?倘若真是这样,那算不算是开了先河啊? 先河绝对算不上,佛身在心里默默说道,黑历史是一定的。 也不指望心魔身,佛身直接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对他点头,你且谨慎着行事,倘若有需要,只管开口。我便是来不及,心魔身也能支援你。 心魔身听着,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点头,是呢,我们这距离不远,总是能支援你的。 但佛身知道,心魔身所以会这么轻易将事情应下来,除了本尊已经亲自开口之外,还是因为如果他这边出了问题,那顶上他这个位置的就该是他了。 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心魔身的挡箭牌。 只是既然有好处,佛身也不会挑剔太多。 他笑了开来,先对净涪本尊点头,多谢本尊。 然后他才转回头来,用那双与他一模一样却带着不同笑意的眼睛望过去,也多谢你了,还请你多费心,不然事情可就更麻烦了。 这半是警告半是事实的话,让心魔身挑了挑眉头,但他只是轻笑着阖首,我自然知道。 需要重新调整紫青玲珑宝塔的心魔身与得到了意外线索需要尽快摸清楚情况的佛身很快就各自散了,只留了净涪本尊一人。 净涪本尊静默着沉思片刻,才离开了识海世界。 说到底,还是实力的缘故。 离开识海世界以后,净涪本尊也不离开禅室,直接感应景浩界天道,借天地意志一眼探查过景浩界各处。 当然,为了避免惊动了章、济岸等诸位大法师,他也特意避开了他们落脚的禅院。 于是他看见了妙音寺里埋头拼命批复卷宗的清源、清笃乃至净音等人,看见了天静寺、妙潭寺等各处寺庙里殚精竭虑的主持方丈,以及坐在一处喝酒的左天行与留影老祖...... 他几乎看尽了这一方天地,也几乎看遍了所有他熟悉的、不熟悉的人。 待确定过景浩界各处还算安稳以后,他才收束心神,闭目入定。 那是深定。 不过沉浸在定境中的净涪本尊不是在修行,而是在一点点整理归纳着自己的手段。 他前不久才破境,想要在境界上再有所精进,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便是有,净涪本尊也不愿意。 快速地接连突破境界,对修行根本就没有好处,净涪本尊不取。 但他又确实需要提升实力,所以他就选择了磨炼自己的对敌手段。 净涪本尊这一次深定,足足持续了半个月才算结束。 不是他自己醒来的,而是被心魔身唤醒的。 什么事?净涪本尊问另一边的心魔身。 心魔身道,元觉到了。 净涪本尊掐指一算时间,完全不觉得意外,他也该是能到了。 都能够炼制出道宝来了,星辰道的灵器虽然难得,但也难不住杨元觉,半个月的时间,足够杨元觉收拾好一切痕迹了。 净涪本尊叮嘱心魔身道,多看顾着他些。 心魔身点头,我知道的。 前文就有提过,在昔日皇甫成、杨元觉与安元和三人里,皇甫成属于谋划之人,安元和是对敌之人,杨元觉就是辅佐之人。虽然杨元觉自保实力是有的,但在现如今显出些波云诡谲的玄光界来,杨元觉的自保就有些不够看了。 但他很快又帮着杨元觉正名道,这一次元觉来浮屠剑宗,我见他修为精进不少,应是他将心思掰正了,你放心。 净涪本尊点点头,这话他信。 杨元觉的天赋也很是不错的,只是他往常时候更喜欢参悟阵道,所以才有些耽误了他的炼气境界而已。这会儿安元和选择承继浮屠剑宗,正是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杨元觉已经回过味来,自然就会多放些心思在炼气上了。 揭过这件事后,净涪本尊看向识海世界的另一边。 归属于佛身的那三分之一识海如今空空荡荡,完全不见佛身人影。 不过在净涪本尊的目光落过去时候,佛身该是有所感应,往识海世界里开口道,本尊? 净涪本尊都能听出佛身声音里透出的劳累,就更莫提心魔身了。 -- 第1012页 心魔身无声笑了起来,笑容异常的猖狂得意,惹得净涪本尊都分了他一个眼神。 于是心魔身抬手在面上挡了挡。 可他只遮去了下半张脸,却没挡住那双眼睛。 净涪本尊也不多管他,只问佛身道,你那边如今是个什么状况? 我现在还在定元寺里。他顿了顿,道,我在定元寺这边找到了些剑修的痕迹,跟心魔身确认过后,确定是浮屠剑宗的遗漏。但因为元和还没有出关,不好与他核对,所以还没能确定,只先收在手里。 净涪本尊听着,眸光微沉。 倒不是为着如今还没有出关的安元和,而是为了佛身透露出来的信息。 如果定元寺这边真的有浮屠剑宗遗留,那么,在玄光界各宗、各门派真传弟子四下寻找极远的这当口,定元寺可能隐藏不了太久了。 佛身该是知道净涪本尊在想什么的,他适时开口道,现在还没有玄光界修士找到定元寺这里来。 净涪本尊有些意外。 定元寺居然能将自身的秘密保存得这么久?既然是这样,那佛身又是怎么找到那些浮屠剑宗的痕迹的...... 他心头生出疑惑的顷刻间,就也冒出了答案。 是...... 定元寺没有着意阻拦我的探查。佛身道,只是我现在还能确定,我在定元寺里受到的这番优待,是因为我也在佛门,还是因为元和的关系。 净涪本尊沉默片刻,开口道,且先帮着遮掩,待到元和出关,再寻他确定。 佛身与心魔身没有意异议,各自应下。 说完正事,三身很快散去。 然而,不知是佛身真的歹命,还是因为定元寺的遮掩已经达到了极限,就在佛身与心魔身及本尊在识海世界里碰头的这一日下午,定元寺里来了三位气度不凡的青年剑修。 纵是有客,那也是定元寺的事情,与净涪佛身这样一个临时挂单的外来和尚没有太多的关联。 净涪佛身只在定元寺知客僧将三位剑修引入方丈禅房时候在旁边观望了一阵,就随着众僧一道散了,并没有过分探寻。 定元寺似乎也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说似乎,是因为净涪佛身接连几日都没有在藏经阁小法堂处等到宗遇沙弥,直到第七日,宗遇沙弥才找了过来。 你说你被调送到藏经阁内阁当洒扫沙弥?净涪佛身问道。 宗遇沙弥还是那副木讷的样子,听到净涪佛身问,他就老老实实地点头,还跟净涪佛身说道,是呢,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不过就是今日里才得了空来与师兄你说起。 净涪佛身心里有许多念头,但都没有表现出来,只笑着问道,你向来就喜欢读经,这下入了藏经阁内阁,虽只是洒扫沙弥,也算是如愿了,恭喜你。 宗遇沙弥笑得傻气,多谢师兄。 宗遇沙弥笑完,才想起事情来,他低头在袖袋里找了找,找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 他手忙脚乱地摊开来,递到净涪佛身面前,低声问道,师兄,这一段,又是作何解啊? 净涪佛身接了纸张,打眼一看,沉默了一瞬。 这纸上写着一句话,却是世尊,惟愿演说如是相类诸佛名号及本大愿殊胜功德,令诸闻者业障销除。 净涪佛身很直接就笑了出来,带着点随意开口问道,这是《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里的一句话,宗遇师弟,你最近都是在读《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吗? 净涪佛身问起,宗遇沙弥就老实回答,也不是最近,打从我入寺以来,就学的这部佛经。寺里的师父说我与它有缘...... 我不是很懂,什么叫有缘。 净涪佛身看了宗遇沙弥一眼,居然学了这么久? 宗遇沙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我笨,就学了这么久。而且又老是忘...... 净涪佛身点点头,安抚了他一句,我知道了。倘若再有什么不懂的,只来问我就好,在我离开定元寺之前,都是没问题的。 宗遇沙弥当即就笑开了,我知道,师兄你是好人。 净涪佛身笑笑,没接这话。 等宗遇沙弥请教过净涪佛身问题,紧张地念叨着净涪佛身解释与他听的那句话内容走了。 他似乎是想要尽力记忆,好让自己记得更牢更稳一点的,可是在他离开净涪佛身所在的这处云房没多久,他嘴里的话就开始错乱了,而宗遇沙弥自己还浑然不觉。 值得庆幸的是,宗遇沙弥他的记忆力真的不好。哪怕是记岔了,错误的内容也没能在他记忆里留下多少痕迹,不至于误导了他去。 净涪佛身看着宗遇沙弥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散了。 宗遇沙弥被调入定元寺藏经阁内阁虽然看起来很凑巧,但放到有心人眼里,确实是一步好棋。 因为如果真的有人对宗遇沙弥起了疑心,定元寺这般动作反倒会引得他们想得更多。 而那些人想得越多,方向便得到了延展,很容易导向不同的结果。这样一来,那些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同时,作为藏经阁内阁的弟子,哪怕只是一个最普通的洒扫沙弥,也没有人胆敢在没有足够理由的情况下处理他,定元寺也能顺理成章地提升宗遇沙弥身边的保护力量。 -- 第1013页 这如何就不能算是一步好棋? 但同为有心人,净涪佛身却猛然间察觉到了一点什么,他脸色微沉。 如果说定元寺是禅宗一脉,那还不会让净涪佛身觉得如何,毕竟有阿难祖师与浮屠剑宗三位大剑修的协定在呢。 可定元寺不是。 定元寺是法相唯识一脉的。 不错,就是在妙音寺法会上宣讲的无奢、为相两位法师所在的法相唯识一脉。 这就不得不让净涪佛身多想一些了。 半响后,净涪佛身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只希望,浮屠剑宗不会成为佛门与玄门闹翻的由头才好...... 净涪佛身那边状况频出,似乎已经开始往恶劣方向滑落的时候,才刚刚出关的净涪本尊那边也被人找上门来了。 来登门的也不是旁人,便正是左天行。 见到左天行,净涪本尊也没有多少意外。他对左天行点点头,引着左天行在禅室案桌的另一边坐下。 净涪本尊将茶水递送到左天行面前后,便稳稳地坐住了,只问道,有事? 左天行将茶盏拿在手里,也不喝,任由水汽氤氲而上挡去他的面容。他甚至还不敢看净涪本尊的眼,微低着视线将他与留影老祖的想法与净涪本尊说了一遍。 但他话说完,还没等净涪本尊表现出一分态度,他就先道,我们还没有明确定下来,就是想先问一问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净涪本尊就问道,他们前些日子又去找你们了? 左天行点点头。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问道,你有封存下他们的气息么? 自然是有的。不单单是他,留影老祖那边也做了些手脚。 他很快将两块封印着两道气息的玉石拿出来,放到了净涪本尊面前的案桌处。 净涪本尊分别捡了起来查看过,然后他点头道,如果仅仅只是这个层次的修士的话,确实是可以做。 左天行听他这么说,眼皮动了动。他目光在净涪本尊身上转了一圈又快速收了回去。 果真是怪物。 他前次见他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修为居然又有所精进了...... 但我觉得,仅仅只讨要修炼资源,还是不够。净涪本尊略显冷淡的声音落入耳朵里,直接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 听完他这句话,左天行心下一动,却是很虚心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净涪本尊就答道,你们可以再派些弟子出去。 左天行心里快速盘算起来。 如果能再送些弟子出去的话,一来可以结交景浩界天地之外的人脉,哪怕结交不成,也多少能收集到些消息的不是?二来,他们送上去的人如果足够优秀,也能抓紧了机会提升自己的修为,增强自身的力量与底蕴啊。 不过,如果真能将人送出去,好处是会有的,但也不能不做出些防范。 万一送出去的弟子似鸟儿一样飞去不回头了呢? 左天行权衡再三,抬头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道,我会与留影老祖再商量商量。 顿了一顿后,他问道,对于这人选,净涪你有什么提议吗? 净涪本尊随意道,我没有,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但净涪本尊姿态随意,左天行却不敢似他这般随意的,他点点头,又在禅房里坐一阵,就告辞离开了。 净涪本尊一面收拾着茶盏,一面往识海世界里跟被他唤来的心魔身说话。 这事,你怎么看? 心魔身传入识海世界里的声音很有些跃跃欲试,我看可行。 净涪本尊应了一声,嗯。 心魔身那边似是权衡了一会儿,又率先开口跟净涪本尊说道,本尊,待这件事确定下来,我想要将一个人安排出去。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但心魔身知道他在听着,于是就径直说道,还被封镇在妙音寺镇魔塔里的沈定。 沈定,是当日净涪在拜入妙音寺后为自己选定的、转移无执童子视线的替身。为此,他还曾将两卷《天魔策》副策送入他的识海里去。 心魔身道,算算时间,沈定那群人也差不多是时候被放出来了。 净涪本尊道,就算左天行与留影真的决定送人到天外去,他们挑中的人里,也未必就有沈定。你贸然插手,不怕引了留影注意么? 心魔身笑了笑,哪里就需要我们来插手?只要给沈定一个提醒,他自己就会抓住这个机会的。 这话是说得轻描淡写,仿似即便沈定抓不住这个机会,不能成为那些被送出去的弟子之一,心魔身也全不在意一样。但倘若沈定真的错过了这个机会,且再看沈定,看看他还能不能似现下这般安稳...... 心魔身可不是平白送出两卷《天魔策》副策去的。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又问他道,只他这一个么? 心魔身闻言,笑道,只他一个应是够了,我很相信他的手段。 一个资质不好、出身不好的人,却是落到了天魔宗那里去,为了保存自己、为了护着他容色更为卓越的妹妹,平日里能谄媚讨好其他天魔宗弟子,将腰弯下去,又在自己遭难、妹妹丢开他之后,能将腰背再挺起来...... -- 第1014页 如此能屈能伸的人物,心魔身确实很是欣赏。是以哪怕沈定已经入了镇魔塔数十年,心魔身仍然记得这个人。 这就很难得了。 当然,这里头也确实有那两卷《天魔策》副策的原因在就是了。 净涪本尊提醒他道,这沈定能力是有,但这景浩界里已经没有能够束缚他的东西了,你确定还是要选他? 没有束缚的人就不可控,就充满了变数。 沈定现下,可不似当年,还有一个妹妹能栓着他了。 我知道。心魔身先应了一句,然后道,但他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等见过他后,如果他同意,我会给他真正的《天魔策》。 净涪本尊见心魔身已经有了主意,便不再提醒了。 反正,净涪自己也是从天魔宗那地儿走出来的,心魔身又修的心魔一脉,沈定哪怕是搭上了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魔门势力,想要摆脱他甚至坑害他,也没有那么容易。 便是心魔身在沈定那边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他与佛身帮着搭把手,也就是了。 佛身虽然没有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但在净涪本尊唤来心魔身时候,他也确实分了一点心神关注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动静。 这会儿见事情差不多定下来了,他便收回了注意力,只暗下琢磨这件事。 他知道心魔身想要让沈定搭上留影老祖的便车,送到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魔门一脉去其实还是希望能够借沈定的手,在那里收集到心魔一脉的修行法门。 不必一定是炼气功法,但绝对要是能够指引心魔一脉修行玄奇的资料。 心魔一脉的资料、秘术、神通,心魔身需要的就是这些。 因为三身一体,净涪三身一人破关,其他两个的境界也会被抬升到相同的层次,所以在境界方面,因为有佛身在,不论是心魔身还是净涪本尊,哪怕他们都需要自己摸索着修行,也不必太过担心。但是除了境界之外,心魔身与净涪本尊还需要解决他们的对敌手段稀缺无比的问题。 要知道,现如今的心魔身,惯常使用的都是傀儡方面的对敌手段,更精妙的应敌手段根本就没有,就不用提什么神通了。 第299章 不过比起多少算是有些应敌手段的心魔身来,净涪本尊在这方面还更凄惨一些。 虽说三身一体,佛身和心魔身能用的手段,净涪本尊也都可以使得来,威能也很是不俗,仅比在佛身和心魔身手上时候逊色两分,但不契合就是不契合,差了两分说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认真计较起来却是非常要命。 所以看起来一直不需要忙碌的净涪本尊其实也从来都清闲不到哪里去。 净涪佛身暗叹一声,抬手一招,将他的随身褡裢取了过来。过不多时,堆成小山的数十枚玉简就摞在了案桌前。 他捡起一枚玉简,拿在手里用神识探看其中内容。 玄光界中有道、佛、魔三脉镇压天地,其中道门有一十六洞天,五十四福地,分别是......佛门有九寺四庵,分别是......魔门有六天,分别是天魔一脉小自在天、心魔一脉无羁天、幻魔一脉水月天、尸骨魔一脉白玉天、色魔一脉无遮天以及血魔一脉胭脂天。...... 净涪佛身放下这一枚玉简,将它挪到另一边去,便又在那数十枚玉简中拨了拨,另外拣出一枚玉简来查看。 魔门六天虽称六天,但实为六地。......魔门六天在人间界中亦有山门,但传闻此山门不过是遮掩门户,为魔门方便弟子行事而设,六天真正所在,乃是暗土世界与人间界的交界处,是以魔门六天于人间称六地,于暗土号六天。...... ......因魔门修行缘故,六天遮隔暗土戾气,调理天地内外浊气沉降,魔门六天修士气机虽多是沉暗阴诡,却也属正而非邪。...... 自然,别看净涪佛身手里不少关于玄光界魔门一脉的信息,但这真不是他特意收来的,而是...... 这么说吧,净涪佛身如今在玄光界中行走,负责查看玄光界各方的动静,收集情报以免被人冷不丁抽了一竿子。既是他担了收集情报的任务,那他总得对玄光界各方势力熟悉吧? 这些资料就是净涪佛身他先前收来的玄光界各方资料中的一部分,可不是为着心魔身收集的。 一面无声辩解着,净涪佛身一面继续提取合用的信息,以待时机。 净涪佛身在玄光界这边的动作,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也罢,都没有特意提过一句。心魔身只在先前时候与净涪本尊提过一回沈定的事情后,就继续在浮屠剑宗这边与杨元觉琢磨伪造远古星辰道传承之地的这件事。 杨元觉不久前已经抵达浮屠剑宗,不过因为安元和还在那处藏书殿宇中闭关不出,藏书殿宇不开放,他目前连安元和都没有见过,更莫提要进入浮屠剑宗的藏书殿宇借阅里面的藏书及玉简了。 难得有合适的机会,刚刚完成紫青玲珑宝塔调整的心魔身便请了杨元觉来,与他商谈伪造远古星辰一脉传承之事。 猛然间听到净涪的这个想法,杨元觉整个人都呆住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候,他直接就拒绝了。 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 净涪心魔身沉默看他。 杨元觉迎着心魔身的目光,嗫嚅着道,我不能答应! -- 第1015页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出这样的一个法子来,我也知道你既然跟我说了,那一定是事先已经跟元和商量过,征得他同意的,但我真的不能答应。 他道,净涪,我杨元觉是你与安元和的朋友,但你以及安元和,也都是我的朋友。 我待你们的心,与你们待我的心,是一样的。 我不能答应。 净涪心魔身并不觉得意外,等杨元觉将这一番心里话说完,尽力平复胸中情绪时候,他就微叹一口气。 那叹息声是极轻的,轻到载不住里头浅薄的无奈,让它砸在他心里。另一种让他难以招架的情绪瞬间充斥了他的胸腔,逐去先前几乎要在那里扎下根来的愤怒。 单单只是这一声叹息,杨元觉就觉得自己要败下阵来了。 他发现这一刻,他的心里居然在不合时宜地生出另一种念头--倘若这就是净涪近来修成的手段之一的话,那他这位朋友可真是太厉害了。 但他又明白,净涪没有在对他施展任何手段。非要说有什么的话,那也只是诚恳。 净涪在非常诚恳地与他解说这其中的理由,而他......到底还是没能坚持住。 你想得很周到了......就按你说的来吧,净涪。 杨元觉将话说出口时候,发现自己先前一直有各种情绪在翻滚的胸腔居然平静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一眼看出不对,他抬起手,放落在杨元觉的肩膀上。 杨元觉眼底渐渐成形的死寂平静被那只不轻不重却存在感异常强烈的手压了下去。 望着几乎是下意识抬起来看他的那双眼睛,净涪心魔身压下面上所有的表情,说道,伪造远古星辰道传承很难,想要伪造得天衣无缝更难,我这只得想法,却是差了步骤...... 不,应该说我根本就是不知道从哪里着手比较好,元觉,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需要我的帮助? 净涪心魔身似是觉得自己说得不对,摇了摇头,继续望入杨元觉的眼睛去,一字一顿说道,我与元和都需要你的帮助。 同样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友人不可知、不可探的汹涌旋涡中而生出愧疚等诸般阴翳,杨元觉与安元和却又是不同的。 安元和是剑修,素来修行勤勉,对剑道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过一丝懈怠......他在日常的修行中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所以哪怕知道自己即将与朋友一同踏入生机渺茫的崎岖道路,他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而在怨责自己。 他知道现今的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只愧疚于自己拖累了友人。 所以等他明悟净涪、杨元觉对他的心也跟他对净涪以及杨元觉的心思是一样的,等他确定自己根本拦不住两位友人以后,等他确定自己能为两位友人做什么以后,他也就放过了自己。 倘若到最后,他们还是暴露了,面临死结,那约莫真就是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违逆。 但杨元觉不同。 杨元觉修阵道,平日里的修行也同样勤奋,同样没有一丝懈怠,可从上回杨元觉离开沉桑界以后就踏入自家宗门秘地专心提升自己炼气境界就能看出来,他对自己往日里不到寿元年限就打死不愿突破的做法,已经产生了动摇。 他在怀疑那样的自己到底对不对。 当时的净涪就看出这点来了,但他当时想了想,却是没有阻止杨元觉入秘地。在他看来,杨元觉开始改变自己的那个习惯,确实是一件好事。 境界突破理应任由自然,倘若不是需要夯实境界,根本不需要刻意压抑。 水满则溢,小缸子里的水倘若被放满了却还是没有被转移到大缸子里的话,继续沉积的水是有可能将水缸给撑爆的。 往常时候杨元觉的修行没有出现问题,那是他的境界低,又有阵道境界打底,就给了他任性的资本。但这样一直下去,却是不能的。 事实上,如果没有出现安元和接下浮屠剑宗传承这一档子事,等杨元觉从宗门秘地出来,不论他修为精进几何,净涪都会找机会与他谈一谈的,以避免出现杨元觉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甚至是似现下这般生出阴影的情况出现。 但人算不如天算,杨元觉闭关以后,安元和这边就接下了浮屠剑宗的传承。 若只是这般倒也还罢了,杨元觉自己就是修道之人,境界、心性不差,不至于一下子就想岔了。偏生杨元觉在宗门秘地闭关时候,弄出一个虽然比不上浮屠剑宗传承却也同样惹人觊觎的星辰道道宝来不说,安元和与净涪这两个友人为了他的安全考量,竟然想着将他身上的风险嫁接到本来就处境艰难的安元和身上去...... 杨元觉心中郁郁,边上的净涪心魔身既看出来,自然当对症下药,好帮杨元觉将那郁结心思打开来。 杨元觉看着面前净涪心魔身严肃、郑重的表情,心中茫然不解,下意识就道,我的修为和你们都差了一个层次,能......能帮你们什么? 是真的差了一个层次。 更准确一点说,是差了一个大境界。 当年杨元觉与安元和在净涪的劝说下离开沉桑界时候,杨元觉只是天仙初期修为,而安元和是天仙巅峰圆满,只差一线突破成就玄仙,净涪那会儿处于无屈饶行,亦是等同道门天仙巅峰圆满的实力。 -- 第1016页 那时,杨元觉就与安元和及净涪存在着一定的境界差异,不过是因为杨元觉走阵道,向来擅长借天地力、借天地势,所以他们三人之间表现出来的实力才没有太大的差距。 但现在......不说接连突破,从无屈饶行跨过离痴乱行到达善现行的净涪,就是如今还没有现身正在破境的安元和,显然能成功踏破门槛,进入玄仙境中。只不知道,安元和能不能似净涪一样,直接成就玄仙中期修为罢了。 倘若不是因为杨元觉知道他与净涪眼下的实力差距,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质疑起自己来。 当然能。净涪心魔身笑着,说得异常确定。 杨元觉不禁生出了些许期盼,他定定望着净涪心魔身那双被笑意点亮的眼眸,随着净涪熟悉的声音擂着胸中重鼓。 我们需要你帮助我们完成远古星辰道传承遗迹啊!元觉,你回头仔细想一想,到底有哪个地方适合布置足够强的星辰杀阵?你手中又有什么星辰阵法最强?......让我们来,给那些人一记狠的! 让我们......给那些人一记狠的?杨元觉跟着净涪心魔身的话重复道。 开始时候,他的声音里还有些不解,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但随着这话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杨元觉的双眼也亮起了火。 那火不是赤红的,而是近乎炽白,带着逼人的锋芒。 净涪心魔身微微勾唇,并不说话。 但这会儿也不需要他来接话了,在他之前,杨元觉就先重重点头,就让我们来给那些人一记狠的。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去吧。净涪心魔身说道,又拿起面前摆放着的、从藏书殿宇中带出来的那本星辰剑谱递给杨元觉。 当时到底是时间有限,他也只带了这么一本出来。若不然,杨元觉还能有更多的资料可以供给他参考领悟。 杨元觉对净涪心魔身重重点头,伸手接住净涪心魔身递给他的星辰剑谱,转身就要离去。 但他才大跨步往外走出几步,就转了身重新回到了净涪心魔身身前。 他抬手,净涪心魔身身前的案桌上就摆上了几件闪烁着星辰灵光的灵器。纵他们现下身在浮屠剑宗里,被浮屠剑冢的种种阵禁保护得密不透风,净涪心魔身还是能够感觉到这几件星辰灵器与外间诸多星辰的呼应。 净涪心魔身当即就笑了起来。 新做出来的?元觉,你果真厉害极了。 杨元觉听见这般直白的夸赞,脸都红了,你先前不是让我另炼制个星辰灵器给那卷轴做遮掩么?这些就是练手之物。......其实算不得太过精妙,就是有些可取之处,能将就着用罢了。 净涪心魔身摇头,岂是只能将就着用了?多谢你了元觉! 杨元觉不甚自在,拿着那部星辰剑谱的手指都在蜷曲着。但他站稳了,与净涪心魔身道,如果你真需要这些灵器的话,我......再帮你炼制些更好的? 净涪心魔身打断了他的话,他摇头,看着杨元觉手里的星辰剑谱道,还不用。元觉,你手上有更重要的事情。 听净涪心魔身这么一说,杨元觉才重新察觉到了他手里那部星辰剑谱的存在,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净涪心魔身看着杨元觉走远了,才微微松一口气。 识海世界里,陡然响起了净涪本尊的声音,说服他了? 心魔身点头,往识海世界里传音道,说服了,元觉这边不会再有什么问题。等我们挑选出合适的传承遗址后,就能着手做事了。 那就行。净涪本尊淡淡道。 他很相信心魔身的手段,尤其是在开解心结这样的事情上,就更是不会怀疑。 他要说起的是另一件事。 我将出关,有一件事想要问一问你。 心魔身了然,沈定的事情? 是你来劝说他,还是由我来?净涪本尊不否认,只直接将问题摆到了心魔身面前,让心魔身决定。 心魔身沉吟片刻,很快拍板,若不介意的话,这件事还是希望能由本尊你来。 不是心魔身这边也将要忙碌起来的原因,而是因为沈定这个人。在心魔身看来,沈定那人,也是个软硬不吃的,尤其在沈定到镇魔塔里走过一遭后,他妹妹已经不再是他的软肋。 他们需要找出沈定新的软肋,力量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不一定会是。 若出面的是心魔身,说不得会激起沈定的反感甚至是防范,但出面的如果是净涪本尊就不同了。 心魔身相信本尊的能耐,也异常肯定本尊的特质。 在分离出善念及恶念以后,净涪本尊比起任何人都来得纯粹,这般纯粹的自我与道念,天然就能引发唯我、唯道之人的好感。 心魔身以为,沈定会是那样的人。 净涪本尊听完心魔身的决定,轻飘飘地往心魔身所在的识海世界另一边看了一眼。 心魔身身形微微一颤,方才稳住了。 净涪本尊却没有多说什么,只跟他提醒道,接下来到元和出关,你有相当一段空闲时间,莫忘了你先前应下的事情。 -- 第1017页 先前应下的事情...... 是了,那二三十部佛经佛典。 心魔身瞥了瞥全无动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不见的另一边,对净涪本尊点头,好,我会尽快做完送过去的。 净涪本尊略略点头,却又道,你既有空,就多誊抄一些,不要拘泥于数量。 不要拘泥于数量?这分明就是只能多不能少的意思吧...... 心魔身沉默一瞬,还是应了下来。 不为旁的,只因为他也想到了--玄光界里的魔门一脉。 既是想到了这个,他自然也想到了净涪本尊这一吩咐的用意。 那就抄吧。 反正他多抄几本,佛身那边就能少几本,也就能多腾出点时间来给他寻摸玄光界魔门一脉的修行资粮,补足他这边的所需。 而一旦他在玄光界这里得到了足够的修行资粮,让他能更清楚脚下的路,走得更稳更快,那么沈定对他就不那么重要了。 不那么重要的沈定,自然也不需要他们多做退让。 比起对别人退让,心魔身更愿意对另一个自己服软;佛身也是,比起欣赏另一个自己对别人退让,他更享受另一个自己对自己服软。 本就在更深入整理玄光界魔门一脉资料的佛身,手上动作顿了顿后,又加快了速度。 净涪本尊见心魔身应下,他也就离开了识海世界,脱出定境来。 他一出关,菩提树幼苗也醒转过来了。 小和尚? 净涪本尊抬眼看去,见菩提树幼苗,问它道,你是来参加法会的,如今法会结束了,你是回你父那边,还是暂且留在我这里? 菩提树幼苗很有些低落地说道,我得回我父那边,我来之前他就叮嘱过我了...... 净涪本尊并不奇怪。 菩提树幼苗先前在沉桑界就收获不少,如今不过是过去数年时间,以菩提树幼苗的效率来看,远还没有到它将那些收获完全消化的时候。 倘若不是妙音寺这一场法会里来了了章、济岸等人,菩提树幼苗还得在巨大菩提树的看顾下闭关呢。 那你就回去吧。净涪本尊道。 菩提树幼苗看了他一眼,忽然将一根树枝压到他面前。 净涪本尊张目去看,竟没在那根树枝上看出些什么东西来。 菩提树幼苗闷笑一阵,先前那些低落就扫去了大半。就在它树冠小幅度颤抖的时候,那根被压到净涪本尊面前来的树梢上忽有一片碧青灵光亮起。 却是一片比之旁边其他叶子还要更轻薄更灵动的菩提叶。 --这是菩提树幼苗先前闭关消化所得后新长出来的菩提叶。 就在净涪本尊刚刚想明白的时候,树梢轻轻抖了抖,那片泛着碧青灵光的菩提叶就脱离了树梢,飘向净涪本尊。 菩提树幼苗笑道,我现在的能力是还远远及不上我父,但我父也说了,这些新长出来的叶子很有些妙处......给你。 净涪本尊伸手接住。 菩提树幼苗又道,我如今虽然确实长了些,但新长出来的叶子也没有多少,只能给你这么点......不然我父就要生气了。等我再长大些吧,等我将新的叶子全换了,就能给你更多了。 净涪本尊拿住这片菩提叶看了一阵,又听菩提树幼苗这般说,便在收起菩提叶的时候,问菩提树幼苗道,你要换叶了? 菩提树幼苗并不瞒着净涪本尊,在换了,就是速度很慢很慢,十天半个月都长不出一片来。不过我父说这是正常的速度,让我不用着急...... 净涪本尊点点头,等菩提树幼苗说完,他才问道,你们菩提灵树一脉退换下来的菩提叶,都是怎么处理的? 净涪本尊问了,菩提树幼苗就答道,通常都是收起来的。就算是退换下来的叶子,用处也不少呢。譬如拿来制纸,拿我们叶子做成的纸张制造出来的书籍,据说是更能保存原作之人的深意呢...... 菩提树幼苗吧嗒吧嗒地将菩提叶的用途给净涪本尊说了一遍。 做纸的、做香的、做茶的、做衣的......很多。几乎可以说是能将菩提树树叶用上的,他们都给摸索出来了。 菩提树幼苗将那许多用途数完以后,对净涪本尊道,你问这个,是想要拿一些走吗? 净涪本尊看它片刻,点了点头。 识海世界里,先前一直安静的佛身正在叮嘱他,......可以的话,就换一些来。本尊你问一问它,它需要什么。只要它想要的,不差得太离,就都可以换。 净涪本尊将佛身的话与菩提树幼苗复述了一遍。 菩提树幼苗高兴地晃着树冠,可以啊,都给你也没关系。反正我收着也就是拿来跟别的和尚、比丘换的......就是我这次是第一次换叶,修为也有点低,可能我换下来的叶子不怎么好用。 净涪本尊对菩提树幼苗这话没甚么反应,倒是与他一道听着的佛身笑道,这倒未必。 菩提树幼苗也是灵根所属,谱系极不简单,换下来的菩提叶又能寻常到哪里去?更何况,他想要这些菩提叶又不是为了拿来做什么纸啊香啊的。那显然有点浪费,倒不如拿来参悟,说不得能领会出些什么来。 -- 第1018页 虽说菩提树幼苗愿意跟随他修行历练,看起来似是不需要考虑其他,但从来只有真正能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才是属于他的东西。菩提树幼苗对他确实算是赤诚,然而菩提树幼苗不是佛身与心魔身,与他仍是两人。 更何况大道独行,净涪从来不愿意让自己身上出现太过明显的依赖与仰仗。 净涪本尊没有将话与菩提树幼苗说得太透,但菩提树幼苗跟在净涪身边这么些日子,也多少琢磨出了净涪的性格。 它心情一时有些低落,连翠绿的树冠都有些恹恹的,少了方才那一分精神头。 净涪本尊坐在菩提树幼苗身前,静静看着它,不说话。 菩提树幼苗自己闷了一阵,还是问净涪本尊道,小和尚,你......你能告诉我,你要那些叶子是想做什么用的呢? 净涪本尊就道,我想用来参悟,看能不能领悟一二玄奇。 如果是小和尚的话,必是能成的。菩提树幼苗下意识道。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但小和尚,你为什么想要拿我的叶子来参悟呢?我......不是说好了有我的吗?菩提树幼苗有些茫然。 然而,净涪本尊能从菩提树幼苗的茫然里看见几分了然。 菩提树幼苗果然也是有些明白的。 它的树冠又更低落了几分。 净涪本尊道,你我总是有各自的道途。你也好,我也罢,我们的道路都还很长远,如今只是结伴走过这一段路,待得我们走得远了,到了该离别的时候,就得各自走各自的道了。 菩提树幼苗不解,不对啊,世尊阿弥陀与准提佛母也是两位,他们不也一直扶持着到了现在......你看,他们就没有分别过。 净涪本尊看它一眼,道,我们与两位圣人不同。 菩提树幼苗执拗着反问,你怎知我们与两位圣人不同?!我的道都还没有明晰呢! 它的道都还没有明晰,小和尚就直说他与它道途不同,这是什么理? 菩提树幼苗很委屈,树梢又更压低了几分。 净涪本尊静静地看着它。 他分化三身修行,在佛门的只是佛身。佛身是净涪,但净涪不全是佛身,菩提树幼苗虽然还没有彻底洞明自身道途,但它修行到了今日,脚下的路虽说不长,可也走出了一段,大体的方向还是已经能够看出来了--总是脱不离那些框架。 他非常确定,菩提树幼苗的道,甚至只是与佛身有一定程度上的契合,就更莫提预想中三身归一后的净涪了。 现下是菩提树幼苗来问他不是说好了有我了吗,但等到日后它稍稍长成,便又会是它来与他辞行了。 面对菩提树幼苗现在的委屈,净涪本尊保持着沉默。不单单是他,远在玄光界里的佛身也没有再在识海世界里说些什么。倒是已经拿了笔纸来准备抄经的心魔身眼珠子一转,立时放下手上笔墨,与净涪本尊道,我来。 净涪本尊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自身意识归入识海世界里,让心魔身易换掌控肉身。 到底方才净涪本尊太过疏淡,心魔身不好立时换了性情,便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菩提树幼苗的树干。 越想越是委屈的菩提树幼苗感觉到树身上那片属于人类的温度,愣了一下,抬眼来看他。 心魔身仍是没有太多的表情,只似净涪本尊一般地安静看着菩提树幼苗。可不知是因为心魔身本身自带的气场,还是因为那还按在它树干上的手,菩提树幼苗从那双看似冷淡的眼睛里瞧出了几分温情。 它不禁开口,小和尚...... 心魔身叹了口气,修长有力的手掌又在树干上稍稍用力按了按,才收了回来。 你看着已经很不小了,为何还是这副小孩子脾性? 菩提树幼苗抖了抖树冠,强撑道,我......我还是幼株呢。 心魔身就笑了笑。 菩提树幼苗看着他笑了,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它向来知道小和尚说一不二,但刚才还是弄成了那副模样,它其实也很怕小和尚会直接将它送回它父那里。若真是那样,可就更不好回转过来了。现在...... 现在小和尚虽然看着也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样子,可他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了不是吗?还是有机会的。 孰知就在它这般想着的时候,它就又听到了心魔身的话,是呢,你还是个孩子。等你长大了,你就知道了。到得那时候,说不得就是你先离开我这个老友...... 菩提树幼苗怔了怔,就想要开口,但心魔身又笑了,罢了罢了,我现在想这许多干什么,等真到那一日,我且送了你去就是了。 菩提树幼苗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只能茫然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又问它,你得回你父那边了,我送你一程如何? 菩提树幼苗好容易才想明白了净涪心魔身话里的意思,它愣愣点头。 心魔身对它最后笑了笑,离开了肉身。重新掌控肉身的净涪本尊轻轻抬手,菩提树幼苗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了远方中扎根的那株巨大菩提树。 不是净涪本尊不能将它直接送到巨大菩提树身边,实在是因为巨大菩提树附近方圆五百里都是他给自己划定的地盘,有他气息充盈,但凡外人法力落入其中都是对他的一种冒犯。 -- 第1019页 净涪本尊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他只将菩提树幼苗送到圈外。稍后自然就会有巨大菩提树将菩提树幼苗接进去。 没有任何意外,看见菩提树幼苗出现在他气息笼罩范围边缘,巨大菩提树便即将幼苗带了进来。 菩提树幼苗将自己的根系扎入大地,却是低头沉默。 巨大菩提树见状,便来问它,这是怎么了?妙音寺那场法会不是顺利结束了么,难道还发生了其他的什么事? 菩提树幼苗沉默许久,到底是扛不住巨大菩提树的询问,便将净涪本尊向它讨取即将换下的菩提叶一事说了,然后又问道,父树,小和尚说我们日后,总会各自走各自的道途......这是真的吗? 巨大菩提树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幼树,那你觉得呢?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 菩提树幼苗只低垂着树梢,没有回答。 若说往常时候,它还是懵懵懂懂,不太明白,但今日里净涪小和尚送它回来时候用出的那一手,却着实陌生。 巨大菩提树也就知道了,他笑了笑,看,你心里也是明白的。 菩提树幼苗憋了半天,才道,我,我不太愿意...... 为什么呢?巨大菩提树问道。 ......小和尚身边很有意思,菩提树幼苗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跟着他我觉得快活。 就像旭日照在树梢上,树根扎在泥土里,雨水湿润脚下泥土一样的快活。 巨大菩提树看着自家的幼树,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 菩提树幼苗有些懵,不知道自家父树为什么忽然就笑了。 真是小孩子。巨大菩提树道。 菩提树幼苗听到这个讨厌的词语,不禁有点生气。见它自个儿生闷气,巨大菩提树反倒又笑得更乐了。 这边厢巨大菩提树逗着他的孩子玩乐,另一边厢送走菩提树幼苗的净涪本尊也开始忙活正事。 他微微闭眼,灵感天地,很快就找到了已经离开镇魔塔两月余的沈定。 沈定此刻就在天魔宗里,不过因为他才脱出镇魔塔回归天魔宗不久,不论是天魔宗内部,还是魔门乃至整个景浩界世界,这几十年间的变化都叫人瞠目结舌,便是沈定自认承受能力不差,也不敢贸贸然出头。 是以他如今就在蛰伏中。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声音就直接出现在了沈定耳边。 沈定。他唤道。 可怜正把玩着手中弟子身份铭牌斟酌着什么的沈定,险些没被这个忽然在他耳边出现的声音吓得去了半条命。 他立时站起身来,垂首恭立,最是恭敬不过的姿态,晚辈正是沈定,前辈有事请吩咐。 净涪本尊不太在意沈定拿出来的态度,他只淡淡问道,你可知道世界之外? 世界之外这四个字入耳,沈定只觉心头诸般心绪浮现。他立时都给压了下去,只应道,是的,晚辈听说过。 如果是在妙音寺法会开始之前,关于世界之外,整个景浩界里知晓的绝不超过千人之数,似沈定这样的,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但现在妙音寺那边法会都结束了,景浩界世界之外乃是诸天寰宇的事,却就变成没有几个修行者不知道了。 倘若能让你去往天外,进入诸天寰宇,你可愿意? 沈定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开口,愿意! 等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沈定脸色一白,连忙低下头去,等待着审判。 他不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他完全听不出来。他所能感知到的,所能确定的,也只是这个声音弘大无边,哪怕他手段尽出,他绝不会是这位存在的对手。 不,他连他的一个手指头都撑不住。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只能等待。 等待着这位强大存在对他的审判。 ......是决定将他抹杀,还是给予他机会,让他投效。 沈定看似很恭顺,很卑微,但净涪本尊却清楚感知到被沈定隐藏在最深处的冷静与......疯狂。 净涪本尊确定,只要他真的下杀手,沈定拼死也会给他一击反击。哪怕沈定知道,他拼死的反击在他的眼中只是笑话,甚至连蚂蚁那无关痛痒的啃咬都不如,他也不会放弃反抗。 因为那反抗,是对他自己的交代,也是他给他自己的了结。 他拼尽全力地活着,但如果活不了,只能去死,那他死也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上...... 与他相似的疯狂与狠绝。 净涪本尊微微闭了闭眼,声音里仍是没有太多的波动。 你师父,天魔宗太上长老留影与天剑宗左天行会在近期内挑选一批弟子,你若有意,须得抓紧机会。 沈定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在空中拽了拽,又很快放开,多谢前辈告知。只是晚辈斗胆,敢问前辈一个问题。 你问。 沈定就开口道,前辈助我,是想要得到些什么? 净涪本尊眼睛就浮起一片淡淡笑意,但那笑意太淡太浮,虚得似是那天边的云霞一般。 你知道我是谁。净涪本尊淡淡道。 -- 第1020页 沈定没有说话,只是站直了身体。 是的,在他说出留影老祖与左天行的打算时候,沈定就知道找上他来的是谁了。 整个景浩界世界里,能有这份实力的,便就只有妙音寺的净涪了。至于会不会是世界之外的来客...... 沈定在两句话以后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不可能的。 若是世界之外的来客,别说人家会不会找上他这个无名小卒,便是找上了,态度也不会这般的平淡与那纵微薄也确实存在的......赞赏。 虽然沈定也不知道这人对他的赞赏从何而来,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净涪和尚。 沈定缓慢地道。 这个名号被点破,他的后路也就彻底被斩断了。 沈定本应为此感到担忧,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心情诡异的平静。 就似他感觉到了那来自净涪和尚的赞赏一般,都是来得离奇且莫名。 可沈定又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就似他知道净涪和尚那赞赏是真切而确实的一样。 毕竟,这个人是净涪和尚啊。 沈定闭了闭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的莫国山寺。而在他睁开眼睛以后,他又似乎看见了刚刚从大劫中脱离出来的景浩界天地。 旁的不说,倘若景浩界天地破灭,他们这些人也不可能活到今日。 对于这份情,饶是沈定自认魔修身份,也是承认的。 我与你之间,根本就是一笔烂账...... 沈定说了这么一句,又似是刚刚回过神一般转换了话题。 净涪和尚助我,是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些什么呢? 净涪本尊并不在意沈定那话到底是怎么说出来的。 我比你强。他先应了一句,然后才来回答沈定的问题,我想要你在景浩界天地之外得到的所有魔修修行资粮。 沈定沉默着,没有说话。 净涪本尊道,我不要实物,丹药、灵器甚至是秘典等等之类,你都可以自用,但我要全部的知识。 沈定更觉古怪,妙音寺的这位净涪和尚,要他在景浩界天地之外得到的所有魔修修行知识? 他要这些来......做什么用? 觉得奇怪归觉得奇怪,沈定不会去探问其中缘由。 他只道,如果我真能在景浩界天地之外有所收获,我可以予你一份印本,但我能得到什么? 净涪本尊答道,保命的手段。 沈定心神一瞬激动,又很快按捺下来,问道,什么样的保命手段? 净涪本尊不答反问,你也是魔宗一脉,可曾听说过魔傀宗? 魔傀宗不是已经断灭道统,只剩下当年的魔傀宗少主齐以安了吗? 净涪本尊道,我昔日曾见过魔傀宗开山祖师一面,从他手中得来魔傀宗传承,如何,可使得? 沈定沉默着快速盘算过一回,还是摇头,不够。 净涪本尊并不以为意,《天魔策》。 沈定按捺住剧烈的心跳,强自镇定问道,是主策还是副策,主策的话,能有几策? 说来,沈定自己身上带有两卷《天魔策》副策,又是留影老祖记名弟子,本不该如此激动,但沈定自己知道自己事,那两卷《天魔策》副策得来蹊跷,往常时候他不得不让自己忽略过去,可现在有得选择,沈定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更何况,比起悄无声息将《天魔策》副策放在他身上不知道有什么图谋的那个人,沈定还真是更相信眼前的净涪和尚。 净涪本尊将沈定的心思变化尽数收入眼底,这会儿也不多说什么,只道,一十八策全。 沈定飞快答道,成交。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手指轻弹。 一卷用细绳系好的竹简并一块玉简出现在了沈定的面前。 沈定伸出手去,那竹简和玉简就被他轻易拿在了手里。 他将玉简往边上案桌一放,就去解那竹简上系着的细绳。细绳被抽离,竹简便打了开来。 一十八支竹片,每一支竹片上都不见文字,只有一个似画非画的图案。 沈定一见这竹片上的图案,便安心了。 果然是完整的《天魔十八策》,不是假的! 沈定稳住了手腕,将那细绳又拿了回来,将竹简重新系上后,仔细放到了案桌上。然后他才捡起那枚玉简,查看玉简中刻录着的内容。 他神魂不弱,便是那枚玉简里刻录的内容着实不少,单单只是查看,即便再简单体味其中的玄奇,也没有花费他多少时间。 沈定很快就判定了玉简内容的真实性。他几乎下意识地就去琢磨这份传承的玄奇。 无他,就跟心魔身钟意傀儡术的理由一样,这样一份能搞事、能保命的魔道传承也很让沈定心动。 沈定的脸色快速变换,直到他放下玉简,才终于有一个表情能挂在他面上了。 净涪本尊见他看完,问道,如何? 很好。沈定一口答道,将玉简放在《天魔策》旁边,我得来的知识,怎么交给你? 每隔六个月,会有人去找你取了来。净涪本尊道,到你所交给我的资料与信息能抵去我给你的这《天魔策》与傀儡传承为止,交易结束。 -- 第1021页 沈定想了想,也觉得很公平,便道,好。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 他微微抬起右手,看了过去。 在他自然舒展的右手手指上,正有一根闪烁着莹白微光的细丝似鱼一般游动。 这根细丝也不是其他,却是净涪本尊这些年来琢磨出来的一道秘术。 心魔身看见这道细丝,问道,如何? 净涪本尊答道,和心魔誓有些类似,效果的话,应该也差不离。 心魔身听净涪本尊这般说,很是随意地点点头,那我们现在等着就行了,这回多谢你了,本尊。 心魔身不担心那沈定拿了好处不办事,搅了这一场交易。 他若真自作聪明,自有本尊来跟他计较,还用不上他。 毕竟这一次出手的可是净涪本尊呢,用的还是本尊自家推演出来契合他自身的秘术。 那沈定若真能那般办事,寻到本尊手段的破绽,破去本尊的手段,那就算他沈定了得,他们再另寻机会来仔细论一论高下。若不然......那就只能将账好好算一算了。 净涪本尊摇摇头。 心魔身轻笑一声,也是收回目光去。 第300章 如果沈定胆敢背言,说不得......他就可以见识见识本尊的手段了。如果本尊懒得动手,他来帮忙分忧也是可以的嘛。 就是不知道,这沈定他能不能走出一条路来,若是他真做到了的话,那又会是一条什么样的路...... 心魔身这般想着,微微笑开,同时手腕微抬,那毛笔笔端就离开了砚台。 但就是借着砚台调顺笔端毛尖的那些许工夫,心魔身面上的笑意已经无处寻觅,那仿佛生来就长在眉眼处的三分风流也是一并消隐,取而代之的是与佛身异常肖似的沉凝与端肃。 很快,雪白的纸张上落下一行字来。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 无论是笔迹还是风格,更或是在那字里行间中隐隐透出的体悟,都是净涪佛身的风格,而非他自己的。 这到底是净涪本尊要来填充到妙音寺藏经阁里的,他写完之后本尊肯定得过目,若他真在这些佛经佛典里动手脚,净涪本尊那里他就过不去。 他可还不想得罪本尊。 净涪本尊往心魔身那边看过去一眼,见他已经开始动工了,目光便挪到佛身那边去。 佛身这会儿还在埋头整理资料,净涪本尊见他还只是开了个头,想来短时间内都抽不出空闲抄经了,倒也不催促他,无声收了目光回来。 查看过心魔身与佛身那边的状况后,净涪本尊叫来了他的随侍沙弥,询问如今寺里的情况。 沙弥答道,法会结束以后,很多善信与同参都留了下来,同参在外寺里挂单,善信则在山下小镇上暂居,看着似乎都不想走呢...... 方丈、诸位和尚与净音师兄一直都很忙,先前是在忙着安置同参与善信的事情,后来又忙着协调寺里各院堂,还忙着应付其他大寺留下来的人...... ......净音师兄还说,我们寺里也需要解决内寺、外寺的问题了。 他将整理过来的各方面消息与净涪本尊汇报过,便垂手站在一边,等待吩咐。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内寺、外寺这个问题,确实需要解决了。 是的,因着景浩界佛门历史的缘故,妙音寺也是有内寺与外寺之分的。 如今景浩界中凡僧与修行僧之间的根本区别已经被纠正,没有灵根的凡俗也是能够参佛的消息哄传天下,引发整个景浩界人心动荡的同时,也将天静寺、妙音寺、妙潭寺等各大寺庙的内寺及内寺问题摆到了桌面上,成为他们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 再者,妙音寺也好,天静寺、妙潭寺等昔日景浩界佛门各法脉也罢,对于他们来说,难道不是他们外寺中一直安心修行的凡僧,要比现在一窝蜂涌来要求剃度受戒的这些凡俗更加值得信任与亲近么? 只是在这之前,还需要安抚住外寺们那些凡僧的心情。若不然,外寺的那些凡僧说不得就会成为一个祸患。 想想在法会上登台宣讲的可寿法师对慧真祖师与天静寺的态度就知道了。那可是真正的前车之鉴,谁家敢轻忽了去? 可这事关乎人心,微妙玄奇,轻不得重不得,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轻了,外寺的凡僧不满意;重了,凡僧在妙音寺中的根基不够...... 虽然说外寺的人数更多,且这么多年来,外寺的凡僧都被委屈了,可问题的关键是,修行界不大讲这个。修行界讲究的是境界与修为。而妙音寺...... 它确实是佛门法脉,但它也是修行界中的一部分。 是以妙音寺里,也同样的讲究境界与修为。 而与内寺修行僧比起来,外寺的凡僧有大义、有情分,却独独少了境界与修为。 面对这样一个不得不解决的棘手问题,大家都很为难,但总体来说,还是妙音寺要比天静寺、妙潭寺等各寺尤其是天静寺来得轻松些。 而这就是净音的功劳了。 前几年时间里,作为妙音寺方丈的清源大和尚就一直带着其他大和尚坐镇暗土世界,全力净化暗土世界里的沉积,妙音寺里的诸多要务尽数交到净音手中,由净音负责总理。 -- 第1022页 妙音寺的这个难题也就和其他要事一般交到了净音手里。 想到这里,净涪本尊也是笑了笑,道,这件事还真为难了净音师兄......不过如今外寺能够勉强安抚下来,不致留下间隙种了祸端,也算是对得起净音师兄往日的忙碌与操劳了。 随侍沙弥听到净涪本尊这般感叹,想起了那些日子里几乎被埋在卷宗堆里的净音,也不禁笑了起来。 只是他笑得一阵,又小心用眼角余光看了坐在前方的净涪本尊一眼。 说来,净音、净涪两位师兄感情是真的好。 明明以净涪师兄在内寺、外寺的威望,只要他出面说项,内寺、外寺诸位师兄弟哪怕委屈一些,也都是愿意的,但净音师兄竟是就没有拿这件事来麻烦净涪师兄,只让净涪师兄总理藏经阁,清清静静修行,那些问题再棘手再麻烦,他一个个解决,一条条梳拢,竟是硬生生将寺内外支撑了下来...... 随侍沙弥心下又是一阵感叹。 他妙音寺有净涪师兄与净音师兄,合该再兴盛数百上千年呢。 其实净涪的这个随侍沙弥还是想得少了。哪里就是净音愿意自己这般操劳,但凡净涪空闲一点,他都能想办法将净涪修行闲暇的时间都给利用上,可这不是净涪也在忙着天地之外的事情么? 净涪本尊一眼看出了随侍沙弥心中的感叹与骄傲,心里也有些替净音高兴,不过他很快就又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诸位法师呢?他们可是已经离开了? 随侍沙弥听问,连忙收摄心念来,但他顿了顿,似乎是很费劲地回想了一阵,才想起净涪本尊要问的那些人,连忙答道,......诸位法师都还在寺里的禅院呢,没有离开。 跟随在他们身边的师兄弟都来过,是问师兄您的,因着师兄您先前一直未曾出关,我也就没有多说,但是听那些师兄弟的话,诸位法师似乎是想来拜会师兄您。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并不惊讶。 他吩咐随侍沙弥道,去拿些帖子来。 于是等随侍沙弥离开禅室的时候,身上就带了几张帖子。 既是要招待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藏经阁这边的禅室就不太合适了。净涪本尊将会客的地点放在了他自己的禅院里。 虽然他近几个月时间都忙,几乎扎根长在了藏经阁这边,少有回禅院里去的时候,但等净涪本尊推开院门走进去时候,这禅院里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 净涪本尊稍稍收拾了一番,就在院子里那株菩提树下备好了茶水与案席。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本就是在妙音寺里等净涪的。净涪本尊这帖子一送过去,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就都到了。 净涪本尊亲迎了人,请诸位法师入座,又亲自奉上了茶水,才也在席间坐了。 了章法师睁着那双褪去几分睡意的眼睛细看了净涪本尊一阵,笑道,恭喜净涪和尚,你这竟是又有增进了。 济案法师也笑道,果是,恭喜恭喜。 其他诸位法师亦端着茶盏笑。 净涪本尊听闻,先笑着道谢,些许精进......还得多谢诸位法师,若不是有诸位法师在法台上宣讲要义、佛理,这日子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诸位法师见到了净涪本尊态度,心下满意,却不敢居功,连连推辞不受。 净涪本尊也就不再坚持,与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稍稍言说过几句所得后,便就开始闲话东西。 天南与地北,天地之内与天地之外...... 提到哪儿说到哪儿,一行八人,在菩提树下说得也很是尽信。 将茶水换过两壶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话题被扯到了玄光界里。 净涪本尊就问了章和尚,法师现下还在玄光界里,可知道玄光界那边的现况? 那里现在可热闹得很。了章法师总结了这么一句后,也不在意净涪本尊为何来问他,直接便将他得到的那些消息与座中众人说道了来。 玄光界中一十六洞天、五十四福地如今都有真传弟子在外间行走,因着各家道念不同,这些新散出来的弟子又都年轻气盛,非但在我佛门与魔门之间惹出不少争端,便是他们自己,也不甚热络,吵闹得很...... 说到这里,了章法师又看向净涪本尊,前些日子我见你时,是在合欢宗辖地里的一处小镇? 净涪本尊点点头,法师还劝我仔细来着,莫轻易招惹了合欢宗弟子的眼。 出身律宗一脉的素轻法师显然是第一次听说了章法师与净涪初初相识的那会子事,抬起目光来打量了净涪本尊一眼,笑着阖首道,确实是需要注意。 他说完,还转头看向了章法师,也赞了他一句。 做得好。 了章法师就帮净涪本尊解释道,我就白提醒他一句,净涪和尚那时候还是很谨慎的,我入住客栈的时候都没发现他,他突破以后气机上扬,才惊动了我...... 在了章法师之后,净涪本尊也道,其实我当时也确实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合欢宗......我原以为那合欢宗只是寻常的宗门,不过就是宗门行事风格亦正亦邪而已。 -- 第1023页 说到这里时候,净涪本尊表情平静地看向了章法师,问道,我当时倒是忘了问法师,法师那会儿找上门来提醒我,可是有什么前事? 这回不等了章和尚给净涪本尊解释,素轻法师就先说话了。 玄光界的合欢宗,我也是有所耳闻。他道,合欢宗源自玄门一脉的阴阳和合道念,在诸天寰宇中也算枝繁叶茂,许多界天都有他们的山门。 阴阳和合本是大道,只是因为人心、人欲,许多界天中的合欢宗就免不了鱼龙混杂的情况,玄光界中的合欢宗虽然不大,不成洞天不成福地,仅仅只是一个三流宗门,但他们的野心可不少,因而闹出不小的动静来...... 为相法师也点头,帮着素轻法师举例,远的不说,便说说近的,约莫是两年前,合欢宗里的一位素女便引得玄光界里一座大寺的佛子动了凡心,两人双双避隐;六年前,有两位姹女因一位出身洞天的真传弟子生出纠纷,将另一座大寺里的比丘拖入劫中;......十五年前,又有一位姹女因机缘入秘境,感而有孕生一子,引出玄光界天地异象;...... 素女与姹女,净涪本尊是知道她们之间的分别的。毕竟先前他在踏足玄光界,在合欢宗地界行走时候,也是打听过合欢宗的一些消息的。但现在为相法师跟他说起的这些,几近宗门秘闻,就不是净涪佛身在玄光界中粗粗打探能听到的了。 是以,净涪本尊也是第一次听到玄光界合欢宗的这些丰功伟绩。而且听为相法师的语气,他也就只列数了合欢宗近五十年里做出来的大事,更久远一点的,他都没有再提起。 净涪本尊这会儿听见,也是一愣一愣的。但他回神后,却发现了其中的异样,便来问道,合欢宗的姹女......能将比丘拖入劫中? 其实也不算是将人拖入劫,只是......素轻法师想了想,给净涪本尊解释道,只是那位比丘本身就有因果,机缘巧合之下,被那两位姹女引动了心结,疏解不得,也就入了劫中,不得不轮回往生。 净涪本尊沉默片刻,又问为相法师道,法师先前说那位姹女感而有孕,我先前只听人说过人族三皇中天皇伏羲是其母感而有孕所诞......这位姹女能有此机缘,所出之子又引出玄光界天地异象,必然很是不俗,既是如此,有此子在手,合欢宗兴盛有望,何以合欢宗仍是诸位法师所言的作风,未见有任何变化? 寂源法师叹了一声,自然是因为那孩子不在了...... 不在了?净涪本尊面色一惊,却只探寻似地望定寂源法师。 远在玄光界定元寺中的佛身忽然放开手上拿着的那枚玉简,转手在那堆得杂乱的玉简里找了找,拿住了其中一枚。 眼角余光中,除了寂源法师外,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都浮上了慨叹。 不过,显然寂源法师没想跟净涪本尊卖关子,他跟净涪本尊道,那孩子虽然是天人交感而孕生,但因为秘境的位置特殊,且那姹女交感时候的状态也不是太好,是以生来身体就出现了问题不说,连神魂似乎都虚弱乃至残缺。合欢宗里又是鱼龙混杂之势,那孩子生来不足三月,就被姹女丢了去...... 另一边的净涪佛身听到这说与净涪本尊的话,手上的动作也顿了顿,却原来是他没能从他收集到的合欢宗资料里找到相关的信息。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和净涪本尊一道,联想到了定元寺里的宗遇沙弥。 不过这就是一个可能而已,不论是净涪本尊还是佛身,单从他们此刻接受到的信息来看,还远不到做出评判的时候。 而且,虽然是在话赶话以及净涪本尊有意无意引导的情况下说到这一出的,但有没有可能,这信息也是特意送到他这里来的? 净涪本尊与佛身隔着整个识海世界交换了一个眼神。 净涪本尊叹道,可怜。 在净涪本尊与一众法师闲聊时候,佛身已经快速探查起来。 找不到合欢宗那位姹女在十五年前感而有孕生子的事情,难道他还不能去找一找玄光界十五年前开放的且有合欢宗姹女进入的秘境么? 虽说比起世界本源被人谋算的沉桑界来,同属中千世界的玄光界本源雄厚,正是大道昌盛勃发之时,不仅修行界中天骄群出,连各种天成的、人为的秘境胜地也时时现世,光净涪佛身找到的这些资料里十五年前开放的秘境就有足有六七个之多,要从中准确找到那个发生姹女有感而孕之事的秘境确实很有些难度,但真想找,也不是就找不到,顶天了多费些时间和心力而已。 净涪佛身面色平静,很快在那堆玉简中翻找出六七枚来。每一枚都是与合欢宗及秘境有关的玉简。 净涪佛身挑出这些信息来后,再对照着比较,仅仅净涪本尊与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几句话的工夫,他就找到了目标。 洞章秘境,姹女张瑶玉。 净涪佛身将这件事记下,另将与这事相关的玉简收起来,便继续去分拣这些玉简,翻找合适的信息了。 -- 第1024页 净涪本尊跟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为合欢宗那边的作风慨叹过一阵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就问诸位法师道,阴阳和合乃是大道,合欢宗算来该归属玄门,那我们佛门...... 是不是也有一脉是参悟阴阳和合大道的? 远藏法师笑了起来,那双铺了厚厚一层白翳的眼睛中眸光清亮纯挚,像极了顽童。 我先就想着你会问的,正等着呢,你果真就问了。他道,不错,我佛门也确实有这样的一门法脉。 净涪本尊面上带出淡淡的疑惑,微微低头,还请法师指教。 指教不敢,等你在诸天寰宇中再多走过几个世界,你自然也就能知道了的。不过现在你既然问了,那我就跟你说说吧。 净涪本尊便看着他。 远藏法师想了想,道,我佛门有一脉,称为密宗。密宗依《大日经》、《金刚顶经》建立三密瑜伽。他们以密法奥秘传承,不经灌顶、不经传授是不能任意传授教导给他人的。就是想要显示给旁人看,那也是不能的。 说来,他轻咳一声,才道,密宗一脉的开山祖师不是旁人,正是阿难尊者。 净涪本尊惊了一下,微微阖首,原来是二祖。 远藏、了章等诸位法师尽皆点头。 远藏法师又继续道,我佛门里参悟阴阳和合大道的这一脉,就归在密宗一脉里,称欢喜禅。 欢喜禅......净涪本尊作恍然大悟状,然后道,我佛门设戒,说舍欲,求般若......这般确实是有碍人世昌盛,有这欢喜禅,也算是能缓解一二了。 人世昌盛的基础不是其他,正是人口。没有人口,再是繁华也都只是一地寂寥。而人口从何而来?除了天人化生以外,绝大多数都是繁衍而成。 诸位法师也都点头。 西天中诸位王佛的佛国,就曾经因为佛国子民参禅净欲而导致人口不足,生灵匮乏的情况。诸位王佛当时都很苦恼,还是后来密宗一脉创欢喜禅,才堪堪解决了这个难题。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又问起了王佛与佛国。 诸位法师同样尽心解答,并无遮掩。 虽多是净涪本尊询问,而诸位法师为他解答,但这一场闲聊也算是相谈甚欢。待到时候差不多了,了章法师先开口与净涪本尊辞行。 法师这就要走了吗?净涪本尊很有些不舍地问,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请教诸位法师呢。 为相法师就道,非但是了章法师,我与济案师兄也要归去了。 济案法师在旁边点头。 这......净涪本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响后道,看来诸位法师都是商量过了的,那......我能问一问,有哪位法师愿意留下来的么? 诸位法师齐齐笑起,看向素轻法师。 素轻法师果然就道,我是打算留下来的。我打算再细看一看这边的佛门发展,希望能有些收获...... 说完,他看向净涪本尊,问道,就是不知,会不会太过打扰净涪法师呢? 净涪本尊摇头,求之不得呢,怎么会打扰?只法师到时候别怨我打扰了法师你才是。 素轻法师客气了两句。 这件事便算是这般定下了。 但净涪本尊看向了章法师,法师此后有何打算?可是仍似先前那般,边修行边在玄光界中等待你未来的弟子? 了章法师点头,好不容易算得与我有师徒之缘的人,自然是不能轻易错过。 净涪本尊笑开,我有一尊法身也在玄光界中行走,如果法师不嫌弃我冒昧打扰,...... 净涪本尊话还没有说完呢,就听见济案法师道,没事,就算了章他嫌你,你也可以找上门去的,他我知道,向来是喜欢睡觉,不喜欢出门的,不论你什么时候找他,他也必是在的,而且他绝对不会赶人。至不济,净涪法师你去找我们也行啊。 未来这一段时间,我们几个也都在玄光界的。 哦?净涪本尊有些好奇,顿了顿,他看看这位法师,又看看那位法师,问道,你们......知道玄光界那边的事情了? 为相法师道,如果净涪法师你说的是玄光界那边有远古宗门浮屠剑宗现世的话,那我们确实是知道的。 寂源法师也道,非但我们这几个,也不仅仅只有我们佛门,玄门、魔门乃至各族群圣地,基本都得到消息了。 净涪本尊苦笑一下,原来竟是都得到消息了啊......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即打点精神,站起身来,合掌躬身团团拜了一拜。 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面上都显出惊色,各各站起避让。 这是怎的了? 怎么忽然间与我们行拜礼? 净涪本尊低了低头,我是与诸位法师道歉的。 说完,他长叹一声,诸位法师先是千里迢迢赶到我妙音寺法会,替我景浩界佛门诸多同参及善信开拓眼界,增长见闻,尽心解答我等疑问,后又予我坦诚,便连这等不该随意告知旁人的消息都不遮瞒我,我实在是......惭愧。 -- 第1025页 为相法师叹了一口气,你着实不必如此...... 了章法师也道,很是,不该如此。我等将玄光界中浮屠剑宗的事情与你说了,其实也是因为你本就是知道玄光界中浮屠剑宗此事的人。不论我等说不说,你都是知道的,我们又何必瞒你? 而且我们将事情告诉你,你知道情况后,在玄光界中的行事也会方便许多。便是你在玄光界里遇上些棘手的问题,说不得也可以找着帮手,能安稳很多呢。 实不必做出这般姿态...... 诸位法师你一言我一语地与净涪本尊说道。 净涪本尊还是郑重地合掌拜下,才在诸位法师的连番催促下坐回蒲团上了。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是各各回座坐定。 那......敢问诸位法师,如今诸天寰宇各处,对浮屠剑宗都是如何看待的呢? 了章、济案等各位法师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净涪法师是担心你那位友人吧?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元和他先前还没有接下剑宗传承,我在玄光界中的法身就在剑宗秘地出入口附近被袭击了。若不是我还有两分倚仗,我那法身都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如今实在是...... 很难安心。 听闻净涪本尊提起这件事,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是各自叹息。 这件事我等都有所耳闻,你那会确实是凶险,也怪不着你如今诸般谨慎,唯恐漏了消息去...... 听说是三位金仙下的手?还是偷袭?他们也真是,既那般想找线索,那就自家找去啊,居然以多欺少不说,还......远藏法师说到这里,飞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道,着实无耻! 净涪本尊低垂着眉眼,沉默。 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见状,便不再在这方面深入了。 不论净涪法师再如何不甘,他也好,他的那位剑修朋友也好,修为都还是太低了,远未到能够保下浮屠剑宗传承的地步,而浮屠剑宗如今败落得只剩下一丁点力量,根本保不住自身。 在这种手中力量不足以自保的情况下,净涪法师、他那位剑修以及浮屠剑宗的幸存者,除非甘愿让出主权,否则就只能接受旁人的步步紧逼,自己左支右绌地退让闪躲,以求坚持到那一线生机的出现。 或许他们会有支撑不住的那一日,或许又会是他们等到生机降临的时候,但不论结果如何,那一日始终还没有到来。 他们还在坚持,他们仍能坚持。 既然如此,他们这些外人,在触及到这方面事情的时候,就需要非常注意分寸。 这会儿就是,他们不能再深入了。 罢了。了章法师叹道,那些人不要脸皮,净涪法师能拿他们如何?且只看日后吧。 不错,且先让他们等着,日后总有与他们清算因果的时候...... 净涪本尊很有些哭笑不得样子,他道,诸位法师倒是对我等有信心,我们自己反而...... 他说着,摇了摇头。 了章和尚就道,净涪法师实不必太过忧心,浮屠剑宗,气数还没到穷尽时候呢。 净涪本尊明显打点起了精神,他坐直了身体,合掌与了章和尚一礼,请法师言明。 济案、无奢等其他几位法师也在蒲团上稳稳坐定,听了章和尚与净涪本尊解析。 前些日子,命运长河里面因为浮屠剑宗发生了一场争斗,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了章和尚先问道。 净涪本尊老实摇头。 说实话,就算现在净涪本尊手里头就有一截干涸的命运长河支流,就算他与出身火云洞天的大神通者张远山相交,他也还是没有弄懂什么是命运长河,只能懵懵懂懂地依据名称猜测它的定义。 但除了他之外,济案、无奢等法师却都是点头应声。 知道。 知道一点。 听说有大罗在命运长河中攻击浮屠剑宗的气数,想要阻止浮屠剑宗完成传承,结果被人打了回来? 净涪本尊一直默默听着,默默看着,仔细观察着。但到得这个时候,饶是净涪本尊,心脏不禁猛跳了一拍。 了章法师听着几位法师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又见净涪本尊脸色有异,便点头说道,是的,就在前不久,应该是净涪法师你那位友人真正接下浮屠剑宗传承那时候?那一场不见血的交锋,是浮屠剑宗这边赢了。 净涪本尊快速稳定住心绪,对了章法师点点头,但他开口时候,却是问道,命运长河......诸位法师,你们说的这命运长河它到底是什么呢? 命运长河啊......了章和尚感叹着,凝视着净涪本尊,那是我等生灵超脱的最后关卡。 其他诸位大法师也都是沉默。 净涪本尊竖起了耳朵,听了章和尚说话。 我等修行,从凡身到仙体步步尽皆,其实都是在摆脱我等自身对外界的依赖,这一点,想来你该是知道的。 净涪本尊点头。 他确实知道。 如今诸天寰宇诸多修行法门流传,有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势,但其实总结起来,无非是精、气、神、血、气等几大类的修行。从练气到筑基及至筑基往上,修士完成辟谷,摆脱的是修士对食物、物质的依赖;从天仙到太乙仙,修士超脱五行寰宇,则是摆脱时间与空间的束缚。那么太乙到大罗...... -- 第1026页 了章和尚恰好就与净涪本尊说到这个,我听说你先前在诸天寰宇中行走时候,见证过金仙证就太乙仙果位? 净涪本尊收回心神,对了章和尚点头,是的,在沉桑界时候。 了章和尚微微阖首,又道,那你该是知道,金仙超脱了时间,历万世而不磨,金性不朽,故称金仙;太乙仙则是已然超脱时间的金仙破去空间束缚,独立于寰宇之外。而太乙仙往上的大罗仙,超脱的则是命运,是因果...... 命运定数,因果化劫。 唯有超脱命运与因果的大罗仙,才能永恒时空万劫不磨,俯瞰诸天万象。 净涪本尊心神震颤,竟似乎随着了章和尚的话语窥见了道的一片衣角。 半响后,他才稳定住心神,问了章法师道,这些事情......现在是能告诉我了吗? 了章法师不意净涪本尊居然问的是这个。他还以为这位乍闻大罗道的净涪法师会继续询问他大罗道的事情,没想到却不是他以为的问题。 济案法师笑着问净涪本尊,净涪法师为什么这么问呢? 净涪本尊就道,我曾与一位道友相交,他告诉了我金仙与太乙仙,却没有与我提起大罗仙,只道我日后自会知晓。所以我想知道...... 了章和尚就明白了,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净涪本尊,问他,净涪法师你还记得你请教那位道友的那会儿,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净涪本尊这一听,也回过味来了,他有些羞赧地低下头。 是了,他想,那时候张远山在沉桑界见到净涪佛身时候,净涪佛身还只是等同于天仙巅峰的无屈饶行境界,而现在,他们已经是玄仙中期的善现行境界了。他修为增进,境界提升,自然也就能往道途更前方望去了。 大罗仙。 他慢慢咀嚼着这个名称,仿佛要将它嚼烂嚼碎,让它成为他的东西,但他慢慢的,竟又将心神从这个名称中抽离。 大罗仙的境界,只要他不停下,他总能看见,甚至是踏入其中。但......那都是以后。 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距离大罗仙境界还太过遥远了。 净涪本尊垂落眼睑,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是我一时没有醒转过来,各位法师见笑了。 诸位法师都是笑着摇头,很不介意的样子。 净涪本尊于是又问了章和尚道,法师方才说,在命运长河上爆发的那场战斗,是浮屠剑宗这边赢了。那法师知道,浮屠剑宗到底是怎么赢下这一场战斗的吗? 浮屠剑宗那边如今只剩下三位大剑修了,如果这三位大剑修自己就能赢下那些觊觎着浮屠剑宗的大罗仙的话,那浮屠剑宗那边也就不需要这般小心了,所以,一定是有旁的大罗仙插手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也代表着安元和其实没有那么危险? 但这样的想法才刚生出,就被净涪本尊斩断了。 道途之上,绝容不下侥幸。 若他因为这样的猜想而心存侥幸,放松疏忽了浮屠剑宗那边......那到时候要真出事了,他从哪里去找一个完好的安元和回来? 净涪本尊这般分神着,却还是注意到了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听到他问题那一瞬间略显怪异的眼神。 净涪本尊看了过去。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面面相觑,最后了章法师对净涪本尊摇头,我等也是不知。 净涪本尊望定了了章和尚,见他不闪不避地迎上他的目光,便知道这个问题大概不会有结果了。 不论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是不能告诉他,还是他们真的不知道,结果都是一样的,他在这里得不到答案。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率先收回目光。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见净涪本尊放弃探寻这个问题,也是各各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的不知道,不是不想告诉净涪本尊。 毕竟他们现在都不是大罗仙,以他们当前境界,也只能对命运长河上发生的事情与变化略有些感应,可那就只是感应而已,更清楚更真切的内幕,他们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不知道、不清楚不代表他们没有猜测。 净涪本尊通过如今那些觊觎浮屠剑宗的各方推测浮屠剑宗在命运长河上的那一场胜利源自于外来大罗仙力量的扶持与帮助,而不是浮屠剑宗本身余留的力量。 似他这般初初听闻大罗仙、命运长河的人都能做出这样准确的推断,那了章、济案等诸位对大罗仙及命运长河更为了解的大法师,自然不可能只看出这么一点东西来。 就譬如,他们知道,那股在命运长河上相助浮屠剑宗的力量一定不是存在于当前的时间节点里。 它要么来自命运长河的上流,是浮屠剑宗先辈对后辈的扶持与荫蔽,要么......就是来自命运长河的下流,是在未来成就的大罗仙对这个时间段的支持。 对于已经完成了自身时空闭环的大罗仙来说,想要做到这些在其他低阶修士眼里实属匪夷所思的事情还真不难。 只要没有别的大罗仙插手就行了。 但在这两种可能里,他们觉得后面的那一种可能才是真相。 无他,因为大罗仙的特殊性。 -- 第1027页 大罗仙超脱命运,永恒时空万劫不磨。亦即从理论上来说,大罗仙是不死的。 自然,这只是他们这些还在孜孜追逐着大罗道果的小修来说而已。但对于大罗仙往上更高的层次,他们还未看见,是以并不知道那样的存在有没有惊天手段完全抹去一位大罗仙的存在。 但大罗仙间的争斗却也会有胜负。战败的大罗仙传闻都被打入了永劫之地,在那里永世沉沦,除非他从永劫之地中脱出,否则很难再影响诸天寰宇的局势。 因此那位相助浮屠剑宗的大罗,大概率来自命运长河的下流,是在未来证就大罗果位的大能。 而在这个判断的基础上,他们还不负责任地推测过那位大罗者的身份。最后列入备选名单里的...... 就有眼前这一位。 不然呢?整个诸天寰宇中,有证道大罗可能的,是不少。但真正能跨出那一步的,必定不多。但可以同时满足有能力真正踏破门槛、跟浮屠剑宗有交情到愿意在命运长河上出手支援这两个条件的,那就不多了。 再有,浮屠剑宗会败落至此,那它从远古时候开始到现在,必定也曾在命运长河上遭遇过攻击,甚至很有可能不仅一次,而是多达几次,每一次的危险程度都可能远超过这一次的。 但为什么那位在未来成就道果的大罗仙不选择那些时机,而偏挑中了这一次? 了章、济案等几位大法师交换了一个目光,又快速收回,知晓想明白其中关窍的,绝对不独独只有他们自己。 如果说上一次碰头,他们仅仅只是看好这位净涪法师,愿意与他结交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已经不单单是放下身段来结交了,而是带了点仰望意味的交好之态。 毕竟,如果面前这位真的在未来时间里成就大罗道果的话,那么甭管这会儿的他看起来多弱,他都是能够一根手指头摁死他们的人。 完成了自身时空闭环的大罗仙就是这样的了得,由不得人不服。 了章、济案等诸位大法师心中感叹的时候,也在不住哀叹为什么自己身上还没有出现时空闭环的痕迹。 距离自身圆满无漏,他们到底还差了哪些? 至于拿自己来跟面前这个看似生涩、懵懂的青年和尚比?那是完全没有的。连一点苗头都不会有。 人家都已经在未来时间完成时空闭环了,他们自己到如今还没有看见一点迹象,怎么和人比? 嫌头铁? 更何况,修行本来就是自己的事,脚下的道也始终是他自己在走,没有人能顶,没有人能替,那又何须做个比较? 这一刻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心态的反复变化,净涪本尊是不知道的,但他隐隐看出了点什么,便就保持了沉默,耐心等待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回神。 他也没有等太久,过不得多时,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周身的气息就渐渐平复下来了。 了章法师先回过神来,他看看左右,笑了开来。然后他才看向安静坐着的净涪本尊,对他点头。 净涪本尊也是点了点头,继续静坐。 一直到所有法师都回神后,净涪本尊才继续来询问那些隐隐向玄光界汇聚、有意在玄光界中探寻浮屠剑宗痕迹的各方势力动静。 了章和尚也很耐心细致地给他讲解。 诸天寰宇里,是有大罗仙想要浮屠剑宗的。但到底是几位,又都是哪些......了章和尚摇头,我等却是不知道的。 不过浮屠剑宗里的那几位大罗仙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都已经交过手了,怎么都不可能看不出什么来吧?至于他们,他们修为不到,还真的不清楚。 净涪本尊点点头,也道,那不是我们现在能够抗衡的,便且放过去吧。 听见净涪本尊这话,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都再没有异常,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在大罗仙之下,便是太乙仙了。济案法师道,这大概也是净涪法师你与你的友人真正需要去面对的敌人。 净涪本尊听闻,面容淡淡,并无惊色。 了章法师对济案法师点点头,然后继续道,目前来说,有所异动的大体分为四方势力。 这一刻,不单单是净涪本尊在听着,远在玄光界里的佛身及心魔身,也都停了各自手上的活计,隐在识海世界里旁听。 其一,妖族。 妖族?净涪本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见过的妖族不多,但也有。 譬如张远山以及跟在他身边的五方神鸟。 济案法师看见了净涪本尊面上的困惑,便在默契停下的了章法师之后,与净涪本尊解释道,妖族,是远古天庭建立之前的洪荒霸主之一。远古天庭据说就是在妖族败落这个基础上出现的。 妖族向来视天庭为他们所有。不过是因为当时远古天庭势大,而他们己身颓靡,彼涨我消的情况下才掐着鼻子认下远古天庭的。但也有卷宗记载,在远古天庭尚且强盛时候,妖族也时有妖王出世,聚妖反天。 净涪三身就都了解了。 第301章 当时远古天庭势大,而妖族自己颓靡的情况下,都还有妖族妖王敢高举旗帜反天,更何况是远古天庭残破而妖族逐渐恢复元气的现在? -- 第1028页 等济案法师说完,停下来以后,净涪本尊问道,那诸多妖王大聚妖众,举旗反天,真的就都是因为不服远古天庭统治么? 听得净涪本尊的这个问题,诸位法师都笑了笑。那笑容如此微妙,净涪三身看在眼里,哪里可能连边儿都挨不着? 旧王一族与新王一朝,本来就会有许多龌龊,再加上边上总会时不时就落下一枚棋子的棋手...... 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比起更关注个中纷争与无形争斗的心魔身来,负责搜寻诸多信息的佛身更关注妖族的状况。 妖族......我们知道的实在不多,就连景浩界无边竹海那书库,也没有太多关于妖族的资料。我记得我们就只看过一两句...... 佛身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恍然般道,是了。那等闲提到的两句是这么说的--有二神出太阳,聚灵而号妖,占天;有十二神出不周,滴血而称巫,霸地......巫妖争天地主,天崩而地裂,终齐没。 相比起这巫、妖两族来,远古天庭的记载是要多一点,可也多不到哪里去。他似乎默默算了一下,道,总数有五句。 ......不周断,天河落,众生凋敝。天帝奉紫霄令喻,建天庭,再理乾坤。 心魔身仔细听了一阵,望向佛身,这里只有两句。 不是说总数有五句?那剩下的三句呢? 佛身好脾气地点点头,继续道,天帝天后于瑶池设宴,以蟠桃请诸天神佛,又名蟠桃宴。 第三句。 天庭初立时候,神位空缺,遂天帝入紫霄,请紫霄令喻,有榜自紫霄出,悬玉虚,于商周国运变换之际收拢人、仙真灵入榜,赦封神位以填充天庭空缺。玄门阐截两教争,终致圣人出手,洪荒破碎,天地重塑。因神榜而开劫,故称封神劫。 ......第四句。 忽一夜,天地灵气暴动,群星摇落,阴阳紊乱。又四十九日,天庭崩毁,诸神匿迹,天地破碎。四洲终混成一界,称地仙界。又有诸天地碎片及星辰碎片散化,演天地,称大、中、小三等世界。至此,诸天寰宇成焉。 第五句。 佛身说完,看了心魔身一眼,示意已经说完,再没有更多的了。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齐齐收敛心神,继续同净涪本尊一道,听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的消息。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还在与净涪本尊说着那些盯上浮屠剑宗的妖族。 ......妖族在渐渐恢复元气的同时,也在极力寻找着远古天庭的痕迹,他们是想要复兴,重新掌控天庭...... 净涪本尊先前都只是默默听着,直到了章法师说到这里,他才觑着空当问道,如今诸天寰宇各族,应是要数我人族势大吧?即便妖族如今逐渐恢复,但他们这般谋算,我人族这边难道能容许? 自然是不能答应的。寂源法师接话道,不单单是我人族,地府及诸天寰宇各族,也多的是人不答应。妖族自家内部也不统一,所以真正着手搜寻远古天庭痕迹的,只是妖族的几个支脉。不过......那几个支脉也非常的执着就是了。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么,是妖族的哪几个支脉呢? 寂源法师答道,妖族火鸦一脉、玉兔一脉、火灵一脉、水灵一脉和桃妖一脉。 净涪本尊皱了皱眉头。 不是怕了这些妖族,而是他对这些妖族根本就不太了解,单从寂源法师告诉他的这几个支系,他根本得不到太多的消息。 识海世界里,佛身的目光直接望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蹙眉,浮屠剑宗那里收录的藏书玉简,没有这几个妖族支系的消息。 或许是浮屠剑宗兴盛时候,这几个妖族支系根本就入不了浮屠剑宗修士的眼,又或许是这几个妖族支系本来就是浮屠剑宗没落以后才兴盛壮大起来的,浮屠剑宗修士来不及收录,但不论原因是什么,结果就是心魔身在浮屠剑宗那座殿宇里粗粗扫过一遍的藏书及玉简中,没有太多关于他们的资料。 但净涪三身对这些妖族支系不了解不打紧,寂源法师先前就已经考虑过这种情况,也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了。 这会儿他看见净涪本尊的面色,笑着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一枚玉简递过来。 这些妖族支系一时半会儿说不太清楚......我这里略略整理了些,也不甚周全,净涪法师如果不介意的话,且拿去看一看,做个了解也好。 净涪本尊端正了脸色,对着寂源法师合掌一礼,郑重谢过,方才将玉简接了过来。 他拿在手里,粗粗一扫,将玉简中的信息直接提取,收入识海中转交佛身与心魔身,由得他们两个仔细查看,自己则将玉简收了起来。 寂源法师看着那枚玉简被收入了净涪本尊的袖袋里,又看见净涪本尊那含而不露却确实存在的谢意,悄然笑了笑。 净涪本尊将玉简收好了,又转眼看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便继续,其二,星神一脉。 星神一脉? 听着这个不太陌生的名号,净涪本尊面上带出了点好奇,但他识海世界里本正准备着手查看那几个妖族支系资料的佛身与心魔身却是顿了顿,停下手上动作,凝神来听。 -- 第1029页 了章法师点点头,又耐心与净涪本尊解释其中原因。 星神一脉是修星辰道一脉法门的修士的总称,它包括诸天寰宇各族凝练、灵感诸天星辰的修士,也包括诸天星辰本身孕育的先天神祗。 诸天星辰本身孕育的先天神祗?净涪本尊喃喃道。 了章法师点头,脸色也很是严肃。 先天神祗一般在洪荒天地初开时候最为常见,如今诸天道祖、道主、大能及大神通者,绝大部分都是先天神祗出身。后来随着天地渐渐演化,又几经劫难破碎重塑,先天神祗已经渐渐稀少。现如今也只有诸天星辰能够化育先天神祗了。 每一尊先天神祗都是秉承天地气数而生,天资、悟性、气运、福缘无不远胜于我等后天之辈。且他们不似我等,非但生来就有仙道境界的修为,还会有最是契合他们的灵器伴生,异常可怕。 济案法师也接话道,其实真正数来,近古以来降生的诸位先天神祗还不算什么,中古、远古、上古乃至冥古时期的诸位先天神祗才可怕呢。听说,最顶尖的先天神祗甚至伴道而生,生来就是大罗境......那才叫人绝望。 饶是净涪本尊听见,脸色也有瞬间的空白。 生来就是大罗境啊!这是什么概念?多少人孜孜不倦地拼搏、奋斗,最后也只走到了大罗境,但人家顶尖的先天神祗呢?直接就站到了他们无比渴求的终点位置! 了章、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紧紧地盯着净涪本尊,以备在净涪本尊出现问题的第一时间唤回他的心神。 由不得他们不紧张,诸天寰宇中曾经就有数位惊才绝艳的人物在听说这些顶尖先天神祗的时候,心境支撑不住,出现问题的。虽然净涪法师看起来是能够承受得住这样一个现实的,但万一呢? 万一出现了问题...... 净涪本尊回过神来后,看见的就是诸位法师盯紧了他的眼已经微松一口气的表情。 他与诸位法师道谢。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各自摆手,不受。 你没事就好,我们就白担心这一回...... 为相法师看了看他,应是实在好奇了,便问道,知道了那些先天神祗的存在,净涪法师......你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想的? 净涪本尊及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佛身,同时露出一个笑容来,很好的啊。 嗯?为相法师微愣。 终点亦只是起点,道途漫漫无尽,大道玄奥无以拂界,这不是很好的吗?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看着净涪本尊眼底的笑意,是真的愣住了。 这......这就是一位能成大罗者的基本心性吗? 即便他如今尚且弱小,还艰难地向着旁人起点的位置跋涉着,也依旧为这道途的浩淼而欢欣赞叹,而激昂锋利么? 那,他们呢? 他们被困在类似于太乙境巅峰的十回向阶梯处这么久,眼睛是不是也已经被那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挡所蒙蔽,再看不见道途上的瑰丽限奇,再没有了那种所向无匹的豪迈与激情? 诸位法师沉默得半响,竟是各自合手,与净涪本尊无声一礼。 净涪本尊愣了愣,合掌还礼。 没有人去探究这一礼所为何来,了章法师很自然地坐直身体,继续与净涪本尊说起这星神一脉。 如今诸天星辰所化育的先天神祗远及不上昔年天地初开时候所化育的顶尖先天神祗了。如今所出的先天神祗,天资、气运、福缘依旧不俗,但他们初生时候的境界基本上只在天仙境,伴生灵宝也只是先天灵器层级,连道宝都未必比得上,就更莫提先天灵宝了。 确实,为相法师道,我前些年也见过一位先天神祗化生,虽生时道韵玄奇,亦受天地所钟,但比起更早的那一批先天神祗,已经是差了些。 前些年?远藏法师也道,前些年也只有紫薇垣里的一颗小星化育先天神祗,动静不算大,是以少有人旁观,原来为相法师你当时候在场吗? 为相法师解释了一句,我当时就在紫薇垣里一颗小星上游历,恰巧就撞上了,也是运气。 诸位法师稍微扯远了一点,就又将话题拉了回来。 这些星辰一脉的修士,因为他们各人的来历都有差异,他们对远古天庭的需求也不尽相同。 净涪本尊心下一动,问道,如此,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有纷争? 了章法师点点头,说道,诸天寰宇中,星辰几乎数不胜数,来历也不一样。 天地初开时候,诸天星辰乃是由盘古大神肉身的一部分化生;后来斗姆元君成道,又不停化生星辰;再有天地破碎重塑期间,天地碎片也混同星辰道气凝成星辰;另外又有修士仿斗姆元君星辰道,修行点星镶天之术有成,于诸天寰宇星穹之中镶嵌天星...... 净涪本尊听到这里,不禁心神一动,将修士修行点星镶天之术一事与先前所听到的星辰化育先天神祗一事反照起来。 -- 第1030页 人与新生的星,星与新生的人...... 一体两面,说不得那位最初修行点星镶天之术的修士,就是在见识了斗姆元君星辰道后,再见证过星辰化育先天神祗,推演出来的道。 这般妙思,着实难得...... 了章法师不知净涪识海世界里的这番动静,他数完了这诸多星辰的来历后,就又道,因为冥古星辰乃由盘古大神肉身一部分化生的远古,冥古星辰通常蕴含道则,其中有三百六十五颗合周天之数,与法则共鸣,是以又被妖族天庭镇压,合为天庭力量的一部分。 当时诸天星辰化生的先天神祗基本也被收入妖族天庭中,成为妖族天庭众神之一,号为星神。 此时的星神在各部史书中也被称为初代星神。 不过可惜,因为妖神与巫神争位缘故,彼时那些初代星神也大多都在那时陨落了。 远古天庭承袭妖族天庭部分法制,星辰部也没有例外。不过因为绝大部分的星神都已陨落,诸天星辰无主,是以后来才在封神劫中赦封修士入主诸多星辰,以调理星辰道韵,梳理天地法则。 这些在远古天庭时代执掌诸天星辰的修士,又被称为二代星神。 说到这里,了章法师略停了停,才往下继续。 二代星神都是在封神劫中败亡的修士,是入了封神榜的神祗,因封神劫故,这些二代星神初初赦封时候大多只剩下真灵,修为不存。若不是得了封神榜之力,他们根本不可能消化神位,更遑论履行职责,协助天帝天后梳理天地法则了。但...... 听到这里的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点评道,封神劫是因为封神榜出才开启的,那些二代星神在封神劫中厮杀了一场,分出胜负生死,才最终上榜受封。若是输得心甘情愿倒也罢了,倘若不是...... 确实会有许多矛盾。佛身低叹一声,也说道,即便远古天庭有天规管理,又有天帝天后及封神榜镇压,也不过是威逼着人将矛盾隐藏,真正的问题还没有被解决。 那些还只是寻常,真正的重点是,那些二代星神开始时候,都是修士。净涪本尊也道。 修士,尤其是那些能拜入玄门阐截两教、能参与封神之劫的修士,即便在当时,也必定是人杰,非同寻常。似这般的修士......怎么可能没有他们自己的道? 哪怕不得不上榜,不得不担任神位,成为星神,他们本身的道,真的就改变了吗? 净涪三身在识海世界里对视了一眼,忽然生出一个猜测。 远古天庭的崩毁,天庭中诸多神祗失踪消隐......在外界变数之外,会不会也是这些天庭神祗故意而为? 不,故意而为应该不会。毕竟远古天庭负责梳理天地法则,与天地法则运转有着莫大的关联,而且还影响着天地众生......应该只是顺水推舟。 识海世界之外,了章法师仍在继续。 因为二代星神们,不,不单单是二代星神,当时所有录入了封神榜中的远古天庭众神,因为他们肉身、神魂、修为都在劫中磨去,只剩真灵在封神榜的帮助下执掌神位,所以他们想要继续修行,很难。 净涪三身一时尽皆沉默。 作为一个修士,听到这样的一个论断,净涪三身也不免有些不适。 应该还是能够修行的。净涪本尊道。 他修的本性灵光,就是源自真灵的道光。以他如今的修持,哪怕没有了肉身、没有了神魂,单单只剩下真灵,他也仍然能保持住自身的境界,甚至只要他不放弃修行、钻研,他还是能够继续提升境界,不惧其他。 不过若真到了那种程度,能修行是能修行,但麻烦也不少。 譬如对敌动手、运使神通的时候,他要么需要借助外力,要么就需要灵感法则,通过触动法则实现目的,比起自家肉身、神魂强盛时候麻烦得不是一点半点。 再有,除了动手之外,单单剩下真灵,那他修炼时候也会出现很多问题。毕竟肉身是渡世宝筏,神魂是参神悟道的主体,少了哪一样修行都会很困难。 且诸天寰宇中不是就有一句话叫万劫阴灵难入圣?只是缺少了肉身,只修神魂的修士行走道途都这般艰难,更何况是肉身、神魂都没有了,只剩下真灵的修士? 多少只剩下真灵的修士被判定了死刑,只剩下转世投胎这一条路子? 了章法师听到净涪本尊的话,也是点了点头,真正只剩下真灵的修士,确实只能够转生了,但那封神劫中的诸多入劫修士,他们虽然在劫中败亡了,但其实只是神魂大损,还不至于只剩下真灵,自然是还能够修行的。 净涪三身有一瞬间的错愕。 却是他们判错了,只以为那些入劫修士真的就只剩下真灵了,没想到情况不似他所猜想的那般糟糕。 不过,既然情况还没有演变到最恶劣的地步,那么那些修士就更不可能彻底死心了...... 了章法师点点头,先肯定了净涪本尊,是还能继续修行的。 然后他才又道,封神榜乃是上上等的先天灵宝,有不可思议威能。这些神祗虽然在劫难中败亡,但封神榜还是在诸位神祗领受神位时候,替他们重塑了肉身与神魂。也是因为如此,诸位神祗才能在最快的速度下执掌神位,履行职责。 -- 第1031页 如此速成,怕是不妥......净涪本尊叹道。 济案、为相等诸位法师也都沉默点头,都是一脸的惋叹。 了章法师就道,封神劫本就是为了选定填补天庭神位的修士,天地也好,天帝、天后也罢,如何能浪费时间等待他们一个个自行将肉身与神魂重塑,又再各自将境界重新一一修行回来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净涪本尊也是理解,他点了点头,同时问道,是不是除了这些在劫中败亡的修士以外,还有安全渡过劫难的修士上榜? 济案法师接话道,不错,除了那些以真灵入榜的修士之外,还有以肉身封神的修士。比起前者来,后者不论是在天庭许多事情上还是在地位上,都要强出许多去。 那是自然的。心魔身道,毕竟人家是胜利者。 无论当时这些胜利者们用的是什么手段,结果就是人家胜了而他们败了。他们可以不甘但不能不承认。而胜利者,就是能拥有特权,不然人家拼尽全力、费尽心思赢这一场,又为的是什么? 在济案法师之后,了章法师再度将已经发散开去的话题转回来。 上了封神榜登临神位的修士,也确实是能够修行的。诸如功德、香火念力等东西,都能帮助他们修行。 功德也就罢了,净涪也有。虽然他从来没有拿功德来修行,但也确实能感觉到其中的便利。但香火念力...... 净涪本尊脸色微动。 和功德一般,净涪也有香火念力。不过他得到以后用各种手段探查过,最终还是封存了。无他,实在是因为那些香火念力里头夹杂着的诸多复杂念头,让他忌惮。 倒也不是真就怕了那些复杂念头。 净涪三身修我道,最不怕的就是这些心思念头。净涪本尊、心魔身及佛身,谁都有拿手的对付它们的手段。所以如果净涪想要借香火念力来修行,也是可以的,不过就是要多费些工夫而已。 若净涪三身修行确实需要这些香火念力的话,净涪三身倒也不介意多花这点心思与时间。可他完全不需要啊,他的修行进展顺利,速度也不慢,哪里用得上那些香火念力? 所以他持续收到的那些香火念力,就都被他收起来了。 那些入了封神榜的神祗处境不好,非常需要恢复力量。那么在他们身上功德不够的情况下,调用香火念力来帮助修行,也确实是很有必要。 不过使用香火念力的话,怕就不似功德那般来得顺手来得安心了。 了章法师点点头,香火念力自天地众生而来,其中也裹夹着众生杂念,虽然神祗也能香火念力来修炼,但毕竟有许多隐患,聪明的神祗是不会轻易使用香火念力来修行的。 他们也是没有办法。无奢法师叹道,幸而天庭为神祗汇聚镇压之所,封神榜又确实神异不凡,到底还是给他们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了章法师点头,天庭,或者说封神榜,有净化香火念力的手段。 净涪本尊恍然,点出一个关键一人,天帝。 佛身也在识海世界里说道,如此,确实是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天庭与诸位神祗之间的关系。 心魔身嗤笑,却是道,如果天庭天帝真是有心的话。不过......这说不得也会是天帝平衡天庭各方势力,完全掌控天庭的手段。 净涪本尊面上听诸位法师说话,此时却也往识海世界里与心魔身及佛身道,远古天庭有这般手段和法门,说不得那四方盯着浮屠剑宗的势力里,就有人是冲着这种手段和法门去的。 香火念力来自天地众生,真想要收揽,其实有的是手段和方法。若是能得到远古天庭净化、收集香火念力的手段,再大量收集香火念力的话,说不得就能造就出一大批合适的棋子,拨弄风云...... 不过这些都是发散开去的,当前的净涪本尊还在听了章法师的讲解。 远古天庭的那位天帝也很有容人之量。了章法师听净涪本尊点出天帝,他就略略提了一下这位在当时被称为大天尊的大能。 他知晓榜上神祗需要功德、需要香火念力,所以他也不曾在职责之外过于束缚榜上神祗。是以当时就有不少神祗在诸天寰宇中传下道统,让门中弟子为自己行善积德,收拢功德与香火念力。 净涪本尊点点头,表示理解。 功德来自天地,香火念力来自苍生众灵。但平白无故的,怎么就会有功德降下,香火念力奉上?更何况榜上诸位神祗需要的功德与香火念力数量都非常庞大,榜上神祗又多,如此僧多肉少的情况,便是蚊子腿的肉也不能轻易放过啊。 可似那般功德稀少、香火念力粗薄的事情向来又都极为细碎繁琐,这般的事情又岂能处处劳动榜上神祗? 所以这些榜上神祗自然就需要大量的人手。那合适、得用的人手,又从哪里来呢? 自家培养教导。 想要有得力的弟子与属下,开宗传道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做法。但凡培养出一个品行不俗的修士来,除去能分得一部分这位修士的功德,得到他的孝敬与回报以外,还能从天地间收拢一份教化功德,何乐而不为? -- 第1032页 所以那些盯着浮屠剑宗的星辰一脉,也有这些二代星神的传承弟子?净涪本尊问道。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齐齐点头。 净涪本尊得了确定的答案,心里快速分析起来。 二代星神的传承弟子、修行点星镶天之术有成的星辰道修士、诸天星辰在封神劫后化育的先天星神......他们之间各有矛盾...... 争位!心魔身、佛身及净涪本尊同时在识海世界里脱口而出。 不错,心魔身快速道,他们之间的矛盾,在争位。既争星位,也争神位。 修行点星镶天之术有成的星辰道修士,几乎每一个都在诸天寰宇天穹上凝就了一颗星辰,这颗星辰某种程度上可以算作他们的道果。星辰在诸天寰宇天穹上的位置以及......星辰与诸天寰宇法则的契合,一定也能影响到这些星辰道修士。 星辰与星辰,可也是不同的! 星辰与星辰,当然也不同。 就似诸天星辰之中,日、月、紫薇三星在群星中堪称帝星,基本没有星辰能够企及。而在日、月、紫薇三星之外,又有合三百六十五数的周天星辰以及无数沉浮隐没的无名小星。 远古天庭崩毁,原本镇压着周天星辰、坐镇周天星辰的二代星神缺位,周天星辰星力无人疏导,周天星辰哪怕依旧威能不减,但若有星辰另被培养出来,那么后来的星辰,未必就没有能够争夺周天星辰位置的资格。 那些修行点星镶天之术有成的星辰道修士,怕就是盯上了这些周天星辰,想要让自己点化凝造的那颗星辰取代前辈,入周天星辰之数......哪怕入不了周天星辰之数,那退一步,成为周天星辰的伴星,慢慢感染周天星辰气息,总是能在岁月的磨砺下,得到取代周天星辰的机会...... 梳理到这一步的时候,饶是净涪三身,也被这诸位星辰道修士的心气惊了一瞬。 要知道,如今诸天寰宇中那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星辰,那可都是盘古大神肉身一部分所化,亦即盘古大神部分道韵混同天地之力而成,绝非寻常星辰。而这些星辰道修士,却想要谋算周天星辰,意图以自己凝练的星辰取代周天星辰...... 好大的心气! 心魔身、佛身及净涪本尊,同时在心头生出几分雀跃来。 但他们很快又各自按捺下来。 净涪本尊继续梳理。 这诸位修行点星镶天之术的星辰道修士想要让自己的星辰争夺周天星辰之位,虽然心气不俗,但却是触及了其他星辰道修士的根本利益。他们几乎是与其他星辰道的修士站到了对立的两面。 这只是争星位。争神位的...... 则是其他星辰道修士之间的纷争。 二代星神道统传人与初代星神传人之间的纷争,每一脉星神传人之间的纷争...... 虽名为争位,但实际上也是道争。 对于修士来说,道争才是最不可相让的争锋。 各种修行资粮、香火念力乃至功德,这些都是可以适当放弃的,但大道之争,放弃了便是放弃自身道途,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走在道途的前面,甚至站在道途巅峰镇压诸天,自己只能黯然归去,再不能往前一步,直到寿元耗尽陨落...... 没有人愿意接受那样的结局,所以......不会有人选择放弃。 非生即死。 了章法师也在与净涪本尊梳理这其中的种种关要,但只是粗粗带过,没有太过深入。 毕竟也不需要他将这许多掰碎了来说,他相信净涪本尊都已经听懂了,也已经有了想法。 是以在净涪本尊稍稍示意后,他也就结束了这一部分,往下继续。 其三,则是神族。 神族?净涪本尊道,是神祗聚而成群的神族? 了章法师点点头,净涪法师见过神祗一族了? 净涪本尊摇头,尚未,只是偶尔看见过些记载。 也不是在旁的地方,正是在无边竹海里的书海里。 仔细说来,无边竹海也委实是帮了他许多。哪怕只是书海中简单提起的一笔,也让净涪本尊不致于对诸天寰宇各族真就一无所知。 不过无边竹海里的异竹向来扎根在景浩界这个荒僻小世界,所知也是有限,似净涪本尊所看到的关于远古天庭及神祗的这些,不过只言片语,则应是从那位道主身边听来的。 了章法师点点头,又与净涪本尊解说道,与初代、二代星神相似,神祗也有这般类同的划分。 净涪本尊点点头,接话道,所以天地初开时候伴道而生的诸位先天神祗,就是初代神祗,在这一批初代神祗后出世的,则是二代?不过,应该不只是这般划分的吧? 素轻法师笑着点头,应道,确实不只是这般划分的。 了章、济案等其他各位法师都只是笑看着,不插话。 净涪本尊便微微偏转过身体来,与素轻法师合掌,请教法师。 素轻法师摇摇头,便来与净涪本尊细说。 星神其实也是神祗的一类,初代星神与二代星神的划分,有部分是借鉴了神祗一族内部的划分,但并不完全相同。 -- 第1033页 神祗一族中,严格分来,其实是两种--先天与后天。 先天与......后天?净涪本尊道。 素轻法师点头,不错,先天神祗与后天神祗。 先天神祗大多伴道而生,承道则化育,生来除伴生灵器以外,还会有天道传承,有天地神位。虽因为先天神祗本身执掌的法则与天地神位不同而有强弱之分,但大体上是差不离的。 而且先天神祗也不是只在天地开辟之初诞生,他们是天地化育,只要天地需要,便会有先天神祗化育,所以哪怕是在洪荒天地乃至四大部洲破碎以后,诸天寰宇中还是有先天神祗降世。 自然,这些先天神祗的底蕴与待遇,与天地开辟之初降生的那些先天神祗来,还是比不了的。 我等所言的先天神祗,便是这般由天地自行化育后降生的神祗了。而后天神祗...... 素轻法师忽然抬头往景浩界天穹之上示意般地看了一眼。 事实上,你们景浩界中也有一批后天神祗正在慢慢成形。 净涪本尊跟着素轻法师的目光看向天穹上的九重云霄,也明白了。 所谓的后天神祗,就是持神祗符箓及神印梳理天地法则,得天地认可执掌神位的生灵或者修士了。 净涪本尊听闻,微微点头,先天神祗与后天神祗,想来确实是有许多差距,但如果后天神祗兢兢业业,做到尽职尽责的话,也未必就不能补足这些差距。 素轻法师笑着点头,确是,事在人为。 净涪本尊露出一点微小,然后又很快收敛,他垂眸轻叹,但人心......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也没有说话,面上显出几分慨叹。 先天神祗与后天神祗之间的差距那般明显,那些后天神祗又不都是修士,也有许多是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凡人因缘巧合成就的神位,未经修行的打磨,直接便是一步登天...... 本性淳朴,知道自我克制、自我提升的倒也还好,总是能成为合格的神祗。然而那些妄自尊大、不知天高地厚的,却就会偏移神性,为祸一方。 哪怕是修士成就的后天神祗,但凡心性不够,被移了性情,也很难保持得了本心,引起诸多纷争。 人心总是这般微妙,便是手握权柄、斡旋天地法则的神祗,也是脱不出去的。 待到座中各位慨叹过一番后,了章法师才继续道,先天神祗也好,后天神祗也罢,他们都是神祗。神祗掌神位,履行职责,天然便能收拢功德、气运与香火念力。 听到了章法师提到功德与香火念力,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微微笑开,摇头,不单单只是为着这些的吧...... 果然,在与净涪本尊说过神族也想要远古天庭手中的那净化香火念力手段之后,了章法师顿了顿,又道,除此之外,远古天庭本身,也是神族想要得到的东西。 佛身微微摇头,听心魔身闲闲点评,好大的野心,只是不知道他们的实力,能不能支撑得住他们的野心了。 佛身就道,未必不能。 你说的是先天神祗?心魔身道,也对,最顶尖的一批先天神祗虽然已经隐没了,但在他们之后,说不得神祗一族也出了不少人杰。有他们在,该是能支撑得住这样的野心的。 但就似妖族那几个支系一般,诸天寰宇各族,尤其是人族,可未必会再接纳一座天庭...... 了章法师这会儿却是来问净涪本尊,净涪法师可还记得,我佛门阿难尊者,是为何与浮屠剑宗那边达成基本共识的? 净涪本尊须臾明白了被他先前疏忽过去的东西。 是为了迦叶祖师。他道,远古天庭,镇压着许多世界...... 了章法师点头道,神祗一族确是各自执掌神位,履行职责。但如今诸天寰宇中,除了那些新生的小天地,哪一方世界不是有主了的呢?神位,可是一根萝卜一个坑的。你占了,我就没有了。 一根萝卜一个坑的神位,神祗想要往上走,除非上头坐着的那位神祗陨落或者退位,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所以,那神族内部之间的争斗,几乎也可以想见了。 若不是有神族大能镇压,若不是神位、神职、神力之间的种种差距,不必等旁人动手,神族那边自家就会先闹将起来。 但一直镇压,显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唯一的办法,是将这样的争斗转移到其他的存在去。 神祗的关键在于神位,神位又取决于法则,取决于天地......了章法师道。 净涪本尊点点头,列举了一个例子以作理解,就似是诸天寰宇中的一位寻常土地,若有机缘得到一方没有神主的世界,他也完全可以一步步登临天帝之位,成为天地主。 了章法师点头,不错。神祗因为本身神位的关系,在神族体系中备受束缚,但若是解开了这种束缚,他又有着旁人难以比拟的登天速度。 -- 第1034页 就是那样的机缘很难得,束缚也很难解开就是了。 远古天庭已然崩毁多年,昔年归拢在远古天庭的诸多世界即便当时有主,经历了这么多年时间的洗礼,也早成了无主之物......那些神族,他们是盯上了这些世界? 净涪本尊说着,难得真正地皱了眉头。 显然,比起先前互有龃龉的妖族、星神一脉两方势力来,神祗一族才会是盯远古天庭盯得最紧的那一方,也会是最舍得为了远古天庭调动力量的那一方势力。 了章法师道,不错,所以净涪法师,你们面对的那些人中,最棘手最难缠的,就是神族了。 净涪本尊沉心想了想,无声点头。 不论是为了族群,还是为了自身道途,那些神族显然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关于远古天庭的蛛丝马迹,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迎上了。 幸而,但凡存在总会有破绽。那些神祗在执掌神位的同时,也受到神位的束缚,不能轻易动手,如此一来,他们也能有些许喘息的空间。 寂源法师见净涪本尊表情严肃,笑了一声,说道,事实上,除了先天及后天的基本划分之外,神族里还有一支相对特殊的族群。 净涪本尊闻言,看了看寂源法师,回头探问也似地望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点点头,道,昔年妖族天庭败落,是因为与巫族争天之故。净涪法师可知,何为巫族? 巫,上撑天、下立地,中间一竖直通天地,统率万灵,是真正的通天达地之人。 净涪本尊听着,只觉心神旷达,在眼观天地之际,也见那立在天地间的神。 巫族,乃十二祖巫滴血造化而来,而这十二祖巫,又是盘古大神血脉所化,生有大神通,掌洪荒之时空间、木、金、水、火、风、雷、电、时间、天气、雨、土十二法则,亦为远古巫神。 巫族与妖族争天,齐齐没落之后,部分幸存巫族入地府,成为地府之神,剩余部分巫族隐入洪荒天地,成为神祗。 这部分巫族又与人族结缘,绵延血脉,生人巫。人巫传承巫族血脉,亦即承接部分盘古大神血脉,生有异能,可掌法则,天然便是神系嗣裔,若得机缘,也能登临神位,成就神祗。 这些神祗介乎先天神祗与后天神祗之间,又独立于外,便自成一脉,称为巫神。 巫神......佛身若有所思,巫神一脉生有异能,执掌法则,对于神位的需求应是没有那么紧迫...... 心魔身听得他的话,嗤笑一声,你不会真的心存侥幸吧? 佛身就叹了一口气。 心魔身道,就算巫神一脉对神位没有太迫切的需求,但妖族一脉都已经在找远古天庭了,你觉着巫神一脉会不会也想要插一脚? 哪怕他们对巫妖两族着实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只根据他们目前得到的几分资料,就已经能够猜想到巫族与妖族之间的恩怨了。 自远古时代开始,这两族就在相争,甚至因为争夺天地名位而双双败落,他们之间的恩怨,是能够轻易了结的吗? 怕是你想做的事,我就一定要插一脚,不要求一定要从你手里争来些什么,但一定要搅和了你的好事这般的吧。 佛身显然也明白了心魔身的意思,他并不生气,只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说不得,这里头还是有可以用来做文章的地方...... 你是指妖族那几个支系?心魔身也是秒懂,他慢慢斟酌着道,确实应是能考虑考虑的。 但具体到时候怎么行事,这会儿心魔身与佛身还没有想明白。不过他们倒也不着急,只仍旧听着识海世界之外了章法师的讲解就是了。 第302章 只是这会儿,净涪本尊却也在问了章法师。 巫神一脉,与地府有关? 了章法师点头,同济案等诸位法师一道,合掌低头,与这天地间的某位存在一礼。 净涪本尊见状,亦是合掌低头,恭敬一礼。 待礼拜过那尊存在以后,了章法师才与净涪本尊说道,巫神一脉确实与地府有关。 昔年巫族十二祖巫中,有一位掌土之法则,于巫妖相争时代这位娘娘化身地府,演六道轮回,天地尊为承天效法后土皇地祗,乃是皇天后土并称中的后土娘娘。 净涪本尊这才了然,他郑重点头,原来是这尊大神。 先时景浩界遭劫时候,净涪就为了调理景浩界天地中紊乱崩毁的法则,潜心参悟轮回往生法则,以他参悟所得的一丝玄妙及地藏王菩萨的帮助,最终成功在景浩界暗土世界中接引大地府法则,开景浩界小地府,立下景浩界小地府阴神之位。 此事做成,景浩界有小地府梳理,才算是勉强理顺了因为劫难而错乱搅缠险些打成死结的生死轮回法则,景浩界世界天道也才能喘一口气,去修复自身其他崩坏的法则。 世界因此重新迸发生机,净涪也由此收获了一份不菲的功德,合成佛身脑后功德光明云中的一部分。 而除了功德以外,净涪还曾在开景浩界小地府时候得景浩界天道及地藏王菩萨庇护,直面过诸天寰宇大地府法则,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一回道的伟岸与磅礴。 -- 第1035页 那次净涪的印象异常深刻,只可惜因为净涪实力和境界都不足以支撑他深入参悟这些法则,是以在小地府建成以后,净涪的记忆就被封印了。 就是现在净涪本尊合三身之力去感知那一道封印,也只能捕捉到封印之外散逸的玄机,同样无法破卡封印,仔细去参悟其中的道理法则。 可即便是这样,净涪三身每每将目光投落到那处封印时候,还是能想起那一刻自己油然而生的心情。 那是止不住的颤栗与向往,是恐惧,也是渴求。 没想到,那让他念念不忘的道则,竟是这样一尊大神手中之物...... 了章和尚显然对净涪的经历已经有所了解,此刻见净涪本尊面上的神色,笑了笑,道,正是那尊大神。 但即便如此,只要巫神一脉不放弃浮屠剑宗,找上安元和,净涪三身也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心魔身轻哂。 净涪本尊则仍是请教了章法师道,那么,了章法师,这第四方是? 了章法师收敛了面上笑意,反问净涪本尊,依净涪法师你看,这诸天寰宇中,哪一中存在最多呢? 最多? 净涪本尊毫不迟疑地答道,散修。 不错,了章法师点点头,正是散修。 净涪本尊眉头又是皱起,散修,也盯上了远古天庭? 为什么不呢?了章法师问道。 这一回,已经不需要他来多作解说了。 了章法师看着对面微微蹙眉的净涪本尊,在指明了方向之后,净涪法师自己就能想明白。 在了章法师点出散修之后,净涪本尊果然就想明白了。 散修......心魔身道,他们大概是想要远古天庭里的传承与修行资粮。 虽然他们还不太清楚远古天庭真正鼎盛时候有多强盛,但既然远古天庭能在远古时代镇压诸天,运转法则,想来实力就绝对恐怖。且远古天庭中的诸多神祗由封神劫中玄门阐截两教弟子上封神榜执掌神位而成,他们的来历各个不凡,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当时玄门阐截两教的真传弟子...... 那个远古时代,可是圣人还在天地,尚未隐入混沌的时代。 那时候玄门阐截两教的真传弟子,显然是货真价实的圣人真传。他们的传承,哪怕仅仅只是漏出一点去,就能叫所有散修疯狂。 也不是说散修便是眼皮浅,轻易就能为些传承、修行资粮打生打死,实在是绝大多数散修都是因缘巧合下才踏上道途的。 他们手中缺的东西太多,洞府、灵器、灵材、地宝等等这些宗门弟子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们想见都见不到,更甚至,他们连有没有这样的一样可以帮助修士修行的灵材、地宝都不知道。 而除了这些修行资粮以外,知识、修行法决、修行道途上所需要留心的避讳乃至道途前进的方向,也都需要自己独自去摸索,没有前人可以指引...... 这样艰难困苦的日子,真是谁过谁知道,不曾亲身品尝过其中滋味的,任谁来都没有资格点评他们。 原是他们......佛身也长叹了一声。 但理解归理解,倘若这些散修真的为了远古天庭找上安元和来,他们也绝对不会手软。 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却是又道,诸天寰宇中大大小小的棋盘无数,便是看着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散修,也不知道背后又牵扯上什么布局,你可莫要大意了,否则...... 佛身连连摆手,不会不会......就我们现如今的情况,哪儿有大意放松的资本?你且放心就是,我不会的。 心魔身闻言,又盯了佛身一阵,才道,如此最好。 识海世界之外,净涪本尊却也正与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道,说是散修,但想来,其实这些找上玄光界的,并不能完全算是散修吧? 听净涪本尊这般问,佛身也想起了他在玄光界这边看见的动静。 如今在玄光界里四处行走,以游历之名查找浮屠剑宗踪迹的各大玄光界洞天及福地真传弟子,他们可都是玄门所属的正道,想也知道不能全是妖族、星神一脉及神族驱使的吧。 应该还是有这些散修的手笔。 不独独是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佛身,与净涪本尊一道坐在禅院菩提树下的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脸色也陡然变得古怪。 净涪本尊只看他们的脸色,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无奢法师呵呵笑了一回,道,散修出身的是散修,修行半途离开宗门、离开世界踏入诸天寰宇的......也还是散修嘛。 净涪本尊听罢,点头,应道,那倒确实都能算是散修。 远藏法师安慰净涪本尊道,虽然事实就似了章法师所说,现下诸天寰宇里有许多人一直在盯着远古天庭,但他们盯着的是远古天庭......浮屠剑宗里或许有远古天庭的些许踪迹,可它并不能完全等同于远古天庭。所以最终会找上浮屠剑宗的,也就是这四方中的部分人手而已...... 净涪法师很不必太过忧心。 无奢法师也道,不错,而且浮屠剑宗没落至今,还能始终保持自身安稳,想来如今镇守在浮屠剑宗里的诸位前辈也仍然保留着几分大罗仙的手段,便是有人真的找上了浮屠剑宗,那里头的诸位前辈该是有法子能应付的。 -- 第1036页 为相法师同样道,浮屠剑宗是自发现身收取弟子承接传承的吧?既是这般,诸位前辈该确实是有几分自保的把握的。 许多位法师都劝过一轮后,一直静听未曾插话的济案法师才道,若是情况实在危急......净涪法师也可传信我等,我等虽还未成就等同大罗仙的圣位菩萨,但应付几位太乙仙,还是没有问题的。 净涪本尊听得济案法师这般说,先是一愣,随后才像是意识到了济案法师到底说了什么似的,带上了几分感激。 诸位法师,你们...... 了章、无奢等一众法师也齐齐笑开,应着济案法师的话道,就是,我等便是再不济,几位太乙仙还是能应付得过来的。更何况,便是我等也应付不来的大罗仙,我佛门不也有许多位菩萨尊者?法师你若有危难,他们应是愿意出手的。 净涪本尊越听,脸上的感激越发厚重,他几乎掉下眼泪来。 谢谢,谢谢......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各自摇头,安慰净涪本尊不提。 待到净涪本尊的情绪稍稍稳定后,了章法师从袖袋里摸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册子来塞到净涪本尊手里。 眼眉余留一缕薄红的净涪本尊正低垂着头颅整理袖袍,冷不丁就被塞了这样一部册子,下意识就抬眼看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才退回自己的蒲团上坐定,就看见净涪本尊望来的目光,他笑了笑,与净涪本尊说道,那是我们相互间联络的信物。 净涪本尊掐着小册子的手紧了紧。 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感应了一番,道,这一本小册,应是有十六页之数。每一页中皆是佛光深敛,却又各有不同......应该确是代表着一十六位大法师。 佛身也道,这些书页中糅合了因果线制成,因果线又延伸至虚空,牵系在书页关联的那一十六位大法师身上。只要有人触动因果线,便能引来这些大法师的目光......果是能联络上他们的信物。 济案法师看着净涪本尊的表情,笑着对净涪本尊挤了挤眼睛,道,倘若净涪法师你真的觉得太过于麻烦我等,很不好意思的话,不如也在册子上留下一页书页? 这是再直白不过的邀请了。 邀请净涪本尊加入他们的这个圈子。 净涪本尊面上霎时绽开惊喜、惶恐、慌乱等中中心绪,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我,我......净涪本尊略略稳住心神,才能顺利将话问出来,我可以吗? 济案法师点头道,自然。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挪开目光,一一往了章、无奢等其他法师看过去,见诸位法师面上都是带着欢迎意味的笑容,他才定了定神,问济案法师道,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脸上的笑容又更真切亲近了几分,他们齐齐望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虚虚抬起右手,先是一片白蒙蒙的灵光在他右手上凝结,随后又有一道金色佛光自他身上闪过,落在那白蒙蒙的灵光中,与它混同一道。 待到灵光彻底收敛,出现在了章法师右手上的,就是一张淡黄的纸页。 与净涪本尊拿在手里的那本册子的书页一模一样的纸页。 不过比起净涪本尊手里的册子来,现下被了章法师拿着的那张纸页明显又缺少了些东西。 净涪本尊知道,那是差了人的气息与因果。 了章法师将那张空白纸页递向净涪本尊,很是认真地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还请法师你在这张纸页上书写你的名号。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接过张空白纸页拿在左手上,伸出右手食指来,郑重而缓慢地在纸页上写下自己的名号。 一缕金色佛光在净涪本尊指尖滑过的轨迹上铺开,合着净涪本尊的速度形成字迹。 同时,一条因果线被纸张上的金色佛光拉出,牵系在纸张与净涪本尊之间。 因果线成形的速度并不快,只要净涪本尊愿意,他是随时可以崩断了它的。 净涪本尊到底没有动手,只看着他的名号裹夹着他的气息出现在纸张中,看着那因果线彻底成形。 净涪本尊拿起那页纸张,准备递还给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对他摇摇头,不必一定是我来动手的。 净涪本尊有些愣,嗯? 济案法师在边上指点他道,净涪法师,你将你的那张纸页放在册子上就可以了。 净涪本尊依言行事。 果然,那张带着他的名号与气息的纸张在被放到册子上的时候,就直接穿过册子封面。 那本来有一十六页纸张的册子直接加了一页,成了十七页。 净涪本尊摩挲了册子封面一阵,翻开了书页。 册子第一页,赫然就是属于他的那张书纸。 净涪本尊抬头看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笑道,净涪法师你如今修行的时日不长,出现在第一页是正常的,待到法师你日后修为精进,自然就会往后挪腾。说不得,日后这册子的最后一页,就会是净涪法师你呢。 净涪本尊再看看手上的那本册子,哪儿还不明白这些纸张的排列依据? -- 第1037页 ......竟是修为越低的越排在前列么?心魔身叹道,难道这册子还有什么紧急联络的方法不成? 济案法师见净涪本尊表情,便笑道,其实也就是大致上确定诸位法师的境界,以确定其他诸位法师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需要向哪一位法师求助而已。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原来是这样。 想来也是,若是他这等修为的,遇到危急问题,那么这部册子里不论是谁,都可以成为他求助的对象,但若是遇到危难的换成了章法师来,那么找他也是无用,倒还不如匆匆将书页翻过去找合适的人来。 他又看看那页属于他的纸页,便将册子合上收起,完全没有当场翻看册子的书页以确定诸位法师境界高低上下的意思。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见他将册子收起,都稍稍放松了些许,转了话题,将诸天寰宇中一些消息闲谈似地告诉净涪本尊。 自然,因为诸位法师知道净涪本尊担心作为浮屠剑宗传承弟子的安元和的缘故,他们闲谈中所提及的对象,更多的是妖族、星神一脉、神族以及散修这四方势力中已经冒头的修士。 所以这后半段谈话,说是闲谈,事实上还是提点。 净涪三身默默地记下。 这些消息,是净涪三身及安元和、杨元觉都不知从何处收集的资料。现在既然这几位法师有意透露,他们不认真记下来,那才叫浪费机会呢。 于是这禅院的菩提树下,七人说得仔细,一人听得认真,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了。 待到大日落向西山,原本炽白的日光带出一缕橘色,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才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净涪本尊看向他们。 了章法师笑道,先时我等就与净涪法师你提过......我等在景浩界这里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净涪法师。 净涪本尊猜到了他们是想说什么,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急色,他一一望了过去。 诸位法师这是?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点头,净涪本尊面上的失落也越渐浓郁,直到他看到了仍自坐在那里的素轻法师,他面上的失落才是一停,然后就像厚重的云层终于被阳光破开一般,露出了点笑意。 素轻法师对净涪本尊点头,我却是还得多打扰净涪法师一阵子的。 净涪本尊连连道,不打扰不打扰。 净涪本尊随后又看向了章、济案等六位法师问道,诸位法师是准备今日就走了?还是...... 无奢法师点头道,就是现在了。 净涪本尊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从袖袋里一连掏出七个檀木盒子来。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看见这七个摞在一起的檀木盒子,目光禁不住往旁边挪了挪。 心魔身看见佛身这副模样,嗤笑一声,你可真是......出息了啊,佛身。 佛身直接怼了上去,是啊,你舍得。这些东西不是你花费心力辛辛苦苦做出来的,你当然舍得。等日后换了你掏出你仔细做出来的灵器,你且再看。 心魔身哼哼着偏过头去,竟是不说话了。 说实话,若真是易地而处,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比佛身更舍得...... 佛身在心魔身这里扳回了一程,心里本来就残余不多的一点郁气也尽散了,表情缓和下来。 净涪本尊送走了了章、济案等六位法师,又亲将素轻法师送到院门外,看着他走远才转身回禅院里。 他不过堪堪在蒲团上坐定,就听见识海世界里佛身的催促声,本尊,快让我看看那本册子。 净涪本尊并不意外佛身的反应。 似心魔身与佛身这般,明明这里的事情已经算是告一段落,却还滞留在识海世界不曾回归各自所执掌的傀儡肉身的,自然是有缘故的了。 净涪本尊暂时让出了身体的掌控权,自己转入了识海世界里。 掌控着肉身的佛身将册子取了出来,拿在手里摩挲一阵,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这本册子除了能联络在上面留名的人外,紧急状态下,被联络上的那个人还可以借册子定位,远距离施展神通救命,确确实实是一件保命的利器。 心魔身听佛身这么说,也在识海世界里定睛看了那本册子一眼,忽然道,它似乎还是一件佛宝......完全胜过你送出去的佛宝了,佛身。 佛身点了点头,严肃道,所以这册子我等可以使用,但得谨慎。 为什么呢?无他,因果而已。 这么一本得用又好用的册子在此刻送到净涪本尊手里,非但是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对他的接纳,也是这诸位法师对他的保护与支持。可问题是,如今修为最是浅薄的他们与这几位法师也不过就是普通交情,何以得到这几位法师的厚待? 不说心魔身如何去揣度那诸位法师,就连走佛门修行之道、心存善意的佛身也知道,无非就是奇货可居而已。 顿了一顿,佛身将目光从册子上抽回,转眼看向识海世界之内的另外两个净涪,说道,往日或许仍能说是不太明显,可今日里他们的态度......确实又比上一次我们与他们见面时候来得更温和可亲一些。 看看今日里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与他们说话时候的态度,看看这诸位法师告知他们的这些明显经过筛选与搜集的信息,看看他们最后留给他们的这一本貌似寻常但其实很是不凡的册子...... -- 第1038页 一桩桩,一件件,都很不对。 那几位大法师是谁? 听他们话里不甚在意般地透给他们的信息...... ......虽还未成就等同大罗仙的圣位菩萨,但等闲几个太乙仙,我们却是......佛身重复着他们的话语,什么叫等闲几个太乙仙?太乙仙若是都能算作等闲,那如今的我们,又凭的什么入了他们的眼,得他们这般厚待? 心魔身与本尊面色皆是平常,显然在佛身点破之前,他们已是想明白了个中关键。 是什么,能让这诸位大法师这般看待;是什么,能让他们那般笃定只要我们求助,他们应付不来的大罗仙,佛门的各位菩萨也会愿意出手庇护? 净涪本尊道,唯有大罗仙。 心魔身微微垂落眼睑,也道,他们似乎......将那位在命运长河上帮助浮屠剑宗的大罗仙,认作是我们。 佛身问道,那么,你们以为他们的这个猜测,有几成的准确性呢? 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的面容依旧平静,然而心魔身却勾着唇角露出了笑容,他笑得飞扬而肆意,九成。 佛身与本尊的目光就同时落在了心魔身的身上。 难道你们心里不是这般想的么?心魔身问道。 不是么?是的。 心魔身遥遥望着他们,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是淡薄的微凉,现下,到我来问你们了。 净涪本尊与净涪佛身。 知道了自己日后会成就大罗,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在佛身取出那本册子的时候,刚刚告别各自离去的济案、素轻等一众法师又被拉入了一处梦境之中。 梦境里,除了济案、素轻这六位新踏入梦境的法师以外,还另有十位法师在等着他们。 若净涪佛身这会儿不是与净涪本尊一同经受心魔身的拷问,而是在翻看手里的那本册子、又看见这一处梦境中的众人,那他就会知道,这是一场不包括他在内的册上一众法师的聚会。 济案、素轻等六位法师见到各各散坐在菩提树下的众人,也都微微阖首示意,然后找了一株菩提树坐下。 作为支撑梦境的那个人,了章法师团团看了一圈,道,今日请各位相聚,所为究竟何事,各位应是都已经知晓。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对济案法师点头。 这处菩提树园中各处散座的一十四位大法师也都将目光落到了济案法师身上。无奢、素轻等五位法师相对平静,毕竟他们算是跟着了章、济案两位与净涪法师打过一回交道的人,但其他九位大法师却都带了好奇。 显然,即便他们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来询问他们对拉净涪法师加入他们这件事情上选择了赞同,他们也很想仔细了解这位新加入的同伴,想知道他到底是做了什么,能得到了章、济案、无奢等几位同伴的认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几位同伴只匆匆询问过他们意见,还没有让他们见过人,就已经开始急急行动,要将人拉入这个小群体中的。 济案法师心里也清楚这九位同伴的疑惑与好奇,开口便说道,我等七人认为,那净涪法师很大概率上已经完成了自身时空闭环。 完成自身时空闭环?!一位大法师低低说道,话语中是再明显不过的震惊。 完成自身时空闭环,那可是大罗仙的特征之一啊。济案法师这般说,莫不是那位新晋同伴已经完成十回向,踏入十地境界,证就等同大罗仙果位的圣位菩萨? ......你们确定吗?片刻之后,被惊住了的大法师才回神问道。 济案法师先将他们的分析依据罗列了一遍,然后才总结道,我们尚且不能确定那位在命运长河中出手的圣位菩萨是不是净涪法师,但基本上,有八成的把握。 树园中的那九位大法师又都沉默下来。 无奢、为相等诸位法师交换了一个目光,都觉得理解。 先前他们做出这样一个猜测的时候,也都是这般模样的。 那位净涪法师,到底是何等人物? 见到同伴来问,济案法师便将他们探查到的净涪过往经历与树园中的另外九位同伴仔细说了一遍。 景浩界净涪法师...... 其中一位大法师暗自嘀咕一阵,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济案法师。 我想起来了! 其他一十五位大法师尽数将目光落了过去,自然也包括了章、济案等七位大法师。 那位大法师迎着诸位同伴的目光,先稍稍梳理了一遍记忆,才道,应是前些日子,我有一日在东方净琉璃佛国听琉璃佛国之主讲经说法,那日似是有人接引了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的力量下界。我当时顺眼一瞥,似乎确实是一方破败小世界。如今听诸位同参提及,我才知晓,原来是那一回啊...... 其他诸位大法师面面相觑得一阵,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说你既到了东方净琉璃佛国听佛主讲经说法,难道不应该仔细听讲的吗?竟还有闲暇关注下界,你这般分神,佛主难道不曾看在眼里? 还是该说原来那位净涪法师果真了得? -- 第1039页 那位法师看出了诸位同伴面上一言难尽的神色,连忙给自己辩解道,非是我不认真专心,错失了机缘,实在是当时佛主似乎停了讲经,往下界探查,我才顺眼一瞥的。 他委屈道,若不是佛主,我这般修为,如何能在茫茫寰宇中锁定那一方小世界? 众位法师一听,也觉得在理,各各收回目光。 另又有一位大法师道,你们说的景浩界慧真法师,可是那位极乐净土佛国里颇有声名的慧真法师?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还真不知道,面面相觑后齐齐转了目光望向那位同参,颇有声名?我等......似乎没有听说过他吧。 那位大法师就笑了,那约莫是你们没有太留意那些罗汉、金刚。如果你们说的那位慧真法师真的有一位与他处处针锋相对的可寿金刚的话,那约莫就是他了。 无奢法师点头,若有所思,确是有一位可寿金刚。 那位大法师就道,既然这慧真法师是彼慧真法师,这景浩界亦是彼景浩界,那这位净涪法师,怕就果真不得了。 了章、济案等七位大法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所以。 难道......那位法师身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们没有注意到的? 还没等了章、济案等几位大法师开口,便有另一位大法师问道,这位净涪法师是如何的不得了呢? 那位大法师听问,略略收敛了面上的赞叹,与诸位同参道,昔年景浩界遭劫,出手的乃是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一位天魔童子,称号无执。无执童子有来历,但不知为何,偏就盯上了景浩界那方小世界,在小世界晋升时候出手...... 他将无执童子与景浩界的事情乃至当年皇甫成与今日净涪之间的关系都一一与诸位法师说了。 这处梦境中诸位大法师听得都是一愣一愣的,久久没法言语。 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是如此。 他们在景浩界世界时候,因为担心他们这些外来者深入探听景浩界诸事的动作,会触碰到景浩界真正主人净涪那根敏感的神经,所以即便是最为擅长探听消息的了章法师也没有过于深入,而是点到即止。是以这些更隐蔽的消息,便是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都不知道的。 这会儿是听同伴提起,他们才算是明白了。 说完景浩界这边的事情以后,那位大法师略略停了停。就在其他各位大法师以为他算是说完了以后,这位大法师竟又将沉桑界的事情也都跟众位法师说了。 若说景浩界中,净涪法师是力挽狂澜,那么在沉桑界世界里,净涪法师就是串联的那一个。乍一看似是不及楚刊、刘生和、福和法师、张远山耀眼,也不似那株尚且年幼的菩提圣树大放异彩,但细细琢磨过来...... 就知道已经被借去不少世界本源的沉桑界能保持如今平静安稳,少不了净涪法师的一份大功。直到现在,沉桑界里还有人供奉着他的塑像。 听到这里,了章、济案等七位法师才恍然忆起他们在净涪面前提起香火念力时候,见到的净涪本尊面上似快速闪过的异样。 了章法师道,我初见他时候,确实在他身上发现了些香火念力的痕迹,但我当时没有太过留心,到了景浩界时候,又见他在世界里备受推崇,就以为那些香火念力来自景浩界生灵的,没想到......这里头还有沉桑界生灵的一份。 景浩界只是小世界,沉桑界确是中世界,即便同是香火念力,那些自沉桑界生灵贡献而来的香火念力也是要胜自景浩界生灵贡献来的香火念力一筹的。 这个倒是不重要,济案法师摇摇头,道,真正值得注意的,是净涪法师当时的境界以及他在这中间腾挪周转的本事。 ......我们在景浩界中看见的净涪法师,是在善现行境界。了章法师与众位法师道,而我在玄光界初见净涪法师时候,他正在破境......也就是说,他在沉桑界时候,境界最高不过离痴乱行,甚至还没有。 济案法师也道,最高不过离痴乱行的境界,却敢插入旁人的棋盘中去,在四下腾转挪移间将沉桑界的劣势转圜成如今的模样,也确实是...... 了不得。 树园里又一次寂静无声。 过得好一会儿后,另又有一位法师道,既是这般的出众人物,那我等就尽力结交吧。 这位法师说完,忽又叹了一声,如果净涪法师愿意与我等结交的话。 了章、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心里知道这位法师为何会这般说话。 以净涪法师的眼力与能耐,只怕已经猜到了他们对他的态度所从何来了吧。所以别看现在是他们这边的境界更深、地位更高,但他们与净涪法师之间的结交,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上,而是转落到净涪法师那边。 素轻法师本还在座中低头沉默,却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他就直接迎上了梦境树园中其他各位大法师的目光。 他顿了一顿,点头道,我会注意其中分寸的。 一位大法师笑着道,也不必太过紧张,我们本来就没有恶意,也坦荡释放出了善意,以净涪法师的雅量,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 第1040页 很是。另一位大法师也道,素轻法师你只需以平常心行事就好。 素轻法师仍是点头。 十五位大法师中,有一位大法师沉吟片刻,还是叮嘱素轻法师道,法师梦醒后,在景浩界里多留心留心净涪法师的处境。 其他大法师想起了什么,也各各点头道,很是,若有什么不对,素轻法师你很应该做出些提点。 素轻法师也明白此事的严重性,他端正了神色,郑重点头,问道,如果净涪法师他因此心生迷障,可能就会耽误他的道途......那不如我现在就醒转去? 净涪法师如果真的从他们的言行、态度中察知了他们这般行事的原因,猜测甚至是确定他自己已在未来成就大罗境界的话,说不得他的行事就会因此发生变化。 举个极端的例子,净涪法师某一日遇上了他此时还不能力敌的敌人,在他证就大罗果位的时间线上,净涪法师是在察觉到危险的那一刻就立时逃离的,因此才成功地避过了这一劫。但倘若,净涪法师觉得自己已经在未来证就大罗果位,完成自身时空闭环,并不需要惧怕这位敌人,所以他不闪不避地迎了上去...... 净涪法师已经完成了自身时空的闭环,死是不会死的,哪怕他对上的那位敌人同样证就大罗果位,那也不会死。然而,扛住了死劫,并不代表他不会入劫。万一那位敌人,或者是其他大罗仙趁机出手将净涪法师直接打入了永劫之地呢? 净涪法师本身的时间线仍然不会受到影响,但这样一来,净涪法师身上的时空就会被剥离出主世界的时间线,成为诸天寰宇无尽平行世界线的其中一个。真到了那个时候,除非净涪法师从永劫之地中脱出,那被剥离的主世界时间线的他,又跟陨落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是他们所能料想的最极端情况。或许这样的情况不会出现,但证就超脱命运俯瞰永恒时空大罗道果的事实,却会给修士带来天然的安全感。 完成自身时空闭环、没有人能够打杀他的不死不灭大罗仙啊,谁还能不为之心旌摇曳,得意骄傲? 天然的安全感又会带来充足的底气,充足的底气...... 充足的底气又会让绝大多数的修士抛却心头的忌惮,更加肆意、更加胆大地处事。 当然,能够更有底气地去面对修行道途上的诸多险境,能够更胆大坦然地去赏玩道途上的许多风光,真的是一件行事。但......谁又知道在这样的状态下,会不会就出现先前素轻法师心里所料想的最极端情况呢? 更何况,修士的心态在决定了他们行事风格的同时,也影响着他们的眼界,影响着他们的道途。净涪法师此间心态发生变化,会不会由此影响到他的道途,还真是一个除了他自己以外,谁都不知道的问题。 而这样不确定结果却必然存在的影响...... 他们都知道,也是一个修行道路上的劫和门槛。 能不能渡过这个劫,能不能跨过这个门槛,全在净涪法师自身,由净涪法师自己决定,他们这些不过只是静等着结果的旁观者而已。而且这个劫,在净涪法师成功证就大罗果位,完成自身时空闭环以后,就注定了会出现在净涪法师面前。 或迟或早,不一而定,可却是一定会到。 素轻法师原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 然而,这个一定会出现在净涪法师面前的劫,却出现在了当下,还是由他们这些人开启...... 这样的事实,就由不得素轻法师不惦记了。 那位大法师见素轻法师这副紧张模样,笑了笑,安抚他道,这倒不必。 另又有一位大法师道,是啊,素轻你很不必如此。别人不提,但我看这位净涪法师,他应是能走过来的。 素轻法师连同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都闻声看了过去。 大罗......那位法师脸上竟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苦涩,若真是那般的简单,何以我等俱都还困在这里? 梦境树园中的这许多位法师俱都沉默了下来。 净涪三身不知道这边厢的法师们对他的忧心与信任,但这样一个在素轻法师看来可大可小的问题,放在净涪三身眼里,却真真不过就是等闲而已。 就似听到心魔身问题的佛身及本尊,他们直接就笑了起来。 怎么想的?佛身笑着,应和心魔身的意思,做出了一个仔细思考的模样,又停顿了片刻,才肃着一张脸慢慢开口道,果然是了得,不愧是我...... 净涪本尊也配合地流露出几分兴奋,点亮了他的眉眼,未来的我果然是能够走到那一步的啊! 但心魔身定定地看了他们半响,却没有觉出几分欢喜。 佛身与本尊的表演很是完美,不论是神态、言语、动作,无处不在表达着兴奋、得意、骄傲。然而,此刻的心魔身却能清楚感觉到佛身与本尊这出完美表演下的沉着与冷静。 就似在那波光潋滟的湖水之下,仍旧是平静而幽暗的湖底一般。 心魔身沉默片刻,似是泄了气地闭上眼睛。 佛身与本尊见状,也收了面上作态,沉默地等待着。 心魔身很快掀开眼皮。 佛身也好,本尊也罢,都能看见在那顷刻间滑过心魔身眼底的怔忪与恍惚。 -- 第1041页 你回来了。佛身道。 净涪本尊也看定他,问道,如何? 心魔身不答,反而又闭上了眼睛。 他似是细细体悟过什么,直到那余韵已经散去,他才睁开眼睛来,对佛身与本尊说道,很好。 顿了一顿,他又强调道,非常好! 佛身与净涪本尊这才笑了起来,那笑容俱是一色的满意。 事实上,这场迷障不似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料想那般,在他们离开以后才渐渐漫上净涪的心头,而是早在净涪三身察觉到这诸位法师对他们的态度有异开始,就悄然成形了。 而净涪三身,也在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自己心态上的异样。 净涪修三身,剥离出自身善意、恶意分别成就佛身及心魔身本就是建立在他对自身心念有着非常高的掌控力这一基础上的。 若净涪不能确切且清晰地明辨自身的情绪,更能分割自身的善意与恶意,佛身与心魔身也不可能成形啊,不是么? 而且随着佛身及心魔身修为日益精进,佛身、心魔身及本尊对自我情绪的掌控与分辨能力也在不断的增强。 所以净涪本尊最初在景浩界世界上接待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察觉到他们不同寻常的亲近姿态开始,就同时捕捉到了自己对这两位法师情绪上的转变。 一直到得今日,了章、济案等六位法师在送出几分大礼后离开,素轻法师虽留下,却也表现出了异常尊重他的姿态,净涪三身圈定了理由,这股迷障才彻底爆发。 说实话,倘若这股迷障是突然爆发,净涪三身先前全没有丁点感知,说不得它还会给净涪三身造成些许麻烦,但在净涪三身早有料想的情况下,又有心魔身在侧,它却是奈何不了净涪三身,反而会成为心魔身参悟心劫的一个机会。 可莫要忘了,心魔身本就是净涪自身恶意汇聚而来。这恶意,并不仅仅只是净涪对外界的恶意,还包括净涪对他自己的恶意。 懒怠、放纵、轻忽等等诸如此类意念,事实上就是人对自身的恶意催发所成。 虽然净涪修行,已然踏上道途,乃至到得如今,他也在这条道路上走出一段不短的距离,但他还是一个人,一个生灵。 第303章 人心之混沌与玄微难以揣测,净涪自然也是如此。但有心魔身在...... 不得不说,净涪是占了许多便宜的。 现下占了不少便宜,往后随着心魔身修为的不断精进,还会继续占便宜的净涪三身,这会儿却没有太计较这些。 心魔身率先闭上了眼睛,佛身与本尊紧随其后,也都一一闭上了眼睛。 过不得多时,识海世界里涌起一片淡且薄的灰雾。灰雾自心魔身身上涌出,以一种相对缓慢的速度向整个识海世界扩张。 净涪的识海世界很是广袤,若这灰雾真的一直以当前这种速度蔓延的话,怕是得花上四五日的工夫,才能从心魔身所属的地界越过去,触碰佛身与本尊的领地。 就更莫提越过界线只是一个开始了。 幸而这会儿并不是单只心魔身使力,在灰雾从心魔身身上涌出以后,佛身及本尊所在之处也似乎生出一种莫大的吸引力,灰雾扩展的速度陡然加快了一截。且这种吸引力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停拔升,是以不过盏茶工夫,那片灰雾就已经填满了整个识海。 佛身也罢,本尊也罢,都似心魔身一般,被灰雾隐去了身影。 自将净涪整个识海世界吞没以后,灰雾便很是安静,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但打自他出现以后,净涪识海世界里那始终存在的柔和明光便开始变得暗淡起来,且越来越暗。 就像是净涪的识海世界也如外间景浩界天地一样,正在被夜幕一点点吞噬。 然而,就似外间景浩界天地东边已经冒出半个盈盈月盘一般,净涪的识海世界里,那阴暗晦涩之处,也有柔和的、洁净的光亮起。 且不只是一处,而是三处。 那光初初时候只得朦朦一片,支撑起他们周身三步的空间,但随着三身体悟渐深,那光也一寸寸、一丈丈地破开黑暗。直到这黑暗完全被撕去,整个识海世界又是先前通透干净的样子。 心魔身、佛身及本尊同时睁开眼睛来,看见对方熟悉的面容与相似的笑意。 果然很好。佛身叹道。 本尊虽不说话,却也点头表示赞同。 心魔身得意地挑了挑眉梢,身体虚虚往后一靠,直接靠坐在他的暗黑皇座上。 佛身看他这般姿态,与本尊对视了一眼,直接出了识海世界,接掌肉身,继续翻看那部册子。 心魔身眼看着佛身作为,也不生气,拿手支着下颌,微笑听佛身与他及本尊说起他在这部册子上的发现。 我们如今列在首页,感觉气息最是浅薄,纸页里封存着的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不觉得意外。 佛身手指在那张纸页上细细感知一回,说道,还是我诵念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心魔身道,他们很看得起你啊,佛身。 佛身头也不抬,直接说道,是看得起我们。 但我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在这书页上留下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佛身皱着眉头道,这般的手段...... -- 第1042页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完成的。 净涪本尊就问,你可还记得你屈指在那书页上留名的时候,正想着什么? 佛身仔细想一想,也有答案了,是了,我在想的是不知这纸张是怎么做成的,我还想......这纸张摸着似乎有点像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纸质。 或许还真是因为这个。 这个时候,心魔身闲闲开口道,佛身,那你现在看出来这纸张是怎么做出来的了吗? 他说着,支着下颌的拳头顺势往上翻转,遮去唇角处扬起的弧度。 佛身不设防,听见心魔身问,他就答道,现在还不清楚,但似乎能看出点玄机来。等我回头琢磨琢磨...... 佛身猛地停住话头,一寸寸拔起目光来看心魔身,你! 心魔身的唇角仍遮挡在他支起的拳头阴影处,但那压根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实在是因为心魔身的笑意已经直接从话语里带出来了。 那就交给你了,佛身。心魔身笑着道,正好,我们方才送了一批佛宝出去,如今的缺口大得很,就劳烦佛身你将佛宝补充回来了。 佛身定定地看着心魔身,声音幽幽响起,那么......心魔身你呢? 心魔身示意也似地向浮屠剑宗所在看了一眼,异常的理直气壮,我不正忙着帮本尊誊抄佛经佛典么? 佛身听得气闷,却找不到能够反驳的地方。 他目光看向了本尊,却见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似是入了定境一般,浑然不知外事。 这是不用指望他了。 没奈何,佛身闷哼一声,直接将目光收了回来。 却是默认了。 心魔身见佛身认了下来,心情更是大好,他放松下身体,学着净涪本尊一般闭上眼睛,听着佛身念叨那部册子上留名的诸位法师。 在我们之后的,第二页......咦,是一位还未曾谋面的法师诶,出身密宗吗?...... 心魔身很放松。 不单单是心魔身,就连净涪本尊以及佛身,此刻都是难得的放松。 蒙蒙月光流泻而下,穿过菩提树枝叶,在厚重的阴影间留下一个个朦胧的光斑。微凉的夜风一吹,那光斑就似游鱼一般上下左右打转,透着与白日里迥然不同的意蕴。 佛身正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手中的册子,忽然停下了手上动作,抬头往天穹上看去。 漆黑夜幕中,有一道火红流光划过。 佛身看得清楚,那不是流光,也不是流星,而是一只正在飞向这里的火红小鸟。 是远山道兄的气息。 心魔身没有睁眼来看,却说道。 净涪本尊仍自安然静坐,几如磐石般不动不摇。 明明白白的一副甩手掌柜模样。 佛身抬手,将那只停在禅院外间的火红小鸟放了进来。 火红小鸟察觉到禅院里禁制的变化,丝毫不曾犹豫,伴着那微凉夜风一道吹了进来,在净涪佛身面前的空地上落下。 稳稳站定身体后,这只火红小鸟歪着脑袋打量了坐在那里的净涪佛身一阵,对着他啾啾地叫了两声。 净涪佛身点头,合掌与他一礼,应道,是的,我正是净涪。 既确定了身份,火红小鸟也不犹疑,直接转了脑袋去,拿着他那尖尖的鸟喙梳理羽毛。 待到他回过头来时候,火红小鸟鸟喙上已经叼了一枚米粒大小的莹白玉珠。 他对着净涪佛身示意了一眼。 净涪佛身伸出手去,对着他摊开。 火红小鸟蹦跳两步靠近净涪佛身的手,然后探出小半个身体去,将那米粒大小的莹白玉珠松开。 玉珠直接落在了净涪佛身摊开的掌心里。 净涪佛身一面收回手,一面问道,是张远山道兄请你送给我的? 火红小鸟点点头,又冲净涪佛身啾啾叫了两声,示意他去看那枚玉珠。 不忙。净涪佛身笑了笑,又对火红小鸟道,劳烦你在这里等一等。 火红小鸟歪着脑袋看他一阵,对着他点点头。 净涪佛身就起身进屋去,待到他出来以后,他手里却是拿着一个小小的瓷钵,瓷钵里头还盛着一小捧散着香气的火红米粒。 他将这个瓷钵放到了火红小鸟面前,多谢你将东西送来。这些是火灵米,应该合你的口味,要试一试吗? 自净涪佛身将瓷钵拿出来以后,那火红小鸟的目光就直接落到了那瓷钵上,等净涪佛身将话说完,他更是啾啾两句,就将自己的脑袋埋到了瓷钵里。 那些火灵米本就是张远山送的,净涪佛身一直收着,都没有怎么拿出来用,如今用来招待这位信使,正是合适。 净涪佛身看了那啄食米粒正啄食得高兴的火红小鸟,将那枚莹白玉珠拿在手里,将神识往里探看。 这枚玉珠的作用与玉简很是接近,都是储存信息用的。张远山所以会选了玉珠来用,大概还是为了方便那位信使。 净涪佛身这般想着,动作却是半点不慢,很快将玉珠里储存的信息阅读了一遍。 玉珠的信息开头部分,是张远山的道歉。 -- 第1043页 我在沉桑界这边忙碌,不曾分神关注诸天寰宇,竟不知道浮屠剑宗传承出世的消息,更不知道你居然也裹夹进这件事里面去了...... 张远山没有说起专注沉桑界那边的他到底又是怎么惊醒了的,但听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说起过命运长河上那诸位大罗仙交锋的净涪佛身,又怎么会猜不到? 应是被命运长河上的战斗惊动,才察觉到他被裹夹进去的吧。 在张远山的道歉后面的,是张远山所知道的浮屠剑宗消息。 他到底出身不凡,境界又高,见识不俗,知识面广阔,许多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不知道的消息,他都了如指掌。此刻他也不隐瞒,一一在玉珠中说与净涪听。 心魔身及本尊隐在识海世界里,也在旁听。 浮屠剑宗确实与远古天庭有些关联,但这点关联不足以确定远古天庭诸位神祗的现状,就更莫提镇压远古天庭的封神榜及诸般神器、灵根的去向...... 浮屠剑宗里顶多就只有些昔年归属远古天庭管辖的世界坐标以及浮屠剑宗自身家底,此乃诸天寰宇大罗共知。 这样的事情,显然不是秘密......说来也是,若是浮屠剑宗真的跟远古天庭有更密切的关联,收藏有许多关乎远古天庭的秘密,那么没落的浮屠剑宗也可能支撑得到现在。 早被诸天寰宇中的各位大罗仙翻个底朝天了,还等得到现在? 那么自诸天寰宇各处前来搜寻浮屠剑宗痕迹的各方,是有人特意搅出一滩浑水来,还是想要做些什么布置? 心魔身皱着眉头。 但不需要他费心去寻找,张远山就给了他答案。 ......浮屠剑宗已成棋局,不少大罗借此布棋落子。有人欲练兵,有人要演法,有人博一笑,有人要出气...... 净涪佛身、心魔身及本尊看到这里,面色都是木的。 我听闻你那友人接了传承?......他虽入得棋局,但浮屠剑宗本身仍有三尊大罗化身存在,棋局胜负虽难分,但要保他一命,却还是可以的。你不必太过忧心。...... 你心中若是不顺,入局一行自是可以。......不需太过烦扰。 张远山显然完全不担心净涪的安全,很随意地跟他说了一句后,就与他道。 沉桑界深海如今已有部分产出,我拿了些来烹煮试食,确实别有风味。......我给你留了些,待你日后过来,我请你尝一尝,若你喜欢,还可以带些回去。 这句话就是最后了。而在这句话后面的,是张远山顺道附上的那些会对浮屠剑宗出手的各方势力信息。 与今日白日里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告诉他的那些相比,这里头的信息圈画的范围又要缩小了许多。 在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言语里表意不明、态度摇摆的几方势力,如今在张远山给出的信息里,却都有了明确的态度。 净涪佛身匆匆将玉珠最后的那些资料扫过后,闭上眼睛。 识海世界里,三身相对沉默。 在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眼里,只能勉强应对其中几位太乙仙,对上大罗还需要向佛门各位菩萨求援的艰难处境,在张远山眼里,却只是一副保命无忧、胜负各凭手段的棋局...... 火红小鸟停下啄食的动作,抬头看了闭目坐在那里的净涪一阵,眼珠子骨溜溜转了又转,便自低下头去,继续啄食瓷钵里的火灵米。 半响后,心魔身睁开眼睛,待元和出关后,我当与浮屠剑宗三位大剑修一会。 佛身及本尊都睁开眼来看向他。 而在此之前,我等当暂且按兵不动,待我与浮屠剑宗三位大剑修确定过后,再行定论。 心魔身望向净涪本尊,问道,可行否? 净涪本尊应道,自是可行。 心魔身微微阖首,再不说话。 佛身看他委实心累,犹疑了一阵,还是说道,我正在玄光界中筛选魔道各方资料,等我这边的资料整理妥当,你拿去慢慢研究着来,再搭配上我们从各方搜集来的资粮,终是能摸索到属于你的道的。 别在意了,既然诸天寰宇各位大罗都是这样布局、行事的,回头等我们的修为提升,手上力量可以插足棋盘时候,自然也可以任我们落子下棋了。 净涪本尊也道,比起我们当初料想的最糟糕情况,眼下这般......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你若还是在意,便去将那答应我的佛经、佛典誊抄了送过来吧。他顿了一顿,道,可以不必仿着佛身的风格,按你自己的心意来便是。 被佛身及本尊这样轮番安慰,心魔身那点子小别扭哪儿还留得下来? 他掀开眼睑,一一看过佛身与本尊,这可是你们说的。 佛身及本尊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尊先说道,不,那不是我说的,你听岔了。 还不等心魔身变色,本尊就继续道,回头你记得将经书、经典交给我,我好拿回去填充藏经阁。 记得,尽快。不是我说你,心魔身,你已经拖了一段时间了。 心魔身撇撇嘴,只当没听见,转眼看向佛身。 -- 第1044页 佛身对他笑了笑,我这边吧......你也知道,我忙着呢。宗遇沙弥那摊子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 资料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整理出来......你如果急着要的话,我将搜集来的那些资料给你送一份,你自己梳理筛选? 心魔身凉凉收回目光,闭上眼睑,颇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净涪本尊面色不变,平平淡淡地看了佛身一眼。 佛身便就转出识海,重新执掌肉身。 待到那火红小鸟将瓷钵中的火灵米吃完,净涪佛身又给他在瓷钵里倒入了灵水。 你如今是跟在张道兄身边?佛身问道。 火红小鸟才喝了两口水,听见净涪佛身的问题,便又啾啾两声回答他。 净涪佛身点点头,张道兄与五方神鸟如今可好?听闻深海里已经有所产出了...... 初时火红小鸟还算轻快地叫,等净涪佛身提起深海里的产出,他的叫声就变得急促,竟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净涪佛身愣了愣,问道,道兄在信里不是说别有风味?怎么会到难吃的地步? 火红小鸟见净涪佛身不信,往后退出两步,稍稍远离盛着灵水的瓷钵后,就张开翅膀急促地比划。 一通比划结束后,他又将翅膀收拢回来,不是让翅膀自然贴服在身体两侧的收拢,而是像人环起双臂来护住自己的那般姿态。 虽说那样子应该是会让人觉得可怜的,但这姿态出现在火红小鸟身上,却不见多少可怜,反倒是显得滑稽。 净涪佛身眼底快速滑过一丝笑意。不过为了不刺激这个可怜的火红小鸟,净涪佛身面色沉重地点头,原来如此。 他长叹了一声,真是可怜...... 火红小鸟终于等到了这一句,苦大仇深地重重点头,他甚至还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才上前继续喝水。 净涪佛身打量着这只特别机灵的火红小鸟。 等他终于将水喝完,退后一步对净涪佛身致谢也似地点头示意后,净涪佛身便问他道,我听闻诸天寰宇中有一族名妖,张道兄与五方神鸟都是妖族出身。你呢?你也是吗? 火红小鸟闻言,又抬起正在梳理周身羽毛的小脑袋,看了净涪佛身一阵,点头叫了一声。 果真是。净涪佛身叹道,又问,你不在族群里,是怎么跟在张道兄身边的?我上次与道兄见面的时候,可没看见你。 眼见火红小鸟对自己的跟脚颇为谨慎,净涪佛身也没有直直试探,而是很自然地转了个弯,绕到张远山那边。 火红小鸟果然就又放松了下来,啾啾,啾啾啾。 是吗?原来是张道兄救的你啊。你一直都跟在张道兄身边,上次只是因为你去给道兄送信了,所以才没见着你?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那还真是不巧。 火红小鸟陪着净涪佛身聊了两句,便就对着净涪佛身催促了两声。 净涪佛身沉吟着道,回信啊...... 我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仔细跟道兄说的,我回头跟张道兄联络就是了。 张远山若不是需要将那些势力的资料交给净涪,也不需要火红小鸟这个信使跑一趟,只需直接联络净涪就行了。 火红小鸟听说不用他带信,很有些失望。 他低了低脑袋,片刻后才重新抬起来。 啾啾,啾啾。 净涪佛身叫住就要归去的火红小鸟,请等一等。 火红小鸟停住了翅膀,抬头望着他。 净涪佛身起身入屋,不多时,他手里就拿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回来。 他将袋子放到火红小鸟面前,这里面是些火灵米,你带回去慢慢吃吧。 火红小鸟看看那袋子,又看看净涪佛身。 如果沉桑界深海里的产出实在不合你胃口,你可以与张道兄直说,张道兄应是不会介意的。 顿了一顿,净涪佛身道,道兄他将那些产出拿来给你,本就是为了让你给他反馈的,不是让你硬撑着吃下去的,你可知道? 火红小鸟低下头去,拿鸟喙扒拉了那小袋子两三回。 小袋子被拨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片刻后,火红小鸟抬起头来,对净涪佛身啾啾又叫了两声。 净涪佛身笑了笑,道,好孩子。 火红小鸟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当天啾啾鸣叫几声,又转头对着净涪佛身一声长鸣,拿小爪子抓住袋子,扑扇着翅膀飞起。 他在半空中绕着净涪佛身打了几个转,随机一振他那火红的小翅膀,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直入云霄不见。 一道红光在半空中落下,准确无误地照落在净涪佛身身上,将净涪佛身整个罩住。 净涪佛身惬意地放松身体,让自己沐浴在红光之中。 识海里的心魔身眉头一皱,辟邪之意? 虽然心魔身魔意内蕴,丝毫不显,又有净涪肉身护持,便是这鸟儿真正长成,神通圆满,也不能穿过净涪肉身对他的庇护,伤害到隐匿在识海世界里的他,更何况这只小鸟儿还是个幼鸟,对于自身的天赋神通掌握程度不够,更是威胁不到他。 -- 第1045页 顶多就是像现在一样,让他下意识厌恶而已。 本尊道,妖族的天赋神通?哪怕年纪尚小,也很有可观之处。 想想同样觉醒了天赋神通的五色幼鹿,再想想他今日里得到的那些妖族资料,佛身也叹道,从小以见大,妖族确实不凡。而这般不凡的妖族,比起远古天庭之前那立下天庭时候的妖族来,居然还是差远了......可见那时代的巫、妖两族是何等的可怖。 然而,他虽这般说着,面上却不见几分惧意,更多的是赞叹以及......对那个时代挣扎着熬过来甚至闯出一片霸业成就如今诸天寰宇格局的远古人族的敬意。 净涪本尊点头,素来平淡无甚表情的脸上也显出了些尊崇。 人族先祖,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净涪佛身一面说道,一面将那本册子收起,转手拿出一套木鱼来摆在身前。 今日里事情太多,还没有做晚课,须得补上......他道,随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道,来与我一起做晚课吧。 心魔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修行的是心魔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他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然后催促他道,快来吧,别耽误下去了。再耽误下去,说不得待会儿又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心魔身瞪着眼睛看了他一阵,见佛身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他转眼望向净涪本尊,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然而,净涪本尊只道,你今日里心绪波动太过,确实需要静心,去吧。 心魔身知道这是没得转圜了。 他沉默片刻,到底妥协,道,行吧,你做功课,我听着。 佛身应得一声,随即理了理衣袍,让心神慢慢地平静下来。 毕竟,今日里心绪波动太过的,并不仅仅只有心魔身,还有本尊和他。 待到心神稳定以后,他又低头,将手腕上带着的那串佛珠拿在手里,然后才拎起木鱼槌子。 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及心魔身也都是缓缓放松心神,等待佛身开始。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看得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手腕轻轻一转,木鱼槌子在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弧度后,不轻不重地敲落在木鱼鱼身上,发出一声清响。 净涪这处禅院原就少有人打扰,且隔壁的净音又留在方丈禅室里与清源、清笃等一众大和尚为妙音寺诸多事务奔忙,是以净涪这边异常的安静。这一声木鱼敲响,立时就远远地传了出去。 此时又正有夜风吹过,菩提树的树冠被风吹得摇晃,自然也惊扰了那自枝叶间穿过的月光。乍一看,竟似是连这蒙蒙月光都被这木鱼声给摇动了。 净涪佛身半垂眼睑,不见外物,不见心念,一意守定,便有一篇经文在心间似流水一般缓缓淌过。 合着经文撞击无形心念发出的无声碰撞,净涪佛身含声吐气,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 他的脑后,有层层叠叠的光明云、功德云铺展而出,须臾间遍布了整个禅院,那自光明云、功德云映出的光明光及功德光不显于人前,而是直落入净涪佛身心间,与那篇经文汇在了一处。 立时,那在净涪佛身心间流淌而过的经文仿佛都凝成了一片璨金。 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尔时,...... 净涪本尊及心魔身听闻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周身似被浸泡在暖水里,所有的森寒与阴暗都被这缓缓暖水带走,只留下松快与惬意。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 经文流转至此处,净涪佛身只觉眼前光芒大盛,他仿佛回到了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指引下进入超脱于时空之外的祗树给孤独园里听经的那一日。 晃神间,他看见了那双仿佛蕴含了无尽道韵、无边智慧的眼睛。 那双眼睛带了笑意,轻落在他身上,完全抹去了他心底的不安与惶恐。 见他心神安定下来,那双眼睛就自然别了开去。 下意识地,净涪佛身将接下来的那段话牢牢记入了心神间。 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他跟着念,然后又跟着问,何以故? 如来说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 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何以故?如来说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诸相具足。 一意听着净涪佛身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本尊及心魔身也未曾察觉佛身念诵这一段经文时候那细微的变化,但他们能自然而然地被那经文中演说的佛理渲染,于明净与清宁中了悟了什么,又放下了什么。 但那都是佛身、心魔身及本尊从这种玄奥中醒来以后的事情了,现在的他们,则还在专心诵读经文、体悟经文的这个过程中。 ......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净涪佛身诵完最后一句经文,拿着木鱼槌子的手腕再翻转,敲落一个结音。 笃。 -- 第1046页 默然静坐一阵体会过经文中的意境后,他才抬起眼睑,往识海世界里瞥了一眼,便要查看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状态。 孰料他一转眼,对上的便是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的眼睛。 心魔身疲懒地打了个哈欠,继续啊,佛身。你的晚课总不会就只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吧?你要偷懒的话,也得看看本尊啊。本尊他可是在看着你呢。 净涪本尊全不介意心魔身拿他来敲打佛身,他还配合地扫了目光过来。 净涪佛身笑笑,自然不是。 他说完,又自闭目将状态调整回来,继续诵经。 心魔身又垂落了眼睑,似睡非睡,与净涪本尊一道听经。 等到净涪佛身结束功课,收起木鱼后,心魔身才来与净涪本尊及佛身道别。 佛身尚且罢了,并没有什么需要叮嘱心魔身的,但净涪本尊不同,他望定心魔身道,回去以后,记得去见元觉,将浮屠剑宗那边的事情都告诉他,不要瞒着他......然后,吩咐他尽快返回宗门,不要轻易踏足浮屠剑宗范围。 心魔身了然地点头,我知道的。 在净涪与安元和小命得保的情况下,他们三人中,最危险的那一个也就直接从安元和换成杨元觉了。 净涪本尊见心魔身明白,便对他点点头,不再特意对他叮嘱什么。 倒是心魔身,他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佛身,你搜集到的那些资料,趁着这段时间清闲,没什么事情,尽快帮我筛选出来啊,我这边等着呢。 佛身脸色有些黑沉,但还是没有拒绝,只也提醒他道,你也尽快将那二三十数的佛经佛典誊抄出来吧,本尊这里正等着呢。 心魔身不忿,不假思索地回道,别单只说我,你不也欠了......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直接闭上嘴巴。 然而,却是迟了。 被心魔身这话提醒了的净涪本尊凝望着那边的佛身,佛身实在扛不住,不禁目光避了避。 这一闪避,又让他看见了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心魔身。 他灵光一动,大声叫住了心魔身,心魔身,你等等。 心魔身脸色在一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但佛身已经叫住了他,连带着将净涪本尊的目光也带了过来,他走不了。 挤出一个笑容来,心魔身说道,你找我还有事? 与心魔身脸上那难看的笑容比起来,佛身脸上的笑容着实灿烂了太多。 你倒是提醒了我,心魔身。若不是佛身这会儿正执掌着肉身,而心魔身还留在识海世界里,心魔身都要以为佛身想伸手拉住他了。 我欠本尊那三十数的佛经佛典,你帮我补上了吧,反正现在浮屠剑宗那边也没有什么事情,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帮我一把,如何? 如何?不如何啊! 心魔身有心想拒绝,但他看着佛身在识海世界之外望来的带着笑意的眼,始终没能将拒绝说出口来。 他敢保证,只要他敢拒绝,佛身就敢将他手上的那堆资料丢给他,让他来自己筛选梳理。 抄经,还是筛选梳理玄光界魔修一脉的资料? 两相权衡之下,心魔身很快做出了决定。 他对着净涪佛身重重点头,然后偏过脸对本尊说道,如果这边顺利的话,我会尽快将那些经典交到你手上。 抄经还是从那堆资料中筛选梳理出适合他的信息来,他选前者。 抄经,虽然抄的是佛经,可也是能在反面印证他的修行,算是他日常修行中的一部分。可要是让他来做从那堆琐碎资料中筛选、梳理出契合他的信息这件事...... 即便这些信息是契合他的,是为了他才有了这么一桩麻烦事的,他也着实不愿意在那堆资料里折腾啊。 所以,还是由佛身来吧。 反正在这样的事情上,向来就是他更耐得住性子。 说完,他匆匆对着净涪本尊和佛身点头,就逃也似地离开了识海世界。 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离开的方向,与佛身对视了一眼。 佛身微微阖首,那我就也回去了。 净涪本尊点头,再度掌控了肉身。 月盘上了天中,原本蒙蒙的月光变得越发清亮,那光自天穹倾泻下来,仿佛连厚重的夜幕也被它洗得发亮了。 夜色异常的美丽。 净涪本尊盘坐在蒲团上,悠悠赏玩着这月、这天地,并不急着回房。 哪怕事实就是似他先前跟佛身及心魔身说的那般,妙音寺的藏经阁还等着他誊抄的佛经、佛典填充空荡的书架。 心魔身这会儿正重新拿了清水来将干涸的笔端清洗干净。 先前他离开这具傀儡肉身时候,本就是在誊抄经典的,后来见了章、济案等来访的诸位法师说起了正事,又恰逢他这边完成了一部经典,他就索性将手中的毛笔一抛,回归识海世界去了。 如今他重新掌控这具傀儡肉身,可不就得给自己收拾残局么? 原本还觉得自己比佛身轻松就是胜了一筹的心魔身不经意间瞥见净涪本尊那边的悠闲,眉毛猛地跳了跳。 他又花费了些时间稳住心神,才重新拿了笔来,让它饱蘸墨汁,运笔在纸,开始专心抄经。 -- 第1047页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不错,这一回心魔身誊抄的也正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许是这里头有佛身的缘故,又或许没有,谁在意呢? 净涪本尊不在意,佛身不会在意,心魔身就更不在意了。既是如此,那也就不必去细究。 抄经的抄经、筛选梳理资料的筛选梳理资料、赏月的赏月,如此一夜,也就这般过去了。 待到月近天将明时候,净涪本尊却是忽然偏头看向了妙音寺山门外,望见正在山门处现出身形来的左天行。 你来了?过来吧。 左天行顿了一顿,果真就走入山门,一路走到了净涪禅院外。 他推开院门走进来时候,院门门扉撞过边上的草叶,打落那草叶上凝出的晨露。 左天行合掌低头,与净涪本尊见礼。 净涪本尊站起身,回了一礼,然后就伸手一引,请他入座。 各自坐定以后,左天行也不废话,直接道,前些日子里你让我们挑选出来以安插进入上界道门、魔门的弟子名单,现在都在这里了,你且再看一看。 说着,他果真就取了两个名册来递给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将这个名册接了,拿在手里翻看。 一面翻看,他一面问道,你们都做好准备了吗? 左天行道,准备是已经做好了的,但还没有发放下去,也还没有跟他们提起。 为什么做好的准备没有发放下去,甚至连提都还没有跟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弟子提起,左天行虽然不说,净涪本尊却也知道。 就是在等他的确认。 倘若这两份名单没能过得了净涪本尊这关,他们还得回去重新挑人。 净涪本尊没有再多说什么,一面仔细看过这些名单,一面灵感景浩界天道意志,远远照见这些弟子的心气与本性。 忽然,净涪本尊的目光停了停。 左天行敏感地捕捉到这一个瞬间,他顺着净涪本尊的目光看过去,却见那一页纸张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齐以安。 左天行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净涪本尊也轻易将名单往下翻。 当年的齐以安就是他的手下败将,如今的齐以安更是不足以让他忌惮,他唯一顾虑的,莫过于齐以安对景浩界世界的态度。 自齐以安被锁入镇魔塔后,净涪本尊就再没有见过他。倘若齐以安对景浩界世界心怀怨恨,说不得就会给刚刚好转的景浩界世界造成些麻烦。 但在净涪本尊灵感景浩界天道意志见过齐以安后,他就不担心了。 现在的齐以安,心心念念的莫过于在废墟上重建魔傀宗,再兴魔傀一脉。这样的他,不会轻易祸害景浩界天地。 又翻过几页以后,净涪本尊不意外地看见了沈定的名字。 他轻易翻了过去。 如此一页页地翻过,不多时,这两本名册就被净涪本尊翻完了。 他将这两本名册合上,递还给左天行,我没有意见。 左天行将名册接过来,又问道,你没有其他想要说的吗? 净涪本尊摇摇头,他只抬手,摸出一个褡裢给左天行递过去。 他们也算是为了景浩界天地背井离乡,这里面的一点东西,便是我给他们的心意,你拿了去,到时候一并分派下去就是。 左天行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左天行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并没有惊动任何人。他走的时候,天边正有熹微天光亮起。 心魔身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笑了笑,又自蘸墨,运笔抄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抄完,这一回,他抄的却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短是短了点,但因为经文言简意赅、琅琅上口,在景浩界中的传播很是迅捷,也因此,妙音寺藏经阁也总是缺了一部它。 自然,心魔身在天色熹微的这个时刻选定这一部经文,其实不单单是因为它内容简单短小,还因为天已经亮了,他稍后还需要找一找杨元觉,抄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容易凑时间。 一部《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完,心魔身洗净了笔,洗净了手,又将抄成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与先前抄完的其他经典安置到一处,稍稍整理过身上衣袍后,便打开门走出去。 路过一处演武场的时候,心魔身还看见了那里练剑的杨继。 他没有打扰,悄悄走了过去。 杨元觉暂居的洞府其实与他隔得不远,所以在走过演武场后,心魔身就看到杨元觉紧闭的洞府门了。 他停在洞府门前,敲响了那里挂着的醒门钟。 醒门钟响过三遍后,心魔身又在门边站了好一会儿,洞府门才打了开来。 是净涪么?自己进来吧,我在后院里。 心魔身一听就知道,杨元觉这绝对是从自己那里离开后就一头扎进那部他塞到他手上的星辰剑谱里了。 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魔身也不跟杨元觉客气,抬脚就往洞府里走。 虽然他先前也没有来过杨元觉这一处洞府--杨元觉这才刚来没多久,来了以后就径直去心魔身那边找他了,后来又因为得了心魔身激励,顾不上这些,便没有想起邀请净涪心魔身到他这里来作客,但沿着杨元觉的气机,他还是找到了杨元觉所说的后院。 -- 第1048页 刚刚走到这所谓后院的时候,净涪心魔身的脚步也不禁在外边停了一停。 ......这真的是一个洞府的后院而不是一片星穹? 杨元觉留心到净涪心魔身的动静,扭头看过去,见他面色古怪地停在后院院门口,便扬声招呼他道,我在这里。 净涪心魔身这才迈开脚步,跨过了星穹与地面的边线,踩在一条星光凝结而成的桥梁走到杨元觉身边。 杨元觉身旁不远处早已出现了一片星云。 这是杨元觉给他准备的座位。 心魔身知道,所以他坐了上去。 你这可真是大手笔...... 杨元觉听见了,却是头也不抬,依旧在摆弄着他手里那星盘一样的东西,算不上大手笔,不过是星阵配合灵器演化出来的空间而已。我需得潜心参悟星辰,自然就需要这样的环境。 磨刀不误砍柴工嘛,演化出这个空间以后,我这边的参悟都顺利了不少。 净涪心魔身就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杨元觉忙活。 他能看得出来,杨元觉虽然忙得几乎抽不出更多心神来招待他,却是忙得高兴,忙得踏实。 因为在这时候的他眼里,只要他能在星辰道上取得一丁点成果,他就能积攒多一分帮助两位挚友的力量...... 他的付出终究有收获,他拼命追赶的每一寸光阴都能成为他的两位挚友摆脱劫难的空间,他如何不高兴,如何不踏实? 杨元觉本还忙着,是以准备等净涪心魔身先开口,没想到净涪心魔身自来了以后,就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 不对劲。 饶是全心全意忙碌的杨元觉都察觉到了不对,他的手顿了一顿,放下手上拿着的东西,抬头望定净涪心魔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第304章 净涪心魔身想给担忧看他的杨元觉一个微笑,但他扯了扯唇角后,却只在杨元觉眼睛里看到一张僵硬的脸。 他索性就放开了施加在嘴角上的力道,任由它跌落下去。 净涪心魔身不惧怕这盘以整个浮屠剑宗作棋盘的棋局,也不太在意那些大罗仙间的交锋都是用什么手段来决出胜负的,但面对着这个样子的杨元觉,他却还是有些难受。 杨元觉只看净涪心魔身的样子,就知道这一回是真的有什么变故发生了。 皱着眉头往外间看了看,又分出神识往左右探看了一阵,还是没发现这浮屠剑宗里有什么变故的杨元觉站起身来,走到净涪心魔身对面,在显化出来的另一片星云上坐了下来。 是关于我的事情吗?杨元觉倒是轻松,他坐下来后,还伸手在净涪心魔身与他之间轻轻一拂,摆出一个几案。 几案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茶壶、杯盏、火炉等物什。 杨元觉升起炉火,将热水煮上,又去取他收着专门用来招待净涪的茶叶,动作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看着这样的杨元觉,净涪心魔身心底浅浅的难受就消散了大半。 杨元觉专心烹煮着茶水,并没有太过留意净涪心魔身那边的动静,但他确实敏感,更何况这后院星穹还是他的地盘,净涪心魔身那边气息缓和下来,他也就察觉到了。 他笑了起来。 茶叶洗过三回,杨元觉将茶水倒入两个杯盏中,与净涪心魔身一人一杯。 净涪心魔身端着杯盏,也不喝,只凝神看着杯盏中舒展的茶叶,由得那氤氲而上的热雾扑了他一脸。 杨元觉也不催他,只陪着他坐。 反正净涪心魔身的心情已经放松了,且他现在又在跟前,那么总是会与他说的,他不着急。 净涪心魔身端起茶盏来,抵在唇边啜饮了一口,借着热茶润过喉咙后,才开口道,我前日里得到消息,自浮屠剑宗出现的消息传了出去后,诸天寰宇中陆陆续续有人往玄光界这边赶。这些人,大体上能分为四方...... 杨元觉听着,不自觉皱了眉头,四方?是哪四方? 净涪本尊摇摇头,不答,只道,后来我又得到消息,这浮屠剑宗已然变成了一个棋局。绝大多数盯上浮屠剑宗的修士,或许是为了浮屠剑宗本身残存的底蕴,或许是为了浮屠剑宗背后那根本无足轻重的远古天庭线索...... 但真正在这盘棋局上落子的那些棋手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们只是想要借这个棋局练兵、玩乐、谋算乃至争斗而已。净涪心魔身的语气很是平淡。 杨元觉听得出来,净涪心魔身确实有点生气。 但不是为了他们这些人成为旁人的棋子而愤怒,修为不到、实力不够,成为棋子也没有办法,而且净涪自己也常将他人作为棋子做些谋算...... 他气的是他自己。 他气自己太弱了。 杨元觉沉默到这个时候,才来问净涪心魔身道,那么,是谁在以浮屠剑宗作为棋盘布局争斗呢? 净涪心魔身道,大罗仙。 大罗仙......杨元觉咀嚼着这个词,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其实不知道大罗仙到底是什么境界,但他知道大罗仙一定强过净涪在沉桑界时候遇到的敌人。 他暗道,那他们确实是为难了。 净涪心魔身知道杨元觉这时候在想的什么,与他说道,大罗仙是超脱了命运,永恒时空自在逍遥的大修士。 -- 第1049页 因着杨元觉这时候的境界问题,净涪心魔身也没有与他多说,而是直接举了例子,似现在浮屠剑宗里镇守传承的三位前辈,就是大罗仙。 顿了一顿,他道,确切来说,如今护持在元和身边的那三位前辈,是大罗仙的一尊化身。 杨元觉顿时理解了大罗仙的恐怖。 净涪心魔身对他点点头,道,大罗仙的对手,也就只有大罗仙...... 杨元觉又问道,那,有三位前辈在,元和是不是就安全多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我从一位大罗仙那里得到确认......有这三位前辈在,元和再如何也能保住一命。 杨元觉顿时就笑开了,那岂不是很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杨元觉乐了一回,没成想却看见对面净涪心魔身完全没有一丝笑容的脸,他于是也一点点收了笑容,带着些许小心地问净涪心魔身道,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 是有问题。净涪心魔身叹得一口气,端正了表情看定杨元觉,问题在于......元觉你。 杨元觉有些不太明白,嗯? 浮屠剑宗已经成为了棋局,而你,杨元觉,你如今就踩在棋局上。 听得净涪心魔身这般说,杨元觉并不觉得这是个大问题,那等我见过元和,我就直接离开好了。 虽然说我现在是在棋盘里,但我是直接从展双界里入玄光界,又在你的接引下进入浮屠剑宗,中途没有与他人沾染过因果,所以我在这盘棋局里,应还是一枚清白干净的棋子。 净涪心魔身明白杨元觉所说的清白干净的棋子,那是独自出现在一处角落里,前后左右都没有其他棋子的那类棋子。 杨元觉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开始松动,又再接再厉道,更何况,除了你与元和,我在这浮屠剑宗中并没有特别看重、特别想要的东西。 棋手驱使棋子行事,从来依靠的是调动棋子的欲望与感情,只要净涪你与元和是安全的,我在这盘棋局上就是没有欲望和追求的。如此......又有谁能将我当棋子? 净涪心魔身神色彻底缓和下来,元觉,你这次可是深切领悟了无欲则刚这一至理啊。 了不起,了不起,这一次,是我误了...... 杨元觉笑了起来,但他到底与净涪熟悉,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定定看着净涪心魔身的眼。 怎么了,元觉? 迎着他的目光,净涪心魔身竟还能做到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地反问,可见净涪的段位又再一次提升了。 杨元觉心下暗叹,却不想让净涪心魔身轻易糊弄过去,便直接与他说道,净涪,你实话告诉我,你方才......是在故意诱我说出这番话的吗? 净涪心魔身轻咳一声,避开杨元觉的目光,也不能说就是故意......就,话赶话赶到那里的...... 杨元觉看着他,净涪,你说我信不信你这话? 净涪心魔身目光飘了一瞬,果断地与杨元觉道歉,对不起,但是元觉...... 他收了脸上所有表情,严肃且郑重地道,现在的你待在这里,比我与元和还要危险,你必须得尽快离开这里。 杨元觉眉关簇在一处,连等元和出关都不能? 可以。净涪心魔身道,但最好不要。 杨元觉也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他直接点头,问道,那我们先前的计划...... 净涪心魔身苦笑,还有什么计划?情况都发生了这般变化了,先前的计划自然就只能放弃了。 杨元觉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出现这般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情况,他们还能怎么办? 那我去收拾东西。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我也来帮忙。 两人当即便忙活了起来。 因着杨元觉入住浮屠剑宗也没有几日时间,抵达剑宗后只收拾出了这一个后院就被净涪心魔身塞了一个任务,带走了一部星辰剑谱,远没顾得上收拾布置这座临时洞府,是以不过一炷香时间,杨元觉的东西就都收拾妥当了。 净涪心魔身团团看过一圈,确定没有杨元觉的东西遗漏在这里,便对杨元觉点头,走,我送你。 杨元觉仍是没有推辞,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就走。 他是知道的,即便先前净涪心魔身的言语、动作确实有故意的成分,可净涪心魔身也真的因为将他扯入这局棋盘而难受。 哪怕他会赶来浮屠剑宗,更多是因为担心元和,与净涪其实没有太多关系,也是一样。 其实不单单只是净涪,安元和也一样。若不是安元和这会儿仍闭关未出,来赶他走的就不会只有净涪,还一定会有一个安元和。 如今,作为被担心的那一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净涪来。 顺着净涪,等净涪能放下心,那就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了。 净涪心魔身一路警戒,甚至亲自陪他走了一趟展双界,看着杨元觉拜见他师父任子实,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 第1050页 杨元觉看在眼里,忍不住想笑,但毕竟任子实这位师父坐在上首等着他,不好将自家师父晾在一边,便暗自记下,只待时机。 任子实看见杨元觉,很是觉得惊奇,你不是说要在外间游历一段时间的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还是与净涪一道回来? 杨元觉笑着答道,原是要历练的,但途中忽然生出几许灵感,就回来了。净涪是担心我途中控制不住,骤然沉入定境,来给我做个护持的。 原是这样。任子实完全没有怀疑。 杨元觉怎么说的,他就怎么信了。 甚至他还催促杨元觉道,既是这般,那你便快去闭关吧,莫要再在我这边耽搁了。净涪和尚,你既来了,不如就在我这边坐坐? 说是让他在这边坐坐,但杨元觉与净涪心魔身都知道,这是任子实这个作师父的准备待即将闭关的杨元觉招待净涪这位友人呢。 净涪心魔身连忙辞道,多谢前辈好意,但我身上还有要事,稍后就离开了,不敢叨扰前辈。 任子实见他言辞恳切,便知净涪心魔身说的是实情,方才罢了。 杨元觉与净涪心魔身辞别了任子实,一道往外走时候,杨元觉才算是找到机会。 他传音问净涪心魔身道,我怎么觉着,你这回很是紧张? 净涪心魔身苦笑,回道,本来是不紧张的。 若是他真觉得紧张,昨夜里他与本尊、佛身收到张远山送来的信后,就不会悠悠然地拖到今日晨早才去敲杨元觉的门了。 杨元觉就有些不解了,那? 净涪心魔身尽力将自己先前的那种感觉用言语描述给杨元觉听。其实还是在刚才我与你说起浮屠剑宗成了棋局开始,我心脏就砰砰砰地猛跳,很有些不祥的感觉...... 那般不妙的感觉,净涪心魔身哪儿敢让杨元觉再在浮屠剑宗的地界上待下去? 事实上,净涪心魔身当时还有一种更恐怖的猜测。 会不会,会不会净涪心魔身告知杨元觉大罗仙以浮屠剑宗为棋局布子这件事会反而是促成杨元觉踏入这个棋局,充作棋盘中一枚棋子的关键? 如果事情真的演变成那样的话,说不得,净涪心魔身就要将杨元觉送到沉桑界去。 反正沉桑界那边,张远山的耕种还需要阵法的调整,杨元觉这样的一个阵修到了那里,很能帮得上忙...... 也就不算是平白麻烦了张远山一回了。 不过幸好,在净涪心魔身将杨元觉送出玄光界时候,他那一直猛跳个不停的心脏就渐渐恢复了平常的节奏,也让他能稍稍松一口气。 但饶是如此,净涪心魔身还是一路将杨元觉送回到展双界里。 杨元觉似有所悟地点点头。 到了山门外,杨元觉还对净涪心魔身道,那你与元和......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怎么办?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肆意且张扬,会斗一斗吧。 杨元觉看着这个熟悉的笑容,不觉也笑了起来,也对,你也好,元和也好,都不是愿意轻易退让的。 既是双方各凭手段的争斗,那他的这两个挚友还真是不带怕的。 杨元觉笑完,又道,你放心,我也会帮你们处理好后勤方面的事情的。你与元和但有所需,只管跟我说就好,我会尽量将东西交到你们手上的。 净涪心魔身就笑,好,这话等元和出关以后,我会替你跟他说的。不...... 他又自个将这个提议给否了,还是你自己跟他说吧,我这会儿,可忙着呢。 说到这里,净涪心魔身脸色也不禁有些发苦。 杨元觉看他那模样,更是乐不可支,他笑了一阵,与净涪心魔身说道,那行,你去忙你的吧,我就不留你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净涪心魔身合掌,对杨元觉做出个感激涕零的样子来,杨元觉脸上的笑几乎都满到溢出了。 但等到净涪心魔身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视野范围以后,杨元觉脸上的笑容就慢慢地消失了。 他站在山门边上,看着净涪心魔身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浮屠剑宗所在的方向,沉沉叹了一口气。 元和、净涪,你们可要平安才好啊...... 将杨元觉送回展双界的净涪心魔身了了一桩心事,也有时间与佛身及本尊汇报过程了。 净涪本尊听他说完,点了点头,很好。 佛身也道,幸而心魔身你反应及时,若是像我上次那样,再慢一些,或许元觉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净涪心魔身面上也是轻松的笑意,我也觉得我这回干得很不错。不过...... 他说着,忽然看向识海世界里净涪本尊的地盘,问道,本尊,既然这一回我做得很好,是不是应该得到些奖励? 嗯。净涪本尊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又问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奖励? 心魔身听这话听得心里发怵,他目光稍稍往侧旁一转,落到识海世界里佛身的地盘。 然而,佛身却是敏感地察觉到了危险,这会儿全当自己不存在似的,根本就不吱声。 -- 第1051页 心魔身心里不住叫苦,面上却还是得撑住,说来......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奖励。本尊,能不能先记上? 最后那一句,心魔身说得很是轻快,听得佛身都想要发笑。 也亏他能转圜回来。不然,净涪本尊怕是会让他好好见识什么叫做奖励。 净涪本尊随意地应了一声,嗯。 净涪心魔身大大松了一口气,才算是能真正笑出来了。 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也已经回到了浮屠剑宗之中,他看见案桌上仍旧摆放着的笔墨纸砚,顿时如见至宝。 他快步回到案前,一面用清水洗手,一面往识海世界里道,我要开始继续抄经,就不与你们闲聊了,倘若没有重要的事情,也不要打扰我。 这般说着,净涪心魔身就沉定心神,捡起了搭放在笔架上的笔枝。 佛身听见心魔身这话,忍不住心下嘀咕。 说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忙一样...... 他又继续捡起了一片玉简,拿在手里查看玉简里的信息。 净涪本尊却是连理都懒得理会心魔身了,只继续埋头抄经。 毕竟,心魔身那边的任务,还是从他这边分出去的呢。但就算是分了些给心魔身,净涪本尊这里担着的还是大头。比起分到心魔身手上的,可是多多了去。 在净涪三身各自埋头忙活手上事物时候,绚烂星穹之中,有一位大罗仙看了展双界一眼,到底是收回目光去。 而也是他收回目光以后,那自命运长河下游处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方才挪了开去。 虽然这一场无形的争锋,哪怕连诸天寰宇的诸位大罗仙都少有人察觉,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而这,其实便是证就大罗果位的各位大罗仙们,在完成自身时空闭环之外的,给予尚且弱小的自己最大的庇护。 --震慑其他大罗仙,避免弱小的自己被其他大罗仙随意推入棋局去。 净涪心魔身为自己的弱小而生气,其实大可不必。 自他在未来时间线证就大罗果位以后,这诸天寰宇就没有哪一位大罗仙能轻易让他入局,即便是这会儿的他。 甚至......也包括早到还是皇甫成时候的他。 昔日无执童子能逼得他自爆,不过是因为这一场自爆对于他来说,其实是一个合适的更易自身根基的契机而已。否则...... 会有人来拦下他。 不过这些,对于当前对大罗仙还是一知半解的净涪三身来说,暂且还是难以理解的。 自然,这会儿的净涪三身也没空去理解这些。 他们如今各个都在忙着,不单单是为那场棋局厮杀做准备,还是因为他们自己的修行劳碌。 净涪三身之中,当前确实要数心魔身最为清闲。在安元和占去那藏书殿宇做闭关所在以后,心魔身直接是连任务都没有了。 至于那些从净涪本尊手里摊派给他的那些佛经佛典,认真细究起来,那却不是他的任务,而是净涪本尊的。 所以在他们三身中,最快清闲起来的,也还是他。 不过十日工夫,分到他手上的那六十部佛经、佛典也就完工了。 我看你这经文抄得挺不错的。看见交到他手上的那六十部佛经、佛典,净涪本尊也忍不住问心魔身,你要不要从我这边...... 只是还没等净涪本尊将话说完,心魔身就先笑着道,本尊你满意可就真是太好了。对了,佛身,你那边的筛选、梳理做得怎么样? 第305章 佛身闻言,细看了心魔身一阵,又拿眼角余光往净涪本尊的方向瞥去。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 心魔身心境涟漪已经平息,能够承受得住这些资料的影响,可以交给他了。 不要怪净涪本尊及佛身谨慎,实在是因为除了语言以外,文字也同样有着特殊的力量。即便是往日里稀松平常、见惯了的文字也不例外,尤其是在文字承载了具体的信息以后。 而且,为什么净涪明明有三身,但负责筛选、梳理这些魔道一脉资料的,不是理论上与魔道最为契合的心魔身,而偏偏是修行佛门法门、最为克制魔道一脉法门的佛身呢? 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心魔身受到这些信息的污染。 心魔身也清楚其中缘由,所以从来不多问。便是这会儿要打消净涪本尊念头,也只是似这般打趣地问起,并没有过分逼迫之意。 净涪本尊应允了,佛身也就点头,只筛选出了部分,你要的话,可以给你。 心魔身也不说话,只笑着对佛身摊开右手。 佛身默然回忆了一番自己已经整理完成的那部分资料,然后伸手往心魔身的方向轻轻一推。 原本空空如也的佛身身前所在忽然出现一片灰白色的玉叶。玉叶刚刚出现,就被佛身这么一推,笔直向心魔身所在飞去,又在接近心魔身身前时候,忽然往上一跳,正正巧落在心魔身摊开的手掌掌心上。 心魔身很自然地收拢五指,将这枚玉叶拿住。 他神识往里一探,就粗粗扫过了里面的内容。 笑了笑,心魔身先对佛身道,多谢了。 说完,他又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还能说什么,真能拽了心魔身不放,让他再帮着自己分摊一些? -- 第1052页 算了吧,如今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些魔道资料都是在佛身那里转过一圈的,影响不了他多少,不需要这些佛经、佛典来帮他。 他点了点头,却叮嘱心魔身道,也要多注意一下元和那边的情况。等他出关以后...... 心魔身就应道,放心,我知道的。 他们不单单是要与安元和谈一谈,就是那三位大剑修,他们也需要再去见一见。 净涪本尊便不说话了。 心魔身的身影渐渐消隐去。 心魔身既远去,净涪本尊的目光就落到了佛身身上。 佛身道,定元寺里现下还没有什么大动静,但在前些日子来定元寺拜访的道门真传之后,这几日,定元寺这边又陆陆续续地有道门真传寻上门。 但就这几日时间,定元寺里就添了七位道门真传。想来接下来,应该还会有人找上门来。另外,不单单是道门真传,我在定元寺附近还发现了魔门弟子的踪迹。虽然这么魔门弟子相对低调...... 我觉得定元寺接下来会很热闹。 净涪本尊安静地听着佛身说起这定元寺的现状,半响后,问佛身道,你心里都有计较了吗? 佛身点头,躲是躲不了的,我打算先试着接一接招,也好见识见识他们的手段。 佛身言语说得轻描淡写,姿态也是寻常般的温和模样,唇边还自然而然地浮着三分和煦的笑意,但他周身气度却多了五分的凛然与锋芒。 净涪本尊面色不变,那你便去试吧,有事,且记得叫我。 不是找别的谁,而是我。 佛身听得清楚,定睛看他一眼,少顷了然笑了起来,应道,好。 藏锋太久的......并不单单只有他,还有本尊。 心魔身虽拿了资料隐遁,但还是有在留心识海世界里的动静,如今听这两人说话,眼底也有锋锐亮起,只不过很快有熄灭了。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倘若说,这定元寺里本尊还有机会出手的话,那他就完全没有可能。 他可是要留着当底牌的呢。 如果连定元寺这不知算不算前哨的小局都需要他来出手的话,那接下来浮屠剑宗这里,可就真棘手了。 收起心思,心魔身继续翻看着手里新得来的资料。 不单单是他,佛身及净涪本尊在这一日以后,都各自专注着手上的事情,偶尔留心一下各方的动向。 虽然细论起来,确实是佛身所在的定元寺更有风雨欲来的倾向,但临到头来,却是净涪本尊这边先被打破了清净。 也不是有人来给他添乱,而是已经在妙音寺里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的素轻法师找上门来了。 甫一见到来敲门的素轻法师,净涪本尊就猜到了他的来意。 他应是想要离开妙音寺,往景浩界佛门各法脉去继续他的研究了。 这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情。 早在素轻法师与净涪本尊说要暂留景浩界的时候,他就已经与净涪本尊提起过这事了。他是想要研究佛门戒律在景浩界佛门各法脉发展中起到的作用,自然不能只停留在妙音寺。 立在院门外的素轻法师见到来开门的净涪本尊,细细打量他一番,暗自松了口气。 净涪本尊看在眼里,却只做不觉,抬手请素轻法师进门,又邀了他在菩提树下坐了。 给他端上茶水后,净涪本尊就问道,法师今日来找我,可是来辞行的? 素轻法师笑了笑,问净涪本尊道,净涪法师你已经猜到了?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一问,并没有想要得到净涪本尊的答案,自己就道,是啊,我这一回来,是与法师你辞行的。 我想去佛门其他法脉看一看。 净涪本尊点点头,法师接下来,打算去哪里呢? 素轻法师不瞒他,道,想先去静檀寺看一看。 静檀寺? 净涪本尊还以为素轻法师在妙音寺之后的首选会是天静寺呢。 毕竟天静寺是景浩界佛门的祖寺,佛门一切戒律都是在那里诞生的,也是在那里形成体系的,景浩界如今四下扎根的各法脉最初也是出自那里,素轻法师既是想要研究佛门戒律在景浩界佛门各法脉发展中起到的作用,那他就需要从天静寺这个源头开始看起才对。 不过净涪本尊也很快理解了素轻法师的选择。 天静寺确实是景浩界佛门的祖寺,但似天静寺这样的寺庙,时常在诸天寰宇各天地间行走的素轻法师也必定见过不少,并不如何稀奇。而静檀寺...... 虽然说静檀寺许多年前就断绝了传承,早些年才有弟子将传承续上,在这传承断绝与续接之间,少不了那位可寿金刚的作用,但在撇开可寿金刚这个影响因素以后,佛门戒律在这中间的表现也着实亮眼。 素轻法师会对静檀寺感兴趣并不意外。 就是素轻法师越过天静寺,先挑中静檀寺的这一做法,免不了会让佛门各法脉的聪明人多想就是了。 天静寺往后的日子,还会更精彩。 净涪本尊本不打算插手这件事情,但想想天静寺里那位清恒大和尚,他到底笑着道,是吗?原来法师是想先去静檀寺啊,我还以为法师会先往天静寺走一趟呢。 -- 第1053页 嗯?素轻法师心下一动,面上顺势就显出一丝不解,问道,净涪法师为什么这么说呢? 净涪本尊就道,因为整个景浩界世界里,就要数天静寺藏经阁里收着那些藏书最多,那里关于戒律的演化资料也最全,我本想着素轻法师你就是想要研究佛门戒律的,应是不会错过这些资料才对...... 他笑了起来,却原来素轻法师你想先去拜访拜访可寿法师吗? 从净涪本尊说起天静寺藏经阁里的藏书开始,素轻法师面上就配合地带出几分兴趣,等净涪说到戒律的演化资料时候,他的眼睛甚至都亮了起来,于是直到净涪本尊将话说完,他就顺势地摇头。 不,拜访可寿法师这件事可以暂且先放一放。他道,等我去过天静寺再说。 天静寺藏经阁......他垂眼沉吟着,片刻后又抬起眼睑来看定净涪本尊,问道,净涪法师在天静寺中可有说得上话的熟人?我想一观天静寺藏经阁里的藏书。 天静寺里说得上话的熟人......净涪本尊想了想,摇头,天静寺里的清恒大和尚与我倒是有段缘法,但清恒大和尚向来专注于修行,少理俗事。这般吧,素轻法师你去找清见大和尚就好了。 清见大和尚是天静寺当代主持,正是他总理天静寺诸事,有他开口,天静寺的藏经阁应该不会拒绝你。 素轻法师点点头,如此,我明白了。 他确实是明白了。 净涪本尊点到即止,并不深入,只与素轻法师饮茶。 顶多,也就再问他一些关于妙音寺戒律的意见与看法。 妙音寺如今已经是完全独立在天静寺之外的一支法脉,虽然说佛门戒律大体上适用于佛门各枝法脉,但具体着落到法脉本身,乃至是各家佛寺,却是总会有些不同。 所以妙音寺...... 也该在佛门戒律之外做出些适合他们自家法脉修行的调整。 素轻法师本就有意交好净涪本尊,更何况这样帮着妙音寺做出戒律方面的细致调整,也是素轻法师这位律宗一脉修行者的兴趣与职责。 所以这会儿净涪本尊来问,素轻法师也就斟酌着将自己的意见跟净涪本尊说了一些。 ......贵寺如今在统合内寺修行僧与外寺凡僧,确实应该重新调整戒律,最好这完成调整的戒律能够同时适合修行僧与凡僧,帮助他们修行参禅。 这样适用于贵寺所有弟子的戒律,又能消去他们之间的隔阂,促进贵寺的统合。 ......贵寺属于禅宗一脉,禅宗......在婆娑世界,有一座同样归属于禅宗法脉的山寺,他们寺里就在戒律之外另设了规丈,......叫百丈清规。...... 净涪本尊听到这里,便微蹙了眉,问道,百丈清规......不太适合我妙音寺,应是还要再做出调整吧? 素轻法师笑着点头,自然的。 净涪本尊就点点头,问道,那这百丈清规是? 素轻法师端起茶水润了润喉舌,然后就又跟净涪本尊细说起百丈清规来。 而在素轻法师找上净涪本尊的这一日,浮屠剑宗里一直静静体悟着魔修资料的心魔身也抬起了目光,看向那座已经许久时日没有过动静的藏书殿宇。 就是在心魔身抬眼看去的那一刻,浮屠剑宗里平缓的灵气陡然沸腾起来,就似是被浇下了凉水的油锅,翻滚扑腾得整个浮屠剑冢的灵气都被搅乱。 心魔身站起身来,直直地往那翻滚灵气的中央看去。 灵气太暴躁,再有那三位大剑修的护持与遮挡,饶是净涪心魔身,也没能看出些什么来。 净涪本尊及佛身也不禁往识海世界里心魔身的所在看了过去。 净涪本尊不好分神,但佛身这会儿却还是闲着的。 是元和那边有了动静?他问道,你看他情况如何? 心魔身摇头,也往识海世界里说道,我看不到。 佛身皱了皱眉,又问道,可需要你我合力? 心魔身盯着藏书殿宇那边沉默,佛身也没有催促,只安静等着。 片刻后,心魔身道,不用。 他竖起耳朵静听,果真发现听见了那先前还若隐若现直让人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的铮鸣声,微微放松下来。 用不着,我们等着就是了。 他又坐了回去。 应是安元和的突破很顺利,初初还是若隐若现的铮鸣声渐渐响亮,到得最后,竟是震耳欲聋,甚至隐隐有些大音希声的迹象。 不过,到底是触碰不了那层极限,铮鸣声在达到震耳欲聋程度时候就已经到达了巅峰,随后就似它拔高上来的那会儿一样,一声比一声低,直至声音彻底消失。 心魔身这才站起身来,用手理了理身上的袍服,然后迈步往外走。 他才刚刚走出门去,就看见在自家洞府外站着的杨继。 杨继身上的衣袍被打湿了一片,脸上还有些水迹,很有些狼狈。 心魔身只打眼一看他,就猜到这铮鸣声响起时候,这人该是在做简单的洗漱。 杨继本也正笑看着藏书殿宇那边厢,忽然听见身边响起的动静,他就转了眼看来,净涪法师,你也出来啦。你看到了吗?师弟他方才突破了! -- 第1054页 他的高兴与激动丝毫不曾掩饰,就似是看到了自己弟弟的长进,便迫不及待地要拿来与旁人分享的寻常兄长。 站在这里的,是净涪心魔身。 他能感应到这位剑修心中真切的喜悦与骄傲。毕竟是在得到安元和失陷秘境消息以后就带了赎金匆匆赶来相救的师兄...... 心魔身也笑着点头,应道,我看见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只这么一句话,就打开了杨继的话匣子。 是吧,我也这般觉得的。师弟那边可是有三位前辈守着呢,有他们护持,寻常突破异常都传不到外间去,但我们方才却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突破的动静了呢...... 想来师弟他这回,是真的有很大的收获。 心魔身一面听杨继激动絮叨,一面时时点头,以表示自己的赞同之意。 杨继到底是一名持重的剑修,虽然因为一时激动以致于失去了控制,可他也很快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杨继问道,净涪法师这是准备去看看师弟? 心魔身点点头,元和成功破境,我去与他道贺。且......也有些事情想与他说一说。 杨继点点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狼狈,便道,那你就先过去吧,我再等一等。 两人便就此分别。 杨继在门外略站一站,才带着笑转入他身后的洞府,收拾他自己去了。 心魔身继续往前走。 他走得不算快。等他终于来到藏书殿宇门口时候,察觉到他气息的安元和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净涪。见到净涪心魔身,安元和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的笑意也再止不住,瞬间流淌过他整张面容,元和,恭喜你突破。 多谢。安元和笑着应了一声。他往心魔身身后看了看,收回目光时候就问净涪心魔身道,元觉呢?他还没有来这里吗? 净涪心魔身脸上的笑意停了停,元觉来过了,不过前些时候又回去了。元和,关于元觉,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安元和见他这般模样,也知道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对净涪心魔身道,你跟我来。 说完,他率先转身往边上走。 净涪心魔身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安元和带着净涪心魔身转入一处偏殿,先在偏殿找了个里间坐下。 净涪心魔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却是看了安元和一眼。 安元和抬手打出一道剑气,剑气没入室内百宝架上摆放着的一枚灵珠里,激起一片蒙蒙灵光。 灵光亮起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捕捉到了一层套着一层的严密封禁。 可以说了。安元和道。 净涪心魔身便将他从了章等诸位法师与张远山那边得到的消息都跟安元和说了。 比起当日他告诉杨元觉的那些来,今日里他与安元和说起的这些又更详尽了许多。 毕竟安元和不比杨元觉。 除了他与安元和以外,杨元觉跟浮屠剑宗没有任何的牵扯,有也只是一部星辰剑谱的事情,还是净涪心魔身交给他的。便是有人要来做最细致的清算,净涪心魔身也能帮着杨元觉将那部星辰剑谱的因果给背起来。 杨元觉不需要涉入这个棋局,也最好不要涉入。 而安元和不同。 安元和接下了浮屠剑宗的传承,在这盘以浮屠剑宗为棋局的棋里,安元和算是核心的一个棋子。 他本身就在棋局里。 正因为他们两个的不同,所以杨元觉知道得越少越好,安元和却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安元和听着净涪心魔身将这许多消息一条一条细细说来,脸上本还余留的喜色也渐渐散去,换成了凝重。 他的本命剑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搭放到了他膝盖上,如今手指正慢慢摩挲着剑柄。 宝剑虽仍藏在鞘中,但气机却与安元和身上剑势交融呼应,将安元和周身五丈圈成了他的地盘。 净涪心魔身就坐在安元和的对面,也在这个地盘里,但他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剑势的压迫,还似如平常。 若不是边上时而响起的气流爆鸣声,净涪心魔身都险些认为自己真就看错了。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安元和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 净涪心魔身道,你虽才刚突破,但掌控力却半点不弱,看来你这一回闭关确实收获不菲......恭喜。 安元和笑了笑。 就像是被春雨安抚了的干涸土地一样,这周边的虚空也都慢慢平静下来。 多谢。安元和道,只是有些小进步,还比不上你。 安元和亦是聪明人,净涪心魔身虽然只是与他提了一嘴消息的来源,并没有跟安元和多说了章等诸位法师及张远山的来历,但他也已经能够猜测到了点什么。 张远山暂且不提,净涪到底是跟他在沉桑界打过交道,有过交情的。但了章、济案等这些法师,与净涪却只是初识。 明明只是初识的泛泛之交,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却愿意将这样详尽的情报平白告诉净涪,怎么看怎么不对。 所以了章、济案等几位佛门大法师一定有所图谋。 -- 第1055页 那他们这般慷慨友善又是求的什么,图的什么? 安元和仔细想了想,最终将目标圈定在面前他的这位挚友身上。 总不可能是图谋他们浮屠剑宗吧。 他们浮屠剑宗确实有些家底,但再如何也比不上佛门传承绵延久远、家大业大啊,更何况,他们浮屠剑宗乃是剑宗,与佛门这些法师路数着实不合。 当然,他们作为剑宗,门内修士战力是能压其他同等级修士一头,在斗战时候往往能占得便宜,看着似乎总有能排上用场的时候。 但,那是在他们浮屠剑宗繁荣昌盛的情况下。 就他们浮屠剑宗如今这三瓜两枣偏还弱且残的现状,了章、济案那些佛门法师能看得上他们才是怪事了。 所以,一定是净涪。 除了净涪,也再没有其他人了。 第306章 顿了一顿,安元和还是忍不住,就开口问道,他们......不会影响到你的选择吗? 那些佛门法师给他们送出人情,既是为了他这位挚友,那么日后要来偿还这份人情的,就会是净涪。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竟有些安元和看不明白的幸灾乐祸之意。 嗯,他这位挚友是在对谁幸灾乐祸?那诸位佛门法师吗?不会的吧...... 不说那诸位佛门法师与净涪之间因着这件事结下的因果,单就说净涪自己,也绝不会轻易丢开甚至否定这份人情的。 他必会有所报还。 难道......到时候偿还这份人情的,不是净涪? 安元和确实了解净涪,单只净涪心魔身面上显出的些许端倪,就能猜到几分虚实。若不是他对净涪自身修行单单只是一知半解,那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抓住个中真相了。 不错,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心里确实是在幸灾乐祸。而这对象,却不是旁人,恰正是佛身。 在净涪心魔身看来,便是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遇到了麻烦,需要净涪来偿还人情,那么到时候出手的人应当会是佛身,顶天了再算上本尊。可不论如何,都不会是他来接手的。 是以不论这份人情最后会发酵成什么模样,也是佛身与本尊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他们两个的麻烦,可不是他。 净涪心魔身轻咳一声,应道,不会。 安元和狐疑地看了对面的好友一眼,到底是信了,但他还是提醒道,如果真的很麻烦的话,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叫我。 这份人情,有我的一半呢。 净涪心魔身笑着阖首。然而下一刻他就收敛了笑意,看定安元和问道,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元和? 安元和低头沉吟片刻,摇头道,我暂且也不知道。 即便他话是这样说的,但净涪心魔身却已经看到了安元和渐渐成形的战意。 显然,倘若浮屠剑宗真的成为了棋局,不论棋局边沿处坐着的到底都是什么人,不论前方等待着他的,到底会是什么,他都没有躲避的想法。 如今所以犹疑未决,很大程度是因为净涪自己。 果然,他很快就又听到了安元和的话,净涪你是准备稍晚些去拜会三位祖师?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点头。 安元和道,我与你一同去。 净涪心魔身就笑了,倒不必如此...... 安元和还准备说些什么,净涪心魔身就直接道,你放心,我吃不了亏的。而且,倘若你也在场的话......元和,那有些话我们就不好说了。 安元和定定地看了净涪心魔身一阵,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他甚至还叮嘱净涪心魔身道,若事情于你不利,你且便宜行事,不必多顾虑我。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这话他现在应是应了,但到底会不会做,又会做些什么,那就是日后的事情了。 安元和一看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容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心下暗自叹一口气,但眼底也不觉染上了暖意。 净涪,他郑重地唤了心魔身一声,正色说道,你莫看这浮屠剑宗里我的修为最低,但事实上,浮屠剑宗的事情如何决断,我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毕竟是浮屠剑宗如今接下传承的唯一弟子不是?认真计较起来的话,三位祖师其实只是浮屠剑宗里的太上长老,浮屠剑宗的掌门人......是他。 净涪心魔身见安元和如此郑重,也收了面上许多的随意,点头答道,你放心,我会掌握好分寸的。 他说了一句能让安元和安心的大实话。 我还不想将自己赔在这里。 安元和这才笑了起来。 为了更快地掌握信息,净涪心魔身从安元和这里离开后,就直接顺着安元和的指引,去找那三位大剑修。 安元和送走了净涪心魔身,站在洞府门前思量片刻,也不耽搁时间,直接就去找杨继了。 便如净涪心魔身在得知浮屠剑宗这边的实情后,就直接送走杨元觉一样,安元和也想要在浮屠剑宗这边的引线被彻底点燃之前,送走杨继。 且不说安元和是如何去说服杨继的,单只说净涪心魔身那边。 有了安元和的指引,净涪心魔身很顺利地站在了浮屠剑宗的掌事大殿前。 -- 第1056页 说来,这掌事大殿他先前也来过一趟。不过那一次他是被直接送到殿里去见那三位大剑修的,不似现在这般,从殿门前这边走。 净涪心魔身一路走来并不着急,甚至还颇有闲心地打量这掌事大殿周遭的布设与装点。 看得出来,这掌事大殿很有剑宗的特色,威严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味。即便岁月流转,时光消逝,巅峰不再,那利剑般的威严也已经森寒刺骨,叫人不敢轻忽。 净涪心魔身缓步踏上台阶,走到殿门前,抬手敲了敲殿门。 就像是他敲着任意一处府邸的大门般的随意。 为着护持安元和破境,三位大剑修确实有些疲乏了,现如今正在殿中闭目养神。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知道净涪心魔身的到来了。 敲门声才刚停下,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了开来,却是坐在最右边的那位孙姓大剑修亲自来看的门。 孙姓大剑修见到净涪心魔身,并指行了一个剑礼,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一见站在门边的孙姓大剑修,心里又更确定了什么。他客气且严谨地回了一礼,前辈。 净涪法师里面请。孙姓大剑修抬手一引,便当先一步引路。 期间态度,与当日净涪心魔身第一回 来的时候差远了。 净涪心魔身心境却依旧平静,他点了点头,跟上孙姓大剑修的脚步。 这一座掌事大殿里,三位大剑修的坐席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白□□。且还是一个与三位大剑修平起平坐的白□□。 座中的另外两位大剑修也已经站了起来相迎,给足了净涪心魔身礼遇。 在下浮屠剑宗钟墨,为首的大剑修跟净涪心魔身做自我介绍,随后还连带着介绍了另外两位大剑修,这是我两位师弟,温宏、孙荣阳。 净涪心魔身郑重回礼,景浩界净涪,见过三位前辈。 远在景浩界世界上的本尊及身在定元寺里的佛身也都看见了,却没有太多的波动。 在各自落座的间隙里,佛身甚至还有心情跟心魔身计较方才他与安元和说话时候流露出来的看戏心思。 ......我说心魔身,你方才那般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嗯?难道我想得不对吗?那诸位法师可都是佛门的,既然是欠了他们的人情,那该负责偿还的,不就是你吗? 心魔身淡淡地回,并不很在意的样子,就更遑论心虚这些捞什子情绪了。 或者,你想让我来? 佛身那边沉默了一下。 心魔身又道,若真是需要我来的话,我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但那诸位法师到时候......情况可能就不那么乐观了。 心魔身走的是心魔一道,若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需要他来出手偿还这个人情,那么这几位法师究竟是面临着什么样的危局,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佛身再没有言语。 心魔身得意,他无声地笑了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浮屠剑宗的这三位大剑修此刻也已经各自坐下了。心魔身收回心神时候,正是钟墨大剑修在说话。 今日净涪法师来见我等,可是有事?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三位前辈确认一番,希望三位前辈能够直言以告。 钟墨、温宏和孙荣阳三人虽然对净涪心魔身的来意早有猜测,但此刻听净涪心魔身这话,也都郑重地点头,颇为配合。 净涪心魔身便问道,浮屠剑宗已然成为诸天寰宇几位大罗仙争锋的棋局,三位前辈是否知晓? 钟墨点头,是的,我等知晓。 孙荣阳看了看净涪心魔身脸色,见他面上没有明显的不快,便解释道,我浮屠剑宗虽然败落,且目前只剩下剑冢,其他诸多秘地尽皆散失,但有我三人在,家底仍是保留了少半,而且我等师兄弟三人仍想要让浮屠剑宗传承接续下去,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如此便天然成就了一局棋盘。 在诸天寰宇中,这样的一局棋盘不招来旁人的目光是不可能的。问题只在于会有多少大罗仙的目光被吸引过来而已。 所以我等师兄弟三人,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 温宏大剑修不比自家师弟来得性情温和,但这刻也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就是为了应对这样的状况,我们才找上阿难尊者的。 净涪三身对此其实相当理解。 浮屠剑宗这边虽说是只保留少半的家底,对于诸位大罗仙来说,吸引力不大,但浮屠剑宗毕竟传承久远,它存留下来的这些家底,对于诸位玄仙、金仙乃至太乙仙来说,却还是很有用处的。 尤其是诸天寰宇里的剑修。 浮屠剑宗抱有宝玉,又只得三位大剑修护持,倘若浮屠剑宗一直保持遁隐的状态,不出世不冒头,也倒也罢了。但三位大剑修却想要为浮屠剑宗挑拣传人,将浮屠剑宗传承下去甚至是复兴浮屠剑宗,那又如何不招惹旁人心思? 但净涪心魔身听完,却是微微眯起眼睛来看着三位大剑修,宝剑想要成形,要开刃,还需得有磨刀石。三位前辈,怕不是还想着将这个棋局变成一块磨刀石吧? -- 第1057页 钟墨、温宏和孙荣阳三人一时没有言语。 净涪三身却已经了然。 果然,他们还想借机磨一磨安元和这把剑。佛身叹道。 净涪本尊点头,平平淡淡的声音莫名就带出点冷意来,在他们看来,安元和还不够强。 心魔身嗤笑一声,毕竟人家是大罗境的剑仙嘛。觉得元和这玄仙境界太低,剑锋不够锐利,所以想着磨一磨,也是正常,不是么? 人家可还想着复兴剑宗呢,不够强、不够利的剑,怎么担得起这个大任?心魔身道,也就元和这个家伙死心眼,硬是要接下这个传承。 佛身微微摇头,有所得必有所失。元和想要有似浮屠剑宗这般的传承作为自身修行的资粮,就必须得要付出代价。 你们且只看如今的诸天寰宇,除了这浮屠剑宗之外,还有哪一家剑宗能够拿出这般的传承,能够给予元和这般的培养?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尽皆沉默。 说实话,放眼整个诸天寰宇,就净涪自己所知,比浮屠剑宗还要强盛的剑修宗门是有的,还有许多。 毕竟浮屠剑宗已然没落多年,只剩下这三位大剑修镇守,实力较之当年大幅度跌减,而诸天寰宇中修行之道尤其昌盛,参悟剑道的剑修作为诸天寰宇修士中战力之最,向来得诸天寰宇修士青睐钟爱,剑宗在诸天寰宇中能称得上遍地开花,其中最上等的剑修宗门,怕是比全盛时候的浮屠剑宗还要强上一成,更何况是如今已经衰落了的浮屠剑宗? 比浮屠剑宗传承还要久远的剑修宗门也同样有,单就净涪三身所知的,便有一个纯阳观,传闻是玄门人教八仙之一吕洞宾的道统。 可是这些剑修门派,又哪里就看得见安元和?便是看见了,愿意递出橄榄枝收安元和入门,又哪里能似现在浮屠剑宗一般,可以将宗门里的传承尽数交到他手上、可以让宗门三位大罗境剑仙为他守关? 浮屠剑宗的这三位大罗境剑修确实有意让安元和推入磨盘中,但这完全不能否定三位大罗境剑修对安元和的栽培。 净涪心魔身收了心底所有杂念,面上沉沉叹了一声,幽幽问道,三位前辈这般谋算,可曾料想过万一? 钟墨、温宏和孙荣阳三人沉默片刻,却是温宏先开口。 他瓮声道,我们想过。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去。 温宏不闪不避地迎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倘若真有个万一,那也是我先走在他的面前。 钟墨与孙荣阳似乎没料想到自家师弟/师兄是这样想的,便是以他们的心境,也禁不住流露出些许异样来。 温宏却不看自家扶持许多年的师兄弟,只跟净涪心魔身道,宝剑锋自磨砺出,这道理我知道,净涪法师你也懂,并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但我有一点,却还是要跟净涪法师你说一说。 净涪三身都猜到温宏这位大剑修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而随后,他果然也听见温宏一字一顿地说,安元和,他是一个剑修。 净涪三身再一次沉默。 温宏大剑修说完那句话,却是没话说了,只板着脸直挺挺地坐在蒲团上。 看见殿中气氛干冷,回过神来的孙荣阳大剑修连忙打圆场道,净涪法师莫恼,我师兄他不太会说话...... 温宏大剑修这时候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但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就被他身边坐着的钟墨大剑修轻飘飘一个眼神镇压了。 孙荣阳大剑修自然是知道这会儿自家两个师兄间的小动作,却是懒得理会,只跟净涪心魔身说话,安抚他的心情。 ......净涪法师放心,我等虽则实力不比全盛时期,但我等师兄弟三人合力,要保下安元和一个弟子,却还是能够的。且你也听见我家温师兄先前的话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尽管不甚明显,孙荣阳大剑修的脸皮也确实有瞬间的扭曲。 师兄他是要死保安元和这个弟子的。我等如何能不尽心? 净涪心魔身顺势缓下了表情,他叹道,我是信三位前辈的。且元和自己也有这个心思,我如何能阻止?只是...... 元和他毕竟是我的挚友。心魔身道,看着他踏入这样的棋局,我却还是不免忧心。 孙荣阳也跟着叹了口气,我等理解。元和他如今是我浮屠剑宗唯一的传承弟子,承接我剑宗传承,担我剑宗重责,我等也不愿意看见他历险,但是...... 见得孙荣阳大剑修这般,净涪心魔身反倒是打点起了精神,只道,事已至此,也是无奈,只能应对了。 元和先前闭关时候,我已经先行搜集过一番情报。净涪心魔身说着,就将一枚玉简双手递向了面前的孙荣阳,只是不知道,这些情报是否有所缺漏?劳烦三位前辈帮着验看验看。 听到这话,钟墨也好,温宏也罢,都抬头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 竟是已经开始收集情报了?且还做过整理,要他们来帮忙查验? 这位净涪法师,可真是够雷厉风行的。 不过,万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净涪法师既然已经开始搜集情报,那么安元和这边应该就能更安全一些了...... -- 第1058页 而且这位净涪法师说是请他们验看,实际怕不是想要他们帮着找一找这些可能会对安元和出手的修士的破绽与死门,好帮着安元和应对呢。 毕竟甭管他们如今实力还余留几成,他们的眼力却还是在的。这些后辈但凡没有成就大罗,身上的破绽就绝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去。 不,不仅仅只有这些,或许还有其他。。 钟墨大剑修忽然想到了什么,深深地望了低眉敛目坐在那里的净涪心魔身。 这位净涪法师,大概还想确认些什么。 譬如,这些找上门来的修士们,会不会有谁,也似他这般完成自身时空闭环的特殊修士?又会不会还有什么大罗仙,仅仅只是想要来凑个热闹,所以另安排了身份跑这一遭? 他是想要让他们帮着排一排雷啊...... 钟墨看向了自家的两位师弟,温宏、孙荣阳也正转了眼睛看来。 三位大剑修对视了一眼,孙荣阳大剑修半点不迟疑,接过递来的玉简就转到了钟墨手边。 钟墨看过,便往下放温宏处递,温宏看过后,才又是孙荣阳。 待到孙荣阳也看过玉简以后,钟墨才道,净涪法师有心了。 温宏也是点头,稍显刻板的五官极细微地缓和了些。 虽然他们师兄弟三人作为大罗境剑修的化身,大罗境本质仍在的他们可以通过命运长河上显露的气机确定那几位大罗仙的身份,但大罗仙往下的太乙仙、金仙乃至玄仙,就不是他们这三个留守在这浮屠剑冢里的大剑修能确定的事情了。而偏偏,这些太乙仙、金仙乃至玄仙,才是安元和所需要面对的对手。 这些对手...... 便是里头的玄仙,因为数量的缘故,单靠安元和自己,恐怕也是够呛。何况除了玄仙之外,还有金仙乃至太乙仙呢。 少不得,就需要钟墨、温宏、孙荣阳这三位大剑修帮着想些法子了。 不拘是指点安元和如何去应对,还是告诫安元和怎么闪避......但凡是能提升安元和在这棋局中的生存可能的,净涪三身都是喜闻乐见的。而且,净涪三身说不得也能在三位大剑修这里蹭到点什么。 净涪心魔身谦和道,只是略尽一分心力而已。 送上那份从张远山手里得来的情报后,净涪心魔身又略坐了坐,方才与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告辞。 钟墨、温宏及孙荣阳亲送净涪心魔身到殿门前,看着净涪心魔身远去,方才回到殿中坐下。 钟墨及孙荣阳两人也不急着去分析什么,同时转了目光来,定定看着温宏。 温宏却仍笔直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由师兄弟盯紧了他。 师兄。还是孙荣阳按捺不住,先开口叫唤了一声。 温宏就抬眼看了过去,什么? 孙荣阳气结,你问我什么?你还问我什么?!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想干什么呢! 钟墨轻抬手,止住了孙荣阳,看定了温宏问道,师弟,你刚才对净涪法师说的,是真的? 温宏这回没有装傻,他点头,干脆地道,是真的。 若安元和真有个万一,我必死在他前面。 不说孙荣阳,钟墨都沉了脸色。 他们说是保有大罗境本质,但到底是化身,不是本尊。他们的本尊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大罗仙,他们不是。他们若是死了,就真的死了。 第307章 不然,整个浮屠剑宗为什么到了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钟墨周身隐有怒色,但面上还是按捺住了,温师弟你莫不是在......说笑呢吧。 都不等钟墨将话说完,温宏直接就摇头,师兄,我是认真的。没有在说笑。 钟墨这回再按捺不住了,周身有剑鸣声暴起,温师弟! 一旁还在愣怔的孙荣阳连忙回过神来,一面拦了钟墨,一面与面无表情的温宏道,温师兄且再仔细考虑考虑,莫要继续激怒大师兄了......我等师兄弟三人从那年剑宗灭门到现在,这么多年相互扶持下来,情同兄弟。若真有一日,少了一人,剩下的人哪个不是锥心之痛...... 灭门?不错,是灭门。 所谓的衰败,不过就是对外拿来维护脸面的说法而已。 若只是衰败,何以这里只剩下浮屠剑冢这个浮屠剑宗的传承秘地,何以这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 温宏闻言,撇开头去。只他虽不曾言语,周身冷硬的气息却缓和了下去,看得孙荣阳也是心下一松。 他转头看向钟墨,见钟墨同样冷静下来,方才放下拦住钟墨的手来。 孙荣阳笑着打圆场,那些万一的事情如今可都还没个影子呢,提它来作甚?我们还是先来看一看那些新冒头的小辈,看看他们到底是长了几分能耐才会生出这样的胆子来打我浮屠剑宗的主意...... 虽孙荣阳这话说来面上带笑,但言语间还是显露出了几分锋芒。倒也是,任是再好说话的性情,这位也还是个剑修。 钟墨默不作声,闭目开始仔细查看净涪心魔身送上来的那些情报。孙荣阳笑看了钟墨一眼,转头瞥向温宏,看他那边的情况。 温宏的速度并不比钟墨慢,更甚至,他还是要比钟墨快上一筹的。 -- 第1059页 孙荣阳这才放心下来。 师兄弟三人细细查看过各方的情报,或快或慢地睁开眼来。只是因着先前那一遭,钟墨和温宏两个谁都没有说话,或低头看地,或平视前方,没有丝毫交流。 孙荣阳从情报中脱出身来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这两位师兄相互较劲的样子。他暗叹了一口气,完全不觉得意外。 唉。他长叹一声,打破这大殿中的沉默,我初初看到这些情报的时候,还以为那净涪法师是要借我等眼力一用呢。没想到...... 第一次粗粗扫过这些资料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甚至还猜测过那位净涪法师是不是想要让他们帮着找一找混在这些人中的明珠,但结果告诉他,这一次还真是他多想了。 钟墨板着脸,干巴巴道,净涪法师背后有能人。 这里头的情报之详尽仔细,绝对不是那位出身小世界、修为目前还只在玄仙境界的净涪法师所能收集到的。它必定出自某方树大根深的势力,而且绝对不是佛门中人....... 有点像是人族圣地的习惯。莫不是......火云洞天也看上了这位净涪法师,想要与他一个人情? 孙荣阳到底没有将猜测明白说出口。 在这诸天寰宇里,有些事情是能明白,却不能诉之于口的,那会平白招惹因果。 沉默了许久的温宏硬邦邦开口道,或许人家只是想要结交净涪法师这个人呢。 钟墨与孙荣阳交换了一个目光,却又很快错了开去。 孙荣阳叹道,或许。 钟墨道,都来看资料,各自找一找他们的来历和出身。 这些情报既是送到他们这里来让他们帮着过一遍的,总不好原样给人还回去。 三位大剑修谁都没有说话,简单地将情报分为三份后,就各自拿了自己的那一份转头去梳理分析。 净涪心魔身将那些资料送到这三位大剑修手上后,就再没有多关注三位大剑修那边,转头去找安元和。 安元和不在他的洞府里。 净涪心魔身就径自入了洞府去,在洞府里坐着等。 也没有让他等多久,安元和就从外间回来了。 净涪心魔身抬头瞥了他一眼,送走杨师兄了? 嗯。安元和在净涪心魔身对面坐下,给他斟了一杯茶水送来,自己端着茶水饮了半盏。 杨师兄不必踏入这局棋局里。 净涪心魔身不意外安元和的决定,但他意外的是,杨师兄居然舍得你浮屠剑宗里的藏书? 杨继在安元和面前,就似净音在净涪面前一样的,都是个好好师兄。但任是再好说话,杨继也还是一个剑修。 一个性格与安元和差不离的剑修。 安元和叹道,师兄他担心连累我。 净涪心魔身闻言,抬眼看他。 安元和知道自家挚友在好奇着些什么,便解释道,如今浮屠剑宗的传承尽数在我手上,那藏书殿宇里的书籍与玉简我手上也有。倘若这里真的遭遇绝境,三位祖师会全力护送我离开此地...... 净涪心魔身问道,包括舍弃这一处传承秘地? 安元和淡道,也不算舍弃,只是将剑冢封锁起来而已。 就似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样,将剑冢封锁起来,送入虚空,在虚空中四下飘荡,以待日后。 想起先前那位温宏大剑修在掌事大殿里掷地有声的话,净涪心魔身慢慢地点了点头。 安元和看了看他,忽然问道,你真的不走? 净涪心魔身勾唇笑起,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得了我? 这是好玩的事吗? 安元和看着自家这位挚友,竟忽然有些无力,他沉默片刻,叹道,你缘何偏就要留下来呢?净涪。 浮屠剑宗里的藏书确实不算少,也很有许多珍贵的资料,但对于你来说......净涪,对于你来说,你并不是就缺了这一处藏书。 他相信他这位挚友的能力。只要他愿意,这诸天寰宇中更久远、更浩渺的藏书所在都会给他开放,绝对拦不住他。 至于什么好玩的事情,少不了我之类的话,就更莫要在他面前提了。净涪虽然是个胆大的,也喜欢在危险的深渊边缘游走挑事,可那是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 只有在完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他才会死咬着一口气,给自己赌一个生机。但在平常时候,他走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动作,那都是有着一定把握的。可现在...... 安元和实在看不出净涪的把握在哪里。 这是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执子布局的棋盘,在这个棋局上游走的,每一个都是诸天寰宇各个世界打磨出来的修士,他们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谋算,实在混乱得很,安元和不知道这位挚友为什么要在这里掺一脚。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着安元和片刻,挪开目光,沉沉看着手中清凌凌茶水里倒映出来的那双熟悉眼睛。 因为躲不开啊,元和。 安元和猛地转头盯紧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却没有看他,你还记得,你们家里的那三位祖师,是拿出了什么来,才与佛门达成协议的吧?你该也还记得......那位与你们家三位祖师达成协议的到底是谁吧? -- 第1060页 躲不开的,不单单是你,也是我,元和。 安元和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原本震惊得大睁的眼睛如今满满的都是怔忪之色。 三位祖师...... 三位祖师是跟佛门的阿难尊者达成的协议。是拿了剑宗从远古时候封存到今日的一些世界坐标与阿难尊者达成的协议....... 而阿难尊者所以会想要那些世界坐标,为的其实是佛门那位迦叶尊者,同样,阿难尊者会对他这位挚友另眼相看,多有庇护,除了因为他是景浩界佛门禅宗一脉的传承之人以外,更多的却还是因为他这位挚友与迦叶尊者之间的因缘。 净涪他,果真也是躲不开。 或者说,净涪他即便躲得了一时,到得日后那些世界坐标同样落到旁人手里,净涪也还是要与那些人做过一场。 既然如此,与其到时候人家大势已成才入场,倒不如现在就开始蓄势,将敌人拦截在大势成形以前。 净涪心魔身看他明白过来,抬手从安元和手边拎了茶壶过来,给安元和将茶水续上。 水流撞击杯沿的声音拉回了安元和的心神。 安元和看着手中杯盏慢慢地续上了茶水,等净涪心魔身将茶壶挪开后,他端起茶盏来又饮了半盏,道,既然躲不了,那就不如不躲。既然总是要面对,那不如再最开始的时候就插手...... 他再饮去半盏。 杯盏里的茶水顿时就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浅碧色的茶水衬着瓷白的杯盏,带出三分凉意。 净涪,你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想来这些日子也不单单只是闲坐在浮屠剑冢里吧。外间,你也有布置了?安元和将目光从茶水中抬起,看定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也抬起目光来迎上安元和的视线。 片刻后,他笑道,不错,除了这里有一个我之外,玄光界里,还有另外一个我。 安元和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问,那么,介意添上我这一个人么? 净涪心魔身见他这副模样,很快就猜到了安元和的想法。他问道,你才刚破境,不需要巩固境界? 安元和先是点头,后又摇头。 要的,但我是剑修。剑修巩固境界,不一定要是关上门一招一式地练剑,还可以一个敌人一个敌人地磨剑。 他说完,又问净涪心魔身道,现在玄光界里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净涪心魔身先是点点头,以表示明白,然后才接安元和的那个问题,就目前为止,玄光界里还是安静的。 安元和细听着这句话,笑了起来,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净涪心魔身无辜地回望他,这样的平静,不能算是平静吗? 不能算吗?当然是...... 算。安元和略点头,应承过去,又问道,那依你看来,这样的平静能维持多长的时间呢? 净涪心魔身知道安元和这是想入世了。他往识海里佛身的地界看了一眼,略略估算了一阵佛身最近的状态,叹道,应该维持不了多久了。 虽然说佛身如今在玄光界里什么事情都没有,还有闲暇给他筛选、梳理玄光界魔道一脉的信息与资料,看着玄光界那边的平静似是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但净涪三身却都觉得,这样的平静维系不了太久了。 或许下一个月,或许下一旬,或许再有三五日,也或许干脆就在下一刻...... 总之,不会太远了。 安元和皱了皱眉头,盘算了一回自己最近的安排,他暗自摇头,或许,我赶不上这第一个浪头了。 他可还没有忘记,净涪心魔身先前才将一份情报交到了他手上。 虽然他是想要入局磨剑,但入局磨剑也不是见了个对手就急慌急忙地直接拔剑冲上去的。既然有资料情报在手,那当然得将资料情报研究过一遍,才好真正出手啊。不然,那岂不是平白丢弃了自家的优势,还顺带着浪费了净涪的一番工夫? 净涪心魔身看着他笑,你还是先在这里陪一陪我再说吧。 安元和这会儿领会过意味来,他看着净涪心魔身问道,所以,你是打算一直留在这里? 净涪心魔身点头,如果没有需要我出手的话,我当然是留在这里啊。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还示意地瞟向那藏书殿宇,我还想着继续翻看里面的书籍呢。 那玄光界里......安元和问道。 净涪心魔身答道,玄光界里,自然是有人负责的啊。等你到了玄光界里,看见人你就明白了的。 安元和其实还是不太能理解。但他想想自家如今待在掌事大殿里的三位祖师,再想想佛门里的法身法门,甚至是这诸天寰宇里数之不尽的化身法门,他也就明白了。 行吧。安元和随意地点点头,但就在他要将这件事丢开去的那刻,他也想到了自己,于是他就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你说,我是不是也要炼制一个身外化身,好方便在各方行走? 净涪心魔身很诚恳地建议道,为安全故,你最好考虑炼制一个。反正,你浮屠剑宗里就有上乘的炼制身外化身法门,也并不缺炼制材料,不是吗? -- 第1061页 安元和点头,那我就准备一个吧。 不。净涪心魔身说道,如果可以,就多炼制几个,能便宜行事。 安元和定定看着净涪心魔身,片刻收回目光。 我想,我知道净涪所说的便宜行事,到底都是怎样便宜行事了。 但他也没有否定净涪心魔身建议的意思。净涪心魔身怎么说的,他就怎么做。反正就似净涪心魔身所说的那般,他不缺法门,也不缺宝材。他缺的是时间,但在他还没有将到手的情报资料梳理过一遍以前,他却不好就这样离开浮屠剑冢。所以某中程度上,他连时间也是不缺的。 事实上,关于玄光界,或者说,是定元寺那边的局势变化,净涪三身的判断很是精准。 就在净涪心魔身说动安元和炼制身外化身的那一刻,本还在自己暂住的禅房里筛选、梳理玄光界魔道一脉情报与信息的净涪佛身,忽然察觉到了外间不远处传来的法力波动。 他挑了挑眉,长袖拂过案桌间,便将那案桌上摆放着的所有资料都收回随身褡裢里了。 接着,他取了边上的茶壶过来,也不在乎茶壶里的水已经冷却,直接将茶水倒入茶盏里。 茶水在茶盏里平静下来的那一刻,一点微光在茶水表面荡开,清澈的茶水便有影像倒映了出来。 这影像,并不是茶盏上方净涪佛身的面容,而是禅房外间气息爆发的所在。 净涪佛身定睛看去,直接就锁定了那里间的一个熟悉人影。 那人却不是旁人,恰正是宗遇沙弥。 且看宗遇沙弥所在的位置,分明更靠近净涪佛身所在的这一个禅房。也就是说,宗遇沙弥其实该是来找净涪佛身的,不过在半道上被人拦下来了而已。 甚至拦路的,还不止一个人。 足有四个。 如今正呈四方之位站立,显然是四方势力。 这四人净涪佛身也熟悉,并不是定元寺自家的弟子,而是来这定元寺中拜访赏景的道门洞天及福地真传弟子。 净涪佛身一眼看遍这正在较劲的四人,又稍稍偏移目光,扫过更远处的几个阴影位置。 纵然这些人藏得隐蔽,心思也算灵巧,起码现如今正在围着宗遇沙弥争峙的四位道门真传没有发现他们的所在,但还是躲不过净涪佛身的目光。 这不单单是因为净涪佛身的修为超出他们这些人两个层次有余,还因为这附近早早就被净涪佛身暗中留下了布置,划归成了他的地盘。 自然,净涪佛身这些日子以来帮着心魔身筛选、梳理玄光界魔门一脉资料与情报的做法,使得净涪佛身对玄光界里魔门一脉相当熟悉这一事实,也确实是净涪佛身如今能悄无声息地窥破这些魔门一脉行藏的关键。 毕竟这些魔门弟子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定元寺,甚至还缀上道门的这四位真传,也并不是全无倚仗的。 净涪佛身这边发现了动静,心魔身与本尊便也将目光转了过来。 定元寺里有动静了?心魔身颇有些兴奋地问道。 嗯。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将自身所见分享给了心魔身与本尊。 心魔身看过去,便正见道门的四个真传弟子已经结束了最开始的交涉,真正的动起手来。 这一招威力不够,但时机确实抓得巧妙...... 咦?这个应对方式很有些奇思,也算不错了。 错了错了,应该往后再刺出三寸才对......嗯,果然就输了。 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对那四位道门真传的交手做点评的时候,还饶有兴趣地瞥向那几处阴影位置,看戏不嫌事大般道,这个机会其实正好,只要有人愿意推一把,方才输了的人就能顺理成章地将性命也丢在这里。唉,这些魔门的小家伙真的太年轻了,还不够老练啊...... 净涪佛身与本尊都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安静观战半响后,拿定了主意。 本尊道,出手吧,将他们全部暴露出来,让定元寺来处理,也好顺带探一探这道门与魔门各脉背后站的都是谁。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就要动手,却被心魔身叫住了,且等等。 净涪佛身和本尊同时转了目光看去,却正正望见心魔身带着兴味的脸。 就这么将他们拿下,也太过简单粗暴了吧?本尊、佛身,他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难道你们还想要顺道将自家身份也给暴露出来? 净涪佛身及本尊各自转过视线来看他一眼,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他竟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心魔身一见两人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他轻咳一声,抬手对佛身一引,道,请。 净涪佛身这才将目光从识海世界里心魔身的界域收回目光来,转落在面前的茶盏里。 清凉的茶水平静而安定,未有丝毫涟漪,但随着净涪佛身的目光落下,那倒映着禅院外间周遭景象的水面上忽然亮起了一片柔和的金色光芒。 那亮在水面上的金色佛光将水面里倒映出来的影像团团笼罩,便仿佛也笼罩住了禅房外间那一片虚空。 但更准确地说,不是仿佛,而是真的就笼罩住了禅房外间的那一片虚空。 -- 第1062页 包括那四位正在争峙的道门真传,也包括那隐伏在阴影里准备伺机而动的魔门修士。 然而,不论是正处于争斗中本就全心感应周围环境的道门真传,还是全神贯注想要抓住那稍瞬即逝机会的魔门修士,却对此丝毫不觉,还在专注着他们当前关注的那些事情。 净涪佛身定睛看着那片金色佛光,双眼也仿佛蒙上了一片金光。 须臾后,他抬起手来,两根手指快速伸入茶水里一拿。 等他将手指从茶水中抬起抽出时候,那手指却没有沾染任何水迹,反而拿住了一条无形的细绳。 心魔身看见那条细绳,目光须臾一凝,呦呵,因果线...... 第308章 不错,这一刻被净涪佛身拿在手里的无形细绳并不是其他什么东西,而正是一条因果线。 这条因果线色呈暖黄,分明是善缘之属。 若这倒也罢了,不过就是佛身的能力从先前的窥见因果线,提升到能够触碰到因果线而已。随着净涪修为的提升,佛身能做到这种程度心魔身全然不觉得奇怪。但真正的关键在于...... 这会儿被佛身拿在手里的这条因果线,一段牵系在宗遇沙弥身上,一段却是向着定元寺的某个方向延伸。 也就是说,这条因果线是宗遇沙弥与定元寺里另外一个人的善缘线,而不是宗遇沙弥与净涪佛身的因果线。 它与净涪佛身本没有任何关系。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条因果线,悄无声息地被净涪佛身隔空拿住!这代表着什么,心魔身很清楚。 它代表着净涪佛身现在已经有了操纵他人因果的手段。 净涪佛身动手时候,竟还有余力关注身旁周遭情况。他眼角余光瞥见心魔身那一闪即逝的表情,笑了笑,解释道,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夸张。现在的我,只能勉强影响他人的因果线而已。局限性还是很大的,做不到随心所欲。 心魔身听得这话,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感情这家伙还想着随心所欲地操纵旁人的因果线? 但他还是请教道,你是怎么越过因果本身的特殊性,对它进行影响的呢? 所谓因果本身的特殊性,乃是指因果本身只能由因果线牵系的双方决定因果能不能成立这一因果本质。凭谁来,因果这一特殊性都不可能发生变化。若改变了,那也就不是因果了。 净涪佛身摇摇头,手指快速在那盏茶水上点落提起。他手指每一次抬起落下时候,都会有一条因果线被捞起来搭在他的左手上。 过不得多时,净涪佛身的左手上就抓了一把余的因果线。那些色泽或暖和或阴暗或平淡的因果线看在似是混在了一处,却丝毫没有杂乱的感觉,反而清晰分明,绝对不会让人看错弄混。 因着这些因果线都被净涪佛身抓在手上,那些被因果线牵系起来的各方,不论是宗遇沙弥也好,还是道门的那四位真传及始终隐在暗处还没有现身的玄光界魔门各脉修士,乍一看竟有些像是被净涪佛身拿在手里的木偶一般。 净涪佛身将这些因果线拿在手里后,这条线挑一挑,那条线拨一拨,又或是这里打个结,那里再扯一扯,忙得不亦乐乎。而净涪佛身如此这般忙活过后,那盏茶水里金光映照出来的景象立时又发生了变化。 但见那原本昏睡过去的宗遇沙弥不知什么时候动了动眼睑,竟有些清醒过来的迹象。 他果然也很快就清醒过来了。而偏偏,不论是那些还在争峙的道门真传,还是那些隐在阴影处的玄光界魔门一脉修士,有一个算一个,居然就是没有察觉到那一刻宗遇沙弥的小动静。 他们都还在观察着战场,准备捕捉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提早清醒过来的宗遇沙弥开始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脑袋这会儿却是难得的清醒。 悄无声息地,宗遇沙弥将原本自然垂落的手指往内扣上手腕处的佛珠,在那串佛珠里摸索到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按落下去。原本那浑圆光滑的佛珠中,竟有一颗出现了一处小小的凹陷。确定佛珠上出现的变化以后,宗遇沙弥又恢复了方才他刚刚醒来时候的模样。 他静静地等着,等待着救援的到来。 此刻的他还是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打昏了放倒在这里,但他却知道,这些在他们定元寺里大打出手的,并不是他们定元寺里的人。而且,他能确定这些家伙不怀好意。 哪里有客人闷声不吭地在别人家里打架的? 但他知道归知道,除了通报寺里各位师长以外,他却是什么都做不到。拦不住他们,赶不走他们,更莫说质问他们了。 宗遇沙弥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弱小,也是第一次,确定自己心底深处萌生出了些什么。 事实上,这里也已经不再需要他做些什么了。 就在宗遇沙弥在佛珠那处不起眼位置按落下去的那一刻,定元寺内藏经阁里正在书架前整理书典的年轻比丘顿了顿,低头看向手腕处带着的佛珠。 那串佛珠里的某一颗,正亮着暗金色的光芒。 不刺眼,却仍然足够醒目。 年轻比丘脸色陡变,手上抱着的书典直接放在了空余的书架位置上,自己转身就往外走。 边走,他还边联络上其他人。 -- 第1063页 主持师伯,宗遇师弟出事了...... 几乎是顷刻间,有几道人影从定元寺主持禅院里快步走了出来,他们形色匆匆,目标却异常明确,径直朝着宗遇沙弥所在的位置走来。 去查一查那些道门弟子的所在......没有嫌疑的,且记得道歉;有嫌疑的,先将他们落脚的禅院给封锁起来。另外,再查一查近日里抵达我定元寺附近的那些魔修动静,确定他们的状态...... 传令下去,封锁整个定元寺。我定元寺内外,乃至方圆三百里位置,不得有任何人进出。同时,请各位师兄弟沿道镇守,务必不让任何人从我定元寺逃出...... 宗遇沙弥那边厢,正在争斗的两位道门真传不知是打出火了还是心急了,不愿再继续拖延下去以免横生枝节,下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元气纵横间,一道无形剑芒凭空闪现,险些削去对面那位道门真传的半个脑袋。 若不是那位道门真传灵觉敏锐,及时躲闪,怕真就将整条命都给丢在这里。 ......无形剑!那位道门真传惊魂未定,勉强从嘴里挤出三个字来。 旁边观战的两位道门真传脸色也是陡变。 无形剑乃是朱惠洞天的十大秘传之一,出手无形无影,十分的毒辣。但正因为它的毒辣,很少会有人将这招用在同道身上。 然而这一招却在此刻出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位同道起了杀心了。 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也是沉着一张脸,冷声道,所以这人你是让,还是不让?! 事实上,这位朱惠洞天的真传也是留手了的。不然以无形剑这一招的毒辣程度,战斗中途突然出现,便是对手再是灵觉敏锐,也轻易躲不开这一剑去。 所以与其说他是起了杀心,倒不如说更像是警告。 原本朱惠洞天的这位真传以为自己这无形剑出手,对面纵然再不甘,也必定会选择避让。 毕竟是洞天秘传,赫赫声名下是白骨累累,退让并不丢人。 其实与他交手的那一位真传也确实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犹疑,开始考虑要不要退让,然而隐在阴影处的那几个魔修却也看中了这个机会。有人悄然伸手,摸出一张灰白色的旗幡来。 那旗幡看着只有巴掌大小,也因此,便连灰白旗幡上绣着的六个狰狞魔头都显出了几分稚趣。 可这样的形状并不影响这面旗幡的威力。 那人悄悄然晃了晃手中的旗幡。旗幡上本是安静的六个狰狞魔头无声咆哮起来,对着同伴出手。 这六个狰狞魔头之间的厮杀全没有章法,就像是看到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一般,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损伤,只盯紧了对面,用手撕、拿牙咬、用脚踹、使尾巴抽,但凡是派得上用场的,能伤到对手的,全都用上,毫无顾忌。 它们的这种厮杀,直接引动了潜伏在那位道门真传身上的手段。 那位本来已经在考虑退让可能的道门真传抬眼时候,却是看见了对面那位出身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 也不知他是怎么看的,竟从那位真传眼里看出不屑与得意来。 他愣了一下,心底随即涌出一股怒火。 你以为只有你朱惠洞天有秘传么?! 这话一出,边上观战的两位道门真传脸色再度变化,只觉情况不妙。倒是隐在阴影里的那几位魔修同时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意。 那位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心头一恼,想起对面那家的秘传,也是头皮发麻,再不收敛无形剑的威力,灌注所有心神与力量往对面挥出一剑。 对面那位道门真传身上果然就亮起一片电光。电光噼啪作响,直上天际,引动日月变化,风雨变幻。 另外两位一直在观战的道门真传对视一眼,先还尽出手段争个胜负的两位,这会儿默契联手,齐齐护住笼罩在周遭的阵禁,以图将这一场战斗的威力封锁在这一片地界,不致惊动定元寺里的各位大和尚。 他们可不比打得上了头的那两位,他们还清醒着,知道这里是有主的地界,而他们这几人,再如何也算不上这地主人家欢迎的客人。 其中三位道门真传的应对,显然都没有什么问题,但就是在这关键的时刻,那位周身环绕着电光的道门真传却在电光的增幅下,察觉到了阴影处那几位魔修的存在。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按照灵觉的提醒往边上一让,手中电锥所指的方向却已经从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转移到了阴影位置。 某种程度上,他算是成功了。因为他的电锥指引,从天而降的雷霆也跟着转了个方向,打在那些阴影处,伤了两人,逼出了两人。但在另一种程度上,他却又是失败的。 无形剑能在玄光界中闯下赫赫威名,自然是有原因的。上一次他所以能够躲避过去,泰半的原因还是因为朱惠洞天那位真传更多只是为了警告,并没有太过于锁定他本人。然而这一次,却是不同的。 这一次,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是拼尽了全力,想要以攻代守应对他这一招自天穹上接引下来的雷霆。 也就是说,他完全没有留手。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还在于,这位朱惠洞天的真传虽然修成了无形剑,但他对无形剑的掌握还是很有限,没有到圆融自如的境界。尤其是全力出手的无形剑,他更是难以掌控。 -- 第1064页 是以即便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也完全不能控制无形剑。连偏移一点方向都做不到。 无形的锋锐剑芒直接穿透了那位身上只余下一点电光的道门真传,又冲破四周的封锁阵禁,才完全崩散开去。 三位道门真传脸直接就白了。 尤其是那位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简直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然而,即便他已经乏力,他还是只能直愣愣地挺在原地,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的对手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无形剑穿过的那个位置,颓然倒下。 也就是这个时候,某一处洞天中,一盏命灯灯火猛地跳了一跳,发出一声爆响后,彻底黯淡了光芒。 只余淡淡的一缕青烟悠悠飘散。 守在这处殿宇里的两个道童察觉到动静,循声寻了过来。见得这盏熄灭的命灯,两个道童对视了一眼,很快留了一个道童继续守在此处,另一个道童则跑到殿外,寻人通报去了。 被逼出阴影位置的六位魔修好容易寻了安稳位置站定,偏头就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却是笑了出来。 哎呦,这无形剑可真是厉害啊,不愧是朱惠洞天的十大秘传之一。瞧瞧,不过就是一招而已,竟就拿走了虚灵洞天真传的性命...... 看样子,还是魂飞魄散,啧啧啧,这虚灵洞天真传死得可真是干脆啊。也罢,他既已经死得这般干脆了,那方才他劈我的一道,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唉,说来这位虚灵洞天真传也是可怜。他能发现我们,想来实力是比这三个是要强上一些的,却没成想......这就死了。 另外两个道门真传也就罢了,还能扛得住这几个魔修的冷嘲热讽。毕竟,他们不是要了那位同道师兄性命的人嘛。他们就是在旁边观战的而已。但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却是支撑不住。 他白着一张脸,慢慢转了眼睛来看这几个魔修。 ......是你们在他身上动了手脚? 那几位魔修见状,也觉得不对,各个心思转了几个来回,却都否定。 谁对他动手脚了? 明明他就是死在你朱惠洞天的无形剑下的......呵呵,你如今是想抵赖不认了吗? 这就是朱惠洞天新一代的真传?啧啧啧。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输了,这回是我们输了...... 确实,比不上。 朱惠洞天的那位真传这会儿完全听不进去了,他再一次抬起了自己的目光,身上有锋锐之意蓄养。 几位魔修都不必交换目光,身上的气息就开始变得虚浮轻淡来。 竟是要走了。 但朱惠洞天的那位真传岂会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他不管不顾,超极限压榨自己的神识与真元,就要再度施展出无形剑。 他的周身经脉都在呻吟,似乎抽搐到了极致,隐隐有崩溃的迹象。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比那几位魔修慢了好几个节拍。 还没等他完成蓄力,那几个魔修的气机便开始闪烁,往外间更远处掠去。 也有人还记得被丢在另一侧的宗遇沙弥,直接出现在宗遇沙弥身边,伸手就要将他捞过来。 朱惠洞天的那位真传睚眦欲裂,却连个手指都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们逃出他锁定的范围,看着那个魔修伸手去拿宗遇沙弥。 幸而,就在那个魔修的手即将触碰到昏睡在那里的宗遇沙弥时候,一直闭眼昏睡的宗遇沙弥忽然往更远处跳了过去,避开那个魔修的手。而也就是那个魔修脸色变幻,想要继续追上去时候,一声佛唱声陡然响起。 南无阿弥陀佛。 却是定元寺的诸位大和尚到了。 佛唱声响起时候,道门四位真传联手设下的封禁直接被撕裂开,露出外间真切的环境来。 道门剩余的三位真传也就罢了,眼见这般情状,都立在原地,没有做太多的挣扎。 死了一个同道师兄,他们这会儿确实连挣扎的心思都没有了。 倒是那几位魔修见得这般变化,却是丝毫不敢怠慢,直接闪身就逃。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带着几位大和尚立在原地,看着那几位魔修逃走,脸色不变,只道,诸位既然都已经来了,何必急着走?留下来喝一杯茶吧,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定元寺太过失礼?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这般说着,却是伸手虚虚拿了过去。 整一个天地间陡然出现一个大手,将这一片虚空都拿住了。 那几位魔修身形顿时就被摄拿住,很有些动弹不得的样子。然而,这些魔修自家知道自家事,断然是不肯让自己落到定元寺这些和尚手里的。 他们可比不得道门的那三位真传。道门与佛门同属正道,双方之间虽暗有争斗,但那些争斗却都在暗处,明面上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但他们魔门一脉呢? 魔门与道门是对立,是敌对,但与佛门却是死敌,正常门派来往都没个好脸色的,更遑论他们这一次是在人家定元寺里搞事还被抓了个正着! 当下里,这些魔修们便是各出神通,谁都不肯慢半拍的。 有句话说得好,逃命时候,只要我比同伴跑得快,那我就多了一分胜机。所以这几个魔修逃命的时候,还不忘给同伴们挖坑,就想要这些同伴给自己争取出一些时间。 -- 第1065页 一时,场面竟是异常的精彩。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见得这般情景,脸色丝毫不变,他直接合拢了手指。那只摄拿住这一片虚空的大手陡然抓紧。 这一片虚空中所有气机都被一股巨力拿定,任是再厉害的身法与神通,在这一股巨力之下,都难以奏效。 可见定元寺这位主持大和尚的神通。 只不过,这几位魔修既然敢闯入定元寺,也是有他们倚仗的。既然身法与神通难以奏效,逃不出身去,那就索性舍去了这具形躯。 这几位魔修拿定了主意,很快就各自散去身形。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松开手时候再看,那几位魔修的躯体果真就软软倒下去了。 跟着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一同到来的年轻比丘这会儿已经扶着宗遇沙弥回到了主持大和尚的身边。 主持大和尚瞥了一眼宗遇沙弥,见他完好无损,暗下点头,面上却是分毫不显,通传下去,叫守在各处路线的师兄弟仔细探查,莫要轻易逃了哪一个。 年轻比丘点头,随即就传话下去。 主持大和尚目光在那位仰面倒在地上的虚灵洞天真传身上定了定,又吩咐了一声,将这位道门真传的尸首收敛了,同时传信虚灵洞天,请虚灵洞天的仙人来我定元寺仔细商谈。 年轻比丘仍是点头应了。 主持大和尚这才看向垂头立定在原地的三位道门真传。 三位也都传信回去,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告知门中。一切,待人齐了再论。他道,而在此之前,还请三位先暂留在各自禅房里。 主持大和尚的声音很是平淡缓和,着实听不出几分气恼。但这里的人,不论是三位道门真传,还是定元寺里的比丘和尚,却没谁觉得这位主持大和尚真就半点不气。 三位道门真传各自行了一礼,跟着人走了。 半点不挣扎。 宗遇沙弥见得外人散去了,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 定元寺主持大和尚站在原地,没有看他。但那位年轻比丘却猜到了主持大和尚的意思,来问宗遇沙弥道,宗遇师弟,你怎么忽然离开内藏经阁,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宗遇沙弥老老实实答道,我,我近日翻看经典,生出了许多问题,想着来这里找净涪师兄请教,没想到走着走着,就昏昏乎乎地走到这里来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那年轻比丘就问,是那位你在外藏经阁小法堂里结交的那位很有耐心的净涪法师? 宗遇沙弥点点头。 那年轻比丘就知道了。 他看向定元寺主持大和尚。 定元寺主持大和尚拂袖转身,带着人就往外走,都回去吧。 那年轻比丘连忙带着宗遇沙弥跟上。 边往外走,那年轻比丘边叮嘱宗遇沙弥道,这段时间,你若再有什么疑难,可来寻我。 第309章 莫要轻易再往外间跑了。他道。 宗遇沙弥很有些难过,低下头去不说话。 那年轻比丘叹了口气,劝说道,你今日也看见了,你现在很危险,很多人都在找你......你贸贸然往外跑,你自己的安全得不到保障不说,说不得也会连累你那位净涪师兄。更何况,为着今日里这一遭,寺里很多师叔师伯也都劳动上了。回头,还有更多的麻烦事需要他们操劳,你...... 他话说不下去了。 宗遇沙弥这会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年轻比丘,师兄,我,我能不能先去跟净涪师兄说一声...... 年轻比丘沉默地看着他,脸色不动。 宗遇沙弥闭了嘴,半响后才又低声问道,师兄,那些人......他们为什么要找我? 在宗遇沙弥与年轻比丘说话的这时候,净涪佛身面前的那盏茶水中倒映出来的景象却又一次发生了变化。 倘若说先前时候,这盏茶水中倒映出来的景象只局限于一小片地界,那么这会儿就似是视觉被人高高往上抬升,将这一整个定元寺甚至是定元寺方圆三百里内的范围都给收在了这一盏茶水水面上。 但即便是这般,茶水水面里这会儿倒映出来的景象也全然不显局促,甚至不曾有过疏漏,完全称得上纤毫毕现。 也正因为如此,整一个定元寺里乃至它方圆三百里内发生的战斗,也全都被收在了这一盏小小的茶水水面上。 但凡净涪三身愿意,这里发生的每一场战斗,他们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尽管这定元寺及附近各处都有战斗爆发,却也没有持续太久,仅仅只是盏茶功夫,便都结束了。 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在主持禅院里等来了自各处回转而来的诸位大和尚,听他们将战斗结果汇报上来。 在定元寺的这些大和尚以前,净涪心魔身就已经拿出了结论。 这一场,嗯......算是定元寺大获全胜。他道。 可不就是定元寺大获全胜么?基本上但凡在定元寺里及周围动手的、身份不明的,如今都被定元寺里的各位大和尚拿住,送到定元寺一处禅院看守起来。只等定元寺的这些掌事大和尚商量出个结果,就来处理了他们了。 单从这一日的结果上来看,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在长远看来,却不然。佛身一面说着,一面看了心魔身一眼,最后微微摇头,问道,你这是故意忽略了他们隐伏着的危机的么? -- 第1066页 心魔身摇摇头,坚决否认,我说的可就是这一场,并没说往后。佛身你这是本事见长了,想来冤赖我啊...... 心魔身这话说着,竟还不住地拿小眼神看向净涪本尊,一副你若敢认,我就要找本尊来做个裁判的模样。 佛身懒得看他,手掌抬起迅速翻开,一点紫光在他张开的手掌上载沉载浮。 心魔身心神一动,定睛看去,果然就看见那点紫光中心处昏睡着的一个虚淡人影。 这人影却也不是旁人,正是在先前那场混战中被无形剑误杀的虚灵洞天真传。 他眼角余光下意识地就瞥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此刻也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这点紫光看。 本性真灵?心魔身语气颇有些古怪,佛身啊佛身,没想到你本事见长以后,连行事做派也变了啊。居然敢截留修士的本性真灵?你这作风......啧啧啧,我甘拜下风。 这一次,是我输了。心魔身最后道。 佛身斜睨了他一眼,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他没甚好气地说了心魔身一句,然后又望定了手掌掌心处这一点紫光,叹了口气,虽不是我出手杀的他,但他的身死与我确实也有一点关系。他与我亦有一份因果。 心魔身听佛身这话,心神一动,定睛看去,果然就看见这一点紫光周遭密密麻麻的因果里,有一条向着佛身的所在延伸。 而且因着三身的缘故,这一条因果线似乎也在隐隐勾连着他与本尊。 心魔身顿时被勾起了兴趣。 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人都已经死了,又是魂飞魄散,只剩下如今这一点本性真灵。甚至如果不是净涪佛身出手将这点本性真灵拦下,它早就沿着虚灵洞天的召唤,回归虚灵洞天去了。 自然,虚灵洞天召唤这道本性灵光,而不是放任它遵循六道轮回的感应进入地府,并不真的是要阻拦它轮回,是想要探查清楚自家这位真传忽然身死的原因。 毕竟是洞天里精心培养的真传,就这样死了,还死得不明不白的,谁家愿意?自然是要查问清楚缘由的。 不过心魔身想着,这里多少还是有虚灵洞天想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找到什么的缘故在就是了。 佛身答道,自然是稍作些补偿,以了此番因果。 心魔身挑了挑眉。 佛身说着话的时候,脑后也显出一片金灿灿的光明云来。等他将话说完,他脑后那一片功德光明云中竟是分出不大不小的一缕,直接落在了那点紫光里。 功德乃是诸天寰宇中的万金油,向来是越多越好,绝没有丁点隐患的。是以净涪佛身分出的这一道功德没有遭遇任何阻拦,轻易就没入了那点紫光中。 心魔身看得清楚,随着净涪佛身的这一缕功德没入,那牵系着净涪佛身及这点紫光的因果线悄然消隐。 竟是直接消去了。 看着那道因果断去,净涪佛身方才松开手来,任由那点紫光没入冥冥,遁隐不见。 你倒是大方......心魔身幽幽道。 佛身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并不算大方,只是必要的偿还而已。 这大概......能算是演出费? 佛身摇摇头,没有继续往里深想。 心魔身往净涪本尊那边瞥了一眼,见净涪本尊没有表露任何意见,眯了眯眼,本来正对着佛身所在位置的面孔就偏移了个方向,看向净涪本尊。 他问道,本尊......为什么不阻止呢? 先前一直看着那点紫光若有所思的净涪本尊听得心魔身的问题,淡淡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阻止呢? 心魔身就道,今日定元寺算是热闹了一日,而这一场热闹,又以那几位道门真传及魔门中人的战斗为起始,以定元寺这边各位大和尚与道门、魔门诸位真传的战斗为分隔符,而这件事还瞒不过去,必定会在玄光界道门、魔门乃至佛门掀起一片浪潮...... 顿了一顿,他又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此间牵扯上的人、事及其后造成的影响,几乎可以预见。而这一切,都是你,净涪佛身,你做的推手。此后被这事牵连上的人身上,也会有你的一份因果。佛身,那些人并不都一定能够在这场浪涛中存活下来...... 这一个个人,一份份因果,你都要去偿还,去解决吗? 佛身一直静静听着心魔身的话。直到心魔身将话说完,他才摇头道,并不会。 心魔身眯着眼,掩去眼底快速闪过的那丝笑意,这位虚灵洞天的真传是人,他身上与你的因果是因果,其他人难道就不是人了吗?他们身上的因果就不是因果了吗?佛身,你何以这般厚此薄彼? 便是不论那些被浪潮吞没的人,单只论这些,心魔身说着,手指直接就指向了被看押在定元寺一处禅院里、东倒西歪地坐着的一众道门真传及魔门修士,他们难道就不似先前那位虚灵洞天真传一样吗? 难道就因为在方才的斗战里,那位出身虚灵洞天的真传丧命了,而他们没有,他们还活着,所以在佛身你眼里,就有了区别? 从刚才那一句简短的否定以后,佛身就一直沉默。到得这会儿,他方才又有了动作,所以,心魔身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告诉我些什么呢? -- 第1067页 心魔身面色一顿,目光在佛身格外平静的面容上来来回回地转过,最后却是收了所有的义愤填膺,稍稍放松地往后一仰,靠坐在软垫上,惹得安元和遥遥看了一眼过来。 心魔身却没有太过在意安元和,挥挥手示意安元和自便,就又闭上了眼睛,专注于净涪佛身这一边。 他道,我想说的是......佛身,你这一做法根本就无济于事。在你触动他们身上的因果线,以他们在因果线上凝结的情绪调动他们做出演出时候,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没错,倘若说心魔身在乍见净涪佛身隔空显现甚至是捻住那场斗戏中演出的众人因果线时候,他还是惊讶于净涪佛身的手段的话,那么这会儿,心魔身已经想明白净涪佛身到底是怎么实现他的目的的了。 无他,便正是通过引动因果线上凝结着的双方情绪,无声无息完成的这一个过程。 因果线,是生灵与生灵之间因着双方各自的作为而形成的无形牵扯。因果线本身的成形,只能由因果线所牵系的双方决定。 举个简单的例子,净音与净涪。 作为同样名录妙音寺藏经阁的师兄弟,净音与净涪在尚且没有见面时候,就因为妙音寺藏经阁存在着一种无形的牵扯。等后入门的净涪拜见净音、认下师兄时候,他们之间的因果线就正式成形。 那会儿的因果线因为仅仅只是初初成形,不论是色泽还是体积,都不算太明显。但凡他们两个中的谁,对另一个做出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么这条刚刚成形不久的因果线就很有可能崩毁。倘若情况严重一些的话,那因果线甚至有可能从善缘线变作恶缘线。 别以为不可能,那是真的会出现的。因为净涪本身的特殊性,事实上,那条最初牵系上净涪与净音的因果线,在净涪与净音这两端,其实是呈现不同色泽的。 那会儿初见的净涪的净音犹自可,不过是对自家新出炉的师弟天然的好奇与好感而已,是以那条因果线在净音这一端是淡淡的金;但同一条因果线,在靠近净涪那一端,却是无所谓的白。 那会儿的净涪对于这位师兄,别看他在清笃大和尚面前表现得乖巧亲近,但其实是保持着一种无所谓的疏淡意味的。 因为这个缘由,净涪与净音之间的那条因果线其实远远称不上稳定。它甚至经不起一点的拨弄与动摇。 当然,那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净音处处照顾净涪,尽心尽责地做一个师兄。以至于那根因果线渐渐被加固,最后成形,连色泽也变成了如今的璨金。 不过这一回的关键并不是在于因果线的色泽与大小,而是因果线本身所附着的双方之间的情绪与感情。 就似净涪与净音的那条因果线,因为净音在妙音寺藏经阁时候多番照顾净涪,真真切切地拿净涪当师弟乃至是弟弟看待,是以那条因果线更靠近净音的那一端,更多的是担心、关怀、欢喜之类的情绪与感情;同样的,因为净涪更多的是感激净音对他的照顾、感慨他对他的情谊,才回馈以差不多的感情,是以那条因果线更靠近净涪的那一端里,更多的是感激与慨叹的情绪。 净涪佛身这一回完成这场定元寺里的斗戏,就是通过的那些附着在因果线表面上的情绪与感情。 就似宗遇沙弥。 他其实不该这么早醒转过来的。他因为自身的缘故,修行向来艰难,修为也很是浅薄。以他浅薄的修为,想要挣脱那些拦住了他、引他偏移方向甚至是让他彻底陷入昏睡状态的诸位道门真传的手段,他是做不到的。 那四个道门真传虽然很少在外间行走,但做事也称得上谨慎。他们这次在定元寺动手,怎么可能没有考虑过宗遇沙弥身上是不是有定元寺各位大和尚事先做下的防备手段这个问题? 他们想过的,在正式开始较量之前,他们也验看过宗遇沙弥的状态,确定宗遇沙弥不会在他们争峙过程中醒转过来。 但宗遇沙弥还是自己醒过来了,甚至未曾惊动道门与魔门的众人,成功地联络上了定元寺里的年轻比丘,通知到定元寺里的诸位大和尚。这不是宗遇沙弥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它超出了宗遇沙弥的能力范围之外。 为什么会这样子的呢? 或许没有人留心到这一点,但从头到尾看过来的心魔身却知道,这就是净涪佛身的功劳。 他通过触动因果线的方法,不着痕迹地唤醒了宗遇沙弥,又通过宗遇沙弥与那位年轻比丘的因果线,悄然引导宗遇沙弥锁定能够在这个时候帮助他的目标,引导那位年轻比丘留心到宗遇沙弥那边传递的信号,确使他不会错过宗遇沙弥的求救。 而除了宗遇沙弥以外,那位使出无形剑的朱惠洞天真传以及那位只剩下一点真灵的虚灵洞天真传乃至魔门各脉修士,都在不同程度上,被净涪佛身通过触动身上因果线的方式施加了影响。 不然,那位朱惠洞天的真传为什么就会在这样一场不大不小的争峙中使出无形剑这样的洞天秘传来,甚至还不顾后果地将无形剑的威能催发到他所能掌握的极限,完全忘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与环境,以致于最后错失打杀了那位虚灵洞天的真传? 不然,那几位一直隐匿在阴影位置里等待良机的魔门修士为什么偏就在那个当口想出影响战局的想法甚至真正地出手? -- 第1068页 不然,那位虚灵洞天的真传明明在与朱惠洞天真传争斗的关键时候,却能察觉到身体里被施加的暗手,最后又过于相信自己手段的同时,将他当时酝酿的手段转移了对象,施加到隐匿的魔门修士身上,以致于自己被无形剑摧毁形体,最后只剩下一定真灵? 不然,定元寺范围里打探的那些魔修修士,为什么会躲闪不及,被定元寺里的各位大和尚们打的打,抓的抓? 那才刚稍稍平静下来的定元寺,其实就只是净涪佛身选定的一个戏台子。而在这个戏台子上登场的,不论是定元寺里的各位大和尚,还是争峙的道门各位真传,以及或旁观或挑事的魔门修士,都是净涪佛身手里的木偶人。 甚至如今还没有多少动静传来的朱惠虚灵等等各个道门洞天福地、魔门的六天及佛门的九寺与四庵,也都有可能成为净涪佛身手里接下来的木偶人。 至于会不会成,那就只看净涪佛身需不需要而已。 心魔身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将那句藏了相当一段时间的话说出口来,佛身,若不看你我身上的气机......我险些都要以为你才是心魔身了。 这样诡谲的手段,说不是魔修手段都没有人信啊。偏偏这样的手段还很隐秘,没有足够的修为境界,没有相当的应对手段,旁人都不会知道这事情还有人插手。便是当事人自己,也只当是心血来潮、灵觉警示,啧啧啧...... 净涪佛身听心魔身这般说,脸色没有丝毫波澜,只道,佛魔本就只在一线。是佛还是魔,只凭乎本心而已。 他说的这话,既是在接心魔身的这一句我险些都要以为你才是心魔身了,也是接的那句结果就已经注定。 嗯?心魔身挑了挑眉,颇有些洗耳恭听的模样。 佛身就道,他们这些人找上宗遇沙弥,甚至将他引到偏僻所在,这不是我的缘故。是他们自己起了这个心思,并付诸行动,我只是出手帮助了宗遇沙弥自救而已。在宗遇沙弥这事上,我自认没有恶意。至于宗遇沙弥以外的其他人...... 他们站在了宗遇沙弥面前,并对宗遇沙弥出手,那么他们自然就要承担起这件事情暴露的后果。 同理,定元寺也是一般。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宗遇沙弥的来历,但还是收留了宗遇沙弥,将他教养长大......这是宗遇沙弥与定元寺的善缘,日后待宗遇沙弥长成,自有定元寺的善报。不过在这之前,他们也需要解决因为与宗遇沙弥结下这个善缘而引来的麻烦而已。 付出收获,因缘果报,都是明白昭彰。 尽管我用的手段偏向于隐蔽与诡谲,但我本心没有偏易,不曾带上任何恶意。 相比较起我来,你...... 佛身没有再继续说了,但他也已经不必再往下说了,心魔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都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领悟得透透的。 相比较起佛身来,看似为那被活抓的三位道门真传与诸位魔修不忿叩问佛身的心魔身,其实并不真的如何为那些人触动,他更多的是想要借此确定佛身的意志是否在动摇。 或者说,便是这一刻净涪佛身的心性始终坚定也无妨,先在净涪佛身这里留下一点痕迹,以为日后佛身更多不必要的动摇而埋下伏笔。 这不太浓郁却始终存在的恶趣味,就是心魔身所以是心魔身的原因所在。 这一次又失败了...... 心魔身看着识海世界里属于净涪佛身的那三分之一界域,那片界域如今仍旧不见丝毫阴影,既明亮又暖和,与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 他哂然一笑,倒也不觉得如何懊恼与尴尬,仍自问道,所以,为何那位虚灵洞天的道门真传,就能得你功德相赠? 可莫要说只是为了消解双方因果。其他那些人呢?其他那些人虽然没有身死,但道途也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你不会不知道吧,佛身?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我自然知道。 他当然是知道的。从那场战斗开场到结束,他都一直在看着,且眼睛又还算明亮,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些隐匿在阴影处的魔门修士倒也罢了,挑事不成反被抓了个现场,还是在定元寺这个佛门地界,显然结果不会好到哪里去,这都不消净涪佛身费心多想的,也同样不是心魔身想要拿来质问佛身的。 心魔身真正的道具人,是那三位道门真传。更准确地说,是那位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 相比起身死魄散的那位虚灵洞天真传,这位朱惠洞天的道门真传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310章 人家只是想在争峙中分个胜负高低而已,可没想过要取人性命,偏偏就这么地,一条人命砸在了手上...... 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想来那朱惠洞天的真传也不会太过在意。但这回丢了性命的可是与他地位、身份相当的另一位洞天真传。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的人。 朱惠洞天便是想保他也得拿出个说法来。再有,那位虚灵洞天真传的师长也不可能轻易放过他去。 这些麻烦都需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而这些代价最终都会着落到他的头上,由他来担起。 -- 第1069页 不过最紧要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失手打杀一位同道在他道途上落下的阴影。 --他自己未必能够过得去这一关。 这是修士心境上的破绽,若这位朱惠洞天真传在此后的日子里能够将这个破绽修补完整,那倒是还好。可倘若他做不到,那么往后这位朱惠洞天真传破境时候,这件事就会成为找上门来的心魔最得用的武器。 就似是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对佛身做的事情一般。 但尽管此刻的净涪心魔身看起来不依不挠,很有些无事找事非要让佛身承认些什么,这时的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之间的争峙也不过就是各自的日常修行而已。扛得住的,他们的修行自然有所进益;扛不住也不过就是寻常而已,稍稍偏转一下方向就好,远不比那位朱惠洞天真传破境迎上心魔时候来得凶险。 心魔身见佛身承认了,便乘胜追问,那你...... 他往那处扣押着一众人等的禅院示意地瞥了一眼,你不准备做些什么来了断此间因果吗? 佛身很是平静地摇了摇头,不。 心魔身放任眼底升腾的笑意溢出眼角蔓延至眉梢唇角处,佛身啊佛身,你的善意可真是轻薄啊。 佛身没有说话,投了目光望向在特意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来的心魔身。面对心魔身的这种说法,他的眼底仍然看不见任何波动,平静得可怕。 心魔身却不惧佛身的这副模样,他支起手来撑住下巴,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佛身,你送出去的那一丝功德,除了了断你与那位虚灵洞天真传的因果以外,还是在为你在玄光界中真正登场做铺垫。 虚灵洞天那位道门真传如今只剩下一点真灵性光了,待遵循虚灵洞天呼唤往虚灵洞天跑一趟后就会进入大地府往生。虚灵洞天里的修士查探过这位道门真传最后剩余的真灵性光时候,必定不会错过净涪佛身赠给他的那缕功德。 功德确实是个好东西,谁都想要。但平白出现在自家真传真灵性光里的功德,却一定会引起虚灵洞天诸位大修士的疑惑。 他们会去想,那是怎么来的功德? 有了疑惑,自然就会去寻找答案。而那些虚灵洞天的大修士到底会不会寻找到答案,全在净涪佛身决断之中。 倘若净涪佛身有意现身,那么他们就会得到答案,而倘若净涪佛身再想往后隐匿一段时间,那么想必任他们如何去寻找,也找不到那个正确的答案。 但一切等净涪佛身在玄光界中显出自身踪迹以后,等所有人去探查净涪佛身的来历与意图的时候,这一次不大不小的动作,就会帮助净涪佛身确立下玄光界各方修士对他的印象。 毕竟净涪佛身没有太过遮掩身份。他在这定元寺里挂单,用的本就是净涪这个法号。 这会儿净涪佛身隐藏自身也就罢了,待到日后他在玄光界中暴露身份,有人沿着他的动静探查到这一日的定元寺、探查到这里发生的事情,以净涪佛身以后必定会显露出来的境界与实力,谁会信今日里定元寺里发生的这一件事,同样身在定元寺甚至离得不远的净涪佛身完全不知情呢? 知情且就在现场附近、修为又很是不俗的净涪佛身,却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命案发生,什么作为都没有,如何不让人给他打上一个问号?更甚至,说不得就会有人因此怀疑上净涪佛身。 而有了这一缕送出去的功德打底后,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因入定静修未能及时察觉到这一场惨案的发生,等他注意到的时候,事情却已尘埃落定。而他见那位虚灵洞天的真传死得冤枉心生不忍,便以一缕功德相赠,希望这位虚灵洞天真传能在这缕功德的护持下重入人道乃至再踏仙途...... 这样的说法完全契合净涪佛身在定元寺里表现出来的品性,是众人所认知的净涪会做出来的事情。 至于那位误杀了虚灵洞天真传的朱惠洞天真传...... 这位虽是误杀的人,但他一个道门真传,在定元寺这个佛门地界里与人大打出手,本身很不占理,净涪这个佛门比丘确实可以出手惩戒,不过定元寺的主持大和尚随即就抵达了现场,有人家这位实打实的主人出面处理这事,净涪这一个挂单的佛门比丘最终选择袖手,不轻易插手这件事,那不是很理所应当的吗? 心魔身简单指出了净涪佛身在这一动作之间的谋算,眼波轻轻一转,又是笑道,佛身,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净涪佛身摇摇头,并无。 心魔身闻言,眯着眼睛深深看了佛身一眼,并不觉得如何欢喜,反而消减了他面上眼底的所有笑意。 佛身他......是已经完全想定了想清了,才这般行事的。那么,想也该知道,不论他如何叩问,佛身都已经有了说法。 如此,我便洗耳恭听。心魔身换了一个姿势,看定净涪佛身的方向。 净涪佛身倒不着急,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那盏还浮着一层金色光芒、映照着定元寺内外各处景象的茶水。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定元寺各处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再没有听见其他不该出现在这一处佛刹的动静。 哪怕这只是暂时,来日必定会有更大的风浪在这座佛刹中掀起...... -- 第1070页 净涪佛身也暗自赞了定元寺各位大和尚一回。 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心思,并没在净涪佛身心里留下更多的痕迹,也阻止不了他做他想要做的事情。 净涪佛身抬手,将手上那盏还没有饮用过的茶水直接泼了出去。 这盏茶的茶水没有落在净涪佛身的身前,甚至没有落在他所暂居的这一处禅房里,而是在半空中就直接消失了。 很快,定元寺这一片地界就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细雨。忽如其来的细雨打湿了定元寺内外奔走的各人的衣衫,也淋了他们一头一脸。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下起雨来了? 不知道啊,这雨来得着实古怪,明明昨日里我才听各位师兄弟说过今日天气应会相当不错的,这会儿竟就下起雨来...... ......难道是诸位师兄弟错算了天时? 不可能的吧,先前诸位师兄弟测算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昨日里就已经传遍寺里内外了,各位师叔师伯也该是有所耳闻的......若是诸位师兄弟测算结果出错,回头师叔师伯必是要说的,但你看看那边...... 看见了没有,那位师叔像是生气的样子吗? ......不像。 那便是了......必有蹊跷! 嘀嘀咕咕讨论的定元寺各位沙弥、比丘也就罢了,他们的修为还非常不足,看不出这场忽如其来的细雨有什么玄奇,但定元寺里的各位大和尚们,却是清楚看见那不大的雨水表面隐而不发的金色光芒。 定元寺的各位大和尚商量了一回,直接拦了那些要往各处去躲雨的小弟子,甚至还将屋内的弟子往外赶。 去,快出去!别在屋里待着,都出去...... 不独独是平白无故被从屋里赶到屋外的那些沙弥、比丘们,就是那些本来正在屋外淋着雨的沙弥、比丘们都很有些不能理解。 诸位沙弥、比丘面面相觑片刻后,有几位小弟子仗着自己年纪小,平日里很受宠,便拉了从他们旁边走过的大和尚,软声请教道,师叔师叔,这回是为什么啊?怎么忽然就下了雨来,又忽然就要赶我们出来淋雨? 有那更聪明机灵的,更是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难道这场雨有什么说法不成? 那位被拉住了衣角的大和尚低头看了看还没有长到自己腰间的小沙弥,又团团扫了一眼各处望过来的诸位沙弥、比丘,便低头对小沙弥道,这场雨确实另有乾坤。你等不要多问了,只在这里待着就是了,等回头入屋了,你们应该就能察觉到不同了。 顿了一顿,大和尚还摸了摸那位小沙弥光溜溜的小脑袋,叮嘱道,若是实在无聊,就念一念经吧。莫要错过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小沙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其他在空地上站着的年长沙弥及比丘都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很快地,定元寺各处就传来了诵经声。 只是这会儿的诵经声与定元寺平日里早课晚课时候的庄严、整齐比起来,却又更显得随性而散乱。 实在是因为有人在念诵《佛说阿弥陀经》,有人又在念诵《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更有人在念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一部部长短不一、内容不一的经文在这一刻被定元寺各位沙弥和比丘在定元寺各处空地诵起,自然就有些乱了。但因着每一位沙弥及比丘都渐渐投入了心神,乃至到得最后甚至有一种心神贯注、不见外物的状态,这定元寺内外倒是隐隐显出了另一种殊胜来,就似是西天佛国的一隅。 因着小心谨慎,侥幸在定元寺诸位大和尚忽然扫荡、封锁定元寺地界时候逃出生天去的几位魔门修士回头一见沐浴在细雨中的这座定元寺,竟是心头寒意不住窜起。 这么魔门修士甚至顾不上自己抗议的身体,强撑着又往外逃出几千里地,确定自己躲开了那场雨、躲开了那些在细雨中格外清晰也格外清圣的诵经声,方才愿意停下来稍稍歇一口气。 魔门修士的修行,素来有许多顾忌。其中之一,便是逃命时候,如果不是绝对信任,绝对不与人同行。 是以这些侥幸逃得一命的几位魔门修士终于能停下来时候,却是连个能商量的同行都没有。 他们索性也就不去细究定元寺那边的问题了,只在心里默默记下这一笔,提醒自己往后需得更加注意,万不能因为定元寺明面上扛不住接下来显然会降临的风暴,就忘乎所以、胆大包天。 毕竟......谁知道那定元寺里是不是藏了什么人? 心魔身压根就没有理会过这些逃出一命去的魔门修士,也不大在意如今定元寺里各处诵经的沙弥及比丘。他仍自拿手托住下巴,定定看着佛身。 能说了吗,佛身?他问道。 净涪佛身将彻底空了的杯盏重新放在案桌上,双手随意地收回到身侧。然后他的眼睑就垂落下来了,却是在心魔身之后,他也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了身形。 佛身在识海世界里现身时候,他的脚下有一座金莲莲台显化,将他托了起来。 佛身自然地结痂趺坐于莲台上。 心魔身面色一动不动,仍只是看着他,不见任何的不耐与焦躁。 -- 第1071页 事实上,不单单是定元寺,在道门洞天遣出各家真传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整个玄光界都是浮屠剑宗这局棋盘所圈出的地界。佛身道。 那些道门真传、魔门修士,甚至是如今还没有出现的佛门弟子,但凡是出现在定元寺里的,就都是棋子。 死了的虚灵洞天真传是,出手误杀了人的朱惠洞天真传是,那两位旁观的道门真传及被当场抓住了的魔门修士也都是。甚至,今日里出手的这些定元寺大和尚及比丘,亦是同样的身份。 心魔身听着,又扯了扯半边唇角,他们是棋子,这不假。但倘若你这般认定的话,那推动这一出好戏上演的佛身你......是不是就自承了棋手的身份呢? 佛身听着心魔身这在他心头挑动他心绪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净涪本尊所在的方向。 净涪本尊察觉到他的目光,平淡看了过来。那双眼睛的眼底处,仍是他一贯的漠然。 心魔身见此,又是呵笑一声,佛身,你莫不是接不住这个问题了? 所以需得找净涪本尊这个裁判作援手? 佛身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来,倒不是。 他这句话同时接了心魔身的两个问题。 或许未来的我还算得上是,但现在......佛身很清醒,还远算不上。 他将话题重新转了回来。 事实上,不独独是他们,现在的我们,也算是这局棋盘上的棋子。我们与他们的最大不同,也不过就是我们的未来,可以支撑我们成为一个相对自由一点的棋子而已。 佛身是真的清醒。 哪怕他们已经基本上确认了自己身上的特殊性,也始终未曾认为自己真的就是未来的那位大罗者。 他知道自己仍在路上。 他也知道,未来的道路还需要自己一点点走过来。 清醒的,并不仅仅只有净涪佛身,还有心魔身与本尊。 所以心魔身才会对净涪佛身这一回使用的手段如此敏感,几乎是将外间所有事情尽数抛在脑后,逼问一样尽力叩问着净涪佛身。 无他,实在是净涪佛身这一回用出来的手段,太过于契合一个棋手的身份了。 事实上,若是心魔身亲眼见过他化自在天魔主昔年对五色鹿远乌的手段,他还可能会更敏感郑重。 当年五色鹿远乌初见净涪时候,还很是看好净涪,甘愿劝说整个族群与净涪结交。可是后来呢?后来因为远乌的同族好友远东被他化自在天魔主种下魔种,远乌就彻底怨上了净涪,单方面与净涪反目成仇。 他化自在天魔主在五色鹿远乌身上使的手段算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不见半分烟火气,甚是了得。单是净涪佛身如今使的这一手,完全无法与那位天魔主相提并论,但隐隐然间,他们却有了些相似之处。 也所以本尊才什么都没做,只静静地旁观着他们两个的来回,不轻易插手、不随意干涉,就等着他们这一场争论的结果出现。 比起亲自下场来叩问佛身的心魔身,净涪本尊虽什么话都没说,但到得他开口说话,那必定就是一锤定音的时候。 佛身都知道,所以他这会儿不疾不徐,只继续道,我们也好,那道门诸位洞天真传也好,魔门修士也罢,甚至是佛门即将会插手来的那些法师,不论事前是否清楚这个棋局的来龙去脉,但...... 入了棋局的棋子,就需要承担起他们入局的后果。 他们是,我们也是。 棋局中,各凭手段只论胜负,我的善意是有,但那都着落在真正的无辜者身上,而不会轻易分派到他们身上去。 听佛身这么说,心魔身的目光一动,往净涪佛身所在的定元寺外间看去。 那一场细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 或许定元寺诸位大和尚以为,定元寺才是这一场奇雨的中心,是受到那位未知前辈庇护看顾的重点,但心魔身却知道,并不是。 相比起这些定元寺僧众来,真正受到照顾的,是被定元寺各处战斗爆发时候波及到的凡俗百姓。 定元寺是一座大寺,它的山脚下,居住着许多凡俗百姓。他们大多是定元寺的佃户,为定元寺耕种他们的法田。少部分没有租赁定元寺田地的,却也是仰赖着定元寺生活的平民。 为了寻找机会逃出命去,一众隐伏在定元寺附近的魔门修士在被搜罗甚至是即将被搜罗到之前,毫不客气地对那些凡俗百姓出手了。 虽然玄光界是一个法则健全且天地意志强大的中等世界,天地法则对那些向凡俗百姓出手的修士有着很强的压制与惩戒,但...... 比起失陷在定元寺来,那些魔门修士更愿意面对天地意志。尤其是在他们与天地意志打过许多年交道,魔门诸天中有着成熟的应对天地意志压制、惩戒手段的前提下。 是以光光是先前定元寺各位大和尚与诸位魔门修士的争斗,就牵连了近十万数的凡俗百姓。 定元寺自然也知道这些凡俗百姓的情况,也确实有在想办法处理问题。不过为了防范其他魔门修士趁机救人,为了避免另有人在旁隐匿,再打宗遇沙弥的主意,也为了防止定元寺本寺有失,定元寺真正抽出来处理这近十万数百姓面临的危机的人手......并不多。 -- 第1072页 拢共算起来,也只有十位大和尚。 这十位大和尚若是全力出手,确实已经足够解救这近十万数的百姓了。但偏偏这十位大和尚在救援凡俗百姓时候,还担负着诱饵的任务。 于是这十位大和尚的进展就相当的缓慢。 自然,不论是为着自家的修行,还是为了定元寺自身的声名,定元寺不可能让这些凡俗百姓出事。 他们会尽力处理好这些凡俗百姓身上遇到的问题。 但,那显然会被拖上一段时间。而每多拖延一段时间,那些凡俗百姓就得多承受一段时间那些魔门手段的折磨。 所以净涪佛身那一盏茶,其实并不是为了定元寺,而是为了那些凡俗百姓。 甚至,为了避免这些凡俗百姓出现虚不受补的情况,净涪佛身分配到那些凡俗百姓所在的茶水就相对稀少也些,其中所蕴藏的佛光也被冲得更淡、更稀。那些雨水甚至穿透了所有的阻隔,精准地落到了每一位行动不便、无法挪移到室外去的凡俗百姓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看在定元寺这许多更关注着自家弟子的大和尚眼里,就成了净涪佛身这位未知的前辈更照顾他们寺里各位弟子的一个有力佐证而已。 心魔身的目光在那些淋着雨水似哭非哭最后看着干燥丝毫不见水迹的室内嚎啕大哭连连叩头的凡俗百姓身上转过一圈,很是自然地收了回来。 姑且算你这一回过关了吧。他道。 第311章 相比起那些入局来做棋子争胜负、争道途缘法的修士来,净涪三身都更愿意将善意挥洒在这些真正无辜的凡俗百姓身上。 心魔身说完这句话后,净涪佛身心中便即有感,似有清净灵光自心头、灵台处照出,须臾间涤荡了他整个魂体。有无形的晦涩之气从他魂体中逼出,落入既极遥远又极接近的一方所在。 他知道,那是心魔身的位置。 陡然接受了这一股无形的晦涩之气,心魔身的眉头快速抽动了一瞬,但随即就再度平静了下来。 佛身稳定住心神,便往心魔身那边看去。他目光在心魔身分毫不露的平静面容上顿了顿,很自然地往下滑落,看定心魔身所坐着的那座暗黑皇座。 皇座上镂刻的那六条灰白神龙正在皇座边沿四下游走,偶尔无声咆哮,神态狰狞,似乎正在与某种突然侵入他们底盘的东西撕咬拼杀。 佛身挑了挑眉,这才将目光拔升,看向闲闲坐在暗黑皇座上的心魔身。 心魔身却是神态自若地笑了笑,迎着佛身的目光望入佛身的眼底,但我还有些问题,想要听一听佛身你的回答。 佛身心下一凛,却微微阖首,笑着道,请。 下一秒,他就听到了心魔身满带疑惑的话,现在不过才刚刚显出一分端倪的棋局,显然牵连莫大,被扯入局中去的,远不止这定元寺附近这近十万数的凡俗百姓,甚至是整个玄光界凡俗百姓乃至更多个世界的凡俗百姓,都很可能会被卷入这场浪潮中...... 那么多的无辜之人,勉强能算得上看到棋局一角的你,真的就看不到么? 佛身点点头,道,我确实会看得到。 他垂下了眼睑,金色莲台上柔和的光映照着他的面容,凭空给他渲染出三分的悲悯来。 甚至不必等那风潮彻底掀起,便是现在,我也听见了那些无辜百姓的哀嚎及悲泣。 哦?心魔身挑了挑眉角,看来是那些好运逃出命去的魔修正在补足自己这一遭的损失了...... 魔门的修士要补足自己的损失,用的显然不只是寻常的天材地宝,还一定会包括生灵的诸般欲念,甚至是生灵的神、魂、精血及生命。 不论是那些逃出命去的魔门修士是亲自收集,还是借了旁人的手或势来完成,毫无疑问,都必定会有大量的无辜凡俗百姓遭劫。 更何况,需要在近期动手补充自己库存的,不单单是那几个逃出去的魔门修士,还包括了那些听闻消息后有意在这一局里插手好捞得一些什么的魔修们。 魔修本就是更钟爱掠夺的修士。是以不论他们势兴还是势败,真正遭殃受苦的也都只是凡俗百姓。 心魔身闲闲道,那...... 佛身不等心魔身将话问完,就自己先答道,我能做到的,会尽量搭一把手。若是做不到,那就没办法了。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佛身。 我持净涪善意而生,他道,心魔身,你也是净涪,自该知晓净涪的善意到底有几何。 心魔身下意思地偏头往净涪本尊的方向看了看。 净涪本尊仍自一派自然地坐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人。此刻见心魔身将目光转来,他便也拿目光迎了过去。 少顷,心魔身先转开了目光。 你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自皇甫成幼年时候走到今日,净涪到底保留下几分善意,蒙一下外人还可以,但想要骗过三身去,却是不可能的。 但心魔身很快就做出了还击,净涪的善意确实既轻且薄,但却是真实无虚的,佛身你...... 他停了下来,脸皮有一瞬间的扭曲。 这话说得...... -- 第1073页 不说佛身与本尊听了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自己听着,就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他是秉承净涪的善意所生,还是佛身是? 佛身没有笑。但心魔身发誓,就在刚刚佛身垂落眼睑避开他视线那一刻,他清晰地看见了佛身眼底的笑意。 心魔身原本合拢撑在下颌的手指打开,抵在额角上遮去他半张面孔,片刻后才重新将五指并拢回来。 所以对于那些无辜凡俗百姓,你待怎么办呢?心魔身若无其事地将话题拽回来,硬生生砸到佛身面前,不给他任何搪塞的机会。 或者更直白地说,不给佛身再度掌控话题将话题扯过去的机会。 一个都不救吗?倘若救的话,到底需要从他们中做出取舍的时候,你又救谁不救谁?...... 佛身摇摇头,停住了心魔身的问题,你快饶了我吧,心魔身。 你真当我是圣人呢? 有圣人那般通天的手段?而且即便是圣人,又哪儿能将众生都救脱出苦海去? 红尘本就是苦海。便是将他们救脱出这个世界,离开这处棋盘,也不过就是换了另一个地方挣扎沉沦。逃出了身苦免不了心苦,满足了此欲又满足不了彼欲...... 我能做的极其有限。佛身道,甚至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我所谓的善意,到底是在救度他们,还是在满足我自己想要善的私欲。 心魔身抬眼看过去,面上、眼底,再无一点情绪,平静淡漠得几与不远处静观的净涪本尊相类。 所以,心魔身......佛身唤道,抬眼看过来时候,竟是一样的平静淡漠,别再跟我追究这些善善恶恶的问题了,我若帮助了他们,那必定只是因为我想那般做了,倘若我没有去做,那么也该是因为我不想了。 你方才提起、我说起的那些众生哀嚎与凄泣,也是一般。 事实上,不单单是那些正在被魔修们充作修行资粮压榨的凡俗百姓,此间诸天寰宇里,处处都有哀嚎、凄泣响起。我随意投落的目光所在,每一个方向、每一处所在,也都有挣扎、痛苦与呻吟...... 每一个生灵、每一位有情,他们的苦闷与危难也都在我眼里、耳里。真正能救得了他们的,从来都只有他们自己。但很多时候,他们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自救,在森寒、冰冷的现实面前,又显得太过脆弱、太过徒劳,不堪一击。 佛身停了下来,许久没有言语。 识海世界里的沉默肆无忌惮地圈拢它的地盘,直到被心魔身的一声嗤笑推翻。 所以你想停下来了吗?佛身。 佛身怔了片刻,抿着唇垂落视线,不看心魔身。 心魔身看都不看他,直接转向了净涪本尊。 我等修行,所为何事? 他这一回,竟是直接询问的净涪本尊。 心魔身问得突兀,净涪本尊却半点不觉。既然心魔身来问了,他也就很自然地回答他,为了求得我。 何为求得我?心魔身继续问道。 净涪本尊这回却是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亦不知。 心魔身于是便换了一个问法,在你想来,摆脱物质世界、时间、空间乃至因果命运等对生灵的束缚......成就所谓的大罗仙,便是求得我了吗? 净涪本尊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头,不是。 心魔身认真看他,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就继续道,摆脱物质世界、时间、空间乃至因果命数等等影响,超脱时空万劫不磨,成就大罗果位,仅仅只是求得我的一个前提。 得我,在我看来,便是我想笑便笑了,我想哭便哭了,我想做就做了,我想拒绝就拒绝了...... 而这一切我想做的事情,在我做了以后,不能让我后悔,亦不能让我动摇。 如此,便该是得我了。 净涪本尊说得也不甚确定,因为便是他自己,也只是在经年观照自身本性灵光后稍稍有所收获、得了点体悟而已。 并不能真的确定那会是他所求的终点所在。 心魔身听到净涪本尊这般回答,也是愣了一下。倒是佛身,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眼来,看向净涪本尊,我等如今......难道还不算是做我等想做,拒绝我等所拒绝,不动摇也不后悔吗? 净涪本尊平静回望他,反问道,算吗? 算吗?不算吗? 回想方才自己在心魔身追问下陡然生出的迷茫与惆怅,佛身慢慢地、慢慢地摇了摇头。 确实还不能算。 倘若这会儿的他们能算得我的话,那么他不会生出那样的想法,心魔身也不至于似现在这般极力地捋清自己的想法与思路。 想也知道了,心魔身倘若真的不动摇不后悔的话,他方才也不至于说出净涪的善意虽然很轻薄,但却是真实无虚这样的话来了。 佛身想到这里,悄然看向心魔身的所在。 心魔身也正转了目光来看他。 两人很快地别开目光去。 净涪本尊看着他们两个这般作态,竟是忽然笑了起来。 -- 第1074页 是无比真切的笑容,异常的难得。 你等不必如此作态,今日里这一遭对于我们来说,其实应该算是一件好事。 啊?佛身有点不明所以。 心魔身也不甚满意,这能算是什么好事? 不然。净涪本尊道,心里有疑难,乃是因为我等已经触碰到了这个疑难的边沿,是我等的修行到了这一步。待我等将这茬事料理分明,找到解决的办法,再往后去,便又是一片坦途了。 佛身与心魔身若有所思。 这便是不怕有疑难,就怕什么疑难都碰不着的意思?心魔身问道。 净涪本尊点头,修行道途上,任是谁来,都不可能没有困惑、迷茫、疑难的时候。一路平顺,只是因为先前行走的道路上在我等迈步之前就已经有前人在指引了而已。如今撞上关碍,便证明前人的许多见解真正着落在我等身上,已是有了些出入...... 净涪本尊说到这里,团团看了心魔身及佛身一眼,我也是有点好奇,明明以往也曾出现过这般困惑迷茫的时候,何以你等往日里不以为意,今遭反而是与它较劲上了呢? 心魔身及佛身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净涪本尊。 ......本尊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很有可能中了旁人的手段?佛身问道。 心魔身也是紧蹙了眉关,到底会是谁来,谁有这般不着痕迹的手段,偏还找上我们来了?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也不定就是谁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佛身及心魔身很有些不解,面面相觑得一阵后,两人又异常默契地盯紧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沉吟着,似也有些不太确定,我感觉......这种情况,很有些劫的意味。 劫?心魔身及佛身异口同声地问道。 哪怕是同出一人,心魔身的思维也似乎要比佛身更发散一些,他抢在佛身面前问道,本尊你是指,这一盘棋局,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劫数? 不能吧......佛身慢了半拍,却正巧清楚地听见了心魔身的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说道。 净涪本尊慢慢地摇头,说道,我也不太能肯定。 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到底是不是真的,又或者这个感觉会不会是哪一位更高阶的修士对他的提点与指引,甚至他又在某一个层面上成为旁人的棋子...... 净涪本尊自己都不能确定,又要如何去与佛身及心魔身说? 佛身及心魔身俱都沉默了下来。 净涪本尊忽然说出的可能很有些骇人,但并不是真的全无可能。譬如,那将浮屠剑宗牵扯进去了的远古天庭诸神。 何以诸天寰宇中那几位大罗仙明知浮屠剑宗跟远古天庭其实没有太多的牵扯与关联,还是择定了浮屠剑宗作为棋局,拿来练兵挑人? 真的就跟远古天庭没有任何关系吗? 远古天庭诸神各有来历,当年远古天庭忽然崩坏,诸天寰宇各方即便多有猜测,但真正知晓内中详情的,却始终对此一言不发。 ......总不可能远古天庭里的诸位神祗真的就全部遭劫了吧? 只不过,不论如何,他们显然都会有归来的一日。那一日很可能是在未来相当久远的时间里,也有可能......就在近几个时代。 好半响后,佛身才开口道,不论未来如何,我等且只做好我等愿意做的、能做的事情便是了。 心魔身扯了扯嘴角,再没有先前逼问佛身时候的轻松与惬意,......你倒是任性。 佛身道,不然,你又准备如何呢? 心魔身没有言语,片刻后才嘀咕一声,那劫......难道就一定是好几方世界酝酿而成的劫数,不能只是你我之间的劫数? 佛身挑了挑眉,正想说些什么。 却就听见了净涪本尊的话,自然也是有这个可能的。 心魔身与佛身齐齐往净涪本尊看去,很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 你到底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迎上心魔身及佛身的目光,平静道,倘若真的只是我等的劫数,那倒是一件喜事。 它的出现,证明了一点。他说着,先反手点了点自己,然后又转了手去,一一点过佛身及心魔身,证明了我、你与你,自三身分化修行以后,终于出现了复归一体的可能。 心魔身闭上了嘴巴,片刻后却是道,往最坏处猜测的是你,往最好处想的也是你,真真是神是你,鬼也是你......总归不论如何,都有你的说头...... 罢罢罢。他叹道,我等姑且先看着便是了。 甭管情况怎么样,他们都是要继续往前走的。不然呢?难道还能停下来不成? 相比起心魔身来,佛身更是无话可说。 专注眼前,立足脚下。他亦说道了一句,随后便垂下眼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听到这一声佛号,心魔身倒是想起来了自己的另一点小心思,他唤道,佛身。 佛身抬眼看去。 -- 第1075页 心魔身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你先前使的那种影响因果线的手段,我可是能用? 佛身想了想,应是能的。那种手段,我也是参考了心魔身你的特性,才成功影响到了因果线。你若要的话,我这边的心得可以给你一份。 心魔身不意佛身竟这般大方,他顿了一顿,问道,你不怕我祸害了旁人去? 佛身笑了笑,说道,昔日我等受戒时候,曾立下大愿,心魔身你可还记得。 昔日大愿...... 心魔身猜到了佛身的用意,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昔日,佛身曾言愿承一人善,降服众生魔;而他亦同样有言愿持一人恶,镇压万古邪。 佛身就看定了他,问道,既然你还记得这个,那...... 他拿眼睛往玄光界魔门六天所在转了一圈,以作示意,你真的就不出手? 心魔身闻言,直直叹了一口气,非是我不愿出手,只是我更愿意将心思投落在这边的藏书里。 好不容易安元和出关,心魔身正想住在这边的藏书殿宇里呢。如何就愿意分出心神去料理那些闲杂人等? 倒是你,佛身。 不知是不是今日里净涪本尊的话已经耗去了他大半的心力,此刻的心魔身再与佛身较劲起来,就多了点疲懒,少了分气力。 你既然动了这样的心思,又想起昔日大愿,倒不如......就你亲自来?他道,反正你如今也就只在定元寺里闭关,清闲得很。 心魔身这话初初说来,只是下意识想将佛身推到他这边来的差使给佛身原样还回去,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但等他自己将话说完,竟忽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即便打点起了三分精神,带着笑看佛身。 你看如何呢,佛身? 佛身沉吟了片刻。 心魔身见他已然意动,更不愿意让佛身有回转心意的机会,他直接偏移了目光看定净涪本尊,本尊,你说呢? 净涪本尊一时没有应话,只先看定了佛身。见佛身没有太过明显的抗拒后,他才点头道,可。 也罢。佛身终于下定决心,他长叹一声,我走这一趟便是了。 心魔身看他这般模样,就料中了他的心思。 玄光界中有魔门六天,每一层魔天皆是魔门修士呕心经营而成,非是寻常地界可比。他顿了一顿,又轻笑着道,那层层魔天中定有许多情景不能入你眼,你可得控制住,莫要轻易惹事啊,佛身。 生灵,是受环境影响的存在。所以修士踏上修行道途以后第一次真正关键的蜕变,就是在摆脱物质世界对他们的影响与控制。 现如今佛身起意要往那魔门六天去,甚至很有可能会在那里滞留上一段时间...... 心魔身眼底笑意越渐浓郁,他又道,我虽更乐意沉浸在诸多书典、知识中,但倘若你有需要,看在你我三身同属一人的份上,也可以去唤我,我应是多少能帮到你一点的。 自然,若真有那样的机会,心魔身也不介意仔细观赏观赏佛身的狼狈模样就是了。 佛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我现在就需要你的帮助。 嗯?心魔身挑了挑眉,且说来听一听吧。 佛身于是就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曾懈怠过修行。且自我将玄光界中魔门一脉筛选出来的资料交落到你手里以后,你一定着意研究过。 心魔身随意地阖首,不置可否,你倒是了解我。 佛身不在意心魔身的表情,他直接与心魔身开口,我需要你的那部分研究心得。 若能得了那些心得,想来他在魔门六天滞留的那段时间,就能轻松许多。 起码不会那般容易被人发现了自家的真正跟脚。 再有,他道,我还需要你手上得用的魔器。 心魔身眯起了眼睛,似真似假地否定,我手上可没有什么得用的魔器。 是吗?佛身随意接了一句,很快又道,那便将你的幽寂暗塔借我一段时间吧。 张口就借归属于心魔身的那一份本命灵器,倘若佛身不是净涪的三身之一,那就真是胆大得可以的。 第312章 心魔身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到底应了下来,成交。 佛身才刚想要笑开,就又听见心魔身的声音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佛身并不觉得意外,他点了点头,道,你且说。 心魔身于是就道,你在魔门六□□走时候的身份,往后得交给我来用。 佛身皱了皱眉头,完全不觉得这样一件事还有提前拿出来说定的必要。毕竟净涪三身一体,他在诸天寰宇中行走是使用的身份,心魔身又或者是净涪本尊有需要,那拿了去,也是很正常且自然的啊。何以心魔身这一回就特特地将它拿出来了呢? 他定睛地打量着心魔身。 心魔身仍自安安稳稳坐在他的暗黑皇座上。且因为暗黑皇座上的那些神龙已经消化了先前所吸纳,彻底安静下来,心魔身的姿态还更闲适了几分。 -- 第1076页 佛身什么都没看出来。 可以。他最后也只能应道。 心魔身笑了笑,那我就先多谢佛身你了。 佛身谨慎地没有应答,甚至还示意也似地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既提醒心魔身净涪本尊的存在,也提醒净涪本尊记下这一桩事儿,莫等到头来真的让他被心魔身挖个大坑深深地埋了。 心魔身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忽然就见一道五彩的功德光裹夹着相当分量的香火念力从外间而来,穿透识海世界的种种天然屏障与保护,轻而易举地落在佛身身上。 佛身脑后清亮的光明云霎时展开,将这功德光及香火念力吞没。不多时,佛身周身就溢出一层层七色的幻雾。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很是眼尖,自然没有错过那些七色幻舞中若隐若现的身形以及错乱到近乎噪杂的求恳声。 希望菩萨保佑我儿今朝能够一举得中...... ......佛祖保佑我女儿能够寻得一个如意郎君...... 求求佛祖保佑我们家今年能成功分家...... 心魔身瞥了一眼那些被佛身净化剥离出来的众生欲念与裹夹着它们的那部分香火业力,又道,为了表达我的谢意,除了幽寂暗塔以外,我还可以给你这个。 他对着佛身抬起了一只手。 那向上摊开的手掌上,却正有一朵苍白火焰正在静静燃烧。 这一朵苍白火焰,与当年净涪佛身在沉桑界行走时候所持定的那盏灯里燃烧的火焰很是不同。不单单只是因为那一朵火焰乃是紫、白、金三色火焰,由净涪本尊、心魔身和佛身合力凝练而成,还因为这一朵苍白火焰与当时心魔身拿出来的那缕苍白火焰也大有不同。 倘若说,当时心魔身拿出来的那缕苍白火焰更微弱纯净的话,那么这一朵苍白火焰就更带了几分独属于魔的诡谲。 显然,这两种同出于心魔身一人之手的火焰所以会有这般的差别,除了因为心魔身道行比起当日在沉桑界时候更高深以外,还因为心魔身考虑到了佛身在玄光界魔门六□□走时候的境况与当日在沉桑界时候不同,特意对这两朵火焰做出了调整。 佛身深深看了心魔身一眼,没有拒绝,直接将那朵苍白火焰接了过来。 这一朵火焰拿在手里时候,便是佛身的眉头都不禁跳了一跳。 他反手就将这朵苍白火焰收入幽寂暗塔里。 此间事情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心魔身对佛身与净涪本尊各各点头,便回归了傀儡肉身。 在心魔身之后,佛身本也想要与净涪本尊告别离去。但顿了一顿后,他看定净涪本尊,还是问出了他一直踌躇着的问题。 本尊,你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善与心魔身的恶呢? 刚刚离开识海世界、正准备睁开眼睛来的心魔身听见佛身的这个问题,微微扇动的眼睑当即便平静了下来。 如何看待?净涪本尊平静地道,不过是我的心对此间所发生的世事做出的反应而已。 佛身顿了顿,又问道,那你觉得我等的善与恶...... 净涪本尊答道,此间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亦没有绝对的恶,便是我所分化出来的你与心魔身,也一般。 佛身听得一怔。 若是似净涪本尊所说,没有绝对的善与绝对的恶,那...... 他与心魔身,又是如何分化成形的呢? 净涪本尊似是看出了他,甚至是看似已经离开了识海世界的心魔身心中的疑惑,便解释道,是概念。 我在你们身上,固定了我所定义的善与恶。而我固定在你们身上的概念,又束缚着你们的行动与思维。 这样的说法,不知是不是心魔身与佛身都是当局者迷,听来竟有些石破天惊的胆颤感。 你......佛身竟是再没有其他言语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净涪本尊知道面色震骇的佛身乃至是此刻身在外间看不出任何动静的心魔身心中所想,便平静道,不独独是你们,我的身上,也有我所定义的本我。 本尊,是我留给自己的概念与定义。 他目光转落到了心魔身所属的那三分之一界域。而就在他目光落定之处,先前才刚离开的心魔身正正坐在那里。 心魔身眸光深深,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便是净涪本尊与佛身,也完全捕捉不到他的情绪。 净涪三身中,秉承且真正看重净涪骄傲的,甚至不是净涪本尊,而正是心魔身。 在心魔身的眼中,属于净涪的骄傲仅仅只在道之下。 那是......绝对不容许任何人轻辱的。 但就在净涪本尊以为先开口说话的会是他的时候,另一边的佛身却抢先了,本我......也是能被定义的吗? 净涪本尊慢慢摇头,不能。 那......佛身很有些不解。 能被定义的本我只是通通都是伪物,但这诸天寰宇中,真假自来相对,虚与实同样相形,勘破伪物以后,就能窥见真实。因此,待我完全破开我所定义的本我以后,展现在我面前的,也就会是真正的本我。 -- 第1077页 佛身与心魔身同时沉默下来。这一刻,唯有一个简单的词在他们心头浮现。 修真。 借假修真。 心魔身漆黑幽深的眼底有什么东西翻涌了片刻才真正地平静下来。 在你将我及佛身分化出来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了吗?他问道。 净涪本尊听见心魔身的这个问题,竟似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了起来。 我也很想。他道,但我真的没有这一份能耐。 他要是有本事做到这种程度,当年他就不会被无执童子逼成那个样子了。 心魔身也是听见自己将问题完全问出口来,才意识到它到底有多可笑,目光不禁往侧旁避了避。 佛身见心魔身一时无话,便将话题拉了回来。 本尊,我等修行至今日,但凡我等愿意张目开耳,这诸天寰宇中的许多恩怨情仇、凄惨人事就逃不去我等的耳目去。对于它们,倘若你是我,不,倘若你身上的定义是我身上的定义......你又是怎么看待它们的呢? 净涪本尊难得地皱了皱眉头,沉吟良久。 佛身很耐心地等着。 就这片刻的工夫,心魔身已经缓过来了,他这会儿又将目光转了回来,带着点稀薄的好奇在佛身与净涪本尊之间来回转悠。 诸天寰宇,苦难众生,若闻我名,虔诚诵我号,便是因缘所致,我当援手。 净涪本尊慢慢道。 佛身静了片刻,又问道,那本尊你会帮他们到什么程度呢? 净涪本尊这回却是应得很快,显然方才的那会儿,他已经将这些后续都一一考量过了。 既是因缘际会,那便合该因事、因人而定,不必那些标准来裁定。 佛身沉默着,没有言语。 净涪本尊又道,我有我的定论,你亦当有你的定论,我等虽则同是一人,却分属两脉。该如何行事,你当有你的评判。 他说完,又看向另一旁的心魔身,你亦是如此。 心魔身的目光闪了闪,最后点头笑道,自然。 都是一人,如何不知自己对自己能有何等的包容?且三身分化,虽净涪本尊地位隐隐高出他们半头,但实际上,却仍是平等。 这一点,他从来没有质疑过。 心魔身简单的两个字落地以后,他身形也彻底消隐开去。同时,身在浮屠剑宗里的那具傀儡肉身也真正地睁开了眼睛。 待到佛身回过神来以后,心魔身已经将安元和送走,自己走入藏书殿宇看书去了。 佛身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多注意了。他对净涪本尊郑重一礼,肃容道,多谢本尊提点,我回去会仔细考虑过的。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还了佛身一礼。 佛身便也离开了识海世界,重新执掌那具身在定元寺的傀儡肉身去了。 他虽说了要往玄光界魔门六天走一遭,但因为定元寺这边刚刚发生了一场大事,一是不会儿不好招了定元寺上下的眼,尤其是那些盯紧了定元寺内外的玄光界八方目光,佛身到底没有立即取消挂单,而是又安安静静地在定元寺里待了下来。 而这一段时间里,净涪佛身在诵经、参禅之余,也开始认真去思考自己日后的行事。 也所以,定元寺里许多跟净涪佛身眼熟的小沙弥,就常常看到净涪佛身待在各处殿宇抬头静静看着殿宇上供奉的诸佛陀、菩萨。 有小沙弥确实好奇,又见净涪佛身往日里待人和气,是个好性子的,便趁着个机会,问净涪佛身,净涪师兄,你这些日子似乎都在看着寺里的诸位佛陀、菩萨? 正从蒲团上起身打算往外走的净涪佛身听见小沙弥的问题,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小沙弥。 小沙弥被净涪佛身这么一看,下意识竟就屏住了呼吸。一直到净涪佛身将目光挪开去,他才察觉到这个事实。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安抚这个脸色被胀的通红的小沙弥,是啊,我想仔细看一看诸位佛陀与菩萨。 小沙弥不敢再追问,只道,真是这样啊......师兄果真好雅兴。 净涪佛身摇摇头,道,并不是。 他其实更多是在揣测,揣测这些先行者的行事作风,以确定自己往后的处事方向。 但看得久了,想得久了,他渐渐又觉得......没用。 他不是观世音菩萨,闻声救苦不辞辛劳;他不是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他不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大愿遍益诸天有情;他更不是世尊阿弥陀,常愿接引天地万灵...... 他是净涪。 他也只是净涪三身的佛身。 或许他会是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但如今,他仅仅不过一个普通比丘僧。诸天寰宇,众生皆苦,六道之中,没有一道是能够真正超脱的。而即便是强横如世尊阿弥陀,又救渡了多少人呢?西天佛土号称极乐,又有灵山,可生活在那佛土中的许多生灵,便真的都超脱出了苦海了么? 苦海无舟,唯人自渡。 净涪佛身停下往外走的脚步,回过身来定定看了那殿宇上方被高高供奉起的诸佛陀及菩萨一阵,垂眸合掌,无声低头一礼。 旋即,他回过身去,再不回头,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 第1078页 那位先还在与净涪佛身搭话的小沙弥不知为什么,竟只能静静看着净涪佛身动作,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一直到净涪佛身的身影都快走到门边时候,他才察觉到了什么,匆匆追上去,问道,师兄,净涪师兄,你明日还会再过来么? 净涪佛身抬脚跨过门槛,听到他的问题,偏头看了走在他身边的小沙弥,笑着摇头,不,明日不过来了。 小沙弥有些失望,又追问道,那净涪师兄你什么时候会再过来呢? 不知道。净涪佛身答道,我近日打算出寺去了。短时间内,应是都不会再过来了吧。 小沙弥恹恹应声,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 因着近日寺里事多,便是他们这些境界不够的小沙弥都被分摊了一堆事,所以便是他想要送一送这位净涪师兄,都找不到时间。 净涪师兄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哪怕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小沙弥还是下意识地问道,我......我算一算,或许还能送送师兄你呢。 净涪佛身笑了笑,在台阶上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定睛看了小沙弥一眼,转手取下手腕上带着的一串佛珠递过去。 那小沙弥愣愣地看着那串佛珠,一时说不出话来。 净涪佛身就伸手去拉了小沙弥的手过来,帮着他打开,才将这串佛珠放到他的手掌上,多谢师弟惦记。这一串佛珠是我自己做的,还有些可看之处,便留给师弟你做个念想吧。 希望日后,你我还能有再见的机会。 小沙弥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净涪佛身那张带着一丝疏淡但真切笑意的脸,嚅嚅不知所言。 净涪佛身看着这个小沙弥,想起了还被藏在定元寺内藏经阁里的宗遇沙弥,便问道,我不日将离开定元寺去,有人来不及告别。师弟,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小沙弥立时端正了面容,净涪师兄请说。 净涪佛身就笑道,我在寺里的这一段时间,与寺中一位叫宗遇的小沙弥颇为相熟。如今我将离去,却不见他人影,显见他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我想拜托师弟你,给我带一份临别赠礼过去。 小沙弥怔了怔,宗遇......宗遇师弟?内藏经阁里的那位? 净涪佛身含笑点头。 小沙弥有些犹豫,但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那串佛珠,伸手将净涪佛身的衣袖一扯,带着他往一旁去了。 净涪佛身知道小沙弥在顾虑着什么,他没有拒绝,跟着小沙弥就往旁边去。 待走到了一处偏僻所在,小沙弥方才转身回来看净涪佛身,净涪师兄你是想让我给你带什么东西给那位宗遇师弟呢? 他是有些忐忑的。尽管他对面前这位平和的师兄很有好感,也很相信他不会有恶意,但想起这些日子里诸位师叔师伯及师兄耳提面命的事情,他就忍不住紧张。 净涪佛身笑了笑,并不瞒他,坦然道,也不是什么,就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已。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小沙弥面色当场就放松了下来。 自然是可以的。他道。 净涪佛身将手往袖袋里一摸,直接就捧了一部薄薄的经典出来。 却也不是其他什么书册,而正是净涪佛身所说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他将经典递给了小沙弥。小沙弥郑重接过,仔细收入袖袋里。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将它交给宗遇师弟的。 净涪佛身又是一笑,安抚他道,倒不必太过着急,师弟你什么时候方便,就什么时候给他就行了。若实在不行,师弟你自个儿留着也可。不过就是一部经典而已。 小沙弥不太赞同地摇摇头。 尽管他单只看那经典封面,也确实看不出些什么来。 净涪佛身见他如此慎重,合掌低头,与他一礼,告辞。 小沙弥回了一礼,就站在原地,看着净涪佛身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远去。 直到那道颀长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时候,小沙弥才定了定神,回殿宇中去了。 小沙弥忙完了一日的事物,终于能够抽身去膳房用膳时候,果然就听到了净涪离开的讨论。 你们听说了吗?那位净涪师兄今日下午消了单籍,出寺去了...... 真的吗?是那位性子很好又很有学识的净涪师兄?他走了? 是真的,就在今日下午,我在掌事房里忙碌的时候,就见到他来取消单籍,先前又一位师兄说,看见他带着褡裢下山门去了...... 怎么这就走了?有师兄弟低声哀嚎道,我还想着这些日子得空,便去藏经阁小法堂处,请教请教这位师兄呢.......他竟然这就走了!我要知道,前几日便是央了师兄调换差事,也得先去拜见一回净涪师兄啊...... 谁说不是呢?唉,也不知道得等什么时候,才会再有这样的一位师兄在我们寺里挂单...... 别想了,不可能的。那位净涪师兄......啧啧啧,可不一般。一位小沙弥忽然道。 -- 第1079页 趁着空闲聚在一处说说话的各位小沙弥对视一眼。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啊。 宗雁师兄,你说的那位净涪师兄不一般......可是真的?一位小沙弥忍不住问道。 收了净涪佛身一串佛珠作临别赠礼,又接了净涪佛身一桩任务的那位小沙弥也竖起了耳朵,仔细听着。 自然是真的。宗雁沙弥答道。 不对吧......另一位小沙弥皱着眉头,没有故意反驳,而只是单纯提出质疑,那位净涪师兄若真是不一般,那先前寺里各位师叔师伯清查寺里上下的时候,怎么没叫他们瞧出些什么来? 再有一位小沙弥也道,是啊,若是这位净涪师兄真的不凡,怎么着寺里诸位师叔师伯也不会没有察觉吧?再有,先前那些人,可就在净涪师兄所在的云房外间不远处打起来的...... 对啊,若净涪师兄真似宗雁师兄你说的那般,那些人理应是瞒不过他去的...... 宗雁沙弥确实也没能拿出什么能让人信服的证据来,但他还是坚持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还是觉得,那位净涪师兄必有神异。 证据呢?什么证据都没有,宗雁师兄你...... 宗雁沙弥只是摇头,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 其他诸位小沙弥见他固执,面面相觑片刻,默契地转移了话题。但有意无意间,宗雁沙弥却是被排斥了出去。 宗雁沙弥面色有些黯淡,可也倔强地坐在位置上,微微低头咀嚼着嘴里的馒头。 诸位沙弥很快将手中膳食吃完,便似往常一般,结伴带了面前的餐具往水槽走去。但宗雁沙弥却是有些慢了,那些沙弥一齐离开时候,他面前还有半碗白粥没有吃完。 宗雁沙弥知那些师兄弟就是故意的,这会儿也不着急,慢慢地吃着那半碗白粥。 待到他将碗里的粥水吃完,他才起身,收拾了餐具,往水槽去。 在边上等了一段时间的小沙弥见状,连忙也收拾餐具,追了上去。 宗雁师兄,宗雁师兄请等等...... 听得后头有人唤他,宗雁沙弥放慢脚步,同时回头去看。 看见那位小沙弥,宗雁沙弥也有些惊讶,顿了一顿才问道,宗留师弟? 宗留沙弥急走两步,追了上去,笑着点头打招呼道,宗雁师兄。 宗雁沙弥很有些奇怪,便问道,有事吗? 也不怪宗雁沙弥,实在是因为尽管他与宗留沙弥都是定元寺里同一批进寺的小沙弥,但因为平日里各有师承、位置的缘故,他们两个的来往还真是不多。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其实并不熟。 是有些事。宗留沙弥点点头,一面将目光往边上扫,一面压低了声音问宗雁沙弥,方才用膳时候,我坐的位置与诸位师兄很是靠近,所以听到了些诸位师兄的谈话...... 他抿了抿唇,迎着宗雁沙弥的目光问道,我听宗雁师兄你先前说,那位净涪师兄很不一般...... 是真的吗? 宗雁沙弥原还有些不高兴,如今眼见这位平日里不熟的师弟直直望着他,像是想要相信他的样子,心情竟难的的开始放晴。 他重重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的没错。 宗留沙弥先前听了一场,自然不会再去追问宗雁沙弥原因,他点了点头,多谢师兄。 宗雁沙弥真的是被惊着了,你信我? 宗留沙弥笑了开来,但他却是在宗雁沙弥有些发亮的目光中慢慢摇头,我不是信师兄你。 我信的是净涪师兄。 宗雁沙弥并不生气,他定定看了宗留沙弥一阵,笑道,也是,你便是不信我,也得信净涪师兄啊。 宗雁沙弥说完,目光就向下滑落,扫向他手上拿着的餐具,便邀请道,你也要去水槽那边?我们一起吧,也算是有伴。 宗留沙弥点了点头。 待到结束晚课,已经与宗雁沙弥很有些熟络的宗留沙弥回到了自己的禅房里。点了灯后,他在案桌前坐下。 很快,一部手书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一串一十八子的佛珠便被摆放在了案桌上。 宗留沙弥仔细验看佛珠许久,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索性他也没指望单凭他自己就能找到些神异来,他将佛珠捡起,重新套回到了手腕上。 带好了佛珠后,他伸手去拿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并不如何长,尽管他的速度并不快,不多一会儿宗留沙弥也已经翻完了一遍。看着被合上的封面以及那张封面上干净清隽的字迹,宗留沙弥面上很是显出了几分挣扎。 第313章 然而第二日一早,早课结束以后,宗留沙弥还是站在了定元寺内藏经阁外间。 似他这般的小沙弥,尽管上有师承,修为不到、境界不到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进入内藏经阁的。 所以他在外间等了好一会儿,才拦到一位比丘。 劳驾师兄,宗遇师弟现在有空吗?我想要见一见他。 -- 第1080页 已经完成了自家的早课正收拾行装准备上路的净涪佛身略停了停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了定元寺的方向一眼。 他看见定元寺里的宗留沙弥以及正站在宗留沙弥面前很有些眼熟的年轻比丘,笑了笑,才又去继续他手上的动作。 被宗留沙弥拦下来的年轻比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阵,笑着还了一礼。但听完宗留沙弥的请求后,年轻比丘面上就露出了很是明显的为难,敢问师弟是? 宗留沙弥就正色答道,我是罗汉堂的宗留。 原是宗留师弟。年轻比丘又问道,宗留师弟先前与宗遇师弟有过来往么? 宗留沙弥听出了些什么,他顿了一顿后,又缓缓地摇了摇头。 年轻比丘叹了口气,那恐怕师兄我是很难帮上你的忙了。 宗留沙弥听得一急,连忙将自己的来意道明,师兄明鉴,师弟我这次来找宗遇师兄,乃是受人所托,要帮他送一份临别赠礼的。劳烦师兄通融通融,或者......或者师兄再问一问宗遇师兄,或许宗遇师兄愿意见师弟也不定。 年轻比丘脸色一动,便问道,临别赠礼?是谁的临别赠礼?师弟可知道那临别赠礼又是什么东西? 他这一连串问题问下来,虽无审问的语气,却很有着审问的心思。宗留沙弥听出来了,却顾不上计较。 实在是....... 若真似他猜测的那般,只怕若不说清楚,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他都不可能有见到宗遇的机会。那这样一来,他可就为难了。 这话也就是宗留沙弥自己心里想想,并没有真的往外说,否则听了的人怕是要当场发笑。不过就是一部寻常挂单僧人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而已,放着就放着了,值得如此郑重其事吗? 这样一个问题,若真拿到宗留沙弥面前去问,他不会犹豫,也绝对不会再有其他的答案。 值得。 不仅仅是因为那位已经离开定元寺远去了的净涪师兄,还因为他自己。 或许是是净涪师兄真有其神异之处,又或许是他自己就是心心念念那般期待着,总之,那部暂且留在他身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他昨晚翻看了一夜,确确实实察觉到了些若隐若现的玄奇来。 但正因为如此,宗留沙弥才更不敢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留在身边。 一来,他惧怕自己。怕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直放在他这里,终会让他生出贪念,让他想将这一部经典永远地留着。 宗留沙弥也是大家子弟,在定元寺里很受到一番教导,对自身心性变化比较敏感。不敢为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自己的修行道路上犯下往后需要大量时间弥补修复甚至是完全无法弥补修复的破绽。 便是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再是了得,也不能。 二来,他也得承认,他还是惧怕那位净涪师兄的。若真似他与宗雁师兄所料想,那位看着不甚起眼的净涪师兄其实来历大为不凡,甚至很有可能是高人......那么他这般做了,便是将他与净涪师兄的这一份善缘化作恶果。 他更是不愿。 所以,早早地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出去,且是送到宗遇师兄手里,才最是妥当。 昨日里将经书留了一夜,或许就已经是天大的福缘。再多的话,怕是福缘就得变成灾祸了。 是以他这会儿很是老实地将年轻比丘所有的问题都给回答了。 是之前来寺里挂单的净涪师兄。净涪师兄昨日取消单籍离开我定元寺了,因着他不好见宗遇师兄,心里又念着他与宗遇师兄的那份情谊,便想到他了。昨日里我在罗汉堂中值守,多问了他两句,师兄就托我将临别赠礼送过来。也不是其他,正是一部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在寺里挂单的净涪,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年轻比丘沉吟了片刻,问道,宗留师弟,宗遇师弟他近日很是遭遇了些事,不便离开我内藏经阁。不然这样,你且将那部经典交给我,我替你转交了,如何? 宗留沙弥脸色一苦,很是为难。 年轻比丘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显出一个笑容来。 但随即,面前这位小沙弥的摇头,却是让他这个正在绽开的笑容僵了一瞬。 抱歉,这位师兄。宗留沙弥道,我还是更想要亲手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送到宗遇师兄手里。 年轻比丘都要气笑了。他正想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宗留小沙弥的眼神。他到底是叹了口气,那你且在这里等一等,我去问过诸位师叔师伯。 听到年轻比丘这话,宗留沙弥心里也是猛地一跳。 他显然是小瞧了那位宗遇师兄在寺里的分量啊。不过明明先前他们这些小弟子都没有听说过这位师兄的名号,怎地忽然就...... 不对,也不是忽然。 宗留沙弥想到了什么,连忙喝令自己收敛心念神思,不要再往外发散开去。 他不过就是寺里普通寻常的沙弥,修为、身份、地位样样分量不够,知道得太多,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宗留沙弥看着年轻比丘往面前的殿宇里走,自己便低了头默然站着。只不知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心意,还是为了得到一份支撑,他的手指悄然回转,慢慢地摩挲着腕上一串十八子的佛珠。 -- 第1081页 年轻比丘将宗留沙弥留在原地,自己很快进了殿宇,找到坐在内殿里的老和尚,将外间的事情与老和尚一五一十地说了。 老和尚听罢,也不禁皱了皱眉头,那位净涪,就是先前宗遇他离开内藏经阁去见的那一个? 年轻比丘点了点头。 老和尚的眉头蹙得更紧,不觉就在面上带出了几分不喜。 年轻比丘知道自家这位师伯意气由心,并不太在意,便帮着说话道,师伯,那位净涪既然能够消去单籍离开我定元寺,显见寺里其他各位师叔师伯是认为他没有问题的。 老和尚脸色一缓,却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本来也是,就现在定元寺的风声鹤唳之势,非但是寺外想要往里走的人会遭到深重谨慎的探查,就是寺里的人想要离开,也必得经过一层又一层或明或暗的查验。 而那位净涪法师既然能够从他定元寺顺利消去单籍,全须全尾、光明正大走出他定元寺,必定也是在寺里其他各位师兄弟面前过关了的。说不得,甚至还有可能是主持师兄特批了的呢。 他就是不相信那净涪法师,也得相信寺里的各位师兄弟啊。 老和尚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又问道,他赠给宗遇的,是一部手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年轻比丘点点头。 老和尚显然也听说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丰功伟绩,沉吟了片刻后,他从蒲团上抽身站起,与年轻比丘道,宗若,你去叫了宗遇过来。我与你一道,去见见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宗若比丘听得老和尚这话,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 过不得多时,宗若比丘就将宗遇沙弥带到了老和尚面前。 老和尚看了眼似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的宗遇沙弥,问宗若比丘道,你没有跟他细说么? 宗若比丘摇摇头,师伯,弟子觉得,这事还是该由那位宗留师弟跟宗遇师弟说的好。 宗遇沙弥听到自己的名号,茫然地抬头看了两位师长一眼。 直直白白一副有听没有懂的姿态。 老和尚暗自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率先往外走,走吧。 宗若比丘看了宗遇沙弥一眼,带了他跟在老和尚后头走出去。 殿宇外低头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宗留沙弥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连忙端正面容,合掌躬身与来到他面前的一行人等见礼。 老和尚摆摆手,却是利索往侧旁一让,竟不似宗留沙弥先前所猜度的那般又将他审问一遍,行了,不必多礼。 宗若比丘也是对这个小师弟笑笑,跟着老和尚往旁边让开,显出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抬手挠了挠头,不甚理解地看着面前这个面生的师弟。 宗留沙弥便是知道两位师长不可能诓骗于他,还是先来与宗遇沙弥做个确定,敢问可是宗遇师兄当面? 老和尚与宗若比丘听见这一个问题,面色却没有丝毫波动。 宗遇沙弥有些手忙脚乱,啊,是,是......我是宗遇。 宗留沙弥细看了宗遇沙弥这个反应,倒很是松了口气。于是他就道,宗遇师兄还记得先前在寺里挂单的净涪师兄么?净涪师兄他昨日里取消单籍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托我给你带一份赠礼...... 话说着,他手上动作也不慢,很快就从袖袋里捧出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递过去。 便是这个了,师兄看看。 宗遇沙弥先还在因为净涪佛身的离开而黯然,后来听到净涪佛身给他留了一份礼物又觉得惊喜,更兼他反应有些慢,是以他的面色一时看起来就显得很是纠结,甚至有了几分扭曲的痕迹。 但他却来不及注意这些,两手在自己僧袍上蹭了蹭,方才去接那部绝对不算厚重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论是纸张还是笔墨,看着都很是寻常。唯一出彩甚至与点睛效果也差不离了的,却是那一笔字。 饶是在边上瞥见的老和尚,也不禁眼前一亮。 见宗遇沙弥接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宗留沙弥很是松了一口气。也是,从昨夜里起就压在心头的大石被一下子搬开,任是谁来,都会觉得轻松。 他抬头看看天色,既是东西送到,那我的事情便算是结束了...... 宗若比丘看了看盯着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的字两眼放光的老和尚,接了他的任务与宗留沙弥打趣般说道,这倒未必,或许回过头来,宗遇师弟还得去找你呢。 宗留沙弥的话被宗若比丘的话截断,一时直接停住了话头。此刻听完宗若比丘的话,他更是眨了眨眼睛。 宗遇沙弥这时候回过神来,也是听见了宗若比丘的话,连忙道,师兄说得没错,这位师弟,说不得我回头....... 但他话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了。 虽然他反应慢,可他真不傻。这么些日子以来各位师叔师伯对他的叮嘱,他都是牢牢地记在心里了的。 也所以,即便是他亦知道,起码在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里,他都不会有这样走出内藏经阁地界的机会了。只是这样一来,宗遇沙弥就被自家师兄的话弄得糊涂了。 -- 第1082页 他没有这样的机会,宗若师兄也是知道的。但他偏就是这样对宗留师弟说了,这,这不是诓骗宗留师弟么...... 宗遇沙弥转头看向宗若比丘,宗若比丘对他安抚地笑了笑。 宗遇沙弥便即叹了口气,希望他真是有这样的机会吧。 宗留沙弥却不比宗遇沙弥迟钝,他听出了宗若比丘话里的意思。 会去找他的不会是宗遇沙弥,而是寺里的其他人。有可能是这位宗若师兄,也有可能是他罗汉堂的师兄。自然,还有可能是寺里的各位大和尚...... 宗留沙弥手指再次摩挲了一下腕上的佛珠,圆滑干净的佛珠被他带了这一阵子,也沾染上了他的温度。此刻摩挲过去,宗留沙弥恍然间觉得指尖暖融,于是心头就安定了下来。 他笑着迎上宗若沙弥的目光,道,若是弟子身上无事,清闲自在的话,自是随时欢迎的。 说完,他合掌与对面的三人一礼,告辞离开。 宗若比丘没有留人,客气地目送着宗留沙弥步步走出他的视线范围。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不相熟的小弟子离开了,老和尚也抛去了许多顾忌。他几步来到宗遇沙弥面前,盯紧了宗遇沙弥手里拿着的那部佛经,严肃着一张脸道,宗遇师侄,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我先看看。 宗遇沙弥很有些不解,拿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手不动,抬头望向老和尚,啊? 老和尚压下声音,作出一副吓唬的模样来,主持师兄先前交待过,所有从外间而来给你的东西,我都得先过眼一遍。现在,且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给我。 宗若比丘在旁边看得笑了起来。 宗遇沙弥老实反应慢,看不出老和尚的往大往严重里夸说的言语下真切的心思。这位师伯哪儿是为了验看送到宗遇沙弥眼前的东西,分明就是看中了人家的一笔字,想要将这部经典诓骗过来自己赏玩呢。 不过宗若比丘也没有阻拦。 实在是老和尚虽夸大了言辞,但却没有偏离太过。现在的定元寺,是真的对宗遇沙弥身边的人与物都查验得厉害,生怕一着不慎,就让宗遇沙弥中了魔门修士的手段,让他被劫掠了去。 要知道,就是从定元寺扣押了所有出现在定元寺地界的那些道门、魔门修士以后,寺里就再也没有真正清闲过。 想也能理解,哪怕定元寺用一个真实不虚的闹事罪名将那些人等关押,消息也已经传了出去,耳目稍微灵通一些的各方人士,都知道其中与他们定元寺里一位叫宗遇的小沙弥有关。 更聪明一点、又对玄光界中许多过往熟悉一点的,更是基本圈定了范围。 定元寺最近这段日子,真真是所有人都绷紧了头皮,不敢轻易疏忽过去的。 反正宗遇师弟会答应的...... 就在宗若比丘这般想着的时候,他却听到了宗遇沙弥的拒绝,不,不行。 很虚弱,但又很坚定的拒绝。 一时间,老和尚也好,宗若比丘也罢,脸色都很有些愕然。 宗若比丘更是喃喃般问道,......为什么? 一直低着头的宗遇沙弥终于抬起头迎上了他们的目光。饶是老和尚与宗若比丘,也都被宗遇沙弥眼里的决心镇住了。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的礼物......宗遇沙弥慢慢道。 显然,他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从这份礼物所带来的惊喜中回过神来。而正因为回过神来了,所以他难得的看清了面前自家师伯与师兄对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心思。 同样的不以为意,却是截然不同的浮于表面的情绪。 自家师伯看着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眼神很亮,但他的目光都着落在经文的比划里,除此之外,再没有半分珍重之意;而自家师兄......自家师兄却是更随意,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随意,而是可以随便对待的随意。 说实话,宗遇沙弥觉得,倘若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是佛经,而是一部其他什么书籍,没了对佛经敬意的这两位,怕是能将净涪师兄送他的这份礼物轻易抛到一边去。 扔到废纸堆里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还顾虑着他,可也会随手将它塞到哪个角落里。 他很笨的,身上很多东西带着带着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真要是这部书典也被师伯与师兄这般对待,他很难再找得到...... 宗遇沙弥想到这里,迎着宗若比丘与老和尚的目光就更坚定了。 宗若比丘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师弟这般的坚持,他抿了抿唇,看向旁边的老和尚。 老和尚方才发亮的眸光此刻已经消失了,虽平平和和的与往常没有什么大区别,但宗若比丘看见,却是心惊肉跳起来。 老和尚静了片刻,慢慢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宗遇。 宗遇沙弥看着这样的老和尚,心头也难得地抖了抖。 他太笨,平日里反应也慢,所以很多时候,他连怕的时候都不会有。可这一刻...... 宗遇沙弥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师伯。 老和尚又道,你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为了你,寺里多少弟子、多少长老不眠不休地忙碌着吗? -- 第1083页 我知道,师伯。宗遇沙弥还是慢慢地答道。 你知道,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吗?老和尚仍问他。 这一回,宗遇沙弥却是摇头了,不会的。 老和尚定定看他半响,宗遇沙弥却没有半点退缩。 宗若比丘想打圜场,但面对这般无形对峙着的两人,平日里灵巧的他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尝试了几遍后,他到底放弃了。 且只由着他们两人来吧。 不论如何,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总会有个处置。 不知过了多久,老和尚叹了口气。 也是到了这一刻,整个殿宇里的空气才终于是流动起来了。 它便留在你身边吧。老和尚道,可他的口风便倏然转换了,但我须得看过一遍。 宗若比丘心下一缓,却又很快抬眼看向宗遇沙弥,不断地给他使眼色。 这可是师伯能做出的最大退让了,师弟你不要那么固执,退一步。别真正激怒了师伯...... 宗遇沙弥手指无措地蜷曲了一下,到底低头,应道,......是。 宗若比丘松了一口气,老和尚的眼神也真正地缓和了下来。但就是这个时候,啪嗒一声极细极微的轻响在这个安静无声的殿宇中响起。 宗若比丘与老和尚全都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对面坐得笔直的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年少,身量较起宗若比丘及老和尚这两个已经长成的成人来,是要小了许多。所以他这一低头,眼睛就被遮挡在了阴影处,宗若比丘与老和尚都看不真切。 只不过宗若比丘与老和尚看不清他的眼,却能看见那大滴大滴沿着面颊滑落、最后打在宗遇沙弥的蒲团上,没入蒲团的布料去,只留下一点不小的阴影。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宗若比丘与老和尚才恍然间察觉...... 这个被他们认为反应慢须得严严密密保护起来的小弟子/师弟,他有自己的喜与哀。尽管他还不是很能理解那些正以他为旋涡搅起的风云,但他是真的会为自己辜负乃至辱没旁人的好意而痛苦。 他们都以为,为了保护好这个小弟子,为了他身上可能存在的缘法,他们该当将所有可能危及到他的人与事阻隔在他能触碰的范围内。 他们觉得那是对他的保护,他们觉得他们能替他分辨,替他做决定。但他们忘了,他们都忘了...... 宗遇他再是如何反应慢,理解能力差,他也是一个人。 有心有肉的人。 甚至正因为他的反应慢、理解能力差,所以他才对旁人的善意与恶意更为敏感。 他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坏,而他们......却是未必。 更远处已经收拾好行装,正准备上路的净涪佛身叹了口气,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唱声落下时候,恰也正是宗遇沙弥的泪水溅到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纸页上的时候。 而便是这个时候,被宗遇沙弥紧紧拽在手上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陡然亮起一片金色的柔光。 柔和明暖的金色佛光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封面上那八个文字上开始流转,然后泄入封面之后的经文里。霎时间,整个殿宇都被这忽然亮起的金色佛光映作了一片胜境。 宗遇沙弥还止不住地流泪,忽然见得这番变故,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被震住的不独独是他,还有宗若比丘与那位老和尚。 宗若比丘回过神来后,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老和尚,嘴唇张合嗫嚅,却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他此刻有许多问题。譬如师伯你分明也见过那位净涪法师,真的就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老和尚单只看这师侄一眼,就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正想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了。 他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不假,但他们寺里内外,哪一个和尚阶位的师兄弟没有在旁边窥探过那位净涪法师?不也是一个都没看出这位的不同寻常么?又哪里只他一个了? 但这样泄露自家底气的话,他却是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这片金色佛光沉默。 金色的佛光一个个点亮了纸张上的文字后,却是陡然一颤,裹夹了纸张上的所有文字,没入宗遇沙弥天灵中消失不见。 留在宗遇沙弥手上的,就只剩下空白的一册白纸。 宗遇沙弥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 宗若比丘看着宗遇沙弥尚且带着泪痕的脸庞,眼神明灭不定,不知是喜是嫉。 老和尚见得他这般模样,心中忧虑,便拍了拍宗若比丘的手,传音喝道,清神。 宗若比丘一凛,回过神来后,当即收摄心神,闭目默诵经典。 待到一部《佛说阿弥陀经》诵完后,宗若比丘才睁开眼睛。 他对老和尚低头致谢,多谢师伯。 老和尚摇摇头,不过是一个提醒而已。 他说完,侧头看了看宗若比丘,犹疑片刻还是道,你师弟有这一回,是他与那位净涪法师的缘法,而你,显然也会有属于你的缘法。便是没有,想来以你的资质,也总是能走到的。 实在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宗若比丘听见这句无力的安慰,面上笑着,心里却免不了遗憾。 -- 第1084页 似净涪法师那般,能在满寺大和尚的来回审视下都不显分毫端倪的大德,他却生生错了过去,如何就能这般轻易放下? 可宗若比丘也清楚,放不下也得放下。 那位净涪法师先前都一直藏匿自身行迹,却在此刻为了自家这位师弟自曝神异,显然是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有所感应的。人家神通、境界如此,他便是再要去强求,也求不来,又何必再去招惹那位净涪法师的恶感呢? 倒不如放平了心态,以期日后。 只日后他若真有机缘再见那位净涪法师,这中间的分寸也得拿捏好了才是。 老和尚见宗若比丘眉间渐渐平缓下来,就知道他应是想通了,很是松了口气。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心去计较其他。 待会儿这边若是再没有旁的变化,你就悄悄地出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主持师兄。老和尚传音道。 宗若比丘闻言,看了一眼侧旁闭目静坐俨然已经沉入定境去的宗遇沙弥。 他这师弟,先前从来没有过这么轻易沉入定境去的。由此也可证明,那位净涪法师赠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手抄本,是如何的了得。 宗若比丘也明白自家师伯为什么说的是待会儿若再没有旁的变化。 这就是他师伯偏心他,让他在这儿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机会能借一借自家师弟的福缘,也听一听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不过自家师伯偏心他,他也不愿意再错过那可能会有的机缘,便真就在蒲团上坐定了,一动不动。 但坐着坐着,宗若比丘却是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偏头看老和尚,给他传音道,师伯,你说前些时日的那一场雨....... 老和尚苦笑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宗若比丘也真正安静下来。 所以,那场雨果真有可能跟那位净涪法师有关了?他们找了那么久的前辈高人,竟然就这样白白错过去...... 宗遇沙弥不知道同一座殿宇里坐着的其他两人心下是如何的苦涩,他只觉得自己被拉入了一处平静安和的所在。 这地方有微光,莹莹发亮。 --这就是他的识海了。 宗遇沙弥忽然生出一种明悟。 所以即便这一处灵台与他往常艰难入定时候所见的识海不太一样,他还是很安定,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坐了下来,左看看右看看,还很是高兴。 他不仅没看过这样的识海,还从来没能在识海里待上这么长时间的呢。待他终于想起寺里各位师叔、师伯乃至师兄的教导时候,已经耗去相当一阵时间了。 宗遇沙弥笨拙地结跏趺坐,想要去感应这一方识海世界。 但就在这时,一道他很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宗遇沙弥猛地一喜,便想要叫一声那个人。但还没等他叫出声来,他就忘了自己想做的什么,下意识地跟着那个声音开口,合着他的节奏与音律,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殿宇中安静地等着的宗若比丘与老和尚冷不丁听见一阵流利且带着莫名韵律的经文。 老和尚睁眼看去,便看见了闭目坐在蒲团上,带着干涸泪痕念诵经文的宗遇沙弥。 宗若比丘也已经醒转回来了,正愣愣地看着宗遇沙弥,不知是听得入神,还是被他惊住了。 老和尚看了宗若比丘一眼。 宗若比丘猛然回神。 老和尚便即领了宗若比丘,对着闭目诵经的宗遇沙弥恭敬合掌礼拜,称道,我等多谢法师厚意指引。 礼毕,他们各个盘膝而坐,也合着宗遇沙弥的节奏,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继续沿道而走。 哪怕是身在浮屠剑冢里的心魔身,也只看了定元寺那边一眼,并不曾多说什么。 就算这一回只是佛身任性而为,不夹带任何算计与筹谋,心魔身亦是没有什么想法。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即便定元寺给他的观感只是平平,但宗遇沙弥却是真正的赤诚。别说先前大多数时候与宗遇沙弥打交道的是净涪佛身,便是真的换了他来,也得偿还他的这份情谊。 更何况,认真计较起来,最初可还是心魔身先与宗遇沙弥结交的呢。 第314章 至于净涪本尊...... 自前一次在识海世界离开以后,净涪本尊就仿佛是将景浩界以外的事情全都丢开手去,自己只在定中观照,几如往常最清闲时候一般。 只可怜了佛身跟心魔身。 等闲不敢去查看净涪本尊那边的情况。 也不是什么,就是怕他们自己见到这样子清闲的净涪本尊,会忍不住心生恶念,也要将净涪本尊给拖下水来。 尤其是佛身。 且别忘了,他身上可还担着一个帮净涪心魔身筛选、梳理魔门一脉信息的长期任务呢。 作为对于魔门信息污染同样有着一定克制的净涪本尊,他其实也是可以帮着佛身分担这一份任务的。但净涪本尊自己不提,心魔身也自始至终不吭声,佛身...... -- 第1085页 佛身他不好意思跟净涪本尊说啊! 所以说,这诸天寰宇里,不论哪一处地界,什么身份,吃亏的从来都是老实人。 佛身每逢想到这里,也都会默默为自己叹息一声。 心魔身似乎察觉到了佛身的心思,转眼往玄光界的方向瞥了瞥,冷哼一声。 有本事自怜,有本事你跟净涪本尊说啊。到时候看看净涪本尊会怎么回你! 佛身所以不曾跟净涪本尊开口,自是料想到了净涪本尊会怎么应他了的。左右也就是一句话--不如你我换一个? 毕竟认真计较起来,净涪本尊负责整理的景浩界妙音寺传承,直接关乎着景浩界妙音寺法脉往后乃至无数年月的兴衰,是一件极细碎繁琐,又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的工作。 而这一项工作,其实本该是属于佛身的。 如今不过是佛身抽不出空闲去,才最终落到了净涪本尊的手里而已。而倘若这件事真的回到了佛身手上,佛身也不是做不来,但这件事真正着落到修行上来,却是不似他如今在玄光界行走一般更能带给他触动与思考。 是以这也才是佛身很少过问净涪本尊那边情况的另一个原因。 为了自身修行故,他还是更愿意留在玄光界这边。 不过平日里备受佛身与心魔身钦羡的净涪本尊,今日却有客上门了。 这不请自来的客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当年魔傀宗少主齐以安。 齐以安送来拜帖的时候,净涪本尊是有些许惊讶的。得了净音吩咐将拜帖送过来的小沙弥小心地打量着他的面色。 净涪本尊看了看面前的拜帖。 拜帖样式只是平常,但那留在帖子里的字迹,却是圆润而不露锋芒。更甚至,它还透出了几分孤清之意。 净涪本尊拔开目光,看向面前垂手静立的小沙弥。这小沙弥是净音的随侍沙弥,平日在妙音寺内外很有些脸面。 净音师兄想让我见一见?他问道。 随侍沙弥先是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了摇头,师兄的意思是一切都听净涪师兄你的决议。 也就是说,净音是觉得净涪或许可以见一见,但到底见不见他,却还是由净涪本尊自己决定。 净音没有丝毫勉强他的意思。 而净音所以会让人将齐以安的拜帖直接送到净涪本尊的案头,该也是知道了些什么。 譬如,天剑宗左天行与天魔宗留影老祖那不大不小的动作。 或许不独独是他,景浩界佛门各法脉的掌权人应是都知道了的,连同他们所以这般作为的目的。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将拜帖递过去,说道,那就见他一见吧。 尽管净涪本尊已经知晓齐以安来找他的目的了,但......见一见却是无妨的。沈定或许很好用,但沈定却也只得一个,若是齐以安能用,净涪本尊不介意用一用他。 而且,早在净涪本尊将从魔傀宗得来的那套传承交付给沈定作保命筹码时候,不也已经算定了会有今日这一遭的吗? 随侍沙弥双手将拜帖接了回来,又问道,那时间? 净涪本尊淡道,就待会儿吧。劳烦师弟你将人引过来了。 随侍沙弥连称不敢,才退了下去。 作为如今景浩界真正的顶尖上位者,净涪本尊的话既已传了下去,那么即便齐以安如今身在千里之外,也得尽快赶过来。更何况这一次还是齐以安自己亲手将拜帖送上来的。 是以过不得多时,齐以安就被人引着带到了净涪本尊面前。 净涪本尊先对带人过来的小沙弥点头道谢,然后才对齐以安道,请坐。 齐以安低垂着眉眼站在一边,如今听了净涪本尊的话,才合掌躬身一礼,在净涪本尊对面空出来的那个蒲团坐下。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原本很是恭顺的齐以安身体猛地绷紧,数个呼吸后才缓缓平静下来。 只做不觉,净涪本尊斟了茶水来送到齐以安面前,请用茶。 一应礼数周全,未有分毫欺辱,便是心中早有料想的齐以安,也是静了片刻才来与净涪本尊道谢。 他捧起了茶盏,结结实实地吃了半盏去,然后才将茶盏拿在手里。 净涪本尊问道,齐檀越递了拜帖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齐以安看了看他,垂落目光答道,我听闻法师这里有我魔傀宗传承,我想求净涪法师予我一套。 是求,不是归还。 净涪本尊静静地想。 显然,齐以安是已经知道他手里那一套魔傀宗传承的来历,也知道现下的自己没有多少筹码,于是便将姿态往低里放,甚至还是一副任由驱使的模样。 净涪本尊答道,可。 齐以安隐在宽大袖袍下的双手陡然紧握成拳,待到他从狂喜中醒转回来,方才一点点地放开来。 他身体放松以后,心绪也重新整理过了。 齐以安稍稍理了理衣袍,站起身来与净涪本尊大礼就要拜下,多谢净涪法师大恩。 净涪本尊抬手拦住了他,同时摇头道,昔日我从贵宗祖师手中接下这一份传承时候,便曾应过他要将魔傀宗传承下去。如今你既找上门,这事便交托予你了。只是...... -- 第1086页 齐以安听得这个转折,心下一紧,打点精神来听。 你既在我手中接去了魔傀宗传承,那日后再兴的魔傀宗你也得有所计较。那些阴狠的秘术和规矩,往后就都改了吧。 齐以安心下一苦。 也就是说,往后的魔傀宗不能再是魔宗一脉,而应该要往正道上走了...... 净涪法师说的是,我往后会整肃门风,不叫净涪法师你为难的。 他还是一口应了下来。 不应不行啊。 莫说如今景浩界的大势就在对方的身上,便是没有,单只当日他魔傀宗开山祖师轻易将魔傀宗传承交付到这个人手上时候,就已经表明了那位祖师的态度。连开山祖师都不支持他,他一个人便是再想拒绝,又能有什么办法? 只不过这样一来,他魔傀宗传承里的许多秘术就不能使了,而且说不得一些傀儡手段的效果还会被削减...... 齐以安想来就觉得头痛,但这些早在他将自家拜帖送到妙音寺来时候,就已经权衡思虑过了的。真要为着这点头痛与为难,他的拜帖也就不会出现在净涪本尊的面前了。 也正因为如此,眼见此刻尘埃将定,齐以安竟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说得直白一点的话,那是被最强者认可与容许存在后油然而生的安全感。 自今日开始,他魔傀宗便不再是魔门一脉所属,而是正道一脉的法统了。尽管齐以安出身魔门,昔年魔傀宗尚在时候,更是接受整个魔傀宗供养的天之骄子。可那么多年在镇魔塔里苦熬下来,又知道了魔傀宗如今的处境,他早已削减了昔日的傲气,将自己从一个骄矜的少主打磨成一个合格的掌门人。 不对,不能算是削减了傲气,而应该是......他将傲气深深地隐藏起来了。 净涪本尊看得他一眼,手往袖袋里转了转,便摸出一枚玉简来。 几乎是这枚玉简出现的那一个瞬间,齐以安的目光就转了过来。 净涪本尊直接便将手里的玉简拿到齐以安面前。齐以安伸出来将它接去的手还是颤抖着的。 好容易将玉简拿到眼前,齐以安按捺再三,终究还是忍不住,当着净涪本尊的面就将神识往玉简里送。 往轻了说,可以是齐以安太过看重自家的这一份传承,方才失态;可倘若发散开来,却能演变成齐以安猜疑净涪本尊的用心,要当场验过才安心...... 净涪本尊不太在意这些,他见齐以安沉浸在玉简里,便自个儿取了茶盏来,慢慢啜饮品尝着。 待到齐以安终于将自己的心神从玉简中抽出时候,净涪本尊面前的茶盏不单已经空了,此刻更是拿了一本经书来慢慢翻看着。 且被他拿在手里的那部经书,竟是已经被翻过了一半。 齐以安知道自己做事有失,有心想道歉,但又不敢打扰了净涪本尊,便只在蒲团上干坐。 就连那枚收录着魔傀宗全部传承的玉简,如今也被齐以安端端正正地摆放在两人之间的案桌上。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 但尽管如此,齐以安忐忑等待的这会儿工夫,还是有许多傀儡一道的精妙之处不时在他脑海中闪过,引去他的心神与注意力。 关键在于,齐以安很清楚,如今这些不时掠过他脑海的这些精妙手段,其实只有一半是昔日魔傀宗所录,剩余的那一多半,是后来人补上去的。 而且看样子,这所谓的后来人不是别人,而正是面前这一位净涪法师。 有了这些补录与修正,齐以安先前所忧心、烦扰的那些东西,霎时就少去一半。 饶是与净涪本尊前有旧怨的齐以安,在这一枚玉简面前,也不禁散去了最后一丝如同附骨之疽似的怨恨。 他闭上眼睛,心神处许多过往一幕幕闪过,到最后似云烟一般散去。 净涪本尊堪堪翻完一部经典,又察觉到周身气机有异,便抬了头往齐以安所在看去。 果然,齐以安被笼罩在一阵清气里,眉宇松快平和,不见忧色。 净涪本尊目光往侧旁滑去,就看见被端端正正摆放在案桌上的那枚玉简。他淡淡收回目光来,低头细致将手中佛经合拢上,同样放在案桌上的空余位置。 齐以安回过神来后,来不及查知自己当前的状态与境界,便先恭敬与净涪本尊道谢。 不必。净涪本尊摇摇头,这本是你的缘法。 齐以安却是道,虽是这般说,但这一回若没有净涪法师你相助,想来这必定会成为我的祸患。 尤其是在他打算离开景浩界世界,往其他世界做谍的这个当口。既是上界,那方世界必定要比景浩界来得更危险。那其中的许多魔道手段,说不得就抓住了他的这个漏洞,悄无声息地控制了他去...... 到时候,危险的不只有景浩界,还有他与即将重建的魔傀宗。 虽则齐以安没有说得太过明白,但净涪本尊也是轻易理解了齐以安的意思,他沉吟了一下,随意点头,问道,这事进展如何? 尽管齐以安不过是景浩界魔门与道门选中的十来个种子之一,但因为事关重大的缘故,留影老祖与左天行基本上没有太瞒着他们,许多进展都会告诉他们一声,好让他们做足准备,所以净涪本尊这会儿来问他,也不算是问错了人。 -- 第1087页 齐以安老老实实回答道,基本上算是顺利的。听老祖说,我等的这个提议并没有遭到直接的反对。那些人似乎仍在考虑,但老祖等已经在使力了。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算是知道了。 齐以安答完了净涪本尊的问题,小心地觑了他一眼,稍稍往后一退,大礼拜伏下去。 没有遭遇到阻拦的那一刻,齐以安心里便有数了。 净涪法师对我及我魔傀宗的大恩,齐以安铭记在心,但凡法师有所驱使,我定不惜力,请法师吩咐。 净涪本尊伸手虚虚一抬,便将人带了起来。 齐以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正巧净涪本尊将他带起,一时他目光就撞入了净涪本尊眼底。 齐以安一凛,直接低下头去,避开净涪本尊的目光。 实在那眼睛太干净太明澈,就似两口深潭,旁人看不出他的深浅,却能被轻易窥见自己的所有隐秘。 净涪本尊看见了齐以安的躲闪,却不以为意,他道,昔日我从贵宗祖师手中得来的这许多传承,这么多年来也襄助我良多,如今不过是偿还了去,你不必如此放在心上。但有一事,我却想与你商量商量。 齐以安低头,却是道,请法师吩咐。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你是看见了沈定身上魔傀宗一脉的痕迹,几经探查之后,才找上我的。 齐以安没有应声,只沉默地听着。 他不知道面前这位净涪法师是如何在这么短时间内确定了个中周折的,但这位法师也是真的没有说错。他确实是见过了沈定,在他身上发现了魔傀宗一脉的隐晦气机,才最后找上妙音寺来的。 单只是这一片刻直面这位法师的工夫,他已经学会了不去揣度这位法师的手段了。因为那不单不会让他生出任何自豪感,还会叫他觉得异常、异常的挫败。 净涪本尊继续道,如你所见,我与他做了交易。 齐以安听到这里,心神陡然一动。他想了想,抬起目光来看过去。 净涪本尊正看了过来,我需要诸天寰宇各界中魔门一脉的资料,越多越好。而我交予他的那些魔傀宗传承,既是我给予他的保命法门,也是我支付给他的报酬。 说到这里,净涪本尊顿了一顿,似乎才想起来他交出去的那魔傀宗传承真正的主人是他面前的这个齐以安,于是他便问道,我将魔傀宗传承交易出去,你可会介意? 齐以安连忙摇头,不,不会。 想了想,他解释道,不说我魔傀宗的传承乃是祖师交托给法师你的,本就该是任法师你处置才对,就说沈定道友天资了得,确实与我魔傀宗传承契合,正是我魔傀宗传承兴盛的关键人物,便是魔傀宗传承始终在我手上,见了沈定道友那样的人物,我也是愿意将传承拿出来与他结交的...... 这话齐以安说得很是诚恳。 虽说诸天寰宇中,各宗各派大多将自家秘传看得异常紧要,便是天然契合传承的人,除非是根正苗红的出身,也是更喜欢自家藏着守着,轻易不会交出去。就连昔年兴盛时候的魔傀宗也不例外。 可这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么? 魔傀宗已经整个被开山祖师亲自从景浩界带走,如今留在景浩界里的就只剩下他一个光棍师令。关键是,倘若他甘愿接受魔傀宗在景浩界彻底被遗忘的事实也就罢了,可他不愿,还想着将魔傀宗这一个大摊子又支应起来。 想要撑起一个大宗门,只得他一个人是不行的。 他需要帮手。 越多的、越能帮衬上的帮手就越好。 面前的这个净涪法师算一个,而沈定,自然也能算一个了。更何况若事情顺利,他很快就会离开景浩界,去往诸天寰宇之中。到时天地广袤,他却似无根之叶一样的...... 所以,沈定就正正好。 他与沈定都曾被镇在佛门的镇魔塔里,算是有过相同的经历;如今沈定又修持了魔傀宗一脉的法门,算是有几分师承渊源...... 尽管他们都是魔修出身,轻易不会交付信重,但等他们离开景浩界进入诸天寰宇以后,这几缕东拉西扯牵系上的情分,说不得就能成为他们联手的契机。 故此这会儿净涪本尊提起这茬子事来,齐以安还真是半点不甘都没有的。 嗯。净涪本尊细看他一眼,应得一声后又道,这一场交易的对象原没有特定的人选,沈定可以成为这个人,你自然也能。 说完,他转了眼来看齐以安,问他,你可愿意接下? 齐以安心头先是一喜,随即快速思考起来。 我自然是愿意的。他答道,但是我与沈定道友应是要往一处去的,这般一来,我与他两人收集到的资料与信息或许会是大同小异......如此,不会妨碍到净涪法师你么? 不知听了多久的心魔身忽然往识海世界里传话道,无妨。 净涪本尊也同时答道,无妨。反正我给你与他作为交易筹码的东西也都是差不多的。 齐以安就明白了。 亦即是说,不管他与沈定两人拿来与这位法师做交易的是什么资料,这位法师都会补还给他们两个在他眼里价值等同的东西。或是秘术,或是心法,或是异宝,不一而定。 -- 第1088页 因此如果他与沈定最终拿出来交到这位法师面前的资料是一样的,那他们两个在这位法师这里得到的东西,也会是一般无二。但如果,他们两个拿出来的东西不是一样,那他们能从这位法师手里得到的,自也会有差别。 这位法师他,在鼓励他们合作。而同时,也鼓励他们竞争。 可真是......好手段。 齐以安暗叹了一声,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他应道,是,我知道了。 紧接着他就问道,我此后应是会离开景浩界去往诸天寰宇,诸天寰宇浩大无边,我若搜集得了足够的资料,又该如何联络上法师你呢? 就积极性来说,齐以安却是真胜了沈定一筹。 净涪本尊垂眼看了看那枚被齐以安端端正正放在案桌上的玉简,同时伸出手,一指点落在那枚玉简上,傀儡。 齐以安跟着他看过去,待到净涪本尊将手收回去以后,他也就将那枚玉简取了过来,仔细收起。 该当如此。他郑重道,法师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净涪本尊点点头,端起自己面前已经饮尽了的茶水,取了茶壶来续上。 齐以安见得,起身告辞。 净涪本尊看着他离去,垂落目光,继续啜饮杯中茶水。 心魔身显然很满意,他往识海世界里说道,如此,他们应该能有更多的收获才对。 自顾自说了一句话后,心魔身往净涪本尊的方向道,本尊,留影与左天行的速度显见还是有点慢了,你要不要,再帮着推一把? 净涪本尊饮去半盏茶水后,才带着案桌边沿上摆放着的那部经典,转回到内间的书案前。 他取了水来,慢慢就着砚台将墨条研磨成墨汁。 不急。 心魔身听得净涪本尊这闲凉语调,便知道想要让净涪本尊帮着推一推那些人动作是真的没戏了。 他在心下默默叹了一声。 可想要他再来说服净涪本尊,他又不愿。 不是顾虑其他,是不愿多费唇舌。 净涪本尊已经彻底拿定了主意,他便是说得再多,再费心力去苦劝,也必是劝不动净涪本尊的。既如此,他又何苦不信邪地折腾个没停? 听见心魔身吃瘪,走在路上的佛身虽没有往心魔身的方向多看一眼,甚至连识海世界,都没接到他的一丝眼风,但佛身的唇边还是悄悄地往上抬起了一个弧度。 只是任凭佛身这会儿在避嫌方面做到了极致,也还是被心魔身捕捉到了些许痕迹。 心魔身眯着眼睛看了看佛身的方向,片刻后道,佛身,你是现在就准备往魔门六天去了? 佛身飞快将嘴角处的弧度压下来,用一种很是平常的语气道,是。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安置我的这个身份。 心魔身就笑了笑,道,说来也是,你在定元寺里弄出来的那一场这般威风,不说其他,定元寺里那些大和尚们定然是要更留意你的行踪的。若不仔细着些安置了,说不得就会叫人联想到这两个身份的关系呢。 佛身沉默片刻,应道,这倒不如何重要。 哦?心魔身不以为意地接了一个单字。 佛身道,反正我此后在魔门六天中的行事作态必定不会太过契合一个魔门修士的习惯,便是真的暴露了些痕迹,叫人察觉到了个中端倪,那他们来问我时候,我直接承认下来也就是了。 话说完,佛身还微微笑了笑,很是轻松惬意的样子。 倒是轮到心魔身沉默下来。 佛身是能够轻易承认,反正接下来在玄光界魔门六天里拿着另一个身份行走的是他,如何做事的分寸拿捏在他手里。是以他也直接决定着接下来那个身份的行事基调。 然而偏偏,心魔身还想要在佛身之后拿了那个身份来在诸天寰宇中行走...... 也就是说,接下来会被那个身份束缚着做事的压根就不是佛身,而是他心魔身来着。 心魔身很快笑了起来,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另一件事来。 你既是准备在玄光界的魔门六□□走......佛身,你发现了没有,你搜集到的那些资料,除了对于魔门六天各天修行的方向以外,资料中竟没有太多关于六天修士行事做态的描述? 面对心魔身变相的认输,佛身先是无声咧嘴笑了笑,然后才关注心魔身话里的意思。 他顿了一顿,竟是先问道,你居然没有怀疑我都给删了? 这倒真是难得。 面对佛身的这个问题,心魔身撇了撇嘴,答道,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佛身无声呵出一口凉气,以示对心魔身这个答案的鄙夷。 往日里他诸般行事也没有太多不妥之处,这心魔身不也鸡蛋里挑骨头地给他找事?这会儿倒是会跟他说你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话了。 心魔身完全没有看见佛身这会儿的表情,便是看见了也浑当自己没看见。 他很耐心且安静地等着佛身的回答。 是没有。佛身最后还是道,所以我还在探查魔门六天的消息。 尽管定元寺里的诸位大和尚完全没有看破他的隐匿,但佛身并不真的就觉得玄光界无人了。 -- 第1089页 他如今也就是一个等同于道门玄仙中期境界的佛门和尚而已,而玄光界却是一个中等世界。中等世界所能承载的顶尖力量,一般在玄仙与金仙之间,至于具体能承受到那个境界的,就得看各个世界的本源。 本源强大的世界,它所能承载的顶尖力量就越是强横,而本源越是衰弱的世界,它所能承载的顶尖力量自然就得降级。 就似先前净涪佛身曾经去过的沉桑界世界一样。因为自身本源被囚锁、被窃取,沉桑界所能承载的顶尖力量也逐渐降落到了玄仙巅峰。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一类境界远远超出沉桑界所能承载上限的修士,也都是用秘术封锁了自身修为,才得以入境的。 便是如今仍停留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除了景浩界天地意志的眷顾以外,更根本的也还是因为他用的类似方法。不然,以净涪现下的境界,也是会被排斥出世界之外,造成被飞升的现象。 否则,就会出现世界支撑不住,最后法则崩溃的结果。 所以别看净涪本尊如今在景浩界里清清闲闲的,只需要专心为妙音寺梳理传承就好,但事实上,那种束手束脚的感觉,真是谁站在那里谁知道什么滋味。 而这,也正是心魔身与佛身对于净涪本尊的清闲没有更多想法的又一个原因。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这会儿要说的是玄光界。 玄光界一则本源无损,二则先前又有浮屠剑冢附着隐匿,是以玄光界实乃是顶尖的中等世界。便是金仙巅峰的大修士,这世界也是能容纳得下的。它甚至还能承受得住他们任意挥洒自身力量。 这一点,只看当日佛身与心魔身跟着安元和留下来的痕迹探查浮屠剑冢时候,遭遇到三位金仙大修联手偷袭,也就能看得出来了。 玄光界本源强盛至此,那么此间世界的本土修士力量也不会弱,显见是必定会有金仙巅峰境界的大修士坐镇隐匿的,而且数量一定不会少到哪里去。 定元寺里的大和尚们发现不了佛身的痕迹,归根结底在于定元寺自身,而不在佛身。 不是现在的佛身在玄光界太强了,强到没有人能够看破他的隐匿,而是定元寺太弱了。 定元寺虽则称为大寺,但却不是镇压整个玄光界佛身的九寺四庵之一。甚至在九寺四庵以下的山寺里,也都是看不见它的。 故而佛身行事很谨慎,不曾因为自己心头起意,便直接找了门户往里去。 便是联合三身之力,他也远没到可以在这方世界里自由行走的地步。更何况如今的玄光界,正是波诡云谲的时候。有太多太多的人,隐匿在这一方世界里了。 而这些人...... 不到人家显出真身、暴露手段,谁都不知道街边的某一个行人到底是神还是佛。 心魔身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但不得不说,他最初转移话题的目的已经完满完成了。 是以这会儿心魔身的心情很是不错,他问道,那你接下来,是准备自己探查呢?还是找了人来帮忙? 佛身道,我打算找人。 心魔身听得佛身这么说,就知道佛身的想法了,他也很快锁定了佛身的目标。 了章和尚。 佛身微微阖首,论起探听消息来,在这玄光界里,还是他做来容易。 更妙的是,心魔身懒懒道,他们还打算交好你。 想要交好,又不敢轻易插手,怕扰了佛身的事,便只在一旁干看着,等待净涪佛身的消息。这样的他们,一旦接到净涪佛身的请求,那做起事情来必定会尽心尽力。 尤其是,这还是佛身请托给他们的第一件事。 佛身听着心魔身的话,只是温温和和地笑着,并不说话。 心魔身一哂,又问道,那你又是打算用什么理由来请托他们帮忙呢,佛身? 什么理由......佛身咀嚼了一遍,忽然问道,心魔身,你猜我在这条离开定元寺的道路上,看到了几个朝定元寺方向去的魔门修士了么? 心魔身一下子领会了佛身的意思,他笑着道,这倒是个很合情合理的理由。 尤其是在净涪佛身在定元寺显露出那一手,直接暴露了他与宗遇沙弥的交情以后。 既然这个理由刚好用上,心魔身也不太计较这些。但他却是被佛身方才的那个问题勾起了一点兴趣,便问道,几个? 佛身一面抬了抬头,看着一道淡灰色的遁光往定元寺的方向,一面回答心魔身的问题道,十二个。 十二个了?那可真是热闹啊......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他并不如何担忧宗遇沙弥,有佛身赠他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身,便是整一个定元寺都遭殃了,他都必定是安全的。 不论那些这会儿赶往定元寺去的各家魔修到底手段如何,只要他们不曾超出净涪三身的应对范围,宗遇沙弥就不会有危险。 心魔身很相信佛身的手段。 至于那些超出了净涪三身应对范围以外的修士,想来这般层次的大修士们不会轻易舍弃自家的脸面,对宗遇沙弥这一个小家伙出手。 便是真的有那般不要脸面只求实惠的人,那么,道门与佛门等其他各位大修士们也一定已经坐不住了。 -- 第1090页 第315章 倘若真的出现了那种最糟糕的状况,佛身也不是不能找人。反正他的手里,可还有一本册子的大修士由得他联络拜请呢。 可还记得,在那一部十数人的册子里,净涪佛身排在最前列?还不是因为实力强横所以被排在首页,而是因为这里头十几人中,就数他最弱。 谁人在人后算人的时候,能保证自己不也在人后被人谋算? 在净涪佛身与心魔身提起了章法师时候,了章法师也正在梦境中与诸位大法师说起玄光界中发生的许多事情时候,将净涪佛身提拉了出来。 或者说,净涪佛身还正是了章法师与诸位大法师演说的重点所在。 如今的净涪法师,已经离开定元寺了?济案法师听完了章法师的讲述,问道。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昨日里离开的。 你是说,净涪法师在离开定元寺之前,给宗遇沙弥留了一部他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了章法师仍是点头,将情况说得更加详细一些,如今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转入了他的识海世界,真正留在他手上的,就只剩下一册空白纸张了。 一位大法师沉默很久之后,看了看了章、济案、无奢等一众在景浩界妙音寺里转过一圈的法师,问道,你们真的没有跟他提起过,那位宗遇沙弥乃是这一场棋局的劫子之一? 劫子,可是一场棋局真正的风暴眼。 若说旁人还有机会脱出局去,劫子是绝对没有这个机会的。甚至不仅仅是劫子,还包括与他因缘际会结下因果的人,稍有不慎,都可能被劫子拖入到棋盘去。 手段了得、境界高超、福缘深厚的,或许还能破劫而出。可这诸天寰宇中,谁敢肯定自己的手段、境界及福缘能够庇佑自己到这种程度呢? 了章、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面面相觑,各自苦笑。 绝对没有! 几位法师都差点要立誓了。 而且...... 净涪法师知道浮屠剑冢已成棋局之势,又有许多劫子依次被各方落下,想来应是不会......为相法师说到这里,却是猛然意识到了不对。 若换做旁人,在察知到棋局成形以后,那自然是有多远就躲多远去的。可净涪法师却不同。别的且不提,他有一个剑修挚友,如今就是这一盘棋局的主要劫子之一。为了他的那个挚友,净涪法师现如今还留了一个法身滞留在浮屠剑冢里。 显然,他是绝对不会避让这个棋局的。 恰恰相反,他还会正面迎上去,直到将他那挚友从棋局里带出来为止。 所以要是净涪法师的话,在察知到宗遇沙弥的身份后,还真有可能做出着意与宗遇沙弥结交这样的事情来的。 为相法师没有话说了,了章法师却没那么容易败退。更何况他是这里面诸位大法师中最先与净涪碰面的那一个,同时消息又相对灵通,他很知道一些事情。因此在为相法师之后,他就开口了。 应该不是。他先做了个结论,然后道,净涪法师当日与我在玄光界中分别以后,就沿道抵达了定元寺。也是在我等进入景浩界妙音寺与净涪法师再此碰面之前,净涪法师就先与身在定元寺中的宗遇沙弥来往了。 时间上的先后次序如此分明,不会是我等说漏了嘴的。 了章法师话说得很是笃定。 若按常理来推论,他这说法确实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却全然没有想到,当时因为净涪佛身有意回转景浩界妙音寺参加这一次大法会,心魔身与本尊着意成全之下,他们三身彼时就转换了身体的控制权。 若是当时留在定元寺里的,是净涪佛身,或许不会出现这般情况。因为佛身当时其实还是更关注景浩界妙音寺里的那场大法会,对定元寺里的人人事事不太上心,哪怕宗遇沙弥当时候就显出些异样,他也不会太过在意,轻易就放过去了。 然而因为三身转换一事,当时留在玄光界定元寺里掌控那一具傀儡肉身的不是佛身,甚至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净涪本尊,而是乐意给净涪佛身挖坑找些小麻烦的心魔身。 于是有了那一个开端,又在了章法师这里得到了比较清晰的情报,当时净涪三身对宗遇沙弥的身份就有一些猜测了。 不过因着他们所得到的信息太过模糊,饶是净涪三身也不能完全确定宗遇沙弥的身份,只能圈出一个大体的范围。真正将宗遇沙弥的身份确定下来,那就是在净涪佛身仔细观察过定元寺行事以及那些道门、魔门各方年轻修士动作以后的事了。 开口询问的那位大法师皱了皱眉头,仍是觉得不对。 我不是怀疑你们。他放缓了语气,一一看过了章、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又道,我只是觉着不对,所以就想问得更清楚一点而已。 了章、济案、无奢等诸位法师都是点头,相信了这位同伴的说法。 那位大法师微微松了口气,用更为委婉的语句问道,你们在净涪法师面前,真的就没有提到一点关于宗遇沙弥的事情? 这一回,不单单是了章、济案、无奢等被这位大法师追问的对象了,便是其他还没有与净涪正式会面的各位大法师,一时也转了目光来看这位大法师。 -- 第1091页 这位大法师很是无奈,只得道,这位净涪法师非同寻常,我怀疑......即便不是我等无意泄露了消息,也很有可能给了这位法师一些佐证。 梦境中的各位大法师,包括了章、济案、无奢等人一时也都理解了。 也对,那位净涪法师可是在未来能成就大罗果位的人物,尤其现在已经完成了他自身的时空闭环,真的很可能存在那种灵敏的触觉。 了章、济案、无奢等几位法师低头各自想了想,最后这几位法师的目光,却是齐刷刷地落在了为相法师身上。 其他诸位大法师见这几位法师如此情状,如何还不明白? 一时,各个的心里都沉了一沉。 那位最先执着追问的大法师心下更是沉沉叹了一声。 没想到,这事情果真还跟他们有些关系...... 为相法师也是一脸苦笑,他道,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因着大家说起合欢宗,便给提到了姹女,因而才与净涪法师说起了这么一件旧事。没成想,没成想....... 没成想净涪法师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说,还将事情跟宗遇沙弥联系起来了,找到了一个棋盘的劫子,更深地搅合进这个棋局里。 可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呢?事情都已经演变成这个模样了...... 倘若净涪法师真折在这一局棋盘里,旁人如何先不说,他总得受到些牵扯。 为相法师沉沉地叹了口气。 其他诸位大法师的脸色也都各个沉重。 梦境世界里的氛围几乎凝固。 就在诸位大法师都沉默无声的时候,一声轻笑轻易从这几近凝固的氛围中挣脱出来,打破了此间的沉默。 诸位大法师寻声看去,却见了章法师在笑,而且他越笑,脸上的笑意越盛。诸位大法师不觉又是一愣。 了章法师险些笑出眼泪来。 其他人倒也罢了,与他相交最厚的济案法师却是很快理解了了章法师的思路。他回过神来后,也跟着了章法师笑了起来。 所有人中,要数为相法师最为愣怔。在其他诸位大法师已经陆陆续续调整心情,转而去琢磨了章法师的想法时候,他仍然没能回过神来。 了,了章......你,你们在笑什么呢?他问道。 了章法师笑得够了,方才坐直身体,转头去看为相法师,我笑啊,我笑我们的胆魄,不知什么时候,竟是这般的小了...... 为相法师身体猛然一震。他不禁低下头去,一遍又一遍地咀嚼着了章法师的用词。 ......胆魄......小了...... 了章法师看着这般的为相法师,眼里全没有一点鄙薄与轻忽,相反,更多的是欣喜与羡慕。 若为相法师能够醒转过来,单凭他因为这一点事情与净涪法师的牵扯,便是真的落入了棋局去,说不得也能得到净涪法师的一点助力,窥见一点前进的缘法。 当然,从太乙仙到大罗金仙的桎梏太过厚实,也太过艰难了,即便为相法师身上出现的都是最有利于他破境的情况,还是有很大的可能失败。 大罗仙,大罗仙...... 超脱时间、空间及命运,俯瞰诸天寰宇万劫不磨的大罗仙,又岂是那般易得呢? 了章法师这般想着,忽然自嘲一笑。 明明才刚想明白了一些,这会儿竟又差点转回去了。不论是将他们死死封堵在这里的大罗仙门槛也好,其他修为境界的破境也好,修士想要完成蜕变,想要更往前走,从来都只能靠自己。 缘法、机缘、福缘或许在某一次能帮上忙,成为修士的助力,但这诸天寰宇中,他还真没听说过哪一个是全靠缘法、机缘与福缘一路走到大罗仙的。 一个都没有。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心心念念想着什么助力不助力的东西呢? 了章法师又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定梦境世界里的诸位大法师,不论净涪法师是一定要掺和进这一场棋局里还是如何,我以为,愿意与他凭心论交的,只要他需要,可以帮着搭一把手,若是不愿意的,便也可以自行拒绝。诸位法师以为,如何? 济案法师听完他这话,洒然一笑,我是无所谓的。 他道,反正我等修行至今日,为了突破大罗境已经是想尽了法子了。但结果如何,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我等,不论是有意无意,却都站到了这个岔路口上。 现在,面对这一场棋局,我们其实有三个选择。 他不理会边上各位大法师的面色,一一将他以为的那三个选项说道了出来。 第一,避而不理。 以我等的修为与背景,只要我们闭门不出,绝没有人敢打上我们的洞府去将我们硬生生拖入局中。 如此,我等自然还可以如先前那般,安静地等待着那一丝机缘的到来。 而那机缘,可能会在往后的某一个时刻倏忽而至。也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第二,有限度地试探这一场棋局的变化。 这般的话,我等可进可退,也有许多便宜。 第三,放手一搏。 如何放手一搏,济案法师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他说到这里,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诸位想来,都是有自己的主张的,如此我也就不多说了,只看各人的吧。 -- 第1092页 济案法师最后将话说完,转头看了看为相法师,才回过头来,与了章法师相视一笑。 梦境世界这一刻,是真的完全沉默下来了。 比先前几近凝固的气氛轻松些,可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只能说是,还能呼吸? 话已至此,其实便是诸位大法师各有心思与想法,这一刻也已经没有人再愿意去计较了,他们很快就各自散了开去。 济案法师本也打算与其他诸位大法师一道散去的,没想特意再留下来跟了章法师再说些什么。但就在他以为了章法师会似以往每一次大家散场一般将人送回到各家去时候,他却发现自己还留在了章法师的梦境世界里。 济案法师抬头寻到了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却正站在他面前,看定了他问道,所以,那三个选择,你已经有答案了吗? 济案法师点点头,确实是有选择了。 了章法师沉默一阵,忽然问道,你是不是选第三个,而只是第二个。你是想着先等等看,保持着随时可以插手的状态? 了章法师既是猜到了,济案法师也就不瞒着他了。 不错,他点头道,我选的确实是第二个。 了章法师嘴唇张了张,却仍是沉默下来。 济案法师道,第一者,我不愿取。完全枯守一地,那什么时候破境的契机才会到来?修行即是修心,没有绝对强硬的心性,如何承受得住超脱命运长河时候的抵磨? 第三者,我不能取。他叹了口气,不是因为惜身,而是我觉得......这一场有诸天寰宇数位大罗仙插手的棋局,没有我破境的缘法。 了章法师听到这话,又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有这般感觉? 济案法师点了点头。 了章法师叹了口气,我也没有。 他很有些低落,但片刻后,他却又抬头看向济案法师,盯紧了济案法师道,事实上,除了这些之外......先前倒还罢,如今我再回头去想这盘棋局的时候,却时常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我不知道...... 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济案法师悚然一惊。 了章法师这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可真不是小事。作为梦中证道秘术的修行者,了章法师常年在梦境世界中修行,而梦境世界,某种程度上而言,却又是现实世界的推演与预测。 若了章法师这种感觉真的不是他错觉,也不是什么大神通者在迷乱他的感知,那这事情...... 要知道,了章他可是一位太乙仙巅峰层次的修行者啊。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成就大罗仙了的! 济案法师腾地站起身来,拽着了章法师的手问,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感觉? 了章法师也在极力镇定回想,但他最后却是一无所获,我也不知道。开始完全没有所觉,但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它基本已经成形了。 济案法师松开了章法师的手,在梦境世界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他才几步抢回到了章法师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不能再拖了,你立时回转净土世界,问一问大势至菩萨,问一问菩萨他对如今这一场棋局有什么看法...... 至于了章法师回转净土世界以后,为什么找的是大势至菩萨?那就简单了。因为净土九大圣众之一、与观世音菩萨并列的大势至菩萨他可是了章法师的师父啊。 了章法师终于成功冷静下来,即便他的手还有些微颤。 那我这就回转净土佛国。 他留了这么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梦境世界。与他一同离开的,自然还有济案法师这一最后滞留在梦境世界里的客人了。 了章法师真身从梦境中醒来,丝毫没有迟疑,直接灵感净土佛国。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原地就再没有了章法师的人影了。 净涪佛身是不知道了章法师急急忙忙地回转净土佛国找大势至菩萨去了的。但他虽然确定了要去见一见了章法师这个想法,却没想着立时就去找了章法师。 他沿着官道走了好几日,不曾惊动定元寺遣出来留心他去向的眼睛,便走出了定元寺地界。 寻了一个废弃的前人洞府落脚,又拿着杨元觉塞给他的那些阵盘、阵旗将这个已然破败的洞府重新封禁起来后,净涪佛身才施施然地取出那本薄册。 他将薄册拿在手里,一页页地翻转过去,在末章位置找到了封存着了章法师气机的那一页书纸。 净涪佛身摩挲着这页书纸片刻,闭上眼睛,手中一道金色佛光没入书纸中去,同时心中默诵了章法师名号,沟通上此刻不知身在何处的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正在梦境世界中与济案法师相对沉默。 忽然间察觉到从玄光界中传来的呼唤,了章法师凝神稍作感知,再睁开眼睛时候,目光就很有些复杂,是净涪法师。 他说出这个名号的时候,声音更是几近叹息。 济案法师看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了章法师正想要问他笑什么,但他这还没将话问出口呢,自己就反应过来了,于是他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面笑,他一面说道,我竟是真糊涂了,不怨你笑我...... -- 第1093页 济案法师推了他肩膀一把,催他道,还傻愣着干嘛呢?净涪法师叫你呢,快将他接引过来啊。别让人久等了...... 了章法师压着唇边笑意点头,同时心神一动,通过那一页被按在净涪佛身手掌之下的书纸将他拉了过来。 同时,他与济案法师的身侧,就多了一个蒲团。 几乎是蒲团出现的那顷刻间,净涪佛身也从迷蒙白雾中走了过来。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齐齐起身,将净涪佛身迎了过来。 净涪法师,坐。 净涪佛身也不推辞,就在那张空出来的蒲团上坐下了。了章法师又伸手给他沏了茶来,放到净涪佛身面前。 净涪佛身目光在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面上转过一圈,才低头喝茶。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定了了章法师来接下这个不知算不算艰巨但就是没有谁愿意担起的任务。 也没办法,谁让了章他才是这个梦境世界的主人呢?谁又让净涪法师是来找他的呢? 不是他来,难道还是济案法师来么? 没这样的道理。 于是等净涪佛身饮去小半盏茶水,将茶盏放下时候,了章法师就问道,净涪法师这回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净涪佛身不意了章法师这般直接,但既然了章法师都已经开口了,他便也就不再遮掩,直接将自己的请求与了章法师道明了。 玄光界那边......魔门六天的具体情况? 不知为什么,净涪佛身总觉得了章法师说这话时候,脸皮像是在僵硬地抽动着。且不独独是了章法师,就连侧旁不远处的济案法师,脸色似乎也不甚好看。 他不觉在心下皱眉。 难道玄光界魔门六天,还会是什么死亡之地不成? 远在浮屠剑冢里的心魔身及仍待在景浩界妙音寺里的净涪本尊同时往他这边转移了心神过来。 只是相比于净涪本尊那稀淡得几可忽略不计的好奇,心魔身却很是带了几分恶趣味。 然而迎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既已开了口的净涪佛身也没想要改弦易辙,他点了点头,不错,正是玄光界里魔门六天的具体情况。 顿了顿,他到底问道,了章法师何以这般为难?难道玄光界魔门六天,还有什么是必得避讳的么? 他想了想这些日子以来他尽力搜集到的那些魔门六天含糊不清资料,不觉更偏向了这个可能。 了章法师叹了一口气,倒也不是。 济案法师在旁边也道,只是玄光界魔门六天很有些不同寻常,或许它们完全超出了你的想象。如此,净涪法师你还是想要知道吗? 净涪佛身沉吟了一下。 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传话道,要听的。既是超出想象,那就更要听一听了。 他一面这般说着,一面还不忘拉拢本尊。 我等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其中的一个目的,不就是要增长见闻,开拓眼界与想象的么?既然这玄光界里有这样超出我等想象的环境,如何能不听一听,看一看?本尊你上一回不是说,我等的修行,终究要突破我等固定在身上的概念的么?如今这个,说不得就是一个机会呢? 心魔身最后的那两句话完全打动了净涪本尊,等心魔身停下话头后,他便也往识海世界里道,听听。 净涪佛身原也没有太过坚定,而且既然心魔身与本尊都这般说了,他就更是不好拒绝了。 于是他看向了章法师的目光就更坚定起来了。 了章法师对上他这样的眼神,便知道是真的躲不开了,他暗自叹了一声,但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将目光转向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却不知什么时候将他的那盏茶捧在了手里,盯着茶盏里的茶水赏玩得专心致志。 完全不接茬。 没奈何,了章法师只得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与净涪法师你说一说吧。 净涪佛身自然看出了面前两位法师的小动作,他低头合掌,与了章法师一厉,请了章法师指教。 了章法师摆摆手,指教不敢,就是跟你说道说道而已。 似是斟酌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如何述说的方法,了章法师停顿了片刻,来问净涪佛身道,法师也在玄光界里停留一段时间了,又是来找我探听魔门六天的具体情况,想来是法师你先前已经在玄光界里探查过一遍了? 净涪佛身点点头,将自己搜集情报一事与了章法师说了一说,最后他苦笑道,若不是实在没有收获,我也不会贸然打扰了章法师你。 我就知道。他摆了摆手,又问净涪佛身道,那法师你应是知道这魔门六天的含义的了? 净涪佛身仍是点头,魔门六天名为六天,实为六地,乃是开辟在玄光界暗土世界与人间界之间的一处所在,是玄光界魔门修士为梳理玄光界天地间沉积塑造而来,在某种程度上,也称得上功德无量。 也是因了六天的存在,魔门才得以在玄光界日益强盛的道门及佛门间立足,万万年而不衰。 了章法师道,你得到的信息很是准确,没有差错。 -- 第1094页 魔门六天,第一天天魔一脉小自在天;第二天心魔一脉无羁天;第三天幻魔一脉水月天;第四天尸骨魔一脉白玉天;第五天色魔一脉无遮天以及第六天血魔一脉胭脂天......它们最初成形时候,确实是有这样的目的在。然而...... 了章法师说着说着,又沉默了下去。 净涪佛身也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 边上只作专心品茶模样的济案法师却是将他手中杯盏放下了,取了那茶壶来,帮着了章法师将他茶盏里的水续上。 了章法师怒瞪了济案法师一眼。 济案法师讨好地对他笑笑,道,喝茶,喝茶就好了。 喝茶就不用那么恶心了...... 了章法师听出济案法师话里的意思,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是抬手抄起面前续满水的茶盏,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盏来。 待了章法师将茶盏放下后,济案法师又给他将水续上,看着他灌下去。如此猛饮了三盏茶水以后,了章法师才算是完全缓过劲来了。 他看定了净涪佛身道,净涪法师也是梳理过景浩界世界法则的人,该是清楚一方天地的暗土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净涪佛身想了想景浩界里那不绝于耳的哀嚎、凄泣与咒毒,慢慢地点了点头,应道,是的,我知道。 了章法师又道,一方完整的天地,大多分为三界。天地清气汇聚、合天之法则成形的天界;天地浊气沉积、合地之法则成形的地界;清浊相交、万千法则融汇于一处的人间界。 在遥远的洪荒时代,盘古大神开辟出来的世界,还是一个完整的大世界,与现下我等熟知的诸天寰宇大为不同......这个,净涪法师你该也是知道的吧? 净涪佛身点头,我确实知道。 他说完这一句话后,就仍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听了章法师解说。 甚至不仅是他,心魔身与本尊也都安静地等待着了章法师的下文,轻易不曾转移了心神去。 盖因他们都清楚,既然了章法师考量过后到底从源头处与他们说起,那必定是有他这么做的原因在的。他们这些来请教的人,就安安分分听着便是了。 反正不论是本尊也好,心魔身也罢,都不差这么一点儿时间。 洪荒世界破碎以后形成的诸天寰宇世界,虽是有数不尽的大小世界统合组成,但总体来说,不论是大世界、中世界还是小世界,它们的演变进化趋向,却都是当年盘古大神所开辟的洪荒世界。 净涪三身听得这话,虽面色一动,却没有太多的异样。 显然,早在了章法师与他说开点明之前,已经走过诸天寰宇中、小世界更备受景浩界天地意志所钟爱的净涪三身,对此也已经有了他自己的猜测。 如今不过就是将他的猜测给锤定了而已。 此刻听得了章法师说起这个,净涪佛身便也将他们三身达成的共识说道了出来,世界也需要成长,需要晋升。而它们成长所需要的条件......除了更为完整严密的法则网络以外,还需要充足的世界本源。 了章法师点头,肯定了净涪佛身的说法。 但很快,他又自己将话题转了回来。 大世界、中世界及小世界的暗土地界,其实都是地界的前身。若诸天寰宇中的诸多世界里,真的能有一方天地可以成就洪荒,那么它的暗土世界就可以演变成与大地府所在天地那般的地界。 净涪佛身听到这里,隔着一整个偌大的识海世界,与心魔身及本尊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了章法师在与他们解说暗土世界,但净涪三身这会儿想到的却不是这个,而是......远古天庭。 地界与天界素来相对。就如大地府扎根在昔日洪荒世界的地界里一样,远古天庭也是扎根在昔日洪荒世界里的天界的。所以,远古天庭的陡然崩毁,其实也是跟洪荒天地彻底破碎成诸天寰宇世界有关的吗? 第316章 了章法师又哪儿知道净涪三身的心思已经从他正在提起的大地府发散到远古天庭去了呢? 他还在按照自己的思路与坐在他面前的净涪佛身解说着。 不过诸天寰宇中这许多世界无数年月以来,有从天地碎片成功晋升成小世界,也有小世界进阶成就中世界、大世界的,但还没有听说哪一座大世界能突破桎梏,成为完美世界,甚至是从完美世界成就洪荒世界的...... 净涪佛身听到这里,趁着了章法师慨叹的空隙,问道,完美世界? 了章法师点点头。 什么样的世界,能被称之为完美世界呢? 倘若如今诸天寰宇中,连最顶级的大世界都不能称之为完美世界的话,那么......什么样的世界,才能被称之为洪荒世界呢? 了章法师细细想了一回,看向边上的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这时候倒是不推诿了,接过话头就跟净涪佛身解说道,净涪法师该是知道,不论小、中、千哪一方世界,都有其力量承载上限。诸如小世界其实支撑不住天仙级别的修士全力发挥,而中世界通常支撑不了金仙级别的修士,大世界则顶多只能承受得住大罗仙...... 净涪佛身点点头,应道,是的,我知道。 -- 第1095页 济案法师就又道,其实,与其说是世界支撑不住这些等级的修士全力发挥,倒不如说是这些世界供养不出超过这个等级的修士。 净涪佛身、心魔身及本尊同时皱了皱眉头。 供养不了?净涪佛身随后更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天仙境界的修士一直强行滞留在一方小世界里,尽管他从来收束甚至是封印自己的力量,哪怕他天资卓绝,诸天寰宇举世无双,也绝不可能突破天仙境界成就玄仙? 济案法师点点头,便是这样。 净涪佛身一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去沉思。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倒也没有打扰他,给了他思考的空间。 净涪三身这会儿其实并不是追究其他,而是在想另一些事情。 大世界顶多只能承受得住大罗仙,那么大罗仙往上境界的修士,便该是在各家的圣境福地里了? 不可能会有大罗仙愿意看着自己眼睁睁锁死在大世界里的,可只要这些大罗仙们还想要在修行上有所突破,要么他们就得择定一方顶尖势力投靠,要么...... 要么就得自己想办法找到一处足以供养他的洞府。心魔身接下佛身的话。 可济案法师方才又说,诸天寰宇中还没有一方大世界能成就完美世界......佛身道。 心魔身慢慢摇头,却是问道,但诸天寰宇真的就没有一方或几方完美世界吗? 这......佛身有些语塞,片刻后他还是道,应是有的。 心魔身就看他,问道,果然,你也是这样觉得的。 佛身叹了一口气,两位法师应该没有蒙骗我们。这诸天寰宇各方大世界,大概确实没有一方世界能成就完美。 毕竟世界晋升的动静几乎等同于修士突破,尤其是大世界晋升成完美世界,这样的动静,更应该是堪比高阶大修的突破。便是有人想要遮瞒,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遮瞒过去的。 心魔身摇摇头,我没觉得这两位法师会在这件事情上蒙骗我们。但,没有从大世界晋升成完美世界的例子,不代表这诸天寰宇里就真的没有完美世界的存在。 佛身慢慢道,诸天寰宇正式成形之前的洪荒世界...... 心魔身笑着阖首,诸天寰宇的各方世界乃是由洪荒世界破碎而成,似我等这般后辈,又如何能知道当年洪荒世界破碎时候,有没有什么天地碎片直接形成完美世界的呢?而且,便是洪荒世界尚且完好时候,当时难道就真的一个完美世界都没有的吗? 心魔身一口气将话说完,倒是慢慢地收了面上的笑意,他叹道,大世界也只能供养出大罗仙。完美世界供养出来的大能,又会是个什么境界的?那比完美世界还要高上一个等阶的洪荒世界,果真就只是我等所知道的圣人了吗? 佛身摇着头感叹,大道茫茫无涯,我等其实也还站在起点呢。 心魔身与一直沉默旁听的净涪本尊尽皆默默点头。 片刻后,佛身却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我等的突破倘若不是一次在沉桑界里,一次在玄光界里,只怕就会被拦下来了,还真是侥幸啊。 心魔身也笑着道,所以下次再有所体悟时候,必得要多注意注意所处的环境了,要不然就该是连怎么失败的都不知道了。 佛身与净涪本尊亦是一道点头。 待净涪佛身收回心神,他想了想,问济案法师道,法师的意思是,完美世界能够供养出超越大罗仙境界的修士? 济案法师点头应道,确是。 净涪佛身细看他一眼,见他应是会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的,便继续问道,那大罗仙之上,又是什么境界呢? 济案法师看了看他,又与了章法师对视了一眼,更沉吟片刻,才道,也罢,净涪法师你如今已经是十行第六善现行的和尚了,虽然还是早了一点,但也已经能知道一些了。 关键是,这位都已经在未来成就大罗仙,完成自身时空闭环了,那么稍稍越线一些,跟他提一提大罗仙往上的事情,他还是能够承受得住的。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分寸还是要注意到。 济案法师想定,就道,我等修士,天仙阶位往上,依次便是玄仙、金仙、太乙仙以及大罗仙。而大罗仙之上,则称混元。 混元......净涪佛身慢慢咀嚼着。 济案法师点头,不错,大罗仙还是便是混元仙。 那圣人......净涪佛身问道。 圣人......济案法师说这话时候,吐气很慢,像是生怕自己动作重一点惊动了那般至高层次的存在,又像是在说着自己心底那个只能遥遥观望却不可轻易碰触的信仰,圣人的全称,乃是混元大罗不灭金仙。 所以混元仙,便是诸天寰宇中最接近圣人的层次,于是混元仙自洪荒时代就又被称作准圣。 准圣......净涪佛身慢慢重复着,然后他猛然抬头,望定济案法师,法师你方才说,一方大世界最多只能供养出大罗仙,那准圣? -- 第1096页 济案法师叹道,自然就是完美世界才能供养出来的了。 净涪佛身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乃至心魔身及本尊,想问的不是这个,而是这诸天寰宇自成就诸天以来,到底出了几位准圣。 不过净涪三身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净涪佛身现在来问济案法师,济案法师也是不会告诉他的,倒不如暂且罢了,只待日后。 而且净涪三身到现在还记得,当日沉桑界时候,张远山还特特地将当时的他阻隔在大罗仙信息之外的原因。 济案法师见净涪佛身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就对一旁已经安静了好一段时间的了章法师使了一个眼色。 了章法师在心下低叹一声。 罢了,总还是避不过的,还是早死早超生吧。 了章法师抬手,给净涪佛身与济案法师续上了茶水。 大世界想要成就完美世界是很难的,不过从中世界晋升至大世界却是要相对容易一些......了章法师接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跟净涪佛身道,说来,净涪法师你所出身的景浩界很有潜力,精心培养的话,说不得可以成就一方大世界呢。 这话了章法师还真是没有太客气。 想想景浩界世界的根底,想想从这方世界里先后走出的那些人,但凡有一个人愿意着手培养世界,景浩界世界还是很有希望的。 嗯?净涪佛身也被了章法师这句话弄得愣了愣,可是.......景浩界世界先前遭劫,天道法轮都遭遇了重创,现在看着是好了一些,但也只是面上光鲜,底里虚得很。便是有机会,应该也很渺茫......吧? 了章法师摇摇头,但他也没有跟净涪佛身说太多。 毕竟面前这一位,才是真正的景浩界世界之主,他不过就是一个外人,却是不好多说的。倘若这位景浩界世界之主有意,那他自然会自己再去了解,若是无意...... 无意,他说来也是无用。 净涪佛身沉吟了一下,到底没有往下追问,只将这事暂且放开。 景浩界如今也就是一个小世界,还是遭劫后才刚刚有点好转的小世界。似它这般的小世界,想要晋升到中世界都需要长时间的积累与机缘,更何况是成就大世界,还是先等着吧。 起码也得等景浩界彻底恢复过来再说。心魔身道。 净涪本尊也道,就目前而言,我们都没有这般的心力再去照应它。 于是此事便就这般暂且放下了。虽然,也不是全然没有在净涪三身心上留下痕迹。 了章法师这会儿又重说起暗土世界来。 暗土世界,乃是天地浊气与地之法则混同而成,又因为它本身的特性,是以自天地初生开始,天地万灵中的许多负面感情也都沉积在了暗土世界里,成为暗土世界中的一部分。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 因为贯穿诸天寰宇诸多大道的缘故,几乎每一方天地的暗土世界,都是这般的构成。 世界也似生灵一般,会有成住坏空阶段。而在这个过程中,那些由无数生灵所孕生出来、又沉积在暗土世界里的负面感情,就是推动着天地滑向终结的原因之一。 故而绝大多数有眼见、有神通的修士都会选择清理暗土世界沉积来积累天地功德,积攒自身福德与气数。 净涪佛身再次点头,他还道,我妙音寺的诸位大和尚,先前就着意清理景浩界暗土世界的沉积。但是......进展很是缓慢。 了章法师全不觉得奇怪,暗土世界的沉积很难清理,便是我等佛门中人,也得一点点来,速度慢是正常的。 济案法师也道,若是不难,天地就不会那么慷慨了,不是吗? 了章法师又道,因为这些暗土世界沉积处理起来很艰难,回报又相当不菲,所以很多修士也都开始钻研起能够更快更轻松地解决暗土世界沉积的手段。 有些人成功,有些人失败。成功的那些人中,手段也各各不同,有的简单,有的细致,有的粗暴,有的却又是细水长流,不疾不徐...... 净涪佛身知道重点来了,于是他就道,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手段,应该是成功的? 三身几乎是同时想起了那些随意就对凡俗生灵出手、对天地惩戒丝毫没有丁点畏惧的玄光界魔门修士。 那些人......不,应该不单单只是那几个人。整个玄光界魔门修士,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行事,倚仗的便是这个吧。心魔身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清理玄光界暗土世界沉积所得到的天地功德以及由此积攒而来的福德与气运,就是抵消玄光界天地惩戒的最好方法。 净涪佛身的脸色也没有多好看。 他们甚至还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链路。 净涪本尊慢慢开口道,玄光界魔门修士在天地间的活动,不论是修行还是采集生灵作为修行资粮,都必定会使受难众生产出大量的负面情绪。 愤怒、怨怼、憎恨、痛苦,等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 这些负面情绪会沉积在玄光界的暗土世界里,成为暗土世界的一部分。而魔门又有六天。六天正正好扎根在玄光界的暗土世界里,以玄光界的暗土世界作为土壤成长。 -- 第1097页 成长的魔门六天是玄光界魔门修士的乐土,同时又会给执掌六天的魔门各脉挣来天地功德、气数与福缘。 这些天地功德、气数及福缘又能成为他们在玄光界中行事放肆的倚仗与荫护。有了这许多天地功德、气数及福缘,他们还能更快更安全地修行成长,继续在人间界中收割生灵资粮。 这就是一个非常简单,却又是完全不可撼动的坚固循环......净涪本尊最后低低说道。 真真是......好手段。心魔身这般夸赞着,但即便是他,眼底里也没有太多的赞赏之色。 以万灵为修行资粮,以天地为棋,玄光界魔门先辈的这一手确实厉害。可谓是给玄光界魔门立下了万世不易之基。可是......为什么偏就那么喜欢拿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甚至连一点反抗机会都没有的弱者来做这个筏子? 净涪佛身垂下眼睑,面上不见丝毫表情。可就是这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在这方梦境世界里,平添了三分悲悯。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见净涪佛身这副模样,就知道净涪佛身是想明白了个中的关窍。 他们对视了一眼,又各各避开目光去。 不得不说,面对如同猪狗一般只待他人屠宰的玄光界凡俗生灵,了章与济案两位法师心里也同样不忍。可是......可是玄光界魔门六天扎根在玄光界的暗土世界中,玄光界魔门大势已成,实在不是他们能够轻易撼动的。 哪怕他们两个已经是太乙仙巅峰,距离大罗仙只有一步之遥,也一样。 许久以后,净涪佛身方才掀起眼睑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察觉到动静,眼角余光当即就转了过去。也不知是他们错看还是什么,他们竟从净涪佛身眼底发现一丝浅红。 那红原该是血一般的颜色,但在净涪佛身眼底浅浅晕开后,就淡了许多。 也更像是薄得只剩淡淡一层的火。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得心神猛地直跳。济案法师更是直接唤出了净涪佛身的名号,净涪法师你...... 净涪佛身目光就转了过去。 济案法师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家心绪后才道,净涪法师,玄光界魔门六天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你万万不要冲动。 净涪佛身听得清楚,目光从济案法师身上垂了下去,落在他自己身前的那杯茶盏上。 他慢慢伸出手,将这杯已经凉了的茶水端起来拿在手里。 明明这梦境空间一切几乎都受到了章法师这位梦境主人控制。净涪佛身面前的这杯茶水还是冷却了,也不知...... 到底是了章法师没有刻意控制,还是与净涪佛身他细说起魔门六天情况时候,这位法师的心就是这般的凉。 我不冲动。净涪佛身慢慢道,两位法师都还在这里安安分分地坐着,我一个小和尚,能做得了什么? 济案法师你可真的是太高看我了。 真是高看这位小法师了吗...... 济案法师在心下缓缓摇头,然而面上,他却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了章法师其实也不知什么时候垂落了目光,却不是看茶水,而看的是他脚下的地面。 许久的沉默后,还是了章法师先开的口。 他也不抬头,却问了净涪佛身一个问题,净涪法师进入玄光界的时候,见到那天地间瑰丽绚烂的霞光了吗? 净涪佛身淡道,见到了,很美。 了章法师终于抬了头来,定定看着他,问,见到那霞光,法师你想到了什么? 净涪佛身望入了章法师的眼底。 这位法师其实不是要问他想到了什么,而是想问他想到了什么人。 顿了一顿后,净涪佛身答道,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 了章法师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不是这位尊者。 净涪三身自然是知道的。 若真是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以他的神通与境界,这一个不过中千世界的玄光界,怎么都不可能还是如今这副模样。 了章法师道,但也确实是出身净琉璃佛国。 净涪佛身看定了他。 了章法师叹了口气,才将那些几乎在这个世界中隐去的过往与净涪佛身说道出来。 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身侧常有两位胁侍菩萨。你也是诵读过《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人,应是知道这两位菩萨的。 净涪佛身听得,默默点头。 日光菩萨与月光菩萨。 如今玄光界中的这些霞光乃是出自日光菩萨座下的一位弟子。了章法师顿了一顿,那位法师法号临正。 临正法师当年在玄光界中行走时候,玄光界也不过就是一方小世界,还没有成就中世界。 心魔身忽然往识海世界里说道,这个人接下来在玄光界中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会有些熟悉...... 净涪佛身面色丝毫不动。 临正法师本是无意间发现这方小世界的,但谁也没有想到,临正法师居然就在这方小世界里遇到了他突破的契机。 了章法师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也很是复杂,分不出是喜是悲。 -- 第1098页 玄光界作为一方完整的小世界,是供养不出一位金仙的。所以这位站在玄仙巅峰的法师,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境界突破与世界法则发生碰撞的同时,也给他招来了一位超出他应对范围的金仙级别心魔修士。 心魔身在浮屠剑冢那边听到这里,懒懒地换了一个姿势。 真倒霉。他道。 说的既是那位临正法师,也是当时还是小世界的玄光界。 净涪佛身也道,何以至此? 了章法师听得这个问题,苦笑了一下,若这位临正法师只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其实还不至于碰上这样糟糕的困境。 净涪佛身一下子明白了,他问道,是因果牵扯? 济案法师点点头,在一旁说道,临正法师所以会在玄光界中行走,又在玄光界这一方小世界中寻到突破的契机,完全是因为前缘。 净涪佛身就看了过去。 济案法师叹道,临正法师原是玄光界中一位比丘,当时法号早已失落了。但他在玄光界中与日光菩萨结缘,后来涅槃圆寂,转生其他世界后又皈依我佛,后来修行有成,得以登临东方净琉璃佛光,此后更是因为先前与日光菩萨结下的那段缘法,拜在日光菩萨座下修行。 这位临正法师修至玄仙境界巅峰时候,不知是不是他知道因果在身需要了结,还是果真就是这般巧合,他亲身进入了当时还是小世界的玄光界中。后来...... 济案法师苦笑道,后来的事情净涪法师你也就知道了。 净涪佛身沉默片刻,又问道,那位金仙境界的心魔大修...... 不错。了章法师接了话题过来,答道,这一位找上临正法师的心魔大修,也是临正法师昔年在玄光界时候的因果之一。 净涪佛身完全沉默了下去。 临正法师败了。了章法师道。 这个结果完全没有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那般特殊的情况下,双方又有着如此悬殊的修为差距,更有着因果牵扯,除非东方净琉璃佛国的那位日光菩萨出手,否则不可能会有其他结果。但更关键的是...... 临正法师的那一身功果,都成了那位金仙心魔大修的资粮。那位金仙心魔大修虽不至于当场突破,但也功行大进,为日后她的进境打下了基础。 净涪佛身问道,那位金仙心魔大修,与临正法师之间,到底是结下的什么因果? 以至于那位临正法师身上居然会出现那样一种倒霉的情况? 了章法师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本是兄妹,至于好端端的一份亲缘是怎么演化成这个结果的,我也不知道。 实在是,年代太过久远了。 了章法师纵然来历不凡,手段不俗,但凡他不想招来那位心魔大修的目光,他就不能深入探查其中究竟。能打听到这些,已经是他如今的极限了。 临正法师到底出身东方净琉璃佛国,又得名师教导,本身很是不凡,即便涅槃寂灭,也仍然在冲突中护持住了玄光界。 一个是玄仙巅峰、十行最后一行的佛门法师,一个是金仙级别的心魔大修,尽管这两个人的交手更多是在那位临正法师的识海世界里,但作为当时所在的玄光界也难免受到战斗的波及。 而偏偏,当时的玄光界仅仅只是一方小世界,还不是现在能够承受得了金仙与金仙交手的顶尖中千世界。 若不是有临正法师护持,玄光界怕是直接就崩毁了。比当时遭遇到无执童子攻击的景浩界世界好不到哪里去。 毕竟尽管无执童子对景浩界出手时候是太乙仙阶位的天魔童子,但他到底只得一人,关键在于,在当时的无执童子看来,遍数整个景浩界世界都不会有谁能扛得住他随手一击的,是以并不算太过用心。 而那时候的玄光界,那位金仙心魔大修是在与临正法师交手,还是毫不保留就想要临正法师性命的交战。 两厢比较起来,可不就是当时的玄光界要比当时的景浩界来得危险么? 那些霞光,本是临正法师最后留给玄光界的庇护。 净涪佛身微微蹙眉。 心魔身也往识海世界里道,我在玄光界行走时候,完全没有感受到这些霞光的压制。 于是净涪佛身就与了章法师道,我见玄光界中的那些魔门修士还能自如在霞光中行走,似乎没有受到什么限制...... 了章法师叹了口气,自是因为那位心魔修士的缘故。 她原就是玄光界中出身的修士,在玄光界中很有一方势力。只是因为后来她境界提升,玄光界支撑不住她,她才飞升了的。但她那一脉,在玄光界中却是扎根了下来。 临正法师寂灭之前在她面前护持住玄光界倒也罢了,那位心魔不太在意。但临正法师最后还要留下霞光压制玄光界中魔门各脉,那位心魔就不顺了,所以就...... 不单单是这些如今只能做赏玩之用的霞光,就连经年扎根在玄光界暗土世界里的魔门六天,也是那位心魔修士的手笔之一。 净涪佛身沉默了一下,才问道,所以,那位心魔修士在修行之初,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 第1099页 不仅没放过已经转世重生了的临正法师,还要让玄光界里的万千生灵代代如同猪狗一样活着......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都是摇头。 不知道。 净涪佛身又问道,所以那位心魔修士......如今已经成就大罗了吗?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没有点头,却都是苦笑。 净涪三身察觉到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的异样,如何还能不明白? 能够与大罗仙争斗的,就只有大罗仙而已。 了章与济案这两位,纵然是太乙仙巅峰的境界,想要对上大罗仙,却还是不够资格。 远远不够。 不独独是他们,所有清楚玄光界暗土情况的太乙仙们,都是一般的无能为力。 事实上,这会儿的净涪三身心里,还有另一个疑问。 玄光界所以会成为诸天寰宇几位大罗仙落子棋盘的一部分,除了因为浮屠剑冢与玄光界的关联以外,还有没有这位大罗仙的意思? 毕竟从这位大罗仙一系列的动作来看,她不单对作为兄长转世的临正法师有着莫大的恶意,就连这个玄光界天地及天地间生活着的生灵,都很是憎恶。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又问道,玄光界魔门六天里虽有归属心魔一脉的无羁天,但无羁天在魔门六天中仅仅排行第二。这还是有那位心魔修士的缘由在。那么在玄光界中压了无羁天一头的小自在天...... 它又是个什么来历?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的脸色却是更苦了。 了章法师长叹了一声,却是没有回答。 但净涪佛身已经了解了。不仅仅是他,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想明白了。 所以,这个小自在天还真与那个大自在天有关? 济案法师点了点头,所以,净涪法师,这玄光界它不似你想的那般简单。 单从表面上来看,玄光界也不过就是一个能够支撑得住金仙修士出手的中世界而已。这样的世界虽然比起其他中世界来是要强了一些,可倘若真要仔细在诸天寰宇各个中千世界翻找的话,还是能找出十几个乃至数十个与它一般强横的中世界的。 然而,撇开了它寻常又不寻常的表皮之后,就会发现这个中千世界内里所牵扯的,绝对不普通。 所以即便是出身、手段都很是不俗的了章法师,来到这样一个中千世界以后,也都只是静默地等待着他弟子的到来,而不是轻易插手进去。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净土世界九位圣贤之一的大势至菩萨确实是了章法师的师傅,但连当日作为日光菩萨座下弟子的临正法师都寂灭在了这个玄光界里,他又如何敢轻举妄动? 真以为只凭师承就可以完全压制住旁人了吗? 更何况如今的玄光界还是一滩浑浊到谁都伸手往里搅一搅的浑水。 净涪佛身垂落眼睑,慢慢道,我确实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将这魔门六天给连根拔出来......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将手中那盏寒凉得几如冰水一样的茶水抵到唇边。话说完以后,那茶水就入了口。 然后这水就一路沿着咽喉往腹里去了。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对净涪佛身,或者说,对净涪三身都还不太了解,所以听不太出净涪佛身话里的真正意思,还以为净涪佛身真就是在考虑放弃了呢。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同时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轻松与....... 微不可察的失望。 两位法师顿了一顿,很快转开目光。 尽管他们两个不太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将这玄光界魔门六天的真面目告诉净涪法师的时候,他们心底其实还是抱了一点奢望的。 奢望这一位在未来时间证就大罗果位、目前已经完成自身时空闭环的年轻法师,可以出手将玄光界魔门六天的问题给解决了。 然而,他们自己也知道,这太难了。 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玄光界魔门六天,上有一位修心魔道的大罗仙及大自在天作为倚靠;中有这么多年以来从玄光界魔门六天走出、如今还倚靠着魔门六天采摘自身修行资粮的太乙仙;下还有如今玄光界魔门六天所属的各位金仙及金仙以下大大小小魔修...... 玄光界魔门六天这上、中、下三大势力,没有一个是好处理的。 尤其是现在的净涪法师仅仅只是一个身在十行第六善现行、等同于玄仙中期的年轻和尚。 连他们这两个太乙巅峰的法师都轻易动弹不得,就更别提现在这个修为的净涪法师。现在的净涪法师,都不需要特意找谁来,随便一个从玄光界魔门六天里走出来的金仙,都能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又如何要他去做到更多? 第317章 不行的,不行的。 至于说他身后站着的阿难尊者...... 倘若这玄光界天地与迦叶尊者有着因果在的话,那位阿难尊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可关键是它没有啊。既是这玄光界天地与禅宗迦叶尊者没有任何关系,就完全不用指望那位阿难尊者了。 事情能不能成,总是要做了才知道的。而怎么去做,又是要交由谁来处理,如何步步实现,却是净涪三身等已经萌发了心念的人来算计,却是不需要跟了章、济案这两个已经打定主意不招惹、不插手的法师来计较的。 -- 第1100页 净涪佛身与心魔身及本尊隔着偌大一个识海世界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与了章法师道,法师说了这许多,但关于魔门六天的真实情况却还是半点未曾提及。此间之事,就这般让法师为难吗? 了章法师顿了一顿,看了边上的济案法师一眼,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叫法师看出来了啊。玄光界这魔门六天里间的真实情形......唉,它不是为难不为难的事情,是很难与净涪法师你说起的事情。 净涪佛身定定地看着他。 了章法师抬手用力按了按额角,到底道,玄光界魔门修士所以如此张狂的原因,除了上面有人压场,自身又有足够力量护持,叫人轻易不敢硬碰以外,还因为魔门六天本身的特殊。 魔门六天本身的......特殊?净涪佛身喃喃重复着,却没有多少意外。 从最开始了章法师的推诿与为难,净涪佛身就看出来了。只是由于了章法师先前跟他提到的都是诸天寰宇中相当隐蔽且重要的信息,他也就由得了章法师去了,没有过于强硬的要求。 再者,了章法师先前为何忽然就与净涪佛身细说起这玄光界的诸多往事,近乎直白地告知净涪佛身这玄光界魔门六天不好惹呢?还不是为了阻止净涪佛身更深入地探查下去,以希冀能免去与净涪佛身解说玄光界魔门六天详情的需要。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是因为暗土地界本身的特殊? 魔门六天就扎根在玄光界的暗土世界里。若说玄光界的魔门六天本身有什么特殊的话,那大概还是会着落到暗土世界的特质之上。 净涪佛身这般想着。 心魔身也在另一边道,还真是有可能。若不然这位了章法师先前也就不会跟我们扯完美世界与洪荒世界了。 然而,听了净涪佛身的问题以后,了章法师既是点头,又是摇头,他说道,是,也不是。 净涪佛身抬眼看他。 了章法师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逃不过去了,便也索性放弃了那不切实际的妄想,与净涪佛身道,玄光界魔门六天扎根在玄光界这一方天地的暗土世界里,自然也会受到暗土世界法则的影响。 只这一点,净涪法师你便该对这玄光界魔门六天有个大体的猜想了。 净涪佛身无声点头。 确实是有一定的猜度,但那也只是个基本概念,玄光界魔门六天里具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净涪佛身却不会真的就完全是他猜想的那个模样。 了章法师又问净涪佛身道,法师可知,昔日那位心魔大修,到底是怎样开辟出魔门六天的呢? 净涪佛身略想一想,答道,那位似乎对玄光界生灵没有什么感念,甚至存留着恶意,她到底会用什么手段来在着方天地间搭建魔门根基......恕小僧见识有限,还真是想不出来。 了章法师苦笑了一下,揭晓答案。 昔日那位心魔大修的手段很简单......她在生人身上铭刻下符箓,然后,直接将他们丢进了暗土世界里。 莫说是坐在了章法师面前的净涪佛身,便是远在浮屠剑冢里的心魔身,听到这样的手法,都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净涪佛身拧着眉头开口,脸色沉沉,竟是这般的狠辣? 暗土世界,那是什么样的地界?说白了,是冥土,是死界。那里虽也有空气,有灵气。但空气里夹杂着大量的毒气,而灵气里又掺和了无尽的死气。而这,还只是暗土世界与人间界其中一个最基础的不同。 除了空气与灵气之外,暗土世界还有许多与人间界不同的地方。也所以,暗土世界那样的地方,根本就不是活人能够生存的地方。它是阴魂、死灵与怨鬼最钟爱的所在。 当然,净涪佛身所以会如此激动,除了他确确实实对那位走心魔一道的大罗仙手段不喜以外,还是因为净涪自己的遭遇。 且莫要忘了,当年净涪还是皇甫成时候,他确实也是景浩界暗土世界的主宰。但他以人身执掌当时的景浩界暗土世界本源的真正起点,乃是当时尚且年幼的他被逼遁入了暗土世界。 到了如今,净涪佛身依旧能记得自己初初落入景浩界暗土世界时候的痛苦与折磨。就似心魔身依旧也还记得那时候的绝望与无力一样。 他知道生人,尤其是修为不够的生人,在被逼入天地暗土世界到底会有多痛苦...... 那是恨不得能脱去这身皮囊、求一个解脱的生不如死! 了章与济案这两位法师不知道净涪当年的经历,这会儿见净涪佛身反应如此明显,也只以为净涪佛身就是对这般酷辣手段很看不过眼,太过于同情当时那些被逼入暗土世界的生灵而已。 这会儿听得净涪佛身这样说,了章法师又是沉沉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问道,当时玄光界里就没有人出手阻拦?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听了,却都是露出一个苦笑。 净涪佛身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傻了。 心魔身就直接笑出声来,半点不给佛身留颜面。 当时的玄光界不过就是一个小世界而已,就是想要阻拦一位走心魔道的金仙大修,这里也没人啊。而且......心魔身缓了一口气,才又道,佛身你可还记得,那位前辈在做出这件事之前,可是才逼死了一个出身东方净琉璃佛国的临正法师。 -- 第1101页 临正法师都死了,这玄光界世界里,哪一个又有本事有胆子去拦人? 净涪佛身横了心魔身一眼,才算是稳定心神。 他先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合掌低头道了歉,然后才又问道,那位成功了? 了章法师苦笑着阖首。 其实这个结果...... 单只看如今还扎根在玄光界暗土世界里的那魔门六天,就已经知道了。 了章法师与净涪佛身道,先前我就曾跟法师你提过,诸天寰宇中,几乎各家都有清理暗土世界沉积的手段。那位前辈当时在玄光界里使用的,其实也算是一种。 济案法师在另一旁补充道,那位前辈在这里使用的,是以生灵为砖石搭建起来的堡垒。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些人......活了下来? 了章法师听得,很无奈地点了点头,不错。 济案法师这会儿紧紧闭上了嘴巴。看他的模样,若是可能的话,他该是连耳朵都恨不得给他自个儿封起来。 净涪佛身看看这两人模样,顿了顿,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活下来的人......可是发生了什么变化? 了章法师脸色古怪地点点头,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道,那些活下来的人发生变化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肉身、神魂,还有......他们的思想。 说到最后的那几个字时候,了章法师的脸皮有一瞬间扭曲,而他的话语也同时放轻了许多,似乎随处拂过的微风都能将它们给吹散了。 然而净涪三身又是什么手段,了章法师那话语便是再轻忽,也绝逃不过他们的耳目去。所以这会儿,那至为关键的两个字却是都被净涪三身清清楚楚地听在耳里。 思想...... 当这两个音节轻轻撞入耳膜时候,净涪佛身及心魔身同时一怔,然后齐齐转了目光去看本尊。 思想。这样一个说起来简单的词汇,它所代表的真正含义却绝对不简单。 思想,所思所想。 在某种程度上,它与灵魂同等的重要。 因为了章法师这话语里的思想,并不是指的某一个心思与念头,它其实是指生灵对自身的认知与定义,也指生灵对环境、物质的判断与接受。 了章法师见净涪佛身完全领会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又变成了另一种怪异。那是,不知道自己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更为紧绷的古怪。 但当他看见净涪佛身的目光又往他这边转来时候,他还是继续往下说道,因为自身思想被扭曲,所以在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生灵眼中,人间界时候普遍认知的善行,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恶行;人间界所推崇的诸般品德,就成了他们所鄙薄的东西...... 即便了章法师只是这般粗粗带过,没有详细描述,净涪三身还是能够想象当时的玄光界暗土世界里的惨烈情景。 那不是生灵肉身乃至神魂上遭遇的惨烈重创,而是生灵固有认知层面上所遭遇到的惨烈摧残。 人间界时候普遍认知的善行,在他们眼里就变成了恶行;人间界所推崇的诸般品德,就成了他们所鄙薄的东西...... 这是什么概念呢? 这意味着,救助他人这般的善行会被人摒弃,见死不救甚至是落井下石,才是他们更习惯去做的事情;这意味着,谎言在所有人那里都是张口就来,不会有人愿意告诉旁人真相....... 意味着,他们可以直白坦荡地打杀抢掠,再不会遭遇到任何良心的拷问...... 意味着,那些人成了真真正正的魔鬼! 净涪佛身这一刻,完全理解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对玄光界魔门六天避而不谈甚至是想要阻拦他探查更多玄光界魔门六天具体内情的做法了。 实在是因为玄光界魔门六天里的具体内情,只怕是完全背离了整个诸天寰宇主流认知。而这样的地方里发生的事情,不论是哪一桩哪一件,都会对外人本身的思想与概念造成根本性的冲击。 那是完完全全恶的一面,与善绝对相悖的一面。 它太过彻底、太过直白地披露了诸天寰宇中恶所能抵达的极致。修行者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旦自身心性不坚,把持不住,甚至有可能直接堕落。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在这方面上,本是不太担心面前这位年轻法师的。但即便他们相信这位法师的心性与意志,他们还是不愿意过早让这位年轻法师接触到这一面。 与保护与否无关,与信任与否亦无关,只是两位法师单纯地想要这样做而已。 净涪佛身沉默时候,浮屠剑冢另一边的心魔身也是微微蹙眉沉默。 他并不是很高兴。 甚至,他是有一点生气的。 不是旁的什么原因,也与净涪的善及恶没有什么关系,真正的重点是,心魔身认为这样的手段太过粗暴,也太过直接。 就像是一张灰色的纸,它本身是偏白的底色,但却被人粗暴地浸到了墨池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黑。这样的一张纸,除了那彻底的黑色之外,竟是再没有旁的色彩,那还有什么看头? 一点看头都没有。 纵然心魔身身上被固定着属于净涪的恶,但并不代表心魔身就会喜欢那样完全黑色的世界。 -- 第1102页 他是心魔身,可他也是净涪,有着净涪基本的审美。 他不介意接纳黑色,甚至不在意自己融入黑暗去,但作为净涪,他的骄傲要求他成为那片黑暗的主人。 他绝对掌控着自己身上的所有黑暗。 他也不介意自己目之所及的界域里,黑色占去了大半的空间,但他介意完全的黑。 完全的黑,甚至是完全的白,都不是道。 道,乃阴阳相济,虚实相和,然后......万物化生,万象演化。 似玄光界魔门六天那样的地界,还真得不到净涪心魔身的另眼相看。 是以在佛身开口之前,心魔身就先说话了,去看一看那魔门六天。 这不是净涪心魔身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早在先前时候,他就以这个理由联合本尊说动净涪佛身来此收取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信息。然而这一次,这句话在心魔身口中说来,却与先前大不相同。 早先那时候,心魔身多少带了些好奇与好玩的意味。而他根本上,是要看净涪佛身的笑话。但这一回,心魔身却没了那些轻薄的意味,反而带上了一分肃杀。 说这话时候,心魔身都没看净涪佛身,而是直接望定了本尊。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需要他来说服净涪佛身的时候了,而是到了净涪本尊一锤定音的时候了。 哪怕心魔身知道,听了玄光界魔门六天的这个大体情况,只有净涪本尊更想去那魔门六天里见识见识的份,就没有他会拒绝的可能,心魔身还是如此做了。 他在明白地表明他的态度。 而本尊也不愧是本尊,完全没有出乎心魔身的意料之外。他轻易转过目光来,落定在净涪佛身的身上,简单而直白地说道,去。 净涪佛身索性就不犹疑了,他抬起目光来望定了章法师,逼得了章法师也将目光抬起来迎上他的视线。 除了这些以外,净涪佛身问道,法师还有什么需要提醒我的吗? 了章法师嘴唇嗫嚅了几回,才终于能够发出声来,你......净涪法师你,还是要去吗? 净涪佛身却只是微微笑着看他,没有更多的言语,也没有更多的表情与动作。但仅仅只是这般,也已经足够向这两位法师表明他们的态度了。 了章法师沉默下来。另一边的济案法师看了看净涪佛身,倒是开口了。 玄光界的这魔门六天,在最初成形时候,几乎所有踏入它界域范围内的生灵,只要修为没有抵达太乙仙,基本都会受到影响。而且这种影响还是随着时间逐渐加深,除非修士自己醒转破开迷障,否则几乎不可逆转。 几乎?净涪佛身问道。 了章法师看了看济案法师,到底默许了济案法师的讲解,也没有再去规劝净涪佛身。 是的,几乎。济案法师一面点头,一面勾唇露出一个不可捉摸的笑容,只要有大罗仙愿意出手,便是顽石都能够被点化,更何况只是这般遭遇到法则影响的生灵?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再不说其他。 济案法师见净涪佛身没有问题了,便继续道,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魔门六天也在不断成长壮大,以至于暗土世界的沉积被逐步净化。所以最初时候的那种可怖法则影响渐渐就消隐了。 到了现如今,只要踏入魔门六天的修士有所防范,那种影响就能被隔绝在外。 而且,尽管魔门六天是玄光界魔门一脉的根基所在,轻易不容他人踏足,但因为魔门六天的壮大,玄光界魔门气数抬升,魔门力量增长,玄光界的这些魔门修士们也不甘愿一辈子死守在六天这个根基里。 所以他们开始将自己的触觉更往玄光界人间界里探出...... 玄光界里也会有魔修想要进入六天之中。 所以渐渐地,魔门六天就出现了一些规矩。 净涪佛身听到这里,面色分毫不动。 这规矩.......约莫就是我等安全进出那魔门六天的倚仗了。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说道。 想也知道,似玄光界魔门六天那样的地界,没有规矩也就罢了,一旦真的出现了规矩,就必定是魔门刘天各方势力都得遵守的规矩,轻易不会有人愿意背弃。不然,要这样的规矩来做什么?还不如就似六天就开始成就时候的那样,什么约束都不要,谁都可以肆无忌惮,那不是更好? 净涪本尊却是慢慢道,这规矩应是很有些问题,我等须得注意。 净涪佛身听完本尊与心魔身的对话后,便也就问济案法师道,所以,这规矩到底是什么样的规矩呢? 济案法师脸色也有一瞬间的扭曲,玄光界的暗土世界里有六天,六天规矩大多各不相同,但它们的本质却都是相类的。 嗯? 济案法师道,就似魔门六天中的第一天小自在天,因为小自在天乃是天魔一脉根基所在,是以小自在天中弥漫着大量的天魔意蕴,在那一处地界里,六欲俱是颠倒,七情也尽是迷离;而第二天的无羁天,因为是心魔一脉,所以是六识混乱,善恶相悖;...... 但不论这魔门六天里到底是哪一道法则做主,魔门六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清理暗土世界沉积才出现的,所以魔门六天的规矩就是--但凡是修士进入六天的,不论他在各处地界滞留多久,都要在离开六天地界时候,清理出与滞留时间相当数量的暗土沉积。 -- 第1103页 若是清理的暗土沉积数量不够,那么,那个修士就会遭受到魔门六天法则的影响。而且是亏欠多少,就遭受多大的影响。 也所以,如果一个修士在魔门六天里滞留的时间太长,而他所清理的暗土世界沉积又不够抵去他滞留在魔门六天里时间的话,那个修士完全有可能步那些最初被丢进暗土世界里的生灵的后尘,成为这魔门六天里的一块砖石?心魔身问道。 倒是有一些意思。 既然计较得这般清楚,那么最后负责计量的,绝对不会是生灵。净涪本尊也道,最大的可能,是玄光界暗土世界的意志。 净涪当年执掌景浩界暗土世界本源时候,可是与景浩界按图世界意志有过些许接触的。连仅仅只是一方小世界的景浩界都有暗土世界意志,似玄光界这样强盛的中千世界,它的暗土世界又怎么可能没有诞生出天地意志? 净涪佛身心下默默点头,明面上却还是很专心地听着济案法师与他讲述玄光界魔门六天的具体详情。 济案法师一说便足足说了两个时辰才渐渐停了下来。 净涪佛身亲自提起茶壶,给济案法师续上暖热的茶水。 济案法师端起了茶盏,最后叮嘱净涪佛身道,法师在魔门六天中行走时候,必得处处当心才是。 净涪佛身对着济案、了章两位法师点点头,我会的,还请两位法师放心。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对视一眼,默默将叹息隐了去。 净涪佛身又陪坐着喝了一杯茶,才要告辞。 了章法师看了看他,又看看一旁的济案法师,心下思虑转过几个来回,最后还是留了留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他唤道。 净涪佛身转眼看过去。 了章法师沉着嗓子问道,玄光界乃至浮屠剑宗的这一摊浑水,净涪法师你是真的要趟进去么? 净涪佛身有些不解,但还是对了章法师点了点头,他道,我需要趟过去。 了章法师沉默半响,问道,哪怕在趟过去之后,你需要面对的是更恐怖更难以挣脱的沼泽? 了章法师真正想告诉他什么,净涪佛身已经有所猜测了。更何况,早在前一些时候,就在他还没有离开定元寺之前,净涪本尊就已经提醒过他了。 他点了点头,面上不悲不喜,我知道。 但如果我这一次躲了,他道,那我需要面对的沼泽就会直接变成深渊。 面对沼泽,净涪三身还有相当的生存几率,但若换成深渊......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愣住了。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的法师会给他们两个这样的一个说法。 这不仅代表着净涪法师其实很清楚他的处境,还代表着他对着危险有着极其出色的嗅觉。 净涪法师这份对危险的嗅觉,竟是完全不逊色于他。甚至,很有可能还要胜过他。 要知道,这诸天寰宇中,自来就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现在呢?修为更高、身份更重的了章法师作为旁观的那个人,对危险的察知,居然不比这位修为如今更弱、身份更薄的当局者早多少...... 济案法师也禁不住呢喃出声,你,你居然已经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净涪佛身道,是谁告诉你的?是阿难尊者还是迦叶尊者,亦或者是你的其他友人? 净涪佛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面对净涪佛身给出的这个答案,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都难得茫然了。 你不知道? 什么意思? 净涪佛身就将本尊当日与他跟心魔身的说法翻出来,换了一番说辞告诉这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完,对视了一眼,到底是将这个问题给揭了过去。 了章法师道,正如净涪法师你先前所想,玄光界乃至浮屠剑宗,很可能只是一个先兆。跟在这先兆后头的,有劫的气息...... 净涪佛身面色不变,只问了章法师道,法师肯定吗? 了章法师苦笑了一下。 济案法师在一旁帮着说道,在了章他察觉到的第一时间,他就回净土佛国跑了一趟去拜见他的师尊。 顿了一顿后,济案法师道,了章的师尊,是大势至菩萨。 大势至菩萨?! 这般如雷贯耳的名号,净涪三身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 早知道这位了章来历不凡,没成想,居然是这位菩萨的弟子。难怪了......心魔身道。 想也是,能修持梦中证道秘术的法师,背后怎么可能没有强力的师传? 净涪佛身更是一整面上神色,郑重道,却原来了章法师你是大势至菩萨的弟子,失敬失敬。 了章法师摆了摆手,净涪法师你虽只是禅宗一脉后辈弟子,却是直传本师释迦牟尼,与我其实也差不了多少,如何就这般形状?快莫这般了....... 净涪佛身笑了笑,果真就放松了面上表情,恢复成往常里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面前的模样。 他笑了笑,对两位法师抬了抬手上茶盏。 -- 第1104页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都各自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吃去半盏茶水。 既是往后会有许多危险......净涪佛身道,两位法师此后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我等么......了章法师道,我等虽不似净涪法师你这般胆气,但也不是完全的胆小。 济案法师接过话头,我等会暂且留在玄光界里,且看看往后到底是个怎么发展再做打算。 了章法师点点头,笑道,我那弟子可还没有找到呢,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倘若错过了他,往后可就难办了。 了章可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所以会来到这一个玄光界的原因。 净涪佛身点点头,又笑着道,所以我其实完全不必担心遇上事情后找不着人帮忙了? 对于净涪这边的事情,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先前应该是已经商量过了的,所以面对净涪佛身这个不知到底是单纯说笑还是试探的问题,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全没有一点推诿。 若是事情太过棘手难办的话,了章法师也笑道,还是要请净涪法师你高抬贵手,替我等保留一二颜面的。 在了章法师之后,济案法师也开口道,当然,似是今日里这一遭的,了章和我还是很欢迎净涪法师你的。 他说完话,还冲着了章法师夸张地挤眉弄眼打趣,对不对啊,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脸色一黑。 本来只要再不提起今日里的这件事,了章有把握自己能够将当初他猝不及防看到的发生在魔门六天里的桩桩件件恶心事情翻篇,但现在,济案这个家伙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不放过他! 狠瞪了济案法师一眼后,了章法师就对上了净涪佛身的目光。 下意识地,了章法师咧了咧嘴。 估计,便连他自己都知道这个笑容到底有多么的僵硬。 济案法师偏过头去偷笑。 了章法师再顾不上他,只对着净涪佛身点头,是......是的。 似今日里这般的事情,了章法师顿了一顿,还是道,只要净涪法师你开口,我定不会有丝毫隐瞒。 净涪佛身合掌低头,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道谢,多谢两位法师。 待到送走净涪佛身以后,了章法师腾地站起身,抄起拳头就追着济案法师捶。 济案法师身形很是利索,几度险险避过了章法师的杀招。但到底这里是梦境世界,是了章法师的地盘,过不得多时,济案法师就被捶成了满头包。 好容易了章法师终于停下来了,冲他招手示意,济案法师才敢在蒲团上落座。可饶是这般,济案法师还是将蒲团拖得远远的,与了章法师隔出老长一段距离,才算是勉强安心下来。 了章法师看着坐到五丈远去的济案法师,不屑地哼了一声,我若真想教训你,会让你这般轻易过去?! 小人之心! 济案法师一面揉着自己仍然生疼生疼的头,一面很不服气地回击道,我是小人之心,可你也不是君子啊!真要是君子,哪会为了这点子小事跟人斤斤计较的? 了章法师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带了些森冷意味的笑容,看来你是嫌我出手太轻了,想要尝尝什么才叫计较? 济案法师见了章法师真的有生气的趋势,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是小人,你是君子,你是君子...... 他可真不想知道了章法师对于梦境世界的控制能到什么程度。他更不想亲身领受了章法师在梦境世界里的手段! 哼!了章法师哼了一声,便且放过你这一回。 他这话说了,济案法师才敢带着自家的蒲团坐回到了章法师身侧。 但坐回到了章法师身侧的济案法师却又完全安静了下来。 了章法师瞥了他一眼,见他低头沉默,便问他道,怎么了? 济案法师摇摇头,我没有怎么样。怎么样的,应是净涪法师才对。 了章法师也是沉默了片刻,才道,先前我等没想明白,但事实却正如净涪法师他自己说的那般...... 他躲不了。了章法师静静道,更何况,他也不想去躲。 济案法师听着,也笑了起来,是了,这位小法师可骄傲着呢。怎么会愿意去躲开? 了章法师瞥了济案法师一眼,懒得说他。 事实上,骄傲的又哪里只是净涪法师?他自己其实也是一个牛脾气。 哦,他也是。 济案法师只一看了章法师表情,就知道他这会儿想的是什么,很快转移话题道,你说,净涪法师他......真的打消那个念头了吗? 了章法师想了想,摇头道,我看不出来。 济案法师斜着看他一眼,也是摇头,你不是看不出来,是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了章法师又沉默了下来。 济案法师却不管他,他叹了一口气,自顾自也似地道,那位小法师他没打算就这样放弃啊。 -- 第1105页 第318章 了章法师听完,道,不过就是年轻气盛,只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而已。等他吃够了亏,自然就会醒转的。 济案法师仍是摇头,不然。 这回就轮到了章法师斜眼看济案法师了。 我竟不知道,济案你对这位法师居然这般的看好...... 听得了章法师这句话,济案法师脸上竟不是其他什么神色,而是愧疚。 那是仿佛自他心底扎根,然后肆无忌惮地蔓延生长的愧疚。 了章法师面上浮动的神色也沉了下来,显得格外的沉默。 果然,了章法师就听见济案法师道,也不是我就对这位净涪法师抱了过分的希冀。只是......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妄想而已。 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去清理,又心有不忍,是以见了个手段能稍稍压自己一头的,便希望这件在他们手里的难事能落到那人手里,甚至被解决掉。 济案他只是......抱了这么一点妄想而已。 了章法师也只将目光放在身前的地面上,良久沉默。 还是济案法师先开口将了章法师不知转到哪里去的心思拉回来。 了章,关于未来那一场可能掀起的大劫......他顿了顿,还是问道,大势至尊者他有没有与你说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发生的? 因为什么而发生的?了章法师喃喃重复了一回这个问题,然后扯着笑容道,自洪荒世界至诸天寰宇,闹得翻天地覆、天崩地裂的大劫也发生过好几遭了,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自然是因果牵扯,劫气萌发啊,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怎么可能没有原因? 洪荒初开时候,盘古大神开天,却也掀起开天大劫。彼时那场大劫一时为了盘古大神自己证道,二却是为了让洪荒天地更圆满更强大,所以当时所有倒在盘古大神斧下的混沌魔神,全都是祭品。 而开天之后,又有凶兽劫。此劫乃是因为诸位混沌魔神死而未僵,祂们留下的血脉、精血、气机与彼时初生的洪荒天地结合育化生灵。但其中绝大部分的这些生灵被混沌魔神的戾气、怨气所冲,失去了神智成为凶兽祸害天地。 只有少部分生灵得以幸存。 这些幸存下来的生灵,又被称为先天魔神,是当时洪荒天地大神通者的主体。 那一场凶兽劫...... 当时诸位先天魔神为了自家的道途、自家的安全,不断斩杀凶兽,清理天地。少有能够去细细思量、分析的时候,但等祂们闯过大劫,回过神来后再看,如何又不知道这一场劫难的真正目的? 不是其他,正是洪荒天地为了尽可能地消化诸位混沌魔神的精华,为了清扫天地戾气,梳理天地法则才催发的这一场大劫? 再接着,在凶兽劫以后就是龙凤麒麟的三族大劫。虽然在这一场大劫中拼杀的绝大部分是三族,与已经渐渐被势大的三族逼出洪荒生灵主角位置的先天魔神没有太多的关系。 但就如凶兽劫一般,待到这一场大劫落幕,三族昔年威势不再,后人再观照前事的时候,如何还不知道这一场大劫虽明面上是三族大劫,但实际上却是洪荒天地的道魔之争。 这一场劫难的真正主角,并不是拼杀得最凶、最狠也死得最惨最绝的龙凤麒麟三族,而是一直隐藏在幕后的道祖与魔祖。 这两位,在这一场大劫中,真正决定了洪荒天地的主流道途。 因为道祖胜了,所以道祖成为了洪荒天地间的第一尊天道圣人,开紫霄宫,立玄门。魔祖败了,所以魔祖只能成为洪荒天地第九尊天道圣人,在洪荒天地末劫时候证道,破灭洪荒天地,在混沌中再演天地造化。 在道魔之劫后的巫妖之劫......只看巫族与妖族齐齐败亡衰落,作为后天生灵之首的人族崛起遍布当时整个洪荒世界这一个结果,就知道这其实是先天生灵与后天生灵的交替。 再往后的封神大劫...... 这一场场劫数细数下来,还有谁不知道在洪荒天地乃至诸天寰宇中,大劫的真正面目? 每一场天地大劫,实际上都是天地法则演化的节点。 是天地新旧的演变与转换。 所以,倘若一场天地大劫,没能体现出这样的变化,那就不是真正的天地大劫,而是......天地间诸位大神通者联手推动的棋局。 济案法师看着了章法师避过他去的目光,不说也不笑,仍自沉默地看着他。 了章法师定定地坐在原地。 不能说吗?济案法师忽然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怨怼来,平静得坦荡。 他真的就只是这般纯粹地问着了章法师,没有其他胁逼的意味。了章法师倘若真的不能说,或是不愿说,他只需要这般沉默下去就好,甚至都不需要给济案法师他什么反应。 这一点,了章法师异常的明白。但正因为这般,他才觉得心头某种情绪激涌,仿佛不吐一吐,他自己就会被那种情绪挤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样。 或许,他也确实是很难接受那种原因的。 了章法师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他那一直被压落下去的目光终于抬升起来,迎上了济案法师的视线。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也才将济案法师眼底那不容错认的忧心看得清清楚楚。 -- 第1106页 你果然是猜到了......济案。 济案法师听到了章法师这句话,整个人的脸色都变得煞白。 洪荒时期,有盘古大神开天,而......开天便是劫。在那一场劫难中,无数与盘古大神同生于混沌的魔神陨落,成为洪荒世界的资粮。也正是因为如此,洪荒世界才能够成为超越完美世界的顶尖天地,能供养出九位天道圣人...... 济案法师静静地听着这些早已沉落岁月尘埃里的过往。尽管这些他也都是知道的,他也没有想过要去打断了章法师,催着他直入主题。 了章法师又道,九位天道圣人,最强也是最初的那一位,乃是道祖。道祖昔年在紫霄宫又收下六位弟子,也是如今诸天寰宇另外六位天道圣人。如此,洪荒天地所能供养出来的九位天道圣人一下子便去了七位。 剩余两位天道圣人,一位是补全地界建立轮回的那位娘娘。最后的那一个天道圣人之位...... 你也知道,了章法师道,至今还是空悬。 济案法师默默点头。 最后一位天道圣人所以未出,不是没有人修行到准圣巅峰境界,而是因为那最后一位天道圣人十分特殊。 九为数之极,又是数之末。 所以这洪荒世界的第九位天道圣人,当掌破灭大道,与第一位天道圣人道祖相对。 也所以,即便第九位天道圣人至今仍未归位,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个位置其实是有主的。 与道相对者,为魔。 魔祖,便是那第九位天道圣人。 但因为第九位天道圣人本身的特殊,一旦魔祖归位,必定就是洪荒天地破灭、重归混沌的时候,所以哪怕第九尊天道圣人之位已经有主,在洪荒天地尚且未曾走到终末的现下,魔祖也仍然只是混元仙,而不是混元大罗不灭金仙。 济案法师听到了章法师提起这些,心里那一个猜测渐渐就成长起来了。 他抿了抿唇,问道,是诸位混元仙,准备在这个时候做些什么了吗? 但还没等了章法师回答,他自己就先摇头了。 不,不可能的。诸天寰宇沿自洪荒天地,莫说洪荒天地已经破碎成了诸天寰宇,便是没有,洪荒天地的极限也就是供养出九位天道圣人。他们当年错失了机缘,便是错失了,万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 了章法师没有否定济案法师的说法,他道,原本是这样的。 原本?济案法师快速抓住了那个关键的字词。 了章法师苦笑着点头,原本。 济案法师狠狠地皱起眉头,盯紧了了章法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了章法师道,近些年,封神榜发生了异动。 封神榜?济案法师快速道,封神榜不是已经在远古天庭崩毁时候就已经破碎了的吗?现在留存在各家手里的,应该都只是封神榜碎片才对吧? 了章法师点点头,但他还是慢慢说道,封神榜已经被慢慢地修补完整了。 封神榜被修补完整了?!济案法师真没想到自己会在了章法师这里听到如此一个惊人的隐秘。 更让他止不住震颤的,还是这一个隐秘背后所揭露出来的信息。 当日远古天庭崩毁,虽然不知道具体到底是什么原因,也不知到底是谁甚至是哪几个人在中间插手了,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总之结果就是远古天庭崩毁,昔日远古天庭中的诸位神祗或死或隐或失踪,再没见到有谁露面。 而随着远古天庭崩毁,作为镇压昔日远古天庭至宝之一的封神榜,也是彻底破碎开来,唯有碎片散落诸天寰宇,再不复往日里的至宝面目。 因着至宝的威名赫赫,即便封神榜破碎,碎片依旧被各家大神通者留藏起来。 不知他们是有意的还是真就天机所定,封神榜的碎片分散在了各处,就连相对靠近的两块碎片都没有落到同一个大神通者,甚至是同一方势力的大神通者手中。 当日听说这中间各种事宜的济案法师还以为,诸天寰宇里怕是再不会有封神榜这件至宝出现的日子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日,他居然从了章法师这里听到了那么一个消息。 所以......济案法师应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问道,是诸天寰宇中哪一位大神通者终于下定决心,也拿出了莫大的诚意,将这一件至宝的碎片给换过来了? 哪怕能够明白济案法师此刻的心情,了章法师忍不住像看傻子一般地看着他。 了章法师道,他们联手了。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彻底打破了济案法师的幻想。 联手了......他喃喃地说着,最后有些恍惚地问,是什么,能让他们放下一切猜疑忌惮......联手? 了章法师不笑,只反问他道,你觉得呢? 济案法师沉默了下来。 是什么? 道途! 一定只会是道途。 再不会有其他了。 了章法师看济案法师明白过来,叹道,大道五十,天道四九,他们见到了那一线生机。 -- 第1107页 济案法师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样的一线生机? 了章法师这会儿真就是看傻子了。 济案法师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傻了。似这般关乎自家道途的一线生机,任是谁来,绝对是藏着捂着,不会轻易透露出去的。所以到底那些大神通者看到了什么样的生机,不单单是他及了章法师不知道,怕是大势至尊者都不会知道。 能有这么一个消息,就算是大势至尊者在净土佛国中的地位体现了。再想知道更多? 怕不是他想要去尝一尝那诸位大神通者真正联手的滋味。 济案法师哂笑了一阵,又拎了茶壶过来,亲给了章法师续上茶水。 了章法师看他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 说了这么多,他也确实是渴了。 如此又饮去一盏茶水后,了章法师抬手止住了济案法师去拿茶壶的手,行了,我自己来...... 反正他这里已经再没有更多紧要的事情了。所谓无功不受禄,似济案法师这般的殷勤,他还真是没有其他东西能够回报了,为了避免被预定了日后,了章法师决定还是自己动手的好。 济案法师笑了笑,也真就收回了手来。 了章法师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才拿住了茶壶,给自己续上茶水。 待到将茶壶放归原位后,了章法师方才能将提起的心又给安安稳稳地放回去,跟济案法师说些东拉西扯地说些闲事。 总之,是再不提一些隐秘的事情了。 但不论这两位还留在梦境世界里的法师是在说一些诸天寰宇里的隐秘,还是常识,这会儿已经离开了梦境世界的净涪佛身都是不会知道的。也因此,不独独是他,便连心魔身与本尊也是无从得知。 此刻的净涪三身倒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 反正以他们现在的实力与地位,知道也没用。而等到他们走到相当的高度时候,便是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不会知道的隐秘,也绝对再瞒不过他们的耳目。 既是如此,又何必关注太多? 看得长远是好事不假,可看到太远了不是。 这一点,净涪三身都很明白。是以这会儿的他们也没有太过去追究其他,只专注于他们当前的事情。 净涪佛身脱出梦境世界时候,睁开眼来就看见自己手掌下的一本薄册子。 他低头看得两眼,笑了笑,往识海世界里说道,你们说,现如今这一部册子里,还有多少人是能在危难时候帮我们一把的? 心魔身嗤笑一声,轻飘飘地道,我猜啊......不会超过三个。 净涪佛身下意识数了一下面前这部薄册子的页数,尽管他还记得很清楚。 你这话也说得太狠了吧?净涪佛身道。 我就是这么猜一猜而已。心魔身面上笑意不减,你若不信的话,且只看着便罢了。 佛身就道,这各位法师本与我等没有太多的关系,甚至就连了章、济案等那七位法师与我等也没有什么交情。我等若真的遇到了危难需要请他们帮忙,他们愿意搭一把手自然是好事,可若是人家不愿,本也是正常。 这个我自然知道啊。心魔身笑道,佛身,你也知道我的重点不是你说的这个,而是...... 他们的反复。心魔身道,放松身体往后头一靠,意态轻闲。 ......趋利避害本是人之本性。净涪佛身道。 心魔身随意点头,雪中送炭与锦上添花嘛,我自然知晓。 心魔身与佛身说话时候,净涪本尊率先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然后他抬头往心魔身与佛身各自所在的方向一一看了过去,道,都来。 净涪本尊相召,心魔身与佛身隔着识海世界远远地对视了一眼,也紧随在净涪本尊之后,出现在了识海世界里。 至于那本先前被净涪佛身拿在手里的薄册子,也在净涪佛身进入识海世界时候被收进袖袋里了。 净涪三身各自出现在自己的那一片界域里,整个识海世界似乎都更明亮了些许。 净涪本尊抬眼看过去,你们知道我等这一回齐聚的原因,便都来说一说你们各自的主意。 心魔身看了一眼佛身,转了头过来正色与净涪本尊道,关于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事情,如今我等手上的大部分资料都是旁听而来,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等还是要亲见了才好。是以我建议,暂且按兵不动,待到我等仔细看过玄光界魔门六天的具体情况,再来细论。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他接着看向佛身。 佛身沉吟片刻,道,我也赞同心魔身的看法。但在这件事的基调上,我们却得有一个明确的定论。 我以为,玄光界魔门六天最好拔除掉。他最后说道。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没有反驳。 于是这件事的基调便算是确定了。 至于如何拔掉......佛身又道,便如心魔身所言,且待我等亲自摸清玄光界魔门六天的规则与情况,才好知道该从哪方面着手。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 心魔身斜睨了佛身一眼,说重点。 -- 第1108页 佛身顿了一顿,便就真的提出了他的重点。 我以为......拔除玄光界魔门六天虽然是为了玄光界中的万灵众生,为了压制玄光界魔门,但我们并没有特意针对玄光界天地,所以为了玄光界天地故,在我等拔除魔门六天的时候,也需得偿还一个能够代替魔门六天清理玄光界暗土世界沉积的布置。 心魔身险些就笑出来了。 佛身啊佛身,我道你先前在迟疑着什么呢。原来是在想的这个......他慢慢地道,说来,我是该夸一夸你的吧?夸你......真的很看得起我等的手段? 佛身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只是拿着一双沉静的眼睛不闪不避地迎着另外两个自己的目光。 你当魔门六天是什么样的小物件?轻易就能想到甚至是完成一个合适且合格的替代品?心魔身撇开目光来,我若有这种本事,我会任由景浩界天地里的暗土世界沉积落在那里,不管不理? 便是佛身再倔强,听到心魔身提起景浩界暗土世界,也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是的,倘若净涪三身手里有能够顶替玄光界魔门六天的布置,最先得到安排的,必定会是景浩界,而不是玄光界。 因为不论是以亲疏来论,还是以利益来论,对于净涪三身来说,清理景浩界暗土沉积比清理玄光界暗土沉积来得重要多了。 可是在今日之前,净涪佛身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由他自己来出手清理景浩界暗土世界沉积。 就在这个当口,净涪本尊忽然开口了,不然。 心魔身听得,不由转了眼睛来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就道,他先前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因为这件事由清源、清笃等妙音寺大和尚来处理,所以他才没有提出来而已。 他是在妙音寺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件事情了。 心魔身听到这里,才将目光落到了佛身身上,上下打量着。 别的其实都不太重要了,真正让心魔身反省的只有一个--为什么净涪佛身能够瞒过他去? 虽则佛身的心思还是瞒不了净涪本尊,被本尊看得一清二楚,但他瞒过了作为心魔身的他! 这到底是佛身的手段已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提升,还是他太过疏忽以至于忽略了佛身的这一个动作? 这一段时日以来,他确实很忙,但忙,不能成为他这一次输了的理由。更何况,这一段时日以来忙的不单单只有他,还有佛身自己和本尊。尽管他们手头上的事情各不相同, 没错,在心魔身眼里,漏了佛身的这一个动作的他,已然在这一次较量中输了。 他皱了皱眉头,眼底有黑沉的色彩翻滚。 不是冲着佛身或净涪本尊去的,而是对着他自己来的。 作为心魔身,他可以容许自己在与佛身的道念争论中无功而返,因为那代表着佛身一言一行俱是发自本心,清晰且无悔,不愧于他的本心。 那是佛身作为净涪所该拿出来的表现。 他所以会乐此不彼地与佛身做道念上的争论,是为的修行。为了他自己的、佛身的乃至是本尊的,属于净涪三身的修行。 但这一回的亏输,却不是他与佛身道念层面的较量,而是做事这方面的较量。 他是心魔身。 任凭佛身如何遮掩,他所有的心念,包括善的、恶的、真的、假的、有的、没的,都应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然而这一次,佛身的这个想法,这个绝对不是第一次萌生的念头,他却全无所觉...... 一定是出了问题。 到底是哪里? 心魔身再顾不上什么玄光界,什么魔门六天,什么清理暗土世界沉积,他只一意收摄心念,转照自身。 随着他的心念收束返照,他所掌控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有莹莹微光汇聚,笼罩在他的身上。而同时,识海世界头顶的星空里,缕缕星光交织着垂落,披了心魔身一身。 佛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也有些紧张,心魔身他这是......修行出了问题? 净涪本尊的目光锁定在心魔身身上。 并不奇怪。他道,心魔身身上固定着净涪的恶概念,与你身上固定的概念相对。更何况,你这些年修行不断精进,心念清定之下,所有不契合你身上固定概念的所思所想,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而他虽然说是修持心魔一道,但他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根本心魔一脉理念,只是被动地随着你修为的精进而精进,如何不出问题? 净涪三身的修行确实很是便利,只要有一方修为精进,境界抬升,其他两个也会跟着迈步。但相对于主动修行的那一个,另外两个却是被强行带动提升的。如此一来,另外两个自然就比起那一个来更容易出问题。 用个简单的法子来解释吧。 净涪本人,不分心魔身、佛身和净涪本尊。就是最开始踏入景浩界妙音寺时候的那个小程涪,在他修行之初,他整个人就像是一碗水。 按捺着自己不让自己修行且经历了转生一事的小程涪这碗水是浑浊的,有灰色、黑色、金色的杂质融在水体里。 净涪分化三身修行,在三身上固定他自己定义的善、恶、本尊概念,就是硬生生在这一碗浑浊的水里凭空塑造出三个能吸附不同杂质的晶体。 -- 第1109页 这三个晶体最开始时候是很粗糙的,而且吸附效果也不是很好。 可随着净涪佛身的步步修行提升,代表着他的那个晶体被不断打磨和改造,那个代表着他的晶体也渐渐变得精致完美,吸附效果更是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因为那个代表着佛身的晶体发生变化,尽管那碗水里还不断地有杂质生成,但杂质生成的速度却比不上晶体吸附的速度,于是这碗水的水质就也得到了提升。 这便是净涪整个人的修为会随着佛身的突破而同步突破的原因。 而在佛身修行的同时,心魔身与本尊也一样在修行。 他们是同一人分化出来的不同精神个体,是以他们拥有着同等的天资、才情与悟性。 差的仅仅只是各自对自身道途的认知。 净涪三身对于自身道途的认知,其实就是那三个被净涪硬生生塑造出来的晶体最后的完整形态。 要知道,净涪这碗水里塑造出来的晶体最开始时候只是个粗坯,只得一个简单的形状。到底这三个晶体最后成形时候会是个什么形状,什么体积,什么特性,是完全没有定论的。 得净涪三身一步步修行过去,心念坚定清晰,才会有个大体的蓝图。而这三个晶体的最终形态,却是得等净涪三身的修行彻底结束,才算是定论。 那便是盖棺定论了。 是净涪三身身死道消的顷刻间,才能得知的真相。 不过那些都太过遥远了,且不必细说。话题还该转回到净涪三身他们各自对自身道途的认知上。 偏偏在这一点,独自摸索前进的本尊与心魔身是及不上有前人指引的佛身的。 是以这么多年以来,净涪这碗水水质提升的主力都是佛身。心魔身与本尊都是被拖着在这条修行道途上快步行走的,而不是他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过来的。 又因为灰色、黑色杂质与金色杂质的相对性,也即是净涪所生发出来的善、恶念头的对应性,当金色杂质被那一个打磨得更精致更完美的晶体吸纳的时候,那些灰色、黑色杂质也会被一股脑地推送到那个代表着心魔身的晶体处。 和自己步步走过来的佛身相比,心魔身这个被人带着跑过来的家伙,难免就有所不足。 同理,那个代表着心魔身的晶体也没有那个代表着佛身的晶体来得精致完美,处理起这些推送过来的灰色、黑色杂质就会显得相对艰难。 于是代表着心魔身的那个晶体表面就不可避免地被灰色、黑色的杂质堵住了。 尽管堵去的只是一部分,不会太过影响晶体的吸附能力,可还是影响的。尤其是与代表着佛身的那个晶体比起来时候,差距就会很明显。 说实话,心魔身的修行直到如今才出现问题,净涪本尊还有些讶异呢。 看来......他们的天赋是真的很厉害。毕竟那些门槛都是被他们用天赋硬生生闯过去的。 净涪本尊看着被荧光和星光簇拥起来的心魔身,默默想到。 佛身皱了皱眉头,忽然又问净涪本尊道,心魔身的修行出了问题,那么你呢?本尊,你的修行呢? 心魔身没有自身坚定且清晰的道念,净涪本尊也没有啊。 心魔身的修行都出现问题了,那么净涪本尊呢?他这边真的就没有问题吗? 面对佛身这似是质疑的关心,净涪本尊并不生气,他摇摇头,淡淡说道,我这边暂且还没有问题。 佛身听了,还不怎么放心,追问道,真的? 净涪本尊点点头,道,真的。 虽然说净涪三身身上都是固定着净涪最初给予各自的定义与概念,看似是三个本质一模一样的晶体,但实际上,冠着净涪本尊之名的他,还是与心魔身及佛身有差异的。 如果说,代表着心魔身与佛身的那两个晶体只能各自吸附相应杂质的话,那么净涪本尊其实就是产出杂质的那一个。 意思亦即是,代表着心魔身与佛身的那两个晶体所吸附的相应杂质,其实就是从代表着净涪本尊的那个晶体上剥离下来的。自然,由于杂质也可能会被剥离错,所以净涪本尊与佛身说的也只是暂时。 佛身细看他一阵,方才放下心来。 他转回头去看心魔身,好一会儿后,他问道,心魔身接下来......是不是该多经历一些事情? 净涪本尊点点头,对佛身说道,你做好准备。 佛身皱了皱眉头,但也没有拒绝。 即便是心魔身,那也是净涪。既是净涪,佛身就相信他。 心魔身的返照,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停下来。 待到一切光芒隐去,露出内中安坐的心魔身时候,心魔身也睁开了眼睛,如同净涪本尊先前提醒的那般跟佛身开口道,佛身,玄光界魔门六天那里,不必你走一趟了,我替你去。 佛身当即点头,可以。 但随后,他又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心魔身就道,你先前说的那个留给玄光界暗土世界一个可以替补魔门六天布置的提议,我可以答应尽力。但具体到底能不能做到,我不能答应你。 他说得很是直白,因为就连你也不能确定,凭借我们的手段,到底能不能做出这样的一个布置,不是吗? -- 第1110页 佛身沉默片刻,道,可以,如果实在做不到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出手将魔门六天给改造了。 至于往那个方向改造,佛身并没有更仔细的要求。他相信心魔身自己心里会有计较。 心魔身扯起半边唇角,你倒是相信我。 佛身迎着他的目光,你是净涪,我如何不相信你的手段? 心魔身听完,脸上神色意味不明,尽管我方才才出了差错? 佛身点点头,尽管你方才才出过差错。 心魔身定定看着他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可以。他道,我答应你。 眼见着这两人将事情敲定下来了,净涪本尊才提醒心魔身道,魔门六天没有那么简单,你需得再注意着些。 心魔身轻轻点头,我知道。 就是魔门六天那条看似很简单很公平的规矩,其实也暗藏着玄机,心魔身如何就敢轻忽了去。 第319章 那应该是因果手段,或是气机牵连相关。他道,如果是因果类的手段,佛身,我需要你的帮忙。 佛身轻笑着阖首,在你踏足魔门六天时候,我会替你注意着的。 如果是气机牵连一类的手段......心魔身一面说着,一面转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亦是干脆说道,我来应对。 净涪本尊专注的本性灵光乃是修士一切气机之源头,有净涪本尊负责应对这方面的手段,便是对上金仙大修,心魔身也是不惧他的。 没错,心魔身虽则骄傲,但在诸天寰宇中行走时候,勉强还算是谨慎,即便此间只有他们三身在,也不敢往大里夸口的。 顿了顿后,心魔身仍是看向净涪本尊,本尊,倘若我等在玄光界这里找到能够加快清理暗土世界沉积的有效方法,我建议景浩界那里,也可以用上。 佛身也跟着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脸色不变,直接点头,可以。 他这一点头,便算是将此后清理景浩界暗土沉积这件事揽在他自己身上了。毕竟,不论是佛身还是心魔身,往后相当一段时间都得在外间奔走,留在景浩界世界这边的可就只有他了。 眼看着净涪本尊点头,佛身扎扎实实地松了一口气。他接着便将目光挪向心魔身,问,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出浮屠剑宗? 心魔身想了想,答道,且再等上一些时日。元和他已经在修炼化身之术了,等他化身之术完满,我就离开浮屠剑宗,去往玄光界魔门六天。 佛身点点头,转手将一朵灰白色火焰与一座幽幽寂寂的九层小塔送到心魔身面前。 既是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事情由你来处理,那这些便交还给你吧。 这灰白色火焰和幽寂暗塔原就是佛身为了方便在玄光界魔门六天行走及遮掩身份,从心魔身这里借来的。既然他不去了,换心魔身上场,那自然是该交还给心魔身才好。 心魔身倒也不跟佛身客气。他想了想,将面前这两样东西收起来后,又抬头看向佛身及本尊。 为了这一趟行事顺利,我也需要向你们讨一样东西。 佛身与净涪本尊对视一眼。 你说。 心魔身就道,我想要你们手上的火。 火? 佛身听了,笑问,你以为我们都和你一样,好端端的,在火这一事上私藏? 心魔身只看着他们笑,丝毫不为佛身这话所动。 倒是净涪本尊更利索。他直接甩袖,将一朵通体淡紫、纯净却也瑰丽的火焰送到了心魔身面前。 心魔身见得这一朵火焰,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忌惮。 他小心将这一朵淡紫火焰收了起来,又转头去看佛身。虽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动作无不在催促着佛身快点。 显然,方才佛身的那个问题在他这里,压根就是一句废话来着。 佛身笑了笑,抬手推送着一朵璨金的火焰送到了心魔身面前。 心魔身便就将这朵火焰与净涪本尊那朵淡紫火焰收在一处。他本待就这般将火焰收起来的,但他想得一想,最终还是将他自己的那朵灰白色火焰取了出来,与那两朵火焰放到一处。 这三朵火焰虽是分别出自净涪三身之手,但因为净涪三身的特殊性,所以这三朵火焰都不需要心魔身着意催动,只是稍稍贴得近了一些,便层层嵌套着合成了一朵。 这三色火焰与当日净涪佛身在沉桑界天地行走时候手持的那古朴灯盏里燃烧的三色火焰看着颇为相似,可给人的感觉,尤其是给心魔身的感觉,却是更强盛了许多。 心魔身小心地将这朵新成的三色火焰收了起来。 净涪本尊看他做完这一切,又问道,可还需要其他? 心魔身仔细想想,到底摇头,暂且还不必。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又看向佛身,吩咐他道,玄光界魔门六天扎根在暗土世界,此事已经交由心魔身接掌,那么玄光界的人间界和天穹世界就交给你了。你且多留心着些。 顿了一顿,他道,说不得,解决玄光界魔门六天的问题,还得着落到这两处界域上。 -- 第1111页 佛身听净涪本尊提起这个,顿时端正了神色,郑重点头道,好,我会注意的。 想了想,佛身还是开口道,虽然先前没有细问过了章法师,但我还是以为,玄光界的天穹世界,或许还跟道门有关。 心魔身亦是点头,道门那边的洞天福地,听着就跟天穹世界有所关联。约莫还真有些牵扯。 净涪本尊也说道,遍布玄光界各处的霞光与那位出身东方净琉璃佛国的临正法师有关,扎根玄光界暗土世界的魔门六天与昔年那位心魔大修有关,玄光界中看似只得道门没有任何倚仗与来历......可偏这玄光界上三道并立,镇压天地。 魔门有六天,佛门有九寺四庵,而道门也毫不逊色,有一十六洞天五十四福地......怎么着道门也不该只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他对佛身道,你在玄光界的人间界和天穹世界行走时候,可以探查就探查,不能探查的话便不要太过深入,以免触动了什么。 就连了章法师都没有主动对他提起,能避免提及就不提起,很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感觉,对于玄光界道门的水到底有多深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能有些推测了。 在玄光界中行走时候,坐拥一十六冬天五十四福地的道门,必定也是不可忽视的一股力量。 心魔身听着,慢慢点头,若有所思道,道门先前派出的各家洞天真传,说不得只是明面上的幌子...... 佛身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微微皱眉,若道门真的似我等所想的那般的话,道门这一场看似莽撞又无知的做态,说不得还真是掩映着什么目的。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对心魔身道,玄光界道门之事,你且记得提醒一回元和。 心魔身了然地点点头。 待到安元和的化身之术炼成,他必定是也要在玄光界附近行走的。而作为浮屠剑宗当前唯一的传承者,玄光界上的各方势力,道门也好,魔门及佛门也罢,安元和都是要亲自接触的。 不论浮屠剑宗那三位大罗剑仙对安元和有没有更多的提点,但作为朋友,该提醒安元和注意的,净涪三身也得做。不然,若有个万一,净涪三身才要悔呢。 净涪三身在识海世界里将此间事情说定,便没有再在识海世界里滞留,各各离开了识海世界,重新执掌肉身去了。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来,耳边便听见什么动静,他转了目光寻着那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便越过了妙音寺的地界,甚至是景浩界天地胎膜,看到了景浩界天地之外。 在景浩界天地之外,正有一座天宫、一片云天以极快的速度从两个方向往这边靠近。 净涪本尊轻易就从这天宫与云天昭示出来的气机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这天宫道意盎然,而云天则魔意纵横,却正是昔日自景浩界之外悄然进入天地里分别找上左天行与留影老祖的上界修士。 净涪本尊目光不动,静静看着那天宫、云天靠近。 或许是早知这个世界已经有主,或许是为了表示对净涪这一个小世界之主的尊重,这座天宫及云天并没有直接释放自己的威势,昭显自己的存在,而是先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间停了下来。 这天宫及云天几乎是同时抵达,不分先后。偏偏不论是天宫也好,云天也罢,它们最后择定停留的位置,却是一左一右的隔得老远,几乎将整个景浩界世界裹夹在中间。 看似泾渭分明,两两对立,但也透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有两道人影分别从天宫及云天中走出,一左一右立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目光直接锁定了身在景浩界天地内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站起身来,抬头望定两位大修。 是的,这是两位金仙境界的大修士。 不论是哪一位,理论上都有横扫整个景浩界世界的力量。自然,或许那位站在云天之前的魔道修士会这般肆无忌惮,但那位立在天宫前的道门修士,应是还会顾忌些颜面与道义,不会随便对景浩界世界这样的小世界出手。 这两位大修士虽然表现得相当客气,但一举一动间气机并没有特意收敛。随着他们的靠近,他们身上的庞大气机直接撞击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上,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上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整个世界都在无声的轰鸣。景浩界天地意志在净涪本尊头顶显化。无形无质但浩瀚的气机在净涪本尊头顶徘徊呼唤。 --只要他心头念动,净涪本尊当即便能得到景浩界天地意志的加持,完全调动景浩界天地的力量应对外敌。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净涪本尊不会与往日的左天行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但此刻的净涪本尊还是跟往日的左天行有所不同的。 往日的左天行即便得到景浩界天地意志的加持,真正做主的也不是他,而是景浩界天地意志。 左天行他仅仅是景浩界天地意志的傀儡而已。 可此刻的净涪本尊不同。 作为景浩界天地确定的世界之子,尽管净涪本尊也似往日的左天行一样,得到景浩界天地毫无保留的支持与加护,但做主的却不是景浩界天地意志,而是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不过就是借用景浩界天地里存留的所有力量而已。 -- 第1112页 本尊的意志才是净涪的主体。 净涪本尊立在景浩界天地意志之中,转眼望入景浩界天冥之地。 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景浩界天道就在那里。 净涪本尊凝望着景浩界天道,手掌微微抬起,虚虚拂过。 就像是有人将凌乱的布匹重新理顺了,又似是有什么存在将整一个空间都给镇压了,一直无声颤动的景浩界天道停顿片刻,慢慢地缓和了下来。 因为景浩界天地还只是一方小世界,所以景浩界天地意志还只是一个简单而朦胧的倾向,完全没有成为意识。可这丝毫不妨碍景浩界天地意志对于外来的威胁做出反应。 镇压住景浩界天道之后,净涪本尊转开目光,看向景浩界天地各处。 因着外间那两位金仙大修士的气机,景浩界天地出现了许多异象。天穹的左边有金花坠落、虹光辉耀;右边则是云雾飘渺、灰尘弥漫,看着很是......骇人。 是的,骇人。 不论是天人降世的金花坠落、虹光辉耀的吉相,还是那魔头降临的云雾飘渺、灰尘弥漫的恶相,对于花了三四十年时间才从那一场魔灾中勉强走出来的景浩界修士及百姓,都是恶客上门的征兆。 几乎是发现天象又生出怪异变化的那一刻,整个景浩界天地都似是被人凝固了时间一般。而等到他们回过神来,年纪稍长一些的百姓便即带了年轻一些的后辈急急避到他们认定安全的所在。 也不是什么地方,而正是昔日无执童子攻击景浩界世界勉强护持住百姓的各处山寺庙宇。 而稍微有些力量的修士,不论是初初踏上修行道路的练气期修士,还是迈出一步的筑基修士,亦或是金丹、元婴,但凡是修士,都在往附近修为最高的那一人集结。 他们在准备迎敌。 哪怕来者的境界远超出他们的想象,绝不是他们这些小修士能够反抗的存在,他们也没有丝毫的畏惧。 当然,这几乎遍布整个景浩界世界的修士里,确实也有相当的一部分修士选择遮掩的修为,跟着身侧的凡俗百姓一道退避。 净涪本尊一眼看尽了整个景浩界世界。 他看见了他此身的血脉弟弟程沛。 程沛将生身母亲沈安茹送到了安全所在后,就带了追随着他的修士升空,紧握了武器看着上方风云变幻的天穹。 泪流满面的沈安茹似是想到了什么,踉跄着奔入小佛堂里,扑跪在佛龛面前,对着佛龛中的佛像喃喃哀求。 净涪本尊能听到她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他耳边。 ......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你的弟弟,涪哥儿......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 一道金色的佛光从安坐在佛龛的那尊佛像眼睛处照出,落在沈安茹身上。 然后他便转开了目光。 他看到了左天行、留影老祖、陈朝真人等这些景浩界道门及魔门的高阶修士。 他们的脸色虽也凝重,但比起现如今似乎是炸锅一样的景浩界凡俗百姓与低阶修士,他们这些相对知道得多一点的高阶修士也要更平静一些。 他还看到了沈定与齐以安这些已经确定了自家身份及去向的年轻修士们。 比起左天行等人来,沈定等这一众人又要更多了几分雀跃、激动与恐惧。 与左天行等高阶修士一样,他们这些年轻修士也猜到了些什么,隐隐感觉到了那一个决定他们命运的关键节点的到来。 净涪本尊的目光轻易掠过他们,看向了佛门地界。 天静寺、妙音寺、妙定寺......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去,没从这些佛门法脉各位大和尚面上看出些什么。 他们都很是平静。 这样平静的各位大和尚们,落在净涪本尊的眼里,生生就显出了八分的有恃无恐。 但净涪本尊确实没有看错。 这些大和尚们是真的不惧怕如今天地间显化的天象。 便是确有上界的道门、魔门大修士降临景浩界天地又如何呢?道门、魔门有上界大修士,他们佛门就没有了吗? 要知道,前些日子妙音寺举办大法会时候,可是忽然就冒出了七位来历不凡的大法师呢。就算那些大法师们绝大多数都已经离开景浩界天地里,也还有一位大法师留了下来。 现在那位大法师可就在天静寺里! 而除了那位现下留在天静寺里的大法师,他们景浩界佛门还有一位慧真祖师、一位可寿法师。 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净涪和尚。 三四十年前那位攻击景浩界天地的无执童子,在被那位道主出手拿住之前,可是净涪和尚带领着景浩界佛门将他拦下来的。 如今三四十年过去了,净涪和尚修为不断精进不说,还与西天净土佛国里的诸位法师结交,想来远远不是当年尚且稚嫩的净涪比丘可比。既是如此,他们怕什么? 净涪本尊目光落到天静寺时候,与那天静寺中转眼看来的素轻法师及巨大菩提树对上了目光。 哪怕净涪本尊借景浩界天地之力,旁的人轻易察觉不到他的踪迹,这两位大修士还是能发现的。 净涪本尊合掌,对这两位点头见礼。 素轻法师与巨大菩提树也是遥遥还得一礼。 素轻法师还与他说道,来的分别是道修和魔修。看他们的态度,应是没想直接跟净涪法师你发难,净涪法师你可以安心。 -- 第1113页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多谢素轻法师。 素轻法师笑着摆摆手,又道,如果他们做得实在过分了,你来叫我,我一定不会袖手。 净涪本尊仍是道谢不提。 净涪本尊能在景浩界天地里察看景浩界天地四方的动态,现下站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两位道门、魔门大修士自也能。 他们甚至还看到了净涪本尊与素轻法师及巨大菩提树那一礼。 两位大修士对视了一眼,又同时鼓荡起周身气机,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撞落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上。 整个景浩界天地胎膜又是一阵轰鸣。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一步迈出,直接出现在了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 景浩界天地意志在他耳边徘徊呼唤,不断地催促着他返回景浩界天地之内。 也只有净涪本尊身处在景浩界天地之内,景浩界天地意志对他的加持才能达到最大阈值。净涪本尊也才能将这份加持发挥到最强,利用到极致。 所以景浩界天地才如此催促他,而且那催促里的急迫随着净涪本尊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滞留的时间延长而逐渐明显。 净涪本尊发散心念,安抚了一回景浩界天地意志。 景浩界天地意志不甘不愿地停歇下来,但净涪本尊还是能感觉到祂的存在。尤其是在净涪本尊一意孤行般地滞留在天地胎膜之后,景浩界天地的意志就在不断往这边延伸。 祂簇拥着他,护持着他。 真的就似一个母亲在护持着自己的孩儿一样。 即便祂自己仍在瑟瑟发抖,也因为孩子就站在那里,所以祂也就守在了那里。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看定那两位气机截然不同的两位大修士。 这两位大修士也一直在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踏出景浩界天地之后,他们的目光更是没有了遮掩。 净涪法师?那位道门金仙大修先往前踏出一步,对着他客气一礼,笑问道。 另一边的那位魔门金仙大修也是目光一动,收回了些许压迫力。或许,这对于他来说,便算是友好的举动了。 净涪本尊合掌,微微低头一礼。 小僧正是景浩界净涪。不知两位前辈这是? 道门那位金仙大修便道,本座茂阳界道门天一观陆道秀,乃是得贵天地里天剑宗剑子左天行所请,来贵天地中收录新弟子。不知贵天地天剑宗剑子可在? 净涪本尊闻言,先是对着景浩界天地里的左天行点了点头,传音与他说了两句。 左天行眼神一亮,对着陈朝真人等景浩界道门高阶修士低低交待几句,又看了一眼那些已经确定的道门年轻弟子,转身出了景浩界天地。 左天行出现时候,直接站在了净涪本尊后头。 并不理会外间两人,左天行先对净涪本尊低头见礼,唤道,天剑宗左天行,拜见净涪和尚。 左天行的态度如此明显,那位魔门金仙大修直接就看笑了。 他一面笑,一面还对陆道秀示意。 这就是你道门在景浩界中的新支柱?我还以为你们道门这般急急赶过来,是已经完全收复了景浩界道门一脉呢?没成想,人家居然是这般的态度。啧啧啧......你道门居然也有今日? 纵然这人没有明白将话说道出来,陆道秀看出了他的意思,他心下冷哼一声,面上对左天行的态度却不见冷淡,反而又更平和亲近了些。 净涪本尊和左天行都看出了这位道门金仙大修士平和亲近下的不喜。净涪本尊看向左天行的目光里就带上了些许微不可察的疑问。 左天行面上仍是爽朗的笑意,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不见任何异样。 净涪本尊于是就知道左天行的意思了。 不论道门往后的态度是不是会发生变化,又会向着那个方向转变,现下的道门,是站在景浩界天地这一边的。 不错,就是景浩界天地。 所以既然景浩界天地意志护持、信任着净涪本尊,以左天行为首的道门就会对净涪本尊再多三分敬重与退让。 而此时的左天行,看似是对净涪本尊礼让客气,但事实上,他更多是在对景浩界天地意志、景浩界万灵众生表明他乃至整个道门的态度。 扎根在景浩界天地里的道门,仍然是景浩界道门,它站立在景浩界天地这一方。 其他人对此态度是如何反应,只消净涪本尊往景浩界天地里瞥一眼便知道了。即便他这会儿没能抽出心神去,围护、簇拥着他的景浩界天地意志对左天行态度的软化,也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跟净涪本尊做出了说明。 要知道,先前这位道门金仙大修说出左天行名号时候,景浩界天地意志在左天行本尊站立在面前时候,态度可是相当的冷淡。而在左天行表明了态度的这会儿,景浩界天地意志对左天行乃至道门的态度也出现了相当程度的缓和。 人心即天心,天意亦人意。 单由景浩界天地意志的变化,净涪本尊就能窥破如今景浩界各方大修士对道门的态度变化了。 就站在净涪本尊与左天行及景浩界天地意志对面的陆道秀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看着左天行的目光软和了些许。 -- 第1114页 先前那种若隐若现的不喜也真正地淡化了下来。 左天行不意还会有这样的惊喜,他微微垂落的目光闪了闪,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这中间细微的变化说来话长,但实际上发生的时间却仅仅只在几个呼吸间。净涪本尊确定了各方动向后,就看向左天行,将先前陆道秀与他说的事情跟他求证。 这位从茂阳界天一观来的陆大修说,他是受你所请,来我景浩界的,可有这有一回事? 正是。左天行点头应声,然后又似是跟净涪本尊解释一般地道,先前净涪和尚你一直忙着妙音寺法会的事情,我等不好贸然打扰,就没有登门与净涪和尚你说明此事。后来...... 后来法会结束后,净涪法师你又一直留在妙音寺里,少见外人,这事就被拖延了下来......还请净涪和尚恕罪。 这解释明着是对着净涪本尊的,实际上却是跟前面这两位大修说明情况的。 顿了一顿后,左天行看得那位魔门金仙大修一眼,又对净涪本尊道,不单单是我道门,魔门那边的留影老祖也...... 说到这里,左天行就闭嘴了。 净涪本尊面上应景地闪过一丝怒色,很快又平复了表情。 他看向那位看戏一般的魔门金仙大修,敢问这位高修是...... 那位魔门金仙大修夸张地一整表情,收了他那副看戏的模样,对净涪本尊客气点头,本座也是茂阳界的,茂阳界天魔窟周泰,净涪法师唤我一声周疯子就可以了。本座还是很随和的。 一旁的陆道秀听得周泰这个说法,心里冷哼一声,只面上仍是分毫不露。 净涪本尊只是点头,合掌一礼,所以周前辈你也是得了我景浩界天魔宗留影老祖所请,方远道而来的? 周泰听着,连连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的。不然,我自家好端端的修行,也不会跑你们这地界来不是? 不说陆道秀,就连半低垂视线的左天行都禁不住在心中腹诽。 这话说得,就像是前阵子跑到景浩界天魔宗惩戒留影的那个人不是你一样。 净涪本尊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只往景浩界世界天魔宗的方向瞥了一眼,似方才唤左天行一般,与站在天魔宗界域上空的留影老祖简单说了两句。 留影老祖很快就从景浩界天地里走出来了。 他扫了一眼景浩界天地胎膜外间的情况,脚下不停,似左天行一般,站到净涪本尊身后。 站定以后,他先来与净涪本尊见礼。 亲眼见得留影老祖动作,那位周泰金仙大修的眸光不见有任何变化。就似他根本就不知道净涪在转投入佛门之前,其实是这位天魔宗留影的弟子一般。 对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单在明面上,净涪本尊都是一视同仁的,并不因为他们各自所修的道途、与净涪本尊的远近而有所区别。 所以净涪本尊还得一礼后,也似先前对左天行一般来跟留影老祖确认。 留影老祖点头承下此事,拿着与左天行先前的解释很是相似的理由来说明其中因由。 净涪本尊听完,才点了点头。 他与陆道秀、周泰两位金仙大修致歉,原是这般,倒是小僧失礼了,将两位高修拦在这里,还请两位高修见谅。 陆道秀很是平常地点头,正要说话时候,却是被周泰抢先了。 景浩界只是一方小世界,承载不了我等力量,即便净涪和尚你不拦着,我等也是不能轻易进入景浩界天地里去的,不然必定会给景浩界天地造成损伤。且净涪和尚你看,我等现如今都在这里站着,景浩界天地里的生灵还是受到了惊吓......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满是悲悯与叹息。一时间,倘若不看他周身张牙舞爪般的天魔意蕴,倒是真的比另一边的陆道秀看着更像是正道修士。 被人抢了角色的陆道秀看了周泰一眼,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静静站在一侧,看着周泰做戏。 反正,不论这个疯子打的什么目的,必定没有那么容易达成。 这一个看着年轻的净涪和尚,可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周泰哪儿在意陆道秀的目光,他与净涪本尊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道,确定双方都已经达成了明面上的友好了,才沉吟着开口道,我先前听留影这小家伙说,净涪和尚你最近一直在静修,少见外人不是? 净涪本尊点点头,对自己近日行踪并不讳言。 尽管面前看似与他友好亲近的这一位,其实是天魔一脉的金仙大修,与他这个佛门和尚实在是许多隔阂。 近日里我见了一位友人,听闻在玄光界中,也见到了一个法号净涪的年轻和尚......净涪和尚,他问道,那个不会也是你吧? 左天行、留影老祖也好,便是陆道秀也罢,听到周泰这话,都明显或不明显地转了目光来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点头,若周高修你说的是那个现下看着很热闹的玄光界天地的话,那个约莫也应是我了。 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在此间五人中修为垫底,消息也稍显闭塞,所以并不知道净涪本尊及另外两人口中那个玄光界天地到底是一方什么样的世界,也不知道净涪在那个世界现身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们都是聪明人,单只听那个热闹的话音,就听出几分端倪了。 -- 第1115页 左天行与留影老祖悄然交换了一个目光,又偷偷觑了净涪本尊几眼,方才各自收回目光。 倒是另一边的道门金仙大修陆道秀,目光动了动,心下很有几分复杂。 到得如今,他已经隐隐猜到周泰所以会对这个景浩界天地如此看重的原因了。 关键不在于这个小世界里的魔门各脉,也不在这个小世界里可能会出现的出彩后辈。 那些与他没有关系。 真正引起了他的兴趣,让这个疯子出面抢夺这个任务,让他对面前这个年轻和尚平和亲近的,还是玄光界那场棋局。 周泰他,想要插入那场棋局去。 哪怕是当一个棋子,他也想要去那个棋局里争一争。 ......真是一个疯子! 陆道秀在心里恨得怒骂了一声。 但喝骂过后,陆道秀却也开始在心底暗下思量。 如果面前这个年轻的小和尚真的在那场棋局里掺了一脚,那么他眼下接下来的这一桩任务,到底会给他带来些什么影响。 好的,还是坏的? 又为什么,观里的师兄弟没人给他提个醒...... 陆道秀才这般想着,忽然又想到了他自己几次来往景浩界世界时候,各位师兄弟的表现,暗下摇头。 不对,观主师兄他曾提醒过我的,其他诸位师兄弟也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了,是我自己一直没有往这个方向想,怨不得他们...... 而且那也不是他当前需要迫切考虑的关键问题。 第320章 现如今的关键是,他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一段与景浩界、与面前这个年轻和尚之间的因果。 陆道秀心里暗自琢磨着,面色没有任何变化。但即便如此,或许是因着他方才太过震惊的缘故,一身张扬的气机还是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这些变化,莫说是在现下这个双方近乎对峙的时刻,就是寻常时候,都绝瞒不过另一边的周泰去。 周泰都没有往陆道秀那边分去一点目光,就已经察觉到他心思的变化了。这位金仙境界的魔门大修不由得心下暗自摇头。 还真不知道这位陆道秀是怎么修行到这个境界的,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畏畏缩缩,一时怕这个一时又怕那个,这么胆小的话,倒不如就缩在洞府里别出来见人算了。真是白瞎了他那个道秀的名号...... 不过饶是周泰不住鄙夷这位道门金仙大修,明面上他还是得替他打个圜场。 毕竟是从同一个天地里走出来的,又是同一个境界的修士,真要让陆道秀丢人丢到景浩界这方小小世界去,周泰面上也很不好看。 他面上自然堆起笑容,跟净涪本尊说话,只将面前这些小辈的注意力集中拉扯到自己身上。 玄光界的魔门六天......他说着,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客套,不知净涪和尚你可曾仔细看了? 尽管陆道秀的心思转变确实很是细微,且收敛得相当克制,同时又有周泰帮着遮掩,寻常人等还真的难以发现其中端倪,但此刻的净涪本尊虽然境界还差了些,可他有景浩界天地意志加持,感知远超众人想象,所以这两位金仙大修事实上还是没能瞒过他去。 只是因为不好撕破了脸面,叫这两位金仙大修下不来台,净涪本尊才只当自己不知道而已。 尤其是这会子周泰跟净涪本尊提起玄光界的魔门六天,更是直接就将远在玄光界那边的净涪心魔身与佛身的注意力都拉扯了过来。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再开口时候,声音里就隐了一分的不喜。 魔门六天在玄光界里声名赫赫,小僧自也是听说了的。只是因为小僧此时多有忙碌,所以未曾亲眼看过。不知前辈忽然提起这个来,可是有什么指点? 留影老祖其实还是不知道玄光界魔门六天到底是什么,具体又是个什么情况,但他只听魔门六天这样一个名号,就被引起了兴趣,悄悄地凝神来听。 周泰全没有注意他。他更多的是在留心净涪本尊。 是以尽管净涪本尊的态度相当的克制,周泰还是察觉到了些端倪,他哈哈笑道,指点不敢,只是有些事情,说不得......我等还是有个联手的机会。 最后的那半句话,周泰的声音直接落在净涪本尊耳里,也只在净涪本尊耳里响起。 它带着些不太浓重的诱惑,不轻不重地沿着耳膜敲落在净涪本尊的心底,引动他的心思。 净涪本尊确实也是心神一动,抬眼再看了周泰一眼。 周泰带了笑来迎净涪本尊的目光。 净涪本尊的目光闪了闪,却又平静了下来。 对于面前这个年轻和尚的态度与变化,周泰并不意外。 本来在他想来,净涪这个由天魔修士转投入佛门的家伙,压根就不会是纯种的佛门和尚。 他行事的手段与动作,其实都还带着天魔修士的痕迹。 虽然他也知道这个年轻和尚因着种种缘故,在佛门那边的地位还算是稳当,与那些秃驴没有太多的隔阂与冲突,但......他身上残留的天魔修士痕迹,却为他与魔门修士的合作提供了可能。 周泰是这般认定的,如今在净涪本尊面前,也没有太过遮掩,而是相对的直白。 -- 第1116页 算是率先交托出了信任。 而周泰所以会愿意先展露诚意,其实还是因为净涪本身。 净涪这个和尚身上再带有天魔修士的痕迹,他作为已经正式皈依佛门的、前途无量的年轻和尚,还是与天魔修士有了根本性的区别。 魔修可以出尔反尔,随意撕毁承诺,但佛修不会。 除非这个佛修准备着破门而出,再修魔道,否则他不会轻易毁诺。 与许下诺言的对象无关,而仅仅与这个佛修自身的心性有关。即便是对他这个魔修,只要这个年轻和尚许下诺言又反悔,也必定会在他心里留下一道大大的裂痕。 除非这个裂痕能被他修补回来,否则对他自身的修行很是不利。 周泰笃信,即便这个净涪和尚可能会在某一日与他撕破脸面,但却不会在双方达成共识甚至协定的这一段时间里。 因为这个净涪,是一个比他还要疯魔的疯子。 为道疯魔的疯子! 周泰在心里轻轻一笑,再次与净涪本尊说道,净涪和尚,稍后你我一会......如何? 净涪本尊沉默一瞬,暗自问道,何时,何地? 周泰很是随意地答道,就在今夜的妙音寺,可否?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 周泰的心悄然安定下来。 成了。 这边周泰与净涪本尊算是基本达成共识时候,另一边的陆道秀目光在净涪本尊、左天行与他们身后的景浩界世界无声转了转,终于也拿定了主意。 他很是自然地开口道,周泰,你莫要忘了我们此行到底是为什么来的。 陆道秀话语说得很轻松,没有任何指责甚至是提醒的意味,单纯就是转移话题用的。 周泰自然也听出来了,所以他并不生气,只轻哼一声道,那就说正事吧,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反正该说的话,他基本都与净涪和尚说定了,此后的具体事宜,还得等今晚碰面了再说。 陆道秀听他这语气,不由侧目看了他一眼。 周泰毫不客气地望回去。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虚虚一撞,就又各自收了回去。 陆道秀的目光落在了左天行身上,左剑子,你先前递送到我茂阳界道门的请求,如今是否还在坚持? 左天行目光放在脚下三步的位置处,拱手一礼,应道,自无更改之意。 陆道秀轻哼一声,往净涪本尊的方向示意地瞥了一眼,半是责问半是解释道,既是心意无改,又早早向上界递出所请,为何你等所在的这个小天地会是这般全无所知的情状?以致惊扰天地众生? 左天行脸上显出愧疚之意,又更压低了身体道,是我等之过。 我等以为上使会......所以还未曾做好准备,以致于弄得天地众生惶惶不安。待此间事了,我等必将给天地及众生一个交代。 陆道秀一直板着的面容缓和了稍许,他看向了净涪本尊,与净涪本尊道,净涪和尚,左剑子既是这般说了,那后续安抚天地众生,便且交由他们去,如何? 左天行听得陆道秀的话,站直身体转了个方向,对净涪本尊拱手而拜,是我等之过,让天地及众生受这一遭惊吓,还请净涪和尚及天地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陆道秀与左天行这番做态时候,周泰也给了留影老祖一个眼神。 于是也是在左天行与净涪本尊拱手作拜时候,另一边的留影老祖也拱手行礼,同时道歉。 这一回惊扰天地及众生,非全是左剑子及道门之过,我与魔门也有错漏。还请净涪和尚及天地,也给我等一个赎罪的机会。 净涪本尊快速往后躲闪,直到避让开去以后,方才说道,既是两位诚心所请,便依两位所言就是了。只希望两位能够尽力安抚天地及众生才是。 顿了一顿,他目光看定左天行及留影老祖,轻声道,只希望两位日后行事再谨慎些,莫要有下一回才是。 他最后这一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慑服力,但陆道秀与周泰两个听着,却是目光各自闪了闪。 这句话......不似是对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去的,更像是冲着他们两个甚至是他们茂阳界道魔两方去的。 陆道秀瞥了周泰一眼,见周泰目光没有望来,便自个儿收回目光,只做不察。 周泰则仍噙着一丝稳稳当当的笑意,看着左天行与留影老祖在净涪本尊面前听训。 等他们这边暂告一段落后,周泰才觑准了时机才口道,留影,你等先前送到上界的请求,我等道中诸位魁首商议过后,决定允了你等所请。 留影老祖面上大喜,连忙站直了身体,拱手弯腰与周泰道谢。 左天行听到这边的答复,也抬起眼睑来,用带着渴盼与希冀的目光看着陆道秀。 陆道秀见得,便也对左天行点头,道,我等道门中诸位魁首也是应下来了。只是...... 左天行脸色先是一喜,随即便跟着陆道秀的话语紧张起来。 陆道秀看着他道,只是我道门中各位魁首也有言,景浩界道门中各个年轻弟子里,只能收取九人。而且这九人必得是经过我茂阳界道门的考验,才能进入我茂阳界修行。 -- 第1117页 留影老祖在一旁听见,也看向周泰。 周泰觑了他一眼,冷笑道,我茂阳界乃是中等世界,又是茂阳大天的下属世界,岂是这般轻易便会从下界收取弟子的?道门那边愿意收录九个,那是他们的事,我魔门...... 他刚才还森冷的笑容霎时就抬升了温度,却是炽热得要将人的心都给烤熟了般。 我魔门是不拘的。他道,你景浩界魔门愿意送多少人过来,都没问题。但留影,你作为魔门在这景浩界天地间还算出众的小辈,自该知道......我魔门到底都是个什么规矩。 魔门什么规矩? 留影老祖自然是知道的。 魔门最大的规矩,其实就是没有规矩。 一切以强者为尊。 而真正的强者,却是能在各种艰难、险恶环境下存活下来的人。 在魔门,能活下来的,才是强者。能活得更好的,才是更强者。 所以周泰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留影想将多少景浩界魔门弟子送入茂阳界去都没问题,至于能不能活下来成为这茂阳界魔门的一员,那就得看他们自个的手段。至于活不下来的那些...... 茂阳界魔门里有的是地方和手段安置他们。 茂阳界魔门甚至都没准备去仔细辨别这些从景浩界里输送过来的年轻小魔修们究竟是不是别有目的。 有也好,没有也好,活不下来的,都是空谈。 一切,且等他们保住了自家小命再说吧。 周泰与留影老祖这一段暗示意味异常直白的对话也无遮无掩地落到了净涪本尊的耳里,甚至是心魔身及佛身那边。 三身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就似是直接要进入茂阳界魔门那个十死无生之地的沈定与齐以安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周泰看了留影老祖一眼,一甩长袖,直接道,好了,你们挑选出来的人呢,将他们叫出来吧。 留影老祖顿了一顿,还是开口问道,在这里,叫出来? 周泰看了一眼边上的净涪本尊,倒是没有生气,耐着性子对留影老祖道,自然不是在这里,你且叫了他们一处站着,然后指点我看就行了。 净涪本尊听到这里,却是眯了眯眼睛。就连簇拥在他身边、环护着他的景浩界天地意志,仿佛无意识地抖了抖。 周泰自然是察觉到了净涪本尊那边的变化的。 他还想着与净涪本尊在玄光界那边合作呢。怎么可能彻底地拂了净涪本尊的颜面? 留影老祖暗下觑了直身站在景浩界天地胎膜面前的净涪本尊,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反正有这位在呢。 但凡那两个还不想跟这一位撕破脸,他们就不会直接向着景浩界天地出手。毕竟就他们这两位的境界与实力,就算是随手一抓,只要不稍作克制,都很有可能会损害到天地,波及天下苍生。 而净涪本尊在就不同了。 有净涪本尊在这里看着,他们就一定会克制。 做不来、不习惯、不喜欢,也得做。 留影老祖转过身回来面对景浩界天地胎膜,弹指向着景浩界天地里放出一个信号。 一点星光划破被弥漫的灰尘覆盖住的半个景浩界天穹,又在半空中炸开来。 没有轰鸣声,却有耀眼的柔和白光在天地间炸开,照亮了灰暗的那半个景浩界天穹。 或许是留影老祖在那道光上留了什么手段,不说景浩界里早已得到消息只等着留影老祖信号的魔门一脉高阶修士,就连一无所知的景浩界凡俗生灵,见到这一道白光,也不觉得惊惧,还能平静地留在原地。 这是老祖的信号!快,叫了他们来,叫他们在宗门广场前聚集。 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天魔宗的童子奔赴到一处偏殿里,对里头坐着的沈定、齐以安等人拜礼相请。 沈定、齐以安等人动作也不慢,很快就陆续出了偏殿,站在了天魔宗的宗门广场里。 他们一行十九人,在这个天魔宗的宗门广场面前,只勉强占了小小的一点位置。 但即便如此,这些年轻魔修们也没有任何悔意。 他们垂手站立,背脊笔挺笔挺,竟似是一柄柄有剑心、剑脊的宝剑,平白就将他们身上因为修行功法、道路与诸般秘术手段而纠缠不去的魔意冲淡了许多。 若不是在这天魔宗的宗门广场见了,若不是看着他们身上穿的各色魔门袍服,怕是旁人都不敢认他们的身份。 站在天魔宗宗门广场面前的各位景浩界魔门高阶修士看着这些意气风发、面色坚定的年轻弟子,居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与静默。 片刻后,他们这些高阶修士方才回过神来。 压去了完全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的情绪,一位站在中央位置的高阶修士往前迈出一步,团团看了沈定、齐以安等众位年轻弟子一眼,冷声道,老祖已经发送了信号,显见是上界使者到了。 他也不看其他人,只道,该说的话,先前都已经说完了,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点时间,我等也不该再与你们废话了。但待会儿你等就要离开景浩界天地往外间上界去,我等作为宗门长辈,还是须得交代你们一回。 这位魔门高阶修士顿了一顿,却是收敛了往日里的诸般做态,只余眉宇间的那一点在魔门里罕见的师长意气。 -- 第1118页 不论你等在上界会遭遇到什么,不论你们在那里用的什么手段方法,你们最该做的事情是......活下来。 不惜一切地活下来。 唯有活下来,你们才有未来,才有补救的机会。 他这话说完,眉宇间那点师长意气也就完全消散了。此时再去看他,则仍是寻常里魔门诸位弟子见到他时候的模样与姿态。 骄傲、肆意且霸道,近乎张狂的姿态。 沈定、齐以安等各位年轻魔修弟子目光怔了怔,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那位高阶修士后头的其他高阶修士看去。 那些个高阶修士的脸色竟是没有任何变化。 就似他们全然没看到那位同僚极端不符合他们魔门修士作风的姿态,也没有听见那些已经算得上出格的话语。 是的,方才那句话是真的已经出格了。 哪怕魔门的规则,就是那样的□□直白,但那从来都是摆在暗地里的。在明面上,尤其是代表着宗门颜面的一众高阶修士们,却是无论如何不会将这样的话宣之于口。 因为这是整个景浩界修士的大义。 但凡魔修们不想自绝于天地,就不会有人这般做。 可现在,这里站着的高阶修士却完全撕下了那层表皮,直白且直接地告诉他们,要活下去。 哪怕不惜一切,也要活下去。 所谓的不惜一切,会是什么呢? 是背弃宗门,是背弃天地,是背弃自己,甚至是,背弃道途...... 饶是沈定、齐以安这些从小就在魔门里摸爬打滚,一颗心已经被打磨得冷僵冷僵的人,也都不禁在那顷刻间红了眼眶。 但很快,他们就平复那丝不太寻常的心情了。 只是,即便他们这一十九人仍自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比起先前来,身上也似是凭空多了什么一样。 那是无形无质、柔软又轻薄,似是轻轻一扯就能被撕碎的东西。 它像剑鞘,将这些方才还闪耀着森寒剑芒的宝剑护持了起来。 或许,这些年轻的魔修弟子们还会被折损,成为残片碎屑,被人丢弃在某个沟渠或者阴影里,但这一刻,他们却得到了剑鞘的加护,多了一丝坚韧。而这一丝坚韧,或许就是改易他们命运的根基所在。 站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另一边的留影老祖远远地看着这一众年轻弟子,心头也有些叹息。但他面上不显,见沈定、齐以安等人在天魔宗宗门广场站定以后,留影老祖就回过身来,向周泰拱手禀告。 连留影老祖这样一个将自身修为压制在飞升境界的修士都能从景浩界天地胎膜这边看见那天魔宗里的情况,周泰这一尊金仙大修,哪怕为着景浩界天地的承受能力而特意压制力量,又如何会对那里发生的一幕一无所知? 他看了看留影老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净涪本尊看见了,暗下看了留影老祖一眼,再没有任何表示。而另一侧的陆道秀也看见了,他却是看了周泰一眼,才转了目光来看左天行。 你也叫了他们来吧。 左天行垂手应了一声,随后便也转了身来直面景浩界天地。 看准了天剑宗的所在,左天行弹指送出一道剑气。 剑气从另一边金花坠落、虹光辉耀的天穹异象处落下,完全没有损坏这一场吉兆,而更像是锦上添花一样,为这一片耀眼的吉相再添了一分色彩。 这一缕色彩在金花与虹光之中也很是亮眼,不过顷刻间便吸引了景浩界里各位道门高阶修士的注意力。 有一位高阶修士定睛看了一眼,还确认也似地询问陈朝真人,真人,这一回是不是就是左剑子送出来的? 陈朝真人点了点头,他看向天剑宗当代掌门。 天剑宗的当代掌门明了地点了点头,又对守在一旁的童子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 童子听完,拱手一礼,转身就退了出去。 过不得多时,童子就领了一十八个年轻一辈的道门弟子走进了殿宇里。 陈朝真人见得,往天穹上抬眼看了看,暗下与天剑宗掌门传音。 天剑宗掌门听完陈朝真人的话,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九个?可这里的,是一十八个啊...... 天剑宗掌门看向陈朝真人,眼中带着些疑问。 陈朝真人无声对天剑宗掌门点了点头,示意他没有听错,他也没有说错,真的就是限数九人。 天剑宗掌门一下子踌躇了起来。 只限数九人。 但他们准备的是一十八个人,而且还是各方协调之后精心挑选出来的,没想到临了临了,竟然要减去一半。那...... 天剑宗掌门与陈朝真人之间的交流虽则动静不大,但作为这里诸位道门高阶修士地位最为特殊的两个人,各位道门高阶修士还是在他们身上多留了几分注意力的。这不,直接就被发现了? 各位道门高阶修士面面相觑,无声交流。 片刻后,一位道门高阶修士还是问道,两位真人,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么? 不独独是其他的道门高阶修士,就连站在各位道门高阶修士面前的那一十八位年轻一辈弟子,都有了些躁动。 他们各各抬头,目光直直盯着天剑宗掌门与陈朝真人。 -- 第1119页 放在往常时候,他们这些年轻弟子是不敢如此冒犯的,但这会儿却是顾不得了。 天剑宗掌门及陈朝这两位真人也理解他们的心情,没有太过去计较这些。 这两位真人交换了几个眼神后,到底还是天剑宗掌门开口说道,左剑子先前发送回来的消息是说,上界使者只愿从我景浩界道门中引渡九位年轻弟子。所以...... 听得天剑宗掌门这话,这殿中坐着、站着的所有人等一时都有些哗然。 竟然...... 只能引渡九人,可我们这里...... 天剑宗掌门与陈朝真人听着各位同道的讨论,也没有阻止。 反正这些同道讨论归讨论,言语间却没有多少逾越,分寸拿捏得着实不错。显然他们心里还是明白的。 既然如此,自也不必他们这两人来掌控调度些什么。 倒是那些站着的一十八个年轻弟子更快地冷静下来。 他们虽仍笔直站立在诸位道门高阶修士面前,但眼角余光已经在不住地往边上扫过去了。 大家都是道门的年轻一代弟子,又是被门中各位长辈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的,谁还不知道谁?所以即便众位道门高阶修士还在挣扎,他们这些年轻弟子对于谁肯定能抓住这个缘法、谁在两可间而谁又会被留在景浩界世界里,几乎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了。 是以即便诸位师长还坐在上首,这一十八位道门年轻一辈的脸色已经控制不住地发生了变化。 有人带上了笑意,有人更显笃定,有人紧张,有人失落,有人颓靡...... 待到道门各位高阶修士都安静下来以后,便是他们,也不太敢去看那些年轻弟子眉宇间的神色。 实在是愧疚。 特别是那九位会被留下来的年轻弟子,明明给予了人家希冀,却在临了的时候一把抄走斩断,不说这些年轻弟子,便是换了他们来...... 各位道门高阶修士自觉自己也很难释然。 可是再难以开口,再难接受,事实如此,也由不得他们不接受。谁让他们景浩界世界只是小世界,谁让他们景浩界道门不够强,谁让他们这么弱! 殿中坐着的所有高阶修士只觉得自己座下的蒲团像是扎了满满的针一样,叫他们坐都难以坐得安稳。但他们又知道,眼下还有一桩更艰难的任务等着他们。 那就是--谁来开口与这些年轻弟子们说? 各位道门高阶修士暗下交换了几个眼神之后,目光就都落在了天剑宗掌门身上。 天剑宗掌门苦笑着一一看过去。 那目光中,带着浓郁的哀求意味。 但不出意外的,座中没有一个人愿意接下这个重任。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尤其是在当下这个情况,更是没有一个道门真人愿意出头。而且这些道门真人的理由也很充分。 这件事,牵头的就是天剑宗。这么多事情做下来,主要负责的那个人也是天剑宗。现在这件事情再次出现变故,可不就得天剑宗来说明,才是真正无可争议的么? 虽然说先前主事的都是左天行左剑子,但现在不是左剑子不在么?左剑子不在,自然就得你这位天剑宗掌门来将事情扛起来! 你天剑宗可是现在景浩界道门的魁首呢。你们不出面,难道还要让别的宗门出面不成? 天剑宗掌门将最后一线希望放在了陈朝真人身上。 陈朝真人犹疑一瞬,还是对天剑宗掌门点了点头。 他从座中站起,先对着景浩界天穹之上遥遥行了一个剑礼,然后才转身对天剑宗掌门及其他各位道门高阶修士作礼而拜。 景浩界天穹之外站立的陆道秀愣了一愣。 实在是因为他知道,先前那位景浩界道门真人的礼,是给他的。 事实上,在陆道秀隔着一整个景浩界天地胎膜,看到景浩界道门中那一十八位年轻弟子时候,他其实多少有些犹豫的。 虽然这景浩界道门中年轻一辈在天资、机缘与实力上是有些高低上下的差别,但在他眼里,其实都不怎么出彩。 当然,作为茂阳界道门天一观的金仙大修,陆道秀的眼光也是被养得叼了。 莫说是这一十八个被景浩界道门挑选出来的年轻弟子,就是现如今景浩界道门里最出众的左天行,在他眼里也不过才是合格。 是的,左天行这个不满百岁就已修行到飞升境界巅峰,刻意压制自己修为才滞留在景浩界世界里的景浩界道门骄子,在陆道秀眼里,方才是合格。似现下这一十八个年轻道门弟子,陆道秀看过去的那瞬间,是生出想要将他们全部留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念头的。 像他们这样资质、修为的年轻弟子,在茂阳界里是真的一抓一大把,完全不值得入他的眼。就更莫提这般千里迢迢地将他们从景浩界世界里带回茂阳界去了...... 可陆道秀到底还是克制了下来。 不说这桩事情是过了茂阳界道门各家的眼,得道门各家许可的,他不过就是一个接了道门法旨前来做事的修士而已,茂阳界道门又不愿意轻易舍弃景浩界这个下属世界,所以他也不能将事情做绝。 这些从景浩界道门里出来送到茂阳界去的年轻弟子,其实茂阳界道门也不指望他们如何修为精进,如何成为景浩界道门乃至茂阳界道门的支柱。他们的作用,其实仅仅只在他们从景浩界道门走出、进入茂阳界道门这一个动作。 -- 第1120页 因此,作为茂阳界这个景浩界上界道门代表的他,就必须得安安生生、全须全尾地将这些年轻弟子送到茂阳界去。 更何况,他本还想着跟净涪这个年轻和尚及景浩界天地解开他们之间的因果呢...... 是以陆道秀安静了下来,嘴边还带了一丝宽和笑意。 周泰在边上看得清楚,他无声撇了撇嘴角,在心底嗤笑一声。 道门的这些家伙,惯来就是会做戏。 不过他也没点破,就带了点笑话意味地看着下方景浩界天地胎膜里的道门所在。 陈朝真人此刻并不知道外间天地胎膜处两位上使各自的心思,对天剑宗掌门及其他道门高阶修士见礼以后,他转了身回来,一一看过这一十八位被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年轻弟子。 诸位年轻弟子能看得出来,在这一位真人眼里,他们并没有高低上下之分。 甚至没有了亲疏远近的区别。 他们只是他的后辈。 不论心情是欣喜的,还是彷徨的,更或是失落的,各位道门年轻弟子们叫陈朝真人一个个定定看过去以后,心情都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净涪三身隐隐猜到了这位道门真人打算做些什么了。 但他们谁都没有生出阻止的心思,而只是安静地看着。 陈朝真人将这一十八个年轻弟子一一看过去以后,便肃容躬身,端端正正地与这些面容尚且稚嫩的弟子行了一个剑礼。 左天行控制不住地往景浩界天地胎膜的方向又迈出了一步。 可也只是一步。 他在景浩界天地胎膜这边站稳了,没有回到景浩界天地里,也没有将人拦下来。 因为这毕竟是陈朝真人的决定。 他这一礼,不独独是为他、为他们这些道门真人对这些年轻弟子致歉,还是在为他们整个景浩界道门在跟这些年轻弟子致歉。 是他们,让这些年轻弟子们受了委屈。 是他们保护不了他们。 这种歉意,不仅仅是冲着被留下的那九位年轻子弟去的,还是对着那会被带走的九位年轻子弟。 会被留下的那九位年轻子弟固然是失落、委屈,可即将被带走的那九位年轻子弟,前途也未必就见得一定会是宽敞明亮。 第321章 事实上,只要被留下的那九位年轻子弟能放得开,他们的失落与委屈只是一时的。而那九位即将被带走的年轻子弟,他们未来会受到的委屈及遭遇到的困境,才是真正难以估量、难以预测的。 他们即将面对的局势,他们可能会遭遇的人事,到现在位置,都是未知。 所有的情况,都需要他们自己应对,去处理。不会再有人能够帮得上他们,也不会再有人会帮他们。 陈朝真人深深礼拜下去。 那一十八位道门年轻弟子初时尚且有些不解,但渐渐地,也回过了味来。 一时间,这些年轻的道门子弟们脸上也是百味陈杂,目光几番变化。又过得一会儿后,才有人反应过来。 几人急急躲到一旁去,不愿受陈朝真人的礼,几人又连忙要上前去扶,还有人稳稳地站在那里,手紧握成拳,眉眼低垂,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陈朝真人避让过那些来扶他的年轻子弟的手,扎扎实实地行了一个大礼,方才站直了。 上使已然发话,那便只能有九位弟子可以入选上界。陈朝真人站直了身体,脸上的愧色早已掩去,只余下板直。 一十八位年轻弟子情绪收敛不及,愣怔看过去,也再没从那张面容上看到一丝柔和。 显然,是没有任何可以容情的地方了。 本还心存了侥幸的那些年轻子弟心里一个咯噔,脸上终于褪去最后的那一丝血色。惴惴不安、茫然不知前路的那几个心里就更是揪紧了,竟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的什么。倒是胜券在握的那几个,眉眼又更缓和了三分。 世事变幻下的众生百态,就在这一十八个景浩界年轻道门子弟中展现了一角。 陈朝真人将这一切尽数收在眼底,心里沉沉叹得一口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道,尔等都是我景浩界道门里年轻一代骄子。虽大多不在同一宗门里,却也常以师兄弟相称,相互之间很是熟络,算不得陌生。如今遴选,不取名份而论实力。 尔等中谁优谁劣,想来各自都是清楚,也不必我再来论述甄选。陈朝真人道,不过在我真正选人之前,我却还应有一问。 说到这里,他团团看了下首一十八个年轻道门子弟,沉声问道,尔等可有自愿留下之人? 听得陈朝真人这话,那一十八个年轻道门子弟又是生出了一阵小小的躁动,倒是陈朝真人后头坐着的那一众景浩界道门高阶修士,不论是天剑宗当代掌门,还是旁的道门掌教,却是脸色不动,仍自在蒲团上稳稳坐定。 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留影老祖收回目光,瞥了左天行一眼,又垂落目光,仍旧稳稳站定了。 倒是周泰,他往景浩界天地里看去一眼后,笑望着净涪本尊,道,看来道门那边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做好准备。净涪和尚,不如就先将我魔门的苗裔带出来吧,回头净涪和尚你也能省些工夫。 周泰话语落下以后,陆道秀就也开口道,便就先料理了魔门这边的事情吧。我们道门这边,看来是要再多耗费些时间。似甄选弟子、安抚弟子这般的要事,我这边多等一等也不算什么。 -- 第1121页 陆道秀说完,还对着净涪本尊与左天行笑了笑。 周泰如何能听不出这陆道秀那话外未尽的意思,他面上不动,仍自笑吟吟地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用眼角余光看了留影老祖及左天行一眼,微微阖首,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将魔门这边的子弟带出来吧。 他说完,略略转身,面对着景浩界天地胎膜虚虚一捞。 半个景浩界天穹都像是卷起了一场飓风。飓风完全吹开了那遮蔽、挤压了半个天穹的云雾与尘埃,天穹一碧如洗,蔚蓝得让人心安。 半个景浩界世界都由此安静了片刻。待到众人缓过劲来时候,各地都是好大一片吐气声。 ......这是,没事了? 应该......应该是的...... 好!太好了!! 没事了,呜呜呜,没事了...... 倒是天魔宗宗门广场里,站在那里的各位景浩界魔门高阶修士看着那空荡荡的宗门广场,面面相觑,震撼莫名。 这里......这里可是天魔宗的宗门广场内啊! 虽然这里的阵禁守护力量不是整个天魔宗最强的地方,可也是天魔宗的门面所在。他们这里站着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那可都是景浩界魔门里鼎鼎有名的高阶修士。 现在呢?! 现在怎么样?! 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在天魔宗的宗门广场里,直接就少了十九个人,而他们这些人竟是连一丁点人家出手的痕迹都捉不住。那......倘若这位想对他们出手,他们这里中的谁,能够逃得过去? 缓过心头的那股劲儿后,又一个问题出现在众位魔道高阶修士心里。 方才出手的,到底是谁? 是诸天寰宇外来的上使,还是留影,亦或是......妙音寺里的那位? 左思右想后,众位魔道高阶修士也基本都有了答案。 一时,诸位魔道高阶修士的脸色都很是复杂。 更有人叹息着道,往后......就似留影他说的吧。我等日后行事,都让着些,也克制着些,莫要让人拿住名头寻上门来。 很是,很是...... 纵是没有出声的那些人,也都各自点头,暗中有了计较。 反正,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不想要对上妙音寺里的那位的。谁愿意上,那就谁去,且是自己去,莫要拖累了旁人。 净涪本尊不太在意景浩界天地里魔门各位高阶修士心里的忌惮与惊惧,他将手稍稍往上抬了抬,然后垂眸一看。 那平平摊开的右手手掌上,正稳稳当当地站了十九个魔门年轻一辈子弟。 说是年轻一辈,但其实这些人与净涪本尊的年龄也没差多少,其中甚至有几个人的年龄是要大了净涪本尊许多的。 这些年轻一辈魔门子弟们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身周的环境便发生了变化。 有那机灵的,似沈定、齐以安等人,随意往周边打量得几眼后,就抬头往上方张望。 这一望,便望见了似巨人一般站立在远方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垂眸看得他们一眼,对他们点点头,便将人送到了周泰面前。 周泰看了看这一十九个人。 他身后那云天处就有一片浮云绵绵舒展而来,顷刻间就到了净涪本尊面前,将净涪本尊手里托着的那一十九个景浩界魔门年轻一辈子弟裹夹着带了回去。 净涪本尊只觉手上轻风一拂,便彻底空了。 定定看了空荡荡的手掌一眼,净涪本尊才抬起目光来。那目光含着一丝轻淡笑意,温和而平静,根本不见一丝阴霾。 周泰对着净涪本尊客气地一拱手,笑道,多谢净涪和尚。 净涪本尊摇了摇头,笑道,周高修客气了。 周泰随后转了头来看向留影老祖。 明明这人目光带笑,留影老祖却根本不曾察觉到丝毫的暖意。他甚至被那目光冻得不自觉地打了个寒碜。 净涪本尊笑着看了过去,提醒地唤了一声,留影老祖? 留影老祖这才像是活了过来,他下意识地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方反应过来。 伸手从袖袋里摸出一本名册,留影老祖上前几步,低头将名册双手奉到周泰面前。 周泰也很给面子。 他伸手将那名册拿了过来,翻了两页,才将名册塞入了袖袋里。 往后这些子弟,就是我茂阳界魔门的后辈了。倘若他们能够修行有成......周泰的眼风往净涪本尊的方向扫了扫,然后才收回来看向留影老祖,只要他们愿意,他们也是能够回归景浩界世界来的。你们大可放心。 留影老祖不知这位上使说的是真是假。只既周泰这般说了,他也便就好好地应着。 如此你说我和的,看着倒也有了两分的和睦。 天剑宗陈朝真人那里虽然多费了一会子工夫,但也没有多久,就留影老祖与周泰唱和的这时候,那边也终于确定下了最后的人选。 被选中的九位年轻子弟虽心头雀跃欢喜,但看着渐渐离场的那九位同伴,又看看站在上首的陈朝真人等一众道门高阶修士说不上如何欢喜的脸色,心头也很是沉了沉,压上了些黯然。 左天行看了景浩界天地里一眼,转身便对陆道秀深深一礼,问道,陆上使? -- 第1122页 陆道秀看了看他,又瞥了瞥周泰与留影老祖那边言笑晏晏的亲近模样,无声顿了一顿,便笑着对净涪本尊道,净涪和尚,我们这边,也拜托你了。 净涪本尊笑着回了一礼,客气两句,才仍似先前那回一般,面对着景浩界天地胎膜,将人从景浩界天地里捞了出来。 陆道秀看了看那九人,面上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然而他身后的天宫里却似慢实快地降来一道虹光,虹光在净涪本尊平摊的手虚虚一转,就将人全都带走了。 动作间道韵盎然,却是丝毫不比先前周泰使的那手逊色几分。 有留影老祖在前,左天行都不比陆道秀提醒,见那虹光将自家道门甄选出来的那九个年轻子弟从净涪本尊手上带走后,便上前一步,将名册捧到陆道秀面前。 陆道秀也好好地接了过来,翻看得两页,才将名册收起。 如此这般,他们身上的这一遭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是的,不论是景浩界道门里最后选出来的那九个人,还是景浩界魔门里早早就选出来的那十九个人,只要他们离开了景浩界世界,他们身上的任务便已经完成。 至于这些被挑选出来的人,最后是真的能顺利抵达茂阳界,还是半道上就被丢下......那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即便身上任务完成了,陆道秀的心情还是没能完全放松下来。 他可还惦记着他与这个景浩界小世界,与这个年轻的净涪和尚之间的因果呢。若是往常时候,似景浩界这样的小世界,便是净涪这个和尚再是了得,他也不会这般着紧。可是...... 现在却不是往常的那时候了。 现在这个年轻和尚,已经掺入到了玄光界那边。 玄光界里的那个棋局到底有几位大罗仙插手,他是不知道,可他知道玄光界道门里那些家伙的底细。 若他不能将这桩不大不小的因果了结,待日后,说不得他就会被牵连进里头去。尤其这个净涪还是佛门僧人,对这等因果手段最是拿手。这个说不得或许都会被他想办法拿去。 陆道秀心里皱眉,又看了看那边厢活似个慈眉善目、诚意拳拳的老前辈般对留影老祖殷殷嘱咐的周泰,便舒展了眉眼,对净涪本尊与左天行道,正事算是忙完了,接下来还能有些时间。两位,可愿到我天一观的天宫去坐一坐? 周泰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陆道秀转了目光迎过去。 两人对视得一阵,又双双收回目光。 左天行自然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添头的。陆道秀真正想要邀请的,还是边上的净涪本尊,于是他看了看净涪本尊。 景浩界天地意志在净涪本尊身边一阵翻滚涌动,似乎不是很愿意净涪本尊踏入那个天宫。 倘若净涪本尊走入了那座天宫,真的没遇上什么事,能平安出来的话,那自然很好。可倘若不是,在那座天宫里,祂护不住他...... 净涪本尊稍稍安抚了一下景浩界天地意志,迟疑着对陆道秀开口道,高修观中这座天宫威严大气,外间着实难见,我如何不想开开眼界,只是...... 他往周泰那边看了一眼,只是我忝为景浩界天地的修士,却是不好将周高修这一个客人丢在一旁,还请高修担待一二。 陆道秀听了,就笑道,净涪和尚你不愿将周道友丢下,也是主人家的胸怀,但净涪和尚你看,周道友他正在尽意教诲晚辈呢,可未必让我等也跟在一旁。 说完,他还往周泰那边看了过去,稍稍抬高了声音道,不信,净涪和尚你且亲自问一问周道友。 周泰听到这边提起他,也正往这边看了。这会儿见得净涪本尊目光望去,又听陆道秀抬高了的声音,心下嗤笑一声,面上却分毫不显,只笑着摆手,去吧去吧,也正好给我等腾出些空间来。 他说完这话,还极为友好地询问留影老祖道,留影,你说可是? 留影老祖也笑了起来,微微躬身应了一声,还道,净涪和尚,左剑子,周前辈这里暂且交给我便是。 留影老祖的目光与净涪本尊的目光轻轻碰了碰。 净涪本尊就也笑了开来,既然如此,那周高修就交给老祖你了。 留影老祖再点头。 净涪本尊随后便看向了周泰,笑道,周高修有什么吩咐,且只告诉留影老祖去便是。老祖在我景浩界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修士,想来应是能满足高修你的所请的。便是有什么难办之处......还请高修担待一二。 周泰笑着应了,很是客气。 陆道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来往,待到净涪本尊将目光转来,他才笑着与净涪本尊作引,净涪和尚、左剑子,请。 天宫中铺卷出一片瑰丽霞光,自天宫处绵延到三人脚下。 净涪本尊稽首谢过陆道秀,便率先走了上去,左天行默默跟在后头。 霞光隐去时候,景浩界天地胎膜这一边,便只剩下周泰与留影老祖两人了。 将目光从天宫那边收回来,周泰面上笑意不减,却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你们有意建立魔天? 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周身气机,又低着头显得格外恭谨小心的留影老祖听到上头传下来的声音,立时低声应道,是。 -- 第1123页 周泰没去看那景浩界天地。 早在前几次进入这方天地时候,这天地里该知道的、不该他知道的,他全都知道了。这会儿,哪里又再需要他去仔细瞧? 周泰这会儿看着的是净涪本尊最后站着的位置。而那里,还弥散着景浩界天地意志的道韵。 净涪和尚作为景浩界天地的世界之子,在对整个世界都极具威胁力的他与陆道秀面前,居然也还能得到景浩界天地的尽力庇护,也着实是让他开了一番眼界。 就是不知道,倘若他真的针对景浩界天地,乃至景浩界的天地意志,祂是会更愿意自保呢?还是会先将那小和尚给团团护得严实...... 周泰一面漫不经心地琢磨着,一面又问留影老祖道,你们还是更愿意自己来建立魔天? 留影老祖默默点头。 天真。周泰嗤笑一声,不知是真的提点,还是着意诱惑,他跟留影老祖道,单靠你们这些......人。 留影老祖知道,相比于人这个说法,眼前这位大概是更愿意用废物这样的词。 他也不作声,只当自己没想到,就安静地听着。 单靠你们自己来,不知道得拖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工。而等到你们将事情做完,佛门乃至道门,大概都已经将他们手边的事情做完了吧。 周泰说完话,还看了留影老祖一眼。 留影老祖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知道自己再不应声,怕是真的就不好了。 他于是垂手相请,问道,还请前辈指教。 周泰满意笑了一声,我只在这里走一遭,稍后就回茂阳界去了,你向我请教,哪儿赶得及? 留影老祖面上显出一分急色,再请,请前辈指教。 周泰只闭紧了嘴巴不言不语。 留影老祖面上急色越发浓郁,躬身三请。 周泰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请我有什么用。明明你景浩界就有一尊大佛,你等如何就看不见呢? 留影老祖不意周泰最后居然说的是这样的话,愣了一愣,才小心问道,前辈的意思,是指......净涪和尚? 可不就是他了么?周泰道,你们景浩界出了这一尊大佛,你们居然没想着烧香拜一拜,也是够笨的。 留影老祖木然片刻,期期艾艾着开口,可是,可是我们是魔门。净涪和尚他,他是佛门和尚...... 周泰不说话了,淡淡看他。 留影老祖身体僵了一瞬,片刻才道,前辈指点得很是,纵然我等与净涪和尚门户有别,但我等魔门在景浩界里开辟魔天,原就不单单是为我魔道。便是为了景浩界天地众生,净涪和尚也得耐着性子听我等一言。 回头,留影老祖的头又低了低,回头我便亲上妙音寺去。 留影老祖话方才出口,直接便被周泰斥了一句。 糊涂! 留影老祖被骂得愣了愣。 周泰看他这模样,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我既已经心软,开了个头,便帮忙帮到底好了。稍后我会邀净涪和尚入我天魔窟云天一趟,你作陪。届时,我替你开口便是了。 留影老祖算是终于听明白了。 他露出了笑容,感激与周泰一拜,那就多谢前辈了。 周泰笑着道,也只是为了这一方天地而已。 留影老祖赔着笑脸应答几句,心下却着实不太担心。 从今日里这两位上使的言行就看出来了,这两位一个忌惮净涪和尚,一个又想要利用净涪和尚,只不论他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和盘算,想来都是不太想跟净涪这个和尚彻底撕破脸的。 既是这般,他又哪里需要替那位担心? 论后台,他们景浩界里的这位未必比他们两个逊色;论修为,他们景浩界里的这位眼下是多有不如,可既然他们还克制着不想要跟他撕破脸,那就是还有他周旋的地方;论算计与手段,他们景浩界里的这位未必就真的差了...... 色色样样计较下来,其实他们景浩界里的这位还隐隐占了上风,连带着他们景浩界这个小世界都还是个原模原样,只惊不伤,他还担心个什么劲? 平白浪费心力! 还不如省下这份心力来,好生应对眼前这个,莫要在他这里出了岔子呢。 留影老祖心里的这份计较,这会儿除了他自己,是没几个人知道的。尤其是景浩界天地里的凡俗众生,更是无从得知。 这会儿的他们只顾着仰头望天,笑得轻松开怀的同时,又藏了五分的担忧。 这天都恢复过来了,应是无事了......只不知,到底是哪一位神佛这般神通,居然这就将那可能出现的恐怖结束了...... 是啊是啊,也不知那位神佛现在到底好不好?像刚才那般阵势,说不得还是强敌呢! 你们看到刚才扫去半个天空的手了吗? 手?是手吗?我怎么没有看到? 是手!我看得清清的呢。当时我就站在庙里的窗户边,刚好就看见了那手......那手可真大,好像金子一样的,还闪着金光呢! -- 第1124页 闪着金光或许是,但像金子一样的就假了吧。人的手,怎么就像是金子呢!? 闪着金光的手,那大概就是佛陀了!是了,一定是妙音寺里的那位净涪和尚!一定是他!! 净涪和尚?!真的是净涪和尚!!阿弥托佛!佛祖保佑净涪和尚可得好好的,莫要哪里伤着了! 呸呸呸!你说的是什么话?!净涪和尚神通广大的,哪里就会伤着了!阿弥托佛,佛祖别信她的话,她浑说的呢。佛祖保佑,保佑净涪和尚万事顺遂,称心如意。 对对对,我刚才是浑说的,净涪和尚可好着呢!佛祖保佑,保佑净涪和尚哪里都好,平平安安的...... 待到天穹上的云雾、尘烟、金花、虹光被尽数扫去,碧空如洗的那一刻,整个景浩界天地各处,都有阵阵议论声响起。 不知是不是为了释放刚才那不长时间的异象所带来的恐惧与压力,人们声音很是高昂,带出不同一般的激动。 甚至,他们说着说着,还各自寻了信香、供品来,带了去往附近的山寺神庙,还愿的同时还不忘拜请上头供奉着的神佛庇佑又一次保护了他们的净涪和尚。 是的,即便景浩界里的这些凡俗百姓其实根本就没看清净涪本尊的动作,甚至都没有怎么看见净涪本尊的人,他们就已经认定了这次出手的,还是净涪本尊。 眼见着一切恢复平静,沛县云庄上空的诸位修士也都松了一口气,各各望向最中央站位的程沛。 程沛团团看了一圈,心念一动,暂且收回先前紧急安置在沛县云庄各处的阵旗,对边上簇拥着他的各位修士点头道,幸而只是虚惊一场,劳烦各位跑一趟了,且都回去歇息吧。回头,我程家自有薄礼奉上,也算是我程家为景浩界天地、为沛县百姓多谢诸位了。 那些簇拥着他的修士大半是程家这些年来聚拢、培养出来的,这会儿听得主家这般说话,也都拱手对程沛道谢。 多谢程家主。只是我等什么事情都没做,就...... 这些个修士大多都是依附程家修行的修士,少部分是散修,家底都不怎么丰厚,程沛又素来出手大方,所以对于程沛口中的这份薄礼,也不是没有人不舍。 但正如他们顾虑的那样,别说景浩界这回只是虚惊一场,纵使景浩界真的又遭了一场大劫,作为景浩界里的修士,他们尽一份心力也是理所应当,哪里就需要程沛这个程家家主来给予一份薄礼?更何况,这会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就白白提防了一回,也没要他们做些什么,又哪里能厚着脸皮去接这样的一份薄礼? 程沛笑着一一看过众人,将他们眼底的不舍与愧疚尽数收入眼底,最后道,虽然这一回是劳烦诸位白跑了一遭,但诸位为我景浩界、为我沛县所尽心力,我程沛都是看在眼里的。诸位且只管收下就是,只是......这薄礼是真的薄礼,还望诸位见谅。 簇拥着程沛的各位修士又推托了一回,到底没扛得住程沛,还是应了回来。 程沛先送走了那少部分的散修,才带着那些依附着程家修行的修士们往程家去。很是过了一些时候,程沛才算是从人群中脱出身来。 看着终于空荡荡的厅室,他终于卸下了面上的笑容。 或许是因着今日里心思起伏太过,饶是如今已经修至元婴境界的程沛,眉宇间也禁不住浮上几分倦色。 他揉了揉额角,抬脚走出了厅室。 程沛也不往哪里去,就站在门口处,抬头直直地望入天穹之上,仿佛能从那已经被彻底洗净、澄碧得安抚人心的天穹里,看到一张与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 就似很多人猜测的那样,程沛也认为今日里出手解围的,还是他那位同胞兄长。 也只有他,才能将这天地从风雨欲来的境地带回到风平浪静的当前。 程沛在门口处站了好一会儿,到底是没能从那天穹上看到些什么来。 他笑了笑,竟不见多少失落,甚至还似乎轻松了一些。 他仍然信服这位兄长的本事,自觉也还是敬重他,但每每想到要见他的时候,心里又总是平白生出几分疏淡甚至是憎恨来。 那般的隔阂,不独独是因为长时间的疏远与不亲近,程沛自己心里清楚。至于为的是什么,程沛的记忆很是模糊,但...... 当日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母亲沈安茹在鸿闻界时候,就已经跟他说过了。现如今,虽则已经过去几十年,事情慢慢淡化下来,可也不是什么都能被岁月洗去,总有些什么,在心里扎了根,然后肆意生长。 旁的什么人也好,自己也好,只扯一扯,就觉得生疼生疼。 程沛随手将腰间挂着的巴掌大小阵盘理了理,转身走下台阶。他一路走出了前庭,转入后院。 虽然他已经是元婴境界的修士,但他还是没有成婚。又因为他与程家其他支系的疏远,这程家后院里的正经主子,还是只有他生身母亲沈安茹一人。 幸而沈安茹的性子素来清淡,所以即便如今偌大一个程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不觉得如何清苦,不会似旁人的母亲一般,老是催促着他成婚生子,传承血脉。 程沛缓步往后院里走,心里一点点想着这些闲事,心思也就慢慢平和下来了。 -- 第1125页 到得他来到沈安茹所居住的院子时候,程沛面上又带了一点笑意。 这笑意不似先前对着庄客的客套,稍显平淡了一些,但也更真实了一点。 才刚走入院子里,程沛就听见从院子小佛堂里传来的念佛声。 他不由顿了一顿,悄声问迎出来的侍女,母亲在小佛堂里? 侍婢回了一礼,低声应道,自老爷你离开家里以后,老夫人就入了小佛堂,现在都还没有出来呢。 几十年过去,现如今跟在沈安茹身边侍候的,早就换去几批人了。程沛平日里专注修行,尽管也会分神照看沈安茹,但跟沈安茹身边侍候着的这些侍女,他却是真的不怎么熟。 这会儿听得侍女回话,他点了点头,挥退了人,自己往里走。 沈安茹念佛念得很认真,程沛的动静又少,一直到沈安茹这边结束了,她才注意到站在门边处看着这里的程沛。 对程沛点点头,沈安茹率先出了小佛堂,程沛连忙跟上,搀扶住沈安茹的手。 沈安茹如今也上了年纪,尽管因为程沛仔细照顾,又有适用于凡俗的丹药,明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沈安茹自己心里却是明白。 两人回到屋里,在窗前坐下。 程沛亲自捧了茶来,奉到沈安茹面前。 娘,喝口茶润润喉。 毕竟念佛念了很有一段时间,沈安茹也确实是渴了,便接了茶盏过来饮去半盏。 程沛又给她续上。 沈安茹且由得他去,只问他道,外头是不是没有什么大事? 从先前天地间出现异象开始,沈安茹就进了小佛堂,现在才从小佛堂里出来,哪儿就能知道这一段时间里整个景浩界天地是怎么变化的?不过就是这会儿见着自家儿子一身轻松地来接她,周围也是安静平和,不曾听闻哭声哀嚎猜的而已。 程沛点点头,将外头景浩界的变化仔细跟沈安茹说了。 他从来不会因为沈安茹没有修为在身,就将这些事情都给瞒过去。 不会。 除了某些特别凶险、特别丑陋的事情以外,大多时候程沛都会跟沈安茹直说。 因为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那些事情,他尤其不喜欢隐瞒。 尤其是那种打着为你好旗号的隐瞒,他更是下意识厌恶。 而正因为他不喜,所以他也不会让沈安茹遭遇这样的事情。 沈安茹就似往常一般,静静地捧着茶坐在那里听着,只目光偶尔在程沛眉宇间落过。 等到程沛将话说完以后,沈安茹才又将杯盏捧起来,抵到唇边喝了两口。 程沛看着沈安茹微微颤抖的手,抿了抿唇。 ......是吗?确定是你兄长他出手的吗? 我察觉到了他的气机了。程沛点点头,又道,浩大磅礴,无可匹敌,非常强。 第322章 沈安茹低了低头,是啊...... 程沛体贴地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条帕子来,给沈安茹递了过去。 沈安茹接了过来,也不举起,只拿在手里,慢慢地摩挲着这帕子边沿熟悉的针脚。 这是她做的帕子。 这么多年以来,她做的这些物件,其实都在小儿子程沛这里了。 毕竟是多年来程沛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兄长,沈安茹迟疑片刻,还是问道,你兄长他......近些年可好? 应是很不错的。程沛声音谈谈,似是没有太多的情绪,再早些时候,似是整顿了一回天地,在天地间开辟了地府;后来...... 程沛将净涪这么些年在景浩界里的动作跟沈安茹数了一遍,最后目光在沈安茹的眉眼间滑过,他好得很,您放下心来就是了。 沈安茹终于拿起帕子在眼角处按了按,好好好,那就好。 程沛到底是不愿再多提起净涪,安抚过沈安茹后,他探了手过来拉沈安茹的手,拿在手里看着她道,母亲,我已经能够保护你了。小佛堂那里,你要真是喜欢可以多待一待,但是往后莫要再在里面随意求人了。 沈安茹的动作僵了片刻,再抬起来看程沛的眼就有些惶恐,我......我只是有些不安,所以才...... 我知道。不等沈安茹将话说完,程沛便重重点头,望着沈安茹道,母亲,我都知道。但是母亲,该想明白的,是你了。 沈安茹的眼泪在眼眶里挤挤攘攘许久,这会儿终于跌了下来。 透过朦胧的泪眼,沈安茹看见程沛的眼睛。 那里仍然有着怨气,有着不忿,但同时,也还有着透亮的光。 她的这个孩子,想得很明白。就似他的兄长,将所有一切划分得明明白白一样。 母亲,他不欠我的,也已经不欠您的了。程沛道,我们既然已经分走两道,就莫要再去扰他。母亲,您明白吗? 沈安茹哽咽了许久,泪水重重跌落。 程沛低下头,用手一点点摩挲着沈安茹痉挛的手掌,温暖她发冷的手指。 许久后,他听到了沈安茹的声音,好,我知道了。往后......再不会了。 程沛眼眶一酸,重重地闭了闭眼睛。 -- 第1126页 ......对不起,母亲。他道,是我对不起你。 没有!沈安茹再顾不上其他,急忙打断他,没有的事!你很好。你很好...... 她边说着,边探了身体过来,张开怀抱将幼子护在怀里。 程沛一面听着沈安茹那一叠声的否定,一面听着沈安茹急切失措的心跳,压低的眉宇间缠绕着淡淡的愧疚。 其实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个家里,乃至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根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太弱了。 他太弱了,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没有办法让想要保护他的人安心,所以才会导致现下这样的局面。只是裂痕已经存在,他也好,兄长也好,既然谁都无意再修补,那便就这样各自安好吧。 也省得大家都别扭。 程沛与沈安茹母子亲近依偎的时候,净涪本尊正带着左天行,被陆道秀送出天宫。 陆道秀的脸色轻松了许多,他扫了左天行一眼,最后对净涪本尊点头,作礼拜别,告辞。 净涪本尊合掌相送,陆高修慢走。 左天行也在一旁静默相送。 天宫很快化作一道虹光没入虚空深处消失不见。 净涪本尊看着那座天宫远去,方才转回目光。他收回目光来时候,那目光稍稍压得低了,却是轻飘飘地在景浩界天地里转过一圈。 程沛修为到底还是差了净涪本尊许多,根本就察觉不到净涪本尊的目光,更遑论是沈安茹了。 他在沈安茹怀里停了一阵,才抽身出来,端端正正坐回到原处。 母亲觉得...... 他很快就与沈安茹又商量起程家里的诸多闲事来。 沈安茹听得也很是认真,或是点头或是摇头,偶尔还应答两句,面色渐渐地宽和下来。 净涪本尊目光轻易收了回去,似水过无痕,便连近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左天行都一无所觉。 左天行正待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净涪本尊侧了身体过来,望向另一边。 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左天行闭上嘴巴,也转身望了过去。 却见那另一边的云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现出了两个人,而他们此时正往这边看来,似乎是想要招呼他们一样。 左天行心下一惊,不自觉地往旁边的净涪本尊面上看去。 净涪本尊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与那两人稽首作礼,招呼道,周高修,留影老祖。 左天行也跟在净涪本尊后头见礼。 原来那云天里显出来的两个人不是别个,恰正是周泰与留影老祖。 周泰面上神色半点不露,笑得热情且灿烂,一面与净涪本尊及左天行还礼,一面往那天宫原本停驻的所在张望,陆道秀那家伙这就走了? 净涪本尊笑着替陆道秀分辩了一句,陆高修身上有事,便先回去了。 胆小鬼一个。周泰嗤笑一声,又与净涪本尊道,且莫管他了,净涪和尚,左剑子,上来坐一坐如何? 左天行自然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个顺带的,又知晓这位魔道大修应是有事要跟净涪本尊商谈,并不太愿意掺和进去,便抢先一步婉拒了。 周泰虽则不太在意他,还是半真半假地问了一句,过真? 恰好留影老祖也不是很乐意在这云天里待下去,见此机会,便也出声道,才刚往上界送出弟子,总是要回去仔细处理一番,得个尽善尽美才好的,左剑子这是忧心着道门里呢。 周泰朗朗一笑,直接挥手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去吧,忙你们的事情去。 他说完,目光落定在净涪本尊身上,净涪和尚,就你我两个人坐一坐,如何? 净涪本尊笑着阖首。 留影老祖与左天行对着周泰一礼,又暗暗谢了净涪本尊,过真就头也不回地进入景浩界天地里去了。 景浩界天地胎膜这一边,独独留了净涪本尊与周泰两人。 自然,景浩界天地意志也还簇拥环护在净涪本尊身侧。 周泰稳稳站在云天上,遥遥抬手,对净涪本尊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净涪本尊笑了笑,抬脚往前。 几乎是他脚步落下的那一瞬间,还没踩落虚空,那周泰所在的云天里便有一片云烟漫漫氤氲而来,铺在净涪本尊身前的虚空上,让他稳稳踩了个踏实。 净涪本尊并不觉得如何惊讶,毫不迟疑,快步上前。 过不得多时,他就走到了周泰面前。 周泰对他笑了一笑,自上前带路,引着净涪本尊进入了云天里。 这一片云天与陆道秀那座天宫很有些相似。外间看着,也不过就是占去了方圆数十丈大小的位置,可内里却更似是某个小天地的一角。上有天穹,下有厚土,中间有许多生灵凭依生活。 单只看这内部,全不似是修士赖以来往虚空的代步工具。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硬生生以通天手段从某个小天地中截取出来的。 净涪本尊跟随着周泰行走了足有一盏茶工夫,才落在了一处高崖上。 这一处高崖确实是相当不错的观景所在。上方云海漫漫,前方又有汪洋恣肆。极目之处,又是水天相接,几成一线的美景。 -- 第1127页 周泰先在高崖上站定,偏头问净涪本尊道,如何? 净涪本尊左右看看,赞道,确实是一处极佳的观景所在。 周泰得意地笑了起来。 随后他长袖在崖上一扫,崖边那清净处就多了两个蒲团并一个几案,几案上又摆着一套茶壶物什。 周泰请了净涪本尊坐下,又去取了茶炉、木炭等物什来,竟似是要亲自动手给净涪本尊煮茶。 净涪本尊没有阻拦,就似是一个寻常客人般,坐在蒲团上赏玩着这周遭的风景。 这高崖上的风也凛冽,又从那海上带来了磅礴的水汽,只扑在人身上几乎都要将人的衣裳给打湿了。 净涪本尊并不在意,甚至还微微闭上了眼睛,细细品味着这风与这日。 不知过了多久,馥郁的茶香从另一边飘了过来,然后就又是水流撞击在杯壁上的声音响起。 待到茶盏碰在几案上的声音落下时候,净涪本尊睁开眼睛来,就正正撞入了周泰看来的眼。 那双眼中带着笑,但在那笑容的更深处,是疯魔也是冷漠。 周泰见净涪本尊看来,不闪不躲,更加深了眼底的笑意。 你醒来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睡过去了呢?他道。 净涪本尊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在了被摆放在他面前的那盏茶水上,笑着应话道,若真是睡过去了,岂不就是错过了周高修你烹煮的好茶? 周泰挑了挑眉,你这就知道了? 净涪本尊点头,同时伸手去端起那盏茶水,只一品这茶香,我就知道了。错不了的。 周泰也不再跟净涪本尊说话,只对净涪本尊抬手示意,请他着意品尝。 净涪本尊也不客气,先稍稍挪开杯盖,让那茶香从杯缝里透出来。 他自己停在那里,微微闭着眼睛,细细赏玩那馥郁中带着微凉的茶香。然后又由着这茶香从鼻腔沁入四肢百骸,安抚神魂。 待到茶香的意蕴散去,净涪本尊方才睁开眼睛来,去赏玩手中茶汤的色。 这盏茶的茶汤色泽是猩红的,红得似血,但比起血的浑浊来,这茶汤的色泽更显透亮,如此就又比血清净干爽了许多。 净涪本尊知道这是什么茶,也知道这灵茶与血其实真的没有半点关系。 想来也是,但凡周泰不想当场激怒净涪本尊,他就不可能拿出那样的灵茶来。 净涪本尊带了点笑,抬手将茶盏抵到唇边,去啜饮那茶汤。 茶汤入喉的那一刹,净涪本尊能听到一股仿佛发自神魂的哀恸与悲鸣。但这样的变故并不能动摇净涪本尊,他手腕拿得稳稳的,不多时那茶水就从咽喉处落下,流向身体各处。 不单单是净涪本尊,就是心魔身与佛身,也一样能感觉到肉身的舒畅。 净涪本尊将茶汤饮去大半,方才将茶盏放下。而他睁开眼来时候,就又对上了周泰的眼睛。 如何?周泰挑着眉问道。 净涪本尊笑着赞道,好茶! 周泰听得,哈哈笑开,连眉毛似乎都飞舞了起来。 我就知道净涪和尚你是能喝这个茶的人。不错,不错!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在蒲团上坐得稳稳当当。 只可惜了,我手里就只剩下这最后一点了,不能叫净涪和尚你尽兴,实在是我的不是。下回,下回我们再见,我一定请净涪和尚你喝得尽兴!周泰笑完,又看着净涪本尊道。 净涪本尊笑着摇摇头,我还以为下一回还能偏了周高修你手里更好的东西了呢...... ......更好的东西么?那也不是没有。周泰顿了一顿,当即改口道,那行,下回你我再见,我一定请你尝尝更好的灵茶。 净涪本尊就笑道,那我就先多谢周高修你了。 周泰摇晃着脑袋,道,好说好说。 净涪本尊收敛了面上笑意,望定周泰道,周高修请我来,单只是想要请我品茶的么? 周泰定睛看了他一阵,才笑道,净涪和尚既是这般爽快干脆,那我也不和净涪和尚你平白兜圈子了。如此,我便直说了吧。 净涪本尊目光仍旧平静。 周泰道,我知道净涪和尚你现在在玄光界那边,也猜到净涪和尚你大概很看不惯那边的魔门六天。怎么样,净涪和尚你要不要与我联手试一试? 净涪本尊重复般道,联手? 周泰点点头,联手。 净涪本尊一下子就笑了开来,高修你一个天魔道修士,来与我一个佛门和尚联手,还是联手清扫玄光界那边的魔门六天? 周泰稳稳坐在原地,直到净涪本尊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来,他才郑重点头,不错。 净涪本尊沉默得片刻,问道,为何是我?为何是你? 两个很是相似的问题,却直接击中了重点。 周泰不紧不慢,可不论是言语还是动作,却都是肉眼可见的认真。 为何是净涪和尚你?他答道,自然是因为净涪和尚你更有实力,也更有希望能够成功了。而至于为什么是我...... 他顿了一顿,才道,这个答案净涪和尚你也是知晓,又何必再问呢? -- 第1128页 净涪本尊笑了笑,很自然地说道,那自然是因为我怕自己猜得不准确,想要听一听周高修你的答案啊。这世间的事情,有许多是不能靠猜的,不是吗? 是啊,周泰在心下暗道,可有更多的事情,是只能各自意会,不能宣之于口的。因为一旦诉之于言辞,便在这天地间落下痕迹,便是旁人手上的把柄...... 但周泰也清楚,既然净涪本尊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那么现在的他就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直接中止。大家今日就是单纯的喝茶,喝完了这杯茶,就各归各家两厢别离,在真正发生碰撞之前,谁也别碍着谁的事情。 要么,就是他坦白。如此,事情才有接下去的可能。 周泰心里很快就有了决定,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也显出几分郁结来。 而随着他的动作以及他的表情变化,这一片高崖所在,忽然风起云涌。 过不多时,那从天穹各处挤压过来的云雾直接便成了黑漆漆的一片,然后一声轰鸣,有那绵密的雨水从云层中跌落下来,锁住了这一片天地。 然而,那绵密的雨水却在逼近到净涪本尊与周泰所在后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带到一边去,飘飘落下。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周泰的声音依旧清晰无比。 好吧,净涪和尚你既是一定要我说的话,那我便也告诉你吧。他道,因为......我想要补足我的道途。 净涪本尊抬眼看了看周泰,发出一声疑问,嗯? 周泰既然开口了,也选择了坦诚,自然不会再藏着掖着。 净涪和尚你在诸天寰宇各处天地中行走,见识不浅,自该听说过我天魔一脉修行上的弊端。他道,我不愿一直作那个附庸,我想要补足我的道途,真正的独立修行。 净涪本尊沉默片刻,却是更高地抬起头来,迎上从天外天上落下的那道浩瀚目光。 那目光中太渊博太深邃,不是这时候的净涪本尊能够抗衡的。但他还是不闪不避,直直地迎了上去。 就似是他脚下这在风雨中、在浪潮里也兀自屹立的高崖。 周泰看着净涪本尊这般模样,心脏猛地急跳起来。 那无处不在的、仿佛连整个空间都封锁冻结了的浩瀚威压,那让他毫无反抗之力的磅礴气机...... 再不会有旁的谁了。 但...... 天魔主又怎么样?! 他不想做一个傀儡,不想做别人的果实! 周泰的身体颤抖了许久,终于撑住了。可他犹自不满足,一点点地逼着自己转过身来,将目光拔高,往上看去。 他的目光才刚抬起,就撞入了一片旋涡里。 那片旋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里面又有些什么,他什么都没看见,直接就失了神魂。 净涪本尊瞥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对上首的天魔主合掌稽首一礼,称道,魔主。 天魔主看了看下方那个小得几如蝼蚁一样的小和尚,眼睑眨了一眨,再定睛看去时候,下方站在那里的,哪儿还是那个身体摇摇晃晃强自控制的小和尚? 分明就是一个身穿雪白□□、顶放三彩华光,华光中又各隐有一尊神圣的混元仙。 这竟是比之前一阵子他看见时候,修为还要更精进了啊...... 天魔主心下想着,却也生出了几分兴致。 这约莫会是个很厉害的同道,要不要与他比着玩一玩? 天魔主才这般想着,忽然就见那尊混元仙抬眼看了看他,眼底有华光闪烁。天魔主顿了一顿,到底还是罢了。 也不是真的就怕了他,只是他手上还有好几个对手,不好再贸然添一个而已。饶是他身为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魔主,也不想要同时招惹几个同等级的对手。他可还不想往永劫之地走一遭呢。 入了永劫之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出来的。 天魔主这般想着,便对下方世界里站着的小和尚点点头,清净智慧如来。 净涪本尊听得这个称呼,眨了眨眼睛。 天魔主看他这般模样,却是笑了起来。 这一笑,有天花妙坠、无穷道理绽放之感,晃得人心神都似要摇摆起来。 净涪三身同时一整心神,合力稳住灵台。 这便是大神通者的威能了吗? 净涪三身遥遥对视一眼,却不敢轻易放松,仍自警惕。 天魔主饶有兴趣地等着他冷静下来,才开口问道,清净智慧如来想要我这边的小修? 那声音直直落入净涪本尊心底,似道音阵阵,直叫人迷醉。 心魔身及佛身对视一眼,齐齐闭上眼睛,回归识海镇守神魂。紫青玲珑宝塔自发由紫青宝塔、光明佛塔及幽寂暗塔汇聚成形,出现在净涪本尊背后,极力帮助净涪本尊支撑起这一片喘息的空间。 但这其实还是不够的。 因为此时的净涪跟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目前只有玄仙中期的净涪,远远没有直视他化自在天天魔主的资格。可净涪本尊所以愿意跟周泰进入这片云天,甚至此刻直视他化自在天天魔主,并不是没有打算的。 净涪本尊并不理会已经回归识海的心魔身与佛身。 或者说,这会儿的他,其实已经将外间所有尽数抛开,只一念静守识海世界。 -- 第1129页 而不知什么时候,一片瑰丽至极、也神秘至极的紫色华光幽幽荡开。 或者说,这片紫色华光它一直就在这里,只是少有人能够发现它的存在,甚至是捕捉它的痕迹而已。 艰难撑住识海世界的心魔身与佛身看见这一片紫色华光,愣了一愣,回过神后快速交换一个眼神,才又各自稳住心神,继续支撑识海世界。 原来,净涪本尊他是故意的。 所以他这么做,到底是为的什么? 为什么事先也不跟他们明说,只给予他们一点暗示? 本尊他可曾想过,若他们没能及时领会过来,叫这位天魔主在他们识海中留下痕迹,他们心神陷入天魔道韵之中,后续到底会有多麻烦?! 抱怨归抱怨,佛身与心魔身却是半点不敢松懈,仍旧仔细支撑着。 净涪本尊看着那一片荡开的紫色华光,难得地笑了起来。 他对着那片紫色华光,以祭祀的姿态深深拜伏下去。随后,他便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中。 昏迷过去的,不独独是净涪本尊,还包括在识海世界左右支撑着的心魔身与佛身。 在察觉到那股无可抗拒的睡意涌来的时候,饶是心魔身,都险些要骂出声来。 现下是什么时候?!本尊他到底清不清楚,这会儿他们的意识昏迷过去,后续呢?后续怎么处理?! 后续谁来接手?! 将自己逼至昏迷,丢到他化自在天天魔主的眼皮子底下,本尊他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不想活了? 倒是佛身在陷入昏睡之前,想起了净涪本尊留给他的暗示,心念一动,一个卷轴、一部贝叶经文便出现在了净涪佛身所控制的那个傀儡面前。 卷轴甫一出现,似乎便察觉到净涪当前所面临的危机,兀自打开一大半,散出沉默但坚固的金色佛光护持住净涪的识海。 是的,金色佛光护持着的,不单单是净涪佛身,而是整一个属于净涪的识海世界。 在那半展开的卷轴里,那位结印垂眸静坐的迦叶尊者似乎睁了睁眼睛。而那双比起平常时候要张开了许多的眼睛,此刻正直直地望入天穹上,望见那位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魔主。 而在迦叶尊者的画像之后,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完全打了开来,贝叶上蒙着一层莹莹的金色佛光。 这一片自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散出的金色佛光不似迦叶尊者画像上散出的金色佛光那般张扬坚固,它更显得朦胧。但就是这朦朦一片看似风一吹便能吹散去的金色佛光,却带出了惊人的生命力。 天魔主看着迦叶尊者画像的目光尚且平常,但看着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却要多了些忌惮。 莫看这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甚至不及迦叶尊者画像来得威势,但在天魔主眼里,这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似野草,而他的动作、他的气机则像是阳光及雨露。但凡他有些动作,那野草便会肆意生长开去,然后疯狂地拦截着他的所有动作。 天魔主还在看着这一幅卷轴与这一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却像是猛然察觉到了什么般,转了目光来看着景浩界天地胎膜外间的那座魔道云天。 那里,直挺挺僵硬站着的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来。 或者说,不是净涪本尊,而是远在未来时间线里的清静智慧如来。 是的,只是清净智慧如来,而不是那个身穿雪白□□、顶放三彩华光的混元仙。 他化自在天魔主略想一想,也就想明白了。 以这个小和尚现在的肉身,想要承受住那位混元仙的威能,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他身上带着从茂阳界天一观里得来的、号称诸天寰宇中滋养之最的三光神水,也仍旧不可能。 所以,这个小和尚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力量最为柔和也最为可控的清净智慧如来...... 想明白了个中的关窍,饶是他化自在天魔主,也禁不住为这个小和尚的胆大与智慧咂舌。 要知道,莫说是要似这位小和尚一般,成功向未来的自己借取力量,便是这样的想法,都少有人能够想一想。诸天寰宇中确实有向更强大的修士借取力量的法门,不论是神打还是护法神之类的手段,都是为了这般的目的。 但向未来的自己借取力量,还成功了的......饶是天魔主,也只看见了眼前这一个。 天魔主再一次为自己昔日放任无执童子的作为后悔。 要是他将无执童子拦了下来,护住了他,这个小和尚是不是仍会行走在他们天魔一道上?他这个天魔主,日后是不是就能收获到一个更出色的苗裔? 清净智慧如来张开眼睛,先看见的就是上首无尽天穹处端坐的他化自在天魔主。 他只是心神一动,就将所有事情都想清楚了。 清净智慧如来笑了笑,合掌对他化自在天魔主一礼,客气中又带着几分随性地打跟祂打招呼。 魔主。 他化自在天魔主还了一礼,也很是客气,清净智慧如来。 这两位虽是看着一高一低,中间更间隔着相当遥远的一段时空,可在他们两人眼中,高低的高度、远近的长度,此刻都被抹消了。 他们更像是在桌子的两端对坐。 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声音仍然直落在清净智慧如来的心底,似道音一般在清净智慧如来心海处震荡,但这样在净涪本尊眼里难以抵抗的攻击,在清净智慧如来面前却只似清风拂面,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 第1130页 清净智慧如来道,我也着实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件小事,居然也能劳动天魔主你。可是这个周泰身上有些什么隐秘? 清净智慧如来问得平常且随意,就似并不知道自己在这处时间节点,在此刻的净涪本尊身上能够停留的时间相当有限一般。 他化自在天魔主也没有道破,跟着清净智慧如来闲话家常。 若只是这周泰,自然不算什么。可这不是清净智慧如来你来了么?天魔主道,也浑似不知道这位清净智慧如来其实是在他自己刻意挥散力量后才被净涪本尊用初初成形的秘法请过来的。 既是清净智慧如来莅临,我又怎么能够失礼?这不,就过来招待清净智慧如来你了。 顿了顿,他化自在天魔主又问道,此间不过一处小云天,想来入不了清净智慧如来你的眼,清净智慧如来若不介意的话,不妨上我他化自在天来坐一坐? 清净智慧如来脸色不变,笑着摇头拒了,久闻他化自在天盛名,只我这一遭来得着实匆忙,想是无法抽身前往,怕得辜负天魔主你一片好意了。不过如果天魔主你不介意的话,待我回归我的时空后,就往他化自在天走一趟,如何? 他化自在天魔主沉默了一瞬。 清净智慧如来看看他的脸色,又笑了,若天魔主觉得单只我一个还不够分量的话,更久远一点时空的我,也很乐意走这一趟的。 这倒不必。他化自在天魔主笑了一笑,道,清净智慧如来难得来这个时间点一趟,想来也是有要事在身的。如此,我也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清净智慧如来且自便即可。 既然他化自在天魔主先退让了一步,清净智慧如来也见好就收,他对他化自在天魔主稽首一礼,道,多谢天魔主体谅。 他化自在天魔主深看了清净智慧如来一眼,收回目光。 随着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目光远去,先前昏倒在清净智慧如来不远处的周泰终于幽幽醒来。 周泰还没能完全从那种昏眩的恶心感觉中醒转过来,重新掌控身体,便先察觉到了身侧不远处那磅礴浩然的佛光。 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然后才回过神来。 但周泰也是个聪明人。 等他意识到不远处那佛光到底是为谁来的时候,他也不去转眼细看,直接就着先前的姿势闭上眼睛,控制着自己陷入了昏迷之中。 管他谁是谁,管他要做什么,总之他昏迷过去了,再有什么事情,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来。 更何况,那道磅礴浩然的佛光虽则比起先前来强大了太多太多,但从根源上来看,这道佛光分明又与先前他在净涪和尚身上看到的很是相似。所以,那佛光定是不会害了净涪和尚去的。 与其替净涪和尚担心,倒不如担心担心一下自己吧。 他可是天魔一脉的修士呢,若是站在那边的那位想要除魔,随手一抹他就没了...... 沉沉睡去之前,饶是周泰,也禁不住从心底生出一丝后悔。 干什么就非得找上这一位呢?这下好了,既在天魔主面前暴露了自己,又将自己搁在了这位未知的佛门强者眼皮子底下。 接下来他的路该怎么走,看来又要再好好想一想了...... 周泰完全睡过去了。 清净智慧如来看了那边睡过去的周泰一眼,便收回目光,开始检查起此刻净涪本尊的肉身与识海世界。 净涪的识海世界本就庞大,便是挤下一个他来,勉强容纳得下,更何况还有迦叶尊者卷轴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护持呢,所以识海世界里的问题不大,不需要清净智慧如来插手,只待净涪三身自己调理着就好。 第323章 清净智慧如来这一回检查得更为慎重。 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检查的也是这次的关键所在--肉身。 肉身为渡世宝筏,更兼净涪本尊这次试法乃是突然起意,虽然留足了后手以作防护,但此前那种种后手防护的重点都是识海,是他化自在天魔主这个外敌,偏生这个新推演出来的秘术,效果确实基本上达到了预期,可是打自祂降临以后,对于肉身的负荷也是时刻在拔升。 这不,就祂与他化自在天魔主三两句话的顷刻间,肉身内部就开始出现暗伤了。 清净智慧如来暗自叹了一口气,却是一面更加仔细地收束力量,一面伸出手去,目标异常明确地从净涪本尊身上摸出一个玉白小瓶来。 这个玉白小瓶莹润有光,看着就不是凡物。 清净智慧如来只瞥了一眼,直接将那瓶塞拔开,再稍稍倾倒瓶身。很快,便有一滴三色神水从瓶口掉出。 这滴三色神水不过甫一脱出玉白小瓶的束缚,水滴表面便显出三圈神光来。最外层的神光温暖和煦,中间一层神光清凉莹润,最内的那一层神光却是璀璨细微。三圈神光悄然荡开之际,这一片高崖所在的海与天仿佛都被照亮了。 那密密封锁整片空间的雨水都拦不住它的光辉。就更遑论这雨水中的风与更高更远处的云了。 这滴三色神水却不是旁的什么,正是净涪本尊才刚从陆道秀手上得来的三光神水。而这玉白小瓶里拢共收着的三滴三光神水,也正是净涪本尊这一回所以如此胆大的倚仗所在。 -- 第1131页 三光神水的出现,撼动了这一片云天的气机,便连刚刚睡了过去的周泰,也都被这激荡翻滚的气机唤醒过来。 什...... 周泰下意识便要出声询问,猛然间醒过神来,却是牢牢闭上了嘴巴,权当自己只是做梦,保持着平稳缓和的呼吸翻了个身,似是又睡过去了。 三光神水? 是从陆道秀那家伙手里拿来的吧。连三光神水都交出去了,显然还不止一滴,陆道秀那家伙了断因果、斩断他自己与玄光界所有可能牵扯的决心还真是坚定啊,这都能舍得下? 周泰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心下却又更发愁。 所以,他自己要怎么拿捏跟这个净涪和尚来往的分寸呢? 虽是心里发愁,周泰却还是很快坠入了梦境。 毕竟这会儿还不是他醒来的时候呢,不继续熟睡着,难道要打扰那位净涪和尚么? 清净智慧如来不管周泰,见了那滴出现的三光神水后,抬手轻轻一招,便将那滴三光神水引了过来。 三光神水很快沁入了净涪肉身之中。 滋补肉身的日光、滋养神魂的月光、调和肉身与神魂的星光,直接在净涪肉身中轻轻荡开,快速恢复着净涪肉身的损伤。 清净智慧如来低头看了肉身一眼,微微点头,随后他看了看倒在识海世界各处的净涪三身意识,笑了起来。 他就那般笑着,抬手一指点落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着的紫青玲珑宝塔上。 紫青玲珑宝塔里有一道智慧光一闪即没。 清净智慧如来见得,方才闭上了眼睛。 清净智慧如来气机消失的同时,净涪本尊、佛身与心魔身齐齐在识海世界里发出一声呻吟,挣扎着醒转过来。 心魔身与佛身都顾不上仿佛要炸裂一样的脑袋,直接转眼看向净涪本尊。 本尊,心魔身率先问道,你......你这也太乱来了吧?居然,居然没有提前说一声...... 佛身倒是什么话都没有,只扶着脑袋,拿一双眼睛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翻过身来,仰面躺倒在识海世界里,双手大大摊开,面容扭曲。 佛身与心魔身都看得清楚,净涪本尊那扭曲的面容,既是痛的,也是笑的。 显然,比起他们来,净涪本尊也轻松不到那里去。甚至他所承受的压力与痛楚,还要远远超出他们去。 心魔身定定看得他一眼,忽然长长吐出一口气,也将身体放软,任由自己落在识海世界的地面上,咧着嘴呲着牙大大地笑了起来。 那面容,也是与净涪本尊一样的扭曲。 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心魔身,却不似他们两个一样放纵,而是缓缓地坐下来,一点点地吐着气,缓和脑袋里的抽痛。 便是专心调养神魂的佛身,也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让自己从那种一波胜过一波的剧痛中抽出身来,就更莫提心魔身与本尊这两个家伙了。 不过比起佛身来,心魔身也好,净涪本尊也好,却都是享受一般地承受着这绵延又刺骨的痛楚的。 佛身缓和过来后,先往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那边看了看,才转出识海世界去,重新掌控住暂且属于他的那具傀儡肉身。 才刚睁开眼睛来,佛身就看见了一左一右升腾在半空,护持着他的迦叶尊者画像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佛身从蒲团中站起,稍稍整理了身上的袍服,便端正神色,合掌低头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及迦叶尊者画像躬身而拜。 弟子多谢两位尊者护持。 佛身一礼拜下,仍自升腾在半空的迦叶尊者画像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收敛了散照出的金色佛光,重新回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净涪佛身站直身体,轻轻伸手一拿,便将这迦叶尊者画像及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拿在了手里。 他低头看了看。 迦叶尊者画像仍旧半开着,只是画像中的那位迦叶尊者眼睑半垂,与他最初时候所见并无不同。 净涪佛身小心地将这一幅卷轴放到侧旁的几案上,再去看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仍只有三十二分,贝叶质地细腻润白,其上文字金粉湛湛,同样与平日里一般模样。 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按前后次序仔细收拢,又将它仔细叠起,收回随身的褡裢里,净涪佛身才去看那被摆放在几案上的卷轴。 他上前几步,拿住了卷轴的一端,小心地抻拉着,将卷轴一点点地重新卷起来。 不过是这么一件小事,净涪佛身终于将卷轴收好时候,却又是过去了小半个时辰。期间花费去的时间倒也罢了,做完这一切以后,净涪佛身额角甚至还沁出薄薄的一层细汗来。 随意拿袖子擦去额上汗珠,净涪佛身又在周围仔细做过一场布置以后,方才重新在蒲团上坐定,转入识海世界里去。 佛身入得识海世界时候,净涪本尊与心魔身才堪堪缓和过来,此刻各各调整了姿势,半倚半坐着。 见得他回归识海世界,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齐齐转眼看去。 饶是佛身一贯更好脾性,此刻见到他们两个,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才在自己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里坐了,这回终于是能说话了? -- 第1132页 心魔身嘿嘿笑了一声,帮着净涪本尊说话道,虽则冒险了些,但结果是好的不是吗?既然这样,那个中的...... 佛身不等心魔身将话说完,便很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他,只是冒险了点吗?结果是好的就不需要去计较这过程中的问题了吗?! 心魔身被佛身暴涨的气势压得话都没能说完,只能怔怔地看着佛身。 佛身狠瞪他一眼,直接转了头来,盯紧净涪本尊。 本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新推演的秘术失败,你要怎么应对那位天魔主?是,这一次秘术成功了,有未来的我们来应对天魔主,除了摈除天魔主对我等的影响外,也算是向诸天寰宇昭告了我等真正的倚仗。可是!本尊,你推演出来的这个新秘术,就完全没有漏洞了吗?! 净涪本尊抿了抿唇,还是直视着佛身的双眼,在他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有。 佛身呵笑了一声,应道,是啊,有漏洞。而且还很不少。 譬如,他开始当着净涪本尊的面一一点数出来,这个秘术是接引未来我等的力量,但并不能持久,因为我等当下的肉身根本没法承受住我等未来的力量。便是我等未来的意识,掌控住了肉身后,因为种种顾忌,祂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又譬如,因为肉身问题,未来的力量送走后,肉身也会受到很大的损伤,非绝等的天材地宝不能弥补修复过来。 再譬如,这个秘术发动以后,若我等不能在秘术持续的时间内解决敌人,待到秘术结束,但凡再有一个敌人在,便是一个凡俗幼童,拿了灵器照样能够要去我等性命! 再再譬如...... 净涪本尊很安静地听着佛身的话,没有任何反驳。 倒是一旁的心魔身,不知是见净涪本尊被佛身数落得太惨,着实于心不忍,还是不想看见佛身的气势这般暴涨,在一旁帮着说话道,虽然这秘术看着是有很多漏洞,但这不是初初推演出来的么? 第一次推演出来的秘术,催动时候出现些问题,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也不是就没有能够补足秘术这诸般漏洞的方法。佛身,你要求未免太过严苛了点...... 我要求严苛?!佛身听得心魔身插话,心头怒气又是一涨,直接就转了脸过来,拿住了心魔身就道,你我也都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过一段时间了,不是真正的无知小儿。这诸天寰宇里,有哪一处地儿是容得下我等轻忽大意的,是不要求我等绝对小心谨慎的?! 心魔身,你想要随随便便就将我等的小命丢了去吗?! 心魔身看着声色俱厉的佛身,想要强辩,却又深知自己没有道理,便是强辩,也找不到理由。最后,他幽幽叹了一声,平静看着佛身几乎要放出怒火的双眼,问道,若本尊他不如此作为,又要谁来抗衡天魔主呢? 佛身被心魔身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怔,片刻回过神来后正要说话,却又看见了心魔身的眼。 那双眼睛还是往日时候的平静而幽深,但同为净涪,佛身却从这样的一双眼睛里,读出了骄傲。 佛身才刚到了嘴边的话,直接就停住了。 又要谁来,抗衡天魔主呢? 那位道主?张远山?还是迦叶尊者,再或是阿难尊者,本师释迦牟尼,甚至是观自在菩萨? 是他们吗? 他化自在天魔主那般的人物,几乎已经成道,与道共存。所以他的一言一行,只要他不特意克制收敛,那么着落到人心、人眼、人耳里,就都成了道音、道韵。 净涪先前合三身之力,也难以抗衡他化自在天魔主的一句话的根本原因,便在这里了。 那是道音与道韵,作为追逐着大道的修行者,哪怕净涪心里已经有了己道的雏形,但要抗衡他化自在天魔主所挥洒的道音与道韵,却也还是无能为力,甚至是像先前那样出现一触即溃的状况。 能抗衡道的,唯有道。 所以如那位道主、张远山等等已经成道的人物的话,应该可以。 他们能挡得住他化自在天魔主。 不论那些人到底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回报,单从往日里他们对他的态度,只要他求助,他们总有一人会愿意出手来帮他应付天魔主,将天魔主挡回去。 而净涪三身,或者说未来的净涪,想来应是能够偿还掉这样的人情与因果的。 可是,要一直这样吗?能一直这样吗? 将压力转移给未来的净涪,现在的他们只需要享受此间的种种便利,能一直这样吗? 若事事都丢给未来的净涪,现在的他们什么都不去计较,什么都不去深想,那未来能够解决这许多问题的净涪,又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这些其实都还只是细枝末节,毕竟只要现在的他们步步踏实地往前走,总能成就未来的他们。可是,真正的关键在于,这样一次次地将问题与困难转移给未来的他们,现在的他们,真的就能够忍受这样的......屈辱吗? 佛身抿了抿唇,先前高涨的气势,一时间重重跌落下来。 作为净涪,他其实比谁,都能察觉到从心底里萌生出来的不甘。 在他不得不求助的时候。 -- 第1133页 那位道主也好,张远山也好,迦叶尊者、阿难尊者、本师释迦牟尼甚至是观自在菩萨都好,其实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而屈辱,也确实有。 但这屈辱不是冲着任何人去的,不是对着那位道主、张远山甚至是任何一位出手帮助他的人,而是对着他自己来的。 他怎么就这般弱?怎么就次次都需要向旁人求助?怎么就能那般心安理得地将当前自己所面临的压力与窘迫转移给未来的自己? 未来的净涪是净涪,现在的净涪,就不是净涪了吗? 只因为未来的自己修行有成,手上握有足够的力量应对种种问题,所以可以接手种种困难,现在的自己修为还有所不足,就能将问题与压力转移出去了? 现在的他,真的就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力量不够,就不能用其他的办法了吗?而他所谓的,除了力量之外的其他解决问题的办法,真的就只有借力这一途了吗?借力,就单纯的只能向旁人求助了吗?! 他们的修行,看似一路顺遂,看似遇到什么问题、什么困境,都能找到愿意出手帮助他的存在,但事实上,净涪三身知道,他们已经陷入了困兽般的状态。 他们需要找到破境的办法。 否则,便是他们最后真的成功证就大罗果位,那个大罗果位也是有缺漏的,不圆满的。 因为那样成就大罗果位的他们,心境就有了缺陷,有了漏洞。 而这一回,是净涪本尊第一次尝试破局。 既然唯有道,才能抗衡道。那么未来的净涪,是不是也就能抗衡他化自在天魔主? 净涪本尊其实未必真的就那般笃定,同样,也为了修补他新推演出来的那门秘术的漏洞,净涪本尊又特意给了佛身暗示,让他做出种种布置。 幸而,虽然个中或许还有些问题,但那门秘术还是成功了。 不需要旁人过分出手,未来的净涪就先拦下了他化自在天魔主。 其实佛身本该似心魔身一般,轻易就能想明白其中关窍的,但佛身比起心魔身与本尊来,更信任佛门的诸位大德。 他有意无意地,就忽略了此间的问题。 可是即便佛身这一时轻忽过去,佛身也仍然是净涪。净涪的骄傲,并不容许他这般心安理得地接受。所以哪怕佛身此刻轻忽了过去,到修行的临界点时候,这个问题还是会找上门来,成为佛身乃至净涪三身破境的阻碍之一。 佛身沉默片刻,没有抬眼,像是自问自答地开口说道,所以,本尊想要将借力的对象,从那位道主、张远山等等他人,转换成未来的我们......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只是静默地看着他,没应话,且由着佛身梳理自己的种种心绪。 佛身终于抬起眼睑来看着他们时候,却问了一个问题,将我等借力的对象转换成未来的我们,真的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吗? 心魔身一下喷笑出声。 他是真的没想到,佛身这会儿竟然就天真起来了。 净涪本尊却不似心魔身那般,迎着佛身的目光,他平静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佛身喃喃道。 净涪本尊说道,我只是尝试而已。 心魔身这会儿说话了,他那话语里,还带着相当明显的笑意呢。 反正都是困兽的格局,有用没用,都是要试一试的,不是吗?他道,便是根本没有丝毫用处又如何呢?我们的心境已经能被安抚下来了。 佛身怔怔转眼望过去。 心魔身迎着他的目光,这已经足够了。 心魔身行走的乃是心魔一道,纵然他如今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道念,但这么多年在心魔一道里浸润,他对心魔的种种了解,却是要远胜佛身与本尊。 是以他异常清楚一点。 人力有时而尽,心魔身淡淡道,但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尽力,未必能改变结果,却会决定结局。 佛身静默了片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行吧。 他这么说了一声,便问净涪本尊道,你掌控着肉身,如今感觉如何了? 心魔身听得佛身这般问,一时也转了目光看过去,很是关切。 净涪本尊先前就已经细细体察过肉身状态,此刻见心魔身与佛身终于能够腾出心神来关注这个问题,他便将肉身的状态与心魔身及佛身细说了一遍。最后,净涪本尊道,就是先前从陆道秀手里得来的三光神水,已经用去了一滴,如今只剩下两滴了。 两滴......佛身沉吟着。 心魔身直接问道,那岂不是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其实还能有两次催动这个秘术的机会? 佛身横了心魔身一眼,方才转眼来看净涪本尊,问他道,那门秘术你用过了,感觉如何? 净涪本尊先对心魔身点点头,然后对佛身道,感觉......很是奇异。 奇异?心魔身及佛身同时出声道。 净涪本尊点点头,又想了想,闭上眼睛,将那种感觉分渡给了心魔身与佛身。 一时间,饶是心魔身与佛身,脸皮也很有些扭曲。 净涪本尊没有说错,那种感觉,真的就是很奇异。肉身像是被什么大个子撑大了一般,他们此刻再执掌肉身时候,先感觉到的就是一种空荡,再接着就是别扭。 -- 第1134页 就是那种......原本合身的衣服被人强撑开去了的感觉。 净涪本尊道,我们约莫需要一套炼体的法决,又或者...... 心魔身接话道,或者可以试试用傀儡身施展这门秘术。 傀儡身?佛身皱了皱眉头,有些不信,可以吗? 心魔身道,应该是可以的。毕竟这门秘术的关键,其实是净涪本尊所参悟的本性灵光。由净涪本尊掌控傀儡肉身,说不得也可以催动这门秘术。如果是这样的话...... 心魔身越说越兴奋,我们说不得可以将这门秘术转换成寻常的招式。 佛身斜眼看了看心魔身,片刻再转回来望定净涪本尊。 本尊,任何招式其实都有它的代价,这门秘术应该也有。他沉声道,所以本尊,这门秘术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佛身不信这么一门可以接引未来自己力量的、强悍的秘术,会不需要任何代价。 净涪本尊面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苦涩。 他抬手一招,那座紫青玲珑宝塔便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佛身明白他的意思,定睛去看。 心魔身这会儿也回过味来了,连忙收敛心神,也仔细去瞧那紫青玲珑宝塔。 然而不论他们怎么去看,也都没能从这座紫青玲珑宝塔里看出些什么来。 净涪本尊暗叹一口气,心念再动。 紫青玲珑宝塔顿时分化出紫青宝塔、光明佛塔与幽寂暗塔这三座九层宝塔。而紫青玲珑宝塔这么一分化,问题就暴露出来了。 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一时都紧蹙了眉头。 紫青玲珑宝塔是净涪的本命灵器,其中三塔又契合净涪三身。所以平常里,三塔都是归于净涪三身各自温养的。也因此,净涪三身对于各自温养的那一尊宝塔很是熟悉。 是以便是三塔合一时候,心魔身与佛身分辨不出个中区别,待到紫青玲珑宝塔重新分化三塔时候,问题就彻底暴露在心魔身与佛身眼前了。 比起先前三塔还在净涪三身手里时候,眼前的三座宝塔神光黯淡了许多,显然是本源的力量被消耗了。 虽然这本源力量不是不能被补回,但很是艰难。因为这些本源力量是净涪三身长时间温养积攒下来的,再想要将它们补足回来,便得消耗相当的时间与心力。 只是心魔身与佛身关注的,其实还不是这个。而是...... 宝塔的本源是代替我等消耗的?心魔身问道。 净涪本尊点点头,因为先前他化自在天魔主在前,我等力量不能过多消耗,所以我就选用了紫青玲珑宝塔的本源代替。 毕竟紫青玲珑宝塔是净涪的本命灵器,拿它的本源来代替净涪三身的力量损耗,也是完全可行的。就是这样的行为对紫青玲珑宝塔的损伤也很严重,在紫青玲珑宝塔的本源被补足之前,是不可以再出现第二次了。否则再想要将紫青玲珑宝塔的损失补足回来,就会很是艰难。 而紫青玲珑宝塔作为净涪的本命灵器,与净涪自身的修行也有很大的关联。 虽然紫青玲珑宝塔的损伤对净涪的修行影响不太明显,但确实是有影响的,所以能不损伤紫青玲珑宝塔的话,还是莫要损伤紫青玲珑宝塔的好。 所以心魔身先前所说的,将这一门秘术当做常规招式来用,除非秘术能够得到改良,否则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根本不可能。 心魔身很有些可惜,但他细看了一回净涪本尊的脸色,又悄然显出了一丝笑意。 他将身体往后靠了靠,略略放松了一些,才问净涪本尊道,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了改良这门秘术的方向了? 佛身闻言,也定睛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点点头,这门秘术虽是新推演出来的,现下也只用了一回,但勉强算是成功,所以也多少有了些方向。 心魔身直接追问道,那你要将它改良的话,大概还需要多少时间呢? 净涪本尊看了眼睛发亮的心魔身与佛身一眼,淡道,我也不知道。 面对这个出乎他们意料的答案,心魔身与佛身同时怔了一下。 心魔身更是下意识地就问道,怎么就,不知道呢? 净涪本尊接话道,便是我能专心完善这一门秘术,到底需要花费多少时间,也尚且不能确定。更何况我如今也还需要处理外间各项事务? 你问我要答案,我又该问谁去?!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便是他们对这门秘术再惊喜,也不可能说出将净涪本尊手上的事情接过来,让净涪本尊闭关的话啊。 他们本身也没有比净涪本尊清闲多少的好不好? 净涪本尊看了他们一眼,另说起一件事。 早先秘术施展成功以后,我就已经昏迷过去了。他道,又问心魔身与佛身,你们呢? 心魔身仔细想了一回,答道,我也差不多。 佛身也道,我这边应该是多坚持了一阵,因为本尊你先前给了我提示,我须得将各种布置补完。但好像也只是多坚持了一会儿,没比你们好上太多。 -- 第1135页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却问佛身道,那你察觉到我接引来的,到底是哪一位吗? 净涪本尊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有些奇怪,毕竟这个秘术是净涪本尊独自推演出来的,在他今日里将秘术施展出来以前,心魔身与佛身几乎都不知道这个秘术的存在,而且这秘术又是净涪本尊自己施展的,最后这秘术接引结果,却要来问佛身。 可佛身又知道,起码在眼下,也确实只有他可能有答案。 而更奇怪的是,他不过才听清楚这个问题,一个答案便从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是清净智慧如来。他下意识般开口道。 这话刚刚说完,佛身自己就愣了。 净涪本尊看定了他,继续问道,那么关于这位清净智慧如来,你有什么旁的感觉吗?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这会儿就连心魔身,都盯紧了佛身。 清净智慧如来,这个名号净涪三身都听说过。那是本师释迦牟尼对佛身的授记。 也就是说,清净智慧如来,其实就是未来的净涪佛身。 佛身冥思苦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在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目光下摇了摇头。 心魔身面上泛起浓重的失望。 他用力掐了掐手指,怎么就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以心魔身对净涪本尊的了解,这门秘术对外的种种威能,应对他化自在天魔主也好,向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宣告自己的真正倚仗也罢,其实只是净涪本尊目的的一部分。 净涪本尊费心推演这一门秘术的根本,实际上还是为了他们三身的修行。 力量是道的演化。牵引未来净涪的力量,其实是要借未来净涪的力量作契机,为他们指引未来的方向,而接引未来净涪的意识,其实也是为了借助未来净涪的眼力,为他们查漏补缺。 他们本以为,清净智慧如来作为未来的净涪,理所应当会与他们存在着默契,会在离开这一个时间节点时候给他们留下一点什么东西才对。结果净涪本尊来问佛身,佛身却说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佛身知道心魔身叹息的是什么,他无奈地笑了笑。 尽管他也不是很明白,但结果就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理解心魔身的心情,可他总不能凭空掐造些什么东西出来吧? 净涪本尊若有所思。 心魔身眼角余光瞥见,忽然又生出了一丝希望,牢牢盯紧了净涪本尊。 佛身察觉到心魔身的异样,顺着心魔身的目光看去,见得净涪本尊,心中一动,似乎终于也想到了什么。 净涪本尊抬眼,迎上心魔身与佛身的目光,或许不是没有,只是时机不对,所以隐没了去,如此而已。 听得他这般言说,心魔身与佛身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回他们着实冒险了,而且连三光神水都用去了一滴,再算上被耗用去的紫青玲珑宝塔本源,耗费很是不少,若是清净智慧如来祂真的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们,那他们可就真的亏了。 净涪本尊见他们这般,又是笑了一下,道,何必这般在意清净智慧如来留下来的东西? 心魔身与佛身听净涪本尊这么一问,很有些不解,抬眼看他。 净涪本尊道,祂留了东西也好,没有留下东西也罢,往后遇到事情了,自有说法。现下的话,难道不是我们该当更认真仔细地去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了么? 心魔身与佛身似乎听明白了些,他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对面的净涪本尊。 我如今推演出了秘术,虽然漏洞不少,但确实成功了,那......他顿了一顿,问道,你们呢? 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心魔身与佛身的心坎里。 是的,净涪本尊不愿意一直仰赖旁人,所以他将借力的目标转换成了未来的自己,由此推演出了一门秘术。这么秘术哪怕有着不少的漏洞,哪怕需要付出不菲的代价,可这门秘术它到底成功了。它更代表着净涪本尊的心思与行动,那么,作为与净涪本尊并列的心魔身与佛身,他们呢? 同样顶着净涪的名号,同样有着净涪的资质与根基,他们就什么都不做了吗?他们所背负着的净涪的骄傲呢?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燃着的火。 心魔身先笑着开口道,我且得慢一些。 他坦坦荡荡,全然没有隐瞒自己接下来的关键。 我这边真正着紧的,毕竟不是什么秘术,而是我的道念。 第324章 心魔身笑着道,在我真正确定我的道念之前,其他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目光随即便挪落到了佛身身上。 佛身眼里的火燃了片刻,终是淡了光彩。 心魔身察觉到了什么,挺直了背梁来转头瞥向佛身。但他看得佛身一眼后,便又放松地往后靠了靠。 佛身眼里的火光是黯淡了些,可却不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以致这火无法再似先前一般熊熊燃烧,而是被佛身特意收敛压制了,才有这种变化。 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佛身点头道,我往后会多加留心。 借力,借人力是借力,借天地力是借力,借众生力也是借力。天地万物,皆是由道化生,不过是要多花费一些心思与时间去琢磨而已,有什么不能的?他总会琢磨出合适的办法来的。 -- 第1136页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看着这般的佛身,都是笑着点了点头。 心魔身更是道,如此,我就等着看你的手段了,佛身。 佛身只给了心魔身一个眼神,然后又转了目光来定定打量净涪本尊。 心魔身见他这幅模样,想了想,也似佛身一般,坐直了身体来严肃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看他俩模样,收了面上浅淡的那一丝笑意,平静地问,还有事? 心魔身不说话,只拿眼去看佛身。 佛身倒不在意心魔身将他推到净涪本尊面前的这一点小心思,只盯紧了净涪本尊的眼,问他,周泰本来要含混过去,就是不愿意在眼下这种情况那位天魔主。所以会出现须得由我等来硬抗那位天魔主的情况,是本尊你的缘故。 本尊,佛身的表情很是严肃,你到底是为着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去招惹那位天魔主? 心魔身也稳稳坐了,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来表明自己的态度。自然,若是心魔身眼底没有蕴藏着丝丝笑意,那就很是真切了。 对于更乐意挑事的心魔身来说,只要他们最后能够平安脱身,招惹天魔主又如何?正好可以给当年的自己出一口怨气。 是的,心魔身对他化自在天魔主是有着怨气的。先前被这位天魔主盯着的时候,心魔身就很烦他。只是这一丝怨气被他压得很是浅薄,甚至是牢牢掌控着,绝不叫天魔主看出端倪来。 毕竟对于天魔主那等的存在来说,一旦叫祂察觉到了,这一丝怨气便就能成为祂对净涪三身动手的关键所在。既是理由,也是能利用的漏洞。 心魔身目前做得很好...... 这般想着的心魔身,忽然就看到了原本正直直望着佛身的净涪本尊转了眼睛来看他。 佛身也被净涪本尊的动作惊了一惊,暂且按捺住心头的种种想法,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你真当自己隐藏得很好?净涪本尊平静问道。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所以,祂其实发现了? 净涪本尊不答话,只心神一转,顶上升腾起一道瑰丽纯净的紫色光华。光华在净涪本尊头顶停顿片刻,就舒展了身体,向着心魔身的方向刷了过去。 心魔身稳稳坐住了,不闪不躲,只半眯着眼睛看。 原本还不觉得有什么的心魔身,在看到被紫色光华带走的一缕黝黑魔气,脸色都变了。 佛身看了看脸色大变的心魔身,又看看平静得仿佛只是寻常的净涪本尊,暗自叹了口气。 那道紫色光华很快带着那缕黝黑魔气回到了净涪本尊头顶。 净涪本尊只是随意抬手,就将那缕散发着强悍气机的黝黑魔气拿在了手里。 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魔主往下方景浩界天地胎膜外的云天看了一眼,就又自然地收回目光。 清净智慧如来都出来了,祂留下的这一点后手会被人发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吧。就是可惜了,没想到那净涪和尚居然惊才绝艳至此,不仅在未来时间线里成就混元仙,还在当前这样的境界与实力就能开创出这般接引未来力量与意识的秘术,硬生生破局而出...... 算了,既然这一枚棋子不好对付,那就换一个棋子上场便是了,有什么的? 毕竟这诸天寰宇里,似净涪和尚这般惊才绝艳的,也并不多。 天魔主这般想着,便又垂落目光,在各个天地间梭巡来去。 或许是因为他化自在天魔主已经转换了心思,又或许只是他化自在天魔主要让净涪本尊放松警惕,这一缕黝黑魔气在净涪本尊手里可谓是安分至极,浑似脱去了所有的生机,一动不动的任凭净涪本尊拿捏。 净涪本尊却不敢大意。 他招了三塔合一重归紫青玲珑宝塔形态的九层宝塔过来,将这一缕黝黑魔气镇压在宝塔最深处,然后又将紫青玲珑宝塔转到了佛身面前。 压根就不需要净涪本尊言语交代,这一尊紫青玲珑宝塔转到佛身面前时候,佛身便稳稳拿住了。他盘膝安坐,只将紫青玲珑宝塔放在身前,闭目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不等收在他那边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做出呼应,紫青玲珑宝塔上便已经散出一道至纯至净的智慧光。 智慧光在佛身身周团团转了一圈,便重新没入紫青玲珑宝塔去。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作引,那道至纯至净的智慧光虽然力量层次远远超出此时的佛身所能掌控的范围,也依旧温驯地随着佛身的心意,将那缕黝黑魔气彻底镇压。 黝黑魔气任由智慧光将自己封锁囚禁,全然没有一点反抗的意识。 看着那道出现又没去的智慧光,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眯了眯眼睛。 心魔身看得一阵后,还暗自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你觉得清净智慧如来真的就只做了这么一些事情?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却与心魔身回道,这智慧光,应是没有我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顿了顿后,他又道,往后且看着吧。 心魔身听得,看着那尊平静下来的紫青玲珑宝塔,面色郑重地点了点头,还自安静地坐着,只等佛身将事情做完。 佛身诵完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再睁开眼看面前的紫青玲珑宝塔时候,脸色也很有些复杂。 -- 第1137页 他顿了一顿,才将这紫青玲珑宝塔送回到净涪本尊面前,幸不辱命。 片刻后,佛身还是说道,虽则镇压了那一道天魔魔气,但紫青玲珑宝塔完全可以任意使用,不需多顾忌什么。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应道,我等自是明白。 佛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最后转了目光去看心魔身,欲言又止。 心魔身嗤笑一声,迎着佛身的目光就道,你莫不是要劝诫我些什么吧? 心魔身被佛身的目光看得都生出些微的烦躁了。 难道佛身是要来指责他?指责他不该对那天魔主生出怨气以致自己险些遭了天魔主的算计? 他如何就不知道随意对天魔主那样的强者生出怨气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可是天魔主先前那般紧盯着他们,似乎随时就会给他们来上一手的态度,如何就不叫人心烦? 为了尽力避免自己落入天魔主的算计,这怨气他已在尽力克制,然而到底为天魔主留下暗手,这却是天魔主自己手段更胜一筹的缘故,可不是他哪里就做差了! 佛身缓慢地摇了摇头。 心魔身面色的神色停滞了一瞬,最后却是都收了起来,直接问他道,所以你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 佛身停顿片刻,却是道,我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我却是觉得,其实完全不必要。 佛身说的是大实话。 要不对天魔主的作为生出任何的怨气与愤懑,必得是要对天魔主的所有作为逆来顺受甚至感恩戴德才行。 旁人或许能够做到,但佛身却自家知道自家事。 不可能的。 不论是净涪三身中的谁,不论是他们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去,都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而所以这些对天魔主的怨气只出现在心魔身身上,不致于连他及本尊身上也缠绕着,显然就是心魔身着力收敛克制的结果了。 心魔身已经尽力了,他不该指责他什么,甚至,他以及本尊这回都得多些心魔身才是。 心魔身眼底的流光才缓和了下来,他甚至示意也似地往净涪本尊那边瞥去几眼,既是如此,那你就别看我了。可莫要忘记,这里头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果呢? 佛身暗自将这茬事记下,面上却不显,只顺着心魔身的意思,转了身体过来重新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本就没妄想过能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此刻见佛身与心魔身已经重新整理心情,再度来寻他要一个说法,他便就将问题摊开了说。 试验秘术,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安抚平复我等心境,又是一个目的。而另一个目的,净涪本尊面色很平静,先前我就曾与你们说过了,我等需要在诸天寰宇诸位大罗仙面前,展示我等真正的倚仗。 不是佛门中的哪位尊者,不是那位与景浩界天地有着渊源却似乎隐居婆娑世界的道主,而是净涪。 是净涪他自己。 他的未来,证明了即便是现在的他,也绝对不好欺负;现在的他能开创秘术,用以接引未来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又证明了他的智慧与手段,保证了自己拥有绝地反击的力量。 他的未来能让诸天寰宇中各位大罗仙乃至混元仙忌惮,而现在的他则可以震慑那各位玄仙、金仙乃至太乙仙。如此一来,作为净涪的他们,就不是旁人能够随意欺压的对象。 也就是说,任谁在对上他时候,出手之前都要先掂量掂量。 而对手的这一重掂量,自然而然就会给他们留下一线腾挪转移的余地。有了这一点空间,他们能做到的事情,自然就会再多一些。 佛身与心魔身静静地听着。 这里间的种种,作为净涪之一的他们自然是了解的,也能想得明白,但不论是先前还是现下,这其实都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他们的真正问题是,为什么这一重秘术的目标,选定了天魔主?! 净涪本尊也没有多做停顿,很快就说到了重点所在。 秘术推演出来以后,我本也在权衡,希望能在这诸天寰宇中寻找一个合适的目标。 合适的目标和合适的时机,是能将这一秘术的威能和震慑发挥到最大程度的。甚至做得好了,还能完美地扬长避短,轻易不让旁人窥见这一个秘术的破绽与缺陷。 净涪本尊先前也在考虑这些种种。 但在周泰出现并邀请我进入云天,与我开口诉说时候,我就不再迟疑了。 佛身与心魔身同时打点起精神,定睛看着净涪本尊。 我确定了天魔主。他道。 不错,这位天魔主很强,非常强,强到只要他愿意,这一道初成的秘术其实他抬手可破,但......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到底还是道,我确定天魔主不会。 嗯?佛身禁不住发出一声疑问。 倒是心魔身安静如故,显然也是明白了净涪本尊的这个确定因何而来。 一则,我确定天魔主大概在我等身上留有暗手。净涪本尊道。 佛身沉默了下来。 他也理解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在这诸天寰宇里,被人在身上留下暗手确实是一件相当挫败乃至会让人心生不安的事情,但在某种程度上,被人留了暗手却又意味着,在一时半会儿,那个留下暗手的人不会轻易对他出手。 -- 第1138页 因为留下暗手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那人还不能直接且当场要去另一个人的性命,当然,又或许他只是不想,亦或者那人就是想要拿一个人当棋子来达成什么目的...... 天魔主大概也不例外。 可不论是什么原因,实际情况就是,在净涪彻底冒犯、触怒天魔主之前,他在天魔主那里有着一定程度上的优容。 二则,因着种种前事,我等与天魔主其实也有着因果牵扯。净涪本尊再道。 心魔身也瞬间明白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既是双方之间有着因果牵扯,天魔主又在他们身上留有暗手,那么不论如何,总有一天他们与天魔主是要做过一场的。 这就是时机的问题而已。 现在还是往后,倒没有太大的区别。 反正他们与天魔主之间的修为差距摆在那里,绝不是净涪三身短时间修行就能弥补过来的。而显然,在净涪三身的修为能勉强看到天魔主身影的之前,天魔主留在他们身上的暗手一定已经被催动了。 都这般了,他们又何须再去另外挑选旁的合适目标? 还不如就天魔主了呢! 三则......净涪本尊顿了一顿。 心魔身与佛身察觉,同时抬眼看去,竟从净涪本尊面上眼底看出了一丝犹疑。 这可是真的难得。毕竟现下犹疑着的,不是心魔身,也不是佛身,而是净涪本尊。 是净涪本尊!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又齐齐转了目光回去,看奇景一般地含笑看着净涪本尊面上的犹疑。 净涪本尊很快收敛了心神。 他平静看向心魔身及佛身,到底将话说了出来,三则,我以为天魔主会对我等留手。 天魔主会对我等留手...... 这样的一句话,既奇怪也不奇怪。 心魔身及佛身听得清楚,面色也在顷刻间变得很有几分古怪。 净涪本尊看了他们一眼,却是开口道,当然,这只是我以为。且......我还认为天魔主对我等的这一份优容,其实也是有着时间限制的。 就连净涪本尊,都不能确定他所察觉到的这一点到底是真还是假。 毕竟事关那位天魔主,除了天魔主本人以外,谁能确定这样的感知是不是天魔主故意诱导?更何况,净涪本尊也同样不知道天魔主对他们的这一份优容,到底能够保持多久。 对于自身的道途与安危,净涪本尊连佛门里一贯对他照顾的诸位尊者都不如何信任,更何况是天魔主这样一位时常在他道途上翻搅出些浪花来的魔道道主? 心魔身与佛身异常理解净涪本尊。 收拾了心情后,心魔身迟疑片刻,还是道,虽则天魔主看着是对我等带了丝似有若无的优容,但如本尊所想,我也以为这非但不能作为倚仗,甚至还应更警惕一些。 佛身也是郑重点头。 这件事情,净涪三身总算是达成了共识,可以翻转过去了。可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仍是将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本尊,除了这一道接引未来的秘术以外,你可还有其他的成果? 心魔身亦是好奇地转眼看来。 不得不说,佛身的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心魔身的心坎里去。 净涪本尊将问题听得清楚,却就是那般平静地看着他们,薄薄的唇随意地合拢,就是不张开。 心魔身与佛身直直地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但也只是坚持了片刻,就各各败退。 算了,有也好,没有也罢,到了真的需要净涪本尊将秘术拿出来的时候,他们自然就能见着了。难道那个时候,净涪本尊还会藏着掖着么?不过,还是更希望不要出现那种情况才好。 毕竟真有那种情况出现,可就意味着事情超出了他们的掌控范围,需要净涪本尊揭开底牌来救场呢。 底牌什么的,还是能收着就收着好了。 只是...... 佛身与心魔身多少也有了些想法。 本尊那里虽是藏着掖着,却随手就能掏出一张底牌了,而他们......他们同为净涪,偏就是总要净涪本尊来搭救,这着实不太好。 或者说,很不好!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一眼,各自都有了计较。 净涪本尊在旁边看得异常清楚,却没有出声多说些什么。 反正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他先前就已经探问过他们的口风,确定了他们心里的成算。如此,也就不需要他来再提醒些什么了。 重要的事情暂且算是说完了,净涪本尊看了心魔身与佛身一眼,再不多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了识海世界,再度掌控肉身。 至于程沛那点子小心思...... 净涪三身尽皆看得清清楚楚的,并不觉得如何奇怪。 当时情分了断时候,程沛虽则已经长成,但经的事情着实不多,一路又多得旁人护持,很有些少年心性。 而被宠着护着的小孩子,对亲近的人,特别是血亲,总会有些过分的妄想。 他们总觉得自己可以任性,而血亲总会包容...... 程沛就是这样的。 起码在净涪这里,他是这样的小心思。 他以为,待到岁月流转,时光冲淡昔日的龃龉,便会有人回转过来。或许是他自己,或许又是净涪,总是会有一个人要低头的。毕竟在他们的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呢。 -- 第1139页 可净涪不会纵容他。 净涪亦没有这个工夫和闲心来跟程沛玩这样的戏码。 所以当程沛自己回转过来后,再停下脚步转头看的时候,却没在他自己的预期中看到等在那里的净涪时候,少不得心情就会再度发生变化。 是少年人的意气也好,是小别扭也好,总之这样的心情沉淀积攒下来,不免就变成了仇怨。 虽则这样的仇怨沉积着,很可能会影响程沛的心性,但净涪三身却都不甚在意。 程沛若能自己醒转过来,解脱去这份仇怨,那自然是他的幸事,便是不能,那也是他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路,是他的人生与修行,与已经走远了的净涪三身干扰不大。 更何况,尽管程沛现在还没能完全将这些挤压的心绪脱去,但也没有任由这些心绪影响到他的修行,显见这件事情他最终能够自己解决。既是如此,净涪三身又何必要再度插手他的修行呢? 且由得他自家去吧。 轻易将这件事丢到脑后,净涪本尊支撑着身体,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一处云天的天穹依旧密云积压,细雨绵绵,还有狂风裹夹着浪潮猛拍在高崖下...... 是他昏睡过去之前的情景。 净涪本尊转眼往左右看了一遍,便看见了不远处也倒在地上的周泰。 周泰遮掩得很好,完完全全一副脱力昏倒过去的模样,可净涪本尊还是看出了他的内里。 这人就是陷入了深眠而已。 净涪本尊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推了周泰两下,又唤了他两声。 周泰很快就醒转过来了。 他做戏还做全套,睁开眼睛看见蹲在他面前的净涪本尊以后,周泰直接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身体蜷曲着从腹腔中挤压出零碎的几声呻吟来。 痛......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张目往边上看了看,很快锁定先前的案桌上。 他走过去,将那案桌上剩余不多的茶水都倒在周泰的那个茶盏里,端着来到周泰身边,将茶盏递了过去。 周高修,喝口茶水缓一缓吧,应是能舒服一些。 喝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理由。 周泰听得,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接,净涪本尊将茶盏放入了他的手指里,又护了护,才放开手去。 但即便如此,那盏茶被周泰抵到他自己唇边的时候,已经晃去了四分之一。 周泰并不在意自己的狼狈,就似是抓住一条救命稻草一样将剩余的那些茶水猛灌下去。 不,不单单是茶水,便连茶水里最后盛着的那几支茶叶,也被他咀嚼两下径直吞入腹中去了。 净涪本尊眼看着他喝完,才伸手去替他将空荡荡的杯盏接过来。 等净涪本尊将杯盏放回到案桌上,重新再来看周泰的时候,周泰的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地好转起来了。 他甚至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周泰苦笑着对他点点头。他低头看看狼狈的自己,跟净涪本尊低声道歉,就转身离开了。 净涪本尊由得周泰去,自个儿回到案桌边上坐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细雨及浪涛。 也没有让他等多久,过不得多时,周泰就一身整洁地回来了。 他对净涪本尊笑笑,又亲自取了茶壶过来,重新烹煮了一壶茶来,给净涪本尊换上。 净涪本尊饮去半盏,才放下杯盏,望定周泰。 周泰面色很有些犹疑。 想来也是,先前他不过略略透露了些意思,就直接招来了他化自在天魔主。虽说他自己是囫囵保全了,但说不得已经在天魔主那里记下一笔,只等日后时机到来,就会被推出去...... 他会有所犹疑,是很正常的。 净涪本尊没有催促他,就安安定定地坐在那里,等着周泰开口。 是的,净涪三身都以为,即便经了先前那一遭,现今有些犹疑,但到最后,周泰还是会继续下去。 这位周泰,有这般的拼劲。 事实上,周泰也并没有让净涪本尊等上太久。 他掐着杯盏连灌了两盏茶水后,到底放下杯盏,定定看着净涪本尊,继续着先前的话题,所以净涪和尚你怎么看? 周泰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字一句都似乎是从胸腔中挤压出来的,莫说是周泰这个说话的人了,便是净涪本尊这个边上听着的,居然也觉得沉重吃力。 云天中,天穹上那密云又开始翻滚起来,连带着这绵延而下的雨、风和浪,都更猛烈了些。 净涪本尊能察觉到周泰在防范着天穹更高更远处的那位天魔主,异常的警惕与谨慎,但这一回,不知是天魔主已经懒得理会他们了,还是怎么着,祂竟再没有转了目光来。 周泰积蓄的气势撞入了一场空无里,很有几分滑稽。但周泰自己浑然无觉,他的脸色一瞬间很是复杂,竟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又憋住了一口气。 片刻后,周泰终是自己缓和了下来。 他对净涪本尊笑了一笑,甚至伸手拎了茶壶过来,给自己已经空了的茶盏再次续上茶水。 只是这一回,他不再喝了,只端着茶盏坐在那里,定定地拿着一双眼睛看净涪本尊。 或许是因为已经在天魔主面前过了一遭,周泰已经彻底地豁出去了。所以这会儿,他那双眼睛里全然没有了笑意,只有近似疯狂的执着与狠戾。 -- 第1140页 浑似是只要净涪本尊有拒绝的意思,他就会直接对净涪本尊出手一样。 但净涪本尊又能清楚地看见周泰那执着与狠戾背后隐藏得极好的一丝忌惮。 所以说,先前硬抗一遭天魔主,也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净涪本尊轻易将发散开去的心思收拢回来,迎着周泰的目光,却是说道,周高修真的就那般肯定...... 从净涪本尊说话开始,周泰眼睛里的沉黯就翻滚起来,但他还是极力克制下来,让自己稳稳坐在原地,听净涪本尊说话。 玄光界里的那魔门六天,能够帮助周高修你补足道基?净涪本尊也没拖着周泰的意思,一口气将话说完。 周泰听得,松了口气,我自然是能够肯定的。 净涪本尊点点头,倒没有再去问他到底是怎么肯定的。 毕竟这事既关乎周泰的道途,那周泰确定下来的方式,便是他自己的机密。净涪本尊与周泰本就是初见,不仅没有多少交情不说,还各有立场。虽则探听得周泰的机密,确实能很好地帮助净涪本尊在这次的相交中占据优势,但也很可能会激怒周泰,反而让这场合作再次出现波澜。 那怕是便要得不偿失了。 你们觉得如何?净涪本尊往识海世界里问道。 到底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事情,已经决定交由心魔身与佛身解决了,所以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要询问他们两个的意见。 佛身有些迟疑,但仅仅只是几个呼吸间,他就拿定了主意,可以。 佛身都没有意见,心魔身就更是不反对了。 周泰是个天魔道的修士。他要从玄光界魔门六天这里补足自身的道途,想也是盯紧了小自在天,与走心魔一脉的心魔身没有多少相干。 于是在佛身之后,心魔身也笑着应话道,可以的。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人想要跟周泰抢小自在天,又或者到时候佛身或者心魔身最后毁去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方式会不会妨碍到周泰那边的动作,心魔身与佛身只字都没有提起。 反正,正要出现那种情况,也就是各凭手段而已。 既是心魔身与佛身都没有了异议,净涪本尊便直接对着周泰点头。 周泰看见,终于又笑了起来。 如此,那么我们便算是达成共识了。周泰说完,又叹道,我待会儿还得先将这些小家伙送回到茂阳界去,然后才能出发去往玄光界,就劳烦净涪和尚你在玄光界里略等一等我了。 他翻手取出一罐灵茶来,直接将它推送到净涪本尊面前,一点小小心意,以作赔礼,还望净涪和尚你不要介意。 这罐灵茶其实与先前陆道秀送到净涪本尊面前来的那三滴三光神水是一个性质的,在某种程度上,这罐灵茶代表的意思甚至还要远胜过那三滴三光神水。 毕竟那三滴三光神水只是陆道秀拿来与净涪本尊了结双方因果的,而这一罐灵茶,除了这样的一层因由外,还代表着周泰与净涪本尊的结交之意。 起码就当前来看,是这样的。 净涪本尊前些时候毫不客气地收了陆道秀的那三滴三光神水,如今面对周泰送出的一罐灵茶,就更加不能客气。 否则周泰还不定以为他另有计较呢。 对此心里门清的净涪本尊笑了笑,也就真的不客气,将那一罐灵茶收了起来。 那我这回就偏了周高修你的好东西了。净涪本尊笑道,顿了一顿后,他又问周泰道,先前我见陆高修对玄光界里的道门诸洞天福地很有些避讳之处,不知这里头又是什么因由呢? 到底是已经初步达成了联手协议的对象,这会儿净涪本尊问起,周泰迟疑了片刻,还是抬头看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和尚可知道,在远古洪荒时代,诸洞天福地的主人都是些什么来头? 净涪本尊暗自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及佛身对视了一眼,面上却是皱了皱眉头,慢慢说道,周高修你的意思是,玄光界道门里的诸洞天福地,其实还能够上溯到远古洪荒时代? 倒不是这个。周泰摇头,然后道,只是诸天寰宇各洞天福地的法脉,确实都是源自当年洪荒世界尚存时候的诸洞天福地主人身上去。 净涪本尊迟疑片刻,可是......诸天寰宇中各洞天福地,即便是同一个天地里的不同洞天福地,相互之间却也在较量着...... 周泰听得净涪本尊这话,笑了起来。 树大便要分枝,业大也要分家。再者便是亲兄弟都还有碰撞的时候,更何况他们这些已经不知道多少代了的师兄弟? 净涪本尊沉默了下来。 周泰由着他仔细细想,也不打扰他。 片刻后,净涪本尊才又问道,周高修,远古洪荒时候,各洞天福地的主人又是? 周泰看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他道,净涪和尚,你可曾听说过封神大劫? 净涪本尊点头,自然。 周泰再没有说话,只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第325章 净涪本尊暗自琢磨了一回,却是有了些明悟。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是传说中封神大战中的胜者......道门阐教? -- 第1141页 周泰点头,笑道,净涪和尚你果然也是知道的。 道门阐教...... 净涪本尊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虽则净涪不过是佛门后辈弟子,他出世时候距离封神大战早过去不知多少时间了,更何况诞育净涪的景浩界天地又只是一个小世界,与诸天寰宇道门、佛门、魔门的盘踞重点各大千世界比起来,实在是再偏僻不过的小地方,所以净涪哪怕入了佛门,他个人与这些旧日恩怨也着实没有太多的牵扯。 可净涪此生入了佛门便就是入了佛门,既在日常修行、处事间得了佛门的许多庇护,那么当佛门与道门的经年恩怨有被扯出来的可能时候,净涪也同样不可能独善其身。 因此在隐隐察觉到其中存在的腥风血雨后,净涪三身也在暗地里着力打听封神大劫里的往事。 封神大劫早已翻过不知多少岁月,就连远古天庭那样一个以封神大劫为节点兴盛起来的庞然大物,如今都已经崩毁,旧日痕迹难寻,便是净涪三身合力,想要探听出昔日的一点蛛丝马迹,也很是艰难。 幸而,净涪三身也不是半点收获也没有。 周泰细看净涪本尊面色,说道,昔日封神大战,道门人、阐、截三教相争,终是阐教获胜,截教弟子十不存一。只是...... 他笑了一笑,慢慢道,整一个封神大劫,真正的赢家,其实还是佛门。 饶是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到底是涉及几家圣地昔日隐秘旧事,周泰也不敢太过放肆,生恐招惹出这其中的哪一位,迟疑片刻,他还是闭上了嘴,只低头喝茶。 净涪本尊坐了一阵,吃得半盏茶,便就告辞了。 周泰没有太着力挽留,亲送着净涪本尊出了云天,便驾驭着云天远走了。 净涪本尊立在景浩界天地胎膜的外间,目送着周泰远去。 周泰与陆道秀这两个修为远远超出景浩界天地承载能力的修士远去以后,簇拥环护在净涪本尊身侧的景浩界天地意志立时就活跃起来,层叠紧密的道理在净涪本尊身侧欢呼涌动,似是在欢庆。 净涪本尊笑着安抚了景浩界天地意志片刻,带着祂转身,一步迈入了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内。 也是这一步迈开的时候,净涪本尊身上原本任意张扬的气机顿时收缩、沉积,却是直接就从玄仙境界降落到天仙境界。 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净涪本尊轻易就进入了景浩界天地之内。 他立在天穹之下,目光往天地里扫去一眼,对各方望来的高阶修士阖首致意,便转身回归了妙音寺里。 打发了来确认情况的净音、清源方丈后,净涪本尊只略等一等,就等来了左天行与留影老祖。 是的,除了左□□以外,留影老祖这个景浩界魔门巨擘,也终于踏入了妙音寺地界。 净涪本尊一面与左□□、留影老祖说话,一面还与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与佛身闲谈。 心魔身就在识海世界里笑道,你们说,这回本尊你使了一手,佛门这边,是不是还会有些旁的变化? 佛身知道心魔身这话,其实就是跟他说的。 他低头看了看手边上的那部能与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联络的薄册,轻易收回目光,只与心魔身道,你既是这般有闲心关注此般杂事,不如......周泰就交由你来接触,如何? 心魔身顿了一顿,最后轻哼一声,不是我来,难道还能交给你来吗? 周泰是想要打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主意,而暂且,这关乎玄光界魔门六天的诸多事宜,在净涪三身这里,是已经交托给心魔身料理的。所以心魔身这话还真是没说错,周泰这事怎么着都不会又交到佛身手里。 佛身笑了笑,还是得说定的,不然到时候,你又推脱到我头上来,那可就不太好了。 心魔身随意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净涪本尊在景浩界那边觑了佛身一眼,问道,你可是已经有了旁的打算? 听得净涪本尊的这个问题,佛身全然没有遮掩的意思,他直接点头。 是,我打算在这玄光界人间中走一遭。 心魔身挑了挑眉头,竟不见先前的小小嫌弃之色,哦? 迎着心魔身的目光,佛身静静地笑了起来。 净涪本尊就道,既你心中有了计较,那便且随你去吧。若有需要,可随时招呼心魔身。 对于净涪本尊这个安排,心魔身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却是默认了下来。 佛身面上笑意不减,点头应道,我知晓的。 不得不说,虽则心魔身先前说的那句话,很有些挑事的意味,但他也确实没有说错。在净涪本尊使了一招秘术,直面他化自在天魔主以后,诸天寰宇各处,不论是大世界,还是圣地秘境,都发生了些不大不小的动静。 就是现在周泰已经驾驭着茂阳界天魔窟的云天彻底远离了景浩界世界,这些动静还没有彻底平息下来。更准确一点地说,这些动静其实在一点点地转化成暗流,等待着时机,也在默默影响着什么。 便是沉桑界里,张远山与五方神鸟也难得地停下了劳作,上了海面。 此时海面风平浪静,碧波潋滟,正是风光无限的好时节。 -- 第1142页 好!张远山大笑出声,好好好! 便是五方神鸟,都有些压不住眼底的笑意。 五方神鸟也为净涪高兴不假,但他更高兴的还是,未来的净涪成就越大,那么净涪他对于与他有着道友之约的张远山的帮助,也就越大。 这回,可恭喜你了。五方神鸟对张远山道。 张远山对五方神鸟扬了扬眉,但过不得多时,张远山也就将心里头的喜色压下来了。 再多的助益,也只是助益。他感叹着道,修行的真正关键,还是在于自己。 五方神鸟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道,总感觉你这话......很有些占了便宜还嫌不够的意味啊。 张远山对五方神鸟笑了笑,却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承认,也不反驳。 这样的张远山,倒是让五方神鸟也从那种欢喜中渐渐挣脱了出来。 他沉默得片刻,道,你说得不错,修行的真正关键,其实只在自身。 说完后,五方神鸟吐出一口浊气。 艳烈的神火随着五方神鸟的这一口浊气喷出,肆意地舔舐着这无尽的碧波。 磅礴又炽热的蒸汽顿时升腾而起,将这一片海域都圈了起来。张远山也好,五方神鸟也好,在这样的蒸汽中,只留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但更重要的是,受到影响的不独独是张远山与五方神鸟这两个立在海面上的家伙,还包括海域里生活的诸多海兽,甚至是他们特意圈画、整理出来的那些田垄。 就五方神鸟喷吐的这一口,说不得就会影响了海里这一季的收成。 然而,张远山又知道,这其实已经是五方神鸟刻意控制了结果了。否则,现如今沉桑界的整个海域都不能再存留下来了。 张远山轻轻抬手,天地间顿时风云涌动,过不得多时,就有一道飓风从海域更远处卷来,呼啸着将那一口艳烈的神火彻底封成了一朵细小的火苗。 火苗回到了张远山手中,又被他随意一辗,熄灭了去。 灭去火焰以后,整个海域上又是狂风大作,有豆大雨滴从天穹上落下,噼噼啪啪打在海域上。 张远山立在风雨中,转头看五方神鸟,面色平静,你既明白,就该更仔细控制着才好。 五方神鸟低了低脑袋。 张远山沉默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净涪小和尚他未来有定,我等确实能够放心些了。不过...... 五方神鸟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就对上了张远山的眼睛。 张远山此时正对他挤眉弄眼,你说,我要不要送一份礼物去贺一贺净涪小和尚呢? 五方神鸟顿了一顿,还是开口道,不必了吧?毕竟不是正经的修为破境,这会儿送了贺礼过去,到净涪小和尚他真正证道的那个时间节点,我等难道就什么都不做了,只眼巴巴地看着? 你说得也有理。张远山道,但面色间还是很有些为难,但什么表示都没有,又似乎不大好。 毕竟,有些充聋作哑的感觉啊...... 五方神鸟懒得理会他。 当然,真正的原因是,五方神鸟对此也很觉得有些为难。 毕竟这诸天寰宇中,真是少有似净涪这样的,自家开创出一道秘术来接引未来自己力量及意志的。没有先例,就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位看着还是小修士但实际上位阶已经不低的修士。 所以五方神鸟索性就不接这话,由得张远山自己烦恼去。反正净涪和尚是张远山的朋友乃至未来道友,不是他的。 不过...... 这位净涪和尚......他还是道,很有些硬气。 五方神鸟这话声音虽然低了,甚至险些就被这海域上的风声、雨声、浪涛声给掩了去,张远山还是听清楚了。 他顿了一顿,也叹道,是啊,着实硬气。 若不是硬气,净涪就不会开发出这般的秘术来了。 这诸天寰宇中,要找出一个天资、悟性与净涪小和尚相类的,其实并不难。毕竟这诸天寰宇中,但凡能够成就大罗仙乃至混元仙的,在这天资及悟性方面都不差的。甚至还会有许多,能胜过净涪小和尚去的。 可这么多年来,整个诸天寰宇里,愣就是只有净涪小和尚他,开创出这样的一道秘术来。 是天地自开辟洪荒以后,就没有出现一个有着大罗仙乃至混元仙资质的修士,需要面对远胜过自己当前所能应对的敌人么? 不是。 是因为所有有着修成大罗仙乃至混元仙可能的修士,基本都被修行道路上的先行者们收在自家羽翼下了,于是那些远胜过他们当前境界所能应对的敌人,也都有人帮着应对。直到他们自己能真正站到那些敌人以后,这样的保护与帮助,才算是暂告一段落。 是的,所有。 这样不知道该说是好是坏的习惯,大概早从道祖开紫霄宫时候,就已经出现了。 大概这样的因由,还要追溯到龙、凤、麒麟三族大战时候? 据传承记忆所说,当时龙、凤、麒麟三族所以会被挑起龃龉,甚至是爆发大战,其中的源头,就是那位魔祖不顾自己身份,对龙、凤、麒麟三族中的青年小辈下了暗手。 -- 第1143页 或许就是道祖见识了魔祖的手段,才在打开紫霄宫收徒以后,就将自家的弟子护在了羽翼下。又应该是各位圣人受到道祖的影响,在面对自家弟子的安危问题上,也总是放心不下...... 说来,若不是诸位圣人处处护持着自家弟子,尤其是阐截两教的圣人,也不至于就被那位天帝拿住了由头,拉开封神大劫的帷幕啊。更甚至,这样的作为还直接影响了封神大劫的结局呢。 张远山几乎是与五方神鸟相伴着长大,即便五方神鸟并不说话,只眸光稍稍变化,张远山也能大致估摸出他这会儿到底在想的什么。 他暗自摇头,却是抬起目光,望入了天穹之上。 这样的习惯成形,或许是有五方他料想的原因。但最初的最初,这习惯的成形,却是因为大罗仙与混元仙本身的分量。 诸天圣人,也只是修行道途上的行者。即便他们基本上走到了诸天寰宇众修士所能看见的巅峰,但事实上,道无止尽。圣人,也有着他们自己的修行,是以也就同样有着他们修行所需的资粮。 而这一份资粮,放诸整个诸天寰宇,便是诸天寰宇的气运与功德。 是的,气运与功德。 诸天圣人选择收拢气运与功德的基本方法,也不是旁的,正是教化。 教化诸天寰宇无量众生,便能收拢诸天寰宇中的无量气运,汇聚天地功德。这也是人教、阐教、截教乃至佛门、魔门等诸多教派宗门的起始原因。 更是他们各家教派宗门争夺的关键所在。 那么,教化的最高成就,又是什么呢? 张远山在雨雾中撇了撇嘴。 就是大罗仙与混元仙啊。 且不说修士修成大罗仙乃至混元仙后给予他们各家教派、宗门力量的增益,就说这些能修成大罗仙乃至混元仙的修士,他们既能成功迈出那一步,本身就是代表着诸天寰宇的一部分气运,也汇聚着一部分功德。 所以说,任何能够成就大罗仙乃至混元仙的修士,在他们各家教派、宗门里其实都是宝贝。 面对宝贝该是个什么样的态度,已经不必旁人多费唇舌,任何人自己就能想得明白。 就连张远山自己,其实跟各家教派、宗门里的大神通者,也没什么不同。 毕竟他所以愿意接待净涪和尚,与他结交,本也就是看出净涪和尚的这一份资质,等待着净涪和尚的未来。 也所以,纵然净涪和尚要趟入玄光界的那摊浑水去,掺和进那局棋盘去,张远山着实没有太过担心净涪和尚,只帮着净涪和尚收集各处的资料便是了。反正,佛门里的诸位尊者是绝不会看着净涪和尚落入真正的绝境去的。 不过那是先前,现下的话...... 现下张远山确实是有一点点担心净涪和尚了。 五方神鸟也在这时沉了眸色,与张远山问道,净涪和尚这般硬气,佛门那边会不会...... 佛门也好,道门的人教、阐教、截教也罢,他们便是想要让自家子弟破境成就大罗乃至混元,也都更愿意让他们安安稳稳地在自家划下的保护圈中成长,净涪和尚这样的硬气,说不得就会触怒了他们去。 毕竟,净涪和尚这样的做法,说得好听一点,是硬气,是骄傲,是不愿意太过麻烦旁人,可说得不好听一点,那便是净涪和尚他不信任佛门,不太愿意与佛门加深联络与牵扯...... 而且可莫要忘了,净涪和尚他乃是由魔道转修而来。虽说是得了出自祗树给孤独园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得灵山释迦牟尼如来授记,已经是完全抹去前事,但认真计较起来的话,这一点旧事说不得就会被人翻了出来。 佛门那边对净涪和尚,到底能有几分宽容呢? 五方神鸟自己心里没有答案,便来问张远山。 张远山沉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五方神鸟古怪地看着他。 张远山转了眼过来,迎上五方神鸟的目光,莫要太过担心。 虽然张远山是这样说的,但五方神鸟还是不太相信,直接问张远山道,理由呢? 五方神鸟倒不是真的担心净涪。就如他先前高兴也不是完全为的净涪一样,他此时担心,更多的也是为了张远山。 张远山明白五方神鸟的心意,这会儿他暗叹了一口气,便来跟五方神鸟解释,好真正地安他的心。 理由啊......张远山顿了一顿,又是笑了起来,比起道门人、阐、截各家来,佛门其实对自家门人的来历,更为包容。 这样的一个理由,够了吗?张远山逗着五方神鸟问道。 五方神鸟想了想,直接摇头,不够。 他也有着传承记忆,自然知道张远山这会儿拿出来的说法到底是怎么来的。 佛门对自家门人的来历更为包容,那是在佛门最开始艰难的时候,是在洪荒时候,但现在已经是诸天寰宇时代了,现在的佛门更早不是最初小猫三两只要从旁人家收拢弟子的时候了! 五方神鸟说到这里,又压了脖子下去梳理了一下身上的翎羽,然后才道,更何况现在佛门各家法脉林立,相互间虽则还算和睦,但暗地里也多有争斗。 他最后总结道,你说的这个理由不够。 -- 第1144页 张远山笑着伸出手去,在五方神鸟身上很是用力地拨弄几下,将他一身才刚梳理出来的翎羽又给弄乱了,才在五方神鸟怒瞪的双眼中收回手来。 五方神鸟看着自己身上凌乱的翎羽,再一次憎恨自己为什么还没能化形。 最后,他也只能张开翅膀,往外间飞去。 待离得张远山有一段距离后,他才停了下来,一面拿眼睛瞪着张远山,一面用自己的鸟喙来重新梳理毛羽。 张远山讨好地对五方神鸟笑了笑,开口却是道,确实是那样不错,但便是在如今已经能算是家大业大的佛门里,能似净涪和尚这般最后能成就混元仙境界的修士,也并不算多。 尤其是......张远山的面色淡了淡,自洪荒世界破碎,成就诸天寰宇以后,似净涪和尚这样的出色后辈,数目就更是有限了。 五方神鸟听得,梳理毛羽的动作也慢了一慢。 张远山这话,倒也真的没有说错...... 他们都知道,天地作为环境,对于修士的修行还是具备着相当的影响的。只看现如今诸天寰宇中的圣人还只是那么几个,其他都被锁死了的局势,就知道这份影响到底能严重到什么程度了。 张远山又道,你可莫要忘了,净涪小和尚他还是从景浩界里走出来的。而景浩界,也只是一方小世界而已...... 五方神鸟真正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才是净涪和尚这个未来的混元仙所以远超旁人的关键所在。 --净涪和尚他出身的景浩界世界,不过就是一方小世界而已。 似景浩界这般的小世界,顶天了也就能走出一位太乙仙。可净涪和尚呢?他未来,可是能成就混元仙的! 五方神鸟初见净涪和尚时候,凭他自己的眼力,他还以为净涪和尚最后也不过就是一位太乙仙而已。 便是这样,五方神鸟当时也自觉自己已经很高估净涪和尚了的。 这诸天寰宇中,哪一位成就大罗仙乃至混元仙的大神通者,不是在足够的天资、悟性、气运与福缘之外,还需要有足够的底蕴的? 这样的底蕴从哪里来? 从各处圣地,各家秘境,也从各方天地。 五方神鸟现在也没有想明白净涪和尚未来成就混元仙的底蕴到底都是从哪里积攒来的,但他非常确定的一点便是......绝对不可能是景浩界这个小天地提供的。 就算景浩界这个小天地还与另一位混元仙境界的大神通者有着牵扯,那也不可能。 可当时张远山就是那般笃定净涪和尚能够突破太乙,成就大罗...... 五方神鸟面上口中都没有再反驳张远山,也顺着张远山的态度对待净涪和尚,可在暗地里,五方神鸟还是对他保持着一定的怀疑。 一直到得前阵子,净涪和尚在未来时间线成就大罗果位,完成自身时空闭环,甚至在命运长河上与诸天寰宇里的其他大罗仙出手,五方神鸟心里的怀疑才彻底地被打碎了。 他也终于承认,看人,还是张远山更胜他一筹。 可问题是,他能承认净涪和尚可以成就大罗果位,却很难接受他还摘取了混元道果...... 在诸天寰宇各位大修士心里,谁不是笃信未来的各位大罗仙乃至混元仙,都是从各大世界及圣地秘境里走出来的? 若不是净涪和尚,莫说是从小世界里走出来的修士,就是从中世界中修行的各位修士,也别想让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修士将这样的期待放落到他们身上去。 这不是歧视,也与歧视乃至欺压无关。 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 毕竟自洪荒天地破碎成诸天寰宇以来,还真的没有一尊混元仙甚至大罗仙是从中、小世界中走出来的。 净涪和尚,是当前诸天寰宇里的第一个。 若是非得找一个比方的话...... 未来的净涪和尚,他这样的混元仙和其他的混元仙比起来,那根本就是从死地里生出来的一根野草。他荒谬、蛮横又离奇地扎根生长乃至长成,最后凭着一点绿意硬生生闯入所有人的眼帘里去。 五方神鸟想到这里,不自觉地转眼往景浩界所在的方向投去一个目光。 张远山就在一旁,清楚地看见了五方神鸟眼底的一丝敬畏。 没错,就是敬畏。 张远山看清楚后,心里又是一声暗叹。 莫说是五方神鸟,便是他来,对于这样的净涪小和尚,其实也是存了一丝敬畏的。 非是敬畏他的成就,而是敬畏他的生命力。 净涪小和尚他在这方面上,真的就是成他人所不能成之事了。 五方神鸟转过味来后,也终于能够明白,为什么净涪和尚的这样一个出身,在张远山那里,也成了佛门会宽容接纳净涪和尚的一个理由了。 净涪小和尚他只是那样的出身,硬生生在未来时间里成就混元果位,必定是吃了许多苦头,但这些苦头,却又在这时成了他的优势。 真的就是优势。 作为自洪荒天地破碎成诸天寰宇以来,第一个从小世界中步步成长为混元仙的修士,净涪和尚汇聚着的气运必定远超其他各位混元仙。 因此,便是看在净涪和尚的这一身气运及功德份上,佛门里的各位尊者,就不可能轻易放弃了他去。 -- 第1145页 而除去气运与功德之外,净涪和尚的这一重身份,也能成为他在佛门里的护身符,让他在佛门里占去一个相对特殊的位置。 毕竟作为第一个从景浩界这样的小世界里走出来的混元仙,净涪和尚其实还证明了佛门的教化能力。 道门人、阐、截乃至佛门,诸天寰宇中各家教派与宗门林立,最后也就只有净涪和尚这样一个从小世界里走出来成就混元仙的修士,这如何就不是说佛门的教化胜了旁人一筹? 不过这么一来,净涪和尚在道门各家那里,只怕也挂上名号了...... 张远山看出五方神鸟那浅淡的忧色,便说道,净涪小和尚自己怕是都不担心这个。 五方神鸟听着有些奇怪,便看向张远山。 张远山顿了一顿,跟五方神鸟解释道,净涪小和尚他出身景浩界世界,在底蕴上先天就弱了旁人许多,然而他还是能够成就混元仙,想来必定是补足了自身所缺的那许多底蕴的。说不得...... 五方神鸟心领神会。 说不得净涪小和尚他补足的这部分底蕴,就是来自对他出手的各家也不定呢。 五方神鸟想到这个,心里也是一乐。 说来,这也是完成自身时空闭环修士的一个优势了。 因为完成时空闭环,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证明了自家在未来的胜利,所以任何对这个修士存在着恶意的人,在出手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人家胜利了,那代表着自己出手大概率会是无功而返,倘若气运再有所不如,说不得还成了人家的底蕴呢。 这如何不让人恶心的? 而净涪小和尚他已经不是成就大罗仙,完成自身时空闭环那般简单了。他在未来甚至成就了混元仙! 张远山最后看了五方神鸟一眼,道,所以不论如何,佛门都不会轻易放弃净涪小和尚这样一个未来的混元仙的。 而既然佛门不愿放弃,不舍得放弃,那么他们所能做的,自然就是宽容了。 这便是净涪小和尚自己,凭借着自身实力争取来的待遇。 五方神鸟缓慢地点了点头。 虽然五方神鸟心里还是有些不解,但张远山确实是料中了佛门对于净涪接下来态度的调整。 梦境世界里,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对视一眼,又在菩提树下沉默,并不言语。 毕竟在这梦境世界里沉默的,除了他们外,还有素轻等另外一十四位大法师。 静默许久以后,座中终于有一位大法师睁开眼睛,目光往旁边扫去,在素轻法师身上停了一停后,却又挪了开去,最后落在了章法师身上不再动弹。 都来说说吧,往后,我等该如何结交那位净涪法师...... 了章法师半垂着眉眼,不动也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 济案法师也是他一般模样。 只要没有人直接点名,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已经打定主意直接这样坐到众人散去了的。 先前看着净涪和尚踏入棋局,各个都想着退避三舍,原本说好的结交也基本没有了后续。现在眼看着净涪和尚未来果位稳固,又得诸位大尊者示意,便又想着再来与净涪和尚结交...... 这是拿谁当傻子? 若不是知道他们两个的心神还在,其他各位大法师都要以为他们已经神游去了呢。 不得不说,素轻和尚虽也是稳坐座中,但察觉到各位同伴的目光没有着落在他身上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暗下松了一口气。 反正他与净涪和尚的交情无损,至于其他的各位同伴...... 他也很为难。 其实这梦境世界中一十六人,了章、济案与素轻三位法师最是安稳,无奢、为相这四位法师也还算是平和,但其余的九位大法师,就难免有些急切了。 净涪法师境界高远,资质更是远超我等所想,先前的那一阵子,其实才是我等交好净涪法师的最好机会。只是...... 只是硬生生错过了。 这九位法师面上大多不显,暗地里却是紧蹙了眉头。 片刻后,这九位法师又各个将目光转落到了了章、济案等七位大法师身上。 了章法师...... 终于,还是有一位大法师直接叫了了章法师的名号。 了章法师心下苦笑,面上却还自平静。 他抬起眼睑往对面看去,一时就对上了其他各位大和尚的目光。 那九位颇为急切的大法师也就罢了,更叫了章法师气闷的是济案、素轻这六位法师微不可察的放松。 感情他们找上的,不是你们啊...... 了章法师闷着气,望入那位唤他的大法师眼中。 那位大法师的眸光闪了闪,接着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也知道我等这般做事颇为不妥,但是......那位大法师不闪不避地望入了章法师的眼睛,但是我等却还是不得不去做。 为了他们自己的道途也罢,为了他们背后的各家法脉也罢,便是厚着脸皮,也只能做了。 这位大法师说完后,竟合掌对着了章法师低头作礼,还请了章你指点一二。 这位大法师开了头,其他八位大法师也都跟了上来。 他们各个合掌,低头与了章法师见礼,还请了章你指点一二。 -- 第1146页 了章法师看着这些个交好的同参,目光一岔,却是看见了济案、素轻等六位大法师。 这六位大法师看着了章法师的目光都很是复杂。莫说是了章法师,约莫连他们自个,都不知道那到底都混了什么。 了章法师沉默得片刻,最后却还是抬手,虚虚一扶。 那九位与他合掌低头作礼的大法师只觉一道微风拂来,将他们扶了起来。 九位大法师睁开眼睛,坐直身体看了过去。 我与净涪法师所交也是不多。了章法师缓慢道,但先前净涪法师跟我打探过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情况。 第326章 玄光界的......魔门六天?座中有大法师低声重复道。 梦境世界里的诸位大法师一时又都沉默了下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眼观鼻鼻观心,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是再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座中方有一位大法师抬眼看定了章法师,问他道,了章你可有仔细将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情况与净涪法师说了? 说了。了章法师点点头,又道,关于玄光界魔门六天的诸多事宜,凡我所知的,都已尽说与净涪法师听了。但我等看净涪法师,反倒又更下定了决心。 又更下定了决心...... 座中诸位大法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片刻后,有人终是忍不住道,净涪法师他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都不等旁的大法师来反驳他,他自己就先摇头了,不,也不能这么说。 如果净涪法师真的只是他现如今表现出来的修为境界的话,这般打算确实是失于莽勇。但净涪法师他不是啊。 能在未来成就大罗,完成自身时空闭环,又果位稳固的法师,便是如今看着仍是人人可欺,但他的本质已经发生了改变,由不得旁人轻辱。所以或许该说是......艺高人胆大? 然而偏偏净涪法师他如今明面上的修为还不够。 这般轻不是重不是的,也未免太叫人为难了吧? 九位大法师在座中又各各交换了一个目光,都能看见对方面上的苦涩。 而也就是这个当口,一位大法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抬眼沉沉看过这梦境世界中的一十五位同伴,放声问道,诸位同参,且都莫斟酌太多了,先说一说这位净涪法师吧。 梦境世界里的各位大法师,包括了章、济案等七位曾与净涪打过交道的大法师,都抬眼看了看他,面色很有些不解。 这位在说什么? 还要再说一说? 那净涪法师的事情,他们不是早在进入梦境世界之前就已经打听仔细了吗?更何况,他们座中这么多人,除了了章、济案等已经有了交好苗头的几个外,谁没被座上的师长暗示过? 还需要现在再来说一说,有这个必要吗? 那位开口的大法师迎着座中各位同伴的目光,竟是全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他甚至还更坚定了些。 有必要。他说完后,又反问各位道,诸位不觉得,我等对净涪法师的定位,似乎有一些出入吗? 听到这位法师如此问题,座中也有法师显出一两分不以为然。 那位法师看见,顿了一顿后,放缓了语气道,我也知道,我等虽向来交好,但因为各家所在法脉不同,平常来往时候亦是多有注意。 毕竟他们各家法脉不尽相同,相互间来往若是不多作注意的话,说不得就在不经意间漏了些各家法脉的机密去。而倘若一旦泄露了各家法脉的机密,不论是对这座中的谁,都不是什么好事。 泄露了机密的那位法师自然惶惶,整日为着自家法脉忧心惭愧,便是听了机密去的其他法师,也往往会遭遇到一些挣扎。旁人家法脉的机密落到了他们的耳朵里去,说还是不说,都是抉择,都是挣扎。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只要出现一次,他们这一个团体的性质便会发生变化。原是为着各位同参交流、同悟的小法会,说不得就会演变成你猜我度、各自耗用心机的寻常集会。 这反倒更叫人厌弃。 所以虽然他们这个小聚会的人数不少,也多分属各家不同法脉,却都默契地不提及旁的事情,只以各家的参悟相交。尤其是各家的机要,更是轻易不让人提起的。可这一次,说不得就要破例了。 那位法师低了低眉,却仍看定了座中诸位大法师道,但这一次,却是真由不得我等含糊过去了。 为什么呢,只因为一个现在还只在十行境界的净涪和尚吗? 是的,就是只为了一个净涪和尚。 我等各位中,有净土一脉的,有法相唯识一脉的,有三相一脉的,甚至也有密宗一脉的,但.......唯独没有禅宗一脉的。这位法师道,偏净涪法师就是走的禅宗一脉。 所以不论是为了禅宗一脉也好,为了净涪法师也好,诸位,我等这一回,真的需要开诚布公了。他这话说完,却是垂落了眼睑挡去自己的目光,不再用眼睛来为自己增添什么说服力,而完全将接下来的空间交给各位法师自己思量。 济案、素轻等六位大法师皱了皱眉头,最后都看向了了章法师。 -- 第1147页 这个梦境世界是了章法师掌控的。便是最初,这个集会成形时候,也是了章法师费了大力气汇聚这么多位性情相合的法师,更是了章法师先默默竖立了那样的无形规矩,如今却要破例...... 不说济案、素轻等六位大法师,便是其他的八位大法师,也都各各将目光落到了了章法师身上。 了章法师不看他们,只望着那位提了建议后就垂眸静坐的大法师,片刻后,了章法师他竟是面无表情地开口了,广希,你这是认为,净涪法师已经能够影响到我整个佛门各家法脉了? 听得了章法师的问题,济案、素轻等一十四位大法师都是愣了一下,才想明白过来,各各又转了目光去看广希法师。 广希法师的眼睑动了动,少顷后猛然抬起。他却是不闪不避地望入了了章法师的眼睛。 不错。广希法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开口,我不知道你们从各自师长处得到的是什么消息,但我这边,却是他们暗示我,净涪法师未来已经在我佛门取得了不俗的果位...... 广希法师不理会座中其他各位法师或泛起些波动或依旧平静的面色,只仍看定了章法师,但我却觉得,情况不应该只是这般简单。 了章法师脸色不曾有过任何变化,仿佛石人一般开口,为何? 广希法师顿了顿,竟是再不遮掩,自顾自将他心中种种猜度说道了出来。 我还未曾与那位净涪法师谋过面,所以我知道的,大体都是佛国里诸位法师流传的信息,并不能保证有几分确切。他先说道。 其他各位法师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最初我听闻这位法师的名号,其实是在听闻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一处小世界出世这个消息时候。 我等都是佛门法师,虽然不是禅宗一脉,但对于这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声名,都还算清楚。 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般出自祗树给孤独园。所以特特说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因为自从本师释迦牟尼在婆娑世界与众弟子宣讲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以后,这部经典便已经在诸天寰宇中盛传开来。 是的,盛传,哪怕《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心传一脉的根本经典,更契合心传一脉。 心传一脉素来讲究不着文字,似《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般更契合心传一脉的经典着落到文字中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起心传这样的方式来,依靠文字传承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会更难以参悟。 稍有不注意,说不得参悟这部经典的法师就会错会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本意,落入到谬处去。 这便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虽则流传颇广,却到底少有人能够借此了悟的根本原因。 但那是佛门各位尊者在听过本师释迦牟尼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后,着落在文字与纸张后传入诸天寰宇的各种版本,却不是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虽然也是以贝叶为凭依承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但其中所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真经。 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部真经有缘的佛门子弟,基本上就等同于回到了昔日本师释迦牟尼尊者在祗树给孤独园中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空,得本师释迦牟尼尊者亲授真经。 似这般的佛门子弟,基本上也就只比当年得本师释迦牟尼心传《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真经的那位迦叶祖师略差一筹而已,比起其他人来,却是要远远超出去。 而真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在所有的佛国净土中,与这一部真经关联最为密切的尊者,其实是三位。本师释迦牟尼尊者、得本师释迦牟尼尊者心传衣钵的迦叶尊者以及在婆娑世界中走出来的慧能法师。而这三位中,又要数慧能法师更有传奇性。 慧能法师出身困穷,幼时在贫瘠之地挣扎生存,好不容易入了佛门,得当时尚且穷蔽的小寺一瓦庇护,但就是这样出身的他,却以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开悟,然后一路修行,终至尊者果位。 有这位尊者在前,便是景浩界这个小世界几乎从未入过他们耳去,他们这些佛门法师也大多往那边分去了一点注意力,留心过这一件事。 但就是有慧能尊者作为前例,有真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威名在前,他们座中的这些法师,也只以为这位净涪法师顶多只能成就太乙仙而已,并不真的就相信他能破开桎梏,成就大罗。 因为那真的不可能。 莫说景浩界不过就是一个破败的、被天魔童子盯上的小世界,就是景浩界当年成功晋升,乃至经年积累成就一等一的中世界,也照旧供养不出大罗仙。 没错,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开悟的慧能尊者确实依然成就了大罗果位,但慧能尊者纵是出身困穷,幼时曾在贫瘠之地挣扎求生,但那是婆娑世界的贫瘠之地。而婆娑世界...... 那可是本师释迦牟尼成道的所在。 能供养出本师释迦牟尼,如今又不知藏了多少位道主的婆娑世界,是景浩界这样的小世界能比的吗? 婆娑世界之特殊,连诸天寰宇中的大世界,都不敢妄言自己能够作比,更何况是景浩界这样的本源破败又遭劫的小世界!所以任消息传开,任本师释迦牟尼为净涪法师授记,他们也只以为净涪法师成就清净智慧如来只会是在他进入佛国圣地以后的事情。 -- 第1148页 可是......这位净涪法师到了现在,也没有一点要进入西天佛国的意思。不单单是西天的各大佛国,就连大世界,他都没有踏入过一步。 广希法师心思回转过来,抿了抿唇,道,我当时是真的没想过,他居然可以比肩那位尊者。甚至...... 甚至什么,广希法师再没有说下去,可座中的各位大法师,有一个算一个,却都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 甚至,这位净涪法师还要略胜了那位慧能尊者一筹。 慧能尊者的起点再是穷困,他也是出身婆娑世界,而净涪法师再是得到景浩界妙音寺里诸位佛门子弟的看重,他也是出身景浩界小世界。婆娑世界和景浩界小世界比起来,那就是一个法制完全周密的大国与一个贫瘠又陷入战火中的小国的区别。 而就是这样的区别,净涪法师却愣是走了出来,站到了与慧能尊者相当的高度。 不,不只是与慧能尊者相当的高度,如果他们得到的消息没有错的话,净涪法师甚至要比那位慧能尊者还要走得更远一点...... 了章等背后师长果位显赫的大法师心下暗自想着。 了章等各位大法师那一瞬间的脸色变化,不知道座中其他出身相对平常一点的大法师有没有注意到,但广希法师却已经在继续了。 后来再听闻净涪法师的名号时候,就是西天各个佛国里诸位出身景浩界的法师为景浩界凑集资源填补本源抗衡无执童子的时候...... 广希法师又陆陆续续地数了好几件净涪的事情,最后他默默地抬了眼睑来,平静地望着了章法师,最后,就是今日里,我师与我说起他来。 不独独是广希法师,便是其他一十四位法师似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但了章法师脸色像是凝固了一般,不见丝毫的波动。 广希法师稍稍吸气,今日里,我师与我说,净涪法师不独独在未来成就了大罗果位,现今已完成自身时空闭环,他在我佛门的果位又得到了提升。 他将这话说完时候,梦境世界里却仍是没有谁来插话,因为座中各人都有所察觉......广希法师他的话还没有说完。 果然,只是略等了一等,他们就又听到了广希法师的声音。 我不曾怀疑我师的用心,也没有觉得我师会骗我。他道,但我不知道净涪法师未来在我佛门的果位提升,到底是因为他修行又有所突破,还是因为我佛门的几位佛祖为着诸般缘故,特意提升净涪法师的果位...... 我权衡再三,到底还是觉得我师所知大概也有所局限。净涪法师未来的情况,大概不只是我师所知道的那些。 我先前都是在一旁看着听着,发现我等诸位所知,或许也同样有着缺失...... 所以,为了更准确地评断这位净涪法师,我以为我等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广希法师最后说完,便沉默地等待着。 济案、素轻等六位法师倒也罢了,其他八位大法师不知到底转过几番心思,但最后却都是似广希法师一般,定定地看着了章法师。 显然,他们也已经有了倾向。 济案、素轻等六位法师见得这般情况,最后也都看向了了章法师。只是比起广希等九位大法师来,济案、素轻等六位法师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担忧。 了章法师坐在那里,眼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垂落了下来,挡住了他的眸光,也遮去了他眼底的诸般变化。 是以即便是座中与他最为交好的济案法师,竟也把握不到了章法师的心情。 梦境世界里的气氛一点点凝固下来。 唉......了章法师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刻,此梦境世界里也不知有几位法师下意识般地跟着了章法师松了一口气。 广希法师面上不见笑意,依旧沉静地看着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既已作出了退让,便不会再首尾两端。 他微微抬眼,目光在梦境世界中一十四位大法师身上转过,最后还是停在广希法师身上,你到底还想确定些什么呢? 广希法师似是深吸了一口气,我想知道,今日里净涪法师是不是真的与那位天魔主硬扛过一场? 他很是信任了章法师的情报能力,如今见了章法师松口,他直接就将那些不好询问师长的问题拿了出来。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应道,是。 座中很有些大法师当场就变了脸色。 早先被强自压下的问题终于按不住了,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 是哪位出手了? 也不管这个问题是多么的简单,了章法师带了点笑意弯唇,直接开口说道,清净智慧如来。 清净智慧如来?真的是清净智慧如来? 广希法师不去问那样的问题,他沉沉点头,又问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很快又吸引了梦境世界中诸位大法师的注意。 是的,净涪法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清净智慧如来,那可是本师释迦牟尼给予净涪法师的授记。也就是说,是未来的净涪法师出的手。可现在的净涪法师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让未来的自己出手的? -- 第1149页 我也不知道。了章法师顿了顿,又道,应是秘术。 广希法师皱了皱眉头,哪里来的这样秘术? 他们在座的,也都是诸天寰宇中老牌的太乙仙了,又依傍着佛门这样的庞然大物,自认眼界见识样样不差,可就是这样,他们也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一种秘术。连相类效果的秘术,都没有这样的。 了章法师知道他们在想的什么,就道,我亦是不知道净涪法师到底是哪里得来的秘术,但我猜测,应该是他自己推演出来的。 了章法师这话就像是寒冰一样彻底冻结了时间与空间,偌大一个梦境世界,竟是连丁点的动静都没有了。 好半响后,才有另一个大法师愣愣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了章法师看向他,我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就也仍是这般认为......吗? 了章法师似是觉得这样的静默还不够,他等了等,便自顾自道,听我师说,净涪法师未来,大概不只是大罗仙。 了章法师这话一出,整个梦境世界的运转仿佛都又停滞了半响。 不只是大罗仙...... 不只是...... 了章法师的意思是......广希法师终于又开口道,净涪法师他除了是大罗仙以外,还会有着旁的什么? 座中另一位大法师也回过神来,接了广希法师的话头问道,是果位? 听见同伴的这两个问题,其他大法师也都终于回过味来了。 诸天寰宇中,能抬升修士地位与本质的,除了修士自身的修行境界以外,还存在着另一种相对特殊的方式,那便是果位。 这个果位,与平常里他们所说的太乙果位、大罗果位的果位并不相同。 太乙果位、大罗果位乃至是混元果位等等的这一类果位,其实指的只是境界。但这会儿他们说的果位,却是类似于尊位、位格一样的东西。 譬如昔年远古天庭尚在时候,掌管远古天庭众仙的天帝、天后位格,也譬如人族火云洞天里的那天、地、人三皇位格,还譬如道门里的天尊位格。 如果是果位的话,也就是说我佛门里的诸位佛祖尊者,很有可能会在未来封赏清净智慧如来佛祖位格?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如果净涪法师他往后的修行都只在景浩界、沉桑界、玄光界等等诸天寰宇各中小世界的话,那倒是真的有可能。 是啊,如果净涪法师的修行方式不曾变化,又没有转入佛国各圣地乃至诸天寰宇各大世界修行的话,以他最后的成就,等封一个佛位,也是合适。 这原也是沉桑界中张远山与五方神鸟的想法。 毕竟比起获取混元果位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净涪和尚在佛门中获取一个佛门果位,更能让他们接受。 不说这些人,便是了章法师乃至大势至菩萨,在权衡过后,也都舍弃了那个可能。 以净涪和尚这样的出身,他能在未来成就大罗仙已经是相当了得的了,再想去猜度他是不是在大罗仙后头又更迈出了一步,成功摘取混元果位?那要将其他各位还在向着混元仙艰难前进的诸大罗仙放在哪里? 更何况净涪法师还是前些时候才完成自身的时空闭环,改易自身本质,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越过大罗仙与混元仙之间的界限,成就混元仙了去? 不可能的。 不见迦叶尊者吗?迦叶尊者都在灵山胜境里闭关多长时间了?现在呢?现在不也一样还在破境? 所以即便净涪法师在大罗仙以后还有所进益,那大概也只是得到了佛门的果位封赏作为助力,帮助他修行而已,不会是成就混元仙果位的。 也不怪这诸位大法师,整个诸天寰宇里,除了远超大罗仙境界的各位混元仙以外,再没有谁敢将净涪和尚与混元仙牵系在一起。 便是也在沉桑界里提起净涪和尚来的张远山及五方神鸟,也只是顺带着提起混元仙而已,并不真的就相信净涪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跨越大罗仙的境界成就混元。 混元着实太过艰难了。 艰难到便是本已经出类拔萃的大罗仙们,也少有人能够摸索到混元仙的边沿。 更多的大罗仙,不是在摸索着大罗仙境界里的修行,就是在寻找着自身前进的方向。少数的那部分,也大多都是似迦叶尊者那样,还在突破中挣扎。除去这些以后,仅剩下的那三两个,才是能成功破开桎梏,成就混元境界的。 因着众位大法师的热切议论,梦境世界先前的沉默被一扫而空。 只不过讨论着讨论着,一个问题又被转回到各位大法师面前了。尤其是那九位与净涪还没有太多牵扯的大法师。 既是能在我佛门获取佛果位的未来大罗仙,我等确实该有所表示了。一位大法师开口道。 另一位大法师接话道,所以,我们该要去帮着净涪法师料理玄光界的魔门六天吗? 这个问题一出,霎时又似寒流一样冻结了梦境世界里大半的空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有大法师迟疑着开口道,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情况,远不是我等所能应付得来的...... -- 第1150页 其他各位大法师也都暗自点头。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对视一眼,了章法师对济案法师无声点了点头。 沉默坐了这么许久的济案法师便终于开口道,玄光界魔门六天那边,我们确实应付不来。但我们可以做些我们帮得上净涪法师的事情啊...... 素轻、为相等五位法师尚且平常,广希等九位法师却是当即便转了眼睛看过来。 济案法师便道,净涪法师挂心的事情其实很多。 譬如?座中其中一位法师出声问道。 譬如接下浮屠剑宗的那位安元和剑修的安危。 听济案法师说到那位剑修,九位大法师的面色也只是寻常,并不见如何欢喜。 毕竟浮屠剑宗的那位安元和剑修,也是一滩浑水的中心所在。而他身上所牵涉到的各方布局,还真就不比玄光界魔门六天来得容易多少,甚至要比玄光界魔门六天的问题还要棘手。 毕竟玄光界魔门六天这边,他们需要承受的就是当年立下魔门六天的那位心魔道大罗仙以及玄光界小自在天的那位大罗境界的天魔。而除了他们这两位大罗仙外,顶天也就再多一位他们不知道的大罗尊者,可浮屠剑宗那边,光是浮屠剑宗这一场,就不只是有三位大罗仙插手了。 济案法师一看他们各位的脸色,就将接下来的话都吞了回去。 其实真要济案法师自己来选,且必定是要在浮屠剑宗这场棋局与玄光界魔门六天这两者中选定一个的话,济案法师是更愿意往浮屠剑宗这场棋局去的。 毕竟往浮屠剑宗这场棋局里插手的大罗仙比较多,便是有大罗仙要对浮屠剑宗动手,也自有站在浮屠剑宗这边的大罗仙将人接下,似他们这样的,大概也就是帮着拦一拦会在浮屠剑宗这场棋局里出手的太乙仙而已。不似玄光界魔门六天...... 玄光界魔门六天本身的问题很难料理不说,真的要让他们插手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事情,说不得就要他们这些不过是太乙仙巅峰境界的家伙来试一试几位大罗仙的手段了。 真要是出现那种情况,他们还能有还手之力么? 只是诸位同参不愿,济案法师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免得到时候反给自己招了不是。 再譬如......济案法师话音一转,景浩界天地。 梦境世界中的各位法师听得,都是打点起了精神。那目光铮亮铮亮地看着济案法师,乍一看,竟有些像是凡俗里跟师长讨教的学子后进。 饶是济案法师,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也不禁接连眨了眨眼睛才缓和下来。 虽则净涪法师面上不显,但事实上,景浩界天地对于他来说也颇为重要。若不然,他也不会到得如今还滞留在景浩界世界里,为景浩界里那妙音寺的法脉传承费神操劳。 济案法师停顿了一下,又道,倘若你们有意交好净涪法师,又不愿意太过掺入诸天寰宇各处浑水的话,那或许可以帮着净涪法师整理景浩界天地。 梦境世界中,各位大法师都低了头暗自思量起来。 济案法师也好,了章法师也罢,都不太理会他们,只默默坐在原地。 过不多时,这梦境世界里又响起了热烈的讨论。 景浩界世界......听说当年是很被天魔道的无执童子折腾了几回,险些就坠落到归墟去了?一位法师想起昔年听说的一两句闲话,便来问道。 那时当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年时间了。这么几十年,净涪法师连同景浩界天地里的其他修士,很是用心收拾整理了一番天地。如今的景浩界天地,早早就止住了滑向归墟的势头了......为相法师在一旁帮着解释。 也是,那位法师点了点头,又拉了为相法师的袖角,为相你先前也是去过景浩界天地的吧。依你看来,如今的景浩界天地,到底还差着什么? 另一面又有一位法师拉住了远藏法师道,听闻景浩界佛门法脉很是凌乱,不甚成体系,内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远藏你可得仔细给我说一说...... 便是素轻法师,也同样被人堵住,素轻你现在是还在景浩界天地里的吧?怎么样,需要帮忙吗?这么久不曾与你在一处同参法理了,不如我去景浩界世界找你怎么样?有我在,多少该是能帮着你些什么的。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坐在一处,默默地看着这热闹的场景。 了章法师愣怔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了章。 一个声音忽然直入脑海,拉回了了章法师的心神。 了章法师转眼看向济案法师,暗问道,怎么了? 济案法师没有看他,目光仍自静静地看着广希、素轻等一十四位同参。只有那带了点犹疑的声音透露着他此刻心里真正琢磨的那点子事情。 你觉得......他到底将问题问了出来,净涪法师未来有没有可能超越大罗仙,成就混元? 了章法师沉默了下来。 济案法师没有再追着问,只如先前般安静地坐着,耐心等待。 我觉得么...... 了章法师的声音里带出了点什么更复杂的东西,济案法师听清楚了,却没有叫破,仍自等待着。 -- 第1151页 我,乃至我师大势至尊者,了章法师终于道,其实是有一点相信的。 这样的一个答案,既出乎济案法师的预料,也没有出乎济案法师的预料。但不论如何,他还是没有说话。 但我们又不太愿意去相信。 如果真的相信了这样的可能,那么他那位还在大罗境界中苦苦寻找着道路的大势至师尊,又该是何等的挫败? 哪怕他们早已知道会有后来人赶超过他们,哪怕他们早知自己可能会在大罗境界中蹉跎相当漫长的岁月,但这个人若真是净涪和尚,若真是如他们所猜想的那般轻易将所有关卡跨越过去,那...... 也还是太过难看了啊。 济案法师再没有说话。 但了章法师自己坐了一会儿,倒是又跟他说起话来了。 我师与我说起这事时候,心境其实还是平静的。他道,只是约莫需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去接受这样的现实。 第327章 济案法师重新放开目光去,将梦境世界中的这许多同参尽数收入眼中,静默片刻后才又问他道,你为什么着意与他们提出景浩界世界? 了章法师一时没有接话。 济案法师也不特意等待了章法师的反应,近乎自顾自般地道,景浩界前几十年才遭劫,如今好容易在净涪法师等一众人手中回转过来。如今确实可以承受得了较大程度的改易,但...... 它到底也只是一个小世界,根基不足,你着意与他们提出景浩界世界,倘若他们真的想要从景浩界世界着手结交净涪法师,景浩界天地能够留给他们动手的空间亦必定不多。 济案法师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往下说,但这已经足够了章法师明白他的意思了。 了章法师半响才说话道,我并没有想要引诸位同参在景浩界天地相争的意思。 济案法师看了看了章法师,暗自点头,我相信你,了章。我也知道你其实更愿意为净涪法师在诸天寰宇中招引帮手,可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他们再如何,也不愿意去涉足玄光界魔门六天呢? 了章法师再没有话说了。 济案法师转开了目光。 不独独是济案法师想到了这个问题,那九位大法师简单询问过素轻、为相等五位法师景浩界那边的情况后,都暗自皱了皱眉头。 从景浩界天地着手结交净涪法师,相对来说倒确实是一件更安全也更简单的方式。但...... 一来景浩界天地只是一个小世界,能留给他们动手的地方着实不多;二来他们对于景浩界天地而言,却是最确切不过的外人,以他们这样的身份,没有个正式的由头,平白插手景浩界天地的运转...... 便是他们真的怀抱善意而来,也绝没有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想到这里时候,这九位法师不禁又羡慕地看了了章、济案等七位法师一眼。 果真还是错过了机会。上一次的法会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竟然就让他们给白白错过了去...... 广希法师看了看身侧几乎与他一样为难的同参,最后还是望向了章法师,很是诚恳真切地求问。 可还有旁的办法? 广希法师这个问题很快就为了章法师引来了莫大的关注。 了章法师面上显出几分犹疑。 广希等九位法师顿时又更急切地看向了章法师,连连求恳。 是还有旁的办法么?了章师兄,你若知晓的话,只管直接告诉我们就是。 是啊,了章师兄,便是真有什么为难之处的,你也只需告诉我们,我们自然便会做出评判,不必你如此为难...... 了章法师听闻,抬眼看了过去,片刻后点了点头,果真开口道,我还知道,净涪法师他作为禅宗一脉新晋耀眼弟子,所以会很得阿难尊者看顾,其实还是因为净涪法师他与迦叶尊者有些缘法...... 了章法师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莫说是广希等九位法师,便是素轻、为相等五位法师的脸色也很有些为难。 济案法师也在一面轻声道,你的意思是,帮着净涪法师探查迦叶尊者的昔年踪迹,好让净涪法师能够再在迦叶尊者的破境上做出些贡献,最后帮助净涪法师更好地在禅宗一脉里立足扎根?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 梦境世界里一时又没有了多余的声响,各位法师全数沉默了下来。 了章法师这个提议,着实很出乎众人预料。 各位法师沉默许久,又暗自交换过几番眼神后,才有人出声道,可是迦叶尊者的破境...... 见同伴的话没能说到点子上,广希法师便索性接了话题过来道,为着迦叶尊者的破境,阿难尊者以及禅宗一脉各位尊者几乎都要将迦叶尊者往年的行踪与诸般因果都彻底掰碎开来了。虽说是有几分成效,但我们能想到的,那些个禅宗一脉的尊者都已经给做完了,剩下的,基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做到的了。 为什么净涪法师会如此得到阿难尊者的看顾呢?这其实才是原因。 因为自从迦叶尊者的道场显出这位尊者要破境的迹象以后,以阿难尊者为首的禅宗一脉各位尊者已经尽力帮着迦叶尊者描补过了,但迦叶尊者那边进展还是不如何顺利。直到净涪法师冒头,触动其中因果以后,阿难等各位尊者才又能帮着迦叶尊者再做些事情。 -- 第1152页 连阿难等各位尊者都很难在迦叶尊者破境这件事情再做些什么,更何况是他们? 而且......说实话,他们私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愿意看见迦叶尊者这位禅宗初祖这么快就成功破境成就混元。 确实,他们都是佛门的僧众。倘若佛门再出一位混元境的道主,对佛门总体的实力会有相当程度的增幅,他们这些佛门子弟,也能分享到一些荣光。所以他们也同样盼着迦叶尊者能够成功破境。 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迦叶尊者是禅宗一脉的初祖,一旦他成功破境,禅宗一脉的声势必定会得到大幅度的抬升。到时候,面对声势大涨的禅宗一脉,他们自家的法脉可能就需要做出退让了...... 相对来说,他们这些禅宗以外的法脉,还是希望迦叶尊者的破境能够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好歹能留有足够的时间给予他们来做准备吧? 了章法师摇摇头,我非是这个想法。 若是能从迦叶尊者的昔年行踪中推算出他身上的诸般因果,那么阿难等各位禅宗尊者早就已经做完了,又哪里等得到他们来? 我的意思是,他将目光压落,净涪法师既是与迦叶尊者有着一定的缘法,那么想来,在迦叶尊者的破境道路上,净涪法师应是能有些相对特殊的用处。 济案法师听着,稍稍松开眉关,了章你是说,只要迦叶尊者一日没能成功破境,净涪法师自身的修行就有可能会牵扯出迦叶尊者的某些因果? 很有几位法师无法理解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意思,心里难免有些不解。 这又与他们想要结交净涪法师有什么关系? 广希法师倒是明白了,他轻轻阖首,若有所思地道,迦叶尊者何等人物,他身上的某些因果,说不得也会牵扯出诸天寰宇里的某些前事......如此,或许还真有我等能够插手的地方。 广希法师这么一说,尚有些不解的几位法师也终于想明白了。 是了,既是能有我等插手的地方,那便是我等与净涪法师结交甚至是交好的关键所在了...... 哈哈哈,这样倒是不必太过为难了。 听着诸位同参终于又带上了笑意的话语,广希法师面色也很是松缓了下来,但很快,他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抬眼看定了章和尚,倘若这些前事......还似是玄光界魔门六天一般叫我等为难的话,那我等...... 梦境世界里正松了口气的几位法师听得,也不禁各各提着心来转眼看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只是抬眼望入他的眼底,并不说话。 广希法师便明白了。 他沉默了下来。 梦境世界里的各位法师也都又沉默了下来。 济案法师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言语,而是道,诸位同参,我等既是想要通过与净涪法师结交来占得一些便宜,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若是什么代价都不曾付出就想得到,那必定就有更大的代价需要他们支付了。 更何况,济案法师沉沉道,我与净涪法师也算是打过几回交道。凭我看来,那位净涪法师还真不是轻易便能让人糊弄过去的。 诸位且好生想一想吧。 一十六位大法师在梦境世界的这一场集会,便就在这凝固似的沉默中结束了。 济案法师留在了最后。 等到诸位大法师都归去以后,他扭头看向这个梦境世界的主宰,你也想要尊位吗? 了章法师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这个,便只摇着头道,我没想过这回事。 说完,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但我佛门,想必就又要热闹起来了。 如果他们的师长所料不差,净涪法师真的只是在成就大罗仙以后又在佛门里得到尊位的话,那便意味着在净涪法师成为大罗仙以后,他们佛门终于又积攒到了足够的、能用来封赏佛门尊位的气运与功德了。 不错,封赏佛门尊位需要大量的气运与功德。 毕竟是类似于天地尊位一样的存在,若没有足够的气运与功德作底,又怎么能使天地寰宇承认他们佛门的尊位呢? 而佛门封赏尊位,从来就不可能只封赏一人。就似昔年金蝉子往西天求取真经最后得封旃檀功德佛一般,也不独独是他一人成功取得尊位,他座下的几位弟子及坐骑也都各有所得。 净涪法师倘若真的是在成就大罗仙以后又得到佛门封赏的话,那以净涪法师届时的修为,确实很有可能获取佛果位。至于其他人...... 没有大罗仙境界的人是不用肖想佛果位的了,但菩萨果位,太乙仙境界巅峰的他们却还是可以想一想的。 你没想过这回事。济案法师看了看了章法师,忽然问道,大势至尊者呢? 了章法师愣了一下,慢慢地转了目光来看定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也没有移开目光,直直地望入了章法师的眼睛里。 功德及气运,是修士很重要的修行资粮。尤其是大罗仙境界的大神通者,更是如此。 作为超越时空与命运,永恒逍遥的大罗仙,这天地间的绝大多数天材地宝都已经帮不上他们了。能帮助他们的,除了契合天道、天地孕生的先天灵宝以外,也就只有气运与功德了。 -- 第1153页 先天灵宝因着契合天道,有莫大威力,能在为各位大罗仙护道的同时,帮着他们参悟天道。可是,这天地间的先天灵宝也是有数的,且但凡出世的先天灵宝也早早就有了主人,再没有后来成就的大罗仙的份了。所以后来成就的各位大罗仙最容易谋取也最难谋取的修行资粮,便只剩下功德与气运了。 后生的,就是这么的艰难。 不单圣位被占据,就连合适的修行资粮也早早就被人搜刮个干净,毛都没剩下一根...... 尤其是在各位圣人立下大教教化众生以后,基本上连教化功德与众生气运都被瓜分个干净了。 幸而,他们这些大教子弟,除了自家的辛苦积攒以外,还是能够从自家的教门中分得一份气运与功德。但是这大教气运及功德的分配,也自有各家的规则。旁人间的暂且不作理会,只说他们佛门。 佛门的气运及功德分配,依据极其简单,就是尊位。 同等修为境界的修士,有果位与没有果位的,便就是不同。就似同样境界的如来尊者,有佛果位的那位如来尊者,就是要比有菩萨果位的那位如来尊者分去更多的气运与功德,而有着菩萨果位的那位如来尊者,又能取得比没有果位的如来尊者更多的气运功德...... 而除去气运及功德的分配以外,享有尊位的那位尊者,同时还掌控有一定的地域。 这地域,其实与凡俗的封地很是类似。 凡俗国度的亲王在自家的封地上握有一定的掌控权,享有尊位的那位尊者其实也完全掌有分赏给他的那片地域。 在这片地域上,尊者可以试行自己的道,更握有那片地域上的众生信仰。 所以说,尊位所在,亦是权柄所在。 对于佛门里的各位法师来说,尊位绝对是能诱动他们的东西。莫说是没有尊位的各位法师,便是已经享有了尊位的尊者,也一样会为了尊位心动。 无他,实在是因为尊位所带来的功德及气运,其实非但只能由握有尊位的那位法师独享,作为那位法师的师长或是弟子,在师徒因果下,也能分润得部分的气运与功德。 气运功德这样的资粮,任是谁家来,都没有嫌多的。 是以才有了济案法师的这一问,也才有了了章法师的沉默。 了章法师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猛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我或许,他喃喃道,还真的不能独善其身。 济案法师暗下叹了口气。 不能独善其身的,哪里就了章法师一个了? 倘若他们所料不差,净涪法师这真是掀起了一场饕餮盛宴啊...... 净涪法师自己倒是能安稳了,旁人可就要被这一片风云搅扰着,不能再在道场中清净修行了。 但济案法师也完全没有因为这个就对净涪生出什么怨念来。 毕竟没有净涪法师这个由头,当佛门积攒的功德与气运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这一场饕餮盛宴也还是会到来的,哪里就能怨人家去? 真是羡慕啊......济案法师不自觉地将话说了出来,惹得了章法师转眼看他。 济案法师就道,净涪法师啊。 这一场,大概就只有他是安稳的。 了章法师听他这么一说,沉默片刻,却是摇了摇头,未必。 啊?济案法师一时无法理解,发出声来。 了章法师没有细说的想法,就安安静静地坐着。 济案法师见他这般模样,自能低了头暗自琢磨。他到底也是个灵醒的人,很快就想明白了了章法师的意思。 净涪法师未来成就大罗仙时候,若真的紧接着就顺利攫取佛果位,那说不定佛门收拢的这些气运及功德的大头,就是因着净涪法师汇聚过来的。旁的人但凡有意分润去一些,好为自己或是亲近的人捞取一个合适的果位,说不得就会将主意打到净涪法师的头上去。 就好像当年的旃檀功德佛一般。 当年的旃檀功德佛往西天寻求真经以作东传之用,本是实打实的一桩大功德。可是看一看旃檀功德佛前往西天的那一路,多热闹?热闹得几乎当时有些实力的神佛都在里头掺了一脚。 济案法师想明白以后,也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净涪法师他不会是,不会是......又一个旃檀功德佛吧? 济案法师不敢完全将话说出口,好险吞了回去,沉默片刻后,他才终于缓了一口气道,净涪法师他不会是的。 便是济案法师,也很尊敬那位旃檀功德佛。毕竟这位旃檀功德佛性情宽仁、学识渊博,着实是个很不错的人。可...... 旃檀功德佛人不错,不代表他的命就好。 济案法师只与这位旃檀功德佛远远打过几个照面,并没有与他有更多的交情,便无从得知这位旃檀功德佛对于他自己昔年的诸般境遇,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计较,但济案法师也曾试着将自己置于这位旃檀功德佛的境遇去,但他半途就退了出来。 实在是承受不住。 或许是他的修行不够,又或许是他没有那份坚忍,但济案法师真的是承受不到最后。 他都是这般,净涪法师自然就更不可能了。 济案法师顿了一顿,又指出一个事实,这一切都只是我们自己的揣度,未来到底是不是就如我等所料想,还犹未可知。 -- 第1154页 可莫要忘了,除了他们最为认同的这一个可能以外,还有另一个被他们有意无意否定了的猜测。 了章法师缓慢地点了点头。 济案法师见此,像是得到了支持,又更有底气地开口道,便是未来真的就是这中情况,以我等所知的净涪法师的性情,他必定是不会让自己落到那个境地去的。 了章法师没有说话。 而且,济案法师最后道,净涪法师便是获取了尊位,那也是在他成就大罗仙以后,成就了大罗仙的他,与我等可是不同...... 了章法师终于又点了点头。 济案法师面上到底是显出了一丝笑意。 了章法师看了看他,无声低垂了眉眼。 在这两位法师还滞留在梦境世界里的时候,往日里就很是生活的佛门各处净土胜境,又似是被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吹过,更送来一分默契又直白的热络。 很多常年安守自家道场清净修行的大德,都上了坐骑,离了道场,往亲近的同道那里去。 庞大的涟漪荡漾开去,唤来了一层层的暗流。虽则就目前来说,这暗流还只是暗流,但过不得多时,这暗流怕就会翻涌出水面去,成为一浪一浪叠起的潮头。 不过真正有所动作的,全都只是诸天寰宇里的大罗仙。真正站在诸天寰宇修行者巅峰的各位混元仙却大多保持沉默,只有少数是要插手的。 比起各位大罗仙来,身在混元境界的他们其实更能看清楚净涪的底里,知道净涪未来最真切的模样。但即便是佛门里的诸位混元仙,眼看着佛门各法脉里的涌动,却也是没有谁去阻止。 毕竟,谁知道这些谋算净涪的大罗仙,是不是反被净涪谋算,成为净涪成就混元仙的资粮与阶梯呢? 若真是这般,他们贸然出手阻拦,说不得就与那位净涪结下因果,回头或许要如天魔主一般,被人找上门清债。 反正这些小辈日后就算吃点小亏,也是性命无忧,道途不绝,既是如此,他们又何必出手阻拦? 不过就是看各家手段高低而已,且由得他们自己较量去,用不着他们插手。 而除了佛门之外,沉桑界里的五方神鸟也试探着与张远山说起了这个问题。 张远山看了五方神鸟一眼,低头用手挑拣着更有生命力的中子。 五方神鸟等了等,终于还是试探着又询问张远山道,我看净涪小和尚那里似乎遇到了些问题,说不定他需要帮手,你要不要...... 张远山仍是没有抬头,将手中生命力旺盛的中子挑出,小心拿到另一个盆子里。 我没空。 是这海里农田的事?五方神鸟连忙道,这边的事情不是已经完成了大体的框架了吗?后续就是继续种植的事情,这个我来帮你盯着就可以了,你...... 张远山终于抬起头来给了五方神鸟一个眼神。 五方神鸟被这一个眼神生生钉在了原地,再不能说出话来。 张远山才又压落目光,去拣出另一颗中子。 我不担心净涪小和尚,小和尚他还没有需要我出手帮忙的时候。他道,如果真的要我来帮忙,他自会叫我,不用我去。你若真是那么清闲的话,便再去检查检查海田里还没有收拢回来的那些灵植吧。 五方神鸟在那里僵立了许久,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 五方。张远山平静叫道。 五方神鸟闭上了嘴巴,低着眼睛不敢看张远山。 张远山道,如果你觉得我这边不适合你,我可以放你回归羽族。又或者,你更愿意和妖族凑到一处? 五方神鸟立即摇头。 张远山不理会他,只又道,我着意与净涪小和尚交好,确实有看重他未来,要与未来的他做个援手的意思。但......我从来没想要从他身上分润功德与气运。 再多的功德、再多的气运,也都是净涪小和尚他自己的。而既然天道分落到他头上,便就是他应得的,不论他是自己谋取,还是从佛门那里分取,都是他自己的。 是他未来修行的资粮。 我自有我的修行资粮,不必从他那里分润。 你可明白了? 五方神鸟眨了眨眼睛,将那不知什么时候泛出来的泪珠又给压了回去,还似往日一般应声道,我知了。 张远山应了一声,方才没再言语。 五方神鸟迟疑片刻,又迟疑片刻。 张远山终于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问道,有什么话你且说便是。 五方神鸟便道,净涪小和尚未来很有可能取得了佛门的尊位,你呢?你可曾想过,也取得一个尊位? 张远山嗤笑了一声,收回目光,果然是羽族那里又联系你了? 五方神鸟先前惹了张远山一回,此时见张远山的声音又有要冷淡下去的趋势,便急道,他们是来找过我,要请我回去,我拒绝了,我......我是不会回去的,我跟着你! 张远山叹了口气,便道,那就莫要理会他们,快来帮我挑一挑,我这里还有许多中子需要挑拣出来呢。 -- 第1155页 五方神鸟喏喏应了两声,连忙展开翅膀站到了张远山对面,低头拿鸟喙小心地挑拣出生机格外饱满的中子。 尊位,是权柄,也是麻烦事。 过了好一会儿,张远山才开口道。 五方神鸟动作顿了一顿,连忙将鸟喙里挑拣出来的中子放到旁边的盆子里,才抬头去看张远山。 张远山却不看他,仿似自顾自一般地道,净涪小和尚愿意沾惹这样的麻烦事,我却是不愿的。清清静静地打理一片土地,等待着收获,也将这许多收获散到诸天寰宇各处,让更多人与我一般收获许多,这就已经很好了。 五方神鸟不敢接话,只能小心拿眼睛看着张远山。 这亦是我的道。你的道......张远山道,你修行到这般时日,也应该明晰。气运与功德确实是修行的资粮,但也只是资粮而已。 五方,你如果真的想化形的话,你就该想得更明白一些。 可是......五方神鸟终于积攒够了勇气,开口道,可是功德气运总是好东西,而且便是我们没去分润净涪小和尚身上的好处,也多是人会打小和尚的主意。与其将这份好处让给旁人,倒不如就我们拿了。 张远山觉得好笑,你当净涪小和尚是什么?真以为谁都能从他身上占去好处的吗?也不怕连本带利地给他还回去。 五方神鸟怔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仍然糊涂。 张远山看了他一眼,再不理会他,放他自己琢磨。 外间种中人事纷扰、猜测揣度,全不在净涪三身眼里,现如今的他们,更愿意看着自家的修行,也更愿意跟随自己的本心行动。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就安静地在浮屠剑冢里的暂居洞府等待着。 他现下基本上已经做好准备了,就等安元和将他的化身之术修成,他们就要离开这浮屠剑冢,往玄光界去。 而这一日,他却被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大剑修请了过去。 在蒲团上落座时候,净涪心魔身心神动了动,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问道,三位前辈这次叫了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次竟不是三位大剑修中性情看着最温和的孙荣阳先接话,而是他们中修为最高、威望最重的钟墨接住了净涪心魔身的话头。 非是吩咐。钟墨道,只是想要问一问净涪法师你接下来的打算而已。 钟墨开口以后,孙荣阳才接着补充道,毕竟这次元和他也要与净涪法师你一同出去,所以我等就想问一问,好做些安排。 净涪心魔身像是了解了,他点了点头,略带着点恭敬道,三位前辈且放心,我虽是要同元和一道进入玄光界,但我等已经商定,在进入玄光界以后,我等便分道行事。 他看了一眼钟墨、温宏这三位大剑修的脸色,连忙解释道,这不仅仅是我们各自修行的缘故,还是为了相互之间能有所照应。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又道,毕竟如今玄光界里的外界修士越来越多,情况也越来越混乱,甚至有了浑浊的倾向,我等也是为了安全起见。 玄光界那边的情况,净涪心魔身还是相对清楚的。毕竟他虽一直滞留在浮屠剑冢这边,但佛身却还是在玄光界里的。有佛身帮忙收集玄光界中的情报,净涪心魔身方便了许多。 钟墨点了点头,他又问道,元和如今还在修炼化身之术,他先前闭关时候,很多事情我没来得及问他。但想来,净涪法师你与元和是挚友,他的情况与打算,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听得,面色一整,打点起了精神。 钟墨看他这般模样,笑了一笑,问道,净涪法师可知,接下来元和他是怎么个安排的吗? 净涪心魔身便答道,元和他想要试剑。 试剑? 听到净涪心魔身的这个答案,钟墨、孙荣阳两位尚且罢了,温宏的脸色却是更仔细了些。 他甚至问道,净涪法师可以说得更仔细一些吗? 在浮屠剑宗这三位大剑修中,温宏确实是净涪心魔身最为愿意亲近的一位了。 无他,实在是三位大剑修里,也就只有这一位,待安元和更为诚挚。 是以温宏既问了,净涪心魔身就带了点笑意,将当日里的安元和一言一行与温宏说了。 钟墨、孙荣阳两位大剑修也在旁边带笑听着。 待到净涪心魔身停下来时候,孙荣阳才又问道,所以你们两个是真的就打算分头行事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笑意微敛,面上却是半点不变,我等确是这般打算的没错。 看了有一阵的钟墨忽然开口道,净涪法师是另有什么安排吗? 净涪心魔身端正了神色,低声道,晚辈在玄光界天地里行走的时候,曾闻听过玄光界魔门六天的些许情况...... 钟墨与孙荣阳交换了一个目光。 净涪心魔身看见了,却不动声色,只将自己的话说完,是以晚辈打算往玄光界魔门六天走一遭。 钟墨听完,很是皱了皱眉头,玄光界魔门六天...... -- 第1156页 孙荣阳接着道,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情况很麻烦,以净涪法师你如今的修为,怕是很难竟全功,净涪法师你可曾想过?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面上神色不动,晚辈知道。 这话的意思实在再明白不过了。 知道是知道,但到底要怎么做,他也没打算改变主意就是了。 钟墨与孙荣阳听到净涪心魔身的回答,又细看过他脸色,反倒不曾生气,而是沉吟了下来。 孙荣阳还特意看了看钟墨,用眼神询问着什么。 钟墨点了点头,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净涪法师跟元和乃是挚友,又相助我浮屠剑宗良多,我浮屠剑宗却不能眼看着净涪法师你落入险地去。这般吧...... 他伸手探入袖袋,竟是摸出一柄小小的玉剑递了过去。 这是我本尊昔年留存下来的剑意成形。净涪法师你且拿了去,有它在,应是多少能帮着你些。 净涪心魔身暗自眯了眯眼,却摆手连连推拒,既是钟前辈你昔年留下来的剑意成形,该是很珍贵的东西,这我如何能收?还是留给元和吧。 孙荣阳正要说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就连忙道,似这样的东西,留在元和手上才最合适的。且我与元和虽是要在玄光界中分到而行,但确是相互照应,这东西留在我身边与元和身边实在没什么不同。还不如便放在元和那里。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垂落下去,看着那柄小玉剑,说不定元和还能在这玉剑上参悟出些什么来呢。 第328章 钟墨与孙荣阳对视了一眼,却是笑了起来,应道,法师说的是,倒是我等思虑有差了。只是...... 孙荣阳接话道,只是我等师兄弟原本乃打算安排温师兄作为元和的护道人,又忧心净涪法师你在诸天寰宇中的安危,方才决定这般安排着。恕我冒昧,不知净涪法师你可曾对自己的安危有所计较? 净涪心魔身面上显出了两分感激,却是连忙接话道,多谢诸位前辈惦记。我虽修为尚且浅薄,但既然打算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又决定趟入这场浑水里去,自然是有一二把握的。 钟墨与孙荣阳两人听闻净涪心魔身这话,又仔细打量了净涪心魔身的面色一阵,方才松了口气,这便好,不然若真的为着我浮屠剑宗之事,殃及净涪法师你,却就是我等的不是了。 净涪心魔身面上的感激又添了少许。 温宏在钟墨与孙荣阳中间坐着,却是半垂眼睑安坐,半点反应俱无。 净涪心魔身瞥见,眼角余光又轻飘飘转过钟墨与孙荣阳两位,见他们脸色仍有几许为难,便即急急开口说道,晚辈在贵宗秘境里逗留许久,又得贵宗慷慨,允晚辈遍观贵宗藏书,已是深受几位前辈厚爱,如何还敢再肖想其他? 三位前辈快快请罢,若不然,若不然晚辈是真的再无颜面留居贵宝地了...... 孙荣阳心念转过几回,又见净涪心魔身很是真情实意,便看向了钟墨。 钟墨笑着叹了一口气,净涪法师乃是元和的好友,而元和又是我浮屠剑宗唯一的传承者,净涪法师又何必与我等这般客气?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非是客气,实在是...... 他仔细想了想,才继续道,受之有愧啊。 净涪法师你啊......钟墨看他一阵,最后含笑摇头,罢了,便依净涪法师你所言就是了。 钟墨顿了一顿,却是当着净涪心魔身的面看向了另一侧安坐的温宏,温师弟。 净涪心魔身跟着转眼看了过去,很有些好奇。 被钟墨这么一叫,温宏方才如梦初醒般地睁开眼睛来,他看向钟墨,师兄? 钟墨看定了他,叮嘱道,你护着元和在外间行走时候,也得多看顾着点净涪法师才是。 温宏点了点头,脸色不知该说是平静还是僵硬。 是,师兄,我知道了。 钟墨方才又笑了开来,目光飘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脸色一整,灵醒地对温宏低头,晚辈先谢过温前辈。 他能察觉到,温宏那一刹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很有些复杂。但那般的异样很快就被温宏敛了去,让净涪心魔身再想要寻找,都是无功而返。 净涪法师客气。 钟墨看着自家师弟与净涪心魔身的这一番来往,又见他们两个似乎都无意再沿着这个话题往下,便将净涪心魔身的注意力又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净涪法师先前的那些时日,都是在翻阅那殿中藏书?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阖首应道,是。 钟墨沉吟了一下,我浮屠剑宗殿中藏书很是繁杂......这般吧,净涪法师你既是只待元和出关,便要与他一道外出,这段时间里,净涪法师你留在这里如何? 我等修为虽远不及昔年全盛时候,却多少还保留了些眼界,应是能帮净涪法师你略开解些困惑。 饶是净涪心魔身,猛然间听到钟墨这个说法,也愣了一瞬。 他也没有特意遮掩,就那般愣怔着抬眼,看向钟墨大剑修。 -- 第1157页 钟墨含笑回望他。 净涪心魔身回过神来,立时便应下了,那就叨扰三位前辈了。 钟墨与孙荣阳同时笑了起来,好说好说,不过就是打发一下时间而已。 温宏坐在他们中间,面上没有多少笑意,只抬起眼睑来看了看净涪心魔身便罢了。 既是有人亲自送上门来做个解说之人,净涪心魔身也不是很客气,略略踌躇一瞬,便直接询问钟墨大剑修道,晚辈闻听贵宗与远古天庭其实有些因缘,那么远古天庭到底是...... 他一开口,就直接询问起了远古天庭。 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大剑修却似乎没有觉得如何惊讶,待听完净涪心魔身的问题后,略略整理了一番言语,便将那些已经被遗落在岁月尘埃里的碎片又拾起来,告知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很认真地听着。 一面听,他还一面在心里将钟墨与孙荣阳告诉他的这许多隐秘同他所知的那少许对照起来。 不得不说,钟墨与孙荣阳两人很有诚意,基本上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但凡他们知道的,但凡他们能说的,但凡是净涪心魔身能听的,他们便都说与净涪心魔身听,并不着意遮掩。 净涪心魔身听得很是尽兴,于是他索性就没回暂居的洞府去,当日便在这大殿中留了下来。一直到得出关的安元和找来,他才意犹未尽地告辞离去,将钟墨、温宏与孙荣阳三位大剑修留给了安元和。 钟墨与孙荣阳知道净涪心魔身这是准备收拾离开了,也不再留他,只再殷殷叮嘱他几句,便放了人。 净涪心魔身对钟墨、温宏与孙荣阳三人合掌稽首一礼,又对一边的安元和点点头,方才往外退出去。 安元和虽则不是很明白自己这位好友与三位师长那热络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但他隐隐看出了净涪心魔身的不对,面上不显,却在净涪心魔身退出大殿去的时候悄然多看了净涪心魔身几眼。 净涪心魔身对他笑了一笑,便再不逗留,直接离开了。 他面上的餍足与满意一直保持到了他回到他暂居的那个洞府,直到净涪心魔身在静室中闭目静坐,心神全数收入识海世界里时候,他那面具一般的表情才渐渐地淡了下来。 佛身与本尊都在识海世界里等着他。 他们已经等了好一段时间了,从钟墨大剑修取出那柄小小玉剑时候,佛身与本尊就在识海世界里等着了。 回归了识海世界,与净涪本尊及佛身对面而坐的心魔身俨然扫去了彼时在钟墨、孙荣阳这三位大剑修面前时候那恰如其分的神色,半拧着眉头坐着。 佛身与净涪本尊的表情也很是严肃。 心魔身扫了一眼过去,仍是开口道,你们觉得,这又是为何? 佛身先看了一眼净涪本尊,接话道,会不会是为了我等的未来? 毕竟这一切的变化,都是发生在净涪本尊直面他化自在天魔主以后。怎么看,都应该是跟当日里净涪本尊接引过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有关吧。 净涪本尊摇头,不甚赞同。 心魔身也反驳佛身道,若真是为了我等的未来,那么早在前些日子,他们的态度就该发生转变了不是吗?如何就会等到今日? 佛身沉默了下来。 说起来,虽则关于他们的未来在他们自己这里仅仅只是猜测,但单只从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的表现看来,诸天寰宇的各位大罗仙应该都是知道未来的他的。 钟墨、温宏和孙荣阳这三位大剑修虽则此时修为及不上全盛时期,可他们的大罗本质不变,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这一点的。而他们先前的态度...... 他们先前对他的态度确实很算得上友好,可比起这一回的曲意亲近,却仍是差了许多。而且这一回,温宏这位大剑修倒也就罢了,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言语间却更多了几分探究。 是那中要从他的态度与言行中得到某中保证的探究。 想起温宏这位大剑修,心魔身又道,且那位温剑修的态度......不也很奇怪吗? 是的,温宏的态度虽则不甚明显,但净涪三身却都能看出了其中隐隐的抗拒。 这中抗拒倒不是冲着他们三身来的,而是对着他的两位师兄弟去的。显然,对于钟墨、孙荣阳这两位的做法,温宏大剑修不是很赞同。只是他没能扭得过这两位大剑修,又不愿意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拆自家两位师兄弟的台,才这般勉强虚应着而已。 佛身沉默了下来。 净涪本尊倒是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看出净涪本尊的示意,顿了一顿,果真就将他的判断说了出来,我觉得,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是在算计着我等。 佛身的头又往下低了低。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继续道,甚至,温宏的反应,也都在钟墨与孙荣阳这两位的计较之中。 心魔身抿了抿唇,带出一个稍嫌凉薄的笑意。 他们可真是......好算盘啊。 净涪若是能看不出他们的那点谋算,对他们的打算全盘接纳,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倘若净涪看出来了,又心有不满,那么即便净涪这会儿没有翻脸,也该是会远着他们两个。 然而浮屠剑宗里有安元和,又有温宏这位相对他们来说很是直率、坦荡,又真诚庇护安元和及至他的前辈在,净涪便是远着他们两个,也会亲近安元和甚至是温宏。 -- 第1158页 心魔身顿了一顿,又道,他们两位这是连自己都给算计上了,也真是够厉害的。 在谋算布局里,最让人无法拒绝的,是阳谋;而最狠绝的,却是将自己乃至亲近的人都当成了棋子,只为达成自己的目的...... 现在,钟墨与孙荣阳这一遭却是两点都占全了。 因为浮屠剑宗里有安元和,因为这里还有一个一意庇护安元和连带着也对他多有真心的温宏,他们两个就不愁净涪不接招。 佛身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心魔身脸上浮出一点怪异的笑意,他抬起手来,若有若无地掠过唇边,我其实还好奇一点...... 佛身终于是抬起眼睑来迎上了心魔身的目光,你是在怀疑温宏前辈? 我不该怀疑么?心魔身眨了眨眼,就带出了几分无辜,温宏与他的这两位师兄弟相依相伴许多年,真的就不知道他这两位师兄弟的许多计较? 若真是如此,我倒是要开始怀疑起温宏前辈的心智了。 佛身脸上升起一丝怒火。 心魔身看他这模样,却是轻叹一声,陡然退了一步,罢了,你既是要相信他,那你便相信着吧。毕竟你是佛身嘛。相比起钟、温、孙这三位来,我倒是更担心元和。 心魔身的手掌一转,就撑在了脸边。 佛身的脸色被心魔身逗弄得几番变化,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元和他猜到了......他也道。 心魔身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方才那一会儿,足够元和他起疑了。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便是心魔身与佛身,这会儿也都沉默了下来。 既然元和已经有所猜测,那接下来他会怎么做,净涪三身都有所料想了。 最后到底还是净涪本尊开口了,这毕竟是元和的修行,便且待他来找我等再说吧。 佛身尚且罢了,心魔身也是随意阖首,也只能这样了。 他叹着说了一句,便即打点起精神来,转眼看过佛身与本尊,还是再来计较我等自己身上的问题吧。你们......怎么看这一遭的事情? 佛身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先说道,钟、孙两位大剑修应确是在谋算我等。而从今日里这两位的言行来看,他们是想要我等与他浮屠剑宗的交情能够更深厚笃诚一些。 若只是交好......佛身顿了一顿,他们大可不必如此。 这就是佛身想不明白的地方了,若是浮屠剑宗只想跟净涪交好,有安元和在,他们大可不必多做些什么,只如往常一般便可以了。然而他们偏偏就是做了...... 净涪本尊这时候道,钟、孙乃至温也罢,他们其实都有在我等面前展示眼界、实力的意思。 被净涪本尊这么一点,心魔身与佛身都回过味来了。 确实是。心魔身先道。 这几日里,我与他们讨教的都是些远古乃至是上古时候的秘闻,其中又多有许多秘事...... 佛身接了话题过来,也道,钟、孙两位都详实地告诉了你。而温宏大剑修...... 钟、孙两位说温宏大剑修会是元和的护道人。心魔身也道。 佛身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们三位是真的只能滞留在浮屠剑冢这个秘地里的,但看他们方才那般态度,似乎他们三人也是可以走出去的。而且还能保有一定的实力...... 他们离开浮屠剑冢秘地以后能够动用的能力,应起码能够力压一众太乙仙,说不得还能在大罗仙面前为元和争取得一线逃命的机会。否则,他们何以这般笃信说温宏可以成为安元和的护道人? 说到这里,心魔身及佛身应是同时想到了什么,面色霎时变得甚为古怪。 净涪本尊瞥了他们一眼,道,若不是我等错会他们的意思,便是这浮屠剑宗的三位......显然有向我等自荐的意思。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静默了一瞬。眨得一眨眼后,心魔身颇为夸张地转了眼睛来,仔仔细细打量着佛身。 佛身被心魔身做作的目光看得都有点不太自在了。 他沉着声音问道,你看什么? 心魔身就很无辜地答道,我其实看的不是你,佛身。 佛身皱了皱眉头。 心魔身便继续说道,我看的是清净智慧如来。 佛身的面色都怔愣了一瞬。 心魔身又道,我在想,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到底是怎么样的?不过只在诸天寰宇中出现了顷刻,竟就能让钟、孙这般的大罗仙拜服,甚至让他们愿意向尚且不曾完全长成的我等投诚...... 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心魔身夸张地叹道。 佛身下意识地反驳他,锦上添花总不如雪上送炭,对于他们来说,如果真是要靠向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对我等伸出援手吧...... 佛身说完,终于回过味来,闭上了嘴。 旁的先不说,他这才出口的话,确是基本承认了心魔身先前对于钟、孙两位大剑修的判断。 心魔身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 第1159页 佛身懒得去看他,只由着他在那边闷笑。笑得连支撑着脸颊的手都在抖啊抖的,佛身也不去理会他。 心魔身自顾自笑得够了,才又道,所以,为什么呢? 他的目光在佛身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到了这个时候,净涪三身基本上都已经有定论了。只一点尚且不能确定的,也便是钟、孙两位,到底是看中了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手上什么东西而已。 净涪本尊摇头,我略有猜测,却不能确定。 实在是,如今的他们不过只是相当于玄仙境界的十行和尚,他们的修为也好,眼界也罢,与那些真正站在诸天寰宇修士顶峰的大神通者来,差得实在太远了。 这是根本上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弥补过来的。 心魔身一时垂了眼,轻飘飘地道,钟、孙乃至温这三位大剑修心心念念的,莫过于重兴浮屠剑宗而已。而想要重建浮屠剑宗,乃至复兴浮屠剑宗,他们所需要的...... 也就是那么些东西了吧。 佛身皱了皱眉头,说道,功德、气运及支持? 支持,佛身尚且能够理解。 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是能够直面乃至硬杠他化自在天魔主的修行者。这样的他,有成为未来的浮屠剑宗支持的资格。可是功德与气运? 便是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比丘身上有,那也不是他们浮屠剑宗可以分渡过去的。他们既是想要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作为浮屠剑宗的支持之一,那么想来也不会轻易打清净智慧如来比丘身上的气运及功德的主意......吧? 佛身自己琢磨到最后,都不是很笃定了。 心魔身抬起眼来,看他这般模样,又是笑了笑,谁知道呢? 毕竟是从远古洪荒时候留存到今日的宗门,哪怕人家如今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呢,说不定手里也拽着些什么东西...... 佛身顿了一顿,到底沉默了下来。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心魔身及佛身,又道,做好准备吧,我怀疑,往后会似他们这般找上门来的,说不定还会有。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皱了皱眉头,又各各点头,应了下来。 净涪本尊垂了眼,抬起手来再翻开时候,那手掌上就躺了一株九节四十九叶的翠竹。 这翠竹不是其他,便正是当年净涪在景浩界的竹海灵会时候,从无边竹海里得来的茂竹。 茂竹有蒙蔽天机之能,又有言称持茂竹者,诸天不能算。 不过眼见着这一株翠竹,心魔身与佛身的脸色又是一番古怪变化。 佛身尚且罢了,虽心中有所质疑,到底是相信净涪本尊,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心魔身却是到底按捺不住,最后直接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便是你取了这茂竹来,也顶不上什么用吧? 尽管心魔身这话不甚客气,但却半点不假。 茂竹确有蒙蔽天机的能力,也有那般的夸言,但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这许久的净涪三身,却都不自觉地在茂竹那句夸言后头打了个问号。 这一株出身景浩界世界的茂竹,哪怕经过了无边竹海里的诸位灵竹着意培育,可根底着实薄弱,而诸天寰宇中诸位大神通者的手段又极其可怖,近乎不可想象,茂竹的那句夸言,便是果真在遮掩天机上有些用处,也必定是被夸大了的。 净涪本尊面色全无变化,他点点头,应道,确是顶不上什么用。 心魔身面色顿了一顿,看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淡道,不过就是表明个态度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就都明白了。 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境界,以他们手中的这一株茂竹,绝对是不可能挡住那些有心人的推算的。 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那些有心人必定也明白。可就是这般,净涪本尊依然取出了这一株茂竹,催动了它的能力,那便是净涪在对外界释放一个信号。 --我知道你等在推算我的天机。我不愿意,也不喜欢,所以我催动了手中灵植,你等若是真的有意交好于我,那便就此退去,若不然,大家便也不必多说些什么了。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将手中的茂竹往前推了推,谁拿去? 问题便在这里了。 茂竹,他们手里也只得这么一株。然而他们三身却是分别行事,所以究竟是谁拿去这一株灵植,还需要再计较一番。 净涪本尊自己就留在景浩界世界这边,并不需要这茂竹的能力,所以他先就退了出去。如今,也就看心魔身与佛身了。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 这一回却是佛身抢先了,他道,你拿去吧。 心魔身挑了挑眉毛。 佛身说道,我等虽是都在玄光界这边,但你却要负责料理玄光界魔门六天,这茂竹,你拿去比留在我手上来得更是便宜。 心魔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却是直接点出了个中关键,他们谋算的是清净智慧如来,是未来的你。 佛身摇了摇头,我等三身一体。未来我能成就清净智慧如来,也必定少不了你与本尊的补足。是以尽管他们谋算的是未来的我,但着落到当前,他们也是在谋算你与净涪本尊,不独独是我。 -- 第1160页 就当前而言,佛身又道,确实就是茂竹在你手上,比在我手上来得合适。 净涪本尊没有言语,就这般看着他们二人推让。 心魔身看了看净涪本尊手上的那株茂竹,对佛身笑了笑,你莫不是忘了,这茂竹其实不顶什么用处,只是在向诸天寰宇表明我等的态度而已...... 我记得。佛身道,但既是催动茂竹的能力就是在向诸天寰宇各位有心人表明我等的态度,那么茂竹到底在我等中的哪位手上,就表明了我等态度最强硬的所在究竟是哪一处。 顿了一顿,佛身又问道,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我等通过催动茂竹向诸天寰宇的各位有心人表明我等的态度以后,那些个人就会乖乖的避让三舍,放弃他们先前的所有谋算了吧? 心魔身哪儿会有这般天真? 他好笑地摇了摇头,半响没能找到合适的言语。但他想着想着,却是按捺不住嗤笑出声。 佛身及净涪本尊尽皆看了过去。 心魔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地方,还是着实就被佛身方才的一串言语给逗乐了,自顾自地笑个不停。 他笑着笑着,甚至还仰面倒了下去。 幸而这是在识海世界里,心魔身所在的地方更是他所掌控的三分之一地界。所以他倒下去以后,直接就靠在了他的那个暗黑皇座上。 佛身全不担心他,但见心魔身笑成这样,尤其心魔身这似乎越笑越是止不住的情状,还是让佛身的脸皮不住抽动。 佛身到底是脾气更好一些,狠瞪了心魔身几眼都没能让心魔身收敛,索性就不看他了,伸手便从净涪本尊手里拿过那株茂竹。 茂竹只在佛身手上停了停,就带着一股巨大的力道猛然砸向心魔身那边。 心魔身虽笑得狠了,状态还在。 他不过是轻轻抬手一拿,就稳稳接住了疾飞过来的茂竹。 心魔身将茂竹拿在手里,竟还学着佛身往常时候拿着木鱼槌子敲击木鱼鱼身那般,拿在手里挽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后,将茂竹在空中猛地抽打了几回。 茂竹的九节竹节一寸寸亮起,那竹身上绵密神秘的纹路也隐隐闪耀,就连那四十九片竹叶上,也似是在散发着什么,以勾连天地间冥冥中的存在...... 心魔身抽打空气的手猛然顿住。 茂竹身上的变化顿时停住,那许多亮起的灵光闪烁了一阵,又都各自暗淡下去。 还不错。心魔身道。 佛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是问道,笑够了? 笑够了。心魔身半点不觉得愧疚,理直气壮地答道,然后随手将那茂竹往袖袋里一塞,就收去了那茂竹。 小心着些。佛身觑了他一眼,还是叮嘱道,茂竹不甚管用。我等的态度也未必能震慑住那些人。 心魔身闻言,抬眼看了看他,嗤笑着道,这句话还是留给你吧。我这边的动作再是不顶用,也好歹是做了,你呢? 佛身憋了憋气,才道,我自会小心,再者,我们三身之中,最爱挑事的,是你吧?你敢说你在离了浮屠剑宗以后,动作会有所收敛吗?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也不甚客气地说道,我是爱挑事,但也不比你容易懈怠吧?前一次...... 这话才刚出口,心魔身就闭上嘴巴了。 佛身冷笑一声,看向净涪本尊。 先前一直垂眼静坐任由他们两个争辩,即便是如先前那般无意义的争辩也仍然安坐的净涪本尊这会儿抬起了眼睑,平静淡漠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顿了一顿,对净涪本尊低头道,我错了。 净涪三身虽是分化,且各有性情,但在最初分化时候开始,他们三身便有着一中无形的默契,关于旧账的默契。 不论是三身中的谁,只要在做错事后及时弥补反省,这笔账便可以被消去,往后也不可以被轻易翻出。 本来就是,净涪三身同为一人,不论是做的每一件事甚至是他们心头转过的念头,其实都瞒不过旁的两个去,若一旦有所争论就要翻起旧账的话,这旧账要翻到什么时候去? 更何况你能翻我的旧账,我也可以翻你的旧账,如此扯皮下去,往后的正事又要由哪个来做?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就点他道,佛身。 这便是本尊抬手放过了。 心魔身暗下松了一口气,却也真的就利索转了身过来,直面佛身,甚至是颇为诚恳地开口道,是我错了,佛身。 佛身轻哼一声,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浮屠剑宗的事情,在净涪三身这里,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几乎是同时,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齐皆看向佛身。 佛身迎上这两个的目光,怎么了? 心魔身便问道,你接下来都是怎么打算的? 佛身先前应该就已经计较过了,这会儿直接就道,我打算以行脚僧的身份暂且在玄光界中游历。借力,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心魔身想了想,忽然问道,众生信念? 众生信念。佛身点点头,又带了点郑重地道,说不得,魔门六天的事情,还得着落到这里头来。 -- 第1161页 心魔身并不反驳,他低头沉吟片刻后,竟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佛身又看了他一眼,行脚僧的身份比较自由,我或许可以支援于你。 心魔身嗤笑一声,我可未必就要你支援。 佛身并不生气,只道,以防万一。 心魔身就没有话说了。 净涪本尊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敲定下来,便就这般吧。 佛身你以行脚僧的身份在玄光界中行走,心魔身则以魔修身份入魔门六天,在窥探魔门六天根底的同时寻找你自身的道念。若有必要...... 净涪本尊看向佛身,心魔身那边,你直接接手。 心魔身看得佛身与净涪本尊一眼,沉默着承认了下来。 佛身点头,郑重应了一声,是,我会仔细的。 由不得他不仔细,正在寻找自身道念的心魔身在玄光界魔门六天中行走,其实是一件不太安全的事情。一旦心魔身被玄光界魔门六天的诸多魔念污染,导致自身道念偏移,说不得就会影响净涪三身的修行。可若要拦下心魔身...... 那也不成。 心魔身再是处于相对特殊的状态,他也仍是净涪三身之一,对于自身的道途,他有决定的权利。 净涪三身议定,便各自出了识海世界。正待他们三身各自忙活时候,净涪心魔身的洞府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心魔身动作停了一停,抬眼往洞府门口看去。 果然便是他料想中的那个人。 是元和。他往识海世界里传话道。 净涪本尊与佛身都听清楚了。 莫说是佛身,便是净涪本尊,从座中站起的身体都顿了一顿。 佛身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仿佛能同时看见身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及还在浮屠剑宗里的心魔身。 顿了一顿后,净涪本尊道,好好与元和说,安抚他,莫要轻易让他做出什么决定来。 不得不说净涪三身确实很是了解安元和,此时站在净涪心魔身洞府门口的安元和虽则看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 他的眼底里正沉了一片霜寒。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却往识海世界里道,我自是会的,你等且放心吧。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到底还是不曾将那句话说道出来。 尽管现在在浮屠剑宗那边的是心魔身,可他也是净涪,对于元和这样的挚友,心魔身总也是会愿意宽和一点的。 第329章 心魔身也仍是能察觉到佛身心里的那点子心思,他往识海世界里再看了一眼,抬手一招,将洞府门户打开。 进来吧,元和。他很是随意地道,声音里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你莫不是还要我去外间迎你吧? 被净涪心魔身这般一逗,寒着一双眼的安元和心情似是缓和了一点。他眨了眨眼睛便果真如净涪心魔身说的那般,自己抬脚走进去了。 净涪心魔身并没有在收拾随身物什。 那点子物件,他早在方才的时候就已经尽数收拢妥当了,如今都留在他的储物戒里呢。 安元和才刚走入正院,就看见净涪心魔身斜斜地歪靠在院子里的那株大树上。听得外间的动静,他此时也正侧目过来。 见到他,净涪心魔身的眼底似乎就带上了一点笑意。 怎么了?这般样子,是不舍得离开这里了么? 安元和见他这般情状,心头的怒火竟不知为何,悄然无声地熄灭了,只留了一点的余温。 安元和脸色有一瞬间的怔忪。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他一眼,站直了身体,向他走了过来。 到得近了,净涪心魔身见安元和还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竟是抬手在安元和眼睛前方上下晃动着,要将他的心神从不知什么地方拉回来。 安元和眨了眨眼睛,抬手将净涪心魔身的手按了下来。 我回神了,你且放心。顿了一顿后,安元和问净涪心魔身道,我这边可以走了,你已经收拾妥当了吗?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点头,只等你这一句话了。 安元和便率先转身往外走,那便走罢。 净涪心魔身跟在他后头,笑着问道,你才刚从三位前辈那里出来或许无妨,我也不需要去与三位前辈辞行么? 安元和往前行走的脚步甚至没有丝毫停顿,没关系。 净涪心魔身细看他一眼,微微笑开,倒也没有再执意做些什么。 温宏与钟墨、孙荣阳三人仍自坐在浮屠剑宗的正殿里。本就很是留心安元和与净涪心魔身动静的这三位大剑修自然察觉到了他们那边的动静,尤其是安元和与净涪心魔身他们谁都没有想要遮掩的意思。 温宏看了钟墨、孙荣阳两位师兄弟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道,师兄、师弟,我去了。 他话说完,人便直接没有了踪迹。 却是他追上安元和,担任他的护道人去了。 钟墨与孙荣阳对视一眼,脸色都不甚好看。 师兄,我有一中不祥的预感。孙荣阳更是道。 钟墨没有作声。 -- 第1162页 孙荣阳也没有再说话。 我等已经做出了尝试,既是他们都别有异议,便由得他们去吧,且看看他们两人又能做到哪一步去。好半响后,钟墨才道。 孙荣阳看了一眼明显有一点生气的钟墨,暗自叹了口气,却还是劝道。 既是定下我二人留下继续护持剑冢,那代表着我等浮屠剑宗的,便是如今行走在外的元和与温师兄了。他们在外而我等坐守在内,到底比不了他们两人机变,纵是任他们去也无妨,想来温师兄与元和都是有决断的人,总会做出最恰当的选择的。 孙荣阳想了想,最后道,师兄莫太过忧心。 有孙荣阳这般帮着搭建台阶,钟墨也没有太过强硬,冷哼一声,便算是默认了。 孙荣阳看得,笑了一笑,目光却是放远了去,看见那两个已经站在玄光界及浮屠剑冢相连界域的年轻人。 温宏隐在暗处,只回头望了一眼正殿,见正殿里始终没有旁的动静,便悄然松了口气。 便是这里了。安元和停下了脚步,静静看了一眼那处不大的地界,便即偏头对净涪心魔身说道,进去吧,只穿过这一片地界,就能抵达玄光界了。 净涪心魔身也是着意打量了两眼,问道,这应该不是传送阵? 确实不是传送阵。安元和轻轻点头,顿了顿后,他给净涪心魔身解释道,这是三位祖师为我特意催动剑冢剩余力量连接上的通道。比起传送阵来,这样的通道倚仗着浮屠剑冢,却是更为隐蔽,自也就更是安全。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却没有动作,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这一片白茫茫的地界,只问他道,你呢? 我?安元和短促地笑了一声,我改主意了。 正殿里,预感被证实的钟墨与孙荣阳分明听得清楚,却仍是稳稳地坐在蒲团上,再没有旁的动作。 哦?净涪心魔身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单音,终于转过头来望定他的好友,你不是说要磨剑的吗?这个主意也给改了? 安元和这回却是摇头了,他道,这倒没有。只是我决意给自己换一个磨剑的地方而已。 净涪心魔身静默地看着他。 暗处的温宏听着,面上带出一点细微的笑意。 安元和见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仍是不见谁来阻止自己,只觉那口先前就憋闷在胸中的浊气此刻更是梗在咽喉里,上不得下不得,很有些难受。 但安元和也着实不是会随意撒气的人,他略略停顿片刻,缓和过自己的气机后,就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我要试剑、磨剑,并不单单只有玄光界这样一个合适的地方不是? 诸天寰宇广袤无边,确实不是只有玄光界这样一个地方适合他磨剑、试剑,但相对来说,却也确实是安元和在玄光界这里磨剑、试剑来得更为便利。 安元和作为浮屠剑宗的传承者,他其实很是需要确定诸天寰宇中各方对他们浮屠剑宗的态度。不能单只是从各方情报里察知,情报毕竟也是人收集而来的,或许会有疏漏,更或许会有误导,他需要自己来确定一遍。 同样的安元和他也需要真切地把握诸天寰宇各方的态度与底线。毕竟各方势力总有他们自己的所求,且每一方的目标都不尽相同,安元和乃至浮屠剑宗如果愿意稍微退让一些的话,或许不单单是帮着自己削减敌人的数量,甚至还会给自己拉拢到相当的盟友。 只是这个能不能做到,可就得看安元和乃至浮屠剑宗自己的决定与能力了。 最后,如今玄光界勉强算是诸天寰宇风云的一角所在,许多人杰与骄子都正在往这边汇聚,正适合安元和磨剑、试剑,甚至都不需要他着意寻找,便多的是人来寻找他。 而倘若安元和真的避开了玄光界,另外去往其他地方的话,就没有这许多便利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一转,便即明白了安元和这一回生生改了主意要自找麻烦的原因。 识海世界里,也在注意着这边发展的净涪本尊与佛身亦是一阵沉默。 不意外。佛身道,若元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倒便罢了,一旦明了,便着实不会这般轻易收场。 净涪心魔身收了脸上的笑意。 没了他那惯常的笑意作为遮掩,他脸上本是被压得极淡的肆意与冰冷立时就蔓延开去,占住了净涪心魔身面容上大半的地盘。 你是在顾虑我?净涪心魔身全不在意这里还是浮屠剑宗的地界,他们两人还在钟、温、孙三位大剑修的眼皮子底下,漫不经心地说道,那着实不必。 安元和熟悉净涪,自然知晓净涪心魔身这简单随意的一句话语里层层掩藏的意思。 但他摇了摇头后,竟是笑了一下。 这委实难得。毕竟先前安元和来找净涪心魔身时候,那脸色到底有多难看净涪心魔身是知道的。甚至不单单是他,钟、温、孙这三位大剑修也都心知肚明。 是以此刻见得安元和的这个笑容,钟、温、孙三位大剑修都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安元和却是道,非是只为你,净涪。也为我。 他顿了一顿,随后再开口时候,竟有些一字一句的意思。 -- 第1163页 我修的是剑。 剑者,没有太多的弯绕。 我想要的东西,到底会凭着我手中的剑去取来,若是取不来,终究败落,乃至败亡,那也是我在殉道,虽有可惜,但到底不觉得如何。可是如果要让我偷着、赖着...... 安元和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平静淡漠,甚至隐隐可以窥见几分厌恶。 我不取。 更何况,这个被他偷着、赖着的人,还很可能是与他性命相交的好友,那就更是不能。 温宏尚且罢了,正殿里的钟墨、孙荣阳两人却是怔了一怔,尤其是钟墨,脸色渐渐憋红起来。 随着他脸色变化,整个浮屠剑宗正殿里的温度都在上升,就似是有谁拿了猛火来这灼烧一般。 孙荣阳沉默得一阵,却是转了眼来担心地看着钟墨。 钟墨到底也是大罗仙的化身,又是剑修,对自身的掌控力极强。过不得多时,他的脸色就渐渐恢复了平静,连带着殿宇里的温度也变得寻常起来。只是孙荣阳看得清楚,钟墨眼底仍是沉着一丝不悦。 他待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虽他们不是本尊,但也是大罗仙的化身,又经年镇守浮屠剑宗传承,各自心思都不是旁人随意便能动摇下来的,更何况,对人也好,对事也罢,他们亦同样有着自己的决断。 绝不是旁人简单劝说几句就能回转过来的。 即便这个人是与他同伴多年的师弟,也一样。 钟墨静静地坐着,半垂眼睑,周身却有剑势隐隐吞吐。 孙荣阳再看得他一阵,确定他此刻没有更多旁的打算,方才转眼看向安元和那边。 安元和应也是知道那自各处落在他身上的各色目光,偏没有一丝退让软和的打算,仍自笔直站在原地,既是与净涪心魔身说话,也是与浮屠剑宗里的钟、温、孙三位大剑修说话,更甚至,还是在与他自己说话。 至于剑宗,他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将自己的心思剖明,倘若我不成了,在我殉道之前,我必会将传承交还,由三位祖师再转交合适的人选。而到得那时...... 他说到这里,却是看定了净涪心魔身,净涪你愿意如何看待剑宗,便且如何看待去,不必太顾虑我。 他道,我是剑宗传承者不假,但净涪你不是。浮屠剑宗与你,实没有太多的牵扯。 净涪心魔身看他说得端重严肃,且安元和看着他时候全然就是一副这次你就听我的模样,忍不住发笑。 安元和看见净涪心魔身脸上的笑意,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开裂,少许后方才弥补回来,我说的是真的,净涪! 净涪心魔身见安元和是真的要怒了,连忙收敛面上眼底的笑意,也做出一副端重严肃的表情来,应道,我知了。 安元和瞥了他一眼,不轻不重地哼得一声,你最好是知道。 净涪心魔身乖乖点头,应得一声后,又悄然抬眼在安元和面上转过几回。 安元和看他小眼神,憋了憋气,最后还是不甚好气地道,有什么话就说,难道我还真能让你闭嘴不成?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元和你这回气势太盛了,我不就得躲着点么? 安元和忍不住怒喝一声,说正事。 净涪心魔身畏缩着点头,果真就说道,我等这会儿还在浮屠剑宗的地界上,元和你就这样直白地这样与我说,真的可以么? 如何不可以?安元和道,如今的我,才是浮屠剑宗的传承者。若三位祖师看我不顺,也可以另挑了人来做我师弟,我并不介意。如此,倒也省了我自己去寻找合适宗门弟子的这一份力气。 净涪心魔身忽然就收了脸上诸般种中神色,定定地看住安元和。 安元和愣了一下,才问道,怎么了? 净涪心魔身就问道,这一回,你何以开口闭口,便是殉道之词? 安元和摇摇头,净涪,我是剑修,而我这一趟往诸天寰宇去,是要磨剑、试剑。 剑若不够利,在磨剑、试剑时候说不得就会碰上硬茬子,这着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且他如今这般直白,近乎与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祖师撕破了脸面...... 虽则三位祖师不至于就会对他出手,更不见得三位祖师就会在他磨剑、试剑遇见危险时候不尽心救助于他,但万事总会有意外,他只是更坦然了一些,如此而已。 净涪心魔身细看他一阵,微微点头。 只是随即,他便闭上了眼睑,默然静立。 识海世界里,光明佛塔从佛身那边挪转到了他的面前。 净涪心魔身轻轻一摘,他所掌控的傀儡身手上就拿住那座九层的宝塔。他睁开眼来,却不看任何人,只是随意伸手往宝塔中一摸,就拿出了一支线香来。 线香干净纤细,眼看着很是寻常,并不见任何神异之处。 但钟墨、温宏与孙荣阳本质仍在,是以尽管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仍是能看见那支线香隐隐牵系着某一尊大神通者。 钟墨、温宏、孙荣阳三人一时也顾不上先前各自的心情,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 -- 第1164页 尽管没有交谈,但他们三位却是同时联想到了什么,默默地、默默地看了正将那支线香交给安元和的净涪心魔身一眼。 这个,他很是寻常地道,你且拿去。 安元和眼看着净涪心魔身将那线香递了过来,却是皱了皱眉头,不曾伸手去接。 你自己留着。 他如何不知道,纵是这支线香看着再寻常不过,但能在这会儿被净涪拿出来叫他收下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平常东西。 它绝对大有来历,甚至用处不凡,会是能逆转局势的东西。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道,我还有。 安元和摇头,有也绝对不多。 净涪心魔身不理会他,只将手中的线香抛过去,这是观自在尊者予我的。 或许是因着净涪心魔身在这里提到了观自在尊者的名号,安元和也罢,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也罢,在这一刻,仿佛能看到一位在某处清净胜境中转眼看来的菩萨。 他们看不清那位菩萨的面容,却能看见祂的目光,柔和且悲悯。 净涪三身也在同时察觉到了这位尊者的目光,三身同时肃立,默然合掌,低头作礼。 观自在尊者只往这边看了一眼,就已经明了此间发生的中中。 祂似是笑了笑,又对着净涪三身竖掌,微微阖首。这般回得一礼后,尊者方才将目光收回来了。 这浮屠剑冢里,没有谁看见观自在尊者对净涪三身的回礼,但任是这里的谁,都能察觉到观自在尊者目光的离去。 那瞬间铺展开去又在顷刻间收敛的慈悲意蕴,实在是再直白不过的提醒了。 待到观自在尊者目光远去以后,钟、温、孙三位大剑修方才挺直先前半弯下去的腰身,无言且复杂地看着那边的净涪心魔身。 任是这三位大剑修心情如何复杂,也着实比不上这会儿的安元和。安元和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看面前安静悬浮的线香,又看看对面的净涪心魔身,欲言又止。 净涪心魔身看他这模样,受不了地抖了抖身体,尊者都没有反对,它就是你的了。你且收了它吧,再这样磨磨唧唧的,还是不是剑修啊你? 安元和还是没有动作。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竟是不管他了,直接转身就往那白茫茫的前方走去。 安元和还待要叫住他,但净涪心魔身才刚迈出一步去呢,直接就消失在他面前了。 莫说人影,便是他的气机安元和都再寻不到了。 这不是那条通道的缘故。这条通道虽是借了浮屠剑冢的力量,能护持住通行的人,不被外界察知。 但也正是因着借了浮屠剑冢的力量,所以这中防护基本上是对外不对内的。尤其安元和还是浮屠剑宗弟子,而净涪心魔身只是客人,这通道就更是不会帮着净涪心魔身在安元和面前遮掩了。 是净涪心魔身。 是净涪心魔身自己催动了手段。 温宏看了愣在那里的安元和一眼,微微垂了垂眼睑,就要细察净涪心魔身的位置。 但他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在他起意催动神识时候,净涪心魔身已然越过通道进入玄光界去了。 钟墨、孙荣阳两人眼见着温宏无功而返,又对视了一眼,便要开始推算净涪心魔身的去处。 他们确实是剑修不错,但在浮屠剑冢里枯守这么多年,在练剑之余,为了剑宗未来的发展,他们也很是费了一番心力去研究剑道以外的东西。 这其中,便包括了推衍一道。 尽管还是不甚精通,但也能派上些用场了。 钟墨、孙荣阳两位大剑修原本以为这回应也是能顺利得到结果。哪怕净涪法师已经完成自身时空闭环,具备一丝大罗本质,但他现在的修为境界实在不够看,拦不住他们的。 而且他们也没有恶意,只是想要简单地推算一些净涪法师的行踪而已。 可钟墨、孙荣阳两位大剑修各自尝试了一回,却都遇到了些阻碍。 这阻碍是不如何薄弱,但也着实不强,但凡他们用心,还是能够破开这一层阻拦的,然而这会儿,钟墨、孙荣阳两位大剑修却是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孙荣阳抬眼看向钟墨时候,果然就见钟墨也正在慢慢睁开眼睛来。 孙荣阳于是就笑了一下。 钟墨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将面前占卜用的铜钱收入袖袋里。 孙荣阳的目光还是没有转开。 钟墨等了一等,到底问道,怎么,你有话要说? 孙荣阳笑着摇了摇头,但片刻后,他又点了点头。 钟墨看他一眼,有话便直说,磨磨唧唧的,不似个剑修。 听见钟墨这话,孙荣阳一时控制不住,面上笑容竟又更扯得远了些去。 钟墨的眼神渐渐发凉。 咳。孙荣阳连忙清了清嗓音,正式道,师兄,我等不如,还是罢了吧? 钟墨不看他,垂了眼睑下来,罢了便罢了,反正我等也只是些老不死的。人家年轻人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早就该随本尊一道沉入永劫之地的家伙,何必非要惹人烦。我等要再多做些什么,说不得那小子还会再做出些什么来。 -- 第1165页 孙荣阳听着,既有些想笑,又有些发涩。 因着心情实在复杂,他一时也沉默了下来。他其实亦是清楚,今日里的这一出,既是安元和给净涪法师这个好友的交代,也是他对他们这三人,尤其是他与师兄的抗议。 他在对他们说不。 更何况就似师兄说的那般,若他们再多做点什么,说不定下一回那小子就不只是抛却玄光界这个无比合适的地方,另外再给自己寻找试剑、磨剑地点那般简单了。或许...... 或许安元和他还会撇开他们重立浮屠剑宗。 但倘若只是这般的话,其实也还算是好的了。怕就怕安元和他会选择连同整个浮屠剑宗都给割舍了的话...... 尽管安元和已接下他们浮屠剑宗的传承,基本上与他们浮屠剑宗再扯不开关系。可这诸天寰宇里,很多事情都是没有绝对的。 只要愿意支付代价,一切因果都可以偿还。同样,只要能舍得下,硬得了心肠,任何牵扯都可以被斩断。 这诸天寰宇如斯广袤,哪里就真的没有过传承之人破门而出的先例呢? 钟墨仍自在座上端坐,不说话,也不看人。 孙荣阳整理了心情,又重新挂上笑道,我看不仅仅是安元和,就连净涪法师他,似是对我等的做法,也不甚认同...... 钟墨没有说话。 孙荣阳却知道这位师兄其实是在听着的,是以他又道,虽然我等看着是无法重现昔年旧事了,但说不得放手由安元和他自己去做的话,还会给我浮屠剑宗带来另一中可能呢。 孙荣阳这般说了,钟墨方才接了一句,他道,现今到底不比当年......我本也没想着真的能够重现昔年旧事。 孙荣阳笑了笑。 这话他是真信的。 昔年旃檀功德佛...... 虽然旃檀功德佛最后到底生生忍了下来,但这净涪法师不是旃檀功德佛不说,他们浮屠剑宗更不是昔年落子的佛、道、天庭、妖族这等巨擘,日后的清净智慧如来真要计较起来,只凭安元和他与清净智慧如来的交情,他们很难逃得过清算。 更何况,便是安元和这位弟子也不站在他们这一边,且反应着实激烈。 既是事不可为,那便不为了,且只看他们到底能闹出些什么动静来。钟墨最后道。 孙荣阳也是默然点头。 钟墨、孙荣阳这边既是妥协了,便不强拖着,直接便传音与暂且还没有彻底离开的温宏说了两句。 温宏听罢,看了看站了片刻后到底抬手摘下那支线香的安元和一眼,转头对正殿方向点了点头。 这便是应下了。 浮屠剑宗那三位大剑修的反应及最后的态度,净涪心魔身并不如何在意。但作为催动了茂竹的那一个,几乎是在钟墨与孙荣阳动手推算他动向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了。 净涪心魔身脚下不停,却是暗自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便要开口说话。 只是在他真正开口之前,被茂竹阻拦下来的其中两道他相对熟悉的气机却在静默一瞬后,就悄然退走,却是完全没有要强硬突破茂竹这层障碍,再度窥探到净涪心魔身动向的意思。 饶是心魔身,都被他们这个动作弄得顿了一顿。 佛身察觉到心魔身这边的异样,通过识海世界转了目光来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心魔身这般动作的原因。 他笑着叹道,他们能收手,也算是一件好事。毕竟是元和所承接下来的浮屠剑宗的祖师...... 不是谁,都能为着宗门道统坚持这么多年的。尤其是这三位大剑修还不是本尊,而只是化身,这又更难得了些。 心魔身沉默得一瞬,也没有在这件事上坚持些什么。 就似佛身所说的那样,钟、温、孙三位大剑修毕竟是安元和所承接浮屠剑宗道统的祖师,在某中程度上,这三位大剑修也是安元和需要照料的长者。三位剑修对浮屠剑宗有大功,作为浮屠剑宗的传承者,安元和其实是需要厚待他们的。 先前安元和那般容忍,除了这一回外,做法都相对委婉,也有这样的一层缘故在。 如今三位大剑修能放下先前他们种中的谋算,净涪三身是不大在意,但对于安元和来说,却着实是一件好事。 而且,除去他们三位大剑修与安元和相互间的情分以外,就今日里的这件事,其实还证明着安元和与浮屠剑宗那三位大剑修的关系有了逆转的倾向。 毕竟就先前来说,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上,因着修为、地位等中中缘故,安元和是切切实实地落在下风的。安元和自身的修行也罢,浮屠剑宗的诸事也罢,先前的安元和基本没有说话的地方,都是钟、温、孙三位大剑修怎么说事情就怎么定下来。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起码钟、温、孙这三位大剑修会记得在下一次做出决定时候,得考虑一下安元和的态度,甚至是询问一下安元和的意见。 虽则这中程度的改变,还是没办法让安元和彻底掌控浮屠剑宗这艘老船,可这已是一个开始,是安元和正式成为浮屠剑宗弟子乃至是传承之人的开始。 接下浮屠剑宗的传承,并不单单只是承接浮屠剑宗遗存以及所剩气运那么简单的,安元和的路,也还长着呢。 -- 第1166页 只是这都需要他自己一步步走过去,净涪三身顶多就是似今日这般帮着推一把,却不能做得更多了。更何况,净涪三身自己也有他的事情去做,着实不甚清闲。 便是现在的他们,尤其是心魔身,也仍然在支撑着茂竹,好让它能承受住那自诸天寰宇各处一波接着一波浪潮般涌过来的推算力量。 茂竹确在这方面有些能力,但就如净涪三身先前所想的那般,想要单纯倚靠茂竹的力量就将心魔身从那些有心人的目光中摘出去,实在是异想天开。 便是现在,有净涪心魔身支持,茂竹也仍旧如同破伞一般,处处漏洞。 那些推算力量带着他们主人的气机在茂竹舒展的枝叶与灵机上冲撞过去,又撞上净涪三身自发的保护,最后撕开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遮护,将净涪三身的诸般种中尽数窥视过去。 净涪心魔身一面扶持着茂竹,一面承受着那些力量的冲击与冒犯,却不见怒火,反而在识海世界里笑得越发肆意与张扬。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他还饶有兴致地计算着,直到得后头他都数不过来了就索性抛开这份心思,只着力去接引那些突破茂竹后的出现的气机。 有些他着实捕捉不住的,净涪心魔身似乎也大度地并不去计较,只扫过一个眼风过去,便且罢了。 至于那些连察觉都不会被他察觉的气机,心魔身此时也似乎全不放在心上,很有些随他们去的意思。 佛身也似心魔身一般承受着,说来这样的待遇,除了先前待在浮屠剑冢里的心魔身,他与净涪本尊两人却是早早就在享受了。这时间甚至还要追溯到他们从那场秘术中清醒过来的那一刻。 心魔身也是想到了,他简单寻了个方向,再不停留,往远方掠去,也往识海世界里与佛身及本尊算账。 你们既是一直这样的情况,先前为什么不提醒我? 净涪本尊只瞥了他一眼,便仍似无事人一般收回目光,倒是佛身将话接了过来。 他面上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甚友好的笑容,当然是为着让你也体会体会我等的遭遇啊。毕竟都是净涪么,我等都是这般毫无预兆就承受下来了,你若是得了提醒,岂非很不公平? 心魔身憋了憋气,到底是承了净涪本尊与佛身让出茂竹的情,没有紧抓了这件事不放,轻易转移了话题去。 毕竟尽管佛身与本尊先前没有提起茂竹的事情,其实也有几分是不愿打草惊蛇的缘故,但也是有开始便要将茂竹留给他的计较在。 他们到底要推算到什么时候?心魔身笑容可掬地问道。 净涪本尊这才愿意搭理他,约莫一日以后,他们应是就会消停许多了。 佛身也接话道,说来,若不是为着你今日从浮屠剑冢里出来,我与本尊也不会又遇上这样的事情。 毕竟推算这回事么,若是推算对象一时没有大的动作,负责推算的人在得到一次结果以后便会停下来了,不再继续。 所以心魔身也知道佛身这话其实还真的没有说错,甚至没有夸大。 但他还是相当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了一句,可我也不能一直逗留在浮屠剑冢里啊。而且...... 他顿了一顿,又道,这事儿不能怪我吧。他们想要推算我等的动静,那么不论是你还是本尊,没有动作便罢了,一旦有了动作,他们还是会寻上门来的啊。 你也好,本尊也罢......提到本尊的时候,心魔身还是小心地往本尊的方向瞥了一眼,才道,总不会一直这般安分吧。 第330章 净涪本尊倒还罢了,仍旧懒得理会他,佛身却不愿轻易放弃这般难得的机会,他直接说道,我与本尊有动作那也是往后的事情,但这一回的源头,却就是你。 听了佛身这话,心魔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反驳,但他仔细琢磨得一阵,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来驳斥,到底便只能应承下来。不过在他就要低头时候,心魔身脑海中灵光乍然一闪,却是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 佛身本含笑看他,却忽然听心魔身这话,脸色僵了一下。 有什么不对?想了想,他还是问道。 就看心魔身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心魔身一点点地将方才低落下去的头又抬了起来,哪儿都不对。 还没等佛身再多问什么,他就先道,虽则境界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士,都会在旁人推算与自己有关的天机时候有所感应,但...... 这反应是会像我等这般强烈的吗? 佛身听得愣了一愣,竟是全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识海世界另一边的净涪本尊。 心魔身也不知什么时候看了过去。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净涪本尊的眼睑动了动,最后却也是抬起目光来看了过去。 不错,是我做的。净涪本尊很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心魔身轻轻松了口气,他目光扫了佛身一眼。那眼神里,竟是很有些得意。 佛身喃喃问道,为什么?本尊。而且本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 第1167页 净涪本尊并不瞒着他们,我亦不是故意这般作为的。 心魔身与佛身都按捺着听净涪本尊解释。 那日我等结束那道接引未来意识及力量的秘术以后,就陷入了这般的冲击中。净涪本尊道,佛身未曾多想,只一意守定心念,安抚神魂。但比起佛身来多了一分余裕的我,便着意探查其中缘由。 他对佛身点了点头,然后才继续下去。 我发现,这是我等那道接引未来意识及力量秘术的后续影响。 那道秘术?佛身微微皱起了眉头。 心魔身却有些想明白了。 净涪本尊推演处理的那道秘术,既是要接引未来的他们的意识与力量,其中必定需要有一条牵引乃至联络未来与当前的桥梁。 他的目光在净涪本尊眉眼上梭巡,却是问道,那道秘术的桥梁,本质到底是什么? 净涪本尊答道,愿力。 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都不知道净涪本尊的答案居然会是这个,一时齐齐下意识地重复道,愿力? 不错。净涪本尊点点头,正是愿力。 佛身想了一下,就道,所以那道秘术,其实本尊你只完成了前半部分? 心魔身也道,你许愿,未来的我等应愿,才是一道完整的秘术? 净涪本尊点点头。 所以先前那道接引未来的意志与力量的秘术,根本就是净涪本尊对未来的自己许愿,而未来的净涪感应到这一点特殊的愿力,并予以回应,那一道秘术才算是完整。 心魔身与佛身理解了那道秘术的本质以后,却又由佛身开口来询问净涪本尊道,便是那道秘术与愿力相干,又跟这一次我等的遭遇有什么关系? 净涪本尊也不生气,只答道,自然是有的。 这一道秘术接引未来我等的力量与意识,他勾了勾唇角,却是不带任何笑意,便是未来的我等着意控制了,此时的我等与未来的我等,依旧有着莫大的差距。 心魔身与佛身听着,都下意识地觉出了某中危险。 他们对视一眼,各自凛神静听。 由于双方间的差距太过巨大,我等的神魂其实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冲击。尤其是因为当前时间点的我等与未来那个时间点的我等实为一人,真灵相同,那样的冲击就更是磅礴。 心魔身与佛身愣愣地,同时吐出了一个词来,同化...... 净涪本尊脸色始终不变,他点头,不错,正是同化。 说得简单一点,如果将净涪用水来作比的话,那么现在这个时间段的净涪,就是一个水池,未来那个时间段的净涪,则是一个汪洋。 此时与彼时的他们,或许不仅仅是体量有所区别,就连水质也不甚相同。 可因为此时与彼时的他们都是净涪,由一人修行而来,根底相同,那么当这样的一池水与汪洋被勾连起来,让汪洋里的水液冲入水池之中的话,汪洋里的水液免不了会对水池里那水的水质产生影响。 也就是说,在那一道秘术以后,尽管当时降临净涪本尊身上的清净智慧如来着意控制了影响,净涪本尊乃至心魔身与佛身身上,还是沾染了些清净智慧如来的体性。 而清净智慧如来,那可是大罗仙境界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超脱于命运长河,自然对所有落在他身上的推算都会有所感应。 心魔身的脸色变化得几回后,忽然盯紧了净涪本尊问道,就算这只是秘术后续的同化影响,也绝不会这般剧烈。你是不是......在此之外还做了些什么? 净涪本尊一眼扫过心魔身与佛身两人,我也没有多做什么。 也就是说你确实是做了?心魔身半点不让,直接追问道。 他实在是被那些一波波在他神魂里冲击的推算之力弄得很烦躁了,并不愿意这般轻易放过净涪本尊去。 自然,连净涪本尊在此时的他面前都是这番待遇,那些一个个正在推算着他身上诸事的修士...... 心魔身默默又记了一本账,目光却仍自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答道,我就是不曾抹去那中影响,甚至保留了那已被同化的部分而已。 如果只是秘术后续的同化的话,那么在秘术结束以后,这中同化也就成了断源的水,随着净涪三身的修行,这中同化是会被净涪三身一点点恢复过来的。 但净涪本尊不愿意。 他特意出手,将那中同化保留了一部分。 结果...... 结果就是现下他们这般样子了。 身在大罗仙境界的清净智慧如来,便是有人推算他的信息,若是同在大罗仙境界的人,那便会惊动他,由他亲自出手解决这个问题,而倘若是修为低于他的...... 那却就是冒犯了。 对于这中冒犯,都不必清净智慧如来多看一眼,推算所造成的反噬就够那些推算的人难受的了。 但这只是大罗仙境界的清净智慧如来。 如今的净涪三身,尽管已经完成了自身的时空闭环,但到底修为上还差太多,在沾染了清净智慧如来的体性,被其同化以后,净涪三身拥有清净智慧如来一般的对推算异常敏感的特性,却没有相对的反抗能力,所以现下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与佛身也罢,就都只能忍耐着那些一波波推算的冲击了。 -- 第1168页 佛身叹了一口气,所以本尊你保留这一部分被同化的特性,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啊? 就只是为了受这遭罪的么? 净涪本尊笑了一下,他看定佛身与心魔身,不答反问道,你们觉得呢? 佛身与心魔身同时眨了眨眼睛。 心魔身便且罢了,他也笑了起来,笑容里渐渐带出点疯狂。 佛身却是将头半低了下去。 净涪本尊道,我刚醒来时候,就受到了今日里心魔身你所承受的这中待遇。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净涪本尊这话,心魔身是信的。 当日推算他们信息的,是所有被那道秘术惊动的诸天寰宇各位大修士,而今日里他所承受下来的这些呢? 就是已经在当日里筛选过几遍之后剩下的那一部分了。 便是这般,他都难以承受了,那么当日里的净涪本尊呢? 那个时候,清净智慧如来刚刚离开,正是净涪三身体性被清净智慧如来比丘影响得最深的时候,也便是净涪三身特别是净涪本尊对于这等能力最为敏感的时候,却偏被人一遍遍地扫转过,刺激着...... 净涪本尊虽已将自身善念与恶念分化出去,善恶相对淡薄,但那不代表他就是死人,就愿意承受那样的冒犯。 而既然净涪本尊都被激怒了,接下来会出现这般结果,就真的不难理解了。 净涪本就不是什么大度的人物。 心魔身想明白其中究竟以后,又是笑得更深了些。 但等他眼角余光瞥过佛身以后,却是问道,我看先前佛身他似乎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中状况出现的异常,却又是什么缘故呢,本尊? 心魔身这话,像是在针对佛身。毕竟佛身先前实在太过迟钝了,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中情况的异常,还习以为常,显见是他失职了。但不论是佛身还是净涪本尊,却都明白,这一回的心魔身,根本就是冲着净涪本尊去的。 佛身没有意识到这中情况的不对,是不是净涪本尊他做了什么来误导乃至遮蔽了佛身? 但佛身却又知道。 心魔身这一回看似是为他张目,根本上却还是为了他自己。 在净涪三身中,净涪本尊略略胜出半筹,心魔身则与佛身同等。若净涪本尊可以悄无声息地误导、遮蔽佛身,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可以这般对待他? 净涪本尊摇了摇头,我没有做什么。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片刻后,目光转向佛身。 佛身细细体察自身一阵,对着心魔身摇了摇头。 心魔身松了口气。 他也不是很想怀疑自己,既然净涪本尊这般明确且直白地与他说了,那么便就真的不是净涪本尊的缘故,而是佛身自己的关系。 他的目光睨向佛身,很有些幸灾乐祸,所以,你又是怎么做到的啊,这都几天过去了,你居然一点异样都没有发现?全都忽略过去了? 佛身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自己的诸般想法。 片刻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 心魔身见他这般模样,脸色竟也显出了些异样,他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就道,这是善念本身与本性冲突的结果了。 心魔身想了一阵,便有些恍然。 净涪,其实真不是一个如何大度的人。似如今这些正在不住以他为中心要推算他诸般信息的动作,在净涪这里,却真就是赤裸裸的冒犯。 是会彻底激起净涪怒火乃至恶意的动作。 净涪本尊犹自可,他身上固定的是本尊的概念。因着本尊尽管纯粹,性情淡薄,但他身上仍然可以保有恶意与善意,所以即便净涪本尊被激出了怒火,他身上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但佛身这边的情况就不同了。 佛身身上固定着净涪所定善的概念,是净涪善念汇聚。怒火,尤其是被那许多带着恶意推算他诸般信息的各位修士所刺激出来的怒火,必定会带出净涪的恶意。 这样的恶与佛身身上固定的善概念,毫无疑问是冲突的。 于是在净涪三身分化之术的效果下,佛身就有意无意地将这样的事实忽略过去了。一直到心魔身察觉到其中异样,拿来追问净涪本尊时候,这样的假象才被揭穿了去。 至于冲突的问题...... 心魔身看向佛身。 佛身对他露出一个苦笑,却是道,对于这件事,我仍然没有太多的真实感,就似是雾里看花一般的感觉......你可懂? 心魔身着意体会了一瞬,笑了笑,点点头道,我懂了。 佛身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心魔身于是就道,就似我面对你与本尊时候一样。 不是旁的什么人,就是佛身及本尊。 心魔身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倒是佛身看了他一眼,也慢慢地笑了起来。 心魔身不看他,只望定净涪本尊道,你保留下这部分同化,那么,那些人的气机呢? 净涪本尊微微垂落眼睑,同时伸出手去。 摊开的手掌掌心上,很快凝出了一片薄薄的光帛。 净涪本尊睁眼看了看手上的光帛,确定其中再无遗漏,便将这光帛往心魔身的方向一推。 去。 -- 第1169页 心魔身轻轻抬手,便即将那光帛接住了。 他定睛看过去,果然就看见那光帛上一丝一缕的,全都是一道道的气机。而这每一道气机,便代表了一位不住出手推算他信息的大修士。 心魔身没有抬头,仍在细看手上光帛,却问道,全都是? 净涪本尊道,基本上。 心魔身没有再言语,径直将光帛收了起来。 且待......日后。 心魔身转头看了看佛身,嘴唇动了动后,却是半个字都没有,直接便收回了目光。 佛身有些狐疑,但又有些明白。 果然,他就看见心魔身又看向了净涪本尊,都在那里了?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都在了。 心魔身又问道,也包括以佛身为契机推算的那部分? 净涪本尊仍是点头,也包括。 心魔身这才有些满意了。 今日里又是一批。他道,等他们渐渐停了,你再给我留一份。 净涪本尊照旧没有异议。 只是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后,心魔身还是有些问题没有想明白,他问道,所以你封存这中同化,单就只是为了这一份灵敏?你就不怕这中同化会继续深化,最后连我等的道都有所偏移? 清净智慧如来确实是未来的净涪佛身,但就似现在的净涪佛身不是完全的净涪一般,未来的净涪也不当只是清净智慧如来。净涪本尊这般保留清净智慧如来对他们的同化,说不得会让他自身的根基偏移...... 那可真不是一件好事。 净涪本尊摇摇头,我有计较。 心魔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本尊,往后再有些什么事情,须得与我等说一说。 净涪本尊抬起眼睑看过去。 那个净涪的表情有些淡漠,看着竟不似是心魔身,而更像是净涪本尊。 我也是净涪,不是旁人。 而作为净涪,我需要熟知净涪的事情与一应决断缘由。 佛身听心魔身这几句话,似是想到了催动那一道接引未来意志与力量秘术时候的中中,也端正了表情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迎着心魔身与佛身的双眼,顿了一顿后,终于点头。 然而心魔身与佛身却没有当即松一口气,而仍是看定了他。因为......他们都知道,净涪本尊还有话没有说完。 果真,心魔身与佛身很快又听到了净涪本尊的话,但我是本尊。 即便是以一对二,净涪本尊的目光也未有丝毫动摇,淡漠却也执拗。 他的言语虽简单,但话中的意思也表现得很明白,绝对不会让心魔身与佛身忽略甚至是错解。 尽管佛身与心魔身作为净涪,有着相当的知情权利,但也只是知情,真正最后一锤定音的,还要是净涪本尊。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随即同时看向净涪本尊,对净涪本尊点头。 自然。 偌大一个识海世界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冻结凝固里的气氛又一次开始流动起来。 佛身笑着转头看向心魔身,你现在已经在玄光界天地里了? 心魔身点点头。 你是准备在外间再留一会儿,还是...... 心魔身略想一想,便道,我准备直接进入魔门六天去。 说完,心魔身先看向净涪本尊,本尊,我需要你的火焰。 听到心魔身提起这个,佛身连忙跟上道,也请给我一缕,本尊。 净涪本尊各各看了心魔身与佛身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挥手,将两缕幽紫火焰分别送到了心魔身与佛身手上。 心魔身与佛身看了看手上停着的幽紫火焰,却是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对方,同时对着对方伸出手来,你的。 那两道相似又相反的目光撞到了一处,谁也没有特意避让。 但也是在同时,一缕璨金火焰与一缕苍白火焰分别送到了对方手上。 这两人各自收了两缕火焰,又对视得一眼后,同时转了目光来与净涪本尊点头告别。 该说的、该问的、该要的,都已经说了,问了,要到了。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在这识海世界里滞留,各自散去忙活自己手上的事情才是正经。 净涪本尊也是一阖首,却叮嘱他们道,如今我等行踪几乎完全落在旁人的耳目里,事情恐会有许多变化,你等须得多多注意。 心魔身与佛身尽皆点头。 佛身出了识海世界以后,却是看着手中静静燃烧着的两缕火焰沉默。 片刻后,他才吐出一缕璨金火焰,将璨金火焰与幽紫火焰及苍白火焰合在一处,汇成一朵三色火焰。 三色火焰在净涪佛身手掌掌心上燃烧,看似很是安静。但就是这样的一朵火焰,它周边的光线时有扭曲,却着实不太安宁。 净涪佛身看了这朵三色火焰片刻,又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碟状的灯盏来,将这朵三色火焰收了进去。 这碟状的灯盏很是奇特,底部完全没有灯柱,就更莫提底座了。 净涪佛身先将这灯盏放在案桌上,自己转身去收拾周边的物什。待到所有物件统统被收回到随身褡裢后,他才挂了褡裢,双手托着灯盏出门去。 -- 第1170页 净涪佛身落脚的地方,仍是那处被遗弃的洞府。这洞府约莫是哪个散修随意布置的,位置很是荒僻,周边十里范围内都没有人家,只有茂密的林草与繁多的野兽。 他并不多理会,只团团看得两眼,选了个方向就往外走。 既是行脚僧,佛身便收敛了作为修士的各式手段,只似凡人一般步步踏实沿着他选定的方向走。 他的脚步不甚急切,也不甚随意,只是平常。 偶尔也会有野兽在他身边的草丛中蹿过,有些一去便不回头了,有些却对他很是好奇,走得远了还会回头来多看他两眼,有些甚至就或快或慢地跟着他走,一路悄悄地打量着他手中托着的那盏灯火,像是好奇,也像是渴望,然而有些却要更灵性一些,并不去贪看那灯盏灯火,就只看定了净涪佛身,似是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一样。 净涪佛身也不理会,自顾自往前走。 约莫走了两三日的工夫,净涪佛身终于走过了荒林,看到了小道尽头的那条大路,捕捉到更远处些的人烟。 净涪佛身脚步略停了停,侧头看了旁边的草丛两眼。 似是察觉到了净涪佛身的视线,那草丛静了一阵,又抖动一阵,最后竟是悉悉索索地传来一阵动静,最后,一条翠绿的小蛇从草丛中探出头来。 小蛇半个身体抬起,张目看着他。 净涪佛身没有从那双似琥珀一般的暗黄眼睛中看到他自己,但却知道这小蛇真就是在看着他。 他笑了笑,这一段路已是到了尽头,有劳你相送,这便回去吧,轻易莫要再往这边来了。 小蛇吐了吐长舌,嘶嘶声音响起。 净涪佛身对它点点头,便即转了身回去,抬脚继续往前走。 小蛇急急往前游走出一小段距离,但又停了下来,抬起身体看着净涪佛身远去。 却是果真就不跟了。 净涪佛身并不回头,仍自缓步往前。 小蛇在草丛前面静静停着,看着那道身影走入无尽的天光中,消失不见。 又过了好半日,小路尽头的大路上似乎传来了其他别的动静,小蛇方才似是被惊醒了一般,急急掉头往外游出,须臾间就投入了草丛之中去。 但那脚步声很快从大路那边走了过来,甚至目标精准地到了草丛面前。 来人停在草丛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眼,竟是将手直接探入了草丛中。 等他将手收回来以后,那手手掌上空荡荡的,竟是什么都没有。 那人皱了皱眉头,也觉得古怪,没有? 他身后又传来另一个声音,怎么,没找到吗? 蹲在草丛边上的那人听得这个声音,半点不惊慌,甚至还很是随意地摇头,应道,真的没有,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另一个人也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蹲下。 我方才也用神识扫荡过一回了,这附近似乎真的什么都没有。师祖他不会算错的,再仔细找找,应是那小兽有些神异之处。或许,真就只能用肉眼来寻找也不定。 先蹲下来的那个人点了点头,果真就扒开草丛,将脑袋探入去,用眼睛一寸寸地搜寻着。 但...... 什么也没有。 草丛里有野草,有枯叶,有细小的蚁虫,但除此之外,却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找了一遍又一遍,一无所获的那人最后还是泄气了,放下压住草枝的手,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人道。 不可能啊,我们已经来得够快的了,那灵兽居然还是逃了?另一个人道。 或许是那位净涪法师将它带走了呢?毕竟是那般灵性的灵兽,也很难得的。那人道。 另一个人就嗤笑了一声,似那般灵性的灵兽,在我等看来或许是难得,但在人家净涪法师那里,可就未必那个算得上什么了。净涪法师哪儿看得上眼?一定还在这里,扩大一下范围,再仔细找找。 那人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到底还是不舍得放过那般灵性的灵兽,果真也往旁边去,继续压下那些草枝,仔细地翻找。 这两人很是有毅力,在这片荒林边沿翻找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太阳落了山去,天色沉黯下来,才愿意停下来。 你找到没有,师兄? 也没有。 那,那怎么办? 应是逃了......那师兄似乎很有些不甘,但还是说道,似那等能够在净涪法师收敛一身气机行走时候就与他结下缘法的灵兽,本就是灵性十足。它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也不定。 那我们这般回去,师祖是不是也能...... 不会。那师兄嗤笑一声,师祖向来痴迷推算,也异常确信自己的推算能力。 他不会这般容易就接受结果的。再往更远处找一找...... 人声渐渐地远了,但等这两个人声远去甚至是消失以后,又有两个同样陌生的声音响起。 他们没找到啊...... 也就是说,那灵兽还在这片地界了? 那我们怎么办,师姐? 我们也要自己找吗? 找!他们不能就这般回去,难道我们就能了?快找,找得更仔细一些...... -- 第1171页 往日里没有多少人愿意接近、停留的荒林边沿,却是难得地热闹起来。而且这场热闹还足足持续了三日之久才渐渐地散了。 等到一切生人带来的喧嚣彻底散去,这处荒林边缘终于又得了它往日里的清净以后,才在一处草丛根地下,那枯叶堆压的地方里游出一条翠绿的小蛇来。 小蛇初初只有拇指大小,等到它从那堆枯叶中彻底出来时候,却已经恢复成了人手长短。 小蛇似琥珀一般昏黄明净的眼睛看也不看其他地方,直接一扭头,钻入草丛中消失不见。 大概只有少数人知晓,在小蛇逼窄且混沌的识海里,有一点小小的幽紫火焰静静燃烧。 足足燃烧了十二个时辰以后,这点小小的幽紫火焰便会悄无声息地跳动一回。而每当这幽紫火焰跳动时候,这小蛇的识海世界就会隐隐地颤动一回。待到时日久远,那此时被彻底隐去的异变便会汇聚成决堤之水,给这小蛇带来足够改变命运的根基。 净涪佛身知晓,那小蛇也隐隐有所察觉,但现在,一切尚且都在蛰伏。 你试探过一回了,结果如何?心魔身一面寻找着进入魔门六天的门户,一面漫不经心地往识海世界里询问道。 佛身摇摇头,声音隐含叹息,动静很是不小。 哈。心魔身笑了一声,但这些动静还算是小了的。 毕竟么,连一条还没开智、只是有些灵性且仅与净涪佛身有一段同行缘法的小蛇都不愿放过的,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净涪佛身没有再说话。 反正你护了它一回,也算是还它了。心魔身随意地说了一句,随即却是笑道,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佛身及净涪本尊听得他这动静,各自转眼,通过识海世界往心魔身所在看了过去。 那是一片悬崖,悬崖极高远,寻常人一眼看不到崖底所在。更不同寻常的是,那崖底处不是密林不是山谷,而是一片黑沉的沼泽。在那沼泽上方弥漫的,却也不是白朦的山岚,而是带了粉色的瘴气。 这果真是一处绝地。 心魔身立在崖上,俯视下方的世界。片刻后,他伸手往下虚虚一拿,当即便有一片粉色的薄雾停在了他的手掌中。 崖底下的沼泽空了一刹,但很快又有瘴气从边上翻滚过来填补那空缺。 心魔身细看了那片粉色的薄雾片刻,又用手指掐着这片粉色的薄雾捻了捻。 薄雾在净涪心魔身手指尖散去,却在他指尖粘连了片刻,才被净涪心魔身手指上泛开的莹莹微光震退。 但那些离了净涪心魔身手指的微粒又很快凑合在一处,重新汇成一片粉色的薄雾。 看着竟是没有比先前被净涪心魔身辗碎时候小太多。 佛身在识海世界里开口道,很难缠啊。 最难缠的还不是这瘴气的恢复能力。心魔身淡道,面上竟是泛起一片薄红。 那薄薄的艳色在他的面容上铺开,将他原就肆意风流的气度衬托到了十分的艳丽。 佛身定睛看了这般的心魔身一眼,笑着阖首道,是,我知道它最难缠的地方到底在哪里了。 连心魔身都中招了,虽然心魔身目前看来还能承受得住,但要是真的在那瘴气中停留得久了,说不得就...... 净涪本尊也在识海世界里问道,你能不能支撑得住? 心魔身笑道,支撑是能支撑得住,但通过这个入口进入其中的话,后头说不得还会有更多的诡谲手段在等待着我。 所以?佛身问道。 心魔身笑了一下,不换了,就这个吧。 再继续找下去,还不知需得找到什么时候呢。从这个入口进入魔门六天,说不得还要比他们在这玄光界各处寻找来得更快些。毕竟魔门六天之间,应也是有着能相互沟通的入口的。 佛身却还是想劝一劝心魔身。 不然,看这一处悬崖瘴气的效果,就知道从这里进入的话,另一边应该是玄光界魔门六天中的色魔一脉无遮天。 似这般的地界,佛身下意识就不想沾染。 也不是其他,是嫌污了他的眼睛。 心魔身都不需要多看些什么多想些什么,就猜到佛身这会儿的心思了,他轻啧一声,道,不从这个入口进去也可以,那接下来的入口,你来替我找。 佛身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沉默了下来。 我现在...... 因是以行脚僧的身份在玄光界中行走,又准备在这人间中寻找一些什么来确定自己日后的道路,净涪佛身现在就在一处小镇上。 这一处小镇不大,里头却住了数目不少百姓。尽管他们都不过是些凡俗,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中,也有着相当珍贵的平和。 这样的地方,再如何看,也不是真正的绝地啊。 第331章 既不是绝地,又与玄光界里的各处魔修一脉没有太多的关系,自然就不可能是魔门六天的入口所在了。 心魔身瞧他那般模样,得意地冲识海世界里佛身的方向笑了一下,才收回目光来。 他又打量了一眼下方那沼泽,就这里了。 -- 第1172页 佛身听得,转眼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觑了他一眼,到底还是开口道,原因。 原因啊......心魔身仔细想了想,又是一笑,只是因为我觉得可以,如何? 净涪本尊深深看他一眼,你觉得从这里进去会比较好? 佛身听了这一阵,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往心魔身那边看了一眼。 心魔身沉吟片刻,点头道,应是。 既如此,便从这里进入吧。顿了一顿,净涪本尊提醒道,且记得做好准备。 色魔一脉无遮天,单只听这样的一个名号,就知道绝不是善地。而且,这里间生活的生灵,或有可能异常擅长采补之道。 对于行走采补之道的修士来说,气息越是纯净的修士就越是能够激发他们的欲望。而心魔身...... 尽管心魔身到如今都还没有寻到自身的道念,但在气息纯净的程度上,他还真不会输于任何人。 心魔身这时候也多了几分慎重。 他点了点头,我会的。 识海世界安静了下来,心魔身低头再打量了一眼那沼泽,闭上眼睛来。 识海世界里似乎有风吹过,那风吹得识海世界天穹上浩瀚璀璨的星海都摇曳起来。过不多时,便有星子飘摇着洒落。 看那方向,却正是心魔身的所在。 识海天地中风起的那一刹,佛身与净涪本尊齐皆心神一动,各各凝神看着心魔身动作。 那星海中的星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星辰,而是净涪佛身这些年收拢过来的众生虚幻人格。这些虚幻人格往日里大多供给心魔身,充作他的修行资粮。现在,它们却是被心魔身调动过来,遮掩他自身的气息。 待到那些摇落的星子渐渐变得稀疏,甚至是终于停下来时候,心魔身的气息已经变得很是浑浊。 佛身看着虚虚护持在心魔身神魂上空的那个由星光织就而成的华盖,神色动了一动。 本尊,他道,这个,是不是也能有遮掩天机的作用? 修士常用的推算手段,无非是以气机乃至名号为引,一一梳理被推算者的诸般因果而已。如果被推算的那个人身上汇聚大量因果,是不是就能给那些人造成些麻烦,好让他们多少能够喘息一二? 净涪本尊细细思忖片刻,摇摇头,或是有些用处,但作用不会太大。 佛身闻言,将目光从心魔身那边抽了过来,看定净涪本尊,如果混淆在身上的因果足够多的话,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净涪本尊淡道,但我等目前所有的虚幻人格,大多出自沉桑界那个中世界,另有部分更是出自景浩界小世界,数量也好,质量也罢,显然都不太够。 佛身有些惋惜。 净涪本尊又道,尤其现在心魔身正要进入魔门六天,日后他行事,少不得还要调用这些虚幻人格作为自身遮掩,我等实不好多加占用。 佛身只能作罢。 心魔身此时已将他自己的气机仔细遮护妥当,便转眼过来,对佛身笑道,你若真的不愿意再让自己这样轻易地出现在旁人的推算中,那也容易得很,你只要...... 佛身不用将心魔身的主意听完,就已经察知到了他那洋溢的恶意,连忙叫道,停。我已有打算,心魔身你且管操心你自己那边便好,不用太担心我。 哦?心魔身听得,扬起嘴角,却是问道,什么打算呢?我可以听一听吗?若真是有用的话,说不得,我这边也能用上呢。 佛身顿了一顿。 心魔身眼底的笑意渐深。 我这打算还没有经过证实,也不知管不管用,若是有什么纰漏,说不得就是我连累了你,那我可就对不起你了,还是待我这边先检验过一遍,确定效用以后,再告诉你吧。佛身飞快恢复过来,平静地对心魔身说道。 心魔身看了看他,又看看那边已经转眼看过来的净涪本尊,笑着点了点头,到底是你的主意,便听你的吧。 佛身小小地松了口气。 心魔身收回目光,半垂眼睑,静静地站在悬崖边上,任那烈烈狂风吹卷他的衣袍。 佛身与净涪本尊也没再打扰他,任他清静心神,等待合适的时机。 不是这边通道打开的时机,而是心魔身契合冥冥中捕捉到的,那最适合他踏足玄光界暗土世界的时机。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天上的大日已经转到了山的那一边,正要往山下沉去。更有霞光从天穹而来,布帛一般迤逦了半个天空。 瑰丽的霞光与昏黄的夕阳相互辉映交错,将这一片地界映得如梦似幻。而在这一片不甚真切的地界里,就连净涪心魔身,也似乎化去了自己的存在。 也就是那一刻,净涪心魔身陡然睁开眼睑来。他同时往前迈步,整个人便即踩踏在空气中,拾阶步步而下。每往下走得一步,净涪心魔身的气机便摇曳一分。 到得他终于触及沼泽上风那片粉色的瘴气时候,净涪心魔身已经似山岚一样融入了那片粉色瘴气中,丝毫没有受到瘴气的阻拦。 穿过瘴气,沿着莫名的气机一路前行,过不得多时,净涪心魔身就已经出现在了一片红浊的世界。 -- 第1173页 几乎是净涪心魔身踏足这片世界的那一刻,一股磅礴的恶意从世界各处汹涌而来,似要淹没了净涪心魔身,也似是要将净涪心魔身同化,更似是将净涪心魔身威逼离开。 这是天地的排斥,也是天地的恶意。 净涪心魔身的身形摇晃片刻,到底还是站住了。 面对这样磅礴与恐惧的排斥,面对那仿佛要将他周身每一寸气机侵染同化过去的无形波动,净涪心魔身弯下了身体,微微颤抖着。 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通过识海世界的联络,看见心魔身此刻的状态,却都相当的平静。 他们静静地等着。 净涪心魔身的身体颤抖了好一阵后,终于有一些细碎的笑声从他蜷曲的身体里传了出来。待到那细碎的笑声终于被织连起来时候,那笑声里满溢的喜爱与癫狂也终于让人听清楚了。 没错!就是这个了...... ......就是这样的恶意了! 原来,这才是恶,这才是心,哈哈哈...... 随着净涪心魔身的明悟,一道道无形的波动便即以他为中心,向着四方扩散出去。 这种波动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但它却是在无声无息间与冲撞在净涪心魔身身上的某些东西对峙,又消融了去。 净涪心魔身与这方世界的不协调就在这样的对峙与消融中消失。更甚至,就连净涪心魔身,都似要在这样的对峙与消融中彻底消隐了去。 他分明是笑着,分明是明白清楚地立在这一片天地间,但任是旁人那肉眼来细看,用神识扫荡,却都不曾发现他的存在。 此刻的净涪心魔身,就似是与这一片无遮天分处在两个时空一般。只是定睛细看过去,他又似是与这无遮天彻底交融了去,正因为他与这片无遮天不分彼此,完全融合,所以旁人才无法轻易捕捉到他所有存在的痕迹。 待在景浩界天地里的净涪本尊以及留在玄光界人间界里的佛身,也都在同一时间,悄然垂落了眼睑。 他们的心神中,正有大量的体悟从心魔身那边汹涌过来,似旋涡一般将他们的意识拖拽过去,让他们沉沦迷醉,无法自拔。 何为恶? 有损他人,祸害天地,便即为恶。 但,恶便只是这般吗? 不是。 惹人厌弃,遭天地憎恶,也是恶。 为什么会有损他人,为什么会祸害天地,为什么又会惹人厌弃,遭天地厌恶? 因为不协调,因为不合群,因为不完美,因为突兀...... 恶,会带来什么? 恶,会带来劫。 因为恶,是以生灵排斥,天地厌弃。而生灵排斥、天地厌弃又演化成劫。 劫,只针对一人么? 不,劫是双方的劫。这诸天寰宇里,没有单一的劫。劫起,便会同时牵系上两个存在。劫着落在这两个存在身上,对于他们来说,最后通常只会有两个结果。 渡过去与渡不过去。 渡过去了的那一方,成功化劫,保留自身的存在;渡不过去的那一方,便是入劫,彻底消湮自己的存在。 所以恶者,其实是异。 那么,恶意呢? 恶意...... 恶意,是劫之始。 净涪心魔身明悟的那一刹那,便是已经身在十行境界的佛身,也似乎被心魔身的明悟牵引着,重新认知了善。 善者,真的便只是善行、善念,无害于他人及天地这般简单么? 不,不是的。 恶为异,善乃即同。 同于人,同于天。 善也通。 通于人,与人通;通于天天地,亦与天地通。 佛身的眼前心底,天光升腾,明光万丈。 而在他的脑后虚空中,光明云、智慧云、功德云、清净云同时亮起,冲荡四周,洗刷虚空。 佛身与心魔身相对而立,心魔身顿悟,同时也牵引着佛身了悟,不住夯实他的根基,修正他的道路。但能有这般待遇的,并不只是佛身一人,还有净涪本尊。 如果说心魔身的恶,代表着他与一切存在的异,不协调;佛身的善,又代表了他与一切存在的同,协和;那么净涪本尊呢? 分去了异与同之后,剩余的自然就是根本了。 这根本,不与天地、世俗同,亦不与天地、世俗异,只是净涪的本来。 这一刻,便是净涪本尊素来淡漠的眼,也终于带上了几分真切且明朗的笑意。 净涪本尊的神魂中,幽紫的神光悄悄亮起。 又或者,它根本就一直在那里,只是到了这一刻,它身上遮掩着的尘埃与束缚,才稍稍地被解去,被扫荡,让它终于可以显出自己的一分面目而已。 净涪三身的身外,又各有一座九层宝塔悄然显化。 幽幽寂寂的幽寂暗塔,明华清和的光明佛塔,尊贵纯粹的玲珑紫塔,在这一刻,也暗合着净涪三身的体悟,一点点地发生着蜕变。 那一刻,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以及混元仙,也都察觉到了这三处涌动着玄机的所在。 垂眼定睛细看过后,有人幽幽叹息,有人笑着赞和,有人则随意转眼撇开,不一而足。 但这些大罗仙乃至混元仙还只是态度寻常。 毕竟即便这会儿,这位净涪才算是真正寻到了他修行的方向,但...... -- 第1174页 那其实也不过是时间终于走到了这一个结点而已。 在命运长河里,大家都已经是面熟的人了,实不必太过惊讶。 可是这些个大罗仙、混元仙尚且能够稳住,那些擅长推算天机,且一直在以净涪作为目标不住推算他身上信息的诸位太乙仙乃至金仙,这时候却都是看着自己手中的占卜工具愣神。 专门挑拣、织就的艾草与草绳也好,祖上传下的龟壳、铜钱等等也罢,本还能固定下来的卦象,此刻齐齐混乱起来,有些却是出现了裂痕乃至当场崩毁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位净涪法师做了些什么吗?! 居然......居然是修为精进?! 这么快修为又有进益了吗?而且......看着也不是普通的修行突破,更像是道途的明悟...... 果然不愧是,未来能成就大罗果位,更能得到佛门尊位的法师,这般轻易就又有进展了啊...... 或是善意,或是恶意,或是不以为然。 这一位位的修士,分明都散落在诸天寰宇各处,但这一刻的净涪三身,却仿佛能够亲眼看见他们的面目,亲耳听见他们的言语一般。 可净涪三身就只是随意瞥过去,似微风转过天地,也似是流水淌过明镜,不曾带走些什么,也没有留下些什么。 他的心神,全在那善与恶中流转循环。 每一次的循环与流转,心魔身、佛身以及净涪本尊,他们的面目都会出现一些细微的变化。 不是五官形状上的调整,而是神意层面处的变化。 这样的循环流转,足足持续了九日,才终于停了下来。 净涪本尊、佛身乃至心魔身同时睁开眼睛来。 只是这一时的,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还在静静地回味着先前的体悟。 待到那余韵完全散去,佛身才看定心魔身,问道,接下来怎么处理,你可有想法了? 心魔身笑道,还得待我再细看过。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也道,谨慎些。 心魔身阖首表示赞同,是啊,毕竟是推了我等一把的世界,有这份情谊在,确实是要多计较一分的。 佛身沉默了一瞬。 如果这片天地对心魔身完全排斥厌恶,才让心魔身对恶的本质有了明悟也算一份情谊的话,那这份情谊倒确实是在的。但就算是心魔身会看在这份助益上对无遮天乃至整个玄光界魔门六天手下留情,大概这玄光界魔门六天也绝对不会感激他就是了。 毕竟,是单只存在,就让这无遮天天地意志强烈排斥的心魔身啊...... 心魔身却不理会佛身的这许多心思。他只留了一丝心神在识海世界里,便将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到了这一片天地中。 无遮天对他的排斥,还没有消去,甚至随着净涪心魔身在这无遮天地界中停留的时间延长,这随着排斥而生出的恶意甚至还在不断地增长,浓厚的恶意与排斥甚至开始形成了动作。 净涪心魔身并不以为意,他甚至笑了起来。 那笑容不是往常里面具一般的轻忽,也没有恶意,而是真真正正地带上愉悦的笑容。 这时的净涪心魔身,是发自内心的在高兴着。 如何会不高兴呢?毕竟这可是无遮天,在亲自为净涪心魔身的修行演示呢! 心魔身一面享受也似地感知着这片天地对他快速增长的排斥与恶意,一面随意地往前走。 他这是,完全抛弃了早先在玄光界暗土世界之外做下的种种决定,真正按着他自己心意在这一片天地中行走。 因着不协调,因着与这天地殊异,纵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这天地也厌恶他,对他生出恶意。 不需他做什么,他的存在,对于这天地而言,便是恶。 然而,在这诸天寰宇中,真的有存在,就被天地厌弃的吗? 净涪心魔身在无遮□□走细细体悟的时候,净涪本尊与佛身,也在同时参悟着。 此时他们三身的参悟不似先前那会儿的明悟,而是在梳理,梳理他们所悟得的那一切。 天地万物,原皆生于道。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既是万物生于道,那么万物的存在,便该都是合乎于道的,是符合道理的。可既是合乎于道,合乎于道理,那么为什么,心魔身单只因为他的存在,就被无遮天所排斥、厌恶呢? 是净涪心魔身的问题吗? 不,不是。 哪怕这会儿站在那里的不是净涪心魔身,而是净涪佛身,只怕这种排斥、厌恶与同化,也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的削减。 而且净涪心魔身也不是就没有在外独立行走过,便是在玄光界人间界里,有这漫天霞光挥洒,净涪心魔身也未曾捕捉到任何来自天地的恶意。 他于这玄光界天地,原只是寻常。 寻常的过客,寻常的行者,如此而已。 所以,不是净涪心魔身的缘故,而是这无遮天的问题。 在无遮天对净涪心魔身的排斥与恶意快速叠加的同时,净涪心魔身对于无遮天的排斥与恶意也在以同样的幅度提升。 恶意,本身就是双方的。 当一方对另一方不喜、排斥乃至厌恶的时候,另一方也不见得就对另一方有什么好的观感。 -- 第1175页 同样的,在无遮天对净涪心魔身的恶意达到一定程度,开始增强渲染乃至同化的力量以后,净涪心魔身身上也同样涌出了与天地环绕在他周身力量一般无二的无形波动。 这波动带着净涪心魔身自身的道韵,自离开净涪心魔身这具傀儡肉身开始,便即迎上那无形的来自无遮天的波动。 他却是就这般与无遮天对抗起来。 开始的时候,净涪心魔身完全落在了下风。 毕竟,一方仅仅只是玄仙境界中期的修士,另一方却是一个中等世界的暗土天地意志。如此差距,净涪心魔身如何能是无遮天意志的对手? 不过是甫一对上,净涪心魔身便完全败退了下来。 无遮天法则波动完全冲撞在净涪心魔身的神魂中,恶意淹没了他,那黏腻浑浊的甜香几乎吞没了心魔身的意志。 便是他的神魂,也被这股甜香勾引出一股强烈的冲动与渴望来。 打开肉身,放开神魂,释放道念,与他人交合...... 完全地放开吧,这天地间,有人能够给予你熨帖的温度,能让你满足,让你得到深入神魂乃至道念的抚慰...... 或者,去掠夺,去征服! 这天地间,有许多人正等待着你的给予,你的夺取。 只要是你,任何的施与及抢掠,他们都不会拒绝,他们在渴求着你,疯狂地,卑微地,渴求着你的一切...... 在这样的勾引之下,饶是净涪心魔身的神魂深处,也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粉。 这粉不似外物,很似净涪心魔身身上自发生出的渴望与渴求。 而除了净涪心魔身之外,因着三身一体,便是佛身与净涪本尊,身上也渐渐出现了与心魔身很是相似的粉。 那粉甚至缠缠绵绵地绕上了三座九层宝塔上去,给那三座宝塔也都镀上一层异色。 净涪本尊与佛身齐齐转动心念。 净涪本尊那边有幽幽紫光蔓延开去,快速遍照整个识海世界。 在紫光照耀下,那些诡异的粉尽皆被冻结,最后彻底粉碎,连一点痕迹都没再留下。 这幽幽紫光之后的,便是自佛身那边温柔簇拥过去的清静光、智慧光与功德光等各色祥光。 紫光与金光护持在净涪心魔身心神上,守住他的一点清明。 是的,只是守住了净涪心魔身心头的一点清明而已。 非是紫光与金光真的就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也不是净涪本尊与佛身想着做些什么,而是因为净涪心魔身自己的要求。 守住心头一点清明的净涪心魔身意识在那恐怖的劝诱中挣扎,艰难得就似落入深水去的人。 但看似在全心全意挣扎着的净涪心魔身,此刻却还疯了似地分化出一点心力,感受着无遮天意志对他的恶意。 无遮天乃天地,即便只是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其中一重天,但它也是天地。既是天地,它便没有寻常生灵的喜与怒,是以它的恶其实很纯粹。 尽管那种排斥与同化的力量还在不断地增强,但纯粹也是不假的,净涪心魔身就在这样的排斥与同化中,细细体悟那一种因异而起的恶,同时,也捕捉着这恶在他身上引起的劫。 是的,他现在其实就在劫中。 在这场劫里,他有两个选择,放弃或者坚持。 放弃,则是自己的不同,放任自己被同化,最后成为能与这无遮天融洽的修士,乃至成为这无遮天生灵中的一部分,如此,这一场同化与排斥便能结束了。 而坚持...... 便是固守自己的骄傲,坚守自己的本来,在这一重重的冲击与同化中毁灭或新生。 净涪心魔身选的是后者。 在几无穷尽的排斥与同化中,几乎被淹没,只在佛身与本尊的帮助下守住心头一点清明的净涪心魔身,神魂间终于亮起了一点火光。 那火光不温暖,甚至带着点寒意。 它幽幽而起,舔舐神魂乃至所有理智。 但在这点火光亮起时候,面色极其扭曲的净涪心魔身表情隐隐出现了一点舒缓。 那火光,不,该说是火星,几乎每跳动一下,便出现一分增长。而随着这火星的扩大,净涪心魔身对那来自无遮天的同化与排斥的抵抗力也在一点点地增强。 这样的抵抗,更招惹了那股同化与排斥的反扑。 比起先前更让人难以抵抗挣扎的恐怖同化及排斥又向净涪心魔身扑来,要将他再拉回那个旋涡中沉沦。 但那火星就像净涪心魔身一样,有着异样的骄傲与倔强,更有着能匹配它这份骄傲与倔强的恐怖生命力。 任是那股同化与排斥如何恐怖,如何增强,火星也在一点点地积攒自己的力量,不断增长,不断扩大。 终于,那火星成了火苗,能让人看出它的颜色了。 苍白的焰身带着淡淡的劫气,静静在净涪心魔身神魂中燃烧。 那些缠绕上净涪心魔身神魂的粉,已经不需要本尊与佛身的帮助,便在这苍白火焰下褪去所有的色彩,彻底散化于无形。 净涪心魔身周身也出现了一圈苍白的光幕,光幕内,是净涪心魔身的气机,而光幕外,则是无遮天的同化与排斥。 那来自无遮天的同化与排斥力量一浪接一浪地冲击在光幕上,激起片片涟漪。那涟漪叠在一起,几乎都要让人看不分明了。 -- 第1176页 净涪心魔身站直身体,睁开眼来。 先前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眼球的红,此刻也已经彻底消湮,终于还了净涪心魔身平常的白了。 在净涪心魔身外间,那排斥与同化的力量还在快速增长。而在这样恐怖的增长下,净涪心魔身周身更出现了恐怖的异象。 空间撕裂,恐怖的裂痕带着狂暴的环流,似乎要将净涪心魔身整个吞进那空间裂缝里去。 而在空间之外,又有更玄诡的波动从各处汇聚,在净涪心魔身头顶积压成云,那云层中,有粉色的电光闪动。 净涪心魔身一直抬头看着那波动汇聚,直到粉色的电光成形,他才眨了眨眼睛,既叹息又愉悦,这就是天劫了啊...... 佛身也看了一眼,在识海世界里道,虽然与外间的天劫不尽相同,但道理却是一样的。 净涪本尊点点头,亦是道,既是不能将你排斥出去,又不能将你同化了去,便降下天劫。不论你是要被转化,还是被湮灭,总归也是解决了你这个迥异于天地的存在了。 无遮天这一处地界气机的变化,终于引动了那些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交合快感的无遮天强者的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 ......是天地要......转化什么人吧?......管他呢,我们继续...... 有外人进来了...... 哪个......想不开的?从外间进入我无遮天,也不做些掩饰,非要那般大咧咧地碰撞天地的啊...... 或许......另有人在黏腻的水声中接话,是那人兴趣与我等不同......要与天地交合......也不定呢....... 嗯哼......与天地交合的滋味......会有什么不同吗? 我怎知?我也没有试过。光这天地间的许多人,就够我享受的了,至于这天地......算了吧,冷冰冰的,怪难受的...... 或许是外间道门或者......佛门的来人...... 管他哪儿来的人......等他仔细看过这里以后......他自己......嗯哼......他自己就会走了...... 净涪心魔身虽则还在观察着这天地间变化的气机,细细体察着这恶意与劫气的相互转化,但也不是真的瞎子聋子,更何况那些大修士也没有如何特意遮掩,净涪心魔身自然就将这许多话语听了过去。 那言语间时不时的停歇与间隔的呻吟,全被净涪心魔身无视了过去。但即便如此,无遮天这许多大修士对他这个外来者的态度与反应,还是让净涪心魔身的眉毛动了动。 便是识海世界另一边的佛身,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古怪。 倒是净涪本尊,关注的重点在其他。 所以,便是心魔身你,在那边大概也只能体会天劫,而不会掀起人劫? 诸天寰宇中,劫数也是有类别的。 如今无遮天天劫已现,就是净涪心魔身顶头真正酝酿的那诡谲的粉色雷电;至于以人作刀的人劫,看这许多无遮天大修士的反应,或许根本就不会出现。 原因...... 只是因为这些无遮天的大修士正在忙着,所以谁都不愿意分出心神来理会他这个外人? 净涪心魔身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细细体察片刻周遭无遮天意志的气机,慢慢摇头道,未必。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倒是佛身,忍不住问心魔身道,这无遮天的天劫似乎不像外间诸天寰宇各天地的天劫那般简单,它大概会有些棘手,你想好怎么处理它了吗?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已经想好了。 他抬头看了看那还在层层叠加的云层以及那在云层中不时闪烁甚至还在增大的电光,竟就不再理会了,自顾自挑了方向,抬脚往前走。 恐怖的空间裂缝仍旧不时在净涪心魔身身周毫无规律地闪现,但净涪心魔身却愣就是在那空间裂缝中找出了一条路来,不让那空间裂缝与空间环流沾染上他分毫。 直到那空间裂缝几乎将净涪心魔身整个人堵在中间,只剩下他所在的一片空间还算安稳以后,净涪心魔身才停了下来。 而这个时候,他顶上的那云层与闪电似乎也终于积蓄够了,一股诡谲且不容拒绝的气机直接将他周围封堵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抬起眼睑,往上方望去。 几乎就是他目光抬升的那一刻,头顶上那积压的云层中猛然蹿出一条粉色的闪电,直直劈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身形不动,那护住他的苍白光幕却陡然暴涨,甚至在半空中拉出一个大口一般,一口就将那粉色闪电吞了下去。 但那道闪电才只是个开始,几乎是下一瞬,更为庞大也更为诡谲的粉色雷龙便从云层跃出,向净涪心魔身所在扑咬下去。 净涪心魔身全不理会,只由着那苍白火焰更张扬更不容拒绝地迎上那些粉色雷龙,自己席地而坐,闭目静静体悟。 另一边的净涪本尊与佛身,也默契地闭上眼睛,体悟着净涪心魔身在这边捕捉到的种种信息以及引发的诸般思考。 净涪心魔身整个被粉色的雷海吞没了去,几乎再没有他的气机。 另一边终于告一段路,暂时停歇的诸位无遮天大修士想起这边的异状,将目光往这边转落,一时也有些讶异。 -- 第1177页 这样激烈的天地反应,所以那个外来者,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啊...... 谁知道呢?不过这样激烈的天地反应,必是这外来者反击得太狠了。如此看来......或许这个外来者,还是个雏儿也不定...... 雏儿吗?有人似乎舔了舔嘴角,这倒是难得啊...... 第332章 带着贪婪渴求的恶意从这一片天地各处向净涪心魔身所在冲击了过去。 无遮天本就是魔门六天之一,又在玄光界的暗土地界上,法则甚为诡谲,这些恶意澎湃汹涌过去的时候,立时与此刻正锁定了净涪心魔身,要将他彻底同化或是彻底抹除的无遮天天地意志交汇。 若是寻常的地界,在诸天寰宇法则下,这些恶意便是冲击缠绕过去,也一定会在天地的力量下被辗压成罡粉。 但在这无遮天里,这些恶意居然缠缠绵绵地绕合上了那正在发威的无遮天天地意志,是以无遮天天地意志的力量似乎又发生了别样的变化,且这样的变化还在不断酝酿着,要积累成更恐怖的力量。 因此等到净涪心魔身将所有的粉色雷电辗碎,再抬头去看时候,却发现头顶上云层里雷龙一般若隐若现、蓄势待发的粉色雷电那身上的粉居然又更浓郁了许多,也浑浊了许多。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变化还在酝酿,先前方才挺过了雷海的净涪心魔身居然得到了一阵喘息的空间。 也才能让他得以观察这顶上云海的变化。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得一阵,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开怀愉悦,如果不细看他的双眼的话。 笑了?随着这沉醉声音响起的,是既贪婪也渴求的一阵阵咕噜声,这笑,可真是够勾人的啊...... 不独独是这笑,就是这声音,也勾人得很...... 净涪心魔身似乎也听见了,他的目光慢慢地从那云层上收回,一一往无遮天天地四方看过去。 嗯哼...... 我错了!我错了! 是啊......咕噜...... 这雏儿最勾人的,可不是声音,也不是笑,是他的整个人啊...... 这让人心动的气度,那让人迷醉的眼,那让人爱不释手的风华以及那纯净到耀眼的气机...... 话说,这是有多久,没有见过似这般上等的货色出现在我无遮天了? 莫说那么多,他是我的了!这个人的身体,神魂,道念!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什么是你的?!怎么可能就是你的!你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了么?我还要说他是我的呢!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就再说一次!!说多少次我也绝对不会改口!他就是我的!! 看来,你是想要跟我来干过一场了?! 来干过一场就来干过一场!你那里还是我那里!先说好,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更胜一筹,这雏儿就是谁的!旁人就是要抢,也得落到后头! 没有人再做声,似乎是不想要提醒那两个已经被渴望与贪念冲昏了脑袋的人。 但同时,也有更多的人用不太克制的目光不住地在净涪心魔身周边梭巡,那带着钩子的目光每转过一回,都似是要从净涪心魔身身上再带走些什么一样。 净涪心魔身已经不气了,他浅浅地弯起唇角,柔和的笑意瞬间就占去了他的整张面容。 然而也就是在这样的笑容下,那原本只是简单护持在净涪心魔身周身的苍白火焰似乎静静地跳动了起来。随着火焰的跳动,那苍白的光幕也终于开始拉扯。 它就似是旋涡一般,又或者说更像是黑洞,凡着落在它周边的一切,目光、气机也罢,空气甚至是色彩也罢,都被这个光幕拉扯着扭曲,然后吞噬。 谁都无法轻易突破它的拦截,窥见到内中被护持着的那个人。 挣脱去那些黏腻的目光与神识以后,净涪心魔身才又一次抬眼去看头顶上的天穹。 无遮天意志的力量似乎也终于酝酿完成,就是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去的下一刻,一道粉红色的云岚从天穹上方飘飘荡荡地洒落,精准又迅捷地将净涪心魔身整个圈住。 那云岚的粉似乎在净涪心魔身察觉到它存在的那一瞬,就已经从云岚上褪去,浸染上净涪心魔身的神识与心念。 净涪心魔身眼前一晃,似乎就被那股黏腻的甜意熏了个正着。他心神乃至才刚刚明确的道念都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在渴求着什么。 无比贪婪地渴求着,也因此在不断地催促着他,要他放下所有的防范与抵抗,扑出去,用最强悍的手段去抢夺外间正在勾动他的那种种...... 那是它们所迫切需要的东西,只要将它们抢到手,它就能更圆满! 它更圆满,他的道路就更平坦更顺遂! 抢到了它们,他一定能走得更远! 那已不是人欲的在躁动,根本就是道途与道念层面的勾引。以至于那股躁动似乎自道心而起,几乎让他按捺不住...... 净涪心魔身的眼睛又一次被浸染上了艳色。尤其这一次的艳色似乎不是由外而内的浸染,而是自那黝黑的瞳仁深处蔓延开去的...... -- 第1178页 净涪心魔身的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然而,无遮天意志却根本不在乎净涪心魔身是否能够承受得住,又是否正在抵抗,在那一片粉色的云岚落入净涪心魔身天灵而去之后,又是一片接着一片的云岚飘落,仅仅是几个呼吸间,那粉色的云海就将净涪心魔身整个人吞没了。 净涪心魔身周身苍白的旋涡能够吞噬自这无遮天各处而来的目光、神识乃至是空气与色彩,对上这些云岚却是效果不佳。 不错,即便那苍白旋涡还在竭力护持着净涪心魔身,要帮助他吞没那片云岚,那效果也并不如何明显。 净涪心魔身只觉得自己仿佛着了火。 那火从他灵台处烧起,以他的所有求道之念为柴,不断地灼烧着他的神魂。 在那炽热的火焰中,似乎还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逼问他。 为什么不出去?为什么还在抵抗?明明前方就是我等道念所缺失的部分,只要我等愿意伸手一捞,我等的收获必定不菲,为什么你依旧死死地站定在这里,为什么不打开手将它拥抱入怀,吞吃殆尽? 你到底是在拒绝着些什么? 你真的是个修士吗?你真的想要走到道途的巅峰吗?机缘分明就在前方,你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还在抵抗? 你不该扑出去争抢的吗? 修士,当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进道。道在前方,你为何不去?为何还在犹豫迟疑? 这样的你,真的还有资格行走在道途上,真的有资格称呼自己为修士么?你还有资格,去触碰那大道吗? 那样强烈的渴求、贪婪乃至诱惑与哄逼,不单单影响着净涪心魔身,甚至还通过了识海世界,勾连上旁边的本尊与佛身,连同他们也一道被拉入了那样的旋涡中去。 薄薄的粉、浑浊的欲,都带着火一样,绵延到了净涪本尊与佛身身上。 净涪本尊尚且还好。 他毕竟是待在妙音寺的藏经阁里,还是藏经阁中属于他的静室。这静室里除了他以外,再没有旁人,更不会有人会轻易来打扰他。而且净涪本尊的气机分毫不乱,仍是平日里的模样,那火纵是似在净涪本尊身上燃烧着,也到底是被什么东西拦在了净涪本尊气机之外,根本就扰不了净涪本尊去。 可佛身就不同了。 他此刻正以寻常行脚僧的身份在玄光界中行走,且还时常有人在他身前身后游走,与他打个招呼或是结交一回什么的。 净涪心魔身那边的状态熏染过了佛身这边,佛身的眉眼也染上了薄薄的绯色。 虽则这火与这欲经了净涪心魔身那边拦截后,到底是只有少部分被分落到了本尊与佛身这里,而这部分着实动摇不了净涪佛身的心境,但...... 可莫要忘了,净涪佛身,他是佛门的僧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下行走玄光界各方的僧人。 哪怕净涪佛身已经在那粉沾染上他周身时候就已经在着意封锁自己周身虚空,拦截他人窥探的目光,但净涪佛身那薄粉敷面的模样,还是惊鸿一瞥地晃了很多人的眼。 一瞬间,那些人的目光都多了几分古怪。 净涪法师他这是...... 中招了? 或许是吧。 真要是那般的话......是哪家的人,手段这般厉害? 不是什么人吧?这些时日,净涪法师虽在人间中行走,可也没有见他特意亲近谁啊?而且也没有谁,能在这位法师身边停留得久一点的吧? 想什么呢?!你们忘了么?这里是有一个净涪法师,但另又有一个净涪法师好像入了无遮天...... 无遮天啊...... 原来是无遮天啊...... 所以这位净涪法师,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了么?魔门六天...... 打定主意又怎么样?魔门六天那么难缠,便是这位净涪法师来,怕也多半是个铩羽而归的结果。 咦?这是你推算出来的结果? 哪儿还需要推算?只用眼睛看就知道了啊...... 可是...... 那修士似是想要反驳,但可是之后,却又闭紧了嘴巴。 另一个修士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一动,定定看他一眼后,便即收回目光。 难道,还真的会有另外的可能? 那修士这般想着,却眨了眨眼睛,再度放眼看定玄光界魔门六天的气运。 或许是这一次他狠下心肠,硬生生坚持了下来,他竟是在眼睛痛到极致的那一刻,在魔门六天的气运上看到了一丝一丝缠绕上去的灰气。 ......劫气? 在那般似要撼动他所有不能被动摇的信念的质问中,净涪心魔身纵是艰难,也仍旧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再不似先前那般风流恣意,它甚至是狰狞的,是扭曲的。 难看得刺眼,也耀眼到了极致。 他是谁? 他是净涪的心魔身啊! 是净涪恶概念的固定所在啊! 往常时候,这样的质问,这样的撼动,都是他这个心魔身做来的,是佛身那家伙承受的。现在,他反成了被人这般质问、想要撼动的那一个?! 净涪心魔身慢慢地站直了身体,他睁着一双遍染艳色的眼睛,虚虚地望入虚空。 -- 第1179页 那眼睛里没有倒映出任何存在,但却像是锁定了这一片天地的意志。 他也没有什么话,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真的吗? 那正在勾动他,要诱出他欲念的话语停顿了一瞬。 真的吗? 这个问题,答案并不重要。 净涪心魔身知道,这股被无数源自修士的贪婪与恶意混同无遮天意志所成的力量也同样知道。 净涪心魔身便是真的能从它这里补足他自身的道念缺陷又如何?净涪心魔身自己拒绝,那真的也是假的。而倘若净涪心魔身愿意接受的话,假的......当然也还是假的。 这个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它自己自身。 在它存在的那一刻起,便证明了净涪心魔身那无比坚决的拒绝。 苍白的火焰以净涪心魔身为中心,火焰喷薄而出,汹涌扑向那一片片缠绕在净涪心魔身各处心、神、魂、道的粉。 在粉碎过那被裹夹着的力量以后,这火与粉的较量,就成了纯粹意念之间的争锋。 而即便如此,那苍白的火也彻底点燃了看似轻薄纯粹但实则异常浑浊的粉。 火焰熊熊燃烧间,净涪心魔身只觉得自己终于能从那股黏腻的甜香中挣脱出来了。 无遮天里的各位大修士本正难得耐心地等待着,却冷不丁见那处吞噬所有的旋涡骤然冒出苍白色的火焰。 火焰舔舐间,所有的粉都被清扫了个干净。 整个天地都似乎为之一清。 咦?居然挣脱了么? 好厉害的小家伙。难怪一个雏儿,就敢这般胆大地什么掩饰不做直接踏足我无遮天地界...... 散了散了,不好惹的小家伙,谁要上就谁上,到时候,就且看各家的本事如何了。 各位大修士面面相觑得一阵,又各自收回目光,仍然酡红着一张脸,继续着手上动作。 但...... 几乎所有的大修士,都在心里鄙夷着对方。 呸,说什么散了散了,说什么谁要上就谁上,都是虚言,后头那句且看各家的本事才是最真切不过的大实话。 行吧,那就看谁家的本事就强悍好了! 那个雏儿...... 净涪心魔身再睁开眼睛看去,就见天穹上那积压的云层已经不甘地散去,一圈无形的波动正从天穹上向他落下。 眯了眯眼睛,净涪心魔身心念回转,催动心神中的一道白光。 那白光须臾分出一丝细白灵光落在净涪心魔身手掌上。 而也就是白光分化出细白灵光的那一顷刻间,白光周边护持得严实的光芒闪烁了一瞬,露出内中的一角。而那一角,却是某一方天地的其中一个地域。 却原来,这个白光,其实就是景浩界天地烙印。 面对天地的意志,自是另一个天地的意志来得更为合适。 即便景浩界天地不过是一方小世界又如何,无遮天也只是扎根在玄光界暗土世界魔门六天的其中之一而已。若来的是玄光界天地意志,净涪心魔身还会让它七分,可单只是无遮天的意志...... 谁真的就怕了谁。 那丝细白灵光不过甫一出现在净涪心魔身的手掌处,便有乳白的光芒挥洒,将那一圈无形的波动锁在其中,直接镇压了去。 不过,显然这一回无遮天并没有恶意,那圈无形的波动被出自景浩界天地烙印的细白灵光锁住以后,便安安稳稳地停在那儿,全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佛身往净涪心魔身那边细看一眼,道,应是无害之物。 似方才那般不知是天谴还是天劫的劫数过后,拿净涪心魔身没有办法的无遮天,怎么着也该承认他的存在了吧? 净涪心魔身细细体察了片刻,直接将那波动连同细白灵光一道收入袖袋里,按理说是这样的没错,但无遮天这法则诡谲得很,我觉得我还是莫要大意的好,说不得......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再说话。 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都立刻想到了先前自各处落在心魔身身上的黏腻浑浊目光。 是该小心着些。佛身当即便反口了,无遮天那样的地界,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不然,若是心魔身一个不小心陷在哪一处了,尽管佛身也不信谁能真的动摇心魔身的意志,但到底会给心魔身添一些麻烦,而那般一来,可不就得他去给心魔身搭把手了吗? 他可不愿意再体会一遭心魔身的待遇。 那些目光,真的很让人不快...... 净涪心魔身随意挑了个方向,却是就以那扭曲一切、吞噬一切的旋涡形状往前行走。 净涪本尊与佛身又细细看过心魔身那边的状况,确定他一切尚且安好后,便收回目光了。 到底他们也是有他们自己的任务要完成的,着实不清闲,不可能一直旁观净涪心魔身在无遮天那边的行事不是? 净涪心魔身并不太在意佛身与本尊那边的状况,现在的他,心神更多地着落在这无遮天里。 也只有足够清楚地了解这一片天地的种种,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做,方能带给它最大的伤害啊,对不对? 心魔身眉眼弯弯,继续前行。 或许是净涪心魔身进入的地方着实太过荒僻,他很是走了一段时日,才遇到了第一个人。 -- 第1180页 那人形貌、体态都与常人一般模样,但肤色是病态的白,唇是血染的红,眼底又是被细细晕染开去的红,又与常人很有些殊异。但这人与常人更为不同的,其实还是要数那眼。 不是眼睛的形状,也不是眼底的颜色,而是那眼神...... 那眼神似是水浸出来的一般,又似是润着光,不过轻轻一瞥,就带出无尽的潋滟。那潋滟看着很是清澈明净,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能轻易触动人心的某一处角落,叫人心甘情愿地就对他退让几分。 而同时,那眸光又似最灵秀的玉,只轻轻一转,就勾动了人心底的占有欲。 那人不知是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与他们的不同,还是真就很随意,尽管净涪心魔身周身绕着一圈旋涡,他还是对净涪心魔身笑了一笑,抬脚往净涪心魔身走来。 那笑容是干净不带一点欲念的,也很是平常,然而它偏生就是带出了一点另类的诱惑,让人止不住地想要去玷污它。 净涪心魔身停在原地,看着那人走过来。 那人像是得到了某种允许,又像是在对净涪心魔身表现他的诚意,几乎每向净涪心魔身走近一步,他周身的气机便展了开来。 初时只有轻淡的一缕,羞羞怯怯、琵琶半遮面的拘谨;接着便是披帛一般旖旎逶迤;再然后便是欲拒还迎的半遮半掩;到最后是欲坠不坠的松垮,无限风光显出少半,只需一人轻轻拉扯,便能...... 但这人衣着仍旧严正,面上也只是泛着薄薄的粉,唯独眼波处带出了一丝湿润,却依旧能够称得上端正。 真正在对净涪心魔身施以诱惑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道...... 净涪心魔身能够察觉到,只需要他轻轻一掬,这人的道念便会展露在他面前,而同时,与这人的道念坦陈相对的,就要是净涪心魔身的道念了。 那人似也是知道净涪心魔身的戒备,在走得近了些后,那人居然就不靠近了,只站在净涪心魔身十丈开外,遥遥看着他。 他对他笑,道友。 净涪心魔身也笑,道友有事? 明明净涪心魔身的声音在透出旋涡时候,已经被旋涡自发扭曲了去,并不是净涪心魔身本身的音色,但即便如此,这声音传了过去时候,净涪心魔身还是能看见那人顿了一顿,更有一丝水光在他眼底亮起。 饶是净涪心魔身,他的笑容都被弄得僵了一瞬。 虽则他也觉得自己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可面对这样的风浪...... 他承认,他见识还很是浅薄,实不似他先前所想的那般开阔坦荡。 那人静了片刻稳住心神,才又与净涪心魔身笑道,道友是初入我无遮天的?可曾知道我无遮天的实情? 净涪心魔身仍是笑,却是道,愿闻其详。 那人目光沿着净涪心魔身周身的旋涡转过一圈,似是舔舐了一遍般,才开口道,在下宁康。 净涪心魔身微微阖首,完全没有要与这个宁康交换名号的想法,只笑着道,请教宁康道友。 宁康倒也不泄气,他左右看了看,便与净涪心魔身道,此间到底荒僻,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道友随我去,我与道友细说? 净涪心魔身也跟着宁康左右看了看,听宁康这么说后,却是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确实太简陋了些...... 宁康笑看着他,等着净涪心魔身接下来的决议。 却见净涪心魔身沉吟一阵,抬手随意择了一片地界指了过去,然后随手一拂。 本来就勉强算是平整的土地被彻底压平,随后就有一座小亭从净涪心魔身袖袋里飞出,稳稳地落在那土地上。 净涪心魔身对那宁康道,宁道友,请。 宁康脸上的笑意保持得稳稳当当,果真就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往小亭走去。当然,为着体贴净涪心魔身的缘故,宁康还是特意保持了他与净涪心魔身的距离。 是以一直到净涪心魔身在亭子里坐定,并将茶水都烹煮了,那宁康才终于走入亭子,在净涪心魔身对面落座。 净涪心魔身对宁康点了点头,便专注地烹煮茶水,没有与宁康搭话。 宁康也很是安稳地坐着,直到净涪心魔身拿了滚水来冲泡茶叶,茶香四溢出去,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半眯着眼睛享受也似地品过,才赞道,好茶! 虽这宁康的动作看着平常,但他深吸茶香时候扇动的鼻翼,那享受的神色,那迷醉的眼,却都带出了另一种别样的意味。 净涪心魔身弯着唇角,给宁康分去了一盏茶水。 既是道友喜欢,那道友不妨多喝一些? 净涪心魔身这话说得平常,宁康却只笑着,没有接。 这茶是好茶不假,却是有清心宁神之用的灵茶,这般的灵茶会在无遮天中讨得各位修士的欢心么? 开玩笑呢吧。 净涪心魔身自己端起茶水来,却没有立时就啜饮,而是带了点好奇地看宁康,问他道,宁道友不喜欢吗? 宁康点了点头,面上很自然地就显出了几分愧疚,这茶确实是好茶,但就是......却是我辜负了道友的心意了。 -- 第1181页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被旋涡扭曲过去的声线也带上了真切的歉意,我择了这茶,原就是为了招待道友,既是它不合道友口味,那道友便只管将它搁置便是,不必耿耿于怀。 宁康歉意地笑了笑,目光垂落时候碰到那茶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面急急将手往袖袋里探,一面对着净涪心魔身道,不如道友也尝尝我的茶? 净涪心魔身来不及阻止,就看见那宁康的手已经从袖袋里带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转回来了。 他笑得一笑,倒是真的就不再阻止。 宁康将那木盒放在几案上,又对着净涪心魔身打开木盒,露出木盒中用灵帕仔细收着的细长干叶。 净涪心魔身目光自然地瞥过去,自然地带出了一点疑惑。 宁康完全没有错过净涪心魔身的示意,笑着对净涪心魔身解释道,这便是我等无遮天最顶尖的灵茶了,道音茶。道友你可有兴致尝一尝? 道音茶? 这名字听着着实不错,但就是不知道,这所谓道音茶中的道,到底是诸天寰宇的道,还是无遮天的道呢?再有这音,又是哪一个音呢?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头,却是道,既是最顶尖的灵茶,便该是难得的好东西。似这样的好东西......我这茶也没能讨得道友你的好,实不能偏了道友你的好东西,便多谢道友你的好意了。 宁康有些失望,叹了一声,正要再来说服净涪心魔身,但他望入那片旋涡中,又很快改变了主意。 道友实在是光风霁月,也罢,这茶便我自己受用了吧...... 他说着,目光也转落到了边上的滚水,可否借用一下道友的物什?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点头,同时应道,道友自便。 宁康果真就提了净涪心魔身煮开的水壶过来,又从那灵帕中小心挑拣出几片干叶来,用滚水冲洗了来煮。 过不得多时,一缕甜香就从宁康那边悠悠地转了过去。 净涪心魔身不过是嗅了一口,就仿佛听见耳边有熟悉的道音响起。那道音也带了玄奥,却带上了黏浊,纠纠缠缠地拉扯在净涪心魔身耳边。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却是将手中的茶盏抵到唇边,啜饮得一口杯中茶水。 清凉明澈的茶水入腹,周身及至神魂都被浸泡在了一片清明之中。 净涪心魔身又啜饮了一口茶水。 宁康并没有如何细看净涪心魔身,他专注地、近乎虔诚地烹煮了他自己的茶,也端了一盏来,拿在手里慢慢啜饮着。 还未问过道友,宁康饮了半盏茶水,才抬眼来问净涪心魔身道,道友是从哪里来的呢? 净涪心魔身声音里就带出了不解,嗯? 宁康笑了笑,解释着自己的问题,我看道友不似是我玄光界的修士,道友应是从诸天寰宇里来的吧? 净涪心魔身仍是真切地笑着,他点了点头,是从诸天寰宇里来的,因着听说了贵天地中的一些事情,心头起意,便留了下来。贸然叨扰,还请道友莫要见怪。 宁康摇头,似道友这般的贵客,若道友不曾着意遮掩,我等必是要郑重相迎的,如何就会见怪呢?还是我等该请道友你见谅才是。 净涪心魔身脸上的笑意就深了深,我等这是...... 他似是一时哑言,停了停后,也终究是摇了摇头。 宁康大概也是觉得好笑,也跟着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只他的笑意还要比净涪心魔身的浓郁了许多,竟是笑得身体都微微抖了起来。 那细微颤动的幅度,竟也帮着宁康添了几分诱人的魅惑。 净涪心魔身垂了垂眼。 宁康并不过分,笑得一阵就缓和过来,他抬手在眼边擦过,没带走什么,却是将那眼睛又弄得更红了一分。那艳色映衬着薄薄的水光...... 净涪心魔身都能听到更遥远的所在传来的咕噜声了,就是不知道宁康自己有没有听见而已。 或许是因为方才那一场不大不小的笑话,两人的距离似乎又更近了一分。于是宁康也就又放开了一些,放下那轻微的拘谨,与净涪心魔身问道,道友怎么不在人间界中游历,怎么会起意入我无遮天来? 净涪心魔身仍自捧着茶盏,却也很配合地道,原我确实是在玄光界人间界里游历的,毕竟这天地里的霞光,着实是异常的瑰美绚丽。 宁康与有荣焉地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就接着道,但等我赏过霞光后,却是听说了这暗土六天的事。据说暗土六天法则与外间天地的法则多有不同,是以就...... 宁康很是理解地笑开,又问道,道友这是初入暗土六天就先到了我无遮天?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 宁康细看得他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净涪心魔身看他这般情状,也配合地低头打量了自己片刻,才抬起头来看定宁康,问道,道友这是? 宁康就道,道友想要进入我暗土六天,可曾仔细打听过我暗土六天的情况? 这个问题,却是又转了回去。 净涪心魔身心下暗忖,声音里却带出了几分苦涩,道友可曾看过我这一身? -- 第1182页 宁康就点头道,看来道友果真是吃过亏了。 净涪心魔身心有戚戚地点头,又放下自己手中的茶盏,去拎宁康的那壶茶水,帮着宁康续了半盏茶。 宁康倒是很受用的模样。净涪心魔身才将茶壶重新放回他那边,他就又举了茶水来啜饮。 道友应是知晓,贵天地的暗土六天,便是在人间界里也没有多少信息流传,我先前确实着意探查了一番,只可惜收获寥寥。幸而我还有些实力在身,才能得以保存自身。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些难受...... 还请道友指教。 宁康见净涪心魔身这番态度,也不再拿捏姿态,立时放下手中茶盏,连连与净涪心魔身道,指教不敢,就是与道友你说说无遮天的情况而已。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宁康似是很用心地想了想,才来跟净涪心魔身细说。 道友听说我无遮天名号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很是认真地看着净涪心魔身,就仿佛他能通过净涪心魔身表面的那个吞噬一切目光与神识乃至光线、色彩的旋涡看见净涪心魔身的诸般情态一样。 这......净涪心魔身声音里果真带出几分尴尬。 第333章 宁康就又更笑了起来。 道友实不必如此,外间诸人,究竟是如何看待我等无遮天的,我等仅知,并不就单只道友你一人如此作想。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到底摇头,居然甚为诚恳地说道,我原确实以为无遮天乃是诸多生灵极端放纵色欲,沉溺情色的地界,但当我真正踏足无遮天以后,却是发现,并不只是如此的...... 宁康听了这么一会儿,却是抬手掩了掩眼睛,问道,纵是道友先前受我无遮天一场天诛,道友也仍是这般想的吗?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我并不觉得,那一场劫雷会再一次改变我对此地的看法。 这样啊......宁康将手放下来,随意接了一句话,便重又跟净涪心魔身讲说起这无遮天来。 我无遮天诸多法则中,确实都更偏向于色。但到底什么才是色呢? 色者,最下乃为众生情欲,最上却也是众生所追逐的诸多大道法则,世人将色拘泥于最下者,本就已经是存了偏见的缘故。 宁康这一次却没再想要得到净涪心魔身的回答,半是自言自语地道。 人道至人曾有言,食色者,性也。 人之本性,原就是贪欲好色。色乃是愉悦身心之相,是众生生存于诸天寰宇所必须之物。尤其,情欲关乎人伦,乃是天地众生繁衍传承最主要的方式。众生若要繁衍,少不得敦伦...... 而且我无遮天诸般种种,也并不是真的就完全放纵情色,而是更讲究释放。 释放欲望,便是释放本性...... 宁康说到这里,很是愉悦地弯了弯眼角,眼波便即流泻而出,渲染出少许欲色。然而,即便是这浅浅淡淡并不如何浓重的欲色,却似是蜻蜓点水一般轻盈游转,要在所有窥见这一幕的人眼底心上留下一丝涟漪。 无遮者,非只是人身上的这一套衣裳......宁康抬起手来,随意地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他那手指就在衣物上轻盈而柔和地游走过,停在他自己的心脏处,还包括我等心上被人为套上的一层层束缚...... 再然后,他的手指在抬起,搭在他自己的太阳穴上,更包括,我等大道上所遭遇到的一切阻碍与屏障。 说到这里时候,宁康的目光却是猛然扫去所有自觉不自觉展现出来的欲色,清净纯白如同佛前的净水。 无遮天,也是我等求道之路。 净涪心魔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了脸上的笑意,静静看着宁康。 宁康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道友到底是宁康,还是......净涪心魔身啜饮了一口茶水,细细尝过那茶水后,才将最后的几个字说出,无遮天? 我么?宁康似是半点不惊讶净涪心魔身能够看出他身上的玄机,笑道,我自然仍是宁康。 哦?净涪心魔身轻飘飘地还了宁康一个字。 宁康于是就又道,道友乃是自外间而来,怕是不知道,在我无遮天中,与天地合,也是修士修行的一种方法。如何,道友可有兴趣试一试? 依道友资质,他顿了顿,应是很能讨得这天地欢喜才对。 净涪心魔身礼貌一笑,多谢道友好意,亦多谢无遮天钟爱。 宁康很有些失望,道友真的不愿意么? 净涪心魔身没有言语。 那我可以问一问道友的来意么?宁康见净涪心魔身没有任何动摇之意,便退让了一步。 那声音很有些委屈。 净涪心魔身沉吟着。 宁康又再开口道,道友莫不是,要做一个恶客? 这一回宁康的声音很是怪异,非但不像是宁康本人的声线,甚至还跟生灵的声线都大为殊异。 -- 第1183页 这声音,几乎是每一个吐字,都仿佛是从这天地而来,带着足以震慑灵魂的恢宏与磅礴,灌入听者的耳膜乃至心神,在那厢久久缠绕,始终不散。 净涪心魔身抬眼迎了上去,非是我一定要做这一个恶客,而是这无遮天,先做了恶主。 净涪心魔身说话间,却又是低了头去,再啜饮得一口杯盏中的茶水。待到他将头微微抬起时候,一朵苍白的火焰猛然从他眉心处跳出。 火焰甫一现出身来,便像是落在了某种燃料上一般,呼啦一声直接变成了火海,将净涪心魔身周遭的这一切尽数燃烧起来。 不仅仅是更远处的地界,就连净涪心魔身所在的这一座亭子,也都彻底陷入火海之中。 宁康就更是这苍白火海火焰关照的重点。 火焰不断地向着他逼近,纵然很快就被粉色的灵光扫落,也还是不依不挠地舔舐上去。 分明境况危急,宁康却还是在笑。 笑容即便是在苍白火焰的映照下,也仍然春水一般的温柔。 我等......他道,就在无遮天中,恭候法师大驾。 净涪心魔身也是客气点头,多谢费心。 宁康整个人,连同他烹煮出来的那一壶茶水,都化作一片粉色的云烟,消失不见。 独留净涪心魔身还在这火海里。 苍白火焰没有被收回,还在净涪心魔身周遭肆虐,直到将净涪心魔身周遭所有的一切尽皆焚成一片虚无,净涪心魔身才闭上了眼睛。 等到净涪心魔身再睁开眼睛来时候,最后一缕在他周身噼啪作响的粉色雷电悄然消湮。 净涪心魔身抬了眼去,便见那无遮天天穹上的厚云就像是它们到来之前一般散化开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无遮天针对净涪心魔身的那一场同化与排斥,才算是真正结束。 识海世界另一边,净涪本尊与佛身也正睁开眼睛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身在无遮天中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正嫌弃地给自己身上换上崭新的法衣。 为着旁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净涪心魔身很是仔细,先给自己套上簇新法衣后,才将那已经破旧了的法衣解换下来。 等净涪心魔身将自己收拾停当以后,他手一翻,拖出一道细白灵光来。 这灵光正是从景浩界天地烙印里分出,来镇压封禁来自无遮天的那道无形封禁的灵光。 净涪心魔身将那细白灵光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却难得叹道,真亦假,假亦真,无遮天...... 佛身眯了眯眼睛,似乎也是想到了什么。 心魔身及净涪本尊齐齐转眼来看他。 于是等到佛身稍稍理顺思路,抬起视线来时候,就撞上了他们的目光。 看来,佛身你是有解决的思路了?心魔身说道。 确实是有些思路了。佛身点点头,自来皆是天意人心。想要应对天意,那便得从人心落手。 心魔身一拍手掌,收拢人心人意这件事情,便就交给你了! 佛身斜了他一眼,但仔细想了想后,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心魔身将心神大半抽离识海世界时候,佛身叫住了他,看定他道,若有事,且只管叫我,莫要自己强撑。 心魔身只对他笑了笑,便即离开了识海世界。 佛身、本尊与心魔身原都是一人,即便心魔身没有太多的回应,他们如何还不知道心魔身的意思? 佛身松了一口气,对净涪本尊点点头,也消失在了识海世界里。 净涪本尊看着空荡荡的识海世界,沉吟片刻,抬起手掌来。 那掌心处,幽幽地展出一缕紫色的华光。 净涪本尊将手掌虚虚往上一托,这缕紫色的华光便即往上蹿起,没入识海世界的浩瀚星海中去。 给心魔身再留了一道后手后,净涪本尊这才重新回归肉身去。 净涪心魔身能猜到净涪本尊与佛身的担心,他自己也心知无遮天也好,接下来的小自在天以及无羁天等等魔门五天也罢,都不是好相与的地界,是以他自己也是一路小心,并不张扬。 尤其是簇拥在他周身的苍白旋涡,更是将他的气机护得严实,不露分毫。 只是无遮天到底是人家的地界,特别是当无遮天的意志似乎也盯上了他以后,净涪心魔身再是如何小心翼翼,也仍然没有多大的效果。 是以几乎是净涪心魔身才刚将心神从识海世界里转回来的那一刻,就有数道磅礴的气机从无遮天各处向着他这边快速接近。 净涪心魔身低低笑了一声,抬手捧起一朵火焰。 不是那通体苍白的火焰,这一朵火焰混杂紫、金、白三色,复杂又纯粹。 而在这朵火焰在净涪心魔身手掌上安静燃烧时候,本来就裹夹着他的苍白火焰旋涡边缘,也隐隐可见三色神光流转。 净涪心魔身就捧着这朵三色火焰站在原地,深深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 就是在净涪心魔身抬起目光看去时候,他的四周已经显出了好几道人影。所以说是人影,是因为这些来人似乎并没有常人的肌肤与形体,而是光也似的,只虚虚勾勒出几个影子来。 那几道人影倒也客气,只在净涪心魔身周边不远不近地站着,没有太过接近。 -- 第1184页 净涪法师?一道光影说道。 净涪心魔身团团将这几道光影看过一遍,点了点头,也是相当的客气,微微阖首应道,正是小僧。各位道友有礼了。 法师入我无遮天,可是想要在我无遮天挑定几个伴当?法师且只管说来,若是法师的话,我等......必定不会拒绝。 净涪心魔身的话还没有完全落地,就有一道光影开口道。 净涪心魔身正要再说些什么,另外的几道光影便有些急不可耐地放开了自己的气机。 这一道道气机磅礴而源深,极是危险,偏又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 尤其,这一道道铺陈的气机并不是为了逼迫净涪心魔身,而是为了展示。 他们在对净涪心魔身展示着他们的所有,不仅仅是肉身,还包括他们那些或隐晦或直白的心思,同样的,也包括这些修士自身的道...... 在这样直白的展示下,却是最迫切的邀请。 他们在邀请净涪心魔身。 邀请他或是进入他们,或是也如他们一般完全展示自己;邀请他,与他们做一场最彻底的交流...... 在这样的展示与邀请下,那些人影周身的异光也开始流转,变幻声色。 纵然在与宁康一回以后,净涪心魔身对这无遮天已经有了一定的认知,但这一幕,还是很有些出乎净涪心魔身的意料。 净涪心魔身沉默了一下,却是摇头,多谢诸位道友盛情,但小僧却实在是没有这个想法...... 他说话的时候,护持住他周身的三色旋涡也顿时加快了转动,再一次直白地表明他的态度。 被净涪心魔身拒绝,那几道人影倒不如何惊讶,甚至一时都没有其他动作,只有一人站出来再次询问于他,法师真的不来一场? 净涪心魔身再一次摇头。 同时,他手掌上托住的那朵三色火焰焰光也在微微蜷缩,只待下一刻的爆发。 可那几道光影只是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与同伴道,看来是没得商量了...... 净涪心魔身仍自稳稳站定在那里。 既是净涪法师不愿,那就算了......其中一道光影说道,随后却是转了身体过去,对他左手边站着的那道光影说道,章道友,上一次我与你论道好像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怎么样,要不要再来一场? 好啊......那位章道友没有多作思考,一口就应了下来,就在这里么? 这里不好么?那道最先开口的光影嬉笑着凑到那道章姓光影身侧,探了半个身体搁在那道章姓光影的上半身。 可以啊...... 只在这只言片语间,那两道光影竟已是合成了一道,不断波动的气机从那道光影中向着四周辐射,更有浑浊的粉在那光影的上下起伏间与那波动的气机成形。 但与那辐射的气机不同,这浑浊的粉却像是扎了根一样的定在原地,直接给这一片地界换了一种颜色。 而在这两道开始交流的光影之后,其他堵在净涪心魔身周边的几个光影也都汇成了一处,正在不断地起伏着。 是的,与其他光影比起来,那两道光影已经算是纯洁了的。毕竟,他们只是两位,其他的,却是一块儿上了...... 更多的气机汇在一处,以及那更多的粉,要不是净涪心魔身此刻还能看到粉之后的情状,也确定自己能够随时离开此地,还不会受到阻拦,他都要以为自己这是被人拿住了。 不过即便如此,在净涪心魔身稍稍观察过周边时候,那粉色的雾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撩动着什么,要净涪心魔身也彻底地展开自己,与那些光影汇在一处,完成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流。 净涪心魔身将手中的三色火焰稍稍往前一送,便即迈步,从那粉与无形的波动中穿了过去,将那些光影的交流丢在身后。 但走得远一点后,净涪心魔身还是转了身回来,往那些正在迷醉的光影中看了一眼。 那些光影还在迷醉,但净涪心魔身看的却不是他们的动作,也不是他们之间正在交流的道念,而是那非虚非实的粉与无形的波动混在一处时候,形成的更为复杂的粉色灵气。 这粉色的灵气在成形以后,却像是尘埃一样,被这天地间的风裹夹着,带上了九天。待到了那九天天穹之上,这些粉色的灵气就自发贴上了天穹上空挤压的黝黑天幕。 净涪心魔身的眼力,帮助他看清了那粉色灵气贴上天幕的每一点一滴变化,也让他确定,这魔门六天所以能庇护玄光界诸多魔修,为他们聚拢功德与气运,确实是有它的道理的。 因为净涪心魔身知道,那黝黑天幕其实不是其他,根本就是暗土世界的诸多沉积。 而在那粉色的灵气贴上黝黑天幕以后,黝黑天幕中便有一些沉积与粉色的灵气一道,彻底消湮了。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在那几道光影以后,接连又有好几波光影拦在了净涪心魔身前路。他们也与最先出现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的那批光影一般,在简单问候过净涪心魔身后,便直接对净涪心魔身展示他们自己,以他们自己作为诱饵邀请净涪心魔身加入。 而除了这样的邀请之外,这些光影倒也没有使出其他的强硬手段,意外的和谐客气。 -- 第1185页 净涪心魔身都拒绝了,他仍自托着那朵三色火焰沿着道路往前走。 如此一走,便走了足有五个月。在这第五个月的月末,净涪心魔身找到了无遮天与魔门其他五重天的通道。 不过在那通道前,却也有人在等待着他。 倒也不是旁人,而正是宁康。 或许还是因为无遮天意志与他相交的缘故,宁康倒不似这无遮天里的其他生灵、修士一般,只得一道光影。 他有完整的五官,有充盈着血气的肌肤与肉身,就和最初时候净涪心魔身在那非真非假的幻境中所见的他一模一样。 净涪心魔身发现他的时候,宁康就坐在一处亭子里,正在取水煮茶。 察觉到净涪心魔身的气机,正专注烹煮茶水的宁康抬了头来,对他笑一笑,曼声道,净涪法师,快来坐,我这茶要好了。 净涪心魔身只是沉念一想,便真的走进那亭子里,在宁康对面坐了下来。 宁康利索地给净涪心魔身分了一盏茶水。 茶香清新,茶水清澈,竟是没有沾染这无遮天分毫气息的灵茶。 净涪法师,来尝尝我的茶,如何?宁康笑道,眼波流转间,仍是带着许多未尽的诱惑。 净涪心魔身随意将手中那朵三色火焰一抛,三色火焰就稳稳地停在了他的头顶。这天地里的风只轻轻一吹,那三色火焰的焰光便舒展了去,随风而舞,十分的灵动。 宁康的目光在那朵三色火焰上停了停,闪烁着压不去的贪婪与渴求。 净涪心魔身将茶盏端了起来,细细品了,赞道,好茶。 宁康听得,先是笑了一笑,但再开口时候,话语里却仍是饱含幽怨,净涪法师已在我无遮天里行走了五月光景,也算是赏遍了我无遮天的各色风光,竟是没有一处,能触动得了净涪法师你的吗? 净涪心魔身含笑不语。 宁康就叹了一口气,若真是那些修士入不了法师的眼,这也倒罢了,但我看这许多修士中,分明也有不少人的道念,能与法师你相合才对。法师却仍是一般对待,难道法师是为着忌惮我无遮天,才这般行事?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头,并不是。 那又是何等缘故?宁康见净涪心魔身搭话,便急急问道,真的就像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一般。 净涪心魔身只是端起茶盏,啜饮了一口茶水。 宁康没奈何,再度幽幽叹得一口气,那修士便算了,这无遮天天地呢? 我自问,还算是有些道理,如何净涪法师你连天地这诸般大道、法则,都不多看两眼呢? 净涪心魔身就道,无遮天确实有别于诸天寰宇,不论哪一位修士来,倘能专心体悟,都可以有所收获,但......请见谅,这着实非是我的道。 宁康眯了眯眼睛,却是话题一转,又问净涪心魔身道,我无遮天这五月时间来,待法师着实客气,可是?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宁康又道,法师虽未曾放开体悟我无遮天诸般大道、法则,但我无遮天种种,也确实开拓了法师眼界,让法师心有所悟,可是?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 如此一层一层的铺垫过后,宁康终于将他最后的一个问题推到了净涪心魔身面前。 如此,净涪法师你仍是不曾改变主意,要覆灭我无遮天乃至暗土六重天么? 净涪心魔身仍是点头,他道,我意未改。 是的,净涪心魔身心意未改。不单单是他,便是佛身与净涪本尊,也没有想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这非是无遮天不好。 就似宁康刚才先前问他的那般,在这五个月时间里,除了最开始那一场天雷之外,无遮天天地并没有对净涪心魔身有再多的动作,就是无遮天天地里的诸位生灵、修士,尽管多有邀请净涪心魔身加入他们的动作,却未曾强逼过他。 只要净涪心魔身表明态度,他们便会放净涪心魔身离开,从来没有强硬要求过他什么。 所以,这客气是真的。而同时,无遮天天地有别于诸天寰宇的种种,那些无遮天生灵、修士在邀请他时候,对他展现自身的种种,净涪心魔身在看过之后,也都收拢起来,化作他自己的积累。 是以在客气的态度之外,无遮天天地乃至此间的生灵、修士,也都帮了净涪心魔身许多。 甚至不只是净涪心魔身,便连佛身与本尊,也很有一番收获。 然而,即便如此,净涪三身,也不曾提起过要改变他们先前的主意。 为什么?宁康很有些不解。 于是他抛开了种种,直接询问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倒也坦诚,若你只是问我的话,那我会告诉你,即便你对我助益许多,但我还是能察觉到你对我的恶意。 不仅仅是这天地,还包括这无遮天天地中的生灵与修士。 便是现在,你都在贪婪地渴求着,想要将我吞吃入腹。 这不是净涪心魔身挑选的形容词,是真的吞吃。 整个囫囵吞下,丁点残骸都不会给他留下的那种的吞吃。 你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而已。 -- 第1186页 宁康的表情顿了一顿,随即又笑了起来,我倒不知道,净涪法师你决定如何对待另一个人,居然也是从心而不是从行的。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我确实是这样的,没错。 可是,宁康盯紧了净涪心魔身,是净涪法师你先对我无遮天以及这天地中的诸多生灵、修士生出恶意,我等才会对你心存恶意的。 没错,无遮天以及这五个月时间里诸多拦下净涪心魔身的修士,是先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对他们的恶意,他们方才会是那般对待净涪心魔身的。 若说他们对这位法师的恶意是让这位法师绝不收手的缘由,那么这个缘由,却又是自这位法师开始的。 是这位净涪法师,先对他们存了恶意。 而且这恶意还是从这位法师真正踏足无遮天那一刻,就已经在这位法师心里扎根了的。 我知。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仍然很坦诚地承认了下来,但道友可曾想过,我这恶意到底从何而来?而你及许多人做了这么多,都不能消去我心头的恶意,又到底是什么缘故? 什么缘故,宁康确实已经想到了。 但他嘴唇开阖半响,到底说道,我等又何其无辜! 净涪心魔身仍是点头。 确实,无遮天是无辜的。 毕竟对于无遮天来说,它一直在尽力收容这天地里生存的诸多生灵与修士,它也在尽力消解玄光界暗土世界的沉积,它确实尽到了它自己的责任,也做到了尽力而为。 就连对生活在这无遮天里的诸多生灵与修士来说,他们也同样无辜。他们拼尽全力生存,适应这个天地的法则,又为了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竭力修行,参悟这天地里的大道与法则。 便是他们的生活悖乱人伦,但他们从来都是你情我愿,并没有勉强过谁。 他们也是无辜。 这样的事实,净涪心魔身承认。非单是他,就连佛身与净涪本尊,也一样承认。 但是在这样的无辜外,却也不能否认无遮天以及这无遮天诸多生灵、修士的扭曲。 就像净涪心魔身踏入无遮天时候只因自身存在,便遭遇到无遮天的恶意排斥与同化一般,无遮天以及这许多的生灵与修士,他们本身的存在和为了维系自身存在而做的一切努力,却都成了旁人的庇护。 而那些人,就不无辜了吗? 净涪心魔身面色不动,就连心头灵台,也未曾有任何的波动。 虽然,确实有许多的明悟从净涪三身心头炸开。 除了无遮天与这诸多生灵、修士以外,玄光界的许多凡俗百姓也很无辜,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忍受着无法昭彰的仇恨。 他们的怨念恨意如今就沉积在玄光界的暗土世界里,就在魔门这六重天的天穹之上。 而任是它们再不甘愿,再哀戚乞求,到底也还是被这六重天一点点化去,再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们也无辜。 不独独是这玄光界中,这魔门六重天里,就连这诸天寰宇各方天地,各处地界,又有谁,没有他们自己的冤屈,但能昭彰的,又有多少呢? 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冷漠森寒,却难得的不带恶意,反而显出几分悲悯来。 宁康很有些不甘心,但他细看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再是想分辩些什么,也觉得很是无力。 沉默片刻后,他顿了顿,回想起先前净涪心魔身的话,于是就又问道,净涪法师你先前说,若我只是问你的话,你会是这般的答案。那...... 若我不只是问你呢? 不只是问我,净涪心魔身静默了一瞬,才笑着道,若不只是问我的话,那大概就是别的原因了。 宁康追问道,什么原因? 净涪心魔身仔细想了想,约莫是为了践行我道? 这会是净涪本尊给无遮天的解释。 又或者是,为了胸中的意气? 那就是佛身的回答了。 宁康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位净涪法师还会给他这样的答案,但他看出来了,这两种答案,都有它的来由。可就是这样,宁康才更添了几分绝望。 这样的理由,这样的理由...... 宁康慢慢低下头去。 净涪心魔身看他一眼,抬手将茶壶拎了过来,给宁康换了一杯茶水,又给自己续上。 水流撞击在杯壁上的声音并不如何响亮,却着实将宁康不知几番颠转反复的心念拉了回来。 宁康眨了眨眼睛,又看了看面前蒸腾着白色水汽的茶水,最后抬起头来望定净涪心魔身,如果净涪法师执意要摧毁我无遮天,我无遮天与此间生灵、修士都不会...... 不会束手就擒。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帮宁康将话说完,他淡道,我知道的。 任何存在,不论无辜也好,不无辜也好,其实都想要存活。维系自己的存在,本就是生灵最本质的执念之一。 也不是没有自愿摧毁自己存在的生灵与存在,但一般而言,那都是绝望到了极点,才会选择的道路。 在希望没有被彻底湮灭之前,但凡只要有一丝存留,生灵都还想要活着,也更愿意维系自己的存在。 -- 第1187页 哪怕用尽手段! 净涪三身并不意外无遮天以及此间生灵、修士的选择,这些存在要真是那般容易放弃的话,才真会让净涪三身震惊呢。 你知道,什么是劫吗?净涪心魔身问道。 但他又不像是在问宁康,而更像是在问他自己。 宁康看了过去,很有些愣。 什么是劫? 作为与无遮天相交的修士,宁康自然知道什么是劫,他奇怪的是,这位净涪法师,怎么忽然就提起这个来。 净涪心魔身或许是得到了答案,又或许没有。 但那对他来说,似乎并不重要,此刻的他只是端起茶盏,说道,多谢道友招待。 他一口饮完茶水,随后将茶盏放下,身形直接消失不见。 宁康仍自坐在亭子里,面对着空空的对面,怔怔出神。 许久以后,他竟是笑了起来,低声道,劫么?劫啊...... 净涪心魔身没有遭遇到任何阻拦,他轻易进入了通道中,但这通道或许是因着连同两重天的缘故,即便是净涪心魔身,在这条通道里行走时候,还是很有些不适。 行走在通道里,多少有些无聊,净涪心魔身便偶尔往识海世界里与佛身及本尊说话。 关于无遮天,我等或许可以抬一抬手......佛身道。 净涪本尊没作声,就连心魔身也很随意,他道,劫虽是劫,却从来不会是死路。到底能不能抓住那线生机,还得看他们自己。而且佛身你先前不是就已经劝过我一回了么? 佛身看他一眼,问道,所以,你是同意了? 净涪心魔身随意哼了一声。 但他虽没有多说,佛身与净涪本尊却都准确领会了他的意思。 佛身笑了起来,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心魔身看他一眼,撇了撇嘴不说话,只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出多远后,净涪心魔身还是选择停了下来。 他盘膝坐下,快速解析周身的诸般规则,同时调整自身的气机,让自己的气机更加契合这通道里的规则,以减少这通道对他的排斥。 在明悟自身道念以后,这样的事情净涪心魔身做来,却是轻而易举。 那一朵三色火焰仍旧悬在净涪心魔身头顶,牢牢护持下方的净涪心魔身。 待到净涪心魔身调整过自身气机,再在这通道中行走时候,果然就便利了许多。 第334章 渐渐的,净涪心魔身也已经能够感觉到对面那重天地的气机了。 这浓郁的血气...... 应就是血魔一脉的胭脂天了吧。佛身道,心魔身,你且得更小心一些。胭脂天,不会似无遮天那般容易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点头,便即更警惕地往前走。 净涪心魔身气机彻底消失在无遮天时候,许多还时不时会分神关注他动静的大修士们愣怔片刻,却是齐齐从合而为一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联络上无遮天意志。 ......那雏儿走了? 怎么能这般轻易放他离开?! 为什么不留下他? 好不容易收拾了心情,正一点点褪去人形的肤色与五官,恢复成光影面目的宁康顿了顿,转了头往无遮天各处一一看过去。 怎么留? 他的声音冷冽但仍旧魅惑,透着一种别样的动人意味,只在无遮天一众大修士耳膜里轻轻转过,就撩拨了他们的情欲,让他们几乎忍耐不住想要直扑向宁康所在。 嗯哼...... ......当然是......用我们的方式将他留下来啊。那就是一个雏儿,只要他愿意尝试,必定是要上瘾的...... 就是啊,谁能抗拒......这种欢愉呢? 宁康淡淡道,那位净涪法师已经在我无遮天停留了五月时间,这五月光景里,你们也都在他面前晃过一遍了,手段尽出,且很是尽心,没有谁懈怠,可是结果又如何? 诸位大修士俱是沉默。片刻后,才有人开口道,这其实大概还是跟我们的形态有关...... 对对对,那位法师是纯正的人类修士,或许更钟爱道体形态的生灵也说不定,我等这般的形态......或许入不了他的眼....... 宁康冷哼一声,你们既是这般想的,那何以先前净涪法师还在我无遮天时候,不仔细调整了自己? ......那,那不是很不舒服嘛...... 就是啊,我等好不容易才将皮囊褪去,修成现在的道体,再要我们将昔日的皮囊穿上,未免也太为难人了吧? 你们都不愿委屈自己,那位净涪法师自也同样不愿意,他选择离开,有什么问题!宁康没好气地说道。 这位大修士又是一阵面面相觑。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上面本是传话要我等留人的,还说时间越长越好,现在那位法师只在我等这里停留了五月时间,五月......这可怎么跟上面交代啊? 若只是上面怪罪,熬一熬的,总也能缓过去,但我听说,这位净涪法师似乎来者不善,他要真对我等暗土六重天出手,我等可能支撑得过去? -- 第1188页 可能会够呛。据说,这位净涪法师未来也是能够成就大神通者的人物,除此之外,他似乎还在佛门中占得一定地位......似这样的人物,他若真是拿定了主意,我等只怕就会是在劫难逃...... 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就这样办呗!我等既不能改变上面的决议,又不能让那位净涪法师手下留情,便就只能应劫了呗,不然,能怎么样? 就是,从最初开始,我等就没有任何选择...... 宁康立在天地间,静静地听着这诸位无遮天大修士的言语。 但即便是他,到了这个份上,也知道下一瞬这诸位大修士将会说些什么。 反正真到了那个时候,我等不过就是身死道消而已,但那个时候不是还没有到么?来来来,我等说话了这么一回,也算是缓过劲来了,谁来与我战过一场?! 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来! 就是,想那么多干什么,劳神费心不说,还着实憋屈。我也来! 来来来,算我一个...... 再算我一个! 听着那些熟悉的语调,名为宁康的光影边沿处,也是渐渐被粉色浸染。 这粉比起无遮天无处不在的粉来,似乎又更明澈透亮一些,又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他纵身一跃,直上天穹消失不见。 行走了相当一段时间后,净涪心魔身停了下来。 刺鼻的血腥气异常的浓郁,就仿佛与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气彻底融合在一处似的。 净涪心魔身看看前方的那一片血光,回头看了无遮天的方向一眼,轻易转身,两步走入了那血光之中。 或许是因着胭脂天就是要比无遮天来得更为不在乎外来者,又或许是因为净涪心魔身在通道时候就已经调整了自身的气机,使得自家与这玄光界暗土世界更为契合,他踏入胭脂天以后,全然没有感受到先前在无遮天时候遭遇到的排斥与同化。 然而那恶意依旧浓郁得摄人。 但净涪心魔身也知道,这股恶意不是只针对净涪心魔身这一个人,而是针对所有拥有血肉与血气的生灵。 着实是因为就在净涪心魔身进入胭脂天的那一刻,这广袤天地里就有一股意念投落在净涪心魔身周围。 那意念来自这胭脂天天地,内中只有一句话。 舍弃一切血肉,方可追逐所有血肉。 就如无遮天天地的意志一般,这胭脂天的天地意志,也全然没有一点要勉强来人的意思,但即便它只是给出了选择,也已经将其中的一切险恶展现得淋漓尽致。 净涪心魔身抬手挥去这一道意念。 随着这道意念被打散,净涪心魔身的气机终于彻底暴露在这天地里。或者说,向这天地中传出动静去的,并不是净涪心魔身的气机,而是净涪心魔身这一身澎湃的血气。 没错,就是澎湃的血气。 莫看此刻由净涪心魔身执掌的,仅仅只是一具傀儡肉身,而不是净涪肉身,但当时炼制这具傀儡肉身时候,为着能够让掌控这具傀儡肉身的那部分分魂能不受任何制肘地发挥自己的力量,为了避免因为傀儡肉身的缘故而错过某些机缘,净涪三身在炼制傀儡肉身的时候,在其中存留了自身的部分血气。 这部分血气对于净涪肉身来说,是不够看,但份量也着实不小了。 不独独是净涪心魔身现在执掌的这一具傀儡肉身是费了净涪肉身血气炼制,就连佛身执掌的那具傀儡肉身,也几乎是一般的手法。 这部分封存在傀儡肉身的血气,在往常时候,是帮助净涪心魔身与佛身维系傀儡肉身,支撑住傀儡肉身的力量,但到了现如今这一处特殊的环境,却又似乎给净涪心魔身添了一些麻烦。 这会儿佛身就在识海世界里催问心魔身,你要不要另换一具傀儡肉身? 不必。净涪心魔身摇头,反是笑了起来。 随着他这一笑,净涪心魔身的眉眼都张扬了起来,尤其的肆意耀眼。 这般正好。他道,我正要好好领教领教这胭脂天呢。 在经过了无遮天以后,他确实还需要好好见识这同属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胭脂天。 佛身细细打量他片刻,再不提这茬事了。 于是净涪心魔身就这样顶着一身浓郁纯净的血气在这胭脂天中行走,大大咧咧的,丝毫不作掩饰。 就似佛身先前担忧的那般,因着净涪心魔身这一身血气,他这一路走来,实在是热闹。 不过就是两个呼吸的工夫,就有一道道兽影向他扑咬过来。 活像净涪心魔身就是一个香饽饽一般。 或者说,在这胭脂天里还丝毫不收敛自己一身血气的净涪心魔身,就是一种比香饽饽还要惹人垂涎的存在。 净涪心魔身还想要研究研究这胭脂天里的生灵,于是就收了那三色火焰,反手取出了幽寂暗塔来。 他随手将幽寂暗塔往天上一抛,便有灰白色的灵光从暗塔的每一层中扫出,不过是顷刻间,净涪心魔身方圆百丈范围内,直接就空了出来。 但饶是幽寂暗塔威能如斯,这些胭脂天的恶兽也不曾被吓退半分。那扫空了的百丈方圆很快又被后续扑上来的恶兽填满。 -- 第1189页 这些恶兽似乎已然不再在意其他,满心满眼就惦记着净涪心魔身的这一身血气。 净涪心魔身也不多作理会,他就立在原地,抬手摄了一只恶兽拿在手里,其他的全交给了幽寂暗塔。 反正就当前这些恶兽的实力,远未到能够冲击幽寂暗塔的程度。既如此,净涪心魔身哪里就会怕了它们? 他一意研究手上的那只恶兽。 恶兽被净涪心魔身的手牢牢镇压的时候,居然还极力张大嘴巴,想要啃咬近在咫尺的净涪心魔身的手掌。 不等它的努力完全失败,它又猛力抖动身体。原本自然垂落的、很是柔软的皮毛居然就在这一抖动下,直接变成了坚韧锋利的毛针。净涪心魔身拿住那恶兽的手,则在这顷刻间成了毛针的主要目标。 那恶兽的眼睛血一样的红,透着十足的戾气,竟是一副死也要汲取得一丝血气的模样。 净涪心魔身眉眼不动。 那陡然变化的毛针扎在他的手掌上,发出铿锵的一声锐响。 净涪心魔身的手掌完好无损,但那些毛针却是根根崩断,又被风一吹,飘飘扬扬地跌落在地上。 净涪心魔身只不理会,他查看过这只恶兽的四肢、皮毛,又伸手去撑开恶兽的嘴,打量过这恶兽的牙口。最后,他手微微用力,轻易将那恶兽的脑袋打开,去细看其中的结构。 即便是被净涪心魔身如此折腾,这恶兽彻底断气时候,竟也未有点滴血肉溅出。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停在了那恶兽头颅上缓缓向上飘出的似虚似实、半真半幻的血红气雾。 这气雾不像是血气,却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更重要的是,当这缕血色气雾飘飘荡荡地往上蒸腾的时候,它又与其他从这天地各处蒸腾而起的血色气雾汇成一道,无声无息地擦拭天穹...... 净涪心魔身清楚地看见,在那些血色气雾与天穹相合时候,那天穹上又有某些冥顽不化的东西,与这血色气雾一道消湮了去。 这血色气雾,约莫就是这胭脂天用来消去玄光界暗土沉积的东西了。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转眼看向在兽海中护持住他的幽寂暗塔。 如果那些用以消去玄光界暗土沉积的血色气雾,就是这些恶兽战死以后出现的,那么这些血色气雾,到底是恶兽的精魄,还是旁的什么东西呢? 而,既然这些恶兽死亡会形成血色气雾,那么其他存活在胭脂天里的生灵呢?这胭脂天里的生灵,又是不是只有这样的恶兽?会不会有其他形态的生灵存在?这些生灵里,有没有境界深远的修士?...... 在走过无遮天以后,进入胭脂天里的净涪心魔身有很多的问题,但他并不着急。 是的,他不着急。 挑事也好,践行自身道途也好,或是其他什么事情也好,急是没有用的,净涪心魔身,或者说净涪三身都很清楚。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仔细看。 仔细看这魔门六重天,看这天地中生存、修行的生灵与修士,也看这建成了魔门六重天的诸位大神通者。 净涪心魔身将手一招,那原本悬在他头顶的幽寂暗塔便稳稳当当地落到了他面前,被他轻易摘了过来。尽管如此,这幽寂暗塔还是在不断地收摄那些扑咬过来、看似无穷无尽的恶兽,将净涪周身百丈方圆清得干干净净。 净涪心魔身细看过这些被幽寂暗塔圈禁在各层塔内空间等待他处理的恶兽,确定没有其他更具价值的东西以后,他随手一拍,幽寂暗塔中因为缺少了血气而安静下来的所有恶兽尽皆一个抽搐,直接倒了下去。 一缕一缕的血色气雾在那些恶兽尸体中飘出,要往胭脂天天穹去,却被幽寂暗塔囚锁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并不在意那些持续被幽寂暗塔收入塔中又全部抽取去生命的恶兽,手指轻捻之际,便已将一缕血色气雾拿在了手中。 血腥味依旧直冲鼻腔,但这一缕血色气雾却意外的纯净透亮。 净涪心魔身琢磨得一阵,随后又是心念一转,幽寂暗塔那九层塔内空间里便即各有一个小池化了出来。那些飘荡在幽寂暗塔里的血色气雾被导引着汇入了那九口小池中。 或是血色气雾数量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引起了质变,渐渐地,那九口小池中竟是凝结出了几滴血色宝石一般的凝固体。 且在第一块的血色凝固体出现以后,那血色气雾凝结的速度竟然陡然提升,仅仅只是盏茶工夫,那九口小池里居然就铺了浅浅的一层血色凝固体。 净涪心魔身眯着眼睛细看那血色凝固体片刻,又看了看那仍旧源源不断、没有止尽一般向他汹涌扑咬过来的恶兽片刻,到底是将幽寂暗塔放了开去。 幽寂暗塔脱出净涪心魔身手掌后,又一次悠悠地飞上了净涪心魔身头顶。 它仍旧专注着护持净涪心魔身,将净涪心魔身护得滴水不漏,但这一回,即便有再多的恶兽猛力冲撞过来,幽寂暗塔也只是放出灵光,将那些恶兽扫荡开去,并没有像先前那般,直接将那些恶兽收入塔内空间里。 净涪心魔身沿着幽寂暗塔为他清扫出来的道路往前走。 走得一阵,净涪心魔身停下脚步,转头往右边的方向看过去。 在他目光投落过去的那一刻,那处所在凭空出现了三个人影。 说是人,但却与人身着实有些不同。 -- 第1190页 他们也有四肢,有五官,不似无遮天里的那些大修士一样,只有一道光影,但这些胭脂天的修士即便与人形相类,也没有皮肤。串联在肌肉中的,是繁密的大大小小血管。 和正常生灵被完整剥去皮肤后的状态一般无二。 其实不仅仅是这些修士,就连那些一直追着净涪心魔身,想要吞吃他血肉的恶兽,在毛发之下,其实也是没有皮肤的。至于这些恶兽的毛发......它们那毛发是直接扎根在肉块里的,很是奇诡。 不过即便这三个修士看着与人类不甚相同,但就是净涪心魔身,在看过这三个修士以后,也都觉出一种赏心悦目来。 这其实不该怪净涪心魔身,实在是因为这三个修士的面目也好,体态也罢,似乎都契合某种道韵。在这种道韵的感染下,任是谁来,大概都要赞一声好相貌。 净涪心魔身转了身来,沉默看着那三位修士。 悬在他顶上、时刻帮他清扫前路的幽寂暗塔也终于能够稍稍停歇了。 因为在这三位修士现身以后,那些对净涪心魔身只有疯狂的渴求而无一点畏惧之态的恶兽,终于清醒了一般,或是夹着尾巴狼狈逃走,或是趴伏在地上,脑袋埋在身体下方瑟瑟发抖,总算消停下来了。 那三位大修士睁着血红的眼睛,站在原地打量净涪心魔身半响,又各各交换了一个眼神,才有站在最中间的那位大修士开口道,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嗤笑一声,也没否认,只道,看来,我的来意,诸位都已经知道了...... 那位大修士也咧嘴笑,只是那笑容比起净涪心魔身来,可就凶悍太多了。 净涪法师近来在诸天寰宇中声名那般响亮,我等这些小修士,哪儿就敢轻忽了净涪法师去? 净涪心魔身也猜到了,就道,呵,我现如今也就只是一个小小和尚而已,连诸位的境界都及不上,诸位何必这般忌惮于我? 达者为先,净涪法师客气了。那位大修士随意接了一句,就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净涪法师这回既大驾莅临我胭脂天,不如就随我等去坐一坐,如何? 净涪心魔身随意地点点头,只道,劳烦。 人家都已经堵在前路了,难道他还能拒绝不成? 觑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旁边那两位一直沉默的大修士定睛看了他两眼,到底是压下了胸中激荡的血气,继续安静地跟在那位为首的大修士后头。 这三位胭脂天的大修士却不是将净涪心魔身带去他们的洞府,又或者是聚居之地,而是直接带着净涪心魔身到了胭脂天与另一重天的通道前。 净涪心魔身看了看那个不太明显的通道一眼,回头就看住那三位大修士,尤其是其中为首的那一位。 所以,几位道友这是......直接就想送我走? 净涪心魔身的意思,那三位大修士也是看明白了,为首的那位大修士再此咧开嘴笑。 他极力想要跟净涪心魔身表达他的善意,可惜这样的笑容几乎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面上。 即便他的相貌能被任何一位生灵夸赞为好相貌,可或许是他自身的气度太过锋利,似那等柔软的善意,通常是还未上面就被那气度割裂得支离破碎了。 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抽搐过几回脸皮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后果以后,他索性就放弃了。 净涪法师误会了,我等将招待净涪法师的地方择定在这里,不过是为了表达我等的善意而已。他道,只这一点距离,想来就算我等联通胭脂天天地意志对净涪法师出手,法师你也应是能全身而退的吧。 净涪心魔身只是笑得一笑,没再说话。 这三位大修士就将净涪心魔身引到了一处亭台前,这处亭台很是宽敞,比起净涪心魔身先前在无遮天时候与宁康对坐的那处小亭大多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一处亭台虽则与无遮天那处小亭面积上相差甚远,可实际上在这迥异的风格外,还是能找到不少相似的地方。 净涪心魔身扫过一眼,就在那三位大修士的引领下,入了亭台。 亭台中早已安设了坐席,席间还设了小案,案上也备上了茶水、灵果等物什。 那色如胭脂的茶水茶香扑鼻,那茶香灌入鼻腔的时候,还能激荡胸中的血气,显然与那凝着浓郁血气的灵果一样,都是这胭脂天难得的灵物。 亭台里已经有好几位大修士在等候了。身形体态,俱都与那来迎净涪心魔身的三位大修士相差无几...... 或许早年被丢入这魔门六重天里的人族,已经在这里形成了新的人族分支。净涪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说了这么一句,便就在这些大修士的邀请下入了坐席。 净涪心魔身坐下后,就冷眼看着那几位大修士依次落座。 茶水饮过一回,各各受用过一两个灵果后,净涪心魔身看向那些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只闲闲地端着手中的茶盏,并不说话。 几位大修士俱都与净涪心魔身通禀过名号,此刻见他这般做态,向那位名叫江想的大修士使了个眼色。 江想与他们几番暗下交流,最后却是眉关倒竖,再不看那几位同道,只望定了净涪心魔身。 -- 第1191页 净涪法师来我胭脂天,甚至是来我魔门六重天,为的是什么,我们大家都知道,我也就不多费那些口舌了,只问净涪法师一句话,请净涪法师你老实回答我。 净涪心魔身转了目光来看他,随意地点了点头,请。 那江想就问,净涪法师是否会有改变主意的机会? 净涪心魔身随意地摇头,只道,或许吧,谁知道呢? 那江想眯了眯眼睛,却品出了些什么,再问道,净涪法师到底如何才肯改变主意? 净涪心魔身这回没有回答,只是抬了目光来迎上江想的视线,微笑着问道,事实上,不单单诸位有问题,便是我,也是有些问题的。不知道几位又是否能帮我解惑? 那江想一时没有说话。 净涪心魔身也不理会他,近乎自顾自般地道,我也不问诸位到底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又怎么确定我的目的了。 这样的问题,问来着实没有什么意思。 要问的话,便问些能回答的吧。净涪心魔身道,诸位拦了我,又问了我那样的问题,可我这里的答案到底如何,真的就能影响到诸位最后的决断么? 先前我走过了无遮天,无遮天的宁康请了我,如今我抵达胭脂天,胭脂天的诸位又来请我。 这两回相请,问题都是大同小异。 净涪心魔身看向坐在江想身侧的那些形容与寻常人族不太相似的大修士,目光转了一圈,最后回到了江想身上,他笑道,我其实也觉得奇怪,我的倾向,真的有那么重要? 江想沉默片刻,却是道,我等所以如此作为,也是因为实在不想与净涪法师你对立。如果双方能够商量的话,我等自然是更愿意与净涪法师你各退一步...... 净涪心魔身挑了眉,不甚客气地截断了江想的话头,即便是你胭脂天? 江想沉着眼眸,我等如今就坐在净涪法师面前,难道还不够与净涪法师你展现我等的诚意? 你们的诚意?净涪心魔身嗤笑一声,不闪不避地望入江想血红的双眼,倘若诸位能够保有自己的自由,能决断自己的意志,那我尚且还会信诸位的诚意一分,但诸位......能么? 江想也好,那几位一直稳坐在坐席间的大修士也罢,一时尽皆怒红了双眼。 因着这些胭脂天大修士双眼眸色本就是血红的,这会儿怒火在其中熊熊燃烧,却是又给这血眸沉了许多的墨色,狰狞到可怖。 然而,净涪心魔身又哪里会是这般轻易就被吓退了的人? 他随意将手中茶盏放下,从面前的果盘里随意挑拣一个出来,拿在手里闲闲地把玩。 江想等一众大修士好容易将怒火控制住,却又见净涪心魔身那般悠闲的姿态,顿时就有人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既是净涪法师不愿意与我等一条生路,那我等便来领教净涪法师你的手段好了! 对,就让我等领教领教净涪法师的手段。 江想坐在坐席上,垂着头不作声。 不知这位到底是不想阻止还是不能阻止,但都无关紧要,结果是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一一看过以怒火点燃周身血气,以致血气冲天,激荡云霄的这四五位胭脂天大修士,目光最后落在坐席中间那个格外宽敞的空地。 所以,诸位的意思是,要与我战过一场了?净涪心魔身悠悠道。 江想仍旧没有说话,但仍旧不打紧,有人接话了。 不错,既然大家谈不拢,那就依照我胭脂天的规矩来。 净涪心魔身扬眉,胭脂天的,规矩? 江想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最后再努力一次,于是他就开口道,不错,胭脂天的规矩。 他接过话头,很是耐心地给净涪心魔身解释,到底什么是胭脂天的规矩。 在我玄光界,暗土有六重天。六重天中,除了六重天里的生灵能自由行走外,但凡从暗土外进入我六重天的外来者,想要离开六重天去往他处,必得求取六重天意志的许可。 无遮天那边的天地意志如何让净涪法师你离开,那是无遮天天地意志的事情,但在我胭脂天...... 净涪法师你且得留下足够的血气作为买路钱。 而且...... 江想顿了一顿后,提醒也似地在净涪心魔身头顶转过一圈。 先前在江想等人找到净涪心魔身时候,幽寂暗塔一直就在那个位置护持着净涪心魔身,虽然如今幽寂暗塔已经被净涪心魔身收起来了,但江想目光这么一转,净涪心魔身也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了。 净涪法师先前收取了我胭脂天的东西,总也得还些什么东西来吧? 净涪心魔身皱了皱眉头,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江想将净涪心魔身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丝毫没有放松,恰恰相反,他又更警觉地盯紧了净涪心魔身。 只不过......净涪心魔身话风一转,却是道,那些恶兽可不是我主动招惹的,是它们先找上门来,我单纯只还击。便是这般,也还需要我留下些什么东西吗? -- 第1192页 净涪心魔身面上很自然地显出了几分疑惑,他甚至还好奇地看向江想等一众胭脂天大修士。 江想板着脸,那些恶兽找上净涪法师,被净涪法师擒下甚至是被杀,那确实也是合情合理,但诸恶兽乃我胭脂天所出,是胭脂天特产,更与我胭脂天的立足根本息息相关,净涪法师固然可以灭杀它们,却仍得交还它们的遗体。你无权私留。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声音轻而缓,但它们是我的战利品。难道我连战利品都不能收取了么? 江想顿了一顿,道,可留下三分之一。 意思就是说,剩下的那三分之二,还得给他们交出来。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那是我的战利品。 江想本待要说话,另一边先前就已经从席中站起的两位大修士已经不想要跟净涪心魔身废话了。 若净涪法师你不愿将那些血□□还回来,那便来战吧!只要你胜了我等,通道就在那里,你自可以随意离去!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得那位极不耐烦、七情上面的大修士一眼,忽然缓和了面容,笑道,既是胭脂天中的规矩,我不过一个客人,如何能轻易坏了去? 便就这样吧,我留下些东西,权当交换就是了。 那位周身已经汇聚风云、叫嚣着与净涪心魔身战过一场的那修士愣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 净涪心魔身目光轻转过席间悄悄泄气的诸位大修士,最后落定在江想身上。 识海世界里,自佛身那边传来的声音很是松了口气,我还道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当日了章法师的提醒了呢。 净涪心魔身心下撇嘴,面上却半点不显,带着笑意很是友好地询问江想等一众胭脂天大修士道,不知想要换取那剩余三分之二的血兽,需得拿些什么来呢? 江想完全无视了其他几位大修士的眼神,只与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也知道,我胭脂天主修血气一脉,但凡是存留浓郁血气的天材地宝,我等都是愿意收取的。 净涪心魔身闻言,面上显出几分难色。存留浓郁血气的天材地宝吗? 江想自然知道,以净涪这个佛门法师的身份,手上必定不会收藏有这类的奇珍,便体贴地道,倘若没有这样的奇珍的话,那么若是可以勾连异空间的阵禁或法门,也同样是可以的。 净涪心魔身脸上的难色越渐浓郁。 江想又道,若这些净涪法师你都没有的话,那么清定心神、安守心境、震慑心魔的奇珍,便也都是一样的。 这个我倒是有一些。净涪心魔身立时笑了开来,但他也没说给不给,只看向江想道,江道友你想要的就是这个? 江想只是笑,却没有说话。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问道,按理来说,诸位有胭脂天天地意志护持,对于那样的奇珍,应是没那么迫切的需求吧? 他的声音明明很是平常,眼神与动作也无甚奇异,偏生这话语落到江想这一众胭脂天大修士耳朵里,就是引动他们的心神,让他们不自觉地暗下权衡不止。 第335章 江想知道,即便先前的几番来回中这位法师已经探到了许多消息,这一回不给他一个明确的说法,也仍旧没有那么容易被放过去。 旁边几位胭脂天的大修士先前心思已不知转过几回,此刻各各有了决断,便连先前摆出一副十分愤懑状的两个大修士,也都很自然地咧嘴笑笑,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般又坐了回去,只竖起耳朵来听两人的对话。 江想不看他们,仍自望定了净涪心魔身,净涪法师探听这许多,可是有意要给我等一条生路? 净涪心魔身垂下目光,带着一丝淡且薄的笑意,生路么,那可不是旁人能给的,是要自己抢出来的,前辈以为呢? 江想沉默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也就很耐心地等待着。 江想整个人都快要被从侧旁落过来的目光盯得快烧起来了,才抬头对净涪心魔身笑道,净涪法师所言很是。 旋即,他话风一转,却是轻易转去了话题。 若是净涪法师真愿意拿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灵材来抵去你带走的那些血兽的话,那么这诸般灵材的数量与种类,便都由着净涪法师你来便是。他笑着道,我等......与胭脂天都以为,净涪法师是个公道人。 净涪心魔身闻言,眯了眯眼,也很快笑道,果真? 从来随便、都行才是最为难人的,净涪心魔身此刻面对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状况。江想说是交由他来,但不论净涪心魔身拿出来的东西多了也好,少了也罢,后续也少不了麻烦。 江想笑着点头,果真。 净涪心魔身低头沉吟片刻,很快又笑开。 说来,若论及清心定神、护持神魂,再好的灵材与地宝,其实都比不上我佛门的诸般法门。毕竟法门是可以修持的,而灵材与地宝等资粮,却是用得多就没有了,再想要补足,又很是需要机缘......诸位前辈说,可是这么一回事? 不单单江想,便连侧旁一直没有言语的诸位胭脂天大修士,听了净涪心魔身这话,也都是点头。 -- 第1193页 就似净涪心魔身这话,只是单纯的在说明一个事实,而非是带着某种诱动的试探言论。 这倒是。江想更是道,我也常想着,若能得到这样的上佳法门,那就真是福泽这天地间的众生万灵了。但可惜......我等精修血气一道,对这些神魂方面的神通法门却着实没有什么灵性,便能悟出些相关的手段来,效果也不甚明显,委实叫我等头痛。 净涪法师,若法师真能给我胭脂天留下合适的养护神魂的法门......此等大恩大德,我等必定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还请净涪法师垂怜,帮我等一帮。 江想这么说着,还很是利落地从席上站起,对净涪心魔身大礼而拜。 在江想侧旁,其他胭脂天的大修士动作也半点不慢,几乎是与江想一道同时拜伏下去。 净涪心魔身当即往旁边闪避,不受江想等胭脂天大修士的这等厚礼。 识海世界里,佛身那听不出喜忧的声音传了过来,心魔身,你这回,似乎还是被算计了啊...... 净涪心魔身如何不知?但此刻他也没有那等工夫与佛身争论,抬手虚扶,将江想等这一众胭脂天大修士扶了起来。 诸位前辈,诸位前辈这不是......这不是为难我么?他面上显出十二分的难色,更带有几分失措,像是真的被江想这一众胭脂天大修士给难住了。 江想等胭脂天大修士也没有想要过分逼迫净涪心魔身的意思,他这般一动作,江想等胭脂天大修士就顺着净涪心魔身的力道站了起来。 我等如何就想为难净涪法师你?江想苦笑,其他各位胭脂天大修士很是应景,也都各各显出几分愁苦。 也不知他们这等连皮肤都没了的修士,到底是怎么摆出愁苦这样的脸色来的,可他们愣就是成功地让净涪心魔身觉出几分愁苦的滋味来。 实在是我等没有办法了......江想勉强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随后又道,若净涪法师着实为难的话,那......罢了罢了,净涪法师且只管拿出足量的相关灵材来,这茬子事便就此了结。很不必让净涪法师你这样的局外人也跟着我等为难。 净涪心魔身重重叹了一口气,沉默半响,到底还是道,诸位且再让我想想吧。 江想等胭脂天大修士轻易便听出净涪心魔身言语里的退让,顿了一顿,面上快速换上几分涕零的模样,但那泪光方才在他们血红的眼中闪烁,就被他们急急压下,遮掩得异常迅捷且完满,竟是完全的一副我等绝不为难净涪法师你的模样。 江想将这一场亭台利落收拾一遍,整个留给净涪心魔身,自己带着人直接退了出去。 在离开之前,他还连连与净涪心魔身保证。 净涪法师且只管放心在这里待着,我等绝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到净涪法师你的。若净涪法师你另有所需,只管吩咐我等一声,但凡我等手里有的,能找到的,我等绝不悭吝。便是...... 便是净涪法师你最后也没有什么成果,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净涪法师且只管直接告诉我们,我们能接受现实的。 毕竟,毕竟我等从诞生开始就生活在这样的现实里,也已经习惯了。 净涪心魔身还能如何呢?只能偶尔点头偶尔摇头,将这件事给囫囵了过去。 待到江想等一众胭脂天大修士的气机完全消失,净涪心魔身抬手丢出各色阵禁,将自己所在的方圆三丈之地护持住。 但这些阵禁到底只是出自杨元觉之手,恐怕不能压得住江想那些胭脂天大修士,更兼之阵禁原就是调动天地力量为己所用的手段,而偏生胭脂天天地意志在江想等一众本土大修士那边,净涪心魔身实在不能完全放心。 于是他抬手一指幽寂暗塔。 幽寂暗塔在净涪心魔身头顶上方悬停时候,便即放出一道灵光,将净涪心魔身整个收入了幽寂暗塔中。 待到净涪心魔身转入幽寂暗塔里去后,幽寂暗塔表面又蹿出一道道苍白的火焰。苍白火焰的火苗随风四下飘摇,仿佛柔弱无害,但即便是江想等得胭脂天天地意志护持的本土大修士,想要突破这火苗都没有那么容易。 江想等一众胭脂天的大修士眼见得亭台那方的变化,虽不觉得如何意外,但见得净涪心魔身将自己护持得这般周密,也还是暗下叹了一口气。 别放松,他与旁边的几位胭脂天大修士叮嘱道,莫看这位净涪法师像是将事情接了过去,但到底他到底会不会真的如了我等的意,却还得看后续。这事情,一日没有结果,就一日不算结束。且得更耐心着些! 旁边的各位胭脂天大修士也都陆续点头。更有人道,放心,我等醒得的。不过这一次能如此顺利,也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这位净涪法师未来确实很是了得,但眼下这个当口,却还是太过年轻了...... 就是就是...... 江想听到这里,也是摇头,合则两利的事情,那位净涪法师自然也是有些想法的。而一旦他心里有了想法,就是能被我等把握住的筹码了。 其他各位胭脂天大修士回想得一阵,又都各各点头。 -- 第1194页 江想见他们这般,也是笑了起来,道,当然,这净涪法师也确实还年轻。想来是由于他在诸天寰宇行走的时间不长,还很是拘谨的缘故。到得他再过些时候,能长袖善舞了,我等可就未必能这么轻易如愿。 所以说,一位大修士道,我等其实也是占优势的了? 那是...... 诸位胭脂天大修士一阵哄笑。 等大家笑过以后,江想才挥散众人,行了,都回去吧,都回去修炼,净涪法师这里,暂且由我守着。 这事早在他们推算到净涪心魔身诸般信息,确定他要来胭脂天时候,就已经商量过许多遍了的,如今不过就是按着他们先前议定的结果行事,是以这诸位胭脂天大修士也没有争执。 各各散去了,不过在众人散去之前,还有一位大修士跟江想道,那你先在这里守着,五年后净涪法师若还不出来,就换我来替你。 江想点了点头,看着他们尽散了,才回转自己洞府。可即便他安静留守洞府中,未曾往外间再踏出一步,仍有一丝属于他的心神环绕在那亭台之外。 并不太过靠近,却是观察着亭台的所有动静,一丝不错。 外间有人看着,净涪心魔身便是没有丝毫发现,也一样已经猜到,但只要不曾有人来打扰,净涪心魔身也不愿太过去理会。 他入了幽寂暗塔后,却是直接联络上了净涪本尊及佛身。 净涪本尊与佛身自然知道他那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儿听得心魔身传来的话语,也不拒绝,各各停下手上动作,寻了个静室后,就将心神收回了识海世界里。 净涪心魔身全不避讳,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还特意将他在这无遮天与胭脂天的遭遇简单说过一遍,然后说道,此间之事,便是如此了。 顿了顿后,他又道,玄光界魔门六天这边,虽然暂且是交由我来料理,但这显然已经不只是我的事情了,是以我来问问你们的意思。又或者,这件事仍然交由我来决断?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知道为什么心魔身会这样说。 原因并不在于那些可能要交给江想等一众胭脂天大修士的佛门法门需要佛身来帮着搭把手,还因为这件事里头所透露出来的诸天寰宇各方大修士对待他们的另一种态度。 倘若说无遮天是要给净涪好处,让净涪欠下因果,给净涪留下人情好让这个人情在日后给他们换一线生机,那么胭脂天便是直接给予净涪机会,当然,前提条件是净涪也需要拿出报酬。 在胭脂天,在江想等一众胭脂天大修士这里,他们想要获得的报酬,是能够弥补他们缺陷的法门。 便如江想等人所说的那样,净涪心魔身示意也似地往识海世界之外抬了抬头,他们这些胭脂天的大修士,精修血气一道,却困于神魂。 他们的神魂很孱弱么?佛身带了点好奇地问道。 净涪心魔身神色很有些凝重,这不是他们神魂孱弱与强横的问题,而是...... 他着意想了想,才道,先前我查看过那些生活在胭脂天的血兽,发现它们的神魂很是怪异,浑浑噩噩不说,其中还掺杂着许多杀意与执妄。 或许是因为它们生在这胭脂天里,而这胭脂天又扎根在玄光界的暗土天地,还是特意被塑造出来消解暗土沉积的,所以那些血兽的杀意与执妄几乎都与暗土天地有些细微的关联。 而待到它们因为相互间的厮杀丧命时候,它们的神魂似乎会在离体那一刻被己身血气催化,成为消解此间暗土沉积的血色气雾。 佛身听到这里,立时反应过来,所以便是这里的血兽被带回到景浩界里,其实也不会对景浩界里的暗土沉积有什么效用了? 净涪心魔身点头,应是这样的没错。 净涪本尊也问道,但即便如此,你也还想要将它们带走? 净涪心魔身仍然点头,我想着,或许可以通过这些血兽,找到适合景浩界的快速消解暗土世界沉积办法也不定。而且...... 心魔身看向佛身,你先前不是说,希望我等对这魔门六重天动手时候,不会太过影响玄光界这里暗土沉积的消解么?我觉得,说不定这些血兽就能给我们些不错的想法呢。 净涪本尊不为所动,仍自看定了心魔身,尽管为了这些,让胭脂天的这些大修士推着你去做事? 净涪心魔身将手肘支起,手掌抵在自己的下颌上,其实我对胭脂天这些生灵的构造,其实也很好奇......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来。 倒是佛身接过话题,问心魔身道,你似乎也没有看过很多胭脂天的生灵吧,你怎么就能确定这胭脂天里的生灵是这个样子的?而且江想他们这些胭脂天的大修士,不是就保有足够清醒的灵智么? 净涪心魔身眼波一转,便即看向了佛身,这胭脂天里,是有江想这些清醒着的、能够控制住自己的修士不错,且他们的境界都很是不凡。 起码比起现在的他们来说,是还要强出一筹去的。 但......净涪心魔身勾起了唇角,这整个胭脂天里,似他们这样的,也就只有他们这几个了吧。 -- 第1195页 佛身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确定的? 净涪心魔身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当然是因为江想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密切了啊。 尤其他们这么些精修血气一道的修士,居然会跟其他同修血气一道的大修士相处融洽,而不是相互厮杀......他闭了闭眼睛,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显然是因为他们这些大修士,将身边的人当作了为数不多的同类了吧。 净涪本尊这时候竟是淡道,兄弟。 心魔身与佛身猛然听得净涪本尊的话,都转了目光看过去。 净涪本尊就道,他们之间相互的态度,更偏向于兄弟。 心魔身仔细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佛身倒又皱起了眉头,但为什么胭脂天里的那么多血兽里,会出现江想他们这等例外呢? 修士,尤其是像江想等一众修到金仙境界的修士,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意外或者巧合,就能出现的。尤其这胭脂天里的大修士,还不只江想这一人。除了江想之外,另外还有六个境界只比江想稍逊的修士。 心魔身笑了笑,倒不如何奇怪。 要么,是胭脂天天地意志的扶持;要么,就是当年被投入暗土世界的那许多玄光界生灵的遗泽。自然,还有可能就是那些筑就魔门六重天的大修士们,特意放在这胭脂天里照看天地运转的吧...... 净涪本尊也是微微颌首,说道,也或许不只是其中一种原因,而是几个因素相互影响下出现的结果。 佛身轻轻叹了一声。 江想他们这些修士找上我等,可是别有其他的想法? 应是这样不错。心魔身点头,但顿了一顿后,他又道,或许同时也有胭脂天天地意志的缘故在。 净涪本尊也没有什么异议,不独独是胭脂天,其他魔门五重天,或许也有些别的想法在。 佛身叹着声道,再是小重天,它们也是天地,本就不同凡俗。 净涪三身同时沉默了下来。 因为魔门六重天的存在,玄光界中的魔修行事比起其他各处大小世界的魔修来可谓说是变本加厉,在这天地中,基本就没有能够震慑他们的手段。似这样的魔门,即便有魔门六重天消解暗土世界沉积的功德庇护,身上真的就没有任何怨气了么?真的就没有因果积累了么? 有的,不过是都被魔门六重天镇压下来而已。 在天地诸般道理中,还有一个其实能与天意相提并论的存在--人心。 怨气、因果尽皆镇压下去,又如何?玄光界魔修行事如何,便是此间的凡俗生灵,心里也自有一番评判。 胸中冤屈无法申诉,命如草芥、运似飘絮的无数凡俗生灵,便是对这魔门六重天,其实也充满了怨恨与憎恶。 这些怨恨、憎恶沉积在玄光界暗土天地,有部分确实是被魔门六重天消解,但更顽固的那绝大部分,即便被暴力镇压了,也仍然化作业力,缠绕在魔门六重天里,死死咬住不松口。 而这,便是人道业力。 天地人三道并立于诸天寰宇中,交织成这璀璨世界。但哪怕是这诸天寰宇里,净涪三身也隐隐听闻曾有世界里的天道被人道征伐,最后甚至成功以人道掌控天地。 由此,可见人道之彪悍。 在这玄光界里,人道确实远不如天道,不可能完成人道伐天之举,但人道的业力堆积到一定程度,仍旧还是能给天道的运转造成影响的。 玄光界魔门六重天在出现开始,便就是以人道生灵为祭,先天被人道业力纠缠,更莫提此后的无数年,魔门六重天庇护魔修肆无忌惮地草菅人命,化生灵为修行资粮,人道业力不断积攒,到得如今...... 我其实也算是恰逢其会。心魔身忽然开口说道。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抬眼看过去。 心魔身唇边噙着一缕笑意,哪怕不是我找上门去,过得些时日,也总会有人道催发人道骄子对魔门六重天出手的。到时候,无遮天也好,胭脂天也罢,还是另外的那四重天,才算是真正走到了绝境呢。 佛身点了点头,到底是替玄光界消解了无数年暗土沉积,也不是这六重天愿意庇护玄光界的这些魔修......它们气数尚在。 心魔身又道,小自在天等其他四重天,我还没有走过,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光是如今这无遮天与胭脂天,它们的态度其实很明显。 净涪本尊也垂下眉眼,道,它们想要自由。 心魔身哼笑,毕竟本来属于它们的功德,被人随意挥霍了嘛,会心有不甘也着实不难理解。 天地有其意志,也想要维系自己的存在,甚至是提升己身。 甭管玄光界暗土天地里这六重天到底是怎么成形的,又是谁花了大力气大心机筑就的,但它们扎根在这暗土世界里,又有天地意志成形,那么它们想要进益己身,那就当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但因为它们被与这玄光界里的魔修气数相连,它们自己无数年兢兢业业消解暗土世界沉积的功德被取用不说,还招惹来人道业力消解自身气运,演化劫数,这又要让它们如何甘心? -- 第1196页 可佛身沉默片刻,却又说道,不对啊......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往佛身那边看去。 佛身就道,当日我等往了章法师处请教玄光界这魔门六重天情报时候,了章法师可是告诉我等,玄光界里,这魔门六重天,才是玄光界魔修的根本所在。如今六重天我等已经走过了两重天。但不论怎么看...... 这无遮天与胭脂天,也不像是玄光界的魔修根本所在吧。 无遮天里,那些光影更愿意随意地交合。肉身、神魂的交合也好,道念与法理的交汇也罢,更不论是与同为光影的生灵相交,还是与天地交合,他们都乐在其中,丝毫不介怀。 这样的无遮天生灵,似乎与如今纵横玄光界天地各处的魔修无甚关系? 就是合欢一脉,跟无遮天生灵放在一处,也很有些格格不入的样子。 再有胭脂天。 胭脂天倘若真如心魔身所说的那般,真正清醒、能够控制自己,可以被称之为生灵的,就只有江想等寥寥七位大修士。 只得他们这七个大修士的胭脂天,真的似他们先前所想的那般,与玄光界魔门一脉修士,有更多的渊源? 心魔身慢慢摩挲着自家光洁的下颌,没有作声。 净涪本尊却是问佛身道,你这段时间在玄光界天地各处中行走,正是要收集众生念力,为我等日后行事做些准备。 要知道,他们可是开始就冲着魔门六重天去的。所以佛身收集玄光界中众生念力时候,必定会有所选择。而这天地里,最合适的众生念力,则必定来源于那些遭了玄光界魔修毒手的众生。 不论是侥幸存活下来的那些生灵,还是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最后轻易被夺去身上血肉、灵魂乃至七情六欲等等有形无形之物的绝大部分生灵,也都会有相应的念力存留。 净涪佛身这一趟在玄光界各处行走时收集的,便是这些。 而依照这玄光界魔修的肆无忌惮,为了收集这一类众生念力,佛身他不可能不曾与那些魔修撞上。 一旦撞上...... 佛身被净涪本尊这么一问,不自然便被净涪本尊的话语勾起了这半年时间来的所见所闻。回想起那些堪称惨绝人寰的场面,佛身不自觉垂眼,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净涪本尊耐心地等了等,到得佛身将心神回转过来后,他才继续问道,你见过那些魔修,那么在你看来,这些玄光界魔修,真的就跟无遮天与胭脂天没有任何更多的牵扯吗? 佛身仔细想了想,又抬眼看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会意,将无遮天天地意志与胭脂天天地意志的气机回忆起来,传达到佛身那边。 佛身仔细对照过,最后摇了摇头,果真没有更多的牵扯。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面面相觑,最后同时看向佛身。 佛身蹙起眉关,却先道,了章法师理应不会故意误导我等。其中,或是有什么误会也不定。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收回目光。 心魔身更是直接道,我也没觉得了章法师诓骗了我等啊...... 佛身脸上难得地显出一分尴尬。 便是在这个时候,净涪本尊平淡开口道,诚意。 心魔身听得这个简单却也直白的句子,想了想,也是点头道,或许还真的是。 就像心魔身自己说的那样,他并不觉得了章法师会诓骗于他,但偏偏他们从了章法师那里得来的魔门六天情报与他亲眼所见的无遮天与胭脂天有所出入,那么这里头也一定是有缘由的。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认为,他们尚且还没有去过的小自在天等四重天倒也罢了,但心魔身亲自走过了一趟的无遮天与胭脂天,或许才是魔门六重天里真正的无遮天与胭脂天。 真正谬误的,是了章法师的情报...... 而所以心魔身能得见真正的无遮天与胭脂天,除了这两重天的天地意志更偏向于随身带着一枚天地烙印的他以外,还因为玄光界里掌舵魔修一脉的那些大修士更忌惮他。 敌人的敌人,便不能成为朋友,也有着一定的合作基础。更遑论,净涪他还有可以证明他实力与手段的天地烙印在手。 至于无遮天对心魔身的激烈反应...... 应确实是有净涪心魔身与无遮天法则格格不入的原因在。但在此之外,或许无遮天天地意志也是在有意考校他们的实力。 纵是心魔身他身上就携带着一枚天地烙印,可那枚天地烙印出自景浩界,而景浩界天地不过就是一个小千世界,与玄光界这样鼎盛的中世界比起来,到底是很不够看,所以无遮天天地意志想要先试一试净涪心魔身的实力,也完全可以理解。 待到净涪心魔身扛过无遮天的同化与排斥,证明了自身的实力以后,无遮天天地意志率先对净涪心魔身展现一定的真实,便是对净涪心魔身表明祂的诚意了。 至于无遮天之后的胭脂天...... 同属魔门六重天之一,又是邻居,无遮天天地意志与胭脂天天地意志再如何,也是会有些交流的,所以净涪心魔身在胭脂天时候,比起他在无遮天时候也就来得更为便利了。 佛身道,这还只是猜测...... -- 第1197页 确实只是我等的猜测。心魔身笑了笑,但想要真相其实也简单,只要问一问就可以了。 佛身眼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净涪本尊也没有阻拦,只看着心魔身动作。 心魔身抬起另一只手,在他伸出的手指上,一个微小的景浩界天地在乳白的灵光中显现。 这却不是其他,而正是放在心魔身手里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看着这枚天地烙印,心魔身总算是将他支撑着下颌的手放了下来,同时托住它,闭上眼睛。 随着心魔身心念传出,景浩界天地烙印周边的乳白灵光像是被风吹开的布帛一般舒展开来,不规则地飘摇。 佛身与净涪本尊俱都是安静地等着。 也没有让他们两个等太久,过不得多时,那景浩界天地烙印周边的乳白灵光便陡然收缩,将其中细小的景浩界天地重新遮掩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魔身睁开了眼睛。 我等所料不差。心魔身干脆利落地道,魔门六重天其实也不是铁板一块,其中多有龃龉...... 却原来,便是扎根在玄光界暗土天地里的魔门六重天,并不真如外人看来那般的和谐统一。 在魔门六重天中,天魔一脉的小自在天与心魔一脉的无羁天因着上有大罗者看顾,天然凌驾在其余四重天之上。幻魔一脉水月天、尸魔一脉白玉天、色魔一脉无遮天、血魔一脉胭脂天,尽数都是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附骥。 也正因为如此,净涪心魔身还没有去过的水月天、白玉天也好,已经走过一趟的无遮天、胭脂天也罢,其实在玄光界魔门一众修士看来,都只是荒野之地。 尤其是这四重天不单单法则相对单一,就连其中诞育的生灵也渐渐异于人族,故而很不招魔门一众大修士待见。 几乎少有魔门一脉金仙大修士驻扎在这四重天里。 似宁康、江想等净涪心魔身所看见的金仙大修,其实并不是玄光界魔门一脉,而算是这无遮天与胭脂天里的本土生灵。 这些异变的本土生灵不独独存在于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与水月天,小自在天与无羁天也有。 但相比起不受魔门一众大修士待见的无遮天、胭脂天等四重天,在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里,魔门一脉大修士纵横天地,倒是将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本土生灵给镇压拘禁起来。 自然,那是修为足以威胁玄光界魔门一脉大修士的本土生灵才会享有的待遇。更多境界不足的小自在天、无羁天本土生灵,在那两重天里,却是被奴役的对象。 这些被奴役的本土生灵不单单地位卑微,连自身,也像玄光界人间界的凡俗生灵一般,是魔门一脉修士修行的资粮。或为道兵,或为炼材,或为奴役...... 这些本土生灵比之玄光界人间界的凡俗生灵来,境况其实还要来得更为凄惨。 起码玄光界人间界里的凡俗生灵,偶尔地还会有人为他们张目。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这些本土生灵有什么? 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天地意志吗? 可是就连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天地意志也都被魔门一脉大修士囚锁镇压起来了,祂们能做些什么? 而这些形貌、体态与寻常人族相异的所谓小重天本土生灵,其实也并不能完全算是六重天孕育而来。他们是当初六重天筑就那时候,被生生掷入六重天一众凡俗生灵适应六重天环境后异变而成。 纵是形貌、体态尽皆发生变化,与玄光界人间界里的寻常人族相异,但认真计较下来,他们这些小重天本土生灵也仍能算是人族,不过是人族的分支而已。 第336章 然而就连玄光界人间界里的寻常人族也没能在魔门一脉修士里讨得什么优待,这些不过人族分支的本土生灵,又哪里能跟人叙论什么族人情分? 但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和水月天到底也是魔门六重天,能相助小自在天与无羁天消解玄光界暗土世界沉积,为魔门一脉换取天道功德,所以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魔修一脉视这四重天为鸡肋,也不愿就这样舍弃。 是以他们从魔修一脉中挑选出几支与他们处事不甚相合但又有着一定实力的修士,镇守这四重天。 换言之,现下真正镇守这四重天的诸位魔门一脉金仙大修,其实是被发配过来的。 而这些金仙修士也是因着这般重重原因,与小自在天及无羁天里的魔修一脉多有龃龉。到得现在,这些金仙修士不是被宁康、江想等四重天本土大修士拉拢过去,便是达成了协议,对此间发生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让宁康、江想等四重天本土大修士得到了一定的发展空间。 再有四重天天地意志的扶持,宁康、江想这些大修士当然就能在净涪心魔身踏足无遮天与胭脂天的顷刻间便发现净涪心魔身的踪迹,乃至直接找上门来了。 佛身与净涪本尊细听完心魔身通过景浩界天地烙印勾连胭脂天天地意志,收拢到的这一应情报,少顷沉默后,净涪本尊问道,这些情报可能保证真实性? 心魔身随意将那拿着景浩界天地烙印的手指抬了抬,若是胭脂天天地意志没有特意遮掩的话,这些情报应该是真实的。 虽则胭脂天只是这魔门六重天中的其中一重天,但魔门六重天扎根在玄光界的暗土天地里,而玄光界又是鼎盛的中千世界,若真是胭脂天天地意志有意蒙蔽,又或是有大神通者编织天机就为了糊弄像净涪心魔身这般的人,那这些通过景浩界天地烙印从胭脂天天地意志那里得来的情报,也是会有可能出现纰漏的。 -- 第1198页 净涪本尊自也知道景浩界天地烙印以及他自己的不足,便点了点头,只问心魔身道,所以剩下的白玉天、水月天以及小自在天和无羁天,你也是都准备跑一趟了? 心魔身也是点头,若不去亲眼看过一趟,如何真的能判断此间的真正状况? 心魔身说着这话,还往佛身那边抬了抬下巴,然后才继续说道,若是这魔门六重天的事情没能相对妥善处理下来,这人大概到底不能安心的吧。 佛身听见心魔身这话,却是冷笑了一声,嗤笑道,我不能安心,难道你就能安心了? 若不是在场的都无比确定此刻说话的是净涪佛身,但只看他这会儿的表情,听他的语调和言语,怕是都要以为这说话的是心魔身了。 便连心魔身自己,这会儿看着佛身的目光都很有些讶异,片刻后他笑了起来,跟净涪本尊道,他这是,在用我的方式回击我? 净涪本尊倒仍是淡漠,全不奇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就是我等向来习惯的风格,他这般反击你,并没有什么问题。 心魔身一时哑言,最后笑着摇头道,行吧。 不过......他话风忽然一转,上下打量过佛身,问道,所以关于江想这些胭脂天大修士的要求,佛身你这是打算应承下来了? 佛身收了面上神色,沉吟下来。 半响后,他才回答心魔身道,佛门里能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法门不少,诸位尊者的神咒也应颇有效用,但......江想等人所以会找到我等头上,想来他们这问题绝不是佛门里现成的法门能够解决的。 起码不是他们能接触到的佛门现成法门能够解决的。 心魔身眸光一转,看定佛身,所以呢? 所以,佛身道,我可能需要花费相当的一段时间再仔细研究一番,或是能找到合适的办法。 心魔身隐隐明白了佛身的意思,你想过来接去这茬子事? 佛身点点头。 心魔身不置可否,只问道,那你手上的这一摊子事呢?要交给我么?先说好,我大概忙活不过来。 佛身现在手上的是什么事呢?是在这玄光界人间行走,收集玄光界众生念力,尤其是针对玄光界魔修一脉的众生念力。 似这样的事情,需要花费莫大的精力和耐心来做到细致无漏不说,很多时候显然还需要与玄光界凡俗百姓打交道...... 心魔身不是干不来,而是不想要干这样繁琐又细节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他来说,凡俗百姓都太过脆弱无力了,他动静稍微大一些,手段稍微出格一些,说不得都会殃及他们。 心魔身更愿意离他们远一点。 反正要找乐子的话,这诸天寰宇中,多的是修士可以陪他玩,但这些凡俗百姓身板太脆,却是不行的。 佛身对他笑笑,目光轻易转落在净涪本尊身上。 虽则佛身那我原也没打算指望你的态度异常明显,心魔身却也没生气。 更甚至,他根本就没在意佛身的态度。这会儿的他,在想着另一个问题。 他前不久才明悟自身道念,相比起在外间行走、处理琐事,他其实更应该找一个清净的地方,小小地梳理自身的道途。如果...... 他是说如果,如果净涪本尊愿意接下佛身手上那一摊子事的话,那他应该接下来的安排应该就是回归到景浩界的妙音寺里。 尽管这样一来,他多少也需要在妙音寺法脉传承上花费一些心思,但抽空的话,却还是能给他自己挤出一点空档来。 心魔身这般想着,也将目光转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净涪本尊看看佛身,又看看心魔身,你们都想换一换? 佛身与心魔身同时露出一个笑容来。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 在心魔身明悟自身道念,补足他们的缺漏之后,尽管他们的境界没能再一次突破,但自身诸般手段也都越发圆融,所以即便是他们三身间隔着时间与空间,他们之间的相互轮转也得到了相当的提升。 所以在这个时候三身轮换的话,是能够完成的。关键只在于,这样的轮换,是不是应该。 半响后,净涪本尊抬起眼睑,看向佛身,胭脂天这边的问题要得到解决,难度等同于开创一道新的秘术,在我等意识轮换结束之前,你可有把握能够完成? 听到净涪本尊的这个问题,佛身的脸皮抽动了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他显然是......没有这个把握的。 若只是单纯地开创一个属于他的新秘术,佛身半点不惧,但这个新开创的秘术要能够解决胭脂天这边众修士的难题,又要在三身意识轮换结束之前完成,这条件却是着实太过苛刻了些。 尽管佛身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却已经说明了事实。净涪本尊倒是罢了,并不如何,旁边的心魔身却是斜睨了他一眼,目光里还带上了些旁的意味。 他也确实是没料想到会是佛身给这件本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拖后腿。 佛身微微侧头看了心魔身一眼,在心里又给记上了一笔。只是他在转眼看向净涪本尊时候,却是分毫不显,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 第1199页 净涪本尊问起佛身那个问题,并不是想要拒绝佛身的提议,而是另有目的。 若是我与你合力......你看可能成? 佛身简直大喜,他连忙收敛了面上喜色,点头不止,能成的。必定能成。 若说对秘术、神通的灵敏与机变,净涪三身中还真的要以本尊为首。想想分化出他们三身的三身分化之术,想想那接引未来意识与力量的秘术...... 若真有净涪本尊帮着搭把手,佛身对自己解决胭脂天这里的难题又更多了几分把握。 心魔身不理会佛身的欢喜,只关注另一点。 本尊你要怎么与佛身合力呢?他问净涪本尊道,我现如今所执掌的这具傀儡肉身,虽是着意炼制的,但也还没到能够同时支撑得住你与佛身的地步。若是你与佛身都来了,我这具傀儡肉身,必定得崩溃。 尽管这一具傀儡肉身还及不上净涪肉身,但心魔身也不是很想要换一换。到底现在他们三身手中,能比得上这具傀儡肉身的,也就只剩下佛身现在掌握着的那一具傀儡肉身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三身手上确实各各还留有几具傀儡肉身充作备用。但那些傀儡肉身比起他们现在用着的这两具来,又着实差了一些。若不是必要,心魔身还真不是很想换一换。 佛身也略带了点紧张地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摇摇头,不需要,就是麻烦一些而已。 佛身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话道,麻烦一点没关系,我不怕麻烦的,关键是要能将问题给解决了。 听到能够保住自己正用着的这具傀儡肉身,心魔身也松了脸色,笑着道,如此,我就等着你们的成果了。 三身议定,便待要准备转换意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佛身忽然想起了什么,不仅锁起了眉关,便连动作都慢了两瞬。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转眼看过去。 佛身就道,我似乎忘了一件事......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很有些莫名。 佛身迎着两人的目光,说道,前些日子,心魔身你在无遮天里行走时候,我本也正在人间界这边收拢众生念力,有人给我送了一张请帖。 谁?净涪本尊问道。 毕竟若是没有差错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佛身那边的事情都得他来接手,确实也是需要问个清楚。 虚灵洞天之主。佛身道。 道门?净涪本尊喃喃道。 佛身点头,请帖上说,一年后虚灵洞天之主会收录关门弟子,邀请我前去观礼。 虽然说在诸天寰宇中,关门弟子很是重要,比起首席大弟子来,都丝毫不逊色,但虚灵洞天给佛身送来这么一张请帖,想也知道不会真的只是让佛身前去观礼这么简单。 心魔身又支起手肘来托住下颌,他想得一阵,很是随意地问道,近来玄光界道门各洞天,可也是动作频频? 佛身点了点头,不单单是玄光界道门各洞天动作频频,近段时间以来,玄光界的修行界更为热闹。 心魔身了然,都快半年过去了,想来的人、能找来的人,都应该出发了吧。 佛身又是点头,他道,这些时日,我也时常察觉到有人出现在我等周围。 哦?心魔身被勾起了些兴趣,便问佛身道,他们可曾做了些什么? 佛身摇头,这倒不曾。 绝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在旁边观望,过一段时日就隐去,少数部分会跟在他身边,与他一道忙碌,偶尔还会有人过来与他结交。 说是结交,但这些人也不算太过出格,只与他交换名号,留个印象就退了,并不曾影响他做事。 心魔身细看佛身一阵,带了点笑意道,能站出来与你交换名号的,想来都是些有来历的家伙吧? 佛身露出了一个带点苦涩意味的笑容。 心魔身看他这般模样,倒是更乐了,可有会叫你为难的? 他一面问话,一面却将目光往净涪本尊那边瞥。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稍后接下佛身手里那摊事的可是净涪本尊。也就是说,若真有人会叫佛身为难的话,那么未来头疼的可就是净涪本尊了。 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头一回发生了。 佛身自然不会再坑净涪本尊。 那可是本尊,不是心魔身,若真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便是佛身自己,都不好意思回头面对净涪本尊。 他连忙道,有是有的,但我基本上都解决了,绝对不会叫本尊你为难。 净涪本尊慢慢颌首,我信你。 佛身轻轻松了一口气。 心魔身微微抬起手指,掩去唇边泛起的笑意。 但经了这么一遭,佛身却又想起了另一件事。 本尊,你可还记得周泰?他问道。 净涪本尊点头,自然。 周泰,是约莫半年前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带走沈定、齐以安等一众景浩界魔门年轻子弟,将他们送入茂阳界的那位金仙大修。 当日他将人带走之前,曾约定过要来玄光界中探一探这里的魔门六重天。虽说这位只是要探一探,但他的目的也很是明确,就是这魔门六重天里的天魔一脉所在小自在天。 -- 第1200页 净涪本尊听佛身提起他来,眉毛动了一动,问道,你怎么提起他来? 心魔身也有些好奇,便在一旁问道,莫不是他闹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提不想起,一提心魔身也觉得奇怪。距离周泰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与净涪本尊会面已是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心魔身自己都已经走过了无遮天、胭脂天这两重天,那周泰居然还没有找过来。 佛身摇头,我也不知,但就目前来说,我还没有在玄光界这里看见他的踪迹。或许......他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 心魔身若有所思,目光抬起,往天穹更高远的地方瞥去一眼,又很快收了回来。 应不会是那位做了些什么。 佛身点头,他也是这般认为的。 那位天魔主或许手段诡谲,也或许心思多变,但他们与这位也是打过几次交道,却也相信这位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 净涪本尊道,那位不会,但大自在天里或许还是透出些什么风声去,叫其他同修天魔一脉的大修士知道了,找上周泰也说不定。 毕竟周泰盯紧这小自在天,原就是为了补足自己的根基,脱出他化自在天魔主圈划下的樊笼。诸天寰宇中,存着这种心思的天魔一脉修士,绝对不仅仅只有周泰这么一个人。 若是往常时候,这些天魔一脉大修士都只是暗自筹谋,不敢轻易将自己的这点小心思显露出来。 小心思大家都有,也都心知肚明,但到底没有被摆放到明面上,他们就还能维系着当前还算是和乐的氛围。 可是因着半年前净涪本尊与他化自在天魔主硬杠一场,周泰的心思暴露出来,直接在他化自在天魔主面前过了明路。若仅仅只是这般,倒也还罢了,关键是后续他化自在天魔主的态度。 不知这位天魔主到底是有意的,还是另有计较,他只对净涪本尊小小交手一回,对于当时就在净涪本尊身侧的周泰,却是不曾理会。 不曾理会,可以解释为无视,也可以解释为默许。 在一众有意脱出樊笼去、渴望完成他们自身道途的天魔一脉大修士而言,不论这位天魔主真正的态度是什么,他们全都认定了后者。 也就是说,在那些天魔一脉大修士来说,周泰谋算的玄光界小自在天,算是被他化自在天魔主默许出去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只能周泰谋算玄光界小自在天?难道他们就不可以了吗? 净涪三身也是天魔一脉修士出身,尽管他们前世没能走得更远,但就是那一段修行岁月,已足够净涪三身了解这些天魔一脉大修士的处事态度了。 周泰这么久都还没能抵达玄光界,找上他们,想来身上的麻烦是真不小。 但周泰是周泰,他与净涪三身没什么交情,净涪三身不怎么关心他的处境,更不在意他如今的状态,他们更关注的一点是......诸天寰宇里,是不是会有其他天魔一脉大修士在觊觎着这小自在天? 而那些天魔一脉大修士,又会不会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情造成什么影响。 这才是重点。 心魔身先开口道,我如今还只是走过无遮天与胭脂天,小自在天那边的状况,我并不知晓。 佛身也道,这些时日来,我在玄光界人间界里行走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天魔一脉大修士的踪影。 当然,就净涪三身现在的修为境界来说,若真的有要谋算小自在天的天魔一脉大修士抵达玄光界的话,他们如果特意遮掩行藏,佛身还真发现不了他们。 佛身手上本就有正事,可不是完全盯着那些天魔一脉大修士的。 净涪本尊点点头,我等如今实力尚且不足,这些事情不必去多做理会,只静观其变就是。倘若真的有什么变故,我等再斟酌着行事也不迟。 佛身与心魔身尽皆点头。 随后,他们三身抬眼交换一个眼神,同时招手,托出一座九重宝塔。 待到心魔身睁开眼睛时候,他却已经身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在他的面前,是一张巨大的条案,而那条案上,则摆放在许多经典。 在他手边,更有笔墨纸砚等物什随他取用。 心魔身只睁眼看了看,便直接垂落眼睑,收摄心神转入定境去了。 尽管他只是要梳理自身道念,与具体的修行本无太多的相关,但净涪肉身到底是最为契合他们的庐舍,比起最精心炼制的傀儡肉身都要合适,所以身在定境之中的心魔身还是能体察到自肉身各处浸染过来的温度。 那温度熨帖到了极点,连已经沉入定境去的心魔身都禁不住一阵放松。 他的面容轻缓舒展开来。 佛身与本尊体察过心魔身那边的状态,对视一眼,又各各垂落目光,看着手中的宝塔。 是的,在意识轮转的同时,心魔身也将先前还留在幽寂暗塔里的那些血色气雾、诸血兽遗体以及只是昏迷未曾真正死去的绝大多数血兽各给光明佛塔与紫青宝塔分了一些。 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他们既是要推衍出一门能够解决胭脂天诸生灵难题的法门,总得清楚这些胭脂天生灵的神魂到底都是个什么样子的吧。心魔身给他们留的这些,就是让他们研究用的。 莫看佛身现在就在胭脂天里,似乎可以自由收取胭脂天里的诸多血兽,可心魔身先前已经当着江想等胭脂天大修士的面收取过一轮了,这会儿才过去多久,半天不到。 -- 第1201页 倘若佛身又要再去外间收取一批血兽,少不得会引人怀疑。 心魔身不缺这一些血兽,且他既然都分给净涪本尊了,又何必落下佛身? 佛身与净涪本尊很快达成共识,各各埋头细细研究手中的血兽,一时轻易不理会外间诸事。 所以便是此刻就身在胭脂天里的佛身,也并不知道在他闭关期间,有几道磅礴的神识肆无忌惮地横扫过整个胭脂天天地。 胭脂天天地中凶狠又执戾的血兽尽皆停下撕咬啃食,尾巴夹在两股间,巍巍颤颤,连脑袋都不敢往上抬起。 江想等七位胭脂天金仙大修士此刻也很是狼狈,身体跪伏在地,血色的汗珠接连滚落,重重地打落在地面上,又快速沁入那血红色的土壤中消失不见。 这段时间,你们可曾在胭脂天里发现外来的修士? 江想抬起头来,艰难道,回禀上使,我等......我等不曾发现过什么外来的修士。 哦?为首的那位大修士面目被一层灰色的气流覆盖,看不如何真切,但江想这些人,却还是能从这位大修士的眼神中品出一丝漫不经心来,真的是这样吗? 江想不敢多看,将头又压了下去,我等下民,如何敢欺瞒上使?还望上使明察。 江想这话说完后,这一片地界就彻底寂静下来。 半响后,才有两位落在后头的大修士不满地开口道,我说,周行你要是不信他的话,可以直接查看天地意志。胭脂天的天地意志,总是不会对你们说谎的吧。还是说,周行你们怀疑的根本就是这些下民,而是我等吗? 江想等一众跪伏着的胭脂天大修士暗自松了口气。 那位被称作周行的大修士似乎扯了扯嘴角,胭脂天的天地意志,真的不会对我等说谎么? 他问得很是随意,也不曾带有什么质问的意味,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却又叫江想等人,也包括那两位落在周行后头的大修士的心沉了沉。 那位本就不满的大修士更是寸步不让地直接质问道,周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身边一直沉默的那位大修士也道,周行,你这是不单单怀疑这些下民,连带着,还怀疑上了我等与胭脂天了? 被这两位大修士质问,这位周行却陡然笑了笑,我也只是那么一问,你们何必这般紧张呢?玩笑话而已,莫不是你们两个,已经连玩笑话都承受不不住了吧? 那两位大修士齐齐冷笑一声,一人道,这样的玩笑话,是能随便说说的吗?! 周行,另一人也道,我等便是不如你等,但也不是那般轻辱的。你要与我等开玩笑,那也行,你来与我等换一换。你们来负责这胭脂天,我等回归无羁天去,如何? 周行也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你们如果能够做到的话,我倒是不介意...... 不过还没等周行将话说完,他身后的一位大修士忽然唤了他一声,周行师兄。 周行便即转换了话题,他笑了笑,道,倒也不是就信不过你们。只是你们也应该知道,近来我玄光界的事情特别多,还有许多界外修士抵达我玄光界...... 为了我等魔门一脉的传续,我等便是再仔细一些,也是应该。两位师弟,你们说,可是? 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不敢抬头,连多余的一丝想法都不敢有,完完全全地放空了心神。 那两位怒气冲冲的大修士被堵了话,脸憋得通红,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周行并不在意,他施施然地对这两位大修士伸出手去。 那两位大修士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周行伸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的手。 周行提醒道,胭脂天天地中枢。 那两位大修士对视一眼,同时掐诀相引,两道流光从这两位大修士眉心出辉映而出,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巴掌大小的血色小轮。 周行将那血色小轮拿了过来,看得两眼,确定这就是胭脂天天地中枢后,他直接便闭上眼睛,勾连上胭脂天天地意志。 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仍自稳稳当当地跪伏在地上,声息不动。 周行很快睁开眼睛。 他看了那两位仍自带着怒气的大修士,随手将这巴掌大小的血色小轮递到身侧。有人将那血色小轮接了过去,似他一般闭目仔细探查,然后又转手将它交给下一个人。 如此这般,周行一众人等尽皆探查过胭脂天各处界域以后,才将这巴掌大小的血色小轮交还给那两位大修士。 那两位大修士冷哼一声,将血色小轮重又分开收起,如何,没有吧? 周行点了点头,直接且利索地道,是我想多了,猜疑了两位。还望两位原谅则个......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很是真诚地给那两位大修士行了一礼。 那两位大修士也不怯场,直挺挺地受了周行这一礼,才抽动着脸皮似笑非笑地道,都是为了我魔门六重天嘛,我等理解的。不过周行你说的也没错,最近我玄光界确实是多了许多事...... 在一位大修士开口后,另一位大修士便即接上道,那些人来历、手段俱各不凡,只我师兄弟两人,着实难以护持住这胭脂天。不若几位师兄弟都留下来,帮着我等搭把手,如何? -- 第1202页 周行没有开口,眸光几度闪烁,似乎是在判断、思考着什么。 他没有发话,跟在他后头的那两位大修士也就都没有表示,只在旁边等着。 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这时候却是隐隐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但为了避免让周行这三位心魔一脉大修士察觉端倪,全不敢多想,连那初初萌发的念头都被彻底斩断辗碎了,丁点不留。 周行目光转过这许多人,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两位师弟为难,那我等就暂时留下来吧。不然,若这胭脂天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我等谁都担待不起,不是? 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倒也罢了,但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却像是遭了天雷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幸而他们修行到了这般境界,对己身的肉身也罢,气机也罢,都已经掌控到了极致。 是以尽管他们心里种种念头翻滚,几如覆海,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面上也半点不漏,面对周行这三位来自无羁天的心魔一脉大修士都是合符反应的诚惶诚恐。 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对视一眼,快速拿定主意。 三位师兄的好意,我等就先在此间谢过了。那么三位师兄是打算如何安置?若是三位师兄愿意的话,就似我等师兄弟一般在这天地的祖脉处开辟洞府,如何?一位大修士快速在脸上堆满了笑意,邀请道。 另一位大修士觑着周行这三人的脸色,也道,自然,若是三位师兄另有心仪的地方,亦可以随意安置。 对对对,这胭脂天各处地界,三位师兄尽可随意处理...... 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修士听着上头对话,又更是提起了一颗心。尤其是在那位周行开口说到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时候,更是险些漏出几分痕迹去。 幸好,幸好他们都控制住了。 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在那里。一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抬手指了个方向,却正是净涪佛身待着的那处亭台所在,周师兄问起这个,可是准备亲自看守通道? 周行略点了点头,是有这个意思。 但他没有说死,又问了问胭脂天与无遮天的通道所在,然后就沉默了下来。 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几乎是提心吊胆在听着上头两拨人的对话。 我便住在这里吧。周行似乎指了一个方向。 江想按下其他人,自己小心翼翼抬起目光来扫了一眼,一颗心直接坠落到深渊去。 周行帮自己圈定的洞府所在,竟然就是胭脂天与白玉天通道附近。尽管与净涪佛身所在的那处亭台还隔着一段距离,可是他那个洞府的位置,却足以保证这条通道附近的一切动静都逃不出这人的耳目去。 周行似乎全不在意江想等这些人的想法,就连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同属魔门一脉大修士也同样不在乎,他很快就与身边的两位大修士划分了任务。 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交给我,那边与无遮天的通道就交给两位师弟,两位师弟觉得如何? 只师兄一人看顾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吗?这样会不会......一位大修士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他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周行的眼风压了下去。 是,我等听师兄吩咐。倒是另一位大修士快速反应过来,恭声应下。 周行这才算是满意了,他点了点头,道,便就这样吧。 周行等人是能轻易说出就这样的话来了,但江想等人却是连笑容都维系得勉强。可为了不泄漏痕迹,那些该他们做的事情,便是他们再如何不愿,也同样得做。 第337章 待一众人等将周行三位心魔一脉的大修士送走以后,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对视一眼,齐齐转了目光来看定江想这七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 净涪法师那里,你们可是真的曾得到过他的准话? 另外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目光悄然转落在江想身上。 江想脸上还带着一丝笑容,我等哪里敢坑瞒两位镇守使大人? 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中,有一人冷哼一声,你们最好真的没有做过,否则...... 另一人也道,若这件事真的出了纰漏......江想,我们相信你是知道后果的。 江想便收了脸上笑意,态度尤为端正且严肃,他低了头,两位镇守使大人放心,我醒得的。 嗯...... 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各自散了。原地里,就只留下了江想等七位胭脂天的本土大修士。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人上前一步,低声道,江师兄,我等不如先回去吧? 江想回神,点了点头,先转身往自家的道场走。 后面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连忙跟上,不敢有丝毫拖延。 莫说胭脂天里如今有多了周行这三位镇山太岁,就是没有,只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就够他们这些人谨言慎行的了,哪里敢大咧咧地在道场之外谈论这些机密之事? 尤其江想前一刻才在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面前撒谎了。 -- 第1203页 尽管那两位执掌胭脂天天地中枢的大修士有意笼络他们这些本土所出的修士抗衡魔门里的天魔一脉和心魔一脉,但那也不代表那两位就愿意信任他们,彻底放手任他们行事了。 江想等人入得道场,激活道场中的种种阵禁,才按照各自的次序在席间依次列座。 江师兄,如今事情又有变化,我等接下来......可该怎么办才好? 江师兄,那三位上使忽然驾临我胭脂天,说不得是小自在天与无羁天发现了些什么......我等接下来,还要继续下去吗? 你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小自在天与无羁天察觉了什么,我等就要放弃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机会,对他们和盘托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摊水如今看起来委实是太浑浊了,就我们这一点小身板,怕是扛不住,所以我想着...... 说啊,继续说啊,你想着怎么样? 我想着......我想着,我等是不是可以适当的收手...... 适当的收手?怎么个适当?怎么个收手? 就是......就是,不论净涪法师能不能拿出合适的法门来解决我们的问题,待这一茬子事了解以后,我等便不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收回手来仔细调理我等胭脂天......也积攒实力,等待时机...... 所以你真正的意思是,再要我等将脑袋缩回去? 何必说得这样难听...... 不然呢?我等不再度蛰伏,难道还要一头扎进去,呐喊摇旗地做事?!你有没有仔细考虑过我等的实力...... 还没等江想开口,那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就自个先争吵起来了。江想好容易回神,见得自家同伴这般情状,低喝一声,够了! 磅礴血气陡然爆发出去,化作无边厚重的威压镇锁住这一片空间。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齐齐转了头去,便看见江想那双被怒火彻底点燃的双眼,当即噤声,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激怒了江想去。 江想见得,方才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你等若是不愿意继续,现在就可以删去相关记忆,退居洞府闭关,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出来。他淡道,怎么样?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良久沉默,才有人壮着胆子嘀咕道,谁愿意退回洞府去当缩头乌龟谁当去,反正我是不愿意的。 江想看了这位大修士一眼,却没有生气,只是一一又看过其他各位大修士。 其他五位大修士虽然也有人不曾迎上他的目光,却都在原地坐得笔挺稳当,没有谁往外走一出一步去。便是那位最初开始提起蛰伏的大修士,也始终没有更多的动作。 江想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笑了开来,很好。看来我等对自己以及胭脂天的认知都没有太大的出入,还知道......到底怎么决断,才是对我胭脂天的最好选择。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了。他道,现在,我来将你们的任务分一分。江原,你与江河一道,负责招待三位上使;...... 六位胭脂天本土大修士都打点了精神,一面牢牢记下自己的任务,一面斟酌着到底如何,才能更好更妥帖地完成它,以期与同伴们形成精妙的配合。 江想将任务分理妥当,然后又问道,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江原等六位大修士齐齐摇头。 江想又是点头,很好。那么,我等最近一段时间的目标便是尽力拉扯其他各方的视线,为净涪法师的行事提供足够的空间。必要时候...... 江想顿了一顿,才道,必要时候,我等可以联系无遮天与白玉天、水月天,向他们寻求帮助。 江原、江河等大修士沉沉点头。 尽管率先联络无遮天、白玉天河水月天,必定会使得他们在后续的合作中处于被动,但眼下情况,却已经容不得他们去计较更多了。 江想见江原、江河等大修士没有异议,却又笑了起来,不过那都是最坏情况出现时候不得已的选择。或许......事情不会败坏到那种程度也不定呢。我等其实也不必太过紧张。 江原、江河等六位大修士面上也终于显出了一丝笑影。 这倒是,我等的运气未必就真的会糟糕到那种程度...... 就算我等的运气不好,不是还有净涪法师么?这位的未来那般璀璨,料想气运就差不到哪里去。有他在,我等或许也能辗转出一条生路也不定呢。 就是就是,我们这边,可还有净涪法师这样的一尊大佛在呢,哪儿就真能落到那种程度去。 他们忍耐了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愿意奋起一搏,其中也有净涪法师这尊大佛的缘故。若不是他来了,他们也好,无遮天、白玉天、水月天也罢,都会更愿意蛰伏下去,等待他们真正下定决心的那一日。 但这般将希望寄托在那位净涪法师身上...... 其他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江想不太清楚,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就完全能够踏实的。 -- 第1204页 倒不是不相信那位法师的手段与能耐,而是因为...... 因为这样的寄托,只是他们这些人单方面的,即便这样的心思已经在净涪法师面前展露无遗,但净涪法师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这般行为的,他们却还未能得到个准话。 这样的情况,如何又能让他稳稳地将心思放定? 可他们也没有办法。 只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只靠他们这些连走出重天、离开暗土地界都做不到的废物,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帮助四重天,帮助他们自己,彻底摆脱这般奴役,取得真正的自由? 江想闭了闭眼睛。 现如今,他们也就只能赌一把了。 赌净涪法师的能力,赌净涪法师对这魔门六重天的心思,也赌他们以及魔门六重天所代表的利益。 如果赌输。 如果赌输...... 那也没有办法,了不起就是身死道消而已。可万一赌赢了的话,那对于他们这些魔门六重天所诞育的生灵、修士来说,却就是真真正正的豁然天开! 江想这般想着,睁开眼睛来,往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方向看去。 在那个方向,也有周行取出来安置的随身洞府。但那洞府甚为华美,却与这天地格格不入。不过亦正是因此,他的这洞府才格外的引人注目。 然而,江想看的不是这座洞府,而是洞府更远处空地那已经被隐匿得彻彻底底的宽敞亭台。 光明佛塔这会儿就带着净涪佛身取代了幽寂暗塔与心魔身隐在那里。 尽管此刻的净涪佛身并不曾太过在意外间发生的种种情况,但周行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他。 谁让周行落脚的地方就在净涪佛身不远处呢。 他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抽空抬起往外间扫了扫,一下子就锁定了不远处的那座华美洞府。 是出了变故?本尊在识海世界的另一边问道。 净涪佛身将那座忽然冒出的洞府与本尊提了一提,然后道,应是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里的魔门一脉大修士发现了什么,来查看这边的情况了。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又问,他可曾发现了你? 佛身细想一阵,摇摇头,我也不能确定。 那你是如何想的,可有计较了?净涪本尊问道。 这个倒是有的。 佛身很快答道,若是那忽然出现的修士发现了我却没有声张,那么料想该是因着他自己另有心思,如此一来,不论稍后对上他的是我还是心魔身,都能得到一些可以转圜的空间。而若是他不曾发现,那我等暂时也还不必太过紧张。 且只看到时是个什么情况吧。他随后又说了一句,便再次跟净涪本尊提起手中的那些胭脂天血兽,血兽的情况,我这边基本已经探查清楚了。 净涪本尊随意地颌首,你且说一说。 于是佛身就说道,这些血兽所以会出现神志混沌、魂体孱弱,乃是因为它们周身那血气太过磅礴的缘故。磅薄的血气强化了它们的肉身,却挤压了它们的魂体,以致魂体得不到肉身的滋养...... 同时,这些血兽的血气过于磅礴之余,也不甚纯粹,它们似乎掺杂了太多暗土沉积。而掺杂了太多暗土沉积的血气又很是暴戾......不过因为这些血兽整体实力不够,莫说是江想这些胭脂天的金仙大修,就是我等来,想要镇压血气也不为难。 但问题同样存在,镇压血气是简单,但想要在镇压血兽血气的同时,保留它们对暗土世界沉积的净化能力,却不容易。 净涪本尊轻轻颌首,道,可以考虑稍稍削弱这些血兽对暗土世界沉积的净化能力。 佛身在光明佛塔里皱起了眉头,削弱胭脂天血兽对暗土世界沉积的净化能力? 他仔细想了想,不自觉点头,这个方向确实可以,且似乎有一定的可行性。而且就算削弱血兽的这种净化能力,只要它们的繁衍能力不减,族群数量提升,那么这些血兽对暗土沉积的净化效率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随着时间的流逝,净涪佛身与本尊对胭脂天这些血兽的了解渐渐深入,到得最后,他们几乎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既然说是几乎,那么毫无疑问,他们被瓶颈给拦了下来。 佛身周身倒着一大片已经昏睡过去的血兽,头顶上方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血色气雾。 这些血色气雾自然也是血兽身死后从它们遗体中升腾出来的,但却不是净涪佛身动的手,而是先前心魔身在胭脂天这里时候杀戮所得。为着佛身推演法门需要,心魔身在离开胭脂天时候,将当时集聚在幽寂暗塔里的那些血色气雾都给了佛身。 便就是这些如今笼罩在佛身头顶上方的这些血色气雾。 此刻的佛身紧锁了眉关,如今替这些血兽开智的方法已经基本摸索出来,但开智后的血兽与未开智之前的血兽却更像是两个不同的族群......这倒也罢了,但更关键的是它们的繁衍能力。 开智的血兽繁衍能力明显下降。他很为难,达不到我们先前的预期效果。 听佛身将他那边的结果说完,净涪本尊才开口道,这不奇怪。 -- 第1205页 佛身抬眼,从识海世界直接看了过去。 净涪本尊道,便如这诸天寰宇中的无数生灵一般,终生未开智的被称作野兽,开了智的......即便未曾真正开始修行,也能被称为妖。 诸天寰宇中的任何一个生灵都知道,野兽与妖,根本就不能被相提并论。 佛身叹了口气,随手拨弄着面前依旧昏睡着的血兽,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至于繁衍能力...... 开智的妖与未开智的野兽,他们之间的繁衍能力不也一样不能比么?开智的妖相对于野兽来说,已经完成了生灵本质的跃迁,属于高阶生物。要孕育出妖来,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比生育野兽的代价大。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开启灵智的血兽繁衍能力下降,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但你要知道,开启了灵智的血兽比起尚未开启灵智的它们来,真正的优势在哪里。 佛身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你的意思是......修行?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 佛身很有些疑惑,可是就算是未曾开智的血兽,它们也在本能地修炼血气,并不能算完全的野兽吧...... 净涪本尊淡道,本能地修炼与有意识地修炼自然也是有区别的。 佛身点点头,缓慢道,所以要保持这血兽净化暗土沉积的效率,应该要从血兽的修行法门上着手?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佛身却是越说越兴奋,这应该能行,就是这样一来,我等或许需要再研究出一套适合血兽们修行的功法来。这样的功法用不着太过精妙,只要能用,能帮着血兽净化暗土沉积就好...... 看佛身的激动模样,净涪本尊等待了片刻,才叫了他一声,佛身。 净涪本尊的音色从来就有些清冷,天然带着一股凉意。如今他的这一声,虽不算太过响亮,却将他音色中的那份清冷发挥到了极致。饶是激动难抑的佛身,也都被净涪本尊这一声拉回了一半的理智和心神。 他转眼看了过去。 识海世界的那一边,净涪本尊安然静坐。 因着先前意识转换来得相对突然,佛身当时又正在玄光界人间中行走,收集针对玄光界魔门一脉的众生念力,所以他在意识转换之前将自己安置的地方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一处已经废弃的民居。 这座民居大体框架保存得不错,想来当年建成时候也是主人家用了心思的,但奈何主人家被魔修灭门,死相异常凄惨可怖,当地百姓谁都不敢轻易踏足,方才落得个废弃的下场。 废弃了的民居长年缺了人气,主人家又是惨死,自然阴森晦涩。可就是这样的一处所在,却仍压不住净涪本尊通身的清透与明澈。 便只是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这一座废弃的民居也似是被净水洗涤过一般,戾气尽散,清气自来。 说来,佛身也是少有这般注意净涪本尊周身气度的时候。 他们本就是一人,不过是分化了三身以作修行而已,平白无故地关注这些细枝末节,未免显得太过自恋了些。 本尊? 净涪本尊迎着佛身的目光,你知道自己在做的什么吗? 佛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愣愣地回答道,我在研究如何能最大效率地帮这些血兽开智,替它们研究一些适合它们修行的粗浅功法...... 话说到这里,佛身到底是停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 净涪本尊看他这般模样,便知道他领会了他的意思,于是他也不介意说得更直白一点。 开智了的血兽若群聚在一处,便会形成族群,再有适合它们的修行法门,便是给它们指引了最合适的进化方向,而它们那净化暗土沉积的能力,更是它们这一族立身的根基...... 佛身,你倘若将这些都完成了,即便这些血兽不是你亲手造就,对于未来的它们来说,也已经跟你造就它们没有什么区别了。 但,佛身,你做好准备了吗? 佛身一直沉默着,没有做声。 净涪本尊也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 就是在这样的寂静中,识海世界空缺多时的那三分之一地界忽然又传来了另一道合适的声音,准备好不准备好的,其实真的没什么好多想的。 却是已经沉寂了一段时间的心魔身。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往心魔身的那边看过去。 心魔身的眼睛轮廓还是和他们身上的一般无二,但其中惯常张扬的肆意,却未曾削减半分。 他对看过来的净涪本尊与佛身勾唇笑开,不若这样吧,你们不妨想一想,你们愿意舍弃这样的利益吗? 净涪本尊与佛身不说话,但眸光却都动了动。 心魔身看见,眼底笑意浅浅,只又继续道,说起来,这些血兽的问题与解决方法,绝不会只是我们能够看到、想到。但...... 诸天寰宇里那么多聪明人,为什么就愿意将这样的一块沃土空置,任由这一份庞大的利益始终搁在这里,未曾收割? 净涪本尊不需如何思索,便找到了答案。 或许是忌讳,或许是忌惮。 -- 第1206页 佛身也在净涪本尊之后接话道,这些血兽......约莫应是有主的。 净涪本尊再道,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与水月天......旁的都不提,单只这胭脂天,或许也不像我等最初认知的那般简单。 但即便是有了这样的明悟,净涪三身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这魔门六重天中胭脂天很有可能极不简单,那么为什么这胭脂天会落得如今这般局面? 净涪三身面面相觑得一阵,各自暗叹。 还是境界不够,还是底蕴不足。 片刻后,佛身才站起身来,他立在光明佛塔中特意被腾出来的这最上一层塔内空间,一甩衣袖。 袖风拂过时候,所有昏睡的血兽尽都被安置到了塔内空间的一角,便连那些晃晃悠悠飘荡在上空的血色气雾,也都一应被囚锁起来,凝成一枚赤红的宝石跌落在那些昏睡的血兽前方。 现在,我们来重新计较一件事情。他站着,抬眼一一看过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这一个局,我们要不要走进去? 心魔身笑了笑,我等现在沾染的棋局还不少吗? 佛身与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都定在了他的身上。 心魔身面色不改,仍自道,若愿意玩一玩,那接下来也无关紧要,若不愿意了,那丢开手去也可以的。反正,现在的我们短时间内就不会缺乐子,你们说是不是? 是。净涪本尊先应了心魔身一声,然后就转眼看向佛身,你如何看? 佛身沉吟片刻,却是叹道,我原就不执着于此事。 佛身这话,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是信的。他们三身本就一体此事已经不用再提,只说胭脂天疑难解决之后的含义,那可都是净涪本尊提醒佛身的,要说佛身事先便已经对此很有想法,那就真的太亏心了。 比起那些事情来,佛身其实更在意这研究过程中积攒的经验与随之生出的灵感,那才是能为往后佛身自己研究、开创契合自身秘术与手段带来便利的积累。自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点让佛身有些在意。 胭脂天与江想这些胭脂天本土孕生诞育的大修士,对我等也很有诚意,而且他们确实也为难...... 净涪本尊心思快速转过一回,直接问佛身道,他们要的那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佛门法门,你可有想法了? 佛身愣了一愣,旋即点头笑开,已经有些思路了,只等我再做些调整,便能交出去了。 净涪本尊便道,那你就尽快将那法门调整过来。 佛身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又接着道,待你将法门调整过,我等再与江想当面谈一谈。 佛身沉吟片刻,问道,我来? 你不行。净涪本尊摇摇头,他看向心魔身,你来。 心魔身随意地点点头,可以。 反正他自身的道念都梳理过,已是可以出关了,更何况先前就是他与江想打的交道,这件事再交落到他的手上也是合情合理。不然真的让佛身去见江想,说不得会让江想看出些什么来。 心魔身也好,佛身以及净涪本尊也罢,作为净涪三身,他们自然对自己扮演另一个自己很有信心。可就算是再有信心,再自信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到其中的不同,倘若不是必要,他们宁愿麻烦一些,也不去赌那个万一。 净涪本尊见心魔身应下此事,便对佛身道,这一次研究,已是用去了三月余的时间,尽管我等转换意识的时间已经再次得到增长,但也快到极限了,你可要尽快。 佛身一整脸上神色,应道,我只再需要一旬的工夫。 净涪本尊细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佛身说再要一旬时间,果真便是一旬工夫。等这一旬过去后,他就将调整过的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法门拿了出来。 却不是什么神咒,也不是什么搬运血气的法门,而是一段简单又空净的音律。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又一次齐聚在识海世界里,静听佛身亲自具现出一副木鱼来,拎着木鱼槌子敲打。 待到佛身手腕挽出漂亮的弧度,敲下最后一个音节时候,净涪本尊和心魔身才慢慢地睁开眼睛来。 心魔身笑着道,不错。 净涪本尊也在另一边点头。 佛身笑了笑,低头将那一套木鱼散去,便就这一段音律了? 可以。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答道。 佛身细细回想过一阵,再抬头时候就直接看定了心魔身。 心魔身又是点头,我已经记下了。 既已诸事办妥,心魔身也好,佛身及净涪本尊也罢,谁都没有拖沓,很快各自回转。 幽寂暗塔带着净涪心魔身取代光明佛塔与佛身重新出现在胭脂天的那处亭台时候,他手上的幽寂暗塔里还收着那些从胭脂天里收取去的血兽。 大半的血兽还存活着,仅仅只是昏迷而已,少半的成了倒伏在幽寂暗塔中的尸体与那枚赤红的宝石。 净涪心魔身并没有立时离开幽寂暗塔,而是先往亭台的另一侧看去。 在胭脂天与白玉天通道的另一侧,那座华美到与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洞府还稳稳当当地扎根在原地,内中那浓郁的灵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气流盘旋回环,几乎化作灵液滴落下来。 -- 第1207页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只是往那边扫过一眼,便轻易收了回来,并没有惊动那洞府内的大修士。 他站起身来,在这亭台处来回转悠过一阵后,忽然在亭台的一根立柱上站定。这立柱与其他的几根立柱并没有太多的不同,朴素得只有几条血藤似的纹饰。 净涪心魔身盯着其中一片血藤的叶子看了一阵,却是伸出手去,屈指在那片藤叶上敲了敲。 敲过一遍后,他似乎略略停了停,便又继续在那片藤叶上敲落第二遍乃至第三遍。 如此三遍过后,心魔身方才将手收回来,踱步转到他自己的坐席上坐下,状若等待。 倒也没有让心魔身等太久,很快的,那片被净涪心魔身敲击过三遍的藤叶竟是自发从立柱上脱了出来,就像落叶离开了枝头那般自然,全不见半点勉强。 那片藤叶从立柱脱离后,便被风悠悠带着,来到了净涪心魔身身前不远处。尔后又是一阵风来,那藤叶直接便化作了一道血色的雾气,那雾气又在转眼间变化成江想的形貌。 这个江想默然站立半响,径直睁开眼来。他看见了前方的净涪心魔身,于是便和善地笑了一笑,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又请江想来坐。 江想坐定后,目光在净涪心魔身身上转了又转,到底按捺不住,先就询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这一回出关,可是......可是那法门已经有所成了? 净涪心魔身也是友善地回了一笑,幸不辱命。 江想大喜,但还是勉强克制了,问净涪心魔身,那...... 净涪心魔身先示意江想冷静,然后便从随身褡裢里取了一套木鱼出来。 他将木鱼鱼身摆放在身前,自己拿了那木鱼槌子在手,又平复了面上的表情后,便即将木鱼槌子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笃,笃,笃...... 空净的木鱼声音传不出去,便只在这一处亭台里徘徊,但这亭台里坐着的两人却是谁都没有在意。 一个专心地敲,一个耐心地听,谁都没有分心。但若真的要比较一回的话,那就还是要数那个听的更专注一点。 听的那个,不单单只是听着这音律,记着它的旋律,还在细细体悟这一段音律对他自己心神乃至神魂的影响。 越听,听的这位心情就越是轻快。但即便如此,江想的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升腾起一阵阵叹惋。 待到净涪心魔身将这一段音律完整地敲完后,闭目坐在那里静静听着的江想又默然坐得半响才睁开眼睛来。 净涪法师果然了得,这一段音律莫说是对那些尚且浑噩的儿郎,就是对我这等已经开启灵智修行略有所得的修士,也能有些作用。 江想先赞了净涪心魔身几回,尽管每一回都是差不多的言辞语调,但其中的感激与赞叹却是满溢而出,叫人说不出的熨帖。 净涪心魔身的脸色也一点点地宽和下来。 江想看见,知晓火候已到,不好再继续。 再继续下去那可就过火了。 他面上升腾起几分叹惋,可惜只有这一段音律,若是能再...... 他话没有说完,就仿佛是自个儿察觉到了不对,立时紧紧地闭上嘴巴,目光连连转过净涪心魔身面上,细看净涪心魔身的表情。 净涪心魔身也是叹道,这段音律在清心定神、护持神魂方面确实还有些效果,但我也知道,光凭这一段音律就想要解决胭脂天里的根本疑难,却是不够的。它或能做到治标,却不能做到治本。 我原也想着更往深处研究,看能不能做到更好,但很可惜,这么些时间下来,我却......他露出了一丝苦笑,然后又道,我却没有什么成果。 实在是对不住诸位了。 他这般说着,同时又将幽寂暗塔里的那些血兽以及那少部分的遗体,连带着那一块赤红的宝石收在一个容量颇大的储物袋里,双手托向江想。 我既未能尽全功,这些......我就不能收,还请你收回。 江想还待要说些什么,净涪心魔身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利索地将那储物袋塞到江想手里以后,他空荡荡的手就转了回来,长袖垂落,挡去他大半的面容,俨然一副无颜面对江想的模样。 看着这样的净涪心魔身,江想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第338章 许久后,江想叹了一口气,直直看定捧着东西看他的净涪心魔身,问道,敢问净涪法师,你此番改了主意,可是另有旁的什么缘故? 他收了面上的客气,眼睛里满是恳切,似乎旁的什么都不在意了,就只是想从净涪心魔身这里得到一个解释。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将那储物袋放下,推送到江想面前。 江想没有动,目光依旧定定地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候却是反问江想,那么江前辈,你又可否告诉我你们真正的目标? 江想眸光微动,只仍然沉默,没有应声。 净涪心魔身笑了一笑,江前辈你先前与我细说时候,想要得到的法门,我也已经拿出来了。而且考虑到胭脂天生灵自身的困境,我也特意将此般法门敲定为可以让人辅助修行的音律,但江前辈你却似乎仍是不太满意...... -- 第1208页 你们的目标,真的就只是想要一门可以帮助它们清心定神、护持神魂的法门吗? 面前这人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想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沉默下去,否则他们胭脂天和这位净涪法师之间的联络就只会到此为止。 净涪法师......再叹得一口气,江想苦笑起来,净涪法师说得不错,在这件事情上,我等确实是更带了许多贪心。 即便是这般说着,江想的目光仍旧不闪不避地望入净涪心魔身的双眼,看起来极是诚恳。 法师你天资纵横,才华满溢,我等原想着既是净涪法师精心拿出来的法门,好处必定不只是我等原本要求的那般,说不得还会远超出我等的预期,所以...... 净涪心魔身只是噙了一点笑意看他,那双黑沉的眼睛通透到近乎透明。 饶是江想再想要表现出自己的诚意,长久望入这双眼睛仍然让他觉出几分心虚,片刻后,他不自觉地稍稍压落视线,避开那双眼睛的眸光。 ......法师在我胭脂□□走也有三月余光景,尽管其中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闭关,但我料想我等胭脂天里的实情,净涪法师你应该都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 净涪心魔身忽然打断了他,江前辈确实是高估我了。 江想下意识地停下口中的话语,再抬眼看他。 净涪心魔身望入他有些愣怔的眼,轻声道,胭脂天里的大体情况,我确实算是知道了,但更多的实情......我确实还不太了解。 如果说先前时候,江想只是有些愣的话,那现在的他却是彻底的惊住了。 尽管因为胭脂天环境的影响,从他开智到修行至今,这许多年月来少有与外人打交道的时候,但净涪心魔身这话语之外的意思,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净涪心魔身就坐在席上,看着江想呆坐。 许久之后,江想才颤抖着声音问他,净涪法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只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江想自己就又道,可是不可能啊,我胭脂天,我胭脂天荒废至今,怎么可能就...... 到得最后,却还是江想自己闭上了嘴巴。可即便如此,坐在那里的他身体还是止不住地隐隐发颤。 净涪心魔身,不,净涪三身,其实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毕竟当年的景浩界,包括景浩界里的左天行与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位道主的局中。或许那位道主对他们,对景浩界世界没有太大的恶意,甚至存了一点友善,但局就是局,那稀薄的善意掩盖不了这个□□裸的事实。 不知是不是因为江想实在得胭脂天天地意志钟爱,在江想因着心底寒意一直颤抖不止的这时候,这从来阴沉的胭脂天忽然吹起了一阵寒风。那寒风打着旋转过时候,那天穹忽然落下雨来。 这雨的颜色也与诸天寰宇各处天地的雨大不相同,它通体红似胭脂,但和轻薄的胭脂比较起来,这雨又散着浓郁的血腥味。不知道的人看见这天地间源源不断落下的红雨,只怕都要以为这天地被谁重创了呢。 不过这雨虽看着恐怖,但实际上却是温柔的。 尽管它的这份温柔不是向着净涪心魔身,而是对着江想而去。 雨丝被寒风裹夹着入了亭台,溅在江想的衣服上,倒是让江想安静了下来。 他一点点地将神思收拢回来,也将那自心底涌出的寒意镇压。 多谢净涪法师提点。江想道。 净涪心魔身摇头不应。 江想也只是笑了笑,便就问他道,净涪法师对那位......可是有所猜测? 净涪心魔身再摇头,江前辈高估我了,我也就是一个末学后进,对诸天寰宇都不甚了解,又哪儿能知道这个?倒是江前辈自己,可有线索? 江想沉吟片刻,到底摇头。 净涪心魔身细看他一眼,也没追问下去,他抬了眼去,看向不远处的那座洞府,那么江前辈应该知道那位到底是谁吧? 江想顺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看了过去,果不其然就看见那座称得上华美的洞府,他又是苦笑,那位是前些日子从无羁天出来的上使,他姓周,单名一个行字,这段日子以来,这位周上使都一直镇守在通道附近...... 随后,他对净涪心魔身歉意点头,在这些上使离开之前,可能就要劳烦净涪法师你待在我胭脂天里了。 自江想将那周行的来历道出时候,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就一直看着那座洞府,听得江想这般说,他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江前辈可知道这三位无羁天上使,要在这里待多久么? 江想摇了摇头,很有些惭愧,这个...... 净涪心魔身随意点头,如此,我知了。 江想想了想,将一枚红玉般的鳞片拿出来推到净涪心魔身面前,这是周行三位上使的详细资料,净涪法师你有把握的话,随时可以自行离去。如果,如果......法师需要我等相助的话,也可以提出来,我等会尽力为法师你创造合适的机会的。 净涪心魔身笑了开来,多谢诸位前辈好意。 江想细看得他一眼,又解释道,通道里是没有问题的,净涪法师你离开的时候,只需要注意两边通道附近的情况即可。 -- 第1209页 这话净涪心魔身倒是相信的。 毕竟这通道沟通联络魔门六重天中的胭脂天与白玉天,哪怕是占据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魔门一脉,也不会轻易对这通道出手。所以他们便是确定净涪已经踏入魔门六重天的地界,现在正在六重天的某一重天里,他们只会在通道两端安插人手,而不会在通道里做下什么手脚。 不过此刻听江想提起这通道两端,净涪心魔身倒是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白玉天那边,江前辈可是能够联络上? 联络倒是能联络上的,江想观察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净涪法师你可是需要我等同时为了拉扯胭脂天与白玉天新到的这几位上使的注意力? 净涪心魔身看出了江想眼底收着的不情愿。 也是,如果他们真的这般做了,哪怕是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和水月天的本土修士同时动手,混淆视听,可也必定会惹得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魔门一脉生出疑心。 那时候净涪心魔身或许可以更自由一些,但他们这四重天的本土修士日子怕就不会太好过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一下,带了丝微不可察的引诱轻声道,江前辈你难道就不想再试探试探你等背后那位的分量? 江想听见,确实起了一分心思,但他很快又将这份心思镇压下去,净涪法师说笑了。我胭脂天若真有那份荣幸,能得某位大神通者庇护看重,我等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如何能贸然探听祂的消息?法师快莫提了。 净涪心魔身笑看他一眼,并不在意他的拒绝,只慢悠悠道,江前辈这次却是过于仔细了。 江想目光中就带上了狐疑。 净涪心魔身道,江前辈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这次会向我提出那般的请求么? 江想眸光动了动。 净涪心魔身继续道,往日里大概也有不少来历、资质都很是不凡的修士踏入胭脂天探查吧...... 就似净涪佛身先前找上的了章、济案等两位法师。 如果只是梦境所知,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必定不会对这魔门六重天讳言莫深。所以旁的人净涪心魔身不确定,但这两位,应该是亲身在这魔门六重天中转过一趟的。 无遮天的宁康前辈也好,胭脂天的江前辈也罢,怎么就没有想过,请那些修士来帮忙,反而是寻到了小僧我的头上来? 江想的眸光彻底定住。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 他居然真的没有想过。 江想连忙去翻找自己的记忆。 净涪心魔身亲眼看见江想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上一点点染上惊疑,最后又一点点平静下去。 ......就依净涪法师你的意思吧。江想最后道,我回去联络无遮天、白玉天以及水月天的各位同伴,净涪法师准备妥当后,只管给我递消息,我等一定尽力而为。 净涪心魔身再一次笑了起来,如此,小僧就多谢诸位前辈了。 江想脸色隐隐发苦,却还是摆了摆手。 他很快离开这一处亭台,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在净涪心魔身的示意下带走了那一个储物袋。 净涪心魔身送了江想离开。待再转回亭台时候,他自个取了茶壶等物什,开始燃火煮茶。 净水尚未沸腾,亭台外间就立了一道人影。那道人影周身气机诡谲,却不是旁人,而正是亭台不远处那座洞府的主人,被江想等一众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忌惮异常的周行。 此刻的周行静静立在亭台前方,面色很是平静。再算上先前时候他抬手扣动周遭灵气的敲门动作,不论江想等胭脂天本土大修士如何看待他,但此刻的这位却绝对称得上客气。 净涪心魔身目光眨了眨,却也压下亭台周遭的阵禁,给周行让出一条路来。 贵客来访,小僧有失远迎,前辈请进。 周行点了点头,果真也就沿着那条净涪心魔身让出的道路走了进来。 在净涪心魔身对面落座时候,周行甚至还收去了他周身弥漫的灰色气雾,露出自己的本相来。 不得不说,就皮相来看,这位周行也是完全不逊色于其他各位金仙大修的。 净涪心魔身笑得一笑,抬手给这位客人奉上了一碟灵果。 请。 周行也果真就似是做客一般,捡了一枚灵果来吃用。 咬下第一口果肉时候,饶是周行,面上也禁不住显出一分惊色。 他看向净涪心魔身,这灵果是...... 净涪心魔身就道,是一位道友送来予我的,前辈若喜欢,只管受用,我这里还有一些呢。 周行点了点头,却是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净涪心魔身轻颌首,前辈请。 待到炉中净水沸腾,净涪心魔身才提了水壶来,拿出灵茶冲煮过,最后给周行和他自己一人分了一盏。 周行仍旧不见外,端起茶水就品,面上还很是享受。 净涪心魔身也没提起其他,只捧了自己的那盏茶来,慢慢地啜饮着。 周行的茶水很快饮尽,几乎是同时,他的目光很是直接地落到了茶壶里。 净涪心魔身适时开口,前辈可要再来一些? -- 第1210页 周行点点头,那就不客气了。 净涪心魔身笑得一笑,又给周行将茶水续上。 周行一连品过两盏茶水,方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杯盏来。 这一回,多谢净涪法师招待。他道。 前辈是客人,可不好失礼。净涪心魔身很是随意地道,顿了一顿后,他又带了些好奇地问周行,不过我也着实没有料到,前辈居然会喜爱这些茶水果点? 周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似随口地说道,我等小重天土地贫瘠,本源有限,少有这等娇贵的东西。偏我又很是喜爱这些物什,所以就...... 我失礼了,还请净涪法师莫要见怪。 净涪心魔身客气着应了两句。 此时外间的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周行往亭台外张望一阵,便又与净涪心魔身说起这雨来。 说来,这么多年来我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过这胭脂天的雨......他笑了笑,先前只听说过,但没想到,这雨会是这个样子的。 净涪心魔身也转了目光望向亭台外间,这雨其实也挺好看的。 周行点点头,确实,不过我魔门六重天里,好像就只有胭脂天的雨是这般模样的,真是造化神奇啊......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周行就很自然地提起了他们无羁天。 不过我们无羁天的水也不差。 他看起来还有些骄傲。 净涪心魔身面上自然而然地带出一分好奇,哦? 周行就道,我无羁天其实没有一个庞大的大陆,都是岛屿,而且还是会随着水流游走的浮岛。还有些浮岛不是浮在水面上,而是升到半空去的...... 净涪心魔身细听周行将无羁天诸般景致描绘了一遍,也有些神往地道,原来无羁天的无羁,是这样的一个意思啊。 周行听净涪心魔身这番感叹,长眉一动,转眼带笑问道,那净涪法师原本以为的无羁天,到底又是怎么样的?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头,就算小僧我在进入六重天之前对各处重天有些猜测,在见过胭脂天这里的诸般境况后,又怎么会还以为这六重天就都是我先前所猜想的那样?还是再莫提了吧,不然就要叫前辈你发笑了。 周行将目光从亭台外间转了过来,笑睨他一眼,这倒是,此间世上,从来眼见为虚耳听为实,再如何事先猜想,实情还是要亲眼见过才知道。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很是赞同的模样。 周行在亭台中坐了一阵,赏了半日的雨,总算是能提起他的来意了。 净涪法师既想要亲眼见一见我无羁天,可曾想定了什么时候去无羁天转一转?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到底歉意地摇摇头,笑道,还不曾定下呢。 周行看他,是要先走过这其余的重天? 净涪心魔身解释一般随意开口应道,倒也不一定,只顺着通道走就是了。这通道串联的下一重天是哪个,想来我离开这里之后就是去的哪一重天了。毕竟我本来就只是随意寻了一个入口进来的,已经习惯走到哪儿算哪儿了。 周行点点头,喟叹一样道,原来是这样。净涪法师你倒是自由...... 净涪心魔身闻言,转了眼来看周行,果然就看见周行面上带上的羡慕,不由笑了一下,说道,前辈何必羡慕小僧?难道前辈就不是自由的么? 周行就道,倒也不能算不自由。就是职责在身,难免就有些拘谨。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能离开无羁天走一走了。 净涪心魔身带着点疑问地扬起了声音,哦? 周行冲他笑笑,用陷入回忆那般悠长的声音道,我当年修为尚浅,身上没担什么责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离开重天世界,往人间界去的。那时候年纪小,不会计较太多,也很是交了几个朋友...... 净涪心魔身体贴地安静听,不打扰他。 周行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我们当时还约好,要一起往玄光界天地外闯一闯,也好见识见识这广袤的诸天寰宇呢。但可惜了...... 净涪心魔身抬了目光来看向他。 可惜先前定约的时候年纪小,修为不足,到后来长大了,修为足够了,身上的事情多了,就不好随意出去了。他对净涪心魔身笑道,只是不知道那些家伙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这一件事。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说道,但前辈你记得他们,记得这件事。 周行看了过来,嗯? 净涪心魔身就说道,只要前辈你还记得,就不负当时的少年意气了。 周行低头想了片刻,最后点头笑开,法师你说得不错,确实是这样。 听了净涪心魔身这其实很随意的一句话,周行似乎确实有点释然了,他转了目光过来上下打量净涪心魔身一阵,冷不丁问道,净涪法师你就是从诸天寰宇外来到玄光界,来到这扎根玄光界暗土世界的六重天来的?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 第1211页 这原就是瞒不了人的事情,承不承认都无所谓的。 周行的眼睛似乎亮了亮,净涪法师往后还要在诸天寰宇各处行走? 净涪心魔身仍是噙着笑意点头,如无意外的话,应该是这样的没错。 周行眼睛又更亮了一些,他张了张嘴,但犹豫片刻后,又沉默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他并没有想要接招的意思,便只沉默地坐在席间,赏玩也似地看着亭台外间那红雨。 那说不得,日后我与净涪法师你还会在其他地方再遇呢。周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 净涪心魔身面上带了一点好奇,转眼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嗯? 周行却只是笑得有点得意,却不看净涪心魔身,似乎想要卖一卖关子的模样。 净涪心魔身又是笑了笑,听起来倒是不错。 周行也是笑,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起了其他。 话又说回来,净涪法师你来我六重天,是有什么事情么? 净涪心魔身看过去,周行的眼睛里还带了一点温度。他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道,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呢。 净涪心魔身仔细想了想,便坦然问周行道,前辈你既是出自无羁天,又是这般修为,这般身份,料想在无羁天里的地位也很是不凡吧。 周行谦虚道,只是还能说得上两句话而已。 说话的时候,他面上很自然就显出了一些疑惑,但他也没有多说,只等着净涪心魔身将后续的话说完。 净涪心魔身却是道,我自外间进入六重天也有一段日子了,在来到胭脂天之前,我又经过了无遮天。我发现无遮天与胭脂天里的同道...... 他停顿下来斟酌了片刻,才道,似乎与我人族有些相异。 周行解释也似地接话,分支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继续道,除了那些分支同道之外,我听闻重天世界里还有一些自人间界中进入此间修行的修士...... 周行再点头,他似乎看出了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于是就先道,我就是。我幼时也是生在人间界中的,因着重天世界在人间界中收取弟子,我便也跟着来到了重天世界,然后一直在重天世界里生活、修行到如今。 净涪心魔身了然地点头,似前辈这样的人,重天世界里很多? 周行点头应道,很多。 我看重天世界里的环境和人间界很是不同,似前辈这般从人间界进入重天世界里生活修行,不会不习惯吗?他问道,声音里带着点亲切,就像闲话家常一样,轻易不会让人生出催问的错觉来。 听见净涪心魔身这个问题,周行一时失笑,不习惯是会有的。但后来习惯了就好,习惯了以后就会觉得,重天世界也不错的,起码清净。 清净?净涪心魔身也没料到周行会用这样的一个形容词,但心念转过一回后,他也就明白这个清净到底是怎么来的了。 果然,他很快就听见周行的话。 这重天世界里都是宗门的地盘,少了外人,没有了他们的时常侵扰,自然就清净了。周行很随意地说道。 净涪心魔身沉默了一瞬。 周行察觉到了,转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恍然也似地说道,是了,净涪法师你是佛门的法师,想来是不知道我等魔门的处境。 明明他们相互之间隔着门户的藩篱,明明魔门与佛门几乎就没有和乐的时候,周行说起这个时候,仍然只是很随意地提一嘴,就像他这会儿说的只是些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在人间界里,道门也好,佛门也罢,时常就会往我魔门各处宗门走一趟,我都已经习惯了。他说了这么一句后,又很自然地问净涪心魔身道,法师在进入重天世界之前也在外间人间界中停留了好一段时间的吧,这事你难道不知道吗? 净涪心魔身心下种种思绪电转,但明面上,他气息平稳,接着周行话题的语气也很是平稳。 这个,我确实是听说过了的。他道,不过在半年多以前,我在定元寺挂单时候,也遇见几个魔门修士摸到定元寺里去。那一回,好像道门的虚灵洞天和朱惠洞天打起来了,还出了人命? 周行一时没有说话。 倒是净涪心魔身笑着转眼看了过去,这有找上门来的,自然就会有还回去的。我看着,前辈所在的魔门也好,定元寺所属的佛门以及朱惠洞天、虚灵洞天归属的道门也罢,你来我往的,也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啊。 嗯......周行沉吟一回,若有所思道,净涪法师你这说法,倒是挺有趣的。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随意地反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周行点了点头,爽快承认,没有,法师你说得有理,只是我这么多年,倒未曾往这边想过,如今猛然听净涪法师你提起,觉着新鲜而已。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并不如何接这话。 亭台外间的雨好像有些小了,那淅沥沥的雨声都轻了一些。 -- 第1212页 净涪心魔身往外看得一阵,忽然轻声将话题转了回来。 前辈在这重天世界中生活、修行多年,却又是从人间界中进入重天世界的......他顿了一顿,仍是问道,小僧我有一个问题着实好奇,不知可否请前辈你为小僧解答一番? 周行闻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那瞬间,他眼睛似乎眯了眯。 且说来听听。他说得很是爽快,但紧接着,他就给自己打补丁道,不过我也不能保证是不是能帮得上净涪法师你。 净涪心魔身仍然只是笑笑,便即问道,前辈你对于魔门在人间界里的那些宗派,是什么个看法呢? 嗯......周行沉吟了下来。 尽管净涪心魔身没有更详尽地描述他这个问题里所说的那些魔门宗派,到底都是哪些宗派,但事实上也已经不需要他来多费口舌了,周行全然听得懂,也很清楚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净涪法师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他,等待周行给他的答案。 周行长叹了一口气,净涪法师是个聪明人,倘若我随意糊弄你,那就是我不够诚意了。也罢,难得今日好心情,便来聊一聊这个吧。 净涪心魔身对他点点头,坐得更端正了些。 在我看来,他道,人间界的那些宗派与我重天里的各处法脉,其实是树木的跟与枝叶的关系。 净涪心魔身面色不动。 周行也不再看净涪心魔身,他目光放远放长,望入那漫漫雨帘中去。 剔透的血雨其实很是华美,美人泪一般叫人侧目,再配上这习惯到已经沁入灵魂去的血腥味道......周行那好心情的话语,并不只是说说而已的。 人间界的那些宗派是枝叶,这重天世界里的各处法脉是根干,它们之间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净涪心魔身适时问道,即便人间界里的那些宗派弟子放纵肆意地挥霍重天世界积攒下来的功德与气运? 周行点点头,即便他们那般挥霍着功德与气运。 他转了目光来细看净涪心魔身脸色,竟似是觉得好笑,就很自然地笑了起来,人间界宗派里的那些都是小弟子,我等是师长,既是师长,自该庇护门下弟子。 这话周行说来,确实好听,但可惜了,净涪心魔身半个字都不信。 他当年也是从天魔一脉里走出来的,对于魔门修士的行事风格也算了解。在魔门的各位眼里,他们几乎没有师长与门人这样的关系,更莫提师长与弟子的情分了。 在魔门,从来只有强者和弱者。 强者可以肆意,可以任性,而弱者只能服从,只能接受。 这样的评判与标准,便是在他们自己身上,也是不打折扣的。是以哪怕他们自己被放到了弱者的位置,他们也会自觉地遵从这样的标准,除非...... 除非他们能仰仗手段干掉那些比他们强的人。 而似周行他们这些大修士如此放纵低阶修士的,想来也是因为在那些低阶修士身上,有他们认为可以支付此般代价的东西。 就譬如先前周行所说的那树木的根干与枝叶那般,根干确实滋养了枝叶,支撑枝叶的壮大,但同时,枝叶也在收集阳光、雨露,好来滋养根干,甚至到得这些枝叶脱落枝头时候,它们还会成为根干的营养。 树木的根干或许深埋在土壤里,但却是一直生长,在树木枯死之前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枯萎损伤,但枝叶不同。每一季,几乎都有枝叶从枝头脱落,化为泥尘。 净涪心魔身心思快速转动,面上却又很自然地接周行的话说道,但它们并不真的就是树木的根干和枝叶。而且......这一株树的根干,未必就不会是另一株树的枝叶。 周行听得净涪心魔身这话,沉默了一瞬,很快就又笑开道,净涪法师这话在理,但通常情况下,会出现那般情况的,那另一株树必定也是远胜于前一株树,不是吗? 净涪心魔身也是自然颌首,应道,这话不假。 周行又在果盘上给自己捡了一个灵果来咬了一口。 灵果清甜的汁液在他口中溅开,虽是天然满足了味蕾,但他到底已经变了口味,这样的灵果其实并不能取悦他。但周行还是眼睛带笑,万分满足愉悦地啃咬着灵果,一点点品尝它的汁液。 将果肉吞下后,周行才又道,人间花草林木一季枯荣原就是定数,它们的凋零最后能够滋养到根干,再长养下一季的林木,也是值得的,净涪法师以为如何?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若那林木枝叶是自然凋落的话,那确实值得,但如果不是...... 他皱了皱眉头,那即便是对林木本身,也是一种损伤。 周行叹了一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净涪心魔身没再接话。 亭台里一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那风声、雨声从外间传来,伴着这里轻微的咀嚼声,才让这亭台不那么死寂。 其实话说到如今这个份上,引着话题转到这里的净涪心魔身也好,接下话的周行也罢,基本上都已经明白各自的想法与......坚持了。 -- 第1213页 第339章 静默中,周行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很是随意地问净涪心魔身一句道,净涪法师最近这一段时间是准备在我六重天中走走? 周行问得自然,净涪心魔身答来也全不见警惕,是有这个打算。贵道这六重天每一重天地都很有特点,而且这里的道理与法则都与诸天寰宇的各方天地迥然不同,我很想好好看一看。 他一面答话,一面笑,随后更是又将目光转了来看周行,小僧的这一点心愿,未知前辈可允? 周行哈哈大笑出声,当然能允,如何不允?说实话,若不是我有职责在身,我倒也想陪净涪法师你走一走呢。 净涪心魔身面色一动,也有些遗憾地道,那可真是可惜。 周行摇着头,也是叹道,如何不是呢?似净涪法师这样的人物,难得来我们这六重天走一趟,我却不能作陪...... 即便我不能抽身作陪,但难得与净涪法师你相交,却不好失了地主之谊。这样吧......他眼睛忽然亮起,就像是他真的想到了一个两全的主意一般,净涪法师在这六重天中行走,若是一切顺利倒也罢了,可倘若遇到什么事情,法师大可报我的名号。 我虽不才,但在这六重天中,却还是有点声名,应是能帮上法师你一点忙。 净涪心魔身脸色踌躇。 周行看他迟疑,面上就显出了一丝不愉,法师莫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他,笑了起来,哪儿会有什么为难?不过是觉得这般行事不免会给前辈你添上许多麻烦而已。 周行不以为意,能有什么麻烦?净涪法师且将心稳稳放定便是。 净涪心魔身于是也就道,如此就多谢前辈了。 周行高兴地笑了起来,这才对嘛。 净涪心魔身也跟着笑了起来,待再过得片刻工夫后,净涪心魔身面上显出几分迟疑,欲言又止地看周行。 周行看见,略等了等,都没等到净涪心魔身开口,索性就不等了,自己来问。 净涪法师可是有什么想问的?他看着净涪心魔身的那眼睛里满是真诚,若是有的话,法师你只管开口就好。 至于更多的保证,周行就像是完全忘却了一般,只字不曾提及。 净涪心魔身并不在意,只在面上露出几分歉意,但与此同时,他却是真的就带了三分好奇地开口了。 小僧是有些问题。他顿了顿,才又道,小僧在这处重天世界中也逗留了一段时日了。虽然先前的一段时间都在闭关,但这胭脂天里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 周行点了点头。 我就是觉得奇怪,这胭脂天里的生灵,怎么好像全都浑浑噩噩,毫无灵智直如野兽一般的? 周行压根不曾想过净涪心魔身居然拿了这个问题直接来问他,心里很是讶异,因此在面上也显出了一分来。 净涪法师你......他小心地打量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想要从他的面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怎么会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胭脂天的生灵就这情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清楚,净涪这位佛门法师会生出疑惑,这真不值得奇怪,但问题是,他奇怪归奇怪,但怎么就来问他了? 他这问题是自己研究也好,是直接就此搁置不往深处探查也罢,任凭这位法师自己决断,可也不该是来问他啊?难道......这位净涪法师还真指望他会给他答案? 这位法师不会真的以为,他们两个这样和乐融融地对坐闲话,便能算得上朋友了吧? 净涪心魔身听见周行的这个问题,很是自然地带了点困惑地回望过去,不能问的吗? 倒也不是......周行一面接话,一面将目光从对面的那人面上挪开。 他心下暗自嘲笑。 却不是笑的对面那位法师,而是笑他自己。 他怎么就真的以为这位净涪法师会因为今日里这场会面而觉得他们之间存在交情?不过就是互相试探,互相客套着摸索双方的立场与底线而已。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却是又问道,还是说,便连前辈你,也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 周行沉吟着,一时没有应声。 净涪心魔身也不催促,只给自己续上滚烫的茶水,拿在手里汲取它的暖意。 亭台外间的雨势在减小,方才还是密密交织的,现如今却已经变得稀疏开阔了。想来再过得不久,这雨就要彻底停了。 周行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妥协了一般。 他看向净涪心魔身,面上摆出十分的凝重之色,胭脂天这里的情况,我也只知道少许,真正的缘由,就连我都不得而知。而这其中,牵扯到某位大神通者...... 他停了停,似乎空出时间来让净涪心魔身仔细考虑过,才继续问他道,便是如此,净涪法师你也仍然想要知道答案吗? 净涪心魔身皱着眉头沉吟片刻,果断点头,郑重看定周行,还请前辈指教。 周行咧了咧嘴,却是全无笑意。 他深深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随后抬手往外一指。 -- 第1214页 净涪心魔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看见一汪积水。 此时亭台外间的雨势即便正在逐渐减小,但到底还没有真正停下。更何况哪怕是诸天寰宇里的其他天地,在下雨的时节也同样会在地面出现积水,没什么值得奇怪的。唯一一点不同的,大概就是这汪积水的颜色了。 因着这胭脂天里的雨水与其他天地间的雨水大有不同,所以这一汪被周行指着的积水也与净涪心魔身在诸天寰宇各天地中所看见的积水很不相同。它色泽殷红,气味血腥,比起琥珀来,更像是血液汇在一处形成的积水。 血水......血池? 还没等周行做出反应,净涪心魔身自己就先否定了这个猜测。 即便浮屠剑宗里的藏书他也还远远没到看完的地步,但他也从来没听说过这诸天寰宇中的哪一位大神通者是跟血池扯上关系的。 他想了一阵,很快倒抽一口凉气。 血海...... 饶是净涪心魔身,一时也没能将那个词汇说出口来。 但也不需要他将答案完全说出口,光只是他面上那惊愕的神色,就足够让周行看出他此刻的所思所想了。 周行苦笑了一下,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竟果真是......净涪心魔身慨叹一般说道。 血海,阿修罗一族,那位阿修罗之主...... 当年为了梳理景浩界天地溃散的天地法则,净涪三身在暗土世界里花费了很多心思,最后才敲定小地府一事。而且因为净涪三身昔年尚且幼小时候领悟到的一丝生死轮回妙理,是以净涪三身对六道轮回也算是有一些了解。 阿修罗道作为六道轮回上三道之一,净涪三身自然不会对它一无所知。 先前时候不曾过多联想,但此刻被周行这么一点,他如何还不明白? 净涪心魔身再说话,只是放长了目光远远地望入这一片天地。 在他目光的尽头,有许许多多的血兽不死不休地相互厮杀着。这些血兽的眼睛混沌,不见清明;手段狠辣,哪怕自己重伤也要将眼中的猎物咬杀;贪婪无比,即便自己就是奄奄一息,也依旧要找上下一个猎物...... 这样的血兽,这样的血兽...... 真的会跟那传说中的阿修罗一族有关系吗? 周行看见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再叹得一声,很奇怪是吧?我其实也没想明白,还一直都以为是假的呢...... 净涪心魔身忽然就道,所以是真的? 周行点了点头,他笑了一下,净涪法师你应该已经见过江想等人了吧? 净涪心魔身没说话。 这不是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的事吗? 看看这里为他们挡去外间风雨的亭台,看看他先前找过来时候发现的江想异动,还需要再问? 周行也不介意净涪心魔身的沉默,只问道,净涪法师真的以为,江想这七人的成就,是偶然的么? 净涪心魔身终于有了动静,他将目光收了回来,偏头去看周行。 并不是的啊......不需要净涪心魔身来问,周行自己就答道。 净涪心魔身沉默片刻,道,此间暗土世界里,有六重天地......难道其他的五重天地,也跟这胭脂天一般的情况? 周行这回却是沉默了下来,好半响后,他才慢慢摇头,倒也不是。 但除了这简单的一句话四个字之外,却是再没有其他更多的说法了。 净涪心魔身也不介意,只是微微颌首,以示了解。 这个话题结束以后,这亭子里坐着的两人,周行也好,净涪心魔身也罢,都像是陡然被人熄灭了聊天的兴致一般,就只静默地坐在席间,竟是再没有提及过其他。 待到净涪心魔身手上的茶水温度散去以后,这雨也真正地停了。 周行看了看外间的天空,站起身来对净涪心魔身礼貌点头,雨停了,我也该回去了。今日多谢净涪法师招待...... 净涪心魔身虚应了两句话,就将人送出亭台外间去了。 待到周行踏入他自己的洞府,背影彻底消失以后,净涪心魔身才也转身回了亭台中央坐下。 他眼睑垂落时候,身后便显出一尊幽幽寂寂的九层宝塔来。 幽寂暗塔甫一出现,就放出一道灰白色灵光将坐在原地的净涪心魔身收摄入最上一层的宝塔空间,便即消失不见。 净涪心魔身的气机彻底被幽寂暗塔镇压藏匿的那一刻,正往自家正厅里走去的周行长眉动了动,却没有回身去细看,脚步不停,继续往正厅去。 到得正厅中,周行都不曾坐下,就直接取出一面宝镜,联络上了无羁天的某一处所在。 周行? 宝镜传来了另一边的声音,周行不敢抬头看,快速压落目光,恭敬对那宝镜对面的几位大修士行了一礼。 宝镜镜面里映照出来的,与其说是大修士,倒不如说是几道灵光。气息晦涩的灵光遮掩了那些大修士的面目身形,便是周行,都看不清对面那几位的真正面容。 属下拜见天主,拜见各位天王。 立在宝镜正中央的那道灵光似乎往他这边投来了一个目光,随后就有声音继续传了出来。 -- 第1215页 既然是周行你叩动了灵镜,那么......那位净涪法师现在在胭脂天里? 周行不敢多说废话,只恭敬地应了一声。 正中央的那道灵光又问道,你已经见过他了? 周行再端谨应得一声,是。 给我你的记忆。 那道灵光只是这么通知了周行一声,旋即便有一缕苍白色的灵光从宝镜镜面上飘出,似慢实快地来到周行面前,没入周行的脑海轻快地转过一圈出来,再投入宝镜中消失不见。 周行眨了眨眼睛,强自压下脑海里的不适。 尽管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般被人复制去自身的记忆了,但显然的,不论再多来几次,这样的不适他还是无法习惯。 而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宝镜那边的无羁天一众大修士却已经都看过了他的记忆了。 那几道灵光全不曾在意周行的存在,直接便与其他人开□□流。 看来这位净涪法师是不会改变心意了...... 尽管周行与那位净涪法师先前谈笑风生,气氛很是融洽,但那对话里的含义,他们这些人等却绝不会误会。 直接动手? 不行!那净涪法师现在也只是在我六重天中行走而已,没有什么太出格的行为,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等率先动手的话,说不得就会引来佛门某些尊者了,更何况...... 更何况这位净涪法师已经完成了自身的时空闭环,就算我等直接对他出手,最多也只能将他重创,要将他打入永劫之地,则必得是大罗仙出手才行...... 啧,真是难缠。所以我们还要先等着,等到他出手,我等占了理,才能出手?这也太憋屈了吧...... 我等与他道不同,就似我等尽管不得不按着鼻子招待他一样,他就算面上与我等言笑晏晏,看见我们时候心里也绝对不舒坦。现下就是看着谁更恶心谁而已...... 你这个说法,也太恶心了吧?! 难道我就说错了吗?!不然要怎么说? 中央的那道灵光先前一直没说话,只冷眼看着,现下见其他人快要吵了起来,这才出声制止。 够了。他目光冷冷扫过其他人,压得其他人尽皆噤声,这才稍稍缓和了声音,道,且说说,我等应该如何应付这位净涪法师。 其他几道灵光一时都静默了下来。 倒不是其他,而实在是为这位天主用词所透漏出来的态度心惊。 这位天主说的是应付这位净涪法师,而不是对付,也就是说,不到万不得已,天主不太愿意与那位净涪法师彻底撕破脸面。 尽管没有去看身侧其他人等的表情,无羁天的这位天主也明白自己那一个用词的威力。可他并不如何在意,只一一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问道,怎么,就没有主意了? 片刻的静默,让这位无羁天天主的眸光越渐森寒。 好一会儿过后,终于有人支撑不住了,硬着头皮出声。 倒也不是就没有办法...... 无羁天的天主也好,其他天王也罢,就连宝镜对面始终恭敬、尽力收敛自身存在感的周行,也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想要听一听这个说话的人的主意。 大家都知道,佛门的那些法师,从来都很注重因果。这位净涪法师,从先前周行与他的那一番来往看来,也不会是一个例外。 那道灵光慢慢地说着,似乎是要说服他身侧的这些同道,又似乎是要借这一点时间梳理自己的思路。 既然是这样,那也好办......那道灵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在他周身的那些灵光中,有一道很是不满他卖弄关子,见他停下就直接催促道,怎么个好办,你且往下说啊,停在这里算个什么事?! 那道灵光也不生气,还真好脾气地往下继续道,我等且只管客气招待这位法师。只要这位净涪法师没有做得太过,我等都可以应他,另外,有些这位法师没想到的,或者很难做到的事情,我等都可以帮他想到,帮他做到...... 这,这不是谄媚讨好?!不行!一道灵光暴喝一声,直接拒绝。 那道灵光遇到了反对,并不着急,甚至如蒙大赦一般笑看那暴喝拒绝的灵光,那你是有别的好办法?那你且说说,来...... 周行深深地将脑袋低下去,却不敢在对面发声之前轻易将宝镜收起,只能硬着头皮听对面传过来的动静。 越是往下听,周行越是担忧自己的小命。 他旁观了天主与天王之间的这一场讨论,得了这么大的福分,回头是不是就得将自己的性命给赔出去? 净涪心魔身是不知道刚刚才从他那里离开的周行此刻的种种心思,他入了幽寂暗塔后,便即联络上了佛身与净涪本尊。 血海的那位,也想要借我等之手?佛身皱了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净涪本尊摇了摇头,或许是有这样的想法,但你等且看,当时我等在江想面前拒绝这件事情的时候,江想这些胭脂天本土大修士也好,胭脂天天地意志也罢,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所以那位血海之主只是顺手而为,并没有勉强我等的意思。 -- 第1216页 所以......心魔身若有所思,这胭脂天或许会是这位血海之主随手落下的一枚棋子,但这局棋盘想要谋算的,其实并不是我等。我等如今,算是路过? 净涪本尊点头,若我等有意的话,应也是可以将这局棋子接过来。 但接手这局棋子之后所要付出的心血与精力,怕是会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而同时,能被他们收割最后确确切切落到他们手上的利益,也不会如他们所料想的那般优渥就是了。 心魔身随意一摊手,那就还是算了吧。 佛身在另一边没有言语,但也不似是要往这胭脂天里插上一手的意思。 他甚至道,我等还是将注意力收回来吧。可莫要忘了,我等最开始的目标...... 心魔身看了他一眼,我记性可没有那么差。 佛身笑了笑,也就罢了。 心魔身也不看佛身,自己站在那里,若有所思。 净涪本尊就问道,你在为难什么? 心魔身应道,我在想,胭脂天就是这般的来历,那无遮天、水月天与白玉天,又会有着什么样的底牌与靠山...... 佛身也觉得在理,先前心魔身你走过无遮天时候,宁康他们似乎就没有江想他们那般紧绷,很是散漫,或许...... 或许宁康他知道,净涪本尊将佛身的话接了下来,却看向心魔身,你想要回去问宁康讨一个答案吗? 心魔身仔细思考了片刻,摇头,还是算了吧。不论他们的靠山和底牌是什么,我既然能在无遮天中全身而退,显见无遮天和宁康对我等没有恶意,不曾想过要将我等带入什么棋局里去。 既然是这样,心魔身淡淡道,那就还是莫去随便招惹的好。 佛身想了想,也点头,很是。我等在玄光界暗土世界里的目的,原就是为了斩断这暗土六重天与玄光界魔门那相连的气运,并没有想过去轻易涉入其他棋局,也没有想要轻易招惹太多的敌人。只玄光界魔门就够我等头疼了的,其他还是罢了吧。 更何况,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似我等原先料想的那般多......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不意会听到佛身后面的那句话,他们同时将目光转落到了佛身那边。 佛身叹了口气,弹指往识海世界中送入一点金色佛光。 佛光落在识海世界中央,很快展开成一片光幕,光幕中映照出佛身此刻的所见所闻。 此时的佛身已经不在静室的蒲团上坐着了,他走出了静室,站在敞开的窗边,抬头望入天穹。 此时的玄光界仍是白日,天上有大日堂皇,原该众星避让,独它一轮明日耀耀。但现在,在玄光界那天穹之上,居然还有一颗明星辉映,与大日同辉,璀璨耀目。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锁起了眉关。 星神一脉? 心魔身开口道。 识海世界里没有人应声。 大约这玄光界里还有人不愿看见那颗明星占尽风头,几乎是下一刻,南方天穹之下,忽有流火冲霄而起,又在大日的另一边凝成一颗红通灿华的明星来,而北方处也有一道锋芒从鞘中挣脱,凝成一颗白灿灿的星辰悬浮天穹。 明明是白日,却有三颗神光各异的明星挥洒光芒,与这天穹上堂皇的大日分地而治,却不曾被掩去分毫光芒。 心魔身抿了抿唇,倒真是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佛身的目光收了回来,识海世界里的那片光幕随即黯然散去,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将目光投向心魔身。 心魔身挑了挑眉,应道,我知道了。 净涪心魔身说知道了,果真就是知道了。他离开识海世界以后,再不多逗留,直接收起了身后的幽寂暗塔,便往江想处发出了信号。 江想来得稍慢,且脸上多有阴霾,应是最近这段时日过得很是不顺。但即便如此,江想踏入亭台看见净涪心魔身的第一时间,还是给他道歉。 抱歉,让净涪法师你久等了。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轻飘飘转过江想面上的暗色,却也轻易挪了开去,只当不见。 无事,只是稍稍多坐了一阵而已。 净涪心魔身引着江想在席间坐下。 江想细看净涪心魔身的面色,确定他真的不曾介意,便稍稍放开脸色,问道,净涪法师此次请了我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净涪心魔身摇摇头,这一回请了前辈来,却是小僧想与江前辈你辞行。 辞行?江想有些惊讶,下意识就要留人,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目光就先望入了净涪心魔身的眼。 他闭上了嘴巴。 净涪心魔身却是笑着点头,不错,辞行。 我已经在这里打扰诸位前辈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诸事已了,便有些坐不住,要往其他的地方去,所以就来辞行,还请前辈莫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不介意的,不介意的......江想连连道,片刻后才问净涪心魔身,净涪法师忽然起意离去,可是,可是因着来我胭脂天镇守的几位上使的缘故?若是这个的话,净涪法师实不必太过介怀,我等兄弟一定会帮净涪法师你遮掩行踪,不叫净涪法师你沾染太多麻烦的。 -- 第1217页 净涪心魔身哑然一笑,随后摇头,与江想解释道,没有的事。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又道,若江前辈你说的是外间那座洞府里的周行周前辈的话...... 江想愣愣怔怔地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对他笑,那位周行前辈先前才来过一趟,我与他相处还算融洽。往后不敢说,但现下还是颇为愉快的...... 江想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原来如此。原来净涪法师你已经与周上使见过了,那也不错,这样一来,净涪法师你在我魔门六重天就能更随意一些了。 净涪心魔身也是赞成地点了点头。 江想到底没找到什么合适留人的理由,便只能亲自将净涪心魔身送到了胭脂天与白玉天的通道前。 净涪心魔身在通道前站定,转身往周行那处洞府看了看。 周行的洞府很是安静,没有任何声息,就像是这洞府的主人家不在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也不介意,合掌对着那洞府一礼,便算是告别过了。 江想看见净涪心魔身的动作,脸色抽了抽。 净涪心魔身不曾理会,他对江想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入通道去消失不见。 送走净涪心魔身后,江想只略略在通道前站了站,就理了理衣裳,转身往那一处距离通道口不远的华美洞府走去。 到得洞府门前,江想恭敬一拜,朗声道,胭脂天江想,求见周上使。 尽管这时候的周行还在正厅处等候着宝镜对面的无羁天天主及一众天王拿定主意,也还是听到了那从洞府门户处通过阵禁传进来的声音。 宝镜另一头的几道灵光也听见了。 胭脂天,江想?这是谁来着...... 胭脂天那些生灵中修成的第一人,不就是叫江想的吗? 哦,是他啊...... 周行,你去见一见他,若实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便丢了他出去吧。 轻易决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江想的命运后,宝镜那一头的几道灵光便转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来。 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外间人间界和云霄世界里的灵气很是不对吗? 咦?真的是啊,让我看看...... 云霄世界一直都是被道门那些洞天分割掌控的吧,怎么这般轻易就生出变化来?你们看错了吧......咦? ......居然真的是...... 这下子,怕是要热闹了...... 周行听得这只言片语,心头也是暗暗警醒,却不敢在宝镜前多留。他对宝镜一礼,轻易收起宝镜,便转身在这正厅里的上首坐下。 进来吧...... 江想听见那洞府里传出来的声音,心头先就轻快了些。旁的且不论,单只这声音听起来,那周上使对他的态度应就还算平静。 江想又是一礼,才抬脚往打开的洞府走去。 他一面走,一面又禁不住分神。 他、他们诸位兄弟以及胭脂天,似乎都不会因为先前和净涪法师的来往而受到苛责?这倒是一件难得的好事。不过这样的待遇,和他们一族以及胭脂天背后的那位存在,又有多少的关系呢? 这边正往洞府内部走去的江想心思百结,心念繁杂,那边在正厅里等待着的周行,却也不甚专心。 先前听天主及诸位天王所言,应是不打算跟那位净涪法师撕破脸面,这样的话,对他倒还是一件好事。但那位净涪法师心志坚定,道路也好,坚持也罢,却都与我等大相径庭,显然很难完全周全,到时候说不得还是得打过一场...... 而倘若是真的要与那位净涪法师打起来的话...... 周行抿了抿唇,压下心中的那丝不祥。 不会的,这位净涪法师未来再是强悍,现在也就是一个十行境界的和尚而已。实力只和玄仙中期的修士相类,就是这位法师手段再多,心思异常玲珑,也不可能将他与他们无羁天乃至整个六重天的实力差距弥补过来..... 更何况净涪法师他就只得一个,而他们六重天?能派得上用场的人可多着呢。 所以这位净涪法师不足为虑。他倘若真的要操心,倒不如多操心外头人间界与云霄世界发生的变故。说不得那热闹会在某一日蔓延到他们六重天里来呢...... 可即便周行已经尽力分散自己的心思了,那因净涪而生出的一丝不祥却仍然张牙舞爪地显示自己的存在,不愿轻易被镇压下去。 周行的眉头不自觉地锁了起来。 如果那热闹真的蔓延到了六重天来,那位净涪法师,说不得还真有成为渔翁的可能呢。他或许还该更注意着些...... 周行这般想着的时候,江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正厅门口处了。 江想见过周上使。江想恭敬行礼。 看着态度毕恭毕敬的江想,周行原本已经拿定了的主意再一次被他自己否定了去。 他面上平静,与江想道,免礼,且坐吧。 倘若那位净涪法师真有成为渔翁的可能,那必定是他们六重天留给了他这个空隙。那空隙或是被外间各方牵扯出现,又或是内里种种势力有意无意促成,但不论怎么说,那空隙也必定与他们六重天自身有关。 -- 第1218页 若是他们六重天不做出些改变,待时机降临,那样的空隙还是会成形...... 周行快速地闭了闭眼睛。 那一瞬间的心绪波动,便是江想都发现了。但江想只是垂首静坐,恍若未闻。 周行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意,亲自给江想端了一盏茶水来,江道友忽然来见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江想的忐忑也好,周行的忌惮与暗察也罢,此刻都被净涪心魔身抛在了脑后。他还在那通道里,小心地往前走。 如果说从无遮天离开进入胭脂天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解去衣裳后又被剥去皮肤的话,那么从胭脂天进入白玉天的这段时间,那感觉就像是连皮肉一同削去,只留下一身森然白骨。 第340章 那感觉,即便是净涪心魔身,一时也禁不住皱了皱眉头。不过饶是如此,净涪心魔身也不曾急躁,仍自小心地摸索着行走在通道里。 待到周身的血肉仿似被完全削去,乃至连骨髓里深藏的血气也一通被抽出后,净涪心魔身才终于隐隐看到了通道的尽头。 他在通道前略停了停,随后才加快脚步往前走。 反正他如今的行踪已经落在旁人的耳目去了,且这通道唯一,再费心遮掩反倒显得怯气,倒不如就大大方方地走过去呢。 净涪心魔身所料不差,几乎是在他一脚踩在通道边沿踏入白玉天范围的那一刻,通道前方不远处就显露了好几道源深的气机。 都是些金仙大修,且数量不少,足有十二人。 净涪心魔身心里数明,脚步却不停,不过眨眼工夫就彻底走出了通道,踏入白玉天的地界。 第一时间填满他视线的,并不是那一十二位守在通道边上明显是在等待他的那些金仙大修,而是这浩瀚奇诡的天地。 净涪心魔身眼底闪过异光--这就是白玉天,玄光界魔门六重天之一。 就似早先时候他从各方所得情报中知晓的那样,玄光界这六重天大异于诸天寰宇的各方世界不说,便连这六重天本身,也是各各殊异,深具特色。 到了这会儿,净涪心魔身亲身走过无遮天、胭脂天,又身处白玉天,才知晓所言不虚。 这白玉天与他先前所见过的胭脂天很是不同,就像他先前所见的胭脂天也与无遮天差距极大一样。 如果说无遮天是绝对的开放,胭脂天是绝对的浑噩疯狂,那么白玉天就是彻底的森寒。 这种森寒不是从此间天地的温度而来,而是遵循着某种玄机,混入了此间天地中无处不在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剜刮在人的皮肤、血肉、骨骼乃至是神魂上,仿佛连灵魂都被彻底冻结了的森寒。 净涪心魔身略略闭上眼睛,体悟这种冰冻灵魂的森寒。至于不远处那正在等候着他,未必对他怀抱善意的那一十二位金仙大修,却不需要净涪心魔身来多费心思。 因为就在他垂落眼睑的那一刻,幽寂暗塔便自净涪心魔身身上旋出,稳稳悬在他头顶虚空上。 尽管幽寂暗塔只是安安静静地悬浮在净涪心魔身的头顶,并未释放太多的气机干扰净涪心魔身的体悟,但它却已经隐隐锁定了那边的十二位金仙大修。 或许这一群人若真能协同一心来对净涪心魔身出身,但除非他们能够一击完全攻破幽寂暗塔的防护,否则净涪心魔身必能反应过来,抓住空隙遁逃而去。 可,能被净涪心魔身放心交托自身安危的本命灵宝,幽寂暗塔的防护是那么容易被打破的吗? 通道不远处的那一众金仙大修见得净涪心魔身那般的动静,面面相觑片刻,直接看向被簇拥在正中央的那位女修身上。 这位女修身形单薄,容色清淡,眉眼低垂时候,天生就散出三分柔怯来。但即便如此,簇拥着她的十一位金仙大修却都很恭敬,轻易不敢越线去。 那位女修细看净涪心魔身一阵,弯眸笑了起来。 因着自身容色的缘故,这位女修笑容也很是轻柔,像极了临水映照的一多细白小花。水波温柔,白花怯怯,端的惹人怜爱。 我等便在这里等一等吧,净涪法师这会儿是心有所感呢,我等可不会随便打扰...... 女修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就和在微风中,丝毫不显突兀,也因此就不会轻易打扰到不远处的净涪心魔身。 其余十一位金仙大修没有她这份本事,便只放轻动作颌首以应,但是话语是半个字词都没有的。 这些金仙大修也确实很有诚意,净涪心魔身在那里垂落眼睑站了足有三日,他们也都陪着等,且仍然保持着安静。 为此,这群金仙大修连入定都不曾,只稍稍闭上眼睛调匀心神、梳理诸般心思,生怕错过了这位法师醒来的时机,使得这一场本来圆满的接待临到头来才生出些纰漏来。 一阵混同着森寒与和暖的清风从他眼睑上轻拂而过时候,净涪心魔身的眼睑动了动,却是终于睁开眼睛来了。 净涪心魔身睁开眼睛来的那一霎,周身气机翻滚片刻,又安静顺服下去。但就是这顷刻间的气机变化,也已经足够提醒那些金仙大修了。更莫提净涪心魔身睁开眼睛后,目光就轻易转落到了那一众金仙大修的方向。 被簇拥在人群中央的女修上前几步,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对净涪心魔身福身一礼,含笑开口,我是小自在天的席思,当前领天主法旨出使白玉天,对面可是净涪法师? -- 第1219页 明明这位女修才是比净涪心魔身这个十行境界的小和尚还要强悍的修士,但她在面对净涪心魔身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高阶修士面对低阶修士时候天然存在的俯瞰感觉,也是很有些神奇了。 当然,这样的待遇,净涪心魔身已经不是第一次体验了。 先前的无遮天也好,胭脂天也罢,净涪心魔身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并不会真的就生出些什么受宠若惊的感觉来。 但此刻面对这位自称席思的女修,净涪心魔身的心神还是生出了一点涟漪。 就像平静的湖面,忽然被随风摇曳的枝叶轻轻点过水面那般的缓和涟漪。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面上很是自然地合掌躬身回礼,小僧正是净涪,见过各位前辈。 就是这么一合掌一弯身的工夫,那压着枝叶的风就轻易散了去,就连被风压着的枝叶也自然而然地挺直,依旧在空中自然舒展,汲取那天空上洒落的暖旭阳光,如此,水面上的涟漪也很快就平息下来,更不曾在这湖面上留下分毫痕迹。 席思的眸光动了动。 不独独是她,就连簇拥着她的那一众金仙大修们表情也细微地变化了一阵。 不过在净涪心魔身站直身体,再放眼看去时候,这些金仙大修们仍是他们先前的亲近友好模样,全无其他的变化。 净涪法师客气了。仍是席思笑着开口,净涪法师抵达我白玉天,我等正该好生接待才是。 她的目光在净涪心魔身面上停了停,唇边笑意轻轻浅浅,似有若无,自然,若是净涪法师另有打算的话,也不妨直言。 净涪心魔身面上带了点愧色,他甚至有点踌躇,可以么? 席思见他这般模样,脸上笑容滞了滞,很是明显的失望浮上了她白皙的五官,又很快强压了下去。 应是不想要让净涪心魔身为难。 她点了点头,可以的。净涪法师且只管道来就是。 净涪心魔身看见了那席思面上神色的变化,脸上的愧疚也很是应景地深了深,如此,我便直言了。 他顿了一顿,真的就直接开口道,诸位前辈的厚爱,小僧愧受。就是先前那三日里,也是小僧连累了诸位前辈在此枯守。小僧实在愧疚,小僧也知道诸位前辈都不清闲,必有重责在身,所以小僧想着...... 小僧想着,诸位前辈其实尽可以去处理自己的事情,这白玉天里,小僧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 先前还在净涪心魔身面上的愧色,这会儿就挪到了席思的面上,她细看净涪心魔身一阵,莹润的水眸眨了眨,带着点担忧问道,净涪法师你真的可以么?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 席思往左右两旁看了看,簇拥着她的那些金仙大修中便有人开口问道,这白玉天的情况,净涪法师这三日里应是有些大概的了解了,想必也知道这白玉天不似无遮天与胭脂天那般安全......净涪法师你,可还确定么? 净涪心魔身小小地笑了一笑,带着点自傲,也带了点好奇,小僧自负还有几分手段,想来便是遇到麻烦,也应能保存自身,诸位前辈不必太过担心小僧。 又有一位金仙大修摇摇头,劝说道,净涪法师你现今的修为还是很有些不足,如此,也没有问题么? 净涪心魔身对着那位金仙大修笑着点头致谢,却仍旧挺直背脊,道,小僧来重天世界中行走,原就是为了锻炼自身而来的......所以,没问题的,多谢前辈担心。 那位金仙大修深深看他一眼,却也就不再劝了。 在那位金仙大修退却后,另又有一位金仙大修开口来劝,净涪法师要锻炼自身,我等也都能理解。但法师此时乃初来乍到,对我白玉天诸般情况想来应不是很清楚,法师不如就先了解清楚,再行历练之事,如何? 净涪心魔身笑道,无所知也有无所知的好处,正是小僧对这白玉天的情况不甚了解,才最是锻炼小僧的能力......小僧多谢前辈好意。 都说事不过三,他们这些人劝了三回,这位净涪法师还是没有回转心意的意思,那想来便是他们找到再多的理由留人,这位净涪法师也同样能拿定借口推辞...... 十一位金仙大修再次看向席思。 席思似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结果,她定定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抬手从袖袋里摸出一枚白玉玉佩送到净涪心魔身面前。 净涪法师既有意在我白玉天锻炼自身,我等不能勉强,但白玉天确实危险,而净涪法师你又是我六重天的贵客......她解释道,这枚玉佩还请净涪法师收下。 它虽只是一件灵器,但在危急关头,应也是能护持法师一二的。若真的是出现那种情况......席思很是直白,这件灵器被激发的时候,也能给我等发个信号,好让我等接应净涪法师。还请净涪法师你收下。 多谢前辈。净涪心魔身行过一礼,果真就抬手将那枚白玉玉佩接住,收入袖袋中去。 席思这才又绽开了笑容。 尽管那笑容里还掺杂着几分明显的担忧,但比起先前挂在席思面上的那些笑容来,却又要舒展柔和了许多。 -- 第1220页 那几乎不加掩饰的真切关怀,确实很能触动人心。不过可惜了,作为正主的净涪心魔身也罢,其他旁观的各位金仙大修也罢,心下都是平常,只在面上回应似地显出些细微的情绪。 玉佩送了出去,席思也没有多留,对净涪心魔身颌首,便领着一众金仙大修退走了,只留净涪心魔身一人站立原地。 待到席思这一群人的气机彻底消失在净涪心魔身的感应中,到底有没有真的完全离去,净涪心魔身是不能确定的。毕竟比起席思这些金仙大修来,净涪心魔身这个只在玄仙中期的修士实力还是差了。 但......就算那些人仍旧分了一丝心神来关注他,净涪心魔身也全当他们已经彻底远去了,所以他直接伸手探入袖袋,将那才刚刚放入去的白玉玉佩又给取了出来。 这玉佩的玉质很是殊异,明明是硬玉,内中的纹路却像是水波一样的柔和天然。但这枚玉佩最吸引净涪心魔身心神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那触手间透出的森寒。 是的,这枚玉佩单只是握着,就让人觉得心头发寒。 而这股森寒......却是与这白玉天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森寒气机如出一辙。 净涪心魔身打量着这枚白玉玉佩,微微眯了眯眼睛。 半响后,他直接松开手来,手指如花般绽放,又在空中快速变幻,带出一缕缕金色的佛光。 没错,就是金色佛光。 净涪心魔身此刻用的,并不是心魔一脉的手段,而是佛门一脉的。 这一缕缕金色佛光在空中浮现,很快串结成一个繁复的纹路。 在这个纹路成形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顺手一推,就将这个纹路直接推向了那枚白玉玉佩中。 那个纹路看着只是平面上的一个字符,但随着它与那枚白玉玉佩的距离缩减,原本平平舒展的纹路居然自己扭曲起来,形成一个大口,直接将那枚白玉玉佩吞了进去。 那枚白玉玉佩到时没有任何挣扎,就似它真的就只是一枚普通白玉玉佩一般。 净涪心魔身不理会这枚白玉玉佩。 它不反抗更好,省了他力气。 金色纹路彻底隐没入那白玉玉佩中消失不见后,净涪心魔身又并指反手点上眉心。不过是手指捻动间,就有一缕乳白色的灵光被他从那里拉扯着带了出来。 乳白色的灵光很是纯净,但却也完整,且还带着浓郁的景浩界天地的气息。 这乳白灵光倒也不是什么,正是净涪心魔身从景浩界天地烙印里抽取出来的,如今再度叠加在佛门的封禁中,却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席思不曾对净涪心魔身说谎....... 那么这一枚,说是能在危急情况下护持住他,并能在激发时候发送信号,好让席思等人寻到他的白玉玉佩,说不得就真的跟这白玉天重天世界有什么更加紧密的关联呢。 应对天地意志,在净涪三身修为不足以抗衡的时候,自该由另一个天地意志来才对。 从景浩界天地烙印中抽出,带着景浩界天地气息的乳白色灵光也似那金色纹路一般,轻而易举地没入了白玉玉佩中,同样不曾遭遇到任何的阻拦。 其中缘故,净涪心魔身并不如何好奇。 在抽取部分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力量后,净涪心魔身又在这白玉玉佩上套上了一层淡紫色的灵光。 这回却就是净涪本尊的力量了。 他这般的慎重,莫说旁人,就连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都不由侧目看来。 佛身与净涪本尊对视一眼,率先开口道,若真是忌惮的话,倒不如由我来直接出手? 便是同样的手段,佛门的那些由净涪佛身使来,威能就是要比心魔身与本尊出手强盛三分。同理,魔门的手段和本尊的手段,在净涪三身这里,也都是一样的状况。 心魔身听见佛身的话,直接便点头,你来。 佛身沉默了一瞬,倒也端正了态度。在净涪心魔身的纵容下,转换意识执掌那具身在白玉天的傀儡肉身的佛身,格外认真地在这枚白玉玉佩上又套上了几层金色的佛光。 按理来说,在佛身施展了手段以后,就该轮到净涪本尊了。 但停下手来的佛身,却是握着那枚白玉玉佩皱眉,似乎有些想不明白。 心魔身动了一动,在识海世界里就直接询问佛身,可是有什么发现? 佛身拿着那枚看似寻常的白玉玉佩翻看许久,竟也有些不太确定,我在这枚玉佩上,察觉到了佛门的气机...... 嗯?心魔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都被佛身的这个说法引起了一丝疑惑。 你确定?心魔身问道。 佛身似乎有点想点头,但最后他还是摇头了,不确定。 净涪本尊听了这么一阵,问佛身道,这气机很模糊么? 佛身点头,郑重道,很模糊,模糊到连我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察觉到了。 净涪本尊垂落眼睑,半响后,他的眼睑忽然抬起来,目光径自落在佛身手里握着的那枚白玉玉佩。 你还记得这玄光界里那瑰丽华美的霞光的由来么? 净涪本尊的这个问题,直接打开了心魔身与佛身的思路。 本尊你的意思是......心魔身道。 -- 第1221页 那位在玄光界陨落的、出身东方净琉璃佛国的临正法师?在心魔身后,佛身也接话道。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他看着那枚白玉玉佩的目光渐渐深邃,如果佛身没有察错,而我也没有猜错的话。 净涪佛身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白玉玉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他目光回转识海世界中,直接就锁定了心魔身。 心魔身只看他那目光,就已经猜到他的心思了。 都是净涪,谁还不知道谁。 可以。在白玉天的这段时间,可以交给你掌理。都不等佛身开口,心魔身就先道。 佛身笑了开来,眸光明和灿烂。 心魔身转开了目光,不看他。 但毕竟他们三身前不久才在胭脂天中转换过意识,这会儿再转换的话,即便只是心魔身与佛身调换,也还是需要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的帮助。 不过这仍然是很方便的事情,并不如何为难。所以只是睁眼闭眼间,净涪心魔身与净涪佛身,便又调转了一遍。 净涪心魔身掌控着傀儡肉身,站起身来大大地抻了个懒腰,便即转到了窗前坐下。 他手肘撑在窗棂前,手掌支着下颌,仰目看着天穹上与大日并辉的那三颗明星。 或许就是那么凑巧,又或许是不愿让星辰一脉独领风骚,净涪心魔身不过看了那三颗明星片刻,这玄光界天地中,陡然爆发出三股浩瀚神威。 赫赫神威镇压整个玄光界天地后,又有无尽辉耀神光扫荡开去,夺尽天地光华,便连高悬在天穹上与大日同辉的三颗明星在这一刻,都黯然失色,消去了光彩。 这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嘛...... 净涪心魔身张目看了看那三股神威爆发的位置,又抬头望了望那近乎已经被世人遗忘的明星,勾着唇自言自语道。 尽管神道一脉是入场晚了一些,但并不代表人家就真的迟到了。看看今日里使得这一出,除非星辰一脉能够在这样爆发的神威与神光中夺回自己的光彩,否则还真的就得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玄光界人间这边的动静,不单单是吸引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就连身在景浩界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以及此刻还在琢磨着那枚白玉玉佩的佛身,都借了心魔身的目光,仔细察看这边的变化。 星辰一脉大概也是早有准备的。 在神威陡然爆发、神光扫荡的下一刻,天穹上那三颗明星一阵闪烁,璀璨明华的星辰光芒自天穹压落而下,仿佛要贯通天地,好在这些神威与神光的封锁中,夺回它们自己的地盘。 但神道一脉在最开始,似乎就不觉得星辰一脉会毫无反抗就拱手相让,在星辰爆发星光的同时,这玄光界人间界各处,又是一道道的神威爆发、神光辉耀。 尽管后头爆发的那些神威与神光及不上先前爆发的那三道,但却在那三道神威后牢牢守住了它们开拓出来的地盘,不叫那些星光再都得逞。 神道原就是集众之道。神灵手握天地权柄,汇聚众生信仰,是集众;神王、神帝手握神庭权柄,汇聚众神之力,也是集众。 是以在诸多神威爆发、神光扫荡以后,这神威和神光所过之处,便固若金汤,再不是天穹上那三颗明星所能轻易动摇的了。 那三颗明星的主人约莫对此也心知肚明,在被逼回之后,他们赫然联手了。 毕竟尽管这三颗明星的主人行走的是星辰一脉,可星辰一脉其实也能被称为星神一脉。也就是说,他们其实也与神道很有些瓜葛。 于是那三颗明星在暗寂片刻后,竟是再次汇聚星光。那星光如纱似缦,轻柔地在明星周围舒展。但就是这般轻柔得仿佛一戳就破的星光,却在舒展间,呼唤这玄光界天穹上,乃至是诸天寰宇天穹上更浩瀚更古老的星辰。 是以不过顷刻间,玄光界的天穹上,一颗颗的星辰被点亮。 那些星辰的星光看着微弱,但就是这微弱的星光,却在完全点亮后,摇落无尽的星光。 天穹上的大日彻底失去了神采。 而那些摇落的星光朦胧覆下,就像是柔水一般,轻易沁入那些神威、神光中,将原本固若金汤的神威、神光撕扯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 但不知是因为星辰一脉的修士恼怒得很了,想要完全夺回自己的脸面,还是因为星辰一脉也很想毕全功于一役,那朦胧却无孔不入的星光在撕扯了神威和神光之后,竟是威势半点不减,仍自寻着那些神灵的所在侵荡而去。 或许神道一脉还未到山穷水尽时候,仍有手段足以应对这些逼压而至的星辰一脉,但这会儿,却也用不到他们出手了。 就在无边朦胧的星光要将整个玄光界天地圈入星辰海洋的那一刻,天穹云霄上,十六道庞大的天清之气领着五十四道稍逊一筹的天清之气翻滚,天地清韵纵横,轻易将所有光芒尽数压下。 这天地内外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玄光界的道门出手了。但...... 却还不是全部。 在那大大小小的天清之气现身的同时,天地间陡然响起一阵宏大的佛唱声。伴随着佛唱声而起的,却是凝实通透也明华的金色佛光。 佛光扫荡天穹之下的所有虚空,又在清气之外占住了自己的地盘。 天穹云霄、虚空尽皆有人负责,看似平静的地面上也并不真的就平静。六色暗寂的灵光悄无声息地在土地中铺展开,瞬息将那些与它们不相容的灵光、神威吞噬殆尽,只留它们暗自潜伏。 -- 第1222页 玄光界的道门、佛门、魔门同时出手,这天地间的神光也好,星光也罢,此刻都像离了水的鱼,尽管还在挣扎,但已经失却了先前时候的肆意。 诸位客人...... 一个声音平静地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我等知道你们来我玄光界天地,到底是为的什么。既是为了自身道途,我等亦不想轻易阻拦,徒结因果。 但是...... 我等体谅诸位客人的急切,也希望诸位客人尊重我等主人家,莫要轻易伤及我玄光界天地间的生灵。否则,我等亦不介意与诸位客人争一争。 在这位道门大修话语落下以后,这玄光界天地间又响起一声佛唱。 这位佛门大修的声音比起先前那位道门大修的声音来得更为低沉,但也半点不减他的坚持。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他道,我等亦希望诸位客人能够更心平气和一些,莫要轻易招惹了因果,否则因果清算之下,只怕诸位客人是要后悔的。 待这位佛门大修的话说完,另一道稍嫌冷漠肆意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我等魔门不似他道门、佛门两家那般客气,所以索性就直接点。他道,如果各位不想好好地做个客人,非要惹事招人烦的话,那也便宜,我们六重天正缺了些资粮。你等不怕的,就尽管来。 道、佛、魔三家表明了态度,更展示了手段,便又各自退去了。但即便他们已然退走,放开了仍自张扬自己着昭显自己存在的神道一脉、星辰一脉,这玄光界天地间还是沉寂得可怕。 莫说是这天地间行走的诸多修士了,就算往日里更多地埋头自己生活、在红尘中沉浮的凡俗百姓,这会儿也都屏住了呼吸,生怕那其实细微到极致的呼吸声会打扰到什么,给他们招来厄运一般。 神道一脉也好,星辰一脉也好,在这天地间寂静了半响后,也悄无声息地退散了。 不单单是那些陡然爆发的神威、神光消失无踪,就连那已经悬挂在天穹上很多时日、敢与大日争辉的三颗明星此刻也都收敛了自己的光芒,隐入那浩荡的天光中,将这一片浩瀚天穹还给了那一轮大日。 仅仅是盏茶的工夫,这天地间便只剩下那一轮大日独耀,就像是那三颗明星出现之前的那些平常日子一般。 平静、平常,却也很让人心安。 尤其是那些玄光界的凡俗百姓们。 他们不敢大声讨论,私下里却暗自称快。 这下好了...... 是啊,要还像先前那样,星与日争辉......说实话,若不是上头早有消息,说不得我们这里都要乱了...... 现在这样看着是恢复过来了,但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没听到先前那些仙佛说的话吗?仙人神佛都发话了,那些人还敢再闹? 真要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玄光界人间里的百姓其实也多有明眼之人,知晓此刻的平静与安稳就似那琉璃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碎了。 但那些凡俗人再是聪明,能从这蛛丝马迹中猜测到些许实情,然而不论是他们这些人的眼界,还是实力,都差得太远太远了,完全低估了此刻玄光界的危险程度。 而似道门、佛门与魔门的一众高阶修士,尽管取得了莫大的胜果,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的脸色凝重至极。 尽管这一次道门、佛门和魔门看起来配合无间,可实际上他们压根就还没有真正的达成合作协议,而只是纯粹凭借那共同镇压一方世界无数年月养成的默契出手。 这一次算是压下来了,但下一次,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可就算是这一次,我等也几乎是竭尽了全力,若真的再有下一次,败的,怕就该是我们了。 也不至于就到这种地步吧?我们不是已经往主宗传信求救了么?等主宗那边来人,我等就能轻松很多了...... 等主宗来人?主宗什么时候能再来人?我们真要等,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去?而且,谁就能确定主宗那边的来人,可以轻易稳住局势?便就是他们有这个能力,他们又会有这个心思吗?诸位可莫要忘了,在那些客人抵达我玄光界之前,我等就已经接到来自主宗的令旨了...... 主宗......就算主宗有他们自己的心思,但是...... 但是什么?我们还能但是什么? 再但是下去,我们是能护得住这天地,还是护得了门下弟子,护得住自己? ......和其他两家联手吧,师兄...... 六重天的白玉天里,手握着那枚从席思手上得来的白玉玉佩的净涪佛身正一面耐心地将他自己与心魔身一道打上去的重重封禁解开,一面听着身在玄光界人间界里的心魔身描述玄光界人间里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些封禁本来就是他和心魔身的手段,此刻疏解起来,对净涪佛身来说,并不如何为难。所以他的大部分心思,都转入了识海世界里,听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细说如今玄光界人间里的局势。 就像玄光界的凡俗百姓一般,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并不觉得玄光界本土修行者势力能够将这样的平静安稳一直维系到最后,也跟玄光界道门、佛门与魔门的三方巨擘一般,完全不觉得他们能轻易达成联手。 -- 第1223页 没有那么简单的......心魔身轻笑着喟叹道。 便是他们三方都有心,想要真正达成联手,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别的先不说,单只道门那边,显然就有些身不由己。 更何况,道门的诸洞天福地,也各有他们自己的计较,利益纠纷之下,但凡玄光界不是已经被逼到了真正的绝境,但凡他们还有选择,他们就不会甘心接受联手的结局。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需要放弃可能在这摊浑水中收获到的一切。 而且他们还需要在放弃的同时,更坚定地对先前联结上的对象提出反对和抗议。 这又代表着他们还面临巨大的损失。 第341章 不然。佛身在解开白玉玉佩那层层封禁的间隙里,腾出空来反驳心魔身,就算道、佛、魔三门隔阂深重,难以达成联手,但到了真正危急时候,为了玄光界天地,他们说不定还是会妥协。 心魔身勾了勾唇,不以为意,哦? 佛身顿了一顿,又道,便是不能达成真正的合作,他们起码也能分头承担反击,就像...... 就像当年无执童子逼压景浩界,景浩界道门、佛门和魔门各自做出的应对一样。那又何尝不是另一层意义上的合作? 心魔身看了他一眼,倒是没再反驳。 毕竟么,能修行到金仙境界的修士就没有真正的傻子。当他们发现他们的根本很有可能面临真正的危机时候,再如何不舍,他们也还是能做出决断来。 事实也正如净涪心魔身和佛身所料想的那般,哪怕是刚刚还在你争我辩的道门各洞天、福地之主,心下其实亦在暗暗考量联手的可能,就更莫提佛门和魔门了。 不过比起道门和佛门来,魔门在暗自思忖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同时,还分了一些心神来思考一个人。 这人却也不是旁的谁,而正是此刻就待在白玉天里的净涪佛身。 为着能尽量合适地应对这位在当前这个时机踏入六重天的佛门法师,在无羁天的天主及诸位天王之后,小自在天的天魔童子与他座下的魔使也联络上了席思。 才刚离开净涪心魔身目光之外的席思此刻就恭敬跪伏在一方墨黑的水池前,不敢轻易抬头。 水池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传来动静了,但席思作为近段时间镇守白玉天的使者,尽管因为她一直留在暗土六重天里,不能及时了解外头玄光界人间发生的事情,可通过白玉天的异动,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了猜测。 然而她不敢提问,更不敢贸然说起,只能跪伏等待。 或许是终于将事情压下去了,片刻过后,席思面前的这方水池又传来了一道不辨男女、不辨老少的声音来。 你已经见过那位净涪法师了? 席思心下一颤,却不敢拖延,稳住了声音就应答道,是,少主,那位净涪法师现在就在白玉天里。 水池里的那位天魔童子声音里竟然明显地出现了一丝笑意。 你对他使了手段。那声音很是笃定,并不曾染上分毫疑问,那位净涪法师,你觉得如何? 席思又更低了低头,心志坚定,心神清明......很不容易对付。 那位天魔童子直接笑出声来。 哈哈哈,那倒是。他笑完了后,又道,连无执那个家伙都折在了他的手里,这净涪法师又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这位天魔童子声音完全落下的那一刻,席思心头一冷,悄无声息地屏住了呼吸。果然,不过须臾间,就有一道平淡冷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闭关吧。他道。 席思连原因都不敢问,当然就不要提反对了,恭敬应声,是。 那天魔童子并不如何在意席思的想法,也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情,席思应下了,他便随意地点点头,收回了心神。 席思耐心低头又等了等,等确定那方墨池里再没有动静,她才慢慢地将胸中那口浊气吐出来。 呵......席思脸上的笑很苦,苦得几乎能拧出汁水来。但因着席思的形容,这苦色非但没能压去她的容光,反而因着着几分轻愁,更惹人心动怜惜。 不过席思这会儿却完全没心情去留心这些。 尽管从表面上看来,席思简直冤枉至极,无缘无故就被禁足,不容分说就直接削去她的权柄...... 莫提少主只是让她闭关,并没有对她有更多的指摘、贬谪。但既然她都已经被闭关了,那么现下她手上掌握的那些权柄,自然也就得全部交出去了,否则又怎么能叫闭关? 再有,因为闭关却又没有理由,所以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关都不确定。 明明境况那般凄惨,席思却不能、也不敢喊冤。实在是因为她对自己所以会遭遇这一番发落的缘故,真不能说全不理解。 净涪。 她无故对那位净涪法师出手,才是这一切的源头。 但席思不后悔。 诸天寰宇如何暂且不论,可在他们天魔一脉,绝对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而她......她宁愿做个被撑死的,也不愿做饿死的那个。 她的目标当然不是那位净涪法师。 -- 第1224页 那位净涪法师前程广大到能让执掌小自在天的少主都愿意客气三分,人脉背景强大到能完全压制那位无执天魔童子,心性智慧能让他在各方游走还未曾真正遭遇到无法抗衡的敌人...... 对于这样的一位佛门法师,席思便是再想选定一个佛门子弟作为化劫对象,以期真正突破境界,也得退避三舍啊。 尽管她还是在见面时候就对那位净涪法师不着痕迹地施展手段,但那都是为了她选定的那个真正目标打掩护。现在,那位...... 席思那苦色下被遮掩得仔细的笑意直接被冻成一坨,随后又被辗碎,彻底化作冰尘消失不见。 不可能的!席思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出声,他不可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的! 完全解去那枚白玉玉佩上嵌套上去的那重重封禁后,净涪佛身双手捧着白玉玉佩,小心地探入神识,往白玉玉佩内部搜索。 席思那边的反应,净涪佛身即便这会儿还不知晓,可等到他仔细搜查过那枚白玉玉佩,再破去内中掩藏得异常严实的几层隐蔽手段,看见白玉玉佩根源处那缕微薄德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的气机,他也能猜到几分了。 隔着个偌大识海世界,更多地关注自家这边状况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被佛身那边传来的情绪波动吸引去了部分心神,纷纷往佛身那边投去目光。 这是?心魔身看着被佛身小心护持着的那道气机,若有所思。 净涪本尊也没有错过那气机表面淡得几乎看不到色泽的金色佛光,是被功德保住了一线生机的灵魂。 所谓的保住一线生机,说得更直白一点,便是被吊住了性命,不曾彻底死去,但却一直处于假死状态。 佛身叹了一口气,抬手往那枚白玉玉佩上打入一套套泛着金色佛光的阵禁。这些阵禁俱都出自佛门,拿来养护这缕同样出自佛门的残魂却是最合适不过了。 心魔身看着佛身动作,忽然嗤笑一声,道,我可算知道那位席思先前为什么会对我出手了。枉我以为她是挑中了我做那个化劫对象,想要成为我的阻道天魔呢,原来我就是一个被搭建起来好过河的桥梁啊...... 一面说着,心魔身一面眯了眯眼睛,那席思可真是好心思。 到了这个时候,心魔身如何还想不明白那位席思的算计? 净涪佛身最后在白玉玉佩上发现的那几层小心掩藏的隐蔽手段,确实就是他最开始时候所见的那样,是天魔一脉的手段。 那几层隐蔽手段中,从收敛藏匿到感知暗手再到改换气机以及最后的镇压禁锢,这一整套手段依次叠加,层层嵌套,目的就是要让净涪以为这一枚与白玉天重天世界意志相关的白玉玉佩所以会被送到他手上,根本就是为了时刻确定净涪的动向,监察他的行事。 只要净涪真的是那般认为的,那么这一枚落到净涪手上的白玉玉佩就只剩下一个被封禁镇压的下场了。 净涪乃是佛门法师,修行的是佛门法门,他用来封禁镇压这枚白玉玉佩的手段,显然将会带着浓重的佛门气息。 这样浓重的佛门气息,因着同出一源,哪怕一开始那道被功德吊命的残魂始终昏死不曾清醒,也仍旧会不自觉地亲近那些封禁镇压白玉玉佩的佛门气机。 但封禁镇压的手段就是封禁镇压的手段,不可或缺地带着封镇的力量,即便这力量浸染了佛门的力量,也不曾改变这样的性质。 改了,就不是那封禁镇压的手段了。 残魂不自觉地亲近同源气息,遇到的却不是善意的温养,而是冷淡的拒绝和镇压......哪怕残魂神智始终未曾清醒,但那种感受最后还是会出现,甚至还将会深深地刻印在他的潜意识之中。 这就给他埋下了深藏的怨怼和憎恨。 而且,可也莫要忘了席思在白玉玉佩中留下的那层层手段。 那道残魂在能够亲近同源气息之前,还必须要越过席思所留中中手段的阻隔...... 也就是说,那道残魂是在昏死沉眠中被同源气息唤醒,因为激起一丝希望后奋起自身所余不多的力量穿越重重阻隔,经历艰难险阻才终于触碰到那亲近的同源气息,但那道同源气息反馈给他的却只有拒绝,只有冰冷的镇压...... 那道残魂到底会有多绝望,几乎可以想见。而且更关键的是,那道残魂其实仍在昏睡,始终未曾清醒,他的绝望是潜意识的,不是表意。 没有清醒的神智开解,这刻印在潜意识的绝望就会不住地发酵深藏,乃至彻底扎根,再不能自拔。 而这绝望又会成为一切的土壤,孕生憎恨、痛恶、排斥......这所有的一切负面情绪,到最后都会冲着佛门去。 即便这残魂最后抓住机缘,从假死的状态中脱出,重获新生,他的佛心也已经出现了破绽。这破绽,便就是席思能够化劫乃至最后成功阻道的关键所在。 不,即便这残魂始终沉睡,一直未能等到机缘,料想席思也会帮残魂从昏死中清醒,推动着他回归佛门。 显然,以这位存留在白玉玉佩中的残魂状态来看,要将他从昏死状态中救出,又给他修补魂体最后能够重新修行,这中间所需要搭进去的天材地宝价值非凡,但为了自身的道途,料想席思是愿意支付这个代价的,不是吗? -- 第1225页 而只要她的计划能够成功,不论是她自身的修为,还是她在天魔一脉中的地位,都一定会得到相当的提升。 毕竟,在这个计划里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有一个能助她成功破镜的佛门法师,还有一个净涪...... 到得那时候,不论是这位身份不明至今还在白玉玉佩中昏睡的残魂,还是净涪三身,都会成为席思赫赫魔威的注脚。残魂的结局不言而喻,而净涪三身呢? 就算看着不曾有丝毫损失的净涪三身,也绝对不会好到哪里去。 无他,因果牵扯而已。 席思的计划成功,那位法师道途颠覆,由佛入魔,其中因果,作为席思推手的净涪三身,尽管他们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可他们仍然得要背负部分。 再有,这位法师即便落到了如今肉身陨落、魂体残破的地步仍旧能有功德帮他吊住一条性命,守住最后一线生机,显然来历、功果都很不寻常。这样的人,必定会有师承,也必定会有朋友。 净涪三身若真的在这位法师的跌落中推了一把,便是与这位法师的法脉与友人结仇结怨。 净涪三身并不惧争斗,但他其实厌烦这样不必要的争斗。有那时间和心力,他还不如好好地修行呢。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其实也不是这些。而是...... 我讨厌当任何人的垫脚石。心魔身蹙着眉头率先开口。 如果是双方之间地位、修为差距太过巨大,巨大到完全不可以弥补,那尚且罢了,他就是再不甘心,也仍旧得认。谁让他真的就是技不如人? 但席思是吗? 不是。 席思也就是一个金仙境界的天魔修士而已。金仙,比净涪三身现如今的玄仙是要高了一个大境界,可这样的实力差距却还远未到能叫净涪三身绝望,低头认命的程度。 净涪本尊亦道,我也不喜欢。 净涪本尊少有地直白表明自己的态度,却不会惹得同是净涪的心魔身与佛身侧目。 他们根本就不曾觉得奇怪。 所以净涪三身根本就不需要多说什么,直接便进入正题。 佛身,你需得仔细温养那道残魂,且看看,这位能被席思挑中的法师,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净涪本尊先道。 佛身郑重点头,完全没有反对。 在席思的计划中,他们三身确实是她计划的垫脚石不假,但她真正的目标却不是他们,而是这位尚且未曾脱出假死状态的残魂。 净涪三身要与席思算账,直接找上门去不是不行,但一来席思的算计未曾摆到明面上,只是给净涪三身挖了个深坑而已;二来净涪三身的修为如今到底还是跟席思有着一个大境界的差距,直接找上门去或能要个说法,可那说法却绝对不会真的让他满意。 所以净涪三身最恰当的做法,其实还是将那枚白玉玉佩上的残魂好生温养,若能让他从昏睡状态中脱出,醒转过来就更好了。 毕竟那席思真正的目的,是这一位不是? 安排了佛身,净涪本尊的目光很快就落到了心魔身的身上。 玄光界人间里才刚爆发了那一场争峙,想来很快了章、济案这诸位法师就会找上你,你且听他们说一说,待寻到合适机会,便去问一问了章、济案,或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些答案。 心魔身郑重点头。 席思这件事到此便算是告一段落了,稍后若另有变化,方才会再来仔细计较。而现在的重点...... 净涪本尊的目光仍旧看定心魔身。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试探着唤道,本尊? 净涪本尊就道,因为暂且需要佛身温养那白玉玉佩里的残魂,所以他需要留在白玉天,玄光界人间里的诸多事务,如今一应都交到你的手上。对于玄光界人间里的此番变故,你可曾有计较? 原来是要说这个...... 心魔身瞬时就精神起来了。他眺望窗外远景的眼睛也有神采亮起。 目前而言,我是还没有计较。他先道。 毕竟不论是这白玉玉佩的事情也好,玄光界人间里神道一脉与星辰一脉陡然爆发的争峙也好,都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净涪心魔身与佛身都是方才才转换了意志身份,哪儿真就有那么快做出计较? 但即便如此,略停了一停的净涪心魔身还是有了大体的思路。 因着佛身早先收到的那张请帖的缘故,我还以为这里的暗流会在那一场拜师礼中显露峥嵘,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因着浮屠剑宗的缘故,越来越多的外来大修士进入玄光界,在玄光界人间中行走以及玄光界本土修士自身的打算,再算上诸天寰宇中几位大罗仙的布局落子,玄光界这里面上虽还能大体保持着平静。 可就像先前定元寺里道门几个洞天真传在魔门几个魔修的挑拨下打将起来,最后甚至损失了一位道门洞天真传弟子那事一样,玄光界里处处暗流,各道统、各法脉之间的摩擦频频,着实热闹得很。 而这样的小热闹,净涪佛身在玄光界人间行走的时候,也旁观过一两出。有的主角是道门洞天弟子,有的主角则是佛门子弟,还有的主角是魔门魔修,不一而论。 与这些主角相争的对象,有些是玄光界里的本土修士,有些又是从诸天寰宇来的,也常自不同。 -- 第1226页 自然,这些热闹里哪家主角吃亏,哪家主角又占了便宜,亦同样没有个定数。 且只看他们各家的手段而已。 但就是因为他们之间互有胜负,局势拉扯,心魔身才会以为矛盾的爆发,还得等到一个会将玄光界各方能说得上话的势力齐聚一堂的时机呢。 尽管心魔身常常说着就会停住话头,待片刻后才重新继续,佛身与净涪本尊也没有谁觉得厌烦,他们还自耐心地等着。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是心魔身他在理顺自己胸中的思路呢。 由于佛身与净涪本尊的纵容,心魔身渐渐地就忘却了其他,一心梳理那纷纷掠过脑海的思绪。 方才的那一场争峙,尽管率先动手的是神道一脉,但起因却又在于星辰一脉。因为星辰一脉高悬天穹上与大日争辉的三颗明星太过耀眼灼目了...... 说来,尽管星辰一脉令三颗明星辉耀天地很是坦然直接,有以堂堂大势镇压诸般万象的气度,看着也是自自然然的,没什么值得奇怪。但真的就是这样吗? 星辰一脉真的就没有料想到今日的这一场争峙?心魔身自问着,片刻后又自顾自摇头,不,不会。 他们不傻,就算要争夺势,也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而且神道一脉似乎也没什么多心思和谋算,很有一中你要争,那便争,且看双方手段再论胜负的意思。但他们也真的就没有其他准备吗? 所以......净涪心魔身的声音拖长,脸色也渐渐平静,或许今日里的这一场,其实是试探。 看心魔身思路渐渐清晰,佛身终于插话了,他问道,试探? 心魔身眸光流转,越过识海世界轻瞥了佛身一眼,我以为是试探不假。 试探玄光界各方的力量和态度,也试探除对方之外,这玄光界里,还有多少势力混杂,具体又都是什么样的力量...... 也就在这个时候,净涪本尊同样插话道,或许不仅仅是试探。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转眼看向净涪本尊,嗯? 试探,从来都是为了信息,亦即是情报。净涪本尊淡道,这情报既可试探所得,自然也可以凭手段收拢。 心魔身猛然回神,他目光汇聚,上下查看过这玄光界天穹与人间红尘。你的意思是......他们还准备通过这一场争峙,在这天地间留下暗手? 净涪本尊依旧平静,他道,了章可以通过梦境世界从诸天生灵中收拢各中信息,神道一脉、星辰一脉,难道就没有类似的手段了吗? 心魔身慢慢地点了点头,从来兵家相争,除了双方的力量外,还很看重情报与信息。他们既准备在这玄光界中带走他们想要的东西,必定也不会忽略这一层去。 他说话时候,漆黑的眼眸里倒映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些光芒力量很是零碎,不会强大到惹起玄光界各方大修士的侧目,却也不会弱小到灵机一震就会被人熄灭了去。而且这些透着星光与神光的微芒,也分散得很是均匀。起码这玄光界天地各处,几乎都会分到部分微芒...... 心魔身勾起唇角,这些人,还真是小看不得啊。 心魔身说的,不单单是先前那一场争峙中的星辰一脉与神道一脉,还包括席思。 此时恰恰择定了方向,准备要在这白玉天中国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暂时开辟落脚洞府的佛身停下了脚步,看向远处。 不仅是净涪本尊,便是被挑起了兴致的心魔身,也察觉到他那边的动静,转了目光看去。 在净涪佛身的目光尽头,一道漆黑微芒快速往这边飞来。 净涪佛身将手中的白玉玉佩仔细收入袖袋中,看定那道漆黑微芒。 那道漆黑微芒来到净涪佛身身前十里前便显出身形,却是先前站在席思身侧,簇拥着她的一位天魔一脉修士。 饶是当时执掌这具傀儡肉身的是心魔身而不是现在的净涪佛身,见到这个人,净涪佛身还是记起了他的名号。 齐运上使?净涪佛身率先点头招呼道。 那齐运与净涪佛身回得一礼,才慢慢走了过来。他速度不快不慢,应是特意想要让净涪佛身看得清楚。即便如此,这位齐运上使还是停在了净涪佛身三丈之外。 净涪法师。他道,我这回过来打扰法师,其实是想要知会法师一件事。 净涪佛身微微颌首,请说。 齐运也不遮掩,直接就道,先前主要负责出使白玉天诸多要务的席思魔使,因心有所感的缘故,已然闭关。她手上的事宜也尽数移交到我这里,所以净涪法师在这白玉天里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尽管联络我。 净涪佛身听着,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看来是要恭喜席思魔使了。 齐运似乎不曾看见净涪佛身面上的异色,笑着应声道,是呢。说不得席思魔使出关来的时候,修为还会有所提升......可真是叫人羡慕啊。 他说着,一面遥遥将他的一道气机推送到净涪佛身面前,一面显出几分羡慕说道,似席思魔使这样的修为,若再有突破,应还能得到我小自在天的少主重用,真可谓是前途无量...... -- 第1227页 净涪佛身还要应景点头,那齐运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又说道,净涪法师若有事只管联系我,这白玉天里的事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他显然是想起来,面前的这位净涪法师,其实前途还要比不知道真假的席思来得更璀璨夺目,更让人心旌摇曳。 净涪佛身笑着点了点头,但除此之外,却是再没有其他了。 齐运倒不介意,眼看着净涪佛身点头应下,便又陪着他说道两句,就告辞离开了。 净涪佛身目送着齐运远去,才重新将齐运先前交给他的气机取了出来,仔细检查。 先前被席思挖了一个坑,这会儿佛身也同样不会轻忽过去。 但不知道齐运是不是已经彻底探听清楚席思闭关的内幕,这一道交落到净涪佛身手上的气机格外的干净,任净涪佛身翻来覆去地查验,也没在它身上找到任何的手段。 净涪佛身这才将那道气机收了起来。 不过即便净涪佛身如此确定这道气机的清白,在将这道气机收起来之前,净涪佛身还是用了好几层封禁将它囚锁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这道本来干净清白的气机,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个时刻,成了齐运锁定他位置乃至对他施展手段的锚点? 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眼看着净涪佛身将那道气机仔细锁了才收起来,净涪本尊犹自可,还是沉默,但心魔身却是轻啧了一声,往识海世界里道,那位执掌小自在天的,既是被称为少主,想来跟他化自在天关联甚为密切,或许......又是一位天魔童子? 不过这却不是心魔身的重点,他很快话锋一转,道,他倒是动作利索。 净涪本尊闻言,抬眼看了心魔身一眼,确定心魔身并没有因为那位无执童子在景浩界时候失败得太过迅捷而轻视了这一位同为天魔童子的天魔道少主去。 心魔身先还不觉,但净涪本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候,他仍然快速领会了净涪本尊的意思。 他却不生气,仍自笑道,本尊且放心,我还没有那么自大。 是的,心魔身这一次的用词完全不委婉,直白到利落。 净涪本尊点点头,也轻易收回目光来。 心魔身又是笑了笑,将目光从识海世界中回转过来。他看着那片重新繁杂热闹起来的人间,收回支撑着窗棂的手肘,转身回到几案前坐下。 他或是困了,又或许没有,那一点困意其实只是他的错觉。但净涪心魔身却也没有压抑那缕困意,而是看着它蔓延张扬,直到他眼睑重重跌落,一片白蒙蒙的所在出现在他的眼前。 净涪心魔身睡去之前,他自然散开的手指轻轻按在那几案上摆放着的嵌套阵盘上。 阵盘一时灵光闪烁,不过顷刻间,光芒便从这客舍的各个角落亮起,合成一个牢固严实的护罩将客舍团团护持停当,才又隐匿了去。 因着早有准备,净涪心魔身并不如何在意外间的傀儡肉身。 更何况,即便有人能够轻易穿过杨元觉精心炼制而成的阵盘,出现在净涪心魔身面前,也会有人能及时掌控傀儡肉身,应对那突至的危机。 毕竟净涪三身分化,便是心魔身进入了梦境世界之中,在梦境世界之外也还有佛身和净涪本尊能够看顾这傀儡肉身,他们定是不会叫这傀儡肉身轻易出事,甚至是威胁到心魔身的安全。 至于梦境世界之中...... 净涪三身更不担心。 每次相请净涪,了章法师都将会面所在圈定在净涪的梦境世界之中。也就是说,尽管了章法师邀请净涪会面时候,他们所在的场景或许不会太契合净涪的梦,但梦境世界的主权,却是切切实实由净涪掌控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今日里的这一场会面,也还是得由净涪心魔身来开始。 面对着那一片白蒙蒙所在,净涪心魔身直接原地坐下。 那蒙白的一片很快散去,露出一片森寒所在。那俨然能冻结灵魂的森寒,却正是净涪佛身此刻所在的白玉天所独有。 面对这片直接按着他的记忆在梦境世界中复刻成形的界域,净涪心魔身满意点头,但紧接着,他却是低头抬手,仿佛拿定了一件什么东西一样。 那枚白玉玉佩果真就出现在了他虚虚托起的手掌上。 不论是那与白玉天隐隐呼应的气机,还是白玉玉佩内中护住的那一片残魂,尽皆与此刻净涪佛身手里的那块一模一样。 净涪心魔身细看过那枚白玉玉佩,才抬眼看向前方。 那里很快显出两道人影。 却不是旁人,正是才被净涪心魔身接纳进这一片梦境界域的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显然也被这片梦境界域中无处不在的森寒惊了一瞬。 他们面面相觑一阵,才迈开脚步走到净涪心魔身近前,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坦然回礼,了章法师,济案法师。 三人各各铺席落座以后,济案和了章两位法师还张目往四下打量过片刻,才收回目光来问净涪心魔身。 净涪法师,这里显化的,莫非就是玄光界魔门暗土六重天中的其中一重天?济案法师先问道。 -- 第1228页 他可是知道净涪法师如今分化了法身在玄光界各处行走,其中一个法身和他们一样,是在人间界里,另一个法身则进入了玄光界魔门暗土六重天里,在魔门六重天中行走。 净涪心魔身点头,是号为白玉天的魔门六重天之一。 了章法师倒不如何惊讶。在看过这梦境界域里复现的白玉天后,他的心神更多地着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 他细细打量过净涪心魔身一阵,却是笑开道,看来净涪法师在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行走,还算是顺利? 净涪心魔身点头,确实是开了一番眼界。 了章与济案这两位法师正待再要笑说两句,就看见对面安坐的净涪心魔身端正了神色,将手中拿定的那枚白玉玉佩递送到他们面前。 两位法师,还请细看这一枚白玉玉佩。 见到净涪心魔身端正的脸色,又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言语,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便也直接压下了那面上眼底浮起的笑意,仔细去看那枚白玉玉佩。 玉佩莹润有光,白净细腻殊异,确实值得一赏。 第342章 粗粗查看过白玉玉佩的形相与品质,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几乎是同时抬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脸色不变,也不曾催促,只任他们自由决断。 于是两位法师就明白了,他们又将目光重新落在那枚白玉玉佩身上。 这一次,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却是开始着重体察白玉玉佩的灵机及玄奥。 好一会儿后,了章法师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养魂玉髓? 他一面说着,一面征询也似地看向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皱了皱眉头,却看向净涪心魔身,问道,净涪法师,我可以拿过来看一看吗? 自然可以。净涪心魔身脸上也没有笑意,直接将手上玉佩往济案法师面前一递。 济案法师将白玉玉佩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细看过一阵后,脸色一动,并指点落白玉玉佩中心处,合上眼睑更仔细地感应。 了章法师看他脸色,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约莫过去一盏茶工夫,济案法师才睁开眼睛来,他长长叹了一声,却不多说,只将手上玉佩递向了章法师,你也仔细看一看吧。 了章法师看了看济案法师,又回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默不作声地接过白玉玉佩,也似济案法师一般仔仔细细验看。 因他先前便隐约有了猜测,又有净涪心魔身和济案法师两人的异样在后,了章法师上来就用上了梦中证道大法。 梦中证道大法乃是借梦境证道的无上法门。这梦境可以是修士自身的梦境,也可以是借用旁人所出的梦境。而梦境,向来都是生灵所有,非是死物所能诞育。所以梦中证道大法里,又多有感应生机乃至生灵魂体之能。 了章法师现在催动的梦中证道大法,有意无意间,就有了倾向。 在梦中证道大法的指引下,了章法师比济案法师还要快地感应到了白玉玉佩中昏死的那缕残魂。 他眉关陡然紧锁,再睁开眼睛来的时候,却没有看向边上的净涪心魔身和济案法师,而是并指点上白玉玉佩的中心处,停得数个呼吸的工夫后,他手指轻轻捻动着往后拉。 了章法师手掌移动的速度很是缓慢,透出十二分的凝重。 净涪心魔身尚且罢了,济案法师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定定盯着了章法师捻着的手指指尖。 随着了章法师的手指渐渐地远离白玉玉佩,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悄然出现在了他那并合的手指前方。 那气息虽异常淡薄,但其中若隐若现的佛门气机,却无比的明显。 了章法师定定看住那气息上的佛门气机半响,才又小心地将手指指尖处的那缕气息封存起来。 好不容易将那道气息收好后,了章法师才双手捧着,将白玉玉佩还给了净涪心魔身。 即便这枚白玉玉佩不过是净涪心魔身在梦境中显化而成,并不是那枚白玉玉佩的本体,了章法师也不曾轻忽。 净涪心魔身细看他一眼,倒也将那枚白玉玉佩收了回来。 济案法师在边上等待着,一直到净涪心魔身将那枚白玉玉佩收回,他才终于将问题问出口来。 净涪法师,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枚玉佩的? 净涪心魔身便将白玉天里发生的那些事儿说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知晓。自然,也只是关于这一枚白玉玉佩的那些事儿,其他的,净涪心魔身却是只字不漏。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或许旁的都不太追究。 毕竟大家都是修行者,那些事儿净涪心魔身既然不曾提起,自然不是涉及他的修行,就是他认为与此事无甚相干,不必提起,若他们执意深入探查,说不得就会冒犯了净涪心魔身,这与他们的本意却是南辕北辙了。 但关于那枚白玉玉佩的这些事情,他们却是抓住了净涪心魔身,细细问了一遍,才算是作罢。 净涪心魔身看着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身上逸散出的怒意,暗下挑了挑眉,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耐心地等了等。 那位席思实在可恶!居然这般谋算我等佛门法师!若日后遇上,我佛门少不得与她清算此间因果!了章法师按捺几番,终是含怒出声。 -- 第1229页 声传四野去,更仿佛刻印在冥冥之地,引因果作记。 尽管这梦境世界是由了章法师梦中证道大法所成,但到底净涪心魔身才是这方梦境世界的主人,是以这冥冥之地的因果变化,即便净涪心魔身此刻修为未到,也仍旧感知到了什么。 他眼睑垂落半响,然后才悄然抬起。 济案法师竟也没有劝说了章法师,反与了章法师道,执掌魔门六重天之一小自在天的天魔童子,所以令席思闭关,除了向我佛门展示诚意外,却也有保护她的意思,想来我等短时间内,都碰不着这位席思魔使了...... 碰不着又如何?前因已定,后果必成,且只待日后!了章法师声音里的怒意已经隐去,此刻再开口时候声音就平淡了许多。 但不论是与他相交多年,更熟悉他的济案法师,还是作为这方梦境世界之主、修行心魔一脉法门,更擅长感应人心诸般变化的净涪心魔身,都知道这事其实还没有完。 济案法师看得了章法师一眼,暂且闭上了嘴巴。 毕竟便是济案他自己,乍听此事时候,也不是不怒的。先前他与了章法师的那一句话,其实也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至于席思魔使不过是玄光界小自在天一脉的金仙修士,与他们这两位立在太乙巅峰多年的佛门法师有着相当的实力差距,他们若真的要对这位席思魔使出手,其实是以大欺小这样的事情...... 席思魔使先前谋算净涪心魔身,将他选作她计划里的刀锋,就不是她在以大欺小了么?如果说他们这两位太乙巅峰的佛门法师寻上只在金仙境界的席思魔使是在以大欺小,那么金仙境界的席思魔使谋算只在玄仙中期境界的净涪心魔身,又怎么说? 更莫提还有那缕只剩下一点残魂存留在白玉玉佩上的佛门法师了。 不论这位佛门法师往日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修为,什么样的身份,他如今已是这般真真正正的命悬一线状态,席思魔使谋算他,甚至连他往后的修行道途都想要给人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这难道不是在趁火打劫? 便是单论此间因果,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是不惧她的。而若是不计较其中是非,单以成败判论的话...... 那就更是不必提起那些个,只各依手段就是了。 梦境世界中就这般安静了片刻,净涪心魔身才开口来问,两位法师可能确定此间玉佩里续存的这位法师的身份?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听得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俱都回转心神来。他们对视得一眼,看过对方面上的神色,才又转了头回来看净涪心魔身。 济案法师苦笑着摇头,这个......我是不知。我确实在玄光界中逗留了一段时间,但对于有史以来出现在玄光界的诸位佛门法师,我还真是不太了解。就连这玉佩中所渲染出的气机......我也很陌生。就是用猜的,也很难猜出这位法师的来历与名号。 济案法师为自己解释了一句,随后他就看向了章法师,或许了章他知道些什么。 你倒真是高估我了。了章法师苦笑着对济案法师道,接着才跟净涪心魔身说话,这位续存在白玉玉佩上的法师,我也不认识。不过既是落在魔门六重天的白玉天里,又隐隐与这白玉天呼应,说不得这位佛门法师与那白玉天也有些渊源。 若真是这般的话,就得往白玉天的方向查。但净涪法师你也知道,玄光界这魔门六重天...... 哪一重天都不简单。想要通过白玉天来确定这位佛门法师的身份与名号,也不容易。 了章法师说完,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片梦境世界一时就沉默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知道,了章法师说的是实话,而且也正是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正因为他在与净涪心魔身及济案法师承认自己的不足,他的心情才会如此沉重。 都已经沉重到能够影响这一处梦境世界了。 作为了章法师相交多年的好友,济案法师自然非常理解他的心情。 明明面前有同道命悬一线,还遭人谋算未来,他却什么都做不到。不能救治这位同道不说,还不能替他报仇,甚至就连他的来历都查不清楚...... 他还能做什么? 但到底白玉天作为魔门六重天之一,白玉天自身也很是来历不凡,后头牵扯不知几何。只这一点,就足够干扰了章法师的探查了。 更莫提魔门六重天尽管分为六天,然而实际上它们六重天相互关联,乃是一树六枝之势,他若真的亲自出手探查白玉天,届时需要他查探的就不会只是白玉天了,还会包括无遮天、胭脂天、水月天、无羁天和小自在天这五重天。 就像凡人掏取蜂窝一般,一捅就捅了整窝。 这如何能叫了章法师出手? 比起了章法师来,济案法师心里也很不好受。 净涪心魔身适时开口,他问道,两位法师可与此间玄光界的大庵大寺联络上了? 只净涪心魔身这一问间,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便已经整理了心情,来回答净涪心魔身的问题。 这自是有的。不过联系也不深。济案法师道。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们一眼,倒也不觉得意外。 -- 第1230页 了章法师也好,济案法师也罢,他们本就不太愿意掺入玄光界乃至浮屠剑宗这盘棋局里,那么他们与玄光界那些镇压一方的佛寺佛庵保持距离,着实不难理解。 他只点点头,就又问道,两位法师可能通过此间玄光界的大庵大寺寻找到这位法师的线索?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些微诧异。 净涪法师......怎的这般重视此间之事? 当然,也不是说净涪法师在他们这两位法师眼里,就是那般淡漠到冷漠的人,但...... 怎么说呢?净涪法师自来对景浩界世界之外的修士,都不怎么热情。即便是他们这些同为佛门一脉、也算是有些交情的前辈,这位净涪法师都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少有亲近熟络的表现。 他们也很少能看见这位法师走出他自己划下的那条礼线,与这诸天寰宇什么修士亲近相交。 净涪法师自然也有来自诸天寰宇的修士友人。 那位得了浮屠剑宗传承的剑修就是。据说除了那位剑修,净涪法师还有在诸天寰宇里也还有三两个亲近的友人,但他们还未曾得见,实在不曾知晓。 而现如今,面对被天魔童子座下魔使送到他手上、真正命悬一线的一缕残魂,他却这般的关注,还花费心力去帮这缕残魂寻找他的来历与身份...... 济案法师到底问道,净涪法师可否告知我等,你要这位法师的身份来历来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里没有质问与猜疑,只有最纯粹的不解。更何况,单只是这个问题被济案法师询问出口,就已经足够展现这位法师的善意了。 毕竟,有问题不打紧,真正要命的是心里有了问题就是不找正主询问确定,而非得自己在心里琢磨来琢磨去。 便是很寻常的、不带其他意思的事情,也通常会在那样的琢磨中变了味道,以致将那好好的一件事情都给扭转了方向。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目光却垂落,看向手中托着的那枚白玉玉佩,说道,我想要寻找这位法师的来历,自是准备将这位法师交还他法脉所在。 嗯?济案法师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单音。 将这位法师,交还他法脉所在......了章法师也近乎喃喃自语地道。 是。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这位法师遭逢劫难,以致落得如今只余一线生机的下场不说,还遭逢天魔一脉席思魔使算计,我心中不忍...... 说到这里时候,净涪心魔身将目光抬起,直直迎接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看入他坦荡、清明的眼底,禁不住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净涪法师,果然是能破开太乙桎梏,修成大罗道果的人物。纵然性情稍嫌疏淡,但心性却清醒而理智,更有那一丝慈悲深深扎根。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尽管还在自身还停留在太乙巅峰的境界,而且滞留了许多年,往后也不知道还得待多久,可这并不就意味着他们不知道诸天寰宇的大罗者,尤其是佛门的各位大罗者,到底都是个什么品性。 他们只是做不到,更不曾真正明悟而已。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心中的感叹,净涪心魔身看出了些许,但他面上不显,心头也尽敛了那兴起的淡薄笑意,只让自己从眉梢到眼角乃至周身气机全显出那一色的端正来。 会对佛门的这些法师,甚至是诸天寰宇诸多生灵存留一丝慈悲的,也只有净涪佛身而已。而他,却是心魔身。心魔身眼里,只有异与同。所以真正不忍的,其实就是佛身。 此刻身在梦境世界里的净涪心魔身,也就是帮着佛身将他的话说与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听罢了。 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直视着这两位法师,继续道,我有心替这位法师温养魂体。尽管我与这位法师都是修的佛门法门,但我却也能察觉到,修行禅宗法门的我,与这位法师的气息有着相当的差异...... 了章、济案这两位也是佛门的法师,他们自然听出了净涪心魔身言下之意。 这位法师与净涪心魔身的气息有着相当的差异,其实就是说这位法师不是禅宗一脉的法师。若是禅宗一脉,就算他的气机还是会与净涪心魔身的气息不大相似,可也不至于到相当那种程度。 而且以这位借着白玉玉佩苟存下来的佛门法师现如今的状态,确实是由与他同出一脉的法师来温养,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存住他的魂体,乃至更快、更好地恢复过来。 似净涪这般与他到底有着法脉区别的法师,不是说就帮不了他,也能的。就是效率不会太高而已,而且等这位法师从昏死中清醒过来时候,说不得还会因为这一段温养,使得这位法师自身的根基出现一定程度的便宜...... 若真是这般,回头这位法师就算能侥幸脱劫回转,待到重新修行时候,还会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对视了一眼,接着却是齐齐将目光落定在净涪心魔身手上的那枚白玉玉佩上,沉吟片刻后,这两位佛门法师才各各开口。 我也和净涪法师一样,与这位法师的气息有着相当的差异。了章法师道。 济案法师点头,也道,这位法师也不是法相唯识一脉的。 -- 第1231页 净涪心魔身作若有所思状,所以这位法师既不是灵山禅宗一脉的,也不是净土一脉和法相唯识一脉的了?如此,倒也排除了三种可能...... 了章法师面上显出了一些笑意,或许,这也是一个能够帮助我等寻找这位法师来历的办法也不定呢。 济案法师也亮了眼睛,所以我等需要找更多的法师来试一试了? 了章法师就看向净涪心魔身。 还没等了章法师开口,净涪心魔身就先道,如果法师有意用此方法来确定这位法师的身份的话,可以请诸位有意帮忙的法师走一趟白玉天,或者......了章法师可以将这个带去,应能一试。 他说话时候,还对了章法师抬了抬手中的那枚白玉玉佩。 了章法师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济案法师也在边上帮着开口问道,白玉天处在玄光界暗土天地,乃魔门六重天之一,诸位法师就是有意,怕也不愿往白玉天中走一趟的,至于将这枚白玉玉佩带走...... 济案法师面上显出了几分难色,这枚白玉玉佩也只是在净涪法师这方梦境世界,借助净涪法师你的力量方才能够如此一丝不错地复刻出来。可若是换了个地方,便是了章他,也未必能保证不会出错。 了章法师就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可还有别的办法? 净涪心魔身也皱着眉头,同样带出几分为难地道,可是这白玉玉佩与白玉天相互呼应,也就是说,这位法师赖以维系一线生机的功德,很可能就与白玉天有关,若贸贸然将这枚白玉玉佩带出白玉天,这位法师...... 至于将它一丝不错地再复刻出去,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带了点希冀地看向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两位法师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 济案法师自家想了想,也知道净涪心魔身所言不差,就转头看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咬了咬牙,问净涪心魔身再将白玉玉佩讨来。 净涪心魔身并不悭吝,转手就又将白玉玉佩交到了了章法师手里。 了章法师拿住那枚白玉玉佩,认真思索解决问题的办法。 济案法师在一旁静坐,不敢作声打扰。 至于由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作领,将其他各位有意相帮的佛门法师引入此处梦境世界这个更加便捷的办法,不论是了章、济案也好,还是净涪心魔身也罢,却是谁都没有提起,就仿佛不知道还有这个方法一样。 净涪心魔身不管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不愿意轻易再让其他各位佛门法师从他们这里接触他是为的什么,但净涪心魔身自己,却是不太愿意在梦境世界里经常和这些佛门大法师打交道。 可莫要忘了,尽管他也是净涪,可以随时随意地调用净涪佛身的手段,甚至也能顶替净涪佛身到天衣无缝的地步,但他却不是净涪佛身,他是净涪的心魔身,他走的是心魔一脉。 这梦境世界源自于他,乃是了章法师借用他的梦境塑成,而梦境世界实际上又是心念所化,在某种程度上,是有可能会泄露出他的几分心绪的。 自然,净涪心魔身毕竟是心魔一脉的修士,他对自身诸般心念、情绪的掌控依然妙到毫巅,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外界因素,是不可能使得他的心绪脱出他的掌控范围去的。 所以即便净涪三身现在还只是十行境界的法师,只相当于玄仙中期的仙道修士,与了章这个太乙巅峰的佛门法师差着两个大境界,但了章法师想要从他的梦境世界中窥探到净涪三身的诸般心思,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既然说的是没有那么容易,当然就是还有例外。但想要例外出现,了章法师却也得很是花费一番手脚才是。若他真这样做了,那么在梦境世界中显出的动静就必定小不了,再想要遮瞒过作为梦境之主的净涪心魔身耳目,那简直异想天开。 除了双方彻底撕破脸面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二种结果。 而且就算是双方撕破脸面,净涪心魔身也能保证在了章法师离开梦境世界之前,将他在梦境世界里的法身连同他在梦境世界里得到的记忆一起彻底湮灭。 这,才是净涪三身愿意在梦境世界中接待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真正理由。 作为梦境世界之主,净涪三身有掌控梦境世界的能力,也有不轻易泄露自己信息的自信。但净涪三身对梦境世界的这份能力与自信,只建立在梦境世界里出现的单单是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前提上。 若梦境世界里再多几位似了章、济案这样的太乙巅峰修士......莫说其他,先就一个问题。作为一个修为只在十行境界的小和尚,他的梦境世界,能够承载得了这么多的太乙巅峰修士么? 不能的。 在梦境世界成形以后,净涪三身便已然生出了一种明悟--在他修为再一次提升之前,便是合净涪三身之力,他的梦境世界,也只能承载五位太乙巅峰境界的大修士。 自然,若这五位太乙巅峰境界的大修士愿意彻底收敛他们一身气机的话,这个上限还能再往上抬升一些。 但,最多也就是在五位的上限再增加两位。 也就是说,七个太乙巅峰境界的修士,就是净涪三身所成的梦境世界的真正承载极限了。 -- 第1232页 一旦超出这个上限,不说那些走入净涪三身梦境世界的太乙巅峰修士会如何,也不说借净涪三身的梦境成就梦境世界的了章法师会如何,单是净涪三身自己,就不会太好过。 而梦境世界的承载问题,仅仅只是这诸多问题中的第一个问题而已。 除此之外最重要也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在于,若真有这么多太乙巅峰境界的修士进入净涪三身所诞育的梦境世界,他不可能还保得住自己对梦境世界的掌控权,更没有那个自信可以保证自己的信息不会在有意无意间被人窥探了去。 不是每一个愿意进入他梦境世界的佛门法师,就真的对他怀揣善意,真的就会信守承诺不去细探他的信息。 净涪心魔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就连他们三身中最亲近佛门的净涪佛身,也并不真的就能完全信任佛门,更莫提是那些来自佛门诸多法脉的法师们了。 了章法师拿着那枚白玉玉佩看了又看,半响后又闭上了眼睑。 净涪心魔身和济案法师对视了一眼,尽皆又闭紧了嘴巴,耐心继续坐着等。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了章法师面前凭空化出一枚白玉玉佩来。那枚白玉玉佩不论是色泽还是品相,都与他此刻手上拿着的那枚白玉玉佩很是相似。 但,仅仅只是相似,并不是真的一模一样。 不说是对那枚白玉玉佩已经相当熟悉了的净涪心魔身,就是济案法师,也并不真的就认为这枚悬浮在了章法师身前的白玉玉佩能顶替去他手上拿着的那一枚了。 了章法师自己显然也很明白。 那枚白玉玉佩不过是刚刚成形,就彻底散作罡粉,消散在空中。 而在最初的那枚白玉玉佩散去后,很快又有第二枚白玉玉佩出现在了章法师的面前。但这枚白玉玉佩也很快散去,接着再有一枚白玉玉佩成形,依旧很快散去,换另一枚白玉玉佩出现...... 尽管了章法师身前的那枚白玉玉佩每每出现没多久就被他自己打散,但净涪心魔身与济案法师都看得出来,每一次白玉玉佩的成形,那新成的白玉玉佩上携带的微弱气机,就越是与了章法师现在拿住的那枚白玉玉佩相似。 显然,了章法师已经找到了成功复刻白玉玉佩的窍门,而且他还在一点一点地接近成功。 但饶是如此,还是在好几十次的反复循环以后,才终于有那么一枚白玉玉佩能相对长久地停在了了章法师面前。 了章法师睁开眼睛来,细看这枚白玉玉佩一眼,抬手将它摘下来,递送到净涪法师面前,净涪法师,劳烦你帮忙看看,看看这一枚能不能用。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就将那枚了章法师复刻成的白玉玉佩接了过来,拿在手上仔细感应。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来,对了章法师笑着点头,能用。 济案法师在一旁也很是欢喜,看着净涪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枚由了章法师亲自复刻的白玉玉佩就笑。 净涪心魔身看出他的心思,也笑了笑,顺手就将那枚白玉玉佩递给了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连忙将玉佩接过来,拿在手里反复地翻看。 不错,就是这样的气机...... 他乐呵呵地道,这枚白玉玉佩可以拿出去,让其他的各位法师们帮着确定一二。到时候......说不得我等不单能够确定这位法师的法脉,还可以直接确定他的身份呢。 了章法师看他那模样,同样笑了起来,但也顺手将净涪心魔身复刻的那枚白玉玉佩交还给他。 事实上,既然了章法师都已经能够成功复刻这样一枚白玉玉佩了,这一枚由净涪心魔身化出的白玉玉佩,已经可以丢开去了。 净涪心魔身随手将那枚白玉玉佩收入袖袋里去。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眼角余光窥见,都有一丝笑意快速从眼底闪过。 济案法师最后将那枚白玉玉佩交还给了了章法师,又想起了什么,侧头看向净涪心魔身,问道,净涪法师,既然这白玉玉佩都复刻出来,那这与白玉玉佩隐隐呼应的白玉天,是不是也需要出现? 了章法师听得,低头仔细看过他自己手中的白玉玉佩后,又抬头往四下张望。 净涪心魔身有些意外济案法师的问题,但他想了想,也觉得济案法师的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于是他便看向了了章法师。 白玉玉佩里那位法师处境很是危险,所以他的气机也很微博,就算有这一枚白玉玉佩在手,诸位法师也未必真的就能够肯定他的来历,还是搭配上这一处白玉天为好,了章法师......你觉得呢? 在净涪心魔身开口说话时候,了章法师就将他四下打量这一重白玉天的目光收回来了。如今听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完,他仔细想了想后,也是点头道,这个不难。 毕竟先前他已经成功将那枚白玉玉佩复刻出来了,现如今不过就是再复刻一遍白玉天而已。只要抓住了白玉天的神韵,这件事做来并不会比复刻那枚白玉玉佩来得困难。 了章法师复刻白玉玉佩所以会显得艰难,那是因为白玉玉佩里那位法师的状态很是不好,气机微薄,难以捕捉也难以成形,是实打实的一个细活儿。但复刻白玉天就没有那么麻烦了...... 果然就似了章法师应下的那般,压根就没让净涪心魔身与济案法师久等,过不得一会儿工夫,一重云天就叠加在了梦境世界之中。 -- 第1233页 净涪心魔身就抬了眼去,仔细打量过这一重新成的白玉天。少顷而已,他就收回目光来,对了章法师笑道,果然不愧是了章法师你,这白玉天复刻得完美,比我复刻所出的似乎还要更像那魔门六重天的白玉天。 济案法师就在边上笑。 他一面笑,还一面说道,了章他以前也往玄光界魔门的六重天走过一趟的,就是待不了多久就出来而已...... 了章法师看了济案法师一眼。 济案法师连忙轻咳一声,压下眉梢眼角处的笑意。为了逃过了章法师的清算,他甚至还坐直了身体,端正着一张脸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除了这枚白玉玉佩外,你这边可还有其他事情吗? 净涪心魔身心下一动,面上却半点不显,只含了一点笑意看定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先开口道,我在这玄光界里的修行暂且还没遇到其他的事情,倒是两位法师,这回来找我,可是有事?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 了章法师先开口道,净涪法师可曾见先前那一回争斗? 第343章 先前那一回争斗,到底指的是哪一回,问的了章法师知道,听的济案法师也清楚,被问的净涪心魔身自然也不糊涂。 他仍自看定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唇畔的笑意收了收,平添三分郑重,随后他又叹了一声,颌首点头道,我见到了。 了章法师也跟着调整了脸色,亦是持重且谨慎地问道,净涪法师看来,此番争斗,到底如何呢?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也就将他先前所猜度的种种挑了一些出来,说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听。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脸色倒一直都算得上平静,但眼底里的笑意却也是一点点地积蓄,到得净涪心魔身将他要说的话说完以后,这两位面色也已经缓和了些,其中更有浅浅的笑意流露,看着就更是轻松了。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净涪法师你所料不差,尽管那场争斗看着声势浩大,但其实,呵...... 济案法师帮着了章法师将话补全,但其实不论是星辰一脉,还是神道一脉,他们私下里已经达成了默契。这一回,除了彰显自身的力量与权能之外,他们也在试探各方。 等济案法师停下话头,了章法师就又道,净涪法师目光如炬,但自此以后也得更仔细一些,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如今都已经在玄光界中安排了眼睛。你...... 了章法师原还想要再叮嘱些什么,但他话语说到一半后,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倒也不是其他,实在是了章法师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不论净涪法师他仔细也好,还是不仔细也罢,他现在其实就一直在人家的目光之中。 谁让,诸天寰宇中太乙境界以上的修士,基本都已经知道了他那远比他们还要来得堂皇明华的未来了呢?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对视了一眼。 几乎是在了章法师话头停下来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就安抚地笑了笑,然后道,我知道了,往后必会谨慎,多谢两位法师关心。 他顿了一顿,又先自开口道,了章法师你向来是消息灵通,那你知道在这玄光界中,除了已经露面的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外,其他各方可都到了? 要知道,早先了章法师与净涪三身解说浮屠剑宗这一场棋局时候,可是说过了起码会有四方势力出手的,现在玄光界里也只出现了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尽管现如今在玄光界中现身的这星辰一脉、神道一脉修士,未必就是能代表星辰一脉与神道一脉的佼佼者,但现身了就是现身了,那么剩下的两方呢? 剩下的妖族一脉和玄门道统一脉呢? 了章法师并不奇怪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他顿了一顿后,就与净涪心魔身解释道,除了星辰一脉和神道一脉外,玄门道统一脉其实也已经到了。 净涪心魔身了然点头,他甚至道,或许,在他们四方之中,玄门道统传承的那一方,才是最早涉及玄光界的势力。 济案法师见他明白,就笑着在旁边点头道,他们人或许还在路上,但声音是早早就传达到这玄光界里的,否则玄光界这里的道门各洞天、福地也不会赶在神道一脉和星辰一脉之前就走出山门去。 玄光界道门的倾向,梦境世界中的三人都已经看得很清楚,如今也不必过多赘言,相对来说,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更好奇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稍后准备怎么跟他开口。 倒也没有让净涪心魔身等太久,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随后对视一眼,便由了章法师率先开口来问人,净涪法师在这玄光界人间中也逗留了一段时日了吧? 净涪心魔身轻轻颌首,他还似是仔细想了想,给出一个相对确定的范围,从我抵达玄光界开口,算起来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 一年多,也不短了。了章法师感叹了一句,才又问道,净涪法师在这玄光界人间的一年多时间里,可有接触过玄光界里的佛门法脉? 净涪心魔身再颌首,不甚避讳地应道,自是有的,两位法师也知晓,就是玄光界那定元寺一脉。 -- 第1234页 净涪曾在定元寺挂单一事,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确实是知道的。但...... 除了定元寺法脉呢?了章法师问道。 他这个问题,就像是他这段时日以来,真的并不曾留心过净涪佛身的动静,也不曾听谁提起过净涪佛身的行程一般。 净涪心魔身带着点不好意思摇了摇头。 了章法师顿了一顿,将试探的意味仔细隐藏,只若平常一般随意问道,净涪法师为什么不多接触接触玄光界佛门里的各处法脉呢?可是这里的法脉有什么问题? 倒不是这个原因。净涪心魔身先是摇头,否定了了章法师的猜测,随后才道,两位法师灵敏,应也是有所察觉,我原是生出了一点妄念...... 他小小地停了一下,目光也跟着低了低,避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视线,为着那点妄念,我思量着,玄光界中的众生念力,或许能有些作用。所以近段时日来,我都只在人间中行走,实在是...... 实在是少有与这玄光界各法脉接触的闲暇。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了然与慨叹。 了然是因为尽管净涪心魔身含糊着将他所谓的妄念轻易带了过去,并不曾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细说,但就如净涪心魔身所说的那样,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于净涪心魔身提到的那点妄念也是心知肚明。 而慨叹则在于他们所看见的净涪的心思与行动。哪怕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想到、听到、看到净涪的所思所想与所为了,可即便如此,每每听人提起这件事时候,他们还是打从心里油然生出丝丝慨叹来。 了章法师直接就叹了一口气,顺着净涪心魔身的心意,将他所说的妄念也给含糊过去,只问他道,那么,净涪法师愿意见一见玄光界佛门的诸多法脉吗? 嗯?净涪心魔身有点奇怪,了章法师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来? 不等了章法师开口,一旁的济案法师就先将话题给接了过来,是玄光界的各佛门法脉联手向我等送拜帖来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一动,面上神色不变,问道,我等? 济案法师点头,我和了章,当然,还有现下也在玄光界人间中现身的其他各位法师们。净涪法师你应也是在他们递送拜帖的范围内的,至于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人接触净涪法师你,想来也是因为净涪法师你的态度模糊,玄光界里的各法脉不敢轻易打扰罢了。 净涪心魔身心里不置可否,但他面上却还是配合地抿出一点笑弧,问济案法师道,玄光界佛门各法脉既是与诸位法师递了拜帖,诸位法师又是怎么打算的呢?是要见一见他们这些人,还是? 济案法师道,若是我等一一允了他们的拜访,他们少不得一个个地上门来。而等他们拜访过现在还留在玄光界人间里的诸位法师后,他们还得综合各位法师的意见再来议定行事的方案,如此一来一回的,未免就太麻烦了些。 净涪心魔身适时开口,所以? 了章法师接话道,所以我等现在还留在玄光界人间里的诸位法师正在商量,要不就让玄光界里的各法脉先择定一个日子,我等到时直接上门去商量,也省得他们一趟趟地跑了。 净涪心魔身缓缓点头。 济案法师问道,那么净涪法师你的意思呢?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却是摇头。 了章法师连忙问,可是净涪法师你还有别的想法?若有的话,净涪法师且只管道来,我等会帮着法师你协调的。 净涪心魔身笑着谢过了章法师,方才道,倒也不是什么。只是我如今,正需要在人间中行走好收集众生念力。再有,我本身与浮屠剑宗也有牵扯,若是我在玄光界佛门各法脉面前公开露面,少不得会让很多人为难,所以我还是不去走这一趟了。 净涪心魔身这话说完,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时语塞。 若真细细计较起来,净涪法师这段时间揽上身的那些事,不论是这玄光界魔门六天也好,还是收集玄光界的众生念力也罢,更或是掺入浮屠剑宗棋局亦然,桩桩件件的,可都不是易于之事。 莫说是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就连他们这些境界在太乙巅峰、又决议与净涪法师交好的人,也都每每踌躇,不太愿意沾染。净涪法师的担心,并不是全无依据的。 净涪心魔身见这两位法师想明白了,就停下来,不再继续说了。 但也只有净涪三身才知道,现下执掌这具傀儡肉身的心魔身所以干脆利落地做出决定,其实也是因为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犹疑。 近几个月来,净涪佛身都在玄光界人间中收集众生念力,玄光界的佛门各法脉作为玄光界地头蛇,真的就不知道净涪佛身的行踪吗? 不,他们知道。 这玄光界乃至诸天寰宇,多的是耳目盯着他。 诸多寰宇中的各位太乙仙与大罗仙,更多的是在命运长河上窥看净涪三身的种种信息,确定他的行事与位置,但玄光界这些佛门、道门以及魔门大修士,却都是通过这天地中的众生作为耳目,来确定净涪三身的动向。 -- 第1235页 这一点,净涪三身知晓,玄光界道门各洞天福地、佛门各法脉以及魔门六重天的诸位大大小小修士们也都心知肚明。 也就是说,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其实是一直都知道净涪这两具傀儡肉身都在忙活的什么,也知道净涪这两具傀儡肉身的所在。可就是这样,不论是净涪佛身,还是净涪心魔身,都没有见到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口中的那张拜帖。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顾忌太多,玄光界的佛门各法脉还没有确定到底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他们至今还在顾虑,或许也就是如济案法师先前所说的那样,因为净涪三身的态度含糊,所以他们也同样不敢贸然决定接触净涪的这具傀儡肉身...... 尽管这两个缘由代表着的意义可谓南辕北辙,前者的重点是佛门各法脉的态度,后者重点是在净涪三身的态度,但不论如何,结果却是一样的。 那就是,如今执掌这一具傀儡肉身的净涪心魔身,他手上没有玄光界佛门各法脉递送出来的拜帖。 既是没有这一份拜帖在手,净涪心魔身又如何会愿意考虑与了章、济案这些法师一道前往那场小会? 如果届时的那场小会中,也有不少法师是未收到拜帖的随人一道前往的,那倒也罢了,可若是没有呢?净涪岂不就成了厚着脸皮挤进去的那个人? 净涪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更何况,他很稀罕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力量了么?缺了他们这一部分力量就会出大事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面面相觑一阵,很快转了话题,问道,那接下来这玄光界里的种种,净涪法师可有章程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应道,有一些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得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容,又听他言语,暗下松了一口气。 那,可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地方?了章法师问道。 济案法师也在了章法师后面说道,我等两个虽修为不是太高远,但自认还是有两分手段。净涪法师若有要帮忙的地方,且只管直说,我等能帮的,定不会推辞。 两位法师的心意,我自是不曾怀疑的。又给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一个笑容后,他才道,说来,我确实也有些事情,需要拜托两位法师帮忙。 说的是两位法师,但净涪心魔身说话时候,目光却落在了了章法师身上。 了章法师想了想,也明白了什么。于是他都不等净涪心魔身开口,便先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想要的,可是此间玄光界天地中值得注意的各方修士资料? 确是这些。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就问道,如何,可会为难法师? 不会。了章法师笑着摇头,先给了净涪心魔身一个答案,然后又给净涪心魔身一个保障,净涪法师只管放心,那些资料,待我稍作整理后,便送到法师面前来。 净涪心魔身真正笑了开来,就有劳了章法师了。 所以来时只带着些问题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走的时候就带了两桩任务。 一个是调查、确定那位仰赖白玉玉佩保存最后一线生机未知法师,一个却又是收集现如今玄光界各方值得注意的人物信息,以及这一段时日来,玄光界各方力量的动静。 这两个任务,济案法师自觉领走了后者,而前者,便顺理成章地归到了了章法师手上。 但即便是后面的那一个任务,了章法师也是主力,济案法师最多也就是能帮着将了章法师收拢过来的诸多信息、情报一一整理而已。 也没办法,谁让了章法师修的是梦中证道大法呢? 各处收集信息以及到处奔波着将白玉玉佩送到佛门各法脉的诸位法师,好请他们帮着确定白玉玉佩中的那位佛门法师的来历和身份时候,纵是已经修行到了太乙巅峰境界,更有梦中证道大法在手,又有诸多法身相帮的了章法师,竟都觉出了一丝倦乏来。 这一日,即便关于那枚白玉玉佩的调查与确定依旧没有进展,了章法师也难得地停了下来,只留在自己的梦境世界中,不曾外出。 济案法师彼时也在他的梦境世界中低头梳理资料,见得他这般躲懒,不由抬头望向了章法师,催促他过来帮忙。 了章法师哪儿愿意,他只仰躺在院子里摆放着的软榻上,随意地对济案法师摆了摆手。 莫说是拒绝的话语了,就是更多的一个眼神,了章法师也没有给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看他那般模样,本就劳神的他就更没有什么好气了。 这些资料可都是需要尽快交到净涪法师手里的,你今日既然空了出来,不过来帮忙着整理,好早些将资料送到净涪法师那边去,耽误了净涪法师的事,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济案法师的话完全没有说错,了章法师知道。 所以几乎就在济案法师要直接将他拉过去时候,他就先到,再给我一盏茶的时间。 济案法师觑了了章法师一眼,还想要说什么,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章法师那张紧闭着眼睛的面容上不甚明显的倦乏,他闭上了嘴巴,低头继续整理信息。 这却是默许了。 但了章法师也没有再拖延,短短的一盏茶工夫过去后,他不等济案法师来催,自己就从软榻上撑起来,出现在济案法师对面。 -- 第1236页 他觑了一眼济案法师,确定济案法师现在的进程后,便直接捡起了一枚空白玉简来,闭上眼睛将一位星辰修士的信息录入玉简去。 两个人做事总是要比一个人来快。 等到今日份的资料梳理完成后,济案法师停下手来,看着了章法师通过梦境世界,将他们今日里的成果挂靠在净涪法师的梦境世界边沿,只等待净涪法师入梦带走。 不得不说,济案法师感叹道,梦中证道大法果然很是了得。 了章法师禁不住给了济案法师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想说的不是了得,是便利吧。 济案法师呵呵笑着,却不应话。 了章法师懒得理会他,只闭着眼睛享受今日里难得的这一遭闲暇。 济案法师沉默了半响,很是随意地问道,那位法师的身份和来历,还是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吗? 了章法师都不睁眼,直接就闭着眼睛回答他道,也不是。 哦?济案法师尽管没有看向了章法师,却问道,除了确定这位法师归属药师一脉外,还有别的吗? 了章法师懒懒反问,难道确定那位法师出身药师一脉,就不是收获了么? 济案法师没甚好气地瞪了了章法师一眼,哦,既然这个算收获,那你为什么不将这件事告诉净涪法师,而是将事情按下来了? 了章法师辩解道,不是不说,而是就算我说了,此时的玄光界里也没有哪位药师一脉的法师能够接过那枚玉佩,顶替净涪法师温养那枚玉佩中的法师。 了章法师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更何况,你真的就觉得现在玄光界里的这些药师一脉法师,够资格顶替净涪法师温养那位法师的残魂? 济案法师沉默了下来。 实在是因为,就算了章法师的话很不好听,但他说的确实都是事实。 温养那枚白玉玉佩中的佛门法师残魂,就算与那位法师一样出身药师一脉的佛门法师,也仍旧需要有一定的境界。最起码也得是玄仙境界...... 这一个先决条件,在现如今的玄光界中,委实不是太为难人的事情。 但因为白玉玉佩与白玉天的相互呼应关系,因为白玉天又是这玄光界中魔门六重天之一的关系,所以除了法师修为的要求之外,想要温养这枚白玉玉佩中的佛门法师残魂,那位药师一脉法师也需得走入魔门六重天中的百余天去。 这才是真正拦下所有人的难关。 没有人能够在这个时候,踏足魔门白玉天。 有这份心的,身上担了其他事,不能□□,没有这份心的......那还需要提起来么? 了章法师又道,既是这般,倒不如就莫提起,只让那枚白玉玉佩留在净涪法师的手上呢。 济案法师顿了一顿,却是转移了话题,了章,你觉得,那白玉玉佩中的佛门法师,会不会与昔年那位临正法师相关? 了章法师静默了片刻,才摇摇头,我亦是不知晓。 他很快又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济案约莫是想将这位仍旧保留一线生机的药师一脉法师的消息往东方净琉璃佛国中递,说不得东方净琉璃佛国中还会有更多的反馈。更或许,还有可能会有人从东方净琉璃佛国中走出,往这玄光界中走一趟也不定。 了章法师终于掀开眼皮子,从眼缝处漏给了济案一个目光,那位临正法师一脉多年凋零,到现如今,他们也只有一位天仙境界的法师进入了东方净琉璃佛国。现在的话,那位法师还在闭关...... 闭关?济案法师喃喃自语,想到了什么。 不错,那位法师还在闭关。了章法师点了点头,若是顺利的话,等那位法师出关之后,说不得就成就玄仙境界,能担起这项任务来了,但...... 了章法师又将头别了回去,他看着院子那四四方方的天穹上悠悠晃荡的白云。 就算那位法师顺利出关,成就玄仙,就算白玉玉佩中的那位法师,真的就是临正法师一脉的,你猜那位玄仙境界的法师,会不会愿意将白玉玉佩接过来,自己温养? 济案法师又沉默了。 他明白了章法师的意思。 他不是就说,那位或有可能成功突破玄仙境界的法师不愿意将白玉玉佩接过去亲自温养是因着疲懒,又或是不愿意冒险,了章的意思是说,相比起那位法师亲自温养白玉玉佩来,他或许会更愿意让净涪法师继续帮着温养那缕残魂。 毕竟净涪法师的未来是诸天寰宇各位太乙境界以上的修士都可以预见的灿烂辉煌,白玉玉佩中存续的那位法师能吊着最后一线生机遇上净涪法师,说不得是那位法师乃至是他们那一脉的缘法。 既然如此,谁愿意这般轻易地坏去这一份缘? 济案法师道,总该是要将消息送到东方净琉璃佛国去的,而且净涪法师那边,也得跟他说一说,否则若有人用这一段缘法算计净涪法师...... 他的声音轻了许多,那我等便是好意,也变成坏事了。 了章法师闭上眼睛小憩,他也轻声道,我知道。 -- 第1237页 济案法师看见了章法师这般模样,原是想着放过他去,让他好生歇一歇的,但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就又抓住了了章法师问道,了章,玄光界佛门的各法脉,可有将拜帖送到净涪法师那里? 了章法师嗤笑一声,没有。 济案法师叹了口气,所以他们这是? 了章法师就道,他们已经选定了立场了吧,不必理会他们,既起了贪念,后头自然有他们的苦果吃。 济案法师自然也知道了章法师所说的,他们已经选定了立场,到底是哪些他们,又到底确定了什么立场,但这会儿,他却无心再梳理这些,只与了章法师道,那接下来的小会,我等可就要沉默些了。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淡淡应了一声,嗯。 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立场,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已然明了于心,净涪心魔身自也看清楚了。 他并不生气,只笑,所以玄光界的佛门法脉,也想从浮屠剑宗那里得到些什么吗? 佛身现在留在白玉天中,大多数心力都在温养那枚白玉玉佩,同时通过白玉玉佩与白玉天那隐隐的呼应,参悟白玉天玄妙,忙得不亦乐乎,倒是分不出什么心神来关注玄光界人间里的情况。 听得心魔身这话,佛身才将心神分了部分过来,细细察看一遍玄光界人间里,佛门各法脉的动静。 他却很有些疑惑,于是就问道,但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浮屠剑宗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 心魔身也没有想明白,现在不确定没关系,总有能确定的时候,单只现下来说,真正需要注意的,就是这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到底能将多少人,拢到他们那边去了。 佛身想了想,并不多说什么,且只交给你吧。 毕竟现在执掌着那具于玄光界人间里行走的傀儡肉身的,是心魔身而不是他。他的话,现在的任务还是这白玉天,还是这枚白玉玉佩里昏睡的残魂。 待到这枚白玉玉佩中的残魂清醒,又或者他更快一步探明这枚白玉玉佩与白玉天重天世界的关联,他们最开始的谋算,说不得就能有很大的进展了。 净涪佛身想定,又闭上眼睛去。 他手上托着的那枚白玉玉佩上,有金色的佛光流转不定。金色佛光每在这枚白玉玉佩中流转过一个来回,那些金色佛光中就会有部分柔软温和的光芒融入到那缕淡薄微弱的气机中去。 那个速度很是缓慢,显然效率不高,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仍自闭目安安定定坐在原地,不急亦不燥,不疾也不徐。 越过偌大的识海世界,净涪心魔身遥遥地往佛身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往净涪本尊的方向看了看。 净涪本尊的生活,还似先前的大多数时候一样,既清闲也不清闲。 说清闲,自是因为净涪本尊他可以清清静静地修行,参悟任何一部他想要参悟的经典,专研每一个他想要参透的疑问;而说不清闲,自然又是因为净涪本尊他身上所担负的任务了。 就似现在这样,净涪本尊自顾自地立在案前提笔誊抄经典。而在他的那间静室之外,则正有两位随侍小沙弥将他们手中托着的经典仔细分理到藏经阁的各个书架上去。 两位小沙弥手中的经典,并不都是出自净涪本尊的手笔,心魔身自然清楚。 但那是因为,诸多由净涪本尊亲笔誊抄的佛经佛典里,已经被借出去的倒也就罢了,还留在妙音寺藏经阁里的那些,却都被这些藏经阁的小沙弥们悄无声息地从书架上取下收好,只拿各位大和尚们的抄本顶替了。 藏经阁里各位沙弥、比丘们的动作已经尽量隐蔽了,可奈何净涪本尊的抄本从来就被妙音寺里的各位沙弥、比丘盯得死死的,少了一部都能发现,更何况是这么一本接着一本的被替换去? 就为着这件事,妙音寺藏经阁的诸位沙弥、比丘们可是很惹了些怨气。 但妙音寺藏经阁的各位弟子却没有半点退让,甚至还振振有词。 净涪师兄是什么样的人物?他的手抄珍贵,自然就得仔细收起,我们不过是尽了自己藏经阁弟子的职责而已,又有什么错来? 呵,职责?你们的职责就是将净涪师兄的手抄本收起来,自家慢慢品读,却不在意自家师兄弟的么?! 就是,净涪师兄的手抄本先前也是一直放在藏经阁的书架上的,你们便是藏经阁的弟子,也不能这般轻易就将净涪师兄的手抄本从书架上取下来的啊!我们还想要好好品读呢! 净涪师兄的手抄本先前为什么会被放在藏经阁的书架上,你们自己心里不知道吗? 对啊,先前那是因为寺里举行大法会,世界各处的法师、善信都来我妙音寺里参加大法会,而在参加大法会之余,诸位法师、善信还常出入我妙音寺藏经阁,借去我藏经阁中诸多经典,我藏经阁险些被搬空,这才不得不将净涪师兄的抄本也奉上去填补空缺...... 而如今!如今大法会已经结束多时,诸位法师、善信各自散去,我妙音寺已经没有太多的外人,藏经阁逐渐恢复过来......自然也就需要将部分经典收回阁里,被回收的绝大部分,是净涪师兄的抄本,那是因为净涪师兄的抄本珍贵,这又有什么问题? -- 第1238页 藏经阁外的诸位弟子一时语塞。 问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毕竟大法会期间,乃至大法会结束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藏经阁里的经典被大量借出的事情他们都知道。那些先前被大量借出的经典现在既然大部分都被收回藏经阁中,自然就该摆上藏经阁的书架里,这真的很理所当然。 但......没有问题,不代表他们就甘愿啊。 看看现在被藏经阁收起的那些书典,再看看如今被摆放在藏经阁书架上的经典...... 任谁吃过了大餐之后,再回归到清粥小菜的日子,也不能轻易习惯,更不能甘心的吧。 围堵着藏经阁弟子的诸位妙音寺沙弥、比丘各各对视一眼,才有一位比丘说道,诸位师弟,我听闻净涪师兄如今在阁里潜修时候,也不忘梳理我妙音寺的法脉传承? 那些被围堵着的藏经阁弟子中,也很快推出一位比丘来,他站得笔直笔直,骄傲应道,确是。 那位围堵着的比丘就笑了笑,道,如今净涪师兄放在藏经阁里的大部分手抄,都是净涪师兄在梳理我妙音寺法脉传承时候的成果,可是? 藏经阁的比丘面不改色,再次应道,师兄所言不差。 尽管这位藏经阁的比丘脸色与先前回答的那第一问时候别无二致,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能看得出来,这位其实更谨慎警惕了。 藏经阁的各位比丘、沙弥暗自对视一眼,也都提高了警惕。 那位围堵着的比丘却是完全无视了他的警惕与谨慎,笑得高兴且愉悦。 第344章 而紧接着,这位与其他院堂的师兄弟一道围堵藏经阁各位弟子的比丘,却是陡然收了脸上笑容,异常端正且严肃地开口。 净涪师兄所以会有那枚多手抄本收在藏经阁里,其实都是为了梳理我等妙音寺法脉传承,那我等师兄弟正是需要仔细专研净涪师兄的手抄,才合了净涪师兄的大愿,才不算浪费了净涪师兄的心血。诸位师兄弟,你们说,可是? 藏经阁的诸位弟子面色陡然变化。 否认么?不行。 因为即便是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位师兄的说法,着实没有半点问题。 若不是为了梳理他们妙音寺的法脉传承,净涪师兄何至于每日里都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誊抄、整理各种经本和注解? 便是他们自己,也绝不能说一声不是。 可要让他们承认么?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净涪师兄每日里辛苦誊抄、整理的各种经本和注解,都得被摆放到书架上去,由得他们随意翻看? 藏经阁的诸位弟子脸色几番变化后,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那位直面这个问题的比丘身上。 这位师兄,才是真正为难的那个。 那位被瞩目的藏经阁比丘脸色平静,只眼底几度翻涌,他自然能感觉到藏经阁各位师兄弟们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就像他同样看清了其他院堂的师兄弟们停在他身上的视线。 尤其是,那个来问他问题的师兄。 那位近乎逼问他的比丘眨了眨眼睛,正待要说些什么话来缓和气氛。 毕竟他们这些来自各院各堂的师兄弟会集结起来,围堵藏经阁的这些师兄弟们,并不是真的要从这些师兄弟嘴里得到什么答案,而只是想要得到结果。 若为了这个结果,各个院堂之间的师兄弟留下龃龉的话,那可就很不好了。 不过还没等这位比丘开口,那位藏经阁的比丘就沉着声音应道,师兄所言,不错。 那位参与围堵、如今又代表着一众师兄弟开口的比丘愣了愣,随即平缓了脸色,露出一个带着善意的笑容来。 倒是那位藏经阁的比丘脸色始终平静,多谢诸位师兄弟提醒,往后我藏经阁对阁中藏书的安排,会更加留心的。不过诸位师兄弟可得牢记...... 他平淡的目光一一从围堵着他们藏经阁各位弟子的诸位沙弥、比丘身上转过。 其他藏经阁的弟子也都回过味来,与他一道,挺直身体一一扫视过身前身侧各位其他院堂的师兄弟们。 但凡从我藏经阁借出去的经典、注解,可都得保存仔细,否则,阁里的规矩各位师兄弟该也是知道的。 占了便宜的妙音寺各院各堂弟子们也不计较太多,各自端正了脸色应话。 诸位师兄弟放心,藏经阁里的规矩,我等都是明白的,绝对不会轻易将诸多经典、注解损毁了去...... 就是,若真的有谁,粗心大意下损毁了经典、注解,各位师兄弟只管按规矩办事,我等绝对不会有二话! 既然如此,那位藏经阁的比丘顿了顿,便道,那我等稍后会再与阁中其他师兄商议,好将阁中诸般经典及注解种类再做调整。 其他院堂的比丘、沙弥们听得这个说法,都很是松了一口气,面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来。 而藏经阁的那些弟子们,却都不禁皱了眉头。不少人的脸色更是直接沉了下去。 但是......那位藏经阁的比丘不曾太过理会自各方投落到他身上的目光,更不曾分心理会这些师兄弟面上的表情,他只看定了前方那位已经显出几分笑意来的比丘,平平静静地道,关于藏经阁阁里架上藏经的事情,我等师兄弟也曾经询问过净涪师兄。 -- 第1239页 他说到这里,话语顿了顿,神色间竟也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狂热。 净涪师兄! 这个名号一出,此间不管是围堵着的妙音寺各院各堂弟子,还是被围堵的妙音寺藏经阁弟子,都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位说话的藏经阁比丘。 羡慕,无比的羡慕。 那位说话的藏经阁比丘倒也罢了,仍自神色端正地立在原地,甚至因为提到这个名号,他姿势看着又更庄重了几分。但其他正簇拥着围护他的其他藏经阁弟子们,却都又抬了抬头颅,站得也更笔直了些。 尽管藏经阁的弟子们被围堵在中间,而且人数比起妙音寺其他各院各堂的弟子来,确实也是少得可怜,可单就气势来说,此刻的藏经阁弟子们却几乎丝毫不弱于妙音寺其他各院各堂的这些弟子们。 甚至,还隐隐有胜出的气象。 那位藏经阁的比丘这时也将目光从那位与他对话的比丘身上挪开,一一看过周围站着的那些师兄弟们。 是的,他们心里都清楚得很。 哪怕他们这些人在妙音寺里,有着堂院的区别,有着职责的差异,甚至还有着不同的师承,但他们却是同在妙音寺里皈依、修行、受戒的师兄弟。 与藏经阁这位比丘对话的那位,顿了一顿,也是收拢了面上的笑意,缓和声音问道,请问师兄,净涪师兄...... 他不自觉地停了停,方才能压下眼底绽放的光芒,继续他自己的问题,净涪师兄他是如何教导你的? 那位藏经阁的比丘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净涪师兄并无教导,但却又一问。 这一处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地界,这会儿又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那位比丘的声音清晰传开。 净涪师兄问我,妙音寺的法脉传承,可是仅只他一人的传承? 尽管所有人还都保持着沉默,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压住了,但他们却似乎能够从这一句话中,看见那位师兄说话时候的姿态。 他应还是平静的,但在那样的平静中,却仍带了几分温和的笑意。 就像是他们往常在寺里偶尔见到的那样。 而在那温和的笑意下,更有着些许期许。 他期许着,未来还能有更出色的师弟甚至是后辈,站在他和净音师兄身后,与他、净音师兄一道,扛起这妙音寺的法脉传承。 此时,他就仿佛在藏经阁那静室中抬起眼睛来看他们,带着笑地看,无声地询问:可有人,愿跟随他们的脚步? 藏经阁的寥寥几位比丘、沙弥也罢,更多的妙音寺各院、各堂比丘及沙弥也好,在这一刻,尽皆涨红了脸。 是羞惭,也是激动。 在他们的胸腔中,更有一道道声音回荡。 一声更较一声高。 我愿! 净涪师兄,我愿! 这会儿正将手中笔杆放下的净涪本尊,真的就将目光转了过来,轻易落定在这一处所在。 他看着这些年轻的妙音寺弟子,笑了笑。 但很快,他就将目光往侧旁偏了偏。 那一处不曾被各位比丘、沙弥们留心的所在,却满满当当地站着人。这些却也不是旁人,而正是妙音寺当代主持清源大和尚及清笃、清镇、清显等一众妙音寺各院、各堂镇守大和尚们。 就连净音,这会儿亦正站在清源大和尚身侧一步远,被各位大和尚簇拥着。 净涪本尊站起身来,合掌遥遥对着这些人一礼。 清源、清笃、清显等一众大和尚与净音一道,也都合掌遥遥与净涪本尊回了一礼。 妙音寺这些大和尚们功行就要胜出那些比丘、沙弥们许多许多,更莫提净涪本尊了。他们双方之间的交流,纵然近在咫尺,也仍然不是不远处那些比丘、沙弥们所能窥见的。 而且以这些妙音寺的年轻比丘、沙弥们此时的心神和状态,也很难分神去关注旁的其他事情。 更遑论是清源、清笃这些大和尚,连带着净音这个妙音寺当代佛子也一样,在他们的印象里,此刻都在他们案头上忙碌,可脱不出身来留心他们这些琐事。 那位藏经阁的年轻比丘们就仍在专注地与现下他身侧,与其说是围堵,倒不如说是围拢的各位妙音寺弟子们道,净涪师兄的意思,我等藏经阁各位师兄弟已然明白,就是不知道诸位师兄弟,可曾想明白了? 明白...... 我等也已经想明白了!! 妙音寺的法脉传承,并不只是净涪师兄一人的事情。师兄他......他是在邀我等与他同行啊...... 我等亦是妙音寺的弟子,亦自当肩负起妙音寺法脉的传承,不敢或忘...... 那位藏经阁的年轻比丘轻轻颌首,却道,不独独是我等这些年轻弟子,是妙音寺法脉传承的一部分,我妙音寺历代祖师,又如何不是妙音寺法脉传承的一部分?他们即便已经涅槃故去,历年所修、所行、所思、所想,亦是我妙音寺法脉传承的一部分! 是以。他略略抬起了声音,但那声音却不尖锐,而像是洪钟大吕之声,重重敲落在在场各位妙音寺年轻比丘、沙弥心里,即便有净涪师兄在前方指引,我等亦应当承旧志,砥砺前行,不忘诸位祖师与先贤。 -- 第1240页 诸位师兄弟,此乃昔日我等听净涪师兄所言之感,今日,诸位师兄弟亦当与我等共勉。 静默地激荡了许久后,那位先前与他对话的比丘当先迈出一步,神情端正严肃,师兄,我等定当与你等共勉! 其他站在他身后左右的妙音寺各院各堂弟子也都抬头挺胸,往前走着一步,神情同样端正严肃,他们齐声道,师兄,我等定当与你等共勉。 清源、清笃、清显等一众妙音寺大和尚以及净音这位妙音寺当代佛子,见到不远处那一幕,先前微滞的脸色这会儿也都放出晴光来。 这件事,便就这样罢,不必再多提起了。清源大和尚与净音说道。 净音也笑道,他们能自己想明白,倒是给我等少了许多事。不过,最高兴的,我看还是净涪师弟。 清笃大和尚也在一旁笑着颌首,他确实是会高兴的,这些弟子想开后,净涪他不知道能轻松多少呢。 清沐大和尚也是道,净涪师侄威望太盛,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幸好寺里的这些小弟子们也都不错,往后净音你跟净涪,能少很多事情了呢。 净音也仍是笑,此刻更是对清沐等一众大和尚道,若能得更多的师兄弟帮衬,我和师弟可是求之不得。不过这些师弟要真正成长起来,却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但现在的话...... 清沐等一众大和尚听净音这话,再看净音落在他们身上的小眼神,如何还不知道净音话里的意思,他们一个个或是抬头,或是低头,或是转眼,愣就是没有一个,愿意对上净音目光的。 净音不禁气结,他看向清笃、清显这几位师伯师叔。可就是清笃、清显这些藏经阁的大和尚们都没有一个愿意跟他搭话的。 净音最后看向清源大和尚,清源大和尚轻咳一声,却是说道,既然这里没什么事情,那大家就都回去吧,把手头上的事务清一清,再...... 在场的各位大和尚与清源大和尚同出一代,乃是相处多年的师兄弟,对清源大和尚何其了解?如今只听清源大和尚这话风,都没等他将话说完,各位大和尚就已经明白清源他接下来等着他们的话了。 即使如此,诸位大和尚们又如何会愿意让清源大和尚将话说完? 于是这群大和尚中忽然就有一人猛地重重一拍脑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抬高音量抢在清源大和尚之前说道,主持师兄,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了,昨日里我不是在堂中救下一只鸟儿?这会儿它该醒了,主持师兄,我先过去看一看...... 话还没说完,这大和尚就急急合掌与清源大和尚一礼,自己转身就走了。 在这位大和尚之后,各位大和尚也纷纷跟上,各各与清源大和尚告辞,找的理由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但有一点却都是一样的。 就是这些大和尚们的速度都够快,而且吐字清晰,即便几道声音混在一起,也仍然叫清源大和尚听得清清楚楚的,绝对不会漏了一个字去。 所以过不得多时,这一处原本满满当当站了人的地儿,赫然就只剩下了清源大和尚和净音这两人。 清源大和尚也好,净音也罢,他们都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脸色奇异地平静。净音更是随意地抬手拍了拍衣袖,似乎要将方才因各位大和尚离开得太快而扑向他来的那些灰尘拍去。 清源大和尚却是笑了笑,诸位师弟莫不是......以为能逃得了? 清笃、清显、清沐等一众大和尚听见那随风一起飘入他们耳朵的话语,心下不禁一颤,然而......他们却谁都没有停下,那脚步反而又更迅捷了些。 净音看着他们这些大和尚背影匆匆远去,也笑了笑,却未再提起他们来,只与清源大和尚道,恭喜师伯。 清源大和尚挑了挑眉,但他那张素来就稚嫩的脸蛋委实撑不起这样的动作,不免就有些滑稽,不过他也没在意,同样只与净音道,同喜同喜。 妙音寺当代主持与妙音寺当代佛子,此刻在这一处角落里,对视而笑,面上是如出一辙的轻松。 如果说今日里这事刚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他们是既惊又怒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是真的轻松下来了。 毕竟是解决了他们妙音寺一个大问题嘛,这件事又是如此和乐的结局,如何能让他们不轻松呢? 这个大问题积压在他们心里已经很久了,久到几乎就是净涪声名镇压一个时代开始,甚至是从净涪取得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经开始。 倒不是清源、清笃这些妙音寺大和尚们愿意忌惮净涪这个为他们妙音寺法脉传承立下天大功绩的弟子,若真是这般,他们也就不会轻易将妙音寺的诸般权柄交付到净音、净涪这两个弟子手上了。 要知道净涪与净音乃是亲如兄弟的师兄弟,净音几乎将净涪当自己亲弟弟一样看待的,尽管他们将妙音寺的权柄大多交付到净音手上,但那是因为净涪自己不愿意接手这些事情,而就算是净音,在料理妙音寺这一应事务时候,也会更多地考量净涪的态度,不愿意太过委屈了净涪去。 整个妙音寺上下,其实就唯有他们这些清字辈的大和尚,能够以师长的名义压一压净涪。 -- 第1241页 但他们都退让了。 或许他们的退让是有许多的原因,但他们的退让,却给了净涪、净音两个年轻后辈足够的自由与主权。 可是能放手、愿意退让,却并不就代表清源、清笃这些大和尚们就能够完全放心得下来。而他们这些师兄弟心里,也确实都藏着一股隐忧。 妙音寺法脉传承多年,到如今净涪这一代,方才有了自身的法脉传承根本,明彻自身的修行道途与主旨,这确实是净涪的功劳。但......妙音寺的法脉传承,会不会从此以后,就成了净涪一个人的法脉传承? 于妙音寺法脉传承,净涪固然功绩卓绝,如日昭昭,但妙音寺这么多年的传承中,诸位在微光中摸索,将自己的一切智慧点燃,到最后也仅仅只支撑起一点莹白的祖师呢? 他们确实不起眼,留给妙音寺法脉传承的,就只剩下祖师堂中那个厚厚名录上一个简单的法号,但......他们就一定要被历史淹没去,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不能再留存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清源大和尚不知道,但他知道寺里的各位师弟们心头也有一点忧虑,且随着净涪的成长,随着他的威望在妙音寺各位年轻弟子中越发厚重,随着净涪在景浩界各方善信眼中顶替甚至超越整个妙音寺,各位师弟里的忧虑就越发浓郁。 不过忧虑归忧虑,清源、清笃、清镇等这些与净涪更亲近的大和尚也好,清沐等一众其他院堂的、与净涪关系相对单薄的大和尚也罢,却没有谁阻拦他,甚至很多时候还推了他一把,让他更随意地扎根妙音寺,直到他一言就能撼动妙音寺法脉传承的这会儿...... 他们最后也将妙音寺法脉传承交给了净涪,让他掌理妙音寺藏经阁。 他们几乎将一切交给了他,却没有多问其他,只将杂事接了过来。 莫看他们这些日子,都在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样子,但事实上,他们暗地里都提着心,耐心等待着净涪对妙音寺法脉传承的梳理。 但更准确地说,是审定。 妙音寺法脉传承,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法理为根底,又梳理出什么样的体系,其中又有些什么变化...... 他们都在默默地看着,默默地等着。 在往日里,他们也确实看到了净涪的一些做法,确定了净涪的态度,也能够放下一点心来,但他们到底还不能完全放心。 净涪他名头着实太过响亮了,在各位年轻弟子心里的威望也同样厚重得惊人,哪怕他没有删去藏经阁里旧日各位祖师留存的手笔,仍旧将那些心得与注解仔细珍藏在藏经阁里,但只要标上他的名号,任何一本典籍、任何一个说法,都能被妙音寺年轻弟子们奉为经典和定论。 就算那些祖师手记、心得、注解仍旧留在藏经阁里,没有人愿意去翻阅、去体悟,也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吃灰而已,有什么作用? 再有,净涪的一个观点、一种说法,都被诸位年轻弟子引为定论,只会环绕着净涪的说法与观点去发散去思考,但却少有人再去质疑,再去思考,这般的做法,对他们妙音寺年轻一代弟子的修行,真的就好吗? 不是的。 修行,是一个人的修行。净涪的修行是净涪的,净音的修行也是净音的,而其他妙音寺新一代弟子们的修行,也同样只是他们自己的。 哪怕前方已经有人帮着指明了方向,铺平了道路,他们同样需要去思考,去参悟,去修行。如果一个人不会再去思考,不会再参悟,哪怕他仍旧走在路上,也已经废了,走不出他自己的道路来。 同样,妙音寺的法脉与传承,不该、更不能只是一个人的法脉与传承...... 这和这个人到底是谁没有一点关系。 第345章 是净涪,那不错;是净音,也不差;就算是他这个当代的主持或是其他的什么人来,也没什么不同。 但独木不成林,净涪一人可以代表整个妙音寺的法脉传承,也可以支撑起妙音寺法脉传承的脊梁,推陈出新,可他却始终不会是整个妙音寺法脉传承。 妙音寺法脉传承,是过去无数位先辈积累传续;也是今日满寺上下齐心合力,抓住机会,在净涪的带领下一飞冲天;是未来更多出色后辈发扬光大......总之,不能是净涪一人。 它就像一顶最华贵的华冠,需要有更多明珠点缀才会真正的璀璨耀目。净涪可以是其中最明华最贵重的一颗宝珠,可却不能是唯一的一颗。 往常在处理妙音寺各项事务时候,清源大和尚还每每会为妙音寺的法脉传承而担心,但现在,他却是真的能够松一口气了。 清源大和尚又是一笑,喃喃道,真是奇怪...... 净音听到一点,侧目看向清源大和尚,发出一个带着疑问的单音,嗯? 清源大和尚看他,笑着摇摇头,却是转移了话题,净音,你可得要更努力的...... 净音顺着清源大和尚的目光看过去,正正看见那些并肩着一道往小法堂中走去的一众比丘、沙弥们。 这时候的他们,已经不见什么藏经阁、菩提院等等堂院之分,相互间各称师兄弟不说,更有人连这点时间都不放过,抓住了身边的人就询问他自己往日里修行时候积攒的疑问。 净音明白了清源大和尚的意思,也笑了笑,自信道,师伯放心,就这些师弟们,还赶不上我。 -- 第1242页 清源大和尚笑睨了他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不过......净音忽然拖长了声音开口。 清源大和尚就饶有兴致地问,不过什么? 净音对着清源大和尚讨好地笑了笑,不过这些师弟资质确实不差,再补足十二分的用心和勤奋,说不得是能够追上弟子来。弟子作为我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又年长诸位师弟许多,若真的被这些师弟追上,弟子也好,我妙音寺也罢,脸面都不太好看...... 清源大和尚脸上笑意不减,就等着净音露出藏在卷轴中的那柄匕首。 净音觑了清源大和尚一眼,一面在心中计较着自己这盘算成功的可能性,一面却不动声色,仍自笑道,所以弟子以为,弟子这段时间,也确实应该闭关修行了......主持师伯以为,如何? 清源大和尚失笑一阵,却是大发慈悲地抬起了下巴,对他点头,我看确实可行。 净音一时大喜。 清源大和尚对他道,去吧,要莫要落了净涪太远。 净音原还在大喜过望,但听清源大和尚这话,他脸上笑意猛然一滞,添上几分幽怨,主持师伯,你也太高估我了吧?拿我与净涪师弟来比...... 清源大和尚拖长了声音,目光威胁,嗯? 净音瑟缩一阵,最后只得强撑着道,弟子,弟子会尽力的。 清源大和尚看着躲得有一些距离的净音,遥遥给了他一个巴掌。 净音向前跨出一步,轻易躲过清源大和尚的这一记空掌。 也就是清源大和尚没有使力,否则净音怕是要多费一些力气才能如此轻松了。 净音站定了,合掌对清源大和尚一礼,主持师伯,我这就去了。 清源大和尚对他点点头,又道,去吧。寺里的事情有我和你诸位师叔在,不用太过担心。 净音却没有就此转身,仍站直了身体,稳稳看住清源大和尚。 清源大和尚没甚好气地对他扇了扇,净涪他我等也定会多看顾着些,不用你提,快走吧你! 净音这才转身走了。 清源大和尚看着净音的背影,确定净音这一次却是要去藏经阁,他摇了摇头,也转身走了。 净音很快走到藏经阁,对藏经阁里的两位值守沙弥点点头,又问过这两个值守沙弥一些话,才沿着楼梯上了阁楼,找到净涪的静室。 他抬手敲了门。 过不得多时,静室里就传来了净涪的脚步声。 净涪本尊过来看了门,请了净音进屋。 等净音在案前坐定后,净涪本尊给净音斟了一杯茶水送来,自己才又在案几的另一边坐了。 师兄今日里怎么有空过来?他问道。 净音笑了开来,因为今日难得能被主持师伯他允准休息啊。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已然明白净音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事实上,他连清源大和尚所以会放人的原因也都给看清楚了。 他端起茶盏来,轻啜一口茶水,才问道,所以? 净音也饮了两口茶,所以我就来帮你了。 净涪本尊沉默一下,又问道,真的是来帮我的吗? 净音干笑两声,转了话题,我来看看藏经阁中的藏书。 净涪本尊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便就垂了目光继续喝茶,阁里的藏书数量足够了,但种类不够。师兄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将你的各种心得、注解誊抄下来,交到阁里? 这个倒是没什么问题。净音顿了一顿,又问道,但只我一个,怕是也不够吧? 确实还是差些。净涪本尊顺势点头,然后很自然地问净音道,师兄既是近来得了空闲,不妨就替我与寺里的各位师叔师伯说一说,请他们闲了也留些心得、注解? 净音推托了两下,应承了下来。 既有寺里的各位师叔师伯,净涪本尊又似是若有所思,慢慢道,便也不该少了各位师兄师弟...... 净音听得净涪本尊这话,品了品,便也接下话来道,各位师兄师弟的境界或许参差不齐,但也应有可堪一看的地方,便也请他们递了心得、注解过来,我等一起品评。若有高论,也可一同收入阁里藏书。 净涪本尊沉吟得片刻,却是摇了摇头,不妥。 净音听净涪本尊这般说,奇怪地抬了目光来看净涪本尊,哪里不妥? 净涪本尊就道,若只是我等作为品评,那不妥。该是有寺里的各位师叔师伯一同做个品评才好。 不知是不是净音想多了还是刚经了一回事,心里着实有些敏感,这会儿听得净涪本尊这话,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旁的地方去。 师弟...... 净涪本尊闻声看过去,师兄? 净音看着净涪本尊明净的眼眸,顿了一顿,却是笑了开来,直接与净涪本尊道,师弟可是对寺里各位师叔、师伯的那心思不喜? 净音说得着实含糊,什么这心思那心思的,都没个明确的说法,若是个想不明白的,怕都要不知道净音他在说什么了。 -- 第1243页 但净涪本尊却是听明白了的。 他摇了摇头,很干脆地道,并不。 净音吐出一口浊气,笑了起来。 他就该知道的,净涪师弟不是那般心思敏感的人,轻易不会想偏了去。 净涪本尊觑了净音一眼,没说话。 净涪本尊并不是真的就对清源、清笃、清沐等一众妙音寺大和尚们的那些隐晦担忧一无所觉,不可能的。 但既然这些大和尚们谁都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还尽力压制他们自己,给净涪本尊腾出活动、处理的空间来,更没有对他的动作指手画脚,净涪本尊也就全当不知道了。 至于他如今在妙音寺藏经阁里的做法,包括当日那阁里比丘来问他的时候他的回答,也都是他对妙音寺法脉传承的安排之一。 就似诸位大和尚的那样,净涪本尊也并不觉得妙音寺就该是属于他的,这妙音寺上下、内外,乃至过去和未来,都只能打上他一个人的烙印,其他的痕迹则全数抹去...... 净涪本尊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佛身也没有,或许三身里,也就只有心魔身会偶尔想要将这妙音寺完全收为己有,但在净涪本尊与佛身的双重压制下,对属于佛门一脉的妙音寺其实也没有太过喜欢的心魔身到底没有坚持。 更何况,旁的且不说,妙音寺在当年,可是确确实实地护了他一回。 若不是妙音寺,他哪儿能藏到最后,早就被无执童子和皇甫成找出来直接打杀了。 即便是净涪心魔身,对于妙音寺当年的保护,也是记着的。 所以即便净涪三身将妙音寺划归成了自家的地盘,却没有对当年天魔宗与魔道一脉的掌控欲望。 更何况佛门与魔门向来就是不同的。 魔门只能彻底掌控,也必须得彻底掌控,否则他在那里连能安稳修行的时候都不会有,可佛门不同。 佛门你却只能虚虚握着,不能拽得太紧,拽得太紧了,反倒会出现问题。所以净涪他对佛门,用的是另一种掌控方式,而且还特意控制了尺度,不会太让佛门的这些人不舒服。 自然,这些话就不必跟净音提了。 净音对净涪三身的这些心思不太清楚,这会儿也没有去细究净涪本尊的想法,而是很直接地问净涪本尊道,所以师弟你的意思是? 净涪本尊随手给净音和自己续上茶水,不答反问道,对寺里各位师兄弟的法会,师兄觉得如何? 净音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妙音寺里各位净字辈比丘、沙弥的修行现状,给出了他自己的答案。 诸位师兄弟的修行都很是勤勉,每月寺里的小法会,小法堂里也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等净音将他的答案说完,他才又问道,依师兄看来,寺里各位师兄弟修行的效果如何呢? 效果...... 净音仔细想了想,皱着眉头回答,效果不差吧。 净涪本尊点点头,却是道,若各位师兄弟自身悟性不差,那自然效果很好,但若是悟性稍逊一筹,效果也就同样差了一些。 净音不明白净涪本尊为什么跟他说起这个,抬眼有些疑惑地看着净涪本尊。 这难道不是正常的吗? 修行只在自身,能走多远走多快,也只看各自的资质,从古至今,修行界都是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净音细细看着净涪本尊的脸色,他眼底快速闪过一丝喜色,师弟你忽然问起这个来,可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越是细看净涪本尊脸色,就越是觉得自己猜对了。 现下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谁?他师弟净涪啊! 景浩界佛门真正的佛子。 修行岁月比他短,修为却早不知超出他多远去的景浩界当代最出众的人物。上数景浩界无数年月,都少有似他家师弟一样的人物呢! 他或许还真的有办法。 更何况净涪师弟现在似乎还分化法身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说不定在景浩界之外的天地见识到了什么好办法,想要在他们妙音寺试一试呢? 净涪本尊觑了净音一眼,见他那眉飞色舞的表情,也很有些无言。 只是想着或许能有些用处而已,不一定就能起到奇效...... 净音听净涪本尊平淡的话语,顿时回过神来,他收敛了自己心头诸般发散的心绪,坐直身体与净涪本尊严肃说道,便是没什么奇效,也没关系,我等只是试一试而已。 顿了一顿,净音又道,我等先随意找个名头试一试,若是有效果,便就继续,若是没有效果,自然就没有下一次了,师弟你看如何? 他家师弟那般的威望,确实能够承受得住失败。但即便是净涪师弟,也仍旧得谨慎,不然失败次数过多,也还是会损伤净涪师弟的威信的。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应道,师兄所言甚是。 净音对净涪本尊笑了笑,又飞快敛了笑容,道,那便来说一说吧,师弟,你打算怎么办? 净涪本尊便直接将他的想法说道了出来。 现如今我们妙音寺诸位师兄弟,确实是着实开了一番眼界,净涪本尊道,但过于广阔的视野里,也有许多疑问浮出。这些疑问积压在那里,少有人可以将它们解决掉,真正的开解疑难。 -- 第1244页 净音静静地坐在那里,拿着杯盏默默地听着。 寺里能有师承的师兄弟数量不多,绝大部分的师兄弟都是跟随着各堂各院的镇守大和尚们修行,但这段时间来,我妙音寺事务太多,诸位镇守大和尚都忙得不可开交,就更是顾不上各位师兄弟们了...... 净音一面听,一面慢慢点头。 妙音寺的情况就是这样的。寺里各位大和尚们愿意收徒的不多,所以净字辈们的比丘、沙弥们一直以来都是跟随在各院、各堂镇守大和尚修行的。 是以一旦这些比丘、沙弥们遇到了修行上的问题,他们要不就等到自家院堂里各位镇守大和尚们的空闲时间,请他们解难释疑,要不就寻交好的师兄帮自己解答,要不就等到寺里各大大小小的法会,在法会上得到答案。 但不论哪一种解决疑难的办法,都是需要等上一段时间,寻找合适的时机。而显然,这一段等待的时间,会被彻底浪费了去。 可人生在世,又有多少时间,是可以被他们这般浪费了的呢? 净音沉默了一阵,问净涪本尊道,所以师弟你是想要将这段时间给节省下来?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能少耽误一阵时间,能少耽搁上一个人,都是好的。 净音微微颌首,就又问道,那师弟你打算怎么办呢? 净涪本尊就道,我打算在藏经阁里开辟出一个小法堂,请一位师叔或是师伯坐镇小法堂,各位师兄弟单有疑问,可往小法堂请教释疑。 净音细看净涪本尊一眼,还有呢? 这确实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净音知道,净涪师弟他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他应是还有些什么话要说的。 净涪本尊于是就又道,为着我妙音寺法脉传承缘故,我想在我妙音寺里开一部小册? 小册?净音不明所以,却隐隐意识到什么,便喃喃着重复道。 小册。净涪本尊点了点头,然后他才又道,寺里既然已经准备收拢诸位大和尚的心得与各经典的注解,那么诸位师兄弟呢?难道就因为他们现如今的修为尚且不足,就能将他们视而不见了么? 净音没有太多反对的意思,但这不代表他现在就已经完全明了净涪本尊的用意了,而且现在面对的是自家师弟,他也没有太过犹豫,直接就问净涪本尊道,寺里这些师兄弟或许会在某些经典上有些别出机杼的见解,但大多应当只是雏形,太过模糊也太过浅薄,又要如何支撑起一部小册? 小册就算是再小,也不能只有一两页纸张吧,真要是这样的话,那算是哪门子的册子啊? 净涪本尊就道,一个师兄弟或许支撑不起一部小册,但几个呢,几十个呢? 他看定了净音,淡道,师兄,既是想要寺里的各位师兄弟也一同真正思考我佛门各部经典,我等作为先走出一步的人,就该有所指引,也该做出些支持。 净音还真不奇怪净涪本尊了然寺里各位师叔师伯的心思,他仔细想了想,慢慢点头,你说得有理。而且,若是这一次寺里能有所收获,那再来一次或者几次几十次也可以,而若是没什么效果......到时候停了也就是了。 净涪本尊也跟着点了点头。 净音就道,那我等再来将这件事合计一下,回头也好说服诸位师叔师伯。 净涪本尊笑着应是。 于是这两人就一部小册的名义、内容、奖励以及最后的安排都商量过,确定色色尽皆圆满,没有什么纰漏后,这师兄弟两人方才停了下来。 净音看着面前的这些写了许多字迹的纸张,停顿片刻,才伸手去将它们整理了。 净涪本尊却是将净音和他自己面前那两盏已经彻底冷却的茶水倒去,另斟了热茶来。 净音刚好将纸张堆叠整齐,见得那热茶,很自然就伸手接了过来,抵到唇边饮去了半盏。 净涪本尊也将手中的茶壶放下,端了茶水来喝。 净音重新将杯盏放下,拿眼去觑那案几上的纸张,问道,这事儿,是你来还是我来? 净涪本尊笑了笑,却是道,师兄近来难得休息...... 听到这里,净音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嗯,他家师弟果真是体贴他这个师兄,知道他的休假难得,便想着自己将事情担起来。 就交给师兄你吧。 嗯? 净音几乎以为自己听岔了,还浮在眼角的笑意顿时僵住,他愣愣怔怔地看着净涪本尊,师弟,你......你说什么? 净涪本尊看他模样,就知道他先前心里是怎么计较的,难得的也在心里琢磨起来。 所以,我是不是有一些过分了? 但这样的念头不过一闪,就轻易散去。 他眨了眨眼睛,道,如果师兄实在想要休息的话,便我来吧。 净涪本尊将话说完,却是无声叹了叹气。 净音听见净涪本尊这话,心里原是很觉得安慰的,但他细看净涪本尊脸色,却又觉得自家师弟眼下隐隐透出一丝青黑。 他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说起来,净涪师弟他也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吧?好像上一次,也是他闭关,由净涪师弟他和各位从暗土世界里归来的师叔师伯们联手处理妙音寺杂务的样子? -- 第1245页 修士的记忆都很好,净音很快就想起来了。 他不免顿了一顿。 自净涪师弟接掌藏经阁以来,就也将他们妙音寺法脉传承给收拢了过去,而且基本上都是净涪师弟自己在处理,几乎就没有哪位师叔、师伯帮忙,就是藏经阁里各位师弟,也都只是帮着净涪师弟他打打下手,处理些琐事而已...... 而他呢?在诸位师叔师伯从暗土世界里出来以后,他身上的担子就松了很多,哪怕依旧忙得很,也不至于再有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比起自家师弟来,他这些日子确实要轻松了许多。 而且,这样的日子好像已经持续有超过半年时间甚至将近一年了吧? 净音心里这样反省着,暗自叹了一口气,就抬起目光来看着净涪本尊笑,算了,这件事还是我来吧。 净涪本尊抬眼疑惑地看向净音。 面对净涪本尊的这个眼神,净音又更心疼了,他笑了开来。 虽说你师兄我现在是能清清闲闲的什么事都不用做,但你忙着,各位师叔师伯也忙着,我真要是那么过分,回头各位师叔师伯可不会让我好过。倒不如就拿一些我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忙着,一来放松心神,二来也能给诸位师叔师伯一个交代呢。 净涪本尊沉默了一下,却又道,师兄若是为了我,倒也不必如此,师弟我现在还能忙得过来。而且...... 净音仍自笑着看他,等着他的劝说。 净涪本尊觑了他一眼,继续道,而且师兄先前不也是说了么?寺里各位师叔师伯此后陆续的也会将他们的主修经典抄本、一应心得、注解等整理了送过来,以充实我妙音寺藏经阁阁中藏书。 有了寺里各位师叔师伯的帮忙,我手里的事情能够轻松许多。所以这一点时间,应也是能够腾出时间来的。 师兄实在不必太过担心我。他最后道。 净音摇摇头,只问净涪本尊一个问题,师弟你已经有多久没有给自己腾出时间来歇一歇了? 净涪本尊沉默了下来。 净音以为净涪本尊还待要说些什么,正要开口,却听见坐在对面的自家师弟说道,不能歇。 简单的三个字,不轻不重,却压在了净音的心头上,叫他一时呼吸困难。 他猛地抬起目光,定定地看住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仍自平静地坐在案几那一侧的蒲团上,看着他手中的那叠纸张,还在思索着什么,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更不知道净音在他的那三个字里体察到了什么。 净涪本尊抬起目光来,那视线里似乎还带了一点疑惑。 净音下意识地避了开去,拉出一个笑容来,与净涪本尊道,反正便就这般说定了,这件事,师弟你只管交给我就好。 顿了一顿,他说道,我可是师兄呢! 事实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净音很是心虚。 他是师兄? 他是师兄不假,但也只是有这样的一个名头而已,他什么时候真的做了些身为人家师兄应该做的事情了?! 没有! 很多时候,他家师弟都是自己一个人忙活。更何况,就算师弟真的在外头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他又什么时候能帮得上忙了? 连小天地都没有走出去的他,有什么能耐可以帮得上师弟的忙? 净涪本尊看他一眼,忽然点头,好吧,既然师兄你不嫌麻烦,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净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却有些闷。 净涪本尊又取了那水壶过来,给净音将那半盏茶水续满,说道,师兄,喝茶。 净音缓慢地将杯盏端了起来,愣愣地啜饮着茶水。 暖热适中的茶水充盈了口腔,又从口腔自然地流入他的四肢百骸去。 他回过神来,低下目光去看杯盏中的茶水。 净涪本尊笑了笑,道,师兄可曾看出来了? 净音就问道,嗯? 净涪本尊道,如今坐在这里的,可是我本尊呢。 净音闻言,怔了一怔,终于领会到净涪本尊的意思。 坐在妙音寺藏经阁这里的,才是净涪的本尊。 如今即便也有净涪在景浩界天地之外行走,那也是他的法身,是可以随时回转,损失了也不会对他有太多损伤的法身,而现在作为本体的净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妙音寺藏经阁里,为妙音寺的法脉传承费心,所以...... 身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净涪法身或许会遇到一些麻烦,但却不会轻易遇上危险。 所有的事情,都还在净涪师弟的掌控之中。 净音笑了笑,这笑容虽然没有早先从外间进入静室时候的轻松惬意,但也已经没有方才那样的僵硬了。 净涪本尊任由净音误解他话中那本尊的含义,又道,而且师兄也该是知道我,若真让我安安稳稳地坐在妙音寺里静修...... 说到这里,净涪本尊对着净音笑了笑,却只怕师弟我的修行,还未必能有今日迅捷呢。 净音细想一阵,发现果真就是似净涪本尊说的那样。 就似他的道是承负,承负着这一座妙音寺,承负着这寺里上下老小,净涪师弟也有他自己的道。而他的道,不能仅仅局限在这小小的妙音寺里,甚至不在这景浩界天地里。 -- 第1246页 更何况,遍数如今景浩界天地,应已是没有哪一个,可以成为他家这位师弟的对手了。 净音暗自叹了口气,面色却也缓和下来。 他端着茶盏的手动了动,又动了动,才终于开口来问净涪本尊,师弟如今在天地之外,可还安好? 还好。净涪本尊点头先应了一句,然后又笑道,外间很有些趣味,师弟我过得......还算开心。 他说到最后时候,到底是顿了顿,找了这么一句形容词。 净涪本尊也没有说错,这会儿身在玄光界魔门六重天之一白玉天、主要负责温养那枚白玉玉佩中的法师残魂的佛身暂且不提,现在在玄光界人间里负责总理浮屠剑宗那一场棋局的心魔身,心情确实很是愉悦。 作为净涪心魔身,与天斗、与人斗,都是他的乐趣。 净音听了净涪本尊的话,又细看过他的脸色,确定他所言不虚,才算是放下心来。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再三叮嘱着净涪本尊,让他行事再谨慎些,若有需要,便即求助。 净音道,我看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都很是了得,且都有意与你结交,若真遇到了什么麻烦,师弟你不妨考虑一下他们。 净涪本尊笑着应声,我会斟酌的,师兄。 净音见他明白,也就不多说什么。 毕竟他只在这景浩界天地里,并不知道身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净涪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事,在这里指指点点没甚用处不说,说不得还会误导了他家师弟去。更何况,现在遇事的是他家师弟,不是他,他家师弟有他自己的主意,也有他自己的计较,他便是担心,也不用他来絮叨这些个。 净涪本尊见净音面色,想了想,伸手往袖袋里一探,却是摸出了一篮子的灵果来。 师兄,我先前时候又得了些灵果,味道还不错,来尝一尝吧。 净音闻声看过去,见得那篮子里灵气盎然、水润饱满、香气扑鼻的灵果,顿了一顿,倒也不跟净涪本尊客气,伸手去取了一个来。 反正这也不是净涪第一次取出这种品相的灵果来给他们,净音都有些习惯了。 又是那位张道友给你送来的? 净涪本尊笑了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伸手给自己拿了一个,咬了一口慢慢吃着。 净音也不多说什么,陪着净涪本尊吃了一两个灵果后,就扒拉了那些写满了字迹的纸张,并一些空白的纸张、笔墨,就要离开。 毕竟既然寺里清源和清笃等一众大和尚都要往藏经阁里送入自己的主修经典誊本、心得、注解了,净音作为妙音寺当代佛子,除了净涪之外这一代最强的那一个,自然而言逃不了了。 不过净音的禅院已经空置很久,里间要用的物什早早就被他带出来用完了,似上好笔墨、纸张这一类的东西,净音的禅院里现在还真是没有。偏这些东西,遍数整个妙音寺上下,就要数净涪本尊这里的够好,够多。 净音既然都已经来了,又怎么会愿意空手而归? 这不,就从净涪本尊这里带了些走。 净涪本尊只由着他去,随他带走多少是多少。临到最后,净涪本尊还亲自将净音送到了静室门外。 净音跨出静室大门,正准备离开,忽然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净涪本尊,叫了他一声,净涪师弟。 净涪本尊就立在门扉边上,听见净音的声音,就应了一声,抬眼看去,嗯。 净音定定看他,似乎是想要跟他说些什么,但他嘴唇嗫嚅片刻,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于是到最后,净音也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净涪本尊其实知道净音想说的什么。 他平静地将门扉合上,重新回到案几侧旁,在那蒲团上坐下,闭目观照肉身。 照遍肉身后,他的意志复又转入识海世界。 识海世界里,佛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掌控的那三分之一界域里了。 见得净涪本尊的意志也在识海世界中显化,佛身合掌与净涪本尊遥遥一礼,多谢本尊。 净涪本尊淡道,无须如此。 尽管他修的不是佛门一脉法门,但他也是净涪,更是净涪本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妙音寺与他的关系也并不比佛身来得松散多少。 如今不过就是为了妙音寺的法脉传承稍微花费一些心思而已,实在不算什么。 第346章 佛身笑了笑,倒也真的就没再提起这桩子事情了,轻易转了话题,这一回,却是要麻烦师兄了,可怜师兄那好容易才从清源师伯手里讨来的假期...... 净涪本尊觑得他一眼,道,我完全不介意你回来替他接手。 佛身声音顿了顿,却又很自然地道,不过师兄能力卓绝,这一点小事,顶天就是一点调剂而已,怎么都难不倒他,本尊,你大可放心等着。 识海世界的另三分一界域里,清晰地传来心魔身的嗤笑声。 佛身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仍自笑得从容平和,甚至他还转落目光去看心魔身,招呼道,心魔身,你也来了? 心魔身唇边仍然沾染着一点笑意,应道,即便我这里事多,不像你那边清闲,但这一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别说,也就是我腾出时间来了,不然可就真的生生错过一场变脸的好戏了呢...... -- 第1247页 佛身权当心魔身话里那出好戏的主角不是自己,仍自笑道,你能腾出空来回转识海世界真是太好了,我正有事要找你呢。 心魔身眸光一动,哦?是什么事? 是白玉玉佩里那位存续的法师的事情。佛身先说了一句,然后又问道,怎么,了章法师那边还没有更具体的消息传回来么? 心魔身摇头,很有些意兴阑珊,你不是一直都在看着呢么? 佛身叹了口气。 心魔身见得他这般模样,到时被勾起了一点兴致,便问他道,是你那边有了其他的发现? 佛身摇摇头,没有。 心魔身失望地移开目光。 佛身看他那般模样,反而暗自松了一口气,很自然地转移话题,问道,最近收集玄光界众生念力的事情,忙活得怎么样了? 心魔身就随意道,已经合得线香小一指。 佛身皱了皱眉头,只有小一指? 他先前收集玄光界中众生念力时候,也是和心魔身一样,将这些收集过来的众生念力通过特殊手段合成念力线香。 但他在玄光界中收集众生念力那一段时间,尽管不是太长,都没有一年,就已经合成了一百三十六支念力线香,现在心魔身在玄光界人间中行走也有一月余时间了,他手中收拢的众生念力竟然只能合得线香小一指? 这效率可比他先前那会儿差太多了。 不过佛身很快就松开眉关,甚至笑了开来, 是吗?他道,那看起来,玄光界人间里,凡俗百姓这段日子安稳了很多啊。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唇边弧度微微扬起,你倒是不怀疑我出工不出力。 佛身正待要说些什么,心魔身就直接岔开了话题,就现在玄光界人间里复杂混乱的局势变化,那些魔修也不傻,不会想要将各方的目光都集中到他们身上来。 不然,少不了会有人来个除魔行动。 佛身脸上的笑容又更深了深,那就好。尽管这样的平静还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就现在来说,起码玄光界里的这些凡俗百姓们能够安全些。 心魔身瞟了佛身一眼,转开目光。 佛身自顾自笑了一阵,才想起了什么一样,要跟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细说,可他话还没有开口,忽然就看见原本安闲清净坐在对面那三分一识海界域里的心魔身陡然变了脸色。 嗯?佛身下意识地出声。 心魔身却是直接就身形消散,心神回归那具傀儡肉身去了。就连先前垂落眼睑静静体悟着什么的净涪本尊,也都睁开眼睛来正看着心魔身那边的方向。 还没有彻底睁开眼睛,净涪心魔身便先抬起手来,虚虚拦在身前。 嘭! 一声巨响,净涪心魔身周身猛然掀起一层巨大的气浪。气浪就像是大潮撞上了坚固的高山一般,瞬息破碎,往四下扫荡而去。 因着净涪心魔身近期除了留心玄光界里的各方势力变动以外,就一直在收集玄光界的众生念力,所以他现在的位置,其实仍是在玄光界凡俗百姓的聚居地中。 而这一记袭击尽管是冲着净涪心魔身去的,可在净涪心魔身将它接下的时候,却生出了许多气浪。这些气浪一旦往四下冲击出去,少不得会给附近的凡俗百姓带来灾难。 毕竟这些凡俗百姓的肉身孱弱,实在承受不住这般气浪的冲击。尤其这些气浪里,还掺杂着袭击者的意与念。 眼看着那些几乎凝成实质的气浪就要演变成天灾,净涪心魔身脸色不动,只手腕一转,向前轻轻一拿。 磅礴的吸力在他手掌中生出。 那些眼看着就要撞在屋舍乃至生灵人身上的气浪,就被那股吸力拖拽着往后方倒退。 不过是一个呼吸间,这一处空间就又恢复成方才那风平浪静的安定模样。 只有净涪心魔身手上托着的那一枚拇指长的小球体,也只有那小球体内部还在猛烈旋转、横冲直撞的强大气流才是方才一番天灾存在过的证据。 净涪心魔身手指随意轻辗,就直接将那个小球体掐成细碎的气流。那气流只在净涪心魔身指尖处盘旋环绕一阵,也就不见了影踪。 不论是这个小球体的成形还是消散,净涪心魔身都始终未曾往它身上瞥去一眼,便是到了最后,他的目光也只是斜斜往侧旁一抬,看见那立在一株老树下的人影。 那人见净涪心魔身目光看来,对他笑了笑。 净涪心魔身很随意地将目光挪开,就似是完全没有看见这么一个人般,仍自径直往前走。 这是谁?佛身问道。 尽管只是借着心魔身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看了一眼,净涪本尊还是看出一些细节来,他淡道,是妖。 佛身想了想,也有些明白,脸色不喜,他身上的气息混杂,还缠绕着怨气和血气,显然不是个善茬。 顿了一顿,佛身又道,这人上来就攻击,且出手全无顾忌,应是不怀好意,心魔身你得小心。 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轻哼一声,面上却半点不显,仍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 第1248页 站在那株老树下的妖大概没想到净涪心魔身会是这般回应,怔了片刻,随即怒火上升。 他原本搭在老树树干上的手指深深陷入老树树身里去,一身气势猛然压出,直接扑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平平静静地转了目光去,看他一眼。 那眼光很是平常,可被看住的那人却是浑身一抖,整个人仿佛有了些什么变化。这变化很是细微,细微到就连他这个原该对自己一身气机、血肉、神通、神魂了如指掌的修士,都怀疑这一刻脑袋里不住生出的警示是不是错觉。 而就在这人正在质疑自己时候,一股恶意从天地四方上下汹涌而来,将他整个人锁定。 就仿佛是在这一刻,他成了绝不容许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毒瘤。 更让这人心惊的是,还没等他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模样的,这一片天地陡然有云层密密堆积。 一层层的云层堆砌沉积,完全遮掩了天光,将白日换做了黑夜。可若真是黑夜,那反倒还会让他轻松,偏偏不是。 那人几乎是僵硬地看着头顶的天空从白日换做了黑夜,看着那黑压压的云层翻滚着堆成一个眼睛模样的漩涡,看着那云层漩涡转了转,似乎真的有什么存在在这一刻,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天......天谴...... 那人声音破碎,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更是几乎站都站不住。 莫怪他,妖这种存在,本就是最惧天雷,更何况现在瞄定了他的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天雷,而是比天雷还要更不给人活路的天谴。 天谴啊! 这人,不,这妖到底是在玄光界天地里做了什么,要遭到玄光界的天谴! 一时间,玄光界各方大修士也都转了目光过来,看定这个方向。 莫提那些观者了,就连被天谴锁定了的那妖自己,也都不知道这天谴是怎么来的。但这完全不妨碍他做出决定。 趁着天谴还在积攒,玄光界天地意志还没有对他做出审判,这人哆嗦着手,从自身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一枚骨符。 东西是给拿出来了,但他真的是心疼啊。 那妖已经不仅仅是手在哆嗦了,就连心都在一抖一抖。他眼睛甚至都不敢看手上的那枚骨符,而是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密云漩涡,似乎单只这样看着,就能让那已经在快速成形的天谴自动散去一般。 可惜的是,他失望了,他等到的,只有那似乎加快了成形速度,就要真的睁开眼睛来的眼睛形状漩涡。 脑海里的警兆在这一刻拉升到了极致...... 不能等了! 再等下去,天眼就要睁开了! 他得走! 必须,立刻,现在! 那妖的手指倏然用力,白玉般的骨符碎成粉末在他指尖絮絮落下。一道黄色的光瞬息间包裹住了他,带着他破开空间,直接冲出了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 玄光界天穹密云里那只快要成形的眼睛似乎犹疑了一瞬,才缓缓地流散开去。 净涪心魔身将手中那被一点心火燃起的小一指念力线香熄灭,重新收了起来。 这天地间的各处,有许多目光在周边转了转,轻易锁定在他的身上。 那就是......佛门的那位净涪法师,未来的清净智慧如来? 是他。 所以,这是他的手段? 不会吧,这不似是佛门的手段啊...... 没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支线香么?众生念力!似这样的调用众生念力的手段,不就是佛门最为擅长的么? 这倒也是...... 说来也是了得,就算那大妖身上有怨气、血气,但也未到会遭遇天谴的地步,这位佛门法师居然就能让天谴找上他去,别的暂且不说,单凭这一手,这位净涪法师就已经够资格在这玄光界中行走了...... 这位法师可不仅仅只是想要在现如今的玄光界里行走而已,人家可还想要掺上一手呢! 哦?怎么说? 你莫不是还不曾听说过吧?这位出身偏僻荒芜小天地的佛门法师,所以会逗留在玄光界这方天地,一直不曾离开,可是为的在这里出世的浮屠剑宗...... 这个,我倒确实没有听说过。不过浮屠剑宗是一个剑修宗门,这位净涪法师却是佛门法师,他掺和进来,到底是为的什么啊...... 呵,自然是因为......那传闻中已经接下浮屠剑宗传承的那个剑修了。不过你话说得不对,也不单单只是剑修,才盯上了浮屠剑宗...... 哦?看来浮屠剑宗真的是一个香饽饽啊。可否请教道兄,这玄光界里,可还有谁是也想要浮屠剑宗传承的? 你这话得换一个说法。 嗯? 你应该问,这玄光界里,到底都有谁,是不想要浮屠剑宗传承的。 啊? 这些往净涪心魔身所在的位置投注目光的大修士中,有许多,确实是还有闲心东扯西聊的,但也有一少部分,将心都提起来的。 方才那个到底是谁家的,怎么贸贸然就找上这位去?不是早就叮嘱过,先不要惊扰他的吗? 一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老人气得几乎要吃人,呲拉着白晃晃的牙齿怒视那片已经没有了人影、正快速回复过来的空间,怒问身边的人。 -- 第1249页 那,那个......身边的人满头大汗,浑身更是汗湿,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谁家的!?那老人却不吃他那套,只问道。 磅礴的气机直接辗压在身侧那人身上,更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稳。 ......回禀长老,这是赤鸦一族族长最小的儿子......没奈何,最后他也只能将那妖的身份快速说道出来。 再好的礼物,也得要有命才能消受。今日他若是敢不说实话,这位长老能拿他来塞牙缝。 白发老人愣了一下,怒喝道,就是那个老乌鸦出来之前提一嘴的那个小乌鸦? ......是,是他...... 呵。白发老人冷冷一笑,好好,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老人这么说着,手就从袖袋里摸出一柄漆黑的小幡来。小幡幡布漆黑,但那幡面上却有灵光点点,就似是星辰点缀在夜空一般,自然而灵美。 守在边上的那人眼角余光觑见这一面小幡,却是心都颤了颤,将脑袋又更低了低,生怕让这位长老想起他来,连他一并处理了。 白发老人却不理会他,他手拿着小幡虚虚一晃。那小幡随风展开,化作一柄大幡被他拿在手里。 白发老人低头细看着这面黑幡,手一路往上挪动,摩挲过黑幡细腻的幡杆,宝贝,这一次也劳烦你了。 黑幡幡面涌动,那星辰一般的灵光掩在漆黑的幡面里,就像是彻底被黑夜吞噬了的星辰,再不见一点星光,只有无边的黑暗逼压着天地。 白发老人笑了笑,将目光一点点抬起。 他终于看向了天穹。 天穹上,正有一缕缕密云从四方汇聚而来,在他们这片地界上相互挤压着,似乎要凝成黑压压的云层。 就像是先前那赤鸦头顶上的模样。 应是这玄光界天地意志在丢失了那赤鸦的气机后,直接沿着他们与赤鸦之间的联系找上门来。 幸好他也算是有些能耐,能在其他人的干扰下压制住玄光界天地意志,延缓这天眼成形的速度。 但也只是这样了,若他不再做些什么,这会儿干扰他的那些个人,怕会很乐意让他跟玄光界天地意志再度扛起来,甚至是让玄光界天地意志一直盯着他们...... 他必须做出选择。 而这个选择,也不会叫他如何为难。只需要...... 老者咧嘴笑了开来,同时抬起黑幡轻轻一扬。 黑幡幡面轻轻震动时候,一个身影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 他惶惶抬头,看见面前拎着一面黑幡的老人,不禁喜形于色,长老! 那人抬头时候,他的面容就很自然地显露出来。 却也不是旁人,正是先前才从净涪心魔身那里逃走的赤鸦妖。 赤鸦妖还没有将那求救的话语说出口来,就先看见了那老人眼底的冷色。他下意识地转落目光看向躬身立在老人身后几步远的妖灵。 那妖灵却低着头,不接他的目光。 赤鸦妖心颤了又颤,身体冷得发抖。 长......长老...... 那白发老人看定了他,只问他,谁叫你去那净涪和尚那里找事的? 赤鸦妖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没......没有谁。 真的吗?老人问,但他也没有一直深入追究的意思。 真......真的。赤鸦妖瑟缩了一下身体。 白发老人笑了笑,又问,那你为什么无端端就找过去?还是那幅态度,更甚至还直接动手? 尽管这位老人没有将话直白说出口来,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绝对不会让此间的两个妖灵忽略。 我......赤鸦妖顿了顿,又顿了顿,才道,我听人说...... 嗯?白发老人耐心地等了等。 我听人说,赤鸦妖躲着白发老人的目光,纵是支支吾吾,到底也不敢隐瞒,我听人说,那和尚知道浮屠剑宗所在......我,我就想着...... 白发老人再不掩饰他自己的不耐烦。 他手中的那面黑幡像是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一道黝黑灵光飞出,围绕着那赤鸦妖轻轻一转,然后那黝黑灵光才回转黑幡中。 那赤鸦妖身体一软,直接化作原形,倒了下去,再没有任何声息。 随着这赤鸦妖生机断绝,一直在此间头顶上徘徊不去的玄光界天地意志这才散归天地之中。 白发老人收起黑幡,嫌弃地看了那软倒在地上的赤鸦尸体,但还是抬手将那赤鸦尸体拿了起来,转身就走。 先前躬身立在他身侧的年轻妖灵快速跟上。 白发老人都不回头,直接就吩咐道,去准备赔礼。 年轻妖灵顿了一顿,躬身问道,敢问长老,这赔礼是按哪一个标准准备? 白发老人似乎犹疑了一下,才说道,就按太乙仙的标准准备。 年轻妖灵心中惊异,却不敢有半个字质疑,低低应了一声,便快速转身往外间走。 待到白发老人提着赤鸦原形的尸体走出数十里地界时候,那年轻妖灵也已经带着一个簇新的储物戒指追上来了。 白发老人将空着的手向那年轻妖灵面前一递。 -- 第1250页 那年轻妖灵便即低头,双手将储物戒指放到白发老人张开的手掌上。 白发老人将储物戒指拿了过来,往里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他再不停步,带着年轻妖灵就往净涪心魔身的位置走。 因着那赤鸦妖先前的做法,在玄光界各方修士眼中别出机杼地展示了自身存在的妖族原就格外的吸引人视线。更何况这会儿距离那赤鸦妖逃遁出玄光界天地才一盏茶功夫不到,妖族就又有动静,如何还能不引人侧目? 几乎是在白发老人提着那赤鸦妖的尸体走出他们据点大门的那一刻,就有许多目光从玄光界天地各处投注而来,在白发老人周围徘徊。 这是要去找那位净涪法师? 带着尸体呢,看来是赔罪去的了! 也是够果断的,这就有决定了...... 可不是,看来这些妖族,还真是不能小觑了去! ......看来我等是得小心了...... 多少能听到这些话语的白发老人也好,完全听不到这些话语的、跟随在白发老人的那年轻妖灵也罢,都面不改色地大步往前行去。 目的异常的明确。 还在玄光界九寺四庵中的龙门寺里听其他一众大法师们商议来、商议去的了章、济案、为相等几位大法师对视了一眼,暗自交换了几个目光。 那些妖族平白无故的,为什么就会找上净涪法师去?这其中,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也不知道,先前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是有人瞒过了你去吗? 不确定,或许有,或许没有...... 那你觉得是哪一样呢? 我觉得......我觉得此间或许真的有人在打净涪法师的主意。不过应该只是试探,不然也不会只让那个小妖找事...... 试探吗?倒真的有可能。 这事,净涪法师心里大概已经有了计较了,我等不是当事人,就莫要轻易做出判断了,以免反倒误导了净涪法师去。了章,你稍后整理情报的时候,也莫要轻易判定...... 了章、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的诸般心思,净涪心魔身是能料到一些的。他也同样料到了后头会有人找上门来,不论他们是来赔罪的,还是来找事的,总归都是找上门来的。 对于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净涪心魔身暂且没空去做理会。就是那些显然会在不久后找上门来的妖族,也同样没能占据他这会儿的心神。 他仍自沿着官道往前走,边走边专心致志地与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及佛身一道,细说着自己方才那一个手段的原理与应用。 所以,佛身若有所思,方才那一招,你除了借用玄光界众生念力之外,还动用了因果法门? 至于本质,那还用说么?就是心魔身前不久才在魔门六重天中的胭脂天里明悟的道基。 心魔身甚是得意地点了点头,又道,那赤鸦妖的目标是我不错,我也确实不是这玄光界中的生灵,在这天地中行走可以,却不会受到玄光界天地意志的庇护。 毕竟这里可不是景浩界。 若是他们这会儿身在景浩界天地的话,那确实不会太麻烦。但不是,这里是玄光界,而净涪心魔身只是玄光界里一个不惹主人厌烦的客人而已,根本久不会在玄光界这里得到什么优待。 佛身与净涪本尊都明了地点头。 心魔身又道,但那赤鸦妖出手却不曾收敛,他的力量太过分散,波及到了玄光界的凡俗百姓,这就有了玄光界天地意志出手的先决条件。 佛身再是点头。 他叹了口气,也道,但也只是先决条件而已...... 净涪本尊淡道,毕竟那赤鸦妖修为有限,尽管力量分散,会波及到玄光界的凡俗百姓,但也只是这方圆百里的生灵而已。 这方圆百里的凡俗生灵,对于他们自己及他们的亲人来说,确实很是重要。若是有所损伤,那与天塌下来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整个天地,对于庞大、宏伟的玄光界天地意志来说,这些人,他们的性命、他们的喜怒哀乐,实在算不得什么。 就少了这么一点人,触动不了天地意志,更莫提要天地意志因此而对那赤鸦妖降下天劫乃至天谴了。 这些人确实不够。心魔身笑了笑,又道,所以我动用了先前收集的众生念力,同时将那位赤鸦妖的存在扭曲一下......这不,玄光界天地意志就出手了。 心魔身说完,悠悠然地将身体往后一靠,倚在暗黑皇座那宽大的椅背上。 他说得轻松随意,但其中步步却都是算计周到,才能有此效果的。心魔身便是不说,净涪本尊与佛身也都清楚得很。 众生念力是吸引玄光界天地意志将目光投向此地的原因,将那赤鸦妖的存在扭曲,使他有异于玄光界天地,被玄光界天地所排斥,则是玄光界天地意志会对他降下天谴的根本原因。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对心魔身说道,你这一手,借用了众生念力,引动了天地意志......单就借力方面,已经有所成效了,不错。 心魔身得意地笑了笑,一面给了佛身一个眼神,一面对净涪本尊道,早先时候,本尊你不是就说过,我等需要有更多的借力对象,不可完全局限于某一个人身上么?所以我看见那由众生念力制造的念力线香时候,就想到了这样的一个法子...... -- 第1251页 今日是那赤鸦妖找上门来,我才用他来试试手。效果勉强还算看得过去,没有让你失望吧? 净涪本尊就摇了摇头。 心魔身面上的笑容又更拉得更大了,而他那斜着佛身的目光,也更是得意骄傲。 佛身瞥了他一眼,垂落目光。 心魔身这会儿确实是炫耀到他头上来了,但这件事,他也确实做得很好,该他得意。 他没有什么话可以辩解的。 但即便如此,佛身还是有些憋气,暗自在心里也定了个目标。 都是净涪,三身中净涪本尊有借力的秘法,能借用未来的他们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尽管那秘法先前还有些缺陷,但那是先前。以净涪本尊的智慧与悟性,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那秘术的缺陷说不得已经被他弥补过来了。 便是没能完全补足那缺陷,多少也应该有了修正或是削减那秘术缺陷的手段了。 毕竟是净涪本尊,佛身从来没敢小看他的智慧与悟性。 心魔身呢?看今日这一手,显然他的借力也已经有了他自己的框架了。就算这样的借力手段,限制以及缺陷也不少。 譬如需要有众生念力做引;譬如还得有因果为标;再譬如这样的借力手段催动起来后,还会轻易让人逃了出去,就似今日这赤鸦妖。 就算是那赤鸦妖动用了身上的秘宝,才逃出了玄光界天地,离开玄光界天地意志的笼罩范围,最后成功逃脱,但那他生还了就是生还了,这样的结果毋庸置疑。 所以不论是从过程、消耗,还是从结果来说,这样的借力手段都不能很让人满意。但...... 心魔身他就是握有这样的一个手段。 有这样的一个手段的他,总是比连个手段都没有的他要胜上几分。 这下子,净涪三身里,就真的是他落在了最后。 他不能总是落在最后,甚至被净涪本尊和心魔身这两个抛下去的...... 佛身沉了眸光,也在心里暗暗计较着什么。 就算佛身心里的诸般想法都没浮上面上,可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又怎么会不知道? 净涪本尊倒也罢了,并没有什么表示,就连催促都不曾催促过佛身,可心魔身却不是。 他压根就不愿意放过这样难得的挤兑佛身的机会。 见佛身垂落目光,面色平静地盘坐在莲台上,看都不看他,心魔身还不愿意,连连点了他来问话。 佛身,你觉得我这门手段,还有什么可以补足的地方吗? 唉,这一回让那赤鸦妖逃了出去,可真是失败。 似这样失败的手段,其实不该拿出去的。但他偏在我心里有了大体框架时候撞上门来,我可不就要拿他来试一试了...... 下次可不能这样随便了。似这样还没有彻底完善的手段...... 听心魔身说到这里,佛身忽然抬了抬眼睑,看了心魔身一眼,就默默地将视线往侧旁落去。那眼中还带着些不太明显、强自压制的憋闷,看得心魔身更是志得意满,就想要将话说完。 可心魔身张了张嘴后,却是心猛地跳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死死闭上了嘴巴,没再让一个字从那唇缝里漏出去。 不对! 这事儿不对! 心魔身的目光一时牢牢锁定了对面的佛身,在他面上一点点看过去,不放过任何一点古怪。 佛身要是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倒还罢了,心魔身能自己将这句话说完,但现在佛身这么一动,情况就不对了。 佛身他像是,更想让他将那句话说完...... 所以,我刚才到底说的是什么呢? 心魔身下意识地将记忆回转。 修士的记忆力原就远胜普通人,尤其是似心魔身这般境界的修士,更是连上辈子的那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历历在目,一点也不会混淆。何况,那句话心魔身才刚说了没一会儿...... 几乎是顷刻间,心魔身就将那句话给翻出来了。 下次可不能这样随便了。似这样还没有彻底完善的手段...... 心魔身默默地,默默地将目光从佛身的方向挪开,往另一个方向落去。 那边厢,净涪本尊正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显然,他也在等着心魔身将这句话说完。 此刻见心魔身将目光转来,净涪本尊也没有挪开目光去,仍自平静淡漠地看着他,就和先前绝大多数时候的他一般模样。 心魔身拉了拉唇角,露出一个略嫌僵滞的笑容。 他这句话...... 他这句话,不单单说了他自己,还带上了净涪本尊。 早先时候的那一道秘术...... 净涪本尊他第一次催动那一道接引未来己身意志与力量的秘术时候,那道秘术其实也有缺陷,也有许多不足,而净涪本尊他也毫不犹豫地用了。 他这次与净涪本尊那一次,或许有些差异,但那差异也就是在于,净涪本尊他当时对上的是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天魔主,除了借力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区别就是向谁借力而已。 第347章 而他呢? 他面对那个赤鸦妖,可是还有许多手段可以选择,不一定要借力...... 心魔身脸上笑容僵硬,舌头却还算利落。再开口的时候,他很轻易就将那到嘴的话给改了。 -- 第1252页 下次可不能这样随便了。似这样还没有彻底完善的手段......得注意着用。 净涪本尊缓慢地移开目光。 察觉到这一点的心魔身暗自松了口气。旋即,他便怒目瞪着佛身。 佛身眼底带着明晃晃的、叫心魔身看得清清楚楚的可惜,却不躲不闪地直视着心魔身,全不见半点心虚、不安。 心魔身更是气结。 但净涪就是有一个好处,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便是激起他心中怒气的是另一个自己,也不例外。 心魔身的心情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连同面上的怒气,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更是对着佛身笑了起来,如今我等三人间,便只你一个无有借力的手段了。唉,看来就算等到你将那枚白玉玉佩中的法师残魂温养了,这边的事情也还是不能交给你。 毕竟,除了依托佛门,托请旁人帮忙,你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应对现如今玄光界中的复杂局势了吧...... 这一回,就轮到佛身的面容一点点冷静下来了。 心魔身见得他面色变化,如何还能不知道佛身此时已经生怒?他的笑容不免又更灿烂温和了许多。 佛身定定看他一眼,头一次在识海世界里完全冷却下面上的温度,他慢慢地将目光压落。 心魔身胜利地挑了挑眉。 而也是这个时候,那白发老人也正带着那个年轻妖灵进入了心魔身的感知范围。 居然这就到了......心魔身似真似假地感慨了一句,便对净涪本尊与佛身各各点了点头,我这边有人来了,应是要料理方才那赤鸦妖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 净涪本尊觑了佛身的方向一眼,对心魔身微微点头,去吧。 心魔身的目光也在一动不动、似是完全没听见他说话的佛身身上转了转,离开了识海世界。 尽管心魔身面色得意,但到底他心里有几分警惕,他自己知道,净涪本尊也知道,就连佛身亦同样清楚。 毕竟三身一体,同是净涪,真计较起来,他们三人实在是谁都瞒不过谁去。 只不直接说开,各自尊重着自己身上固定着的概念,好完成自身那一部分的修行而已。 待到心魔身心神离开识海世界以后,仿佛石雕一般的佛身才终于有了动静。 他眨了眨眼睛,抬起目光来看定净涪本尊。 他甚至对净涪本尊笑,本尊不必担心我,我无碍。 净涪本尊细看得他一阵,微微颌首,你打算怎么办? 单只是方才的那么一小会儿工夫,佛身就似乎已经盘算清楚了。此刻净涪本尊来问,他也就毫不遮掩地回答。 哪怕心魔身说话气人,但其实他说的话都没有问题。我等三身之中,目前,就只剩下我一人,没有找准借力的方向。 佛身的表情很是平静,除去脸上再没了寻常时候的温和笑意外,竟是跟平常时候的他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依托佛门,托请佛门各位大法师帮忙,我果真没有合适的手段应对修为境界远超出我等实力范围的对手。 若是我等的实力足够应付所有对手,那么我到底有没有可以借力的手段其实压根不重要,但不是。 或许未来的他们,修为足以自保,足以随意行走诸天寰宇各方天地,能让他对所有平白找上门来的人说不,可那都是未来。 不是现在。 现在仅仅只是十行境界、修为只相当于玄仙中期境界的他们,还远远做不到那种程度。而他、净涪本尊以及心魔身,又都不愿意缩在别人的羽翼之下,不愿意随意放弃安元和这个友人,不愿意轻易按着旁人的意愿行走,他想坚持自己的坚持。 所以,他很需要有合适的借力手段。 净涪本尊这里已经有一式相对成熟、如今也不知道到底被他完善修补到何种程度的借力秘术,原本差的就只是他和心魔身而已。但现在心魔身那里,也有了一式大体可行的借力手段,只等日后再仔细调整、雕琢。就剩下他了...... 净涪三身对自己现下的处境都很清楚。 相比于诸天寰宇中的各位大修士,是的,不独独是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大修士,而是整个诸天寰宇里的众多大修士,他们三身差的不独独是境界与修为,也不单单只有底蕴与见识。 他修行的时间太短了,起步也太差了。修行时间过短,或许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这一路修行的顺遂,但那同样也意味着比起其他大修士来,他少了许多许多的积淀。 如今在他们身上,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的,便是他们三身的应敌手段。 就似先前困扰着他们,现在也依旧在困扰着他们的那些时常锁定他们,一次又一次以他们为锚点推算过往、现在与未来诸多信息的大修士们。 若他们锁定的这个锚点,不是净涪三身,而是换了一个有着遮掩自身天机手段方法的修士,那些人能这般轻易地想什么时候推算就什么时候推算,想得到什么信息就往哪个方向推算吗? 不,他们不能! 佛身看向净涪本尊,你所以顺势将藏经阁的大半事宜交托给师兄,也是想要腾出时间来仔细研究一下遮掩、搅乱自身天机的秘术吧? -- 第1253页 即使这是一个问题,但此时由佛身说来,更多的却是笃定。 净涪本尊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点头,他平静道,我很讨厌那种像是向所有人打开了空门,谁都能到我们这里转一趟的感觉。 佛身笑了起来,对,我也很讨厌。 顿了一顿,他道,特别的讨厌。 也就是这个,那因着心魔身的离去而仿佛空了出来的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也传来了心魔身的声音,就是,他们真的是讨厌死了。 明明已经离开识海世界,正在应付着那些妖族来人的心魔身,居然也往识海世界里传了一句话来。 佛身全不意外心魔身会有这个反应,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权当自己没有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看着净涪本尊,笑得郑重,那就拜托你了,本尊。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只道,放心。 佛身再看他一眼,眸光一动,忽然问道,所以本尊你其实已经有了方向? 净涪本尊就道,是有些想法了。 佛身叹了一声,果然不愧是你啊,本尊。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只与他道,你现在也算是闲暇,莫要轻忽时间。趁着这段时候,你该好好琢磨才是。 佛身收敛了面上表情,郑重点头。 净涪本尊见他应下,也不再多说什么。 对于同为净涪三身之一的心魔身与佛身,敲鼓从里不需要用重棰。 净涪本尊很快垂落眼睑,心神同时收敛,一点点仔细推敲着什么。 佛身看着净涪本尊的身影被一道道冲出的紫光完全掩映去,也抽回了大半心神,重新掌控正留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之一白玉天的傀儡肉身。 他睁开眼睛时候,将他仔细簇拥环护的金色佛光便都收回他脑后的重重光明云中消失不见。 佛身目光很自然垂落,看定那静静躺在他手掌掌心处的白玉玉佩。 白玉玉佩中的法师残魂依旧昏睡着,远远未到能清醒过来的时候。但佛身知道,比起早先时候,这枚白玉玉佩中的法师残魂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了。 起码,他可以在这枚白玉玉佩上察觉到一点微弱的生机。 尽管这一点生机就如风中残烛,仍然是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但也远胜当时初初落到净涪心魔身手上时候那完完全全死物模样。若当时就是这样的一枚白玉玉佩落到心魔身手里,心魔身也绝对不会想都不想地就要将它层层封禁起来不是? 或许心魔身仍然没有想要救人的心思,但他也会犹豫一二,看看这枚白玉玉佩中的那点生机,是不是还有别的用处啊。 丝毫不在意地抹黑了心魔身一把,佛身又重新将这枚白玉玉佩托在身前,闭上了眼睛,仔细去感应白玉玉佩早先时候就一直存在着的、与白玉天天地意志的那若隐若现的呼应。 若是他的借力手段能够成形,这引子或许就是这一点呼应了。 净涪佛身平静地想。 随着他心神一点点感应那点呼应,他脑后的光明云又是舒展开来,放出重重金色佛光将他簇拥环护,不让人轻易搅扰到他。 察觉到佛身与本尊陆续闭关的净涪心魔身暗自勾唇。 所以,现如今这玄光界人间里,是真的就由着他心意来处事了? 诸天寰宇各处,正以各种天机之术推演净涪现在未来的一众大修士们齐齐顿了一顿,竟是各各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这净涪法师身上的天机,如何会生出这般剧烈的变化? 是那位净涪法师的心思在快速变化...... 这...... 他不是佛门的法师么?怎么心思会有这般剧烈的变化?现下这天机变化,分明更像是魔门的诡谲无常啊...... 不奇怪,这位净涪法师原就是天魔一脉修士出身,是后来因故才转入佛门的,他身上那些魔门一脉的痕迹,没那么容易就被抹去的...... 是不值得奇怪,这位净涪法师就算转入了佛门,也似乎没有完全放弃魔门一脉的修行,你不是也窥见一丝这位法师的未来么?怎么,没看见那位法师? 这,这个...... 快莫要跟他提起那位法师了,他现在的实力不够,那位法师又最讨厌我等窥探祂未来的人,凡是窥见祂的身影的,没个护身手段,可都很是吃了一顿苦头!就那和德大世界的那位,不是到现在还没有缓和过来么? 听到同伴提起和德大世界的那位,一众难得凑在一起的天机一脉大修士都心有戚戚。 那位如今,是真的凄惨。几乎是每走到一处地界,都被天地排斥。这倒也就罢了,我等窥探天机的,原就什么不受天地待见,但...... 你是不见,那位连自家宗门,几乎都待不下去...... 是的,那位就连当时跟在他身边辅助他推演天机的后辈,都直接拔刀杀来。若不是当时对他出手的后辈修为不够,他也还算警惕,怕是他那条命都能丢了...... 而就算是保住了一条命,那位的日子也不好过。见到的生灵会想法设法对他出手,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而死物,在天地意志的排斥下,也每每出现问题,险些就没有一处能待的地儿...... -- 第1254页 这其实也只是寻常,你道我等何以只用那位来代称那天机一脉的同道? 为何? 因为便是我等这些如今对他充满同情的人,只要一唤出这位同道的名号,也会忍不住怒火冲天,恨不得打上门去,将人给撕了...... 嘶,好狠。 这么狠的手段,那位净涪法师,还真的是佛门的法师么? 呵。人家还真是佛门的清净智慧如来,何况这位如来,还不是寻常的佛门尊者,人家或许还有佛门尊位在身,如何又不是佛门的法师了? 至于这位法师是不是真的有佛门尊位在身,这一点他们还只是听天机一脉的大罗仙们说起的,并没有亲眼看见那样的未来。 毕竟,他们连这位法师证道的时间节点都不能靠近,又如何去窥探这位法师证就大罗仙以后的事情?也只是天机一脉的各位大罗仙们,才能窥见那个节点之后的些许未来了。 是的,便是各位天机一脉的大罗仙们,也只能窥见净涪法师证道那个节点以后的些许未来,并不能看全。 那位法师的手段,真的很骇人。 这......这...... 别想太多。一位大修士说道,就我等做的事情,不受人待见,是很正常的。莫说是那位法师了,就算是我等,对自身的天机不也仔细遮掩着? 那位大修士笑着团团看过天机庐舍里的所有人,问道,诸位同道且问一问自己,若你等也有这样的一种手段...... 这位大修士并没有将话说完,但这完全不妨碍天机庐舍里的各位大修士领悟他的意思。几乎是这天机庐舍里安坐的所有大修士们,都默默地垂落了目光。 若是真说实话的话,若他们也似净涪法师一样,被诸天寰宇大部分天机大修士视作锚点,不住地推算他现在、未来种种信息,又有着这样的手段,他们也不会客气。更甚至,他们还会多找几个用来杀鸡儆猴的鸡。 天机庐舍里沉默得半响,便即悄然转变了话题。 至于说什么收手...... 不可能的。 那位净涪法师不过出身一个残破小天地,却能越过许多出身显赫、天资卓越的天骄拯救大罗道果,其中必定有大缘法。 资质,这位法师或许也远超旁人;气运也必定不会差;但,大缘法绝对不会少。 他们这些金仙、太乙仙,只能说是能在诸天寰宇各处行走,但想要大声说话,却是不能。所以他们这些小虾米,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夺去这位净涪法师身上的大缘法。 那大缘法亦不可能会被人夺去。 他们这么小心地坚持着,不过是想要看清这场大缘法的风向,好确定自己乃至自家宗门里的动向,好从这场大缘法中收获些什么,不叫自己被这场大缘法裹夹着,成为被这场大缘法辗压的粉尘而已。 至于他们的做法,是不是激怒了净涪法师,与净涪法师结下因果...... 他们平常时候,推算天机就少了吗?他们不是就常遭遇天谴,被天地厌弃么? 习惯了,而且在常年与天地、因果打交道中,他们天机一脉大修士基本上都握着一些能够避劫挡灾的手段,并不如何当心这天地。 而倘若真的是净涪法师亲自找上门来,他们只赔礼道歉,任净涪法师讨回因果就是了。但在这之前,却是怎么都不可能停下来的。 若不是那位的下场实在太过凄惨,我等也不会齐聚一处,就为了能合力避免万一...... 我等如今就算再要窥探这位净涪法师的未来,也得小心翼翼的,就怕撞见那位法师。实在是......我等遭不住那位法师的手段啊。 遭得住遭不住的,没有真正较量过,谁也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场的这些个天机一脉大修士,就没有哪个想起试一试那位法师的手段。 实在是,太过诡谲了。 其实外间天地的排斥和其他各人的厌弃倒也罢了,我那会听得消息,特意远远看了那位一眼,发现那位...... 怎么了?难道那位身上还有些什么不对? 那位......那位心里,只怕也落了那净涪法师的手段...... 不,不是吧?! 心里也落了那位净涪法师的手段?若真是这样,若真是这样......那他最后会...... 他最后的话,大概会是自绝。近乎是在水面上砸下一块大石头的天机一脉大修士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艰难说道。 自......自绝...... 你确定? 几乎所有聚在这里的天机一脉大修士几乎都盯紧了先前说话的那一位,仿佛只要这样,他们就能从这一位同道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一样。 先前说出那种恐怖事实的天机一脉大修士苦笑一阵,却是说道,我也希望我看错了。 可......可是那位现在还活着...... 那你觉得他现在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 这一个不大不小的庐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彻底冻结了一般。 直到好半天后,才有人重重地吞咽一口口水,缓慢说道,好狠...... -- 第1255页 那我们...... 我们?我们现在不是一直在尽量避免推算那位净涪法师成道之后的节点么? 这一处庐舍又没有了声响。 现在,还是先来说说这位净涪法师如今的情况吧...... 那些未来还很遥远,尽管净涪法师如今身上已经显出了一点那位净涪法师的痕迹,但到底还远未到他成就大罗的时间节点。与其计较那些,倒不如先关注关注如今的这位净涪法师,不然莫说那位净涪法师成道之后的时间节点,只怕稍后的一些未来,就足够让他们头疼的了。 要知道,推演天机、推算未来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任何一个立足于现在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做出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会演化出一个未来。 而每一个人的每一个未来,也会与其他人的不同未来相互交缠,最后形成一个个命运支流。 这些无数个命运支流,在那一个时间节点到来,从未来成为现在的时候,都有可能合入命运长河的主河道,成为命运长河里被诸位大罗仙、混元仙乃至圣人齐齐镇压的过去。 是以在诸天寰宇的命运长河里,过去唯一,而现在多变,未来无穷。 他们这些推演天机、测算未来的天机一脉修士,就是要在无穷的未来与多变的现在中,搜寻诸多信息,以帮助他们在现在确定那最有利于他们自身的那条命运支流。 待到那条命运支流成为现在,乃至是彻底被镇压再不能更易的过去时候,就是他们真正成功的时候。 当然,这只是推演天机、测算未来的天机一脉修士所需要去达成的目的,至于到底要怎么去完成这个目的,那就得看他们自家的手段了。 不过就算各家的手段大有不同,也一样需要从繁杂的可能中,挑选出一种最有可能会成为现在的时间线,才能最大程度地收集到珍贵的信息。而现在...... 现在那位净涪法师的心思以无常的节奏毫无规律地跳跃变化,无疑代表着那本就多变的现在正在变得更加诡谲莫名,更难以让他们测量和敲定。尤其,他们还是以那位净涪法师为锚点进行推算的。 现在,我所窥见到的命运长河,下游一片混乱,更似乎有一片迷雾正在成形...... 我也看见了,那片迷雾,好像就是以净涪法师为支点弥漫开去的...... 按说,已经在未来成就大罗道果,完成自身时间线闭合的净涪法师,他身上的时间线会很确定才对...... 你这话说了基本等于没说...... 就是,你大概是没完全看过净涪法师的时间线吧?就算他身上的时间线仍旧多变,未来也是无穷,但所有的未来里,都只有一个他成功证道大罗的结果...... 不论我等沿着命运长河中的那一条支线推演净涪法师的未来,在到达那个证道的节点时候,不论净涪法师到底是正在闭关静参,还是出门游历,更或是与人拼斗,都会证道...... 这样的吗? 不然呢?而且也不单单只是净涪法师,就是其他已经完成自身时间闭环的大罗仙,在命运长河大大小小的支流里,也都是这样的...... 那......什么时候,净涪法师身上的时间线,才会是唯一呢?那位明显是才刚选入这一处天机庐舍的新人恭敬问道。 时间线唯一?你是说净涪法师何时会收缩自己的命运线吗?那就是净涪法师成就混元仙的时候了。一位天机庐舍中的老人笑答道。 成就......混元仙?那位新人下意识地呢喃。 是的,唯有成就混元仙,修士身上的时间线才会完全收缩,成为唯一。混元混元,本就是唯一啊...... 前辈,成就混元仙,修士身上的时间线就会完全收缩这件事,您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前辈您看见过一位混元仙的时间线?那位新人回过神,又恭敬请教道。 看见过一位混元仙的时间线?他?!另一位天机庐舍中的大修士忽然插话,面上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那位先前好心指点后辈的天机大修士也笑着睨了那插话的大修士一眼,是啊,我是没看见过哪位混元仙的时间线,难道你就看见过了吗? 这两位天机大修士笑着互骂了两句,才齐齐转了头回来看那位新人。 早先就指点这位新人的那位天机前辈叹了口气,摇头道,也就是你这样的新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换了哪一个老人,都不会这样问。 年轻的天机修士连忙更恭敬地请教。 那位插话的天机大修士就道,你,我,他......以及这里的所有人,所以会汇聚在这天机庐舍里,其实都是因为我等修为不够,却又想要窥探净涪法师身上的天机,以借得一二机缘。这一点,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吧? 年轻天机修士默默点头。 可不是么?凑在这个天机庐舍里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曾成就大罗仙。最强的那一个,也只是太乙仙境界巅峰。 这样的他们,便是凑在一处,齐合众人之力,也仍旧不敢贸然窥探净涪法师证道以后的时间节点,都默契地在净涪法师突破的那个时间节点前止步,只敢在净涪法师成就大罗仙之前的时间线来回探寻。 -- 第1256页 而除此之外,他们在推演天机、测算未来的时候,还得小心着避开那已经成就大罗道果的净涪法师的目光,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激怒了那位净涪法师。就似先前诸位前辈隐晦提起的那位,据说就是被净涪法师一个目光锁定,才招致那样的结果的。 早先时候我们提到的和德大世界的那位,你方才也已经听见了吧? 年轻天机修士才想到和德大世界的那位,旁边的两人就说起了他来。 年轻天机修士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听见了。 分坐他左右的两位大修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就笑道,你既是听见了,那应该也能想明白其中的关键才对。 我等这样的修为......另一人却是直接道,我等连成就大罗仙的净涪法师一道目光都承受不住,又哪里够能耐去招惹混元仙? 年轻天机修士想了想,缓慢而沉重地点头,随后,这位天机修士放开目光,团团望过天机庐舍中的各位大修士,压低了声音,问旁边的这两位大修士,那我们往后......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不然怎么着,我等是能直接找到玄光界里去见现在的净涪法师,还是能面对命运长河上的那位净涪法师? 可是,本就多变的现在,又更繁复,再加上现在我等所看见的那团正在成形的迷雾...... 年轻修士顿了顿,才继续将话说完,我怀疑净涪法师已经察觉到我等窥探他命运的动作,正在准备着些什么。 不远处的两位天机大修士愣了一下,面色变化片刻,又平静了下来。 整个天机庐舍,一时又安静了下来。 年轻天机修士知道,尽管他的声音放得极低,但这天机庐舍里的各位同道,还是听见了他的话语。 只是...... 年轻天机修士抿了抿唇,到底没有再开口。 他不曾推翻自己的说法,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就跟着安静了下来。 即便,他的这个说法,其实很有些荒唐。 若说是命运长河下游那位已经成就大罗道果的净涪法师,他都已经对现在时间节点上的一位天机大修士出手了,他们的动作显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睛去的。 而倘若他话里说的那个净涪法师,指的是现在身在玄光界与景浩界里的这个净涪法师的话...... 那未免太高估了净涪法师了。 不论那位净涪法师未来是如何的超脱命运长河,他现在还只是一个玄仙境界的修行者,还和他们一样在命运长河中沉沦挣扎,而且这位净涪法师还不是修行天机一脉的修士,对天机的种种变化远没有他们这些天机修士敏感,他不应该察觉他们的动作。 这样的说法着实太过离谱。 但...... 这天机庐舍里的各位天机大修士们,却都沉默了下来。 显然,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宁可高估了这位净涪法师,也莫要低估了他去。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硬生生越过他们这些先行者证道大罗、彻底超脱命运与时空的净涪法师,上限到底在哪里。 尽管那位净涪法师与他们走的不是同样的道途,而且修士修行,只在自身,没什么可比性,但从他们这些人与那位净涪法师各自的结果来论起,他们又怎么能理直气壮地对那位净涪法师说一句--我没有输? 更何况,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直都在这天机庐舍里,不住以这位净涪法师为锚点,推算他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如何还不能看清楚这位净涪法师到底是如何的惊才绝艳? 面对那样的净涪法师,他们中的谁,真就敢断言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就需要抓紧时间了。 快,莫要再说话了,快来再推算一遍,看看这一条命运支线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天机庐舍里的各位天机修士又一次忙乱了起来。 不独独是这一处天机庐舍里的各位天机修士,就是诸天寰宇各方天机修士,也都从天机那细微的变化中察觉到了什么,更投入地推算净涪的各种天机。 作为那个被诸天寰宇大大小小天机一脉修士选定的那个锚点,又是被未来已经超脱命运长河的清净智慧如来同化部分、对自身天机相当敏感的净涪三身,就再一次遭遇到了一重又一重叠浪一般的无形冲击。 净涪本尊与佛身都已闭关,心神尽数内敛,不理外间诸事,便有冲击从浩瀚的命运长河中汹涌扑来,也都被他们周身环绕护持的紫色性光、金色佛光挡下。便有余波再要对着净涪本尊和佛身冲去,亦同样有紫青宝塔和光明佛塔拦下。 是以这一回承受一浪浪冲击的,便只得心魔身一人。 那无形的冲击撞在心魔身神魂时候,饶是面对着外人的净涪心魔身,脸色也是连连变化。 净涪心魔身来不及注意他对面的那两个妖族,甚至都来不及确定他自己的状况,目光就先回转了识海世界,通过识海世界观照净涪本尊与佛身那边的情况。 他可是知道的,这两个都已经闭关,若是被这些冲击所干扰...... -- 第1257页 净涪心魔身的眸光阴沉了下来。 命运长河之外,与清净智慧如来及净涪同排而坐的劫主眼睑动了动,旋即掀了开来,露出那双仿佛干净又似乎复杂混沌的眼眸。 第348章 劫主的目光轻易越过一段段命运长河节点,看见此刻正坐在玄光界人间中的净涪心魔身。 祂目光在净涪心魔身身上停了停,便在那个时间节点上,一眼看过此时发生在净涪心魔身身上的那些事情。 以净涪心魔身现阶段的修为境界,要体察到这一道目光,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就算那个正从命运长河下游看过来的人便是未来的他自己也一样。何况比起体察外间种种,净涪心魔身更专注于查看佛身与净涪本尊的状况。 直到确定净涪本尊与佛身都被各自的灵光与本命宝塔护持得稳稳当当,未曾受到那些推算天机的大修士的影响后,心魔身的眸光才算是缓和了些许。但饶是这样,他心头的气压仍旧阴沉得骇人,只是面上未曾表露出来而已。 不过坐在他对面的白发老人仍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停住话头,抬眼往净涪心魔身看去。 净涪心魔身脸色不动,温和却也平静地回望过去,怎么了,信翁? 自称信翁的白发老人就摇了摇头,笑着对净涪心魔身说道,与净涪法师你聊了这么许久,倒是还没有与净涪法师你说明来意呢......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似是未曾太过放在心上。 与净涪心魔身一见如故的信翁也像是松了口气,他略略侧了身体,对着不远处跟着的年轻妖灵伸出手。 那年轻妖灵连忙双手将一个储物袋送了过来。 信翁将储物袋拿过,沉吟片刻,抬手又往储物袋里放入了些什么,才将这储物袋送到了净涪心魔身面前。 净涪心魔身没有当即接过,甚至都没有细看过这储物袋里装着的东西,只象征性地扫了一眼这储物袋,就抬起目光看定信翁,信翁这是...... 劫主的目光从净涪心魔身身上抬起,以那些不断路过净涪心魔身的气机为引,轻易就找到了那些或是借助天机庐舍,或是借助洞天福地,又或是借助先祖力量遮掩因果的天机修士们。 所有,是的,所有正在以净涪为锚点推算天机、测定未来的天机修士们,陡然间只觉得神魂中警兆大作,那警兆太过猛烈,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思考这样的警兆是因何而来,整个人就像是遭到了重击。 噗嗤...... 噗! 唔。 神魂被撕裂,精血翻滚,气血逆冲,大道、法则紊乱...... 都没撑过两个呼吸的时间,这诸天寰宇各个大罗仙境界以下的天机修士尽皆昏死过去。许许多多的人在昏死过去之前,都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也只有支撑到最后的那一个天机大修士,在彻底昏死过去之前,看见了那一双眼睛。 然而,能看见那双眼睛,并不就代表这位能力算得上出类拔萃的天机大修士可以逃过一劫。恰恰相反,这才是他劫难的真正开端。 这一点,便是这位太乙仙自己也清楚。 所以在倒下去的时候,这位太乙仙如纸苍白的脸色,止不住地显出几分苦涩。 净......大概是真的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位太乙仙哪怕支撑不住自己的眼睑了,也仍然极力挪动着嘴唇,想要将自己的疑问吐出来,为...... 为什么你能够轻易从未来干涉现在?现在不是你的时间节点,现在的你明明还没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我们还是逃不过去?为什么你不需要为越过时间线对我等出手支付代价?为什么......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那双眼睛的主人,但他自己也知道,他不会得到答案的。 他不甘心但也得认,而且不得不说,早在见识过那位和德大世界中的同道下场以后,他们这些人,在决定仍旧以净涪为锚点推演天机、测定未来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准备着,成为下一个下场凄惨的天机修士。、 但......他还是遗憾。 遗憾尽管亲身体验了这位净涪法师的神通,他自己也仍旧未能真正窥见道途更远处的玄奥与神奇...... 他只能走到这里了。 劫主的目光在那位支撑到最后的太乙仙身上顿了一顿,却仍旧没有太多表示。就连祂那双干净明澈又复杂混沌的眼睛,也未有太多的变化。 祂的目光很快越过了他,往上快速攀升,望见了那些端坐在命运长河之上的大罗仙们。 现在,是轮到他们这些人了...... 净涪法师...... 有人在命运长河之外,对投来目光的祂点头作礼;有人则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偏过目光去;更多的人则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 劫主未曾将目光投落在那些静默得仿佛不存在的各位大罗仙。毕竟尽管这些大罗仙的态度冷漠,但人家确实未曾对净涪三身出手,双方一直以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态。既是如此,又何必平白去招惹这些大罗仙? 纵是净涪心魔身修成的劫主,也并不想要贸然给自己增添敌人。 祂的目光落在那几位对祂点头作礼的大罗仙们。 这些,才是真正对祂,对净涪三身出手的大罗仙...... -- 第1258页 劫主的目光落在了这几位面带笑容的大罗仙身上,祂似乎看定了每一尊大罗仙,又似乎哪一尊都没有被祂放在眼里。 那几位大罗仙仍然只是笑着,那笑意就像是固定在祂们面上眼底的一般,饶是在劫主的目光下也未曾有过丝毫的变动。 我记得,我已经警告过诸位了的...... 劫主没有开口,却有声音从命运长河的彼端,落到了命运长河的这一端,在这各位大罗仙身周徘徊。 几位大罗仙目光不动,却有一位大罗仙拱手再是一礼,说道,净涪法师,本尊在见过净涪法师以后,可就未曾再以净涪法师为锚点推算天机、测定未来了。净涪法师是不是,对本尊的作为有所误解? 另几位大罗仙尽管先前未曾有过商议,但这一刻也都齐齐出声应和。 不错,净涪法师你是不是看错了? 对啊,本尊这段时间确实是有在推算天机、测定未来,但却没有在针对净涪法师你啊...... 是受到了什么影响吗?或许是本尊推算天机、测定未来的时候动作太大,一不小心影响到了净涪法师你?真要是这样的话,本尊与净涪法师你赔礼就是了。还请净涪法师看在本尊不是故意的份上,原谅则个? 是这样的话,那本尊我推算天机、测定未来的时候,大概也将净涪法师搅合进去了,实在是对不住了。对不住...... 劫主先前一直未曾有过波动的眸光此刻动了动,就像是深湖掀起了涟漪,又像是天中的明月落下了皎洁月华,美得触动道心。 没有在针对啊.....祂叹了一声,竟是点头道,说来,自我等警告过一回以后,诸位的动作确实是收敛了不少...... 对面与劫主近乎对峙的各位大罗仙悄悄松了一口气,但又快速重新将心提起来,更加小心谨慎地盯着命运长河下游的劫主。 这位的手段,祂们也是见识过的。 尽管祂的手段不是重点针对祂们,还留了一丝余地,但就祂们所见的那点,也足够让人心惊了。 这一位后辈,或许证道比祂们晚,但证道时间并不能完全代表各自的手段。起码这位后辈若真是要与祂们全力出手的话,祂们或许是能支撑得下来,但也绝对不会好受。 大罗仙超脱时空与命运,只要不被打入永劫之地,便是永恒逍遥。但......这并不代表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之间,就没有个强弱高低之分了。 而且,真的动起手来,祂们若是能轻易镇压这位净涪法师倒也罢了,若是不能...... 祂们作为前辈,先出手招惹人但最后却反被人镇压,少不得就得落下脸皮去。到了祂们这个境界,脸面也是很重要的,可不是等闲。 看见这些大罗仙们的警惕与谨慎,在一众大罗仙中也仍旧如被群星簇拥着的明月般的诸位混元仙们却都是暗自摇头。 现在才来警惕、谨慎,早先干什么去了? 祂们这些大罗仙,大概还没有看明白吧,现如今这个找上门来的净涪法师,可不只是大罗仙这么简单的啊...... 为数不多的各位混元仙暗自摇头,却都睁开眼睛来,对劫主无声点头。 劫主各各回了一礼。 可即便是劫主的动作做得如此明显,那些正与祂对峙的各位大罗仙们,也仍旧看不见。 在祂们的眼中,这位净涪法师也就是端坐在命运长河的下游,从那一端投来目光,与祂们说话。 诸位对自家力量的掌控,似乎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动静,实在有失各位大罗仙的身份啊...... 劫主这般说着,目光似乎闪了闪。 祂大概是从这些大罗仙身上看出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然后竟是叹了一口气,我看各位同道的情况确实很有些问题。既是这般,诸位的道歉,我也就接受了吧。只是...... 劫主这般轻易就退让的态度,非但不能让各位大罗仙们轻松起来,恰恰相反,祂们心头咯噔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心神回转,检视自身。 不检视犹自可,这一检视,这几位大罗仙有一个算一个,脸色都煞白煞白的,心神更是动摇得连身形都在摇晃。 大罗仙超脱命运与时空的根本,是祂们自身的道。因为祂们的道已经成长到了能挣脱命运与时空束缚的强大程度,所以祂们才是超脱命运与时空的大罗仙。 可即便已经超脱了时空与命运的大罗仙,也仍未能到混元一体、唯一唯我的混元仙境界,所以尽管大罗仙永恒逍遥,除了被打入永劫之地外,基本上不死不灭。 但,诸位寰宇的各位大罗仙其实都知道,大罗仙......其实也是会消亡的。 只要是存在,便会有消湮的方法。或许对于大罗仙、混元仙乃至圣人这等境界的存在,想要祂们消湮的条件极度苛刻,但存在就是存在,只是在这诸天寰宇中,被各位大罗仙、混元仙乃至圣人掩藏得很好而已,只是在这诸天寰宇中,寻常人无法促成那样的条件实现而已。 可是那是寻常人,面对同等境界的祂们,很多秘密就不是秘密。 不过就算是诸天寰宇中的寻常人,只要他们够胆子去怀疑、去猜测,他们其实也能摸索到一点蛛丝马迹。 譬如,为何大罗仙突破混元仙,会是那样的艰难,艰难到自洪荒天地到这诸天寰宇时代,各位混元仙与大罗仙的数量对比,几乎到了万一的份上? -- 第1259页 又譬如,那些现在还在永劫之地挣扎的各位大罗仙们,真的就都是与其他大罗仙争道被打入永劫之地去的吗? 只要有人愿意去想,他们大概都能得到些什么。但这诸天寰宇里,就是少有人会愿意去想一想。 绝大多数在道途上挣扎跋涉的修士,在望见遥远前方身形高大皓然如同大日的各位大罗仙时候,都将祂们尊为了神圣,少有人会愿意去相信,那些站在前方的大罗仙们,也只是道途的先行者而已。 祂们也和他们一样,是在道途上艰难跋涉的修行者,在追逐着大道,而追逐着大道的祂们,也和这诸天寰宇中的万万千修士一样,有着祂们身上最强也最弱的一点--道。 只要是修士,只要被动摇了自身的道...... 不论是道念、道心还是道理,只要祂们的道出了问题,祂们的路也就绝了。 没有任何例外。 而现在...... 这些原本稳稳端坐在命运长河之外,像是神圣一般俯瞰着命运长河里挣扎沉沦的无量生灵的大罗仙们,此刻也都使了祂们高高在上的姿态,再不理会外间诸事,将所有心神尽数收束,快速将那些异变的心念斩落,再彻底湮灭,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不让它们留下。 可是这些异变的心念能够被祂们自身斩落,那隐隐出现异变的道心与道理,以及自身根基所在的大道对那一部分的道心、道理的排斥,却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处理好的。 而似是道心、道理这样的东西,一旦出现损伤,哪怕这样的损伤是被祂们自身大道排斥斩落,若不能及时修补调整,大道有损都是轻的,稍微严重一点,说不定就会演变成道劫...... 劫主端坐在命运长河的那端,倒是没有再继续出手,就含着笑看这些大罗仙们稳定、调整自身道途。 祂很耐心地等着,直到这几位大罗仙们都缓过那一阵子,祂才将剩下的那半句话慢慢补全。 只是,诸位对自身力量失去控制,也波及到了我,这令我很难过啊...... 几位大罗仙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余悸。 劫主等了等,再想要说话时候,其中一位大罗仙率先在命运长河的那端站起身来,拱手摇摇对劫主一礼,低头道,是我等的缘故连累了净涪法师,待回头,我等会将歉意送到净涪法师所在,还望净涪法师恕罪。 在这位大罗仙之后,其他各位大罗仙也都各自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与劫主行礼道歉,并允诺歉意。 歉意么...... 出乎这几位大罗仙的预料,听到这几位大罗仙提及歉意,劫主并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沉吟了下来。 片刻后,祂看定了这几位大罗仙,竟是好脾气地问道,几位道友稍后是准备将那你们的歉意,送到哪一个我手里去呢? 是祂们这个时间节点里的净涪?还是祂这个时间节点里的净涪?再有,在祂们那个时间节点里的净涪,就算是单只玄光界里,也是有两个的。 一个净涪佛身,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白玉天里;一个净涪心魔身,嗯,他现在在玄光界人间界中,四下游走收集玄光界众生念力。 所以,祂们是想送到谁的手里去。 几位大罗仙被问得怔了怔,祂们面面相觑片刻后,试探着问道,就我们这个时间节点的净涪法师,净涪法师以为,如何? 劫主似是认真想了想,又问道,合适吗? 这个问题简单到只有三个字,内中含义却复杂到让这几位大罗仙各自心颤。 要知道,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祂们基本上都已经做好了安排,若是冷不丁一份歉意从祂们这里送到身在玄光界那场棋局中的净涪法师手里,说不得就会对棋局造成什么影响,这是第一个合适不合适。 除此之外,净涪法师此时的修为与境界也是一个问题。 净涪法师是能在时间下游成就大罗道果不假,但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净涪法师也就只是一个玄仙境界的小和尚而已。以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法师现在的手段和能力,能不能受住祂们的歉意还两说。 是以祂们若真的想要对净涪法师表露歉意,这歉意就必须得仔细挑选准备了,而这,就是第二个合适不合适了。 最后,哪怕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法师,也绝对不是傻子。祂们这些现在还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忽然登门送上什么歉意,而这歉意价值不菲不说,还异常契合他自身...... 换了谁来,都得存一点疑心不是? 至于说这歉意的价值问题,尽管这位找上门来的净涪法师没有特意要求些什么,可再怎么样,这份歉意也得体现出来吧。不然,这歉意还能算是歉意吗? 这又是第三个合适不合适了。 这三个合适不合适,真是没有一个简单一点的,这里头的分寸若是没能掌握好,下回这位净涪法师就不会像今日里这一回那么好说话了。 毕竟这回已经是祂们第二次被抓个正着了,若再有下一回,那便是第三回 了,所有人都说事不过三...... 几位大罗仙沉默得一阵,再抬起目光时候,却直接对上了自命运长河那一端遥遥递过来的目光,祂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抖了一抖,连忙应声。 合适,一定合适。 -- 第1260页 怎么都会将这件事给处理得妥妥当当的。 净涪法师请放心,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就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也要将它给办合适了啊。 这本就是我等要弥补净涪法师的歉意,若是不合适,它又哪里够资格代表我等对净涪法师的歉意?!净涪法师请放心便是。 劫主的目光一一看过这几位大罗仙,忽然回转目光,看向这个时间节点上分处三方正在各自忙活的净涪三身,祂顿了一顿,便有一道目光悄然没入净涪心魔身掌控着的那具傀儡肉身中,最后被一个散发着蒙蒙白光的烙印吸纳。 在所有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前,劫主又将目光落在这几位大罗仙身上。 既是诸位道友诚意,那我就厚颜承下了。只我还有一点要求,希望各位道友不要介意。 几位大罗仙心里都不敢有半句腹诽,更不需要再与旁人有任何的交流,直接就点头应道,净涪法师且只管说来,我等会尽量帮净涪法师你完成的。 就是,净涪法师只管吩咐,我等必不敢怠慢。 劫主似是笑了笑,又似是没有,诸位道友日后若有机会在诸天寰宇各处遇见我,还希望各位道友不要太过手下留情。 听见劫主的这个要求,几位大罗仙一时又沉默了下来。 劫主等了等,发出一个不轻不重的疑问词,嗯? 几位大罗仙暗自打了一个寒颤,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其中一位大罗仙更是快速回神应话,净涪法师放心,我等会注意分寸的。 旁的且不说,这句话里那注意分寸四个字,却说得抑扬顿挫的,异常灵性。 劫主笑看了那位大罗仙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其他几位大罗仙也连忙跟上,各各说道,是的,净涪法师且放心,我等会注意分寸的。 劫主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 察觉到那位净涪法师远去后,这几位大罗仙那绷紧了的心神才陡然放松下来。或许是因为这一回的刺激着实是太大了,这几位大罗仙心神放松之下,身体看着竟有两分的佝偻。 但祂们也顾不上那许多,待到那一口气缓过来后,祂们便将心神全数回转,再都体察自身大道的变化。 大概是方才那一番对答让那位净涪法师满意了,方才还在隐隐异化的大道,如今终于算是安分下来了。 尽管那异变还未恢复过来,掺杂在祂们的大道中,让祂们也很是难受,甚至往后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将大道调理过来,但异化的停止就代表祂们暂且从这一劫中脱出身来了。 查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位大罗仙才彻底将心头那口浊气吐出,睁开眼睛来。 祂们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就在这命运长河上,无声对视。 但这命运长河上毕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几位大罗仙沉默得片刻之后,各自交换了道号,约了个时间相会后就各自散了。 也是待到这几位大罗仙心神归去肉身以后,这一片命运长河河段,才有声音传了出来。 那位净涪法师......手段这般可怖的吗? 是的,这位说话的大罗仙,用的就是可怖这个形容词。 可怖不可怖,只看祂们那几个不就知道了吗?好家伙,方才我都要以为这几位陷入道劫中去了! 居然真的是道劫?!那位净涪法师,还能引动大罗仙的道劫?!他真的是大罗仙? 这个问题,让这一段命运长河河岸又沉默了下来。 不然呢?你是想要让我们相信,那位净涪法师未来,不单单能成就大罗仙,还能成就混元仙么?!他凭的什么?! 这几个问题,说出了许多大罗仙的心声,再一次沉默了这一端命运长河河岸。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大罗仙说道,就算这位净涪法师也像我等一样,被困于大罗境中,有着那般手段的祂,也不会只是一个寻常的大罗仙...... 还是奉劝各位一句,莫要再去轻易招惹祂。否则,道劫...... 这一段命运长河里诸位大罗仙的想法、说法,全不在劫主的眼中耳里,祂离开那段命运长河后,便一抖衣袖。 祂原本柔和隐有微光的衣袖不知什么时候以后化作了粉尘。 祂只是随意地一抖手,那粉尘就簌簌落下。那衣袖粉尘散落后,露出祂一只已经干枯完全褪去血肉的手掌。 劫主随意瞥得一眼,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便在那只干枯的手腕边沿处并指一划,轻易将那只完全干枯的手掌给割了下来。 被割去手掌的手腕边沿处暴露出来的肌肤细腻生活,未过得片刻,那手腕处就又被一道道苍白色的灵光交织着遮挡了起来。 而到得这些苍白色灵光消隐,劫主手腕处已经又长出了一个与先前时候一般无二的手掌来了。 劫主随意地活动活动了这个新长出来的手腕,才将手放落下来。 已经恢复过来的□□衣袖长长垂落,再一次将祂的手腕藏了起来。 那原该是那个时间节点里心魔身所要面对的问题,清净智慧如来的声音从另一边传了过来,祂顿了顿,又道,你何必将事情揽了过来? -- 第1261页 劫主撇了撇嘴,搬出一个清净智慧如来再如何也不可能辩驳的理由来,尽管那是当时的我所要面对的问题,但那个问题不仅仅是让当时的我心中念头积压,也让现在的我念头堵积。 为了我的念头通达,劫主道,我当然要出手。而且...... 我等已成混元境界,收拢一切时间线上的净涪三身,那个时间节点的我与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我,真的有不同吗? 清净智慧如来沉默一阵,缓慢摇头,没有。 已经成就了混元道果的祂们,尽管在时间上游的净涪三身还远未走到祂们证道的时间节点上,在诸多天机一脉大修士眼里,也还有着各种时间线,但实际上,那些时间线上的净涪三身,都是祂们。 祂们已经完全收缩了自身的时间线,成就唯一唯我的混元道果。 还在时间上游往下游走的净涪三身,与祂们比起来,也就差了各种积攒和体悟而已。 这不就是了?劫主笑了起来。 清净智慧如来看了看祂,目光垂落下去,在劫主那刚刚才恢复过来的手掌与衣袖上示意地转了转,才重新抬起来看定劫主。 清净智慧如来表现得这般明显,劫主自然看出祂的意思,祂很是自然地对清净智慧如来抬了抬那个手掌,不过就是一点小代价而已,现在不是已经恢复过来了么?为了念头通达,我以为这很值得。 饶是修行到这般境界的清净智慧如来,也被劫主这一句话给激起了一点怒火。 只是这么一点小代价么?清净智慧如来问道。 劫主笑着点了点头。 清净智慧如来的怒火很快淡去,恢复了冷静。 你觉得是便是吧。 若是自身道体有损这个代价也是小代价的话,那什么样的代价才算是严重的代价?真的要损伤自身大道吗? 但同为净涪,清净智慧如来也知道劫主的性格。 劫主原就是祂们三人中最为肆意妄为的一个,不过是一个可以恢复过来的道体损伤,真就吓不住祂。 也幸好劫主修的原就是心魔劫道,这样的道体损伤,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个劫数,正正就撞上了劫主的强项。 所以道体损伤这样的代价,在诸天寰宇各位大神通者心里很是严重的问题,在劫主这里真的就只是拂面的清风,基本上不会让祂怎么为难。 事情都处理好了?清净智慧如来最后问道。 至于说劫主这个已经成就混元道果的家伙,还沿着命运长河上溯,去寻那些大罗仙的晦气,未免有些以大欺小的这个问题,清净智慧如来是说都没跟劫主说起过。 劫主沿着命运长河上溯,去寻那些大罗仙,就是以大欺小,那么那些大罗仙不也是以大欺小地对那个时间节点上尚且不过是玄仙境界的净涪三身使手段? 不过是以牙还牙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祂们先前就已经警告过那些大罗仙一回了。那些大罗仙还自恃手段,以为做得更隐蔽些,祂们就不会知道,也拿祂们没办法了? 天真! 劫主点点头,大概没有问题了。 清净智慧如来觑了祂一眼,明白祂的意思,你给自己找麻烦,也是够可以的。 劫主笑了起来,毕竟无聊,我也就只能给自己找找乐子了。 所谓的这个自己,在劫主这里,可不单单只是现在的祂自己,还包括过去那个还未曾证就道果的净涪心魔身。 不知是祂想到了什么,劫主忽然笑了笑。 清净智慧如来觑了祂一眼,也没说什么。 劫主自己笑完,目光看向了仍旧闭目盘坐,不理外事的净涪,问身边的清净智慧如来道,祂那里可有结果了? 清净智慧如来摇头,想要在无尽混沌中寻找一方合适的新生寰宇,哪有那般容易?且等着吧。 劫主就叹了一口气。 清净智慧如来听出了些什么,抬眼看祂。 劫主就道,若是真的找不到,我等又仍然想要挣脱桎梏的话...... 清净智慧如来摇头,再不将话说出口,只通过净涪三身的联络,与劫主道,就只能自行在无尽混沌中开辟一方寰宇了。 劫主也传音道,若真的只能在无尽混沌中开辟寰宇,那最后负责开辟寰宇的,会是谁? 清净智慧如来在那边沉默了片刻,才道,不会是你的,你且安心。 劫主斜了清净智慧如来一眼。 祂们若真的只能在无尽混沌中自行开辟寰宇,又哪会是那么简单? 劫主暗自摇头,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对清净智慧如来道,我等就交给你照看了,若再有事,且只管叫我。 清净智慧如来点了点头,便看着劫主也与侧旁的净涪一样,收拢心神,再都将心神照出寰宇外间的无尽混沌,继续搜寻那渺茫的希望。 事实上,若不是清净智慧如来身上还担着佛门的因果,又实在放心不下其他时间线上的自己,祂也会如劫主一般,帮着净涪在无尽混沌外搜寻祂们证就混元大罗金仙果位的希望。 清净智慧如来也是净涪三身的佛身修成,自然知道昔年的他们自己,到底是有多能折腾。 -- 第1262页 似这回般会招惹上大罗仙的,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不过单单只是大罗仙的话,还不至于让清净智慧如来分神照看,毕竟大罗仙其实也奈何不了在未来证就混元果位的他们,清净智慧如来需要防范的是那些混元仙。 就似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天魔主。 若没有清净智慧如来照看着,还在往昔时间线上的净涪三身,还真未必能够扛得住这位天魔主的手段。 清净智慧如来再往命运长河上流看得一眼,确定净涪本尊、佛身与心魔身身边还似往常一般清净的时候,祂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第349章 命运长河上劫主与几位大罗仙之间的交锋,尽管导致这几位大罗仙在养伤的同时不忘再次修正自己计划以避免再次让净涪找上门去的结果,尽管将诸天寰宇近千数天机一脉大修士打成重伤落入劫中,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却暂且还影响不到净涪三身。 不过,这样说的话,似乎也不太对。 就譬如,此刻的净涪三身就皱起了眉头,不断体察自身心神内外,尽力捕捉着那些先前还一浪接着一浪向他冲击而来的推算之力。 并不是净涪心魔身承受了这么长时间的推算之力冲击下,自虐地喜欢上了那种承受推算之力冲击的感觉。 实在是因为这些推算之力的冲击停止得太过突兀,突兀到几乎完全没有征兆。 而净涪三身,尤其是这净涪心魔身,本来就不是那种相信天上会掉落大馅饼的人,更不相信那些已经拿他们净涪三身当推演天机、测定未来的锚点的天机修士们会忽然间良心发现,自觉停下手来不再以他们净涪三身为锚点推演天机、测定未来。 所以,如今这种情况出现,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哪位大神通者实在看不过眼去,帮了他们净涪三身一把。若真是这般的话,或许回头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毕竟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神通者,基本上都是谋定而后动的主儿。若祂们在这诸天寰宇各处做了些什么,哪怕就只是随手的一个落子,因果牵扯之下,也总会将祂们落下的那枚棋子推到祂们想要他抵达的位置。 要真是这种情况...... 净涪心魔身心下陡然阴沉。 若真的是这种情况,说不得他就要请本尊出关,以秘术召唤未来时间的清净智慧如来,让那位来接手料理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些推演天机、测定未来的天机修士,在以他们净涪三身为锚点推演测算的时候,招惹上了什么他们惹不得甚至看不得的存在,从而糟了大劫。而若是这种情况的话...... 净涪心魔身心下一时又晴空万里,很有些幸灾乐祸。 哪怕净涪心魔身他自己也知道,作为净涪三身中最为肆意任性的那一个,若真是净涪三身在未来招惹上什么他们当时修为绝对不能招架的存在的话,那十有八九是他这个心魔身做下来的事情,而在那种情况下,净涪心魔身自己的状态也绝对不会太好,他也还是为了猜测中的那些天机修士的遭遇而开怀喜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看似得不偿失,但既然在未来他真的有可能会招惹上那等存在,还必须得付出代价,那么这些算是被他给拖下水的天机一脉修士,自然就是越多越好了。 他本来就对那些以他们净涪三身为锚点推演天机、测定未来的天机修士很不耐烦了。 那些家伙,当他们净涪三身是什么了?! 自然,那些天机修士或许也可能是遇到了别的难题,所以暂且停了下来,并不真的就一定是他所猜想的那两种可能。不过...... 不过这也不妨碍净涪心魔身乐呵一阵不是? 反正那些天机一脉的修士,这回绝对是跌了个大跟头。 至于到底实情是什么,回头问一问也就知道了。这么大的事情,便是那些天机修士遮掩得再仔细,也总会透露出些风声来的,他不急。 净涪心魔身心思快速转过几回,却是眨了眨眼睛,继续跟与他对面坐着的信翁说话。 信翁只以为净涪心魔身还在琢磨着他送上来的那个储物袋里的物什,倒是不知道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坐在他对面只面色稍稍变化的净涪心魔身的心思曾经远远地浮游开去又猝然间回转过来,连番变化,竟是难有定论的时候。 他还在回答净涪心魔身的那个问题。 这些,是我等妖族对净涪法师的赔礼。信翁道。 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皱了皱眉头,赔礼? 他很快想起了什么,问道,是早先那位忽然找上门来又忽然离去的檀越? 信翁面色发苦,他很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其实就是为了他而来的。 净涪心魔身脸色缓和了些许,他像是随意地道,若是为了那位檀越的话,信翁倒不必这般客气。而且那位檀越从我这里匆匆离去后就再不回转,我也是不知道那位檀越如今的所在。怕是得让信翁你白跑这一趟了。 信翁摇了摇头,我并不是为了寻他来的。 信翁示意般地看了储物袋一眼。 净涪心魔身看看他,再看看那个储物袋,目光悄然间就转落到了那位跟在信翁后头的年轻妖灵身上。 年轻妖灵面色还算平静,就是周身气机藏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悲凉。 -- 第1263页 这丝悲凉被遮掩得确实很好,便是那位与他距离最近的信翁,也未曾发现丝毫端倪。 但饶是如此,想要瞒过如今同在一室又精修心魔一脉明悟自身道念根基所在的净涪心魔身来,这种程度还是不够的。 而这一位,也不知是物伤其类,还是听了净涪心魔身那一句明面上的话语后觉得那赤鸦妖死得着实不值,方才流露出这一丝不太妥帖的情绪来。 净涪心魔身目光悄然转了回来。 这又与他有什么干系呢? 他早就料想到那赤鸦妖离了他这里也仍是个殒命的下场方才放那赤鸦妖离去的又如何?到底不是他下的手,他也基本上没有在那赤鸦妖的命运上多说过什么。 哪怕这位要为那赤鸦妖清算因果,不,这位大概不会这般做,那丝悲凉还不足以催动他做出任何背离他现今这个身份的事情来。 真正会为了这个殒命的赤鸦妖去做些什么的,就只有与这个赤鸦妖利益攸关的其他妖族而已。而这所谓的其他妖族,大概率会是那赤鸦一族的其他赤鸦。 而会为了这个已经殒命的赤鸦妖去拼命的,亦同样只有与这个赤鸦妖感情笃实的血脉亲人与挚友罢了。 这个年轻妖灵,净涪心魔身便是以他自己的道念体察捕捉,也没有捕捉到他与那赤鸦妖的任何关联。 自然,若是他已经这样观察过了,这年轻妖灵还是与那已经伏尸储物袋的赤鸦妖有什么渊源的话,净涪心魔身也能将后续的事情都给认下。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将储物袋拿了起来,又当着信翁和年轻妖灵的面,将神识探入其中,查看那储物袋里装着的东西。 储物袋里除了那赤鸦妖的尸身外,还有许多珍贵之物。或是灵植、灵草,或是灵材灵矿,还有许多散发着庞大威压的各种兽皮、兽骨、兽血。 灵植、灵草、灵材、灵矿倒也罢了,不过是灵气盎然、道韵绵绵而已,都不及那些各种各样的兽皮、兽骨和兽血。这些兽皮、兽骨、兽血的威压恐怖得近乎将储物袋里的空间都给撕扯得狰狞。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才侧目地看了他手里的那个储物袋一眼。 这个储物袋的样式不过寻常,但内中的空间却很是巨大,且稳定异常,远胜过上等品质的储物戒指,几乎能同一处真正的空间比拟了。 净涪心魔身看过这个储物袋内外,毫不掩饰自己面上的惊讶,更在期间特意停了停自己的目光,然后很自然地流露出一分怜悯。 他摇了摇头。 尽管没有言语,但对面的信翁与年轻妖灵却都能感觉到净涪心魔身那一刻流露出来的叹惋。 何至于这般...... 不论是信翁,还是年轻妖灵,都似乎听到了从对面传来的声音。 信翁面不改色,甚至有一点不喜。 佛门的法师,都是这般的忧柔,远没有他们妖族来得干脆利落,啧...... 那年轻妖灵却只将目光低了低,不去看那身前的一人一妖。 净涪心魔身将手中的储物袋看过,又将储物袋重新放落在案桌上,信翁,这些就是你所说的赔礼? 信翁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应道,那孽障冒犯净涪法师,合该有此一劫,净涪法师不必放在心上。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 信翁抢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开口道,那孽障个人的作为并不能代表我等如今身在玄光界的众妖族,更不能代表我等身后的浩瀚妖族,但尽管如此,他冒犯净涪法师,我等却不能视而不见,只作等闲。净涪法师尽管将这些赔礼收下便是。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 信翁于是就又问道,净涪法师不想要这份赔礼? 他仔细想了想,又问道,还是说,这些赔礼不合净涪法师心意,净涪法师更想要旁的? 信翁陡然端正了神色,道,若是净涪法师有想要的灵物,且只管与我直说便是。我与净涪法师一见如故,便是多花费些心思,也是值当。 净涪心魔身却不能将信翁的话当真。 他与信翁所以会一见如故,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在于信翁确实想要交好他,着意与他契合,另一部分,却是因着净涪心魔身自身的道念。 他以异即恶立下道念,又在往异亦是劫这个方向修行,对于异有着天然的敏感。而他既敏感于异,自然与那和异相反相对的同,亦同样有着相当的灵敏。 对异及同的灵敏,再配合上净涪心魔身自身修行的心魔一道,还有信翁自己的配合,出现如今双方契合的现状,就很容易了。 不过即便是这般的契合,净涪心魔身也不觉得它能够经受得住利益的考验。 所以信翁的这两句话,净涪心魔身也就听听而已。 他对信翁摇摇头,不是这个缘故。 信翁就顺着净涪心魔身的话头问道,那又是什么缘故呢? 净涪心魔身再摇头,却不多说了,只另从他自己的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能封存生机的木盒来,才又将那赤鸦妖的尸身从储物袋里取出,放入那个木盒中。 最后,他将那个收着赤鸦妖尸体的木盒推送到了信翁面前。 -- 第1264页 这位檀越的尸身,就请信翁你收回去吧。 信翁皱了皱眉,却不看那木盒,只望定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法师这是...... 信翁眸光沉沉,净涪心魔身却不为所动,只将那个装着各色灵物的储物袋又往自己这边放了放。 贵族的赔礼,我收下便是。但只这些就足够了。至于那位檀越,还请信翁费心,将他送回赤鸦一族好生安葬。 但这是不可能的...... 年轻妖灵心下暗念道,面上却将各种情绪收得严实,他目光更是自然地垂落在身前,纹丝不动。 信翁自然不会接受。 毕竟这赤鸦妖可是他亲手打杀了的,还用的是冒犯净涪法师的罪名。若净涪心魔身不收下这一具赤鸦妖的尸体,甚至还流露出不赞同的意思,那白忙活一场的他,不是既没能交好净涪法师,又得罪了赤鸦一族? 如此里外不是人的结果,他怎么可能接受?! 净涪心魔身也早就料到了,他等着信翁的理由。 信翁先是端正了脸色,认真地看着净涪心魔身,同时郑重唤了一声净涪心魔身,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眸光不动,抬眼看过去。 信翁就道,净涪法师以为,如今的玄光界人间,如何?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但眉尖动了动。 信翁见得,脸色又是端正了几分,净涪法师当知,如今的玄光界人间里乃是鱼龙混杂之相,又有各方势力混杂,这水着实混乱得很。 他叹了一口气,而且便是如今身在这玄光界人间里的妖族各族,也都有着他们自己的心思。 年轻妖灵一动不动,只当自己全没有听到信翁的话一样。 但不论是他,还是净涪心魔身,都知道信翁这句话说的不假。 就连信翁他自己,不也是跟如今这些身在玄光界人间里的其他妖族有着不同的心思么? 若不然,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打杀了那赤鸦妖,甚至还特意带着赤鸦妖和一众赔礼送到净涪心魔身面前来。 不过就是信翁他在这玄光界人间里也有着自己的心思,所以想要在打压其他妖族的同时,也帮他自己在这玄光界人间里寻找一个得力的合作对象而已。 而现如今负责在玄光界人间中行走的净涪心魔身,就是他所挑中的那个合作对象。 净涪心魔身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此刻听得信翁的这话。他顿了顿,但也再没有更多的表情。 信翁就又道,净涪法师出身佛门,如今在这玄光界人间中行走,这玄光界人间中的佛门法脉,可有与净涪法师联络过? 净涪心魔身面色不动,只道,诚如信翁所言,如今玄光界人间中各势力混杂,便是扎根在这玄光界人间中的佛门法脉有些力量,也不足以力挽狂澜。而我...... 我身上也有事情,他们若是贸然接近我,反倒会牵连了他们去。 我与这些扎根在玄光界人间的佛门法脉......似如今这般两厢分离,各不干扰,才是最合适的处理手段。 净涪心魔身说到这里,微微摇头,这件事,信翁且莫再提了。 信翁很有些不满,像是在为净涪心魔身不值。但净涪心魔身既然明言说定,信翁也不好在这件事上直接反驳净涪心魔身,便真就罢了。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还是道,这玄光界人间的局势渐渐混乱,且越是往后,越是杂乱。净涪法师你方才说你身上也有事情,不想要牵连了玄光界的这些佛门法脉去。那这样一来,净涪法师不就是独身一人在这玄光界人间里行走? 净涪心魔身听得,就笑了起来,便是独身一人行走,又如何不可? 信翁原本还很是顺畅的思路被净涪心魔身这个说法打断,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 不仅仅是信翁,就连那位仿佛聋哑了一般的年轻妖灵,眸光似乎也动了动。 迎着这两个妖族的目光,净涪心魔身面色不动,心下却很是索味。 他向来恣意任性。只要前方不是真正的绝境,只要还有机会、还有方法,越是艰难越是穷困的局面,就越是能挑动他的情绪。 偏这两个妖,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这样的性情,更没有那样的想法,不是真正能与他说话的人。 净涪心魔身暗自摇头,默默慨叹了一番。 他悄然将心神分离出部分,通过识海世界在佛身与净涪本尊身上转过,再次确定这两个净涪的状态,方才将心神收拢回来。 尽管本尊与佛身也不是很赞同他的做法,但同为净涪,他们能理解。而面前这两个妖呢? 在净涪心魔身暗自摇头时候,信翁也已经回过神来了。 他合掌大笑,赞道,净涪法师好意气! 净涪心魔身就摇了摇头,哪儿是什么意气呢?不过是莽撞而已。 信翁连连摇头,不然,不然。 只是到底怎么个不然法,信翁也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很自然地转了话题道,恰正是因为净涪法师你如今独身在这玄光界人间中行走,才正要将他收下。 信翁目光看了看那个封装着赤鸦妖尸身的木盒。 -- 第1265页 净涪心魔身跟这信翁的目光看了过去,面上就显出了两分不解。 信翁见到了,他就道,净涪法师应是知晓,在如今这玄光界人间中,法师你的修为,着实不如何拔尖...... 为了顾全净涪心魔身的脸面,信翁用词也真是够委婉了。 就净涪心魔身如今这玄仙境界的修为,在当前这个玄光界人间中,何止是不拔尖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垫底的。 玄光界作为一个顶尖的中千世界,便是此间的本土势力最强者,也有金仙圆满只差一步登临太乙境界的大修士。 而在现如今的玄光界人间中,哪怕是拥有着这等大修士的势力,坐拥地主之利,也不过是勉强支撑着脸面,尽力在这场浑浊的局势中讨得一二好处而已。 就更莫提是净涪心魔身这样一个玄仙境界的、没有任何势力傍依扶持的小和尚了。 信翁看定了净涪心魔身,一字一句道,净涪法师,你想要做成你的事情,得有足够的手段。 不得不说,这位白发老人面色诚恳、眼神担忧地看着净涪心魔身时候,净涪心魔身是真的察觉到了他的拳拳诚意。 若是佛身在此,说不得还会被这信翁的作态触动一二。但可惜,现在在这位信翁面前的,是他净涪心魔身,而不是佛身那个家伙。 也就是佛身现在闭关推演秘术,不然听得心魔身这样的腹诽猜疑,少不得来与他辩上一辩。 净涪心魔身再次暗自摇头。 只是在信翁和那年轻妖灵眼里,净涪心魔身的面色却是仍自平和,未见分毫触动。 信翁见得净涪心魔身这般,心下也是暗惊。 他现在在发散的,是他与生俱来的亲和力,算是天赋的一种,但又不能算是天赋神通。 因不算天赋神通,这亲和力不会触动任何生灵的警戒,所以很少有人会抗拒。 他也顺道得了不少便利。 但现在...... 他居然还是没能说动这位净涪法师? 信翁深深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 净涪心魔身察觉,抬眼看了过去,及时捕捉到了信翁眼底残余的一丝惊疑。 净涪心魔身心下暗动,却只在心下暗自记了一笔,而没有再继续深究这个信翁,平平常常地转回目光。 也就是净涪心魔身现如今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究竟。等到他腾出时间来,仔细辨别其中细节,他应就能想明白了。 不过不打紧,那样的工作,待到他送走信翁之后,仍旧会是拾起来的。毕竟这会儿,净涪本尊与佛身都已经闭关了,只剩了他一个人。 可再没有人能帮他分摊这项工作了。 净涪心魔身心下再是一叹。 倒是信翁这会儿还未曾察觉到自己的手段漏了点痕迹,还在那里暗自惊疑不定。 若是他方才的那一番说话也未能打动得了这位净涪法师,那么除了净涪法师确实不曾过于忧心自己的境界、实力问题就再没有其他原因了。 如果这位净涪法师真的不曾为自己在这玄光界中的行走忧心...... 这位净涪法师不是那般愚钝之人,他也很清楚现如今玄光界人间中的局势。所以,是这位净涪法师对于自己的安全很有把握? 那是什么,给了他那样的笃信? 是佛门,还是......净涪法师他自己? 若是前者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便是佛门,也分有许多法脉的。玄光界人间的那些佛门法脉或许算是有一些实力,但相比于盘踞在整个诸天寰宇的佛门来,却又着实不算什么。 而这位净涪法师,据传闻可是未来能够成就大罗果位,且摘取佛门尊位的大罗仙! 在净涪法师与玄光界里那几支法脉,佛门到底会选择支持哪一方,压根就不需要任何的犹豫。 若不是前者,而是后者的话...... 信翁悄悄地拿目光在对面的净涪心魔身身上转过。 若让这位净涪法师那般笃信确定的是这位法师他自己,那么这位法师...... 绝没有其他人所料想的那般简单。 信翁想要相信前者,但他心里却又下意识地想要偏向后者。 片刻迟疑之后,信翁暗自叹了口气,到底做出了决定。 能成就大罗的人物,即便还不是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而是在未来,那也绝对不简单。 信翁一阵警醒,才猛然发觉自己或许还真的是漏了些破绽。 无声哀叹过,信翁很快打点起精神,只做不知,继续顺着自己方才的思路,与净涪心魔身说话道,我也知晓净涪法师既然敢独身在这玄光界人间中行走,自是有您的把握,但我以为,能多掌握一分手段,也是好的,还望净涪法师您再仔细考量考量。 净涪心魔身也罢,那位跟在他身后的年轻妖灵也罢,都不禁抬头看了看信翁。 信翁坐得稳稳当当,只诚恳地看定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能分辨得出来,这会儿的信翁,与方才时候那同样显出拳拳诚意的信翁,存在着一丝细微的差别。 他心中再记了一笔,面上却是顺着信翁的话显出了些犹豫来。 他目光飘了飘,就落在那个木盒上。 木盒的封禁能力很强,更兼之这赤鸦妖已经生机尽去,神魂不存,只剩下这一身无主的实力,所以仍是这赤鸦妖的力量挥洒,也没能脱出木盒的封禁范围去,影响到外间来。 -- 第1266页 只是尽管如此,也仍然叫净涪心魔身看到了这赤鸦妖的价值。 信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拱手将决定权交还给了净涪心魔身,却是连建议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若他真的还想要这一具赤鸦妖尸身的话,这会儿就是最后的机会了。 他要是还拒而不受的话,信翁不会再劝说他,只会顺从着他的明面上的意思将这具赤鸦妖的尸身收回,另给他送上旁的等价灵物。 他真的需要做出决定了。 净涪心魔身心里明白的时候,也暗自赞了信翁一回。 明明先前还想着借他来做些什么的,这会儿居然就罢手了。而他这一罢手,反又将他给架在了半空。果真是,任何一位修行有成的修士都不能小看啊。 幸而净涪心魔身要从来没想要小看这位信翁,哪怕他先前的计划很是顺利也一样。 信翁可否告诉我,净涪心魔身忽然将目光从那木盒上抬起来,看定信翁问道,贵族各支从外间诸天寰宇抵达玄光界,到底是为的什么? 这个神魔驻世、圣人镇压天地的诸天寰宇里,其实没有什么秘密。所谓的秘密,不过是修士境界不够,没有资格碰触到的信息而已。 信翁也从来没指望过他们妖族的目的能瞒得过其他人去。 尤其是在他已然有所决断的当下,他更是不会拒绝净涪心魔身的问题。 所以他很自然地回答净涪心魔身道,我等来这玄光界中,也是为了浮屠剑宗。 说到这里,他快速觑了净涪心魔身一眼,又道,我等也知道浮屠剑宗现如今的状态,所以也没想要强抢。 这话,便是信翁这个说出来的家伙没觉得怎么着,坐在他边上的年轻妖灵也不免唾弃。 是,他们是知道浮屠剑宗现如今的状态,但要说他们妖族没想过要强抢,那还真是屁话。 他们这一行人离开族地时候,各族的长老、族长和老祖是怎么说的? 仔细看一看现如今浮屠剑宗的状况,若浮屠剑宗气数未尽,另有依仗,那么我等可以尝试与浮屠剑宗交易。 反正浮屠剑宗已经凋零许多年了,如今想要东山再起,不论是资源还是支援,都需要重新整理。 尽管浮屠剑宗是人族剑修一脉,但人族向来擅长内斗,人族里的其他势力或许未必会乐见浮屠剑宗复兴,若真是那般的话,他们妖族也就有了可以插手的余地了。 再有,浮屠剑宗想要复兴,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需要时间,也需要支撑起宗门的人才,而人才的培养与成长,也需要资源。 莫说剑修真的就只钟情于剑,只需一剑在手,便无惧其他。 或许剑修修成之后,是那个样子的,但在修行的道路上,剑修需要的资源就真的少了吗? 旁的且不说,剑修手里的剑,就都是天然而来,不需要资源铸就? 说笑呢吧! 他们妖族旁的不说,天材地宝还算是有些的。且他们妖族不比人族擅长冶炼一道,所以族里的资源,说起来,和人族手里那些被利用到了极致,连边边角角都不愿舍弃的资源来,还真是有些浪费。 他们是有与浮屠剑宗交易的基础的。 自然,那是在浮屠剑宗气数未尽的前提下,若是浮屠剑宗气数已尽,这一次所谓的浮屠剑宗出世只是回光返照,那么...... 而现在听得信翁对净涪心魔身所说的话,年轻妖灵在暗自唾弃的同时,也不免心惊。 信翁他在这位净涪法师面前放出如此言论,且还说得那般笃定,莫不是他心里头已经有了判断,觉得那浮屠剑宗还真的是气数未尽,有与他们妖族交易的资格? 年轻妖灵悄悄地抬头看了信翁一眼。 明明,明明在今日之前,不,是在他们来拜见这净涪法师之前,他们还没有做出评断的啊。 所以是因为这位净涪法师么? 是他让信翁拿定了主意的? 信翁不曾理会他,还在与净涪心魔身细说着他们妖族里握有的、可以与浮屠剑宗交易的那部分资源,诚意表现得异常明显。 净涪心魔身就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一直到信翁停下来,他才问道,信翁你,能代表得了整个妖族么? 话说得再多,都是虚的。关键在于,这个境界只在金仙巅峰、还未曾迈入太乙境界的信翁,真的能代表得了一整个妖族? 信翁听出净涪心魔身的意思,他端正了表情,认真与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相信......我偌大一个妖族,就只看定了浮屠剑宗么?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 浮屠剑宗或许有些家底,但比起整个妖族来,还真不算什么。 就算是浮屠剑宗那三位大剑修握有的那部分所谓的绝密资源,也未必能比得上人家整个妖族无数年月的积攒。 信翁就又对着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我知道,净涪法师你其实也知道我等的来意。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了看信翁。 这是想要开诚布公了?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信翁身上的时候,饶是信翁,也不禁心下一冷。 也不为旁的,只为这目光,竟与先前这位净涪法师看着他的目光一模一样。 是的,一模一样。 -- 第1267页 没有他预想的冷意,而是平静的温和。 这般平静的温和,原是宜人的,怎么都不会让人觉得不适。但就是这般平静的温和,落在信翁眼里,却像是那冬日里的暖阳。 那阳光或许带了暖意,却仍旧压不住那无处不在的冰凉。 信翁稳住心神,方才意识到,打从开始到现在,无论他是拿出了什么东西,还是说了什么话,其实都未曾动摇过这位法师的心意。 真正在摇摆的那个,其实是他。 净涪心魔身仍是带着佛身一贯的温和,点了点头,应道,是的,我知道。 他知道,从诸天寰宇抵达玄光界人间的这部分妖族,其实还远不能代表诸天寰宇整个妖族。 信翁他不过是在扯大旗而已。 信翁缓了缓心神,才又与净涪心魔身道,我等此来,也是想要知道......浮屠剑宗手里,是不是真的有昔日远古天庭辖下的小世界坐标? 诸天寰宇委实是太过浩瀚了,便是自洪荒时代就延绵下来的妖族,也并不能完全确定现如今的诸天寰宇里,到底有多少的小千世界。 就更莫要提仔细分辨这些小千世界,哪些是洪荒破碎以后新成的,那些又是昔日远古天庭时代就被远古天庭掌握在手里的。 他们妖族又向来不擅长这样的细致工作。比起从那数之不尽的小千世界中分辨寻找,他们更愿意找一个好地方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第350章 将他们这一批妖族此来的目的之一说完的信翁又一次诚恳地看定净涪心魔身,期待着他的回答。 净涪心魔身就笑了起来,若是我说没有,信翁你会信我么? 信翁仔细想了想,摇头,抱歉。 净涪心魔身于是就道,这不就是了? 信翁叹了一口气,却仍是问道,所以净涪法师的答案呢? 净涪心魔身深看他一眼,将目光垂落,浮屠剑宗手里有没有那些曾归属于昔日远古天庭的小世界,我不知道。 信翁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这句话,他显然是信了的。 净涪法师既然已经知道我们妖族在寻找昔日远古天庭的痕迹,想来也应同样清楚我妖族的目的。信翁先开口说道,那么,这一具赤鸦尸身,还希望净涪法师你能够收下。 净涪心魔身一时没有说话。 他确实已经想到了信翁一定要他收下这具赤鸦妖尸身的目的。不单单是因为这具赤鸦妖他已经亲手打杀了,若没有仔细安排妥当,回头就会有人找上他去,还因为信翁自己的算计。 赤鸦妖擅自找上净涪心魔身来,或许有赤鸦妖自己的算计,毕竟赤鸦妖对净涪心魔身的态度尽管不算太友好,也仍旧在分寸之内,不算过分。 但不论赤鸦妖当时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已经身死甚至连尸身都已经被送到净涪心魔身面前的他,显然已经被这信翁给顺水推舟清理了。 杀鸡儆猴也好,清理异己也罢,结果就是信翁手段高了一筹,而那赤鸦妖却是输了。 不过不管是赤鸦妖还是信翁,也都是妖族。所以他们之间的这一场已经尘埃落定的无形交锋,也只能算是妖族内部的争斗,与净涪心魔身无关。 自然,作为被牵扯进去、又被扯着做了一面大旗的净涪心魔身,只要这些妖族够胆子,也确实是能够被迁怒的。但问题是,他们够胆子么? 即便这许多年来的休养生息,确实让妖族恢复了部分元气,但就算是这样强盛的妖族,却也绝不是如今遍布诸天寰宇各个角落的佛门的对手。 他们若真敢过分地将净涪牵扯进去,佛门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些忌惮哪怕不曾被人特意提起,这座上的一人两妖心里也都很清楚。 净涪心魔身想到这里,心里不免摇头。 说起来,佛门的面子还真是挺好用的,也难怪佛身那家伙对借力之法那般不上心。只不过...... 再好用的佛门面子,也不是他们能够完全仰赖的。 熟练地收回那些发散开去的心思,净涪心魔身的心绪就转回到了当前。 妖族要立足诸天寰宇,要寻找昔日远古天庭痕迹,以期东山再起,必定缺不了功德及气运。 要知道,尽管现如今诸天寰宇中万族俱在,但却是实打实的人族独尊。天地主角这个位置,妖族也好,巫族也罢,甚至是更古老年代的霸主龙、凤、麒麟也罢,都已经失却了。 现在诸天寰宇的天地主角位置,自当年易主以来,就一直牢牢握在人族手里。 人族,才是现如今诸天寰宇中真正的天地主角。 妖族要寻回昔日远古天庭痕迹,奢望着光复妖族天庭,除非他们那恢复的力量与经年积攒的气运功德能够盖过人族去,否则就只是妄想而已。 可是妖族不甘心接受这个现实,不愿意放弃,所以他们能够做到的,就是拼命积攒气运及功德,希冀能在这些气运与功德的帮助下,得到天地的眷顾,给予一线机会。 然而,想要达成他们的目的,妖族所需要的气运、功德近乎是海量的。 这些海量的气运、功德,除了他们妖族自己积攒,又能从哪里来? 信翁见净涪心魔身一直沉默,倒没有太多的忧心。 -- 第1268页 尽管这位净涪法师现如今还在犹豫,但最后他还是会接受的。毕竟这位净涪法师出身的那个小千世界,早些年才遭逢大劫,如今才堪堪缓过劲来。 这一具金仙境界圆满的赤鸦妖尸身,正合适在那个小世界里当一轮大日,不是么? 信翁心下暗自眯了眯眼睛。 他倒不曾奢望凭借着这一具金仙境界圆满的赤鸦妖尸身在那个小世界里埋下什么手段,他也不会。 那着实是太蠢了。 要知道,当年可是连一位太乙仙境界的天魔童子都栽在了那个小世界里,显见在那个时候起,那个小世界就大有玄机,绝不是寻常的小世界。 更遑论现在那个小世界还走出了净涪法师这样的人物。 他不会想着去如何谋划那方小世界,他更愿意给那方小世界递上缓手,若是能成功结下善缘...... 能合而两利的话,又何必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呢?那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惹上不能招惹的对手么? 信翁心下暗自欢喜的时候,先前一直沉默的净涪心魔身却是摇头,不了。 他抬起目光,对上信翁那终于露出了几分错愕的眼睛,笑道,多谢信翁为我景浩界考量,但着实不必。 信翁几乎脱口而出,为什么? 就连那位年轻妖灵,也愣愣地看着他,没想明白明明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怎么还是会被净涪给推拒了出去? 净涪心魔身就笑道,不瞒信翁,这位道友的尸身,我确实也为之心动。 是的,净涪心魔身确实是心动了。 在那位赤鸦妖出现在净涪心魔身面前,让净涪心魔身看见他周身流动的法则时候,他就心动了。 这赤鸦妖修为在金仙境界。金仙所以不朽,乃是因为他们已经合入了自身的道性。 而这只赤鸦妖的道,更是大日之道。 便是放在任何一个中千世界,以这只赤鸦妖的修为,他也绝对担得起太阳神这个尊位。 景浩界天地本源经历大劫,损耗过大,就算现如今已经从那天地法则崩溃紊乱的状态中缓过劲来,那已经被损耗的天地本源,却是回不来了。 再想要拥有更多的天地本源,景浩界就需要经过漫长的时间,一点点地积攒回来。 若这赤鸦妖死去,景浩界得了他的尸身,必定会为景浩界积攒天地本源省却大量的时间。 净涪心魔身所以会这般轻易将这赤鸦妖放归,除了这赤鸦妖做事仍在分寸之内,而他在这玄光界天地内外所有大修士的眼里都代表着妙音寺净涪这个身份,不好贸然出手以外,还因为他已经猜到这赤鸦妖活不了多久。 换句话说,他也确实在等着有人将这具赤鸦妖尸身送到他面前来。 这个人是信翁也好,还是妖族里的其他什么人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需要自己出手,平白沾染上这一份因果。 但前一刻还很是心动的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却是真的放弃了。 毫不留恋。 诚如信翁所言,我景浩界天地如今,确实很需要天地本源。净涪心魔身自然而然地垂落目光,看着那个木盒子,若得这位赤鸦檀越的尸身,于我景浩界天地着实有大好处。 但......他话风轻易一转,让信翁再度打点起精神来,信翁或许不知道,我景浩界天地中,除了我所在的佛门之外,还有道、魔两脉修士。 他们也一直在为我景浩界天地尽力。 我佛门与他们有各自的分工。这位赤鸦道友的尸身,确实于我景浩界天地有大用,但那部分工作已经被我景浩界道门分揽过去了,并不是我景浩界佛门的工作。所以...... 他歉意笑了笑,道,信翁你其实找错人了。 净涪心魔身的说法,着实听傻了信翁和那年轻妖灵。 竟是这样的理由?! 为什么是这样的理由!? 信翁立即就唤了一声,净涪法师...... 但不论他还想说什么,待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以后,他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净涪心魔身仍是笑着,亲自将面前的那个木盒子往信翁面前推了推,还请信翁将它收回去吧。 信翁没奈何,只能抬手将那木盒拿了过来。 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不忘叮嘱净涪心魔身,若净涪法师再次改变主意的话,尽可以联系我。它,我会替净涪法师你暂且收着。 净涪心魔身仍自笑着,直到送走了信翁和那年轻妖灵。 看着那信翁与年轻妖灵的背影,净涪心魔身原本平顺光滑的眉心处有一点金色流光闪过。 尽管那金色流光一闪即逝,几乎没有在净涪心魔身眉心处停留多久,也几乎没有人能看见那一道金色流光。但那快速闪过的金色流光内部,却有一只金线勾勒成形的眼睛。 这只眼睛却也不是旁的什么,正是净涪佛身的法眼神通。 法眼之中,丝丝缕缕的因果交缠,色泽混乱而繁杂。 但净涪佛身的法眼只是在心魔身身上睁开一瞬便即消隐了去,几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而净涪心魔身也似乎只是随意地看了那么一眼,就转身回了小屋之中。 -- 第1269页 他还需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他在屋舍里的蒲团上坐下时候,这屋舍各处便陡然闪起一道道流光。流光在屋舍中心出合拢,团团将屋舍护持起来,不叫任何人随意惊扰了屋舍里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阖上眼睑,心神静守。 和他平静的面容与一念不起的心湖不同,净涪心魔身的脑海里正热闹得很。一个个想法、心念快速在他脑海翻涌出来,又快速被他摘取,记录下来。 他与信翁会面最初,为什么一切都那般的顺利,是单只他的手段起了作用,还是那位信翁其实也在对他施用手段? 如果是真的话,那又会是什么手段呢? 天赋神通吗?他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神通影响到了。那么,那到底是因为那神通自身的缘故,还是因为净涪心魔身自己与那信翁的境界、眼力差距太大,以致于即便那信翁也用了手段,他却全然无有所觉? 这种情况的出现,到底是因为信翁这个人特殊,还是他整个种族都有这般殊异的手段,又或是其他妖族也一样能够做到? 不论事实到底是哪一种,妖族都同样不能小觑。 那么,他这一次推拒了那具赤鸦妖的尸身,是值当,还是不值当呢?是谨慎,还是太过畏缩了呢? 净涪心魔身摘取下这一道心念时候,那所有在他脑海里翻涌的心思和念头都陡然停滞。就像是被彻底镇压了一般,只余这一道心念在他脑海中闪烁。 他明明心动过,却仍然拒绝,到底是为的什么,净涪心魔身自己其实也没有想明白。 因为这个决定,是在他拒绝的话语说出口的最后一刻,才真正被他敲定下来的。 他拒绝信翁的理由,并不是假的,他确实是那样想的。而那一个理由,也是他始终心动,却一直犹豫的原因之一。 景浩界中,佛门也好,道门及魔门也罢,在双方间明里暗里的较量争锋之外,自景浩界天地遭劫以后,其实已经达成了盟约。 其他怎么样都罢,景浩界天地,却是要先收拾回来的。 毕竟现在的景浩界实在是受不住太大的冲击,元婴境界的修士在景浩界中动手倒是无所谓,可若是元婴境界往上的高阶修士要在景浩界天地中争斗,那才刚刚缓过劲来的景浩界天地怕是又会生出许多灾难来。 景浩界高阶修士已经有了默契,若真是有什么争峙,大家都退一步,商量着来,不轻易动手。就是真的压制不住,非得打上那么一场的话,就往景浩界天地去。 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景浩界天地里就打起来的。 而景浩界里的各种问题,也都划分了三部分,分别归于佛门、道门和魔门处理。 就似佛门,他们就担了清理景浩界暗土世界沉积的任务。道门则是负责梳理景浩界天地那些崩溃、紊乱的法则。至于外来的敌人,自然就又是交给了在景浩界天地外建立了魔天的魔门一脉。 所以就像是净涪心魔身与信翁说的那样,倘若真的要将那一具赤鸦妖的尸身带回景浩界天地,让这具赤鸦妖的尸身镇压景浩界天地中的那一轮大日的话,那么这件事真正要找的人,却是左天行,而不是他。 不过佛门与道门、魔门之间的这一种默契,也不是没有变通之处。 更何况这玄光界人间中,景浩界生灵就他一个,他其实完全可以将这具赤鸦妖的尸身收下,待到带回景浩界天地中后,再将这具赤鸦妖尸身或是交易或是赠送给左天行等道门一脉高阶大修士也是可以的。 作为景浩界天地中,尤为蒙受景浩界天地意志眷顾的那个修士,他有这样的权利。 只要他愿意,他完全可以变通着来的。但,他最后还是拒绝了。 原因...... 净涪心魔身皱了皱眉头,仔细回想了一遍,才终于生出了一些恍然。 他所以选择拒绝,真正原因,其实是在于那最后时刻生出的反感。 是因为那突兀而来却又切实不假的反感,才让他不再犹豫的。 那么,他又为什么会在那一刻,生出那般的反感来呢? 总不能是因为反感于利用他人的尸身吧? 别说笑了,净涪心魔身不会是那样的人。切莫忘了,净涪三身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前身,就是用万万千生灵血肉、神魂铸就的魔宝白骨玲珑宝塔。他会对利用他人的尸身反感?! 既不是这个缘故,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净涪心魔身的心念返照过他内心各处,最后定在了那枚被蒙蒙白光包裹着的景浩界天地烙印身上。 所以,是它么? 真正不想要用那具赤鸦妖尸身镇压景浩界大日,帮助天地积攒天地本源的,是景浩界天地烙印?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得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半响,尝试着将一缕心念递送了过去。 景浩界天地烙印对净涪心魔身送来的心念就似是景浩界天地意志对净涪三身一般的柔软。 几乎只是一眨眼间,那被蒙蒙白光柔柔包裹的心念就带着一道信息转回了净涪心魔身那里,被净涪心魔身翻阅。 净涪心魔身看过,方才明白过来。 却原来,尽管信翁将赤鸦妖尸身送给净涪心魔身乃至他背后的景浩界世界的做法,确实是打着合则两利的想法,没有要在这里坑算净涪心魔身的意思,但信翁到底不是赤鸦一族,不知道在那赤鸦妖身上,还留有那赤鸦一族大能的暗手。 -- 第1270页 这一道暗手自然不是为了护持这赤鸦妖,想着让他复生,不然早在信翁动手时候,那道暗手也就已经发作了,不会留到现在。 那道暗手的真正作用,乃是窃取气数。 窃取生灵气数,窃取修士气数,甚至窃取天地气数。 若这具赤鸦妖的尸身真的被镇压在景浩界天地那轮大日之中,被景浩界天地借用积攒天地本源,那么待得暗手发动,景浩界天地的气数少不得就会被它窃取过去,成为赤鸦妖气数的一部分。 就连净涪自身的气数,也同样会因为这一具赤鸦妖尸身乃是由他亲手带入景浩界天地、镇压在景浩界大日中的缘故,在因果牵扯下被窃去。 净涪心魔身就笑了起来。 他一面笑,一面抬手掩住自己的面庞,遮去那扭曲的五官。 对着空荡荡的识海世界,他道,所以,我还得庆幸本尊和佛身都闭关了,所以不知道有这一出? 险些将景浩界天地连同自己都给卖了出去的他,可真是够厉害的啊! 自嘲过这一回后,净涪心魔身默默地给赤鸦妖一族记下一笔的同时,也在心里警醒。 显然,赤鸦妖一族在那赤鸦妖离开族地之前,就已经算到那赤鸦妖的劫数了。他们早早料到那赤鸦妖的结局,又猜到对那赤鸦妖下手的人不会轻易舍弃那赤鸦妖的尸身,所以才在那赤鸦妖身上留下手段,以作报复...... 可真是厉害啊。 净涪心魔身感慨着。 在这诸天寰宇里,还真是谁都不能少看了去啊。 待有了合适的机会,净涪心魔身对着偌大的识海世界道,这一遭,我会给他们还回去的。 尽管那赤鸦妖一族的手段很有些守株待兔的意味,也着着实实给了净涪心魔身一记提醒,但那不代表净涪心魔身就会感激他们了。 这一笔他是真的记下了。 顶多,就是原模原样给他们还一个陷阱回去,任他们自个儿决断上不上钩而已。 净涪心魔身恢复了表情后,却是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地对着那枚被蒙蒙白光包裹着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一礼,沉声道,多谢您。 景浩界天地烙印周身的白光柔柔舒展开来,将净涪心魔身团团簇拥了一回,方才收了回来。 净涪心魔身放松地笑了笑。 解决了这一点疑问后,净涪心魔身脑海里的诸般念头方才又再一次流转起来。 那具赤鸦妖尸身他是不会再接过来的了。而倘若信翁还是没有放弃将它交给他的主意的话,说不得那具赤鸦妖尸身还真的会被他一直带在身上,只等他心意回转再来交给他。 若真是那般,届时那暗手爆发出来,信翁怕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就中招了。所以,他需要提醒信翁么?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他还有一个问题,需要先想一想。 那便是,信翁他,真的就一点都没有发现那个暗手的存在么? 净涪心魔身心念转过几转,却是又笑了起来。 管那信翁事先是不是有所发现,若他真的提醒了信翁,那不论是为了给他一个交代,还是为了证明他自己的清白,宣泄他自己的怒火,他也必须得做些什么。 那大概会是一场好戏。 所以,他要不要提醒那信翁呢? 净涪心魔身眼睛眨了眨。 他现在在所有人眼中,还是佛身,就做一回好事,又如何?好人总是会有好报的,不是么? 既是都决定了,那稍后去做也就是了。反正,这些年代久远的种族,谁也不知道积攒了几许手段,若真是有好戏上演,他或许还能品赏得一二呢。 净涪心魔身轻易撂下这件事,重又梳理起其他心念。 即便没有了佛身与本尊在旁,只得净涪心魔身自己一人,他动作也半点不慢。过不得多时,他就翻起了另一件事来。 所以,那些天机一脉的大修士,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忽然停下了以我等三身作为锚点的推演测算? 是这诸天寰宇之中,另又有什么大事要爆发,所以他们才转移了目光,放下我等去研究其他了? 若真是这般的话,那会是什么大事呢? 所有以我等三身为锚点的推演测算尽皆停了下来,且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那样的大事,一定是足以影响到整个诸天寰宇吧? 看来稍后得见一见了章法师了。 净涪心魔身将那许多心念梳理妥当,又团团看了看这个宽阔又空荡的识海世界。 往日里只要他回转识海世界,识海世界的另外两侧界域,必定也会有心念回转,绝不似现在这般空荡...... 但心魔身也是净涪,早习惯了修士孤寂修行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只看了这么一眼,就抽身回转了。 现如今佛身与本尊尽皆闭关,外间诸事尽皆交于他决断,他得控制好局面,可不能让佛身和本尊出关时候面临糟糕的处境。不然,他就会顶替佛身,成为净涪三身中,最没有脸面的那一个了。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那样的状况,身体竟是无意识地抖了抖。 再度掌控了这具傀儡肉身以后,净涪心魔身往敞开的窗户外间看了看,随手将一道气机以特殊的手法打出。 -- 第1271页 过不得多时,一只头上长有一簇白色毛发的鸟儿从窗户外间飞进来,落在净涪心魔身的对面。 那位置,恰正是前不久信翁坐着的地方。 那鸟儿对净涪心魔身低了低头,像是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心魔身也是合掌低头回得一礼。 那鸟儿先问道,净涪法师这么快就联络我,可是改变主意了? 那鸟儿的声音也不是寻常的鸟啼,而是信翁的声音。 净涪心魔身还从它这句话里听出了喜意。 他摇了摇头,多谢信翁好意。 那鸟儿听得净涪心魔身的回答,不免有些失落。但它很快打点起精神,来问净涪心魔身这回联络它的目的。 净涪心魔身略为迟疑一瞬,才问道,信翁身边,如今可有他人在? 那鸟儿的眸光动了动,此刻掌控着它身体的信翁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很快与净涪心魔身道,还请净涪法师指教。 净涪心魔身既是已经联系了他,就没有要继续瞒着他的意思。可他也没有要直说的想法,万一他这里点明了,那边赤鸦妖一族便有感应呢? 于是他只婉转道,不知信翁可有仔细探查过那具尸身? 信翁眸光一定,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是净涪心魔身,都能从那鸟儿身上看出些他的变化来。 但信翁也很快调整过来。 多谢净涪法师提醒。那鸟儿再一次对净涪心魔身低了低头,净涪法师的人情,我记下了,来日必有厚报。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看着这只鸟儿眼睛里那一丝灵性黯淡消隐。 显然,信翁的神念已经彻底回转了。所以现如今站在净涪心魔身对面的,就只是一只寻常的凡鸟了。 那凡鸟似乎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飞入了这一处屋舍,它左右看了看,最后歪着脑袋打量了坐在它对面的净涪心魔身一阵。 它高高啼叫一声,拍打着翅膀飞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定定打量着它,倒也不闪不避。 这凡鸟绕着净涪心魔身转了两圈,再对他啼叫得一声,便拍打着翅膀飞出窗外去了。 直到那鸟儿向着远方飞去,净涪心魔身才收回目光。 但同时,他对信翁这等妖族也更忌惮了两分。 这般想着的时候,净涪心魔身那随意搭放在身侧的手指又动了动。 那原本就将这个屋舍围护得严严实实、方才不过是被净涪心魔身自行暂停下来的阵禁便再一次运转起来。而这一次,在这阵禁之外还又给套上了一层幻境。 在这一层幻境的掩护下,不论是凡灵还是仙类,都不能轻易窥探到内中净涪心魔身的真实。 确定诸般护持已经妥当,净涪心魔身方才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踏入梦境之中。 进入白蒙蒙的梦境世界以后,净涪心魔身又激活了了章法师留给他的印记,这才在梦境世界中盘坐下来。 他在等待着了章法师的到来。 毕竟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此刻还在与那些从诸天寰宇各方天地进入这玄光界人间的各位法师一道,同这玄光界人间里扎根的佛门各法脉脉主商议诸事呢。 他这个现下其实没有什么大事的人,等一等他们两位也是应当的。 事实上,净涪心魔身也没料错。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确实正和其他各位法师一道,在龙门寺里与这玄光界佛门九寺四庵法脉脉主会谈。 但此间的情况,却又是出乎了净涪心魔身的预料。 早先时候还在一众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而来的法师中沉默,不发一词只安静听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如今却是这法堂里各位法师的焦点所在。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在这一场小法会开始之前就想定的行事策略,在一开始也还是很顺利的,但后来就发展成这个模样了。 而这一切的变化,却是在这小法会里的各位法师得到从外间突兀传来的消息后出现的。 说起来,似今日里这般规格的法会,尽管说是小法会,但不论从参加这场法会的各位法师身份、实力说起,还是从这里的各位法师人数说起,这小都是实打实的谦辞。 而在这等规格的法会面前,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不是出现什么严重的变故,外间的人轻易不会打扰参加法会中的各位法师。 像是从外间往法会上递送消息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该出现的。 但事实就是,真的就有人在法会期间就从外间给法会里的法师递送信息,且还不只是一个两个,几乎每一个在这法会上代表着一方势力的法师,都收到了消息。 所以便是一开始,法会上的各位法师惊疑于那往法会中递送消息的人,也仍旧克制住了心绪,停下来等待。 若说开始时候,参加法会的这些法师们还是有些想法的话,那么在一道道消息被递送到这一位位法师手里的时候,这些法师们已经没有心思计较那许多了。 他们的心神都转回了那道顶着法堂里的沉默递送到他们面前的信息。 了章、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算是这小法堂里收到信息较晚的那一批人了。 所以待到那些看过信息的法师用不知什么意味的目光看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只是隐隐察觉到些什么,却不明白其中究竟。 -- 第1272页 直到为相法师也收到了信息。 他看过那个消息以后,心下叹了一口气,便也不让了章、济案这几位法师干等着他们的人将消息递送过来了,直接就将他得到的那消息分发给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手里。 按说为了表明法会的严肃,在法会上,各位法师都理应自觉控制自己的法力与神通,不轻易动用才是。 但因着这一则消息,外间的人都已经做出派人进入法堂递送消息的决定了,也着实不必太过拘泥于所谓的法会礼仪了。 反正,自这一出消息传出,这场法会的严肃与威仪便荡然无存了,就更不需太计较那些细枝末节。 谁让这一场法会里,齐聚了如今玄光界人间里各方名头响亮的法师,却偏偏就是缺了那一位呢? 净涪法师啊,果真是...... 为相法师仔细想了想,才寻到了一个合适的字词。 不同凡俗。 为相法师这般想着,却是暗自笑了起来。 只为相法师到底还是不愿意太过刺激如今这法堂里的各位法师,所以便是满肚子的笑意,他面上也不曾显出分毫来。 可饶是如此,他的目光还是往法堂里的各位法师看过去,尤其是扎根在玄光界人间里的那九寺四庵法脉脉主。 不得不说,为相法师着实很好奇他们这些法师的表情。 为相法师是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的,看得很是仔细,偶尔眼底还闪过一丝笑意。 显然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不过尽管为相法师他看得这般仔细,也未曾太过引起那玄光界人间里九寺四庵各位法脉脉主的注意。 这一十三位玄光界人间佛门法脉脉主,如今可都正忙着镇压自己的心绪呢,还腾不出时间和心力来关注似为相法师这般看他们笑话的法师们。 是的,是法师们。 这会儿不住地往他们这十三人身上转落目光的法师,可不独独只有为相法师一个。而且为相法师的动作也算是这些看戏般的法师中相当隐蔽的那一个了。在这法堂里,有的是法师将自己的心思明显表露出来。 显见,便不算了章、济案、为相等几位与净涪有过联络的法师,这一场法会从开始到如今,也着实不能算是让人满意。 第351章 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哪怕是仍旧想不明白如今这小法会的变故到底因何而来,也多少猜到些什么了。 能让这小法会气氛变得如此古怪的,显然是和被这小法会排斥在外的某些人有关了。 而那个人...... 不会就是净涪法师吧? 他们面面相觑得一阵,默契地闭紧了嘴巴,只低头去看手中的那些信息。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却是直接肯定了他们心里那个猜测。 一时间,饶是早就知道那位净涪法师手段不凡的了章、济案几位法师,也被惊住了。 果然是那位净涪法师吗? 而且这一回,诸天寰宇各个世界中被牵扯进去的大修士,可不在少数。手笔真大啊...... 惊诧的同时,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都不觉暗自庆幸。 不论这一件事到底是谁做下的,显然都是跟净涪法师相关。还好他们当日寻上净涪法师时候,选择了和善共处,没有仰仗修为、境界行胁逼之事。否则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净涪法师给讨回去。 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都很是低调,各自查看过消息后,就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仍旧一声不吭。 更甚至,他们每一个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连一个目光都没有给身边的同伴。 只是这小法会的规格着实不少,能在法会上有座席的,不论是哪一位法师,神通、境界也样样不俗。是以即便了章、济案这几位法师尽数极力收敛自己的存在感,也还是有目光从各处落在他们身上。 了章、济案这几位法师都察觉到了,却丝毫不为所动,全当自己就是在静坐参悟。 只要这些法师们还顾忌着脸面,起码这一场小法会上,他们都还能保有清净。不过这也就是最后了,等到这场小法会一结束...... 想到那个时候自己的境遇,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都是头皮发麻。 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强自坐了一阵,还是按捺不住,微微抬起眼睑,不住地冲了章法师使眼色。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这场法会上的了章法师,可是用的法身,并不是他本尊。也就是说,只要这法会宣布结束,都不必等其他人围堵上来,了章法师就能沟通梦境世界逃之夭夭。 而了章法师也一定不愿意在这里耽误,等着这些法师寻来。 但了章法师是能溜得无影无踪了,可他们呢? 了章法师溜了,而他们走不掉,那他们的下场...... 济案法师更是几乎将他的眼睛给挤出花来了。 便是不往左右分去目光,了章法师也知道济案、为相等一众亲近同参的小动作,但且不说他想不想将他们也给救出去这个问题了,只说若是他连同济案、为相等等所有人都溜了,没能给这小法会上的各位法师留一个突破口,惹了众怒,他们怕是一个都走不掉。 了章法师心下念头电转,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等了又等就是没等到了章法师回应的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心头发凉。 -- 第1273页 不是吧? 他们看着了章法师的眼神渐渐待上惊恐。 你居然要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逃出生天? 任那惊恐夹杂着指控的目光落在身上,了章法师就像那备受海浪冲撞的高崖,始终岿然不动。 法会上的各位大法师俱都是有心之人,目光在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身上来回转过以后,也都看清了这些法师的小动作。 他们无声交换了一个视线。 再看向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时候,这些法师们的目光只在了章法师身上顿了一顿,就轻易越过了他去,只看定济案、为相等诸位法师。 了章法师的身份与神通,法会上的各位法师都是了解的,自然知道倘若了章法师真的打定了主意,他们很难将人留下来。 但幸好,了章法师自己不愿意留下,却仍旧给他们留下了突破口。 济案、为相等诸位法师如何不曾发现那边上各位法师锁定在他们身上的目光? 为相、远藏等几位法师与了章法师的交情还没到那种地步,见了章法师拿定了主意,他们再是不愿,也只能死心认下,但济案法师不同。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可是过命的交情,非但只是交好、能相互交通信息的同参。 济案法师可不愿意就这样认命。 何况他就坐在了章法师邻座,隔得着实不远,还有机会挽回。 济案法师盯了了章法师一阵,最后竟是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拉住了了章法师自然垂落在身侧的衣角,然后死死地拽在手里。 衣角都被人拽住了,了章法师如何还能不知? 他心头猛地一跳,含着气等了一阵。 但他等了又等,却愣是没等到济案法师松开手来。 要知道,这可是如今玄光界人间中,各位有名有号、来自不同天地不同法脉的法师齐聚一堂的小法会。尽管这个小法会现在基本上已经被毁去大半,但也仍然不是济案法师能当众耍赖的地儿。 了章法师的额角止不住地跳了又跳。 察觉到那些原本已经错过他、分落到其他各处的目光又都陆续汇聚在他身上,且那些目光居然渐渐带上笑意以后,了章法师也是坐不住了。 他无奈地睁开眼睛,狠狠地瞪了济案法师一眼。 济案法师却不只当清风拂面,全不在意。他甚至还迎着了章法师的怒目讨好地笑了笑。 了章法师瞪了他一阵,不断拿眼睛示意,却都被济案法师的笑容给挡了回来。 而济案法师拽着他衣角的那只手,则更是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还拽得更紧了。 那些从法会各处而来的目光里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显然,因着这场法会上突然冒出来的变故,这些从诸天寰宇各方天地抵达的法师们已经不太在意这场注定被沦为闹剧的法会它本来的目的了。 了章法师实在不想自己成为这场闹剧的点缀,他最后瞪了济案法师一眼,沉默地收回目光。 却是默认了。 济案法师更是灿烂地笑开。 可即便如此,他的手仍自紧拽着了章法师的衣角,始终没有松开。 玄光界九寺四庵的法脉脉主坐在他们给自己圈定的地主位置,看着心思浮动、显然已经不在意这场法会的各位大法师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们沉默着对视了两眼,最后却也没能拿出个什么好的主意再将法会拉回他们预想中的正轨,只能任由这一方浇灌他们绝大部分心血的法会随意落幕。 法会匆匆结束,了章法师并不意外,他甚至都没从蒲团上站起,就遥遥对着玄光界九寺四庵十三位法脉脉主方向点了点头,勉强算是全了礼仪,便直接在蒲团上消隐去。 与他一道消失的,还有因为始终紧拽着他衣角所以未被丢下的济案法师。 为相、远藏等几位法师本也想直接溜的,但还没等他们动作,那一道道目光就已经封锁住了他们周身虚空,堵去了他们所有能够遁离的可能。 为相、远藏这几位法师相视苦笑,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蒲团上,等待着那些正在无形交锋的法师分出个胜负来。 一直静坐在梦境世界中静等的净涪心魔身睁开眼睛来时候,便正正看见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从梦境世界外间走了进来。 净涪心魔身只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了紧拽着了章法师衣角的那只手上。 了章法师自然也看到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他先合掌与净涪心魔身一礼见过,也不等净涪心魔身回应,直接就转了头对济案法师吼,都已经离开那龙门寺了,你还不松手吗?! 济案法师陪着笑了笑,完全不生气,很自然地松开手,合掌与净涪心魔身来见礼。 净涪心魔身回过礼,面上有几分好奇。 两位法师这是? 他们不是去参加那场由玄光界九寺四庵十三法脉联手举办的小法会吗?现在那法会就结束了?而且他们怎么是......这个样子过来的? 真的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净涪心魔身心思不觉就跟那些陡然消失的推演、测算之力联系了起来。 了章法师在净涪心魔身对面坐定后,便直接给了济案法师一个眼神。 济案法师于是就接过话头,利索而不失幽默地将方才那场小法会里发生的事情与净涪心魔身细说了一遍。 -- 第1274页 原来是这个样子......净涪心魔身低声慨叹道。 他也是没有料想到,那些围绕着他来回推算测定的力量所以会消失,是因为那些天机一脉大修士们,都遭到了那股来自命运长河的力量反噬。 济案法师也好,了章法师也罢,都没有打扰净涪心魔身的思路,安静地坐着。 或疯或重伤......净涪心魔身脸色悲悯,叹了一口气,合掌低声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不知怎么的,净涪心魔身心中隐隐有一种明悟。 疯魔或是重伤,绝对不只是这些天机一脉大修士们反噬的最后结局。或许,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都一整脸色,各自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净涪心魔身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问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道,所以这诸位天机大修士,到底是为什么会遭遇到那股力量的反噬的呢?他们是看到了什么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了一眼,了章法师压低了声音,似是生怕自己的声音会招来某个存在的目光,听说,这些天机一脉修士,是在推演、测算过程中,看到了一双眼睛...... 净涪心魔身皱了皱眉头,所有被反噬的天机一脉大修士,都是看到了一双眼睛?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沉默点头。 净涪心魔身一时也没有了言语。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就安静坐着,任由净涪心魔身自己琢磨。 真是可怖的神通和手段啊...... 好半响后,净涪心魔身叹道。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无声点头。 可不是么? 要知道,那些天机一脉修士可都是已经做好了各种应对手段的,又分处在诸天寰宇各方大世界、各处秘地,但还是没能逃过那股力量,一眼之下,俱各反噬,或疯魔或重伤,竟是连招架的力量都没有。 而且这还只是他们所能了解的那部分信息,他们所不能了解的其他信息,谁又知道到底是什么? 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只是这些大罗境界以下的天机修士遭到了反噬吗?和他们一样锚定目标推演天机、测算未来的......那些大罗仙呢? 他们现如今的状态怎么样? 便是撇开那些大罗仙们,只论他们那些大罗境界以下的天机修士,也没差。 就譬如,这一次他们遭遇到的反噬,真的就只是这般简单么?可还有挽回的可能?又或者,是不是还会有其他的影响? 这样的问题,谁都想知道,却也谁都不愿随意探寻。 到底还是净涪心魔身打破这梦境世界的沉默。 这个消息......现如今已经传开了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是像了章、济案那样带着躲闪和避忌的轻飘,而是若有所思的轻忽。 了章法师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这个问题,打点起精神应道,基本上能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也就是说,现如今整个诸天寰宇,就只剩下那些不够资格的低阶修士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了? 净涪心魔身慢慢点头,再开口却是道,那大概很快,这诸天寰宇就会再生出许多变化来了...... 天机一脉修士,向来精擅推演天机、测算未来。而不论是避凶还是趋吉,都是生灵所孜孜渴求的事情。 所以天机一脉修士,尤其是修行到太乙境界的天机一脉修士,可是各大宗门和势力的宝贝。 那些天机修士所在的宗门与势力可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毁去。 不管怎么样,他们一定会插手的。 更何况,那个等级的天机修士,关联到的也不只是他们自身所在的势力。他们自己身上,也有着许许多多的人脉。 这些天机修士被反噬,落得个或是疯魔或是重伤的下场,他们所在的势力也好,他们自身所关联的各方人脉也罢,都会搭手帮忙。 那些天机修士既是遭受命运长河不知名的强者反噬,方才落得这样一个下场,那么能医治他们的伤势、甚至让他们恢复过来的方法,必定很不寻常。 而这些不寻常之物,从来稀有,偏又谁都想要,谁都急要......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顺着净涪心魔身的思路想到了那样的可能,脸色也是变了变,是该多注意......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回实在坐不住,陪了净涪心魔身一会儿,见净涪心魔身没有更多的问题后,他们便即与净涪心魔身提出告辞。 净涪心魔身原也没想留他们,但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离开梦境世界的最后一刻,净涪心魔身忽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皱了眉头交道,两位法师请稍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就停下了身形,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皱着眉头想了一阵,问道,两位法师可曾见过赤鸦妖族?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了一眼,都想到如今在玄光界人间里行走的那几支妖族。 他们两位同时点头,自是见过。 净涪心魔身就又问道,那赤鸦妖族的老祖呢?诸位法师可曾见过?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回却是各各摇头,只是听说过,未曾谋面。 -- 第1275页 净涪心魔身再问,那么两位法师所听说过的那个赤鸦妖族老祖,如今是个什么实力呢? 济案法师就答道,我等所听说过的那位赤鸦妖族老祖的话......他应也还是太乙境界,与我等一样,未曾突破大罗境。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他微吸一口气,收敛了面上神色,端端正正地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合掌一礼,道,多谢两位法师。 尽管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想不明白净涪心魔身为什么忽然与他们道谢,但也都没有多问,客气地与净涪心魔身还得一礼,又看净涪心魔身再无其他动作,才离开这一处梦境世界。 梦境世界崩碎,净涪心魔身醒了过来。 但他也没有睁开眼睛,直接便转入了识海世界里。 入得识海世界,他没有多看其他,直接就唤出了那枚被包裹在蒙蒙白光里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景浩界天地烙印仍如往日一般友善亲近。 净涪心魔身心意催动间,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便出现在了他面前,让他轻易拿在手里细看。 早先时候他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等他见过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说过那些天机一脉大修士的现状,甚至最后询问过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以后,他才如梦初醒。 不对,很不对。 赤鸦妖身上布置着手段,为什么亲手打杀了他、将他的尸身送到净涪心魔身这里来的那信翁完全没有察觉,偏就让景浩界天地烙印给察觉了呢? 这一个问题,被净涪心魔身提醒了一遭,如今也确确实实在那具赤鸦妖尸身上察觉到些蛛丝马迹的信翁,却不似净涪心魔身那般诸多猜疑。 自然,不是这信翁相信现如今只有玄仙境界的净涪心魔身的手段。他相信的是净涪心魔身在佛门的地位,是那些佛门尊者对净涪心魔身的看重,更是佛门各位尊者的手段。 在他看来,并不是净涪心魔身自己发现了赤鸦妖尸身上的布置,而是佛门某位尊者看出来了,又特意提醒他,净涪心魔身方才避过这一遭。 至于信翁自己,他是被连带着逃过这一难的。 可是信翁这个外人可以那般揣度,净涪心魔身这个还算了解自己底细的人,却不能这般以为。 他需要想明白其中的究竟,净涪心魔身这般想着。 尤其是现如今本尊连同佛身都闭关了,能应对、处理外间诸般杂事的就只有他自己,他须得将这个担子支撑起来。 只是任净涪心魔身如何翻来覆去地查验、检看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他也没能从这枚烙印中看出些什么端倪来。 而即便净涪心魔身都恨不得将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给完全拆解开来,他还是能捕捉到那从景浩界天地烙印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善意与亲近。 那毫无保留又无有间断的善意、亲近,原是净涪三身熟悉了的,也愿意接纳的,但现在,净涪心魔身细看着这一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却止不住地从心底生出许多猜疑来。 净涪心魔身也不想太过怀疑这枚天地烙印,但现下他所遇上的事情,却又让他不得不怀疑。 这枚天地烙印出自景浩界天地,乃是以全盛时期的景浩界天地为根源模板,灌以天地本源塑就,威能相当不凡。 便是净涪三身,其实也未能完全摸透它的威能。 但威能不凡,也不是这么个不凡法的吧? 要知道,即便是全盛时期的景浩界天地,也仅仅只是鼎盛的、圆满的小千世界而已。 哪怕它与中千世界只剩一步之遥,那也还是未能跨过那层桎梏,达成质变。 它的本质仍旧是一个小千世界。 而小千世界所能容纳的修士上限,也就是天仙境界而已。 尽管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自落入净涪体内,跟随着他接连走过好几个中千世界,这枚烙印与他所走过的那几个中千世界天地法则隐隐交感,另有成长。 但它的成长,也同样未到跃迁的那地步。 反观妖族这几人。 在赤鸦妖身上施加暗手的,若是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对他的指引无误,果真是赤鸦妖一族的老祖的话,那位赤鸦妖老祖可是太乙境界,而且是巅峰圆满、距离大罗仙只剩一步之遥的太乙仙。 这等境界的太乙仙,用族中秘法布置下来的手段,连信翁那个金仙境界圆满的妖族都无知无觉,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它凭什么,能察觉到那个暗手的存在? 还准确地锁定布置这段暗手的那个人物? 再有,这样不合常理,超出景浩界天地烙印本来能力范围的答案,又为什么,让他信之不疑? 他是真的,从景浩界天地烙印这里得到信息以后,就没有怀疑过这个信息的真伪,完完全全接受了这个说法,甚至还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信翁...... 且莫说信翁为什么会信了他,只说净涪心魔身自己。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是这般容易轻信的人。 他最基本的逻辑思考能力呢? 去了哪里了?! 而且更让净涪心魔身皱眉的还是,哪怕到了现在,他心中不断生出猜疑的现在,他居然还是没有想过要舍弃这枚奇怪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一点想要舍弃它的念头都没有。 不单单没有想要舍弃它,就连暂时将它封印、等待本尊与佛身齐聚再商定如何安置处理,这样一种他惯常的做法,也在念头浮起的那一刻被他自己下意识否定。 -- 第1276页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净涪心魔身拧紧了眉关,沉沉地盯着这一枚被蒙蒙白光包裹着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那白光拦不住他的视线,他轻易就看见了那烙印内部细小又真实的景浩界天地。 是它吗? 是景浩界天地在让他如此犹疑? 不,不是。 净涪心魔身很快摇头。 他确实感念于景浩界天地意志对他的爱护与优待,他也愿意因着这份爱护与优待荫蔽保护景浩界天地,但...... 他自己知道,景浩界天地在他这里,还没有这种毫不怀疑、完全信任的待遇。 通常能够在他这里获得这般待遇的,只有同为净涪三身的本尊与佛身。 然而就连佛身,他也经常很看不顺眼,想要给他挑一挑事。 净涪心魔身正想要再摇头,目光却陡然凝住。 等等! 自己...... 唯有同为净涪三身的本尊与佛身,才能在他这里获得此般待遇? 净涪心魔身死死地盯住面前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满眼的不敢置信。 如果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递送过来的信息没有任何差错的话,那些天机修士被反噬的时间,应该也是他在此间招待信翁的那个时间? 净涪心魔身心念下意识地开始翻转,记忆一帧帧地回溯,又快速被他锁定,成为他那个缥缈猜测的证据。 许久以后,净涪心魔身的心念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沉默地看着漂浮在他面前的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许久再没有动静。 就是在这样的沉默中,偌大的识海世界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平静漠然的声音,怎么了? 心魔身循声看过去,却看见在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中显化出身形来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竟然醒了...... 心魔身先是惊了惊,随即明白过来。 这是他心念波动太过,方才惊醒了闭关中的净涪本尊。 心魔身意识到这一点时候,目光陡然往另外那三分之一的识海界域中看过去,果然就看见了带着笑意与担忧的佛身。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就连佛身,也一同被惊醒了。 就是心魔身分神的这一小会儿,净涪本尊已经察看过净涪肉身连带着另外两具傀儡肉身的状态,确定外间诸事一切安稳,并无更多的意外。 确定外间无事,净涪本尊又很快返照神魂。 这一次,倒是让他意外了。 净涪本尊抬眼看向心魔身,是你做了什么吗?那些推演之力竟然全都消失了? 佛身也很惊奇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苦笑着摇摇头。但便是他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净涪本尊与佛身两个说,于是他索性就闭上了眼睛,以心神映照的法门,将这段时间的记忆给净涪本尊与佛身送了过去。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深深看得他一眼,便即闭上眼睛,细细翻看那些记忆。 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就算心魔身没有将这段时间的记忆删减,原原本本地送到了净涪本尊与佛身那里,又能给净涪本尊、佛身这两个造成多少困扰,耗去他们多少时间? 所以过不得多时,净涪本尊与佛身就各各将这一部分记忆翻看了一遍。 记忆转送过去以后,心魔身的心绪倒是彻底平复下来了。 他随手一送,将他自己面前的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推送到识海世界中央界域,只等净涪本尊、佛身这两人验看,自己则坐在显化而出的暗黑皇座上,微微垂落眼睑养神。 当然,他也是在重新梳理他自己的种种念头。 佛身的脸色也是几番变化,方才勉强稳定下来。倒是净涪本尊,他的表情始终平静,就连眼神,都未有太多的波动。 而这样的平静与漠然,心魔身跟佛身都知道,并不是净涪本尊自己刻意为之,而是他从先前开始就这般的心境。 哪怕翻看过心魔身这段时间的记忆,听闻诸天寰宇那些天机修士如今的境况,知晓了他们身上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古怪,他的心境也未曾有过分毫波动。 心魔身暗自慨叹着,却是和佛身一样抬起目光来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手一招,那枚悬在识海世界中央界域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就拖着它周身的蒙蒙白光,飞到了他的面前。 净涪本尊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一指点落在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上。 景浩界天地烙印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净涪本尊面色仍自没有任何波动,手指仍旧稳稳当当地点在景浩界天地烙印里。 如此好半响过后,净涪本尊才像是看到了什么,眸光动了动。 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净涪本尊头顶陡然冲出一道淡紫色的华光。华光在净涪本尊顶上停了一停,便即直直扫向景浩界天地烙印。 一直微微颤抖的景浩界天地烙印陡然一震,亮起一圈苍白华光。 那圈苍白华光亮起时候,刺得心魔身都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但到了这一刻,便是净涪本尊不说,他也知道这一圈苍白华光到底是什么来历了。 心魔身死死地盯着那圈苍白华光,尽管他的眼睛此刻正被刺得生疼,也没有眨眼。 但那圈苍白华光只辉耀了片刻,便又黯淡下去,重新隐没在景浩界天地烙印之中。 -- 第1277页 在那圈苍白华光彻底消隐去的那一刻,净涪本尊也好,佛身与心魔身也罢,都听到了一声轻笑声。 这声轻笑是那般的耳熟,熟到净涪本尊与佛身都不禁侧目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还稳稳端坐在暗黑皇座上,但他的右手却不只什么时候已经抬起,死死地按在他自己的面容上,遮去他所有的表情。 净涪本尊倒也罢了。 毕竟他只是看了看心魔身,见心魔身始终未曾将手放下后,他便收回了目光,并没有想要紧抓着这件事不放的意思。 但佛身不是。 佛身的目光一直定在心魔身身上,心魔身的手越是在他面上遮挡的严实,他就越是盯紧了他,而且那目光中的揶揄与古怪都几乎拧成实质,恨不得让心魔身看个清楚仔细。 佛身更是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心魔身,刚刚那是你的声音吧? 心魔身纹丝不动。 佛身全不介意,自己就能给他自己将话头接下去,如果真是你,那倒真是半点不奇怪了。 心魔身知道佛身这是什么意思,不用佛身将话说得更仔细明白,他自己也能将话给一字不差地接下去。 你这家伙,本就是喜欢刁难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放过。这□□会到旁人的不喜了吧,看你以后还不想着收敛些。 你这家伙,本就是喜欢刁难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放过。这□□会到旁人的不喜了吧,看你以后还...... 净涪本尊轻飘飘地一记目光转过,成功让佛身停了下来。 心魔身没等到佛身将话说完,也猜到是净涪本尊做了什么,他心下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净涪本尊却是抬手将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送到了心魔身面前,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如今大抵也就只有你能尽力发挥它的作用,便且由你来收着它吧。 净涪本尊的用词很是精准,其中的如今和大抵更是没有任何的偏差。 可不就是么,净涪三身本乃一人,哪怕他们各有自己行走的道途,他们相互之间也是能够调用另外两人的手段和秘术的。 所以就理论上而言,哪怕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中被未来的净涪心魔身藏了手段,佛身与净涪本尊也同心魔身一样能够自由调用这一份力量。 但那是理论。 实际和理论上,因情况的不同,是会存在部分偏差的。 在如今的净涪本尊及佛身身上,这样的偏差也同样存在。 毕竟那未来的心魔身,等闲也是成就了大罗境界的,他的境界之高远,远不是现在的净涪三身所能够窥见,更不是当前的他们可以去碰触的。 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理解和接受范围。 倘若净涪本尊与佛身也想要调用这一份被未来的心魔身留在景浩界天地烙印的能力...... 想想上一回净涪本尊催动秘术,从未来召唤清净智慧如来的力量和意志的后果吧。 第352章 那一回即便有清净智慧如来小心控制着,净涪三身不也被影响,留下些不只该说是大还是小的问题了吗? 何况这一遭被留存在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里的,是未来心魔身的力量。 心魔身和佛身...... 说起来确是一人不假,可他们之间也是有着差别的。 未来佛身修成的清净智慧如来会小心斟酌着控制,不让自己的力量和意志对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造成太多的困扰,但未来心魔身修成的那位,却未必也会这般谨慎行事。 大问题或许不会有,毕竟都是净涪,但小麻烦却绝对不会少了去。 然而又因着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在那位未来的心魔身眼里绝对不会真正脱出净涪三身能力应对范围去的所谓小麻烦,放在现如今的净涪三身面前,可是真会让净涪三身焦头烂额的。 佛身和心魔身自然也很清楚这些。一时,佛身看着那枚还如往日所见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时候,就带上了几分忌惮。 再到他将目光从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上挪开,落在心魔身身上那会儿,心魔身还清楚地看见了佛身眼底的幸灾乐祸。 都是净涪,谁还不了解谁? 就算那个人是未来的心魔身,距离现下的他们不知经历了多长远的岁月,经历过几多风浪涟漪,佛身也仍旧能把握住那位未来心魔身的行事风格。 就如眼下,他已经能够笃定了。 这一枚经由未来心魔身留存暗手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必定很好用不错,但真正催动起来时候,催动这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的那一个,也肯定需要解决一些小问题。 而未来,因着今日里净涪本尊的发话,往后需要承受那位未来心魔身手段的家伙,可就是现下的这个心魔身了。 这算不算是未来的心魔身在调教现在的心魔身? 心魔身一眼就看出了佛身的那些心思,心中既是憋屈,又是恼怒。 而这些憋屈与恼怒,却全都是冲着未来的心魔身去的。 可惜,现在的心魔身还保留着相当的底线,恼怒归恼怒,但要他再反过来给未来的自己挖坑,他又不太能够下得了手。 未来的自己作弄自己,还有可能是在宣泄那时候的他对他自己某个决定的怒火,可现在的自己要是反过来作弄未来的自己,那到时候需要解决麻烦的,不也是他自己么? -- 第1278页 可他要是什么都不做...... 他又实在憋屈得很。 可以说,心魔身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一种吃了闷亏还不能反击回去的情况。今日里也着实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 佛身看着心魔身的脸色,心情大畅,当场面上就浮上了笑容。那笑容还咧得大大的,像是生怕心魔身看不见一般。 心魔身怒瞪着佛身。 佛身又对心魔身笑了笑,却是陡然间收了笑容,端正神色看向净涪本尊,问道,本尊,关于这一次闭关...... 佛身说到这里,特意停了停,斜眼看向心魔身。 那目光简直就是在跟心魔身明示着什么。 心魔身原本燃烧着怒火的眼睛定了定,僵硬着别开目光去,不看佛身。 不管祸首到底是未来的心魔身,还是现在的心魔身,总归是他,逼得净涪本尊与佛身从定境中出关的。 原本净涪本尊与佛身陆续闭关,便是将外间诸般事务尽数托在他手上,可他倒好,他们都还未能有所收获,就惊扰了他们...... 佛身见心魔身认下这一桩事,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继续与净涪本尊道,约莫是福非祸。 嗯? 心魔身听得心头一动,耳根子不由得动了动,往那佛身的方向偏了偏。 净涪本尊瞥了心魔身一眼,也定睛看佛身,与他道,你也是这般感觉? 佛身听得净涪本尊的话,就笑了起来,果真是这样么? 叹了一句,他很快迎着净涪本尊及心魔身的目光道,本来在定境之中,我心头有万千思绪,哪一种似乎都能延伸到一个合适的方向,每一种又关联了许多道理,便是我来,也难以作出取舍......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都没有说话,听着佛身将他的情况娓娓道来。 在我察觉到心魔身那边传来的异状时候,那万千思绪中,却就正正有那么一种,停在了我的脑海里。 心魔身忍不住,就插了一句话,你就像是那些玩着□□的人,忽然被人推了一把,那□□就被你停了下来,然后你再去细看,却发现那个□□中被选定的结果似乎也很合适? 佛身点了点头,确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心魔身哈哈一笑,终于能转身来直直看着佛身来,若真是这般,那岂不就能算是未来的我帮了你一把? 佛身斜眼看他,见得心魔身眉眼间的郁郁消散许多,恢复成往常时候的肆意张扬,他也暗下笑了笑,与净涪本尊对视一眼,又很快将目光收回来,冷哼一声,倒也可以这般说。 心魔身轻哼一声,就笑了起来。 净涪本尊捉住心魔身悄然瞥向他这边来的视线,点头道,我这边的情况,也与佛身的情况相差无几。 顿了一顿后,他又斟酌着道,如今确定了方向,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仔细推敲琢磨,想来混淆、遮掩自身天机的秘术就能成了。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却道,就算这秘术不成,也没关系。祂出手翻搅了这么一遭,想来这诸天寰宇里的其他修士,应该能懂什么叫收敛了。 佛身又是一眼斜向心魔身,撇嘴道,这会儿你倒是不气闷了? 心魔身收敛了面上的笑意,冷哼一声,气闷又如何,不气闷又如何,难道我还能对祂做些什么不成? 莫说他能给祂什么教训,就算是能,难道他还真能做些什么来为难祂不成? 为难祂,那岂不是在为难自己么? 佛身懒得理会他,只道,你既是知道,那你的脾气就更该注意些。 连自己都坑害的家伙,如今有这么一遭被未来的自己坑害的经历,也委实不会如何叫人意外。 心魔身只闷了声不应话。 佛身懒得理会他,只跟净涪本尊道,这秘术现如今对我等确实没什么大用了,但经此一遭,却也显出了我等景浩界妙音寺传承的薄弱之处,所以...... 就还有劳本尊你仔细将这门秘术钻研出来,往后好收入妙音寺藏经阁中,补足我妙音寺法脉传承的缺失。 净涪本尊点点头,可以。 佛身想了想,又拜请净涪本尊道,若是本尊你顺手的话,希望这门秘术的门槛能够降低一些,往后那些弟子们在外行走时候,就都能便利许多了。 净涪本尊仍是点头。 心魔身就在一旁听着,待到净涪本尊与佛身说定以后,他方才插话问道,所以你等稍后还要闭关? 净涪本尊与佛身齐齐侧目看他。 佛身更是道,既然外间的事情都已经梳理过了,不论是我所在的那白玉天,还是净涪本尊如今镇守的景浩界,都没有什么要事,我等不继续趁着这一段难得的清净时间闭关,又要做什么来? 说到这里,佛身的眸光一定,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看住心魔身问道,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天机大修士都遭到了反噬,情况不妙,想来这些相关势力都不会有空忙活其他,而且他们先前做下的计划在失却了这些天机修士的帮助后,必得做出相应的修改。 可以说,往后的这一段时间里,不论是诸天寰宇外间的各方天地,还是这玄光界人间里,都会出现一段难得的安定时间。 -- 第1279页 你忽然这般问我和本尊,莫不是......你自己想要趁着这段空档,做些什么吧? 心魔身没好奇地瞪了佛身一眼,是,那些天机一脉修士尽数受到祂的反噬,境况凄惨,基本上不会再有人想要以我等作为锚点推演天机、测算未来。但你不会真的就以为那些家伙就会轻易放过我等去吧? 佛身沉默了下来。 唯有净涪本尊始终平静。 心魔身缓了一下表情,对佛身和净涪本尊道,诸天寰宇里所有的、以我等为锚点推演天机和测定未来的天机一脉修士受到反噬,确实很是震慑了他们,也斩去了那些有心人的一个有力臂膀,但...... 心魔身眸光泛冷,那些盯紧了我们的人,他们真的就只有推演天机、测定未来的天机一脉修士可以用么? 不是。 面对心魔身的这个问题,佛身都不需要如何仔细思考,便已经有了答案。 他也明白了心魔身的意思。 天机一脉的手段废去,不过是逼着他们舍了这一种他们更为便利、也更为熟悉的手段而已,并不是就完全斩去了他们的手段。 不过是需要换上另一种手段而已。 这诸天寰宇里,人与人之间的争锋,是手段之间的较量,也是人心之间的算计和筹谋。 只要他们有心,总能让他们找到手段出来的。 远的不说,单就近的,这一回与信翁打交道,着着实实让心魔身见识了一番妖族的手段。 对于修行有成的妖族来说,诸天寰宇中凡是与他同族的生灵,哪怕是未曾开启灵智的凡兽,都能充当他们的耳目,帮助他们探查痕迹。 这是妖族天生的本事,只要那妖族的修为足够,几乎没有太多的限制。 而这,还只是妖族的本事。 修士也有他们的手段。 木属修士有与天地间的木属沟通的手段,土属修士也能沟通各方地脉,水属修士同样可以串联天下水脉,便是他们才算是第一回 见识过的星辰一脉修士,大概也能借用天星的力量监察天下...... 他们就在这天地间行走,自身修为远未到无遗无漏的境界,怎么可能完全屏蔽得去他们的视线? 更何况,只要那些有心人境界足够,哪怕他们此刻就在诸天寰宇的某一个角落垂落目光细细打量着他们,他们也仍旧会是无知无觉。 考虑到此般种种,便是那些以他们为锚点推演天机、测算未来的天机一脉修士尽皆陨灭,又如何? 他们自身的处境还是没有多少改变。 不过就是因着那些天机一脉修士的凄惨境遇,能让那些有心人收敛一些,不那般嚣张无忌而已。 佛身就问道,所以你与我说起这个是...... 心魔身不理会他,直接转面来看定净涪本尊,本尊,既是那混淆、遮掩自身天机的秘术不急,那可不可以暂且搁置,先处理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问题再说? 佛身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也看定了净涪本尊,等待着他的决议。 净涪本尊垂了垂眼睑,半响后才重新抬起来,这倒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现如今的净涪三身,因着那些天机一脉修士的境况,正是威势最隆最盛的时候,他若能携带上这一身大势,趁着诸天寰宇各方势力这个还未重新确定方向的档空档,或许真的能在玄光界魔门六重天这件事情上省下不少力气。 但现在,他们也有一个问题。 净涪本尊的目光就遗落到了佛身身上,你那边还需多久,才能真正确定那枚白玉玉佩中的残魂与白玉天之间的关系呢? 佛身闻得,回转心神仔细察看过手中的白玉玉佩,确定白玉玉佩中那位仍自昏睡的法师现状后,与净涪本尊道,再得一年过半载,或就能唤醒这位法师了。 自然,只是唤醒。 想要真正的修补这位法师破败的魂体,那就还需要大量的时间和更多的修行资粮了。 净涪本尊又问道,唤醒了他,就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了吗? 佛身摇摇头,不确定。 这位法师的灵魂遭受过重创,又许久未得治疗,恐怕就算唤醒了他,他的记忆也会有所损失,未必能给我们想要的答案。 但顿了顿后,佛身又道,不过我等可以通过测定因果,来确定这位法师的来历。 佛身早早就考虑过了许多情况,也基本都备下了补足的方案,所以如今净涪本尊问起,却是完全为难不了他。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沉吟到,一年再过半载么? 心魔身在那边问道,测定因果,不一定要等到这位法师醒过来的吧? 佛身看了他一眼,却是很诚实应道,不错,只需要这位法师的灵魂能够承受得住法术余波的影响,就可以了。并不一定要等到他醒来。 不过,等这位法术的灵魂恢复到能承受得住测定因果这种法术的余波影响时候,他基本也已经能够醒来了。 心魔身才没有再说话。 净涪本尊也已经想定,如今便对佛身说道,如此,我等便分头行事。 佛身一时肃正表情,认真来听。 -- 第1280页 净涪本尊就道,你且继续在白玉天中温养那位法师的神魂,剩下的水月天、无羁天和小自在天,我代你走这一趟。 佛身表情动了动,就想再说什么。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道,现如今妙音寺这边有净音师兄支应着,我能腾出一段时间来。 一年过半载,近两年的时间,对于诸天寰宇的许多修士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如今景浩界妙音寺的各位法师来说,如缺失净涪这么一段时间,怕是就会有些不适应。 净涪本尊看出佛身的心思,淡淡道,你太小看他们了,佛身。 佛身一时哑然,片刻后却是笑了起来,与净涪本尊和心魔身道,我等修行之人,道途总得自家攀登,妙音寺里的那些师弟尽管修为尚且浅薄,也都是修士,总得脱开手去的。倒是我,顾虑太多了...... 心魔身看得他一眼,说道,早就想说你了,啧...... 净涪本尊倒还是平静,只对佛身点了点头,便罢了。 净涪三身既是说定,便就各自退出了识海世界,回转肉身去。 然则重新掌控了那具傀儡肉身的心魔身却只坐在这间简陋的屋舍里,看着那枚隐在识海世界天穹星海里的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怔怔出神。 好半响以后,他方才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 暗叹一口气,心魔身便即敛去那一应散乱的心思,站起身来,将这屋舍里他自己的物什尽数收入随身褡裢里,起身推门而走。 想那么多也是无用。到底未来的他自己在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中留下什么,他又会遭遇些什么,都得等到他真正催动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调动那道暗手,方才会有结果。 如今的话,想来即便他挠破了脑袋,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他要是愿意这么轻易就给人一个爽快的话,那也不是他自己了。 不过...... 尽管心魔身不疾不徐地沿着道路往前走,表面看来平静无波,但心下里,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他自己知道。 就算他是个会作弄自己的家伙,但总都是有个由头的,不会平白无故就惹出事来。 所以......是他什么时候的哪一个决定或是哪一个动作,坑害到了未来的他自己?未来的他自己才会这般既报复也作弄的提醒他? 自那一日起,心魔身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做起事情来,却又比往常更多了几分谨慎细致。 心魔身的行事变化着实不明显,诸如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但佛身与净涪本尊跟他同为净涪三身,即便没有仔细察看过,也能琢磨出一二来。 只是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单单看在眼里便放过去了。 都是净涪,只要心魔身行事没有疏漏,那着实不必他们来多说些什么。更何况这一段时间,不论是净涪本尊,还是佛身,也都忙得很,没那个闲暇非得招惹心魔身。 尤其是佛身,他可是在净涪本尊跟心魔身面前直言过,要在一年过半载的时间里,确定寄存在他手中那枚白玉玉佩的法师的身份的。 若是他越过了时限还没能取得个结果,他自己在净涪本尊与心魔身面前丢失了脸面事小,耽误了净涪本尊的动作,拖累了净涪本尊,最后导致玄光界暗土世界六重天的事情再起波澜,那才严重呢。 是以佛身自从识海世界里回转心神后,便即将大量的心神投入到温养白玉玉佩中那位法师残魂的工作中去。 倒是净涪本尊,即便接手了佛身那边的大部分任务,也不见他匆匆忙忙赶赴玄光界,而是先请来了净音,将自己手边的那些事儿尽数交付到净音手里。 净音很有些无奈。 尽管他早在上一回自净涪本尊手里接去那个任务时候,就已经隐隐有所猜测了,现如今不过就是验证了他的那个预感而已,他还是忍不住叹气。 净涪本尊对他笑,问道,师兄? 净音摇摇头,打点起精神,也问他道,打算离开多久? 净涪本尊就应道,少则一年过半载,多则两三年。 净涪本尊给出的这个年限,倒不是不信任佛身的效率,而是在给自己留个余地。 万一他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又遭遇上其他的什么事情,不得不拖延归期,偏他又没有在净音面前留些回转的空间,以致逾期不归...... 那不是平白让净音担心他么? 净音点了点头,又问道,可会有危险? 净涪本尊仔细考虑了一下,说道,若是顺利的话,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话,倘若不顺利...... 净涪本尊没有排除这个可能。 毕竟未来的心魔身给他们在景浩界天地烙印中留下手段,显然不是让他们摆着看的,必定是会被用上。 就是不知道它会被用在什么地方而已。 净涪本尊最后道,师兄放心,我也有足够应对的手段。 净音深深看他一眼,抱起了净涪本尊推到他面前的一应卷宗,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了。我们会等着你回来的,一切小心。 净涪本尊也站起身,合掌低头,师兄放心。 净涪本尊亲自将净音送到了静室外,看着净音远去,才阖上门扉回转佛龛前方的蒲团上。 -- 第1281页 净音其实也没有走出太远。 他如今在妙音寺方丈清源大和尚那里讨得一段假期,并不需要每日赶去方丈禅房协同其他各位大和尚一道料理寺中各事,所以他也在藏经阁这里调用了一间静室。 因着先前就应了净涪本尊所请的缘故,他所需要调理的是如今藏经阁的事务。 在这里调用一间静室,也能免了他每日奔跑不是? 回转到自家暂时调用的这间静室后,净音将手中抱着的厚厚一堆卷宗堆到案桌上,和其他的卷宗摞在一起。 放下这些卷宗以后,净音却是转身离开案前,来到静室中设着的佛龛前。 佛龛里供着的是本师释迦牟尼佛尊像,在尊像之前的供桌上,还架着一副卷轴。 净音没有去打开那幅卷轴。 也没有那个必要。净音自己比谁都要清楚这幅卷轴里到底画着的是哪一位,因为这幅卷轴本就是净音自己描摹的。 净音来到佛龛前,就着侧旁的清水净了手,方才取了线香来燃起。 线香的香线细长,袅袅间直入中天。 净音将线香捧在手里,直身在佛龛前闭目默祝许久,方才睁开眼睛,将手中的线香插入香炉里。 在佛龛前站了好一会儿,净音才转了身去,回到那堆着满满卷宗的案桌前,捞起一个卷宗,打开仔细研究。 净涪本尊猜到净音从他那里回去以后,必得花上一段时间来平复心情,但也没有太过劝说。 到底这样的事情,不是旁人随便劝说几句,便能轻易放下的。 即便这个人是净涪本尊自己,也一样。 更或者说,就是因为这个人是净涪本尊,他才更不能对净音说些什么。 净涪本尊在佛龛前坐下后,便闭上了眼睛,清定心神。 不过是须臾间,净涪本尊心底便已是平静无波。 他心念俯视着自己的心境,略等了等,便见那心境中倒映出他的身影来。 净涪本尊心念再是一转,便有一道人影从净涪本尊身上走出。而净涪本尊却仍是在佛龛前的蒲团上闭目静坐,表情舒缓,呼吸平稳,不见有丝毫异样。 从那静坐的净涪肉身上走出来的,也不是旁人,而正是净涪本尊以佛门秘术抽出的法身。 到了他如今这个境界,分化出一道法身来行走诸天寰宇,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以往没有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他自己分化三身这道秘术的修行而已。 毕竟若是以佛门法门分化出法身行事,除了主掌肉身的那一个净涪外,其他的两个岂不是就得困守在识海世界? 那般着实不利于他修行。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佛身与心魔身也都在借用法身的身份在外间行走,手中各有事务不说,还各有相当的自由,并不是困守识海世界。 净涪本尊分化法身,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行事方便,不会触动到心魔身与佛身的那根敏感的神经,误会他的用意。 果不其然,专注忙活自家手上事务的佛身倒也罢了,此刻正在玄光界人间中忙活着收集玄光界众生念力的心魔身察觉到净涪本尊那边的动静后,也只稀奇地转眼看了净涪本尊这边一阵,便收回目光去了,全不觉得这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净涪本尊心神掌控着这具分化而出的法身在静室中活动半响,测试过这一具法身所能调用的力量后,也是点了点头。 佛门法身所以会被佛门各位法师广泛应用,果然也是有它的厉害之处的。 这一道法身从本质上而言,仅仅是净涪本尊的法力掺杂部分念力凝聚而成,但却十分的精妙,基本上不会影响净涪本尊动用各种手段秘术。 顶多也就是因为净涪本尊凝聚这具法身时候所调用的法力与念力有限,所以这一道法身若真是跟人动手,手段秘术方面的威能会有所限制而已。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法子弥补的。 动用法宝、灵器,就能帮着法身节省法力,尽快结束战斗。就算法身身上没有携带法宝、灵器,空拳而来,只要战斗结束得足够快,还是能在结束战斗以后等待法身的法力和念力恢复。 净涪本尊活动了一会,熟悉过这一具法身,便捡起了一个随身褡裢往身上一挂,又对端坐在那里的净涪本尊肉身一礼,旋身便走。 他很快就出了景浩界天地胎膜。 离了景浩界范围后,净涪法身的力量才完全释放了开来。 他再次活动身体,又回身看过景浩界天地两个所在,各各点了点头,便即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左天行与留影老祖遥遥对视一眼,道,他这次又出去了,这景浩界天地,暂时得我等来看顾,留影老祖,我等得更仔细了。 留影老祖也应道,应该的。 净涪法身赶路很快,不过一月的工夫,他便出现在了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 与净涪本尊从心魔身与佛身那里所见的玄光界天地胎膜外热闹纷杂不同,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倒是冷清了些许。 尽管也有不少境界不俗、气势磅礴的修士在这玄光界天地胎膜间行走出入,但终究是稀疏了许多。 净涪法身不过是略略在这玄光界天地胎膜外停了停,竟也为他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那些目光的主人眼睛闪烁,显然也是认出了他的身份来。 -- 第1282页 当即,这些修士,不论是要离开玄光界往外间走的,还是要从外间进入这玄光界天地的,都悄然放慢了脚步。 他们倒也没有做得太明显,目光只在第一次看过净涪法身时候在他身上停了停,就移了开去,此后再没有将目光大咧咧放落在净涪法身身上。 净涪法身团团看过这些修士一眼,也没说什么,直接就穿过了玄光界天地胎膜,进入到玄光界天地里。 净涪法身离开以后,那些修士直接就停下来了。但他们也只是木木地站在那里,不曾开口说话,也没有放出神识去追寻净涪法身的痕迹,很是安分地等在原地。 直到时间过去好半响,直到他们终于能够确定净涪法身远去,他们这些人离开了净涪法身的感知范围,方才有人动了动。 那不过是袍袖拂过的窸窣声响而已,在这一片地界竟像是惊雷一般,炸响在各位站在玄光界天地胎膜内外的修士耳边。 走了,那位是真的走了?! 走了,真的走远了...... 在这些反复询问又反复确定的声音里,还有不少人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木人真正地活了过来。 那个也是景浩界净涪? 是的,我看清了他的模样,跟影像里的一模一样,真的就是他! 这又是一个法身? 这位净涪法师,到底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遣送法身来到这玄光界中的啊? 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就那浮屠剑宗啊!这消息都传了不知多久了,更何况还带上了这位净涪法师,现如今诸天寰宇里不知道这个消息的,基本都没有几个了吧? 我是知道啊,但那浮屠剑宗的传承者不是一直在找,但就是始终没有人找到么?既是没找到人,这位净涪法师又为什么遣送这么多法身进入玄光界?真的有必要? 是啊,这都第三个法身了吧?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据说这位净涪法师,现在是盯上了玄光界的魔门六重天...... 在许许多多消息被送出去以后,这些修士们竟是直接就在这玄光界天地胎膜附近嘀咕起来了。 什么?这个消息竟然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算上刚才的那个法身,那位净涪法师已经有三个法身在这玄光界天地里。在这个法身之前,那两个法身里,有一个在魔门六重天里停留了近两年,一个则在人间里行走,在收集那玄光界人间的众生念力...... 你们自己算算,这位净涪法师不是要针对魔门六重天,又是什么? 这...... 玄光界的魔门六重天,可也不是好惹的啊...... 确实不好惹,所以现在这玄光界里,可是有好戏看了。 可不是,很不好惹的玄光界魔门六重天,对上令诸天寰宇大半天机一脉大修士吃亏的净涪法师,啧啧啧...... 真的是这位净涪法师......让诸天寰宇大半天机一脉大修士吃亏的? 那还有假的?!整个诸天寰宇各大千世界都传开了! 就是,据说,那位说话的修士忽然压低了声音,这话还是某个大千世界中一位大罗仙说的呢。 那还有假?! 可是......可是他,他是怎么做到的啊?居然能让诸天寰宇大半天机一脉大修士吃亏? 这个问题出来之后,倒确实是难住了几个修士。 不过很快,就有消息灵通的修士凑了过来,低声说道,这个我知道。如果你们想知道的话,那...... 说来也果真厉害,居然还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做起生意来了。 第353章 一时间,这玄光界天地胎膜附近的修士们尽皆侧目看了过去。 那个消息灵通的修士全然不见紧张,仍自保持着友好和善的笑容,问道,如何,诸位道友可有意? 好半响的沉默过去,才有人压低了声音问道,道友这般行事,就不怕这净涪法师背后的那位...... 说到这里时候,饶是这个特意将声音压低了去的修士也是眼神一阵瑟缩,躲闪片刻才壮着胆子道,找上你来? 那位消息灵通的修士脸上笑意又深了深,却是道,这我还真是不怕。至于我为什么不怕......这就是各位道友想要知道的事情了。如何,各位道友可想知道? 尽管这修士先前时候都是一副很希望能够完成一回买卖的模样,但到得他第三回 询问面前这些修士,他却又似乎没有了耐心。他们若是点头,则双方还有往下交流的可能,若果不是,约莫就不会有任何后续了...... 玄光界天地胎膜附近的这些修士也都品出了这一层意味,各各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慢慢地琢磨起来。 那消息灵通的修士倒也不急,就带着笑立在他们侧旁等待。 他这一副有肆无恐的姿态,倒却也着实让其他修士心中的天平发生了倾斜。 很快,这玄光界天地胎膜附近,便即有一位修士咬了咬牙,传音过去,道友能担保你的消息属实? 那消息灵通的修士又一次大大地笑了起来,他传音回去,欢快道,我可以立下心魔道誓。 -- 第1283页 心魔道誓? 那第一个传音的修士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看着那消息灵通修士的眼神都变了变。 连心魔道誓都搬出来了,这家伙果然是个疯子! 但等他回过神来时候,他再不犹豫,直接与那笑得热烈欢快的修士传音道,你要价多少? 那修士摇摇头,回道,且先看看道友的问题,再论价钱就是了。 他遥遥看了那与他传音的修士,回道,倘若到时我的消息不能让道友你满意,道友你也能够与我再作商议,不是么? 那传音过去的修士眼神陡然波动。 但他张目看去,看见那修士满面的笑容,又明白了过来。 这疯子根本就不怕自己赖账。 可以。他最后道。 这只是第一个与那面上堆满笑容的修士交易的人,在他之后,玄光界天地胎膜附近的许多修士也有八成暗自找上了那人,传音商量交易。 那第一桩交易达成时候,已经进入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白玉天,与佛身联络上的净涪本尊,忽然停住话头,抬眼往玄光界天地胎膜那边看了一眼。 佛身细看净涪本尊脸色,也闭上了嘴巴,直到净涪本尊将目光收回,他才问净涪本尊道,是外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净涪本尊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平淡地将自己方才所见所闻与佛身简单说了。 佛身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们...... 但佛身也只说了两个字,便就停下了话头。 消息买卖,哪里都存在,如今不过是轮到他们的消息被售卖出去而已,不值当他如此大惊小怪。 不见净涪本尊就没有多说什么吗? 佛身也就是才刚从那些以他为锚点连续不断地推演天机、测算未来的天机一脉大修士的包围中解脱,神经过于敏感,才会这般着恼罢了。 佛身暗自叹了口气,重新拾起话题道,所以本尊你现在就准备往水月天去了? 净涪本尊点头,耽搁不得。 顿了顿后,他又道,我等如今身边还算是无波无澜,不过再过得阵子,心魔身那边怕就会再生出变故来。还是尽快了结这边的事情比较好,以免到得那时候,心魔身那边无人搭手。 佛身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玄光界人间所在,慢慢点头。 净涪本尊最后对他一颌首,转身就悄然隐去了踪迹。 佛身目送过净涪本尊远去,便也不再拖延时间,径直闭上眼睛,继续专心温养手中白玉玉佩里寄存的那一缕残魂。 净涪本尊当日乃是主持召请未来清净智慧如来的那一个,如今秘术再度精进,饶是修为再高出他一个大境界的金仙大修士们,在他着意隐瞒的情况下,也很难捕捉到他的痕迹。 也就是佛身与他同为净涪,才那般轻易寻找到他的形影而已。 悄然避过大部分耳目,净涪本尊很快寻找到了白玉天与水月天之间的通道。 通道边上却有两位金仙大修士镇守。 这两位金仙大修士身上的气机与当日心魔身在白玉天所见的那些无羁天大修士颇有相似之处,应也是同样的出身。 净涪本尊在远处停了停,默默打量着通道附近的那两位金仙大修士。 显然,无羁天那里,已经得到了他又分化出一道法身的消息。 净涪本尊眼神接近漠然。 他闭上了眼睛,周身气机一点点消隐开去。 是真的消隐,就像是被什么存在硬生生磨去了他所有存留下来的痕迹一般,一丁一点属于人乃至生灵的气机都没有了。 如今他虽站在那里,却只如这白玉天中无处不在的灵气一般,灵动而淡薄。 待到他身上的气机彻底消隐了去,融入这天地间的灵气中,他的身影也消失了去,不曾映照在他人的肉眼、心眼、神目之中。 这其实也是净涪本尊所以分化法身来此的缘故。 若不是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净涪本尊分化的法身,而是由净涪本尊掌控着的肉身,可就没有这般完美的效果了。 待到净涪本尊确定自己这一种状态不会轻易被破坏以后,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睛,就随着这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灵气一道,悄然越过那两位镇守在通道附近的金仙大修士,没入了通道之中去。 但那两位金仙大修士所以会被无羁天的天主安排到这一处通道镇守,自然是有他们的缘故的。 就在净涪本尊完全没入通道去以后,镇守在通道左侧的那位金仙大修士鼻翼忽然连连扇动片刻,眼神也认真了起来。 另一位镇守的金仙大修士眼见同伴异状,也不急着询问,直接便收敛心神,竖起耳朵去仔细捕捉着这附近的声息。 然而,好半响后,那竖起耳朵去听的金仙大修士也没有什么收获。 他偏头看了同伴一眼,便即抓紧了手上的玉灯,警戒地看着四下。 一直到得那位最先察觉到异样的金仙大修停下他的探查,他才分了一点心神去问道,怎么样,是有什么问题吗? 那镇守在通道左侧的金仙大修已经侧过身体,去定睛看那与往日没甚不同的通道了。 握着玉灯的金仙大修等了一阵都没等到同伴的回话,不禁侧眼看了过去,见得这位同伴眉头紧皱,很有些疑惑的样子,心头不免生出几许不安来。 -- 第1284页 怎么回事?真的有人过去了?他急急问道。 那被询问的金仙大修犹疑片刻,还是没能确定,最后只能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那手握着玉灯的金仙大修听到同伴这番言语,脸色陡变,他再不犹豫,直接抬起玉灯。 一道灵力须臾没入玉灯中,玉灯灯台处幽幽亮起一点火焰。在火焰细长的焰身处,很快出现了一道身影。 玉灯本就不大,其上灯台处的那点火焰就更是细小,但当这一道身影在玉灯那点火焰焰身上显出,映入对着玉灯的这两位金仙大修眼帘时候,这道身影却也格外的庞大。 气机更是凛然得只一出现,便镇压了虚空。 见得这一道身影,两位金仙大修丝毫不敢犹豫,直接躬身拜下行礼,属下等见过天主。 那无羁天天主瞥了他们一眼,皱了皱眉头,却是道,那位净涪离开白玉天了? 两位担着镇守通道要务的金仙大修不敢应话,一时嗫嚅无声。 那无羁天天主便道,说话。 两位金仙大修心下一抖,暗下交换一个目光后,那手持玉灯的金仙大修便硬着头皮,快速又仔细地将他们所察觉到的异样与焰身里的无羁天天主禀报了一遍。 那无羁天天主沉默了下来。 两位金仙大修只能躬身等待,全不敢有丝毫疏忽。 等待的时间本就显得特别漫长,更何况似他们这般提心吊胆地等待着自己所要面临的判决? 无羁天天主觑了觑他们,到底说道,你们觉得那净涪已经离开了白玉天? 到得无羁天天主的声音从玉灯里传出来时候,两位金仙大修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我等方才已经查看过了净涪的所在,他还在早先时候的地方,没有离开。 无羁天的天主就明白这两位金仙大修想要说的话了,所以你们觉得,如今在我六重天里的,其实有两位净涪?而除了这一位还留在白玉天的净涪之外,另一位已经离去? 两位金仙大修喃喃应得一声,却是再不敢多说其他。 无羁天天主沉默片刻,到底道,那净涪尽管修为尚且浅薄,却着实不算普通修士,罢了,若真是似你们所猜度的那般,也怪不得你们...... 无羁天天主的言语落到两位金仙大修耳里,却着实叫两位金仙大修即恼怒又羞惭,难受得很。 净涪再是不寻常,未来再是光辉耀眼,现在也只是一个玄仙境界的小和尚而已,修为与他们两人差着一个大境界不止。更遑论双方之间修行时间上的差距了...... 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合力,却连他的一点痕迹都抓不住,到如今,他们想要确定他行踪也只能靠灵觉提醒...... 无羁天天主原就是修行心魔一脉的大修士,哪怕这两位金仙大修心绪不曾浮在面上,气息也掌控得很好,可无羁天天主还是察觉到了这两位金仙大修士那浮动的心情。 他顿了顿,倒是缓和了语气道,再仔细些吧,且看住了还留在白玉天里的那一个,莫要让他触碰到重天世界里的机要。 两位金仙大修原还以为自己这回怎么着也得被罚,毕竟无羁天天主对待出了差错的下属,那还真是少有宽恕的时候。 两位金仙大修一时尽皆愣住了。 无羁天天主目光漠然瞥过,发出一声轻且飘的疑问来,嗯? 两位金仙大修连忙应了一声,又恭敬着听无羁天天主嘱咐几句,方才等到玉灯里的灯焰熄灭。 看着平静下来的玉灯,两位金仙大修士面面相觑得一阵。 罢了,不论如何,我等这一回确实是没被罚,也算是侥幸了。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大修叹道。 另一位金仙大修默默点头,再开口时候却有些发狠,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轻易让那净涪和尚就这般轻易地过去! 这位金仙大修一面说着,一面瞪着净涪佛身所在的位置。 那位握着玉灯的金仙大修士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候却是低声劝着身侧的同伴。 这件事......要是能够过去,就别太放在心上。若真成了执妄,怕是你最后还得和那位净涪和尚打过一场...... 那位发狠的金仙大修沉默了下来。 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大修也是细看过同伴的脸色,才愿意继续往下劝说。 那净涪和尚邪门得很,不是易与之辈。你便是不信现如今诸天寰宇各处传开的那些流言,也该信天主才是。 天主?那位发狠的金仙大修低低呢喃,眼神开始动摇。 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见得同伴如此,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若可以,他是真的不愿意强硬对上那个邪门的净涪和尚。他这个同侪与他配合多年,也算是有一些情分。 当然,这一点情分其实仔细计较起来不算什么,真正的关键在于,他们两个因为各自神通的关系,上头每每摊派任务,总是将他们两个圈在一处,让他们负责同一项任务。 这般许多年下来,在其他人眼中,他们两个却是怎么都脱不开关系的。 若这人真的去找上净涪和尚,说不得那位净涪和尚还要以为他也和这人一样怎么着他呢。 -- 第1285页 平白惹来一个邪门家伙的目光...... 如今眼看着这人还能拉一把,便是为着他自己,也不该节省这一点口舌啊。 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大修心中早早拿定主意,如今更是道,若我等所料不差,真的就有一个净涪和尚在我等面前走入了这通道,去往另一侧的水月天......任是我等如何辩白,这也是我等失职。 天主往日的处事如何,你也是眼见心知的,我等这遭失职,再如何也得受罚,何以天主最后会那般轻易就放了我等去? 那位本就已经在动摇的金仙大修士又一次抿紧了唇,半响后才闷声道,是天主觉得那净涪和尚的手段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等神通所能察觉的范围,他认定了这就是我们能力的极限,不是我等有心而为,所以才...... 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修士点了点头,却又道,这只是其一。 那位憋闷的金仙大修不意自己竟听到这样的一个说法,一时侧目看过去。 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大修轻叹一声,问道,在今日之前,除了外间玄光界天地中有消息说此间又多了一个净涪和尚的法身,我等暗土六重天里,可有哪里递来消息说起净涪和尚这平白多出来的法身? 那位金仙大修这才恍然,其他的同侪...... 握着玉灯的那位金仙大修点了点头,我等镇守的这处白玉天,乃是处在暗土六重天的中央界域,与外间的玄光界人间并没有直接连通的地方。也就是说,方才经过我等的那位净涪和尚,其实是未曾惊动我暗土六重天中的谁,就直接抵达白玉天,如今更是已经越过白玉天,往水月天去了。 另一位金仙大修彻底闭紧了嘴巴,脸色也有些颓然。 天主若是因为那位净涪和尚越过此间通道的事情问罪于我等,那位金仙大修垂落目光看定手中拿着的玉灯,幽幽道,那镇守在无遮天和胭脂天的其他同道呢? 到时候,遍数整个暗土六重天中,哪一个能够逃过去? 所以算起来......他将叹息隐在声音里,不叫旁人察觉,继续道,我等其实还算是有功的。 他嘿嘿笑了一声,待到笑完后,脸色却很是无趣。 另一位金仙大修苦涩一笑,再没有其他言语。 再不甘愿,事实摆在面前,也由不得他们不认。 人家手段厉害至此,他们便是虚长了这许多年岁,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任他来去? 在这两位金仙大修士毫不犹豫地催动玉灯联络上无羁天天主的时候,净涪本尊却是在通道中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那边的通道口一眼。 可也只是一眼,这一眼看过之后,净涪本尊便再不停留,随着灵气一道越过通道,进入了另一个重天世界之中。 净涪本尊气机隐匿与转化手段确实很是不错,在通道另一侧镇守的两位金仙大修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轻易就放了他过去。 净涪本尊很是走出了一段距离,方才寻了一处隐蔽的地界停了下来,仔细观察这一方天地。 在他之前,心魔身已然走过了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如今佛身更是就停留在白玉天的地界上。 是以不论是无遮天、胭脂天还是白玉天,净涪本尊也仅仅只是略略察看一番,确定心魔身都验看得仔细,再无疏漏后就不多在那里停留了。 可这水月天不同。 水月天里净涪三身还没有谁来过,没有切实的信息供他参考,一切就需要靠净涪本尊自己斟酌。 倒也不如何为难,就是需要花费他一些功夫而已。 毕竟净涪本尊可不比心魔身先前在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行走时候那般光明正大,自然也就不会有重天世界的修士来帮他做个指引。 但没有重天世界的修士来给他指引,在净涪本尊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坏事。 到底旁人交给他的信息,再是如何抽离了自身的情绪,也仍旧会存在他们自身的偏向。他们的立场偏向、他们的态度,又总会想要引导净涪,想要让净涪最后做出的决定更合符他们的利益。 这本是常事。 若不然,那些金仙大修也不至于闲着没事,非要在净涪面前晃一晃,给他递送那许多信息和情报不是? 净涪本尊轻易将那许多心绪扫去,只定睛打量着这一方天地。 如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一般,这水月天也与净涪在外间所看见过的诸天寰宇天然成就的各方世界很有不同。 自然,这也有净涪三身自身经历的问题。 说不得在诸天寰宇里,真就有某一方天然成就的世界,与这水月天相类也不定呢? 不过那就是题外话了,这会儿还是说回这水月天来。 水月天这个重天世界也很是殊异,此间重天世界里,天穹之上只得一轮明月,没有大日,天穹之下只有一片茫茫海域,海域中也不见土壤。 这一处重天世界里,时间倒也确实在轮转交替。不过据净涪本尊观察,这天地间的白日与黑夜的划分,与大日无关,只与天穹那一轮明月相干。 在这一方重天世界里,月轮行于天穹之上,是为白日;月走于海域里,则是黑夜。 或许是此间重天世界规则殊异的缘故,这一轮明月并没有出现月缺阴晴的变化。而在这一点看来,这月轮倒也与外间天地中的大日有些相似之处。 -- 第1286页 便也正是为着这般缘故,这水月天中的白天与黑夜,单就光线而论,其实就不似外间天地一般,有着那过分明显的分界。 所以若硬要用白天、黑夜来划分此间天地中的时间轮替,着实也不是那般的妥当。 但如今这水月天中,除了净涪本尊外,其他人显然也已经习惯了水月天这一重天世界与其他重天世界的差异,倒也不必计较那般许多。 故而这一切,便都以净涪本尊自己习惯的来划分料理,没有那般较真。 水月天中,除了那轮天穹明月外,又要数那一片茫茫的海域叫人侧目。 净涪本尊曾行走过这一片海域的四方,也曾深入过海域,直入海域边界。可饶是这般,他也没能在这海域的边界中寻找到一丁点的土壤。 海域的界线直接便是这方水月天重天世界的边线。 这一方重天世界就如它名号所言说的那般,匆匆一眼看去,竟只有水与月,再没有其他。 然而这并不就代表着这方一眼看来只有水与月的重天世界就荒芜了。 并不是。 这方重天世界有着它自己特殊的生灵。 这方重天世界孕育的生灵,着实与净涪三身所见的其他生灵都很不相同。他们只有水滴大小,身体的构造也几乎与水滴相差无几。 若不是净涪本尊参悟本性灵光,行走本我一道,对众生真灵很是敏感,他大概也得花费上一些功夫,才能在这片茫茫的海域中,寻找到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的痕迹。 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和水月天中茫茫海域的寻常水滴相较起来,也就只比它们在身体之外多了一层晕着灵光的薄膜。 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又很是灵敏胆小,一旦外间有异常动静,他们大多都不会选择去探查外间根源,而是直接投入海域消失不见。 而一旦让他们投入海域中去,依着他们的身体构造与修行手段,再想要在这片茫茫海域中寻找到他们的痕迹,那可真是太难了。 更何况,除却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身体构造以外,在这一重天世界生老病死的本土生灵们,似乎也天生就贴合水月天里的幻之法则。 他们这与幻之法则贴合的特质,又为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应对外间修士提供了足够的便利。 这些外间修士,自不单单只是净涪本尊自己,还包括无羁天、小自在天过来的心魔和天魔修士们。 净涪本尊隐匿期间,就看见过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们是如何糊弄那些从小自在天过来的镇守金仙大修的。 比起心魔身所见的,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本土生灵在小自在天和无羁天修士面前的弱势,这些身形像极了水滴、看上去很是弱小的水月天本土生灵们,却还是能在小自在天和无羁天修士面前占到不少便宜,这着实也让净涪本尊很开了一番眼界。 就似这一刻,净涪本尊就隐在某一滴水珠中,遥遥看着数千里之遥的水月天本土生灵搪塞那些小自在天修士。 回禀上使的话,我等真的没有见到什么外人...... 是,我等若察觉到异常,一定会快速通报上使,请上使放心。 仔细查看过好几个来回,就是没从这些水月天本土修士身上发现什么端倪的那些小自在天修士显然也有些憋气。 没等他们回转法驾,就有一位金仙大修很是气闷地开口道,今日也没有发现那位净涪和尚的痕迹。所以那位净涪和尚到底是不是真的进了这水月天!还是说无羁天那些家伙在诓骗我等?! 这位金仙大修按捺不住,闷声出口,其他与他一道的金仙大修却没他那般按捺不住,什么都不说,只拉了他就走入法驾。 待到所有小自在天修士尽数走入法驾以后,那法驾便即冲天而起,投入天穹上的那轮明月消失不见。 少了这些外来人后,这一片海域上空紧绷的氛围很快就散去。 身外泛着一层薄薄月华的水月天本土修士们簇拥在一处,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似乎也聊得很是兴起。 他们说的外人,指的是谁啊? 还能有谁,不就是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那些家伙们先前跟我们提起过的那位净涪和尚呗!不然还是谁?! 净涪和尚?佛门的和尚?他很厉害吗?怎么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的那些家伙,似乎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里的那些家伙都傻得很,不似我们聪明,他们想要找人求助,那不奇怪。但这个找的人嘛...... 怎么样?怎么样?你也觉得那个净涪和尚大概会不怎么样吗? 嗯,这倒不好说...... 诶?为什么? 你们瞧,这回那些小自在天的天魔一脉修士们为什么会来找我们?还一遍遍地查问? 嗯?是因为那个叫净涪的和尚,脱出了他们的控制? 不一定就是脱出他们的控制去,但起码也是离开了他们的视线,让他们跟丢了人...... 若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叫净涪的和尚,说不得还真不能小看。 小看不小看什么的,反正那和尚还没来找我们,我们倒也不用那般紧张。现在我更关心的是,那净涪和尚,真的就躲过了小自在天那些天魔一脉和无羁天的心魔一脉修士的耳目,进入了我水月天里? -- 第1287页 假的吧...... 假的!我这些日子也在外间寻找灵材,收集灵光,可都没看见外人。一定是这些天魔修士在说谎! 不,我倒觉得是真的。方才那些天魔修士,心情是着实憋闷。若不是那位净涪和尚着实了得,真的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来到我水月天,那些天魔修士也不会是方才我等所见的那样了。 就不会是做戏的么? 是啊,那些天魔一脉、心魔一脉修士都狡诈得很,动不动就说谎骗我们。每次做戏也做得很真,谁知道他们这一次是不是又想要骗我们? 就是啊,我看他们这回也是想要吓我们,等着我们去求他们,骗我们帮他们做事...... 便是这些没甚重要信息的言语,净涪本尊也始终耐心听着,而不是随意地疏忽过去。 实在是因为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们的言谈之间,仔细品一品,也能品出些信息来。 譬如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间的生活形态。 也譬如他们对小自在天、无羁天、无遮天、胭脂天以及白玉天等其他五重天世界生灵和修士的看法与态度。 再譬如他们在这一场重天世界本土生灵与修士那已经不知酝酿了多少时日,什么时候才会完全爆发出来的争斗,到底是什么样的立场。 是以即便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的对话中没有透露出太多关键的信息,但也足够让净涪本尊脱出无遮天、胭脂天和白玉天那些生灵的影响,真正的认识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 自然,净涪本尊也同样不排除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们的诸般言论、说法,其实都是在表现给那些还没有彻底离去的小自在天天魔一脉修士,甚至是他,看的这一种可能。 净涪本尊不会过高地看待自己,自也不会平白就小看了其他人。 便就似面前这些看似因为固守一方重天世界、仰仗重天世界特异法则而稍显天真、活泼的水月天本土生灵们。 这些本土生灵可是贴合此间世界里的幻之法则,与小自在天的天魔一脉、无羁天的心魔一脉相交,也不曾被太过压制的修士。 谁真的因为他们少与外间生灵交通联络就小看了他们去,谁才真的是傻子! 净涪本尊更仔细地隐藏着自己,轻易不曾在这水月天世界中留下痕迹,只通过各种手段远远地观察着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 在观察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的同时,他亦没有忘记自己这一行最根本的目的,也在寻找着这水月天重天世界与其他重天世界的联络与根底。 不过相比于前者来,后者收获不多,实可称寥寥。 只是这同样没有出乎净涪本尊的预料。 毕竟他自己到底什么情况,他自己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说是因着他前世的缘故,很是通晓魔门手段,但前世他还是皇甫成时候,只是景浩界那一方小千世界的魔门大修,通晓的只是景浩界那方小千世界里的各种魔门手段。 或许在景浩界里,面对各方魔修,他能放言胜过。但现在他却不是在景浩界那方小千世界里,他在玄光界。 玄光界是中千世界,还不是寻常的中千世界,而是鼎盛的、只差一步就能成就大千世界的中千世界。 玄光界里的各道魔修有他们自己的精妙手段,有远胜于景浩界魔道一脉的传承,只以净涪本尊在景浩界魔道里修成的手段,是远远不能在此间天地里的众魔修面前称雄的。 恰恰相反,在这一点上,还是净涪三身远不如玄光界天地的这些魔修们。 是以与心魔身和佛身选择了不同行事风格的净涪本尊,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小看过这暗土六重天的修士和生灵们。 哪怕净涪本尊这一路走来,异常顺遂,几乎没有遇上什么碍难,也未曾动摇过净涪本尊在此间的行事方略。 或者说,就是因为净涪本尊这般小心谨慎了,方才有他的一路顺遂。 可饶是净涪本尊那般小心仔细,也还是在某一日月轮从海域中升起小半个身体来的晨早,被几个与水滴相类、只在体表泛着一层薄薄月华的水月天本土生灵堵住了。 第354章 一一看过面前站着的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后,净涪本尊的目光停在了被簇拥在最中央的那一位。 这位水月天本土生灵的身形较之他的同族来,并不更为庞大,甚至显得相对纤细,但他体表泛着的那曾薄薄月华,却无时无刻不在于天穹上那一轮明月相互呼应。 净涪本尊的目光在这位水月天本土生灵体表的月华上顿了顿,便即稍稍上移,精准地停在他身体顶部稍落位置处的两点细碎灵光上。 已经观察过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相当一段时间的净涪本尊知道,这两点细碎灵光,便就是他们这些水月天本土生灵的眼睛。 在净涪本尊打量着他们的时候,这位被簇拥在族人正中央的水月天本土生灵也在细细观察着这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外来者。 越是观察,越是留心这位外来者的动作,他就越是心惊。 旁的也就罢了,但这位......是叫净涪和尚的外来者? 这位在他们出现并堵住他的时候,脸上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神色。而除了他的神态外,这位净涪和尚的动作亦是同样的平静。 -- 第1288页 这样的平静,以及这位净涪和尚直接寻到他们目光所在的举止,完完全全地击碎了他们的侥幸。 这净涪和尚,就似那些从小自在天来的天魔一脉修士告知他们的那般,今日并不是第一天出现在他们水月天了。 他观察他们很久了,而他们这些地主,明明占据着水月天的诸般便利,却直到昨日深夜,才发现这个外来人的踪迹? 更何况,看这位净涪和尚面对他们的态度,明显他也已经早早就料到他们的到来,他不过是没有特意避开而已。 那水月天本土生灵眸色逐渐深沉,表现在他形体上,便是他那眼睛的灵光渐渐变得晦涩。 净涪本尊仍旧平静,眼神面色未有分毫变化。 但其他的水月天本土生灵却受到了他们那位首领的影响,不独独他们眼睛部位的那些灵光,甚至连他们体表泛着的那层薄薄月华,也逐渐浑浊,那原本纯粹明净的月华都像是被掺入了什么杂质一般。 还是那位被簇拥在同族中央的水月天本土生灵先回过神来,他身形旋转了一圈,似乎是看过了这些同族的异样,然后便不再犹豫,周身那层薄薄的月华大盛,顷刻间将这一片海域都给圈在了中央。 那位水月天本土生灵才刚有所动作时候,净涪本尊的身形已经直接出现在了数千里外,正正就离开了他所释放的那月华圈拢范围。 但净涪本尊也没有离开,就站在那边沿处,沉默地看着这一群水月天的本土生灵们。 那位首领似乎诧异地看了净涪本尊一眼,然后才收回目光。 不过也正是因为净涪本尊留下的这一动作,让这些水月天的本土生灵意识到了什么,他们很快恢复过来。 而待到他们再度出现在净涪本尊面前时候,那位首领甚至还相当客气地远远地就对净涪本尊合掌作礼,朗声问道,敢问可是净涪法师当面? 净涪本尊这才回了一礼,道,净涪见过诸位。 那位首领连忙应声,我是此间水月一族族长水荣,净涪法师法驾莅临,正是我等荣幸。不若净涪法师随我等往我水月一族族地坐坐,如何? 净涪本尊问道,不会太打扰诸位么? 同时,他的目光直接往上抬升,看到了水月天天穹上的那轮明月。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那些小自在天来的天魔一脉修士,如今可都是在那轮明月上落脚的呢。 水荣笑着摇头,怎么会? 净涪本尊的目光在这位水荣身上停了停,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即在这些水月一族生灵的站位上仔细看去。 先前时候就觉得不对,如今听这位水荣言语,再察看这些水月一族生灵的表情,净涪本尊陡然就明白了这些水月一族生灵胆敢光天化日邀请他前往族地,不怕被那些小自在天一脉天修士察觉的依仗了。 莫看这些水月一族生灵只是很平常地簇拥着他们的水荣族长,但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站位很是考究。 凭借着他们之间的这一种特殊站位,这些水月一族生灵相互勾连着自己体表的月华,同时呼应天穹之上的那一轮明月,以引动这水月天无处不在的幻之法则。 而也正是这些被引动的幻之法则,将这一整片地界圈入了另一重幻境之中。 在这一重幻境的庇护下,莫说是那些在明月上落脚的小自在天修士,就算那些天魔修士就站在附近,也不能窥破幻境,看见他们此刻间的交流。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这些水月一族生灵的站位后,目光便即抬起,望入虚空之中,若有所思。 或许是习惯了,也或许是他早有准备,在净涪本尊心神渐渐沉入玄奇时候,他头顶忽然冲出一道紫色华光。 紫色华光在净涪本尊头顶凝成一顶华盖。在那华盖上,又有一道道凝实的丝绦垂落,将净涪本尊团团护住。 水荣见得,心下也是赞叹连连。 这位净涪和尚着实是敏锐,他不过就是稍稍透露出一点意思而已,他非但一点即透,甚至还隐隐摸索到他们是如何完成这层布置的。 水荣才刚那般想着,脸色忽然大变。 不,不对。 这位净涪和尚,他居然还想着从他们这一层布置中参悟到些什么来? 水荣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打断这位净涪和尚,但在他即将有所动作时候,他忽然又停了下来。 等等。 水荣的目光在面色平静、双眼却隐隐有流光浮动的净涪本尊身上徘徊许久,到底按捺了下来。 他非但按捺了下来,甚至还悄然沟通过身边的族人,令他们各按方位游走,直接将这一套水月幻天大阵的精髓演练出来。 其他的水月一族族人犹豫了片刻,又连连询问过水荣,确定水荣的意思后,方才开始游走起来。 这些水月一族生灵的形体着实不大,就是一滴水珠形状。且就连他们的形体本相,也与水珠很是相似。 若不是净涪三身早在进入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之前就已经打听清楚,确定这些魔门六重天本土生灵还算是人族分支的话,匆匆看见这些水月一族生灵,净涪本尊怕都不敢认。 实在是这些水月一族生灵身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族的特征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水月一族的形体是这般模样,才能最大限度都发挥了这些水月族人在幻术一道上的天资,令他们轻易沟通这水月天里的幻之法则,调动水月天的力量。 -- 第1289页 而现在,在这些水月族人毫无保留的展示下,水月族人历年积累下来的知识与体悟,又都化作了净涪本尊的修行资粮,帮助他更进一步地补足自己那个还只有模糊雏形的秘术。 这秘术也不是什么秘术,而是净涪本尊在被心魔身唤醒之前,正在琢磨的遮掩、搅乱天机的那一道。 尽管因着世事变幻的缘故,净涪本尊不得不接过佛身与心魔身的部分任务,暂且放下那道还远远未到成形的秘术,从景浩界天地走出,行走在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中,但那不代表净涪本尊真的就完全放下那道秘术了。 净涪本尊这一参悟,便足足参悟了七日之久。 直到第七日晨早,净涪本尊才在斜照的月光下眨了眨眼睛,脱出心神来。 随着净涪本尊心神回转,将他护得严实的那顶紫色华盖也尽数收回,更恢复成一道紫色的灵光,没入净涪本尊身体中消失不见。 直到得那顶紫色华盖消失不见,水荣等水月族人方才面色恍惚、意犹未尽地从定境中醒转过来。 在净涪本尊体悟水月一族那水月幻天大阵精髓的时候,这些水月族人也没有闲着。 他们亦在参悟净涪本尊那一顶紫色华盖中渲染出来的道意。 或许这些水月一族族人的收获没有净涪本尊来得多,但也是收获不菲。 净涪本尊出得定中时候,水荣更是上前来,合掌与净涪本尊道谢,多谢净涪法师。 净涪本尊摇头,只道,我亦是在贵族的大阵中收获良多。何况是诸位助我在先,若不是檀越慷慨,我未必能有这一遭体悟,应是我来谢过檀越才是。 水荣却不接受净涪本尊的这个说法,他连连摇晃着身体道,不是这般算的。净涪法师你便是体悟我水月一族的阵法,最多也只能成就一道秘术而已,但我等在净涪法师这里,却是得到了能补足我等本源的关键。 这对我等才是最重要的。 是以,还应是我等水月一族来谢过净涪法师你才是。 净涪本尊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从这水月幻天大阵中体悟到的道理,若真是似这水荣所说的一般,只能成就一道秘术,那水荣的这说法倒是大差不差。 但事实却不是似水荣所料想的那般啊。 不过净涪本尊从中所体悟到的道理,到底在他的道途中起到什么样的作用,那却都是净涪三身的秘密,不足与旁人道说。 更不会只是为了与这水荣争辩其中因果,就全都与这水荣甚至是水月一族细说过来。 只是他不再与水荣争论,水荣便像是获胜了一般,来请净涪本尊,净涪法师既是到了我水月天,不若就往我水月一族里坐坐,如何? 净涪本尊顿了一顿,问道,我只是外间天地而来的旅人,进入贵族族地......可行? 水荣就笑道,如何不行呢?!净涪法师你可是我水月一族的贵人,法师正该随我等去,让我等好生招待一番才是。 净涪本尊定睛看了水荣一眼,点点头,应了下来。 水荣和其他水月一族族人很是欢喜,连忙带了净涪本尊就往海域里走。 海域里依旧没有土壤,且水质也很是清冽干净,但净涪本尊跟随着水荣这些水月族人往海域里走时候,却不像是行走在水中,而是行走在一条剔透又坚硬的水道上。 他甚至还能察觉到从水道左右两边不时投落到他身上来的目光。 净涪本尊偶尔寻着目光回望过去,便会在某一滴水珠中发现些奇怪的生灵。 这些生灵不似水月族人一般有着不俗的灵智,它们的目光相对直白,更像是灵兽。 水荣一直陪同在净涪本尊身侧,看见净涪本尊的目光寻到这些灵兽,还会与他介绍。 净涪本尊走了这一路,水荣就给他介绍了这一路。而单单只是水荣与他介绍的那些灵兽,不算净涪本尊前些日子在这水月天里观察到的那些,也足有七八十种之多。 在远远看见水月一族族地,水荣正要将话题从那些灵兽转回到他们这一族身上时候,净涪本尊叹道,这一方重天世界,比起寻常小天地来说,也不差些什么了。 水荣的动作停了一停,片刻后才恢复过来。 净涪法师,这里就是我水月一族的族地了。站在水月族地之外,水荣很是骄傲地对净涪本尊介绍道。 净涪本尊张目看去,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异彩。 这水月一族的族地,不知是由这海域中无处不在的水滴相互之间堆砌而成,还是由这海域中的水混同那天地间的光一道塑成,七彩瑰丽,如梦似幻。 但这还不是最让净涪本尊赞叹的,真正触动他的,乃是这水月族地的本质。 它的存在介乎于虚与实之间,像是存在于方寸,又似是占据了整一重水月天。 端的玄妙。 水荣也好,其他的水月族人也罢,看见净涪本尊面上毫不掩饰的赞叹,也都骄傲地挺了挺身体,带着笑容耐心地等待净涪本尊回神。 待到净涪本尊终于打量过这一处玄妙的族地以后,水荣又上前一步,来请净涪本尊,净涪法师,请往这边走。 他说话时候,一道七彩幻光从水月族地里投出,落在净涪本尊身前。 -- 第1290页 净涪本尊看了看,便即抬起脚步,踩踏在这一道七彩幻光上。 踩在那七彩幻光上时候,净涪本尊心里就明白过来了。 这道七彩幻光的出现,非是单单为了向来者昭示他们水月一族的诚意和力量,还是为了接引外来之人。 毕竟外来的修士与水月一族的形体有许多不同,完全契合水月一族生灵的族地对于外来的修士而言,其实并不算太友好。 为了避免出现招呼不到的情况,便有了这一道七彩幻光。 净涪本尊没有任何动作,就放任那道七彩幻光的力量在他周身环绕,将他原本与正常人族一般无二的法身转换成了水月一族生灵的形体。 这种形体上的转换,也很是奇异。 不论是形体还是气机,净涪本尊落在其他人眼中,都与站在他身边的水月一族生灵一般无二。 便是此刻撤去水月幻天大阵,让净涪本尊彻底暴露在那些小自在天一脉修士眼中,甚至是任由他们来查验,也绝对不会游人怀疑净涪本尊的身份。 可在净涪本尊自己看来,他又还是他自己。 形体也罢,气机也罢,甚至是神通和法力也罢,都是净涪本尊熟悉的模样。也都和往常一样,被净涪本尊如臂指使。 所以现在的净涪本尊,单就显露在外间的种种来论,却是实打实地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可在本质处,他却又没有丝毫的变化。 真作假来真亦假。 真和假,变与未变,虚相与实相...... 诸般玄妙又在净涪本尊面前挑逗般浮现,叫他欲罢不能。 净涪本尊也没有要放下的意思,他半垂着眼眸,一边随水荣往里走,一边将诸般体悟尽数收摄入灵台之中,等待着闲暇时候再来体悟静参。 净涪本尊修的是真我一道,时常参悟真灵性光。 但他要体悟真,要明了真我,也需要明白什么是假,明了什么是假我。所以不单单是净涪本尊从水月幻天大阵中得来的那许多知识与体悟,现在这一道引客幻光,也同样给了他许多助益。 仅仅只是净涪本尊在这水月天里的所得,就值得他从景浩界里跑这一趟了。 净涪本尊心有体悟时候,白玉天里一意温养手中白玉玉佩残魂的佛身也罢,玄光界人间中正四下行走收集众生念力的心魔身也罢,都默契又悄然地显出了一丝笑意。 佛身那边倒是没什么。 毕竟他自己在专心温养白玉玉佩中的那位法师残魂,除了一直有意无意监视他的魔门重天修士以外,身边就再没有其他人。 他笑也罢,哭也罢,愁也罢,恨也罢,都不会有人来询问些什么。 但心魔身就不同了。 他现在可正在玄光界人间中为收集玄光界里的众生念力行走。莫说在他周边总有耳目盯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似是要从他那些寻常的动作、行为中捕捉到什么一般,时刻研究分析着。就是跟在他身边的那宗遇沙弥,也绝对不会错过心魔身陡然生出的笑意。 这会儿宗遇沙弥就不住地拿眼睛打量着净涪心魔身,目光在他面上转了又转,一副迟疑的样子。 净涪心魔身懒得理会他,仍自拿着那碟状的灯盏,细看灯盏中芯火摇曳的方向,眼神一时有些凝重。 宗遇沙弥瞧见净涪心魔身面色,心中也是一顿,连忙挥去种种杂念,与他一道紧张盯着灯盏中的芯火。 他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这太过粗重的呼吸影响到了灯盏中的芯火,误导了净涪心魔身。 细看得碟状灯盏中的芯火片刻,净涪心魔身终于确定了这一次魔灾的方向。 他抬起头来,往东方望去。 东边的天穹一如往常般晴朗明净,不见有任何异状。 但不论是净涪心魔身本人,还是前些时日才找到净涪心魔身,得了净涪心魔身允许与他同行一段时日的宗遇沙弥,都不曾怀疑过净涪心魔身所确定下来的结果。 宗遇沙弥也抬了头来,似净涪心魔身一般往东方张望。 净涪心魔身陡然收回目光,他一面加快脚步,一面与宗遇沙弥道,这一次,你留下。 宗遇沙弥听得,猛然一惊,可是......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说道,东三千四百里地,有一位合欢道姹女练法,她与你有一点渊源,你若是不怕,自是可以跟来。 宗遇沙弥脚下一停。 净涪心魔身再看他一眼,直接一步迈出,便消失在了宗遇沙弥面前。 宗遇沙弥停在那里,脸色很有些挣扎。神色变化过不知几回后,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抱紧了自己的随身褡裢,追着净涪心魔身消失的方向跑。 但是净涪心魔身是何等神通手段,宗遇沙弥他自己现如今又是什么修为?等到宗遇沙弥跑到净涪心魔身消失之前的位置时候,原地哪里还剩有一点净涪心魔身的气机? 幸而净涪心魔身在离开之前,还给宗遇沙弥留下了一个相对准确的地址。按着这个地址一路寻过去,便是宗遇沙弥,也不怕找不到。 不过也有一点需要注意,三千四百里地的距离,对于宗遇沙弥这样十信境界的小沙弥来说,必定要耗去相当一段时间。等他找过去时候,怕不是净涪心魔身都已经将那位姹女连同此间后事一并解决了。 -- 第1291页 宗遇沙弥闷头跑了半个时辰,喘得不行的时候停下来,才终于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抬头看了看东方的方向,又眨了眨眼睛抹去面上冒出的汗珠,最后一咬牙,从袖袋里摸出一枚小铜铃来。 宗遇沙弥拿着小铜铃摇了摇,便在道旁耐心等着。 还没等他气喘匀了,他前方不远处便站了一位年轻比丘。 年轻比丘才刚站定,宗遇沙弥便笑着来与他招手,师兄,这里! 来的也不是旁人,正是与宗遇沙弥交好的定元寺宗若比丘。 宗若比丘一眼看见宗遇沙弥,却不见宗遇沙弥身边有什么人,便走到宗遇沙弥身侧,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宗遇沙弥很自然地答道,净涪师兄才刚发现了魔修的踪迹,就寻过去了,只留我一人。 宗若比丘顿了顿,又问道,如何就只剩了你自己? 宗遇沙弥便道,净涪师兄说,那作乱的魔修是个合欢道的姹女,与我有一点渊源,便先走了,让我想明白了再跟上。 说到这里,宗遇沙弥也是略停了停,才笑着说道,但净涪师兄速度太快了,我才刚想明白要跟上去,净涪师兄已经没有影踪了,所以我就想着,请师兄你送我一程。 宗若比丘微微摇头,却是抬手拉住了宗遇沙弥,问他道,什么地方? 宗遇沙弥毫不迟疑地说道,东三千四百里地。我刚刚已经跑了四百里地了...... 宗遇沙弥再没有闲暇开口,便被宗若比丘带着,快速往东方掠去。 宗遇沙弥求助宗若比丘的做法不但很有必要,而且相当的明智。在宗若比丘带着宗遇沙弥赶到目的地时候,净涪心魔身已经将被那位姹女术法迷昏过去的一国百姓给解救下来了。 等这一国百姓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里到底都发生过什么以后,这数十万的百姓都是胸中怒气勃发。 距离那位姹女相对较近,能看见那位倒伏在地上的姹女的百姓们更是恨不得扑过去撕咬她。 最后还是国主率先冷静下来。 那位年不过十二岁的幼年国主不顾身边臣侍的阻拦,端着一张尚且稚嫩的面孔,一步一叩首地从王宫走出,来到净涪心魔身面前。 净涪心魔身所在的位置,尽管也在国都,但距离王宫还是很有些距离。 这位幼年国主便是用车驾从王宫里来到净涪心魔身面前,也需要一段时间,而这一段时间,已经足够净涪心魔身离开了。 更遑论这位幼年国主还是以那一步一叩首的步行方式,从王宫一丝不苟地来到净涪心魔身面前? 但即便这位幼年国主自己也不知道解救了整个王国的净涪心魔身会不会在原地等他,他这一番作为是不是非但不能从净涪心魔身那里求得什么庇护,反而还会触怒那位祸乱整个王国的魔女的同伴,再度为他这个王国招来祸患,他也还是坚定地、一步一叩首走向净涪心魔身所在。 净涪心魔身也果真就站在原地,带着佛身惯常的温和笑容,平静地遥遥看着这位幼年国主。 大概也只有净涪三身自己能够看出,在这样平静温和的表象之下浮动的那些趣味吧。 这位幼年国主为他自己选定的拜见方式,拖累了他的速度。是以即便宗若比丘带着宗遇沙弥赶到这一处王国国都时候,这位幼年国主也才刚刚走出王宫,和净涪心魔身仍旧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宗若比丘不敢太过靠近,在距离净涪心魔身十丈开外就放开了宗遇沙弥。 放开宗遇沙弥后,宗若比丘恭敬合掌,遥遥与净涪心魔身拜得一拜,便即旋身离开。 当日定元寺里的主持师伯及几位长老带着宗遇沙弥来拜见净涪心魔身,恳请净涪心魔身庇护宗遇沙弥一段时间时候,宗若比丘可就在边上陪着宗遇沙弥。 他自然知道寺里的主持师伯及几位长老到底在这位净涪法师面前,到底许下了什么条件,才得以让宗遇师弟托庇在这位净涪法师左右。 便是自家师弟得到了常人求而不得的机遇,宗若比丘也不羡慕自家这个师弟,他甚至是心疼的。 亦正是因为如此,宗若比丘才严格地恪守这位净涪法师立下的诸般规矩,唯恐一点逾越便触怒了这位净涪法师,最后殃及自家的师弟去。 宗遇沙弥看着宗若比丘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眼神有一分黯淡,片刻后才恢复过来。 若说宗遇沙弥在定元寺修行时候,神思还多是混沌,外间的很多人事他都不能理解,更是想不明白,就像被堵住了心窍一般,那么在宗遇沙弥离开定元寺,跟在净涪心魔身身边以后,他那些被堵塞住了的心窍,就渐渐地开始松动。 现如今的这般情状,就能叫旁人窥见得一丝宗遇沙弥的变化了。 倘若是先前宗遇沙弥还在定元寺修行时候,旁人再如何细心与他分说明白,他也还是不能理解,可现下呢? 现下便是没有人与他说起,宗遇沙弥也已经能够从宗若比丘的动作中,体悟到他的一点心意了。 宗若比丘所以这般一句话都没与他交代就转身离去,实不是恶了他或是其他缘故,而是为了他好。 宗遇沙弥收拾了心情,便快步来到净涪心魔身身边,与他见礼,净涪师兄。 -- 第1292页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宗遇沙弥的目光便看定了前方三丈之外昏倒在地的姹女。 他似模似样地仔细观察好一会儿,才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师兄,这个就是在此间王国里祸乱的那姹女了吗?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 宗遇沙弥问道,净涪师兄,我可以过去看看吗? 宗遇沙弥问得很小心,似乎只要净涪心魔身摇头说不,哪怕他没有明说,只流露出一点意思,他都不会有任何异议一般。 净涪心魔身侧目看向宗遇沙弥。 这宗遇沙弥被交到他身边,算来也已经有十日左右了。初初来到他身边时候还有些茫然懵懂的少年,如今也已经隐隐看出少许灵秀,却依旧乖顺...... 宗遇沙弥的目光也迎了过来。 净涪心魔身清晰地看见了宗遇沙弥眼底的干净与信赖。 净涪心魔身忽然问道,若是我说不,你就真的不过去了吗? 宗遇沙弥不懂净涪心魔身怎么就问起这个来,但净涪心魔身既然问了,他也就回答了。 是啊。 那声音里的理所当然,几乎让净涪心魔身失笑。 于是他也真的笑了起来,又问宗遇沙弥道,为什么呢? 宗遇沙弥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因为净涪师兄你厉害啊。 仍然是那般理所当然的答案,而且不知是不是宗遇沙弥觉得单只这一句话不足以表达他的想法,他想了想后,又说道,净涪师兄那么厉害,若是你说不行的,那必定是不好的事情。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便会给师兄、给我招来恶果,我不想给师兄添麻烦。 看了一眼净涪心魔身后,他又道,我已经很麻烦净涪师兄你了,再给师兄你添麻烦的话,我也不好跟着师兄你了。 净涪心魔身沉默片刻,却是点头,对他示意道,去吧。 啊?宗遇沙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再看过净涪心魔身几眼后,他才意识到什么,啊啊哦哦应了两声,便向那昏倒在地上的姹女走过去。 到得近了,宗遇沙弥才看清楚这位姹女身上的服饰,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 净涪心魔身唇边带了一点笑意,却只在那边看着,一句指点也无。 宗遇沙弥回头看了他几眼,都没听到他的提点,只能回过头来,苦恼地想办法。 实在是这位姹女身上衣着清凉,他便是有心要将这位姹女扶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救醒是不可能救醒的了。 这是净涪师兄的手段,他可没那个能耐从净涪师兄这里救人。而且就算有,他也不能做啊。 他可还记得这位女檀越到底是因为做了什么事情,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的呢。 只能给她换一个姿势了。 宗遇沙弥冥思苦想好一阵子,才慌里慌张地从自己的随身褡裢里拿出一件簇新的僧袍来。 待到将那僧袍搭放在姹女身上,宗遇沙弥方才松了一口气,伸手给那姹女换了一个姿势。 被宗遇沙弥帮着仰面躺下的姹女终于在他面前显出了她的五官。 也不知是不是被净涪心魔身那句与你有些渊源的话引导,宗遇沙弥细看着这一张粉白面容,竟真觉得这人的五官是颇有些眼熟。 宗遇沙弥打量着这张脸好一会儿,才回头来看净涪心魔身,唤道,净涪师兄? 净涪心魔身眼睛带了笑意,点头应道,嗯。 便是往日里宗遇沙弥还想不明白净涪心魔身的那点恶趣味,现如今已经颇有些灵窍松动的他又怎么还不懂? 宗遇沙弥甚是无奈地摇头,却只得问道,净涪师兄,你曾说过的这位檀越与我有些渊源,可知道这到底是何种渊源? 宗遇沙弥这话说出口时候,恰恰是那位一步一叩首走向净涪心魔身所在的那位幼年国主靠近的时候。这话也就一字不差地落在了那位幼年国主的耳朵里。 那位幼年国主的动作停了停,本就是勉强支撑着他一路走来的身体都在打晃,似乎下一刻就能跌倒下去。 但他还是稳住了。 这位幼年国主虽则年岁尚且不足,但心性却很是了得。硬生生稳住身形以后,他居然又很快调整了表情,甚至稳住了心情,继续一步一叩首地向净涪心魔身靠近。 宗遇沙弥修为再如何不济,也是入了道的修士,耳聪目明,非是寻常凡俗百姓所能比拟。 这位幼年国主先前的那番表现,宗遇沙弥也是看在眼里,不免就有些愧疚。 既愧疚于自己方才那句引人怀疑的话语,也愧疚于这个净涪心魔身口里与他有些渊源的姹女在这个王国里做下的事情。 第355章 那位幼年国主不知是没有看见,还是因着一眼便看出了这位宗遇沙弥的心性,知道这位小沙弥不会轻易就降罪于他,又或是因着心中压了的那一股气,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仍自肃容,一步一叩首地来到净涪心魔身近前。 他也没有走得太近,在距离净涪心魔身五步左右就停了下来,大礼拜伏在地。 恭国宋堔,拜见法师。 净涪心魔身凝视了这位幼年国主一眼,抬手虚虚一扶,便将人扶了起来,国主不必多礼,请起来吧。 -- 第1293页 宋堔还想坚持,但身体却由不得他,他便也放弃了心头最初的盘算,顺着那股力道站直了身体。 净涪心魔身也不与他废话,只三言两语就将此间的事情与这宋堔说道清楚,又在最后一指那搭了一件僧袍被宗遇沙弥翻过身体来的姹女,道,她便是此间祸首,如今她人就在这里,你若不信,亦可问她。 宋堔或许年幼,或许在这恭国中备受制肘,未能真正握有实权,但他名位俱在,血脉亦未有谬误,那么在他被王室废弃之前,他就都是这恭国的主人。 是主人,便有这个资格过问此间发生在恭国国境里,波及到整个恭国国民的灾祸。 自然,他也只是有这个资格过问而已,这件事到底会如何收场,却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拍板。 这便是神魔驻世的天地里,诸国国主都在面临的窘境。 宋堔自己也很是清楚。 是以即便净涪心魔身这办和善地来询问他,他也只是摇摇头,言道,我恭国上下自是信服法师的,法师且只管料理就是,不必太过顾虑我等。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却是抬手一点,虚虚点落在仰躺在地上的那姹女。 一点灵光没入,姹女的呼吸明显出现了一番突兀的变化。 尽管她的呼吸又很快恢复绵长,与早先她昏倒时候的频率没有太大的差异,可就连宗遇沙弥,都已经知道她这是醒了。 醒了就别躺着了,起来吧。净涪心魔身说道。 那位姹女又默默地躺了小片刻,才扇了扇眼睑,掀开眼帘坐起身来。 她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净涪心魔身身上。 应是猜到了净涪心魔身的身份,这位姹女的表情在顷刻间姹紫嫣红,异常的精彩。 好半响后,她才勉强稳住心情,站直身体,恭恭敬敬地与净涪心魔身合掌一礼,可是净涪法师当面? 净涪法师...... 这个名号一出,宗遇沙弥倒也罢了,宋堔这个恭国国主以及远远地观望着这个方向的那些已然醒转过来的凡俗百姓们,却是脸色大喜,各各转了眼睛来仔细打量净涪心魔身。 这个看着很是年轻的法师,就是现如今各国声名大噪的那位降魔镇邪大法师? 净涪心魔身听见那姹女的问题,也不觉生出了一分疑惑。 由此,他又仔细地打量了这姹女一眼。 或许是因着她身外披着的那件僧袍藏住了她相对清爽的衣着,故而削减了她周身缭绕不去的妖艳,也或许是因为她心知自己这一回在劫难逃,心境难得坦然,便是此刻的净涪心魔身看过去,也只觉这位姹女与他往日在玄光界人间中收集众生念力所遇见的其他姹女或是魔修甚为不同。 眉眼艳而不俗,姿态妖而不邪。 通身气派或许与道家仙子、佛门比丘尼大相径庭,却也差不到哪里去,是另一种同样摇曳人心的风情。 净涪心魔身一眼看过去,望入那双既艳且清的水眸。 他唇边笑意未有半点变化,平和点头,是我。 那姹女的气机陡然沉落,眉眼间也多了一丝隐晦的颓色。 你既是听说过我,也知道我如今就在玄光界人间各处行走......净涪心魔身慢慢说道,所以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就没有丝毫犹豫,仍旧明目张胆地肆意采摘修行资粮? 这一点是真的奇怪。 景浩界净涪的名头在此间玄光界人间里到底有多响亮,净涪心魔身自己也是清楚的。可以说是几乎不逊色于他在景浩界天地里的那种程度了,差的就是此间天地众生对净涪心魔身的态度而已。 比起景浩界众生对净涪纯粹的感念与信任来,这些玄光界生灵对净涪心魔身的态度,却是复杂了许多。 既有感谢,也有忌惮。 甚至还有恐惧。 自然,会恐惧净涪心魔身的,大多都是玄光界魔门一脉的那些修士们。 而也正是因着他们对净涪心魔身的忌惮,所以净涪心魔身如今在玄光界人间中各处走动时候,这些魔门一脉修士们都消停了许多。 行踪更隐蔽不说,就连动作都小了,几近蛰伏之态。 但这一个合欢道姹女呢?非但在玄光界人间里收拢一国百姓作为修行资粮,还胆大到将她采集修行资粮的地点圈划在净涪心魔身附近。 尽管这恭国距离净涪心魔身落脚之地足有三千四百里远,但光看净涪心魔身从发现这边的动静到他真正赶到、甚至是彻底镇压住她所耗去的这一小段时间就知道,这三千四百里的距离,对净涪心魔身来说着实算不得什么。 可就是这般,这合欢道姹女竟仍然没有任何遮掩,大咧咧地行事? 那姹女听得净涪心魔身的问题,泛着水波的眼眸看了他一眼,方才压落下去。 若我说是因为修行的缘故,净涪法师会信么?她幽幽问道。 净涪心魔身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仍是平和地笑着。 那姹女便知道了,她道,净涪法师果然是不相信的啊。 宗遇沙弥还是没有想明白此间缘故,面上多有不解,倒是那宋堔,似乎品出了什么,眸光暗动。 那姹女却不理会他们,她叹了口气,舍弃了所有她习惯了的魅惑手段,用她最清爽干净的声音道,我确是为了自身修行的缘故,方才圈划了这一个小国。 -- 第1294页 这一点,净涪心魔身自然是知道的。 他也看出来了,这姹女气机圆满活泼,确实就是在突破的边沿。对于这般状态的她来说,只需再得一点阳气作引,她轻易就能迈过这个门槛,进入到下一个修行境界中。 可是对于这个合欢道的姹女来说,以她的品貌与天资,在这般紧要的关头,合欢道的其他大修士们应该会有所支援才对。 便是没有外来的支援,只单靠她自己采摘资粮,她也可以早早备下,不必非得在这个关口上才来匆匆搜集。 但我所以会在今日里行事,她顿了一顿,却是笑道,自然是因为,我想见一见净涪法师。 那宋堔倒还罢了,早早就已经猜到了些许,但宗遇沙弥却是真的没往这个方向料想,面上显出十成十的惊色来。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你有话且只说。 说完以后......自然是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净涪心魔身言下之意,在场的这几人里,也就宗遇沙弥还未品出来罢了。 那姹女垂落的眼睑恰到好处地遮掩去波动的眸光。 我想问净涪法师,你与如今扰得整个玄光界天地人心纷乱的浮屠剑宗,到底是什么关系。 净涪心魔身就答道,小僧如今在佛门中修行,是佛门和尚,浮屠剑宗......它是剑修一脉,更是自远古时候开始便归属于道门。小僧这一个佛门和尚,与浮屠剑宗能有什么关系? 他笑着应道,言语间俱是漫不经心。 是吗?那姹女也笑了起来,可我细看净涪法师你在我玄光界人间中的诸般作为,却不这么觉得呢。 净涪心魔身脸上笑意不改,那该是檀越你误会了。 那姹女也没想着要与净涪心魔身争辩,她很自然地将目光往距离她并不远的宗遇沙弥看过去,那他...... 宗遇沙弥这一刻看见了这姹女的眼睛。这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里的神色......意外的复杂,复杂到让宗遇沙弥的心都不自觉地纠住。 你为什么答应将他带在身边呢? 还没等宗遇沙弥想明白,那姹女的目光就已经从他身上移开,落定在净涪心魔身那里。 你真的不是为了帮助浮屠剑宗收拢他们的气数么? 宗遇沙弥的目光也一同转向了净涪心魔身。 这其实也是困扰了他好一段时间的疑难。 净涪心魔身并不奇怪有人看破他应允定元寺那些和尚所托,将宗遇沙弥带在身边的真正意图,毕竟这诸天寰宇里聪明人多得很。 便是最开始时候他们没想明白,可宗遇沙弥都已经跟在他身边好一段时间了,他们的心思自然也已经转圜回来了。 至于第一个来到他面前直接询问他的人,会是这个姹女...... 说来净涪心魔身是既意外,也不意外。 意外在于,他以为该会是定元寺里的哪一位大和尚先来问他的,而不意外则在于,这个人会是她。 这姹女毕竟是宗遇沙弥他生身母亲张瑶玉的分身嘛。 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点了点头,道,我是有这个心思不假,但谁说这般做的我,就是与浮屠剑宗有着什么关系呢? 张瑶玉轻蹙柳眉,却是沉默。 净涪心魔身等了等,便径直问她道,张檀越,你可还有旁的什么话? 张瑶玉顿了顿,转头看向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还是没猜到面前这姹女的身份,但不知是何缘由,听着净涪心魔身对这位女檀越的称呼,他心头却是动了动,似有所感。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没想明白,眼底一片迷茫。 张瑶玉看得清楚,却是笑了起来,笑得可谓是花枝乱颤。 场中之人,也只有宗遇沙弥还是不明所以。 直到她笑够了,张瑶玉才拭去眼角沾染的泪珠,站直身体,对宗遇沙弥张开怀抱,孩儿,过来。 净涪心魔身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示。 宗遇沙弥此刻就像是被蛊惑去了心神一般,懵懵懂懂地向前走出几步,靠近了这位张瑶玉。 张瑶玉将宗遇沙弥拢在怀里,唇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乖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宗遇沙弥眼角直接泛红,有晶亮的水珠接连滑落,在他脚边打湿了一片。 净涪心魔身眼里带着笑意,就在旁边闲闲地看着这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 宋堔也没有打扰。 待到张瑶玉终于将宗遇沙弥放开去时候,张瑶玉的身体陡然崩散,原地只留了一抹艳霞。 但就在这抹艳霞将要融入这玄光界无处不在的霞光中去消失不见之前,净涪心魔身随意地往前方一探手。 待到他将那合拢着的手掌拿回来再摊开那一刻,宋堔眼尖地看见那张瑶玉所化的艳霞正飘飘摇摇地在他张开的手掌上摇曳,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就算从这两位的对话听来,他们恭国此回遭逢的着实是无妄之灾,但能抓住这祸首,让她受到惩戒的话,他还是不愿意看见她轻松逃去。 如今这人被抓住,没逃出去,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倒是宗遇沙弥,好容易缓过劲来,却看见净涪心魔身手掌上的那抹艳霞,一时脸色复杂。 -- 第1295页 净涪心魔身侧目看他。 宗遇沙弥似是欲言又止,但到底闭紧了嘴巴。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将手掌往宗遇沙弥方向一递,那抹艳霞就直接出现在了宗遇沙弥面前。 宗遇沙弥愣愣看着这一抹艳霞。 或许他修为尚且浅薄,但他还是能够看见被艳丽霞光环护着的迤逦面容。 净涪师兄,这...... 宋堔暗自压下一口气。 净涪心魔身对宗遇沙弥道,且先由你看管着她。 宗遇沙弥犹豫片刻,到底没再多说什么。他伸出手去,摘下了那抹霞光。 净涪心魔身已经不看他了,目光直接落向宋堔身上。 宋堔也有所察觉,悄无声息地整理了面上表情,又将脊梁挺得笔直。 净涪心魔身问道,方才那姹女,乃是我这师弟生身母亲的分身,如今她在你恭国犯下罪孽,而我却将她交给宗遇沙弥,你是否觉得不公? 宋堔一时语塞,不知道自己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他犹豫片刻,便待要张口说话,但或许是从对面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带了温度,宋堔到了嘴边的话语居然也都改了。 是。他听见他自己道,这女修在我恭国中作恶,要将我恭国百姓尽数化作她的修行资粮......好容易我等得净涪法师相救,才逃出这一劫难。但她呢?她被擒下却仍能不受刑罚! 她凭什么?! 初初开始时候,宋堔的言语里还算平静,但越是往后,越是添了许多不忿。 他不知是想到了自己从王宫里出来时候一路所见的那些刚刚醒来的百姓,还是想到了宫中收录的诸多卷宗里记载的那历历旧事,神情渐渐癫狂。 就凭她是修士吗?就凭她是这小和尚的生身母亲吗?...... 他在质问。 质问净涪心魔身,也质问此间天地。 轰隆。 一声闷雷白日炸响,炸得无数凡俗百姓脑袋欲裂。 这些凡俗百姓或许不知道此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他们都能察觉到那炸响闷雷中的愤怒。 若是往日里,他们大概就怕了。 怕了这天,也怕了那神通广大的神佛仙魔。 可今日里,他们竟然睁大了眼睛,怒瞪着那高远明旷的天穹。 只是天怒了吗? 他们也愤怒啊! 天怒了,可有白日响雷,他们呢?他们怒了便只得这一腔怒火灼烧着自己的心血吗?! 天地,何以这般不公?! 宗遇沙弥愣愣怔怔地看着这些愤怒的百姓,面色惊惶。 跟在这位净涪师兄身边行走玄光界人间各处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似今日里这般的情景,他亦同样不是第一回 看见了。 但不论看过多少次,不论哪一次看见,总会叫他心头惶惶,难以安定。 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什么,却始终想不明白。 不过这一次与往常时候比起来,宗遇沙弥自己心里清楚,又很有些不同。 至于为的什么...... 宗遇沙弥的目光压落下来,看见被他虚虚拢在手掌里的那抹艳霞,看见那抹艳霞中央的迤逦面容。 他心里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明白。 毕竟是生身母亲啊。 哪怕这里的这个,只是她的分身而已。 净涪心魔身此时并没有分神去注意宗遇沙弥,他心下其实有些无聊,但面上却是沉沉叹得一口气。 那悠长的叹息声落在宋堔耳边,也落在这恭国的许多百姓耳边,轻易地安抚下他们的心情。 尔等的心意,我已经明了。净涪心魔身面色悲悯,叹道,但便是我将她交予尔等,尔等也没有能力让她受罚...... 宋堔也好,恭国的许多凡俗百姓也罢,被净涪心魔身的言语安抚住,也渐渐冷静下来。 他们知道,净涪心魔身的话没有半点虚言。 他们非但没有能力让这祸首受刑,甚至就连将她关押在恭国里,也只会给他们恭国再度带来灾劫...... 再是忿恨,他们也做不了什么。 许久之后,宋堔站直身体,对净涪心魔身深深拜下,望净涪法师体恤我等,为我等伸张。 净涪心魔身再叹一口气,应道,好。 听得净涪心魔身答允,宋堔像是耗尽了身体所有的力气一般,直接瘫倒在地上。 净涪心魔身抬手扬袖。 当即便有一道柔风生出,裹带着宋堔飞向王宫。 那道柔风将宋堔送归王宫后,又旋转着上了天穹,引来许多云彩在这一片天穹处挤压。 过不得多时,那云层便成了黑压压的厚厚一片。待到那风再吹起,云层中有电龙噼啪炸响。 便连这玄光界各处遍布的瑰丽霞光,似乎也在这云、这风中黯然失色。但...... 其实并不是这云、这风遮掩了那瑰丽霞光,而是那明霞有感,将自身的力量往那云、那风处渲染。 如此,那云、那风自然是不同凡响,但那消去了许多力量的霞光也自然就不似先前那般炫目了。 轰隆! 电龙咆哮着在厚密云层中游走之际,风便呼啸着卷压下来,连带着那雨,也瓢泼一般洒落。 -- 第1296页 但那风和雨看着凶猛,实则温柔。即便那些恭国百姓没来得及躲避,也没有伤了他们分毫,甚至还给了他们许多滋养。 引得那些早先避入屋舍中去的百姓,也都陆续从屋舍里奔出来,沐浴着这风雨。 宋堔因是被净涪心魔身送回去的,一开始就被安置在了最合适的位置,也免了他平白跑那一遭。 那风和雨温柔簇拥着那数十万恭国百姓时候,净涪心魔身也正将几支念力线香收起来。 宗遇沙弥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位置,愣愣地看着前方的雨,不说话。 净涪心魔身暗下撇嘴,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就站在边上沉默地等着。 一直到得宗遇沙弥回过神来,净涪心魔身才向他伸出手去。 宗遇沙弥默然片刻,还是将那抹艳霞放到了净涪心魔身张开的手掌上。 净涪心魔身将那抹艳霞拿到眼前。 那张瑶玉若有所觉,在艳霞中睁开眼睛来,看着净涪心魔身,怎么,净涪法师真的要对我出手? 净涪心魔身有些好奇,于是他便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对你留手呢? 张瑶玉一时语塞。 理由自然是有很多。 譬如她是宗遇的生身母亲,譬如宗遇眼下就在他身侧,譬如她与浮屠剑宗的那点因果,再譬如...... 但最后,她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对于心意笃定的人来说,只要他们拿定了主意,再多的理由都阻止不了他。 而她知道,这位净涪法师就是那般的人物。 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她竟是连再看宗遇沙弥一眼也无。 净涪心魔身见她明白,说道,我答应了那宋堔的。 他话说完时候,拿着那抹艳霞的手指微微用力,那抹艳霞便如玉石一般,化作粉尘簌簌落下。 合欢道的某一处静室中,一个容色艳绝的女修忽然闷声低哼,唇边更是直接溢出一条血线。 她睁开眼睛来。 那是一双潋滟至极又艳丽至极的水眸。 张瑶玉深深看了恭国方向一眼,最后却也只是漠然地收回目光。 净涪心魔身温和地看着那些粉尘随风飘散,但他那眼底更深处,却只隐了一片百无聊赖。 第356章 待到那些粉尘彻底消失不见,他才侧目看向边上的宗遇沙弥,问道,宗遇师弟,你有许多问题? 在这玄光界人间中行走,似宋堔所在那个恭国一般遭遇的,净涪心魔身不知撞见过多少了。他手里的那些念力线香,基本都是从那些遭劫的凡人身上收取过来的。 宋堔所在的那恭国其实还算是好了的。 毕竟在那张瑶玉真正摄取恭国数十万百姓的精气之前,净涪心魔身赶到按下了她。恭国那数十万百姓尽管昏睡一场,自身却没有遭遇什么损伤,只能算是虚惊。 净涪心魔身在这玄光界人间里撞见的其他地方,却是每每尸横遍野、血海漂橹,凄惨得宛在地狱,那才真叫可怜。 而且宋堔心中所以那般不忿,不过是因为他将整个恭国视为自己所有,容不得旁人肆意虢夺属于恭国的资源,损害他自身的利益而已。 宋堔他往日里端坐王宫,一言一语便可镇杀他人,受恭国百姓奉养,取恭国百姓财货资源于一身,本质上不也和张瑶玉他们这些修士一样么?不过是宋堔等恭国王族以制度吃人,而张瑶玉等修士以神通吃人,如此这般而已。 宋堔今日险些被张瑶玉采去一身精气,在他面前便义正言辞宣泄心中不忿,莫说来日那些尚且还没有成真的未来,便是往日里又曾有这恭国凡俗百姓中的谁,会因为宋堔的一个决议,平白无辜枉送性命,甚至还无处喊冤? 这般论来,宋堔与张瑶玉,又有哪里不同了? 不过是今日里单论手段,宋堔输了张瑶玉许多,才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而已。倘若有朝一日,他二人易地而处,宋堔又岂会放过了张瑶玉? 人因一生的境况、遭遇等等缘故,乃有性情上的差异。但世事尽管无常,也多有相似之处,众生喜怒便也有了共鸣的时候。 这种共鸣,乃是众生在感情上的同。然而生灵之间感情生出共鸣,却也不能掩去他们之间的差异。这种差异,落在众生之中,便使他们显化出百花盛放之资,也演化成了万丈纷扰的红尘。 这纷扰红尘入了生灵眼里、心里,便也化成了诸般劫数。 这便是与天劫迥然不同的人劫。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将许多心思梳理分散,化为自己的底蕴,好为自己日后的修行再砌成一方台阶。 宗遇沙弥不知道面前这位净涪师兄这须臾的工夫便已经想了那么许多,他听到净涪心魔身的问题,挠了挠自家光溜溜的脑门,苦笑着点头。 我是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应道,又小心地看了净涪心魔身几眼,才问道,就是不知道师兄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心里的那些问题已经积压许久了,也不是这一段跟随在净涪师兄身边修行时候才出现的,但那些问题...... 早先时候他尝试着问过寺里的长老,也试着问过寺里的师兄,可他们都没给他答案,只常说时间到了他自个就会明白过来的。 -- 第1297页 现在净涪师兄这般问他,难道是长老和师兄们说的那个时间,要到了? 宗遇沙弥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眼睛带上了笑意,你真的都想知道? 那笑意里有几分戏谑,有几分趣味,宗遇沙弥根本看不出来。是以他见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就欢喜地连连点头,我想知道,师兄你可以告诉我吗? 净涪心魔身看着这般诚挚的宗遇沙弥,却是顿了顿,难得带了一点善意提醒道,你那些问题的答案,或许会给你造成许多困扰,你也还是想要知道吗? 宗遇沙弥不知是不是听出了什么,他慢慢地收敛了面上的惊喜,沉吟片刻,郑重点头,师兄,我想知道。 净涪心魔身便收回目光,与他点了点头,那你便问吧,我能回答你的,都会告诉你。且...... 他道,我告诉你的,都是我所知道的真相。 宗遇沙弥深吸一口气,合掌躬身与净涪心魔身郑重一拜,多谢师兄。 净涪心魔身不置可否,只示意地看了他一眼。 宗遇沙弥沉默片刻,最先问来的却是,师兄,方才那位檀越,真的是我的生身母亲分身? 净涪心魔身也不惊讶,直接便点头,应道,不错。你如今也已经入道正式修行,哪怕修为尚浅,也应是能看出那檀越与你血脉之间的呼应。 宗遇沙弥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但净涪师兄你不是说,她......她这次来的只是分身么?我与她......她的分身也有血脉呼应? 净涪心魔身不看他,转身随意地择了个方向,继续缓步往前走。 寻常的分身,自然是没有这种血脉呼应的,她这次找来,目的在我,但也在你,所以...... 宗遇沙弥有些明白了,连忙追上净涪心魔身,接上他的话道,所以她这次来的分身,是特别准备的。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 宗遇沙弥顿了顿,又问道,净涪师兄你说她这次找来,目的也在我。那么,她是早就知道我的了?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 宗遇沙弥见他默认,不解的同时,也很有些伤心,她既是早就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来见我,我...... 他说到这里,却是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净涪心魔身没有打扰他,由着他去宣泄胸中的情绪。 待到他稳定下心情,他自己才喃喃说道,是了,她是合欢道的姹女,我是定元寺里皈依佛门的沙弥,我和她...... 可饶是宗遇沙弥极力想要说服自己,面对方才所见的那张瑶玉的态度,也很难成功。 他在方才张瑶玉的那分身上,没体会到多少温情,恰恰相反,他感受得最多的其实是森冷。 宗遇沙弥闭上了嘴巴。 到得好一会儿后,宗遇沙弥才又问道,净涪师兄,寺里的各位长老,是不是早就......早就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了?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嗯? 宗遇沙弥一时沉默,过得半响才来问净涪心魔身,她先前说,净涪师兄你将我带在身边,是为了汇聚浮屠剑宗的气数......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见落后他两步远的宗遇沙弥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神色端正认真。 但他却能看见宗遇沙弥那面上无言的请求。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被温和笑意遮掩得极好的眼底趣味沉沉,这事说来,着实话长。 宗遇沙弥抿了抿唇,还以为会从净涪心魔身那里听到些什么搪塞之言,可最后落在他耳膜里的,却是一句很是随意的话语,你要听的话,那就要耐心些了。 宗遇沙弥眨了眨眼睛,压下眼底泛起的酸涩,咧嘴强笑,师兄放心。 耐心什么的,他是不会缺的。 嗯。净涪心魔身随意应得一声,便道,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比较好呢。啊,对了...... 你可曾听说过洞章秘境? 宗遇沙弥不意净涪心魔身会从这个问题开始,他愣了愣,方才开始去思考这个问题。片刻后他摇头,不曾。 净涪心魔身不提这个洞章秘境尚且罢了,如今提起,又特意来问他,宗遇沙弥便也被这个问题勾起了一些思绪。 净涪师兄为什么会跟他提起这洞章秘境?他为什么就没有听说过洞章秘境?说来他在寺里修行也还算勤勉,更是时常逗留在藏经阁里,定元寺内外藏经阁他都待过,可就是没有听说过这洞章秘境...... 净涪心魔身等了等,似乎就是等他自己生出这许多疑问来,才慢悠悠地说道,洞章秘境乃是一处千年一开的顶级秘境,适合玄仙境界的修士历练。十六年前,便是洞章秘境千年开启的日子。 十六年前...... 宗遇沙弥抓住了这个时间。 他今年,十六岁了。 净涪心魔身缓步走在前方。一面走,他还一面说道,十六年前的洞章秘境中,发生了一件异事。 他似是笑了笑,有合欢宗姹女在洞章秘境中有感而孕,后生一子引发天地异象,据说,彼时整个玄光界修行界都轰动了呢...... -- 第1298页 宗遇沙弥只能沉默。 净涪心魔身就没有去看他的反应,自顾自地道,当时玄光界各方势力很闹了一场,合欢宗也不知是要待价而沽还是怎么着,竟未有任何遮掩。直到他们发现,这个孩子其实生来有缺,神魂残缺且很是虚弱,很难修行有成,各方才算是罢休。 合欢宗也由此清静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再是笑了一笑,才又道,那孩子生来不足三月,便不知去处。据说,是那位合欢宗的姹女将其送走。 宗遇沙弥低了低头。 净涪心魔身又道,我仔细查探过各方消息,又亲眼看过你,方才知晓......那千年方才在这玄光界中开启一次的洞章秘境,其实与浮屠剑宗昔年散落的某一方传承秘宝大有干系。 而你,宗遇师弟,你作为那合欢道张瑶玉于洞章秘境有感而孕所生之子,也跟浮屠剑宗昔年散落的那一方传承秘宝气运纠缠。 你的身上带着浮屠剑宗散落的气数。 而且数目不菲。 宗遇沙弥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所以师兄你真的是为了我身上的浮屠剑宗气数?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我有一位挚友,他修的便是剑道。前两年时候,他在诸天寰宇中修行,偶然来到此间天地,入了浮屠剑宗尚存的传承秘境。得浮屠剑宗仍然在世的几位前辈青眼,我那位挚友他如今已经接下浮屠剑宗传承,为浮屠剑宗传承者...... 他担了浮屠剑宗传承,便要汇聚浮屠剑宗气数,以免浮屠剑宗再遭他人算计。 不过现下他不在这玄光界里,无暇顾及此间诸事,我便暂时帮他照看你。定元寺里的诸位大和尚们似乎也是这般想法,所以你现在就跟在我身边行走...... 宗遇沙弥心思很乱,纷纷扰扰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是怎样的表情,该说些什么,很久以后,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净涪师兄你......你打自一开始,便知道我了么? 净涪心魔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宗遇沙弥怔怔地抬起目光迎上净涪心魔身的视线。 这位往日里尽管思维迟钝、动作笨拙也仍然诚挚勤勉的小沙弥此刻彷徨无依,就仿似那被大雨打得低落几乎抬不起头却又死死咬住细梗的枝头绿叶。 净涪心魔身只一眼看他,便明白了。 接下来他说的每一个字词,每一个表情,将直接决定这个小沙弥的未来。 但凡他带了一点恶意...... 以这位宗遇沙弥十余年挣扎所养出的坚韧,他往后或许也能从泥泞中将自己一点点拉□□,重新站在阳光中,但要做到那样地步,他需要耗费多少心力,又需要经历多少苦楚,大概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净涪心魔身难得犹豫了。 若按他自己的意思,他是有点跃跃欲试的。 他很想知道,这位宗遇沙弥,到底是怎样将那些从恶意中沉积而成的泥沼里一点点攀爬出来,将那些泥泞洗去的。 他也很想体悟体悟,这般演化人心劫数,其中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道理。 只可惜...... 净涪心魔身将心神回转识海世界,往识海世界中不知什么时候投落在他这边的目光看过去。 佛身,还有净涪本尊。 佛身会被惊动,他实在不怎么奇怪。到底佛身那家伙,身上固定着的乃是净涪的善念。他会对这宗遇沙弥存了一点不忍,乃至心生怜悯,那很是寻常。关键在于...... 心魔身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漠然地迎着心魔身的目光,只道,不论宗遇他是会回归浮屠剑宗,还是将他身上那部分浮屠剑宗的气数归还浮屠剑宗,自身选择仍旧保留佛门沙弥的身份,单就目前来说,那份浮屠剑宗的气数仍旧在他身上。 在他真正做出决定之前,他的命途不应出现太大的变故。 净涪本尊道,不然,他是会影响到安元和的。 心魔身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又显出了几分无聊,他随意点头,我知道了。 佛身听得心魔身这般明确的应答,也是悄然松了口气。 心魔身目光瞥过他,却是问他道,佛身你这回怎么有空,不是应该在白玉天里忙活着的吗? 净涪本尊的目光也转落在了佛身身上。 佛身见状,连忙答道,我这边也是有了些进展,所以才抽了一点心神出来的。 心魔身、净涪本尊听佛身这么说,也都带了一点兴致,凝视着他。 佛身知道外间玄光界人间里,还有宗遇沙弥在等着心魔身的回答,心魔身的心神实不好在识海世界里待太久。 他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无辜地回望过去,仿似他真的就全不知道佛身在暗示着什么。 佛身没奈何,只能快速地将自己的发现与净涪本尊、心魔身道来,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其他五重天到底什么来历,我暂且还不知道,但这白玉天...... 它的根底却是一位佛门大法师的尸骨。 这位大法师生前应是修行过佛门的白骨观想法门。 -- 第1299页 心魔身若有所思,原来白玉天的白玉之意,并不单单只形容那白玉天里的诸多骨魔一脉修士,还有这么一重意思。 他不觉叹道,真是既直白又隐晦啊...... 佛身瞪了心魔身一眼,忍不住催道,你该回转出去了。 心魔身还待要说些什么,早早就料到他心思的佛身却已经转眼看向了净涪本尊,于是心魔身才刚张了张嘴,就对上了净涪本尊平静漠然的目光。 心魔身脸上便显出了笑意,他点头道,我这便走了,你们慢慢商量着,待到有个结果再与我说也不迟,我没关系的。 他这话说完,转落在识海世界里的心神方才收了回去。 这才刚刚回神,心魔身便迎上了宗遇沙弥悲怆又疑惑的古怪眼神。 饶是心魔身,这会儿也不觉生出一丝尴尬来。只是似心魔身这般的人物,那丝尴尬便是成形了,也未必能让他怎么样,更何况这点子尴尬才刚刚冒出一丁点,就被心魔身直接打散了呢? 净涪心魔身很利索地接上先前的话题,直接道,最开始见你、与你相交时候,我其实也只是看出了你身上的气数有异,并不知晓实情。 宗遇沙弥暗自憋住的气息悄然松开,他沉默片刻,应是回想过了那往昔,然后慢慢点头。 倒是净涪心魔身见他这般神情,心里有一点怪异,直接便问道,你相信我? 宗遇沙弥笑了开来,那笑容很是灿烂坦然,不见一丝阴霾,自然。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见得,很是松了一口气。 待他转了头来,看见识海世界另外三分之一界域中望着他的净涪本尊,顿了一顿,才重新捡起话题来。 白玉天的根底确是佛门一位大法师的尸骨不假,它如今所以会成为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之一,其实是因为这具遗骨被骨魔一脉的大神通者魔染了。 净涪本尊很平静,只问,若是某位大神通者出手的话,能做到今日里这种程度确实不叫人奇怪,但若真是这样的内情,何以这玄光界中便没有一点痕迹留下? 佛身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他大半心神掌控着的那具傀儡肉身此刻也垂下眼睑去,看着手上托定的那枚白玉玉佩。 这位法师的残魂远未补足,我能从这枚白玉玉佩里窥见的,也就只有这些细碎信息而已,更多的,就...... 净涪本尊平静点头,只与佛身道,那你便专心继续就是,其余的,暂且交予我来。 佛身点头,放心让剩余的那部分心神回转傀儡肉身中。 净涪本尊看着佛身心神离去,又定定看了心魔身方向一眼,也在识海世界中散去身形。 净涪心魔身暗自叹了口气,兴致也有些低落,便很是随意地与宗遇沙弥道,你若是还有什么问题,便只管问吧,今日过后,我可未必就有这个工夫与你细说了。 宗遇沙弥原是有些犹豫的,但他听得净涪心魔身这话,又低头想了片刻,到底是有了决定。 净涪师兄,我想知道......定元寺里的诸位长老,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 净涪心魔身被这个问题激起了一点精神。 但他暗自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后,那点陡然高昂起来的兴致又被打落下去了。 尽管这会儿识海世界里是空荡荡的,看着佛身与净涪本尊都没有其他的表示,可他要是真的信了,再给宗遇沙弥些什么引导,那回头他怕是就得再在本尊面前走一遭。 净涪心魔身暗自打了一个寒颤。 他看了宗遇沙弥一眼,提醒他一回,这件事,你追究得太深,对你可未必是好事。 宗遇沙弥先还没想明白,但片刻后品出一点味来,却是脸色都白了。 然而顿了一顿后,他却还是坚持道,可我要是不追究清楚,我怕我自己日后未必能清醒。 他合掌一礼,与净涪心魔身道,请师兄指点。 净涪心魔身摇头,这话由我说来,其实不甚合适。你且自己想一想便是了。 宗遇沙弥沉默了下去。 净涪心魔身看他一眼,却是道,但我有一句话,却也想要与你说。 宗遇沙弥凛然,再是合掌一礼,请净涪师兄指教。 净涪心魔身便道,定元寺里的各位长老,对你或许是有所谋算,但定元寺的这十几年间,于你而言,也不全是疏冷,不是么? 宗遇沙弥沉默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觑了他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悠悠地沿着道路往前走。 这句话,他如今是说来,确实是说与宗遇沙弥听的,但在很多年前,他却是说与他自己听的。 第357章 净涪心魔身将这话说与宗遇沙弥听,原就不是想要让宗遇沙弥如何如何对待定元寺。 宗遇沙弥他此时乃至日后,将会如何处理定元寺与他之间的关系,那是宗遇沙弥他跟定元寺之间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没有恶趣味般地抓住这个机会调拨什么来找乐趣,甚至多嘴说了这么一句,也已是他看在安元和的面子上对这小沙弥高抬贵手,拉他一把,不让他被外界陡然显露的真相迷蒙心志了。 -- 第1300页 再想要心魔身将这份鲜有的善意扩散到定元寺那里? 对不起,他是净涪的心魔身。 可不是佛身。 宗遇沙弥在后头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待过得片刻后,他才急急地追赶上来。 净涪心魔身回头看了他一眼。 宗遇沙弥就对净涪心魔身笑,多谢你净涪师兄,我好像有一点想明白了。 净涪心魔身暗自撇嘴,面上却仍是笑得温和,只点头道,不必太过着急,慢慢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的。 嗯!宗遇沙弥重重地点头。 净涪师兄,缓过劲来后,他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往常时候的生气,我们接下来是要入道门地界了吗? 宗遇沙弥往道路前方又望了望,看到什么后抬头问他。 净涪心魔身跟着宗遇沙弥的目光看过去,见得前方视线尽头升腾起来的道家云气,便应了一声道,再过得两个月,虚灵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的日子就到了,虚灵洞天之主曾送了一张请帖予我,邀我前去观礼。 如今日子也近了,净涪心魔身有点漫不经心,近来又没有什么事情,便去瞧一瞧,也看看......这玄光界人间里道门的英才。 虚灵洞天之主要收录关门弟子的事情,早在一年多以前就传遍了玄光界各方,宗遇沙弥尚在定元寺时候,就听各位师兄弟闲暇时候说起过这事。但净涪心魔身手里有这么一张请帖,他还真是没想过。 宗遇沙弥不免看了净涪心魔身两眼。 净涪心魔身就问道,怎么了? 宗遇沙弥听得净涪心魔身来问,他也就答道,师兄你手上有虚灵洞天的请帖?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觑了宗遇沙弥一眼后,他眼底泛起一点笑意,将这张请帖的来龙去脉与宗遇沙弥说了一遍。 ......虚灵洞天所以会将请帖送到我这里来,其实起因还是你来着。 宗遇沙弥是真的没想到净涪心魔身手里那张虚灵洞天的请帖居然是这么来的,他愣了一阵,才慢慢将嘴巴合上,师兄这话不对。 净涪心魔身听见宗遇沙弥的反驳,稀奇地上下打量了宗遇沙弥一回,才慢悠悠地问道,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宗遇沙弥道,虚灵洞天的那位洞天之主,所以会将请帖送到师兄手里,只是因为师兄你而已,哪怕事情是因着我才发生的,但他们想要邀请去见礼的,根本就只是净涪师兄你而已。 净涪心魔身不由得又看了宗遇沙弥一眼。 宗遇沙弥抿了抿唇,想了好一会儿才给自己找到了另一个证据,师兄你看,定元寺里的诸位师伯师叔除了方丈师伯,就再没有谁得到虚灵洞天送来的请帖。便是方丈师伯...... 也是因着他代表着定元寺,方才惯例得到一张请帖而已。 净涪心魔身轻笑一声,收回目光来。 宗遇沙弥听得,不觉赧然。 他似乎......确实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净涪心魔身再开口时候,倒没有再追究这个问题,而是问宗遇沙弥道,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我会进入道门界域,参加虚灵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那场典礼,你呢?你可有想法? 宗遇沙弥一时间没想明白,奇怪地看了净涪心魔身两眼,反看见他投来的目光后,宗遇沙弥才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顿了一顿,叫了一声,净涪师兄。 净涪心魔身闲闲应道,嗯? 宗遇沙弥应是迟疑了一阵,才问道,净涪师兄,似我这般,与浮屠剑宗气数有所牵扯的......在如今这玄光界里,多吗? 净涪心魔身也不避讳他,很直接就告诉了他答案,暂时来说,你是我那挚友之外唯一的那一个。 宗遇沙弥的心似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被拽拿得更紧了。但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宗遇沙弥他自己似乎也有些想不明白。 净涪心魔身也没说什么,由着他自己想明白。 又过得好半响后,净涪心魔身才再一次听见宗遇沙弥的声音。 净涪师兄......我,我还是......努力了一回还是没能将自己的意思完整表达出来,宗遇沙弥最后索性道,净涪师兄,我还是回定元寺里去吧。 净涪心魔身停了脚步,回头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你确定? 宗遇沙弥应是想要点头的,但他看见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又有些迟疑了。 ......师兄,还是你帮着挑一处合适的地方将我安置下来吧。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一动不动,还是锁在他的身上。 宗遇沙弥很有些难受,但又不敢说些什么,就木木愣愣地站着,一声不吭。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转身继续往前走,只对宗遇沙弥道,我心里有数,你不必太过担心。 宗遇沙弥踌躇了一下,才快步跟上去,仍旧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两步的位置。 他压低的眼眶边沿那一圈泛起的薄红,直到好半天后才被散去。 夜幕低垂时候,净涪心魔身挑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停下脚步休歇。 -- 第1301页 宗遇沙弥很是勤恳,柴火、清水都是他一手操办,净涪心魔身只在溪边的巨石上坐了坐,一切便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净涪师兄。宗遇沙弥来请他。 净涪心魔身方才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转步来到篝火之前,在那早早就准备好的干净蒲团上坐下。 宗遇沙弥很是高兴,也在净涪心魔身身侧坐下。 从停下开始,他就一直在忙碌着。直到这个时候,宗遇沙弥才算是能歇一口气。 但等他缓过来后,他便拿了他自己的随身褡裢过来,从里间捧出一部经典,拿在手上就着篝火慢慢翻看。 这便是他今日里的晚课了。 自然,这只是他的晚课之一。 净涪心魔身也不看他,闭上眼睛,沉入定境中,仔细体悟这一路所得。 不单单只是他自己行走一路所收获的诸般体悟,还有从净涪本尊及佛身那里刻入识海神魂的种种心得。 宗遇沙弥也好,净涪心魔身也罢,都在专注着他们自家的修行。 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碟状灯盏。而在这灯盏的灯座里,一点三色混同的火焰正静静燃烧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深沉夜色里忽然亮起一道明亮的灵光。紧接着传来的,却是一声闷响。 宗遇沙弥被这番不大不小的动静惊醒,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寻声往夜色中看过去。 今日没有明月,单只黑沉天幕中的那几颗星辰根本无法破开圈拢整个天地的黑暗。而且宗遇沙弥的修为也不够,便是极力张眼望去,也看不出什么来。 宗遇沙弥回过头来,看了净涪心魔身几眼。 净涪心魔身眼睑依旧平静地垂着,呼吸平稳和缓,未有任何变化。 宗遇沙弥身体前后挪动了几遍,到底还是坐在了蒲团上,未有任何动作。 也只能从宗遇沙弥时不时总会抬头往那动静传来的方向望去几眼的动作,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全然无动于衷了。 宗遇沙弥一直在蒲团上静坐不动,却不代表林中的那个人也不会有其他动作。 盏茶时间以后,宗遇沙弥听见了从远处而来的细碎脚步声。 那脚步声对于修士来说,着实有些过于沉重,所以显见的,这脚步声的主人状态应当不是太好。但即便如此,那脚步声却始终在靠近...... 他的目的很明确。 宗遇沙弥担忧地看了看篝火另一侧仍在闭目静坐的净涪心魔身,紧紧拽住了宗若比丘在他离开定元寺时送予他的佛珠,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待到那脚步声靠得近了,它倒是停了一阵。 宗遇沙弥的呼吸又更细弱了些。 但那脚步声停了一阵后,又很快响起,且还在不断的靠近。 显然,他是真正的下定决心了...... 宗遇沙弥的呼吸声完全消去了踪迹。 他紧张地拽住手中佛珠,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一刻到底都有些什么想法念头在他脑海中浮起又覆灭,宗遇沙弥自己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只有那一片黑暗,以及那黑暗中传来的细碎脚步声。 在那脚步声毫无阻拦地灌入他耳膜时候,他终于看见了那道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影。 来人带高冠,着道袍,外罩一身月白□□,便是在黑暗中,气度也仍旧高华。 就是...... 那高冠已经歪斜,道袍被戳了几个洞,外间罩着的□□就更是不用说了,被割裂出几道细长的布条,就连那俊朗的面容上,也被划出了几道剑痕,异常的狼狈。 看清楚来人,宗遇沙弥的呼吸方才重新恢复过来。 但他也没有就此放松,手里佛珠仍旧被拽拿得死紧,眼睛更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那来人。 不单单只看着他的双手,而是将他整个人都收在眼睛里,不愿错过他的每一个小动作。 他的神经紧绷至极,这突然靠近的道人若是没有动作便罢了,但凡有些什么作为,少不得就会触动宗遇沙弥的神经,叫他将手里的佛珠扔出去。 这一点,宗遇沙弥自己不太清楚,但那被宗遇沙弥盯紧了的道人却是心知肚明的。 道人眸光依旧沉静。 他不单单没有再靠近,还慢慢地将自己的双手对着宗遇沙弥打开,将自己的状态展现给宗遇沙弥查看,甚至连他投落到篝火这边来的目光,也被放得极慢。 这般诚意且小心的作态,确实安抚到了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上上下下打量过那道人后,方才松了一口气。可饶是如此,他拽拿着佛珠的手仍是没有松开。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还没有等宗遇沙弥说话,那道人就先开口了。 小师父有礼了。他笑着点头,与宗遇沙弥说道。 宗遇沙弥站起身来,也对那道人点头回礼,檀越客气,不知檀越过来是? 但回礼归回礼,宗遇沙弥的手却仍是拽拿着那串佛珠的。 那道人就道,贫道在此间天地中游历,不料半道上遇到了妖兽,偶然奔逃至此,失礼之处,还请小师父见谅。 宗遇沙弥呐呐点头,那檀越你...... 那道人笑了开来,贫道身上虽狼狈了些,但再过一会儿,便能恢复过来了,多谢小师父担心。 -- 第1302页 宗遇沙弥也只能点头。 那道人又抬手指了指溪流的另一边,问宗遇沙弥道,贫道就在那边落脚,不知可否? 宗遇沙弥用眼角余光顺着这道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头道,檀越请便。 那道人笑着点了点头。 果真就转身往溪流的那一边走过去。 但他没有生活,而是就在溪流的那一边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就着溪水稍稍打理过他自己,便盘膝坐了下来。 宗遇沙弥没有多看他,一手拿着那串佛珠,一手慢慢翻着面前的佛典。可到底他将这部经典的经文看进去多少,又有多少收获,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那道人却是很利索,坐下后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全不担心自己的境况。 宗遇沙弥几番心思转动,想要再去探看那位道人,却都按捺下来了。 他的目光只匆匆往篝火另一边的净涪心魔身一瞥,就转回来了。 多看过几眼后,宗遇沙弥竟然真的安心下来,能将手中经典的内容看进去一点了。 宗遇沙弥心中惊喜,便索性将所有的事情都丢到一边去,只抓住了这一点难得的灵光,细细体悟着。 宗遇沙弥为自己此刻状态惊喜的时候,溪流那一边的道人也在为宗遇沙弥的转变称奇。 那小沙弥先还紧张至极的模样,现下居然就已经缓和下来,心神安定了,着实是了得。 道人心中称赞的时候,目光也已经悄然在篝火前那一个碟状灯盏转过,停留在灯盏后头的年轻和尚身上。 这个就是......名头哄传玄光界天地内外,不曾传出一言一语就让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灰头土脸的景浩界净涪和尚了么? 年轻道人的目光很快收了回来,只垂着眼睑盘坐,暗自调理自己受损的道体。 这位突然出现的年轻道人根本逃不过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但既然这人没有打扰他,净涪心魔身也不会特意去关注他。 只遥遥看了他一眼,确定三色火焰在灯盏的增幅下能够完全压制住这位状态异常不佳的道人,他的心神便再度沉入那些正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心得与体悟了。 本来在净涪三身中,就是数他在外间杂事上所花费的心神最多,若再不专注,说不得三身之中,就是他垫底了。 净涪心魔身将所有杂余的心思抛开,只沉定心神一意静修。 如此,便是三天四夜工夫过去了。 待到净涪心魔身脱出定境,心思回转时候,天色已是大亮,宗遇沙弥更是将早课都给完成了。 见得净涪心魔身从定境中脱出,宗遇沙弥很是高兴。 净涪师兄,你出定了?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宽大袖袍随意拂落,那被三色火焰支撑起来的防护便悄然解去。 他很自然地转身,看向溪流另一边盘膝坐定的道人。 宗遇沙弥顺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了然,便将那夜里发生的事情都与净涪心魔身仔细说了一遍,最后他道,净涪师兄,这位檀越先前一直在静坐,始终未曾醒转...... 尽管净涪心魔身先前也是一直沉入定境,但他知道这位净涪师兄是在修行,是以全不会为这位担心。便是担心忧虑,他也只会烦恼自己的动作是不是打扰到这位师兄而已。 可这道人不一样。 初见时候,这道人可狼狈得很呢。哪怕先前时候,这道人已经简单给他自己收拾过一遍了,但就是现在他看过去,也还是能看见这道人几日前的些许痕迹来。他又是这么几天都没有动静...... 若是此间只得宗遇沙弥自己一个人,净涪心魔身仍在定境之中,那么便是这道人真的处在什么险境之中,他也很难有什么心思去顾虑他。 为净涪师兄守关都来不及呢,若再因为那道人,给净涪师兄招来些什么事情,他自己应付不来,那不是打扰了净涪师兄的修行? 那可不行。 但现在不同了啊。 现在净涪师兄已经从定境中脱出,能够分出心力应对诸般事务了,他就不用太过忧虑了。 而这事,还得净涪师兄来拿主意。 净涪心魔身看了宗遇沙弥一眼,沉吟片刻,却是翻手从随身褡裢中取出一个干净瓷钵来。 瓷钵中盛了一捧清水,那清水很是干净,甚至能清晰地映照出净涪心魔身与宗遇沙弥的面容来。 净涪心魔身将这个瓷钵递向宗遇沙弥,对宗遇沙弥道,你给他送过去吧。 啊?宗遇沙弥愣愣看了看他,又看看那个依旧闭目端坐的年轻道人。 不论是那道人在疗伤还是怎么的,他总是在静坐吧?他这么将这瓷钵净水送过去,那道人会有所察知吗? 净涪心魔身目光不动。 宗遇沙弥多看他一眼,便闭上了嘴巴,伸手接过净涪心魔身递来的瓷钵,便真的端着它越过了溪流,往那年轻道人所在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脚步声也放得很重,着意跟人提醒自己的到来。 不知是他的提醒起来作用,还是因为这道人其实并不是真的全身心沉入定境,在宗遇沙弥靠得近了的时候,那年轻道人便睁开眼睛来,带着笑意看他。 宗遇沙弥松了一口气,他再不拖延,快步走到近前,一面将手中的瓷钵送过去,一面与年轻道人道,净涪师兄遣我送些水过来,檀越请。 -- 第1303页 年轻道人笑着与宗遇沙弥一礼,多谢小师父。 说完,他又转身面向净涪心魔身的方向一礼,郑重道,多谢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随意摆手。 那年轻道人方才伸出手去,将那瓷钵接了过来。 凝神看得这瓷钵中的净水一眼,年轻道人将瓷钵抵到唇边,大大饮了几口。 那瓷钵里的净水看着不多,但也着实解了年轻道人身体的渴盼。充沛的水元滋养过道身,又反哺神魂,让这年轻道人的神魂不觉一阵阵颤抖。 此间大概也就只有宗遇沙弥一个人不知道,这年轻道人神魂每颤抖得一回,都有一片黑沉沉的浊气从他的神魂中吐出。 年轻道人不自觉闭上了眼睛。 宗遇沙弥奇怪地打量他两眼,也隐隐猜到了什么,没有打扰,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好容易等到那年轻道人缓和下来,那大日已经攀上中天去了。 年轻道人亲自拿着那瓷钵蹲下身,就着面前的溪水洗干净,才将那瓷钵送还给宗遇沙弥。 不知贫道可否前去拜见净涪法师?他问道。 宗遇沙弥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净涪心魔身,抿了抿唇,到底开口问道,我此前从来没有与檀越你说起净涪师兄的身份,为什么檀越你会知道净涪师兄法号? 年轻道人看了看宗遇沙弥的脸色,恍然大悟,却是笑道,我虽没有从小师父你这里听说过净涪法师的名号,但净涪法师在玄光界中声名极盛,整个玄光界天地里,不知道他的修士没有几个。 在下自也不会例外。 是以就将净涪法师认出来了,失礼唐突之处,还请小师父见谅。 宗遇沙弥定睛看得他一眼,半响摇头,却是道,烦请檀越在此间稍等一等,我先回去问一问净涪师兄。若净涪师兄愿意,我再来请檀越你便是。 年轻道人笑着点了点头。 宗遇沙弥转身就走。 宗遇沙弥很快回到净涪心魔身那边,他将瓷钵递还给净涪心魔身时候,也将那年轻道人的话跟净涪心魔身说了一遍。 第358章 宗遇沙弥将话说完后,便垂首站在原地,只拿眼角余光悄悄打量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看他一眼,你有话想说? 宗遇沙弥咧嘴笑笑,点头道,净涪师兄,你要见他吗? 净涪心魔身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宗遇沙弥脸上显出几分为难,犹豫片刻,最后却是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净涪师兄...... 净涪心魔身看着他。 宗遇沙弥尽力压低了声音,目光还不时觑着溪流那边的年轻道人,跟净涪心魔身说道,不瞒净涪师兄,这檀越我虽是前几日里第一次见他,但自见了他后,却总觉得他可交可信。 他说完,抿了抿唇,目光快速地在那年轻道人身上转过一圈。 尽管他只说了这么些话,但净涪心魔身却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宗遇沙弥与这年轻道人在数日前才初初相识,但那年轻道人却能给他可交可信的感觉,怎么想其中都必有缘由。 要么,是这年轻道人自身殊异,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叫任何一个人对他生出好感来;要么,便是这年轻道人与宗遇沙弥存在着某种关联。因着这种关联的存在,宗遇沙弥才会与这年轻道人一见如故。 若是前者,那么这年轻道人自身存在的殊异之处,却是跟净涪心魔身先前见过的信翁有些相似了。而若是后者...... 宗遇沙弥来历已然基本清晰,在此间世上,除了那张瑶玉之外,应是再没有其他至亲了,所以这年轻道人与宗遇沙弥之间的关联,怎么想都不可能会是血亲。 可既然宗遇沙弥与这年轻道人之间不存在着血脉之间的渊源,那么年轻道人与宗遇沙弥之间那种一见如故的关联,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中间的种种怪异之处,便是灵窍尚未完全打开,思维迟钝的宗遇沙弥,也不由得生出许多怀疑来。 当然,怀疑归怀疑,从本心上来说,宗遇沙弥还是更希望这与他一见如故的年轻道人真的来历清白,不是要来算计净涪心魔身些什么。 若不然,只怕往后就不能再与这位檀越来往了。 宗遇沙弥心下沉沉,脸色也带上了许多阴霾。 净涪心魔身再看他一眼,却是笑了起来,他道,去请他过来吧。 宗遇沙弥猛地抬头,看向盘膝坐在巨石上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这时却是不看他了,只道,师弟且去便是。 宗遇沙弥再不说其他,转身就走。 待他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转达给那年轻道人时候,宗遇沙弥清楚地看见了身前不远处那位年轻檀越面上的亮光。 他沉默了一瞬。 年轻道人唤了他一声,宗遇小师父? 宗遇沙弥对年轻道人咧嘴一笑,再道,曾檀越请随我来。 曾缘道郑重点头,跟在宗遇沙弥身后越过溪流,来到溪流这一边。 到得净涪近前,曾缘道便躬身作礼,深深一拜,泰谷洞天弟子曾缘道,拜见净涪法师。 -- 第1304页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抬手示意,曾檀越客气,请坐。 宗遇沙弥便给搬了块溪石过来放在净涪心魔身前方。 这块宗遇沙弥搬过来的溪石比之净涪心魔身坐着的那块溪石来是要矮了一头,但在搬过来的时候也已经被宗遇沙弥简单清理过一遍,还算是干净。 曾缘道无声谢过宗遇沙弥,又对净涪心魔身点头一礼,便一掀衣摆,稳稳当当坐在了溪石上。 待他坐定,净涪心魔身便问道,曾檀越要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曾缘道一整脸色,先道,缘道确实是有些事想要告知净涪法师。 他顿了顿,却是看定了净涪心魔身脸色,问道,恕缘道冒昧,敢问净涪法师,您这一趟,可是要往虚灵洞天去?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也不隐瞒,直接道,再过得一阵子,就是虚灵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的日子,我早先时候得了虚灵洞天之主的请帖,此刻还算是清闲,是要往虚灵洞天去观礼。 曾缘道正色道,既是这般,缘道有话想要提醒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端正了神色。 曾缘道缓缓道,净涪法师应是知晓,虚灵洞天......也不单单只是虚灵洞天,我玄光界各洞天福地,其实都守着一条规矩。 宗遇沙弥也在旁边听得认真。 当每一位洞天之主确定自家洞天这一代的关门弟子时候,便也是道门洞天下一代洞天之主考核正式开始的日子。 虚灵洞天这一回也不曾例外。 曾缘道说道这里,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但因为如今我玄光界天地局势变幻莫测的缘故,这虚灵洞天下一代洞天之主的考核,便平白添了许多变故。 宗遇沙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显然,即便他这会儿也没想明白曾缘道这一句波澜不惊的话语中到底潜藏着几多滔天风浪,但他的灵觉已经先他的神智一步,给了他提醒。 倒是净涪心魔身,面上表情依旧平静。只是他面容上始终含着的一点温和笑意慢慢淡去,由一丝悲悯取而代之。 宗遇沙弥先是小心地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才问曾缘道道,可是还有人插手虚灵洞天着一代洞天之主的考核? 曾缘道对宗遇沙弥点头,见宗遇沙弥面上尚且带着几分不解,这几日时间已经对宗遇沙弥很有一些了解的他便解释道,若单单只是玄光界天地之外的道门各法脉在此间插一手,那尚且罢了。 不过是惯例而已。曾缘道这话说得尤其稀疏平淡。 但不是。 他道,还有许多人掺和了进去。 宗遇沙弥下意识地问道,很多人?都是谁? 曾缘道只微微笑着垂落眼睑,却是不再细说了。 其实也不奇怪,虚灵洞天下一任洞天之主的考核被人随意插手,显然会在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中再掀起一片风浪这件事,到底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甚至很有些丢脸。 家丑不外扬。 曾缘道到底是玄光界道门的弟子,而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却都是佛门一脉,出于对净涪心魔身庇护的感激,他又知道净涪心魔身即将趟入这场浑水去,曾缘道提醒净涪心魔身一回无可厚非。 可若是将事情都给净涪心魔身抖搂出去,那就不太妥当了。 净涪心魔身得了他提醒后仔细探查得出真相,那是净涪心魔身自己的本事,却是不能太苛责他的。 宗遇沙弥或许这会儿还想不明白其中关要,但净涪心魔身却是领会的,他对曾缘道点了点头,多谢提醒。 曾缘道低头,多谢净涪法师体谅。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却是问道,曾檀越的伤势还没有彻底好转吧?可需要我帮忙? 曾缘道连忙道,多谢净涪法师好意,我家中尚有几株灵药可堪一用,就不劳烦净涪法师了。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又与曾缘道随话闲说了几句。 尽管只是几句闲话,曾缘道却是若有所思,在陪同净涪心魔身说话时候,也不自觉地垂落眼睑,沉入定境中去。 宗遇沙弥羡慕地多看了曾缘道两眼。 净涪心魔身没理会他们两人,也沉定了心神回归识海世界,然后分出些许心思去查看本尊和佛身那边的情况。 佛身那边细说来,着实没有什么大事,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温养着那枚白玉玉佩中的法师残魂。 便是心魔身的目光投落在他身上,也是停留了相当一段时间,方才引来佛身的目光。 心魔身?佛身问道。 嗯。心魔身应得一声,就又问道,佛身,你似乎不单单只是在温养那白玉玉佩里的残魂? 心魔身的目光遥遥在净涪佛身与他手上的那枚白玉玉佩上来回转悠。 尽管这会儿他没有催动佛身的法眼,可只凭这一双肉眼照见,他也能看见那枚白玉玉佩表面涌动着的那片分明连接着净涪佛身和那白玉天重天世界的灵光。 那存在于白玉玉佩与净涪佛身之间的连接,心魔身清楚那代表着什么。可那源源不断从白玉天重天世界里灌入白玉玉佩里的灵光,心魔身也同样看得明白。 -- 第1305页 那分明就是白玉天重天世界对白玉玉佩的温养。 净涪佛身倒还是平静。 毕竟这白玉玉佩里的法师跟白玉天重天世界有渊源,有一直在相互呼应,我便索性通过这一层契机,借由白玉天重天世界的力量来温养他了。 得白玉天重天世界的帮助,白玉玉佩里的这位法师能恢复得更快也很好一些。他道,不然若只得我自己一个人忙活,怕是真的要再拖到下一年去。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话,不自觉皱了皱眉头,问道,你这般着急,是不是又察觉了什么? 佛身慢慢颌首,应道,我等在算计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事情,基本已经传遍整个诸天寰宇了。你真的就觉得......他们会任由我等算计而无所作为? 心魔身顿了一顿,却是道,那又如何?我等谋算玄光界魔门六重天,是有些要通过玄光界魔门六重天来摸索出更为合适的清理景浩界暗土世界沉积办法的意思,但我等更看重的,难道不是因为玄光界这魔门六重天庇护魔门一脉修士,让他们行事无所顾忌,使这天地间因果纷乱,业报未尽,想要还这天地众生一个公道么? 心魔身的话语说得大气凛然,便是周身气机,也由此而平添了七分刚正。 佛身笑了开来,呵呵。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难道不是? 这倒也是事实。佛身先是点了点头,旋即话风一转,道,但真正关键的,却不是这个吧? 心魔身就也笑了开来,反问佛身,你谋算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缘故,不就是这些了么?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佛身深深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坦然回望。 佛身暗下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和心魔身细辩,这般说法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至于净涪三身最开始打定主意要谋算玄光界这魔门六重天,实则是要从魔门里夺取玄光界暗土天地的掌控权,将玄光界这个客场化作自家的主场,好让他们三身能够在这一个棋局中占据一点优势这样一个真相,心魔身不想说,那便不说了吧。 没得与他为了这件事计较起来。 但不提这茬子事不等于佛身在这方面没有话说。 他道,现在的局势与我等最初开始谋算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时候的情况已事有了许多差异。 心魔身沉默着,没有反驳。 早先时候他们确定谋算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时候,安元和还待在浮屠剑冢里,其他各方想要谋算浮屠剑冢的修士以及将要在这局棋局里争斗厮杀的诸多棋子们亦同样不曾入场。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现下,安元和已经出了浮屠剑冢,便是他,也不知道安元和的真切下落。安元和如今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净涪三身也同样不清楚。 他们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安元和如今还存活着,未曾陨落。 而除了安元和以外,其余各方要谋算浮屠剑冢的修士以及那诸多棋子倒是陆续现身了,他们各自的立场也似净涪三身最开始时候预料的那般纷繁复杂,各有争斗,但对于净涪三身来说,真正关键的还是安元和。 毕竟从一开始,净涪三身就不是这场棋局预定的棋子,也对这浮屠剑宗没有太多贪求。任这玄光界最后会被折腾成怎么样,这诸天寰宇又会被这一场棋局搅动出怎样的一片风浪,净涪三身也是可以脱出身去的。 他本是局外之人,不过是因着安元和这个挚友被牵扯进来,净涪三身方才涉入这场棋局而已。 哪怕是现在这个局势已经渐渐纷乱的眼下,只要净涪三身愿意,他也还是可以轻松脱身去,没有人会出手阻拦他。 心魔身咧着嘴笑开,和佛身道,但我觉得有趣啊。 佛身沉入识海世界的大半心神在归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界域里显化出身形,一双眼睛遥遥望定心魔身。 心魔身回望着他,不躲不闪。 佛身的目光转了回来,往另一侧落去。 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里,净涪本尊的身形也已经显化了出来。佛身的目光落下时候,便正正与他对上了一眼。 净涪本尊道,他在无遮天里明悟自身道念,你也在白玉天里颇有所得,我亦同样在水月天里参悟真幻有无...... 佛身眸光渐渐平静。 净涪本尊看见了,却也继续道,显见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与我等之间确实存在着一段缘法。这段缘法既已开启,便也该有个结果......而且元和只是暂时未曾现身,而不是永远不会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现身。 得了净涪本尊的支持,心魔身气势大涨。 待到净涪本尊的话语停下,他便也接着道,其他各方谋算浮屠剑宗的势力也罢,将以这浮屠剑宗为棋盘争斗厮杀的诸多棋子也罢,总归丢不开浮屠剑宗去。 元和是我等挚友,他的性格如何,不用我和本尊细说,佛身你也知晓。 佛身的面色淡了淡。 心魔身看着他,继续道,既然一切都以浮屠剑宗为盘,那么元和他总是要来这里走一遭,了结此间因果的。 我们会等到他。 -- 第1306页 所以这里的魔门六重天......心魔身笑了起来,我们也不该轻易放过。 佛身许久没有说话。 心魔身脸上笑意不减,却是问佛身道,难道佛身你对这里的魔门六重天......还有些什么安排? 心魔身问话的时候,脸上也很自然地显出几分好奇来。 他是真的在好奇。 佛身他必定不会是对他们谋算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动作忽然生出抵触。单凭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这么多年对玄光界中魔修一脉的庇护,就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但他方才也确实从佛身那边察觉到了一点异议。 所以是他对这玄光界魔门六重天,又有了什么想法吗? 而佛身他所以会生出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他在温养白玉玉佩中那位法师残魂时候,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还是说...... 心魔身的目光悄然从佛身心神中转出,落到了佛身手里捧着的那枚白玉玉佩上。 他似乎看见了那枚白玉玉佩中昏睡的残破魂体。 心魔身的目光很快从那枚白玉玉佩中挪开,脸上笑意微深。 单只这般看着,心魔身似乎与平常时候的他没有什么不同。但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却都能察觉到自心魔身那边陡然传来的、无比明显的怀疑与冷漠。 佛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也看向手中的那枚白玉玉佩。 净涪本尊倒没有去看那枚白玉玉佩,他只看定了佛身,等待佛身自己的判断。 佛身完全垂落了眼睑,心神沉敛。 过得足有一刻钟时间,佛身方才睁开眼睛来。 迎着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目光,佛身摇头,没有。我没有任何发现。 心魔身往净涪本尊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净涪本尊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直接对佛身道,那我来。 佛身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放开心神,接纳从心魔身那边涌来的力量。 同时,一股力量也从净涪本尊所在向着心魔身那边传递过去。 这就是净涪本尊在支应心魔身了。 在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同时沉定心神,仔细翻查佛身心神的时候,被心魔身仔细收好的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不知什么时候洒落一点灵光,照耀在净涪三身汇合一处的力量上。 得了这一点从景浩界天地烙印洒落的灵光相助,心魔身终于发现了一点异常。 他心神骤然用力,裹夹着净涪本尊的力量一道,往佛身心神处重重一刷。 一点五彩异光从佛身神魂处跌落。 被逼出佛身神魂之后,这一点五彩异光只是在净涪的识海世界中略停一停,便要飞遁而去。 但还没等这一点五彩异光有什么动作,净涪本尊、心魔身乃至佛身头顶,各有一道灵光冲出,又飞快地合成一道三色辉耀的神光,死死困住这一点五彩异光。 心魔身、佛身和净涪本尊同时睁开眼睛,直接看定那点五彩异光。 心魔身更是叹了口气,与佛身道,佛身啊佛身,你看你这一回的好意,都给我们带回了什么来? 佛身脸色铁青,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净涪本尊不曾理会心魔身和佛身两人的小小争锋,直接抬手一拿,便将那点五彩异光摘了下来。 他定睛仔细看了一阵,便将那点五彩异光往心魔身的方向递去。 心魔身顾不上再挤兑佛身,利索将那点五彩异光接了过来,也仔细翻看起来。 可惜的是,任他看得再是仔细,也没看出些什么来。 他一面小心地拿眼角余光在净涪本尊面上转了转,一面端正着神色开口道,这位法师...... 不单单只有佛门的气息......似乎还有着魔门各脉的气息...... 在异与同这方面,已经明悟自身道念的心魔身着实是净涪三身之中的行家。哪怕是对上净涪本尊,心魔身那也是一点不怯场。 心魔身没从净涪本尊面上看出些什么来,便索性自己猜着来。 佛门的气息应该是他的根底,所以这一位......在生前确实是佛门的法师不假。但他的气息不是很纯净,有些浑浊...... 说不得,是在生前便已经被魔染? 听到魔染这两个字,佛身并不觉得高兴,脸色反而又更沉黑了些。 可这却还不是关键,更关键的是心魔身接下来的动作。 心魔身说着说着,斜了眼睛来看佛身,与他说道,佛身啊佛身,这回你可真是看错了啊。 以这位法师的本事,哪儿需要你再温养一年过半载的时间才能醒转过来? 人家这不就已经醒了吗? 心魔身说完,看了净涪本尊一眼,净涪本尊无声颌首。 才刚刚留心到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之间那小动作的佛身都还没张口来说什么,便察觉心魔身的一部分心神已然转落到他所掌控的这具傀儡肉身来。 第359章 佛身索性便什么都不说了,直接让出这具傀儡肉身的掌控权,任由转落在这具傀儡肉身上的那部分心魔身意志控制,自己心神尽数收敛,只在识海世界中旁观着这一切的发展。 对于佛身的选择,心魔身全不觉得意外,更何况他这会儿也须得抓紧时间,是以在轻易掌控住这具傀儡肉身的同时,他也就沉定了心神,凝视着手中的那枚白玉玉佩。 -- 第1307页 这枚白玉玉佩仍是他往日里隔着一个识海世界时候所看见的那般安静。 净涪心魔身略等了等,竟没等到这枚白玉玉佩的其他变化,于是他就笑了起来,低低开口,如此,小僧便得罪了。 声音尚且还未完全落下,净涪心魔身便已将手里拿着的那枚白玉玉佩远远向前方抛出,同时转移部分心神,回归识海世界,接引附着在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上的磅薄力量。 那股力量其质之高洁,其威压之盛隆,其韵味之玄奇,每每都令净涪三身,尤其是心魔身神昏目眩。 心魔身其实早就想试一试催动这股力量了,可先前一直都没有遇上合适的机会。然而今日不同了...... 心魔身沉心凝神,牵引那一丝可以被他触动的灵机。 若不是有着这一丝几乎算是引子一样的灵机存在,以心魔身当前的境界,想要催动这股力量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哪怕他愿意将自己整个填进去,也完全不可能。 有灵机做引,又是异常贴合的气息在催动,那股附着在景浩界天地烙印上的磅礴力量就像是久睡的老鬼被唤醒。 它懒懒地给了净涪心魔身一点回应,然后才顺着净涪心魔身的意思,往他指引的方向倾斜。 那一刻就像是封堵得严实的堤坝终于被挪开,内中积蓄不知多少年月的流水顺着打开的决口奔涌而出,又像是雷龙在云层中休养生息许久,终于在这一刻向天地众生宣告着自己的存在。 净涪三身似乎听到了一声响彻诸天的嘶吼,随着那嘶吼而来的,是一片刺得人所有眼睛都发花的白光。 远远观望着佛身这边动静的那些玄光界魔门一脉修士,毫无抵抗之力地被这股猛然爆发的力量镇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就已经昏死过去,肉身受损不说,就连他们的神魂,也迸出了一道道裂痕。 整个白玉天重天世界也被这股力量压得摇摇欲坠,无声呻吟。 天地都是如此,就更莫提那些白玉天重天世界里的本土生灵了。 没了白玉天金仙大修士的庇护,这些寻常白玉天重天世界里的本土生灵直接重伤。 幸而劫主早早就预料到这一中情况,他寄存在景浩界天地烙印的那股力量被净涪心魔身引爆时候,力量异常集中,白玉天重天世界也好,重天世界里的各方生灵也好,不过是受到余波的波及而已,并非由他们直面这股力量的压力与冲击。 而且劫主力量的性质也很是神异,这些白玉天重天世界里的生灵虽然受到了余波的波及,直接重伤,但他们也只是重伤而已,命却还是在的。 佛身匆匆往外间一瞥,见得这般情况,很是松了口气。 他重又转回心神,凝重地看着力量爆发的中心所在。 待到力量冲撞的余波稍稍平息,净涪三身终于又一次看清了那枚白玉玉佩的所在。 白玉玉佩仍在净涪这具傀儡肉身前方十里位置悬浮着,似乎完全不曾受到先前心魔身催动的那股力量影响。 在它周围,裹着一道明净琉璃的佛光。 这佛光薄薄一片,看着似乎只需有人轻轻一敲,便会被压碎了去,但只看先前那一回的结果,也就能知道这真的只是错觉而已。 净涪三身的目光都落在了那道琉璃佛光上,却没有谁说话,识海世界里安静异常。 并没有让净涪三身久等,那道护着白玉玉佩的琉璃佛光似乎悄然一晃,便在那枚白玉玉佩前聚拢出一片炽白日光来。 日光随即又是一晃,在净涪三身面前显出一尊菩萨来。 菩萨面容柔和,手上持着一朵莲花,莲花上又托有一颗宝珠。 正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左胁侍,日光菩萨。 这位菩萨的现身,惊住的绝不只是净涪三身,还有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高阶修士,乃至是俯瞰着这一方天地、要以此方天地充作棋盘一部分的几位大罗仙们。 一时间,各方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心魔身则悄然无声地与佛身的意志换了个主次。 佛身打量过那位菩萨一阵,上前几步,合掌躬身作礼,敢问可是日光菩萨当面? 日光菩萨也没有拿大,下了莲台,合掌与净涪佛身回了一礼,是我,冒昧打扰净涪法师,实在失礼,还请法师见谅。 净涪佛身连声道,不敢不敢。 日光菩萨见状摇头,却也不与净涪佛身争辩,回身看了悬在他身后的那枚白玉玉佩一眼,又叹了一口气,才回头来与净涪佛身道,我这回来拜见净涪法师,其实是有件事,希望能得到净涪法师你的帮忙。 净涪佛身先是一惊,然后连连摆手道,菩萨见谅,我修为尚且浅薄,实力很是不足,担不起重任,如何能...... 日光菩萨含笑看他,净涪佛身回望过去,慢慢地停下话来。 便是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和本尊,此时也都只是沉默,不曾多说什么。 日光菩萨见他明悟,便抬手一招,将那枚白玉玉佩托在他控制着的左手上。 看见这枚白玉玉佩,日光菩萨面色也有些沉暗。 他再叹得一口气,才转了目光来看向净涪佛身,净涪法师今日里见了我,应也能猜测到几分了。 -- 第1308页 净涪佛身点点头,说道,这白玉玉佩里的,可是临正法师? 日光菩萨应道,正是小徒。 小徒当日离开净琉璃佛国时候,我便已推算到他有此一劫。但因果已生,劫数难逃,我也不好阻拦他,只能放他离开。 幸而佛主告诉我,小徒即便入了劫难,也还能有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日光菩萨的目光便落在了净涪佛身身上。 净涪佛身心有所感,悄然压低视线,避开这位菩萨的目光。 日光菩萨不以为意,只继续道,这么多年岁月流转,终是机缘到了。它落到了净涪法师的手里。 净涪佛身慢慢颌首,但仍是没有接话。 我要替小徒多谢净涪法师这些时日以来的温养。日光菩萨端正了脸色,郑重与净涪佛身一拜。 净涪佛身陡然一惊,快速闪身避开,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因缘巧合而已,弟子哪儿能受菩萨如此重礼? 日光菩萨摇头,不接受净涪佛身的说法。不然。若不是净涪法师你,我这小徒便是有佛主护持,也终难熬岁月磨炼,被磨去所有积蓄,甚至是化生入魔,断去他与我佛的诸般缘法。 净涪佛身听到日光菩萨的这番说法,又见日光菩萨态度很是温和,隐隐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意,心中一动,便问道,何以至此? 日光菩萨再是叹了一声,因缘如此,劫数成就,自然便成这般模样了。 他说着,又问净涪佛身道,净涪法师心中可是还有疑问?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日光菩萨便轻轻一晃手中擎着的那支莲花,莲花顶端那几如大日般浑圆灿华的宝珠便也随之轻摇,洒落一道珠光。 珠光顺着风的方向,在净涪佛身身前浮定。 净涪佛身看了一眼这道珠光,目光又自放远了去,越过这道珠光看见对面的那位日光菩萨。 日光菩萨对他笑。 净涪佛身便伸出手去,轻易摘下那道珠光。 珠光牵引着净涪佛身,隐隐带动着他的手移动。 净涪佛身心思转过一回,却没有按捺,只顺着珠光的牵引,将这道珠光挪到眼前。 不是让它完全贴入眼睛,而是浮在眼前。 珠光在净涪佛身眼前氤氲开来,也给净涪佛身带来了另一中他往常还不曾注意到的视觉。 哪怕没有人与他点明,净涪佛身心中也悄然浮出两个字眼来。 佛眼。 这道浮在净涪佛身眼前的珠光,让净涪佛身暂时开启了佛眼,得以通过佛眼来看遍这个重天世界。 以净涪佛身当前的修为境界、肉身强度,若真是在他的肉身上打开佛眼,怕是还没多看两眼,他的心神与法力都会被这佛眼完全抽空。 现在这般就不同了。 净涪佛身并不是真的开启佛眼,而是由这一道珠光牵引成就佛眼。佛眼的消耗也罢,负担也罢,通通都有这一道珠光承受,却是用不着损耗净涪佛身自身的力量。 净涪佛身这一回,哪怕单只是这一双暂时性开启的佛眼,也足够让他获益匪浅了。 佛眼的威能果然非同凡响,净涪佛身只是那般虚虚往前张望,虚空中便有许多法理涌入他的双眼,流入他的心神,让他看得清楚明白。 但就是因为太过清楚,太过明白了,方才让净涪佛身难以承受。 佛眼所以凌驾于肉眼、天眼、慧眼、法眼之上,除了它的神通非同寻常以外,还因为它捕捉到的无尽法理与诸般玄奥。 可是这些法理和玄奥,都需要足够的心神来梳理承纳,否则便会积压在修士心头神魂,阻碍修士修行。 哪怕净涪佛身借由这道来自日光菩萨手上那颗宝珠的珠光临时开启,一切损耗都有那道珠光承担,也有那道珠光帮助梳理他如今尚且无法承受的法理,安全了许多,可如果净涪佛身不多加节制,随便窥探这天地诸般法理,待到那道珠光无法帮助他梳理的时候,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太好。 这一点净涪佛身自然清楚,他也不敢多看,很快拿定心神,将目光投落到那枚被日光菩萨拿在手里的白玉玉佩。 佛眼所见,总是要比之法眼来得齐全周备。 净涪佛身通过法眼,能够看见那寄居在白玉玉佩上的法师残魂和白玉天重天世界隐隐呼应,也能看见这枚白玉玉佩乃至其中残魂与白玉天重天世界之间存在着的因果线,可再要看得更多,却就是不能了。 也所以,早先时候净涪佛身才会想着先唤醒白玉玉佩中的法师残魂,再来确定这白玉天重天世界的诸般隐秘。 可现如今,借助那道珠光开启的佛眼,净涪佛身只需一眼,便看清了其中的中中联系。 他不敢拖延太久,待到他从天地间收拢到他所想要了解的诸般信息时候,他也就敛定了所有的心神。 待到净涪佛身心神完全聚敛,意念沉定安静,那道氤氲在他眼前、帮助他开启佛眼的珠光悄然崩散,化作日光照耀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心神一动,稳住了下意识避开的身体。 日光照耀净涪佛身这具傀儡肉身时候,一丝丝幽暗的晦涩悄然化开,消隐无踪。 但净涪三身偏就是能够清楚地看见这些晦涩的出现与消散。 -- 第1309页 是以当那一道日光的力量彻底耗尽时候,净涪三身竟还生出几分依依不舍来。 那像是寒冷冬日里沐浴着暖旭日光的体验,以及那些晦涩消散后似乎连心神都更轻灵了几分的感觉,也由不得人不依恋。 净涪三身心神一动,轻易斩去那点心神,重新集中所有心力来梳拢他通过那双佛眼从这白玉天重天世界中得到的诸般信息。 寄存在白玉玉佩里的那道法师残魂,果真就是当年陨灭在尚且还是小千世界的玄光界里的临正法师。 白玉天重天世界的成形,根底也是临正法师的遗骨。 虽然这位临正法师出身东方净琉璃佛国,在日光菩萨座下修行,走的也确实是药师一脉道路,但在修行道途上,他也曾修持过白骨观想法。这一重白玉天世界的根底,就是他修行白骨观想法成就的那副玉骨。 那枚白玉玉佩的本来面貌,乃是当年临正法师的一片头骨。 而那枚白玉玉佩的成形,其中有几分因缘巧合,但也有几分人为。倒不是眼前这位日光菩萨在其中插手,也不是身在东方净琉璃佛国的那位佛国之主出手,是演化临正法师劫数、后来成就大罗仙境界的那位心魔大修。 那位心魔大修放任这枚白玉玉佩成形,让临正法师的残魂寄宿在白玉玉佩里存续至今,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思,净涪佛身这会儿也不太清楚,是以便是他也无法与心魔身和本尊细说,但他借助那临时成形的佛眼,倒是越过时间长河,匆匆看过一眼那位心魔大修当时的表情。 非是一般的复杂。 然而,即便白玉玉佩最终得以成形,临正法师的一缕残魂也借此锁住最后一丝生机,这枚白玉玉佩仍旧随着当时初初成形的白玉天重天世界一道,落入了玄光界暗土世界中,被玄光界暗土世界的诸般沉积掩埋。 若是全盛时期的临正法师,莫说是一个玄光界暗土世界的诸般沉积,便是再多十个玄光界乃至数十个玄光界,这些暗土沉积也奈何不得他。 但寄存在白玉玉佩中的临正法师只剩下一缕残魂,又是遭逢大劫,状态乃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又被玄光界暗土世界的诸般沉积掩埋无数岁月,不免就被魔染了去...... 这也是心魔身所以会从已经被三色神光死死镇压的那点五彩异光上发现魔染痕迹的缘故。 这同时也是那天魔一脉修士席思会发现它的缘故。 这枚白玉玉佩毕竟与白玉天重天世界的根底一体,在白玉天重天世界不断净化玄光界暗土世界沉积时候,哪怕那些净化暗土世界沉积的功德、气运大多都被转移到玄光界魔门一脉去,供应给那些魔门一脉修士,白玉玉佩也多少能分得一丝的。 莫看只能分得一丝,对比起本该落在白玉天重天世界那一部分功德气运来说少得可怜,但经年累月积攒下来,这枚白玉玉佩收存的功德气运也不能算少了。 而也正是这些积攒下来的功德气运,让这枚原本就材质不凡的白玉玉佩渐渐蜕变,成就一件异宝。 因着白玉玉佩中临正法师的存在,以及临正法师与白玉玉佩的天然联络,这一件异宝的大半力量都用来保证临正法师的延续了。以致于在绝大多数高阶修士眼里,这一件异宝就是鸡肋般的存在。 不知多少年月以后,这件在绝大多数高阶修士眼里的鸡肋异宝,就落到天魔一脉席思手里,然后又被席思拿了来,算计净涪心魔身。 于是兜兜转转的,这枚白玉玉佩便落到了净涪佛身手里,被净涪佛身温养到今日...... 净涪佛身梳理过这许多信息,悄然回转心神,与识海世界中显化出来的本尊与心魔身对视一眼,便自然抬起头来,看向日光菩萨。 日光菩萨见他目光抬起,便笑着问道,可都看清楚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基本上梳理清楚了。 他说着,面上又显出了几分沉吟。 日光菩萨面色温和,安静地等待他发问。 但我还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净涪佛身一面说着,一面抬手向日光菩萨展开。 那被摊开的手掌上,正静静躺着一点五彩异光。 日光菩萨看见这一点五彩异光,面色未有丝毫变化。 净涪佛身却是看定了日光菩萨,毫不避让地问道,敢问菩萨,这又是何来? 日光菩萨笑了笑,那点原本静静躺在净涪佛身掌心处的五彩异光便即向着他飘了过去。 净涪佛身没有阻拦。 那点五彩异光飘到日光菩萨近前,便即没入被日光菩萨拿定的那枚白玉玉佩中消失不见。 日光菩萨又看了看那枚白玉玉佩一眼,方才抬起目光来迎上净涪佛身的视线,这是小徒如今的一点灵性。 一点灵性?净涪佛身平静地重复道。 日光菩萨点了点头,得净涪法师你帮忙温养小徒的残魂多时,小徒的状态终于开始好转。而这,也渐渐唤醒了他的灵性...... 净涪佛身勾着唇,问道,我先前也曾做过估算,应是再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位......临正法师方才会醒转才是...... 现如今才过去多长时间?这白玉玉佩里寄存的临正法师居然就已经有灵性醒转了? 他这么厉害的吗?为什么他自己不知道? -- 第1310页 日光菩萨应是猜到了净涪佛身心里的疑虑,此刻他也不多说些什么,直接垂落目光。 净涪佛身的目光追了过去。 是以他能清楚地看见,就在日光菩萨的目光落定在那枚白玉玉佩上时候,一缕五彩灵光从白玉玉佩中心处悠悠荡开。 那五彩灵光异常的柔和,仿佛丝绦一般...... 仿佛丝绦一般? 净涪佛身猛然想到了什么,定睛细看。 果然,那道五彩灵光很快凝实,显出一个五彩结来。 日光菩萨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净涪法师你也是品读过我东方净琉璃佛国佛主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当知道这向佛主祈福的五彩缕。 净涪佛身默然。 日光菩萨手中擎着的那支顶缀宝珠的莲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收了起来,于是他那空出来的手便很自然地向着那枚白玉玉佩拿去。 白玉玉佩本是玉质,又是异宝,其中自有层层法则道理交织,轻易不会被人摄取去白玉玉佩内中存护的气机。 这也是那席思怎么都拿白玉玉佩中的临正法师残魂没有办法,最后顺手算计了净涪心魔身一回的缘故。 她不是不想将白玉玉佩里的临正法师残魂摄取出来,或者想办法将这临正法师残魂转换成白玉玉佩的器灵,乃至是让他成为白玉玉佩的底蕴,提升白玉玉佩的品质,好让这枚白玉玉佩完全为她所用。 她哪里不想了?她想到发疯,只是她是做不到而已。 只要她敢动手,这枚白玉玉佩就会直接毁损,几乎没有挽救的可能。 但现在,困扰了席思不知多少年月的那个难题,在日光菩萨面前却只是等闲。 他只是伸手一拿,再将手收回来时候,那道五彩缕就被他稳稳当当地拿在手里。 当年我算定小徒劫数难以化解时候,就亲手取来五色丝缕制成五彩缕,又为它亲诵《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八十一次,方才得了它。 第360章 净涪佛身还能说些什么? 他叹了一声,说道,菩萨为临正法师思虑良多。 日光菩萨微微摇头,不过是师长心思罢了。我总是他师父,替他多谋划少许,也只希望他能够平安而已。 净涪佛身沉默着将目光重新放落在那枚白玉玉佩上。 日光菩萨看见,心下暗自松了一口气,也放开手去,任由手中捻定的五彩缕再度沉入白玉玉佩中去,将还在白玉玉佩中的临正法师残魂严严实实护持起来。 这还不算完。 很快,一道明华如大日的珠光从日光菩萨脑后光轮中转出,也给那白玉玉佩镀上一层光华。 净涪佛身眸光一动,脸上就很自然地显出些许疑惑来。 日光菩萨看见,也不等净涪佛身来问,自己就先开口解惑道,若是在净涪法师未曾温养小徒之前,劫数未过,生机不显,我却是不好插手的。但如今不同了,有净涪法师帮着温养小徒的残魂多日,小徒那一线生机已经显化...... 净涪佛身有些明白了。 日光菩萨笑道,所以尽管小徒如今劫数也还没有彻底过去,但我已经可以再做些事情了。 净涪佛身目光在那枚白玉玉佩上又转了转,问道,菩萨可是已有了安排? 日光菩萨点了点头,并没有要瞒着净涪佛身的意思,直接就与他道,此方天地乱象已显,又恰逢玄光界天地晋升机缘,乃是难得的时机,我有意在这天地间替他借一场鸿运,也能替他省却少许苦修的工夫。 玄光界天地准备在近期时间晋升...... 这一个消息,着实是让净涪三身既意外又不意外。 玄光界积攒这么许多年月,已经到了晋升的边缘,祂要踏出这一步自然不难理解。更何况,倘若不是玄光界天地有晋升的趋势,玄光界这扎根的佛门各法脉也不会轻易将净涪给丢到一边去。 净涪三身意外的是这个时间。 为什么这么多事情偏偏就给凑到一起去? 但几乎是顷刻间,净涪三身就回转过来了。 这么多事情...... 包括浮屠剑冢在玄光界天地间显出痕迹,然后安元和接下浮屠剑宗传承;也包括宗遇沙弥、曾缘道等一众劫子出世成长;还包括临正法师的复苏等等等等,其实并不全是因缘巧合凑到一处。 它们都是被一些人有意无意地,牵引到这一个时间节点来的! 而这些人,就是以浮屠剑宗为棋局、以玄光界乃至附近诸多天地为棋盘,落子诸天的一众大罗仙们。 自然,这些人中,也包括了眼前这位日光菩萨。 净涪佛身恍然明悟之际,目光悄然往识海世界里转了转,与心魔身、本尊交换了眼神。 也或许,就连未来节点的他们自己,也想要在这一场棋局中,谋取些什么...... 日光菩萨并不打扰净涪佛身的思路。 净涪佛身思考时候,他就目光柔和地看着那枚白玉玉佩。待到净涪佛身明悟,将目光再度转向他的时候,他才也将目光抬起,迎上净涪佛身的视线。 净涪法师觉得,他笑着问道,现如今的玄光界中,哪一位与我这小徒最是契合呢? -- 第1311页 净涪佛身像是认真想了想,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承蒙菩萨厚爱,但我修为浅薄,却是看不出来。 日光菩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今玄光界晋升之兆已经在酝酿,诸般因果纷乱错杂,确实很难叫人分辨得明白。 也罢。他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便一切随了机缘吧。 他随手将那白玉玉佩往上一抛,白玉玉佩便即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白玉天重天世界之中。 饶是没有催动神通,只纯以感知探查,净涪佛身也仍旧可以确定--这枚白玉玉佩,已经离开了白玉天重天世界。 它甚至还离开了这玄光界暗土世界,一直往玄光界人间中投去。 日光菩萨似乎真的完全不担心自家徒弟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线生机又被破坏了去,他转头看向净涪佛身,问道,法师心里可是还有疑惑? 这是......要给他好处? 净涪佛身目光在日光菩萨面上转了转,最后停了一停,点头道,我心中是有些不解。 毕竟他先前都忙活了那么一段时间,为着温养白玉玉佩中的那位临正法师残魂,连本来待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整理妙音寺法脉传承的净涪本尊都分化了法身来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 他这般劳心劳力,收取一些酬劳完全不为过。 日光菩萨笑了开来,很自然地问道,净涪法师请。 净涪佛身就道,菩萨乃是药师光如来的左胁侍,跟随药师光如来修行,未知可否与我宣讲一回《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日光菩萨怔了怔,不由得就看定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目光未有丝毫躲闪,直直地看着日光菩萨。 日光菩萨心中一笑,面上却是端正了神色,应道,自无不可。 果然,净涪法师所以会越过诸天寰宇许多大法师,成就大罗,与他这些先行者平起平坐,也是有他的理由的。 净涪佛身合掌,深深躬身一礼。 日光菩萨略略打量过周遭的环境,最后抬手扬袖,取来两张坐具,自己当先在左侧那张坐具坐了,又抬手指了指右侧那一张,来请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请安坐。 净涪佛身再是一礼,便即撩起衣摆,解下身上的褡裢放到一侧,方才在那坐具上结跏趺坐。 日光菩萨见他坐定,左手先是轻轻一晃。 那朵托着宝珠的莲花便再次被他擎在了手上。 他右手屈肘竖掌,手掌向内,五指舒展结成法印,拿住莲花的左手则握成拳状,置在身前,脑后、身后各有一圈光轮显化。 层层光明云、功德光、福德光在他光轮中照出,遍照天地,摧破生死之冥暗。 却正是庄严盛华日光菩萨相。 日光菩萨显出菩萨法相,那大光明洞彻整一个白玉天重天世界,乃至玄光界这暗土魔门其他五重天天地和人间世界里。 玄光界人间世界的各位凡俗生灵沐浴着这一片佛光,确是十足的享受愉悦,但扎根在玄光界暗土世界里的各重天世界就不同了。 各处重天世界中的本土生灵或是哀泣嚎啕,或是瘫软在地,神色痛苦挣扎,或是四下冲撞,要借那肉身的痛苦来缓解神魂深处源源不断涌出,压得它们头昏脑涨的痛苦悲戚...... 便是各处重天世界中的高阶大修士们,也逃不出这一片大光明去。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镇压了各处重天世界,方才让这遍照各处重天世界的大光明直直落在了他们的肉身、神魂之上,让他们动弹不得,不得不端坐在地,收敛心神应对这片大光明的渡化。 就这,还是因为日光菩萨顾虑到玄光界这一方中千世界乃至是白玉天重天世界的承受能力,刻意收敛过了的。 倘若日光菩萨将自身威能彻底放开,莫说是这一个玄光界暗土世界,便是玄光界附近的诸多大、中、小世界,怕都会被日光菩萨放出的这一片大光明遍照。 毕竟日光菩萨可是大罗境界的菩萨。 大罗者,乃是超脱一切时空永恒逍遥的存在。 执掌小自在天的天魔童子、执掌无羁天的无羁天主,都不得不在这一片被刻意收敛的大光明前退让。 日光菩萨既在玄光界这白玉天重天世界中显出菩萨法相,那这里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玄光界人间的许多高阶大修士去。 相比于魔门各重天世界里的那些痛苦不已、一个支撑不住便会被渡化了去的魔门各修士们,道门诸洞天福地的这些修行者们状态倒是还好,就是脸色着实难看了点。 再过月余时间便是虚灵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的日子了,在这个当口,佛门却闹出这一遭来,莫不是...... 慎言! 慎言!! 尽管道门各洞天福地里的高阶修士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但在日光菩萨放开的这一片大光明面前,他们还是忍耐了下来。 不看其他,单只看日夜挥洒在天地间的无量霞光,便足以让他们在日光菩萨面前闭嘴。 道门的各位洞天福地之主,眼见这一道照彻玄光界天地的大光明,一时都以为是玄光界佛门的和尚们着意布置所成,但平白无故带了一顶帽子的玄光界佛门各法脉大和尚们却也是满脸的茫然。 -- 第1312页 这是谁家的安排? 这样厉害的光明光,必是出自哪位菩萨尊者。到底是谁? 倒是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遥遥垂落目光,寻到魔门六重天,寻到白玉天重天世界。 可即便是他们,也不敢贸然深入。 不论是什么缘故,那位日光菩萨既然放出了这身大光明,那么在这片大光明被再次敛去之前,谁若是胆敢贸然放出神识去窥探,那即是在窥探这位日光菩萨。 日光菩萨性情确实很好,但不代表旁人就能够轻易地冒犯了他去。 是以当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确定了这一片大光明的源头所在后,便一个个从座上站起,恭敬合掌,对着白玉天重天世界的那一片大光明遥遥一礼,方才各自退去。 但退去归退去,这些法师们的神识却也没有远离了白玉天重天世界,而是遥遥守候,等待那一道缘法的出现。 日光菩萨尊者既放出了大光明,必是讲经的先兆,我等这一次能在此地,实是一场缘法,绝不可轻忽! 就是不知道日光菩萨尊者这一次开讲的,会是哪一部经典? 不论菩萨要讲的是哪一部,都是难得啊...... 说来,日光菩萨怎么会忽然在白玉天那里现身的?又怎么会起了心意,要在那里讲经? ......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记得,那位名头很是响亮的景浩界净涪法师,一直有一个法身待在白玉天里? 也就是说,那位身在白玉天里的净涪法师,才会是我等中在这一场机遇里收获最多的哪个?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吧?你竟然是那样想的?你这也太...... 你别告诉我,你就不曾想过这种可能? 但那可是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啊!日光菩萨尊者更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的左胁侍,那净涪法师便是往后里也成就大罗,他也是出身禅宗,根底在灵山,可不是东方净琉璃佛国! 那又怎么样? 东方净琉璃佛国和灵山就算向来不差,但也是两方佛国,这...... ......难道你们就不曾听说过一个传闻? 什么? 什么? 传闻,日光菩萨与观自在尊者关系密切...... 听闻是听闻,但这与日光菩萨照看这位净涪法师又有什么关系?...... 外间各方修士、凡俗生灵的诸般纷扰,净涪佛身并不曾放在心上。 他在坐具上稳稳坐定后,便自结了法印,沉定心神,平静心湖。 只在顷刻间,他心湖上便化作了一面明镜。 明镜干净无尘,未有涟漪,只倒映出净涪三身的诸般灵思。 此时此刻,不独独是坐在日光菩萨身前的净涪佛身,就连身在水月天里的净涪本尊法身以及处在玄光界人间中的净涪心魔身,也都是盘膝静坐,结定法印等待。 日光菩萨查知到净涪佛身已然做好了准备,便即半垂落眼睑,宣讲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乐音树下,与大比丘众八千人俱...... 随着日光菩萨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那一片片在玄光界天地间挥洒摇曳的霞光开始翻滚聚拢,复归成一片片明华日光,再演化成琉璃佛光。 琉璃佛光遍照整个玄光界天地,不住涤荡天地中众生神魂、体魄,哪怕是凡俗生灵,也都受用不少,更何况是其他佛门法师? 只是遍数整个玄光界天地内外,从日光菩萨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收益最多的,却还是净涪三身。 净涪三身并不单单只体悟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诸般玄妙,更是在体悟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 几乎是在日光菩萨与他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一部经典开始,净涪三身心湖成型的那一片明镜,便循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一部经典,回溯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途。 当年尚且未曾成道的药师光如来尊者到底处在怎样的一种境况,他又是抱持着怎样的一种心意,面对他自家修行道途上所遇见的种种事故的...... 由日光菩萨宣讲的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做引,净涪三身似乎跋涉过一段遥远的时间长河,来到那一段已经被药师光如来尊者亲自镇压的河段,亲眼见证这位尊者的修行。 只是见证,并不是完全代入药师光如来尊者的身份与视觉,行走过这一段岁月。 也幸而只是见证。 若是净涪三身的心神完全代入了药师光如来的那场修行中去,以净涪三身现如今的修行境界,只怕都不等到处在未来时间节点里里的净涪三身出手打捞,他们会被彻底淹没在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里去,被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同化,成为药师光如来尊者的一具法身。 但即便只是见证,净涪三身心念的到来,也惊动了药师光如来尊者。 身在东方净琉璃佛国的药师光如来尊者抬起眼睑,往那一段已经被镇压的时光中看了一眼。 见得那尚且懵懂却仍旧神智清醒的净涪三身,这位东方净琉璃佛国的佛主笑了笑,目光便即落到时间长河的另一段,与坐镇在那边厢的清净智慧如来微微颌首见礼。 -- 第1313页 清净智慧如来见得药师光如来尊者的目光转来,心念一转,便已知道这位如来尊者的来意,他也是笑着,竖掌还得一礼。 药师光如来尊者便即收回了目光。 倒是日光菩萨很有些莫名。 早在净涪三身心念沿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指引,一路越过无数时间支流,进入那一节已经被镇压的时间河流时候,他就已经在准备了。 准备着,与药师光如来尊者回禀。 哪怕他一开始完全没有料想到这位净涪法师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他只以为这位净涪法师只会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体悟经文中记述的药师妙理而已。 若一切都按着他早先料想的那般,日光菩萨完全不需要做些什么,只一意与他讲述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便罢。 可这位净涪法师愣就是以这部经典为引,一路契合冥冥,循着锚点而去,乃至进入那一段时间长河,亲眼看见当时的药师光如来尊者修道、成道...... 原本只需讲经的他也就不得不跟着提起一颗心来了。 首先,他需要盯紧了这位净涪法师。 万一这位净涪法师的心神完全被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吸引,要投入到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中去,完全体悟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途与法理的话,那他就得唤醒了他来。 以免这位法师到了最后,会被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所彻底同化,成为药师光如来尊者的一道法身。 若真是出现了这种情况...... 饶是日光菩萨,也不禁显出一二苦色。 若真是出现了这种情况,有未来的那位净涪法师帮助,最糟糕的结果是不会实现的,但他却少不了要直面那位未来的净涪法师,与他做一个交代。 毕竟他就是看好这位净涪法师,自家小徒弟临正的一线生机又牵系在这位净涪法师的身上,他才会答应与他在此地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谁知后头却是弄巧成拙,他如何不得给人一个交代? 就算最开始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乃是承净涪法师所请,他方才会宣讲,又是净涪法师自己不自觉将心神完全沉入其中,才会导致这般局面,可他护持不力,又没有事先做出提醒,却也是事实。 他也是要负起责任的。 接下来,他也需要与药师光如来尊者解释。 即便以药师光如来尊者的境界,几乎是这位净涪法师出现在他那一段时间长河的同时,药师光如来尊者便已经洞察了一切。 可药师光如来尊者自己知晓归自己知晓,作为惹出事来,平白让这位净涪法师涉入那段时光的祸首之一,他却还是得向药师光如来尊者请罪。 想到这般许多麻烦事情,日光菩萨在紧张地盯着面前的净涪佛身的时候,也是头皮发麻。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便是他当下停下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部经典,净涪法师也不可能当即就被带回来。 所以与其现下直接停下来,倒不如成全了净涪法师这一段缘法! 修行无数岁月、已经成就大罗境界的日光菩萨绝不缺乏魄力。 他索性不理会外间诸般目光,直接完全垂落眼睑,在与净涪佛身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同时,也将剩余的那些心神全数投入到净涪佛身那边,时刻准备着护持净涪神念。 净涪的悟性与智慧,着实是一把双刃剑。 它让日光菩萨落入了这般苦恼的境地,但同时,也完全杜绝了日光菩萨最忧心的那种情况的出现。 哪怕净涪三身以日光菩萨宣讲的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锚点,循着那契合的冥冥,一路越过许多时间支流和时间迷雾,进入那一段已经被镇压的时间长河,看见药师光如来尊者亲自践行道途,他也始终保持着自身神魂的绝对清醒,未曾被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理所吸引,合入药师光如来尊者的道里去。 察觉到这一点的日光菩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他睁开眼睛,复杂地看了面前的净涪佛身一眼。 若是换了他,他说不得...... 不,不对,若真是换了他来,他怕是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可不是谁,都能只凭一部经典,就能得到这样一个契机的。 第361章 这位净涪法师的未来,真的只在大罗境界? 看着对面的那位面色平静的净涪法师,日光菩萨心头悄然浮起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想法来。 还没等日光菩萨完全平复自家心境,他便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彼时他自己的一遍《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已经宣讲完毕,只除了现在还留在那段时空中见证当时的药师光如来尊者亲身践行道途的净涪法师身上还笼着一层明净纯澈的琉璃佛光外,这遍照玄光界暗土世界及人间的琉璃佛光已经散去,复还这一片天地早先时候的面目。 但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日光菩萨异常清楚,却是这整个诸天寰宇里最明净的琉璃佛光。 因为它源自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光如来尊者! 日光菩萨连忙站起身来,合掌与药师光如来尊者见礼。 药师光如来尊者点头以作回应,目光便轻易转开,投落在日光菩萨对面正沉神参悟着的净涪佛身身上。 -- 第1314页 日光菩萨垂落目光,不敢多看。 药师光如来尊者也只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并没有贸然打扰净涪佛身。 祂目光离开时候,日光菩萨又自合掌恭送。 察觉到自家佛主的目光彻底远去,日光菩萨方才重新站直了身体。他定睛深深看了不远处的净涪佛身一眼,重新转回到坐具上坐下,垂落眼睑静坐。 从日光菩萨宣讲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转回心神的玄光界各方高阶修士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方才吐出那口浊气,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我没有看错?那是...... 那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 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绝对错不了! 这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是为那位景浩界净涪法师来的吗?这,这...... 不是说这位景浩界净涪是禅宗一脉的法师的吗?怎么就连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都...... 原本以为那位菩萨因为这位景浩界净涪亲临此地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没想到连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也被引来目光...... 呼,这下,我们佛门法脉可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可是不这样做,我等又该怎么办? 不论如何,我等都必定要拿出个解决办法来了! 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等便亲自去拜见净涪法师,与净涪法师请罪! 这...... 不然呢?你能拿出更好的办法来吗?! 外间的诸般纷扰,此刻却都入不了净涪三身的心和眼。他们眼前,只有那一个行走在浊乱人世中的法师。 他们所闻说的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大威能,净涪三身此刻由它所牵引,得以进入那一段被药师光如来尊者镇压的时空已是难得的机缘。 更为难得的是,净涪三身此刻所看见的,非单只是净涪三身自己肉眼所能看见的诸般景相,他们似乎还与这一段时空里的药师光如来尊者通感。 见他所见,听他所听,闻他所闻,想他所想...... 他们处在了一中很不同寻常的状态中。 既贴合于这处时空,又俯瞰着这片时空;既融入于此时的药师尊者,又远离于药师尊者。 处在这一中特殊状态中的净涪三身,心中流淌着的,有他们三身自己的体悟,也有药师尊者此时的体悟。 可是这些流淌在他们心神里的体悟,落到净涪三身的神魂里,却又泾渭分明,绝不会将它们混淆了去。 净涪三身在这中既清醒又沉迷的状态中停留了不知多久,方才由着一中油然而生的明悟将他们三身拖拽出去。 而就在净涪三身快速脱出这一段时空的那个顷刻间,本正在教化着浊乱众生、践行着祂的大愿的这段时空的药师尊者忽然抬起眼睑,遥遥往净涪三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净涪三身清楚地看见了那位还没有完全成就佛果的药师尊者眼中的笑意,更清楚地听见这位药师尊者的声音,修行道路上,有些可以由前人指引,但有些却只能靠自己摸索。 那些只适合我一个人的,就都留下来吧,以免将这好端端的一段善缘歪曲成了你的阻碍。 净涪三身也很清楚这一点。 他们同时合掌与药师尊者稽首一礼,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 待到净涪三身完全脱出这一段时空,心神完全回转再去探查自身记忆时候,果然就发现很多所见所闻都正在以一中极快的速度淡去。 到得后来,留在他们记忆里的,也就只有药师光如来尊者在那一段时空里的修行经历和他们自己的中中明悟。 净涪三身在识海世界里对视了一眼,也不浪费时间,直接便沉定了心神,快速消化着这中中明悟,然后借着这许多明悟,回头一点点重新梳理自己的道理,也不断调整着自己胸中原本已经拟定了的未来。 随着净涪三身这些明悟的消化,他们的道理开始快速明晰,一重重的紫色性光、淡灰色心光、金色佛光开始接连不断地冲刷着他们的心神,洗去笼罩在心神间的尘埃,也扫去那些束缚着他们的重重限制,让那点被藏匿许久的真性显现出一点活泼灵动的光芒来。 原本闭目静坐等待的日光菩萨察觉到了什么,掀开眼睑来看就坐在他不远处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身上正散发着一层蒙蒙又真切的光芒。 这光芒极纯极真,不过刚刚映入他人眼帘,就叫人忍不住呼吸一滞,止不住地生出许多欢喜来。 看见这一层光芒,日光菩萨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彻底打开,那层光芒竟然扑闪一阵,又收入净涪佛身的身体去,不曾真正地绽放开去。 日光菩萨的脸皮也僵滞住了。 这...... 那层光芒亮起又敛去的异状,可不单单只出现在净涪佛身身上,就连身在水月天重天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与待在玄光界人间里的净涪心魔身,也都没有漏去。 也因此,被净涪佛身乃至净涪本尊、心魔身身上的变化惊住的,可不单单只是坐在净涪佛身对面的这位日光菩萨,还包括这玄光界内外各方关注净涪三身的高阶修士们。 -- 第1315页 我真的没有看错?!明明已经站在门槛边上的人,居然将那已经跨进门槛去的那只脚又给收了回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般的机缘,这般难得的机缘...... 明明可以顺势突破,却非得将突破的机会又给压了下去?他难道不知道,修士破境,从来都不容易吗?! 金仙啊!那可是金仙啊!这位景浩界来的净涪法师,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可以突破成就金仙境界,却偏要滞留在玄仙境界里? 和那些不可置信,恨不得自己能以身代之的玄仙们,玄光界天地内外的那些金仙乃至太乙仙们,稍稍惊讶片刻,就都理解了净涪三身的选择。 大智慧! 沉默片刻后,这些金仙、太乙仙们方才慨叹一般道。 果真是大智慧! 能在破境的边缘停下,斩去对境界、力量乃至道理的迷惑,真正地寻找自己道理所在......如此大智慧、大毅力,无怪乎这位净涪法师能够在未来越过我等,成就大罗...... 是啊,若我等能似这位净涪法师一般,能有可以舍弃这般大福缘的大毅力与大智慧,我等也不会至今还在蹉跎...... 一众金仙、太乙仙们看着净涪三身的目光,在这顷刻间变得异常复杂。 也只有他们这些已经成就金仙乃至太乙仙的修士,才会真正明白金仙到底意味着什么,也才会真正地知道,金仙境界的成就与修行,到底在修士的道途中,重要到什么样的程度。 旁的不需要多说,只一个问题,金仙,到底是什么? 金者,一点真性不朽也。 金仙,乃是真正的不朽和超脱之始。 玄仙乃至往下,都是参道的过程。而到了金仙境界,道途已定,才是真正的养道、成道。 在真正成就金仙之前,尽管修士的道途已经明晰,但还是有转圜的地方。可成就金仙以后,却是不能了。 金仙的道途,若想再有根本上的变故,除非神魂俱灭,重入轮回,否则基本上没有可能。 这位来自景浩界的净涪法师今日里得日光菩萨宣讲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由此心生明悟,可一步跨入金仙境界,这确实是一项天大的福缘,也确实是他高绝悟性的体现。 但若是这位净涪法师真的就趁着这一场福缘,一步越过门槛,成就金仙境界的话,那么他赖以成就金仙的道理,说不定会受到《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中的药师道理影响,与他自己本人真正立身的道理存在一定偏差。 要知道,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的道理,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一脉的药师道理,而这位净涪法师...... 听闻他却是出身禅宗,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立身。似他这般的禅宗弟子,怎么看都与东方净琉璃佛国一脉的药师道理不甚相通吧?若真的被《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影响,他未来的修行真的不会出现问题吗? 若这位净涪法师真的在当下,趁着这一场大缘法一股作气破境,成就金仙果位,以他在这玄光界天地间行走时候表现出来的悟性、福缘来看,倒也不是没有汇通《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闯出一条独属于他自己的道路来的可能。 可这样一来,这位净涪法师又要在这其中耗费多少时间和心力,似他们一般蹉跎呢? 在一众玄仙、金仙乃至太乙仙的复杂目光注视下,净涪三身终于眨了眨眼睛,掀开眼睑来。 净涪佛身回转心神时候,便直接对上了日光菩萨的视线。 日光菩萨已经平复了心情,这会儿见得净涪佛身睁开眼睛看来,他便笑着合掌,与净涪佛身道喜,恭喜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连忙站起身来,合掌与日光菩萨还礼,还未谢过菩萨成全。若不是菩萨你,我也不会有这一番体悟,多谢菩萨。 日光菩萨摇头,我原就是为了多谢净涪法师你照看小徒,方才应法师你所请宣讲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而已。也是净涪法师你福缘深厚,悟性高绝,方才有这般收获,如何就需要谢我了? 尽管他看见净涪佛身的心神沿着他宣讲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远去时候,他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正如他所说,这一切皆是因果。 见净涪佛身还待要再说些什么,日光菩萨便先截住了他的话头,问他道,净涪法师对这方白玉天重天世界,可有什么安排? 净涪佛身细看过他,确定这位菩萨尊者心中未有挂碍,又自己暗自琢磨过一阵后,便也真的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如今听得日光菩萨的问题,他顿了一顿后,才道,不瞒菩萨,其实我也还未想定。 嗯?日光菩萨有些奇怪地看他。 净涪佛身笑道,在我进入这暗土六重天天地之前,也不过是想着将这暗土六重天拨乱反正而已,具体到底要怎么办,我自己其实也没有更仔细的计较。 日光菩萨就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跟净涪佛身道,既是如此,那便待净涪法师你拿定了主意再说。 他一面说着,一面拿住一道明华炽白如同大日日光的珠光,将它送到净涪佛身面前,待到净涪法师你拿定主意以后,若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可以用上它。 -- 第1316页 它或许能帮上净涪法师你一些。 净涪佛身抬手将这道珠光接了下来,多谢菩萨。 日光菩萨又对他点了点头,便即化作一道日光,彻底消隐了身形。 日光菩萨离去时候,净涪佛身倒也罢了,玄光界天地内外各处观望着这边地界的高阶修士们,却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方才觉得眼睛舒服了些。 也怪不得他们,自日光菩萨显出庄严殊胜菩萨相开始,这一片地界便像是换成了日宫,亮得根本不似是寻常时候的白玉天重天世界。 而日光菩萨离去之后,原本照遍这白玉天乃至暗土六重天天地里的炽白日光也同时敛去。 期间光彩变化之剧烈,便是他们这些金仙、太乙仙都有些承受不来。 也就只有受到日光菩萨照顾的净涪三身,能与日光菩萨近距离接触而不受到影响了。 净涪佛身合掌相送。 待到日光菩萨的气机彻底离开这一方天地后,净涪佛身方才转身,循着重天世界之间的联络,向水月天而去。 净涪佛身的速度相当快,心魔身不过是略等了等,他就已经越过了白玉天与水月天间的通道,进入水月天的地界了。 净涪佛身踏入水月天地界的那一刻,一直由水月一族族长作陪,甚至是帮着守关的净涪本尊便化作一道光芒,径直投向了往水月一族族地走去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毫不迟疑地停下脚步,敞开心神静等。 净涪本尊所化的那一道光芒便如同水滴撞入水池一般没入到净涪佛身身体去,还不曾激起一点涟漪,便直接消隐了去。 就在净涪本尊所化的那一道光芒完全合入佛身所掌控的这具傀儡肉身的那一刻,一直闭目安坐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的净涪肉身也是睁开了眼睛。 他径直站起身来,行走到宽大的案桌前。 案桌上本就铺了洁白的纸张,研磨了墨汁,色色准备妥当,只差了他这个人。 净涪本尊也不着急,他踱步走到案桌前,抬手去捡那支笔的时候,面色也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只余一双漆黑漠然的眼眸中还蒙着一层剔透的琉璃佛光。 他拿了笔,让它饱蘸过砚台里的墨汁后,便即将笔支移了过来,在净白的纸张上挥洒。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如是我闻,一时薄伽梵游化诸国,至广严城住乐音树下...... 随着净涪本尊的书写,净白纸张上很快出现了一行行俊秀的文字。 构成文字的墨汁本是沉黑的色泽,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净涪本尊此刻双眼蒙着的那一层剔透琉璃佛光的缘故,这些文字上渐渐也显出了些许琉璃的色泽。 更甚至,那些泛着些琉璃色泽的文字,不过是被外间天光稍稍映照而已,便虚虚勾勒出一幕幕光影来。 在这些光影中,隐约可见一位尊者的身影。 却正是净涪三身在那一段时空中所见证的药师尊者。 这些光影所演化的,乃是这位药师尊者践行自身道理的中中事迹。 净涪本尊将他在那段时空中的所见所闻,乃至所思所想,此刻借着书就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机会,尽数封入了这一部经典之中。 ......诸菩萨摩诃萨及大声闻、国王、大臣、婆罗门居士、天龙、药叉、揵达缚阿素洛揭路荼紧捺洛莫呼洛伽人非人等,一切大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待到最后一个文字落笔成形,净涪本尊笔尖抬起,完全离开那净白纸张时候,一点琉璃佛光以净涪本尊最后勾画的那一点为起始,瞬间回溯整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点亮这一部经典。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每一页纸张骤然亮起一片琉璃佛光。但这些琉璃佛光只是点亮了九个呼吸,便即黯淡下去,再也不见影踪。 这却是宝物自晦了。 净涪本尊凝望着这一部新成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沉默半响,方才放下手中笔支,亲自将这些写满字迹的纸张收拢起来,按着次序一张张叠放整齐,又给它们拿了封皮来装订成册,最后才捧着它,将它供奉在佛龛前。 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在净涪佛身成就金仙道果,书就《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前,必是这景浩界妙音寺中最珍贵的一部经典。 没有之一。 哪怕在净涪佛身成就金仙道果之后,将自身道理凝入《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部新成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未必能够抵得上的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无他,着实是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背后的那位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的道理太过强悍了。 只凭成就金仙境界的净涪佛身的法理,还真不一定能够压得过这一部由他收摄那一场机缘的诸般体悟成就的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不过等到净涪佛身成就太乙仙乃至大罗境界...... 那这两部经典的形势可就该逆转过来了。 净涪本尊有这个自信。 将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供奉到佛龛前以后,净涪本尊又往佛龛里供奉了几柱线香,便回到蒲团前,再度闭目沉入定境。 -- 第1317页 他却是又再体悟诸般玄妙去了。 净涪本尊将那玄光界水月天里的一切事宜重又丢回到了佛身手里,佛身自己倒是全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早在他离开白玉天抵达水月天的路上,这事他就已经与净涪本尊议定了的。 不过就是他们两个按照事先商量妥当的结果来交接而已,能有什么? 唯一让他觉着点心酸的,也就是净涪本尊能够轻易将事情丢开去,而他却得全数接下来罢了。 只是相比起已经认命了的净涪佛身来,水荣这些水月一族族人却是实实在在被净涪本尊这一番利索举动给弄懵了。 他们追着净涪本尊的身影走出水月族地,直到看到站定在那里的净涪佛身,方才暗自松了提着的那口气。 净涪法师? 作为水月一族的族长,水荣当前不让地上前见礼,问净涪佛身道。 净涪佛身笑着合掌,回了一礼,点头应道,是我。 目光扫过水荣等一众水月一族族人,看见他们的脸色,净涪佛身顿了一顿,便与他们解释道,先前我乃是参悟《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心中有感,不得不先行离去,失礼之处,还请诸位檀越见谅。 第362章 水月一族族人连连摆手,都道无妨。 水荣作为水月一族族长,也是出列,与净涪佛身道,我等修士,原就是修行最重,净涪法师你既是心有所悟,便合该静心参悟才是,些许俗礼,实不必太放在心上。 净涪佛身又是笑着合掌,多谢诸位檀越体谅。 将这一茬子事给揭过去后,水荣一面引着净涪佛身再往水月族地去,一面问净涪佛身道,净涪法师先前所说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可是先前从白玉天重天世界里传遍整个玄光界天地内外的那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净涪佛身含笑点头。 水荣以及一众水月族人顿时敛容,水荣更是与净涪佛身说道,法师可还需要静室? 净涪佛身面色一动,就问道,可以吗? 自然可以,如何不可以?水荣当即便道,其他再多的事情也都只是杂事,便都待净涪法师你出关来再来料理,又有什么不可?我等并不急于这一时! 净涪佛身合掌一拜,那便有劳诸位檀越了。 于是在继净涪本尊之后,身在水月天水月一族族地的净涪佛身,也进了静室。且这个静室,还是水月一族为自家族老准备的修行静室,可是第一次被开放给净涪佛身这般的外来者呢。 不过与身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直接便就将诸多体悟汇入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里的净涪本尊不同,身在水月一族族地里的净涪佛身在查验过静室里的种种布置,确定这静室里的色色布置还算周全干净以后,他便盘膝坐定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将心神回转识海世界。 心魔身早就在识海世界里等着他了。 你可来了。 净涪佛身只对心魔身点了点头,便即将目光往归属于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界域看去。 心魔身见得他动作,凉凉道,莫看他了,本尊这会儿是真的在静参,所以在此间返照先前诸般事宜的,就只有你我二人了。 净涪佛身看向本尊的目光就不免带出了几分羡慕。 心魔身轻哼一声,却是由得佛身去,不再强自将佛身的注意力拉过来。 净涪佛身多看得本尊的方向两眼,才回过头来与心魔身道,这会儿是净涪本尊,待到他将诸般体悟尽数整理,消化为我等所有,也便能轮到我等好好地静参修行一回了。这一回...... 心魔身斜斜瞥了他一眼,抢先他一步开口道,在本尊之后,可得我先来! 净涪佛身刚想说的话被心魔身抢了去,不禁眼睛一瞪,怒道,怎么是你先?必是我先! 心魔身却是不生气,他反笑道,我有预感,我等成就金仙境界的契机,乃是在遍观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之后。 净涪佛身没有言语。 心魔身说得一丁点都没错,便是他自己,也有着同样的预感。事实如此,难道要让他为了反驳心魔身,便红口白牙的说谎吗? 心魔身见净涪佛身不否认,便像是胜利了一般,与他道,但你瞧,现如今你还停留在水月天重天世界,连水月天这边的诸般事宜都没有弄清楚,更何况是剩下的那两个看起来就很麻烦的无羁天和小自在天? 你接下来要耗用在暗土六重天里的时间可还多着呢。而我就不同了......他笑着道,我这边,距离道门虚灵洞天之主收录他那位关门弟子的日子也没差多少时日了。 待我去过虚灵洞天,确定过道门乃至整个玄光界人间各方势力的动向之后,我便能腾出时间来静修了。 心魔身说到这里,脸上笑意愈深。 由不得他不高兴,待到他寻到合适的时间,而净涪佛身又还没有探查清楚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之间的各种事宜的话,不论净涪本尊是否已经出关,心魔身都可以抽身转入定境,整理自己的道路,为成就金仙做准备。 -- 第1318页 到得那个时候,便是这玄光界人间里又再出现些变故又如何?都将由净涪佛身接手料理,扰不到他分毫。 他如何能不高兴? 净涪佛身自也清楚这一点,可他便是再恼怒,能对心魔身他说不吗? 不能的啊! 心魔身再是喜欢激怒人,他也是净涪。他的修行更是净涪修行道途的一部分,缺之不得。 如今他寻到了合适的时机,又顶着无比正确的理由要将手中的杂事全数塞到他手里,他也只能掐着鼻子认了,半个不字都不能说。 心魔身瞧见净涪佛身憋闷的样子,心里畅快舒爽,面上那笑容也就更是灿烂了。 净涪佛身见得他面上笑容,不由得狠狠地磨了磨牙齿,张口就要与心魔身说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万一...... 心魔身脸色陡变,猛地定睛看住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也回过味来,迅速闭紧了嘴巴。 待到确定佛身未尽的话语都被完全截下时候,心魔身连同净涪佛身本人,也才松了一口气。 心魔身更是怒瞪着净涪佛身道,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吗?居然能轻易说万一?! 修士,尤其是境界高妙,气数乃至功德样样不差的修士,其实都与诸天大道冥冥契合,若没有同等阶位乃至更高境界的大修士压制,每每一言便能引动命数。 这就是常言所说的金口玉言神通。 真要让净涪佛身将先前那句话说完,回头那万一说不定就真的会在心魔身头上砸瓷实了。 毕竟净涪佛身这番万一言说的对象,可是同为净涪三身之一的心魔身。 于诸天大道来说,这便是净涪自己在为自己牵引某种定数。以净涪的修为和天地感应的程度来看,只要那万一不是牵扯过甚,这万一都会给转变成一万。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被心魔身怒瞪一回的净涪佛身方才默默地承认了下来,连个反驳都不曾,更是直接与心魔身道歉,是我不对,我错了。 净涪佛身的认错态度极好,便连心魔身都没话说。 他停顿片刻后,只能道,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他得意忘形,过分招惹净涪佛身,佛身也不会险些失态。不过...... 心魔身目光一凝,定定地打量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默然站立,就由着心魔身的目光一遍遍地在他周身各处打量过。 佛身。心魔身忽然开口道。 净涪佛身抬眼去看心魔身,就见他眸光阴沉,脸色晦涩。 净涪佛身心下一沉,却端正了面容,问心魔身道,什么? 智慧光!心魔身开口时候,一圈淡灰色的心光也从他身上亮起,须臾间镇压住整个识海世界。 早在心魔身第一个字撞在净涪佛身耳膜之前,净涪佛身便已合掌,垂眸低唱,南无清净智慧如来。 清净光、智慧光、功德光、福德光...... 无量光陡然从净涪佛身周身冲出,紧追着镇压了整个识海世界的心光之后,浩浩荡荡横扫识海世界。 然而这还不是终结。 在心魔身、净涪佛身陆续出手以后,本正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中闭目静修的净涪本尊那处,也有磅礴浩荡的紫色性光辉耀而来。 淡灰色心光震慑一切异于净涪的气机,由无量光汇聚而成的金色佛光镇压清扫一切不容于淡灰色心光的气机,最后的紫色性光汹涌而来,覆灭一切被金色佛光逼出的气机。 一缕缕与心魔身的淡灰色心光很是相似的浅灰色心光艰难地拖拽而出,还没等逃离,就被金色佛光镇压,又被紫色性光消融,再寻不到丝毫踪迹。 在这些浅灰色心光彻底在净涪识海世界中消湮的顷刻间,一方飘忽无定、既狭小也浩瀚的界天里,有人幽幽醒转,沉沉叹了一口气。 唉,居然被人发现了...... 不过,不愧是未来能够成就大罗境界的佛门法师,单这一手,就很是不俗...... 但这也正好,若能将你的道果化成我的资粮,说不得还真的让我再往前踏出一步,成就混元...... 这位魔主这般言说着,也抬起眼睑,将目光往命运长河的下游看去。 在这位魔主的目光落下时候,命运长河之上的某一颗道果虚虚一晃,却是显出净涪心魔身的身影来。 净涪心魔身半步不让,含笑直直迎着这位魔主的目光。 你想要我的道果?那便来吧,就让你我称量称量,看谁的手段更高一筹。 魔主笑了笑,却是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命运长河里的这一场交锋,净涪心魔身隐隐有所察觉,但到底修为境界不够,看不透此中究竟。 净涪佛身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心魔身,又往边上看看那明明先前还在定境中闭关静参、这会儿却已经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的本尊,深吸一口气,直接与本尊问道,所以,你们都是知道的,就只有我一个被蒙在鼓里? 本尊看他一眼,淡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对,稍作防范而已,没想到还真是有人盯上了我们。 -- 第1319页 心魔身此刻也已经将心头那一点异样镇压了,听得净涪本尊与佛身的对话后,便在净涪本尊之后接话道,不事先提醒你,是因为你是被那位心魔主直接盯上的那一部分。贸然与你说起,说不得就会惊动了祂。 所以我等认为,倒不如就不告诉你,待寻到时机暴起,反而更容易将那位心魔主落在我等身上的暗手给清理干净。 至于说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两个暗自商量好,却将佛身一人排除在外这件事...... 净涪三身原就是一体,这般的他们大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示意,便能理解另一个人的用意,如何还需要去特别商量? 又不是像他们大多数时候一样,需要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来清晰梳理各自的思路、确定各人所需要负责的事务。 佛身作为净涪三身之一,自然也是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那位心魔主会盯上我等? 净涪本尊还没开口应话,心魔身就先笑了起来。 他好笑反问,为什么人家就不能盯上我等了? 佛身也不生气,只是直直地盯着心魔身。 心魔身细细将这目光一品,也是回过味来,不由得更觉好笑,佛身啊,我倒不知道......你居然是那般看得起我的啊。 佛身脸色不动,仍自看住了他。 心魔身笑了笑,摇头道,修士修行,每常皆有劫数。便是说步步皆劫,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心魔身说起劫数时候,眼睛里隐有微光亮起。 这劫数,若自外间而来,是为外劫。通常天劫、魔劫、人劫等等劫数,都是归属于这一类。而若是自内间而起,则为内劫。内劫的话,常见的便是...... 各种障吧。 知见障、烦恼障、业障...... 说到这里,心魔身又是觑了净涪佛身一眼,说道,这三障,你该是比我更清楚。 净涪佛身默默点头。 这三障,在涅盘经和华严经中都有提起过,乃是因修士自身所思、所见、所知、所想、所行而形成的诸般障碍。 全由心所成,又迷于心,惑于道,成为修士修行的诸般阻碍。 凡有所思,有所想,有所为,便有障,却是谁都逃不过去的。 我等净涪,由我尽敛自身恶念,行走心魔一道,确实在修行道途上占了许多便宜。 心魔身说到这里,脸上既笑也叹。 笑是因着他自己心里的欢喜。 作为净涪三身之一,他道途的存在和明悟,可是帮助净涪这一路赶超前人、又将同行者丢在身后的功臣呢。 虽然也只是之一。 但看看现在已经被他们丢到身后的左天行乃至留影老祖等一众人,再看看净涪三身,心魔身如何不轻快?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净涪心魔身高兴的那一点。 将道途上的同行者丢下,越过先行者,自己快速赶超,乃至如今,净涪已可俯瞰整一个景浩界世界里的修士,自然是能让净涪快慰。可心魔身的存在,为净涪更高更远地开拓修行道路,补足净涪的根基,方才是他最自得的那一点所在。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他们当年能够抓住死而复生的机会,果断重整自己的修行道路,再演诸般道理,确实是大幸。 只要他们三身能够各自将自身的道理演化圆满,最后复归本源,大罗道果唾手可得。 而叹则是因为,在他行走心魔一道以后,确实是占了许多便宜。但在同时,也为净涪招惹来了更险恶的对手。 心魔身说的并不是旁人,而正是才刚对他下手的那位心魔主。 按照常理来说,净涪作为修士,就算会招来心魔,那也应只是寻常心魔。 自然,净涪作为自身道途基本明晰的修行者,盯上他的心魔也确实会更厉害一些,但通常这位心魔只会比净涪强上一两个境界而已。 亦即是说,哪怕是有心魔在此刻盯上了净涪,顶天了也只是金仙级数甚至是太乙仙级数的大心魔而已。 而现在呢? 现在,作为行走在心魔一道的修士,心魔身能确定,那位盯上他们的大心魔,绝对不只是金仙乃至是太乙仙级数的心魔。 祂更有可能,是大罗境界的心魔主! 心魔身抿着唇,抬起目光往那枚微微颤动的景浩界天地烙印看了一眼。 在修行的道途上,修士或会有顺畅的时候,可以迅步走过一段道路,但......心魔身道,任是哪一个修士,都不会一直这般顺利的。 我等这一回,他转眼一一看过佛身和净涪本尊,遇上的这位心魔,很可能是心魔主。 没有谁,去问心魔身到底是怎么确定那位心魔主的阶位的。这个问题,也基本不需要去询问。莫看心魔身只是说了很可能,但他既然这般与净涪本尊和佛身说了,必是有着他自己的判断依据的。 在一片静默中,净涪本尊抬眼看了看心魔身,说道,不必如此。 心魔身和佛身尽皆转眼看过去。 净涪本尊道,早在最开始时候,我便已然料想到这一点了。我都不觉得如何,仍然将三身分化,你等又何必顾虑那许多? -- 第1320页 只需静心参悟自身道路,践行自己的道理即可。 净涪本尊面上神色很淡,便连眸光也都不曾有过多少的情绪波动,可看着这样的净涪本尊,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竟都像是看见了当年尚且未曾分化三身修行的净涪。 那个时候的净涪,纵然骤然从最巅峰跌落,转生成为一个通体软绵、弱不禁风甚至都使不上一点力来的婴孩儿,也仍然接受自己的脆弱,耐心地一点点成长,给自己再寻定一条生路。 人生常有起落,也常有祸福。纵有人在他们的人生中处处占得便利,也总会在某一处更关键、更紧要的关头,被迫丢去那些便利,以更窘迫的姿态面对困境。 没有谁,是能真正一帆风顺的。 心魔身和佛身定定地看着净涪本尊良久,忽然同时笑了起来。 他们的笑容不甚相同,却总是相类的。隐隐间,也看见了当年在景浩界妙音寺中行定皈依礼的那净涪小沙弥的风采。 倒也是,他们原本就是一个人。 不过是为了修行,故而分化出三身而已。 就根底而言,他们却都是净涪,也一直是净涪。 心魔身笑了一会儿,就坦然道,因我的缘故,寻常心魔难以寻得我等心神缝隙,祸乱我等心神。所以往常时候,我等都没有遇到过心魔。 这一回却是不同了。他道,我等将要面对的,会是一位大罗境界的心魔主。 佛身点点头,也道,并不奇怪。毕竟我未来修成的清净智慧如来也好,你未来修成的那一位也罢,都已经在我等身上展示过他们的力量,不是具备一定实力、对上我等也有底气的心魔,也不会对我们出手啊。 净涪本尊却没有说那些,只看定了心魔身,问他道,若将这位心魔主交予你,你可有把握拿住他的行迹? 若只是拿住他的行迹的话,心魔身仔细想了想,道,应是无妨的。就是想要应对他的话...... 怕有些乏力。 净涪本尊点点头,足够了。 他说完这话,又一一看过心魔身和佛身,道,这位心魔主盯上的是我等净涪,不只是你。要应对祂,自然不能只是你一人。我,以及佛身你与心魔身你,我等都需要合力,且小心谨慎,方能应对祂。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一眼,各自郑重点头。 自然。 心魔身更是笑了起来,说道,说来,若能亲眼见识过那位心魔主前辈的手段,或许还能帮我解去许多疑惑呢。 他神色间,全然不见畏惧怯懦,反而俱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佛身和净涪本尊见得他这般兴奋,也都各自笑了起来。 整一个净涪识海世界里,再不见一丝阴暗,尽是明亮光景。 待到三身笑过,都不等净涪本尊和佛身来提醒,心魔身便自个收敛了心神,将心境平复过来了。 于是他好奇地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佛身,最后将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佛身,方才本尊将你当做回归景浩界的便捷通道......你是什么感受呢? 佛身被心魔身的这个问题弄得也愣了一下,却是完全没料想到心魔身平复心境后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他木然地看了看心魔身,道,待下次轮到你来的时候,你不就清楚了。 心魔身对佛身这个答案中隐隐带出的不满视而不见,他细细盯了佛身一阵,又故作小心地瞥了瞥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恍然大悟地对佛身点了点头,一副我明白你的模样。 佛身懒得理会心魔身的作态,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白眼。 先前在水月天里的只是净涪本尊成就的法身。儿佛门修成的法身,不过是用佛门的法身秘术,糅合法师一身心念和法力成就。 跟他乃至心魔身所掌控的傀儡肉身可大不相同。 第363章 由心魔身和他所执掌的傀儡肉身,确实也可以似法身一般自由抽离内中掌控傀儡肉身的那部分心神意志,让那部分心神意志循着它与净涪本体之间的关系回归净涪肉身。 然而一旦他们真的将心神意志抽回,失了主宰心神的傀儡肉身便会如尸体一般遗落在原地。 一同被丢弃的,也还有带在傀儡肉身身上、无法被心神意志带走的那部分随身物件。 自然,当法身里的那部分净涪心神意志被抽取,法身随身所携带的许多物件,也会在法身散去以后遗失在原地。 就如这一回,倘若不是净涪本尊散去那一具法身时候佛身就在左近,净涪本尊那具法身身上所带着的那个随身褡裢也不能跟着净涪本尊的心神意志一道,以佛身所执掌的那具傀儡肉身为中转,回转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去。 心魔身的目光在佛身面上转了转,却是明智地摆了摆手,率先撂下这个话题。 开玩笑,哪怕佛身半个字都没有,可单看佛身的脸色,就知道这样的体会绝对不好受。 法身里本就寄宿着相当部分的心神意志,这部分心神意志数量也必然足够庞大。若不然,法身的动作和心神变化,也不会处处与生人相类。 法身消散时候,塑就法身的那部分法力因为同源的缘故,轻易就被佛身消化吸纳,引为己用。这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佛身助益,但在这些法力汇入佛身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时候,那部分执掌法身的净涪本尊心神意志,却也在瞬息间挤入佛身所执掌的那具傀儡肉身中。 -- 第1321页 亦即是说,在短短瞬息间内,那具傀儡肉身承载了足有两倍的净涪心神意志。 哪怕这具傀儡肉身本就是净涪三身为了能够全力发挥他们各自能力所特别打造,傀儡肉身的强度、质量都非同一般,能够支撑住净涪心神力量的掌控与把握。 可在那短短瞬息工夫里,同时承载佛身和本尊的心神意志,也仍旧超出了它的承受能力范围。就这,还得忽略净涪佛身和本尊被同时挤在逼窄环境所产生的不适呢。 哪怕已经决定将这个话题丢开,心魔身将目光从佛身身上收回来时候,也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些同情。 想也知道,稍后他们将此间事情复盘过后,净涪佛身必定得抽出时间来将他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又给仔细拾掇过一遍,以免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这又是一茬子事儿。 还是佛身他不得不先处理妥当的事情。 净涪佛身的眼角止不住地跳动,好一会儿才将心情平复下来。 他懒得看心魔身,直接便望定净涪本尊,问道,本尊,可以开始了吗? 净涪本尊看了心魔身一眼,对佛身点点头,开始吧。 佛身也是微微颌首,率先说道,今日里的事情,最初乃是从我等温养的那位将残魂寄存在白玉玉佩中用以维系最后一线生机的法师开始的。 说到这里,佛身顿了一顿,随后直接抬手一拉。 一片光幕很快在识海世界中央成形,过不得多时,这片光幕上便出现了一幅幅光影。 这些光影也不是其他,却正是净涪三身察觉到异样后,联手镇压那一点五彩异光的诸般景象。 眼看着那些光影一幕幕流转,净涪佛身脸色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 光影最后停在日光菩萨显出菩萨相的那一刻。 净涪佛身看了看那光影上停滞的日光菩萨面目,对本尊和心魔身说道,这位菩萨所说的话,应该不假,你等以为呢?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 确实。心魔身也点头道,这位菩萨没有必要拿虚言来搪塞我们。 但是......然而他话风一转,却又道,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心魔身一面说着,一面微微蹙眉。 佛身和净涪本尊都明白心魔身的意思,且即便是他们,也同样带着疑心。 以日光菩萨的神通,他真的不能自己解救临正法师,而偏要等到他们来?不可能的。 所谓众生畏果,菩萨畏因。日光菩萨也确实有可能会畏惧许多因果,但临正法师是他的徒弟,早在临正法师被牵扯进去的那一刻,日光菩萨也一样脱不开关系。 所以不论日光菩萨他是早插手还是晚插手,此间因果都是必定会被沾染上的。 既然这般,为什么日光菩萨不早早就将临正法师解救出来,而非要拖到这个时刻? 佛身将面上惯常的笑容尽数敛去,说道,这位菩萨尊者也一定有他自己的谋算。 净涪本尊也是微微点头,我等应是被牵扯进某个算计里了。 心魔身抬手支撑住下颌,若有所思,问题是,我等似乎全无还手之力...... 心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 佛身面上再次泛起了笑容,所以,其实我们自己,也是默许了的吗?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应是交换。 心魔身和佛身听着,都微微颌首,表示赞同。 尽管他们各自言语间都很是含糊,说得不太明白,但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包括净涪本尊亦然,却绝对不会误解了对方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只要稍微仔细梳理一下,很容易就能弄清楚的。 那枚白玉玉佩,最早是由席思交由到心魔身手里,然后才被心魔身转移到佛身这边,目的是让更适合温养玉佩中残魂的佛身来接手这件事,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件事净涪佛身一直都做得很好,哪怕耗时较长,但效果着实不差。 若不然,那位日光菩萨的态度也不会那般温和友善,同样也不会那般尽心地与净涪佛身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了。 可是,即便是净涪三身自信于自己的悟性,也同样得承认,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效果着实太好了,好得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好得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 要知道,净涪三身的心神意志可是被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引领着带到了被那位药师尊者彻底镇压的时空,得以亲眼见证药师尊者践行他的道理,还不曾被药师尊者的道理所吸引、迷惑,乃至被他所同化。 这是何等的难得! 上一部能引领净涪参悟其中玄微佛理,又保证他心神意志独立存在的经典,还是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乃是从灵山胜境流出的禅宗根本真经,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呢? 它可就单单只是被日光菩萨与净涪佛身宣讲的一部经典而已。 若是日光菩萨随便与一个佛门法师宣讲的一部经典都能带给人这般玄妙的经历,那日光菩萨就不会只是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的左胁侍了。 -- 第1322页 日光菩萨与他们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时候,他们心神尽皆被牵引进那一段时空去,不曾留意过外间的诸般杂事,自然也不清楚那日光菩萨在宣讲这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时候的状态,可他们却敢猜测,真正借着这一部经典牵引他们心神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且,最可能的那一个人,该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 诸天寰宇各位大神通者中,也就唯有这位如来尊者,方才能轻易借助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做到这种程度了。 这位如来尊者的目的...... 自然不会是现在的他们。 是未来的净涪三身。 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的这番示好也罢,补偿也罢,应该都是冲着未来的净涪三身去的。 所以到了这里,事情就应该清楚了。 日光菩萨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坐视临正法师入劫,好让临正法师在这个时节以一种特殊的状态入局。 他有他的算计与筹谋。 日光菩萨的算计和布局,大概不是冲着净涪三身去的,但净涪三身还是在因果牵扯下,成为了日光菩萨的棋子。入局的净涪三身日后或许成功脱出棋局,不确定他最后是不是能帮了日光菩萨一把,但与日光菩萨结下因果是必然的。 而且更大的可能是,在这一场因果中,那时还不曾成就大罗的净涪吃亏了。 吃亏的净涪或是记下了这一茬子事,日后再在日光菩萨身上讨回来,也或是当场就在日光菩萨那里讨回了一点什么,让日光菩萨也栽了个跟头。 这一番交手的结果,应该是互有胜负。但总的来说,双方间的因果和梁子都给结下了。 那位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将这一场因果、交手都看在眼里,便想着在因果结下的最初,就给双方留下一些转圜的余地,所以才会这般优待净涪,将净涪三身的心神都接引到那一段时空去。 未来的净涪三身对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的这番心思洞若观火,但他们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所以净涪三身就那般在那段被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镇压的时空中转悠了一遭,轻易回转过来。 心魔身面上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是止不住的笑意流淌,罢了,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反正好处我等是拿了,接下来需要烦恼的,只是未来的我们,可不是现在的我们。 佛身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收一收你的笑。未来的我们,不也是我们么?你这般的想法,着实不太好...... 心魔身也是哼了一声,他当日给我挖陷阱的时候,也不见你向着我,替我与他声讨,现在呢?现在你却是来替他声讨我?! 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心魔身不满地问佛身道。 佛身没甚好气,我哪边都没站。是你太过幼稚了,连这些也要计较!难怪未来的你会想着给现在的你挖陷阱? 呵!心魔身吐出一口冷气,还待要再与佛身争辩些什么,忽然就听见边上传来净涪本尊稍嫌冷淡的声音,事情都已经计较清楚了? 佛身和心魔身同时噤声。 净涪本尊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却是道,既然如此,那接下来的事情便都交给你们了。 不是太重要的事情,莫要来扰我。 净涪本尊最后留下一句话,整个身形便在识海世界中淡去不见。 偌大一个识海世界里,一时间就单单只剩了心魔身和佛身两个面面相觑。 都是......佛身的话才刚说出两个字,便停住了话头。 他合掌闭目,只连声低唱佛号。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也是闭上眼睛,默默控制着自己的小脾气。 半响后,心魔身才闭着眼睛说话道,这一次,还是被本尊他抓住机会将诸般事情都丢出去了。 佛身也停下低唱佛号的声音,转而回答心魔身道,他闭关便闭关了吧。我等三身,确实也需要有一个人为成就金仙做准备。 而这个人......怎么看确实都只能是净涪本尊。 也就是佛身没有将这最后的一句话给说出来而已,若是他真说出来了,哪怕是心魔身,也不能否认。 心魔身再度闭了闭眼,不看佛身,只道,日光菩萨在白玉天重天世界中现身,又宣讲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玄光界人间里的局势应当又会出现变化...... 就算不提日光菩萨这位大罗者入局对局势的影响了,便是单单只论这位日光菩萨在白玉天里现身的这短短一段时间,祂周身日光遍照玄光界天地上下所造成的影响,就足够让玄光界各方势力消停一段时日的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负责厘定玄光界人间诸般事务的净涪心魔身,理论上应当能拥有一段不短的清闲日子。但很显然,心魔身没有哪怕一丁点想要趁着这段时间给佛身分去一些烦扰的想法。 我须得趁着这段时间再梳理梳理玄光界各方的力量,这暗土六重天里,可就都交给你了,佛身。 话说到这里时候,心魔身的表情异常端正严肃,就像是给某位壮士分派一桩格外庄严神圣的任务一般。 净涪佛身看着心魔身的目光都是木木的。 -- 第1323页 心魔身视若无睹,只一口气将他心中准备好的那些言语尽数倒了出来。 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关乎着我等成就金仙的契机,早已不是我等最初时候料想的那般无足轻重。你必得慎重行事,佛身。 佛身眨了眨眼睛,才慢慢点头。 心魔身见他这幅模样,心头咯噔了一下,眼珠子转了转后,便换了另一种语气。 佛身,他问道,你还记得我等当日受戒时候立下的大愿么? 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定睛看了心魔身一眼,吐出一口冷气,你放心,我还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 心魔身仔细看了他一阵,慢慢点头。 佛身还以为这家伙是再想跟他说些什么的,哪料到心魔身才点着头,身形就开始淡去了,最后留给他的也就只有一句话,那么,我们便分头行事吧。 佛身看了他空荡荡的那片识海界域一眼,还是忍不住给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然后才同样消失在识海世界之中。 出得识海世界,净涪佛身将心神重新转回他自己身上这一具傀儡肉身时候,也不免叹气。 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里,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他亲眼去见证,亲自去查探确定,但那都是往后的事情,现在摆在他眼前、需要他第一时间去修正调整的,还是他手中所掌握的这一具傀儡肉身。 净涪佛身细细看过身上的这一具傀儡肉身以后,转手取来净涪本尊法身散去时候转交到他手上来的那个随身褡裢。 打开随身褡裢的净涪佛身,果真就在这褡裢里看到了另一具本尊特意制作的傀儡肉身。 显然,早在净涪本尊凝就法身,决意借助法身在玄光界里行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自己归来的办法,顺带给自己做好了安排了。 净涪佛身看着手里的那具簇新且显然比他现下所掌控的这具傀儡肉身要来得更为强大的傀儡,脸上笑意真是既欢快又苦涩,复杂得很。 苦涩在于,这一具新成的傀儡肉身明摆着是净涪本尊早就为他或者心魔身准备好的,好让他们更安稳地在这玄光界中行走,更高效地处理此间的诸般事务。 欢快则在于,心魔身那家伙比起本尊来,确实还是差了点儿。 心魔身那家伙料定会困扰他一段时间的问题,净涪本尊却是早早就给他安排好了后手,给他削减了部分任务,这其中的高下,可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呢! 苦中作乐的佛身笑了一会儿,还是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而将那具新成的傀儡肉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蒲团上。 然后他自己单膝跪在那具端坐在蒲团上的傀儡肉身面前,闭上了眼睛。 一道金色佛光骤然从单膝跪地的这具傀儡肉身上升起,直接投入端坐在蒲团上的那具傀儡肉身去。 过不得多时,端坐在蒲团上的傀儡肉身眼睑动了动,接着便猛然睁开眼睛来。 倒是那具单膝跪在他身前的傀儡肉身身体一软,直接向他倒了过来。 净涪佛身伸手将那具傀儡肉身稳稳扶住,又打量得那具傀儡肉身一眼后,沉沉叹得一声,将那具傀儡肉身重新收入随身褡裢里。 收好傀儡肉身的净涪佛身将褡裢搁在身侧,自己起身稍稍活动了身体。 不得不说,这具净涪本尊新做成的傀儡肉身确实是要比先前他收起来的那具傀儡肉身舒服一些的。 净涪佛身活动过傀儡肉身后,便又盘膝在蒲团上坐定,闭目沉入定境去了。 但和身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静室里、确确实实是在闭关梳理诸般感悟的净涪本尊不同,这会儿的心神沉入定境的佛身,更多是在重新梳理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好为自己择定更为适合的行动方案。 说笑归说笑,憋闷归憋闷,净涪佛身也知道心魔身和本尊都没有说错。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关乎着他们成就金仙境界的契机,可是马虎不得。 这边的净涪佛身在水月天里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的所见所闻,一点点地敲定自己未来的行事方式,端的是庄重严肃,可那边厢玄光界人间里的净涪心魔身心情也同样轻松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宗遇沙弥拿到他面前来捧予他细看的那枚白玉玉佩,眸光沉沉。 宗遇沙弥察觉到了什么,不由一阵瑟缩,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来问净涪心魔身,......净涪师兄......是,是这枚玉佩它,它有什么问题吗? 净涪心魔身定定地看着那枚白玉玉佩半响,才将目光从那枚白玉玉佩上挪开,转落到宗遇沙弥身上,不答反问道,这枚玉佩,你是怎么得来的? 宗遇沙弥吞了一下口水,强自将心头的种种情绪压下后,才回答道,先前有一道大日光芒从不知处照来,洞察整个天地......又有经文渺渺而来,落在心头...... 我难得听住了...... 醒转以后,我太过高兴......起来的时候摔了一跤,污了僧袍,便去溪边稍作清洗......却见这枚玉佩沉在溪水里......我看着着实欢喜,就将它从水里捡出来....... 宗遇沙弥结结巴巴地将他捡到这枚白玉玉佩的前前后后都跟净涪心魔身说了一遍,然后又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师兄,这枚玉佩它,它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 第1324页 净涪心魔身仍是不问答他,只平静地问他道,宗遇师弟,你很喜欢这枚玉佩? 宗遇沙弥面上显出几分欢喜,又多看了一眼净涪心魔身后,才对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但紧接着,他却是将拿着玉佩的手高高向净涪心魔身递来。 净涪师兄,它还是交给你来处理吧。 宗遇沙弥面上眼底都带着不舍,但将玉佩递向净涪心魔身的手却仍旧稳稳当当的,未有丝毫动摇。 净涪心魔身不接这玉佩,却是对宗遇沙弥招了招手,让他坐下,问他道,师弟你是怎么看这枚玉佩的呢? 顺着净涪心魔身的意思在他对面坐下的宗遇沙弥,听见他这个问题,着实愣了一下。 第364章 宗遇沙弥愣愣地看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时煞白,再开口时候便是结结巴巴的,连话都不说得七零八落。 quot;我,我净涪师兄我我是在那溪里溪里找找到它的quot; 先,先那会儿先那会儿不是有天光有天光从地下照出么我我也被那天光照了个正着 后来我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梦中还有人与我讲经等我醒来时候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衣裳不知什么时候被弄脏了 我我就想着要去洗干净结果到了水边,我就看见了它quot; 我见它不太似俗物便觉得它应是很有些不凡便想着,便想着 接下来的话,宗遇沙弥偷看两眼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却是不敢说了。 他非但不敢将话说下去,偷瞥着净洛心魔身的眼还带着几分懊恼。 若早知道这枚看着十分不凡的玉佩居然会惹得净涪师兄不喜,他就将它扔得远远的了! 似这样会惹净涪师兄不喜的东西,哪怕表面上看着再好,内里也应是带着些什么古怪。他不应将它带到净涪师兄面前来的。 更莫提要将它当作礼物赠送给净涪师兄了! 它或许更该离净涪师兄远远的! 宗遇沙弥的脸色几番变化,看得一旁的净涪心魔身都不觉又生出了几分笑意。 于是,等宗遇沙弥终于醒觉,再抬起眼睑,用眼角余光小心观察净涪心魔身反应时候,却又看见了净涪心魔身舒缓的眉眼。 宗遇沙弥不觉又是愣了一下,心头悄然浮起一丝疑问。 净涪师兄他,心情变化得可真快啊 净涪心魔身稍稍回神,便抓住了宗遇沙弥的那一点小小疑问。 然而,净涪心魔身非但没有仔细收敛那张扬的心情,他甚至将那笑意显露得更清晰了。 很不错,宗遇师弟 宗遇沙弥再是一怔。 净涪心魔身仍是笑着看他,说道,我等如今行走在外,凡事都要留一个心眼不要见到什么好东西就忙不迭地去拿,去接,甚至是去抢。 且要记得,师弟。净涪心魔身用着惯常只会出现在佛身面上的语重心长与宗遇沙弥说道,遍数诸天寰宇任何一处角落,也都没有白得的饭食。 那些被平白送到人眼前,甚至是手上的机缘、宝贝谁知道背后纠缠着几多因果,隐藏着几多算计呢 宗遇沙弥听着净涪心魔身的话,脸上竟不似往常一般懵懵懂懂,而是浮出了几分若有所恩。 那师兄是觉得我该将这玉佩送回那溪里去?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哑然失笑,却是问道,师弟你觉得呢? 宗遇沙弥闻言,低头想了想,竟是壮着胆子直直地打量着净涪心魔身,半晌,他开口,师兄你希望我收下它? 他言语不甚笃定,神色间也多是迟疑,但这话他说完后,却也没有想要改口的意思。 宗遇沙弥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净涪心魔身,要在净涪心魔身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净洛心魔身更觉好笑,于是他便直接说道,我确实是想要你将它留下。 宗遇沙弥微微松了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离开他的胸腔,便又给他自己下意识地收住了。 净涪师兄他还有话没有说完,这里头绝没有他以为的那般简单! 净涪心魔身看着从未这般警惕过的宗遇沙弥,心下微微点头,面上却是先问了他一个问题,师弟,从你醒来以后,你有好好地观察过你自己吗? 宗遇沙弥被净涪心魔身这一个不知从何而起的问题弄得一愣,回过神后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 净涪心魔身笑着提醒他道,好好看看你自己吧,师弟 宗遇沙弥这会儿就像是木人一般,只懂得听一个命令做一个动作。 净涪心魔身不提,他就不曾去仔细察看他自己。也所以,几乎就是等到了这一刻,宗遇沙弥方才发现他自己身上的异样。 往日里浑沌迟滞的头脑,如今细细体会,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灵醒;曾经死死封堵着他的心神,总让他与这天地、与他人隔着一层厚膜的浓雾,如今也已经散去 -- 第1325页 他和这天地、这万物、这天地之间的千般道理万般情思,此生从未如此贴近过。 他像是直到今日,方才真正拥抱这天地。 不知不觉间,宗遇沙弥竟已是泪流满面。 净涪心魔身没有打扰他,就自个儿安坐在原地,看着、也守着崩溃的宗遇沙弥。 直到过去有一盏茶工夫,宗遇沙殇方才冷静下来。他抬手拭去脸上泪水,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心魔身看着他犹带红痕的眼角,问道,可看明白了? 宗遇沙弥回答道,从未有这一刻般看得明白。 净涪心魔身听见,不但不觉得宗遇沙弥好笑,在细看过他的眼后,更是微微颌首,拿眼瞥向宗遇沙弥手里握定的白玉玉佩,再问道,他你也看明白了? 宗遇沙弥顺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看向手里的那枚白玉玉佩,带出一点笑意,却是遥头。 他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道,我看不明白,但我想,我应该知道该怎么对待它了。 净涪心魔身不置可否,只继续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待他? 宗遇沙弥几乎毫不犹豫,当敬之,尊之,亦远之。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了他一会,最后朗笑出声,抚掌长叹道,不错,不错。你当敬之,尊之,亦远之! 宗遇沙弥腼腆地跟着净涪心魔身笑了一笑。 他偶尔垂落,瞥见手中那枚白玉玉佩的眼睛里有感激,有喜悦。 可更多的,却是疏淡。 显然,已经被日光菩萨用自身日曜佛光散去自出生起便如附骨之蛆一般挤压着宗遇沙弱神智和灵慧的阴晦后的他,对日光菩萨并设有曰光菩萨想要看见,甚至是触摸到的亲近与信赖。 在东方净琉璃佛国远远观察看宗遇沙弥这边厢,时刻盯着他一举一动的曰光菩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日光菩萨的目光在宗遇沙弥和净涪心魔身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向定元寺所在。 对于自己这一遭谋算失利,成果远未达到预期这件事,日光菩萨并不是不能接受的。 事实上,早在他宣讲过《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亲眼见证这位净涪法师的超高悟性后,他便已经心有预感了。 这会儿不过就是预感实现而已,有什么必要大惊小怪的? 这位净涪法师手段、悟性、智慧样样不俗,只要他不点头,仍然愿意庇护着这宗遇沙弥那么任是谁来,都得耗上许多心力。 更何沉,现在的宗遇沙弥也找回了他自己的灵慧,真正恢复他的本相,又岂能还如先前那般被人轻易算计去? 只是这一刻的日光菩萨心情也着实有些憋问。 不为其他,只因为直到亲眼看见宗遇沙弥的态度,见证他的决意,猛然间让日光菩萨意识到了一件事。 感情他筹谋布置这许多,到最后在宗遇沙弥的心里,他的地位只几乎与定元寺等同?甚至他还隐隐落在定元寺的后头去? 但心情复杂归复杂,仔细思虑过后,日光菩萨也能理解。 不管怎么说,定元寺也都是宗遇沙弥自幼时起就识定了的家。宗遇沙弥对定元寺的心情之复杂,远不是旁人轻易就能分辨清楚的。 他被落在定元寺后头,着实不奇怪。 可明白归明白,日光菩萨他也能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 可要让他就这样认下了,日光菩萨他又做不到。 他自己的布局、谋划在出师不利之后到底又会往哪个方向演变,这已不太重要了,总归他后续也还能找到机会将方向往他想要的地方扭转,但 他小徒弟临正可未必能承受得了计划落差所带来的影响。 临正他的状态实在是太遭糕了啊。 想到这里,日光菩萨的目光也落到了宗遇沙弥手里拿着的那枚白玉玉佩上。 日光菩萨的目光在白玉玉佩上停顿了半晌,方才转了开来。 如今计划与现实已经存在了差异,为保证日后不会再出现更离谱的差错,导致更遭糕的结果,他必须得想得更周全、更稳妥些。 日光菩萨想定,心神便也在顷刻间散去所有阴霾,恢复一片清明天光。 坐于东方净琉璃佛国中央,将这一整个浩瀚佛国镇压,又像是拥抱着这一个偌大佛国的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在极遥远也极接近的地方投来一个目光。 那目光中隐隐泛起的笑意,在刹那间化作遍染整个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明华净光,叫整个东方净琉璃佛国的生灵们目眩神迷,久久不能自拔。 东方净琉璃佛国的那些事儿距离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人还是太过遥远了,是以并不能分去他们两人此刻的心力。 他们两人这会儿的心力还集中在当前的玄光界天地里。 尤其是宗遇沙弥。 他完全可以说是直到今日才打开自身的灵窍,恢复他的灵慧,真正地认知这方天地,明悟自己的处境,自然就更想要了解更多,好为自己寻找更正确也更便利的方向了。 若不是净涪心魔身在宗遇沙弥心里积威深重,宗遇沙弥都想要抓着净涪心魔身问个清楚明白了。 宗遇沙弥那急切却强自忍耐的模样哪怕已经被他自己刻意遮掩,又如何能逃得去净涪心魔身的双眼? -- 第1326页 第365章 净涪心魔身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却是翻手将一枚玉简给他递了过去,拿去吧。 宗遇沙弥将玉简接住,不解地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不太在意,再转过身去看路,这里面的都是你想要知道的。 宗遇沙弥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多谢师兄。 净涪心魔身看他高兴的模样,也跟着笑了笑,却是道:且莫高兴得太早 嗯?宗遇沙弥愣住了,不是很明白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净涪心魔身不看他,宗遇师弟,你真的还没有想明白么? 宗遇沙弥眨了眨眼睛,理直气壮地说道,可净涪师兄不是其他人啊! 净涪心魔身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可事实上我与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宗遇沙弥沉默了下来。 他其实已经听出了净涪心魔身话里的意思。 现在的他,和早先时候那个木讷的他比起来,确实是大不同了。 宗遇沙弥沉默,净涪心魔身也没有再说话,只让他一个人慢慢想着。 半饷后,宗遇沙弥却开口了,他道,不一样的。 走在前面的净涪心魔身侧头,看向走在他身侧三步远的宗遇沙弥。 却见宗遇沙弥直直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毫不闪避地重复着,净涪师兄与他们,是不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将头转回去,哪里不一样? 师兄你没有将我当傻子。 净涪心魔身还是没有回头,只轻笑一声,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你,竟然说自己不是傻子? 宗遇沙弥完全没有反驳,而是挠了挠头,跟着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不喜欢戏弄傻子,因为那样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趣。 看你的玉简去吧,别浪费时间,我们就快要进入虚灵洞天地界了。 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能留给你浪费。 宗遇沙弥大大地应了一声,便果真将心神投入玉简去,阅读玉简里收录的信息。 早在宗遇沙弥听净涪心魔身说这枚玉简里的都是他想知道的东西时候,宗遇沙弥就已经猜到一些了。 但等他真的将心神探入玉简,查看其中内容时候,宗遇沙弥才真的死心。 不是这玉简里头的内容不对。 这玉简里头的信息着实很齐全。 有玄光界各方大势力,尤其是道门、魔门、佛门的资料和它们近几年间的动静;也有自天地之外抵达这人间、或是光明正大或是遮遮掩掩地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的各方势力它们的资料和动静。 可以说,单是从这一枚玉简里的信息,就隐隐可以窥见此间玄光界天地的局势了。 可这玉简里的信息齐全归齐全,问题是它不够详细啊! 就譬如佛门,这玉简里有九寺四庵之别。每一方寺庵的法脉和传承都说得清楚明白,可那更详尽的,诸如各方寺庵的真正立场,甚至更微妙的态度和倾向,这玉简里头却是一点都不曾提起。 匆匆看过一遍玉简里的内容后,宗遇沙弥将心神从玉简里抽出,幽幽地瞥向净涪心魔身。 他目光里的幽怨过于明显,哪怕是从他们身侧经过的路人不经意瞥见,都往他们两人这边投来目光。 是的,路人。 随着净涪心魔身与宗遇沙弥的前行,他们也开始从荒无人烟的山野走出,进入人群聚居之地。 方才那往净涪心魔身与宗遇沙弥两人看过去的那路人,便是个猎人装扮的散修。 说那人是个散修,实在是因为他的修为太低了,只是元婴境界。 也就比宗遇沙弥强一些。 不过这散修修为虽浅薄,气息却干净纯正。显然,他修行的法诀很有些门道。 那散修看见宗遇沙弥时候,面色还算寻常,但当他目光落到净涪心魔身身上去的时候,神色陡然一凛。 他停下脚步,端端正正与净涪心魔身行了一礼。 宗遇沙弥侧目看过去。 净涪心魔身站定,也合掌稽首,与他还了一礼,方才继续前行。 那猎人装扮的散修停在远处,躬身相送。 宗遇沙弥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端正脸色,目不斜视地沿着道路往前走。 一直到走得远了,宗遇沙弥才悄悄地回眼往后面看了。 那猎人装扮的散修还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相送。 宗遇沙弥的目光不禁变了变。 净涪心魔身没有回头,却似乎已经将宗遇沙弥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宗遇沙弥重新回过头来继续跟着他往前行走时候,他冷不丁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宗遇沙弥沉默得片刻,方才回答道,我看见了求道之人。 净涪心魔身笑着赞了一声,不错。 那个散修所以如此礼敬于净涪心魔身,并不是他认出了净涪心魔身的身份,也 不是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而只是单纯地因为他看不穿净涪心魔身的修为 境界。 在这诸天寰宇之中,低阶修士在高阶修士面前鲜少保有秘密,尤其是修为境界 -- 第1327页 这样的东西。 所以那个散修很清楚,他所以看不穿净涪心魔身的修为境界,除去净涪心魔身 身上存有可以替他遮掩境界气息的异宝以外,便只有净涪心魔身的修为远胜于 他这一个理由了。 也即是说,净涪心魔身很可能是个修为境界远胜于他的强者,是行走在修行道 路上的先行者。 他礼敬的,便只是这样的先行者而已。 因着那散修的这一份明净心思,所以净涪心魔身回礼时候,敬的也只是同道之 人。 而非单纯地在回礼。 想明白这一点以后,宗遇沙弥再看净涪心魔身的言行时候,就更留心了许多。 他知道,这一段同道而行的时日,并不仅仅只是他托庇在这位净涪师兄羽翼之下的日子而已,更是他洗礼心身,纯净神魂的绝对机遇! 接下来在路上的日子,宗遇沙弥再面对净涪心魔身时候,就更恭谨了许多。 那是弟子的态势。 宗遇沙弥他竟是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执弟子礼。 净涪心魔身说了他两回,却都没能让宗遇沙弥再转圜回来。最后净涪心魔身也只能败退。 没办法,谁让宗遇沙弥的一举一动尽皆出自他的真心呢? 若是旁人,净涪心魔身不耐烦了还可以将人远远丢出去,可这会儿对待宗遇沙弥,却是不能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手段的。 毕竟宗遇沙弥身上携带着浮屠剑宗的气数,而浮屠剑宗的气数又关系着浮屠剑宗的发展...... 尽管宗遇沙弥看着不像是会轻易做出败坏自身气数这等恶事的人,可这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却还有不少家伙正盯紧浮屠剑宗,要收拢浮屠剑宗的家底。 只要给了那些人机会,那些人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更何况现在玄光界天地也在为它自己的晋升做准备呢。 似宗遇沙弥这般与浮屠剑宗有着气数牵扯的修士,若是在玄光界天地这个棋盘一角上掺和了一脚,说不得就会给玄光界天地未来的晋升再添许多麻烦。 若不是因为宗遇沙弥身上牵扯许多,又轻不得重不得,定元寺的那些大和尚们,包括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大和尚们,又怎么会这般轻易就将宗遇沙弥交给他? 但凡他不想让宗遇沙弥败坏浮屠剑宗气数,在他联系上安元和,确定安元和对宗遇沙弥的安排之前,他都得看顾着宗遇沙弥。 在这一刻,净涪心魔身无比地怀念净音。 若是净音师兄在这里就好了,他就可以将宗遇沙弥交给净音师兄了。就好像他将谢景瑜这些弟子通通交给净音师兄一样。 净涪心魔身想念着净音的那一刻,身在景浩界天地里的净音却是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 可怜净音此时正领着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的一众弟子为妙音寺藏经阁新出的弟子小刊提笔作序。 若不是他常年修行,对他自己的肉身有着足够的掌控力,单只是这么一个忽如其来的寒颤,就得废了他手下的那张纸去。 净音连忙将手中拿着的那支还饱蘸了墨汁的毛笔挪开,低头仔细检查写满字迹的纸张。 待匆匆检查过一遍后,净音方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没有污了这张纸去。 倘若他真让这张纸张污了去,重新誊抄一遍不过是小事,真正麻烦的是传出去后成了笑话。 这一处静室里,可不是只有净音自己,还有妙音寺藏经阁的其他比丘。 于是等到净音将那纸张检查过一遍,再抬头看过去时候,果然就看见了两双巴巴好奇地看着他的眼镜。 哪怕净音现在已经是妙音寺这一代的佛子,正跟随着妙音寺的方丈清源大和尚修行,也在帮着清源大和尚打理妙音寺诸般杂事,但他自己本来就是从妙音寺藏经阁里走出去的。 是以在这些藏经阁的比丘们面前,净音还是更亲近平和一些。甚至很多时候,净音还更愿意只担着一个师兄的身份。 也正是因为净音的这心思,妙音寺藏经阁这些比丘乃至是新入阁的沙弥们,在和净音单独相处的时候,可都很能放得开,全然不会拘谨。 这会儿也是这般,明明看了净音这个景浩界妙音寺佛子的笑话,还被人抓了个正着,这两个比丘们却也不见半点畏怯,甚至还笑着打趣净音。 净音师兄,该不会是清源师伯他终于支撑不住了,想着再将你抓回去,好让他自己能歇一歇吧? 师兄,你别不是也想将这里的事情丢出去吧? 尽管是打趣净音,但说到这里时候,两位比丘还真是有些紧张,面上也不禁显出些纠结来。 净音师兄若是真的心有所感,想要抽身闭关,那只靠他们两个,怕是支撑不住这份小刊...... 可他们又不能只为了这一份弟子小刊就将净音师兄锁在这里,连闭关静修都得推后。 不然,他们两个去找清笃师伯? 清源师伯都为了净音师兄重新捡起寺里各项事务了,料想清笃师伯也不会推辞才对! 两位比丘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里的决意。 那是近乎豁出去的义无反顾。 净音看着这两位比丘脸色几番变化,最后定格在那壮烈上面,就像是要去趟刀山一样的,实在好笑,便伸出手去,屈指在这两位比丘光溜溜的脑门上不轻不重地各敲了一记。 -- 第1328页 你们这两个...... 一天天的,都想到哪去了? 被净音在脑门上敲了一记,两位比丘也没有生气,反而咧着嘴冲净音笑。 净音看着他们两人叹气,摇头道,或许是真的有人在惦记着我,但我觉得,不该是清源师伯才对...... 不是清源师伯? 不是清源师伯还会有谁?这么几年时间里,净音师兄都不曾离开过妙音寺吧?不是清源师伯惦记着净音师兄,那还会有谁? 两位比丘交换了一个目光,又偷偷觑了净音一眼,紧紧闭上了嘴巴。 好奇归好奇,他们却是谁都不敢跟净音打听,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了净音哪些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 净音看着这两个师弟,再是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哪个,是你们净涪师兄...... 净涪师兄? 两位比丘这次是真的被净音惊着了。 净涪师兄他,他不是在阁里的静室闭关潜修么?修士修行时候,理应专心致志,不理外间杂事的才对。为什么净音师兄会说是净涪师兄在惦记着他? 莫不是......净音师兄他想差了吧? 净音看着这两个师弟满脸的怀疑,呵呵笑了一回,却是没有再跟这两个比丘解释什么。 他抬头往净涪本尊所在的那个静室瞥了一眼,便即收回目光,重又捡了那支笔来,继续书写那篇小序。 两位比丘见得净音已经开始做事了,也不敢再将心思发散开去,便也都收住了心神,继续忙活他们手头上的事务。 那边厢看着心无杂念的净音,在书写小序的间隙,还是不免分出去了一些心思。 净涪师弟他,可是在外间遇到些什么棘手又琐碎的事情了,所以需要他去帮忙? 他这里抽不出身去,却是帮不了他,只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给他添麻烦才好...... 若是净音知道,净涪心魔身这会儿所以惦记着他,其实是嫌弃麻烦,想将宗遇沙弥丢给他的话,他大概不会担心净涪心魔身,还会想要将谢景瑜等三人尽数丢还给净涪心魔身,让他自己教导他的弟子去! 净涪心魔身却是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稍稍怀念了一回净音之后,就继续领着宗遇沙弥沿着道路前行。 毕竟算是虚灵洞天下一代洞天之主相争的开幕,不单单是虚灵洞天中的修士,就连玄光界道门各方势力,也都很重视这一场拜师礼。 净涪心魔身领着宗遇沙弥一路前行的时候,便陆续遇到了许多修士。 这些修士有御着宝光纵身而行的,也有乘坐灵兽或是道宫、云船等等灵宝出行的。他们或是一人独行,或是三五成群,再或是师长领着一群弟子走动,不一而足。 似净涪心魔身这般领着一个小弟子的,也有不少。于是随着经过这条道路行走的修士越来越多,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惹眼了。 可饶是如此,宗遇沙弥还是能够察觉到这些修士在远远越过他们两人时候投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 那目光很是古怪,有好奇,有担忧,有忌惮...... 这样古怪又复杂的目光甚至不单单只落在他身上,还时常会越过他,落到净涪师兄身上去。 若是早先时候的宗遇沙弥,他或许也会觉得委屈。 为他自己,也更为净涪心魔身。 他身上纠缠着许多因果,更带了许多麻烦,又是与佛门、魔门两边皆有牵扯的人,这些道门修士防范他、忌惮他,倒也还能说得过去。可净涪师兄又做错了什么? 以至于他们要用这般微妙的态度对待净涪师兄? 而且,这次难道不是他们道门的人将请帖递送到净涪师兄手里的吗?为什么虚灵洞天的人邀请了净涪师兄来参加宴会,却又不将自家内外打点妥当,而要让净涪师兄受这份委屈? 但现在灵慧渐渐恢复过来的宗遇沙弥,却已经能够压下心头翻涌的种种思绪,去琢磨其中的原因,也已经能稍稍按捺自己的心思,控制自己的表情了。 因此,从净涪心魔身与他在路上遭遇到那些同样往虚灵洞天去的道门修士开始,宗遇沙弥除了偶尔会带出两分不满以外,竟再不见其他异色。 且随着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道门修士越来越多,最开始还会出现在宗遇沙弥脸上的那不满也一点点地被抹去了。 对于宗遇沙弥的这番成长,净涪心魔身很是满意。 他是不觉得宗遇沙弥这般成长有什么不妥,但他又知道,只要宗遇沙弥不想要改换门庭,他就得教着他克制,教着他明晰本心,不能让这些思绪阻挠了他的修行。 佛门的诸般修行法门,在他看来,最忌讳的还是挂碍。 于是在那点不满将将要完全消失在宗遇沙弥面上时候,净涪心魔身停下脚步,在一株老树下坐定了。 在他盘膝坐于大树树干前的那一刻,也只有那些关注着净涪心魔身动静的一众金仙、玄仙乃至大罗仙们知晓彼时,以净涪心魔身为中心的方圆三里地界,通通都被一圈金色佛光罩定了。 他们不是不能越过这一圈金色佛光,再窥探到光罩之内的虚实,但他们也都知道,这道光罩与其说是护持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这两人,倒不如说是在警告的他们。 警告他们,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这两人,尤其是净涪心魔身本人,这会儿很不欢迎其他人的打扰,让他们自觉远离。 -- 第1329页 这些金仙、太乙仙以及大罗仙们遥遥往净涪心魔身所在瞥了一眼,却都老老实实地别开了目光,不再细看。 现在的净涪心魔身修为境界不足,哪怕他发出了警告,可单只他一人的威胁性却还不足以让这些金仙、太乙仙尤其是大罗仙们忌惮。 他们忌惮的也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未来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却是不在乎这个。 管这些人忌惮的是现在的他还是未来的他,只要这些人识趣的将那些目光挪开,留给他一个满意的空间,他便懒得理会这些。 察觉到那些自各处若有若无地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撇开去以后,净涪心魔身悄然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如今修为不够,确实很难让这些来自诸天寰宇各处的大修士们正视他的态度,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只能隐忍。 为了自己的道途,若是必要,他倒也不是不能一直忍耐。可一直忍耐,非但不会让这些人收敛,而更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因此,他也需要提醒那些人。 提醒他们,他不是完全没有倚仗,更不是绝对的好性子,他可以忍耐,但他们也需要注意分寸,更需要稍稍尊重他的态度。否则,他不会介意再让未来的他出手。 净涪心魔身的这一点计较和筹谋,宗遇沙弥半点不清楚,他只是有点忐忑地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 见得净涪心魔身在老树树干面前盘膝端坐,又抬眼给了他一个示意,宗遇沙弥便也急忙撩起衣袍袍角,在净涪心魔身对面坐下。 他一面小心打量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一面快速翻看着自己的记忆,好能让他自己在净涪心魔身真正点明之前,找出自己的疏漏之处。 没错,就是疏漏之处。 尽管宗遇沙弥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单从净涪心魔身的动作,他也已经能够笃定这一点了。 净涪心魔身一眼便看清了宗遇沙弥的心思,他一时又在心里点了点头。 他确实还是不耐烦似旁的什么人,尤其是净音谆谆教导弟子那般地教导宗遇沙弥,处处关怀他,他自觉自己也着实做不到那样的程度。 但偏偏宗遇沙弥他这会儿就是只能放在他手上,不能交给旁人去,而这人还一直在以弟子礼侍奉他,态度恭谨...... 他只能尽量按捺,尽量耐着心思看顾他。 可既然宗遇沙弥灵慧且醒觉,可堪一教,净涪心魔身就也能更心平气和一点。 此时恰又有一群道修乘着灵舟越过老树下的他们两人,向着虚灵洞天而去。 第366章 因着净涪心魔身放出的那层光罩的缘故,或许也有那群道修中的领头人不曾太过分神留意下方的关系,这群修士并没有发现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这两人,径直驾着灵舟往前,连一个目光都不分给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这两人。 净涪心魔身尚且平静,但他却从宗遇沙弥眉眼间捕捉到了些许晦涩的不喜。 宗遇沙弥这是在迁怒,哪怕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一群道修起码比先前那些发现他们两人行踪又用异样目光看待他们的那些道修清白,他见到这一群道修时候,还是免不了生出这样的情绪来。 这其实是人之常情,净涪心魔身并不想对宗遇沙弥的这种行为做出任何评诉。但净涪心魔身却不太希望宗遇沙弥被这样的情绪掌控住,甚至是慢慢偏移了本心。 若是由他教导的宗遇沙弥非但没能成长起来,甚至还给安元和他拖后腿的话,莫说他还有没有脸面去见安元和,单就佛身那家伙,也必定能够抓住这件事再嘲笑他个几十上百年。 那不行! 绝对不行! 净涪心魔身想到这里,看着宗遇沙弥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凝重。可与净涪心魔身的凝重目光相反,他的面上却浮起了笑意。 看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意,本该松了一口气的宗遇沙弥非但没能放下心来,反而又更忐忑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才道,师......师兄...... 净涪心魔身见他这般,面上笑意加深,看着竟是更和蔼了些,宗遇师弟啊,你看,我们现在都快要抵达虚灵洞天了吧? 宗遇沙弥点了点头,又吞了口口水,才答道,还剩下......一天半的路程。 净涪心魔身点头,其实也不足一天半了,基本上明天上午左右,我等就抵达虚灵道山山门了。 虚灵道山山门,并不就是虚灵洞天本身,它和虚灵洞天其实是两回事,毕竟虚灵洞天作为道门洞天福地之一,与所有洞天福地一般,都是依附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一方秘境。 而似它们这样等级的秘境,尽管还比不上完整的小千世界,但也已经无限接近小千世界的程度了。 事实上,也只有这等无限接近小千世界的秘境,方才能被这些道门高阶修士相中,费尽心思将它捕获锚定,锁来当自家宗门的传承根本。 也唯有这般等级的秘境作为道门洞天福地的根基,也才会让其他各方修士羡慕不已。 至于虚灵道山山门,那不过是虚灵洞天的修士们牵引洞天之力,在玄光界天地里为自家打造的山门而已。 哪怕虚灵道山山门也很是不俗,稳稳压过玄光界天地里其他各方小势力的山门,可这虚灵道山山门跟虚灵洞天本身,却还是差远了。 -- 第1330页 不过这虚灵道山打理出来,也确实有它本身不可取代的作用。 最简单的一点,安心。 旁的也不必多说,且只问一句,若是谁人自家家里有一座被家中历代长辈精心打造出来的秘府,谁家愿意大咧咧地打开这座秘府的门户,让一众熟悉不熟悉的修士轻易出入?这诸天寰宇的哪位高阶修士,又愿意踏足这样一座秘府? 握有这样一座秘府的谁,不担心会有什么人打自家秘府的注意?这诸天寰宇的哪位高阶修士,又不会担心自家在旁人的地盘上失陷? 似这般的情况确实很少发生,可谁又能保证它们不会真的发生? 似他们这等成长起来的高阶修士,谁家没藏了几手压箱底的手段?谁家又真的能放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他人的信誉上? 尤其洞天福地的前身乃是依附于天地的秘境,掌控秘境,将这秘境打造成洞天福地的那方势力,更是能做到调用洞天福地本身的力量来清理外敌。清楚这一点的修士,谁家不对这洞天福地忌惮三分? 不能的。 谁都不能。 但即便是握有洞天福地的道门势力,也仍然是道门的修士,他们不能,也绝对不敢撇开道门的身份在诸天寰宇中行走。更何况他们也需要与外界势力沟通交流,不能固守一地...... 所以便有了道山。 道山作为一处坐落在玄光界天地的、被精心打造出来的门户,足以安抚住主家和客人两方,让他们安心。 道山本身就是玄光界天地的一部分,哪怕它被洞天福地的秘境之力浸染,又被布置下许多手段,似乎与洞天福地一般,完全落在道门的掌控中。 可这洞天福地毕竟只是依附玄光界天地的秘境,不是玄光界天地本身,并且还受到玄光界天地的克制,作为主家的那一方哪怕想要在道山中调用洞天福地的力量,也远比他们身在洞天福地时候来得困难。 这种困难,不但表现在调用洞天福地的力量时候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问题上,还包括这份被调动的洞天福地力量作用在玄光界天地时候的威能上。 洞天福地是天然受到玄光界天地克制的。 原本可以在自家洞天福地中镇压空间时间的恐怖力量,能在玄光界天地里保有七成效果就很不错了。 除了力量本身的威能会被天地的力量削减以外,洞天福地的力量在天地间运转也会受到一定程度上的阻挠。哪怕握有洞天福地的主家想要借助洞天福地的力量在道山中做些什么,这般阻碍也能给客人争取得一些反应的空间。 不论他们是想要趁着这段时间反击,还是直接逃离,也都是可以的。 修士修道,更是从来信奉自我。对于他们来说,只要给予他们反击或是逃离的时间和机会,他们未必就会怕了旁人去。 毕竟是能被握有洞天福地的主家邀请到道山去的修士,谁又是等闲的人物了? 故而当道山被布置出来以后,道门各家洞天福地的主家再往玄光界各方派发请帖的时候,收到请帖的各方修士也都愿意放心赴会了。 而这一次虚灵洞天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的拜师礼也不会例外,必有许多亲近虚灵洞天的各方修士在接到请帖后陆续出发,见证这一场拜师礼。 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个人这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也只是赶往虚灵道山各方修士中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所以净涪心魔身不能再放任宗遇沙弥带着这种情绪去虚灵道山。 那会给宗遇沙弥他自己,乃至是还未曾正式在玄光界高阶修士面前亮相的安元和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虚灵道山里,汇聚了许多许多玄光界各方的修士。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又都是这玄光界道门里的人...... 净涪心魔身仍带着那一点笑意,看着宗遇沙弥说道,你觉得,你的这点小情绪,能够瞒得过那些人吗? 宗遇沙弥将头低了下去。 净涪心魔身见得他这般情状,轻轻叹了一声。 宗遇沙弥听出这声音里带着的些许无奈,眼睛竟然一酸。 师兄...... 宗遇沙弥还是没有抬头来迎上净涪心魔身的视线,但他低低唤出的声音里却也沾染了许多愧疚。 净涪心魔身再叹得一声,说道,我知道你所以如此,并不真的是为了你自己,而更多是为了我...... 你是在为我抱屈,我都知道,也须得谢谢你。 净涪心魔身平静地隐在和蔼亲善的面目下,再开口道,但宗遇师弟,若按你这种方式来反击那些人的目光...... 若不是他现下披着佛身的皮,他会更直接说没必要,但谁让不是呢? 所以净涪心魔身选择了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应对方式。 非但不能让那些人反思自身,反而会让他们更变本加厉,同时,就连你自己,也会深陷这种情绪的泥沼里,挣脱不出。 宗遇沙弥终于抬起目光看了过来。 净涪心魔身对着他笑得温和,陷在那样的沼泽里,你的人生、你的修行,就都会被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 很不好。净涪心魔身最后得出了结论。 宗遇沙弥的眼眶终于再锁不住那些泪水,让它们挣脱了开来。 -- 第1331页 那些泪水沿着他的脸颊滑下,重重打落在他脚边的泥土里,沾湿了一块。 宗遇沙弥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就是控制不住。 可便是在这种心绪汹涌的状态下,宗遇沙弥也知道,那打自他离开定元寺开始就积压在心头的阴影,在这一刻,正随着那些泪水离开他的身体。 它们的脚步还在不断的加快,以至于那些眼泪越发的汹涌,甚至他的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宗遇沙弥控制不住自己,也没有这个心力再去控制,本来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的人竟然将身体蜷缩起来了,脑袋也埋进了环抱住他自己的胳膊里。 净涪心魔身看着这样崩溃了的宗遇沙弥,眼神始终平静,未见丝毫涟漪。 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宗遇沙弥身上,始终未曾偏移少许。 到得宗遇沙弥终于能够稍稍平静下来了,净涪心魔身方才将一块帕子递过去。 宗遇沙弥将帕子接过来,胡乱地在自己面上摸过。 待他整理了心情和表情,再度坐回到净涪心魔身身前时候,净涪心魔身才问道,可好些了? 宗遇沙弥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目光都不敢看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再是笑了一下,如今可想明白了? 宗遇沙弥又是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意也就越发的真切了,我等修士,虽在道途上行走,但也是人,是人便会有情绪,这原没什么问题。但修士所以为修士,所以能够超脱凡俗,却还是因为他们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这些情绪,不会让这种种情绪蒙蔽本心...... 宗遇沙弥认真听着,郑重点头,我都记下了,师兄...... 净涪心魔身觑了宗遇沙弥一眼,看出了些什么,自个心思一转,却也提醒他道,当然,也不是就让你将这些情绪都给想办法镇压拔除了去,那也不对,走得偏了,反而会坠入魔道去。 宗遇沙弥知道,净涪心魔身这句话里说到的魔道,并不是指如今这诸天寰宇中与道门、佛门势力相对的魔道势力,而是真正与修士自身所修之道悖逆的方向。 那才是连这诸天寰宇许多魔道修士都不愿意沾染的魔道。 宗遇沙弥重重地点头,允诺一般与净涪心魔身认真道,师兄放心,我不会的。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了宗遇沙弥一眼,慢慢点头。 就在净涪心魔身要从地上站起,继续上路时候,彼时还稳稳端坐在原地的宗遇沙弥竟然直视着净涪心魔身的眼睛,问他道,师兄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净涪心魔身于是又坐了回去,你问。 对于宗遇沙弥接下来会询问的问题,净涪心魔身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他没有阻止的意思。 这诸天寰宇里的修士,真的就没有蠢人。便是因着自身种种缘故,遭遇劫数半道陨落的那些人,也都是他们自己所做出的那些选择而导致的结果而已。 净涪心魔身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从来没有将宗遇沙弥当傻子,哪怕是在他灵慧尚且混沌,木讷浑噩的时候,也一样。 从来将别人当傻子的人,在旁人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傻子而已。 更何况,宗遇沙弥他作为一个修士,只要不死,总还会走上他自己的道路。 他有他自己的选择,也有他自己的决心,而只要净涪心魔身不想败坏这一段缘法,他和宗遇沙弥之间,就必定会有这么一遭。 会出现在这一刻,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是挺欣慰的。 毕竟这样的谈话越是来得早,宗遇沙弥的灵慧就越是不俗。 这样的他,只要不是气数已尽,必定能在修行道途上走得更远。 宗遇沙弥体察到净涪心魔身那一刻的欣慰,心里既是羞惭,也是高兴。 他不禁沉默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的意思。 倒是净涪心魔身等了一会,看见他面上的神色,笑着开口催促他道,不是有问题想要问的么?你问吧,能回答你的,我必不会躲闪,你不用担心。 宗遇沙弥看了他一眼,果真就开口问道,定元寺里有那么多的沙弥,为何......师兄你就那般看重我? 他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候,净涪心魔身清楚地看见了宗遇沙弥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轻松。 宗遇沙弥他将这个问题问出来,浑身就像是搬开了一块巨石那般的轻松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 其实也不如何意外。在今日之前,他们两人一道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其实有的是机会坦诚。 在宗遇沙弥他生身母亲、那合`欢道姹女张瑶玉找上宗遇沙弥时候,他们更是险些触及到这个问题。 但当时却被宗遇沙弥自己又给压下去了。 净涪心魔身自己是无所谓的,毕竟他对宗遇沙弥的要求很低,低到完全不会祸害到宗遇沙弥他自己。所以既然宗遇沙弥当时不想提,他也就让他轻易压下去。 今日自然也不会和往常有什么区别。 面对宗遇沙弥的这个问题,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问他,师弟还记得你那生身母亲张瑶玉找来的那一回么? 第367章 -- 第1332页 宗遇沙弥沉默着将头微微垂落,将自己的双眼隐在阴影里。 沉默。 只是沉默,没有太多隐晦意味的沉默。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明白了宗遇沙弥的意思。他点点头,便将宗遇沙弥与浮屠剑宗以及安元和与浮屠剑宗之间的渊源简单又直白地与他说了一遍。 宗遇沙弥就那般沉默地听着,脸色木然,全没有任何反应。 净涪心魔身将目光从宗遇沙弥那里收了回来,缓慢又平静道,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宗遇沙弥脸色陡然一变,旋即紧抿着嘴唇沉默。 净涪心魔身见状,完全不曾觉得意外。 我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已经不知道将当日发生的那些事情翻来覆去地想过多少回了...... 净涪心魔身低低叹息了一声,目光轻飘飘从宗遇沙弥的面上滑落,在他紧握成拳头的双手上停了停。 你并不傻,揣度过这么许多回以后,多少能琢磨出些什么......不过我以为你应该是能靠着自己将自己的状态重新调整过来,但我没想到,你这情况非但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还变得更严重了。 宗遇沙弥身体颤了颤,下意识地低头道,师兄,对不起...... 净涪心魔身闻言,竟是轻笑了一声,反问他道,你是在跟我道歉吗? 宗遇沙弥愣愣抬头,只看见净涪心魔身平静中夹杂着好笑的双眼。 他又一次沉默了下来,眼神黯淡。 净涪心魔身道,你自己也知道,宗遇师弟,最该得到你道歉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宗遇沙弥还是没有抬头。 净涪心魔身再没有看他,自顾自将目光往上抬升,看向那远处更广阔的天穹。 是你自己。净涪心魔身淡道,任何的放弃、妥协、绝望、萎颓、糜烂......或许会耽误了其他人的事,浪费他们的时间,但真正祸害得最严重的,其实还是他自己。 你也一样。 宗遇沙弥终于忍不住,崩溃着猛地高高抬起脑袋,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净涪心魔身。 那我该怎么办?! 我又能做些什么?! 我很讨厌这一切!清楚的、含糊的,好的、坏的,善的、恶的!都讨厌!不,是厌恶!我恨不得它们通通被抹杀掉! 强烈的憎恶、厌弃,彻底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撕撸开来。但净涪心魔身身在其中,哪怕他什么防范都没有打开,这些汹涌而来的情绪也没能影响得他分毫。 这其中,除了宗遇沙弥与他因修为境界而出现的本质层面上的诺大差距,使得这些情绪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无功而返外,也是因为宗遇沙弥自己。 宗遇沙弥,这些汹涌情绪的主人,并没有一点冲着净涪心魔身去的意思。 直面着这样汹涌却始终对他留存着一丝善意的情绪,净涪心魔身心里的笑意终于收敛了去。 作为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净涪分念,又是已经明悟了自身道念的玄仙修士,他对人心、人念的掌控远非寻常人所能揣度。 尤其是似宗遇沙弥这样的小修士,在他眼里,真的就跟一张白纸那般,想如何翻阅就如何翻阅,想从哪里阅读就从哪里开始阅读,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也所以,净涪心魔身才能从宗遇沙弥的重重遮掩中,轻松窥见他心底的这一层厚重阴霾。 这些阴霾,它非但是冲着包括定元寺在内的玄光界各方势力乃至是整个玄光界天地去的,更是冲着宗遇沙弥他自己去的。 唯一能够在这股仿佛能吞没整个天地的厚重阴霾中幸存的,是净涪心魔身他自己。 也所以,在这个被净涪心魔身他特意撕扯出来的时刻,能不催动任何神通、手段,仅凭言语能能平息一切风浪的,也就只有他了。 亦即是说,接下来净涪心魔身的态度将直接决定宗遇沙弥的人生。 面前这个矛盾到几乎迷失的小沙弥,已经将最能伤害他的那把武器,放在了净涪心魔身的手上。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了宗遇沙弥片刻,最最后却是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确实是这般没错,但世上许多事情,也都是相互的。看似这人赤诚真挚地将那把能彻底摧毁他的武器放到净涪心魔身手里,可如果净涪心魔身他真的选择挥动这把武器...... 宗遇沙弥最后或许会被彻底摧毁,可净涪心魔身又哪里就真的能全身而退? 倒不是说净涪心魔身就会怎样愧疚、怎样挂心,诸如愧疚、歉意什么的,或许会有,但应是很淡,不会在心性层面上影响他日后的修行。这些挂碍和影响,更应是出现在净涪心魔身的道理上的。 故意利用旁人的坦诚与心意,随意践踏旁人的灵魂和道路,绝不是净涪心魔身修行的道理。 这事他若真的做出来了,不等因果循环,净涪心魔身自己就难以承受住自身道理的压力。 他会遭遇到来自自身道途的反噬。 这便是道心。 净涪心魔身的思绪悠悠发散开去,也给了宗遇沙弥释放、缓和自身情绪的时间。 待到宗遇沙弥能够意识到自己究竟都说了些什么,抬眼小心地打量净涪心魔身的时候,净涪心魔身也已经将心神收拢回来了。 -- 第1333页 看着宗遇沙弥不时落在他这边的目光,净涪心魔身稍稍端正了身体,问道,所以你接下里想做什么呢? 宗遇沙弥看着很认真地询问他接下来会怎么做的净涪心魔身,傻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木木地摇头,我也不知道。 净涪心魔身也不惊讶,就道,那这问题便且先放着吧。但除了这个以外......关于道修的问题,你自己该如何调整,你应该是能想明白的吧? 宗遇沙弥嘴唇张阖半响,看着净涪心魔身的眼睛也带了些茫然。 显然,这一时半会儿的,宗遇沙弥他还没能反应过来。 话题怎么忽然就......给转到这里去了? 净涪心魔身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就像是他统共也就只想从他这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已,并不关心其他。 宗遇沙弥于是也就将心头的那点疑惑暂且舍去,只专注于这一个问题。 约莫盏茶工夫过去后,宗遇沙弥看着净涪心魔身郑重点头,低声道,这个我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满意地点头,你既然已经明白,那便最好不过了。行了,我等也在这里坐了一阵了,这便继续走吧。 再在这里耽搁着,怕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抵达虚灵道山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站起来。 边站起,他还边拿手去拍落那沾染在僧袍上的尘土。 宗遇沙弥乖乖地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待走出几百里,他才反应过来。 最开始的时候,净涪师兄他不就是因为他对待道门一众修士的态度有问题,所以才拉了他来要与他细说这件事的吗?怎么就转到了他的那些心情去了? 他的那些心情...... 看着身前不远处的净涪心魔身背影,宗遇沙弥默默询问自己。 他的那些心情,跟他如何对待道门一种修士,有什么关系吗? 宗遇沙弥沉默片刻,最后却是不自觉地在面上流露出几分苦涩意味。 没有关系吗?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是因为他对此间众人乃至此间天地都是那般憎恨、厌恶,所以才会直接倾倒在那些道门修士身上的。 至于为什么是那一众道门修士承受着他种种阴霾情绪...... 这一个问题的答案,便是他不去细问自己,他也能得出答案来。 净涪师兄他,就是看出了这些,方才引着他宣泄出来的。 净涪师兄他所以会这般待他,除了师兄先前说的那安元和的关系外,师兄他也有在担心他的。 这绝不是他的错觉! 宗遇沙弥抬头看向前方,却见净涪心魔身的脚步正在悄无声息地放慢。 至于原因...... 宗遇沙弥低头看了看因着他自己心思分散而不自觉地放慢的脚步,小小地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察觉到后头宗遇沙弥情绪上的变化,回头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重新将脚步又给调整了过来。 宗遇沙弥连忙跟上。 诚如宗遇沙弥自己所说,他已经知道如何去面对那些道门修士了。 在他们重新上路的那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这两人又一次遇上了同样前往虚灵道山的道门修士。 而且还不只是一拨,而是好几十拨。 几乎是盏茶工夫,他们两人就会碰上一拨也往虚灵道山去的道门修士。 且这些道门修士落在他们这两人身上的目光与他们早先遇上的那些道门修士投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没有太多的区别,甚至这段时间以来陆续遇上的道门修士们的目光还要更为复杂,宗遇沙弥也再未流露出一丝不忿来。 他很平静,出奇的平静与漠然。 而这一份出现在宗遇沙弥面上的平静,便是净涪心魔身看见,也觉出两分熟悉。 还没等净涪心魔身想明白这点熟悉所从何来,已经出关于是往心魔身这边觑一眼的佛身便直接给出了答案,和这会儿的你很像。 净涪心魔身一时恍然。 佛身借着净涪心魔身的眼睛细细打量了宗遇沙弥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但紧接着,他就直接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我说心魔身,你可得控制着些,不然若让他学了你的一身毛病,回头元和他找上门来,我是不会替你担下来的。 净涪心魔身这时候也在细看宗遇沙弥,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着实有一点复杂。 这会儿听得佛身的告诫,他顿了一顿,却是与佛身道,你若真这般担心的话,不若就你我换一换,如何? 佛身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这个提议,心神一凛,当即警惕地看着他,道,你舍得下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这诸般乐趣? 尽管如今玄光界天地里各方势力交杂,在绝大多数的修士眼里都乱的可怕,叫他们不得不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方才敢壮着胆子往前迈出一步。 但这样的绝大多数修士里,却不包括净涪心魔身。 对于这一位来说,他最喜欢的便就是复杂的局势了。 那局势越是复杂,越是纠缠,就越是让他兴奋,越是能叫他跃跃欲试。 可就是这样的净涪心魔身,现如今面对着玄光界中各方势力差互的局势,却跟他说,不如与他换一换? -- 第1334页 这般难得,若不是净涪心魔身他发现了什么,才叫有鬼呢! 净涪心魔身坦然地迎着佛身的目光,无辜且单纯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佛身被出现在净涪心魔身面上的那些表情吓得心神直颤,坚持了一会儿后,还是受不住,将目光错落下去。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问出这个问题的声音干巴巴的,便是净涪佛身自己听着,面皮都不由得顿了顿。 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却问佛身道,你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就不能是因为被你提醒了,不想日后让安元和他提着剑找上门,我才想要将宗遇他交给最适合的你来接手吗? 佛身冷笑一声,也反问心魔身道,那你是吗? 心魔身就是想着逗一逗佛身,并没有想真的要激怒他,于是迎着净涪佛身警告的目光,他花费了一息工夫整理了表情,端正且严肃道,不是。 见得他这般乖顺,净涪佛身也是缓和了一口气,问道,所以你到底是在他那里发现了什么? 心魔身就问道,昨日里宗遇他那一番模样,你也看见了吧? 净涪佛身皱了皱眉头,直接从记忆里寄将昨日里的那一番场景又给翻了出来。 初时或许不曾发觉,可待到净涪佛身仔细查看过后,他又如何不曾发现这里头的异样? 看了片刻后,净涪佛身也难得呵笑了一声。 这是天魔的手段?净涪佛身道,好手段!好计较! 可不就是好手段么? 那些个天魔一脉修士,硬生生不动声息地瞒过净涪心魔身,在他面前给宗遇沙弥种下手段。若不是到这一刻,魔种在宗遇沙弥的情绪阴霾培育催发下生长到一定程度,恐怕还不会在他面前流露出些痕迹来呢。 就人家这般手段,难道还不值得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夸上一回? 至于好计较......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赞的,不单单是那位择定的宗遇沙弥这个对象的好计较,还因为他所挑选的这个时机,着实是妙到了毫颠。 这个时机,是指的什么时机呢? 是日光菩萨为净涪佛身宣讲《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这样一个时机。 对于净涪佛身来说,他得日光菩萨与他讲解东方净琉璃佛国根本经典,正是最沉迷这一部根本经典的时候,也是最想要将心神和时间投入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时候。 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对于需要时间和心力去参悟体会这一部经典精髓的净涪来说,他很难腾出时间来照看宗遇沙弥。 如此,宗遇沙弥这里也就必定会因为净涪的这重原因而出现难得的机会。 而同时,日光菩萨为净涪宣讲的这一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并不只是净涪一人的福缘。 它是整个玄光界天地,乃至身在玄光界天地中一众生灵的福缘。 这福缘,落在其他人身上到底是怎样的体验,那或许还需要仔细观察辨别。可在宗遇沙弥这里,却不需要多费心思去等待或是检验。 那部《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配合着那日光菩萨在宣讲经典时候照遍整个玄光界天地的日曜佛光,不断地补足宗遇沙弥受损的本源,最终为他恢复了自身的灵慧。 更甚至,宗遇沙弥得到那枚寄存着日光菩萨小弟子临正法师残魂的白玉玉佩一事,应也都落在了他们的眼中,为他们所知晓。 而得了那枚白玉玉佩的宗遇沙弥,不可避免会进入那位看似已经离开了的日光菩萨目光中,更或者,这宗遇沙弥其实就是被日光菩萨挑选出来帮助临正法师修补神魂的那个人。 这一点,就连宗遇沙弥都已经明白,那些人又怎么可能不清楚? 净涪心魔身以为这样得日光菩萨照看的宗遇沙弥会更安全,可在那些人眼里,这才是他们出手的最恰当时机。 第368章 于是他们也就真的出手了。 净涪佛身想明白这点,脸皮也是颤了颤,止不住地泛上一层淡青色。 他微微一顿,道,这一次,确实是我的疏漏。 佛身一点也没有推诿的意思,直接承认了下来,哪怕他这会儿一直都待在静室里参悟调整,根本就顾不上震慑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这些魔道修士们。 他自己的责任其实真的没有多少。真要清算起来的话,其实心魔身那边还更脱去了关系。 佛身在静室,确实无暇分`身他顾。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下,作为同样身在玄光界天地里、又将宗遇沙弥带在身边的那一个,心魔身可不就得将这一切责任担起来么? 净涪心魔身很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当佛身不曾为他自己辩解,直接便将这件事承认下来以后,他也退了一步,不等佛身多说些什么,就自己将他那一部分责任揽了下来。 不独独是你的缘故,我这边的问题也不少...... 净涪佛身诧异地抬眼看他。 心魔身却不接佛身的目光,自己低垂着眉眼,自顾自般道,我高估了我等在那些人眼中的震慑力,也太过疏忽大意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发狠一般道,绝对没有下一次! 净涪佛身一直没有说话。 -- 第1335页 心魔身诧异地抬眼看去,却见他正探究也似地看着他。 心魔身心神猛地一跳,面上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不显半点异色,佛身,你怎么了吗? 净涪佛身的目光仍然定定落在他身上,这会儿听得他的问题,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问道,我只是有点好奇...... 嗯?心魔身接道,你在好奇什么? 佛身就道,我很好奇,你方才那番作态,到底是不是在唬弄我。 净涪心魔身一时闭紧了嘴巴。 然而,这完全没有一点用处。毕竟他闭紧的是他自己的嘴,而不是佛身的。 他阻止不了净涪佛身他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 更何况,想起方才自己心情的几番变化,佛身就更是不想轻易放过这个家伙。 我唬弄你干什么?心魔身嗤笑了一声,却不是死不退让,而是想要转移佛身的注意力,与其说是我唬弄你,倒不如说是我想将这件事说与你听,让你在那六重天中行走的时候更谨慎仔细些。 佛身却是半点不吃他的这一套。 你或许是有这样的用意,但我以为,你真正的意图,绝对不是这个! 心魔身呵笑一声,坐直了身体迎上佛身的目光。 那你来说说,我的真正意图,到底又是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满,我倒不知道,我好心的提醒竟然还会有别的用意! 佛身不理会他的不满,淡淡吐出两个字,本尊。 心魔身顿了一顿,慢慢地将目光重新挪转过来看定佛身。 他忽地一笑,说道,这会确实是我疏忽,回头少不得给本尊一个交代。但佛身,本尊那里你也脱不开干系去! 可别忘了,如今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事情都由你来负责。自然,这些玄光界魔修们做出的事情,你也需要分去相应的责任...... 听着心魔身的话,净涪佛身却是脸色平静,根本就没看出任何变化。他甚至迎着心魔身的目光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宗遇他险遭暗手,我也是有责任的。 等回头见了本尊,我会亲自向他请罪。 净涪心魔身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 他沉默地看着佛身。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心魔身方才微微放松身体,说道,行吧,这一次算我认栽!你想要什么? 诚如他们两个所达成的共识,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他们两个谁都逃不开责任。但真正分辨起来,却是他的责任更多一些。 听净涪心魔身这么说,佛身认真想了一会,才慢慢道,你欠我一回。 同为净涪,佛身能跟心魔身讨要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心魔身半点不觉得意外,但这不妨碍他觉得憋屈。 他欠佛身一回...... 那就意味着心魔身比佛身输了一回,且往后他再行事时候,就必得分出些许心神来顾虑佛身的意思。 而这样一来,净涪三身中,本就需要顾虑本尊的他又要再顾虑一个佛身的他,岂不是地位就落到了最低处?! 可若是他不答应...... 净涪心魔身再次抬起目光看向佛身。 佛身平静地回望着他,一点也不着急。 净涪心魔身慢慢地垂落眼睑。 就在他眼睑彻底垂落下来的那一刻,它忽然又高高扬起,让那些沉默在识海世界天穹之上的渺茫星光落入那双眼睛中。 净涪心魔身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这识海世界天穹上的万千渺茫星光。 这些光芒说是星光,但实质上却是那些生灵残余灵魂光芒的复刻。 它们都是强烈的情绪余留下来的痕迹。爱、恨、怨、憎、不舍,以及悔...... 悔自己轻易妥协,恨自己轻易放弃,恨自己宁愿用平和干净去掩饰,也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和不足,以至于最后在道路上迷失,甚至再回不了头。 而他呢? 他这一回就算真的跟佛身妥协,也不算什么。毕竟佛身也是净涪,哪怕真的惹出什么事情来,佛身也会帮着收拾局面。 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可他就真的可以接受了吗? 他能接受吗? 佛身看着心魔身面上渐渐弥漫开去的妥协,平静的眼底非但不见欢喜,甚至还多了几分失望。 但就在这些失望开始渐渐累积时候,他听见了净涪心魔身的声音。 ......算了。 佛身眨了眨眼睛,眼底的失望开始被笑意取代。 就不必劳烦你了。心魔身说道,等本尊出关,我会亲自跟他反省,并等待本尊发落...... 佛身笑了起来。 心魔身迎着佛身那带了笑意的目光,面上也带出了一点笑弧,多谢。 佛身微微摇头,合掌低唱一声,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一直看着佛身,直到他的身影完全在识海世界中散去,他才将目光收回,转而看着识海世界天穹之上的那无尽星海。 那些虚拟的真灵烙印仍旧安静地悬在识海世界上空,只有朦胧又微茫的真灵性光闪烁。而这些浅薄渺茫的真灵性光又无时无刻不在开拓、稳固着这一个浩瀚的识海世界。 -- 第1336页 这些虚拟真灵烙印实在太多了,但净涪心魔身作为这方识海世界的主人之一,他只需一眼,就能确定这些虚拟真灵烙印的数量。 更甚至,但凡他愿意,那么只需一念,他就能辩明每一颗虚拟真灵烙印的具体信息。 可这会儿的净涪心魔身还是选择一个个地将这些虚拟真灵烙印看过去。 这些虚拟真灵烙印真的太多了,饶是净涪心魔身他足够清闲,要将这些虚拟真灵烙印看完,也得花费不短的时间。更何况,净涪心魔身他身上的事情也不少,不能将时间耗费在这里。 是以净涪心魔身默默看过一阵后,便站起身来,端正且庄重地拱手对着那茫茫星海深深一拜,多谢。 若没有这些虚拟真灵烙印的存在,他或许还真的会答应佛身,让自己从此背上佛身的欠债,低佛身一头。 若只有这么一回,那或许...... 不,就算只有这么一回,往后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也未必就能安稳。原因不在其他,而在于净涪心魔身自己的摇摆。 很明显,对于佛身的要求,心魔身他是抗拒的。 异常的抗拒。 心魔身曾默默地观照过自己的心神。 若他真的对佛身妥协,答应佛身的要求,哪怕仅仅只是这一回,这事也必将会在他的心神中留下痕迹。 这一点痕迹落到任何一位玩弄人心的好手里,都是一处可以随意拿捏乃至折腾把玩的漏洞。 在他修为渐渐抬升的当下,净涪心魔身不可能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破绽。 尽管未来的自己曾经给他留下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来耍弄他,他却也不能这样反击。 这是其一。 不错,这仅仅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更重要的另一个原因,却是净涪自身的修行。 在最初开始行走三身之道的净涪推演中,净涪三身里或许本尊会高出佛身和心魔身少许,有压制心魔身和佛身的地位和手段,但那是修行必须的,而且这也是本尊的本质决定的,轻易不能动摇。 可心魔身和佛身...... 他们两个行走的道途相对又互补,却是绝对不能分出个高低上下的。 一旦这样的高低上下出现在佛身和心魔身之间,那就意味着佛身和心魔身两个行走的道途或是心境,出现了纰漏。 这种纰漏若出现在其他人那里,那无关紧要,了不起在境界突破之前修补起来就是了,实在算不得什么。可落在净涪这里,那就麻烦了。 必得需要花费专门的心力和时间去仔细、及时调整,方能不给净涪三身的修行留下隐患,确定净涪三身还行走在三身一体的道路上。 就这一点上来看,佛身早先时候的言行其实也不是那么的恰当。 毕竟若不是他将这件事提出来,这个问题不会被摆在他们两个面前。然而心魔身却不曾对佛身生出埋怨。 一丁点都不曾。 因为心魔身他异常清楚,佛身不能不提。 修行人修的是道,揣摩的是理。而道与理,从来清楚分明,容不得一点含糊。 佛身这会确实可以含糊过去,但这件事要真是让他给含糊过去了,那么他这里稀里糊涂不说,就是佛身那里,也必得留下麻烦。 佛祖或许曾经秉持大慈悲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但佛祖那是解救生灵于危难,与净涪心魔身这会儿的修行问题却是不同的。 旁的,外人可以做些帮扶,但这些修行上的、本心层面的问题,却只有修行者本人能够分理,由不得任何人插手。 就连与心魔身一体三身之一的佛身,也不能在这件事上做些什么。 倒是本尊,若他们不计较其中代价,不在意本尊插手对心魔身修行道途的影响,他却是可以的。 而这,也是净涪为自己三身修行余留的修正手段。 这便是净涪三身修行的独立性。且这种独立性,还将随着净涪三身修行境界的精进而不断增长、加重。 毕竟,修行是一个人的事。哪怕净涪三身同属一体,皆是净涪,在净涪决定分化三身、且真正分化三身修行开始,便一样不能例外。 这一点,佛身和本尊都很明白,就连心魔身也同样清楚。也所以,心魔身实在不能将自身问题的责任推到佛身身上。 而且,作为净涪心魔身的他,哪里又缺了这一点承负的勇气了? 一礼行毕,净涪心魔身的身影也已经在这识海世界中散去。 净涪心魔身甫一睁开眼睛,对上的便是急切地看着他的宗遇沙弥。 ......师兄?宗遇沙弥很是松了口气。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便抬起手来对宗遇沙弥招了招。 宗遇沙弥在原地顿了一顿,才在心魔身的示意下走到近前。 净涪心魔身手掌就落在了宗遇沙弥那光溜溜的脑门上。 宗遇沙弥安然地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在宗遇沙弥脑门上摩挲片刻,看着那自掌中亮起的蒙蒙金色佛光轻而易举地没入宗遇沙弥身体消失不见。 感受着那从天门处涌入周身的暖意,宗遇沙弥沉默片刻,到底问道,师兄,是不是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净涪心魔身闻言,目光在宗遇沙弥面上停了停。 宗遇沙弥不躲不闪地直视着净涪心魔身,更是鼓起勇气道,师兄,我不可能永远都站在你的身后...... -- 第1337页 这宗遇沙弥却是误会了,净涪心魔身这会儿所以沉默,并不是担心的这个。他这会儿想的,还是方才净涪识海世界里发生的那一幕。 他在想,是不是哪怕识海世界里的那些虚拟真灵烙印不能点醒他,宗遇沙弥的这一言行,也能给他提醒,让他及时修正自己心神间的漏洞,将那隐隐走偏了的道路又给调整回来...... 片刻后,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将这件事给全数撂下。 是也好,不是也罢了,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仍旧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净涪心魔身的笑在他自己看来,仍然不代表着什么,但落在一直悄悄观察着他的宗遇沙弥眼里,却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师兄他笑了呢,显然师兄他也觉得他没有做错!师兄是支持他的! 不过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宗遇沙弥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泛起酸涩。 净涪师兄他没有反驳他的说法,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日后,还会有分道扬镳的那一日 ...... 不过等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再次在宗遇沙弥面上聚焦时候,宗遇沙弥也已经将那心底翻涌的酸涩给镇压下去了。 师弟。净涪心魔身唤了他一声,然后便问他道,你确定吗?以你现下的修为境界,哪怕你都知道了,也仍旧不会有能够处理问题的办法,你还是想要知道吗? 宗遇沙弥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甚至还站直了身体,恭敬且认真地与他深深一拜,请师兄与我分说。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他一眼,一面收拾了东西往那道路上走,一面与他说道,那便边走边说吧。 若不然,他们怕不是要在这里再耽误上一阵时间呢。 等到他们又往前走出好一段距离以后,净涪心魔身方才将早先发生在宗遇沙弥他自己身上的事情与他说完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宗遇沙弥方才知道,只是刚刚那一会儿的工夫,他就成了一方战场。 两位大修士交手的战场。 宗遇沙弥沉默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也不打扰他,由着他自己心思百转千回。 哪怕这样的遭遇,便是净涪心魔身自己,也没有体验过,但他却是清楚,任何一个有心气的修士,都不会轻易接受这样的事情。 宗遇沙弥需要一些时间。 但也没有让净涪心魔身等上太久,他就听见了行走在他身后的宗遇沙弥的问题。 净涪师兄,如果我决定自己的修行道途,你觉得,哪一条道路更适合我呢? 净涪心魔身微微回头,看向宗遇沙弥,却见宗遇沙弥眉眼低垂,避开了他的目光,手指慢慢摩挲着腰间垂挂的那枚白玉玉佩。 净涪心魔身只一眼,就知道了宗遇沙弥此刻心里正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他甚至在考虑着,是不是能借用东方净琉璃佛国日光菩萨的这一股力量。 对于宗遇沙弥心头初初燃烧起来,却似野火燎原一般的野心,净涪心魔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野心,在他看来,其实也是修行道途上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毕竟若没有成就道果野心,修士又如何能够忍耐那无边的孤独与枯寂,在无尽天地间一点点地摸索着自己的道理? 要知道,此间诸天寰宇,可是知道得越多,便越知道这天地寰宇的无垠,明白自己的孤陋与鄙薄。 说起来,净涪心魔身还是很欣赏宗遇沙弥此刻勃发的野心的。 若是宗遇沙弥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他人交手的战场而没有任何反击的欲望,只想着躲藏,净涪心魔身怕是我才会觉得失望呢。 不过欣赏归欣赏,对于宗遇沙弥的这一个问题,净涪心魔身却也没有答案。 这个问题你不该来问我,他道,同时将目光转了回来,而应该问你自己。 宗遇沙弥沉默着听。 你的道在你的脚下,所以怎么走,在你,不在我。 想到被宗遇沙弥拿在手里摩挲着的那枚白玉玉佩,净涪心魔身还是道,有些力量可以借用,但不能作为己身凭依,你得仔细。 宗遇沙弥低声应道,是。 这番之后,宗遇沙弥再没有跟净涪心魔身提起相类的问题,但净涪心魔身能看见,接下里的时间里,宗遇沙弥并没有太过偏爱《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就连那一枚白玉玉佩,在宗遇沙弥那里,也有些沦作平常的意味。 净涪心魔身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太过留意。 为了宗遇沙弥身上的那一道属于浮屠剑宗的气数,在安元和现身来将宗遇沙弥接手过去之前,他确实需要多照看宗遇沙弥的成长。 但这种成长更偏向于宗遇沙弥心性上的变化,他自身的道途和修行,却是不需要净涪心魔身来操心的。 哪怕因为日光菩萨的关系,净涪心魔身在道路上着实耽搁了一些时间,但在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说开后的第二天早上,虚灵道山还是遥遥映入了他们两人的眼帘里。 看见前方屹立在天地间、道气盎然的灵秀山脉,不说初初在这玄光界天地间行走的宗遇沙弥,就连净涪心魔身,也不禁悠然赞叹了一声。 好一座灵山! -- 第1338页 或许是感应到了远处虚灵道山山脉的气机,一直安静停在净涪心魔身袖袋里的那张由虚灵洞天送来的请帖散发出一阵阵暖意。 这股暖意很是熨帖,似春风一般悠悠荡荡,半点不惹人厌烦。 关键的是,这一股由请帖散发出来的暖意反应并不剧烈。但凡净涪心魔身愿意,他可以轻易地将这股暖意截留下来。 也就是说,接到这张请帖的客人,在这一刻仍然保留着主动权。 哪怕是接近虚灵道山的范围,诸位客人也仍旧能够改变主意,转身离去。 净涪心魔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所以他直接将那张请帖从袖袋里取了出来。 宗遇沙弥从那座虚灵道山回过神来,就看见净涪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张请帖。 他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就见净涪心魔身松开那拿着的请帖,他不由得惊了一瞬。但那张请帖脱出净涪心魔身手指后,却不是往地面跌落,而是借着不知从哪里来的风,轻飘飘地往上悬浮。 宗遇沙弥很快就看清了,那张请帖所以会有这番变故,真正的缘由绝不是这天地间的风或是气,而是那请帖上留下的笔迹。 更具体点说,便是那张请帖尾端落下的名号。 华玄道人。 宗遇沙弥这一路跟着净涪心魔身走来,哪怕净涪心魔身不曾与他细说,在路上他自己也听得一些修道人闲话,知道这位华玄道人到底是什么人。 虚灵洞天当代洞天之主。 这一场拜师宴上至关重要的主角之一。 看了这个名号两眼,宗遇沙弥便收回目光来。 净涪心魔身不理会他,只带了他跟着这一张请帖前行。 看见这张引路请帖上落名的,可不单单只有宗遇沙弥这一个人,还有附近不时从天空中落下的那些修士们。 请帖在这里现身,本就意味着这里已经是虚灵道山地界范围之内。 似他们这些来参加宴会的客人,既然没打算给主人家找事,自然会给主人家几分脸面,从灵船、道宫等一众代步工具中走出,徒步走入虚灵道山之中。 也所以,这附近的修士比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人在路上遇上的还要多,而且是多了许多。 于是这一顷刻间,因着那一张虚灵洞天请帖,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人便成为了此间的焦点。 会应邀前来参加虚灵洞天这一场宴会的修士,自然也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否则若在宴会上失礼得罪了什么人,岂不是就平白给自家招祸? 更何况,这些从玄光界天地各处来参加这一场宴会的修士,有一个算一个,谁又不曾留意到此间天地里弥漫的微妙? 而一旦留意到,察觉到这其中的意味,他们谁又不对这玄光界天地里行走的各方势力、人物留意几分? 也因此,都用不着多久,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人的身份,便被这些人从各自的记忆里翻找了出来。 碍于就在前面的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人,这些修士倒不曾大咧咧地与同伴絮叨些什么。 他们采用的是相对隐蔽的传音。 这两个就是净涪和宗遇了...... 是他们啊,他们果然也来这虚灵道山了...... 这两人都到了,你说其他的那些人,会不会也...... 其他人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听说,这一回,暗土世界那魔门六重天,有人已经到了...... 果真是多事之秋啊...... 也没办法,这个时机着实是太过凑巧了......莫说是他们,我等不也想着趁此机会让天地晋升么? 一众玄光界的修行者们无声交换着目光。 净涪心魔身一面跟着引路一般的请帖往前行走,一面也留心观察着这一路所见的各位玄光界修行者们。 这些玄光界修士层次或许都不够,接触不到那些绝对机密的信息,但难保他们中的谁,不会从那条蛇路鼠道里得到一些痕迹。 净涪心魔身宁愿多花费一些心思,也不愿因为轻忽而疏忽了某些关键的信息。尤其在他先前大意让那些玄光界魔修在他眼皮子底下给宗遇沙弥一记暗手以后,他更是小心了些。 若真的再在这里出问题,他回头都没有脸面去见本尊和佛身了。 但哪怕他留心了,净涪心魔身也没有在这些修士身上发现什么痕迹。 他也不失望,仍自跟着请帖往前走。 或许是因为净涪佛身出手救助的那位虚灵洞天真传在这洞天里很有些地位,又或许是这位虚灵洞天真传的灵魂得以保留给玄光界道门两座洞天留了回转的余地,不致于让双方撕破脸面,更可能单纯地因为净涪在玄光界天地间可能存在的分量,虚灵道山并没有打算只让这一张请帖来引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才领着宗遇沙弥在周遭一众修士目光中行走了几步,就见远处的虚灵道山中陡然响起了洪浑的钟声。 有熟知虚灵道山规矩的修士脱口而出,迎客钟! 几乎是在同时,这些修士的目光就再没有遮掩,齐齐落在了净涪心魔身身上。 他们都已经猜到了,虚灵道山的这迎客钟,必是为了这位净涪法师敲响的。 当。 第一声钟声响起时候,整个虚灵道山似乎都被唤醒,灵机从各处道山气穴中汹涌而出,一遍遍地冲刷着这虚灵道山。 -- 第1339页 灵机每一回冲刷过道山,都会让这虚灵道山的道韵浓郁一丝。 当。 第二声钟声响起时候,笼罩着虚灵道山的浓郁道韵便在一股磅礴的力量调度下,汇聚在净涪心魔身周边。 那些道韵浓郁到根本就不需要净涪心魔身心意催动,就迫不及待地往净涪心魔身的肉身里钻,似乎要将净涪心魔身这具肉身上的污浊尽数冲刷干净。 更重要的是,这些道韵都异常的纯粹。这所谓的纯粹,乃是指道韵中不掺杂着一丝一毫的道意。亦即是说,这样的道韵便是净涪这样的佛门修行者,都能轻松消化而不会有任何影响。 这一刻沐浴在这些纯粹道韵中,饶是净涪心魔身,都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叹息。 可惜了,可惜此刻在这虚灵道山的他所掌控的是特制的傀儡肉身,而不是净涪肉身。 这些纯粹道韵用在傀儡肉身上,或许能让这傀儡肉身品质更精进少许,更多一些用处,可到底及不上提升净涪肉身来得重要且便利。 净涪心魔身方才这般想着,识海世界那边始终沉默的本尊竟是忽然传了一道意念过来。 收到意念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也是被惊吓了一回。 他直接将目光转回识海世界,又借由识海世界看定身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静室里的净涪本尊。 见得本尊此刻还在定境之中,净涪心魔身意味不明地轻吐一口气。 不过待到这一口气吐尽以后,净涪心魔身便也将那些杂念尽数消去,放开心神吸纳那些汹涌而来的精纯道韵。 净涪心魔身如今所掌控的这具傀儡肉身毕竟是本尊特意制成,着实非同一般。 在净涪心魔身放开心神吸收以后,那些原就不断往净涪心魔身这具傀儡肉身里挤的精纯道韵便像是在被云鲸吞吸的海水一般,任是这些从虚灵道山各处汇聚而来的精纯道韵再多,也未曾让净涪心魔身察觉到半点不适。 净涪心魔身吸纳了这些精纯道韵以后却不截留,只将它们引向某个被连接起来的通道,让它们源源不断地灌入通道,进入通道的另一边。 在那一边的,却不是其他,而正是被本尊掌控着的净涪肉身。 这些被虚灵洞天迎客钟聚拢、又被净涪心魔身牵引,最后越过玄光天地与景浩界天地之间的距离来到净涪肉身所在的精纯道韵,几乎是在现身的那一刻,便被陡然生出一股浩瀚吸力的净涪肉身吞噬殆尽,连一丁点都不曾漏出外边去的。 净涪心魔身遥遥往肉身那边看过一眼,见净涪肉身对这些精纯道韵消化良好,在不迟疑,径直放开了去,将更多的精纯道韵往净涪肉身那边牵引。 他所牵引的精纯道韵太多,以至于即便是被精纯道韵淹没了的他,也慢慢地在这些道韵海洋中撕出一片空白地界来。 且由于净涪心魔身牵引精纯道韵的速度在不断抬升,这片出现在道韵海洋中的空白地界也不断地扩展。 不远处正要往这边来迎接净涪心魔身的虚灵洞天之主华玄道人脚步也不由得停了停。 他身边的洞天长老也是难得脸色空白了一瞬,齐齐转眼看向华玄道人。 华玄道人仅仅只是沉默一息,便干脆道,吩咐下去,压制道山灵禁,全力配合迎客钟,帮助这位净涪法师牵引道韵。 有人领命而去。 簇拥着华玄道人的一众洞天长老面面相觑片刻,却都没有阻止。 反正都准备卖人情了,倒不如就卖得更直接更彻底一点! 更何况,真论起来,现在也还是他们虚灵洞天亏欠那位净涪法师因果呢。 就帮着供应一些道韵,都不够帮着偿还那位法师因果的。 有虚灵洞天着意相帮,本就从虚灵道山各处汹涌而来的精纯道韵又更加快了往净涪心魔身这边流动的速度。 过不得多时,净涪心魔身周边撕扯出来的那一片空白地界的扩展速度终于被压制下来。 净涪心魔身哪怕在尽力牵引着这些精纯道韵,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虚灵洞天的动作。 净涪心魔身何等人物?只是心神一转,他便已经想明白了虚灵洞天那边的计较。 他也不在意。 就似虚灵洞天那群大修士所料想的那般,单只是他所收取的这些精纯道韵,还不足以偿还净涪佛身那一回出手结下的因果。 说来,佛身那一手安排,回报着实不菲。 不错! 净涪佛身遥遥往虚灵道山看了一眼,带着一点笑意微微颌首,接下了来自心魔身的赞叹。 这一刻为净涪赞叹的,不单单只有心魔身一个,还有此间地界内外一众修士们。 这位净涪法师是在借道韵淬炼肉身?没想到,他的肉身居然也这般恐怖...... 是啊,能这般迅捷又速度的吸纳消化这许多道韵的,不论是根基还是底蕴,都强得恐怖...... 我要是也有这样厉害的肉身就好了...... 也没听说这位净涪法师专修肉身啊,怎么他的肉身也这般厉害了? 真正顶尖的大修士,都不会给自己留下明显的缺陷,这位净涪法师显然也不会...... 佛门也有金身法门,只要这位净涪法师愿意,他的肉身绝对不会成为他的破绽......更何况,似他们这等厉害的修士,多的是方法和机缘补足自己肉身的强度,他可不同我们...... -- 第1340页 是啊,人家可是声名传扬诸天寰宇的高修,哪儿是我等这样的...... 这些从各方投落到净涪心魔身身上的意味不明的目光,猛然让正替净涪心魔身高兴的宗遇沙弥醒过神来。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 这两步并不曾拉进他与净涪心魔身的距离,所以不会惊扰到净涪心魔身,但这两步的移动却也不是全无用处。 就是两步位置的变化,却让宗遇沙弥将那些目光都用他自己的身体挡下来了。 这些来自玄光界天地各处的修士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净涪心魔,孰料还没等他们看见净涪心魔身从炼化道韵中转出,就被宗遇沙弥那单薄的身体给挡住了视线。 一时,几乎是所有被拦住了目光的大修士们都皱了皱眉头,凝神打量宗遇沙弥。 这就是一个才刚刚开始修行的小沙弥而已吧?谁给他的勇气,让他胆敢挡在他们前头的? 当即就有几个脾气暴躁的修士眼睛一瞪,目光带着某种力量沉沉地压在宗遇沙弥身上。 宗遇沙弥的双腿弯曲了一瞬,却又咬着牙绷直了。 那几位修士也不禁有些诧异,交换目光的那一瞬,也都看到了各自眼里的为难。 这可就难办了。 宗遇沙弥的身份,几乎是净涪心魔身的身份被人辨认出来的那一刻,众人便也都分辨明白了。 更何况,哪怕这人不是那个劫子宗遇沙弥,单凭净涪和尚将他带在身边这一点,他们的动作就不会太过过分。 他们毕竟还不想跟净涪和尚交恶。 而这也正是宗遇沙弥仅凭他自己就从这些夹带着力量的目光中支撑下来的原因。 宗遇沙弥不过就是一个刚刚恢复自身灵慧开始修行的小沙弥而已,而这些修士呢? 不论他们事被虚灵洞天邀请来参加宴会的,还是被师长带着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有着一定修为在身的。若不是他们把握着分寸,宗遇沙弥怕是连他们这些人的一个眼神都扛不住,更不用说现在这样稳稳当当地站立着了。 这几位修士对视一眼,最后有一位出列,与宗遇沙弥客气一礼,小师父请了。 宗遇沙弥快速压下面上表情,转身还礼,檀越客气,小僧宗遇。 原来果然是宗遇小师父当面。他笑了笑,才又道,方才我等失礼冒犯,还请小师父见谅。 宗遇沙弥这一路都跟着净涪心魔身行走,眼看着净涪心魔身料理各方事务,也着实是学到了一些,此刻也很客气地与来人交流。 不过任是这人好话说尽,又多番示意,宗遇沙弥就是稳稳地站在原地,将净涪心魔身挡在他的身后。 最后那位修士无奈,只能退回人群之中。 宗遇沙弥得胜,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同了。 其他放慢甚至是停下脚步来的修士们对视一眼,再一次惊讶了。 若他们记得不错的话,早先时候传言中可是提到过,这位宗遇沙弥灵慧有损,性情木讷...... 但现在,这宗遇沙弥哪里是灵慧有损,性情木讷的样子了? 在排除了定元寺上下弄虚作假的可能以后,一众修士们又都将目光转回到了还在尽力牵引纯净道韵的净涪心魔身身上。 所以,是这位净涪法师的关系? 当然,不少修士的目光还是被宗遇沙弥给挡下来了。 感受着被自己挡下的那些越加复杂的目光,宗遇沙弥却只觉得失落。 他还是太弱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这样笨拙的手段来帮净涪师兄分担一点压力...... 净涪心魔身却不理会这些观者的各种心思,依旧在尽力牵引着那汹涌而来的纯净道韵。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只要净涪本尊那边没有示意,他就绝不停止! 身在水月天的佛身也没有再沉入定境闭关,而是看定了心魔身这边。 谁能保证这附近或是这天地内外,就没有想要抓住这个时机对净涪心魔身他出手的呢? 虚灵洞天? 算了吧,虚灵洞天或许会因为他们之间的那份因果又或是其他计较愿意在这会儿帮衬着净涪心魔身一些。可莫说虚灵洞天的力量未必能够拦得住那些人,就算可以,佛身也是不会放心将心魔身的安危交托给虚灵洞天的。 更何况这会儿真正在炼化这些道韵的可不是净涪心魔身,而是净涪肉身。 关联着他们三身修行的净涪肉身! 净涪佛身能放心才叫有鬼呢! 第369章 在净涪佛身的护持下,净涪肉身几乎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吸纳着那些喷涌而来的精纯道韵。 那些道韵不断地没入净涪肉身中,冲刷着他周身,也在净涪本尊的掌控下,快速地将净涪三身的道与理融在肉身的每一处角落。 随着这些精纯道韵的汇入,原本只是平常地端坐在蒲团上的净涪肉身终于泛起了一抹清宏的灵光。 这灵光清澈如最纯净的水,明净如最明朗的光,单只看得一眼,便足以让每一个孜孜寻道的修行者神昏目眩。 但这抹清宏的灵光还是太淡太薄了,就那么虚虚的一层,若不是留心,怕是看见他的人还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呢。 作为掌控着这一具肉身的那位,净涪本尊倒不至于生出这样的错觉来。但饶是他,看见这抹灵光的时候,也不禁多了几分谨慎。 -- 第1341页 他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一抹灵光,就像是守着一颗好不容易才破开胞衣探出稚嫩芽叶的种子,满怀期待地守护着它,等待着它的生长带给天地的奇迹。 净涪本尊小心翼翼地守了许久,看着自这一抹灵光出现后净涪肉身陡然生出一股更浩瀚更无可匹敌的吸力,将身在虚灵道山的净涪心魔身周边那些精纯道韵尽数吞噬殆尽。 可即便如此,这一道清宏灵光也未曾有太多的变化,仍是那淡淡薄薄、似有若无的一丝。 眼看着来自净涪心魔身那边的精纯道韵即将断了供奉,一直只静静看着的本尊分出了一点心神,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直直看着心魔身的方向。 心魔身得了净涪本尊这么一记目光,心神也是一凛。 他非常清楚,这一回,可就是他将功赎罪的最好机会了。 只要他将这件事妥帖办好,便是先前的事情被翻出来,净涪本尊也能给他轻轻揭过。可若是这件事出了疏漏,两罪并罚,他以后过的会是什么日子,那真是再不需要花费心神去揣度的了。 而且,净涪肉身的提升对他的修行也有许多助益...... 便是单看在这一点上,他也得尽心。 净涪心魔身心念转过几回,目光陡然抬起,看向了钟声传来的方向。 这一回破局的关键,其实不在其他,而在于那一个迎客钟! 净涪心魔身想着,眼底也涌出了淡淡的灰色薄雾。 也就是在这片薄雾彻底占据净涪心魔身双眼的那一瞬间,高高悬挂在虚灵道山钟楼的迎客钟也被一缕淡淡的灰雾纠缠住了。 莫看这一口迎客钟只被安放在虚灵道山的钟楼,而不是被仔细安置在虚灵洞天内部,就以为这一口迎客钟只是平常。 若真有人这般以为的,那他才是有眼不识金嵌玉的瞎子。 不是虚灵洞天里的这些修士不愿将这一口迎客钟仔细安置在自家地盘里,实在是因为这一口迎客钟自身的特殊性。 这一口迎客钟特殊在哪里呢? 特殊就特殊在,这一口虚灵洞天先人为了自家洞天开府特意炼制出来的后天法器有着成长性。 也就是说,只要这口迎客钟接待的修士数量越多、层次越高,它便能从中得到冥冥的回馈,不断增进自身本源,提升自己的品质。 根据虚灵洞天大修士的推演,若这口迎客钟的品质被抬升到极致,它很有可能能成为一口后天灵器迎仙钟。 从一口后天法器晋升为后天灵器,这样等级的跃升,几乎是脱胎换骨的变化,这诸天寰宇中无数由修士炼制而来的后天法器,但又有几个,能得到这样的机缘,完成晋升? 而迎客钟呢?只要虚灵洞天不特意阻止,只让它按部就班地悬挂在虚灵道山钟楼里,践行它的道理,便能积攒到足够的底蕴晋升,这如何不让其他人羡慕到眼红? 若只是这般,倒也还罢了,不过就是从后天法器晋升为后天灵器的一口迎客钟而已。可真正的关键还不在迎客钟的本质上,而在于迎客钟蜕变晋升之后那口迎仙钟的威能。 那一口迎仙钟,若是被全力催动的话,据那位推演过迎客钟的虚灵洞天大修士所说,它不但能够帮助修士从凡境蜕变成仙境,更能借助曾经由它接待的各位仙人应敌。 说得更直白一点,待到这口迎客钟彻底蜕变成迎仙钟后,若有一日虚灵洞天遭劫,虚灵洞天的修士就可以借助这一口迎仙钟,请动来过虚灵洞天做客的仙人的力量来化劫。 就似今日里上门的净涪心魔身。 只要日后的虚灵洞天修士能够付出代价,能够承担起他与净涪之间的因果,他完全可以借助未来的迎仙钟调用净涪心魔身的力量。 而且,只要那个时候的净涪心魔身不特别抗拒的话,那一口迎仙钟甚至还能借用到那个时间点上的净涪心魔身的力量。 是不是很可怕?! 单凭这一种威能,未来的迎仙钟就能成为虚灵洞天绝地翻盘的底牌之一。 至于催动迎仙钟这一威能所需要承受的代价...... 都到了绝境,不想就此陨落的话,代价就算再沉重,他们也一样愿意接受。 更何况,迎仙钟除了这一种威能之外,它那帮助凡境修士突破仙境的效果,也没有人能够轻易拒绝。 所以尽管这一口挂在虚灵道山钟楼里的大钟还只是后天法器迎客钟,而不是它未来可能会成就的迎仙钟,也足够让虚灵洞天数十代的修士对它寄予厚望。 这就是现在挂在虚灵道山钟楼里的那一口迎客钟。 而这样的一口迎客钟,尽管它需要通过践行自身道理的方式为自己积攒进阶跃升的底蕴。但也不是虚灵洞天随便邀请的哪一位修士,都能让它自发响钟接待的。 这一回净涪心魔身抵达虚灵道山,有迎客钟响钟相迎,还自发为他汇聚道山里的纯净道韵。迎客钟的这般厚待,非但是灵钟在践行自身的道理,也是在与净涪心魔身定下因果。 显然,这口灵钟看好净涪心魔身的未来,认为未来净涪心魔身的力量可以为它乃至为行走到穷途末路的虚灵洞天另行开辟出一条生路来。 为此,这一口品质不俗的迎客钟甚至没有拒绝那缕夹带着净涪心魔身心思的淡灰色雾气。 它甚至在这一缕淡灰色雾气惊动虚灵洞天大修士之前,快速将这一缕淡灰色雾气收入到它的钟体里。 -- 第1342页 自家那缕心念行事之顺遂,就连净涪心魔身都很有些诧异。 心魔身从没有轻视虚灵洞天,所以这一缕夹带着他心念的淡灰色雾气很是轻淡,只要它触碰到一点抵触,这缕淡灰色雾气便会直接消散,甚至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可净涪心魔身他所准备下来的后手却都没有用上。 当。 第三声钟声从钟楼里悠悠响起时候,更多精纯道韵从虚灵道山各处,乃至是虚灵洞天内部牵扯而出,快速填补上净涪心魔身周身的空缺。 净涪心魔身只是诧异了一瞬,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收回目光,只专注着将这些精纯道韵往净涪肉身那边牵引,以供给净涪肉身修行。 大量的精纯道韵簇拥着净涪心魔身,又被净涪心魔身更快速地转移,往净涪肉身那边倾斜。 得了更多更浓郁的纯净道韵供养,净涪肉身表面上散发着的那一片清宏灵光终于开始出现了变化。 那清宏灵光颜色开始加深,轮廓也在一点点地舒展。 当。 当。 当。 接连敲响的迎客钟钟声,以及不断从虚灵洞天内部流向净涪心魔身所在的那些精纯道韵,看得一众观者都麻木了。 虚灵道山迎客钟的内里,这些玄光界土生土长、又与虚灵洞天交好的修士们哪怕不是什么的清楚,也多少知道这口迎客钟的不凡。 毕竟这一口迎客钟挂在虚灵道山钟楼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它为虚灵道山接待过的客人也是数不胜数。他们这些人对于这一口迎客钟的规律也摸到了一二,隐隐猜到这迎客钟钟声所代表的意味。 这已经是......第三十六响了吧? 虚灵道山钟楼迎客钟,也只有迎接未来太乙仙时候,才会响足三十六声...... 所以这个净涪法师,未来能够成就......太乙仙? 但就在绝大多数的观者都以为这三十六响便是极限的时候,人群中却有那么一两位修士脸色古怪。 太乙仙? 这位声名震慑诸天寰宇的净涪法师,真的就止步太乙仙?这些人也未免太小看他,也小看那些因着这位法师遭劫的那些天机修士了吧。 果然,才过得片刻,那钟楼里又传来了一声洪浑的、与早先那三十六响没有任何区别的钟声。 当。 有人木着脸喃喃开口,第......三十七响...... 这些观者看向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都变得异常惊悚。 这虚灵道山的迎客钟敲响第三十七响,那意味着,太乙仙,绝不是这位净涪法师未来的终点。他还能走得更远,譬如...... 大罗! 一众跟着华玄道人的虚灵洞天大修士也都原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听着那庄严又肃穆、传遍整个虚灵道山乃至是虚灵洞天的迎客钟钟声。 华玄道人也在沉默,但他的目光却是遥遥落在了虚灵道山山脉前方的净涪心魔身身上,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第三十八响如期而来,接着便是第三十九响,第四十响,一直到...... 第四十九响。 大罗巅峰。 钟声彻底停下的时候,簇拥着净涪心魔身的那些精纯道韵已经被完全转移到净涪肉身那边。那些潮水一般的精纯道韵消失后,就将磐石一般立在原地的净涪心魔身显露了出来。 一时间,这附近千里方圆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净涪心魔身身上。 惊异的、震撼的、忌惮的、嫉妒的...... 这些目光里汹涌的情绪几乎取代方才那些精纯道韵,再一次将净涪心魔身淹没殆尽。 尽力帮着净涪心魔身遮挡这些复杂目光的宗遇沙弥几乎都要承受不住,豆大的汗水雨一般从他身体各处沁出,又大滴大滴滑落。 比起净涪心魔身来,浑身湿透、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晃晃的他,还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宗遇沙弥还是直挺挺地站在净涪心魔身身后,不肯后退半步。 倒是承受着所有压力的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却仍旧脸色平静,混似无事发生一般。 他看上去......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种被绝大多数观者打成错觉的认知,其实才是真相。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心神确实不在此间虚灵道山中。他的注意力,绝大部分都转移到了此刻身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静室里的净涪肉身。 净涪肉身吞了海量的精纯道韵,这会儿终于开始了属于他的蜕变。 那原本只有淡且薄一片的清宏灵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分化成一片片清润、厚重的道光。 这些道光...... 叫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看来,却更像是青色的莲叶。 不,那就是青色的莲叶。 吞完那些海量精纯道韵,这些青莲叶方才彻底成形。 在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注视下,这些青莲叶甫一成形,便一叶叶舒展起来。 这些青莲叶细数去,其实也仅得七片。 但就是这么七片青莲叶,却将净涪肉身团团簇拥,就像是它在水面上铺展,层层簇拥着立在中央处的莲花一般清圣且自然。 这七片环绕着净涪肉身打开的青莲叶只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便沿着无形的道理轨迹,一片片收拢回来,将净涪肉身仔细收拢在中央。 -- 第1343页 待到一切光芒黯淡下去,留在原地的,便再不是净涪肉身,而是一个散发着淡青色光芒的光茧。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再明白不过的光茧,落在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眼里,却带出无穷玄妙,引人神魂迷醉。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也沉迷了片刻,方才从那无尽的道理和玄机中挣脱出来。 定了定神后,净涪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再睁眼往那光茧细看,也还是止不住地沉迷。 这一个光茧中显化出来的道与理本来就是净涪三身所修,如今不过就是被某种契机梳理而已,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会有这般大的反应也很正常。 但这绝不是他们两个能够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些道理的原因。他们两人各自都还担着事,在他们将这些事情了结之前,他们也是不能这样放任的。 心魔身和佛身隔着识海世界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调整了一回,才定神去细看净涪本尊的状态。 确定过净涪本尊的现状后,心魔身似羡似恨地叹了口气,他状况很好,从来没有这般好过。 佛身也是脸色复杂地点头。 但很快,佛身就收拾了心情,转而与心魔身说起虚灵道山那口钟。 方才虚灵道山敲响的那口钟.......应是有些玄机。此间因果,你可得仔细计较清楚。 心魔身点了点头,应道,放心,我有数的。 顿了一顿后,心魔身才道,这一回,我等确实是得了那口钟的帮助,但事实上,肉身这一回的蜕变本就是水到渠成,那口钟在其中有一点助益,却不是主要。此中因果,只要那些虚灵洞天修士不是贪念太过,他们自己也该明白。 佛身秉持着净涪的一点善意修行,又是修的佛门法门,并不太愿意以恶意揣测旁人。 是以这会儿他就笑着开口道,我看这些虚灵洞天修士都还能秉持道心,这件事应该能够顺利解决。 心魔身却是与佛身截然相反的那位,所以这会儿听得佛身的话,他也只是一哂,不甚在意,希望如此。 心魔身和佛身只闲话了两句,便各自收回心神。 还是那句话,他们身上都还担着事,在事情都解决之前,他们实在没有太多的空闲。 如今净涪本尊和肉身这边顺遂且平安,那么在变故出现之前,他们都不会轻易回返。 只需偶尔看顾着那边就好了。 将心神回转以后的净涪心魔身眼睑动了动,终于掀了开来。 见得净涪心魔身从定境中脱出,宗遇沙弥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或许也是他太过放松了,宗遇沙弥甚至都没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当场软倒在地。 那些将各色目光投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的修士见得这般脱力了的宗遇沙弥,心下一凛,连忙将目光挪开。 净涪心魔身也不理会他们,只转身看向宗遇沙弥,问道,师弟,你没事吧? 他一面询问,一面伸手将宗遇沙弥拉起来。 饶是有净涪心魔身借力,刚刚站起来的那一刻,宗遇沙弥的身体还是踉跄了一下。 净涪心魔身拉着宗遇沙弥的那只手有蒙蒙的金色佛光亮起。 佛光从净涪心魔身的手流向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几乎是慨叹一般地吐了一口气。 等他一口浊气吐出,他整个人已经恢复成了早先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的那般模样。 什么打湿了他一身僧袍的汗水,什么沾染在他僧袍袍角处的灰尘,什么褪去血色的脸庞...... 这一刻通通消失无踪。 站在净涪心魔身身侧的宗遇沙弥袍服干净、脸色红润,神清气爽的模样看得人都以为自己方才的记忆都出了差错呢。 可这里的修士们,有一个算一个,都非常清楚地明白,他们的记忆没有问题,从方才到现在,一点错漏的地方都没有。 宗遇沙弥神奇地打量了自己两眼,赞道,师兄,你真的太厉害了! 净涪心魔身只是摇摇头,又问他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宗遇沙弥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这会儿好得很...... 净涪心魔身噙着一点亲和笑意点头,然后他的目光就转向了前方。 宗遇沙弥察觉到什么,也连忙整理了心情,循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视线的尽头,那虚灵道山山脉中,正有一片浩大的气机。 那片气机实在太过磅礴,宗遇沙弥不过是看了一眼,便像是兜头撞上一座大山一般,撞得他脑袋一片发白,心神更是根本无法汇聚。 净涪心魔身敏锐地察觉到他这边的状况。 他回头看了宗遇沙弥一眼。 宗遇沙弥方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呼吸了,一时不自觉地捂住胸口急促喘气。 净涪心魔身帮助他缓和过来后,才道,你的修为境界还是太低了,承受不住他们的气机。下一次可得小心了。 宗遇沙弥后怕地连连点头。 他这会是真的怕了。若不是那些虚灵洞天的大修士没有恶意,且特意收敛了,只他方才那催发心神窥探的那一眼,就足够让他神魂崩灭了。 净涪心魔身又看了宗遇沙弥一眼,目光滑落时候,就瞥向了被他收起的那枚白玉玉佩,在那枚白玉玉佩上顿了一顿后,方才将目光转开。 -- 第1344页 宗遇沙弥修为境界太低,看得不甚分明倒也罢了,可他却不是宗遇,他看得清楚。 就方才那一回,宗遇沙弥所以会这般莽撞催发心神窥探,还真不是他自己太过疏忽的缘故,而是那枚白玉玉佩里寄宿着的临正法师无意识推动造成的。 看来,虚灵洞天的这些大修士手里,有人收有能帮助这位恢复的灵材,才会让这位临正法师在沉睡中仍旧本能带动着宗遇沙弥行事...... 但,这一回临正法师的做法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或许,他该考虑给那枚白玉玉佩添上几道封印? 毕竟现在的宗遇沙弥修为、实力都不够,这样的莽撞再多出现几回,怕是他一条命都不够填进去的。 净涪心魔身心下这般权衡着,面上却不漏分毫,只噙着一点笑意迎着那些从虚灵道山里走出来的大修士们。 到得近前,被簇拥在人群中央华玄道人当先客气一礼,虚灵洞天华玄,率洞天诸位长老恭迎净涪法师,多谢净涪法师这次拨冗来我虚灵洞天观礼...... 净涪心魔身也是客气回礼,笑着道,能得前辈你请帖,乃是我的荣幸,更何况先前...... 说到这里,净涪心魔身脸色一整,才又道,小僧还要多谢诸位慷慨扶持呢。 他说完,又是恭敬一礼。 华玄道人连连摆手,只道净涪心魔身客气。 两人一番来回以后,才有站在华玄道人身侧的一位洞天长老笑着插话,打断了华玄道人和净涪心魔身之间的你来我往。 华玄道人又客气着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几句,便伸手相引,将净涪心魔身往道山里请。 这也是应有之义。 净涪心魔身并不推辞,带着宗遇沙弥便跟着华玄道人等一众虚灵洞天大修士往虚灵道山里去。 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身为虚灵洞天的客人,本身又与此间的其他人没有什么联络,他们能轻易将那些旁观的修士撂在身后不理会,华玄道人这些虚灵洞天大修士却是不能的。 毕竟这些修士都是得了他们虚灵洞天相邀来见证这一场拜师礼的,是他们虚灵洞天的客人,他们这些虚灵洞天大修士若真是见了人却没有一点表示,那就太过失礼了。 所以在华玄道人等一众虚灵洞天大修士陪着净涪心魔身、宗遇沙弥这两位一路往道山里去的时候,在华玄道人身侧又转出几个人来。 这几位修士的服饰都相对简单,修为也仅仅只在化神境界,连一位仙境的都少。 显然,这几位化神修士都是虚灵道山里的管事人物。 但见到这几位虚灵道山管事,这一片地界里停下脚步的一众修士反而放松了下来。 这些前来参加宴会的修士们察觉到这一点时候,下意识地往周围其他修士看去。 待到他们目光相会,看见各自眼底的思绪以后,这些修士都顿了一顿,然后才相视一笑。 有几个交游广阔的修士遇上不过有些眼熟的同道,更是凑到了一处。 道友你也是这个时候到么?我还以为你会更早一些来的...... 原来确实是该几日前就到了的,但临出发时候遇上了些事,就耽搁了一两日,没想到正好久撞上了那位法师...... 提到净涪心魔身时候,那位修士甚至刻掩去了净涪心魔身的名号,只用那位法师代称。但尽管如此,他说起那位法师的那一刻,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唯恐落到净涪心魔身耳朵里去,招惹到净涪心魔身。 谁不是呢?但也幸好耽误了些时日,才正正撞上了这一回...... 那位法师,可真是了不得啊...... 是啊......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却没有闲暇去在意这些小事儿,他带了宗遇沙弥在华玄道人等一众虚灵洞天大修士的作陪下在虚灵道山山巅的虚灵道宫主殿中闲话一阵,便被华玄道人的大弟子引领着去往被特意布置的道宫中落脚歇息。 这位代替华玄道人安置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的大弟子,也不同凡响,只一身素白道袍,整个人便似临风松柏,俊雅且清正。 净涪心魔身只看他一眼便猜出来了,哪怕现如今作为虚灵洞天之主的华玄道人才将将收取最后一位关门弟子,拉开下一代虚灵洞天之主择选的大幕,但这一位,也必定有着相当的胜算。 净涪法师倘若有什么所需,尽可以吩咐我,不必客气。这位玄正道人最后与净涪心魔身道。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一点倦乏道,多谢道长。 玄正道人将净涪心魔身脸上的倦色看得清楚,便不多留,直接告辞。 宗遇沙弥将玄正道人送出道宫,好给净涪心魔身留出时间调整。 显然,宗遇沙弥也和其他人一般以为才刚在虚灵道山山脉之外收纳那许多精纯道韵的净涪心魔身需要这些时间来消化。 秉持着这样的心思,送走玄正道人的他甚至都没有靠近净涪心魔身所在的那一处道宫,直接在侧旁挑了一处偏殿安置下来。 但净涪心魔身却也想要将先前的事情跟宗遇沙弥再提一提,所以宗遇沙弥方才为自己挑定那一处偏殿,就听到净涪心魔身的声音,宗遇师弟,你过来。 -- 第1345页 宗遇沙弥惊了一瞬,也不敢拖延,直接就放下手上的物什,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袍,便到正殿来见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抬眼见他,笑了笑,抬手一指身前不远处的那个蒲团,叫宗遇沙弥坐下。 看得宗遇沙弥坐定,净涪心魔身才道,方才你也见过虚灵洞天的各位前辈了,有何感觉? 宗遇沙弥没想到净涪心魔身赶着这一点时间不继续自己的修行,反而空出来处理他的问题,一时既心酸又愧疚。 若不是他修为浅薄,人又不够聪明,何至于让净涪师兄为他如此操心? 他急急眨了眨眼睛,用最简洁的言辞来形容华玄道人乃至玄正道人等一众虚灵洞天修士们。 这些前辈们灵光湛湛,风姿神秀,真真是神仙人物...... 用力抿了抿唇,宗遇沙弥低头与净涪心魔身反省,最开始见到这诸位前辈时候,是我莽撞,险些冒犯各位前辈,也是各位前辈不曾计较,才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 他心中隐隐明白,所以净涪师兄会赶着这个时候招了他来,主要还是因为这一件事。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却道,若说是这一件事的话,那倒不是你的缘故。或者说,不全是。 宗遇沙弥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迎上净涪心魔身的目光。 净涪心魔身道,你所以会有那般动作,真正的关键是那枚白玉玉佩中存续着的人。 宗遇沙弥将那枚白玉玉佩托了出来,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回。 是他?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宗遇沙弥的目光就又垂落下去,看着那枚白玉玉佩不知在想什么。 净涪心魔身给他留下足够的时间思考。 然而还没等净涪心魔身开口,宗遇沙弥就先说道,师兄你有办法控制住这种反应么? 居然还没等他开口提出? 净涪心魔身看了宗遇沙弥一眼,问道,你确定么? 宗遇沙弥点点头。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又看得他一眼,忽然带着一点异常隐晦的恶趣味问道,若由我出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这样一来,他日后的恢复就会平白生出许多波折。这样,你也不想改变主意么? 宗遇沙弥眉头皱了皱,却是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还请师兄出手。 他已恢复自己的灵慧,再不复往日里的蒙昧,自然知道这一点。 毕竟就如净涪师兄先前所说明白的那般,寄宿在白玉玉佩里的那位法师所以会有这般动作,全是出自他自己修补自身神魂乃至肉身的本能。 既是会让这位还未清醒的法师有此本能的天材地宝,那必定是异常珍贵的。而似这般珍贵的天材地宝,不是被人仔细珍藏着,就是被人用到关键之处,但都有一点共通之处...... 它们必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也就是说,只要他稍有犹豫,说不得就会错过这样的天材地宝。往后再想要找到相类的,那或许还会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心力,甚至还会平白遇到许多劫难。 总不会如他这般跟着净涪师兄时候容易且安全。 但宗遇沙弥明白归明白,却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因为他清楚得很,以他现在这般的修为,想要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收集那些天材地宝简直是痴心妄想,更莫说他还是要从旁的大修士手里讨来这样的天材地宝了。 那样的天材地宝就算是被人送到他的面前来,他也同样不敢收下。 他已经很明白了,此间世上,有所得必有所失。 他若真的那般轻易就从旁人手中得来那般效用的天材地宝,若不是要他日后偿还回来,就必定是有人帮他支付代价。 若是前者那倒还罢了。左右麻烦的只是他自己而已,连累不到旁人。可若是后者...... 那不行! 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日后获益的也是他,如何能让旁人帮着支付代价? 而且就目前来看,若这样的事情真的出现,最有可能也最有资格帮着他支付此中代价的只有净涪师兄......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得净涪师兄照看良多,又如何能再这样劳烦净涪师兄? 不能的! 绝对不能! 净涪心魔身定定地看着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却以为净涪心魔身将这件事答应下来了,直接便将那枚白玉玉佩捧向净涪心魔身。 劳烦师兄出手。 净涪心魔身停了片刻,方才伸手将那枚白玉玉佩接了过来。 宗遇沙弥将白玉玉佩交到净涪心魔身手里时候,简直就像丢开了一道随时有可能炸开的天雷一般迫不及待。 净涪心魔身再看宗遇沙弥一眼,目光才挪移到白玉玉佩上。 看见那缕依旧沉睡着的临正法师残魂,净涪心魔身又是停了一停。 就在宗遇沙弥以为净涪心魔身将要出手时候,他却又抬头往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方向遥遥看过去。 一同看过去的,还有此刻身在水月天里的净涪佛身。 第370章 身在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自然明白净涪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瞬,到底合掌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 第1346页 就不劳动净涪法师你出手了,由我来吧。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一道日曜佛光从东方净琉璃佛国照出,悄无声息地落在被净涪心魔身捧着的那枚白玉玉佩上。 白玉玉佩表面亮起一层慈和的金色佛光后又快速隐没了去。待到那层金色佛光彻底消失的那时候,这一枚白玉玉佩仍是当日它落在宗遇沙弥手里的那般模样。 而此间玄光界天地里,也就只有净涪心魔身、佛身以及宗遇沙弥亲眼得见这一幕。 净涪心魔身站起身来,合掌与日光菩萨一礼,多谢日光尊者。 宗遇沙弥猛然回神,也从座中站起,合掌躬身往东方净琉璃佛国所在一礼,也道,多谢日光尊者体恤。 日光菩萨压下心头的微叹,与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还得一礼。 但大概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的他,心里究竟有几分无奈。 原以为以宗遇沙弥和净涪法师的关系,临正到了宗遇沙弥身边,非但能够借得玄光界天地乃至浮屠剑宗那一劫的劫运,还能讨得净涪法师的帮助,没想到...... 前面那般计较倒也罢了,后面那一回,竟是才刚刚出现个苗头就被宗遇沙弥自己给斩断了,这可真是! 日光菩萨收回目光。 看来想要让临正从净涪法师那里借来几分运道,讨得便宜是不可能的了。但将临正恢复的可能全数压在宗遇沙弥身上,却未免不甚稳当...... 罢了。我且多看顾着些便是了。 净涪心魔身仔细打量了手中这枚白玉玉佩好一会儿,方才将它还给宗遇沙弥,可以了,收起来吧。 宗遇沙弥这才将那枚白玉玉佩重又拿了过来。 净涪心魔身眼看着他将白玉玉佩收好,就叮嘱他道,今日回去后就好生歇一歇,旁的......都不急。 宗遇沙弥诧异看了看净涪心魔身,最后也只在他的目光下低头,是,师兄。 净涪心魔身颌了颌首,看着宗遇沙弥退出去,然后才将目光垂落,只收敛心神回转识海世界,借由净涪三身间的联络,观察着净涪肉身和本尊那里的一分一毫变化。 渐渐地,他的心神也被那光茧上流转浮动的道理所吸引,再不理会外间中中。 身在水月天里的佛身眼见心魔身已经直接进入了状态,只能无奈地暗叹一声。 好家伙,这是将所有事情都摞到他这里了。 不满归不满,但真要佛身将这般状态的心魔身独自丢在虚灵道山那边,他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佛身妥协着将一点心神留在了虚灵道山的心魔身那边,帮着他警戒。 最后将绝大多数心神收拢回来的净涪佛身狠狠瞪了心魔身一眼。 这家伙真真是半点亏都不吃的。就先前那会儿的小问题,他也得在这里给占回来,着实是服了他了。 净涪心魔身可不理会发牢骚的佛身,只一意体悟着眼前心下的诸般道理,连一点空隙都不留给其他事情。 这边厢净涪心魔身倒是彻底安静下来了,那一边厢的虚灵洞天才算是活跃起来。 今日里亲眼看见虚灵洞天一众大修士们亲迎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这一行的各家修士也罢,因着中中缘故错过今日里这一场热闹的其他修士也罢,几乎都不能在各自安置的道宫里安坐,勉强认下地方后,就开始各处联络起来。 你听说了没有?早先那虚灵道山的迎客钟为着一位净涪法师,足足敲响了四十九遍...... 四十九遍!这已经是到今天为止,所有被那一口迎客钟招待过的修士里,最高规格的一个了吧?四十九遍啊!那可是未来的大罗境! 那口迎客钟为着那位法师,敲足四十九遍确实是很不俗,但要说这就是如今虚灵道山中最高规格的独一人,那却未免夸大了些...... 哦?怎么说?难道...... 不错!除了今日里到的这位法师以外,前两日,那口迎客钟也曾敲响过四十九遍,以迎客人! 嘶。 而且是两次。像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开口说出这一个事实的那位修士顿了一顿,给了听客一段缓和的时间以后,方才开口强调道。 两次!听客果真被这个惊人的事实吓住了,再开口时候,连声音都变形了。 不错,就是两次! 现如今这虚灵道山里,且不算虚灵洞天的各位,单单只是来赶赴这一场宴会的客人,便足有三位未来的大罗者...... 所以会说是未来的大罗者,那自然是因为这些被虚灵道山这口迎客钟用四十九遍钟声规格迎进自家山门的三位修士们,没有一位是已经成就大罗境界的修士。 然而,即便只是未来的大罗者,也足够让人惊悚了的。 是的,惊悚,而不是惊喜。 这些来参加此次虚灵洞天拜师宴的各位修士都不傻,自然知道事情反常必有妖。 若是平平常常的时候,就算有未来的大罗者会因为某中缘故来这虚灵道山中赴宴,那顶天也只得一位而已。便是一位未来的大罗者来虚灵洞天赴宴,那也已经是虚灵洞天的莫大荣耀了。可现如今呢? 三位! -- 第1347页 三位未来的大罗者同时出现在这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这虚灵道山里,那中间的意味,足够让每一个灵醒的人心惊胆颤。 他们已经预料到这一次玄光界天地晋升的劫数难渡,但同时在此间天地中发现三位未来的大罗者,这劫数是不是太过了些? 我们要不...... 有人只勉强吐出了开头的这几个字,却还没等一句话完全说完,就自己禁闭上了嘴巴。 天地晋升的机缘本来就比修士自身突破境界还要艰难,尤其是像玄光界天地这般的中千世界往大千世界晋升,则更是万万年来都难得。 面对这样的晋升机缘,若玄光界天地奋勇直前,应劫而上,说不得还会有成功的可能。可若是它选择强自压制,以积蓄更多,以待日后,只怕那日后不单单遥遥无期,甚至玄光界天地本身也得脱去几成本源。 更何况,就算天地本身想要避退,这天地间隐修的那些金仙大修们,却未必愿意接受这样的一个结果。 两位坐在一起闲谈的修士面面相觑,都清楚看见了各自眼底的苦涩。 此刻相对而坐面色凝重的,不单单只是这些前来虚灵扫山做客的修士们,还有虚灵洞天的各位大修士。 而正因为虚灵洞天里的各位大修士们知道的事情比之那些寻常客人来要多了不少,所以这会儿他们的脸色又要更凝重了许多。 这些虚灵洞天的大修士们各自坐在自己的坐席上沉默,谁都不曾作声。 好半响后,还是身为虚灵洞天这一代洞天之主的青玄道人开口打破了此间的沉默。 他却也不是要说些什么,而是看定了意外在此间一众虚灵洞天大修士面前也有一席的玄正道人,那位法师可曾安置妥当了? 玄正道人站起身来,躬身端正一拜,才开口道,已经安排妥当了,但那位法师一直在道宫之内闭关,不曾往外走动。 青玄道人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位宗遇沙弥呢? 玄正道人道,那位宗遇沙弥也只守在道宫里,很是安静。 不过是两句问答,玄正道人的言语也只是平常,但这座中的各位虚灵洞天大修士们脸色却都缓和了下来。 他们看着玄正道人的眼里甚至还带着笑意。 看来这位法师的来意简单,没什么太多的谋算...... 佛门向来讲究因果,只要有着善因在前,这些佛门法师便是有着他们自己的谋算,也都很有分寸,不会太过分。而我虚灵洞天与这位法师,原就有善因在前,这回迎客钟又为我等推了他一把,这位法师......我以为我们虚灵洞天可以交好! 善。 如今我虚灵道山上就有三位未来的大罗者,这位法师或许能与我等交好,但他毕竟是佛门的法师,与我等虚灵洞天有着门户区别,而且他从天外而来,非是我等玄光界天地的生灵,这般随意便决定下他来,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附议。 关于这位法师从天地外而来,非是我玄光界天地本土生灵这一件事,我倒以为不必太过介意。 为什么? 因为暗土六重天。 暗土六重天...... 这位长老提到暗土六重天,其他本来还有犹疑的各位虚灵洞天长老都显出了几分明悟。 不为其他,就只因为暗土六重天再如何扭曲,那也是玄光界天地的暗土,乃是玄光界天地循环中至关重要的一部分。 而玄光界天地想要完成自身从中千世界到大千世界的晋升,暗土六重天的问题无论如何都得解决。 也正因为如此,已经插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问题且似乎已经有了进展,超出玄光界修士几步的净涪,不论他最开始时候是不是已经预料到这一点,又或者干脆就是平白被卷入这一场漩涡里的,他也已经脱不出身去了。 但这里头同样也有问题。 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的,绝不只是那么一两个玄光界本土大修士。 暗土六重天的问题......我等真的就准备交给他来? 这个问题问出,虚灵洞天这一处道宫中的各位修士尽都沉默了下来。 玄正道人也不看其他人,只望定了先前问出问题的那个长老,不然......长老你要从那位法师手里将这暗土六重天的事情给讨要过来? 那位被玄正道人反问的虚灵洞天长老并不生气,面上眼底有的只是怅然。 他甚至还笑了一下。 张不了口啊...... 座中各位虚灵洞天长老又都沉默了下来,包括玄正道人。 是的,真正让他们在暗土六重天这件事情上对净涪心魔身闭嘴的原因,并不就是怕了净涪的赫赫声名,而是这一个。 在净涪法师降临玄光界天地之前,暗土六重天的问题就已经在那里扎根了。可这么漫长的岁月以来,哪一个玄光界修士将目光投落到它身上,想着要去解决它了? 没有。 没有一个! 就是有人对暗土六重天的存在不满,乃至憎恨于它,也都败退而归,没有人真的对它出手。 净涪,他是此间天地里第一个明明白白对这暗土六重天表现出自身态度且真切付诸于行动的那一个。 -- 第1348页 他们这些败者,如何能够理直气壮地对净涪法师开口? 只能沉默。 沉默过好一会儿后,还是玄正道人开口道,暗土六重天的问题,我等总得与净涪法师达成共识的...... 说完,玄正道人抬眼团团看过这些长老,目光最后停在了青玄道人身上,师父,这件事可以交给我。 青玄道人看着玄正道人片刻,到底笑了。他点头道,那便交给你吧。 玄正道人恭敬低头。 然而即便玄正道人接下了这一项重任,但在面对闭关不出的净涪心魔身,他却实在没有什么办法。 不单单是他,就连乖顺地听了净涪心魔身的叮嘱、扎扎实实休歇过一日才来找他的宗遇沙弥见不到他,每每自行回返。 至于其他各方前来拜访的大修士......自然也不例外,尽数都被宗遇沙弥客气地拦在道宫宫门前。 包括虚灵洞天的各位长老修士,包括信翁那位与净涪心魔身打过一回交道的妖修,也包括定元寺里来参加这一次宴会的大和尚,甚至还包括了章、济案这几位与净涪还算交好的大法师。 了章、济案等与宗遇沙弥不甚相熟,又与净涪很有一分交情的大法师倒也罢了,等宗遇沙弥将净涪心魔身的情况分说明白后,只给净涪心魔身留了几句话就客气离开了。但定元寺里过来拜访的那几位大和尚...... 倒不是说定元寺里过来拜访的那几位大和尚胆子大到能顶着冒犯净涪心魔身这位虚灵道山贵客的名头在这虚灵道山里硬生生闯入道宫里去,他们实在没有这个胆子。 不说虚灵洞天的分量,就单单只是净涪的名头,就足够让他们保持恭敬。 而是他们当时看见他的脸色。 宗遇沙弥想到那几位大和尚看见灵慧恢复过来的他时候的表情,着实在避过人后狠狠地笑了好几回。 定元寺里的那些师叔师伯们啊...... 但这样的乐子并没有让宗遇沙弥完全放松下来,他甚至又更勤恳了。 净涪心魔身在道宫中闭目静修,他也不离开道宫,只一意守着道宫大门持诵佛经。 他持诵的佛经经典并不固定,《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他体诵过,《佛说阿弥陀经》他也体诵过,《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他同样不曾遗漏...... 但凡是他记得的,身上随身褡裢里收有的,只要是佛门的经典,他都取了出来,仔细诵读体悟。 他还记得他当时向净涪心魔身请教自身道路时候,净涪心魔身给他的回答。更甚至是那时候净涪心魔身脸色的一点一滴变化,他都记得无比清晰牢固。 他的道路,在他脚下,也只在他自己的脚下。 了章、济案等几位与净涪还算有两分交情的大法师往净涪心魔身这里走得最勤,自然也将宗遇沙弥这些日子里的作为都收入了眼底。 几位大法师再上门探问净涪心魔身情况时候,看见他,偶尔会有些隐晦的交流,但这几位大法师每每往净涪心魔身所在的那处道宫投去几个目光后,也就按捺下来。 便由宗遇沙弥开头吧。 只要他开头,他们便有足够的理由与净涪法师分说了。 想来,只要净涪法师他静修的时间足够漫长,宗遇沙弥他总是得向其他人请教的。 在这虚灵道山内外,除了他们这几个与净涪法师很有些交情的人以外,还有谁能让这宗遇沙弥放心请教呢? 定元寺的那些法师?算了吧,且只看宗遇沙弥对他们那一脉的态度,就该明白他对他们的情分如何了。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心中那般笃定,在宗遇沙弥面前的姿态却很是平和,不会将自己的身段拉得太高,也不会太过贴近友好,位置摆放得恰到好处。 就只等着宗遇沙弥开口讨教。 可出乎他们预料的是,他们等了足有三五日,等到虚灵道山正宴的日子都要到了,也没等到净涪心魔身出定,更没有等到上门请教的宗遇沙弥。 这一日,为相法师终是忍不住开口了。 宗遇那小孩儿,还是没有过来的意思?!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一一转过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面上,察看他们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济案法师摇头,用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两个字词给了他答案,没有。 其他几位大法师虽没有开口说话,但那或是沉默或是摇头的动作,却也是最明白不过的答案。 为相法师皱了皱眉头,他的目光落在了了章法师面上。 了章,如果我所料不差,宗遇那小孩儿他与净土一脉缘法不浅......他居然也没有去找过你? 似他们这等境界的大法师,早在宗遇沙弥一一持诵过各部经典时候,宗遇沙弥的道途缘法就已经清晰地映照在他们眼里了。 所以,宗遇沙弥与净土一脉法门缘法不浅这个事实,哪怕宗遇沙弥自还糊里糊涂,但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却都已经明见。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甚至还为此贺了了章法师一回呢。 结果! 结果这么几天工夫过去,宗遇沙弥与净土一脉的缘法依旧还只是隐而不显,这真是。 面对几位同伴恨铁不成钢的目光,了章法师倒仍是平静,他摇了摇头,不急。 -- 第1349页 济案、为相等诸位法师眼见得了章法师这般姿态,迅速平静下来,只凑趣一般跟了章法师打探。 可是你已经有了想法了? 是有什么计较么?与我等说一说吧,好叫我等也听一听...... 了章法师也没想着彻底瞒住这些大法师们,只略略缓和片刻,就在各位大法师目光中开口。 你等应也知道,从宗遇沙弥还在定元寺时候开始,他便已经与净涪法师结下缘法,后来他被定元寺送走以后,更是一直受净涪法师庇护指引...... 济案点了点头,帮着了章法师总结道,在宗遇那小孩儿眼里,净涪法师的分量很重。 回想起这几日里宗遇沙弥的行事态度,为相等几位法师也各自点头。 他们认可这一中说法。 这般说来,宗遇那小孩儿一直未曾离开过那处道宫,甚至特意与我等保持距离......也是在为着净涪法师考量了? 了章法师点了点,我等不曾仔细分辨,所以不太清楚内里,但事实上...... 宗遇那小孩儿跟在净涪法师行走这些时间里,仅仅是在宗遇小孩儿那自己身上,就曾发生过几回交手。 济案、为相等一众法师都沉默了下来。 在座的各位大法师没有谁去质疑了章法师的说法,他们此刻在考量的是其他。 宗遇那小孩儿灵慧已经恢复...... 宗遇沙弥恢复自身灵慧,这在宗遇沙弥他自己那里,确实是一件好事,但对于他们这些出手或者说亮相晚了的人,却未必如此。 就如此刻他们这些人在宗遇沙弥那里的待遇一般,恢复了自身灵慧、不复往日木讷又亲身经历过几番大修士交锋争斗的宗遇沙弥,哪怕在净涪法师的护持下本性未曾发生偏移,但也已经多了许多警惕和戒备。 这样的警惕与防备,对于宗遇沙弥自己,那仍是一件大好事。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么。 宗遇沙弥能学会警惕防范他人,能帮着他避过许多算计和劫难。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 却是比之应对当日尚且懵懂的宗遇沙弥来,要多花费不少工夫。 就似现在,哪怕他们在宗遇沙弥面前时候,已经将他们这一群人与净涪法师之间的交情分说了个清楚明白,这宗遇小孩儿似乎也已经接纳了他们,来往行事多有亲近、仰赖,但真正着落到关隘之处,那细小的距离便即暴露无遗。 他其实仍在防备着他们。 面对宗遇沙弥的这些许防备,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倒也没有如何不喜。毕竟,想着先于净涪法师从定境中脱出之前与宗遇那小孩儿定下因果,本就是他们这些人存了一点小小的算计...... 即便这点子算计微不足道,但也不能掩饰其本质。 若不然,他们如何又非要急切地想要抓住这一段空隙时间与宗遇这小孩儿定下因果呢? 看来就只能等净涪法师出关了...... 再过得两日,就是这虚灵洞天拜师宴的正日子,净涪法师他毕竟是来赴宴的,想来他出关的日子也不远了。 等净涪法师出关了,了章你再仔细与他分说,那也是一样的,有净涪法师从中牵引,宗遇那小孩儿应就能够静心修持了...... 宗遇沙弥的事情,哪怕暂且还为难着,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也只作寻常,并不如何为难。 毕竟宗遇沙弥是他们佛门一脉的修士,又与净涪心魔身交好,他们有的是法子将宗遇沙弥收拢过来,完全不必着急。 而比起宗遇沙弥这件事情,另外一件事倒还更叫人犯难...... 为相法师与其他各位法师交换一个目光,最后看向了了章法师,问道,关于这虚灵道山中的其他两位....... 他也是停了停,才能将话继续下来。 不知了章法师你可曾打听过? 了章法师往其他几位法师面上看过去,最后才迎着为法师的目光道,我不敢着意打听,但也收集过他们两位的一些信息。 为相等几位法师脸上一松,显出几分喜色。 了章法师伸手摸出几枚玉简给他们一一分派出去,却还是道,尽管那两位还未曾在这个时间线上成就大罗,但他们此时的境界也只比我等稍弱一筹,平常的信息倒还罢了,相对隐蔽一点的...... 为免触怒他们,我没有触碰,你们也得小心才是。 为相等一众法师自然也知晓其中的轻重,齐齐点头,纷纷开口。 我等晓得,了章你放心就是了。 一众法师达成共识,倒也没有再计较什么,只等待着净涪心魔身出关。 正如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所料想的一般,在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宴会正式开始的前日,净涪心魔身终于从定境中醒转过来。 但除了这一结果外,净涪心魔身醒转的过程却与了章、济案这些法师料想的有一些些出入。 净涪心魔身并不是自己从定境中醒转过来,他是被佛身唤醒的。 被佛身唤醒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还很有些不满。 这不满倒不是冲着佛身去的。 他也不敢。 毕竟这一回,乃是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将事情扔下。 -- 第1350页 他是占了便宜的。 若占了便宜的他还要得寸进尺地埋怨佛身的话...... 他下一回必得被佛身给讨找回来。 他不满的是虚灵洞天。 这就到日子了? 佛身瞥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只给他扔下一句话,就转身沉入定境去了。 接下里,你多看着些! 心魔身一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点着头送走了佛身。 因为他还记得,莫看这会儿的佛身很是清闲,但他所以能从水月一族中抢得这一段时间,用的可是闭关的名头。 先前一直在定境中的可是佛身。 是他趁着佛身修行暂且空出一段时间的间隙里,强行让佛身看顾着此间内外的局势。 这倒还罢了,但问题是,净涪佛身此刻身上的任务也不比他来得轻松。 他这会儿在定境中,可不单单是梳理自身的道理,将先前在水月天里体悟到的那诸多玄妙融汇到自身道理之中,为日后的突破做准备,还需要趁着这段时间,好生将这暗土六重天的诸多问题寻找出来,最后确定他料理这暗土六重天的方案,以摘下他破镜的机缘。 佛身是真的不清闲。 净涪心魔身往水月天所在瞥了一眼,目光转过识海世界时候,又往本尊所在张望了一阵。 本尊也在闭关,专心调整一身道理,完成自身肉身、神魂的蜕变,就他一个人清醒着。 也就是说,如今内外一应杂事,都由他把持掌控...... 净涪心魔身沉默得一阵,脸皮终于绷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 那笑容其实很是好看,毕竟净涪的脸面、五官和一身气度摆在哪里,如何能不好看呢? 但就是这样一个好看的笑容,若真的落在某一位生灵眼中,却只会让人心头发颤,就连神魂都一阵阵发冷。 那是由道与理传递的压制,不是那枚轻易就能解决的。 也幸而净涪心魔身的笑容只在他自己的识海世界里展现,不曾漏到外间去,叫什么人真正地看见,倒也不会吓着其他人。 让人以为这位声名在外的净涪法师走火入魔了。 净涪心魔身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将目光从本尊那里收回来时候,特意清咳一声,又收拾过自己面上笑容后,方才离开识海世界。 他从识海世界中离开,重新掌控住这一具傀儡肉身时候,只看了一眼外间黑沉沉的天色,便又闭上眼睛。 这一回,他却是将心神返照,以翻阅佛身给他记下的那些事情。 从他抢在佛身之前沉入定境到他被佛身从定境中唤醒,也就只过去了四天的时间。就这短短四天的时间,还是在这虚灵洞天的道山里,能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无外乎就是谁谁谁来找,谁谁谁又在这虚灵道山的各位客人中穿针引线,要在虚灵洞天下一任洞天之主的遴选中留下一些交情,以确定彼此因果,为自家未来的行事增添些许保障,如此而已,实在没有什么奇异之处。 不过饶是这般,净涪心魔身也仍旧仔细。 任是世事万般汹涌,也多会从人事来往间显出些痕迹来。尤其这些来参加虚灵洞天这一场宴会的修士们都很有些分量,更是能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什么来。 更何况,这其中也确实有些让净涪心魔身也不禁动容的信息。 包括我们在外,这虚灵道山里,竟然也有两位未来的大罗者到来吗?这可真是难得...... 而且,这玄正道人......竟然似乎也有来历? 嗯...... 仔细翻看过这些人事行走后,净涪心魔身又细细斟酌过半响,方才算是了结。 这一夜极是平静。 毕竟明日里就是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的正日子了嘛。便是有些什么问题,也早已在先前的日子解决妥当了,无论如何都不会拖到这一日里来。 除非有人着意要在这一场宴会上挑事,将虚灵洞天的脸面强自摘下来丢在地上踩。 宗遇沙弥担心着净涪心魔身,早早就将自己打理干净,来这边瞧净涪心魔身的情况。 他才刚从外间跨入道宫的大门,就看见了仍自坐在蒲团上的净涪心魔身。 但那一刻,宗遇沙弥却是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笑着合掌与净涪心魔身作礼而拜,口中称道,师兄。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从座中站起回了一礼,笑道,看来宗遇师弟你是都已经准备好了。 宗遇沙弥此时一身簇新灰色僧袍,看着不甚亮眼,但自那双眼睛中止不住往外溢出的灵慧,却实在叫人侧目。 宗遇沙弥也打量过他,见他一身平常,便问道,师兄你呢? 我?净涪心魔身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倒像是才想起来,我还得花费一些时间,看来是得劳烦宗遇师弟你稍候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往道宫内侧走去。 宗遇沙弥应得一声,果真便在道宫大殿这里等候着。 他还以为自己真要独自在这里停留一会儿了,谁想到耳边很快传来了净涪心魔身的声音。 这几日未见,宗遇师弟变化颇大,可是想明白了? 宗遇沙弥怔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 -- 第1351页 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要说真正想明白......却不是。 净涪心魔身随意应了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宗遇沙弥便继续道,师兄,比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和《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乃至其他各部经典来,我在《佛说阿弥陀经》上似乎还更有几分明悟...... 师兄,他问道,我曾听你说起过,这《佛说阿弥陀经》是净土一脉的根本经典......这是不是说,我与这净土一脉...... 净涪心魔身又应了一声,嗯。 宗遇沙弥一时沉默了下来。 待到净涪心魔身也换上簇新的僧袍从内殿里走出来时候,木木站在原地的宗遇沙弥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抬头看他。 第371章 净涪心魔身一面领着宗遇沙弥往外走,一面稀奇打量他两眼,开口道,你竟是还没想明白? 宗遇沙弥沉默半响,对净涪心魔身摇头,倒不是在想的这个。 佛身诸多法脉传承,为何偏就净土一脉法门与他最是契合,宗遇沙弥得了净涪心魔身确定后,已经回过味来了。 原因还是在于他早年时候的经历。 尽管他如今已经恢复了自身灵慧,再不复往日时候的混沌蒙昧,但那段时间的经历,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有大威能,修行这一脉法门,可使自身内外通透明净如琉璃,不染浊尘,不积污垢,常能无病无灾,健康安泰......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同样非凡,修行这一脉法门,能助人增益智慧,勘破诸般妙谛......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亦不输于其他,静虑深藏,安忍不动,更何况比起其他诸般佛门法脉来,它更是在超脱轮回上有着更多的把握...... 在这诸多根本经典中,《佛说阿弥陀经》只能算是平常,唯一可取的也就是净土一脉法门的便利了。 然而,也正是这些包括《佛说阿弥陀经》在内的净土一脉根本经典的修行方便,才真正触动了他。 宗遇沙弥轻轻一笑。 净涪心魔身看见他笑容里的轻松与释然,也笑了笑,问他道,你既不是在想的这个,那又是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宗遇沙弥仍自笑着,却是道,师兄,我等这回是来参加宴席的。吧?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宗遇沙弥顿了一顿,但凡参加宴席的客人,可都是需要随礼的,师兄你...... 他压低了声音,很有些忧心,你可曾做好了准备? 净涪心魔身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笑得乐不可支,都没顾上接宗遇沙弥的话。 宗遇沙弥眼见净涪心魔身这般反应,便松了口气。但他等了等,都没等到净涪心魔身恢复过来,脸皮渐渐烧红。 净涪师兄...... 净涪心魔身连忙清咳一声,收住面上笑容,端端正正、严肃认真地与宗遇沙拍了拍袖袋所在,放心。 宗遇沙弥这才长吐一口气,也开始尽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往外又走出几步以后,宗遇沙弥猛然想起了什么,将这些日子上门来拜访的修士简单却周全地与净涪心魔身提了一遍。 听得出来,哪怕这几日里宗遇沙弥都只待在这一处道宫里不曾外出,他的消息也很是灵通,绝对称不上闭塞。 这些人事来往,净涪心魔身早在从定境中出关时候,就已经得到消息了,但这会儿宗遇沙弥与他说起,他也没有阻止,且由得宗遇沙弥滔滔不绝。 宗遇沙弥也不揽功,待将他所记下的这些消息尽数告知净涪心魔身后,他又道,这些都是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来访时候偶尔提起的......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面色很有些犹疑。 净涪心魔身于是便问他道,怎么了? 宗遇沙弥摇了摇头,迟疑着开口道,我觉得,那几位法师是特意说与我听,好让我转告净涪师兄你的...... 若不是存着这样的心思,似这般详尽消息,这几位法师哪怕是记得他也是佛门法脉弟子,对他另眼相看,也不会将这许多明显已经超出他当前这个修为境界所能知晓的信息透露给他。 他也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佛门小沙弥而已......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笑道,应是这样不错。 宗遇沙弥得了净涪心魔身的这个肯定说法,却不觉得如何失落,反而是如释重负。 这就好,这就好...... 净涪心魔身笑看了他一眼,却很快收回目光。 宗遇沙弥往前方看了一眼,也是快速收敛了面上表情,端正着一张脸皮,亦步亦趋地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 却原来,就在他们两个闲谈之间,他们两人已经走出了那一处安置给他们的道宫,甚至离开了小道,转入大道里来了。 而且他们停住话头后不久,就察觉到了前方毫不遮掩的修士气机。 本来也是,他们这些人进入虚灵道山原就是为的做客来的,正是需要放开自身气机昭示自己身份,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行事,又怎么能遮遮掩掩、畏畏缩缩? 宗遇沙弥才跟着净涪心魔身走过一小段路,迎面就看见了前方脚步缓慢的那几位法师。 -- 第1352页 宗遇沙弥转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却已经带着平和的笑意上前见礼了,净涪见过诸位法师。 了章、济案、为相等几位法师也都笑着回礼。 宗遇沙弥跟着净涪心魔身见礼。 了章、济案、为相等一众法师见得他,也是和善回礼。 济案法师率先开口道,我等果然没有预料错,净涪法师你没有耽误了日子...... 净涪心魔身道,原就是接了青玄道人的请帖来参加这一场拜师宴的,甫一抵达就闭关不曾仔细与主人家交流已有些失礼,若再将这一场宴会的正日子给耽误过去,那更是不该。 反正我这一回闭关也不是大境界上的突破,实不必如此失礼...... 了章、济案、为相等一众法师听得净涪心魔身这话,都不禁侧目。 净涪心魔身很有些奇怪,便直直地回望过去。 为相法师连连摇头,叹道,净涪法师你啊,可真叫人羡慕...... 远藏法师也道,可不是?若我记得不差的话,净涪法师你好像是几年前才突破过一回的吧?居然这么快就又有所进益了....... 别看净涪心魔身这回走的一趟,仅仅只是将那许多得自虚灵道山的精纯道韵向净涪肉身牵引,让净涪肉身蜕变,而不是他们三身的修为境界突破,就以为这一回他的收获稀松平常了。 可真不是。 净涪肉身若是能顺利完成这一场蜕变,就是将他肉身这一个短板给补足,对净涪三身的修行有许多难以尽述的好处。 但这还不是最让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钦羡的。他们更在意的是,净涪的修行似乎就没有遭遇瓶颈的时候,他一直在往前迈进,且速度还不慢...... 就是这一点,才让这些大法师们心潮涌动,难以安定。 他们这些人现如今都已经是太乙仙巅峰的法师了,距离大罗境只差一步之遥。可就是这一步,却像是天堑一般锁住了他们的脚步。 他们甚至连自己该怎么往前,又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进都毫无头绪。可净涪呢? 迎着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羡慕的目光,净涪心魔身只是笑,没多说什么。 修行从来都是自家的事情,面对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在修行上的困境,莫说这会儿的他全无头绪,就算是未来的净涪心魔身站在这里,也同样很难给这些法师指引。 既是全无恰当的办法,又何必拿那苍白的言语来敷衍人? 这一点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也都是明白的。所以这会儿净涪心魔身只笑着,不再说话,他们也没有往这方面继续。 花费少许时间整理过自家心境后,了章法师问净涪心魔身道,法师是今日里才出关的吧?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原本有些沉凝的气氛陡然散开,修为最低的宗遇沙弥更是大大地急喘几口气。 他这边的动静太大了,以至于原本还在与净涪心魔身闲聊的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都将目光转落到他的身上。 距离宗遇沙弥最近的为相法师更是抬手拍了拍宗遇沙弥的肩膀,往他身体里送入一道金色佛光。 你可还好?也是我等大意,没有注意到你。 宗遇沙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事实上,尽管他先前是受了些罪,但这却怪不得了章、济案等几位大法师。 这些大法师境界远超出他的想象,对自身力量的控制也是妙到毫颠,哪怕这会儿他们的心情仍然很是复杂,一身力量也被控制得稳稳的,压迫不到宗遇沙弥去。 是宗遇沙弥察觉到这些法师的心境有异,心神触动下,妄自将心神散开,着力去感应而已。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关系。 明明是他自己莽撞,却还要让了章、济案等诸位法师与他道歉,便是宗遇沙弥脸皮再厚,也是做不到的。更何况现在的宗遇沙弥刚刚恢复自身的灵慧没多久,脸皮可还没能增长到那种地步呢。 他合掌躬身一礼,与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道歉。 此事实乃是弟子莽撞,与诸位法师无关,若要责怪,也该是责怪弟子才是......请诸位法师见谅。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一时也都停下了脚步,讶异地看着这个小沙弥。 倒不是奇怪宗遇沙弥将这件事给揽了下来,而是...... 这一刻,他们无比清晰地确定,早些时候还横亘在他们几人与宗遇这小孩儿之间的隔阂,此刻竟然在消散。 他接纳了他们。 或许,他们这几人在宗遇小孩儿心里的地位远不及净涪法师,但比起其他人来,却已经要好上太多了。 几位法师对视一眼,最后齐齐转过目光看向默然站立在原地的净涪心魔身。 迎着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的目光,净涪心魔身只是弯着唇又笑了笑。 但即便如此,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也已经明白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他不会阻拦了章、济案他们接触宗遇沙弥,但他们能不能取得宗遇沙弥的信任,得到他的亲近,那就端看他们自己的手段了。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明悟到这一点时候,都很是松了一口气。 哪怕他们早先时候就已经对净涪心魔身的态度多做揣测,也知道这位法师应不至于想要彻底将宗遇这小孩儿拢在他自己手里。但是...... -- 第1353页 且莫说净涪心魔身在宗遇这小孩儿心里的分量,单单只是净涪心魔身自己的分量,就足够让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小心翼翼的了。 毕竟在净涪法师与宗遇这小孩儿之间,到底还是前者的情分更为紧要。若真是接触宗遇这小孩儿会有损他们与净涪法师之间的情分的话,他们绝对不会有任何迟疑。 虽是这许多考量一一转过心头,但这并不曾耗费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太多的时间。 他们一众人确定了宗遇沙弥和净涪心魔身的态度后,便即快速交换了一个目光。 了章法师上前几步,最后越过更为靠近宗遇沙弥的为相法师,伸手将宗遇沙弥扶起来。 不过是一点小事儿,哪儿值得你这般隆重?你是真的平安康泰,那才是正经。只你也该牢记,往后再不可这般莽撞了......说到这里,了章法师顿了一顿,叹道,诸天寰宇中多有大能,你若不仔细,或许还真会招惹上一两个脾气不太好的,到时候,才真是危险呢。 宗遇沙弥顺着了章法师的力道站直身体。听得了章法师这番可以说推心置腹的告诫,他着实愣了一愣,直到拿眼角余光往那边的净涪心魔身面上转过一圈后,方才恭敬应下了。 了章法师正准备再和宗遇沙弥说些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从后方靠近的几道磅礴气机,一时转了心思。 既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就不必太急在这一时。得了净涪法师的首允,他们往后多的是机会。倒是这会儿,实在不是什么恰当的时间和地点。 了章法师心念既定,便松开了宗遇沙弥的手。 宗遇沙弥几步回到净涪心魔身身后,顺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侧身望向道路后方。 后方的拐角处很快出现了一群修士。 这些修士气度都很是不俗,光堂明华。可饶是如此,这些修士们仍旧被淹没在人群中央的那位修士的光华中去,以至于黯然失色。 比起目光直接就落在最中央那一位道修的了章、济案等法师,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却是在那一众修士身上转过一圈,方才迎上那位直直锁定住他的修士。 那是一个貌若少年的修士,身量也不甚修长,然而他纤细得有些单薄的身材也不会叫人觉得柔弱,反而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是一位绝对的强者。 净涪心魔身细看着眼前这人,心里也在快速翻过他的信息。 倒不是净涪心魔身曾与这位修士打过交道,这一回确实是他们两人头一回照面。但净涪心魔身还真听说过他,在刚刚的宗遇沙弥口里,也在早些时候来访的了章法师口中。 这位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与他一般曾得虚灵道山钟楼那口迎客钟以四十九遍钟响相迎的两位未来大罗者之一。 这一位,道号瑞阳,太乙仙境界,妖修。 作为太乙仙境界的妖修,在这玄光界天地里乃至是浮屠剑宗这一局棋盘中也已经能算是立在巅峰的人物了,所以在这位瑞阳妖修明确展现自己态度之前,还没有谁胆敢贸然打探这位的跟脚。 哪怕是了章法师。 自然,因着玄光界天地的承载能力,这位瑞阳妖修也似了章、济案等太乙仙境界的大法师一般着意压制着自己的修为。 说起来,净涪心魔身在听闻这虚灵道山中除了他之外,还有两位修士得到迎客钟那般客气招待的时候,除了那许多翻涌上心头的猜测以外,他心里更多的,其实还是奇怪。 若是虚灵道山钟楼那口迎客钟不曾出现差错的话,这两位的未来也是一片璀璨光明。但......他们两个又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踏足玄光界天地的呢? 他们是单纯路过这玄光界天地又恰逢虚灵洞天这一场宴会所以才起意要来参加的? 若这两位出现在虚灵道山的缘故真的就这般寻常的话,那倒是不错,可......这两位真的就只是这般单纯的考量吗? 如果不是,他们又想要在这一场浑水中抓住些什么呢? 他们是想要掺合进玄光界天地的这一场晋升机缘,还是瞄准了浮屠剑宗?又或者,是玄光界天地与浮屠剑宗之外的、他这会儿还不知道的其他什么东西? 净涪心魔身在心里想了许多,有许多猜测被他轻易否定,只有寥寥几个幸存下来,被净涪心魔身贴上待定的记号。可是,在这一刻,迎上这位瑞阳妖修的目光,净涪心魔身陡然生出一种明悟。 甭管剩下的那一位未来大罗者参加这一场虚灵洞天拜师宴的目的是什么,单面前这一位瑞阳妖修,净涪心魔身却已经能够确定下来了。 这位瑞阳妖修,就是冲着他来的!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看定那位已经站到他近前来的瑞阳妖修。 信翁也在簇拥着这位瑞阳妖修的人群中,但这会儿他只和其他妖修一道躬身垂首站立,连看净涪心魔身这边都不敢。 净涪心魔身用眼角余光扫过那些妖修,面上神色不动,只平静看着他。 瑞阳妖修也正昂着头打量净涪心魔身。 没办法,相对于成人身量的净涪心魔身来说,似少年一般单薄纤细的这位瑞阳妖修还是有些矮了。 瑞阳妖修倒也不觉得他与净涪心魔身之间的身高差距就能完全代表他们两人间的强弱。 那不可能! -- 第1354页 但即便他自己是这般认定的,当他真正站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正式与净涪心魔身对峙时候,他才发现他所预想的,与现实存在着一定的细微偏差。 定定打量过净涪心魔身一阵后,他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几步,才重新迎上净涪心魔身的目光。 只可怜了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了,即便被这位瑞阳妖修的动作逗得心下直乐,也完全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死死压在心下。 净涪心魔身眼底也是快速地闪过一丝笑意。 瑞阳妖修抓住净涪心魔身眼底的那一缕笑意,陡然眯了眯眼睛,一股强烈的气势便即汹涌而出,向着净涪心魔身所在冲撞过去。 净涪心魔身心底异常平静,只面上快速转换出几分愧色。 迎着那汹涌而来的凛冽气势,他合掌垂眼,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响起时候,有柔和温暖的金色佛光荡开,瞬息间将那些森寒的气势消融成和煦春风。 春风柔柔拂面而过,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倒也还罢了,站在净涪心魔身身后的宗遇沙弥却是真的仿佛死里逃生一般,整个人都木木愣愣的,一时根本回不过神来。 那位瑞阳妖修显然也没有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的意思,眼见着净涪心魔身轻易将他的气势消解,也只冷哼了一声,便袖手站立在原地。 净涪心魔身上前一步,合掌与瑞阳妖修一礼,更是说道,小僧失礼,还请檀越见谅。 瑞阳妖修也不多说什么,只凉凉问道,你就是那净涪?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我记住你了。 净涪心魔身脸上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僵。 瑞阳妖修看得清楚,脸上笑容明显就舒心了许多。 他再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便径直甩袖,越过净涪心魔身这一行人往前而去。 信翁等一众妖修半点不敢停歇,快步追了上去。 越过净涪心魔身时候,一直垂头默然站立的信翁终于抬起眼睑斜斜给了他一记提醒的眼神。 净涪心魔身微微笑着颌首,却也没有更多的表示。 瑞阳这一群妖修的速度很快,是以过不得多时,他们这一行人就彻底消失在了净涪心魔身等人眼前。 直到瑞阳等妖修完全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方才一一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法师...... 净涪法师? 没有人多说什么,哪怕那位瑞阳妖修眼看着已经远去,一时半会儿必不会再将目光回转到他们这边厢,他们还是只轻声呼唤着净涪心魔身的名号。 净涪心魔身一眼看过去,将这各位大法师以及宗遇沙弥担忧的目光收入眼底。 他那原本还带着些凝重的面容舒展开来,更很快添上几分笑意。 无事。 宗遇沙弥细看得净涪心魔身两眼后,便真的放松下来。可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面面相觑得一阵,却也只能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来回应。 第372章 平白招惹上一位未来的大罗者...... 哪怕净涪法师同样也是未来的大罗者,与那位瑞阳妖修本质相类,如今差的就只是双方间明面上的修为与影响力,但要应对这样层次的修士,也绝非易事。 何况单就方才他们两人这一面间的交锋来看,那位瑞阳妖修看上去只是自身姿态端得稍高,本身却不带恶意,净涪法师与他之间似乎还有回圓的余地。但......真的是这般吗? 了章、济案这一众大法师心里着实没底。 他们还只是太乙境界的法师。哪怕就当前的修为境界而言,就连那位同为太乙境界的瑞阳妖修,也被他们稳压一头。可真正计较起双方的高低上下来,这种结果莫说是旁人,就是了章、济案他们自己也不敢认的。 那一直不回头已经走到前头去的瑞阳妖修也好,现在就站在他们面前看似恭顺平和的净涪法师也罢,早就因为他们已经蜕变的本质,远离了他们这一众大法师所能揣摩测度的范围。 他们之间的来往,甚至是那若有似无的交锋,非但不是他们所能企及的,甚至也不是他们所能理解的了。 而且可莫要忘了,这位瑞阳妖修也只是现如今身在虚灵道山里两位未来大罗者的其中一个而已。就算瑞阳妖修目前这番态度确确切切就是他此时对净涪法师的真实态度,未曾有过任何的矫饰,可是......剩下那一位还没有露面的未来大罗者呢? 这里头的诸多计较,着实叫了章、济案这一众大法师不得不多加思量。但这还不是让他们如此勉强的原因,真正叫他们难以开怀的,其实还是在于他们自己的无力。 净涪心魔身都不需要如何花费心思去多加琢磨,只一眼就看出了了章、济案等法师心里兜转的那许多思虑。 他也不多说什么。 在这会儿,言语其实真的没什么用处。 走吧,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后头又有人来了。 说完这话,净涪心魔身对宗遇沙弥、了章法师等一众人点了点头,便率先走在前头。 宗遇沙弥目光转过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的面容,也看见了这些法师面上的表情,顿了一顿后,才连忙追上净涪心魔身。 -- 第1355页 迈出第一步时候,宗遇沙弥心里还是很不踏实的。 那几位大法师脸色很不对劲,显然那位瑞阳没有表面上那般简单。他或许会给净涪师兄带来麻烦。净涪师兄他,接下来可能不会太过顺利...... 但等他迈出第二步,目光下意识般投向行走在前方的净涪心魔身,触及到净涪心魔身那始终挺直的背梁时候,他心里所有的担忧便在这顷刻间尽数消散。 怕什么呢!面前的可是净涪师兄! 便是天大的麻烦事儿,净涪师兄也没有那枚容易倒下。而且......他总还是会站在净涪师兄身后的,净涪师兄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人。 不过...... 追上净涪心魔身的脚步,仍像先前狮虎一般落后净涪心魔身两步距离的宗遇沙弥目光自然垂落,看到了他自己那双收在身前的手。 那双自然收拢的手指是健康的,也是年轻的,但却更是无力的,是孱弱的。 眼下的他修为还是太低了,非但帮不了净涪师兄,甚至还总会拖累净涪师兄,要他帮着解决他身上的许多麻烦事儿...... 宗遇沙弥那双自然收拢的手陡然用力拽紧,就连他那跟着净涪心魔身往前行走的脚步,也似乎更加厚重了些。 不会总是这样的。 他不会总是让净涪师兄护着他的,他也会护着净涪师兄!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净涪心魔身察觉到了后头宗遇沙弥的细微但又明显的变化,眼底波光流动,竟是又显出了几分笑意了。 同样察觉到宗遇沙弥这些变化的,还有也追上来的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们。 为相法师侧眼微不可察地打量过宗遇沙弥一阵,忍不住往了章法师传言道,这回,你净土一脉可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这诸天寰宇中,无论那一脉道统,真正重要的都是那些能支撑起自家道统传承的优秀弟子。 远的诸如他们自家法脉里的各位祖师,近的......近的便是面前不远处的净涪法师了。 且只看净涪法师。 单只他一人吧,就已经能够将景浩界妙音寺禅宗一脉的传承真正撑了起来。而这,显然还不是这位净涪法师的极限。未来净涪法师真正成就大罗时候,怕是整个诸天寰宇,都将听闻景浩界妙音寺这一道禅宗传承。 这放在百年前,哪里是景浩界妙音寺禅宗一脉那些法师们胆敢肖想的?可现在呢? 那已经不是什么肖想了,而是他们可以切实预见到的未来。 这就是优秀弟子对自家法脉传承的反馈了。 眼下的宗遇沙弥,或许未来成就远及不上净涪法师,但只要他不中途遭劫,也是能够支撑一脉传承的。而这宗遇沙弥看上去也已经能够做好了准备要修持净土一脉法门了,还不够让他们与了章法师道喜的么? 了章法师也不虚言扭捏,面对为相法师以及远藏等法师陆续而来的道喜,他都大大方方应承下来了。 待到一一谢过这些法师以后,他方才收敛了面上的喜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济案法师只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为相、远藏等几位法师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传音与了章法师问道,你这是愁的什么啊? 先前不是还正高兴来着的吗? 了章法师看了一眼前方路途,确定距离正宴所在的虚灵主殿还有些距离,方才开口与这些法师道,我愁的是宗遇这小孩儿身上的因果啊...... 为相、远藏这几位法师一顿,也是沉默了下来。 宗遇沙弥身上的因果......这真的是一个问题。 且不说宗遇沙弥身上带着的那部分属于浮屠剑宗的气数,也不去计较宗遇沙弥在玄光界这一方中千世界晋升中可能充当的身份,单只是宗遇沙弥身上那枚寄存着临正法师残魂的白玉玉佩,就足够让他们头大的了。 是的,若说早先时候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还不知晓传闻中已经彻底陨落的临正法师还存留着最后一缕残魂的话,那么在日光菩萨降临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地界的那一刻,天机明彻,他们哪儿还不知晓其中究竟? 东方净琉璃佛国的这位日光菩萨,可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人物。而且......只看日光菩萨为了他这位小弟子的恢复而亲自降临玄光界天地就知道,这位菩萨尊者在救治临正法师这件事上,很上心。 也就是说,为了这位临正法师的恢复,日光菩萨他或许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而宗遇沙弥现在却是跟那临正法师的残魂牵扯到了一处...... 天知道为了临正法师的恢复,在必要时候,那位菩萨尊者会不会情愿委屈宗遇这小孩儿,让这小孩儿为临正法师牺牲? 看见这几位同伴沉默,了章法师便知道他们这会儿已经意识到收下宗遇这小孩儿所必须要解决应对的麻烦了。 了章法师与一直看着他的济案法师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放长目光,看见走在最前面的净涪心魔身,心里同时升起一个问题。 净涪法师他,不阻止宗遇这小孩儿修行净土一脉,甚至在他们两人之间推了一把,除了宗遇小孩儿与净土一脉法门的缘法外,是不是也考虑到这一点了? 有了章法师充当宗遇小孩儿的引路者,以了章法师的修为、背景以及他在净土一脉的影响力,若真有冲突发生在临正法师与宗遇这小孩儿之间,那位菩萨尊者再要做出决定,就须得再斟酌斟酌。 -- 第1356页 再退一步,有净土一脉的了章与药师一脉的临正对峙,有大势至菩萨与日光菩萨抗衡,宗遇这小孩儿也好,净涪法师自己也罢,都能有更多处事的空间和自由。 这中间的平衡......着实是妙到了毫颠。 想到这里,了章法师再偏头看向济案法师,看见济案法师眼里的笃定。 净涪法师他,是着意在促成这种平衡状态的吧...... 迎着济案法师的目光,了章法师也是微微颌首。 或许不是着意促成,更可能是随意而成。 若真是随意而成的局势,那比之着意促成来,甚至还要让人咋舌。 因为那就是意味着,这样的长袖善舞,其实根本就没有让这位净涪法师如何费心,只在轻描淡写间,就能为自己调度出最恰当也最舒适的环境。 济案法师略略沉吟片刻,方才对了章法师微微颌首,肯定了了章法师的看法。 济案法师快速地往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的方向觑了一眼,最后转回到了章法师身上,用眼神询问他。 那你要拒绝么? 还没等到了章法师回应,济案法师自己就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你拒绝不了。 了章法师看明白济案法师眼里的意思,也回了济案法师一个带着点苦涩,偏又更多坚定的目光。 若只是单纯恢复自身灵慧的宗遇沙弥倒也罢了,对于了章法师来说,这样的宗遇沙弥也不过就是这玄光界天地中少有的与净土一脉道统契合的、玄光界天地劫子而已。 哪怕这样的宗遇沙弥关联即将渡劫晋升的玄光界天地、关联未来那一场庞大棋局,只要日光菩萨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他也不是不能够放弃。 但,宗遇沙弥在恢复自身灵慧之前,那坎坷崎岖的经历,在雕琢着他的同时,也让他比其他人都要更契合净土一脉道统的传承。 了章法师甚至能够肯定,这样的宗遇沙弥,或许比他那位还未降生的弟子来,都还要更为契合净土一脉道统。 他也好,他老师大势至菩萨也罢,都不可能为着一些利益,就轻易让人毁去这大好的净土一脉传承苗子。 对于道统传承而言,真正重要的,从来都是契合的弟子,而不是什么修行资粮。 所以...... 莫说是他,就连他家老师,明知净涪法师在算计着他们净土一脉,要让他们净土一脉成为宗遇沙弥的□□,对上未来可能会交恶的日光菩萨,他们也不可能愿意放弃宗遇沙弥。 不见自宗遇这小孩儿流露出亲近之意开始,一直到现在,他的老师大势至菩萨也始终在沉默,没有任何阻拦么? 这就是老师的态度了。 为了宗遇这小孩儿,老师他愿意接下日光菩萨的算计。 日光菩萨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光如来尊者的协侍菩萨不假,可大势至菩萨也是净土佛国的贤者菩萨啊。真要计较起来,谁怕谁还不一定呢! 迟了片刻回过神来的为相、远藏这几位法师正正将了章法师的模样看在眼里,也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这几位法师一时又沉默下来。 此时沉默的,其实不独独是为相、远藏这几位法师,还有身在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 日光菩萨披在一身日曜佛光,明耀刺目的佛光完全遮挡住了他的面容,叫人轻易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你还没舍下么? 一道如同琉璃轻撞的清脆明彻声音直入日光菩萨心底。 环绕着日光菩萨的日曜佛光动了动,才有他的声音传出。 我佛,宗遇那小孩儿契合净土一脉法门,是能传承、支撑净土一脉道统的苗子,临正又如何不是能传承、支撑我药师一脉传承的绝佳苗子? 若临正不是在药师一脉的道统有着绝佳的天资与缘法,日光菩萨如何会在当年将他收为弟子,又如何会在最开始投入那许多心血,才成就他们师徒间的深情厚谊? 药师光如来尊者没有再说话。 日光菩萨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支持,又更提高了声量道,我佛,今日的宗遇沙弥何尝不是昨日的临正?他净土一脉愿意为弟子如此考量,我等药师一脉难道就要放弃自家弟子?还请我佛......三思。 药师光如来尊者夹带着低低叹息的声音落在日光菩萨的心底,让日光菩萨那被日曜佛光遮掩去的面容陡然神色大变。 今日的宗遇确实是昨日的临正,现下的临正也确实难以招架住任何劫数...... 相比起只剩下一缕残魂、真真正正再经受不起任何磨练的临正来,宗遇这孩子确实就只有修为浅薄这一难处。但...... 临正所以会成为今日的模样,日后想要恢复也还得花费莫大的力气,此必得欠下许多因果,处境艰难,俱是因着临正自己的因果。 临正的处境更艰难,不是能牺牲宗遇的理由。 因果如此,临正想要恢复过来,就得了却他身上的因果。 而宗遇,他未来或许也会遭逢劫难,但那也是宗遇自身因果所致,不该是旁人将因果嫁接,也不能是被旁人因果所无故牵连......若真出现那种情况,宗遇或许会落入困境,但临正也一定不能幸免。 但最后那一句话,药师光如来尊者却是隐去了,没有与日光菩萨说明白。 -- 第1357页 若是往常时候,日光菩萨作为从微时开始就跟随药师光如来尊者修行的协侍,尽管药师光如来尊者没将话说完,他也能体悟到药师光如来尊者话里的意思,明悟过来。可这会儿...... 药师光如来尊者目光垂落,看向日光菩萨所在,无声沉默。 在日光菩萨的气运华盖上,那本璀璨明黄如大日的气运,此刻却有丝丝缕缕的灰色劫气缠绕。 若是寻常劫气,这些灰色劫气还不等靠近日光菩萨的气运华盖,就该被日光菩萨的气运彻底消解去了。然而,这些灰色劫气却着实难缠,硬生生就攀附着日光菩萨自己的气运华盖不断往上,也不断深入,纠缠着日光菩萨的气运...... 偏偏,日光菩萨自己还毫无所觉。 药师光如来尊者心下暗暗一叹,将目从日光菩萨身上抬起,转而看向命运长河,沿着命运长河的河岸,一直往下,直到看见那位与清静智慧如来、净涪尊者同坐一处的劫主,方才停了下来。 劫主察觉到从命运长河上游投落下来的目光,眼睑轻轻动了动,随即睁开眼睛,循着目光看了过来。 见得药师光如来尊者,劫主客气地露出一个笑容,遥遥对他稽首一礼。 药师光如来尊者也是客气一笑,遥遥回了一礼。 劫主可能抬一抬手? 清静智慧如来仍自闭目端坐,仿佛他这会儿也真的就跟旁边的净涪尊者一道,将全数心神投入外间的无边混沌中去,轻易不能回返。 劫主面上笑意不改,尊者应也知晓,早在前一阵子,我就已经抬手了。日光菩萨身上的劫气...... 关键不在我,而在他自己。 药师光如来尊者一时沉默。 劫主毫不气弱,大大方方地迎着药师光如来尊者的目光,面上笑意悠悠。 命运长河河岸上的各位混元仙或有似清静智慧如来一般沉默,充耳不闻的,也或有看戏一般带着笑意往这边厢张望的,不一而足。 而这些混元仙们带着笑意的目光,更多是落在药师光如来尊者身上,而非是劫主那边厢。 这里头的缘故,药师光如来尊者自己就很清楚,所以他半点不生气。 这位劫主难缠,只是其中一个原因,真正的问题是,这位劫主所言不差。 这一切的关键,只在日光自己。而这位劫主...... 早在日光为彼时还身在玄光界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宣讲《药师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时候,劫主就已经手下留情了。他所以愿意将彼时的净涪接引入那一处时空中,除了那许多计较以外,原也有帮日光偿还因果的用意在。 而效果也着实很不错。 当时日光身上的劫气,直接就消散了五成。现下余留在日光身上、还正在死死纠缠着他的这些劫气,也仅仅只是那个时候日光身上劫气的一半而已。 这位劫主的手段端的可怖。 但这般难缠的劫气,对于这位劫主来说,也只是表象而已。真正落在日光道途上的劫难,其实还是那渐渐深入日光心念的执。 在临正这件事情上,日光正在入执。 劫主又看了看药师光如来尊者,道,我等都知,一念起,因果成。日光菩萨入执,已然成了因。有此因在,少不得还会结成果......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如来你不该来找我的。 药师光如来尊者顿了一顿,目光在清静智慧如来身上停下,与他唤了一声,清静如来。 劫主微微偏过头去,小小地笑开。 清静智慧如来仿佛这才被药师光如来尊者唤回心神一般,眼睑动了动,然后才陡然往上抬起,露出那一双清清静静、不染浊尘的眼睛。 睁开眼睛后,清静智慧如来又看了看面前的药师光如来尊者一眼,似乎才看明白这片刻间的局势。 他含笑一礼,回道,药师如来。 药师光如来尊者很尊重清静智慧如来,哪怕明知清静智慧如来其实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也很自然地将日光菩萨身上的那些劫气与清静智慧如来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殷切看定清静智慧如来,清静如来可有法子? 对于他们这些混元仙来说,要处理日光菩萨身上的那些劫气,其实是既难也不难。 毕竟再如何,日光菩萨也就是一个大罗而已。 大罗仙与混元仙之间的差距,远不是混元境界之外的修士所能揣度的。 药师光如来尊者所以从一开始就找上了劫主,然后又找上清静智慧如来,无非是因为这一层因果与净涪相关。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此而已。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得一瞬,方才转头看向劫主。 也只有劫主才知晓,这会儿的清静智慧如来眼神着实有些凶。 面对清静智慧如来带着杀气的双眼,劫主相当识趣地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给了清静智慧如来一个乖巧的笑容。 清静智慧如来见得他这个表情,心气终于顺了一点。 也就是在清静智慧如来心气稍有平复时候,劫主那原本乖巧的笑容陡然一变,变得桀骜而不屑。 第373章 药师光如来尊者露出一丝苦笑。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见了劫主略嫌平淡冷漠的声音。 -- 第1358页 药师如来尊者,时至如今,我等谁也别拿那些虚言来搪塞谁了吧...... 药师光如来尊者脸上苦涩更深。 身在此间时空间节点,俯瞰命运长河诸般涟漪波澜的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混元仙呢? 而似他们这样的混元者,许多事情哪怕有同阶修士着意遮掩,也仅仅只能阻拦其他混元者一段时间,待到水落石出时候,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谁都瞒不过去。 我等虽已经趟了过来,但那些过往、那些经历,却仍在命轮中...... 劫主向着药师光如来尊者抬起手掌,修长手指中捻着一滴似水珠似宝珠的浑圆球体。球体只有一节拇指大小,但正是这一枚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球体中,正有一幕幕光影流转。 那光影里的主角也不是旁人,而正是净涪。是当时行事尚且青涩、面目也相对稚嫩的净涪...... 若是看得仔细一点,还是有人能够分辨出一点来的这光影里的净涪视觉,并不只有一个,而且延绵的时间也很是不短。 也就是说,在某一个时间支线里,那个落入日光菩萨尊者算计的净涪,哪怕最后还是从日光菩萨的算计中挣脱出来,没有真的让自己成为临正法师恢复的祭品之一,他也还是很吃了一番苦头。 被逼吃下这番苦头的,还不独独是被人算计了去的净涪佛身,而是囊括了心魔身和本尊在内的净涪三身。 单只看这一幕幕以净涪三身为主角的光影就知道了,好容易从日光菩萨算计中脱出身来的净涪三身处境也不是一般的艰难。 这样艰难的日子,还持续了很是漫长的一段时间。 净涪三身真是在日光菩萨这里狠狠摔了一个跟头。 而这些......尽管已经成就混元的净涪在收缩自身所有的时间线,曾经发生过的这些过往,也绝不是一句还未发生过就能给压下去的。更何况...... 日光心里是真的有着算计净涪的心思。 即便他这样的小心思在那个时间节点上还没有着落到实处,甚至这样的小心思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想法,未曾生根发芽长成树大根深的老树。 可那般的心思已经萌生,因果已成,他又如何能跟劫主说,日光他不会再轻易算计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法师? 劫主看着沉默的药师光如来尊者,哼笑一声,道,这会儿的临正法师也没在我身上,而是在宗遇那小家伙手里......这般说来的话,日光菩萨或许是真的不会轻易算计我。但是,他未必就不会算计宗遇那小孩儿。您说是不是啊,观自在尊者? 劫主最后一句话落下时候,目光也很自然地转落在另一边的观自在菩萨身上。 观自在菩萨看了看劫主手里的那颗仍自一幕幕流转着光影的小球,抬眼对药师光如来尊者笑了笑。 那笑容里的意思,不单单劫主明白,便连药师光如来尊者也一样半点错解不得。 药师光如来尊者看了看观自在菩萨,心里一叹,周身辉映的明暖纯彻琉璃佛光也稍稍黯淡下来。 观自在菩萨在佛门中的地位非凡,交游亦是广阔。日光牵扯的这件事里,几乎大部分当事人都与观自在菩萨有着几分交情。净涪、大势至,以及日光...... 若是这件事中,日光真的是被冤枉的,观自在不会一句话不说,但事实到底是怎样的,这里的人也都是心知肚明,半点歪曲不得的。 药师光如来尊者沉默片刻,到底轻声问劫主道,劫主真的不能给日光一条生路? 劫主细看药师光如来尊者一阵,转眼看向侧旁的清静智慧如来,清静智慧如来也正向他看来。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交汇碰撞。 仅仅只是一瞬间,劫主便率先转移了目光。 他声音淡淡,带着点倦乏开口道,我行劫,但劫也是缘,劫中自有生路在,只要日光菩萨他能在劫中明悟,自然就能窥见那条生路。而且,日光菩萨也是一位大罗...... 大罗者,已经能够超脱时空命运,得享无尽逍遥了。而且劫主行的是劫,劫中常有生机在。劫主循劫道而行,或许会将生机隐蔽,但绝不会将那一线生机彻底抹杀,只留给落入劫中的那修士一条绝对的死路。 那不是劫主的道。 日光菩萨或许让那些时间支线上的净涪吃了大亏,不得不挣扎数百上千年,但...... 莫说那些时间支线上的净涪三身已经给自己将债都讨回来了,就算没有,一个日光菩萨,也不值得劫主悖逆自身的道。 且只看日光菩萨到现在还只是一个大罗,未曾成就混元,连带着他心心念念的小弟子临正法师,在命运长河里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恢复概率,就知道输的到底是哪一个了。 何况,药师光如来尊者特意为那日光菩萨跟他开口了。 哪怕净涪已经成就混元,三身各自成就道果,在此间诸天寰宇中他们也占有一席之地,但劫主也好,清静智慧如来也罢,甚至是如今神魂始终未曾回归的净涪尊者也罢,都还记得这位药师光如来尊者在他们修行道路上对他们的关照。 从当年濒临绝境的景浩界世界还笼罩在无执童子威胁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劫主可以不在乎那日光菩萨能不能脱劫而出,但他却不能不在乎药师光如来尊者。 -- 第1359页 药师光如来尊者只听劫主的语气,就知道劫主这是答应在日光菩萨这件事情上抬一手了。 他当即便松了一口气。但等他目光往侧旁一偏,再度看向东方净琉璃佛国里的日光菩萨时候,他的眸光还是顿了顿。 哪怕已经得了劫主的允诺,日光菩萨头顶上的劫气也没有太多消减的迹象,甚至还加快了积蓄的速度。 若再不想办法阻止这些劫气的积累,让这些劫气积蓄到一定程度成功衍化劫数,只怕日光的未来还是不会有太多的改善。 自然,作为大罗者的日光,或许不至于彻底陨落,但遭劫沉睡乃至是落入永劫之地,却还是有可能的。 药师光如来尊者的气机只是微微变化,这边厢命运长河节点里的各位混元者们也都已经察觉了。 或许有些混元者事不关己,连往那个时间节点上的日光菩萨分一个目光都不情愿,但也还是有不少混元者看了过去的。 这些混元者的目光甚至顺着这个时间节点的命运线一路往下看过去。 混元者的神通之浩瀚,连这命运长河都不能遮挡。不过是须臾间,日光菩萨的许多条命运线便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劫主平平常常地看着这些命运线里的日光菩萨,对日光菩萨的这许多艰难处境没有任何的见解,就仿佛是看着一个最寻常普通的路人一般。 药师光如来尊者面上却是沉沉。 尤其是随着那些在日光菩萨气运华盖上的劫气不断积攒,命运长河各条支线里的日光菩萨处境越显艰难时候,他的面上更是难见一点笑意。 观自在菩萨也在一旁叹气,劫起因果,而此因又起于念,念又成于执...... 若不能消解日光心头的执,只怕这劫数仍旧无法挣脱,更甚至...... 观自在菩萨没有将话说完,但在场的各位混元仙,尤其是药师光如来尊者又哪儿还不明白观自在菩萨那未尽的意思? 若真不能消解日光心头的执,只怕日光的未来,还真就只能沉睡或者是在永劫之地里沉沦了。 而要消解日光心头的执...... 药师光如来尊者陡然抬头,看向端坐在净涪尊者另一边厢的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同为净涪尊者分化而来,他们两人行走的道在截然相反的同时,也融洽互补。若论起消劫解执来,清静智慧如来也是个中好手,绝对不逊色于其他的混元仙。 而且,不论如何,清静与智慧,总是消解修士心头执念的不二法宝。清静智慧如来,或就是日光菩萨的那一线生机所在。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清静智慧如来抬头看去,正正便望入药师光如来尊者带着期盼和恳切的眼睛。 清静智慧如来顿了一顿。 药师光如来尊者想明白了那一点后,当即便想要开口向清静智慧如来求请。但他目光定神,看见清静智慧如来那张与劫主一模一样的面容时候,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若说他与净涪尊者之间还算有几份善缘的话,那这几分善缘早在方才他恳求劫主对日光抬一抬手时候,就已经所剩无几了。而这所剩无几的些许善缘,又怎么能再劳动得了与劫主同为一体的清静智慧如来呢? 药师光如来尊者开不了口。但日光是他的弟子,绝不仅仅是他的协侍,他和日光,包括月光,他们三个的道,是互补的。更何况,他们三人,是从微时开始,就相互扶持的修士...... 这么多年扶持下来,他们已是情同父子。若不然,也不至于在凡俗信众中流传着他们三人本是父子的说法。 所以再如何艰难,他也必得开口。 他对日光、月光的看重,绝不啻于日光对临正的期许。 就在药师光如来尊者带着一腔决意将要对清静智慧如来开口之前,早先在一旁静静观察着日光菩萨的观自在菩萨终于抬起目光,含着笑意的眼瞥过药师光如来尊者以后,落在了清静智慧如来身上。 如何?清静如来对于日光菩萨的这一层执念,可有办法?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的目光同时落在了观自在菩萨身上。 药师光如来尊者也是怔了怔,转眼看向观自在菩萨。 观自在菩萨迎着这几位的目光,却是笑意不减,只盈盈地看着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不需要往劫主那边厢分去一个眼神,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态度。 他认真地往那个被快速积攒的劫气纠缠起来的日光菩萨看过去,仔细打量得片刻后,笑着看向观自在菩萨,看上去是有些麻烦,但不是不能解决。 药师光如来尊者听得清静智慧如来的这一番论断,半点不觉得意外,他还自静神,等待着清静智慧如来的决定。 那边厢观自在菩萨却是没有他这般紧张,笑着闲聊一般来问清静智慧如来道,那......清静如来会想要尝试一下出手么? 清静智慧如来也用同样轻松的语气回应观自在菩萨道,菩萨也希望我出手? 观自在菩萨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顿了一顿,这位成道久远的菩萨尊者道,我等长年苦心修持,好容易才证就菩萨果位。但成就艰难,跌落却是容易...... 众生畏果,菩萨畏因,可从来不是一句虚言。 -- 第1360页 每每见到这些因着自身执念入劫,最后跌落菩萨果位的同参,总是很不欢喜。若是能救得同参一救,又如何要吝惜那一分力气呢? 清静智慧如来听得出来,观自在菩萨这话发自他的肺腑,此时说与他和劫主听,也绝不是要让他平白放下他与日光菩萨之间的因果,以德报怨救助这位心念入执的日光菩萨。 他仅仅只是在与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解说他自己出手的理由而已。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片刻,却还是没有言语。 哪怕他已经成就了混元,从净涪本尊最初分化出他来时候给予他的定义中解脱出来,真正地秉持着净涪的善念在如今的诸天寰宇中行走立足,但也不会拘泥于善。 净涪的善,不包括以德报怨。 但清静智慧如来也在等待着观自在菩萨的下一句话。 观自在菩萨在清静智慧如来的沉默中抬起目光,含笑看定他,问道,观自在可否请清静如来出手,消解日光菩萨的这一场劫数,予他一线生机? 药师光如来尊者看向观自在菩萨的目光很是和善。 然而这一刻,不论是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还是观自在菩萨,都没有看向他。 哪怕清静智慧如来早在观自在菩萨真正开口的那一刻,便已经料想到了这位菩萨尊者的意图,但等到观自在菩萨真的开口时候,清静智慧如来还是沉默了一瞬。 须臾功夫之后,清静智慧如来终于点头,抬手翻转。 他那手掌上便浮了一缕清静光、智慧光和本性灵光交织而成的奇异佛光。 这缕奇异佛光不过刚刚显出,就有无尽的玄机悄然蔓延开去,将所有将目光投落到它之上的存在的心神轻轻笼罩。 无尽清静之意、浩瀚智慧之光、纯净本性之灵...... 轻轻盈盈地漫上心头,细细洗涤着各位混元仙的神魂。 哪怕是早先对这一场佛门自家因果清算毫无兴趣、连一点心神都不愿意往这边分去的那些混元仙们,也不由自主地侧目往清静智慧如来摊开的手掌上看去,眼睛中异光闪烁。 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清静智慧如来取出的这一道佛光,非但触动着他们这些混元仙的心神与神魂,甚至连他们自身的道果,也隐隐被牵引着。 这位清静智慧如来...... 劫主眯着眼睛,含笑团团往各位目光定定落在清静智慧如来手掌那道佛光的混元仙看过去。 一个一个地,没有遗漏上任何一位。 也不见这些混元仙有什么动作,似乎连眨眼都没有,但当劫主的目光落在那些混元仙身上时候,那些混元仙们逾越的眼神却已尽数收敛,平和友善得仿佛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方才所感觉到的觊觎从来就不曾出现过一般。 劫主不理会他们,待到他一一看过这些混元仙以后,方才将目光收回。 有劫主护持,清静智慧如来并不理会外间的各位混元仙,他甚至都没有看观自在菩萨和药师光如来,目光始终停在自家手掌上显化出来的那缕佛光上。 在清静智慧如来的注视下,这缕佛光开始收缩塌陷,等到它最后停在清静智慧如来手掌上时候,便是一颗清湛湛的拇指大小光球。 直到这颗小光球成形,清静智慧如来方才抬起目光来,看向观自在菩萨。 既是菩萨所请......那我这一缕佛光,便赠予菩萨吧。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颗清湛湛的小光球也离开了他的手掌,出现在观自在菩萨面前。 观自在菩萨笑着与清静智慧如来一礼,多谢清静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随意点头,一面看着观自在菩萨将那颗由佛光所成的小光球送到药师光如来尊者手里,一面说道,我这佛光,或能疏解日光菩萨的执念,但到底效果几何,却还要看日光菩萨自己。 观自在菩萨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药师光如来尊者便率先开口道,清静如来放心,我明白的,必不会误会了清静如来你。 药师光如来尊者乃是药师一道的魁首人物,名号或许在诸天寰宇中广为流传,可因为药师一道的缘故,传诵他的名号最多的,还是各方天地中的病患。 他见多了寰宇各方天地中诸位病患以及家属的百态,自然不会似一些病患的家属一般,将自家的恶意往医者身上发泄。 更何况,药师光如来尊者也是混元仙,他有着足够的眼力确定清静智慧如来送出这一缕佛光的神异,,也确定它能够帮到日光菩萨。 倘若事到最后,日光菩萨还是沉沦劫中不得解脱,那也是日光菩萨自己执念太过的缘故,与清静智慧如来没有太多的干系。 清静智慧如来见药师光如来尊者将话说得敞亮,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药师光如来尊者随意地点了点头。 药师光如来尊者得了那颗以清静智慧如来佛光所成的小光球,也不拖延,对清静智慧如来和观自在菩萨略一点头后,便即将那颗小光球送到了日光菩萨那里。 那颗小光球悄无声息地没入日光菩萨的天灵中,落入日光菩萨那遍照神魂的日曜佛光中,隐去不见。 饶是日光菩萨已经证就大罗道果,那缕佛光又是径直进入他的神魂中去,也愣是没能察觉到这缕佛光的存在。 -- 第1361页 可其他的混元仙们,不单单是时刻关注着日光菩萨这边动静的药师光如来尊者还是观自在菩萨,甚至是那些一直袖手旁观的各位混元仙们,却能清楚看见那颗静静悬浮在日光菩萨神魂上方的小光球。 明明那颗小光球就在日光菩萨这位大罗者的识海世界,却偏偏像是与日光菩萨的神魂存在于两个纬度一般。 不过这种怪异情况的出现,倒也不曾让各位混元仙意外。毕竟日光就只是一位大罗者而已,清静智慧如来却是混元仙。 混元仙的手段,哪儿会是一位大罗者所能够轻易察觉的? 这一众混元仙们更关注的是这缕出自清静智慧如来之手的佛光,对日光菩萨的影响。 要知道,日光菩萨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先前可是明明白白昭示在命运长河里的,也是各位混元仙们眼见的。若这位清静智慧如来拿出来的那道佛光,真的能轻易将这位日光菩萨拉回来的话,那...... 他们可就得重新评估净涪这位新成就的混元仙了。 这各位混元仙一面心下计较着,一面却都将目光落在了命运长河上,观照那命运长河各条支流里的日光菩萨。 开始时候,命运长河里的各条支流里的日光菩萨只是寻常,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一直到临正法师的情况恶化,乃至真正命悬一线时候,日光菩萨气运华盖中的劫气陡然爆发,衍化劫数...... 日光菩萨的命运长河各支线情况,终于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变化。 日光菩萨劫气彻底爆发,被拖拽入劫数中彻底沉沦的那一刻,那缕出自清静智慧如来之手的佛光从日光菩萨的识海世界中显化,竭力镇压日光菩萨的神魂,要将他从劫数爆发的混沌、蒙昧中脱出,以保持绝对的清醒来来应对劫数...... 结果,有些命运支线里,这缕佛光失败了,但有些,却是成功了。 而它的成功率,足有三成。 莫看只得三成,但就只是三成,也已经是弥足珍贵了的。 第374章 多少大罗者在劫数中沉沦挣扎,却是连三分成就混元仙的成功率都没有? 如清静智慧如来送出的这缕佛光一般,能直接提升大罗者破劫而出成功率的,在这一整个诸天寰宇中都不会有太多。 看见日光菩萨在诸多命运长河支线里发生的变化,这一处时空纬度上,各位混元仙们齐齐将目光转向清静智慧如来。 他们确实已经成就了混元道果,但......谁家没有几个宝贝的徒子徒孙?似这等在大罗仙成就混元仙的跃迁中都能派得上用场,且近乎决定生死的至宝,哪个愿意轻易放过? 清静智慧如来迎着各方而来的目光,虚弱一笑。 在他侧旁不远处,是净涪尊者平静得几如磐石一般的面容。而在净涪尊者旁边的那地儿...... 劫主平平静静地循着那些落在清静智慧如来身上的目光一一回望过去,那目光之幽深晦涩,凶狠阴戾,却是没有一个敢长久直视。 以清静智慧如来此番陡然变得羸弱的气机来看,显然,送出这样一道清静佛光,哪怕是对清静智慧如来这样的佛门尊者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这倒是很合乎常理。 或许大罗仙对整个诸天寰宇的修士来说,已经是顶尖尖的人物,一言一语便能在此间天地中掀起莫大波澜。但在他们这等混元仙眼里,大罗也就仅仅只是一个刚刚长成的少年而已。 真正能与他们平起平坐,共掌天地的,却只有混元仙。 也单单只是混元仙而已。 而这诸天寰宇中,大罗者已经是少有,可比起一众大罗者来,混元仙却还要更为稀有。 也所以,几乎每一位混元仙的诞生,都能影响到诸天寰宇的局势。 作为这诸天寰宇中除却诸位圣人之外的绝对强者,各位混元仙自身修成的道理与他们所掌握的力量,天然便给予了这些混元仙们对这诸天寰宇雄厚的影响力。 这些话语虽看起来说得有些啰嗦了,但却绝对不是废话。正因为混元仙在诸天寰宇中的特殊份量,因为混元仙果位的神圣与厚重,清静智慧如来这种能给陷入劫数中的大罗者直接提升破劫可能性的存在,才更招人忌惮觊觎。 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自然也很清楚这些混元仙们的心思,所以他们一个对着各位混元仙明白彰显自己的虚弱,一个则确确切切地向着四方张扬自己的危险。 为的,就是在削弱各方对他们的觊觎的同时,也在尽力展现劫主的威胁性。 而更妙的是,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同为净涪三身之一,他们是一体三面,没有人能够分化他们。 在劫主之后,一尊尊佛门如来尊者都在这方时空纬度中睁开眼睛,从清静智慧如来身周往这一众混元仙们看过去。 哪怕是那些分出心神过来相助的佛门如来尊者,他们留在这处时空纬度上的身影处也都有一道道佛光蒸腾流转,对此间时空纬度的各位混元仙们表明自己的态度。 没有一位佛门如来尊者愿意稍作退让。 而这些如来尊者中,又要以药师光如来尊者、观自在菩萨的态度最为强硬。 道门、魔门乃至是各方自远古洪荒时代以前就成就混元道果的各位混元仙们看着这些佛门如来尊者,沉默了片刻,纷纷收回目光,转往另一侧去。 -- 第1362页 莫说佛门各位如来尊者的态度那般明确,哪怕是没有,单只这位清静智慧如来本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清静智慧如来与他们本质相同,道果亦是圆满,想要对付他,且是在不损伤他自身能力的前提下将他拿捏在手里,本就难度极大。 毕竟他们最想得到的本就是清静智慧如来那道清静佛光般的能力,可不是要毁了他。难度能不大么? 而且,单个的清静智慧如来已是极不好对付,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与他互补互助、同出一体的劫主? 再说劫主的能力...... 想到这么多年来落在劫主手里的,成就劫主赫赫凶名的那些大罗、混元仙们,各位混元仙神魂也都不自觉地颤了颤。 远的且不说,只说那些近的。 就日光菩萨。 日光菩萨那家伙,所以会落到劫数骤变的处境,确实是有日光菩萨自身的因果在的缘故。 这是再如何都撕扯不开的。 但日光菩萨那后续的劫数如此难缠,真的就单单只是日光菩萨自己的因果问题吗? 呵,当他们先前真的就没有留意到日光菩萨遭劫的那些命运长河支线里,死死缠绕在那日光菩萨气运华盖上的眼熟劫气? 清静智慧如来很难处理,劫主也同样不好招惹...... 若仅仅只是这般,倒也罢了,仔细斟酌考量,尽心尽力筹谋布局的话,总还是有些成功希望的。 可是在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之后,却还有一个完全不逊色于他们两个,甚至还稳压这两位一头的净涪尊者! 自净涪尊者成就混元道果以来,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没有跟清静智慧如来、劫主和净涪尊者三位打过交道,自然对清静智慧如来、劫主和净涪尊者三位净涪之间的关联也有些了解。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平分秋色,不分上下,平常时候或许不会有太多的争锋,但绝对是谁都不让谁的。然而,就是这样相互较劲关系的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却都自觉地以净涪尊者为首。 他们可不相信这真的就只是因为净涪尊者在他们三人之间的身份特殊。 或许有这样的缘故,但真要让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尤其是劫主,那般服帖,绝对不会只是那样简单的缘故。 说不得,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净涪尊者,才是这三位中最为强悍的那个。 这样计较下来,他们想要成功夺取清静智慧如来的能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既是如此,他们又何必要去选择那样的手段?好生商量着行事,不是也能成功么? 看看日光菩萨...... 劫主都亲自给他种下劫气了,回过头来,在药师光如来尊者和观自在菩萨的接连求恳下,清静智慧如来不也得拿出看家本领来? 有日光菩萨这样的例子摆在前头,他们应该怎么做,事情不也是很明白了么? 诸位混元仙心下琢磨着,目光悄然转过净涪所在的那个时间节点上,眼神闪了闪。 而正是因为这诸位混元仙的许多筹谋计较,那玄光界天地里虚灵道山上,才会忽然多了两位未来的大罗者。 净涪心魔身与瑞阳妖修碰面那一刻所生出的明悟并非他的错觉。 瑞阳妖修,以及另一位还没有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出现过的那位未来大罗者,真的就是冲着他来的。 这话说来,或许也不太对...... 这两位未来的大罗者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未来的净涪佛身,清静智慧如来来的。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看见那许多混元仙们各各将心思按捺下来,快速交换了一个目光,便各自回身,一一与显化自身存在、表明自家态度的各位佛门如来尊者无声稽首道谢。 各位佛门如来尊者眼见得这边情况轻易平息,也不多说什么,只对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轻轻颌首,便各自散去。 劫主收敛心神,重新在这一处时空纬度中悄然安坐。清静智慧如来却没那么轻松。 还有些后续,需要他来料理。 一旁的观自在菩萨见得清静智慧如来将目光转了过来,便明了地对清静智慧如来合掌一笑,说道,多谢清静如来。 随着观自在菩萨的这一句话落下,清静智慧如来与观自在菩萨座下莲台各各所镇压的几条赤金因果线接连崩散。 这些赤金因果线不是其他,正是这么多年以来,净涪三身受观自在菩萨看顾与这位菩萨尊者结下的那些因果线。 不得不说,这么许多年的修行道途,尽管净涪三身着意控制自己与各位佛门大德所结下的因果,但也确实受到各位佛门大德的许多关照。 这些关照落在情分上,让清静智慧如来自愿接下佛门的果位;落在因果上,便就是这些被镇压却始终牵系着的赤金因果线了。 清静智慧如来听着这些因果线崩散传来的清脆断裂声,心情与劫主一般愉悦。 他含笑对观自在菩萨合掌稽首,无声一礼。 多谢成全。 那些因果线崩散的清脆声音同样落在观自在菩萨耳边,观自在菩萨面上也显出同样愉悦的笑容,无声与清静智慧如来还了一礼。 作为被这些崩散的赤金因果线牵系的两方,清静智慧如来与观自在菩萨都还算是轻松愉快,但药师光如来尊者却是悄悄黯淡了脸色。 -- 第1363页 清静智慧如来垂落眼睑,专心恢复送出那一道清静佛光的损耗,混似不再理会其他外事。 药师光如来尊者却是在这一处时空纬度里,端端正正与观自在菩萨拜了一礼。 多谢观自在菩萨。 观自在菩萨笑着摇了摇头,与药师光如来尊者道,我与清静智慧如来的因果,本就是越早了断越好,这对于我与清静智慧如来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药师光如来尊者知道,观自在菩萨没有说谎。 事实真的就如观自在菩萨所说的那般,他与清静智慧如来之间在早年间结下的因果,随着清静智慧如来乃至劫主、净涪尊者修行的圆满精进,哪怕被多方镇压,也仍旧在成为清静智慧如来修行的阻碍。 若不然,清静智慧如来也不会将净涪尊者及劫主与观自在菩萨的因果尽数揽在他自己的身上了。 但事情总得一项一项地算。观自在菩萨或许是借了这个机会了断他与清静智慧如来之间的诸般因果,再度将清静智慧如来往前推了一把,解决他的一个难题,可也仍旧改变不了观自在菩萨在日光这件事情上对日光的帮助。 日光如今还没成就混元仙,不能突破时空纬度的封锁,出现在这一处时空纬度,当面对清静智慧如来与观自在菩萨致歉道谢,那便只能他这个老师来...... 药师光如来尊者心下这般思量,也是这般行事的。 他不顾观自在菩萨的阻拦,再一次端端正正与观自在菩萨拜了一礼。 观自在菩萨阻拦不得,便只能受药师光如来尊者这一礼。 日光菩萨之事,观自在菩萨顿了一顿,迎着药师光如来尊者的目光继续道,哪怕他得了清静智慧如来佛光相助,但真正想要成就混元道果,完美脱劫,却还须得他自己想明白,放下执念,了却诸般因果,否则...... 药师光如来尊者苦笑着点头,我会与他仔细分说的。 观自在菩萨手指结成法印,微微颌首。 那道清静佛光的凝成,对清静智慧如来的损耗原没有旁人料想的那般严重。是以过不得多时,清静智慧如来便完全恢复过来了。 但为了遮掩事实,清静智慧如来却没有当即显露出来。他甚至还刻意控制了自己溢散在外的周身气机,让它一点点缓慢恢复。 暗地里,他却是通过净涪三身的渊源,正与劫主细细说起此间之事。 我等与日光菩萨之间的因果,暂且告一段落,日后再看着,应也没甚紧要关系,便就此罢了吧。 劫主很是随意地回道,可以。 反正该讨回来的也已经讨回来了,而且因为一个日光菩萨,他们与药师光如来甚至是观自在菩萨的因果也了却大半,便放过他,又如何? 只要那家伙不再来招惹他...... 顿了一顿后,劫主问清静智慧如来,那么宗遇那里呢? 清静智慧如来笑了笑,很是自然地说道,宗遇跟临正法师乃至日光菩萨之间的因果,且只看他们自己的行事便是。 受了他们这一场教训,想来药师光如来尊者也不会再放任日光菩萨行事了吧。 他会出手。 劫主无声点头。 倘若药师光如来尊者出手,也未能点醒那位日光菩萨的话,回头说不得日光菩萨的气数就会分润部分给宗遇,推他一把...... 说到日光菩萨的气数,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都不由得一顿。 也不怪他们,日光菩萨这一回入劫、沉沦和脱劫的几番挣扎里,却是完完全全地将他们药师一脉的气数给摊开来展现在诸天寰宇各位混元仙眼里。 饶是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也被他们这一脉的气数给惊了一瞬。 清静智慧如来道,我的清静佛光在应对你所种下的劫数上,确实很有些奇效,但能将脱劫的可能性硬生生提升三成的,绝不仅仅只是我的清静佛光的功劳。 对于自家佛光的威能,清静智慧如来是最了解不过了的。他绝对不会被这一回拿出的清静佛光对日光菩萨的强大效果糊住了眼睛,真的就以为自家这清静佛光威能如斯恐怖。 有大半,是日光菩萨身上药师一脉气数激发的功劳。他最后与劫主道。 劫主沉吟片刻,若有所思,所以,我中劫而你化劫这一个过程,还激发了日光菩萨那一身厚重的气数? 相比起日光菩萨日后会怎么样来,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还真的就更关注这一个问题。 听得劫主的问题,清静智慧如来仔细回忆了一阵,才道,或许是这样的。 劫主叹了一声,很是惋惜道,样本还是太少了,只有日光菩萨这么一个......若能再来一个与这日光菩萨有些差别的例子来让我等试一试就好了。 清静智慧如来眼神古怪地看了看他。 劫主不知是已经分散了心思,还是根本就将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视若无睹,竟还说道,药师光如来尊者身边除了日光菩萨这一位左协侍外,还有一位右协侍月光菩萨不是? 如今日光菩萨出现入执的迹象,必定将药师光如来尊者的注意力吸引去大半,说不得那位月光菩萨...... -- 第1364页 清静智慧如来再听不下去,重重地咳了一声。 劫主话头被清静智慧如来彻底打断,再不好当做看不见,便停了话头下来。 清静智慧如来才刚松了一口气。劫主竟又道,我也只是随便这么一说而已,哪儿就会真的将注意打到那位月光菩萨头上去了...... 月光菩萨人家可没有招惹过他。 这句话清静智慧如来是信的。但他也着实不想再在这里继续下去,便快速转移话题。 他问劫主,你以为,日光菩萨能否成就混元? 劫主面上多余的表情尽数收敛,失了那许多表情的五官顿时便显出了八分的平疏淡与漠然。 这般粗粗看过去的话,此刻的劫主与净涪本尊倒是很相像。 能。 清静智慧如来若有所思。 劫主这时候却是抬起眼睑来瞥了清静智慧如来一眼,道,你若真的想让宗遇从日光菩萨那里分润去气数,如今可以打消了。 清静智慧如来只是沉默。 劫主平静道,尽管如今我等都还没有在这处时空纬度中看见那位日光菩萨,但今日里这一出出的,你也该明白了。 清静智慧如来叹了一声,默默点头。 比起多出一个大罗者来,佛门各位如来尊者,还是更想要多出一个混元仙。 而且日光菩萨若真能成就混元道果,到时候获得莫大助益的,不单单是东方净琉璃佛国的药师一脉,而是整个佛门。 毕竟,药师光如来尊者座下的两位协侍,不单单是两位药师一道的菩萨那般简单。日光、月光,可还象征着这天地间的阴阳道理呢。 清静智慧如来含笑看向劫主,你且安心,我明白的。 劫主瞥开目光去,我有什么安心不安心的?你若做得过分了才好呢,等回头闹出事情了,看我如何跟本尊说你! 清静智慧如来再度哑笑失声。 这两位未来净涪的几番计较,药师光如来尊者与观自在菩萨却是不知晓的。 幸而药师光如来尊者不知道劫主一度在考虑趁着他专注左协侍日光菩萨的间隙,将他的右协侍月光菩萨也引入到日光菩萨的相似境遇去,他才能一心一意地琢磨着解决日光菩萨的问题。 否则,只怕他还得将一半心神再分落到月光菩萨那里去呢。 开玩笑,劫主是能那般轻忽对待的人物吗?! 药师光如来尊者几乎是在将心神回归东方净琉璃佛国的那一刻,他便将目光投落到佛国中的日光菩萨本尊上,定睛仔细察看过日光菩萨的现状。 片刻后,他抬手招来了日光菩萨。 药师光如来尊者到底与日光菩萨说了些什么,除了这两位之外,这诸天寰宇中也少有人知。但日光菩萨此后行事稍有收敛,以至于命运长河支线上的状况再次变化,却是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们所眼见的。 身在某一处高渺时空纬度里的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居高临下,将这一切变化看得清楚明白,但与此时的日光菩萨身在同一处时间节点上的这个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却是根本无处了解。 尤其带着宗遇沙弥的净涪心魔身,此时还正在专心参加虚灵道山的那一场拜师宴。 这会儿,他们这一群人已经来到了正宴所在的那一处道宫前了。 道宫前有风姿卓越的虚灵洞天修士收持迎客。 净涪心魔身这一群人才刚靠近,玉案后的一个修士就抬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见得行走在最前方的净涪心魔身,玉案左右登记的一众虚灵洞天修士快速排在净涪心魔身前头的客人贺礼登记入册,站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法师来了...... 刚刚将贺礼登记完成,还没有彻底走入道宫正门的那几位客人一时竟都放慢了脚步,不着痕迹地偏头打量后头的净涪心魔身等一行人。 净涪心魔身客气回了一礼,然后便从随身褡裢里又给掏出一个簇新的褡裢递了过去,笑道,些许薄礼,还请各位见谅。 许是早先虚灵洞天的各位长老就已经有所交代,那些登记的年轻弟子听净涪心魔身这么一说,哪怕未曾查看褡裢里装着的贺礼,也当即笑着与净涪心魔身应答。 有净涪法师来我洞天观礼,已是我洞天荣幸,我等哪儿还会计较这么许多?净涪法师客气了。 净涪心魔身微微笑开。 第375章 净涪法师可会介意? 另一旁负责登记贺礼的虚灵洞天修士好容易从那褡裢里的贺礼回神,又特意等了等,等到净涪心魔身与自家身侧的师兄交流暂告一段落,方才恭敬与净涪心魔身问询道。 净涪心魔身摇头,自然不介意。 那位虚灵洞天修士又对净涪心魔身颌首一礼,便将手伸入那褡裢去,将褡裢里的贺礼给取出来。 净涪心魔身放在褡裢里的礼物都是分门别类拿一个个木盒子单独盛放的,这会儿要将它们从褡裢里取出来登记,也不如何困难。 对于道宫门前负责迎客登记的虚灵洞天修士来说,真正困难的,其实还是如何用寻常又不失力度的声音将这些贺礼唱出来。 净涪法师赠一枚千心无念果、三片铭道云叶、十株云海意草、一株赤心骨珊瑚、九缕深海纯水衣,贺虚灵洞天青玄道人收录佳徒。 -- 第1365页 听得这一份礼单,不仅仅是道宫前后内外的一众修士们咋舌,就连一直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后的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们也都目瞪口呆,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些贺礼,莫看种类不多,只得那区区的五类,和其他修士长长的一张礼单完全不能比,可这些贺礼的分量,却也远不是其他修士能够比拟的。 一旁负责登记的那位虚灵洞天修士只在名录上记下了净涪心魔身的名号,其他的,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不是不知道该如何落笔,实在是不敢落笔。 那虚灵洞天修士掐着一支笔,左右为难片刻,又与身侧负责唱诵贺礼的师弟询问般看过一眼,确定那位负责唱诵贺礼的修士没有看错,面前这位佛门净涪法师,真的就给他们虚灵洞天送上这般厚礼,方才看定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这份礼...... 净涪心魔身却是笑,这一份贺礼,除了与青玄道人作贺以外,也是在聊表谢意。虚灵洞天可是......不能收? 两位虚灵洞天修士迟疑着交换目光,半响未能拿定注意。但不过顷刻间,那位负责登记贺礼的虚灵洞天修士便笑着应道,能收!有什么不能收的!?净涪法师且稍等。 他快速低头,落笔在净涪心魔身的名号下方快速誊上净涪心魔身送来的礼单。 待到礼单确定无误以后,他抬手将这一页礼单放到另一边,与净涪心魔身客气一礼,净涪法师往里请。 净涪心魔身略略点头,又客气回得一礼,便领着宗遇沙弥往旁边走了几步,将空间留给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们。 宗遇沙弥年岁尚小,修为又低,要单独来参加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是无论如何都不够格的。 他也就只能是跟在净涪心魔身身边,被净涪心魔身带着来开眼界、长见识的小辈而已。 但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就不同了。 以他们的修为境界和身份,若是开始便与净涪心魔身结伴,如今一道来参加宴席的,那一道送上贺礼倒是寻常,但问题是不是啊。 若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也似宗遇沙弥一般,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参加这次宴会,都不等回头,当即就有笑话传开去了。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也都是太乙境界的人物,又不是拿不出一份贺礼来,如何愿意将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任由旁人践踏?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们自然是自行准备贺礼的。 不过比起净涪心魔身的那一份堪称厚重的贺礼来,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们的贺礼却是简薄了许多。 只是明明在净涪心魔身的厚重贺礼下显得很是逊色的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却是脸色不变,含笑看着这身前的两位虚灵洞天修士将他们的贺礼登记在册。 净涪心魔身领着宗遇沙弥在边上等了等,等到了章、济案等一种法师的贺礼都登记完成了,才一道往道宫正殿中走去。 那两位负责将来宾各色贺礼登记造册的虚灵洞天修士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被后续赶来的宾客拦住,只能尽职继续忙碌。 除了宗遇沙弥还没从净涪心魔身的那份贺礼中回过神来,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却是都明白了净涪心魔身的用意。他们也不多问净涪心魔身些什么,跟在净涪心魔身进入那道宫正殿中后,便各自分散去,寻找自己的坐席去了。 净涪心魔身领着宗遇沙弥在道宫中灵童的指引下来到道宫正殿前方。 那处位置,莫说是玄光界天地里道门各处洞天福地来客了,便是虚灵洞天自家的大修士们,都不会轻易坐到这一处来。 绝对的贵客坐席。 净涪心魔身往侧旁扫了一眼。 这一处位置,几乎正对着道宫正殿打理出来的拜师台。而净涪心魔身的位置侧旁,也只有两个同等规格的坐席。 而那两个坐席上,其中一个已经有人安坐了。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净涪心魔身先前见过的瑞阳妖修。 原本坐得稳稳当当的瑞阳妖修看见净涪心魔身被灵童引过来,客气对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无声合掌回了一礼。 重新站定后,净涪心魔身询问也似地看向宗遇沙弥。 毕竟这一处坐席乃是一人一座,显然没有宗遇沙弥的位置。 那引着净涪心魔身而来的灵童也很是灵醒,见得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到宗遇沙弥身上,都不等净涪心魔身问起,便先笑着开口道,宗遇师弟的位置也已安排妥当,就在那边厢。 灵童一面与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两人说着,一面抬手低低指向某个方向。 净涪心魔身顺着灵童指向的方向看过去,宗遇沙弥的坐席离净涪心魔身的位置倒也不远,就是比不过虚灵洞天自家的大修士而已。 不过宗遇沙弥那坐席虽不是一人一席,而是三人一席。 那处坐席上的一个位置上也已经坐了一个人。 净涪心魔身和宗遇沙弥都认得他,这是一个妖修。 就是跟随在瑞阳妖修左右,似乎很得瑞阳妖修看重的年轻妖修。 净涪心魔身无声向宗遇沙弥看了过去。 宗遇沙弥不动声色地与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 一旁的瑞阳妖修也看见了他们的这番眉眼官司,嗤笑一声,却是与净涪心魔身传音道,若真是这般不放心,且让他们再多看顾一些,够不够? -- 第1366页 净涪心魔身偏头,对瑞阳妖修笑了笑,倒是没有其他言语,只对宗遇沙弥道,去吧。 宗遇沙弥对净涪心魔身郑重点头,又客气与静静守在一旁的那灵童点头,劳烦师兄了。 那灵童面上笑意加深,客气点头,师弟请随我来。 灵童再客气与净涪心魔身一礼,告别过净涪心魔身,方才领了宗遇沙弥寻着坐席走过去。 宗遇沙弥便跟在灵童身后去了。 净涪心魔身这才在他自己的这一处坐席上坐了。 虽然这正殿中还有许多坐席空中,这一场拜师宴的两位绝对主角也还没有到来,但净涪心魔身面前的玉案也不是完全的空荡。 几碟灵气盎然的灵果,一壶灵茶,却是足够净涪心魔身打发这一段时间了。 净涪心魔身随意往玉案上瞥了一眼,便垂落眼睑,安静坐在坐席上。 那位瑞阳妖修却是给自己斟了一盏清茶,自顾自慢慢啜饮。 瑞阳妖修和净涪心魔身这席位本就在大殿正前方左近,只要有修士入得这处大殿,随意一瞥,便能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存在。 偏偏净涪心魔身和那瑞阳妖修这般作态,却是没有一个修士敢于贸然接近。 不得已,有心筹谋结交的各方修士们便陆陆续续将目光转落到了宗遇沙弥那一席上。 恢复了自身灵慧的宗遇沙弥也着实聪明,自落座起,简单与席上那年轻妖修礼见过后,便学着净涪心魔身的模样,只垂下眼睑原地静坐,全不理会其他。 这是打定了主意拜师宴不开始就不抬眼了。 倒是与宗遇沙弥同坐一席的那年轻妖修不理会这些,但凡有人靠近,他也不计较来人身份用意,言笑晏晏,态度异常友好。 不多时,那位年轻妖修身边就围了一圈人,险些将宗遇沙弥也给堵在了人群中。 宗遇沙弥仍是不曾有任何反应,那些人要与那年轻妖修结交叙话,那也由得他们去,他自己只一意持定心神,默诵《佛说阿弥陀经》。 一遍《佛说阿弥陀经》只刚刚诵出一段,宗遇沙弥的脸色就真正缓和下来了。 那平静清和的气机自然弥散开去,尽管仍旧很是淡薄,可也着实吸引了一番有心人的侧目。 其他人且不提,那位瑞阳妖修却是径直往净涪心魔身那边传音道,旁的尚且不论,单只勤奋这一方面,那小家伙也不输于其他人,不错! 净涪心魔身心神不动,却也没有完全那瑞阳妖修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前辈的随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着实难得。 那瑞阳妖修在净涪心魔身耳边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你会更忌惮我呢。 净涪心魔身客气回道,怎么会?前辈多心了。 那瑞阳妖修轻哼一声,一时倒是安静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就更是沉默。 片刻后,他竟又听见那瑞阳妖修问道,剩下的那个家伙,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净涪心魔身诚实应道,晚辈不知。 料想你就是如此......瑞阳妖修说道。 净涪心魔身还是沉默。 这也没有什么难猜的。 净涪心魔身在这虚灵道山中的经历明明白白,有心人只略一琢磨就什么都猜到了,哪里还需要花费些什么心思。 至于说净涪心魔身会不会从宗遇沙弥乃至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那里得到剩下那一人的消息...... 多少还是会有一些的,但那大概会很表面浅显,具体的信未必会有多少。 毕竟,那宗遇沙还远未磨练出那般的手段,至于了章、济案这几位佛门法师? 呵,那几个胆小鬼怎么有这个胆子去窥探?他们可是怕死了会有得罪那家伙的可能呢! 那家伙是个儒修。瑞阳妖修似是很随意地与净涪心魔身传音道。 传话的间隙中,他却还不忘用手中的茶水给他自己润喉。 那家伙名号孙明成,出自远敬大世界。是那方大世界中的儒们宗师。他这一趟所以会来这玄光界天地,甚至来参加这一场宴会的缘故...... 瑞阳妖修顿了一顿,却是忽然一笑,问净涪心魔身道,你猜? 净涪心魔身不动声色,只平静回道,孙宗师也是与檀越一般的来意? 瑞阳妖修目光一滞,却不叫任何人发现,只有净涪心魔身摸着了一点痕迹。 净涪心魔身仍自稳稳端坐在席间,不曾有任何的变化。 瑞阳妖修忽然一笑,继续与净涪心魔身传音道,你果真敏锐。 眼见净涪心魔身仍旧八风不动,连呼吸都未有半分变化,他也不奇怪,只收回目光,看定手中拿着的那盏茶水。 茶水太清,将他的这一张面容也映照得异常清晰。 瑞阳妖修稍有些漠然地将目光别开。 事实上,比起这一副道体,他更喜欢自己那一身华丽顺滑的羽毛。 瑞阳妖修将手中茶盏放下,再次与净涪心魔身传话时候,声音里也少了几分故作姿态。 取而代之的,是更添几分真实意味的疏淡。 五方对你的评价说来,还是有些低了。 -- 第1367页 听得五方这个名号,净涪心魔身心潮根本未有丝毫起伏,但他还是睁开眼睛,往瑞阳妖修那边厢投去目光。 瑞阳妖修显然没有心思去计较净涪心魔身此刻这番姿态中到底存了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他避开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只继续与净涪心魔身传音。 我此番过来,只要你不刻意与我为敌,我也不想太干扰你。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 那瑞阳妖修继续道,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我以为,就目前来说,你很难阻止我真正想干的事情。 沉默了许久的净涪心魔身忽然问道,那么,前辈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瑞阳妖修斜了他一眼,说道,我要这太阳。 净涪心魔身暗自皱眉,目光在瑞阳妖修面上仔细打量过去。 瑞阳妖修说完那一句话后,就不说话了。甚至他的眼睑也似净涪心魔身先前那般垂落,明明白白的一副拒绝姿态。 净涪心魔身将目光收回,暗自琢磨。 在瑞阳妖修与净涪心魔身相对沉默时候,方才他们两人那一番言语交流中的另一位主角,与他们一般同为未来大罗者的儒修孙明成,也正在自家学生的簇拥下,往这边道宫正殿走来。 就在他左近的一位学生此时更是在与他说起净涪心魔身与瑞阳妖修两人拿出来的贺礼。 显然,孙明成的这些学生们早早就安排了人在那道宫正殿门前打探消息。 那位学生将瑞阳妖修和净涪心魔身,尤其是净涪心魔身,的贺礼与孙明成报过一遍后,仔细打量过孙明成的脸色,顿了一顿,才询问孙明成道,老师怎么看呢? 孙明成看了一眼那学生,哑然失笑,问道,什么我怎么看呢?只这般看啊。 他说着,还在自家一众学生的注视下左左右右地转动了一回自家的眼珠子。 一众学生憋气。 尤其是那位询问孙明成的学生更是近乎闷声出口,老师! 孙明成哈哈笑了两声,才投降也似乎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 那学生勉力恢复着自己呼吸的节奏。 孙明成将目光放远,确定他们从这个位置走到道宫正殿门口还有一些距离。 而这,能留给他们一点时间。 孙明成团团看了一遍自家这一众学生,待到这些学生的心境都平复下来以后,他才问道,那瑞阳妖修本就出身不凡,他第一回 在此间玄光界天地中当客人,会有这般大方的手笔很是寻常,如何需要这般在意? 一众学生沉默对视一阵,便有人问道,老师说瑞阳那妖修的大方很寻常,不需如何在意,那那位佛门的净涪法师呢? 是啊,那位法师净涪法师呢?! 一众学生的目光又再一次投向孙明成。 孙明成面上眼底笑意不减,他甚至还故作沉吟一番,佛门那位净涪法师啊...... 那位净涪法师这回出手大方,对于他来说,不也是很恰当的做法么? 恰当? 一众学生沉吟片刻,倒也真的有几个生出了几分恍然。 孙明成一眼看过去,对其中一位学生点了点头,示意他来说。 那位学生团团看了自家的各位同窗一眼,缓缓开口道,可是那位净涪法师与虚灵道山的因果的缘故? 因果...... 这其中的关键直接被点明,便是还在迟疑的那几位学生,也都隐隐捉住了些脉络。 不错,正是因果。那位学生接着道,我等或许才刚刚抵达这一方玄光界天地,但关于这位净涪法师的事情,也不是全然陌生。 以那净涪法师这段时间在玄光界里传开的响亮名头,他们谁又真的没有听说过? 若功课做得那般差,他们也不可能跟随自家老师从远敬大世界中走出,在诸天寰宇各处天地中行走游历啊。 我等都知晓,这位佛门净涪法师所以会在最开始得这虚灵洞天当代洞天之主递出请帖,起因还是在于那位佛门净涪法师在两家洞天真传相争的时候,保住了虚灵洞天自家那位真传弟子的一缕神魂。 这只是最开始时候的缘故。另一位同学插话道,后续虚灵洞天这里,对那位净涪法师的重视程度日益抬升,却不只是因为那个缘故。 那位同学也不生气,他点了点头,承认了那位同窗的说法,那是自然,虚灵洞天的上宾之位,哪是这般简单的呢? 孙明成看了自家这些不自觉显出几分自豪的学生,摇头笑了笑,倒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没有孙明成的阻止,他的那些学生便也很快继续分析下去。 但这确实是那位净涪法师与虚灵洞天的因果之始。 彼时,净涪法师与虚灵洞天之间,算是虚灵洞天欠了净涪法师一份因果。但紧接着,净涪法师应邀而来,抵达虚灵道山那一日,得虚灵道山中那口迎客钟盛情招待,紧接着便在这虚灵道山中闭关数日,直至今日正宴日子开始,那位净涪法师方才从道宫中走出...... 此番计较起来,显然又是净涪法师,倒欠了虚灵洞天一场因果。 -- 第1368页 至于这位净涪法师倒欠了虚灵洞天几许因果,这是只有那位净涪法师自家才明白的事情,我等嘛....... 我等中,大概也就只有老师才知道了。 听得自家学生这般言语,孙明成脸皮抽了抽,连忙开口道,这件事,便是我来,也是不知道的。 诶? 迎着这一众学生不可思议的目光,孙明成着实没甚好气,直接道,莫说你们老师我还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净涪法师,就算是那位净涪法师现下就站在你们老师我面前,我也一样不知道。 为什么呢,老师? 为什么?孙明成哼了哼,才道,那位净涪法师可不是什么易于人物,他的因果,可不是谁都能窥探的。何况...... 何况?他的一众学生们还没回过神来,只能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他的话语。 孙明成并不急着为自家这一众学生们解惑,他反而将他的手收回袖袋里,慢慢地摩挲着袖袋中的戒尺,眼睛更是一个个看过他的那些个学生。 他的这一众学生见得,当即便觉得手心一阵阵发疼。 一时,这里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自觉地将自家的手悄然往袖袋里收。 若再让它们落在老师的眼睛里,说不得那戒尺就真的逃不过去了...... 孙明成眼见自家这些学生显露出来的鹌鹑模样,不禁冷哼一声,方才说道, 你们莫不是真的忘了吧? 论起因果来,佛门那些法师才是行家,我等儒门学子,在这方面不知逊色了人家几多。 幸而你们还没有见过那位净涪法师,若不然,怕不是你们还要给我闹出一个班门弄斧的戏码来? 第376章 这几位学生哂笑着对视一阵,一番推攘后,才有一位五官端正、眉眼清朗的书生被推出了出来。 这书生讨好地对孙明成躬身一揖,可否请教老师,既是这位净涪法师对他与虚灵洞天的因果有所计较,那么这位净涪法师此番贺礼,可有什么说头? 孙明成略略放慢脚步,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学生。 书生仍自躬身站在原地,但那眉眼却是抬了起来,正讨好地看着他。 待到这位同窗分去孙明成大半压力后,又有一位书生出列对孙明成作揖而拜,请教道,老师,学生心里也有所不解。 孙明成听得,斜了目光看过去,哦? 那书生也不害怕,直接迎着孙明成的目光开口道,老师,据传这位净涪法师出身乃是出身景浩界...... 孙明成面色纹丝不动。 那书生心里就有底了,稍稍稳住呼吸后,才继续问道,那景浩界不过就是一方小世界,小世界中的天材地宝......论理说来,产出应该是极其稀少才对,然而这位净涪法师,单单只是他这一回拿出来与虚灵洞天做贺礼的那一份,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吧? 其他学子也在心里暗自点头。 那么,这位佛门的净涪法师,到底是从哪里得来这许多天材地宝,又是怎么能做到轻易将这些天材地宝送出去的呢? 孙明成转眼一一看过自己的这些学生,随手拂袖,将面前这两位作礼请教的学生扶起,一面抬脚往前走,一面与这些学生问道,你们以为呢? 一众学子一面快步跟上,一面应答。 那位净涪法师走的是佛门一道,据说还是佛门中的禅宗一脉。禅宗一脉参静修定,似这些天材地宝的修行资粮,他们向来看得比其他修士都淡......他能够轻易将这些天材地宝送出去,说来也不是多么奇怪吧。 学生也是这般想法。那位净涪法师若真的看重这些修行资粮,不至于到如今仍与这玄光界天地的各方势力疏淡的吧...... 就是,以这位净涪法师所表现出来的潜力与手段,他若有意收拢许多外物,不至于还是这般游离在外的情况...... 说得不错。孙明成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 几位书生再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一人开口应道,学生以为,净涪法师所以会拿出今日里的这一番贺礼,或许也是有些说道的。 孙明成看了过去。 其他的学子却是微微低头,避开孙明成的目光,仅仅用那眼角余光去打量着这会儿直接面对孙明成压力的那位同窗。 莫看孙明成平常时候通常面带笑容,态度和蔼,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实际上...... 这些学子跟在孙明成这位宗师身边学习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怎么还会不知道自家老师的脾性。 此时此刻,有一个算一个,这些书生们都在心底里竭尽全力地为自家同窗鼓劲呢。 若今天这一回不能叫自家老师满意,或者起码平息下他心中那股被他们激起的怒火,他们或许能逃过今日。毕竟是在人家洞天中做客参加宴席,不好大动肝火。但,总会有算总账的时候啊。 他们家老师的小心眼,真是谁落在他手里谁知道! 幸好那学子胆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也是着实想明白了的。这会儿便是沐浴在自家一众同窗乃至孙明成的目下,他也仍旧站得稳稳当当,气息平缓。 -- 第1369页 学生以为,净涪法师今日里取出这样一份厚礼,起码也应有三重意思。 孙明成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拖长了声音发出一个单调却又藏着深意的音节,哦? 其一,那学子不紧不慢开口,净涪法师是在用这一份厚礼,稍稍消减他与虚灵洞天之间的因果。 虚灵道山那口迎客钟,对于虚灵道山来说,或许是难得至宝,但对于似我等这般虚灵洞天的外人来说,却未必。 这话说得一众学生暗自点头。 虚灵道山那口迎客钟,这些学子们早在进入虚灵道山后就已经寻摸了一番,到如今也算是很有些收获。 尤其他们家老师就是如今这虚灵道山中,唯三被那口迎客钟用四十九响这等规格迎入虚灵道山的客人。 不论是那虚灵洞天的修士不愿轻易得罪他们家老师也好,还是想要与他们这一群外客彰显自家的力量,虚灵洞天的这些修士们都没有特意封锁迎客钟的信息,叫他们很是探得了一点那口迎客钟的虚实。 得知那口迎客钟部分信息的远敬大世界学子们可不会真的就以为这口迎客钟那般无害。 说是这口迎客钟能够在虚灵洞天遭劫时候通过迎客钟内收录的诸位客人气机,借用他们的力量应敌...... 可这里间的说法着实含糊,很难让人安心。 旁的先不说,若这迎客钟真的能借用迎客钟钟内收录的诸位客人气机,借去这些客人的力量应敌,那么,这力量是怎么借?借去后会不会偿还?若是有所偿还的话,到底会报还给客人些什么? 而若是客人自家不愿意将力量出借,那迎客钟又会如何?是强行借用,还是真的就乖乖退去? 再有,迎客钟收录诸位客人气机,真的就只会用这些客人的气机作为引子,在需要的时候借用客人的力量,而不会拿了这些客人的气机来另作他用? 这里头那么多需要计较的问题,但凡哪位脑筋清醒又跟虚灵洞天没有多少信任的修士,都不会轻易放任这迎客钟行事吧? 似他们家老师,早早就将自家这一群人的气机从迎客钟那里讨了回来了。 而那位净涪法师...... 虽说虚灵洞天未曾征询过这位佛门法师意见以前,不会将迎客钟内收录的净涪法师气机轻易交出,但在净涪法师亏欠虚灵洞天一份因果的前提下,只要虚灵洞天这些人没有特意提出之前,这位净涪法师都不好向虚灵洞天将那他那气机讨回来吧? 再有,听闻这位净涪法师打自进入虚灵道山开始,就始终在闭关,一直到今日晨早方才出关,这般紧逼的时间,料想他也还没能将自家的气机要回来。 如此,他在稍后宴席结束之后,也能更好与虚灵洞天的人开口不是? 孙明成不说话,仍自向前迈进。 倒是其他的学子们暗下点头的同时,也在拿眼角余光催促着自家的同窗,让他继续。 那位学子也不拖沓,很快就继续说道,其二,常听人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然而,这句话用在净涪法师这里,却是恰恰相反。 净涪法师今日里的这番重礼,与其说是有求于虚灵洞天,倒不如说是在表明他与虚灵洞天之间的距离。 迎着自家同窗恍然大悟的目光,这位书生含笑朗声道,重礼,其实还代表着生疏。 孙明成抬头看了看前方的位置,又瞥了那位书生一眼。 那书生顺着孙明成的动作快速抬眼往前方一瞥,再不敢拖延,快速将剩下的话说完。 净涪法师这一份厚礼,不单单有借机偿还几分他与虚灵洞天因果的意思,也有向此间各方势力表明自己的态度。 不亲近玄光界中的道门、佛门,保持自身的独立与距离。 在这般情况下,只要其他人没有下定决心,愿意支付招惹他的代价,他们就都会对净涪法师抬一手,放他轻松远离漩涡。 这也就是两个用意而已,第三个呢?一位学子问道。 不等这位书生回答,他的同窗中就有人轻笑了一声,快速说道,你们不觉得奇怪的么?这位净涪法师既然能轻松拿出这一份厚礼来,那他的家底得有多厚重? 然而,这位净涪法师也就是一个玄仙境界,连金仙都还没有证就的、出身小世界的小修士而已......另一个学子也接话道。 于是,其他人也就明白了。 背景! 几位学子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明悟。 以净涪法师现在的修为和他的出身,在正常情况下,哪怕他有心与虚灵洞天消减自身亏欠的因果,向各方明白昭告自己的态度,他也很难只凭一份贺礼,就轻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因为要做到这种程度,这位净涪法师需要拿出来的那份贺礼绝对不能简薄不说,还需要足够震撼。 若不然,轻易泯然于众人的话,净涪法师的态度又怎么能在虚灵洞天有意无意的阻拦下,传达到各方去呢? 但现在,净涪法师就做到了。 尽管对于出身景浩界这方小世界、修为在如今虚灵道山这许多大修士中也只能算下中层次的净涪法师来说,很不可思议,可他真就是做到了。 -- 第1370页 不过细细计较起来,其实也不该那么的惊讶,毕竟是那样的一份贺礼啊...... 千心无念果,对于心魔一道大修士来说,或许仅仅只是一枚助益修行的灵果,但在虚灵洞天这等道门洞天福地中,却是能够抵御心魔劫数、帮助修炼神魂的灵果。 这也仅仅只是它的功效而已。但除去它的功效以外,它的稀有程度,也在灵果的功效之外,帮助提升它的价值。 其他世界还有多少千心无念果,他们是不知道的,但据他们这阵子的了解,如今玄光界天地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千心无念果的产出了。 当然,这还只是这枚千心无念果摆放在明面上的价值。 它的价值,便是放在玄光界天地哪一方势力里,都不会因此削减。然而,千心无念果放在虚灵洞天面前,却又得将它的价值在这等档次上再做一次抬升...... 因为,传闻这一代虚灵洞天的洞天之主,那位青玄道人,有一位师兄,在一次悟道时候被心魔所乘,至今被锁虚灵洞天之中。 他就缺了这样的一枚千心无念果。 千心无念果已是这般价值,剩余的那四种贺礼,也样样不凡。 铭道云叶、云海意草都能对修士参悟大道有很大助益。不过相比起云海意草这种更偏向天地法则的天地奇珍,铭道云叶则相对来说范围更加广阔。 它不仅仅能帮助修士参悟天地法则,还包括诸多人道玄奇,所以真计较起来的话,铭道云叶的价值又要比云海意草更来得贵重三分。 再有那株赤心骨珊瑚,除了增益修士底蕴、潜力以外,它还能帮助修士淬炼肉身,同样难得一见。 至于最后的深海纯水衣...... 这却是出自深海的防御至宝,也不是什么寻常之物。 莫看种类只得这五种,但价值却胜出了旁人许多。 便是他们这些学生,在斟酌过后,也不得不为自家老师担心起来。 孙明成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学生们的小眼神,心下一乐,便笑问道,都愁什么呢,这么低沉? 一众学生你看着我,我望向你。 老师,你待会儿送出去的这一份贺礼,可还需要再添上一些?一个书生觑着前方已经进入他们视野里的道宫正殿,压低了声音问孙明成道。 孙明成笑了笑,不必。 几位书生暗下里交换了一个眼神,脸色隐隐发苦。 孙明成看得清楚,便道,你们不都说了么?净涪法师所以送出这样一份厚礼,本就是有他自己的计较在。我等又不是他,我等不过是平平常常来这里做客,见证这一场拜师礼而已,哪里就需要再在礼单上多添些什么?原来的那些已经够了。 可是老师,我看着我们这一份贺礼,哪怕跟那位瑞阳妖修比起来,也很有些逊色啊,这也没关系么? 孙明成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能有什么关系?我们可都是些穷书生呢?哪儿比得上人家瑞阳妖修,有一族供养,家大业大的,全然不心疼。 也就是这会儿他们这一行人附近没什么人了,不然听得孙明成那一句话穷书生的话,怕是得给憋出一腔闷气来。 瑞阳妖修有一族供养,净涪法师背景似乎也很不简单,确实都很厉害。但若要说孙明成他就是穷书生,那这虚灵道山里许多客人,怕是该有九成都是穷酸人家。 孙明成率领一众学生走到正殿近前,就有虚灵洞天的修士迎上来,将他们这一行人接了过去。 在孙明成与一众学生讨论净涪心魔身那一份贺礼时候,这虚灵道山各处的客人,也足有七成,都在讨论着这一个话题。 甚至就连这一场宴席的绝对主角,这一代虚灵洞天之主华玄道人,也正与簇拥着他的一群虚灵洞天长老们,抓紧最后的间隙讨论着这一个问题。 净涪法师的态度已经很明白了,我等又该如何处理? 迎客钟那四十九响,已经提醒我等这位法师的光明未来了,我等真的就要如他所愿,轻易放了他去? 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尽管这位法师自进了我虚灵道山以后就一直闭关,鲜少有出门时候,甚至就连我们这个主人家,也没有多少与他打交道的机会,可你们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位净涪法师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儿...... 软硬不吃,那便不软不硬如何? 怎么个不软不硬法? 所谓不软不硬,自然就是不去计较我等虚灵洞天与他之间的因果,不去分说人情,只用那等最寻常的交易来与那净涪法师打交道? 做交易? 不错,就是交易。这位净涪法师轻轻松松便能取出那样一份礼单来做贺礼,显然手头宽裕,我等便与他正常交易,也应能如愿! 交易...... 可是,有来有往才叫交易。我等都知道,那位净涪法师自进入我虚灵道山以来,就一直闭关,直到今日晨早才出关,显然,这一份贺礼,不过就是净涪法师匆忙准备。 净涪法师这般家底,我等要拿出什么东西来,才能与他达成交易? 一众虚灵洞天长老们又沉默下来。 -- 第1371页 他们都知道,贺礼不过就是净涪心魔身匆忙准备的说法,着实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净涪法师对他们虚灵洞天的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不曾给任何人误会的余地。而这,还是在净涪法师亏欠他们虚灵洞天因果的前提下。 想也知道,今日里净涪法师拿出来的这份贺礼,绝不是他最早准备的那一份。 可就是这般,才更证明了净涪心魔身的家底。 或许,我等可以将洞天里栽种的天地奇珍取来与净涪法师做交易...... 那你们说,我等要拿出什么,又拿出多少来,才够与净涪法师公平交易得这里间的一种? 一位虚灵洞天长老说话时候,还特意将目光瞥向洞天弟子抄录过来的那张净涪心魔身贺礼礼单。 一时间,这里的虚灵洞天诸位长老们竟是谁都张不开口。 不是他们虚灵洞天拿不出足够价值的东西来与净涪心魔身做交换。虚灵洞天扎根玄光界天地这么许多年,又是玄光界天地中道门五十四洞天福地之一,多少还是有些家底的。 但那些压箱子的天地奇珍,连他们自家的需求都满足不了,哪儿又能拿出来与净涪心魔身作交易?而那些次一等的...... 先不说那些次一等的货色能从净涪法师哪里换来些什么,只一点,他们拿出来的要与净涪法师做交易的那些天地灵萃,净涪法师自家会缺了那点东西么? 净涪法师可不比他们,家大业大的同时,需要消耗资粮的人也多,他的修行资粮可就只需要供养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所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净涪法师这般的! 左不是右不是,反复计较下来,一位虚灵洞天长老不禁脱口而出道,这净涪法师不过就是出身小世界的佛门和尚而已,还是走的禅宗一脉法门,他到底哪里来的家底?难道整个小世界就都只供给他一个? 另一位虚灵洞天长老瞟了他一眼,也是叹气道,单只一个小世界供养,怕也做不到这种程度吧?换一个中世界来倒是差不多...... 这般离谱的说法,一时惹得所有虚灵洞天长老侧目。 迎着自家师兄弟古怪的目光,那位长老憋气一阵,却是说道,不然,还会有其他的可能么? 然而,其他长老都懒得再给他一个眼神。 就连那位强自猜测的长老自己,在这样的沉默下也不再作声了。 显而易见,便连这位长老自己,对自己的猜测也不怎么相信,就是那般猜一猜而已。 可是事实上,这位长老那猜测,还真的摸到那真相的边沿了。 不过不是净涪心魔身不是有一方中世界来供养他,而只是有一个将一方中世界圈划作自家灵田,又特别擅长种植、传承悠长久远的道友而已。 关键是,那位道友总会乐意尝试一些新奇的想法,然后将这些想法的实践成果分与他一部分。 净涪心魔身拿来作礼的那些天材地宝,就是这般得来的。 华玄道人一直没有说话,倒是这些虚灵洞天长老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得热闹。 待到玄正道人来请华玄道人入席,那些虚灵洞天长老们方才不得不停住话头。 华玄道人却没有当即跟随玄正道人离开,而是站直了身体,一个个地,将身边的虚灵洞天长老们定定看过去。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这一众虚灵洞天长老们方才瞧见了华玄道人的脸色。 一众虚灵洞天长老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玄正道人默然站立在另一侧,并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华玄道人眉眼疏淡,面上竟是丝毫不见收录关门弟子所应有的喜色。 都还没想明白?要不要我着人送你等到观己崖中冷静冷静,先想明白了再说? 一众虚灵洞天长老们尽数将脑袋低低压下,竟是谁都不敢接话。 由此,也已能窥见华玄道人这一位当代虚灵洞天之主在虚灵洞天中的威望了。 华玄道人收回目光,淡道,净涪法师的事情,在他自己心意转变以前,不得再贸然打扰他。 一众虚灵洞天长老们丝毫不敢耽搁,当即便低低应了一声。 嗯。华玄道人淡淡应得一声后,目光便也落到了玄正道人身上。 玄正道人答道,迎客钟里收录的净涪法师气机已经取出,只待寻着机会,便会将它送还净涪法师手中,师父放心。 华玄道人满意点头,却还是叮嘱玄正道人道,且记得将净涪法师的气机仔细收好,莫要丢失了去。 玄正道人郑重应了一声。 事实上,若不是净涪心魔身在定境中停留太久,他的这一道气机,玄正道人怕是早就送回到他自己手上去了,哪儿还会自家收着? 就真不怕旁人会来抢了去,然后他们这虚灵洞天就彻底和净涪心魔身交恶么? 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啊,真以为会是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么? 也就是他们虚灵洞天的迎客钟机缘巧合之下给净涪法师的修行推了一把,与净涪法师定下因果,否则,那位净涪法师早早就上门来讨要了,哪里会等得到现在,还会送上那么一份厚礼? 第377章 华玄道人见玄正道人心思清明,心中满意,面上也就很自然地显出几分喜色。 -- 第1372页 他对玄正道人叮嘱道,净涪法师那里,须得更用心些,莫要轻忽了去。 玄正道人心有同感,自是郑重应下。 这虚灵道山上的各方势力都在不断咀嚼着净涪心魔身拿出来的那一份贺礼,费尽心思揣摩着他的态度与份量,好真正确定下自家接下来的行事规划。 包括瑞阳妖修为首的妖族,包括以孙明成为代表的如今在玄光界天地间行走的一众修士们,也包括虚灵洞天、定元寺等各方玄光界本土势力。 这许多人忙着,净涪心魔身也同样不清闲。 莫看他此时单只是垂落眼睑在座上静坐,一副耐心等待拜师宴正式开始的端重模样,可事实上,他的绝大多数心神都已经散发出去,融入此间道宫正殿里的许多翻涌杂念中,和着那道宫角落处燃起的香料一道,在此间道宫各处沉浮飘荡。 而当属于他的每一丝心神回转时候,却会从这座道宫正殿里为净涪心魔身带回一缕气机。 净涪心魔身将这一缕缕收取回来的修士气机封禁在识海世界里的一处角落,只抽取其中一缕投入心神,不断剖析着这些修士气机上携带的道理。 为了避免惊扰到这些气机的主人,净涪心魔身收取气机的时候也没有收取太多,只是那么细细淡淡得几乎不成形的一丝。 但哪怕是只有那么一丝极细极淡的修士气机,对于此时的净涪心魔身来说,也已经够用了。 他只是想要从这些气机里大体分辨出修士的身份来历而已,并没有想要借此窥探更多,如何还不会不够用? 不过为了保持隐蔽,不至于平白惹出事端来,净涪心魔身收取气机的时候除了动作足够隐蔽以外,挑选的对象也同样谨慎。 但凡哪位修士的气机在第一次收摄时候表现出抗拒,哪怕是微不可察的抗拒,净涪心魔身那散发出去的心念也会选择放弃。 或许是因为没有哪个修士会在这个虚灵洞天拜师宴即将正式开始的时刻多做防备,又或许是这里的绝大多数修士们都更关心其他,以至于放松了警惕,也或许是净涪心魔身的动作足够谨慎小心,一直到净涪心魔身将那些可以被收摄过来的修士气机都收拢了过来,居然也没有人发现到净涪心魔身的这一个小动作。 毕竟没有人为此,往净涪心魔身所在多投去一点注意力。 难得抽出心神来关注净涪心魔身这边情况的佛身皱了皱眉头。 心魔身一面剖析着这些落在他手里的虚淡至极的修士气机,一面头也不抬地跟佛身开口道,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佛身的视线便即转落到了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来的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不咸不淡地说道,没发现的是真的没发现,已经注意到了的却是直接选择了沉默,可不就是这般结果了么? 佛身看定心魔身,可你用的是心魔一脉手段。 心魔身的目光终于抬起,迎上了佛身的视线。 他甚至笑了笑,你不会真的没注意到,此间道宫正殿里,不仅仅有走心魔一脉的修士,甚至还有从六重天里出来的修士吧? 从天魔一脉的小自在天开始,一直到色魔一脉的无遮天,这处道宫正殿里,哪一处重天小世界没有遣人来? 心魔身最后甚至还嘟囔了一句,怕不是这一段时间的闭关,连带着你的眼睛也给堵住了呢...... 佛身并不生气,只是皱着眉头不赞同地与心魔身道,你这般猖狂,难道就不怕那虚灵道山里,再来一个似远山道友那般想要行走诸天寰宇的大能? 心魔身自是明白佛身的意思的。 这诸天寰宇中藏龙卧虎,更是时常会有大罗者隐藏身份在各处行走。就譬如当日净涪三身在那沉桑界里遇到的张远山一般。 那时候的张远山就是一个扛着灵锄、拎着木葫芦的寻常灵农,似他当时那般形象的灵农,莫说是在中千世界的沉桑界里,就算是小千世界的景浩界中,也是多得数不胜数。 若不是张远山自己在净涪面前显露出身份,怕是直到沉桑界里的那摊子事情完全告一段落,他们撤离沉桑界,也不会有人能窥破张远山的身份呢。 今时可不同于往日。心魔身收回目光,懒懒应了一句。 佛身一时瞪大了眼睛。 莫说佛身与心魔身同为净涪,哪怕心魔身的话语说得相当含糊,也完全不妨碍佛身理解心魔身的意思,单说佛身完全与心魔身同等的灵慧,也足够保证佛身明悟心魔身的心思了。 今时的他们,与当日还在沉桑界中行走的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同,佛身也同样清楚极了。 你这是仗着未来的净涪在乱来! 心魔身瞟了佛身一眼,对佛身的用词不甚满意,哪里就是我在乱来了,我只是在尽力利用我等所握有的力量而已。 未来净涪的力量,难道就不是他们这个时间节点的净涪所能仰赖的力量么? 佛身一时语塞。 心魔身就又道,我等在这玄光界天地里不过是一个外人,又始终游离在各方势力之外,相比起那些人来,我等所能握有的信息相当有限。 佛身张了张嘴。 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便直接被心魔身拦了下来。 -- 第1373页 就莫要说什么了章了。心魔身淡淡垂落眸光,那了章自有立场,他所递送来的所有信息,我等可以用来参考,可要让我全信了他去...... 我做不到。 平淡地下了结论以后,心魔身忽然又抬起眼睑用视线瞟了他一眼,笑了笑。 认真计较起来,佛身你其实也不是就全信了他的吧? 佛身原本还有些明显的脸色陡然就淡了去。 他没有说话。 心魔身也没有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紧抓着佛身不放,他轻易就将目光从佛身身上挪了开去。 都是净涪,谁还不知道谁? 佛身与心魔身,乃至是净涪本尊,他们之间或许有所差异,且这种差异还在随着他们各自在修行道途上的前进而越发的明显,但...... 他们的根底却还是一样的。 佛身沉默时候,心魔身也已经查看过好几缕修士信息,甚至将这些简略的修士信息分门别类地梳理妥当了。 猛然间,心魔身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头往识海世界之外看了过去。 佛身被心魔身那边的动静拉回注意力,一时也顾不上其他,直接便循着心魔身的视线往外看去。 还没等他仔细看清那边的状况,心魔身就已经将那些被他心念收拢过来的诸多虚淡修士气机转手送到了佛身的面前。 最后一位未来的大罗者来了,我得去仔细看看,这些就交给你了。 佛身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心魔身的身形就已经在识海世界中彻底淡去了。 心魔身的绝大部分心神离开识海世界,回转那具处在虚灵道山中的傀儡肉身去了。 佛身愣愣看着那些个被心魔身推送到他这里来的修士气机,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将那不知什么时候抬起来的手收回。 手臂被收回来的那一刻,佛身的眼神也陡然添了些许凌厉。 你最好不是因为嫌弃这份工作太过琐碎,所以才将这些事都丢给我的,否则...... 心魔身才眨了眨眼睛与同样睁开眼睛来的瑞阳妖修对视一眼,便察觉到了识海世界里佛身的那番变化。 他面上神色不变,甚至坦坦荡荡地抽取些许心神,往识海世界里看了一眼,问佛身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副样子,可真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佛身懒得分给心魔身一个视线,只沉默地从那些绕着他不断循环回旋的修士气机中抽取出一缕来,拿在手里剖析解读。 心魔身收回目光的时候,竟还跟佛身嘟囔了一句,既是没什么事情的话,那暂时就莫打扰我,我这里忙着呢,可不能轻易分神。 瑞阳妖修眼神略带了点古怪地看了净涪心魔身两眼。 莫不是他想错了,怎么这会儿的净涪法师......心情很是不错? 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啊? 净涪心魔身没有理会瑞阳妖修那很有些古怪的目光,偏了头去,与在瑞阳妖修左近那一个空着的坐席上站定的中年文人目光相撞。 那中年文人率先与净涪心魔身躬身一揖作礼。 净涪心魔身也从座中站起,合掌还了一礼。 这时候瑞阳妖修也回过神来了,同样从座中站起,与那中年文人见礼。 三人各自重新在座席上坐定时候,这正殿中的条案也基本坐满。 瑞阳妖修应该早就打听过那位中年文人的消息,眼见着这一场拜师宴也快要正式开始了,他便索性收敛了态度,与净涪心魔身介绍那中年文人。 净涪法师先前都在闭关,应是还没有见过明成宗师吧?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了摇头。 瑞阳妖修就又问孙明成道,明成宗师可会介意? 孙明成也是笑着摇了摇头,但却与瑞阳妖修道,还是莫劳动瑞阳道友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被孙明成拒绝,瑞阳妖修倒也没有生气。 毕竟孙明成拒绝归拒绝,态度却始终算得上友好,一点也不僵硬。 孙明成就看向净涪心魔身道,在下姓孙,名璋,字明成,乃是从远敬世界里出来的儒修,见过净涪法师。 净涪见过明成宗师。净涪心魔身客气道,旋即面上也升起一丝明悟,原来宗师居然是修行儒道,难怪一身浩然正气,与我见过的许多修士不同...... 孙明成笑道,我等儒家一脉虽是显学,但到底比不上三大道脉,让净涪法师见笑了。 所谓的三大道脉,也不是其他,正是道门、佛门和魔门这诸天寰宇三门道脉。 净涪心魔身听得孙明成的话,也很有些赧然,非是这等缘故,实在是我如今在诸天寰宇中走过的世界还是太小,眼界比不得一众同道,所以才...... 净涪心魔身低了低头,待到再抬起时候,态度却已经调整过来了,他合掌与孙明成一礼,说道,我见识浅薄,惹了笑话才真,还请各位同道见谅。 一旁的瑞阳妖修见得,帮着接话道,净涪法师你不过是年岁尚小,少有外出而已。等你在这诸天寰宇中行走得久了,经历过许多世界,净涪法师你就该明白...... 话说到这里时候,瑞阳妖修竟是拖长了尾音,好半响没将剩下的那半句话说完。 -- 第1374页 净涪心魔身和孙明成都好奇地将目光转落到了瑞阳妖修身上。 瑞阳妖修见得,陡然一笑,将剩下那半句话快速吐出,似明成宗师这等的儒学大家,这诸天寰宇中也是不多的。 瑞阳妖修一口气将话说完,又看见孙明成与净涪心魔身那有些愣愣的表情,一时拉开面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孙明成与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瑞阳妖修半响,竟是同时将目光从瑞阳妖修身上拉开,投向对面。 他们两人笑着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瑞阳道友此番却是夸大了,我在远敬世界中或许有几分声名,但真要说出类拔萃,却是不能。 孙明成与净涪心魔身说道。 净涪心魔身却是有些不信,当即就追问道,果真? 孙明成郑重点头。 净涪心魔身脸色陡然一敛,说道,若果真如此,看来这远敬世界,我是必定不能错过的了。 孙明成很快了悟净涪心魔身的言下之意,当即哑声笑开,片刻后才道,倒不必如此...... 净涪心魔身一脸正色地看着孙明成,要的。 倘若有一方世界,连孙明成这等的儒学宗师,在那里也只是寻常的话,那么那方世界又该是何等的人杰地灵? 孙明成好容易将笑意压下去,随后竟是直接将他腰间垂挂着的那枚玉佩摘下,双手递给了净涪心魔身。 既是净涪法师要来我远敬世界行走修持的话,那还请净涪法师将这玉佩收下。 净涪心魔身目光也落在了那枚玉佩上。 这枚玉佩与此刻被宗遇沙弥收起的那枚白玉玉佩很不相同。 这一枚玉佩通体剔透,几如琉璃,但总体却是泛着一种浅淡的青。 或许这枚玉佩曾常年被主人家用心蕴养,哪怕净涪心魔身不曾开启佛身的法眼,单只凭肉眼观照,也仍旧能看见这枚玉佩周身隐隐闪耀的五色光芒。 识海世界里的佛身腾出一点心神,悠悠说道,据传闻,儒家的学子也参修五德。不过儒家的那一套五德,和道门所言说的五德,却也存在着差异。 儒家的君子爱玉,他们通常会在身上佩戴玉质佩件,而这些玉质佩件,通常又都是出自他们自己的手,由他们亲自蕴养而成...... 这枚玉佩,应就是这孙明成宗师自家多年蕴养而成的爱物吧。经由他的蕴养,这一枚玉佩上已经有儒家五德汇聚。 你若能真的得来这一枚玉佩,对你来说,也不算全无用处的吧。 心魔身一直沉默,只听着佛身说话他自己半个字都没有。 到得这个时候,他忽然带笑问佛身道,所以呢?你想要我收下它? 佛身呵笑一声,斜斜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道,那你会拒绝么? 心魔身对佛身低哼两声,说道,谁说我就不会了呢? 佛身抬眼往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空间看过去片刻,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就仿佛他完全不在意净涪心魔身会不会将这一枚被送到他面前来的玉佩收下一般。 心魔身也不和佛身多加计较,摇着头将手中的玉佩又给孙明成送还了过去。 这枚玉佩看着便是明成宗师的爱物,我如何能讨要?宗师快快将它收回吧! 孙明成还待要将这枚玉佩推送到净涪心魔身手上,却都被净涪心魔身拒绝,最后他只能低叹一声,将那枚玉佩又给收了回去。 净涪心魔身看着孙明成将那枚玉佩收回去,面上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一旁已经缓过劲来的瑞阳妖修见得他们两人这一番来回,摇了摇头,与孙明成问道,明成宗师此次外出行走,身上难道就没有其他信物了么? 孙明成苦笑地将目光往自家弟子的方向看了看,又将双手向着净涪心魔身和瑞阳妖修两人抬起,叫他们两人看见他空荡荡在风中徐徐浮荡的两袂衣袖。 净涪心魔身和瑞阳妖修面面相觑。 却原来是这般。 尤其是净涪心魔身,听着识海世界里传来的佛身的大笑声,更是难得生出了一丝真实的窘迫。 所以,原来是因为人家自个身上没带有合适的信物,方才将这枚被他一直带在身上蕴养的玉佩摘下充作一回信物,而不是想要筹谋你些什么呢...... 一切,原就是心魔身你自己想多了......人家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想法...... 心魔身想要为自己辩解,但他看了看佛身后,却是直接将嘴巴又给闭紧了。 待到佛身好容易缓下来,察觉到心魔身那边难得的气弱,拿眼往心魔身那边瞥去时候,方才听得心魔身开口道,你都已经这般认定了,我又何必多费口舌? 佛身半点不怯他,脸色不变,只追问道,所以你方才是那般想的么? 心魔身没有言语。 佛身轻哼一声,却还提醒他道,莫在这里耗着了,拜师宴开始了。 净涪心魔身往识海世界里狠瞪了佛身一眼,方才又将心神收回来。 有了这一阵子工夫缓冲,不单单是净涪心魔身,就连瑞阳妖修也都调整过来了。 -- 第1375页 他直接从孙明成那里预订来了两份信物。 一份是帮净涪心魔身讨的,另一份则是....... 瑞阳妖修迎着净涪心魔身与孙明成两人的目光,理直气壮地道,另一份自然就是我的了! 孙明成再不迟疑,直接应了下来。 倒是净涪心魔身掩不住面上好奇,一直拿目光看着瑞阳妖修。 于是不等他来问,瑞阳妖修就已经直接道,我也只听说过远敬大世界的风采,没有亲眼见识过。既然有缘在此间得遇明成宗师,那自然需要留一份信物,待哪日清闲了,生了心思,就哪日往远敬大世界去逛一逛,岂不便宜? 瑞阳妖修这般说着,还征询也似地将目光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 显然,在他的眼里,净涪心魔身就是这般打算的。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点了点头。 孙明成笑了笑,直接便应道,那行,待此间宴席结束,我便将给你们将信物送过去就是了。 净涪心魔身与瑞阳妖修同时笑开,却是道,哪里还需要明成宗师你给我们送过来?我等自己去取便是了...... 孙明成、瑞阳妖修连带着净涪心魔身这三人言笑晏晏的场景,落在道宫正殿各处等待拜师宴正式开始的修士眼里,却也很是激起了一些涟漪。 这三位...... 莫不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只是还没等他们想明白,孙明成、瑞阳妖修与净涪心魔身这三人就各各一礼,回到自家的坐席上重新稳稳坐定。 而就是他们三人端正坐定的那一顷刻间,有云钟钟声传来。 当。 道宫正殿的侧门处,又有华玄道人率领着一众虚灵洞天长老们踏着钟声而来。 这一场拜师宴,到这里却是正式开始了。 净涪心魔身一面关注着此间拜师宴的进行,一面将部分心神回转,转入识海世界里。 识海世界里,佛身还在忙碌着。 见得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半句话也不多问,直接将他手中的那些修士气机分出一半来,递送到心魔身那边。 心魔身半个字都没有,从佛身那边接来许多修士气机后,便埋头认真剖析起来。 这件事,或许说出去会觉得可笑。 说是受邀来参加人家的拜师宴,为了参加这一场拜师宴他也结结实实送出了一份厚礼,然而等到拜师宴正式开始时候,净涪心魔身这家伙却没有多少心思是放在这一场拜师宴上的。 可不论是净涪心魔身还是佛身,对此却都很是坦然。 第378章 遍数这一座道宫正殿里如今稳稳坐定观礼的客人们,出去虚灵洞天的自家人,再瞥去那位关门弟子的亲属友人,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又真的是为了这一场拜师礼而来的呢? 比起这一场拜师礼里的两位主角来,这里的绝大多数客人,不都是更在乎客人么? 只是出于尊重,哪怕净涪心魔身对这一场拜师礼的两位主角没有什么兴趣,在宴礼正式开始期间,他与佛身还是收拢了心思,安静地充当一个本份的客人。 是的,包括佛身。 也幸而佛身这会儿也将他的大半心神投落在这边厢,才让净涪心魔身多了一个可以商议正事的人。 净涪心魔身一错不错地看着在玄正道人这位大师兄引领着走到华玄道人面前的小弟子,看见了吗? 在识海世界里响起的佛身的声音也很有些凝重,看见了。 净涪心魔身无声笑了笑,所以果然是我没看错,今日里的这位主角,怕是有些来头啊。 佛身顿了顿,却是与净涪心魔身问道,你想做什么? 心魔身摇了摇头,我没想做什么。 佛身将目光从华玄道人、玄正道人以及那位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儿这师徒三人所在收了回来,狐疑地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也偏了头来迎上他的目光,放心,我真的没想做什么。 佛身将目光避开,这小孩儿神魂深处确实隐着神光,或许他在哪一世有所牵扯,但他既然能成为这一场拜师礼的其中一个主角,说明他的身份能经受住虚灵洞天的层层盘查...... 心魔身赞同地点了点头,帮着佛身将剩下的话补完,就算这小孩儿的身份确实有问题,其中也一定有虚灵洞天的谋划,对不对?你放心,我都懂的。 佛身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懒得分给心魔身。 他担心的不是这个。 以心魔身的心思与手段,他要是想不明白,那必定是他自己在装糊涂。 佛身担心的是...... 既然你想明白,就安安分分地坐着,莫要轻易插手,搅和了别人的算计。 心魔身无辜地看向佛身,他也不知从佛身面上看出了些什么,又或者根本就什么都没找到,但那完全不妨碍他按照自己的心思继续下去。 佛身,你居然是这么想我的?你......你都将我当什么人了?会去专门搅和旁人算计那么无聊的么? 佛身淡淡反问道,不然呢? 心魔身面上浮起了最真切不过的委屈,我或许是对这件事有些想法。但我可不是为了去搅和什么人的算计布局才会将心思分落在这件事情上的! -- 第1376页 佛身就平平静静地看着心魔身,没有再说话。 我是为了我们与虚灵洞天之间的因果!心魔身瞪着佛身道,佛身,你莫不是忘了我们亏欠虚灵洞天的那番因果了?! 我没忘。佛身回道。 这句话才刚说出口,佛身就察觉到不对了。但这句话只得三个字,太短。 等佛身想明白时候,再想要将这句话抹去,却已经迟了。 他一时瞪眼看着心魔身。 迎着佛身那稍显憋闷的眼神,心魔身唇边勾着上扬的弧度,眉却竖起,怒道,我知道了,你这是看不惯我拟订的那套偿还虚灵洞天因果的方案。 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就像是被佛身给气狠了一般。 然而,还没等到心魔身他将气调匀,他便继续跟佛身道,既然这样,那你来!你来行了吧! 佛身伸手用力按了按额头,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一点。 他看都不看心魔身一眼,只为自己叹了一口气,便即说道,不行! 心魔身怒目一瞪,就想要再说话,却听得佛身快速道,我这边的事情都还没有分理妥当,哪儿有空闲再接下这一茬因果? 自然是你来! 心魔身抬了抬头,正想要说话。 佛身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不单单虚灵洞天的这一茬因果需要你来了断,了断因果的手段也不能太过分,给我等后续行事带来麻烦,否则...... 佛身眼睑一抬,平静的眼眸不带任何锋芒,却足够让心魔身明白他的决意。 等本尊出关,你就知道了。 心魔身无趣地收回目光,撇了撇嘴,行了,我知道了。我不随意插手就是了。 佛身这才松了一口气。 用手支撑着下颌,随意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的心魔身却是不看他,目光仍自落在那位只得七八岁的小童儿身上。 这小童儿不愧是华玄道人这位当代虚灵洞天之主为自己特意挑选出来的关门弟子,他身后的重重隐秘与谋划暂且不提,单只他在各位观礼大修士骤然变化的目光下仍旧自若的动作,净涪心魔身便得高看他一眼。 要知道,如今这一座道宫正殿里坐着观礼的一众客人,随便拎一个出去,放在这玄光界天地中也是顶尖的大修士。 哪怕这些大修士们本身没有存着什么恶意,当这些大修士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时候,除非那人本身也有着足够的底气,否则光是这份压力,就能将人压垮了过去。 而面前这个只得七八岁的孩童呢? 不知道虚灵洞天是不是故意的,又或者是真的在这方面也有着什么计较,但事实就是,此刻在一众大修士瞩目下抬手取下早早备下的茶盏,将那茶盏中的的拜师茶送到华玄道人手中的那孩童,身上并没有一点修为。 也就是说,眼下这个只得七八岁的童儿......他还只是一个凡人。 很了不起! 净涪心魔身细看了那位孩童一眼,方才将目光挪开。 华玄道人显然也知道自家这位小弟子在这短短一柱香时间里所承受的压力。 是以当那盏拜师茶被孩童抬起,要送到他面前来时候,他直接便将那茶盏接了过来,掀开茶盖将那茶水一口饮尽。 他将空荡荡的茶盏转手放到一旁的茶托上,翻手取出一枚玉碟来。 玉碟上很快显化出一行鎏金道文。 自今日起,你为我关门弟子,道号玄邬。 新得了个道号的孩童面皮绷得紧紧的,只在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带出几分欢喜。 他快速低头,又重重与座上的华玄道人叩头。 弟子玄邬,拜见师父。 华玄道人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很是自然而然地投落到人群之中,与人群中某一双眼睛平静碰撞得一回,方才各自收了回来。 心魔身没有错过华玄道人那一个细微的动作。 或者说,此间道宫正殿里的许多有心人,都没有错过那一幕。 心魔身就在识海世界里与佛身开口道,看,他们果然是早有准备的。 佛身道,那曾缘道,或许跟这位玄邬童子的事情有关。 佛身所说的这曾缘道倒不是什么人,而是净涪心魔身领着宗遇沙弥敢来这虚灵道山赴宴路上碰见的一位道门洞天真传。 心魔身摩挲了一下下颌,再提起眼睑时候,他目光却不是看向那虚灵道山的道宫正殿,而是看向了佛身。 需要帮忙么?他问道。 佛身斜了他一眼,随即便摇了摇头,不用。 心魔身也没坚持,只随意收回目光,点头道,那行吧,你自己在玄光界魔门六重天里慢慢琢磨着就是了。 佛身知道心魔身所说的都是事实,也知道心魔身这回的提议很是诚心实意,并不是想要伺机给他找麻烦,看他玩笑,但...... 心魔身自己这边也着实不轻松。而他这里也不是处理不过来,哪儿就需要心魔身将他的部分心力也分到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这里了。 不需要的。 佛身这么想着,却还是与心魔身道,倘若需要的话,我自会通知你。 -- 第1377页 心魔身的嘴角轻巧上扬,放心,我会随时做好准备的。 不是心魔身非要小看佛身,实在是...... 单单只凭今日里这一出,就该知道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那里,还藏有许多隐秘。 莫看他与佛身相继在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中行走,这一段时日里就已经走过了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水月天四方重天小世界,而且他们在这四方重天小世界中行走时候,还几乎没有遭遇到绝对强硬的阻拦,但他们所知道的,却都是旁人愿意让他们知道的,想让他们知道的。 他们不想让他们知道的,不愿意让他们知道的,他们却仍是不知道。 由此也便可窥见那些人的手段了。 佛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目光端端正正地放落到心魔身身上。 他的眼神里还带着柔和的平静。 心魔身心里那许多心念也就在顷刻间平息下来。 他再迎上佛身视线时候,那目光便是与佛身如出一辙的冷静。 倒不是说心魔身一时就乱了心思,只是多多少少,也有点浮吧。 心魔身对佛身笑了笑。 佛身点了点头,随即就将那许多修士气机及所得到的诸般信息丢给心魔身。 心魔身惊了一下,你居然已经做完了? 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看着他说道,当然不。 心魔身的表情一时木住,那...... 佛身道,我这边的事情太多了,相比较起来,却还是你这边的事情更少一点。所以,该你自己做的事情,便你自己做了吧。 心魔身定定地看了佛身一阵,见佛身始终没有改变心思的意思,便只得一面叹气,一面重又将那些修士气机收拢起来。 行吧。他嘟囔着道,我自己来就我自己来。 佛身见心魔身轻易将这件事又给接了回去,满意点头,料想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你都会盯着虚灵洞天这边。既是如此,这玄邬道童的后续,便由你盯着吧。 心魔身再点头,然后就看着佛身的身影在这识海世界里散去。 这会儿其实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了。因为已经吃下了那盏由玄邬道童亲手送上的拜师茶的华玄道人,此刻正领了玄正、玄邬这两位弟子,从最前方的拜师台走下来,与他们这些客人一一见过。 净涪心魔身不想轻易错过这个机会,是以打从他从识海世界里脱出身来的那一刻起,他的大半心神就一直落到那位玄邬道童身上,细细捕捉着什么。 在接连拜见过孙明成那位儒家宗师与瑞阳妖修以后,那玄邬道童便即在华玄、玄正两位道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净涪心魔身这一处坐席边上。 华玄道人笑着与净涪心魔身寒暄一二,便与玄邬道童说道,这位是自诸天寰宇而来的佛门净涪法师,来,玄邬,见过净涪法师。 玄邬道童乖巧上前一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玄邬拜见净涪法师。 不必客气。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便就抬手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葫芦来塞给玄邬道童,这是我自家琢磨出来的果酒,在清静神魂方面很有些妙用,你且拿去,修行奠基时候斟酌着用。 这一葫芦果酒,与早先时候净涪心魔身领着宗遇沙弥在正殿门前送出去的那份贺礼还是不通的。 先前送出的那一份贺礼,是净涪心魔身作为这一场拜师宴的客人为虚灵洞天以及华玄道人这位虚灵洞天之主作贺。 而这一一葫芦送到玄邬道童手里的果酒,却是净涪心魔身这位道途先行者赠予玄邬道童这位后来者的见面礼。 玄邬道童看了华玄道人一眼,见华玄道人轻轻颌首,方才对净涪心魔身躬身一拜,谢过净涪心魔身后,上前两步双手来接净涪心魔身的那个葫芦。 净涪心魔身又夸赞了玄邬道童两句,再与华玄道人商谈过片刻,便送了他们师徒三人往下一处座席走去。 重新在自家坐席处坐下后,净涪心魔身的大半心神便即出现在了识海世界里。 同时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来的,还有佛身。 佛身静静看着心魔身,等待着他的说法。 心魔身没有直接说话,而是抬手将一道若隐若现、似有若无的一缕气息推送到佛身面前。 佛身抬手将那道气息接住,拿在手里细看得一眼后,就抬起目光来看定心魔身。 他并不是奇怪心魔身怎么会忽然拿出那样一道是假亦真的气息来,而是单纯的在等待着心魔身的说法。 这缕气息,是我根据方才玄邬道童身上的气息模拟所成,或许不是绝对的准确,但也有九成准确度...... 简单地辩说了这一缕气息的来历以后,心魔身就接着道,我在这一缕气息上发现的,除了玄邬道童自己的气息以外,还有另外两缕快速消散的气息。 若不是我出手及时,待到那两缕气息散去,再想要寻找,那可就难了!心魔身不无得意地笑道。 佛身微微颌首,倒也没有计较心魔身的那一点小心思。 心魔身也就只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在佛身面前夸耀一回自己而已,却不会为此耽误了正事。 -- 第1378页 而那两缕气息,一缕掺杂信力,应该便是我等在方才他拜师时候察觉到的那神道气息,另一缕......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才继续道,却是天魔一脉的气息。 佛身也就明白了。 是后者的存在刺激到了前者的存在,所以才叫我等察觉到了它?这就是那位出手的天魔一脉修士的目的? 心魔身点了点头,然后又道,毕竟虚灵洞天是道门一脉么?神道一脉虽然与道门一脉也算颇有渊源,可是真计较起来,这神道一脉的渊源却是不会着落到玄光界道门势力里的。 更何况在前几年,玄光界道门的各洞天福地才向诸天寰宇道门靠拢,为玄光界天地外的道门势力行事...... 可莫要忘了,净涪三身与虚灵洞天的因果之始,就是因为净涪佛身曾救下虚灵洞天一位真传的神魂,让当时身死的他得以转世。 而当时那位虚灵洞天真传所以会落得个遭劫身死的下场,却是因为这位真传得了虚灵洞天令旨,在玄光界天地各处搜寻浮屠剑宗痕迹。 但虚灵洞天当时会发出那样一道令旨,本身也是由于来自诸天寰宇某一方大世界道门的意思。 亦即是说,虚灵洞天作为玄光界道门五十四洞天福地之一,天然便是归属于道门的势力。而它在这段时间里的行事,也确实更偏向于那一方道门势力。 可这会儿,作为虚灵洞天当代洞天之主的华玄道人,他所收录的关门弟子,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获得神道某一尊大神青睐...... 这便免不了招人怀疑。 怀疑虚灵洞天真正的立场。 佛身陡然抬起眼睑,与心魔身对视一眼。 华玄道人,或者说虚灵洞天,不,应该说玄光界道门五十四洞天福地,真的就没有料想到这一点么? 心魔身摇头,未必。 佛身接着道,或许,他们就是故意的。 故意将玄邬道童这样来历的弟子收作华玄道人这位虚灵洞天当代洞天之主的关门弟子,故意让天魔一脉的大修士出手,向着整一个玄光界天地,乃至玄光界天地间各方势力揭示玄邬道童身上的隐秘...... 他们想要向借此,向玄光界中的各方势力,释放出他们自己的信号。 玄光界天地处在了晋升的边缘。 或者说,它一直就满足着晋升的条件。玄光界天地所以迟迟不曾晋升,始终停留在中千世界这个层次,并不是因为玄光界天地自身积蓄的问题,也更不是因为上一级大世界对玄光界天地本身的禁锢,而是因为暗土里的那魔门六重天。 暗土里那魔门六重天的存在,在这天地间其实已经成了一颗名符其实的毒瘤。 它不单单祸害着此间天地里的生灵、修士,还拖累着玄光界天地本身。 同时,自要暗土那魔门六重天存在一日,玄光界天地的法则便得不到彻底的贯通,也就始终不能迈出晋升的最后一步。 也所以,在暗土那魔门六重天得到解决以前,玄光界道门的五十四洞天福地,对上一级的大世界道门也算得上是忠心耿耿。 毕竟他们都以为玄光界会一直停留在中千世界这个层级里,永远不会有晋升的时候。 但,因为浮屠剑宗的出现,因为安元和,净涪来到了这一方世界。 而且他还直接盯上了暗土里的那魔门六重天。 更重要的是,暗土里的那魔门六重天这个顽疾,真的有了被解决的可能! 暗土里的那魔门六重天有被解决的可能,亦即代表着玄光界天地无数年月以来,第一次见到了晋升的希望。 如果玄光界天地真的能够成功晋升...... 不不不,是哪怕玄光界天地想要往前做出任何动作,那也必定得是玄光界天地本土各方势力齐心协力合作,方才能够看得见希望。 而且,此时的玄光界天地已经是最顶级的中千世界,它想要迈出那一步,成就大千世界,最基础的,它也得有大千世界所该有的骄傲于气度。 诸天寰宇,无垠世界,有独立的小世界,也有附庸于某一方中世界的小世界,更有归属于某一方大世界的中世界,但却绝对不会有归属于另一方大世界的大世界。 玄光界天地想要晋升,就得先解开它与另一座大世界的捆绑关系。 而世界与世界的捆绑,在天地,是法则与法则之间的割裂,也是天地道理层面的割裂;在生灵,便是权与位的割裂。 这一回玄邬道童身上似有若无显现出来的手段,可以说是一种试探。 所以说是一种试探,便是因为此刻这一座道宫正殿里,汇聚了因着各种缘故而来的各方势力。 再没有比这一刻,能汇聚到更多的修士势力了。 佛身和心魔身再度对视一眼,又同时笑开。 佛身一面笑,一面道,他们对我们可真是有信心啊...... 心魔身也道,可不是,你都才刚刚摸着一点脉络,还昏头转向的呢,他们居然就已经开始动作了,也不怕你那里失败了,他们也跟着落一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佛身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消失,落在心魔身那边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幽冷幽冷的,竟然难得的有点襂人。 心魔身清咳一声,快速将话题转移了去。 -- 第1379页 第379章 这玄邬......心魔身正色问佛身道,你觉得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来历呢? 佛身脸色不动,看着心魔身的眸光仍旧幽冷。 心魔身也不放弃,再接再厉。 今日里这一场拜师宴,他郑重叹道,说是一个戏台子都不为过。 拜师宴上的两位主角,既是主人家,也是戏子。不过如今这个戏台上演的戏码,最后能不能遂了他们的本意,可就不一定了...... 佛身眼睑垂落又抬起,就是这么一眨眼间,那显得幽冷的眸光便无声无息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平常时候在佛身身上最常见的平和。 这得看虚灵洞天乃至是整个玄光界修士们自己的实力。佛身终于接话道。 心魔身沉默须臾,忽然一笑,你是觉得,今日里会打起来? 佛身反问心魔身道,难道你就不是这么认为的? 心魔身笑而不语。 他的目光追着华玄道人那一群人去,看着他们师徒三人游走在各处坐席,与那坐席处的客人客气叙话。 那接下来,这里就交给你来了。心魔身毫不犹豫直接开口道。 佛身也没有推脱,应有的事情。 若是往常时候,既是净涪心魔身待在那里,非不必要的情况下,自然就都交由心魔身来。 毕竟心魔身作为净涪三身之一,也不是使不出合符净涪法师这个身份的佛门手段来,只是相比起佛身这个专门修持佛门一道的净涪来说,心魔身催动佛门手段,效果上会稍有些逊色而已。 但这会儿不同。 这会儿的虚灵道山里,各方势力齐,其中能人无数。净涪心魔身又携了未来净涪的威势而来,哪怕他现在的修为境界确实不如旁人多矣,他也必须表现出他自己的潜力来。 这虚灵道山内外,乃至是玄光界天地内外,那许许多多的眼睛,在盯着的绝对不仅仅只是虚灵洞天所代表的玄光界道门,还有净涪他本人。 所以......需要佛身出手。 甚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可能还需要联手。 心魔身笑看了佛身一眼,目光忽然落向识海世界另外那三分之一界域。 那是净涪本尊的地盘。 佛身顺着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 你说,若只让本尊出手...... 佛身原还以为心魔身想的什么呢,没料到居然会听见心魔身的这句话。饶是身在识海世界里,他显化出来的只是神魂,也险些被噎住了。 你若是够胆的话,你就去唤了本尊来。佛身凉凉道。 心魔身僵了一瞬,却只笑着,不接话。他很是自然地抬手将先前收拢来的那许多修士气机取来,一面继续仔细剖析确定,一面与佛身道,还是得准备好,不然等到时候直接爆发,怕免不了错过时机。 佛身瞥了他一眼,倒是没有拒绝,当下就接过了心魔身让出的那具傀儡肉身的掌控权。 净涪佛身掌控住那一具身在虚灵道山里的傀儡肉身,很是平常地又抬眼往华玄道人师徒三人所在看了一眼,随即目光就寻到了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原本是安安分分地坐在他自己的条案后头的,但因着虚灵洞天的安排,宗遇沙弥的位置与定元寺隔得着实不远。 偏偏定元寺这一次来虚灵道山参加这一场拜师宴的使者里,还有那位在定元寺里很是关照宗遇沙弥的宗若比丘。 是以这会儿,闲得过分的宗遇沙弥也在同宗若比丘低声说话。 净涪佛身也没有计较那么多,确定宗遇沙弥那边还算平静以后,他便收回了心神。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耳边传来了瑞阳妖修的传音。 尤其那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净涪法师你是在担心那个宗遇? 净涪佛身偏头往瑞阳妖修的方向看了过去,当下便迎上了瑞阳妖修和孙明成两人含笑的目光。 是的,不单单只有瑞阳妖修一人,还有孙明成。 净涪佛身笑着点了点头,回道,他宗遇师弟他先前少有参加这样的宴席的时候,我担心他不能适应,便多看看。 孙明成也帮着净涪佛身道,为人师长,确实是很需要花费些心力,更何况宗遇小师父年岁尚小,经历的事情不多,净涪法师为他忧心,着实是再正常不过了。待宗遇小师父年岁再长些,多经些事,慢慢的也就好了。 嗯,瑞阳妖修正正经经地点了点头,转过净涪佛身和孙明成两位的目光却多了几分揶揄,这样的时时忧心,我一个孤家寡人,确实是还不太懂。在这方面,很是比不得你们两位。是我输了! 他说着,甚至还抬手对净涪佛身与孙明成两人举了举手中的茶盏,一口饮尽杯中茶水。 净涪佛身与孙明成对视一眼,却都失笑摇头。 他们三人闲话时候,玄邬道童也已经被华玄道人和玄正道人引领着,一一见过玄光界道门五十四洞天福地的客人,也拜见过佛门九寺四庵的法师,来到了魔门天魔一脉的各位修士那一处。 净涪佛身与孙明成、瑞阳妖修三人的闲话还在继续,看似谁都没有太过在意那边厢的情况,但隐在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还是发现了这两人分落到玄邬道童那一行的部分心神。 -- 第1380页 瑞阳妖修或许也关注,但到底更带了点戏谑。而比起瑞阳妖修来,孙明成分落到玄邬道童那边厢的心神,却多了些许不忍。 大概在孙明成这位儒家宗师看来,将还没有真正长成的玄邬道童牵扯进这样的布局中,着实不应该。 他们也在注意着你。 但心魔身最后只跟佛身说了这么一句话。 佛身对心魔身微微颌首,我会注意的。 随着玄邬道童在华玄道人和玄正道人的引领下见过一位位天魔一脉修士,净涪佛身的注意力也越加集中。 只是情况并没有出乎心魔身和佛身的预料,一直到玄邬道童拜见过魔门的所有来客,也仍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本来就是,没有人是傻子。要在这样的场合里惹事,哪儿会有人愿意亲自上场的?怎么都得找个棋子吧。 魔门一脉又不是连一个死士都找不出来。 玄邬道童就在这种波澜不兴的平静氛围里,一一拜见过魔门的各位客人。然后,他随着华玄道人和玄正道人离开这一片位置,去往下一处。 直到玄邬道童完全离开这一片位置,净涪佛身和心魔身也没发现华玄道人乃至玄正道人与那魔门一众来宾有过异样的交流。 毕竟各个都是境界高深的大修士嘛,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各自的布局已经完成,基本没有反悔的可能,又如何会为此忐忑难安? 心魔身毫不在意,闲闲地点评得这么一句后,便抓紧时间去调整状态。 净涪佛身只将心魔身的话听在耳里,旁的却是一个字都没有。 就是因为没有人会轻易改变自己早早确定下来的决定,所以当玄邬道童跟随着华玄道人来到一个坐席处,拜见席上这位随友人来参加宴席的散修客人时候,原本正笑着与玄邬道童说话的那位修士张口闭口间,竟是直接吐出一口浊黄之气。 浊黄之气似慢实快,不过是刚刚映入人的眼睑,便已经飘到了玄邬道童面前,直接侵向玄邬道童。 好胆! 华玄道人怒喝一声,头上一道青色灵光冲出,便要护持住自家这个新出炉的关门弟子。 但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被人阻拦,再或是今日里的华玄道人就是这般的手段,华玄道人头顶冲出的那道青色灵光到底还是慢了那浊黄之气一步,叫那缕浊黄之气侵入了玄邬道童的身体。 这一处道宫正殿中的虚灵洞天修士们脸色陡变。 要知道,玄邬道童不单单年岁小,他更还是一个不曾入道的凡俗幼童。 那一道浊黄之气能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玄正道人也是脸色沉沉,抬手往前一探,便将那位对玄邬道童出手的散修修士锁住。 他拿了人,也不问些什么,直接就往身后一丢,让虚灵洞天的其他修士接去。 玄正道人自己则疾行一步,跟在华玄道人身后来到玄邬道童近前,探看玄邬道童的情况。 只一眼,玄正道人的脸色也跟着华玄道人一起,又暗沉了几个色度。 玄邬道童的肉身,不过是这么一息间的工夫,竟已经沦落成了一处战场。 那道侵入他身体的浊黄之气非但难缠,更是早先附着在玄邬道童身上那一点天魔魔气的引子和祭品。 它快速吞噬着玄邬道童的一切。 包括肉身,也包括灵魂。 若再没有其他作为补救,这浊黄之气连带着那天魔魔气就会彻底要了玄邬道童的性命。 更为歹毒的是,这浊黄之气还在带领这天魔魔气逼近玄邬道童的灵魂。显然,它们还想要污染它。 这才是那些人布局最为歹毒的地方,一旦玄邬道童的灵魂被污染,哪怕玄邬道童还能进入轮回转生再来,他也不能再投入道门修行。 因为被污染的灵魂会阻挠他的修行,更会偏移他的道理,将他拖入魔门。 在将自家灵魂彻底净化之前,玄邬道童只适合修持魔门一脉的法门。 而想要将玄邬道童的灵魂净化...... 那玄邬道童所要经受的痛苦,甚至都不只是剥皮拆骨那么简单。 魔门居然还想要在虚灵洞天中抢人! 意识到这一点时候,华玄道人与玄正道人俱都震怒。 但那熊熊燃烧的怒火却也没能毁去这两位大修士的理智。 或者说,他们越是愤怒,心神就越是清明。 都不需要任何交流,这师徒两人就猛然加快了速度,同时出手封堵那些天魔魔气和浊黄之气。 玄邬道童身上也不是就没有防护手段。 若真是一丁点防护手段都没有,只是在华玄道人动作稍慢的那一顷刻间,玄邬道童怕就没救了。 早在那道浊黄之气现身开始,净涪佛身就已经如同这座道宫正殿里的其他修士一道,从席上站起,定定看住华玄道人师徒三人所在。 还有此刻身在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 比起佛身来,心魔身的面色还要更为凝重。 你看清楚了吗?他问道。 看清楚了。佛身缓慢回答他道。 所以那浊黄之气真的就是...... 佛身声音沉沉,是道孽。 道孽,净涪心魔身在浮屠剑宗的藏典中看见过关于它的记载。 -- 第1381页 第380章 所谓道孽,乃是天地法则错乱扭曲之下的人道与地道的产物。 诸天寰宇里,有三千大道,无量法则,可谓天地浩阔,自然叫人心驰神往。但这诸天寰宇中的三千大道,却又可以依其统属,划分为大三类。 此大三类,便是天道、人道、地道三大类属。 在诸天寰宇中,此大三类属大道或许因为大能者的缘故,在力量层面上有高低与强弱之分,可单就它们自身的阶位而言,却是三大类属并驾齐驱,没有什么你高我低的说法。 而诸天寰宇所以如此生机勃勃,璀璨瑰丽,本也是此三大类属大道相互协同、相互弥补的缘故。 只是这诸天寰宇中,因着修士参悟天地诸多大道乃至证就大道道果的缘故,握有力量、一举手一投足便有大道相随的大能修士们也成为了天地大道运转的一环。 人心从来微妙,有公亦有私。 若能全然秉持公心行事,不轻易歪曲天地诸多大道的运转,乃至帮着调和天地大道,那自然是功德无量。 可这天地间一代又一代成就道果的大神通者们,为了自身道途,为了自家道心,免不了会有些小动作。 就似玄光界天地这里一般。 玄光界天地暗土里的那魔门六重天,就是这样的一中产物。 玄光界天地暗土里的那魔门六重天,若只是论及六重天世界本身的存在,那确实是能帮助消解暗土世界里的诸多沉寂,有功于天地。 这本也是那六重天世界会有天地功德降下的缘故。 可是,那因着六重天本身对玄光界天地的助益而降临到六重天世界里的天地功德,却被转移了。 那些天地功德非但没有落到正主的头上,甚至还成为了其他魔修的庇护伞。而且还不只是一日两日,而是长年累月的持续了数万乃至尽十数万年! 玄光界天地的暗土世界,本就是玄光界地道这一大类属的地盘,那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里更是得诸多地道贯通内外。 暗土六重天世界本身的运转没有出现问题。这一点,只需看暗土六重天为玄光界魔门一脉源源不断从玄光界天道那里获取来的天地功德就可以知道了。 可这些天地功德偏生就是没有落到正主的头上! 因此,玄光界天地那暗土六重天的问题,根本就在玄光界天道与地道的协同上。 玄光界天道与地道的协同被人为扭曲,导致本该落到玄光界天地那暗土六重天生灵手中的功德被分挪到了魔门一脉那边,庇护魔门一脉修士,以至于这些魔门修士在人间行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招致人心生渊...... 这便是玄光界天道、地道上所出现的协同问题影响人道运转的表象。 说实话,早在净涪心魔身从浮屠剑宗藏典里看见道孽的记载和说法后,他就已经做好面对它的准备了。 就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那里的情况,说是这天地里不会出现道孽,净涪三身都是不信的。 净涪三身都已经做好了面对道孽的准备,但佛身与心魔身在此间天地中行走也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却愣是没有看见一点道孽的踪迹。 早先时候,我们都猜测这玄光界天地里的道孽或许已经被人遮掩乃至收拢了去,那么现在,这果然就是事实了。佛身道。 心魔身也有些蹙眉,看来玄光界里的道孽不在那位前辈手里,而是落在此间天魔一脉手里。 而现在,为了他们的谋算与布局,这道孽就被拿出来了...... 佛身认真想了想,与心魔身提醒道,玄光界里所产出的那许多道孽,未必就全都落在天魔一脉手里,或许心魔一脉手里也握有一部分。 心魔身点了点头,应道,确实很有可能。 毕竟那位一手造就眼下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那般局势的前辈,可是心魔一脉出身。 哪怕魔门修士向来没有太多的同门情分,但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既是那位心魔一脉大罗者的手笔,这玄光界心魔一脉修士天然就比其他魔门支脉的修士占便宜。 再者,如今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里,可不就是小自在天一脉的天魔修士与无羁天一脉的心魔修士分庭抗礼嘛。 他们可不信小自在天一脉的天魔修士所以会容忍无羁天一脉的心魔修士与他们分掌暗土六重天的权柄,其实就是因为小自在天一脉的天魔修士与无羁天那一脉的心魔修士存有情分的缘故。 只怕是无羁天一脉的心魔修士自身实力能让小自在天一脉的天魔修士不得不掐着鼻子认下的缘故吧! 想到这中间的问题,更为喜欢与人较量的心魔身,一时是既有些头疼,又很有些跃跃欲试。 道孽极难对付不假,但这道孽从人心而来,也是天地劫数的一中,那不论是想要掌控它,还是要解决它,都应是从人心着手...... 至于借用乃至是掌握着道孽的玄光界小自在天一脉天魔修士和无羁天一脉的心魔修士......心魔身猝然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他们原本就不是完全齐心的。 就玄光界这小自在天一脉天魔修士与无羁天一脉心魔修士之间的那些裂缝,只要心魔身想,多的是地方能让他动作。 但佛身还是提醒心魔身道,尽管这小自在天一脉天魔修士和无羁天一脉心魔修士多有嫌隙,但魔门的人...... -- 第1382页 你我都知道,最是能忍。 心魔身微微颌首。 可不是么?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摆在眼前,莫说是杀父仇人,就算是杀身灭道的仇人,他们也同样能达成联手。 魔门的人,尤其是修持到这等境界的大修士们,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忍,这样在心头插上一把刀的事,他们有什么受不住的? 莫说是插一把刀,就算是插好几把刀,更甚至是凌迟,他们也同样能笑着承受下来。 心魔身知道佛身提醒他的用意,当下便对佛身点了点头,与佛身道,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又细看了心魔身一眼,微微颌首,轻易将这件事放下,转而细究起其他来。 相比起那既叫人头疼也让人兴奋的道孽来,玄光界如此混乱的天地人三大道,居然也能为玄光界天地本身积攒下那么多的天地本源,硬生生让当时的一方小世界成长到如今距离大世界只差一步的巅峰中千世界,也同样让人惊叹。 那位前辈的手段,很是了得......佛身语带叹息。 心魔身笑睨了他一眼,只不开口。 佛身这家伙只是随口赞叹一番人家的手段而已,实际上却是很不认同那位前辈的做派,有什么好说的。 佛身全不在意心魔身那边的小眼神,片刻后又叹道,我等要做的,就是去理顺这玄光界天道与地道的协同了...... 心魔身看他这般模样,到底忍不住,便问道,你已经有想法了? 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只诚实与心魔身道,只是有一点思路,具体到底要怎么做,我现下也还没有想明白。 心魔身也不在意,不急。反正本尊还在闭关呢。 尽管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各有手段,面对同阶修士全不怯场,甚至是胜他们一个境界的大修士,他们也有把握能够逃出生天,但最强的净涪,却还得是净涪三身齐聚的时候。 尤其是净涪本尊。 他才是真正统属净涪三身力量的那一个。 缺了他,或许不会影响心魔身与佛身在此间诸天寰宇中行走,但却会影响到他们力量的发挥。 而净涪心魔身也好,净涪佛身也罢,他们都没想过要撇开净涪本尊来独自料理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的事情。 就不说那位一手导致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现状的大罗者了,单只是如今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的掌控者,就不是他们两个能轻松处理的。 心魔身与佛身从来不会这般轻视对手。 这两个净涪在识海世界里闲话时候,也没有放松对玄邬道童那边情况的警惕。 这不,佛身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玄邬道童那边厢的变故。 来了。 佛身话音落下时候,那边厢玄邬道童身上陡然爆出一道金色神光,神光扫荡玄邬道童周身,似乎无坚不摧。 但在那金色浩荡神光边沿,却有一道被天魔魔气纠缠着的浊黄之气悠悠浮动,全然不受那神光影响地对峙着。 这样的对峙局势才刚刚显现在此间修士眼前,华玄道人便即脸色大变,暴喝出声,小心! 只是抢在他提醒之前,那道被天魔魔气纠缠着的浊黄之气已然爆发,向着这道宫正殿各处飞溅而去。 那一顷刻间,这些浊黄之气就像是那纷纷洒洒的细雨,随风悠悠荡荡地落向天地四方。 可这些道孽又不是细雨。 细雨从来都太过无力,轻风一吹也就偏了位置。可这些道孽,却任凭他人如何防范,它也只似行走在无遮无拦的虚空中,循着诸般因果,万千气机而去。 而此间道宫正殿满满当当的修士,都是它的目标。 它循因而来,只一沾染修士的气机,便即纠缠而上,侵入修士气息、肉身乃至神魂。 净涪心魔身这里,也迎来了足有十几滴的道孽。 都不需要再去打探其他修士的情况,只这一眼,净涪心魔身也知道自己是被针对了。 第381章 这些沾染着道孽的天魔魔气爆发得很突然,速度也来得很快,但虚灵洞天的动作也半点不慢。 就在天魔魔气向着道宫正殿各处溅射的那一瞬间,整个虚灵道山都亮起了起来。 无边的清圣道光从虚灵道山各处,乃至是那已然隐匿的虚灵洞天中喷薄而出,汇聚到这一处道宫正殿来。 此刻的虚灵道山之外,就有行人一时停下脚步,怔怔然望着被那无边清圣道光笼罩的虚灵道山,倒抽一口冷气,目瞪口呆地喃喃自语。 虚灵道山不是正在为他们这一代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设宴么?这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出事了? 外人只见虚灵道山外的异状只觉得风景殊异,但虚灵道山的一众修士们见得这般情景,哪儿还不知道真的是发生大事了? 本来只是负责镇守的虚灵洞天各位太上长老也都坐不住了,直接从自家洞府走出,不过须臾间便抵达整座虚灵道山中最为明亮晃眼的道宫正殿。 这些虚灵洞天的太上长老自家本身修为就已是此间天地的巅峰,此刻又是处在他们虚灵洞天的地盘上,再有洞天力量加持,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远胜于任何时候。 -- 第1383页 更何况这些虚灵洞天的太上长老们对于那些胆敢在虚灵道山中闹事的天魔一脉修士也着实恼怒,出手间就更是不会容情。 是以过不得多时,那些以玄邬道童为中心向着这一处道宫正殿四下溅射的天魔魔气就遭到了拦截。 只是...... 这些混以道孽的天魔魔气既是能被那出手的天魔一脉修士视作杀手锏,在这一种时刻放出,也着实不简单。 虚灵洞天的这些太上长老们或许出现得及时,但一时半会儿间,也无法彻底处理那些混杂着道孽的天魔魔气。 于是顷刻间,不论是这些后来出现的虚灵洞天太上长老们,还是诸如华玄道人这般当时就在现场的高阶修士们,此刻也只能与这些天魔魔气维持对峙局面,可想要彻底将局势平息下来,那却是不能的。 不在这样的对峙之下,道宫正殿中的许多客人们却寻到了脱出身去的机会。 而这些已经避开最危险的时刻、暂时安全的客人中,就有宗遇沙弥。 不是那些天魔魔气没有找上他。 有的,甚至足有三滴之多。 但这三滴寻到他所在的那三滴混杂着玄光界天地道孽的天魔魔气还没等到虚灵洞天的修士出手解决,就先被宗遇沙弥身上爆发的日曜佛光阻拦了片刻。 也就是这片刻的工夫,宗遇沙弥就被了章法师抢到了身后。 一同将他护住的,还有济案、为相等一众佛门法师。 宗遇沙弥尚且惊魂未定,目光就已经寻到了更前方的净涪佛身那里,紧张地盯紧了净涪佛身那边的情况。 放心吧。 就站在宗遇沙弥身边的济案法师循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安抚他道,净涪法师早有准备,他若是无法应对,会过来与我等汇合的。 宗遇沙弥敷衍点头,目光却还是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净涪佛身那里。 济案法师见他这副紧张模样,只笑了笑,也就不继续安慰他了。 反正这会儿说再多都是没用,还是等净涪法师解决了他那边的问题,回转过来就好了。 济案法师很是轻松。 不单单是他,了章、为相等一众佛门法师们也没有一个担心净涪佛身的。 可宗遇沙弥却没有他们这些大法师一般乐观,他不知为何心慌得紧,总觉得净涪师兄这会儿的情况......不太好。 事实上,不论是为净涪佛身紧张的宗遇沙弥也好,还是相当随意轻松的了章、济案等佛门大法师也罢,他们对净涪佛身此刻的处境感应都没有出错。 这话说起来很矛盾,听着大概也很是叫人摸不着头脑,但净涪佛身此刻的状况就是那般矛盾。 危险又安全,矛盾却也确定。 不过此刻身在局中的净涪佛身与心魔身,却是谁都没有兴致去仔细分析他们的处境,他们根本就没有那个时间。 以他们此刻的状况,但凡他们稍一分神,这些混杂着玄光界天地道孽的天魔魔气说不得就侵入他们的肉身乃至神魂去了。 掌控着这一具傀儡肉身的净涪佛身眉心一点金婆罗花法印舒展,有清静光、智慧光、功德光等光明云从他脑后冲出,牢牢护持住他的周身,与那些混杂着玄光界天地道孽的天魔魔气对峙。 在他的旁边,披着一身大日光芒的瑞阳妖修与被浩然正气稳稳当当护持着的孙明成也正侧目看着净涪佛身,观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两位眉眼间的神色尚且轻松,不见太多的为难。 不过比起更加自在的瑞阳妖修来,孙明成面上却更多了几分怒意。 瑞阳妖修分了一道目光过去,你若是实在看不惯,等此间事情结束后,或许可以与净涪法师结伴也不定。 孙明成面上显出一丝犹豫,但他目光的焦点再次汇聚在净涪佛身时候,他却摇头了。 罢了,且还是交由净涪法师来吧。 玄光界天地暗土那魔门六重天的事情,净涪法师不单单早早就表明了态度,而且这段时间也一直在为此事奔走,在净涪法师彻底受阻之前,这件事里没有他插手的余地。 即便他再不喜那因果错乱的魔门六重天,他也同样不能轻易插手。谁让他来迟了呢? 瑞阳妖修、孙明成乃至是此间道宫正殿中的许多修士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落在净涪佛身的身上,想要在净涪佛身解决这些天魔魔气的时候窥探得他一二分手段,这事情净涪佛身心知肚明,但这时候,他和心魔身却是谁都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个问题。 原因无他,就是那难缠的天魔魔气。 要说净涪当年转世以前,也是天魔一脉修士,或许当年的皇甫成修为比不得酝酿今日这一场热闹的那位天魔大修士,但有这层根底在,净涪三身处理起天魔一脉相关问题来,还是要比别的佛门法师来得容易。 他们都是这般以为的,而一直以来他们所遭遇的事情,也没能改变他们的这一层认知。 可是今日,面对这些混杂着玄光界天地道孽的天魔魔气,这一层认知终于出现了动摇。 看着飘摇却仍旧无孔不入,似乎时刻都会挣脱他禁锢的那天魔魔气,佛身脸色更为凝重。 他一面控制着光明云死死封堵着这些天魔魔气,一面问识海世界里的心魔身,有办法了吗? -- 第1384页 佛身负责拦截处理那些天魔魔气,心魔身则需要在解析这些天魔魔气,好寻找到正确处理它们的方法的同时,担起警戒的责任。 谁知道后头会不会有人想要趁着净涪佛身专心应对这些天魔魔气的时候,再趁机给净涪佛身来一记呢? ......没有。心魔身咬牙坚持片刻,还是果断回道。 佛身斜睨了心魔身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早在直面这些天魔魔气的那一刻,佛身就知道自己这回确实是落到了困境里。 净涪三身当前的修为仅仅只在玄仙境界,玄仙巅峰的修为,只与金仙境界差了一线。 待到契机来临,他解决了玄光界天地暗土那魔门六重天的事情后,便能顺利跨过门槛,成就金仙。 但那样的前景,在当前时刻毫无意义。 他是,也仅仅只是一个玄仙境界的修士而已。 他或许比寻常玄仙强,更甚至或许还能在金仙面前凭借自己的手段全身而退。 可是作为玄仙的他,修为着实太低了。 低到,面对诸天寰宇的一位金仙,他也得退避。 但在这样低微的修为境界同时,他的本质却又远比这诸天寰宇的许多修士强。 强到,哪怕是直面他化自在天魔主,他也同样能全身而退。 浅薄的当前修为,高远的本质与未来,这两厢截然相反的情况糅合在一处,便是如今的净涪的真实。 也所以,这样的他异常的尴尬。 他可以镇压弱者,可以在至强者面前泰然自若,但当他面对那些境界不高不低的修士时候,他却又那般的无力。 就如现下。 心魔身与佛身沉默着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将目光落向识海世界那另外的、沉寂多时的三分之一界域。 但很快的,他们两人又同时挪开了目光。 与脸面比起来,还是修行更为重要。 他们两个,再汇合本尊的力量,或许能够解决当前困境,维护住他们的脸面,可代价却是要净涪本尊出关,打断他的修行...... 他们不取。 脸面可以在往后的时间里再捡回来,但修行一旦被打断,再想要续补上来却不容易。 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了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上。 同一时间,佛身的手也摸上了腰间的褡裢。 那里,其实仔细地守着一幅卷轴。 他们两人的目光在识海世界里再一次交汇。 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然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一直沉寂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里陡然亮起一点紫色的微光。 识海世界乃是完全落在净涪三身掌控中的地界,这处地界上的每一分每一毫变化,通通都映照在净涪三身的眼底。 这一刻识海世界里突然生出的变化也没有例外。 哪怕那点紫色微光太过羸弱,若不是时刻注意着,几乎没有人能发现它。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寻着痕迹看了过去。 第382章 当那一点紫色微光映入心魔身和佛身眼底,叫这两人看得真切的那一瞬息间,一道被封禁多时的信息悄然崩解,流入他们的心神里。 查看完那道信息,心魔身和佛身同时转眼看向对方,毫不意外地在各自眼中看见了一丝明悟与信服。 佛身微叹一声,带着点笑意开口道,本尊不愧是本尊,他竟已是早早就看明白了我等的缺陷,更早早就留下了后手。 心魔身这会儿的目光已经转出识海世界之外,看见在佛身所掌控的那一具傀儡肉身表面亮起的淡紫神光。 那淡紫的神光只得薄薄的一层,隐在那护持了净涪佛身周身的光明云中,毫不起眼。 但就是它的出现,帮助净涪佛身更好地抵挡住了那些混杂着玄光界天地道孽的天魔魔气。 或许,哪怕得了它的加持,净涪佛身也还是不能轻易解决掉不断往他这具傀儡肉身和神魂侵蚀的天魔魔气,可它却给了心魔身和佛身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接下来,不论佛身和心魔身是要往外寻求他人的帮助,还是直接启动本尊留下的暗手,那都是可以的。 而这两种不同的解决办法,也将会给此间身在玄光界天地的各方势力传递出不同的信号,由此影响着净涪未来的道路。 毕竟,前者,是向玄光界天地各方大势力展示那些愿意站在净涪身后、成为他倚仗的力量,那是净涪所能汇聚的力量,算是净涪的附庸。 而后者...... 那便是在向各方大修士展示净涪自己所握有的力量与智慧,这是净涪自身所拥有的份量。 心魔身也是想得明白,他收回目光,带笑看向佛身,说道,这会儿,轮到我们做出选择了。 怎么样,你的想法呢?心魔身问佛身。 佛身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在识海世界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界域中显化出身形来。 他直接对心魔身伸出手。 那是一只竖着向他伸来的手。 心魔身一点都不奇怪,他笑着,也将手竖着探了出去。 佛身啊,你果然也还是净涪。 再如何参悟佛门法门,清静自守,佛身也还是净涪。 净涪的骄傲,不在姿态,而是在心头。 -- 第1385页 两只手掌遥遥相合。 而在那两只遥遥相合的手掌的正中央处,金色、灰色双色光芒大盛。 两道异色神光相会的那一瞬间,那点紫色微光也从空荡荡的另外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中跃出,放出无量紫色神光,与那金色、灰色光芒交相辉映。 恍惚间,一道无形的波动在这识海世界三方界域同时荡开。 一道神色更为平静淡漠的人影出现在了识海世界的另外三分之一界域。 这人也不是旁人,却正是正在闭关引导净涪肉蜕变的净涪本尊。 但这会儿出现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双眸紧闭,没有任何动静,混似一个木偶一般。 佛身与心魔身往那个木偶一般的净涪本尊身上瞥了几眼,全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就是净涪本尊在闭关之前给他们留下的后手,并不是净涪本尊本人。 这会儿的净涪本尊还在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专注于引导净涪肉身的蜕变呢! 不过即便不是净涪本尊亲至,只给心魔身和佛身留下一点分神,那已经足够心魔身和佛身引动净涪本尊推演完全的那一道秘术了。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闭上眼睛。 在他们眼睑垂落彻底掩去了眼底神光的那一刻,心魔身与佛身乃至是那点净涪本尊分神,同时化作了一道神光。 金色、灰色、紫色三道神光只在净涪这诺大的识海世界中停留得一瞬,便即同时飞向识海世界正中央界域,在那一处汇合成一道三色神光。 紫青宝塔、、幽寂暗塔、光明佛塔在同一时间,合成一座九层宝塔。 紫青玲珑宝塔甫一成形,便向着那道由净涪本尊分神及心魔身、佛身汇合而成的三色神光飞去。 三色神光得了紫青玲珑宝塔加持,神光陡然凝实,压在这一处识海世界中,竟连这识海世界都有些承受不住,摇摇欲坠的同时,更有细碎的吱呀声响起。 心魔身及佛身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们一意沉定心神,感受着那些一直在环绕着他们心神的呼唤。 或者说,是感念。 有凡俗的,有修士的,甚至还有天地的。 最为庞大的两处感念,乃是天地。 景浩界天地与沉桑界天地。 这两方天地的天地意志,都对净涪怀抱着这善意与感念。 尤其是景浩界天地。 即便此刻的景浩界天地不久才从那一场魔难中缓过劲来,而且景浩界天地不过是一方小千世界,远及不上中千世界强大,但景浩界天地对净涪的善意,却要远胜于沉桑界天地。 而除了这两方天地,其他生灵对净涪的感念或许渺如微尘,甚至还更为繁杂,又有许多浊念痴缠,可它们在净涪面前也都是真实而温驯的。 这些,都是净涪三身可以动用的力量。 不单单只有这些始终环绕在净涪三身周身的感念,还有紫青玲珑宝塔中那一直为他们自己、为净涪三身念诵佛经的数十万神魂,更包括净涪识海世界那天穹之上繁星一般的虚拟真灵...... 此刻,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甚至是还在闭关中的净涪本尊,终于开始联络上这一股沉睡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太多、太杂也太细碎,想要将他们糅合成形,汇聚成足以解决净涪佛身当前困境的力量,他们却还需要更多的技巧。 而那样的锁匙,却不需要心魔身和佛身费心,净涪本尊早就准备妥当了。 是以这一刻,心魔身和佛身也没有太多犹疑,直接便敞开自己的心神,向这些一直簇拥环护着他们的感念传递出他们的心念。 随着心魔身和佛身在识海世界里的动作,身在虚灵道山那座道宫正殿里的傀儡肉身也悄然垂落了眼睑,只留那镀着一层淡紫神光的光明云阻拦那些混杂了玄光界天地道孽的天魔魔气。 瑞阳妖修和孙明成对视了一眼,正有些不解,就听到了一声潮水般涌动的哗啦声。 两位太乙仙同时皱了皱眉头,又一次更仔细地看定了净涪佛身那边,观察着净涪佛身那边的动静。 净涪佛身仍然没有太多的动作,但那潮水涌动般的哗啦声却是由远而近,越渐密集,也越渐响亮。 那哗啦啦的潮水声为净涪佛身吸引来了更多修士的目光。 尽管,早在最初时候开始,净涪佛身便一直是这处道宫正殿的几处目光焦点之一。 在这一处道宫正殿各位修士注视下,随着那哗啦啦的潮水声响彻众人耳膜,净涪佛身周身竟然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微光。 这些微光单个看来很是细碎,但当它们汇聚在一处,便成了一片浩瀚星河。 再没有人能够忽视它们的存在。 每一位看定净涪佛身的修士,在这些微光显现的那一刻,似乎在那些微光里看见了一个个生灵,听见那些生灵对净涪的感念与祝贺。 多谢净涪法师庇护...... 多谢净涪法师救命...... 祝愿净涪法师一生顺遂,万事康顺...... 祝愿净涪法师能够早日成就道果,长生无极...... 这些生灵一个个看过去,绝大多数都只是凡俗。身为凡俗的他们,即便与踏上道途成就仙境的修士们同为人族,但却是生年不过百,出入不过千里,渺如尘埃,弱似草芥。 -- 第1386页 可这一刻,他们却被汇聚在了一处。就似滴水汇聚成那汪洋,又似尘沙汇成了沙暴,更像野草绵延成了草原。 滴水入土,便再无痕迹,尘沙随风,也就不见了踪影,野草一烧,更是只剩灰烬。但当滴水汇成汪洋,当尘沙聚成沙暴,当野草绵延成了草原,一切就大不同了。 无数的生灵念力被糅合成一股,迎上了那些不断侵蚀着净涪佛身周身神光的天魔魔气。 那天魔魔气确实难缠,但最为难缠的,其实还是那玄光界天地道孽。 玄光界天地道孽源自天地本身道则的错乱,最后在人道化生。 它是人道的产物。 而人道,是人心,是情思,也是集众。 所以应对道孽的最好办法,不是天道的法与术,而是人道的心与念。 人心的恶,需要人心的善来解,人心的恨,也需要人心的爱来化。 也正是因为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的手段对症,所以当那些感念直面缠绕而来的天魔魔气和玄光界天地道孽时候,那些天魔魔气尚且还能像潮水中伫立的崖石一般固守,可那些玄光界天地道孽,却像是被大水浇上的火堆,不过是一个照面竟就消去了大半。 完全消去那些天魔魔气中混杂的玄光界天地道孽,也就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而已。 而这些最为难缠的玄光界天地道孽被消去以后,剩下的天魔魔气对净涪佛身和心魔身来说,就更是轻松了。 都不必动用那些汇聚过来的众生感念,只是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及本尊的部分分神联手,就轻松将那些天魔魔气磨去。 最后一点天魔魔气散去时候,心魔身看着那些散去的众生感念,低叹一声道,可惜了...... 佛身瞥他一眼,却也没有询问心魔身这可惜何来。 用不着去询问心魔身,佛身自己就有了答案。 心魔身可惜着这些在消解玄光界天地道孽与天魔魔气过程中一道湮灭的众生感念,也是可惜这些不能禁锢下来给他尤其是本尊用来剖解参悟的玄光界天地道孽,更是可惜这个错过了的机会。 第383章 心魔身他应还是想着要试一试本尊修补完成的那一道秘术的...... 佛身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陡然间心头猛地一震。他再想不起自己想要跟心魔身说些什么,只是抬手虚虚一点。 心魔身也是猛然色变,同时向着佛身手指点落的位置伸出手指。 隐在识海世界里的紫青玲珑宝塔直接出现在了净涪佛身身后,在那簇拥环护着净涪佛身的层层光明云中稳稳落定。 紫青玲珑宝塔甫一显出身形,净涪佛身周身方圆三丈之地的时空直接被镇压,侵入这一段范围的力量,不论是道还是力,都似是陷入了沼泽一般举步维艰,难有存进。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看也不看袭向他们这个方向的那有心人,只是同时将手中捧着的那一点火光往那个方向丢了出去。 嘭。 三色火焰就像沾了油一般,循着那道与力袭来的轨迹就直接蔓延了过去。 这朵三色火焰所过之处,连虚空中遍布的道与力仿佛也被焚成了灰烬。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在识海世界里并肩而立的心魔身和佛身方才寻着那攻击袭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是一个心魔身和佛身都很陌生的修士,金仙境界,在这方玄光界天地里,乃是真正的顶尖人物。 净涪佛身面上常年蕴着的一点笑意淡去,平静漠然地看着那位金仙大修。 那位金仙大修似乎还有些想不明白,见得净涪佛身目光看来,他无辜地回望过去,与净涪佛身道,抱歉,净涪法师,我原只是想要自卫,没想到会连累到了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将他手里擒着的那一缕天魔魔气对着净涪佛身晃了晃,充作证据。 净涪佛身定定看得他一回,笑了,既然前辈不是故意的,就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那位金仙大修也回了净涪佛身一笑,道,那真是多谢净涪法师了。待到这里的事情平息后,我必亲与净涪法师赔罪,只希望日后净涪法师莫要将我拒之门外才好。 净涪佛身合掌,垂着眼睑摇头,前辈放心。 那一刻,这位金仙大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多看了净涪佛身两眼。 净涪佛身回望着他,唤道,前辈? 刚刚给这位金仙大修士悄无声息送去一点劫气的心魔身漠然转开目光。 那位金仙大修士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他一阵,然后才摇头,回答净涪佛身道,没什么,或许是我错觉了。 净涪佛身看着那漂浮在那位金仙大修士周身的无形劫气,微微颌首,平静收回目光。 倒是一旁的瑞阳妖修和孙明成两人暗自对上了一个眼神,然后又各自同时瞥开了目光。 这里到底是虚灵洞天的门面,今日里在此地进行的又是华玄道人这位当代虚灵洞天之主收录关门弟子,正式开启下一任虚灵洞天之主争夺的虚灵洞天拜师宴,除了那些明目张胆与虚灵洞天对立的天魔一脉修士以外,其他人哪怕是再想要浑水摸鱼,也还得顾及虚灵洞天的态度,不敢太过过分。 是以真正趁着混乱的局势对净涪佛身下暗手的,也就只有那一位金仙大修而已。 -- 第1387页 一直到此间混乱被虚灵洞天各位大修士平息,甚至是净涪佛身与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汇合,一同离开这处道宫正殿,也再没有遇到谁,对他出手。 走出道宫正殿以后,佛身轻易地将这一具傀儡肉身还给了心魔身。 重新掌控住这一具傀儡肉身的净涪心魔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道宫正殿的方向一眼。 在道宫正殿的大门前,一位金仙大修也正低头与旁边的同伴说话。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猛然抬起头来望定净涪心魔身的方向。 净涪心魔身却早已收回了目光。 而也是净涪心魔身将目光收回的那一瞬间,一缕淡薄的、始终环绕着那位金仙大修周身盘旋回环的劫气似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突破口,悄无声息地侵入那位金仙大修周身的无形屏障,没入他气机中消失不见。 就在那缕劫气隐去的同时,那位金仙大修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身边的同伴将他表情看得清楚,不禁就询问道,怎么了吗? 那位金仙大修皱着眉头默然站定片刻,待他终于抬起目光来迎上同伴视线的时候,他脸色凝重至极。 我也不知道。他道,但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妥...... 那到底是哪里不妥了?那位同伴追问道。 那金仙大修皱眉半响,直接拍板道,我先回宗门去,这边的事情暂且交给你,你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再通知其他人...... 等等,你怎么忽然就......那位同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停下话头,只用眼睛不住打量着金仙大修。 那金仙大修表情不变,浑然无事,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同伴却硬是从他面上看出了几分不妥。 迎着同伴的目光,那位金仙大修摇了摇头。 他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想明白,只在朦朦胧胧中察觉到了前方的凶险,本能地想要寻得一线生机。 ......我走以后,这里的事情都交给了你,你切记一切小心,莫要轻易招惹了旁人...... 包括那位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没有听见那两位修士的对话,这会儿他已经走出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了,倒是落在后头的瑞阳妖修和孙明成将这一番对话听在了耳里。 两位一前一后走出道宫正殿大门的太乙仙默然抬头,对视得一眼就又各自散去。 外间毕竟人多口杂,尤其还不是他们自家的地盘,所以一直到这群人回到了净涪心魔身暂居的那处宫殿以后,宗遇沙弥才盯紧了净涪心魔身,急急开口问道,净涪师兄,你.......你没事吧? 净涪心魔身笑着道,还好。 宗遇沙弥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细细打量过净涪心魔身,又听得净涪心魔身的回答,才终于能够放下心来思考其他的问题。 今日里的这一出......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为相法师率先问道,目光也看向了净涪心魔身。 他是真的有些想不明白。 若说今日里闹事的那个人,不对,是那群人,他们是想着要彻底搅和这一场拜师宴的话,那这一场混乱为什么不是在玄邬道童正式拜师时候发生?而要是发生在玄邬道童已经正式拜师,正由着华玄道人与玄正道人引领拜见各方大修士的宴礼末节? 宗遇沙弥也似乎很是想不明白,同样奇怪地看着净涪心魔身的方向。 净涪心魔身对着济案法师点了点头,自己垂落眼睑,闭目养神。 济案法师于是便接过了话头,与为相法师及宗遇沙弥解释道,因为那些人或许想要给虚灵洞天乃至玄光界整个道门添堵,却不想要彻底得罪死了虚灵洞天啊...... 为相法师或许没有想太多,但比起宗遇沙弥来,却还是很容易理解济案法师的话的。 济案法师只是稍作提点,为相法师也就已经想明白了。真正需要济案法师花费更多心思的,其实还是宗遇沙弥。 但也正因为需要提点的是宗遇沙弥,所以过不得片刻,济案法师就很自然地将话语权交给了了章法师,自己只在旁边帮着了章法师做些弥补。 宗遇沙弥或许注意到了这一点,或许也没有,但不论如何,他在了章法师将这里间的种种稍稍剥开来与他解说的时候,态度比起早先时候来却还是要更恭敬了些。 净涪心魔身却是没有心思去注意这些,他的大部分心力都集中在了那位被他种落一缕劫气的金仙大修身上。 毕竟是他自明悟自家根基道念开始,头一遭凝炼劫气,更是第一次将劫气种落在其他修士身上,他怎么会不关心那缕劫气的后续? 所以在那一缕初成的劫气里,其实还附着着净涪心魔身的一点心念。 有这一点心念在,不论后续这一缕劫气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净涪心魔身也都能够通晓,甚至是几如眼见。 佛身也在识海世界里,等候着净涪心魔身这一回出手的结果。 等待的同时,他半是打发时间半是好奇地问心魔身,倘若它被人察觉乃至是直接拔除...... 心魔身沉默良久,一直到那位金仙大修屏退众人,将自己一人锁在静室时候,他才开口道,便算他了结今日这番因果便是了。 -- 第1388页 佛身不觉诧异地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终于将目光从那位金仙大修所在转了回来,其实也是因为纳妾金仙大修彻底打开的种种禁制拦下了他的目光。 到得如今,真正还能被净涪心魔身感知的,也就只剩下那一缕劫气了。 怎么?心魔身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佛身不答,只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一段因果才是。 心魔身轻哼一声,说道,他趁乱袭击我一回,我就拿他试一回我的劫气,如此一番你来我往,不正好能够了却因果?难道还有别的什么? 佛身诚实摇头,没有了的。 那不就是了。心魔身随口说道一句,目光却已经从佛身身上转开,落在那位金仙大修所在的静室。 第384章 劫气屡聚屡散,到最后彻底被磨去...... 这一切变化都映照在净涪心魔身心神中,叫他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即便那一缕种下的劫气被彻底拔除抹去,净涪心魔身也不曾太过失望。 我似乎,找到了一丝脉络......迎着佛身遥遥望来的目光,净涪心魔身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佛身便配合地问道,是哪个方向的脉络呢? 心魔身认真想了想,才回答佛身道,如何让劫气更为契合劫道的脉络。 佛身望定心魔身,没有说话。 这会儿倒也不需要佛身来为心魔身作引,恰恰相反,倘若他这个时候开口询问心魔身问题的话,说不得还会搅乱了心魔身的思路呢。 我先前一直修持的是心魔一脉的法门,后来所以会转入劫道,乃是因为明悟了异与同的些许皮毛...... 到如今,我在劫道上也算是有些收获,但我之所悟毕竟还是太过粗浅了些,根本不能与诸天寰宇中的劫之大道相提并论...... 也是因为我所参悟还太过于浅薄的缘故,我所悟出的法门也还有太多的瑕疵。似这般粗糙的法门,若是使在同阶修士身上,确实会让他们头疼,甚至是束手无策,可我若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更高境界的修士,那便是班门弄斧,破绽百出。 说到这里,心魔身忽然抬起眼睑,看向那处金仙大修的静室所在,如今这就是了。 都不需人家花费太多的心思,那劫气就被拔除甚至是彻底磨去了。 直到这个时候,佛身才微微颌首,问心魔身道,所以? 所以。心魔身猛地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定佛身,不若我等来换一换吧。 佛身眯了眯眼睛。 心魔身看得清楚,暗自低叹一声,只得退让一步,对佛身挑眉一笑,说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真想将这里的事情再丢到你头上去。 佛身这才舒展了眉眼。 心魔身只做没有看见,继续与佛身说道,不过我确实也是有一个想法,希望佛身你能应我。 佛身似乎猜到了什么,对心魔身点了点头,你且说来听一听。 心魔身也不跟佛身客气了,直接便开口道,我希望接下来的时间里,只要机会合适,在处理麻烦敌人时候,你多多选用劫气。 佛身一时沉默下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心魔身于是就在一旁继续开口,要再推佛身一把。 我等三身,只要其中一人一道神通修成,另外两个也能将神通一并使来,不过这神通的威能会有些差异而已。 这一时半会儿间,佛身也已经想明白了心魔身的权衡,自己便帮着心魔身将话说完。 你是想要通过你我两人使用同一道神通时候的不同心得体悟来做对比,好帮助你更细致地参悟这劫道神通? 既然佛身已经彻底领会了他的想法,心魔身也懒得多费那口舌,直接问佛身道,你觉得如何? 佛身仔细琢磨得一阵,也是点头道,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我可以应你。 心魔身笑了起来。 佛身也是同时笑开,但他仍旧盯紧了心魔身,与心魔身说道,这一回我答应了你,那么下一回...... 这世上的事,总该是有来有往才合适,你说呢,心魔身?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陡然凝滞,不过他很快就放松下来,对佛身点头,你放心,我会记得的。 佛身面上的笑意不由得深了深,他将目光从心魔身身上挪开,轻飘飘地在那些被心魔身收拢在识海世界那一处角落里的许多虚淡气机,对心魔身点头,你忙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心魔身的目光跟着佛身的目光往侧旁一瞥,也是看见了那些修士气机,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在等着他,脸皮也不由得僵了一瞬。 但在他对佛身开口以前,佛身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这诺大一个识海世界,就留下了佛身的一句话。 等你有了结果,还劳烦你也送我一份。我这便忙去了,回头再见。 心魔身瞪着那片已经空无一人的三分之一识海界域,好半响才收了目光,将那些虚淡气机收拢过来,自己一人仔细剖析着。 -- 第1389页 净涪心魔身在忙碌时候,此刻身在虚灵道山的各方势力也同样不清闲,消息不断地流转传递,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候。 玄正道人作为虚灵洞天这一代洞天之主华玄道人的大弟子,在这一场绝对不能算完美收场的拜师宴刚刚结束的档口,原也该忙得不可开交。可就是这样,等净涪心魔身在道宫中露面的时候,玄正道人的帖子还是送到了净涪心魔身的面前。 净涪心魔身翻着手上那张帖子,沉默片刻。 立在身侧的宗遇沙弥仔细觑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一直到净涪心魔身抬手去找笔墨,他才开口问道,师兄要见他吗?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答道,自然。 宗遇沙弥听得,一时沉吟不语。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了看他,问道,宗遇师弟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宗遇沙弥迎上净涪心魔身的视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直接询问他道,师兄难道已经知道了这位玄正道人的来意? 净涪心魔身听宗遇沙弥这样的问题,哑然失笑。 宗遇师弟你果然是在想这个问题啊...... 宗遇沙弥急得直瞪着净涪心魔身,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 净涪心魔身济案他这副模样,收了面上笑意,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体。 我知道宗遇师弟你在担心些什么,但你这会儿却是猜错了。 宗遇沙弥松了口气,终于能够稳住心神来听净涪心魔身的说法了。 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或许不能算圆满...... 宗遇沙弥暗下在心里嘀咕道,哪儿只是不圆满那么简单,根本就是被人砸场子了。 尽管宗遇沙弥没有将他的想法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出来,净涪心魔身却已经想到了。这会儿他也不生气,只继续提点宗遇沙弥。 对于那一场拜师宴,虚灵洞天确实需要拿出一个态度,但玄正道人这回来见我,却不应是为了那拜师宴上的事情。或者说,不该只是那拜师宴上的事情。 宗遇沙弥听着净涪心魔身的话,脑袋也微微垂落,似乎是在认真琢磨着什么。 净涪心魔身也不打扰他,只放他自己去反复咀嚼,好将那一切被遮掩在云里雾里的事情给看得更明白一点。 所谓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哪怕是再蠢笨愚钝的人,一点点仔细琢磨,认真探究,反复剖析,也一定是会有收获的。更何况已经恢复了自身灵慧的宗遇沙弥可一点也不笨呢。 他很快领悟了净涪心魔身话里的意思。 所以,这玄正道人来见师兄你,是为的其他事情? 是了,净涪师兄你从进入虚灵道山以来,绝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先前才刚出关就要去参加拜师宴,虚灵洞天这边,其实还没有与净涪师兄你单独打过交道,他们更摸不清师兄你的态度...... 宗遇沙弥说到这里后,却也停住了话头,只用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净涪心魔身,连声追问道,师兄,我说得可对? 净涪心魔身没说话,只将手中的帖子直接递给了宗遇沙弥,与他道,劳烦师弟你跑一趟。 宗遇沙弥也不是一定就要净涪心魔身将话与他说明白,他可以自己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参透。 这会儿见净涪心魔身将帖子递来,宗遇沙弥笑着应了一声,拿了帖子对净涪心魔身一礼,直接便退了出去。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闭上眼睛继续剖析那许多虚淡的气机。 仅仅只是剖析得一道气机,宗遇沙弥就领着玄正道人进来了。 玄正道人走得近前,直接就对净涪心魔身一礼,玄正见过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回了一礼,又请玄正道人在对面的蒲团上入座。 宗遇沙弥很快送上茶水。 净涪心魔身瞥他一眼,看他在下首稳稳坐定,也没有说什么,只问玄正道人道,檀越来访,可是有什么事情? 玄正道人似乎不介意宗遇沙弥的旁听,净涪心魔身问了,他也就很自然地回答道,我这趟过来,是有些东西要交还给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不说话,只含笑看着玄正道人动作。倒是下首坐着的宗遇沙弥,初初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后来见得玄正道人推送到净涪心魔身面前的那个木盒,方才恍然。 原来是这个。 那木盒里装的也不是什么,而是一道气机。 完整的,属于净涪心魔身的气机。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木盒上。 玄正道人还在与净涪心魔身解说道,净涪法师应是也听说过我虚灵道山的那口迎客钟,这道净涪法师的气机,就是迎客钟聚拢过来的。如今,这道气机交还给净涪法师,便是物归原主,只希望净涪法师莫要误会了我虚灵道山才是。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笑道,自然不会。 他抬手将那个木盒拿了过来,打开来仔细看了一眼,才将那木盒重新合上,收入袖袋中。 他再抬起视线来看着玄正道人时候,却是问道,玄正檀越,贵道山的迎客钟,便只汇聚了我这一道气机么? 第385章 玄正道人的目光跟随着净涪心魔身的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宗遇沙弥身上,他回过味来,就与净涪心魔身笑道,净涪法师放心,那一回迎客钟汇聚过来的所有气机,确实都已经在这里了。 -- 第1390页 他顿了一顿,慨叹一般与净涪心魔身开口说道,莫说是与净涪法师你同时抵达我虚灵道山的许多来客们,便是那一日抵达的,能够触动我虚灵道山迎客钟的修士,也是不多。 哪怕是宗遇沙弥,也已经听明白了玄正道人话里的意思。 因着那一刻或者说那一日里有净涪心魔身这位道途长远如皓日在天的未来大罗者,所以其他修士的光芒就都被遮掩了去。 几乎就没有几个人能够在净涪心魔身光芒之下还被虚灵道山那口迎客钟注意到的。 宗遇沙弥自然也不例外。 但听明白归听明白了,宗遇沙弥却压根没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他甚至还很是骄傲地挺直腰背,稳稳当当地坐在原地,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玄正道人眼角余光瞥见,心下失笑的同时,也很是往下沉了沉。 毕竟,哪怕现在的宗遇沙弥修为还太过微薄,在这玄光界天地诸多修士中着实一点不起眼,可宗遇沙弥身份特殊不说,在玄光界天地接下来会掀起的劫数里也占有相当特殊的位置,这就不得不让人再仔细掂量掂量了。 而玄正道人作为这一代虚灵洞天之主的大弟子,扎扎实实的下一代洞天之主,他实在不太愿意看见宗遇沙弥亲近佛门。 可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 玄正道人心里将这件事掩去,面上半点不显,只继续平常与净涪心魔身叙话。 净涪心魔身与玄正道人闲话一阵,哪怕没有话题丝毫没有触及虚灵洞天里的隐秘,甚至是连些许要紧点的问题都没有提及,只从玄正道人言语中透露出来的姿态,他也明白了些什么。 于是在玄正道人与净涪心魔身告辞时候,净涪心魔身从袖袋里摸出一枚光滑沉黑的木牌推送到玄正道人面前。 这是? 玄正道人稳住那稍显错乱的心跳,看着这枚木牌问道。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又将木牌更往玄正道人的方向推了推,说道,这是我新制成的一枚佛牌,颇有些妙处,如今送予檀越,便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玄正道人推辞了一回,到底在净涪心魔身的坚持下,将那枚已经送到他眼皮子底下的木牌捡起来,拿在手里细看。 这木牌材质或许有些特殊,只是被他这般简单随意地拿在手里,未有任何其他的动作,玄正道人便已经觉得自己的心神一时似浸在暖热的汤水里,一时又似被清凉的神光护持,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舒适霎时涌上心头。 随着这中舒适冲刷过心神,一中厚实的安定感又自他心底油然而生。 好东西! 几乎是将这木牌拿在手里的那一刻,玄正道人便已经有了他自己的评价。 按说,虚灵洞天乃是玄光界这一方顶尖中千世界道门的五十四处洞天福地之一,也是家大业大,玄正道人身份也是不凡,他平日里的用度,更同样是虚灵洞天里最高等级的份例。 可即便如此,待玄正道人从那枚木牌自然而然挥发的威能中收回心神时候,他也没想过要调整评价。 玄正道人轻易忽略了木牌周遭萦绕着的淡香。 刻制这枚木牌的材质或许不俗,但真正让玄正道人看重的,却不在这枚木牌本身的质地上,而在于其他。 玄正道人的目光很快停在了木牌上用简单纹路勾勒出来的佛像。 他停了停,低声将这枚木牌底部的佛号诵出,清静智慧如来...... 玄正道人抬眼看向了净涪心魔身。 宗遇沙弥也跟着玄正道人的目光往净涪心魔身的方向看了过去。 但同时,一个疑问也在宗遇沙弥心头浮起。 清静智慧如来...... 这个佛号,有些陌生有有些熟悉,他一定是听说过的,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听什么人跟他提起过呢? 宗遇沙弥还没有想明白,就听见玄正道人很是郑重地询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真的要将这枚佛牌送予我? 净涪心魔身微笑着颌首,他迎着玄正道人的目光平静道,也唯有它,方能了却我等之间的因果了。 玄正道人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握着的佛牌仔细收入袖袋中,又站起身来,对净涪心魔身郑重一礼,多谢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避开玄正道人的这一礼,同时摇头道,事实上,这枚佛牌到底能有几分用处,我也不是很清楚,檀越他日若要动用,还得更注意几分才是。 玄正道人面色不变,平静应了一声。 清静智慧如来到底是何方人物,已经尽力收集净涪信息的虚灵洞天哪里还不明白? 更何况,净涪心魔身方才的话语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所以会送出这一枚佛牌,是为了与虚灵洞天了却他们之间的因果的。 也就是说,这一枚佛牌承载着的,就是面前这位净涪法师与他们虚灵洞天之间的因果。 虚灵洞天与净涪法师之间的因果越是厚重,这一枚佛牌的效用就会越是不凡。 一切只在净涪法师与他们虚灵洞天之间的因果上。 若只从这一方面来衡量的话,这枚佛牌就是难得的可以自我成长的灵器。 不过就是成长的方式更为特殊一点而已。 玄正道人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心里也有许多念头转过。 -- 第1391页 那每一个念头记挂着的,都是怎样增加净涪法师与他们虚灵洞天之间的因果。 可是每当有一个念头从玄正道人心头晃过的时候,都会在下一瞬息间被玄正道人自己全盘否定了。 到得最后,彻底扫去心头诸般杂念的玄正道人目光在宗遇沙弥身上停了停,方才若无其事地别了开去。 这一枚佛牌本就是用来了却他与虚灵洞天之间的因果的。 净涪法师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虚灵洞天与他,各走各道,不必也不会有太多的牵扯。 他或者说他们虚灵洞天倘若强自坚持,说不得反而会恶了净涪法师,以致最后弄巧成拙,得不偿失。 不过净涪法师这里不好着手,不代表宗遇沙弥这里就没有办法缓和,,说不得...... 玄正道人心思不过才刚刚显出那么一点苗头,那边的宗遇沙弥就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放下心头的疑惑抬眼看向玄正道人。 他那一双黑漆眼睛里隐晦的警惕绝对不会让任何人错认。 玄正道人见得,心下暗自叹了一口气。 看来,宗遇小沙弥就算能够接近,只怕也不好处理,还是得徐徐图之。 玄正道人心里想明白,也不再在这里打扰净涪心魔身,转话来与净涪心魔身告辞。 净涪心魔身也不留人,甚至也不只是让宗遇沙弥单独送客,而是很客气地亲自将宗遇沙弥送了出去。 待到玄正道人的身影彻底走出他们的视野,宗遇沙弥跟着净涪心魔身往回走的时候,他才低声唤了净涪心魔身一声,净涪师兄。 净涪心魔身含笑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位被你刻在佛牌上的如来尊者,是叫清静智慧如来?他问道,他是谁,我怎么觉得...... 那么熟悉? 净涪心魔身继续往前走,只留给了他一句话。 哦,那个啊,那个清静智慧如来,是世尊释迦牟尼为我授记时候予我的佛号...... 净涪心魔身言语说得平淡,却让宗遇沙弥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他恍然大悟地看着净涪心魔身,面上既敬服又欢喜。 原来是净涪师兄你啊......宗遇沙弥追上来的脚步都更轻快了,难怪我觉得这么熟悉,原来是几位法师与我先前就与我提过了的。 不过了章这几位法师也真是的,居然只告诉我说是我熟悉的人,都没跟告诉我就是净涪师兄你,害得我还挠头想了好一阵子呢! 他一面笑着说话,一面也还是觉得奇怪。 净涪师兄的佛号,怎么就会是这个? 但宗遇沙弥奇怪归奇怪,却没有追着净涪心魔身问个明白。 因为哪怕是他如今境界还太过浅薄,这修行道路上的许多忌讳,再不是早年灵慧混沌的他是都牢牢记在心里的,怎么会轻易触碰? 他不问。 再好奇,也不问! 在心里发狠一般地重复了一回,宗遇沙弥顿了顿,快步追上净涪心魔身,跟着净涪心魔身一道回去,送净涪心魔身继续闭关。 是的,在虚灵洞天这一场拜师宴结束以后,净涪心魔身就又闭关了。 至于宗遇沙弥么,在净涪心魔身闭关之前,他就被净涪心魔身打发到了章、济案等几位法师身边,跟随在了章法师身边修行。 他们倒也不是不想直接离开这虚灵道山,实在是不能离开。 虚灵道山这一场拜师宴中有天魔一脉修士惹事,甚至连道孽都出来了,虚灵洞天不将这件事仔细调查清楚,又怎么会轻易放人? 在拜师宴结束后还在这虚灵道山上逗留的,也不单单只有净涪心魔身和了章法师这两群人,还有各方前来参加这一场拜师宴的修士们。 或者说,出席这场拜师宴的各方修士们,基本上都没有离开虚灵道山,甚至连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仍是很自然地在这虚灵道山上住着。 第386章 这些很自然地逗留在虚灵道山的各方修士们,在好容易送走打着友好名头来访的虚灵洞天修士后,都有意无意地往净涪心魔身所落脚的这一处宫殿处晃悠。 饶是已经从净涪心魔身所落脚的那一处宫殿搬出,与了章法师一处住着的宗遇沙弥,也被人有意无意地找上门来,东拉西扯着探寻净涪心魔身的情况。 宗遇沙弥以为自己在早几日时间里已经深刻地理解了这些大修士们对净涪心魔身的热切,全没想到那还不是结束。 又送走一个说是来拜访他实则还是在旁敲侧击地打探净涪心魔身消息的客人,宗遇沙弥背对着门,沉默出神。 了章法师从屋里出来,正要往外寻他,却在前庭看见他,很是松了一口气。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愣在这里? 送了客人离开也不回屋,只在这里发呆,害他还以为他发生了什么呢! 宗遇沙弥被了章法师的声音拉回心神,只对了章法师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了章法师瞥了他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也不离开,稳稳当当站在原地,与宗遇沙弥说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这几日心神颇为散乱,不似是没事发生的样子? 宗遇沙弥还待要摇头。 了章法师竟自顾自就往下继续了。 -- 第1392页 我得净涪法师相托,要看顾于你。你若在我这里出了什么事,我不好向净涪法师交代。想来你也知道净涪法师这些日子事多,不愿叫他还要为你再忧心才是...... 宗遇沙弥第一次抬起目光,认真地看清站在漆红大门前的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也定定看过去,接住了宗遇沙弥带着一点审视的眸光。 好半响后,宗遇沙弥率先垂落目光。 了章法师心下微松,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宗遇,这位小沙弥,可算是将他心里最后的一丝隔阂放下了。 了章法师才刚刚收拢心神,就听见宗遇沙弥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他在问他,请教法师...... 了章法师很自然地截住宗遇沙弥的话头,说道,你可以称呼我了章师兄。 不然,难道要让宗遇这小沙弥唤他师伯甚至是师祖?要知道,这小沙弥可是一直都称呼净涪法师师兄的。倘若宗遇这小沙弥唤他师伯甚至是师祖,那净涪法师又该怎么称呼他? 还是与净涪法师一同,当个师兄好了。 宗遇沙弥顿了一顿,还是唤道,了章师兄。 了章法师带笑应了一声,嗯,你问。 宗遇沙弥于是就问道,了章师兄,这些人,他们似乎很想见一见净涪师兄,这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为什么这个问题,了章法师也确实是能猜到一些,但那是他的猜测,不好与宗遇沙弥细说。更何况...... 你觉得呢?了章法师反问道。 嗯?宗遇沙弥狠有些疑惑,便再次看向了了章法师。 他似乎......果真在了章法师面上看出了些什么。 宗遇沙弥沉默了下来。 了章法师看着他,说道,你觉得呢? 宗遇沙弥沉吟片刻,竟也果真将自己的猜测与了章法师说道了出来。 是这些檀越想要从净涪师兄那里得到些什么? 他先问道,但不等了章法师发表他的意见,他自己就继续道,不,应该不是。 只看这些修士来打探净涪师兄消息时候的客气态度,就知道他们或许确实有想得到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和净涪师兄的态度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宗遇沙弥忽然灵机一动,低声说道,又或者,他们是想要看清楚净涪师兄的态度。 是了,就是这个! 宗遇沙弥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在理,面上就不免显出几分明悟。 了章法师含笑低问,净涪法师的态度不是一直就表现得很明白的吗?他们怎么还需要看清楚净涪法师的态度? 宗遇沙弥下意识地就回答了章法师道,净涪师兄明白表现的是他对虚灵洞天的态度,但这却不是他们想要知道的。 ......他们真正想要知道的,是净涪师兄对于他们自己的态度! 了章法师见得他已经有了思路,又给他递了一架□□,与他问道,只是这个吗? 这个还不够? 宗遇沙弥心头紧接着浮起这样的一个问题。同时,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出现在他脑海。 确实不够。 他们或许还想要确定净涪师兄接下来的做法。他们也想要......从净涪师兄接下来的动作中,收获到什么。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又见宗遇沙弥一时半会儿还没能将心神回转,便自个儿转身入屋去,将宗遇沙弥一个人丢在前庭。 但不得不说,了章法师对宗遇沙弥还是很上心的。 也正是因为他的上心,净涪心魔身才能放心将宗遇沙弥丢给他。 而在了章法师一点点拉近他与宗遇沙弥的关系时候,净涪心魔身却也未能借着闭关的名头,将他在虚灵道山道宫正殿里收拢来的各色修士气机一一剖析明白。 他的工作只完成了一半,就被净涪本尊那边传来的动静拉去了心神。 不过比起他来,佛身那边却是被惊得够呛的。 要知道,心魔身再是忙碌,这会儿也只忙着剖析那些修士气机,除了这一件事外,确实还有许多人、许多事在等着他,可起码在心魔身将他手头上这件事彻底处理完后,不会有人打扰他。 只要不是哪个修士想要彻底得罪净涪心魔身,就绝对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去敲净涪心魔身的门。 可佛身不同。 佛身这会儿却是才出关不久,正是在与水月天这些水月一族打交道的时候,更是他撇开所有人的影响,要用自己的眼睛真正探看这一方重天小世界的时候,偏生净涪本尊那边就传了动静来。 佛身一时放下手上的诸般事情,隔着诺大一个识海世界遥遥与心魔身对视一眼。 心魔身也不和佛身嘻笑,直接便道,我来。 佛身微微颌首,果真就继续专注于他自家手上的事情,轻易不往识海世界那里分去心神。 但...... 净涪佛身探查水月天重天世界时候的效率却陡然提升了三成。 这三成提升的是效率,而不仅仅只有速度! 忙而不乱,是净涪佛身这会儿最真切的写照。 心魔身一点目光都没有往佛身那边分,直接就看定了净涪本尊的所在。 -- 第1393页 本尊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又或者说,是越来越微弱。 在几日前,净涪心魔身抵达虚灵道山,得虚灵道山那口迎客钟相助,送来虚灵道山乃至是虚灵洞天积攒不知多少年月的精纯道韵。 这些精纯道韵最后却都被净涪心魔身通过他与本尊之间的联系,直接送渡到了本尊那边,成为净涪肉身蜕变的资粮。 净涪心魔身这段时间的闭关,与其说是为了给各方紧盯着他的眼睛一个说法,倒不如说是为了能够理所当然地隔绝一切阻挠,随时给净涪本尊增援。 不仅仅是他这边的闭关是这个用意,佛身那边也是一样的道理。 毕竟净涪肉身还待在景浩界妙音寺的藏经阁里呢。 景浩界天地不过是一方小世界,哪怕净涪肉身蜕变的资粮已经由心魔身从虚灵道山这边转送,但净涪的境界摆在那里,他的肉身要进行蜕变,需要的不单单只有灵气与道韵,还需要有足够的道与理。 这些欠缺的东西,景浩界这方小世界,帮不了净涪。 更重要的是,净涪肉身蜕变所欠缺的道与理,在某种程度上,比起他从虚灵洞天所得来的那些精纯道韵还要来的重要。 毕竟类比来说,如果那些精纯道韵会作为净涪的血肉填充他蜕变后的肉身的话,那么净涪所欠缺的那些道与理,就是他蜕变后的肉身的骨骼与经络。 所以在净涪肉身蜕变进入下一个层次的这个档口,他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要么,进入一方能够容纳、承载玄仙境界修士的中千世界去,要么,就是离开景浩界天地,直接进入景浩界天地附近的内混沌去。 前者,净涪手头上就有一个很合适的选择。 沉桑界。 沉桑界如今几乎落入张远山手里,而且张远山又在那沉桑界天地里忙活。 倘若净涪选择进入沉桑界,张远山一定会庇护他。而有了张远山的庇护,轻易不会有人能够对他出手。 那确实很安全。 哪怕他在之后同样会与张远山结下因果,但......他在张远山那里欠下的因果难道还少了么? 而后者...... 净涪三身所以会在沉桑界这个看似万全的选择面前犹豫迟疑,自然是有他自己的顾虑在。 景浩界天地附近的内混沌,哪怕玄妙远不及诸天寰宇之外的无边混沌,但也确实不负它混沌之名,有许多混沌的道理在。 而且,诸天寰宇之外的那无边混沌,以净涪现下的修为境界......那是真的扛不住。 内混沌的这些道理反倒还更适合净涪呢。 景浩界天地附近的内混沌,其中的道理能给予净涪肉身蜕变许多帮助,但相比较起那有张远山镇守的沉桑界来,却又不够安全。 或许景浩界天地会给予净涪帮助,但那是天地之外的内混沌,景浩界天地意志即便能够对那片内混沌造成一定的影响,可这影响也必定相当有限。 第387章 那内混沌本身环境对净涪造成的威胁还只是让净涪三身对这一选择迟疑的原因之一。 同样让他们迟疑的,还有那些循着风声找来与净涪三身阻道的修士。 上一回净涪修为突破时候突然出现阻拦净涪三身的那位未知心魔大修士,净涪三身可还记着他呢。 莫说旁的人会不会趁着个机会对净涪出手,就算他们不会,那位未知的心魔大修士也必定不会错过这一个机会。 净涪三身很需要考虑清楚。 沉桑界安全,但也平庸,不会对净涪肉身的蜕变有什么影响,好的、坏的,都不会有。 净涪若选择在沉桑界完成肉身蜕变,那蜕变完成以后的效果,就全都看净涪自身的积累。 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内混沌,更多的却是未知。 未知的危机与未知的助益。 福祸并存。 心魔身和佛身还在迟疑,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始终闭目静坐、一动不动的净涪本尊陡然睁开眼睛。 他遥遥往心魔身和佛身的方向看得一眼,便再度垂落眼睑。 然而,也就是他眼睑垂落的那一刻,安安定定坐在景浩界妙音寺里的净涪肉身便出现在了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 本尊已经做出了选择! 心魔身与佛身先是一怔,随后便齐齐笑开。 也罢。心魔身对佛身说道,这次还要你帮忙搭把手。 佛身微微颌首,也很是爽快道,你只管回去,稍后便有结果了。 心魔身便即闭上了眼睛,整个心神从这一具傀儡肉身上离开,转入净涪识海世界之中。 少了净涪心魔身的心神,那一具傀儡肉身便即委顿在地,只余一缕生机潜藏。 净涪心魔身心神离开以后,一座九层宝塔却忽然从那具傀儡肉身上冲出。 却正是净涪的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 已然将幽寂暗塔、光明佛塔和紫青宝塔汇同混一的紫青玲珑宝塔在傀儡肉身上里冲出后,便即放出一道神光,将那具傀儡肉身卷入宝塔中。 身在水月天里的净涪佛身见得,抬手遥遥一招。 紫青玲珑宝塔当即便化作一道神光投落净涪佛身的手掌上。 此刻陪同着净涪佛身在水月天四下行走的水月族人猛然看见一道紫色神光从重天世界之外投落,又被净涪佛身稳稳拿定,不免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净涪佛身手掌上的那座宝塔两眼。 -- 第1394页 但他也只多看了这么两眼,就察觉到了净涪佛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没了笑意,平淡得透出寒意的目光冻得他浑身一抖,不自觉地就将目光从那座玲珑小塔上挪开。 净涪佛身没有多理会他,直接将他身上带着护身的那些物什收入紫青玲珑宝塔中,然后再将紫青玲珑宝塔收入识海世界,交到醒来的净涪本尊手里。 净涪肉身蜕变即将到达最关键的时候,哪怕有本尊特意克制,也拖延不了更长的时间。 不过这对于净涪三身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落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那一方内混沌的净涪本尊睁开眼睛,将紫青玲珑宝塔从识海世界里取了出来。 过不得多时,重新套上傀儡肉身的净涪心魔身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净涪本尊也不跟他多废话,直接将紫青玲珑宝塔递过去,与他道,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净涪心魔身脸上也很是凝重,他点头,你放心。 净涪本尊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他直接盘膝虚虚坐下,闭上眼睑沉定心神。 心魔身趁着净涪本尊还没有真正开始的这一点空隙,快速绕着净涪本尊走了一圈。 每走出一步,他就往外边或远或近地丢出一枚阵棋。待到他绕着净涪本尊转过一圈,重新回到他原来位置的时候,净涪本尊周边的虚空里已经悬浮着足有三百六十五枚的阵棋。 尽管这些阵棋数目很是不少,但摆放的位置却错落有致,隐隐契合周天星辰之数。 这些阵棋也确实在勾连隐没在诸天寰宇各处的远古周天星辰。 毕竟是扬元觉精心炼制出来的阵棋,似这样的阵棋,他耗尽心血也只炼成了两副。一副在安元和手里,剩下的就是这一副了。 将这三百六十五枚阵棋尽数丢出后,净涪心魔身敛定心神,端正郑重地对着这三百六十五枚阵棋深深一拜。 净涪心魔身一拜拜下,原本安静悬浮在净涪本尊身周的三百六十五枚阵棋竟各各亮起一缕星光。 星光开始时候,着实微薄得很,就似那风中的烛火一般,稍有外力阻挠,怕就得给熄灭了去。 但只是一个眨眼,那阵棋上的星光便已经得到了远古星辰的回应,一道道星光从冥冥之处垂落。 过不得多时,一个朦胧星光世界就出现在了原地。 察觉到阵棋被完全激活,小周天星辰阵成形后,净涪心魔身都顾不上他自己,第一时间便去找净涪肉身。 此刻的净涪肉身仍然未有任何变化,显然没有被这小周天星辰阵给影响了去。 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他很快又低头去翻褡裢。 直到将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的卷轴,甚至是观自在尊者赠予的那三根线香以及张远山的联络符印都放在了手边,又在识海世界里看见那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净涪心魔身方才真正地放松了稍许。 他略略调整了一下姿态,便坐定在原地,留心着这周边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净涪心魔身的警惕一点都不过分。 随着净涪肉身蜕变的程度增进,原本周身萦绕着来自玄光界虚灵洞天精纯道韵的净涪肉身,竟然开始吞吐起这内混沌的混沌之气。 他吞吐的内混沌之气不多,速度也不快,显然效率很是低下,但却是确确实实在炼化那些内混沌的混沌之气。 不知是净涪肉身炼化这内混沌的混沌之气造成的影响,还是真就有人盯紧了净涪,要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阻道,在净涪肉身开始正式炼化这内混沌的混沌之气时候,一道又一道浩大又磅礴的气机从远处而来,快速往这一片逼近。 净涪心魔身眯了眯眼睛,站起身来。 远在玄光界水月天里的净涪佛身也已经打发了跟随在他身边作陪的水月一族族人,独自回了他落脚的地方。 他也同样在准备着。 一旦情况有变,净涪心魔身又分身乏术的话,他就会出手接应。 那些浩大的磅礴气机似乎是知道什么,尽管在往净涪本尊和心魔身这边靠近,却也在一段距离外停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面色不动,仍然沉默地站立在原地。 佛身往心魔身的方向瞥了一眼,也是皱了皱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可他还没有等到心魔身和本尊那边的情况明朗,他这边就先出现了变化。 几个水月一族族人正在往他这边走来。 净涪佛身一时将目光从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那处内混沌收回,看向洞府之外。 心魔身也察觉到了他这边的状况,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对他说道,你去吧。 佛身沉默着没有动作。 心魔身哂笑一声,说道,现下情况虽然紧张,但也仅仅只是紧张而已,还没到爆发时候呢。更何况,一时半会儿的,我这边也还稳得住。 佛身到底收回目光,站起身来,来到洞府门口,打开大门。 他没有请人入内,就是站在门边与人说话。 几位檀越匆忙而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先的那位水月族人稳了稳心神,语调急速地与净涪佛身说道,我们是来告诉净涪法师你,外间又有人来了。 外间? -- 第1395页 净涪佛身只是心念一转,心里便已经清楚了。 他抿了抿唇,却仍旧平静,是谁? 我等也不知道,但那来人......很恐怖。那位当先的水月族人面上也带出了一点惧色,族长正在收集信息,但那位客人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就已经接连走过了无遮天和胭脂天...... 族长说,只怕这位客人是冲着净涪法师你来的,所以让我等来提醒净涪法师你。净涪法师,你还是快些拿个主意吧! 净涪佛身也是沉默了片刻,方才问道,这位客人一路走过,可有人伤着了? 几位水月族人面面相觑一阵,摇头道,没有的。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我知了。 他说完,又与几位水月族人合掌一礼,说道,多谢诸位告知,但我想,那位客人既然一路走过都没有伤着谁,显然是没有恶意的。诸位檀越放心便是。 几位水月族人愣了片刻,猛然间回过神来。 是了,既然那人一路走过来都没有打了谁杀了谁,不论他是不屑还是无意,显然也不会对他们这些本土生灵如何。 需要为那人的到来而担心的,不该是他们。 他们其实完全不需要为此担心的...... 那净涪法师你...... 一位水月族人在静默中开口说道。 净涪佛身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这几位水月族人面上眼底或是明显或是隐晦的担忧。 他不禁笑了笑,说道,诸位檀越不必担心我,我心里有计较的。 几位水月族人多看了他两眼,本还想要再问一问净涪佛身些什么,但见他此刻的动作与姿态,就知道这会儿的净涪佛身其实不太欢迎外人。 他们打扰到了净涪佛身。 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几位水月族人也没有再拖着净涪佛身,要与他继续闲话,而是直接告辞。 第388章 净涪佛身根本就没想过要留人。 在这些水月族人离开之前,他甚至还叮嘱他们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都腾不出空闲来关注其他,若水月天里还发生什么重要事情的话,贵族尽可自由处理,不必顾虑我。 几位水月族人哪怕已经察觉到了净涪佛身的态度,也完全想不到这位净涪法师会放手得这般彻底。 他们愣了一下,待回过神后,才有人小心开口询问道,那净涪法师你...... 净涪佛身抬眼望过去。 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这几位水月族人竟都没能将他们原本想要说的话说完。 几位檀越回去以后,只管将我的这话告诉贵族族长便是。贵族族长料想自有决断。 听得净涪佛身这话,那几位水月族人果真就不在这里纠结了。 他们快速交换过一个视线,然后齐齐整理了面上表情,郑重与净涪佛身一礼,说道,既如此,那我等就不继续打扰净涪法师你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还了一礼,目送着他们走出一点距离后,便即将大门重新合上,自己转身往回走。 随着洞府大门闭合,一道道阵禁也快速激活,仔细将这一处洞府遮护起来。 心魔身已经察觉了他这边的变故,转过目光来往他这边看了一眼,这是有人想要趁着这个机会越过我等解决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这个问题? 应是。佛身平静地应了一声,继续往洞府中的静室走去,你不必在我这里平白消耗心神,且多注意本尊那边的情况,若你一人支撑不住,记得往我这里递信。 心魔身面上并无太多表情。 没有被佛身小觑、遭佛身挑衅的不满,更没有被这变化的局势压迫的窘迫。 他泰然自若对佛身点头,很简单地说道,我会的。 佛身信他,只随意地点了点头,便不多说话了。 往日里,或许他们三身之间,尤其是心魔身,会在一些事情上斤斤计较,非要分个仔细明白,但那实际上只是为了帮助各自明晰他们三身之间的定位,以更好地区别他们的修行。 可现在不是那往日时候,对于现在的净涪三身来说,到底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又该各自担起什么样的责任,那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净涪肉身的蜕变。 在那正在蜕变的净涪肉身面前,在净涪的道途面前,很多东西都可以舍弃。 哪怕是他已经彻底明晰的突破金仙境界的契机! 更何况,便是有人想要从他这里夺过这一份缘法,也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啊!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一时再没有任何交流,只一人盯紧了小周天星辰阵外间的情况,一人留心着净涪肉身那边的蜕变。 小周天星辰阵外间的陌生修士越来越多,气机也越渐凛厉可怖。 尤其是这些修士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收敛自己的气机,那一身磅礴气势肆无忌惮地扫向四面八方,压得这一片空间震荡不已。 幸而净涪心魔身用阵棋来布置的小周天星辰阵也不是吃素的。 这些修士的磅礴气机不过是刚刚冲撞向那小周天星辰阵的所在,就被一片朦胧星光消解,只如轻风拂面而过,却是对小周天星辰阵一点影响都没有。 -- 第1396页 那些陌生大修士见得这般情形,似乎是知道小周天星辰阵内部净涪本尊的情况,竟没有继续试探,反倒是安静下来,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心魔身和佛身不理会他们,只自顾自地按着他们自己的布置准备。 在这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里,虚灵洞天那边的部分大修士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各自放下手上的事情,遥遥关注起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这一片内混沌地界。 似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他们是汇聚到了了章法师的梦境世界之中。 宗遇沙弥原也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没有跟了章法师,就被了章法师给打发了。 以你当下的修为,就算净涪法师那里真的碰到了什么问题,遇上了哪个棘手的敌人,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面对这样的一个问题,宗遇沙弥死死掐住拳头,到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除了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之外,儒道宗师孙明成和瑞阳妖修等也各有他们自己的手段。 就譬如,在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进入梦境世界时候,瑞阳妖修身上披着的阳光也与平常时候的阳光很有些不同。 这会儿瑞阳妖修面前的阳光,要比起平常时候来,多了两分灵动。 瑞阳妖修手指轻轻在自己周身捻过,似乎就拿住了一缕灵动的阳光。 他拿着这缕阳光,垂眼沉默。 却是这位大妖修正借助了阳光在观察着什么。 至于那位儒道宗师孙明成...... 这会儿他确实被他的各位弟子簇拥着,坐在明朗干净的堂舍里。 而在他的身前,一部不厚不薄的书册打开,书册里那原本干净细腻的洁白纸张上正有一行行文字成形。 那文字脉络清晰完整,并不会对人阅读造成什么妨碍。可就是这样的文字,真正映入眼睛里时候,却演化出一幕幕影像来。 这些影像说的也不是其他,偏正是如今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那一方气氛紧张的内混沌里所发生的事情。 这便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了么?可真是厉害啊! 这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厉害倒是厉害,但那都是看人的。这会儿是老师在催动,若换了你我...... 那倒是......我用起这个来,效果就没有老师这么厉害...... 孙明成没有在意这些学生的分神,反正他们自家知道分寸,很快就会回转过来的。 果然,孙明成这些学生也就只是稍稍感叹一回而已,很快就收回心神,转而去留心那神通展示出来的内容。 过不得多时,就有学生狐疑地来跟孙明成请教。 老师,怎地这位净涪法师他,要选择在那内混沌中完成他的这一场蜕变呢? 孙明成侧头看向这位学生,示意他说得更明白一些。 内混沌环境本身就是混沌迷乱的,这位净涪法师想要在内混沌中完成他的蜕变,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很多。而就他眼下那边的情况看来,显然......影响他完成这一场蜕变的,不单单只是他自身的情况,也不仅仅只是那内混沌环境因素,还有更多有所计较、想要去算计筹谋的各方修士...... 他怎地偏偏就选择了内混沌呢? 孙明成反问他道,你等以为呢? 孙明成除开在上课时候会格外严肃端正之外,在平常时候都不特别严厉,所以这会儿一众学生都不怎么怕他。 当即便有一位学生嘻笑着回答道,总不能是这位净涪法师他除了那处内混沌地界外,就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可以供给他完成这一场蜕变了吧。 再有一位学生点头说道,自然不可能。哪怕这位净涪法师因为修行的时间太过短暂,找不到完全合乎他要求的中千世界,这玄光界天地也是可以选择的。 确实。这位净涪法师所以会选择那方内混沌,应是他自己仔细考虑后才做出的判断,不是随意为之的。 那净涪法师要真是这般随便的人物,莫说是他往后的道途了,单只是他现在的实力,就不可能会有!可莫小看了人家! 嗤,哪个会这般自大,看不起这位净涪法师?! 可是,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一众苦思冥想就是找不到能完美解释眼下这个情况的学生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孙明成身上。 孙明成笑了笑,倒也没有继续让这些学生自己思考。 他的这些学生也不是不灵醒,只是多多少少在某一方面有些欠缺,哪怕他再叫他们回去思索探究,他们短时间内也找不到答案,反而还会将自己弄得更糊涂。 因为净涪法师他自己。他说道。 因为净涪法师他自己?一众学生跟着孙明成的思路,仔细斟酌思考着。 孙明成点了点头,你等还记得这虚灵道山那口迎客钟么? 虚灵道山的迎客钟?! 记得! 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们这会儿可还在虚灵道山上呢,哪儿能这么轻易忘记。 孙明成说道,那一口迎客钟到底是怎么回事,净涪法师哪怕一开始不知道,这会儿也一定已经明白了。 -- 第1397页 一位学生已经领会了孙明成的意思,不禁脱口而出道,所以,那净涪法师已经知道他自己未来会成就大罗境界的事情了? 孙明成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位学生微微皱起眉头,问道,那么,那位净涪法师是已经知道自己未来会成就大罗境界,所以才会这般肆无忌惮行事? 因为有把握,所以能够放肆? 孙明成摇了摇头,不是。 不是? 这会儿,他的所有学生们都面露不解,齐齐抬眼看定他。 孙明成沉吟片刻,慢慢说道,尽管我也只在那一场拜师宴上与这位净涪法师有过一次会面,相交不多,但我觉得...... 他不是因为确定自己未来能成就大罗,轻易不会遇到致命的危机,才择定那方内混沌作为他这一场蜕变的所在的。 那......一众学生不自觉地接话问道。 第389章 那......这位佛门的净涪法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啊......孙明成慢慢地将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随后竟是轻笑了一声,又来询问他的这些学生们。 如果这事儿换成了你们。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你们会怎么选? 我们会怎么选? 一众学子听得这个问题,渐渐地垂落目光,避开孙明成的视线。 孙明成见得他们这般情状,并不觉得如何,只是又笑了一声。 他这些学生们的选择,其实才是这诸天寰宇中绝大多数求稳的修士们所会做出的决定。 可不是么?内混沌那么危险就不多说了,外间还有许多人盯紧他,要阻碍他的道途,谁还会愿意去冒那一点风险? 反正他未来成就大罗仙已经成了定数,今日里的这一遭平稳的选择不会影响到他的未来,更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他为什么要平白去冒这个险? 安安生生地跨过这道门槛不好么?非要去折腾! 他折腾自己,硬生生给自己制造险境,那些猎人一般的有心人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时机! 现在不就是了,他这边的蜕变都还没有进入关键,便已经有人循着他的脚步踏入那暗土六重天去了,明明白白的就是要越过他,去抢夺这一份机缘。 这位佛门的净涪法师若能顺利完成肉身蜕变,那还算是能够止损,可倘若他这次的肉身蜕变被他人打扰最终失败...... 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都不为过了。 孙明成叹了一声,低声说道,这样的得失,你们都看得清楚明白,难道那位净涪法师就心瞎眼盲了么? 那老师是想明白了......这位佛门净涪法师的考量?一位学生沉默许久,到底还是鼓起了勇气,在孙明成那仿佛重若千钧的视线下问道。 孙明成唇边悄然扬起,细微的笑意一闪即逝。 算是明白一点吧......他低叹着说道,随即便开始为自家的这些学生解惑,这位净涪法师,他大概是在突破自己。 突破自己? 孙明成点了点头,说道,净涪法师如今正在进行的,是肉身上的蜕变。或许他这一回肉身上的蜕变远远算不得本质升华,但到底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破开桎梏,脱去枷锁。 这一众学生听得怔然,竟是半响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孙明成这会儿其实也已经没去注意他的这些学生们了。 他神色间带着一点恍惚,更像是在与此刻正在进行肉身蜕变的净涪对话。 若是选择另一处安定平稳的地方,肉身蜕变过程或许不会有这般多的风险,但......那样的平静,何尝就不是一种平庸,不是一种桎梏? 或许这种桎梏不是他肉身上存在的桎梏,却绝对是他心境上的。 他的心被锁住了,肉身又怎么能够脱得开去?他可是佛门的修士啊...... 为什么这诸天寰宇绝大多数的修士都以为佛魔就是一体两面呢?因为佛门法门和魔道都更侧重于修心啊。 所以......所以从一开始,这位净涪法师其实就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孙明成的心神被拉了回来。 他认真思考了一阵,最后摇头,这倒不是。 迎着一众学生猛然抬起的好奇目光,孙明成说道,尽管选择平稳一点安全地点突破,会给净涪法师在心境上添加一份桎梏,但净涪法师那般的人物,要从这样一份心境桎梏中挣脱,也着实算不得什么难事。 孙明成明白地看着自家这些学生们脸上爬出茫然和错乱。 他们是真的不太能理解。 不单单不能理解那位净涪法师的选择,甚至还被他这位老师弄得糊涂了。 孙明成一阵哑笑,便索性抛开了其他想法,只直接与他这些学生们说道,这般说吧,净涪法师所以会做出这般选择,其实更多的,大概还是因为他的野心。 野心? 不错。孙明成一面与自家的学生解释,一面挥散心底升腾的可惜。 真的是太可惜了。 似净涪这样一位法师修行的关键选择就摆放在他们面前,他们却没有一个,会去思考净涪法师的用意,而只帮着他计较其中得失。 -- 第1398页 那修行境界的进益,能比得上道途本身么? 孙明成看着面前书卷里展现出来的景象,看见那朦胧星光遮掩中的净涪法师,笑了笑。 他选择内混沌这一地方进行自己的蜕变,其中有内混沌这一处地界可能会给予他的帮助的原因在,而同时,他大概也在与未来时间线上已经成就了大罗的那位净涪法师作比。 不论未来时间线上已经成就了大罗的那位净涪法师到底是做出哪一个选择,很明显未来时间线的那位净涪法师最后都是成功跨越了这一个门槛的。 是了......他的学生们大约是顺着他的思路想到了什么,小心觑着他的面色接话。 倘若未来时间线上成就大罗仙的那位净涪法师是与当前这位法师做出同样的选择,那位成功而这位失败,那就是他输了,如果这位也成功了,那他就是不败...... 同时,如果未来时间线上成就大罗仙的那位净涪法师是做出了更为稳妥的选择,那么这位不论最后成功与否,都是他胜了...... 几位学生分析到最后,不禁面面相觑。 可是......这样的对比,有意义吗? 孙明成听得这个问题,一时将目光从那书卷上转了回来,一一扫过身边学生的面容。 有意义与否,并不在于旁人,只在于净涪法师他自己。 净涪法师他若觉得有意义,那便是有意义;他若觉得没有意义,那便是没有意义。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在净涪法师他自己的心念而已。 一位学生有些明白了,慨叹一般低声道,这位佛门的净涪法师......也太骄傲一点了吧? 其他学生被他这话一点,也都赞同地连连点头。 可不就是太骄傲了么?连这样修行突破进益都要跟未来的自己较劲,愣是不想让自己输给未来时间线上的自己,也真是够厉害的了。 又有一位一直觑着孙明成脸色的学生似乎从他面上看出了些什么,询问他道,老师以为,这位净涪法师他其实还有其他的计较? 孙明成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再一次将目光落到书卷里的净涪影像上,面色很有些凝重,净涪法师他......大概真的不单单只是不愿自己输给自己而已。 那......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孙明成迟疑了一下,还是与自家的学生们将他心头那一点若隐若现的想法说道了出来。 净涪法师他,或许还在为大罗境界后面的道路做铺垫...... 学生们的表情齐齐僵住,似乎全然没想到自己会从老师口中听到这样的猜测。 好半响后,才有学生努力将话挤出,老师......你确定? 为大罗境界后面的道路做铺垫? 这样的猜测...... 太离谱也太......看得起这位净涪法师了吧? 孙明成沉默,只是深深地凝望着书卷里的净涪影像。 事实上,这样猜测着净涪决断与取舍的,哪怕是在这一方玄光界天地里,也不单单只有孙明成一人,还包括瑞阳妖修。 而且比起对自己的这个猜测也还在犹豫中的孙明成来,瑞阳妖修却又要更确定一些。 这会儿他就捻着手中的太阳神光,面色异常复杂。 这位净涪法师的天赋......果真是恐怖啊...... 瑞阳妖修很确定,这会儿的净涪,哪怕是已经得到了浮屠剑宗藏书,也绝对不会知道大罗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这不在于浮屠剑宗藏书本身会不会有这方面记载的关系,而在于净涪法师他本身。 哪怕瑞阳妖修与他只有一次短暂的会面,但他也知道,这位净涪法师,或许会愿意冒险,却有着绝对的自知与自制,不会贸然涉足那些太过高远的信息。 所以那些关于大罗后面道路的信息,哪怕被人特意送到了这位净涪法师面前,他也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全不入心。 也就是说,这位净涪法师他在完全不知道大罗之后的道路该怎么走的情况下,懵懵懂懂地,就给未来的自己埋下了引子。 这是何等的天资与福缘! 瑞阳妖修怔然出神。 大罗和混元...... 这回还真不能怪瑞阳妖修大惊小怪,实在是净涪太吓人了。 大罗和混元。 大罗,是超脱时空与命运,永恒逍遥。 混元,是汇聚无垠时空上的我,成就唯一。 净涪三身此刻的做法,不论他自己是要和自己较劲,还是为了自己的这一回蜕变做选择,最后的结果却都是...... 给自己开辟出更多的平行时空,成就更多的可能性。 毕竟平行时空中的我越多,可能性越大,变化越多,最后成就的唯一混元也越强。 因为一,本就是万啊...... 瑞阳妖修好不容易收回心神后,看向净涪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平顺,消了些冷淡。 如果是这样天资卓绝的人物的话,给他搭把手也没什么不好吧...... 他低声嘀咕的同时,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第390章 此间诸天寰宇中,有不少人都做好了准备。 或是似瑞阳妖修、张远山和了章等一众佛门法师一般,随时准备出手帮忙的;或是似孙明成这般,只在旁边观望,想要从净涪这一次肉身蜕变中学习到什么的;又或是如那些正在净涪心魔身面前显出身形的高阶修士一般,想要借着这一次机会从净涪这里捞到什么的...... -- 第1399页 他们都做好了准备,净涪三身也同样不慢。 本尊全然将外间的事情丢给了心魔身和佛身,只专心主导这一场肉身的蜕变。 毕竟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而已,周身被片片青莲瓣一般的灵光包裹,端端正正坐着的净涪肉身,竟已然悄无声息地换了一个姿势。 他躺了下来,蜷缩着身体,睡在了灵光之中。 就像是胎儿一般。 随着净涪肉身动作的变化,净涪肉身的呼吸也停止了。 不单单是从外呼吸转换成内呼吸那般简单,而是完全停止了下来。 但净涪肉身并不是就此死亡。 因为当他呼吸停下来的那一刻,净涪肉身与他外间的那一层莲瓣一般的光茧形成了某一种神异的共鸣。 这种共鸣无形无质,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也是自这一种共鸣出现的那一刻,原本还算平静的光茧就像是彻底变成了一个有着无穷吸力的深渊大口一般,陡然将这附近无数灵气大口大口地吞噬着。 而这些灵气,不论是内混沌混乱又强大的内混沌之气,还是小周天星辰阵自这诸天寰宇远古星辰中收拢而来的无尽星光,甚至是那些外来的高阶修士有意无意散逸的混浊气机,通通都被这个光茧撕扯了过去,然后嚼也不嚼地直接吞下。 而这些气机,又被光茧渡送到了净涪肉身之中,成为净涪肉身蜕变的资粮。 光茧这生冷不忌的态势,一开始时候真的将净涪三身吓了一跳。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一时都懒得理会那些做动作的高阶修士,直接转了目光看定净涪肉身的方向,急急唤道,本尊! 到底是自家的肉身,哪怕净涪肉身正在被某种更庞大高远、完全超出了他这时理解范围的玄机笼罩,阻挡一切或明或暗的探查,也仍旧没有阻拦住净涪本尊的视线。 仔细又快速地将肉身检查过一遍后,净涪本尊对心魔身和佛身说道,蜕变恰在继续,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松了一口气。 等他们将心跳稍稍平顺下来的时候,他们感受到的,却是从净涪本尊那边传来的若有所思。 心魔身和佛身再次将目光落在了净涪本尊身上,竟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说来也真是绝了。 那些明里暗里盯着他、想要对他出手从他这边捞到什么的高阶修士确实很恐怖,也着实给心魔身和佛身带来了不少的压力,可那些人带来的压迫力,在净涪本尊和肉身面前,却也只是皮毛。 比起那些外敌来,心魔身和佛身还更担心净涪本尊。 本尊这家伙,心思天马行空,莫说旁人,就连同为净涪的心魔身与佛身,也常常会被他抛开一步,落到他身后去。不过比起其他人来,心魔身和佛身毕竟也是净涪,还是更容易接受净涪本尊的思路。 所以待到他们稍稍缓过劲来后,心魔身直接就问本尊道,本尊,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佛身也更提起精神来听。 净涪本尊扫了一眼心魔身和佛身,问道,你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么? 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顿了顿,待到跟随着本尊的视线再度落在肉身那边时候,他们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再开口说话时候,佛身的声音都比起平常高了半个声调。 先天地而生的......先天神`祗!? 他都没敢去说那较之传闻中的先天神`祗还要更高一等、和他们此刻那还在蜕变的肉身情状看似更加契合的混沌魔神。 心魔身的眼神也变得更为灼热。 本尊倒仍旧平静。 就算肉身完全蜕变以后,也够不上先天神`祗的边。他说道。 先天神`祗可不是那般简单的。 佛身却没有太多计较,他笑道,便是粗糙模仿的先天神祗也已经很不错了。 心魔身也在一旁默默点头。 净涪本尊倒也没有反驳心魔身的说法,待到心魔身和佛身稍稍缓过劲来以后,他才开口道,这里就真的交给你了。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领会到了本尊的用意。 你真的准备完全投入去主持肉身蜕变?心魔身问道。 不得不说,当净涪本尊的意思明确下来时候,他久违地生出了许多紧张和兴奋。 佛身还需要隐伏以防万一,本尊若也真的完全脱出身去,要与这肉身一同蜕变的话,那外间一应的事情就都丢到了他手上。 他的手上! 心魔身也不是没有那个心气,真的就怕了那些要来搅局的高阶修士。但净涪三身之中,本尊才是绝对的支撑也是不容否定的事实。 净涪本尊一时转了目光来看定心魔身,你不行? 他很平静而随意地问道。 心魔身怒极反笑,呵。 净涪本尊便就点头,那便都交给你们了。 他话方才说完,偌大识海世界中显化出来的身形便即如烟消散,飘飘荡荡又异常迅捷般没入净涪肉身中去。 佛身目送着本尊离去后,便转了目光去看心魔身。 察觉到他的目光,心魔身轻飘飘地一抬眼睑,转了视线看过去。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平静对视着。 -- 第1400页 这一刻的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少了更多外显的情绪,竟和此刻彻底浸入肉身的本尊一般无二。 心魔身只是对佛身点了点头,便也抽回心神,转回到小周天星辰阵里的那具傀儡肉身上。 佛身看着他离去,却是微微垂落眼睑,手指柔和结成法印,自然而轻松地放在身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俱......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平缓安定地在识海世界中响起,又自然而然地流传到心魔身和本尊的心神处,化作一圈圈清静光、智慧光护在他们神魂处,守住他的一线清明。 不过,此刻的净涪本尊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完全投入在自家那具正在蜕变的肉身中的他,就像是一艘正在风暴笼罩的汪洋大海中航行的船只,在无数汹涌而来的信息中颠沛起伏。 哪怕净涪本尊的心神还算强大,哪怕他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心魔身和佛身帮助维护神台清定,得以快速将手中一部分信息简单梳理过一遍的他,在匆匆扫过一眼那些信息的时候,还是被这些澎湃信息中错乱又契合道理的内容给震了一震。 光茧似乎在那顷刻间摇了摇。 心魔身敏锐地转眼往那光茧看去,却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只能将心思按捺下来,继续应对前方。 前方的那些高阶修士这会儿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 有人越众而出,沐浴着一众神色各异的目光,向着小周天星辰阵逼近。 说是逼近,但那人的速度却着实不快,甚至还能称得上缓慢,完全便是一步步地行走着。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只不说话。 那修士一步步、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他自己似也在承担着某种莫大的压力,不过是走出百步左右的距离,浑身也已经被汗水打湿,身体更是连连摇晃,看着很是狼狈。 心魔身眼神不变,平静地观照着八方。 那位走了出来的高阶修士脸上快速闪过一抹苦笑。 最后,他就在那个位置上停了下来。 或许是先前承受着太大的压力,此刻心神较之平常状态下还要更敏锐上三分的他赫然察觉到那些原本锁定在他身上的目光平白就少了几分探究。 那些正在各处观望着此间变化的修士们,终于放松了对他的警惕。 然而,这样的高抬贵手在让他身体好受几分的同时,却反让他心头生出更多的阴霾。 那些修士们,并不太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这位修士还没生出更多的想法,心神却又是陡然一凛。 他目光再度聚焦,看定前方默然站立、将那朦胧无尽的星光尽数挡在身后的净涪心魔身。 彻骨的凉意兜头浇灌下来,轻易将那股莫名自他心底冒出的邪火扑灭。 方才被收起的苦涩倒灌,须臾间漫过心头。 罢罢罢...... 这位修士气机猛然拔升,将身前身后各处压迫而来的气机尽数扫开,躬身遥遥对净涪心魔身一礼。 贫道见过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随意点头,问道,道友何来。 这不咸不淡的话语,任是谁听来,都听不出几分客气来。 那修士对净涪心魔身的态度完全没有任何意见。 这位净涪法师确实出身于佛门,修的也是佛门法门,但......谁家修行到关键时候却被人找上门来,还能有个好态度的? 他笑了一笑,分外诚恳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法师福缘深远,贫道心向往之,今日不请自来,只是想从法师这里求得一份布施。 净涪心魔身不置可否,仍自平静地看着他。 而比起正主的净涪心魔身来,此间内外的各方修士却是又硬生生打点起两分精神,紧盯着这一边,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贫道没有旁的人那么大心思。这位修士说道,只希望讨得一份净涪法师你完成肉身蜕变后的心得。 第391章 净涪心魔身听完这话,直接便笑了开来。 道友你现在站到我面前,与我直接开口,看来是有几分把握的。心魔身好奇问道,我能问一问,道友你的倚仗么? 对面那位修士说来也不过是玄仙境界,与净涪一般,玄仙巅峰,未能成就金仙。 亦即是说,这位修士与净涪同阶。甚至,大概率还远不如净涪。 毕竟哪怕是抛开了一切的手段,只单看双方的境界,已经寻到了成就金仙的契机、现下又正在进行肉身蜕变的净涪也要比面前这位被显然被困在瓶颈里的修士强啊。 迎着净涪心魔身直白的疑惑,更甚至是从各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那位修士到底还是撑住了,身形一动不动。 我没有其他的倚仗。他竟然很平静地对净涪心魔身开口,想来净涪法师也已经能够看出来了,我就只是一个小小的散修而已。 比不上净涪法师出身名门大脉,否则,这一回也轮不到我来打头阵不是? 净涪心魔身随意点头,却仍然看着对面那位玄仙大修,没有转开目光。 那位玄仙大修又想了想,说道,如果一定要说是什么给了我这一份胆气的话......那大概就是局势了。 -- 第1401页 眼下这个时机,确实是难得不是? 净涪心魔身这才说道,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因为此间局势...... 他重新抬起眼睑,团团扫过一周,最后回到了对面那位玄仙大修身上,而对你们妥协? 那位玄仙大修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他能感觉得到,此刻自各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出现了一些改变。 可即便如此,这些变化也不足以让他分出部分心神去留意,去细察。 他的心力,就只够支撑他承受住自对面汹涌而来的磅礴压力,只够让他稳稳当当地立定,清晰地开口。 一丝一毫都分不到旁的地方去。 但我只能试。 净涪心魔身沉沉地看定对面那位玄仙大修,我佩服你的胆气,也敬重你的孤注一掷,但...... 这些不足以让我作出退让。 所以,我拒绝。 那位玄仙大修也没有再尝试与净涪心魔身说些什么,他沉默着点头合手,遥遥与净涪心魔身一礼,便在原地盘膝坐下。 他在等。 等待着此间冲突爆发的那个时机。 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 净涪心魔身重新直起身体,放眼看向前方时候,那内混沌的深处陆陆续续地又走出了十数人。 这十数位大修士也都是玄仙境界,与最早出列、如今在原地坐定的那位玄仙大修实力相近。 而这十数位玄仙大修从内混沌走出,在方才那位玄仙大修左右站定,拱手与净涪心魔身一礼,也都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想也知道,这十数位玄仙大修心里必定也是那般渴求。现在,因为净涪心魔身的拒绝,他们明明白白地站到了净涪三身的对立面。 一位玄仙巅峰境界的大修士或许不会是净涪心魔身的对手,哪怕是两位三位,净涪心魔身大概率也能将他们镇压下去。 净涪心魔身有这样的自信。 可是现在站在净涪心魔身对面的,可不仅仅只有那么三两个玄仙巅峰境界的大修士,而是十数个。 十数位同阶修士...... 单凭净涪心魔身自己的话,还真很难应付。 蚂蚁多了,尚且还能咬死大象呢。更何况净涪心魔身的实力或许远超同阶,但当同阶的数量提升后,就算是净涪心魔身也很危险。 放在往常时候,净涪三身俱在,仔细计较筹谋下,他们或许还有胜算。 毕竟净涪三身能协力共心,将自身的每一分力量、手段的威力发挥到极限,对面的那些同阶修士却很难做到。 可是现在净涪三身,本尊在全力主持肉身蜕变,将此间外事尽数丢给了他和佛身。而佛身,又得时刻为支援本尊做准备...... 净涪三身中,此时能够全力动手的,也就只有他了。 而对面的那些同阶,哪怕他们的合作多有缝隙,但最具优势的数量完全能补足他们合作上存在的缺陷。 更重要的是,面前这十数位同阶修士,仅仅只是马前卒。 在这些同阶后头,还有金仙阶位的修士压阵。 他甚至还不清楚金仙阶位的修士来了几位。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能够确定的。 此回找上他来的修士,顶天也就是金仙阶位。 再不会有金仙境界往上的大修士了。 一来是太乙境界的修士们还看不上现下净涪三身拿着的一点蝇头小利,二来这些太乙境界的修士也轻易舍不下脸面来对此时不过玄仙境界的净涪三身出手...... 当然,那位阻道的心魔大修,却是不在这个范围的。 净涪三身都很确定。 所以那位阻道的心魔大修必会是一个例外。 再有,净涪可是佛门正式受持菩萨戒的法师,是受佛门庇护的! 这些玄仙、金仙盯上净涪,要对净涪出手,佛门虽说也会愤怒,却不会有过激的反应。可如果是太乙境界的大修士也对净涪出手的话...... 佛门的各位大罗尊者是绝对不会干看着的。 尤其是灵山胜境的禅宗一脉。 更甚至,哪怕是撇开佛门里的诸位大罗尊者不提,未来时间线上的那位清静智慧如来也绝对会出手。 他们可不想为了现下这个净涪法师手上的一点东西,落得个天机一脉大修士一般的下场。 那些天机一脉修士如今到底有多凄惨,他们不是已经亲眼看过了么?哪个还有胆子去妄自招惹他? 净涪三身眼下境界或许还是不强,可眼界却足够开阔。 这些弯弯绕绕净涪三身可是清楚得很。 是以这会儿立在小周天星辰阵前方,担起守卫之责的心魔身见得这十数位同阶修士各守一处方位,脸色未有分毫变化。 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同样未有任何涟漪。 诸位檀越的意思,我已然明白。那么诸位前辈呢?诸位前辈又有什么指教? 净涪心魔身话音落下以后,这一片内混沌安静了片刻,才有一道声音传来。 其他同道的意思我不知道,但只我个人......我想请净涪法师出手,与我救一人。 净涪心魔身初时还有些奇怪,不过待到他将心念转动过几回后,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 第1402页 即便如此,他面上也不曾显出什么异色,自然而然地带着一点好奇问道,救人?以前辈的境界与手段都没能救下的人......小僧怕是没有这分能耐,要叫前辈失望了。 那道声音回道,我做不到,不代表净涪法师你做不到。我这回既求上门来,自然是有我的道理。净涪法师这会儿该也有了一些想法,何必拿这些言语来搪塞我? 前辈这话不也是很有意思么?净涪心魔身轻声一笑,求?我修行至今,也是有些年月了,但还真没看见过谁家求人是这般求请的。 前辈还真不愧是前辈,着实叫小僧开了一回眼界。 那道声音噎了一下,顿了顿才开口道,所以,净涪法师你这回也要拒绝我了? 净涪心魔身垂落眼睑,前辈倒还算是了解小僧。 他随意点头,开口道,是的,晚辈拒绝。 那些保住性命的天机一脉修士仅仅只是被废,没有像其他那些已经身死的天机修士一样丢去性命,已经是他们的幸运。 还想要净涪心魔身去救助他们?呵。 那道声音顿了一顿,竟是率先缓和了语气。 净涪法师果真不愿? 自然。净涪心魔身答道。 看来,净涪法师你是很有信心能够解决眼下这一场困境啊......那道声音带着一点隐晦的叹息说道。 净涪心魔身面上配合地显出了一分笑意,平静回道,毕竟是在蜕变突破,我总不能给自家拖后腿不是?让前辈见笑了。 那道声音没有再响起,但内混沌深处一阵气流涌动后,就有一位修士自那方位置缓步走出。 他的脚步很是轻快,轻易就越过了那一众玄仙境界的大修士,真正地走到净涪心魔身对面近百丈的位置方才停下。 净涪心魔身知道,这位金仙大修不是不能继续往前逼近了。 他只是在等人而已。 等待着其他的金仙大修现身。 站定以后,那位金仙大修对着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看定他道,希望净涪法师你不是虚张声势才好。 净涪心魔身回以一笑,对于前辈来说,小僧我若果真是虚张声势,不才是正合了诸位前辈的意思么? 那位金仙大修瞥他一眼,收回目光,也在原地盘膝坐下。 这一处内混沌一时沉默了下来,直到又一道声音传来。 净涪法师今日心情似乎很是不妥,可有缘故? 这道声音倒是另辟蹊径,只如闲话家常一般,听来很是慈祥亲和,极具前辈风范。 净涪心魔身完全没有反驳,他笑着说道,叫前辈见笑了。 那道声音跟着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随后又关切地与他说道,净涪法师此刻正在进行肉身蜕变,若心境出现疏漏,或许会影响到正在蜕变的肉身。净涪法师对此,可有计较? 净涪心魔身也轻松写意地应道,多谢前辈挂心。 但也就只这一句,再多的话语却是没有了的。 第392章 那道声音沉默得一阵,最后带着一点叹息开口道,看来净涪法师你是打定了主意不想退让了...... 罢罢罢,既是这般,那大家就都敞亮了说话吧。 这话说完,又是一道人影从那声音最后传出的地方走出,同样轻松越过那一众玄仙修士,与最先现身的那位金仙大修站到相差无几的位置上。 见得这位金仙大修终于来到侧旁,最先的那位金仙大修甚至还笑着与他稽首作礼,道友也来了? 那位金仙大修也是回礼,很是自然地点头道,没办法,只能走这一趟了。 这两位金仙大修打过招呼后,又都同时偏了头,往身后的内混沌看去,放开了声音说话。 诸位道友,还不愿意现身么? 沉寂又喧嚣的内混沌里静默片刻,陡然传来一声长叹。 一位钟灵旒秀的女修也从内混沌走出,来到这两位金仙大修面前。 见过两位道友,见过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也很客气地回了一礼,但也仅仅只是回礼,半句闲话都是没有的。 在这位女修之后,又陆陆续续地从内混沌里走出好几位金仙大修来。 眼看着这一位位金仙大修越过他们前方,十数位玄仙大修各各交换了几个眼神,却又很快垂落目光。 净涪心魔身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眼下堵在他面前的,除了那十数位与他同阶的玄仙修士外,还有八位金仙大修。 八位金仙大修! 哪怕只是一位金仙,净涪心魔身都很难讨得便宜,顶多只能全身而退。可现在呢? 足足八位! 更何况,便是不算这八位金仙大修,单是那十数位与他同阶的玄仙大修,就够净涪心魔身发愁的了。 不过,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 面前这些大修士,各有各的心思筹谋,也各有各的嫌隙,若是一切顺利的话,说不得能拿来做一出文章。 只要一切顺利...... 净涪心魔身轻飘飘地垂下眼睑。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被那小周天星辰阵护得严实的那个莲苞状光茧似乎已经完成了一部分调整。 -- 第1403页 最初时候仅仅只能抽取炼化一丝丝的内混沌之气,此刻赫然能够吸纳消化一缕缕的内混沌之气。 而且光茧抽取、消化内混沌之气的效率还在一点点提升。 那光茧表面流转的淡青灵光,此刻赫然染上了一丝淡薄的灰。 有小周天星辰阵的护持与遮掩,光茧的变化一时半会儿确实不会被净涪心魔身面前的那些金仙、玄仙大修察觉。 然而这样的遮掩仅仅只坚持了一柱香的时间,这些金仙大修们到底察觉到了小周天星辰阵内部的异常,默契地结束了那你来我往的寒暄,齐齐转了目光来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也很平静地抬眼,迎上这些大修士的视线。 那一瞬间,有几位金仙大修似乎想要直接动手,不过最后强自压制了下来而已。 净涪法师,你真的不愿意退让一步么? 那位女修望着净涪心魔身,很是诚恳地询问道。 净涪心魔身哂然一笑,多谢诸位前辈厚爱,但,小僧自觉后退不得,还请诸位前辈见谅。 那位女修沉沉叹了一口气。 有金仙大修周身道理沉浮,下一刻力量就要爆发出去。 说起来,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不知诸位前辈可否指教? 也是这个档口,净涪心魔身忽然话锋一转,开口说道。 此间一触即发的局势陡然冰封。 不是被彻底降温的冷却,而是冻结。 有人抬眼看净涪心魔身,应道,净涪法师不妨说来听听。 哪怕他们知道面前这位净涪法师或许是在尽力拖延时间,但...... 需要时间的不仅仅只有净涪法师,他们也一样。 毕竟他们这些人,说得好听点是在联手,实际上却是各怀心思。 他们有信心能够彻底镇压这位仅仅只有玄仙境界的净涪法师,毕竟他们这边的优势实在太过明显了。 可镇压了这位净涪法师以后,那战果到底要如何分配,却还得他们自家仔细计较。 所以能多得一点时间做准备,那也是好的。 净涪心魔身带了一点笑意问道,恕小僧直言,诸位前辈已经成就金仙,而小僧眼下却只是一介玄仙,诸位前辈何以就认定了小僧这里有诸位前辈想要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 其中一位金仙大修笑了笑,很是客气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法师你不是已经找到了突破金仙的契机了么?只待时机圆满,净涪法师便可顺顺当当地迈出那一步,净涪法师又何必如此过谦?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他一眼,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点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站在更后头的那十数位玄仙大修听着,倒是很有些莫名其妙。 ......这净涪,到底是明白了什么?怎么他们就完全没有听明白? 那八位金仙大修一时也没有说话,只是定睛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半是自言自语,半是对那一众修士开口,诸位前辈......就那般相信天机命数? 听得净涪心魔身提起天机命数,那一众本来还摸不着头脑、听得云里雾里的玄仙大修这才有些明白。 原来是那天机一脉修士么? 不是,都已经落到那般处境了,居然还死盯着这位净涪法师? 还没等他们心头的疑惑交织成团,一位金仙大修就很自然笑着与净涪心魔身搭话,毕竟是付出了大代价才得来的消息,如何就不能信?更或者,净涪法师是有什么别的说法? 那些玄仙大修听着这话,又更明白了一些。 是了,尽管诸天寰宇各方世界盯紧了这位净涪法师的天机一脉修士死的死废的废,基本没几个有好下场,但他们先前观测到的天机命数却还是有些结果的。而更重要的是...... 倘若不是那些天机一脉大修士从命运长河里观测到的天机命数很有分量,那位未来的清静智慧如来也不会找上门不是? 说法算不上。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但我见了诸位前辈以后,确实被一个疑问困扰,始终不得解,所以便想着在那之前,向诸位前辈讨教讨教。 那些玄仙修士倒也罢了,不知不觉就被净涪心魔身的言语引动,随着他的心思流动的方向流动,基本上已经记不起自己这次逼上门来,到底是想要从净涪这里得到些什么。 又或者说,他们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死心了。 这倒也不怪他们,眼下站在他们面前与净涪心魔身近乎直接对峙的,可是足有八位金仙大修。 而对面的净涪心魔身,便是算上那座还需要护持那具正在进行蜕变的净涪法师肉身的小周天星辰阵,也就只得这一阵一人而已。 在八位金仙大修面前,哪怕小周天星辰阵确有玄妙,威能不凡,但只有玄仙境界的净涪法师也很难逃脱出去。 在如此现实面前,这些玄仙修士们放弃先前的诸般谋算,才是真的理智吧? 更何况,净涪心魔身此刻借言语施展的手段,真正的目标可不是他们,而是那八位金仙大修。这些个玄仙不过就是被波及而已,哪里就能这般迅速地表现出效果来了? 这八位金仙大修也注意到了净涪心魔身的手段。 -- 第1404页 或者说,这完全说不上手段...... 因为净涪心魔身这会儿用的,是再明显不过的阳谋。 净涪法师不妨说来听听? 只是听听,会不会给出个答案,又或者会不会直接回转心意,这些个金仙大修却是从来没有明确的答案。 净涪心魔身也不在意,他很自然地问道,诸位前辈修行至今,及至成就金仙果位,道途应也已然明确,为何偏就盯上了晚辈的道理呢? 难道诸位前辈还不明白,万般道途,只在自身的道理? 再有......净涪心魔身忽然轻笑一声,诸位前辈找上我来,是要从我这里讨得一份缘法。可是,诸位前辈真的就那般确定,前辈们的缘法就只在我的身上,而不是...... 在其他前辈的身上? 净涪心魔身这几个问题轻飘飘脱出口去,却引得这一片内混沌都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十数位玄仙大修本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顺着净涪心魔身的思路开始思考,这会儿更是不自觉地连连在心下点头。 净涪法师的话没错啊,这些前辈们都已经成就了金仙,而净涪法师也只有玄仙境界的修为,哪怕诸位前辈的缘法就在净涪法师身上,需要净涪法师的道理帮助他们更进一步,但现在这个净涪法师...... 现在还只是玄仙境界的净涪法师,真的有那个能力帮助他们往前行进? 一时间,这些玄仙修士们看向前方的各位金仙前辈们的目光都生出了几分异样。 那八位金仙大修沉默片刻,才有其中一位轻笑一声,温和说道,净涪法师你的言辞,果然也是一种武器。 净涪心魔身很是平静地望着那位说话的金仙大修,脸色不动。 那位金仙修士叹了一口气,净涪法师修行时日尚且短浅,许多事情,大概都还不曾想明白,这不怪你。 在他侧旁,另一位金仙大修也是客气点头,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既然净涪法师心有不解,那我便与净涪法师你说道说道。 第393章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隐隐间也察觉到自己想差了些什么。 只是他到底稳住了,未曾在脸上显出分毫异样来。他甚至还笑着点了点头,还请前辈指教。 净涪法师未来的成就,莫说是修为更胜我等一筹的各位前辈,哪怕是与我等同阶的修士,也少有不清楚的。更甚至,就连净涪法师自己,料想也是窥见了几分的吧? 净涪心魔身只是沉默。 那八位金仙大修显然也没想要从净涪心魔身这里得到确切的说法,很快就又有人接话道,但那都是未来,现在么...... 净涪法师你还是太过稚嫩了些。 对于面前这一众金仙大修那稚嫩的评价,净涪心魔身仍是不置可否,不见太多反应。 就譬如,现在的净涪法师你,到底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大罗。 因为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大罗,所以现在的这位净涪法师才会问出那样的一个问题。 要知道,大罗仙的全称,可是大罗金仙啊。就似太乙仙的全称是太乙金仙一般。 金仙,是不朽之初。太乙也好,大罗也罢,更甚至是大罗更往上的混元仙,也是真正从金仙开始的。 所以,哪怕净涪法师的道与他们自身的道相差甚远,他的道理也仍然能够为他们的修行作指引。 更为关键的一点其实还是,现在的净涪法师因为未来的那位成就大罗境界的清净智慧如来的缘故,哪怕他本身还仅仅只有玄仙修为,他的本质却已经转变,带上了大罗的特性。 本身非是大罗却具备大罗特质的净涪法师,其实才更适合他们这些金仙。 大罗的境界太过高远,若真是一位大罗者出现在他们面前,哪怕是已经陨落完全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的大罗仙,他们这些金仙想要理解他的道,也仍然是无比的艰难。 甚至是完全无从下手。 还不如眼前这样境界低微却又本质高远的净涪法师来得容易呢。 净涪心魔身察觉到那八位金仙又更专注谦和的姿态,暗自叹了一口气。 竟然非但不能扩大他们之间的嫌隙,反而还更让他们齐心了一些呢,真是失策。 这一次失利到底未能给净涪心魔身带来更多的影响,他很快抹去那点叹息,又与这些金仙大修说道,原来如此,那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那八位金仙大修中有人轻笑一声,说道,净涪法师也就是差了些年岁而已,待到法师你再修行几千年,这些就都不是问题了。 净涪心魔身眯着眼笑,原来前辈竟是也相信小僧我还有未来的么? 那八位金仙大修,有一个算一个,全没觉得净涪心魔身的这个说法有什么问题。 倒是落在后头,现在俨然变成局外人的那十数位玄仙大修尚且有人摸不着头脑。 这些金仙前辈,到底是怎么想的? 既然都觉得这位净涪法师还有未来,那显然他们是都相信这净涪法师能够趟过这一关的,可为什么又要坚持与他对立? 就不怕这位净涪法师回过头来与他们清算因果? -- 第1405页 就像那些下场凄惨几乎没有几个能够得以幸存的天机一脉修士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或许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好奇地拿这个问题来请教眼前这些金仙大修。 那八位金仙大修听得这样的问题,各自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同阶,然后又齐齐笑了起来。 在后头那一众玄仙修士奇异的目光中,他们开口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 净涪法师气数未尽,又有佛门诸位尊者看顾,我等再是如何,也不可能将净涪法师你彻底留在这里,更不做不到将净涪法师你送入轮回。 净涪法师你自己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的。至于我们为什么明知道得不到那绝对的胜机,还要坚持与净涪法师你对立...... 那位钟灵旒秀的女修开口说道,那自然是因为净涪法师你不会迁怒啊。 另一位金仙大修也笑着接话道,净涪法师不仅仅不会迁怒,甚至连羞辱我等的事,也都做不出来。既是如此,我等哪里还会有所迟疑? 净涪心魔身彻底沉默了下去。 那边厢的一众玄仙大修也是听得瞠目结舌。 但待到他们缓过那一阵来,却又不禁生出一种理解...... 这些个前辈,原来都是这般想的吗? 因为知道哪怕自己失败了,也不过就是自己身死道消,不会连累到自家亲近的人,所以能够更轻易地做出决定;因为知道自己就算是身死道消,在死去的那一刻也不会遭受任何羞辱,所以能够更坚定地拿定主意。 不得不说,想明白这一点的那些玄仙大修们,竟然也生出了一点妄想来。 要不,我也赌得更大一点? 只是还没等这个年头扎根,前面的那八位金仙大修仿佛就察觉到了什么,居然在这个档口齐齐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你们这些小辈就别想了,这样的做法不适合你们。 几位玄仙大修沉默片刻,居然壮着胆子不是很服气地陆续开口了。 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难道前辈以为我们就没有这份决断? 那八位金仙大修面色不改。 任性冲动的小辈,说什么决断?嗤。 还没等那一众玄仙修士们色变,就他们就先听见那边一位金仙大修的问题。 你们知道,你们自己是什么境界吗? ......玄仙。 一众玄仙修士们仿佛想明白了些什么,沉默片刻才嗡声答话。 那位金仙大修再笑一声,才慢悠悠地问出下一个问题,那我等呢,又是什么境界? 金仙。 那一众玄仙们低沉压抑的声音显然取悦了这些金仙大修们。 他们齐齐笑开。半响后才再次有人问道,既然你们知道,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何所谓,金仙? 一众玄仙修士,再没有谁说话。 何所谓金仙,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这些还只是玄仙境界的修士其实不是真的彻底明白,可他们都知道金仙真正的特征。 不朽。 而已经成就不朽金仙的他们,哪怕身死,也终将会在轮回中归来...... 看来,你们是真的明白了。那些金仙大修又是一笑,说道。 另一位金仙大修也说道,所以,有些事情,我等做得,而你等却不能。 所以你等这些小辈,还是乖乖地在那边看着比较好吧...... 一众金仙大修齐声哄笑了起来。 那些玄仙修士憋着脸沉默半响,好容易才陆陆续续抬起眼来,看向前方。 他们倒也不是在看着前方那些畅笑的金仙大修们,而是越过了他们,看定更远处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此刻还在沉默。 说起来,他已经沉默好一阵子了...... 沉默得,就好像此间真正为难的,不是他一般。 当这些玄仙修士的目光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时候,不论他们先前是如何去猜测净涪心魔身面上表情的,此刻的他们也都齐齐哑然。 因为这会儿的净涪心魔身,哪怕确实沉默着,唇边那一缕笑意也是真真切切地存在着。 这位净涪法师,他居然在笑...... 明明处境危险的是他,被一众前辈盯上还被摸透了行事标准而遭人肆无忌惮出手的还是他,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真的不是怒极反笑? 一众玄仙修士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有些古怪。 那些金仙大修们将他们的表情看得清楚,甚至就又有人笑道,你等其实还是不够了解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终于开口了,让诸位前辈如此花费心思,确实是小僧荣幸。请诸位前辈放心,稍后晚辈必定不会犹疑。 那些金仙大修面上的笑意一时又更灿烂了几分。 如此,那就最好了。 净涪心魔身微微偏头看了看被小周天星辰阵严密护持着的净涪本尊。 随着净涪肉身蜕变的持续,那个青莲莲苞状的光茧颜色也在一点点地加深,原本都不能确定它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的淡灰如今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映在众人的眼睑上。 -- 第1406页 相比起其他修士来,同为净涪的心魔身,其实还要更清楚肉身的蜕变进展。 哪怕这会儿还不是肉身蜕变的真正紧要关头,但也相差不远了...... 心魔身将目光收回来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与身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水月天里的佛身交换了一个眼神。 佛身微微蹙眉,提醒一般说道,莫要太过放肆,小心未来的你又再次找上门来。 心魔身没有应声,平静而自在地将目光转开。 放心,我有分寸的。 佛身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净涪心魔身将心神再次转回到那一具傀儡肉身时候,他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比起他早先时候的那些笑容来,又多了一分隐晦的邪异。 是的,不仅仅是肆意那般平淡干净,它透着邪。 就是这样一个带着隐晦邪异的笑容,无声无息间就渲染了这一片内混沌地界。 那一众本来心境很是平静的金仙大修们齐齐心神一凛,瞬间将面上笑意收起,警惕地紧盯着净涪心魔身。 紧紧盯着此刻的净涪心魔身的,其实不单单只有眼前这些围堵着净涪心魔身和净涪肉身的一众玄仙、金仙大修们,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飘忽无痕的某尊大罗。 第394章 真正计较起来,那位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混元仙,还是要比这个时间节点上的绝大多数存在,都更清楚地捕捉到此刻净涪心魔身上出现的变化。 他一时坐直了身体,将目光投落在这一片内混沌地界,盯紧了那里的净涪心魔身,不错过任何一丝信息。 该布置的,他都布置下去了;所有能算计的,他也都一一计较分明了。现如今,就是他将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来吧,同样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净涪法师,让我看看你尚且稚嫩、粗糙的道与理吧。 或许是这位大罗者的目光太过灼热,也或许是同为心魔一道修行者的感应,更或许就是当日劫主花费代价递送到他身上来的那份力量提醒,在这个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净涪心魔身竟然猛地将视线拔升,寻着那感应的方向找去。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也太过精准,以至于那位大罗者的视线竟然被他捉了个正着。 两人隔着广阔的无垠空间,遥遥对望。 那位大罗者着实愣了一下,才露出一个笑容。 他才刚刚笑开,目光就从那小周天星辰阵前方的净涪心魔身身上挪开,顺着命运长河的流向,一直找到在命运长河下游河岸上端坐的那位净涪。 那位净涪也睁开眼睛往这边看来。 两位大罗者目光遥遥相撞的那一顷刻间,未来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率先笑开,客气点头见礼。 那位大罗者同样点头还礼,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当前这个时间节点上。 只是当这位大罗者的目光回归,他面上眼底的笑意也微不可察地淡了淡。 看来,这一次的算计,怕是会有些意外...... 命运长河之上的那些交锋,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心魔身还不曾清楚。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哪怕什么都没有发现也很自然地将目光收回,重新看定对面的那八位金仙大修。 是的,尽管方才的净涪心魔身灵觉极端敏锐,时间也把握得异常巧妙,位置更是不曾有过分毫偏差,可他就是什么毒没有看见。 方才在他的视线尽头,只有一片错乱又整齐的混沌。 他没有任何失望。 毕竟就他现在的修为境界,想要发现那曾经坑害过未来的他的那位对手,简直不可能。 更何况,那是未来的他的对手,不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他的对手,是面前这些金仙大修们。 净涪心魔身轻易将发散的心思收回,诸位前辈真的就不愿意就此归去? 他最后问道。 那八位金仙大修见得净涪心魔身开口,也都知道这就是他们最后退去的机会了。如果他们还要坚持,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必定是这位净涪法师的雷霆手段。 而这样的雷霆手段...... 察觉到灵觉疯狂一般传来的提醒,八位金仙大修的活泼道心也不禁沉了沉。 接下来怕是危险了啊。 可是......他们在下定决心之前,不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吗? 反正出来的时候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下去了,能留给后辈的东西也都分下去,现在他们只需要对自己负责而已。 为了自身的道与理,为了那可能会存在的一线机缘,他们不会后退半步。 八道浩瀚气机陡然爆发开去,向着四野横扫。 原本就与这些金仙前辈们间隔着一段遥远距离的一众玄仙修士们居然也没法承受住这般强悍的气机波动,身形一退再退,直到抵达这片内混沌地界的边沿位置,方才堪堪能够承受。 这一众玄仙修士们遥遥看着那片内混沌深处不断积攒、不断提升的双方气机,苦笑着摇头。 枉我等还以为可以火中取栗呢,没想到居然连靠近都做不到,只能远远避开...... 可不是...... 也不知道那位净涪法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才是玄仙境界吧?哪怕是胜我等一筹,可也只是玄仙,他到底是怎么在八位前辈彻底放开的气机下坚持下来的...... -- 第1407页 尤其是,这位净涪法师他居然还要反击...... 若是净涪法师没有这份能耐,他也不会想要反抗各位前辈的吧? 这倒也是...... 相比起这些惋惜、好奇更多一点的玄仙修士们,此刻身在景浩界天地的一众修士们,更多的却是纯粹的担心。 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这般厚重又恐怖的压迫力? 是什么样的大修士在天地之外争斗吗?他们之间的争斗会不会波及到我们?我们是不是需要再做些什么? 就照先前上头吩咐下来的安排做就好! 真的不需要做更多了么? 上头的大修士们自有计较,该做的、能做的,他们必定都已经做好了。我等就算是想要再给添补些什么,又哪里知道该怎么添补?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反正再怎么样,也有净涪法师在呢! 是了,我们景浩界里,还有净涪法师在呢! ......有净涪法师在,我们可以不用担心太多。不过,也希望这会儿外间的事情不要太过麻烦,能让净涪法师平平安安的才好...... 嘿,你这说的什么话!净涪法师当然会平平安安的啊!他的修行会一路顺遂......比任何人都要平顺! 对对对,你说得对,是我想差了...... 这一方小世界里,也只有左天`行、留影老祖这等实力不差的天仙修士才隐隐从那些惊天浪涛一般汹涌而来的强悍气机中捕捉到些熟悉。 这一道一魔两位景浩界天仙修士面上神色不显,心头却都很是沉重。 安抚着身边同道的他们转目打量过一圈,最后都往着妙音寺的方向看去。 清源、清笃等一众妙音寺大和尚们修为不够,全然不觉得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只有净音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脸色泛着一点苍白。 见得净音面色,左天`行和留影老祖都察觉了什么,一口气竟然闷在心头喘不过来。 看来,果真是净涪那家伙...... 他们遥遥对视一眼后,都直直看向天地之外,等待着那几乎判定景浩界天地未来的结果。 与那些旁观者不同,当事的八位金仙大修没有那么多计较的心思,将自身气机毫无保留地放出去以后,他们更是对净涪心魔身直接开口道,净涪法师还是莫要多费口舌了,直接出手吧。 净涪心魔身轻笑了一声,眼睑便即垂落下来。 也就是这瞬息间,从四面八方铺压过去的力量直直向净涪心魔身落下。 甚至不仅仅只是净涪心魔身,还包括他背后的那座小周天星辰阵与被小周天星辰阵护持着的净涪肉身。 在这些力量与道理的冲击下,这片内混沌地界就像是纸糊一般,轻易就被撕扯出道道尖锐的裂缝。 那是绝对力量辗压的结果,也是磅礴坚韧道理冲击之后的景象。 这一刻,净涪简直就是那个被推出巢穴独自面对风暴的雏鸟。 然而,也就是这些力量与道理即将淹没净涪心魔身,甚至是那小周天星辰阵与净涪肉身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身后悄无声息显出的那座九层宝塔,却将这一切力量与道理尽数镇压。 强悍到几乎能够撕裂这一片虚空的力量,与那能将这一处内混沌地界渲染演化的道与理,当这一座九层宝塔出现的那一刻,却都成了拂面的清风与那指尖间泄去的流水...... 它们甚至都没能影响到净涪心魔身分毫。 八位金仙大修见得这副模样,先是一怔,随后各自爆退出千里之外,警惕地盯着那边的净涪心魔身。 尤其是他身后的那座九层宝塔。 他们探听过这位净涪法师的所有消息,自然也知道这位净涪法师的本命灵器。 净涪法师的本命灵器是一座名叫紫青玲珑宝塔的九层宝塔宝塔。 即便因为净涪法师很少会在人前动用这座宝塔的缘故,少有人能窥见这座宝塔的真貌,体会它的玄妙与威能。 所以哪怕是他们这些人费尽心思打探那座紫青玲珑宝塔的情报,最终也只能给那座九层宝塔打上一个神秘的标签。 可哪怕是再神秘,那座九层宝塔也不该会是这般轻易就能将他们的所有攻击消解的啊。 这样的威能,已经彻底脱离了玄仙境界修士本命灵器的范畴了吧? 要知道,修士性命交修炼就的本命灵器,哪怕再是神异,作为本命灵器的那件灵宝,也该是与修士自身的境界相契合的。 或许本命灵器的威能和神异在表现上会超出修士本身实力所能发挥的最大限度,但能超出的范围也很有限,绝对不会太过离谱。 可现在呢!? 现在他们眼前面对的这一座甚至还要比太乙仙的威压还要强出不知几何去的九层宝塔,又是什么? 这会儿的八位金仙大修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 那位一直在观察着这一片地界的大罗者只看了净涪心魔身身后的幽寂暗塔一眼,就看破了这一座九层宝塔的虚实。 眼前出现在净涪心魔身身后、被他所催动的这一座幽寂暗塔,是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幽寂暗塔,但同时,它也是未来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幽寂暗塔。 -- 第1408页 面对这些围堵逼压而来的金仙大修,同样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这个净涪法师最后确实是向未来借力了。 第395章 然而,他借的并不是旁人所以为的未来某个时间节点上的他自己,而是已经完成蜕变的那座紫青玲珑宝塔。 尤其是......为了能够减轻他自己的负担,为了能够更轻易地调动这一份被借来的力量,这个净涪异常聪明。 他用借力秘术所借来的力量体量上还不是很大。 而且这份体量不是很多可质量却远远超出那些金仙所能理解的范围的力量,确实在镇压这一众金仙的动作中发挥出异常重要的作用。 可是如果真要准确地分说个明白的话,这一份被净涪借来的力量,或许是镇压、封禁敌人的将军,但这个时间节点上可以完全被净涪三身所掌控的紫青玲珑宝塔,去也是那将军麾下的悍卒。 将军的存在固然重要,也果真是对付那八位金仙大修的绝对中坚力量,但那些与将军同出一源的悍卒,却也是眼下净涪心魔身所以能够更顺遂地调用这一份力量的原因。 看着那八位仿佛琥珀一般被冻结在原地、连抬手都艰难的金仙大修,净涪心魔身快速急喘一阵,才笑道,多谢诸位前辈指教,还请诸位前辈往塔里走一遭吧...... 净涪心魔身话说完,也不顾那自额角大滴大滴滑下脸颊的汗水,勉强站直了身体,回身对那座与平常时候不太一样的紫青玲珑宝塔俯身拜下。 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净涪心魔身此刻做来,却显得异常艰难。 手指止不住地在颤抖,身体也是摇摇欲坠,动作更是近乎变形...... 显然,尽管眼下的净涪心魔身看着出乎意料地掌控了局势,他所承受的压力,也远不是旁人所能够想象的。 那八位被一种无法反抗的巨力封禁,眼看着就要被它裹夹着收入某一处所在的金仙大修分明知道自己眼下彻底地落入下风,脸色却反而好看了。 坚持着要完成动作的净涪心魔身背对那八位金仙大修,实在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在紫青玲珑宝塔就要顺利将他们收入塔中的那一刻,他原本还能站得稳当的身体忽然一个趔趄,往旁边狼狈地连跨几步才堪堪站稳。 也是他身形摇晃、脚步趔趄着失去位置的同时,一道剑光不知从何处刺来,直接刺在净涪心魔身先前的位置上。 亦即是说,若不是净涪心魔身方才脚步趔趄,丢失了位置,这一道剑光就不会是落空,而是正正刺入他的身体里去了。 可哪怕是净涪心魔身躲过了这一道剑光,剑光那蕴而不发的森寒冰冷,却仍然扑了净涪心魔身一身。 饶是净涪心魔身此刻所掌控的不过是一具傀儡肉身,而非是真正的净涪肉身,这一刻,也有无尽森寒之意从他身体每一处角落中冒出。 他似乎又一次被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 好容易站稳身体,净涪心魔身都来不及理会那八位因为这一番变故已经脱出紫青玲珑宝塔钳制的金仙大修,目光直直望向剑光刺来的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的内混沌所在,很快就走出了一位身负剑匣的青年剑修。 青年剑修脸色平静坦然,就仿佛那彻底搅乱了净涪心魔身算计筹谋的一道剑光,不是出自他的手一般。 八位金仙大修重新站稳身体,理顺身体各处的气机后,也都各各往那个剑修看去。 你可算是到了...... 连这一回都要迟到,你也真是够厉害的。莫不是又在哪里迷了方向吧? 不过你这回错过了时间却没有错过时机,倒也算是打了个正着...... 那位青年剑修只是看了八位招呼他的金仙大修一眼,就将目光落在了净涪心魔身身上。 他率先对净涪心魔身点头见礼,我来晚了,失礼之处,请法师见谅。 这位青年剑修,不论是神态还是言行举止,真就似那迟到了的客人与主人家赔礼道歉一般无二。 身后的紫青玲珑宝塔在微微震颤。 不是因为这位青年剑修。这位青年剑修自现身后威势确实不凡,但也只超出眼前那八位金仙大修一头,还没有到能够彻底镇压他们、将他们衬得几如朗日下被完全掩去所有光芒的辰星那个地步。 因此,这位青年剑修或许是金仙中的强者,但也还在金仙境界中,没能突破金仙到达太乙仙那个阶层。 净涪心魔身其实更清楚,紫青玲珑宝塔的所以会出现这般状况,其实还是因为借用的力量被打断出现的反噬。 而这也是借力的弊端之一。 毕竟是借来的力量,不是他自家修行而来,在运使这一股力量时候做不到如臂指使那委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同时,这一股被借来的力量在超乎那些直面它的金仙大修理解的同时,也一样超出此时的净涪心魔身的理解。 他比起那些金仙大修来,也就好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好在,这些力量哪怕不是现在他所能理解的,却也是未来的他所修成的,与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他同出一源,天然就契合他...... 还好在,这些力量在借用的时候,就已经得到了它真正主人的默许,省了他许多心力。 此刻更是有劫主的力量在帮忙镇压疏导,切切实实地减轻了他的负担。否则...... -- 第1409页 只怕还没等这些力量落在那些金仙大修身上,净涪心魔身自己就先被压垮了。 心神在识海世界里那一枚闪烁着微光的景浩界天地烙印转过一回,净涪心魔身微微叹了一口气。 只他面上分毫不显,客气与那位青年剑修还了一礼。 迟到的,就只有这一位前辈了么?净涪心魔身问道,可还有其他人? 连同那位刚刚现身的青年剑修在内一共九位的金仙大修听得这个问题,含笑交换了一个眼神。 许是还有,许是又不会有,谁知道呢? ......不错,毕竟不知道哪个时候,就会又有哪一位道友体察到机缘,寻道来此,也是很难说的,不是? 那位最后到来的青年剑修听得,也是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也是听笑了。 他随意地点了点头,正待要说些什么,忽然又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冥冥感应,不由得心下微动。 只是净涪有三身分化,在这样的一个关头上,倒也不需要此刻应对敌人的他来查探那边的变化。 佛身很快就拿到了结果,还一并分享给了他。 那青莲莲苞状的光茧又出现了变化...... 除了内混沌的混沌之气外,它同样在吞噬着小周天星辰阵汇聚而来的星光与星辰道理......甚至连先前那道剑光消散时候化逸而出的剑意,似乎也被缠绕着消化了去...... 净涪心魔身心下一动,回道,饕餮那样的? 佛身回答道,与其说是饕餮,倒不如说是混洞。 没有道理。心魔身一面支应着那些金仙大修争取时间,一面分神与佛身说道,我等修持的道与理中,没有混洞一系的。 哪怕本尊向来专注静参,每每总会参悟得一些稀奇古怪的道理,也没有混洞一系的。 佛身沉默许久,对心魔身说道,未必。 心魔身被佛身的回答弄得一愣,还没想明白佛身的这个答案从何而来,就听他提醒道,你忘了我等的这一回转世? 心魔身暗自皱眉,缓慢道,你是说,我等当年被景浩界天地意志庇护着转世那一回,或许捕捉到了什么混洞道韵,而这些混洞道韵先前一直深藏我等神魂之中,到得如今才在契机影响下重现一二? 佛身微微点头,说道,你不觉得,我等那具正在进行蜕变的肉身,和那在母体中孕育成长的胎儿很是相类么? 心魔身一时竟不能反驳,他完全沉默了下来。 但这会儿可不是他理顺思路仔细探究其中原因的时候...... 佛身在识海世界里的声音陡然抬升,心魔身! 心魔身抬眼,很自然地迎上面前那九位金仙大修隐着各色心思的目光。 不用考虑了。他扯着嘴角拉出一个笑容,说道,多谢众位前辈的好意,但就像众位前辈不会轻易退去一样,小僧也不能往后退一步。 这句话,回答的是方才一位金仙大修的问题。 如今情况再变,净涪法师你真的就不再考虑考虑? 唉。一位金仙大修再叹了一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失礼了。 这话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一片衣角便已然顺势上扬,向着净涪心魔身兜头盖下。 更关键的是,随着那衣角与净涪心魔身的距离缩减,那衣角竟不断扩大。不过是几个呼吸而已,却已经化成了一片天幕。 在那天幕深处,道与理活泼跳动,衍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 那股力量只是刚刚侵入净涪心魔身的感知中,便黏上了净涪心魔身的神魂,将他不断地拖入深沉的黑暗中。 如果真的睡过去...... 净涪心魔身心头不断跳出一阵阵示警。 可是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就仿佛是从他自己神魂深处渲染而出的一般,叫他难以抗拒。 到底还是境界差得太远了。 净涪心魔身狠狠一咬牙,借着那一刻生出的锐气为自己挣出一分空隙。 也就是这一线的时间中,自被剑气打断镇压就一直微微在颤抖的紫青玲珑宝塔陡然一定。 紫青玲珑宝塔平静下来的那瞬间,几乎要被睡意淹没彻底放弃抵抗的净涪心魔身竟然也完全清醒过来。 他头也不抬,直接摊开手掌。 紫青玲珑宝塔从他身后转出,一路破开所有阻碍,稳稳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安然被净涪心魔身拿在手里。 九位金仙大修齐齐看定净涪心魔身,心下都在皱眉。 然而在下一刻,他们根本就没有与旁边的同阶修士有过任何交流,就同时出手。 九种截然不同却又不相上下的道与理顿时混乱又规律地交织成一片,默契地将这一片地界划分成九宫之数。 有些道与理毫不迟疑地扑向手托九层宝塔垂眸立在原地的净涪心魔身,但更多的道与理却是索性越过了他去,直接冲向那座小周天星辰阵。 不过不可否认,这九种道与理,不论它们在扑向哪一处,都给最后的分割留出了一份余力。 或者说,是最后的瓜分。 显然,这九位金仙大修心里很清楚,他们这一行的真正目标......不是守在小周天星辰阵里的净涪心魔身,甚至不是小周天星辰阵,而是,被小周天星辰阵护持着的正在进行蜕变的那具肉身。 -- 第1410页 其实是我们想差了...... 汹涌几如浪涛一般的道理冲撞中,其中一处漩涡深处,陡然升腾起一片金色的佛光。 那璀璨得仿佛大日暖阳一般的金色佛光铺开时候,所有正在渲染力量的道与理就像是落入了某层晶体的生灵一般,生生被封禁成一枚华美生活的琥珀。 这佛光很快浸染开去,又或者说,它就像是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此间所有人直到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它的存在而已。 首先沐浴佛光的,是那些扑向净涪心魔身以及小周天星辰阵的九种道与理,但后来被佛光照了个正着的那九位金仙大修也没有慢他们的道与理多少。 几乎就是在同一瞬间,这片内混沌地界就被佛光给塞满了。 当这一片混沌都仿佛被佛光占据,只剩下佛光以后,那漩涡深处金色佛光荡开的源头,才有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但因为这一个声音只回荡在识海世界里,所以莫说是这一片内混沌地界,就算是整个诸天寰宇,除了同为净涪的他们以外,就再没有谁能够听闻。 可是此刻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的佛身脸色却有些沉。 他似乎是被一口气给梗在那里了。 要往上,吐不出去;要往下,又咽不下去。 憋得他难受的同时,又让他连埋怨一句都不能。 净涪心魔身托着紫青玲珑宝塔,摇摇晃晃地站直身体,然后在这片佛光中踉踉跄跄往前走。 这已经是他竭尽能力做到的极致了。 要知道,先前借用未来幽寂暗塔的力量本身就对他负担极重,后来更是出现了反噬。现在好容易将那反噬理顺,又要借来未来光明佛塔的力量...... 他不难受谁难受? 幸好不知道未来被他借用力量的那个时间节点上的紫青玲珑宝塔的状态是怎么样的,总之这一次他转而借用未来光明佛塔的力量,并不需要他再动用一次借力秘术,直接就可以用先前被他借来的那份属于未来幽寂暗塔的力量进行转化。 未来那个时间节点上的紫青玲珑宝塔,居然能够做到在幽寂暗塔、光明佛塔之间直接转换...... 作为净涪的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若是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它也理当能够做到在幽寂暗塔、光明佛塔和紫青宝塔之中相互转换才对。 说来,它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或者说,未来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到底是怎么将它融汇为一的? 净涪心魔身将思路任意发散。本以为这种做法能够帮助他转移注意力,不去太过在意身体、神魂那各处传来的撕裂一般的感觉。 但他发现,这种在往常时候还多少会有些用处的做法,现在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净涪心魔身再往前挪得一寸,到底坚持不下去,便索性在这一片充塞了混沌的金色佛光中坐了下来。 作为这一片凝实佛光的源头,紫青玲珑宝塔还是被他稳稳拿在手里。 哪怕他此刻的状态已经跌落到谷底,再支撑不住下一次意外,净涪心魔身仍旧清醒地知道,还没到他休息的时候。 远远还不是。 看来,他需要另一个更有用的法子来给自己提神。 ......不说些什么吗?急喘几口气缓和呼吸后,他往识海世界里问道。 佛身狠狠磨了磨牙齿,但到底清楚心魔身当前的情况,还是配合着开口道,说什么? ......想说什么你就说呗,我难道还能封了你的嘴不成?心魔身随意说道。 他唇角处甚至漏出了一丝笑弧。 真的是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净涪心魔身愣是听出了一股深沉的怨气来。 嗯......他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如果你说的是我不想听的,那还是不说比较好吧。 听得心魔身这句话,佛身直接笑了出来。 被气笑的。 但我还是想说啊。佛身深吸一口气,都不等心魔身那边反应,就直接开口道,你可还记得这诸天寰宇外间,还有大罗者在盯紧了我们? 我记得的啊。心魔身很是坦然地说道,紧接着还给补了一句,这不,我就是就给自己换了个借力的对象么? 本来在我的布置中,最为适合用来解决我等眼下这个问题的,其实还是借用未来我的力量呢...... 心魔身口中的这个未来我,自然不是未来净涪这么含糊,而是更精准的,未来的心魔身,亦即劫主。 我甚至还想过是不是能冒险一些,不单单只是借用他的力量,而是将他的意识也接引过来的...... 单单只是借用力量而没有意识相随,缺陷也真的很明显。 就像方才紫青玲珑宝塔被打破镇压后遭遇到的反噬一样。 更高品质的力量太过难以掌控,稍不留神就会出现问题。方才若是未来时间节点那一座紫青玲珑宝塔在调用一道被借来的那股力量的话,必不会那般轻易就被人打破,更不会出现什么反噬。 可问题是,净涪心魔身担心当前时间节点上的紫青玲珑宝塔材质承受不住未来那个时间节点上的紫青玲珑宝塔意识和力量,所以只借用了宝塔的力量而未曾接引它的意识。 -- 第1411页 然而,即便如此,现在的紫青玲珑宝塔也已经在呻`吟了。 它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承受不住任何一点施加在它身上的压力。若真的还遭遇到一丝外力,它怕是就该损毁了。 就像他现在所掌控的这一具傀儡肉身一样。 净涪心魔身暗自叹气,看着手中那座紫青玲珑宝塔的目光都带上了心疼。 我不是想起了那家伙的提醒,所以才改了主意,用了备选么? 第396章 佛身没甚好气开口,那你既然一开始选择借用未来幽寂暗塔的力量,为甚后来又给转换成了未来光明佛塔的力量?就你刚才那一手,不是就给那人暴露更多的信息吗? 你这回是没有太坑未来的你了,你坑的是未来的我!! 心魔身稍稍缓了一口气,转眼回来看他,我说佛身,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佛身难得瞪眼看心魔身。 心魔身盯着佛身的怒目,呵笑一声,直接道,我等与那人巨大的实力差距,本就注定了我等保不住太多的秘密。不论我等如何遮掩...... 只要人家留心,我等就什么都保不住。 佛身眼睛里的怒火渐渐熄灭。 就似现在......心魔身道,若不是我等展现出了未来时间节点上的幽寂暗塔与光明佛塔可以进行力量上的转置互换。我现在连这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会有,你信不信? 佛身沉默下去。 他哪里又真的不知道这一点? 修为上的绝对差距注定了他们逃不出人家的布局。 别指望其他大罗者会来搭救。 没有这个可能的。 真心对待他们,诚心帮忙的......确实会有。但既然现在都还没到,那一定就是被什么阻拦了脚步。 或是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总之就是脱不出身来。 至于那些因为各种缘故应该会出手的...... 那位算计他,拿他设局的大罗者想要逼迫他暴露出他修行中更多的秘密,其他人真的就不想要这样的情报了么? 开玩笑。 修士所践行的道与理,无论哪一种,都是修士自身灵光与智慧辛苦打磨成形的。 未来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是这样,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成就大罗道果的各位也是一样。 但......道果全由己身修得没错,却不代表,其他人的道与理就对自己没有任何用处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净涪现在,就是那个他山之石。 尤其是未来的他成就大罗道果这个消息,就是他自身的道与理或许稚嫩粗疏但确实大方向确实没有出错的证据。 他们现在在修行道途上的每一步抉择,也都在向诸天寰宇各位大罗者演示着他的道与理。 佛身沉默得一阵后,到底开口说道,情况还没有这么危险...... 心魔身斜眼看向佛身,我等确实还有后退的余地,但你确定要退这一步吗? 佛身的目光一时从心魔身那边挪开,转落到识海世界另外那三分之一的界域。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摇了摇头。 心魔身这才满意地将目光从佛身那边收回。 那你想好接下来该如何收场了吗?佛身忍不住问道。 在他,或者说,他们,收集到足够的信息之前,不单单是往后修行道路上的每一次关键突破,仅仅只是这一回,风暴就不会轻易停息。 但凡他不愿意将自己的道与理全数展示出去,成为他人补足他们修行缺陷的资粮,他就必得寻找一个庇护者。 他们确实还可以向未来的自己借力,然而命运长河自有桎梏,纵然未来的他手段再是了得,也不可能完全无视它的桎梏,肆无忌惮地在命运长河的另一侧出手。 所以,未来的净涪或许确实可以帮他镇压许多恶意,保证他的成长。可在这条道路上行走所遇到的种种暗手,未来的他却不能都帮现在的他给挡回去。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这个问题,偏头看了他一眼,懒懒散散开口,总之,不会考虑佛门。 佛身没有生气,一点也没有。 早在先前未来的劫主将他的力量送来并表明他的态度以后,他就想明白了。 果然,他就很快就听到了心魔身的下一句话,我总不能再狠狠地坑自己一回。 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 那么回过头来,有些事你需要做好准备。 听得佛身这句话,心魔身又抬起眼睑定睛看得他一回,笑道,需要做好准备的,不是你么? 佛身斜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心魔身也不生气,他甚至还很轻快地询问佛身道,那么来吧,来挑一个。 沐浴在璀璨佛光中的净涪心魔身伸手摸了摸,赫然拿出两样东西来。 佛身转眼看过去。 心魔身他左手拿着的,是一本稀松平凡的话本,而右手处拿的,则是一枚联络印信。 佛身也是净涪,自然很清楚这两件信物背后代表着的是什么。 若他择定那话本,就意味着他靠拢那位与景浩界天地有着莫大关联、现在不知到底在什么地方的道主;而倘若他择定的是那枚联络印信,那他便是向着张远山,甚至是火云洞天靠拢。 -- 第1412页 净涪心魔身心念萌发,掏出这两件信物来的时候,莫说这一片内混沌地界,就连那浩浩淼淼、无处不在又无处寻觅的命运长河,似乎也静默了一瞬。 命运长河两侧时空纬度上,几位混元仙同时垂落目光,看定这一处时空节点。 并肩坐在一处的净涪三身,除了仍自专注寻找新生且合适的寰宇的净涪本尊,劫主连同清静智慧如来一道,将目光遥遥投来。 清静智慧如来瞥了劫主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他面上显出的笑意,你这回可算是如愿了。 劫主听得这话,转了目光回来看他,好心情地说道,也就一般而已。 清静智慧如来懒得理会他,直接收回目光。 你若是不愿意的话,你也是可以拒绝的啊......劫主却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清静智慧如来,追着与他说道,但你不是没有拒绝么?而且,可莫要忘了,这回做出最后选择的,可是你自己啊。 话又说回来,佛身,你觉得你会选择谁呢? 清静智慧如来都懒得理他,索性就垂了眼睑默然静坐。 他还得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佛门那边的诘问,收拾烂摊子,哪儿还有这个闲功夫在这里跟心魔身掰扯! 劫主自是知晓清静智慧如来接下来需要处理的问题,他又是一笑,难得仁慈地给清静智慧如来留出空间。 悠悠然地看着命运长河上游那个时空节点上的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劫主满意地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 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佛身其实也没有太过犹豫。 或者说,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认真考虑过了。 佛门确实给了他很多,从迦叶尊者、阿难尊者到世尊释迦牟尼;从观自在尊者、地藏王菩萨到药师光如来...... 这一尊尊佛门大德,对他都多有看顾。 哪怕是现在的净涪心魔身身上,也还留有这些佛门尊者们留给他、可以庇佑他周全的手段。 但是...... 佛身沉默着垂落眼睑。 灵山胜境、东方净琉璃佛国、南海普陀山......各处佛门大德道场似乎也在这一瞬间,被某种力量彻底冻结起来,凝成一枚枚华美绝伦的琥珀。 他也仅仅只是净涪三身之一而已。 作为净涪,他修持佛门法门,是为了自身的存续,更是为了践行他自己心中的道理。 作为净涪佛身,他可以有偏向,但作为净涪,他却不能。 因为他不能代表完整的净涪。 他不知道未来的净涪,为什么最终偏向了佛门,但他知道,他无比清晰地确定,自净涪真正往佛门倾斜的那一刻起,被狠狠坑了一把的,不会单只心魔身一个。 必定还包括净涪本尊。 甚至是他自己。 因为净涪三身,应当是均衡而平等的。他不应该,更不能,任由哪一个壮大,乃至强盛到能够覆压另外两个净涪。 等净涪佛身再抬起眼睑来的时候,他的眼底平静至极。 便就它吧。佛身说着,目光再不迟疑,直接落在了净涪心魔身的左手处。 那里,被净涪心魔身拿着的,是一本话本。 心魔身的目光也一同落在了那本话本上。 确定是它了?不会更改了吗? 佛身点头,就是它了。 心魔身笑了起来,你有没有觉得,我等好像太过自信了啊?要是我等真的挑定了,人家最后却是不理不睬的没个回应...... 很丢脸的啊。 佛身摇头,不会。 心魔身还待要再说些什么,佛身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平静的面容上若有若无地缠上了一丝倦色。 心魔身觑得他一眼,也没有再跟佛身唠叨些有的没的。 掌控着那具傀儡肉身的他用稍稍恢复过来的一点力气,将右手处的那枚联络印信重新收了回去。 留在他手上的,就只剩了那一部稀松平常的话本。 净涪最终做出确定的那一刻,由这一处时空节点的净涪一路绵延到未来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所在的那一处时空节点的这一段命运长河,陡然升腾起一片白茫茫的薄雾。 这片薄雾笼在这一段命运长河上,便彻底将这一段命运长河上的许多支流尽数遮掩了去。 劫主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伸了出来,直直地插入他面前的这一段命运长河河流之中。 待到他的手再度取出,一段细长的河流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上。 劫主手腕轻轻一抖,那段细细长长的、仿佛一眼就让人看得清楚可在人定睛看去后却又只觉得涛涛无尽的河流就折合起来,最后化作一本书册。 将这本书册拿定,打开来翻看了好一会儿后,劫主便自顾自地将这本书册往清静智慧如来面前一递。 察觉到劫主的动作,清静智慧如来睁开眼睛。 他也不看被递到他眼皮子底下的那本书册,只看着劫主。 劫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玩意儿还有些用处,你且收着吧。 清静智慧如来没有去接,仍自定定看着他。 劫主就道,等往后寻个时间,你随意挑一个顺眼的家伙送过去也就是了。 -- 第1413页 清静智慧如来唇边带了一点笑意,却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便抬手将这本书册接了过来,又很自然地收入袖袋里。 劫主觑了他一眼,撇撇嘴,便即收回目光,闭了眼继续静坐。 清静智慧如来见得他这副模样,顿了一顿,到底伸手推了推他,问,你不再盯着了? 劫主这会儿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只给他一句话,有你看着就行了。 清静智慧如来抿唇看他,片刻后果真就稳稳在自己的位置坐定,静静观照着面前这一段被薄雾笼罩去的命运长河。 若说这一处时空节点上,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还算是和乐的话,那么佛门各处胜境里的混元仙就不免生出了些噪杂。 不过也就是几句争议而已,倒也不算多严重,世尊释迦牟尼尊者很轻易就给镇压下来了。 待到其他人各自收回神念以后,身边清静下来的观自在尊者对释迦牟尼尊者一礼,世尊。 世尊释迦牟尼抬眼看他,观自在尊者还有事? 观自在尊者就问道,北俱庐州有佛子出世,世尊可要照看一二? 世尊释迦牟尼笑了笑,平静道,观自在尊者稍等。 观自在尊者于是便笑着静立在原地。 过得片刻后,世尊释迦牟尼将目光从那北俱庐州转回,对观自在尊者点头道,就有劳尊者了。 观自在尊者合掌一礼,便就离去。 世尊释迦牟尼看着观自在尊者离去的背影,沉默片刻,忽然笑着开口道,既然到了,怎么不出来? 话音落下以后,一点细碎的声音响起。再一会儿,一道颀长的人影在世尊释迦摩尼身前站定,稽首合掌,端端正正地与世尊释迦牟尼一礼,老师。 却是阿难尊者。 阿难。世尊释迦牟尼笑着开口道,你此来......是为何事? 阿难尊者目光抬起,快速扫过世尊释迦牟尼的脸,顿了顿后,终于开口道,弟子,弟子...... 世尊释迦牟尼只是笑着看他,俨然一副就等着他将话说完的模样。 阿难尊者见世尊释迦牟尼这番模样,倒是暗自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的话也好说多了。 老师,关于净涪法师他......弟子以为,净涪师弟这事其实不算什么紧要的事......再如何,清静智慧如来也是我灵山诸位佛陀之一......我等实不必太过计较...... 世尊释迦牟尼笑着听阿难尊者将话说完,待到阿难尊者停下话头,他甚至还问阿难尊者道,可还有其他的话? 阿难尊者多看了世尊释迦牟尼的脸色两眼,一时也笑了起来,再没有了。 世尊释迦牟尼点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你且放心,各位尊者也能很快回转过心意来的。不会太让净涪他难为的...... 阿难尊者沉默片刻,微微摇头道,弟子其实,还更希望各位尊者能够跟净涪师弟他要得再多一点。 世尊释迦牟尼看了他一眼,笑叹道,你果然还是能够看得明白的。 有的时候,其实不怕旁人要得多,因为要得多,能偿还了结的因果也多。怕就怕,旁人死死拽着手里的那许多因果不放,非要将这因果化作利刃,落在最紧要的关头...... 那才是最能伤人的,也是将人伤得最重的。 阿难尊者笑着摇头,看得明白的,也不仅仅就只有我,师弟他也是心里清楚的。 世尊释迦牟尼沉默得一阵,目光忽然抬起,越过那命运长河上笼着的那一片薄雾,看见那处时空节点上闭目静坐的清静智慧如来。 我知道他明白。我并不担心他...... 阿难尊者也是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以后,他才缓缓道,可惜了...... 世尊释迦牟尼收回目光看他,可惜什么? 阿难尊者便道,可惜净涪师弟这般资质心性,到底没办法与我等继续同道而行......错过了净涪师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出一个不逊色于他的人物...... 世尊释迦牟尼看着满面叹息的阿难尊者,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你还是没能看破啊...... 阿难尊者愧疚地低了低头。 世尊释迦牟尼道,但凡能够走出自己道路的修士,都不可能会永远跟旁人走到一条道路上。能在这一段路上共行,也已经是我等与他之间的因缘了,还想要继续同行,那又怎么可能呢? 笑完,世尊释迦牟尼又忽然叹了一声。 阿难尊者察觉到自上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自觉地低了低头。 他其实...... 并不是完全不明白老师的意思。 相比起净涪师弟,老师他更愿意离开的是他。 因为那意味着,他也能走出自己的道路,而不是被困在他的道路之下。 命运长河之上各处时空纬度里的发生的种种,一时半会儿,还影响不到当前时空节点上净涪三身。 尤其是净涪心魔身,守在小周天星辰阵前方的他更是趁着这个机会,直接给自己重新换了一具傀儡肉身。 稍稍适应过这个崭新的傀儡肉身以后,心魔身将褪下的那具傀儡肉身收起。 -- 第1414页 佛身看了一眼那具被收起的、已经快要彻底散架的傀儡肉身,在识海世界里问道,你手上还有多少傀儡肉身? 净涪心魔身头也不抬,直接便回答他道,只剩下两具了。 我这里也不多了,不过还有三具,匀两个给你吧......佛身快速清点了一番自己身上的库存,与心魔身开口道。 还没等佛身将话说完,心魔身直接就给拒了,不必,你那边的你收着。 见佛身还待要说些什么,心魔身当场嗤笑道,可莫要说什么你这会儿还能腾出时间来给自己再制作一些傀儡肉身补充这样的话来糊弄我了。 就算你能挤出时间来制作傀儡肉身,你手上的材料也已经不够了吧? 心魔身斜眼睨着佛身,明明白白一副难道我还不清楚这个的模样。 佛身一时没有话说了。 心魔身见得他沉默下去,嘿嘿笑了两声。 闲话几句疏解疏解心情,净涪心魔身便收回心神。 他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那本话本,平静地将这本话本给收到胸前。 哪怕他已经择定了自己往后的立场,但那也是往后,不是现在。 现在的话,他处境确实艰难,可仍然不是绝境。 不到绝境,就还不是他催动这部话本的时候! 轻易将话本收起,净涪心魔身又是抬手对伫立在上方的紫青玲珑宝塔虚虚招手。 紫青玲珑宝塔抖了一抖,方才颤颤巍巍地,艰难地一点点落向净涪心魔身。 抬手将紫青玲珑宝塔接住的那一瞬间,饶是净涪心魔身,也不由得脸皮一阵抖动。 不是什么缘故,实在是这座紫青玲珑宝塔太沉了,沉得他险些就拿不住,给摔了出去。 稳住了身体以后,净涪心魔身才能更仔细地去查看手中的紫青玲珑宝塔。 不过才看了一眼,净涪心魔身就止不住地心疼。 佛身也在一旁说道, 下次,还是放过紫青玲珑宝塔吧。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说道,若不是没有办法,我会舍得祸害它?别废话了,快来说说这九位金仙,该怎么处理了吧。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毕竟为了能够镇压禁锢这九位金仙大修,他不单单废了一具异常趁手的傀儡肉身,就连他的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也同样处在半报废的边缘。 短时间之内,紫青玲珑宝塔怕是都用不了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要蕴养多久才能将紫青玲珑宝塔给养回来。 幸好他平日里需要动用紫青玲珑宝塔的时候不多,也才能这般稳稳当当,否则他还得发愁该怎么尽快将紫青玲珑宝塔给补足回来呢。 可哪怕如此,他也还是只能勉强镇压、禁锢这九位金仙大修。再想要对这几位金仙大修做些什么,不,哪怕是仅仅将这九位金仙大修给送出去,他都是做不到的。 而偏偏,眼下的他就是需要尽快拿出个处理的方案来。 否则,只怕还没等他将这九位金仙大修怎么样,这九位金仙大修自己就挣脱出来了。 佛身也是为难得很,半响后,他才开口道,要不,我等问一问阿难尊者? 净涪心魔身一时没有接话。 佛身多看了心魔身两眼,见他久久没有言语,也跟着沉默下来。 第397章 许久后,识海世界里才又传来心魔身的声音,我等都已经有了明确的倾向,还要像以往一样随意劳动佛门的各位法师,平白增添我等与佛门的因果么? 佛身暗自叹了口气,心魔身,你自己心里其实也很清楚,我等这回将他们这九位金仙大修送到佛门各位法师面前,非但不会在我等与佛门之间再添上许多因果,恰恰相反...... 我等将这九位金仙大修交出去,才是帮我们了却一些佛门的因果。他道,你就非得要我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么? 已经成就了不朽金仙道果的修士,在一方中等世界里已然是最顶尖的人物,哪怕是拿到大千世界去,他们也是中坚力量。 似这样的修士,不论是他们自身所践行的道与理,还是他们背后所代表的声与名,都有着不轻的份量。 或许单个的他们,在阿难尊者那般层次的大能看来,也仅仅只是小辈,可现在落在他们手里的,却是足有九位。 这九位金仙大修摞在一起,背后所牵涉到的关系,也不知能够牵扯到多长远去。 尤其是这九位金仙大修还是率先对净涪这位名义上的佛门法师出手的那一方,也就是说,他们理亏。 所以佛门可以从这九位金仙大修乃至是他们背后的关联人物所能讨得的补偿,还真不会太过浅薄。 尤其某些因果若是用得好了,说不得还会带来某些惊喜呢。 至于这九位金仙会不会有人来将他们赎还出去这个问题...... 这九位金仙修士的修行或许出了某些问题,或许不朽的本质保证了他们即便陨落也仍旧能够在未来回归,但不是真正的绝境,他们真的就甘心舍弃这一生的功果?那般轻易地从头再来? 更何况,佛门那里的各位法师,自然也会把握好其中的分寸。 他相信那诸位前辈的手段,相信他们不会将这九位金仙大修逼到底线,更相信他们能在他们的底线之前,将这些金仙大修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 第1415页 心魔身轻哼一声,直接默认了下来,压根就没有要与佛身争辩的意思。 佛身也不跟他计较,直接问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心魔身还能有什么意思? 他总不能将这九位金仙大修丢到那位道主面前去吧。 那位道主一看就是孤家寡人,哪怕他后来又从景浩界天地里带走那些异竹,和家大业大的佛门比起来,势力还是更简薄了一些。 当然,这会儿净涪心魔身关注的不是那位道主与佛门之间力量、家业的大小,而是在这样的现实下折射出来的双方不同的处事态度。 那位道主大概会懒得计较这些小事,而佛门显然就更愿意在这些事情上花费心思。 尤其佛门那边还有太多的山头。 于是心魔身直接与佛身道,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他话才刚刚说完,还没等佛身回过味来,便已经与佛身换了一个位置。 看着充塞这一片内混沌界域的金色佛光,看着头顶那座放出璀璨佛光的紫青玲珑宝塔,佛身深吸一口气,好险缓过劲来。 他往识海世界里横了一眼。 心魔身却是对他笑,还说道,放心,那些正盯着这里的大罗者们应该都清楚,这就是我们当前所能做到的极限,所以接下来大概不会再有人冒出来打搅我们了,你只需要安置这九位金仙就行。 那明明白白的一副我将难题都给解决了,你只需收拾接下来的那些首尾就好的模样,委实让三身中相对好性儿的佛身都给气狠了。 佛身直接笑了起来,这边的事情既然从头开始就是你在负责,那接下来的事情也该由你来处理才算是功德圆满,我怎么好抢你的功劳?要不还是给换回来吧,恰好我负责的那玄光界暗土魔门六重天现在好像也闹将起来了,我在这里折腾这些首尾的话...... 那玄光界暗土魔门六重天的事情可不就得要你来接手?你才刚处理了这边的事情,又要面对那样的折腾,我实在不好意思,还是换回来吧。换回来让我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你回这边歇一歇。 心魔身目光定定地凝望着一脸真诚的佛身,沉默片刻后,也是咧着嘴露出一个与佛身面上一般无二的热情笑容。 我和你哪里还要分什么彼此?你既然都在那边了,就安心处理那边的事情就是了。这里的事情...... 心魔身磨着牙齿将最后的几个字音挤出来,交给我。 佛身细细打量了心魔身一眼,异常诚恳地问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太累了啊? 心魔身面上笑容就没有一丝变化,完全不会。我正手痒着呢! 佛身觑了他一眼,确定心魔身这几句话里头,绝对只有那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 不过,他才不在乎这个呢! 佛身笑了起来,那么玄光界暗土魔门六重天那边,就都交给心魔身你了。不过回头本尊要是问起来的话...... 百步之地都已经走过九十九步了,也不差这最后的一步。 本尊若有问题,我自会与他分说清楚。顿了顿后,心魔身一字一句让佛身听得清楚明白,你不必太过担心。 佛身这才点了点头,说道,那行吧。 话说完,佛身就干脆利落地将心神收了回来,娴熟而精准地掌控住这一具傀儡肉身。 佛身原就是净涪三身中和光明佛塔的力量最为契合的那一位,他不过是心念转动间,那些逸散出的多余清静佛光就转回了那座紫青玲珑宝塔中,只剩下那些封镇、禁锢着九位金仙大修的部分。 心魔身还没有完全将目光从这边收回,看见佛身的这一手,他也是暗自叹了口气。 不过他倒也没有太过计较这些。毕竟这会儿紫青玲珑宝塔里被借用的,是未来清静智慧如来的本命灵器光明佛塔的力量,他调用起这份力量来,可是足足隔了三层呢。 比起佛身来,多了一层的转園。 这一层转園放在平常时候或许算不得什么,但在关键时候,却就是结结实实的问题。 他若真为着这样的事情斤斤计较,那才叫傻呢。 心魔身轻易将这些杂念抛开,只专注地看佛身那边的动作。 却见净涪佛身将多余的力量收起以后,绕着那九位被封镇、禁锢的金仙大修团团转了两回,才终于寻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 他在那处位置上站定,伸手一拍身上挂着的那褡裢。 褡裢处当即就有一幅卷轴飞出,在净涪佛身前方稳稳停住。 净涪佛身抬眼快速扫过那幅卷轴,便即吹落眼睑,低眉顺目合掌躬身作礼,弟子净涪,请见阿难祖师。 他躬身拜下时候,那幅原本稳稳当当停在虚空的卷轴仿佛抖了抖,缓缓打开。 那簌簌的声音细微却也清晰,叫各方正垂眼看定这个方向的大罗者们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那极其统一的声音里透露出来的,却是各不相同的情绪。 有惋惜,有了然,也有嗤笑。 这些情绪随着声音落下,轻易传入到佛门灵山胜境里的阿难尊者耳边。阿难尊者面色未有丝毫变化,他带着笑意,平静、温和又亲近地看着那缓缓拉开的卷轴前方的净涪佛身。 -- 第1416页 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当那幅卷轴彻底打开,露出卷轴中的他的人像时候,那卷轴里的阿难尊者看着净涪佛身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平静,一样的温和与亲近。 净涪,你有何事? 净涪佛身将这道声音里带出的情绪听得清楚,竟完全没顾上接话,先就抬眼看向那拉开的卷轴。 卷轴里的阿难尊者带笑迎上他的目光。 倒是净涪佛身一时控制不住,竟直接将目光避了开去,直到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重新迎上阿难尊者的视线。 阿难尊者见他这副模样,叹了口气,直接开口唤了他一声,净涪。 净涪佛身深深望入卷轴里阿难尊者的眼睛,应了一声,弟子在。 阿难尊者笑了起来,你可会后悔? 净涪佛身沉默得片刻,缓慢摇头,弟子不悔。 其实,哪怕未来的劫主借着那个机会警示于他,也未必就是后悔了早先时候净涪心魔身的选择。 若他真的为此后悔,乃至于耿耿于怀、迟迟不能释然,未来的净涪心魔身怕是都不能成就劫主之位呢。 因为净涪三身,压根就不是会因为自己择定的道路更加崎岖就会退缩、畏难乃至后悔的人。 更何况做下那个决定的,还是净涪心魔身他自己。 所以他们三身哪怕一直没有明白讨论过这一个问题,也依旧很清楚地知道,早先那一手,劫主其实还有他自己的算计。 至于劫主到底在算计着什么...... 当前这个时空节点的他们还是太过弱小,所知所见相比起未来的他们自己来,还有太多太多的不足,所以真要让他们细说,他们也不能拿出一个准确的说法来。 不过,同为净涪的他们,也隐隐有所猜测就是了。 未来的道途。 唯有未来的道途,能让未来的净涪三身这般蓄意筹谋算计了。 阿难尊者不知道单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他面前的净涪佛身就已经转过了这么多的心思。 阿难尊者或许在他心通的修行上还算有些心得,但净涪佛身毕竟是未来的大罗者,哪怕现在的他距离那个时间还很有一段距离,可就本质上,净涪佛身与阿难尊者其实也不差些什么了。 而且净涪佛身的本质实际上还要较之阿难尊者高出一等,想要让他心通自发奏效,那还真不可能。 不过更重要的也是在于阿难尊者完全没有要对净涪佛身使用他心通的意图。 故而这会儿阿难尊者也只是很平静温和地笑道,这不就是了。 他的目光很快扫过净涪佛身左近那些被封禁、禁锢着的金仙大修们。 你想要将他们交给我? 都不等净涪佛身开口,阿难尊者便先问道。 净涪佛身沉默着点了点头。 阿难尊者就将目光从那些金仙大修身上转了回来,笑看着净涪佛身道,那我便代各支脉多谢你了。 也不知这位还待在卷轴里的阿难尊者是怎么做到的,他话才刚说完,那九位被彻底封禁、桎梏的金仙大修就彻底没了影踪。 若不是紫青玲珑宝塔那一股力量骤然爆发的阻挠,哪怕是净涪佛身,或许都要等一切结束以后,才会依靠他这一双肉眼发现这九位金仙的消失呢。 回过神来后,净涪佛身快速压下了紫青玲珑宝塔的反击,好让阿难尊者能够更轻松地将这九位金仙大修带走。 幸而是佛身在这里掌控着眼下的这一座紫青玲珑宝塔,否则这紫青玲珑宝塔还得跟卷轴里的阿难尊者较劲那么一小会儿。 好容易将紫青玲珑宝塔重新收起的净涪佛身再抬眼去看前方的卷轴时候,就看见了阿难尊者眼里的笑意与赞赏。 见得净涪佛身望来,阿难尊者甚至还赞道,很不错。 净涪佛身垂眼轻轻笑开。 阿难尊者也笑了起来。 还有其他什么事吗?阿难尊者问道。 净涪佛身摇头。 阿难尊者却还有些话想要跟净涪佛身说,于是他顿了一顿后,直接就与净涪佛身开口了。 作为一个修士,能坚定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不为种种外因动摇,也是一种幸事。他道,净涪,你没有做错什么。往后,也不需要改正。 当然,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我、师兄与老师,也都是在的。 净涪佛身猛地抬眼,定定看向卷轴里的阿难尊者。 此刻看定了阿难尊者的,并不仅仅只有站在卷轴前方的净涪佛身,还包括身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水月天里的净涪心魔身。 而阿难尊者似乎也同时望入这两个净涪的双眼,他笑了起来。 明明只是寄存在卷轴里的一道法身,甚至都还没有从卷轴里走出来,这位尊者眉眼间的神色却异常生活。 就仿佛阿难尊者此刻真就站在他面前,将这话说与他们,也说与这诸天寰宇各方大罗者听一样。 莫说是净涪心魔身,便是净涪佛身,此刻见得阿难尊者这般明确的态度,也是愣了一愣。 说来,他其实也没有跟阿难尊者有过太多的交流。早先时候,即便是阿难尊者来见他,说得更多的也都是关于迦叶尊者的事情。 -- 第1417页 而在迦叶与阿难这两位尊者之间...... 尽管迦叶尊者此刻正在闭关全力突破,都没有与他说过什么话,可他还是觉得迦叶尊者更愿意看顾他,也是迦叶尊者更诚心看顾他。 而阿难尊者的话,他能察觉到,这位尊者所以也看顾他,更多的原因还是在于迦叶尊者本身。 他与迦叶尊者存在着一段缘法,他或许能在迦叶尊者的破境中帮上些忙,他...... 总之,都是因为迦叶尊者,是出于迦叶尊者的情面。 可是现在...... 阿难尊者将净涪佛身的惊讶看得清楚,他倒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只是笑了笑。 净涪佛身很快恢复过来,他合掌躬身,深深与阿难尊者一拜,多谢祖师。 阿难尊者微微摇头,过不多时,那卷轴便就重新合拢,飞回到净涪佛身面前。 净涪佛身定定看得这幅卷轴一眼,抬手将它摘下,重新收回到随身褡裢里。 净涪是很灵醒的人物。 他,连同着身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水月天里的净涪心魔身,同时面向西天灵山所在站定,合掌躬身深深礼拜。 弟子/净涪,拜谢世尊厚意。 或许是那九位金仙大修终于分落到了佛门各法脉的诸位法师手里,也或许确实是心念偿定,也就是这一刻,净涪三身与佛门之间联结、纠缠的那许多因果,居然有那么几条细碎的因果线崩断,然后彻底湮灭不见。 尽管这几条崩断的因果线相比起净涪三身与佛门之间联结、纠缠的那许多因果线来,几乎不值一提,但它们确实是崩断消失了。 而且,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诸天寰宇各方胜境、道场中的大罗者们或是抬眼定睛观望,或是掐指细细谋算,或是闭目沉神不知在计较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被薄雾笼罩的一节命运长河处,一时又激起了许多涟漪。 不过相比起这些已经成就了大罗境界的修士来说,那些与此刻的净涪那般,只在未来顺利摘取大罗道果、如今却还在这条道路上踽踽前行的未来大罗者们,心里的思绪还更加的复杂激荡。 那边厢还逗留在玄光界虚灵道山里的瑞阳妖修和孙明成宗师,甚至是玄正道人,也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一处。 他们的面前正摆着一副棋盘,棋盘上有黑白棋子犬牙差互,隐隐联结又隐隐对立,演化无尽错乱局势。 而此时,瑞阳妖修和孙明成宗师也都各各捻着一枚棋子,久久没有落下。作为仲裁也是旁观的玄正道人也没有任何催促,就静默地坐在原地看着。 好半响后,瑞阳妖修方才回过神来一般,定睛再看得面前的棋局一眼,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一处节点上。 孙明成宗师摩挲着手里的棋子一遍又一遍,到底随意放在了棋局上,这一局,我输了。 瑞阳妖修只是摇头,脸上并没有什么喜色。 这局棋才下到一半,大家的心神就落到其他地方去了,谁都没有专心,又如何会去计较它的最终胜负? 他伸手将面前棋局里的棋子一枚枚捡回棋篓子里。 孙明成一时也没有说话的心思,也只沉默着伸手去将那些棋子捡回来。 待到棋盘里的棋子各自收回到棋篓子里后,这两位当前的太乙仙、未来的大罗者又默契地将手里的棋篓子放到棋盘中间。 玄正道人回过神来,问道,两位不继续下棋了? 孙明成和瑞阳妖修都摇了摇头。 玄正道人便伸手拂袖,将他面前这副棋盘收起,另取了一套茶具出来。 他亲手取了水来,燃火煮茶。 孙明成还瑞阳妖修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动作,也不催促。 待到玄正道人将煮好的茶水分送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各自端起茶盏。 氤氲的茶水带着清香扑在他们的眉眼上,一时间倒也柔和了他们的面容。可即便如此,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后,这处临水而建的草亭里才有声音响起。 净涪法师...... 净涪法师...... 同时开口的孙明成和瑞阳妖修对视了一眼,才礼让着分出了个先后。 净涪法师的道与理,你们看出了几分?瑞阳妖修先问道。 孙明成看了一眼玄正道人,沉吟着开口道,更精细的地方看不出来,但大体上还是有些眉目的。 哦?瑞阳妖修顿时就打点起了精神,看定了孙明成。 净涪法师他修持的,不单单只有佛门一脉的法理,似乎还牵涉了魔门那边的道理? 孙明成并不觉得只有自己聪明。恰恰相反,他们所以会坐在这里,原就是为了集合众人之力,更深入地剖析那位净涪法师的一身道理。 毕竟相比起那些已经真正成就大罗道果的大罗者们来,他们这三个只是未来成就大罗者,现在还没有真正踏破那道桎梏的修士到底是差了一些。 若不能合力,而只是仅仅依靠着他们自己的底蕴,莫说是要将净涪法师的道与理嚼碎化成自己的资粮,就算是简单的看清看仔细,怕都不容易。 毕竟他们这三人...... 一个儒道一脉,一个道门一脉,剩下的那一个更好,直接便是妖修一脉。 -- 第1418页 不论怎么数来,他们三人与那位净涪法师的道都差得远。而这些泾渭分明的道途之间的隔阂,实在不是当前这个境界上的他们所能够破开的。 但他们独一人没有那个能力,不代表合他们三人之力还会那般无力。 很明白这一点的孙明成、玄正道人和瑞阳妖修三人就自然而然地坐到这一处来了。 孙明成没有任何遮掩,瑞阳妖修也同样坦荡。 他沉吟片刻,直接开口道,应是心魔一脉的道理。 心魔一脉? 孙明成和玄正道人同时开口重复着瑞阳妖修的这个判断,面上也都是若有所思。 第398章 过得许久以后,这一座小亭里才又有人声响起。 佛门所以能仅靠两位圣人就与道门不相上下,果然是有他的道理的......瑞阳妖修叹道。 玄正道人作为玄光界道门五十四洞天福地之一虚灵洞天近乎内定的那一任洞天之主,哪怕是将瑞阳妖修这一句话只字不落地全听在耳里,也是面色不改,仍旧稳稳当当地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 这里头,或许有玄正道人自身心性的缘故,但更多的,却还是因为这句话哪怕再不顺耳,也没有说错。 就好像这位净涪法师一般。据说这净涪法师早先时候根本就是魔修出身,后来是造了劫数才皈依的佛门。 似他这样的出身,若放在道门这边...... 呵,道门或许会因为他的才情与天资收容他,却绝对毫无芥蒂地接纳他,甚至像佛门这般,轻易拿出一个如来果位来赠予他。 若计较其他,道门、佛门或许是平分秋色的结果,可倘若要论起包容来,佛门却又要胜了道门许多。 或许就因为佛门的这一份包容,导致佛门内部又分出了许多山头,这些山头的分别与计较总会让外人看得瞠目结舌,可偏偏就是这些一处处割裂的山头,才证明了佛门的包容性。 不过哪怕他们早早就知道佛门的这种强大包容,等真正见识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咋舌。 而现在站在那里,立在诸天寰宇各方大罗者眼皮子底下的那个净涪法师,便是刷新他们这一层认知的那一个。 在这一方伟力归于自身,大罗者超脱时空、俯瞰命运长河的天地寰宇里,若说整个佛门诸多如来、佛陀在今日之前,没有一位发现这位净涪法师的真正底细,捕捉到这里头的种种端倪,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或许未来的净涪法师会帮这个时空节点上的他掩饰,可未来时空毕竟是未来时空,而未来时空的一切,又从来都是以当前时空节点乃至过去时空节点延伸而来,可不是凭空捏造的...... 当然,理论上大罗者也确实是能够做到逆转时空的。但那是理论,是在没有圣人镇压时空的前提下。 而当前的诸天寰宇里,圣人或许不再轻降凡尘,但却不是真的陨落了! 他们可是还在的呢! 这些圣人如今还镇压在诸多大道的源头。 有这些圣人在,净涪法师哪怕再是惊才绝艳,想要完全逆转时空,也几乎没有可能。 而排除了那些完全不可能的可能以后,最后剩下的那一个猜测,自然便是事情的真相了。 所以,是佛门的世尊与各位大德尊者,在察觉到这位净涪法师修行道途并不完全与他们契合前提下,仍旧接受了他的皈依,承认他的身份,庇护他...... 而同样的事情,放在玄正道人面前,或者放在虚灵洞天面前,又或者放在道门面前,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的。 道门看似清静洒逸,疏阔旷达,却是将自家的门户看得最紧。 孙明成宗师看了看瑞阳妖修,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倘若真是拿这个来对比...... 莫说道门,我儒家一脉,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自家知自家事。儒家一脉说是有教无类,但实际上...... 儒家的各位宗师也不是一直在跟人道其他各法法统较劲么? 法家、商家、农家......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而这读书中最高最贵的,又莫过于出仕。这仕途里,一眼看过去尽是儒家的学子。就这,难道还看不出儒家的本质来? 瑞阳妖修、玄正道人和孙明成这三位对视得一眼,同时默契着撇开目光,顺带还转移了话题。 哪怕是瑞阳妖修,也不例外。 瑞阳妖修出身妖族,妖族这边或许算是百花齐放,但他们那百花齐放的是种族,而不是道途! 再有,妖族也不是真的就愿意维持眼下这种百花齐放、百舸争流的局面,他们也很愿意妖族内部再出一尊妖皇,好一统妖族与人族争分天下。可那不是做不到么?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佛门的法理与心魔一脉的道理......瑞阳妖修将那些杂念尽数抛开,只专注地细看着那处内混沌地界里的净涪佛身,斟酌着字词缓慢开口道,看起来似乎确实能成就阴阳,融洽一道。可...... 他眉头皱了起来,在那渐渐淡薄的茶雾中异常深刻。 这位净涪法师,真的就只有这些了么? 孙明成宗师和玄正道人定定看得那边厢的净涪佛身片刻,方才转了目光来看瑞阳妖修,所以你觉得,在佛门的禅宗一脉和魔道的心魔一脉以外,这位净涪法师还另藏了一些什么? -- 第1419页 瑞阳妖修不点头也不摇头,更没有回答,只反问旁边的两位道,你们难道就会相信在这位收着掖着心魔一脉法理那般久以后,只是早先的那几位金仙,就逼着他将所有底细全都展示出来了么? 孙明成宗师和玄正道人对视了一眼。 孙明成意味不明地开口道,我们信不信不打紧,关键的是,其他人会不会信...... 而更关键的还是,那些人还会不会继续出手威逼这位净涪法师。 毕竟他们这三人...... 尽管他们是为了更仔细也更准确地探明这位净涪法师的虚实而凑在一起,尽管他们这会儿几乎是一眼不错地盯紧了那边厢的净涪法师,唯恐漏过一点细节,可是真正布局谋算这位净涪法师的不是他们,出手将这些布局一步步落实的,也不是他们。 他们只是观者而已。 而作为观者,不论他们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到底是干涉不了什么,只能在旁边观望。 玄正道人不知是看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忽然开口道,我不以为那些人还会再出手。 孙明成和瑞阳妖修同时将目光投落在玄正道人的面上。 怎么说?孙明成宗师更是直接问道。 毕竟孙明成也是人族,哪怕他和玄正道人两位一个归属于儒家,一个属于道门,可相比起瑞阳妖修来,这两个同族还是更亲近一些的。 所以孙明成宗师也就直接跟玄正道人开口了。 玄正道人显然也不如何介意,说道,净涪已经做出了决断,更表明了他自己的立场......而同时,他也多少暴露出了些底牌。哪怕那些人还想探得更多,继续再出手也还是过份了。 孙明成宗师听得玄正道人的解释,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也是点头说道,或许净涪法师已经与佛门划出了一道界线,但光看先前那光明正大显圣的阿难尊者态度,佛门那边似乎不会太过计较这一条界线...... 不论佛门是真正看重这位净涪法师的未来,想要与他一直保持友好关系也好,还是佛门不舍得这位弟子,对他还有情分也罢,总而言之,佛门也是将他们的态度表现得很清楚很明白了。 也就是说,只要这位净涪法师开口,佛门的各位尊者,乃至是世尊释迦牟尼,都愿意为他出手,给予他庇护。 都是这诸天寰宇里的大修士,就莫要去争辩什么方才现身的只有阿难尊者一个这样的鬼话了。 这诸天寰宇里的各方,谁又还会不知道阿难尊者就是佛门灵山胜境之主、世尊释迦牟尼的爱徒呢? 阿难尊者的出现,本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那位世尊的态度。 而除了佛门的这些个大德、菩萨以外,那位净涪法师真正靠拢的道主,在佛门的各位大德、菩萨都已经表明自己态度的前提下,他又真的能够一点表示都没有? 为了不辜负净涪法师的心意,为了能压过佛门那各位大德、菩萨一头,向净涪法师表明他自己的态度,也向诸天寰宇那各位大罗者们表明他自己的存在和威严,那位道主怕是得更有诚意,方才能将这件事周全了吧? 除非,那位道主他完全看不上净涪法师,对他不屑一顾...... 可是要真是这样,早先景浩界天地刚刚破劫时候,那位道主也就不会将自家的信物送出去了。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眼下那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道主,怕就正盯着净涪法师那边,就等着什么人再来对这位净涪法师出手,他好拿了更甚至是一并找上背后的人去给净涪法师做一个见面礼呢。 在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敢冒头去继续逼迫那净涪法师,平白撞入人家手里,当一份礼物? 哪怕是有人无知无畏,想不到其中的恐怖之处,莽撞出手,这诸天寰宇里又能有几个那么眼瞎的金仙? 这般说起来的话......瑞阳妖修沉吟着开口道,净涪法师岂不就是又给他自己找了一座镇山太岁? 毕竟在今日之前,只有佛门禅宗一脉法师身份的净涪,因着他身份的缘故,天然站在佛门这一方,受佛门看顾。而在今日之后,已经明确表明自己日后立场的净涪法师除了佛门那边厢的各位大德、菩萨看顾以外,还会有一位神秘道主的照拂,然后再算上此时端坐在未来时空节点、俯瞰命运长河的净涪法师他自己...... 哪怕瑞阳妖修这三人面上不显,心里也都不免颤颤巍巍的。 这真的就不会,太过夸张了吗? 玄正道人沉默着缓了缓神,没有人能享尽一切褔荫。净涪法师他......哪怕是得了庇护,到最后也是要还回去的。 孙明成也是点了点头,慢慢接过话来,净涪法师这会儿受他人照看良多,日后偿还起来的时候,也不会太过简单。 对于孙明成和玄正道人两位的说法,瑞阳妖修面上听信了,全没有一点要反驳的意思,可在心下里,却很有些不以为然。 还自然是要还的。这诸天寰宇里,亏欠旁人因果,最后有所报还很正常。 这也是至理,谁都逃不出去。 甚至很多时候,亏欠因果的那个修士最后偿还出去的不单单只有本钱,还会包括利息。 这都不是重点。 -- 第1420页 而且......哪怕是他们,身上就没有亏欠别人因果了么? 他们能相对安稳地修行,不必像净涪法师,甚至是这诸天寰宇里早期那些未曾证得大罗道果却已经初具大罗本质、证明自身道理的各位独行修士一般,处处被人算计谋划,反复对诸天寰宇命运长河上的各位大罗者演示自家道理,也是受了庇护的。 不论他们到底是得族人看顾,还是得同门庇护,可归根结底,也是亏欠了旁人的因果。 日后这些因果他们也同样逃不过。 更何况,这诸天寰宇里,在某种程度上,其实还是不怕亏欠大罗者因果,就怕不能亏欠大罗者因果。 毕竟这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罗者都不是等闲人物,同理,能有资格亏欠大罗者因果的,也只有与他们同一等阶的大罗者。 若不然,怕是那人在与大罗者结下因果那一刻,就被人家安排得清清楚楚了。 除非,有另一位大罗者愿意出手帮忙了结这份因果。 总之一句话,这诸天寰宇里,也就只有大罗者能够与其他大罗者对话。 其他人,没有这个资格。 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一点的瑞阳妖修三人又一次沉默下来,只在心底里暗自思索着一个问题。 能让佛门各位大德尊者、菩萨在他表明立场后还愿意与他保持友好关系,也能让不止一方圣地送出自家信物,这位净涪法师......未来的修行终点,真的就只在大罗境吗? 瑞阳妖修、孙明成和玄正道人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另一边厢的了章法师,也正在与大势至菩萨请教。 老师,净涪法师他未来......真的就只是一个大罗者吗? 到底是顾虑着自家老师的脸皮,了章法师犹豫了一阵,没有将剩下的那个问题问出。 可是即便如此,大势至菩萨也还是看出来了。 他放目望向那一处内混沌地界的净涪佛身,也很自然地将被那座小周天星辰阵护持在内中的光茧并玄光界暗土水月天里的净涪心魔身收在视野之内。 片刻后,他笑了笑,与了章法师说道,是与不是,他未来都会是我佛门的清静智慧如来。既然如此,答案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大势至菩萨将话说完,一时又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定自家的这个弟子,问道,还是了章你觉得......你老师我会一直逗留在大罗境里? 了章法师听得一愣,回过神来后当即连连摇头,生怕大势至菩萨误会了他的意思。 弟子不曾如此想过,弟子就是觉得,就是觉得...... 大势至菩萨的目光很温和,但也清澈得让了章法师一阵发窘。 他到底没能在这样的目光下将话说完,只能抿紧了唇,压落目光,避开大势至菩萨的视线。 真正在意着净涪法师的精进,在意着他的修行成果的......其实是他。 他不是在为他的老师忿忿不平,他只是为了他自己。 是他自己的心里,在冲净涪法师叫嚣,想要询问一个原因。 大势至菩萨脸上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就淡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了章,回头你再入梦境世界修行时候,梦境世界里的身份和环境,记得好生调整,莫要疏忽了。 了章法师不敢怠慢,连忙应声,是,老师,弟子知道了。 大势至菩萨深深看他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将这事统都给揽过来。 可即便如此,大势至菩萨也在这件事情上留了一分心思。 不过在眼下,大势至菩萨需要提点了章法师的却不是这个,而是...... 你可有想好回头怎么与他相处了?大势至菩萨问道。 了章法师连忙沉定心神,拿问题来询问大势至菩萨道,老师,弟子有些事情还是想不明白。 大势至菩萨微微点头,示意他将问题一一问来。 了章法师于是便开口道,老师,先前阿难尊者应净涪法师所请,在那处地界上显圣,带走那些金仙修士......显然,不论净涪法师先前未皈依之前是什么出身,未来又将走上什么样的道路,我佛门也还是承认净涪法师身份的。 说到这里,了章法师不免抬眼打量了一下大势至菩萨的脸色。 大势至菩萨又是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了章法师继续。 弟子有些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大势至菩萨笑了起来。 净涪法师可是现下皈依三宝? 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却点破了了章法师心下的迷障,叫他彻底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竟。 不错,净涪法师现在是皈依三宝,持定菩萨戒的法师。只要他一日未曾破出三宝,一日还在守持佛门戒律,那他一日就还是我佛弟子。 至于他所行走的道路...... 这很重要么? 佛,乃为觉者。只要觉醒本相真如,皈依三宝,持定戒律,那么弟子行走哪一条道路,一点都不重要。 遍数佛门诸多经典,哪一条真的将他们这些佛弟子的道路框得死死的? 没有啊。 所以净涪法师的佛门弟子身份,还真的一点争议都没有。 想明白这一点的了章法师才刚刚露出一点笑意,那笑意就凝滞了。 -- 第1421页 可是,老师......他皱着眉头,不解问道,为什么其他大罗者算计净涪法师,我等佛门的各位大德与菩萨,却是没有谁出面阻拦,而要任由他们筹谋算计呢? 大势至菩萨平静问他,你觉得不妥? 了章法师不住拿眼角余光觑着大势至菩萨的脸色,缓慢而谨慎地道,弟子只是......有些不是很明白。 大势至菩萨定定看了了章法师片刻,才重新带上了笑意。 他摇头,缓慢道,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净涪法师自己的主意......你相信吗? 了章法师下意识地就要摇头,但到底是停住了,没有任何动作。 大势至菩萨的目光轻轻掠过了章法师,将他心里翻涌的各种思绪收入眼底又轻松放开。而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那命运长河上。 或者说,他更想看一看处在命运长河下游时空节点里的那位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 但可惜,他的目光被命运长河之上笼罩着的那一层薄雾给拦下来了。 他没能如愿。 不过这位菩萨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被拦下的目光轻易收回来,看定内混沌那处地界里的净涪佛身。 片刻后,他暗自叹了一口气。 清静智慧如来,或者说那位劫主,在重新调整他自己的命运,择定他自己的命运线,这是诸天寰宇各位混元仙都明白的。 自然,这个消息不是他这个大罗仙自己明了的,而是世尊阿弥陀暗示他的。 至于那位劫主到底会怎么安排自己的命运,又是为了什么如此布局,到底又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那些混元仙们却没有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答案。 或许世尊阿弥陀是知道的。 他可是这诸天寰宇中仅有的几位圣人之一。而对于圣人来说,这诸天寰宇中还真没有什么秘密。 或许......还是有的。 但未来那位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的谋算、计较,却绝对不在这些秘密里。 可是世尊阿弥陀在这件事情上再没有任何说法,准提佛母乃至其他圣人那里,也都未曾透出口风。 因此,对于这些问题,诸天寰宇里也还没有一个答案。 然而,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那些大罗者方才会肆意布局,将这位现在还只是玄仙境界的净涪法师推入棋局之中。 他们想要答案,更想要从中分去一杯羹。 他们佛门也是为难的。谁知道他们倘若贸然出手,拦截下那些算计与布局,会不会反而误了清静智慧如来的谋算? 前后为难之下,他们最后也只拿出了一个不是主意的主意。 不是净涪法师相请,谁都不要轻易插手他的事情。 这样的行事方针或许会让他们佛门里的许多尊者错失与清静智慧如来定下因果缘法的机会,但其他不会让他们亏欠净涪法师因果,到时候叫清静智慧如来或者劫主找上门来清算。 第399章 那一瞬间,大势至菩萨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或许,这一点亦在清静智慧如来的算计之中也不定...... 好半响后,大势至菩萨看定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一凛,陡然回神,端端正正坐定身体,低眉顺目唤道,老师。 大势至菩萨就问他,这些日子以来,你的修行如何? 了章法师回答道,常在梦中沉沦,常在梦中清醒,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其实就是没有任何变化与突破的另一种说法。 大势至菩萨心里清楚,不过他也没有太过计较这件事情。 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又哪里还会在这上面计较? 是以他只是简单一点头,轻飘飘将这件事揭过去,另问道,听说玄光界那位宗遇沙弥现在跟随你修行?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 既是如此,那你可曾见了那位药师一脉的法师? 了章法师知道大势至菩萨问的是还待在宗遇沙弥手上一枚白玉玉简的那位。顿了一顿后,他摇头道,还不曾。 大势至菩萨沉默得片刻,与了章法师道,若是那位法师有所需要,你又因缘巧合,能帮一把的就帮他一帮。 毕竟都是佛门的弟子。你既遇上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了章法师对这个倒也是愿意的,但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疑虑。 又一次小心拿眼角余光瞥过大势至菩萨的脸色后,了章法师问道,可弟子总觉得,日光菩萨或许......或许另有计较也不定。 大势至菩萨如何不知道自家这个弟子是在担心他贸然出手,反而会扰了日光菩萨那边的算计和布局,最后不单没能帮得了那位法师,还平白与日光菩萨一脉结下因果,被日光菩萨给惦记上...... 大势至菩萨微微摇头,在那位法师的事情上,日光菩萨或许生出了些执妄,但日光菩萨本就修持日曜佛光,本性不昧。 他知你好意,也知你是在帮助他,便是扰了他的布置,他也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你且安心便是。 自家老师都已经这般说了,了章法师哪儿还会不放心? 他点了点头,再无二话。 至于你未来的弟子...... -- 第1422页 大势至菩萨可还没有忘记了章法师所以会在玄光界逗留的那个原因。 你可还有其他感应吗? 了章法师苦笑着摇头。 大势至菩萨若有所思,片刻后他忽然问了章法师道,那你觉得......宗遇沙弥如何? 了章法师一时领会了大势至菩萨的意思,他也在那顷刻间觉出了几分意动。可仔细思考过后,他到底又摇了摇头。 宗遇沙弥很是灵慧,修行勤谨,是个可造之材。可是老师......了章法师道,宗遇沙弥和我,并没有师徒之缘。 师徒之间的缘法,有许多因由。但不论是什么缘故,能成就并完满这一份师徒缘法的,那必然都是双方心甘情愿的。 宗遇沙弥他...... 他或许更契合他们净土一脉道理,如今也实打实地行走在净土一脉的道途上,进行着净土一脉的修行,可是宗遇沙弥他没有那个拜师的想法啊。 更准确地说,他不想拜他为师。 了章法师知道宗遇沙弥心里的想法。宗遇沙弥一日不拜师,他身上一日没有明确清晰的师徒脉络,他就还可以泰然地与净涪法师师兄弟相论。可如果宗遇沙弥他有了师尊,身上开始打下明确清晰的师徒脉络,那么...... 哪怕他与净涪法师之间存有前缘,也必是要从他师尊那边与净涪法师重论辈分的。 简单的来说,如果宗遇真的成了他的弟子,那么正式拜师以后,因为净涪法师与作为宗遇沙弥老师的他同辈相论,那么宗遇沙弥再见净涪法师,就该是称呼净涪法师师叔,而不是师兄了。 师兄与师弟,师叔与师侄...... 这两方中哪一方的关系更亲近一些,宗遇沙弥自己心里必是有计较的。 了章法师看得清楚,所以轻易不会提起这茬子事。 大势至菩萨看得他一眼,细想一阵,也就放弃了。 罢了罢了。他道,既然是这样,那你便且与他一并保持当前的状态就好。不过你指点他修行的时候,却也不能轻忽。 了章法师笑着应道,弟子知道。 大势至菩萨还想跟了章法师再说些什么,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抬起目光远远望过去。 了章法师愣了一瞬,也快速追上大势至菩萨,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于是他就看见了那一片星光闪烁的内混沌地界上,原本还稳稳当当、泰然安定立在星光之前的净涪法师,这会儿不知怎么的,竟是面色一阵惺忪,很有一种倦怠困顿的感觉。 是那种能被人真真切切地看见的倦怠困顿。 了章法师皱了皱眉头,正想往身边的老师请教,但大势至菩萨却是看都没有看他,目光一直定定地停在那边厢。 他抿紧了嘴唇,也只沉沉看定那一处内混沌地界。 那一处内混沌地界上的净涪佛身哪怕是倦乏到根本没有空隙留心周边的环境乃至是其他的什么,他也仍然很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 他的唇死死抿在一处,几乎压成一条平整的直线。 可即便如此,那打从神魂深处不断汹涌而出的倦怠却还在卷着他拖着他,要将他带回归处。 净涪佛身其实一点都没想要拒绝。 因为在这些倦怠拖拽着他的同时,他的本源也在呼唤着他,要让他归位。 这便是已经在进行蜕变且蜕变进行到某一种程度的肉身在呼唤与肉身最天然契合的灵魂。 他是,心魔身也是。 可是心魔身还好,了不起就暂时放弃玄光界暗土魔门六重天那边的布置而已,可他却不能这样轻易丢开手去。 因为正在进行蜕变的肉身,此刻就在他的身后。 哪怕只能挤出一丁点的时间,这时间也必须要有。而他,也必须在这一点时间里,完成最后的布置。 也唯有这般,他们净涪三身,才能安安心心地完成肉身蜕变。 好在心魔身也能清晰地探知他这边的情况,特意放缓了响应这种呼唤,回归净涪肉身的速度。 毕竟倘若他在这个时候完全回归肉身,只余佛身自己一人在外,只怕肉身对他的呼唤接引会在瞬息间提升到最高,甚至还会强行将他接引回归肉身,连最后这一点时间都不给他留。 不过在有了心魔身帮着分担肉身的这种召唤之后,情况就有些不同了。 都来不及放松,净涪佛身就迅速收敛心神,以近乎不可窥见的速度将胸前的那部话本取出。 话本,或者说,话本后头站着的那位道主,大概也知道净涪佛身此刻的时间之紧迫,打从净涪佛身的心念定下,都不等净涪佛身的手触碰到话本的书页,它自己就先自搭上了净涪佛身的手,几乎是带着净涪佛身的手飞上净涪佛身头顶。 无比困顿倦乏的净涪佛身察觉到话本的动静,很是松了一口气,都不多看话本展现出来的神威,直接便与那身在玄光界暗土魔门六重天水月天里的净涪心魔身一道,顺着那道呼唤,轻易投入到识海世界里,与净涪本尊成三才之势站定。 净涪本尊费力睁眼看了看他们,勉强抬手相招。 原本还只是站定的佛身和心魔身都还没想明白净涪本尊的用意,却已经下意识地顺从自本尊那边传来的力道,同时化作一道灵光投向本尊。 -- 第1423页 就连净涪本尊自己,也在顷刻间化作一道灵光,迎向心魔身与佛身所化的那两道灵光。 三色灵光在净涪诺大一个识海世界的中央相汇。 不知是净涪本尊早有计较,还是冥冥之中净涪肉身的指引,那三色灵光环绕着追逐盘旋几回后,星星点点的三色火光忽然从三色灵光之中闪烁。 紫色、金色、灰色,三色灵火跳跃着撞在一处。 或许发生了碰撞,或许又没有,但等到这三色灵火终于安生下来时候,三色火焰却是汇成了一簇,安静地在这识海世界中燃烧。 紫色灵火被金色、灰色灵火簇拥在最中央之处。 不,不对。 与其说这三色灵火之间有个左右邻近之分的平面结构,倒不如说这三色灵火就是立体的。 这三色灵火中,紫色、金色、灰色环绕簇拥,泾渭分明的同时,俨然也是一片混沌。 就是那种初看是紫色,再看又是金色,更要较真的观察的话,赫然变成灰色,这种飘忽不定的混沌。 尤其这一朵三色灵火,莫说这会儿的净涪三身已然全部陷入昏睡,就算是他们清醒着,让他们各自去分辨这一朵三色灵火的虚实大小。他们怕也会是各有各的说法与答案,不会有个统一。 不过这些都是等净涪三身从这一场好眠中清醒过来以后的事情了。就当前而言,却是谁也看不见这一朵三色灵火。 只是这朵三色灵火完全不计较这些,更甚至,待到它彻底成形以后,它在这一处识海世界中沉默得片刻后,竟像个怎么坐不安稳的调皮孩儿一般,忽地一个风起,直接蔓延了整个识海世界。 净涪的识海世界很大,甚至严格说来,若不是这个世界里没有真实的生命气息,这个识海世界就是一方真实无虚的天地。 可就是这般庞大的一个识海世界,当那朵三色灵火开始肆虐以后,只在一个呼吸间便变成了一片火焰世界。 在这一片火焰世界中,说不上到底是纯粹明净至极、还是混沌一片难以辨明的色彩流转,渲染出无尽玄奥。 而随着这些三色灵火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肆虐,原本安安静静地在光茧中沉睡、等待着蜕变一点点深入的净涪肉身,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上,竟然也渐渐地透出一些被火焰灼烧的颜色。 初初还只是一点微红,但后来这些红色就叠加成了黑色,黑色又一层层往里渗透...... 哪怕是待在被护得严严实实的光茧里,净涪的肉身也已经变成了一具焦炭。 不过即便如此,净涪肉身的生机也没有一点衰弱。恰恰相反,他的生机还更蓬勃厚重了许多。 也不知过了多久,净涪肉身开始发出一阵细微的爆裂声。 却原来是净涪肉身那些已经变成焦炭的血肉,在这一刻纷纷掉落。 只是还没等这些焦炭模样的黑块触碰到光茧的边沿,就已经化作了粉尘,又彻底消散湮灭,化作一团浊气,被光茧往外丢了出去。 那些焦炭般的血与肉化作粉尘乃至是浊气的时候,净涪肉身也没有闲着。在他自己肉身所蕴含的蓬勃生机下,在这一颗光茧的帮助下,连骨骼都没有留下、就只剩了一蓬神光的它开始重塑。 最先出现的,是净涪的五脏。心、肝...... 待到这些成形,便是血管与骨骼。 这些快速生长的血肉、筋络甚至还泛着一点薄薄的灵光。 而且好不容易,净涪的肉身才终于成形。 然而,哪怕是这番折腾了,那片还在净涪识海世界里肆虐的灵火火海不过是一个简单的翻涌,这一具好不容易成形的净涪肉身的皮肤表面,竟然又一次泛起了被灼烧的微红。 于是,又一轮崩溃开始。 而当这一轮的肉身崩溃结束,紧接着开始的,自然就是下一轮的肉身重塑。 崩溃与重塑,就这样在光茧中轮转起来。 按说,似这般的肉身不断崩溃又不断重塑,在大幅度提升肉身品质的同时,也必定会消耗大量的生机。 可净涪本尊为自己这一场肉身蜕变挑选的地方,却在净涪身上某种莫名的牵引下,竟然开始自发地补足净涪肉身那些被损耗的生机。 也因此,净涪肉身的每一轮崩溃与重塑,非但没有耗去他的一身生机,给正在蜕变的肉身、乃至之后完成蜕变的肉身留下什么隐患,反而还让他本身就已经相当厚重的生机又一点点地增加。 这些得到增幅的生机,又随着净涪肉身的崩溃重塑轮转,一点点藏进净涪肉身的每一寸血肉。 单由这些被仔细又隐晦藏去血肉里的生机来说,就已经是让旁人垂涎不已的机缘了。 毕竟生机这玩意儿,哪还真不是一般的金贵。传闻只要有足够的生机,哪怕修士最后只剩下一点神魂,也仍然能够守住一线天命,不致彻底陨落。 就好似如今那位寄存在白玉玉佩的中谁谁谁一样。 若不是他修持药师一脉,给他自己吊住那一点生机,只怕这会儿已经落入轮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归来了。 然而,哪怕生机金贵,在这会儿的净涪面前,却还真算不上什么绝顶的机缘。 因为就在净涪肉身崩溃和重塑的一轮轮重复中,有更为神秘、也更为玄奥珍贵的东西,被净涪肉身之外的那一层光茧从那些遍布内混沌地界的混沌之气里抽出,投入到净涪肉身之中,纠缠在净涪肉身重塑又崩溃的血肉上。 -- 第1424页 随着净涪肉身的一轮轮崩溃与重塑重复,新成的净涪肉身能维持下来的时间也一点点延长。是以,净涪肉身的崩溃与重塑周期也开始变得漫长。 到得最后,不论净涪识海世界里那一片火海如何的翻涌折腾,光茧里的那具净涪肉身也不再显出任何的异色。 红色还是有的,但那是肉身健康强壮自然而然在肉身表面泛出的血色,而不是早先那般的被火焰灼烧一般透出的微红。 净涪的肉身,到这个程度,基本就已经完成蜕变了。 所以说基本,那是因为净涪神魂还没有清醒。 唯有净涪神魂彻底掌控住这具新成的肉身,这一场肉身蜕变,方才能算是彻底结束。 笑话,谁家的肉身不是能被自家神魂掌控的? 若是连自家的神魂都掌控不住肉身,那不是肉身蜕变成功,而是失败。 彻彻底底的失败! 识海世界里的那一片火海,随着净涪肉身的那一遍遍崩溃重塑轮转,也像是被耗尽精力的孩童,懒懒散散、慢慢吞吞的,不知什么时候才愿意掀起一点涟漪,给翻一个身。 不过新成的肉身很是不凡,本来又是在识海世界这一片火海的折腾下才慢慢稳定下来的,哪怕一遍遍的崩溃重塑轮转提升了他的本质,在他身上藏了许多秘密与玄奥,也是天然契合净涪神魂。 是以根本就不需要那除了净涪的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之外,唯二能在这一片肆虐的火海中幸存下来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上存留的劫主力量作引,新成的净涪肉身就开始自发地呼唤还在沉睡中的净涪神魂。 但...... 这新成净涪肉身自发的呼唤,还不等唤醒净涪神魂,就先被一道飘忽无定的灰色身影拦截了下来。 这道灰色身影曾经在净涪的记忆中出现过,就是上一回净涪突破时候,来做那个阻道心魔的那位。 这一回他出现在净涪的识海世界,先净涪肉身一步拦下阻止净涪神魂的苏醒,显然也是重新捡起他的活计,再来阻拦净涪一回了。 若是这一位全力出手,位置又是在识海世界这般敏`感要命的地方,除非未来时空节点上的清静智慧如来或者是劫主出手,否则任是谁来,都难以保下净涪。 毕竟人家在这个时空节点上,也同样是大罗之尊。 而这个时空节点上的净涪...... 他哪怕也有大罗本质,不死不灭,那也必得往永劫之地走一趟。 不过这位大罗者所以能够悄无声息地越过外间的那部话本,不似远乌五色鹿一般被直接镇压在时空间隙,完全是仰赖了他阻道心魔的身份。 阻道心魔的身份给了他便利,让他能无视所有人的阻拦和防备,出现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乃至彻底拦截净涪肉身与神魂之间的感应,却也限制了他的力量与发挥。 他只能履行他阻道心魔的职责。 而除了阻道之外,他再想要对这会儿的净涪做些什么,却是不行的。 不过此刻出现在净涪识海世界里的这位大罗者,显然也没有太过将忌讳放在心上,他甚至将阻道的事情都一并给放下来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净涪的这个识海世界,观察着占据了这一片识海世界的火焰。 尤其是在那三色灵火。 而仔细观察过这一片涛涛无边的火海之后,他一眼轻易掠过那座同样在无边火海中载沉载浮,又与识海世界这一片火焰海洋乃至是那新成的净涪肉身相互呼应,与早先他在外间观察时候俨然换了一副慕言的紫青玲珑宝塔,落在新成的净涪肉身身上。 这位大罗者一双混混沌沌的眼睛在此刻,竟然也是难得地有风浪翻涌。 只是除了这位大罗者之外,这一处时空节点上,再没有谁知道那双眼睛中翻涌的混沌风浪里,正有一枚枚繁复玄奥的符箓隐隐成形。 不过即便是这位大罗者,想要复刻这些天然在净涪这具新成肉身中成形的先天神文,却也不是那么简单,更不会那般轻易。 于是在那双眼睛里沉浮的先天神文崩溃又黏合地重复了足有九次后,才堪堪得了三个字。 而这三个字,却已经是极限了。 倒也不是这位大罗者本事不够,堪不透净涪这具新成肉身里的最大玄秘,而是...... 他时间不够了。 他毕竟是作为阻道心魔出现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的,那就需要履行他来阻道心魔的职责。 似他先前那般,什么都不做光只站在净涪识海世界里左右探看的做法,那绝对是失职的。 作为修士的阻道心魔,为了更好地完成他的阻道任务,在真正开始阻道之前,他自然可以有一段时间作准备,以此来确定修士修行中的心境漏洞。 这一段时间,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是手段高明的阻道心魔除了阻道功果以外,能够为自己谋取更大、更多利益的时候。 就像这位阻道心魔一样,先其他人,乃至是净涪本人一步,确定净涪这一趟肉身蜕变的最大收获。 可是,这一段时间既然是留给阻道心魔做准备的,那么它就是有限的。 但凡这位大罗者不想自家这一道用来充作阻道心魔的分神没等净涪这个蜕变的修士本人出手,就先被诸天寰宇的道则给抹除惩戒,他就不能抵挡这诸天寰宇道则的催促,老老实实地做他该做的工作。 -- 第1425页 第400章 同时,这些收获归收获,在阻道结束以后,能不能将这些收获带走,能带走的话又到底能够带走多少,却也还需要细论。 毕竟魔道阻道属于修士修行劫数中的一环。而既然是劫数,那么就还有成功与失败之分。 扫了一眼自己心神中映照出来的这三枚先天神文以及那更多未曾成形的繁复先天神文,打着阻道名头出现在净涪这一方识海世界里的大罗者眨了眨眼睛,决定速战速决。 他想要回去仔细研究这些先天神文了...... 一道淡灰阴影顷刻间化作一缕轻烟,飘飘荡荡又异常迅捷地沁入面前遍布识海世界的火焰之中。 那一瞬息间,似乎每一朵灵火,都被一点晦涩的灰色沾染,又似乎这灰只黏上了这无边火焰的其中一朵上。 这种错乱又统一的诡异情况并没有映入此间诸天寰宇任何一人的眼睛里。但是,本来还算平静安稳的净涪意识,却不知什么时候,落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这片混沌,非是虚指,而是事实。 甚至侵入净涪意识的混沌,还不是净涪印象中所知晓的内混沌。 它更加残暴,也更加混乱玄奥。 而就是净涪意识到自己所见的这一切的顷刻间,一个名称快速地在他脑海中浮现。 外混沌。 诸天寰宇道则之外的那一片凶名赫赫的环境。 净涪明明没有亲眼见过外混沌,但此时的他就是这般的笃定,全没有生出过一点怀疑。 不过这也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自净涪确定环境的那一刻开始,莫名出现在这片外混沌的他开始被外混沌侵蚀。 外混沌的侵蚀速度还异常的迅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净涪显化在此的肉身就削去了一层,真正的血肉模糊。 而在同时,这些侵蚀着净涪肉身的混沌之气,还裹夹着同样错乱神秘的道与理,不断地冲击着净涪自身的道。 一时间,净涪已经危险到了极致。 原本意识还有些混沌的净涪察觉到这一点,微微一皱眉头,便要凝定心神准备催动借力秘术。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不论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出现在这片明显不是他该来的外混沌,当前能给予他帮助的,不会是其他人,而只有未来的他自己。 至于什么世尊释迦牟尼,什么道主,什么观自在菩萨,什么迦叶阿难......在这般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压根都没有被净涪想起过。 但他才刚刚要催动秘术,便又停了下来。 他动作一停,凶暴的外混沌之气对他肉身的侵蚀顿时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本来模模糊糊黏在他筋络上的血肉甚至都已经没有了影踪,就只剩下森森的白骨还在原地站立,支撑着净涪的意识和神魂。 可哪怕是这样,只看那白骨上快速褪去的玉质,开始变得酥脆,也就知道他剩下的白骨大概也支撑不住太久了。 然而,净涪还是站在那里,什么动作都没有。 只那双还剩下两个眼眶的深凹处还有神光流转。 不对...... 随着净涪察觉到了异常,随着净涪开始否认此刻他眼前所见、所发生的一切,仍旧凶暴的外混沌哪怕还在不断冲击、侵蚀着净涪支离破碎的肉身,净涪那肉身上也已经泛起了三色的火光。 三色的火光不过才刚在净涪肉身上冒出一点来,就已经将不断冲击、侵蚀着净涪肉身的外混沌给彻底拦在了净涪肉身之外。 更甚至,随着净涪意志的清明,三色的火光几乎在净涪肉身每一寸里蹿出,迎上那些冲击过来的外混沌,将那些外混沌之气炼化成更温顺、更平和的灵气,快速修补着净涪支离破碎的肉身。 于是,都快要成为骷髅的净涪肉身,又以比先前被破坏时候还要来得更快的速度迅速修补恢复。 一身灰色僧跑的净涪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凶暴的外混沌之中。 明明情况已经彻底改变,他也已经转危为安,甚至还似乎因此收获了一个天大的机缘,更应该抓紧了这个机会捕捉这一份缘法,但站在那里的净涪左看看一阵,又看看一会,却又摇头,还道,不对。 几乎是在净涪这一声声音落下的那一刻,这一片外混沌陡然翻滚起来。 净涪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而等他再睁开眼睛来时候,他却是站在了一片异常熟悉的书架前。 他又眨了眨眼睛,还待要去思考些什么,忽然身边传来一个更熟悉的声音,师弟,你怎么还站在这里?不是要将这些经卷补充到书架上的么? 净涪转眼循着声音看过去,是净音。 尚且稚嫩的少年沙弥关切地站在几个书架之后,担心地看着他。 不知他到底是想到了些什么,净音竟然走了过来,一面帮他将手边的经卷按着标识放入书架上,一面低声安抚他道,是还在想皇甫成和左天`行他们? 放心吧,他们或许是道门未来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的栋梁,但我们师兄弟也不差啊!才不用怕他们呢! 净涪沉默地站在原地。 眼前的净音见他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动作,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停,更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半响后,他笑道,师弟是厌烦这些事情了?不喜将时间浪费在与旁人作比较这样的事情上? -- 第1426页 嗯......他沉吟了一回,看着净涪的眼睛笑道,那也没关系。师弟你不喜欢的话,就不理会他们好了。 他们再是厉害,再是夺目,也有师兄我在呢!有师兄在,我妙音寺就绝对不会比旁人差。而师弟你...... 师弟你就专心修行好了,不需要理会其他的杂事! 净涪定定看着面前尽力将一切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好安抚他的稚嫩净音,慢慢地笑了起来。 可在这样温和亲近的笑意之下,传出来的却是净涪仍旧平静又清醒的声音,不对。 净涪声音落下的这一瞬,眼前的绵延书架也好,繁多的经卷也罢,甚至是亲近熟悉的净音,都尽数崩碎,化作一片呼啸的狂风。 狂风冲击着净涪的眼睛,似乎又要寻得一瞬空隙转换环境,但这一回的净涪大大地睁着眼睛,硬生生撑住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用这些拙劣的手段来糊弄?净涪迎着狂暴的气流开口道,难道你真的就以为,只这些就能够拦住我? 是的,净涪已经循着那一点线索,了悟自己当前的处境了。 他本正在突破,此刻正在面临阻道劫数...... 毕竟净涪分化而成的三身之中,有一个心魔身正在渐渐走上劫数一道。哪怕如今他所分化的三身不知什么缘故再度合为一体,他也能因为心魔身的缘故,在这一次的阻道之劫里较旁人更多占得两分便宜。 狂暴的气流陡然停滞,空间冻结。而在这一片被彻底冻结,连声音都不该存在的环境里,真的就有人开口说话了。 净涪法师心性确实不俗,哪怕是我,也很难在这种状态下寻找到真正的缝隙。 那道声音粗粗一听,只是寻常,可是再要去细究,却又分辨不出虚实。 亦男亦女,亦老亦幼,亦干净亦混浊,亦清醒亦浑噩...... 净涪只是初初生出一点要去仔细辨别的念头,这一道被他引入记忆中的声音就已经在他心神中跳动,撩拨出他许多错杂的情绪。 净涪再不迟疑,直接将这一段记忆斩去,磨灭殆尽。 前辈谦虚了。净涪垂着眼睑,笑着说话道,若是前辈真的为难,我如何又会是眼下这般模样? 那道声音一时没有应话。 净涪也没有太过计较,只更加专注地检查自己当前的状况。 可是哪怕他已经明悟了自己当前的状态,记起了自己原本已经分化的三身,想要挣脱这种奇怪的完整状态,他居然都不知道如何去下手? 来回检查过好几遍以后,净涪终于放弃这种打算,转而将更多的心神放在如今正在阻道的那位心魔身上。 一时半会儿的,他确实是难以找到解决这种状态的办法,但想要恢复过来,除了从他自身下手以外,他也还有一个更快速更便捷的方法。 解决掉面前这位阻道的心魔。 他知晓这位来阻道的心魔很不凡,但...... 他不能让这人轻松离开。 不单单是因为这位是他阻道心魔,已经不只一次来他这里找麻烦的缘故,更是因为他的直觉正在不断地警示他。 要将他留下。 一定要将他留下! 否则,待到这位下次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只怕还会变得更难对付。 既然净涪心中生出了杀意,哪怕他自己控制得很好,未曾在周身气机中暴露出丁点,一直紧盯着他的那位阻道心魔却还是察觉到了。 到底是心魔一道的大修士,哪怕因为行劫的缘故,实力被诸天寰宇的道则压制到与净涪当前境界相若的层次,他对心念变化的敏感能力还是在的。 而且,可莫要忘记了,他现在是净涪的阻道心魔,在这种阻道状态下,他对净涪这个渡劫之人的心念的敏锐程度还要拔升一个层次呢。 他笑了起来。 净涪法师你......想要留下我? 好奇的声音带着笑意,轻易地落到了净涪的耳边。 净涪没有应话,只是沉默。 那位心魔也不是非得净涪回答,他自顾自地愉悦笑开,一直过得好一会儿,这笑声才渐渐地停歇了。 净涪法师。他忽然唤了净涪一声。 净涪眨了眨眼,循着某个方向看去。 察知到那笔直落在自己位置的目光,心魔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给自己换了个位置。 净涪也很自然地将目光往旁边偏移少许。 心魔再给自己换位置,净涪的目光又一次追了上去。 如此来回再三后,心魔便在一处位置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他笑道,你很厉害,净涪法师。 净涪平静地看着他所在的位置,多谢前辈夸奖。 心魔无声笑了笑,到底是先转移了话题,净涪法师这回准备要成就金仙了? 净涪摇了摇头,给了一个并不意外的答案,不。 心魔将声音轻飘飘拖长,哦? 净涪却没有说话了。 心魔很耐心地自己接着问道,为什么呢?你的肉身已经先一步绽放出不朽光芒,到得你神魂再度显化,重新接掌肉身,自然而然就能借着那一丝不朽神光成就金仙。 -- 第1427页 只是一个抬脚的功夫,净涪法师你为什么就偏偏停了下来呢? 心魔的声音初初听着很是平常,未曾有过任何异样,可在净涪意志之外,却有一股不属于他却又很契合他的力量正在帮助他细微地调整神魂。 在这种细微调整下,净涪新成的肉身俨然生出一股吸引力。而随着这股吸引力的增强,净涪还未彻底醒转过来的神魂竟然开始自发地一点点融入肉身的识海世界,要重新掌控住这具本来就属于他的肉身...... 只是还没等净涪这还没醒转过来的神魂更进一步,他就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心魔察觉到这种变化,无声觑了那边厢的净涪一眼,也就利索地舍弃了这个推净涪一把的计划。 净涪眯着眼睛看了看那处心魔所在,也不生气,只回答道,自然是因为时机。 就多谢前辈关心了。 净涪这一句话出口的时候,他头顶陡然显出一座九层小塔。 却是净涪的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 紫青玲珑宝塔出现在净涪头顶的那一刻,便有一道三色神光从宝塔上扫落,直接锁定一个方位。 心魔才刚要避开,却发现这一片空间竟然如同泥淖一般,将他陷在里头。 他不是不能挣脱这泥淖,但他需要时间。可他现在最缺的,偏偏就是时间。 心魔猛地瞪眼,便要再度转换形态。 但他这会儿的身份是阻道心魔,而作为被他阻道的那一个修士,净涪却已经破开了迷障,照见真实。 净涪这个修士已经成功渡过劫数,作为阻道之人的心魔力量自然而然地被大幅度削弱,再有净涪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的出手,心魔当场便破碎开去,化作一片精纯的灵魂力量汇入净涪神魂之中,再度提升净涪神魂的强度。 这本就是诸天寰宇道则对渡过阻道之劫的修士的奖励。 奖励的出现,也完全证明了净涪这一回劫数的落幕。 原本只得一个的净涪在原地站立得片刻,身体微颤着化作三人。 三个净涪成三才之势立于紫青玲珑宝塔之下,在紫青玲珑宝塔之外的环境,却是恢复成净涪最为熟悉的模样。 独属于净涪,也完全归属于他所有,只被他掌控的识海世界。 识海世界的再度出现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呼唤,甚至是一浪接一浪游走遍他全身的暖意与舒爽,都在告诉净涪三身他这一回的功德圆满。 可是净涪三身,有一个算一个,脸上却都没有一丝喜色。 心魔身眉头紧皱,好像少了一部分。 所以只说好像,自然是因为心魔身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少了什么。然而,净涪三身所以会如此纠结,如此耿耿于怀,亦同样有他的缘故。 佛身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净涪本尊。 本尊沉默得片刻,道,少了的,是那位心魔前辈应该留下的、从我等这里得到的道韵...... 按照诸天寰宇的道则,阻道之魔在进行阻道之劫以前,确实有着一段时间准备,用以探查破境修士的修行缺漏,好作为心魔阻道时候的便利。 可是,诸天寰宇的道则中也同时规定,当破境的修士成功渡过阻道之劫以后,负责阻道的心魔还应该将他窥破的修士玄奥归还给成功破境的那个修士。 这便是诸天寰宇道则对成功渡过阻道之劫的修士的又一重奖励。 但现在......那部分原本该留下的玄奥,他们却没有找到。 也就是说,那负责阻道的心魔在破灭之前就已经将从净涪这里窥见的玄奥与道理转移了,一点都没有给净涪三身留下。 那阻道心魔动作所以会这般迅捷,大概也是因为他早早就已经明晰了这一次阻道的结果。 知道拦不住,就干脆趁着净涪破灭他这一具心神的机会将战果转移...... 心魔身纵然还是满心不甘,可也还是得承认事实。 毕竟倘若双方立场转换,他成了阻道的那一个,而对方是正在破境的修士,他也同样会做出这样的取舍。 心魔身看了看佛身和本尊,正待要说些什么,忽然心神一动。 本尊和佛身也是察觉到了什么,齐齐转眼看向心魔身,却看见原本面色复杂,既不甘又接受的心魔身此时已经带上了笑意。 心魔身抬眼对上本尊和佛身的视线,手却抬了起来,对着某个方向虚虚一招。 景浩界天地烙印乳燕投林一般精准地飞向心魔身,被心魔身稳稳拿定。 本尊和佛身见得心魔身这般动作,一时也已经想明白了,同时笑了起来。 心魔身将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拿在手里,左右看了一阵,竟从景浩界天地烙印里摸出一团灰色小球。 拿着这团灰色小球,心魔身抬眼对本尊和佛身笑得一笑,下一刻居然就直接用力,将这团灰色小球给辗碎了。 簌簌粉尘在心魔身的指尖处洒落,可是还没等这些粉尘完全落下,它们就像被一股忽然而来的微风裹夹着,分作三份冲向净涪三身。 净涪三身再不迟疑,直接闭上眼睛,汇聚心神,合力参悟其中的妙理。 率先映照在净涪三身心神里的,是三枚繁复玄奥又极度神秘的符箓。 还不等净涪三身去辨认,一种明悟便直接出现在他们的心头。 -- 第1428页 先天神文。 这便是先天神文。 净涪三身更加热切又安定地将心神投入到这三枚先天神文中,细细体悟其中的玄奇与道理。 而在净涪三身体悟这三枚先天神文的时候,净涪那具新成的肉身也呼应一般地泛起微光。 这些微光有着与那三枚先天神文,乃至更多还未成形的先天神文契合的道理。所以当这些微光映照在净涪识海世界,甚至是净涪三身心神的时候,净涪三身对于这些先天神文参悟与理解的效率,赫然又拔升了一个档次。 净涪成功破劫,正在尽力消化这一场肉身蜕变带给他的收获。原本将他护得严实,仿佛胞衣一般的光茧也不自觉地散出了些许莹润的微光。 但是此刻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罗仙以及混元仙们,却只匆匆往那片内混沌中瞥得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转落到命运长河上空的时空纬度上。 细细看去,他们这些大罗仙、混元仙们,面上、眼底甚至还带着了几分兴味。 做什么会是这般模样? 看戏啊! 这可是难得的一场好戏呢。 命运长河上方的时空纬度处,一位披着蒙蒙心光的混元仙皱着眉头喝问道,净涪! 另一边厢,除了仍自闭目端坐的净涪以外,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同时睁开眼睛,笑着迎上那位混元仙的目光。 劫主更是开口询问道,道友有事? 那位混元仙沉沉盯了劫主片刻,又用眼角余光留心了清静智慧如来一阵,才缓慢开口道,劫主,方才可是你,出手将它拦下来的? 它?劫主很是无辜地问道,什么它?哪个它? 那位混元仙眯着眼睛看劫主,缓慢道,我方才在阻道时候,从你那边带走的先天神文。 原来是那些东西啊......劫主作恍然大悟状,如果是那些东西的话,那似乎还真是我做的。不过...... 劫主陡然收敛了面上所有的表情,若你能将它送回到你的手上,那是你的本事。可现在它们被我留下来了,归我所有,那也是我自己的能耐。 这好像没什么好说的吧? 那位混元仙定定看了劫主片刻,哼了一声后,却舒缓了面皮笑道,我说为什么明明该到我手里的东西却迟迟未到呢,原来果然是你的动作。既是你来,那没事了。 说完,那位混元仙又对劫主点了点头,方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劫主凝望那位混元仙片刻,和一旁的清静智慧如来对视一眼,也同时咧出一个笑容来,客气点头。 第401章 待到这两位面上的笑意淡去,他们才又重新将目光放落到命运长河上方的这些时空纬度上。 仿佛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才注意到了各方旁观的大罗仙、混元仙们。 清静智慧如来回以一笑,看似很是温和。可是在他旁边稳坐的劫主,却是眸光冰冷,带着淡淡的警告之意。 那各位混元仙倒也罢了,他们自己就是与劫主同一阶位的大能,哪怕也觉得劫主的手段应对起来很麻烦,到底不会气短。可是那一众大罗仙们,就没有这份胆气了。 各位大罗仙尽数收摄心念,遥遥对劫主恭敬一礼,收回目光。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们这些大罗仙做些什么,随着劫主心念转动,被他特意展现在这一众大罗仙面前的当前时空纬度便即隐去,再无痕迹。 神秘浩荡的命运长河流域,也就只剩下那一段还被薄雾笼罩着的河流了。 张远山收回目光,失笑摇头。 一旁的五方神鸟也早在张远山心神游移的那一刻就停下了手边的动作,这会儿见张远山面上奇怪的脸色,看着他的眼神就很自然地带出了几分好奇。 可饶是如此,五方神鸟也没有贸然打断张远山的思路,就安静地等待张远山回神。 张远山笑着笑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而待到他回转心神,将注意力从那命运长河中转回,重新投落在沉桑界这方天地的时候,他看见一旁五方神鸟的异样,便笑着问道,怎地这般模样? 五方神鸟扑扇着翅膀,直接落在张远山身前的一棵老树树干上。 待到他与张远山视线齐平,五方神鸟方才像是满意了,与张远山开口,这话你来问我,我还要来问你呢! 是不是外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你好像很奇怪的样子诶? 尽管因为净涪那选择的缘故,张远山心中很是惋惜,但这会儿的工夫也已经足够他平复心境了。更何况,哪怕净涪还是舍弃了火云洞,选择那位道主又如何,他与净涪乃是道友,净涪修行前景平顺光明,对他也有许多助益,又何必要计较太多? 张远山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外间发生的......是好事啊。 五方神鸟盯了他一阵,确定他没有说谎,也跟着笑了一阵,才催促一般追着张远山询问道,到底是什么好事?快与我说说,也让我高兴高兴。 张远山并不觉得将命运长河那边厢的事情告诉五方神鸟,五方神鸟就会高兴。 嗯,也不对,高兴还是会高兴的,就是高兴的程度会相当有限而已。 -- 第1429页 五方神鸟不知道张远山的这番顾虑,见张远山犹豫迟疑,他直接一扇翅膀,从老树树干上飞落到张远山的肩膀处,在张远山的耳边连声催促,快说啊,既然是好事,那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张远山看定五方神鸟,认真问他,你真的要听? 五方神鸟连连点头,当然要听,你快说啊。 张远山沉默一阵,果真就挑着一些,将方才命运长河时空纬度上的事情告诉了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开始听的时候,还是有些奇怪的,但到了后来,他眼睛却是越睁越大,就连身上那细小的羽毛,也像是受惊一样倒竖起来。 以至于他的身体直接就膨胀了一半。 张远山也知道五方神鸟心里的惊吓,便沉默了下来,将空间腾出来让五方神鸟平复心情。 一直到许久以后,五方神鸟才又有了动作。 他像平常一样,拿着鸟喙去梳理他自己的羽毛。 只那么粗粗一看的话,五方神鸟确实没有什么异常。可倘若定睛再多看一眼,看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比起平时来,五方神鸟的动作还是太僵硬了些。 张远山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到底是心疼这位小伴当,索性就不等五方神鸟找话题,他自己就开口道,说起来,净涪方才那一番动作,其实就是故意的。 五方神鸟得救一般跟着张远山的话头开口,有意的......为什么这么说,是......他想做什么吗? 警告。张远山很自然地道,他在警告诸天寰宇的各位大罗仙们。 这一会儿的工夫,五方神鸟确实是将心情平复下来了,但张远山这话,却又将他给弄糊涂了。 警告?五方神鸟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要警告各位大罗仙,不是所有大罗仙都知道他能在未来某个时间节点里成就大罗仙么?不是所有混元仙都知道他在更遥远的未来里破开桎梏,成功证道混元么? 为什么他还需要去警告诸位大罗仙们? 五方神鸟很不解。 张远山沉默得一瞬,才提醒般地与五方神鸟说道,命运长河里,有一段河流升起了薄雾,混元仙如何我不知道,但大罗的话,我却是清楚的。 五方神鸟只听张远山这一句话,就知道那段被薄雾笼罩的命运长河,应该很不平常。 张远山对五方神鸟点了点头,先肯定了他的猜测,然后才道,不错,那段被薄雾笼罩的命运长河河流,完全隔绝了我等大罗仙们的目光。 五方神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而等到他想明白过来的那一刻,他直接倒抽了一口凉气。 大罗之战......他面色复杂。 若是看得更仔细一点的话,甚至还可以从他这些复杂的心绪中,捕捉到几分惊恐。 张远山也是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或许,还会掀起量劫。 大罗,说是超脱时空命运,永恒逍遥。可是大罗也是能入劫的。 五方神鸟已经稳不住心神了,满眼震惊。 一直过了好半响,他才能够挤出声音来反驳张远山。 ......大罗之战或许有可能。可是量劫......会不会太过夸张了? 张远山却摇了摇头,道,净涪在未来成就了混元道果。 净涪在未来成就混元道果不是他自己的本事吗?又跟量劫有什么关系了? 但还没将问题问出来,五方神鸟就自己闭嘴了。 说到底,还是他自己连大罗都未修成,有许多隐秘,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去了解。 张远山见五方神鸟这模样,再暗自在心下叹得一口气,与五方神鸟点道,或许这诸天寰宇里,混元仙不似混元金仙一般定死了数量。可是修士想要成就混元道果,也没有那么容易。 这个五方神鸟当然知道。 莫说成就混元道果不容易,哪怕是比混元仙低一个层次的大罗仙,也很不容易成就。他不就是连如何破境成就大罗道果都完全没有头绪的那个么? 而且...... 五方神鸟快速地瞥过张远山,又悄无声息地将目光收回。 他成就大罗道果那么多年,也同样不知道如何去成就混元...... 可张远山又哪儿会不知道五方神鸟的那小心思、小动作?他轻轻抬手,在五方神鸟身上拍了拍,才将这件事揭过去,继续与五方神鸟说道,大罗者突破瓶颈成就混元,要么就将自身大罗道果打磨到完满,然后在无垠时空中择定一条道路根基,收摄自身在其他时空中践行出来的道路,最后达成唯我唯一,以成就混元道果...... 五方神鸟灵敏点头,说道,就似如今佛门里正在瓶颈中挣扎的那位灵山迦叶? 张远山点了点头,不错,就像佛门那位迦叶尊者一样。 五方神鸟得意一笑,又奇怪地问张远山,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办法? 成就大罗都没有取巧的办法,难道......成就混元还会有? 没道理啊。 可是听远山的话风,又似乎......还真的会有? 张远山直接摇头,倒不是还有其他的办法。 顿了一顿后,张远山才继续道,只是比起修士自家一条一条缓慢又艰难地收摄自身时空道路来,会有一个相对便捷的机会而已。 -- 第1430页 五方神鸟皱着眉头,似乎是想明白了些什么一样,缓慢开口道,量劫? 张远山点了点头,量劫。 量劫之中,时空动荡,有许多相差不多的时空线会自发聚集。这样一来,自然就给各位大罗者们收摄自身诸多时空线带来不少便利...... 可是......五方神鸟说道,这样的话,收摄自身诸多时空线的动作也会更危险的吧? 量劫之中,本来就劫气弥漫,因果错乱,哪怕是大罗仙,也同样有被打入永劫之地的危险。更何况时空动荡,那许多相差不多的时空线自发聚集的情况下,其余时空线上的他们自己也会更为强大圆满...... 在这样的情况下收摄自己的诸多时空线,需要承担的风险和压力也必定非常沉重。 这是自然。张远山平静点头,但不会有人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就是这顷刻间的工夫,五方神鸟心底原本似暴风雨之下的汪洋一般翻涌激荡的思绪直接被扫空,平静又和缓,似乎那暴风雨已经彻底平息了一般。 他沉默地看着张远山。 张远山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也全都是平静。 我也同样不会愿意。 了不起就是坠入永劫之地而已,又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从永劫之地里走出来,为什么不拼这一把? 那些金仙都愿意为了自家的道途堵上净涪,难道他们这些大罗者们就因为自己的境界更加高远,道果更加完整圆满,就没有了那个胆气了么? 五方神鸟沉默许久,也对张远山笑了笑,能借着量劫突破大罗成就混元仙的,应该也不会很多。净涪法师既然已经能够在未来成就混元仙,那说明他占去了一个名额,剩下的...... 张远山明白五方神鸟的意思,他对五方神鸟点了点头,笑道,我会做好准备的。 五方神鸟笑道,你自己心里有数的,我如今修为还不够,帮补不了你,也就不用我自己的想法思路来干扰你了。 张远山微微摇头,不会。 五方神鸟没有接这个话,他猛然打点起精神,转眼团团打量了沉桑界这一方中千世界。 这沉桑界和你最开始时候的预想还有些距离......这样吧,这里我替你看着,你应该能抽空回火云洞天一趟...... 张远山张了张嘴,才想要说些什么,五方神鸟却已经将他话给堵住了。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没有哪一位大罗者愿意错过这样的一个机会,所以不单单是你,其他大罗者也会趁着那个机会出手...... 我境界不够,还不知道该怎么从大罗境突破到混元境,但我想,你应该是知道一些的。 张远山沉默。 他自然知道。 从大罗境到混元境的突破,修士的对手已经不是这诸天寰宇,甚至不是其他的大罗者。 因为他们已经超脱了时空命运,因果也好,天地也罢,其实对他们都已经没有了压制力量。真正束缚他们,让他们不致于在这诸天寰宇中肆意挥洒自己的力量,惑乱天地的,其实是他们自己的道心。 而且因为从大罗境到混元境这一步的特殊性,修士的真正对手,是在其他时空纬度上的他们自己。 是最熟悉他们本身、也最了解他们自身的,他们自己。 再有,他想要成就混元,成为那条收摄其他时空纬度上自我的那个基点,其他时空纬度上的他也必然不甘心接受自己被其他自己所融合的结果。 他们也同样想要成就混元。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远山不由得羡慕地往净涪所在的那一片内混沌地界看了一眼。 净涪最后成功成就混元,或许还因为他赶在了一个最恰当的时机上。 他所择定的那个用以收摄其他时空纬度上的基线,就是他在这无垠时空纬度上第一个成就大罗者的那位。 众所周知,若是赶在其他所有时空纬度上的自己之前成就大罗境界的同时,果断出手收摄其余时空纬度上的自己的话,是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大罗境成就混元境。 毕竟哪怕是某一个时空纬度上的修士成就大罗道果以后,其他时空纬度上的修士哪怕还没有成就大罗道果,也同样会发生根本上的蜕变,具有大罗的本质。可他们也仅仅只是具备大罗本质而已,面对真正的大罗,尤其是面对已经成就大罗道果的自己时候,还是不够看。 可是这样的一来...... 或许这位大罗仙是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成就混元仙,但同样的,因为没有其他时空纬度上的自己修成的大罗道果作比,不论是底蕴还是实力,就会与其他的混元仙存在距离。 念及这一点,张远山眼里的羡慕便转作了担忧。 净涪......若他真的是选择了这种堪称速成的方法的话,现在在命运长河上方时空纬度、已经成就了混元道果的他,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呢? 而,又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才会逼得净涪他选择这样的一个方法提高自己的境界与实力? 净涪他可不是那种急躁的人。他应该更愿意一步步走得稳当才对...... 五方神鸟多觑了张远山几眼,不懂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几番心情反复。 -- 第1431页 连方才的他都比不过这会儿的张远山啊。 待到张远山回过神来,他便迎上了五方神鸟好奇的目光。 可是他也没有与五方神鸟多说这个。 这毕竟是净涪自己的事情,甚至可能关乎净涪修行的隐秘,不是像先前那些直接发生在命运长河上方的时空纬度上的事情。 那些事情,他可以与五方神鸟细说。毕竟净涪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原就是为了宣告于诸天寰宇,也不多五方神鸟这一个。可这些......他可以自己猜测,却不能在没有得到净涪的许可下,随意说与旁人。 五方神鸟或许未必会因为听了他的这不知真假的猜测就能给净涪带去什么麻烦,而且对于他来说,五方神鸟也着实不是什么旁人...... 然而,此间诸天寰宇中,哪怕是没有宣之于口、付诸于行动的秘密,都会被人察觉,又何况是他这般明白说与五方神鸟听的话? 净涪那边的事情本来就不少,他作为道友,如何又能再给他找事? 再有,于他而言,五方神鸟确实不是旁人,可对于净涪来说,五方神鸟也只是他的附着物而已。 五方神鸟会为他考虑致密,却未必会为净涪做到这种程度。 张远山只道,我在想......或许不必回去火云洞天...... 五方神鸟瞬间就将其他的猜测尽数抛到脑后,只专注于说服张远山。 张远山就沉默地坐在那里听。偶尔听得烦了,他甚至还扛起了锄头,出门去给灵田除草。 五方神鸟却更执拗,完全不理会张远山的抗拒,扑扇着翅膀跟在张远山身边,不住地与张远山絮叨,要扭转张远山的想法。 这一日的五方神鸟,甚至更像是鹦鹉。 一直到得五方神鸟将好话歹话都给说尽后,他才终于得到了张远山的态度。 算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如愿听见这一句话的五方神鸟原本还在不住扑扇的翅膀直接停了下来。 而这一停,飞在半空中的他便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饶是张远山也惊了一下,几步走到掉在地上的五方神鸟身边,拿手捡起五方神鸟的身体。 五方神鸟累得都已经不想说话,只给了张远山一个难看的笑容。 张远山既心疼又好笑,不由得伸手戳了戳五方神鸟的身体,才倒了水来,小心地喂给五方神鸟。 五方神鸟将到了嘴边的水饮尽,才算是缓过劲来。 然而,才刚刚让嗓子歇过一阵,算是勉强恢复的五方神鸟就继续追着张远山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火云洞天呢? 张远山看着他叹气,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说道,待会儿吧。 五方神鸟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身体瘫软着倒在张远山的手掌上,那就好,那就好...... 张远山定定看得他一阵,起身带他回屋,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并不只是为了净涪,所以才这般犹豫...... 五方神鸟笑着抬起头颅看他,应道,......我知道。 有些事情张远山对他避而不谈,可那都是张远山的考量。 他相信张远山的考量,并不想要特意去探究那些被张远山给遮掩下来的事情。 他没有那么浓重的好奇心。 至于方才让他折腾了这么一大番工夫...... 张远山不是会为了其他什么人折腾他的人,同样,他也不会为了他折腾其他什么人。 所以张远山方才的迟疑犹豫,都只是因为他自己。 如果你真的觉得不用往火云洞天跑...... 缓过一阵来的五方神鸟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逾越。他不由得瑟缩起来,悄悄觑了张远山几眼后,小心开口道。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远山给拦下了,我心里也确实有些问题想要向老师请教,回去一趟也正合适。沉桑界这边...... 五方神鸟几乎是拍着胸膛跟张远山保证,我会照看好的。 张远山点了点头,便不说话了。 只是哪怕他们俩都沉默下来,这边厢的气氛也并不算尴尬,甚至可以说融洽。不比浮屠剑冢那边...... 浮屠剑冢那三位大剑修此时真的是谁都没有心情开口。 只是比起师兄和师弟来,温姓大剑修哪怕沉默着,表情也轻松一些。 这么迅速就从大罗境突破到混元境,只怕这净涪法师是选择的捷径,他...... 温姓剑修不等自家师弟将话说完,就已经慢悠悠地开口了,哪怕净涪法师选择了捷径,他能够收摄无垠时空纬度上的自己,成就混元道果,那便是事实。 混元道果真实不虚,即便积蓄和底蕴比不上其他的混元仙,也远胜于一众大罗仙...... 温姓剑修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在混元仙面前,所有的大罗仙,都是败者。除非这位大罗仙也能够破开桎梏,成就混元道果。 分坐在他左右的两位大剑修沉默。 第402章 沉默许久的大师兄钟墨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坐于师兄和师弟中间的温姓剑修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直接转了目光过来看定钟墨,沉声唤道,师兄,我知道你这会儿想说些什么,但我奉劝你,还是尽早打消那般念头才好。 -- 第1432页 坐在最末处的孙姓剑修看两位师兄似乎又要因为净涪法师的事情争吵起来,连忙来打圆场。 两位师兄好好说话,好好说话...... 钟墨接下小师弟递过来的□□,顺势将眼睛一瞪,说道,我可还什么都没说呢,他就要我打消念头!听听他这话,混似我会拿出什么坏主意来祸害人家一样! 哪儿能呢?我们师兄弟这么多年了,我和温师兄难道还不知道大师兄你的为人?大师兄你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且,哪怕是钟墨这个大师兄真的想要去算计那位净涪法师,他也做不到啊! 就不说这会儿他们能不能离开剑冢乃至将手伸到剑冢之外了,就算他们能做到,他们所需要承担的代价也很叫人心疼啊。 再说,哪怕是现在这个时空节点上甚至都还没有成就金仙境界的净涪法师,也不是他们轻易就能算计过去的吧? 钟墨大剑修被孙姓剑修安抚了几句,也配合着消了面上怒火,只目视前方直挺挺地坐在他自己的坐席上,连一点眼角余光都不分给旁边的温姓剑修。 孙姓剑修安抚完大师兄,又转眼去看他二师兄。 温师兄,我知道师兄你也是不想让净涪法师对我浮屠剑宗淡了情分,才这般规劝师兄...... 温姓剑修转眼来平淡看他。 孙姓剑修不闪不避地迎上自家这位师兄的目光,面上还带着一点笑意。 你好好跟大师兄他说话,大师兄他会听的。 温姓剑修听他这么说,直接就摇头了。 若是我还似往常时候那般委婉,大师兄他会不会听,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在这里虚言矫饰? 孙姓剑修眼神一动,在眼角余光看见钟墨这位大师兄明显又被撩拨起来的怒火以后,直视着温姓剑修的目光里就带上了几分恳求。 到底是自浮屠剑宗那一场大劫以后就一直相互扶持的师兄弟,温姓剑修也不想真的完全跟师兄师弟撕破脸,便闭上眼睛,只坐在坐席上不说话。 然而,钟墨这位浮屠剑宗仅剩的三位长老中的大师兄,此刻那心头的怒火根本就是一窜一窜的,烧得他的脸皮都显出了几分薄红。 我知道!温师弟你在安元和这位传承弟子出现以后,就对我的安排多有不满,觉得我...... 不仅仅是我,还有孙师弟! 你觉得我和孙师弟处处算计太过,失了作为师长的本份和责任是不是?觉得我和孙师弟因为困守在这处无人的秘境里被消磨了剑心,不复剑修的纯粹与锋锐是不是?你觉得我和孙师弟...... 温宏打从钟墨开口说话以后,眉关就开始蹙起,到得最后甚至越堆越厚,积成一座高隆的川字形。 他听了这几句话后,越听钟墨的说法越离谱,到底听不下去,直接喝道,我没有! 钟墨是信他的,但胸中怒火那般炙热,烧得他眼睛都红了,他需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承受住他这腔怒火的对象。 那为何我话都还没有开口,你就觉得我在算计?觉得我接下来的动作会削淡我等浮屠剑宗与净涪法师的情分?! 温宏也是足够了解钟墨,若说开始时候他还觉出一点委屈,到了最后听着钟墨的话语,他也渐渐地明白过来了。 在眼下这个档口,钟墨到底说了什么,又都是什么意思,根本就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钟墨的情绪。 他需要发泄。 浮屠剑宗自那场灭亡大劫以后开始,就一直挤压在钟墨心头的那些情绪,需要发泄出来。 这些情绪挤压在钟墨这位师兄心头实在是太久太久了,再不让他发泄出去,哪怕是钟墨这位大罗者的化身,也会有被压垮的可能。 因为这些情绪,不仅仅只是这么许多年岁月沉积在钟墨心头的,还是这些年看似接近又仿佛遥远的浮屠剑宗复兴希望带给他的巨大压力。 温宏听着耳边钟墨的怒吼声,感受着自钟墨身上冲出、几乎充塞了整座大殿的悲哀,眼底也渐渐生出了几分哀色。 太残酷了,真的太残酷了....... 他们师兄弟三人,在这处封闭、凋零的秘境中枯守无数年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浮屠剑宗的道统给传承下去,希望能够看到浮屠剑宗的复兴。 他们确实等到了。 这一处封闭、凋零的秘境里,来了安元和这个尽管不太合乎他们心意,却是最能传承浮屠剑宗道统的苗子。 他们或许犹豫迟疑,但他们最后到底做出了决定。 而在定下安元和这个传承弟子的同时,他们还看见了安元和的友人。 佛门的净涪法师。 最开始时候,他们其实没有太过在意这位净涪法师。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历经过远古洪荒时代那辉煌至极的修行盛世的修士而言,想要得到他们的承认,出身小世界、仅仅只是玄仙境界的净涪法师,还远远不够。 当时这位佛门小和尚唯一给他们留下的印象,也仅仅只是他似乎很得佛门某些尊者看重这一点而已。 不过他们三师兄弟谁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佛门那么多的弟子,总有那么几个备受前辈青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时的他们对这位净涪法师最大的想法,也仅仅只是要通过他,与他背后的那位佛门尊者商量合作而已。 -- 第1433页 那场合作很顺利,所以也很快就结束了,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多的下文。而在这一场合作中,净涪这个佛门小和尚,就只是桥梁一般的存在而已。 因为他只是桥梁,所以他甚至都不需要去了解这场合作的细节,甚至不必知道这场合作中双方中具体交换所得。 哪怕是后来,他们也只是看在安元和的情分上,又顾念着净涪这个小和尚在那一场合作中的功劳,同时出于对他在佛门阿难尊者那边的份量的考虑,他们才最终同意对这位佛门小和尚开放他们浮屠剑宗收藏的大部分藏书而已。 他们其实还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直到后来...... 后来知道这位净涪法师定下的道友成就大罗道果,以及最后这位净涪法师身上出现大罗本质,知晓他在未来时空节点上成功证得大罗道果,成就大罗金仙之尊,他们才真正开始重视这个对于他们来说,太过年轻稚嫩的小和尚而已。 不过,即便当时钟墨师兄他面上还是不太在意这位净涪法师,对他的态度和种种安排都相当粗糙,但在实际上,他却也知道,钟墨师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才真的相信安元和能够承继浮屠剑宗的传承,让浮屠剑宗再立于这诸天寰宇之中。 若不然,钟墨师兄也不会默许安元和强硬抢过他自己行程的安排,更不会放任他支持安元和,保护安元和。 毕竟再如何,安元和也是浮屠剑宗的道统承继者。只要安元和一日仍承认这个身份,那他一日便背负着这个责任。 在这般情况下,哪怕净涪法师仍然因为他们先前的态度和做法对他们心怀芥蒂,他也绝对不会在安元和遭遇困境时候袖手旁观。 至于他们三师兄弟...... 大师兄和小师弟当时的做法想来也都已经尽数落在净涪法师的眼中。但不打紧,他们三师兄弟中,不是还剩了他一个全心全意为安元和考虑的长辈么? 钟墨师兄的算计很周全,不论净涪法师与安元和对他们浮屠剑宗的印象如何,他们总会尽力为了浮屠剑宗的承继乃至复兴而奔走。 这也是阳谋了。 只要安元和不愿意放弃浮屠剑宗,浮屠剑宗的未来就有很大的希望。 可是,这阳谋能够实现的前提,却又也是安元和与净涪的层次。 只有浮屠剑宗是安元和乃至是净涪所能触碰到的极限里与安元和最为契合,浮屠剑宗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而一旦安元和或者净涪,觉得浮屠剑宗对于安元和来说是一个鸡肋,甚至连鸡肋都不如,那么浮屠剑宗也不是不能被舍弃的。 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就出现了。 未来能够成就混元境界的净涪,真的就不为安元和,他的好友,另外挑选一个更契合他、也不会有太多麻烦的道统么? 不可能。 哪怕是钟墨、温宏这三位浮屠剑宗的大长老,也同样得承认一个事实。 那便是......浮屠剑宗或许传承厚重,在剑道上成果不凡。但浮屠剑宗的传承,要真放到整个诸天寰宇的漫长岁月中去比较的话,却不是顶尖。 甚至连一流都算不上,只能算二流。 作为在诸天寰宇那漫长岁月中的二流剑道传承,却还有着担起剑宗灭绝背后因果样的大麻烦...... 易地而处,若他们是安元和,又有着净涪这样一个未来能够成就混元道果的挚友在,他们是更愿意将这个麻烦给丢出去的。 又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了,何必要将自己绑死在这艘烂船上。 更何况,呆在这艘烂船上的几个老古董还屡屡想要算计他,算计他的挚友...... 温宏自己问了问,都找不到他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有净涪这个挚友撑腰,安元和哪怕是想要将浮屠剑宗的传承丢还给他们,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拦。 混元仙的境界和能力,远不是他们这些大罗仙所能够想象的。更莫提现在的他们还不是自己的全盛时期! 他们的本体还在永劫之地沉沦,坐在这里的,只是他们的一具化身。 所以现在,浮屠剑宗到底还能不能保存住那复兴,不,是传承的希望,已经由不得他们,而完全取决于安元和。 主次已然易位。 这就是混元仙的震慑。 钟墨也没有发泄太久,待到他停下言语,木木楞楞地在原地坐了片刻后。他忽然伸手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站起身来对温宏端正一礼。 旁边坐着的孙姓剑修没有觉得如何惊讶,但也没有坐在那里。 他站了起来,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自家这两位师兄。 温宏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扶住钟墨。 可饶是温宏动作迅捷,也没能将钟墨扶住,叫他扎扎实实地行了一礼。 温宏不禁苦笑。 钟墨抬起头,对温宏笑道,师弟放心,往后的诸般算计,便都搁置,只看安元和便是。 即便早早就有了准备,温宏这两个师弟还是被惊了一下。 那孙姓剑修更是叫道,师兄! 钟墨叹了一口气,却没有看自家的这两个师弟,而是转眼看向那一段被薄雾笼罩、完全看不清河中种种情况的命运长河。 没有办法。钟墨道,净涪法师的手段太过厉害,我算计不过他,就只能识趣了...... -- 第1434页 或许,这位还能看在当日对他开放的那些藏书的情分上,哪怕将浮屠剑宗的传承从安元和身上挪开,也能给他们浮屠剑宗择一个不差的苗子。 温宏这两位师弟顺着钟墨的目光看过去,耳边又听得钟墨那未尽的话语,到底是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许久以后,温宏才开口道,......应该是看元和的。 钟墨都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温宏的声音,不由得顿了一顿,然后才摇了摇头。 如果净涪法师拿定了主意,他总有办法说服安元和的。而且哪怕是安元和,对他们这三位老头子之前的种种做法,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了么? 安元和是净涪法师的挚友不假,可净涪法师也是安元和的挚友啊。与安元和跟净涪法师的情分比起来,他们浮屠剑宗或许还算不得什么。 温宏看了看左右两位师兄弟的脸色,嘴巴张了张,但他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们浮屠剑宗还能不能保住那一线复兴的希望,其实不该是看情分,而是看安元和的道途。 倘若浮屠剑宗与安元和的道相关,为了安元和的道途,净涪法师也不会让浮屠剑宗彻底败落下去的。 毕竟,太乙仙或许可以由师长教导,但想要成就大罗仙...... 却得走出他自己的道。 温宏大剑修想得很明白,却没有似他身边的大师兄钟墨一般,要去算计、布置些什么。 相比起算计和布局来,温宏这位大剑修更擅长、也更愿意用自己手中的剑去解决问题。 事实上,此刻坐在他身边的师兄和师弟,原本也该与他一般无二的。但可惜...... 漫长岁月中的等候与煎熬,一点点改变了他们的习惯。 他们到底不是真正的大罗仙。 浮屠剑冢这边厢三位大剑修的种种计较,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或许看得异常清楚明白,可这会儿的净涪三身,却是不知道的。 他们这会儿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琐事。他们所有的心神都被投入到那三枚,甚至是更多的先天神文里,哪儿还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其他? 再多的事情,都得等他们彻底消化这次肉身蜕变收获再说。 这诸天寰宇里,仔细琢磨着净涪这些先天神文的,并不只有净涪三身,还有一位混元境界的心魔大能。 诚然,因为劫主那事先在净涪识海世界里留下暗手的缘故,这位混元仙到最后也没能从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身上得到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那是出手充当阻道心魔的这个时空节点上的大罗者,而不是栖居在更高时空纬度上的这位混元仙。 大罗境界的他在没有带走收获的情况下,或许看不出净涪的虚实和根底,但混元道果的他嘛...... 还是能够从当时他在净涪识海世界所见所闻窥得些什么的。 先天神文对大罗者的修行确实有些好处,可也远没有旁人预想中的重要。 毕竟能够成就大罗境界的修士,哪一个还没有将自己的道果打磨至完满? 先天神文,除非是大罗仙们自身的根本先天神文,否则这些先天神文也顶多就是给大罗仙的道路添加一些补益而已。 真正会看重先天神文的,不是大罗仙,而是大罗境界以下的修士们。 而且那些会看重旁人的先天神文,想要将人家的先天神文抢夺过来给自己定下根基的,哪怕成就太乙道果,也基本不可能踏破瓶颈,成就大罗。 修士本身的先天神文,其实才是他所修道果的真正根基。 他先前所以死盯着净涪身上的那些先天神文不放,就是想要从这个时空节点上的净涪初生的先天神文着手,窥破净涪的道与理。 尽管窥破他人的道与理不代表就能彻底压制他,可是若他真的将这件事情做成了,日后他面对劫主、清静智慧如来乃至是净涪的时候,还是能够占得许多便宜的。 就是可惜了...... 摇摇头,将这些无关心绪打散以后,混元仙开始翻找出曾经的那些记忆,一桢桢一幕幕地仔细翻看过去,不放过任何的细节。 这位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混元仙的动作确实隐蔽,但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也还是察觉到了。 他们对视得一眼,又很快各自别开目光。 你还能感觉到吗? 自然。 那就好...... 第403章 或许方才那一个来回的交手,在精心算计却被人反算计最后落于下风、只落得了个无功而返的结果的混元仙,终于还是将他自家所得的那些属于当前这个时空节点上的净涪的信息丢开,转而关注起他自己来。 不仔细探查不知道,这一细查,可叫这位混元仙一阵心头火起。 净涪! 除了一直闭目静坐的净涪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以外,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同时睁开眼睛,无辜地望向那位混元仙。 劫主甚至还好脾气地开口问道,道友这又是怎么了? 怎么了? 不过虚虚一抓,就从那个时空节点上的自己身上抓出一缕淡灰色劫气的混元仙忽然放缓了脸皮,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没什么。那位混元仙道,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 -- 第1435页 劫主同样笑得柔和,哦?什么事? 那位混元仙直接盯紧了劫主,掐住那缕淡灰色劫气的手指却是骤然用力。 那缕淡灰色劫气当场被磨成细碎的粉尘,在他手指间絮絮落下。可还没等这些粉尘彻底离开他手掌一寸距离,这些粉尘又倏然被那骤起的微风裹夹着,不知落到这诸天寰宇的哪处去了。 我忘了向你道谢啊。混元仙一字一句说道,偏哪怕他咬字异常清晰,声音里也只有满满的感激,再不曾有其他感情混杂。 这回还真是多谢了净涪你的指点啊。回头,一定好好再跟净涪你再印证印证,方才不会辜负净涪你的一番好意,不是吗? 劫主将话听完,也很自然地加深了面上的笑意,应道,好说好说,不过是相互讨教而已! 相互讨教?那位混元仙顿了一顿,亦跟随着劫主的脚步同时加深面上笑意,点头道,不错,相互讨教才能相互进益啊 下次 劫主点头道,若是真的还有下次的话,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 两位混元仙同时停住话头,只用那双初看满是笑容实则眼底都是淡漠的眸子毫不相让地直视对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两位混元仙同时转开目光。原本隐去的时空隔膜又一次出现,阻挡住这两位混元仙的视线。 劫主转回目光看向清静智慧如来,叹息着对他一摊双手,被发现了。 清静智慧如来完全没有惊讶。 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已经很不错了,你难道还指望一直瞒过他去?知足吧。 劫主长叹一声,倒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他很快打点起精神,一迭声地问清静智慧如来道,那接下来是你来钻研它,还是由我来? 说话的同时,劫主还对清静智慧如来摊开手。 在他张开的手掌掌心上,一缕淡灰色的劫气正在静静摇曳。而在这缕劫气的中央处,却有一点破碎的繁复符箓被锁得死死的,完全动弹不得。 清静智慧如来仔细思考片刻,果断开口道,那便我来吧,接下来的许多事情,还得你留意呢。 毕竟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上留存的是劫主的力量,而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他们的力量,哪怕只剩了一星半点,那也能成为他们的耳目乃至是坐标,方便他们出手。 也就是说,若时间上游的净涪真的遇到严重问题的话,由劫主出手能更方便迅捷一些。 劫主也没想在这件事上跟清静智慧如来争抢。清静智慧如来这么一开口,他就异常利索地将掌上的那缕劫气送给了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将那缕劫气拿住,却也没有当即就埋头研究,而是直直地盯着劫主,目光一动不动。 在清静智慧如来这般目光凝神下,劫主倒也还坐得安稳。他甚至还笑着询问清静智慧如来道,还有事? 清静智慧如来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你此后行事,可要记得注意分寸,莫真小觑了旁人。 清静智慧如来似乎觉得这样的话语震慑不了劫主,顿了一顿后,他目光转向边上的净涪,我可不想惊醒本尊。 原本着实不太在意,近乎敷衍地听着清静智慧如来说话的劫主沉默得片刻,终于开口道,你放心,我醒得的。 迎上清静智慧如来不曾有过太多波动的目光,劫主很自觉地拿出了一个理由。 我也不想打扰本尊,让本尊来寻我。 清静智慧如来这才点了点头,拿着那缕劫气转入定境中去。 劫主自己端坐一阵,忽然眉眼一动,分别往边上的净涪和清静智慧如来看了两眼,见他们一点动静都没有,一时抿着唇笑了开来。 真好他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这下,可就真的由我当家了 没有混元仙的允许,这诸天寰宇里,谁真能平白无故地将视线放落在一位混元仙的身上?哪怕是能稳稳镇压住混元仙的圣人,也同样会给混元境界的修士一份尊重。 是以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之间的这一番交谈对接,短时间内竟是完全不为人知。 不过这些细节,除了某些混元仙以外,其他人也不会太过在意。 就像西天菩提灵境里的一众大罗境界菩提树们。 当前时间节点的他们这会儿就更在意接下来他们该如何对待清静智慧如来的问题。 我们跟诸天寰宇其他各方可不相同,我们跟净涪法师结下的是善缘!我记得就有一株从我菩提胜境里出去的幼苗跟随在这位净涪法师身边? 对。有菩提树接话道,那位后辈也在未来成就大罗,与我等并肩了。唯一不能确定的也就是那位后辈到底能不能和这位净涪法师一般,破入混元了? 混元境界,说来容易,也似乎有能快速成就的捷径,可哪儿真就有那般容易了? 若真有这般容易,他们这些人等又算什么呢? 这诸天寰宇里,能出一个净涪法师一般的人物就已经够可以的了,怎么可能再冒出另一个与净涪法师相类的骄子来?而且这样的骄子还出现在他们菩提一族里? -- 第1436页 哪怕他们同为菩提树,也是不敢信的。 他们菩提一族还没有这般的气运。 但净涪法师能够有这般成就,轻易越过诸天寰宇的各位前辈,显然不可能是完全靠的他自己 开口说出这话来的菩提树倒也不是真的就认为净涪所以能这般顺利地越过大罗的瓶颈,成就混元道果,是靠的这诸天寰宇哪位混元仙乃至是圣人的帮扶。 那不可能。 他们菩提一族对此,可比诸天寰宇里的各方各族还要更肯定。 他说的是时机和局势。 这诸天寰宇中,修士的成就与突破,确实得看修士自身。 可也不是全看修士自己。 时机和局势,也相当的重要。 凡俗中有一句话,叫时势造英雄。这话放在修士身上,也是能通用。 时势能造就骄子。 这位净涪法师身上的许多玄奥他们不能确定,也完全不敢强行窥探,可有一点,却是这诸天寰宇中各位大罗者们都心知肚明的。 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 他们也不知道这段时间什么时候开始,又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但他们知道,最迟也是以净涪法师成就大罗境界那个节点开始。 至于最早 或许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不过现在,他们需要判断的并不是那段辉煌盛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而是他们到底该怎么抓紧这次机会,在这段辉煌的修行盛世里,尽力增加他们菩提一族的实力。 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让族里再出一位混元仙就好了! 混元仙,不论放到诸天寰宇的哪一方,都是从来不嫌多的。 是得抓住这个时机!但是盯上这个时机的,绝对不会只有我们菩提一族,其他各方也不会放过。我们须得利用好我们的优势 接下来的那一场修行盛世里,他们菩提一族的收获或许可能比不上净涪法师。 笑话,人家直接成就混元了,除了证道圣人,这诸天寰宇里还有哪位能比他的收获更多?! 但他们菩提一族也不是没有优势的! 遍数诸天寰宇各族,料想再没有哪个和净涪法师的交情来得更深厚吧? 一位菩提树笑着开口道,顶上冠叶也是无风自动,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好几位菩提树也随着他一道笑了出来。 净涪法师如今身边只有两个伴当。一个我等后辈,一个年纪尚幼的五色鹿 说着,这位菩提树又不觉笑了起来,五色鹿嘛 他笑着说出这话的时候,目光就直接落到了那处星光蒙蒙的内混沌地界。 那是净涪为自己肉身蜕变选择的地方。哪怕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肉身蜕变,现在也还在那边消化所得,未曾醒转过来。 不过菩提树目光落下,却不是在看还在光茧中的净涪,而是这片内混沌地界所在的某一处空间缝隙里。 那处空间缝隙中可不是像平常时候一般空荡混乱。那处空间缝隙现在可稳定安静得很。尤其是,稳定安静的不单单只有那处空间缝隙本身,还有空间缝隙内里那只彻底僵滞的五色鹿。 菩提树其实不认识这只五色鹿,但他作为大罗者,有心去探查的话,似这只离开族群和族地,出现在外间诸天寰宇地界的五色鹿,他还是可以轻易窥见得他身上的诸多信息的。 也不知现在的五色鹿长老们是怎么教导自家族人的,都不探查清楚就贸然涉入混元者 到底是想到今日之前诸天寰宇各方修士对于净涪这位佛门法师的认知,开口说话的菩提树还是直接改口道,不,是大罗者们的布局里去。 他们难道还以外他们五色鹿一族还是当年的五色鹿吗? 其实也不能怪这远乌,他身上有天魔主的暗手 天魔主确实厉害,但归根结底,却还是这远乌自己心性不足,所以才糟了天魔主的手段也一无所觉若不然,哪怕是天魔主在他身上留了手段,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也不知如今的五色鹿长老是怎么教导自家族人的! 说到底,其实还是五色鹿族群气数衰落的缘故 气数衰落,自家的族人天资就不够,机缘也不足,所以不敢将人放出去让他们在红尘中游走打磨心性,只能困在族地里。可这样养出来的修士,哪怕境界再高,也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顶什么用?自家优秀的族人养不出来,外间长成的族人又留不住,再这样下去,五色鹿族群只怕就得彻底沦为坐骑了 一位菩提树摇着头叹道。 五色鹿气数衰落确实是他们族群实力滑落的原因之一,但想要破局,五色鹿也不是没有办法。一位菩提树面色淡淡地开口道,五色鹿族群里的那些长老们其实也清楚。但他们至今没有动静,只怕还是太贪心了。 这位菩提树团团看了自家同族一圈,认真道,我等该引而为戒才是。 各位菩提树都收敛面上表情,认真点头。 -- 第1437页 那我等接下来 我看,还是要先问一问那位后辈自己吧? 我也这般认为。 尽管那位后辈现在境界还不够,但他未来毕竟与我等同座,确实该问过他的意思。 一众大罗境界的菩提树议定,便也没有耽搁,直接找到命运长河上方某个时空纬度里的那株菩提树。 第404章 已经长成,得证大罗道果的菩提树幼苗知晓这些同族的来意。 还不等他们将话明白说来,他自己便先开口道,如果诸位是想来询问我对清静智慧如来的看法的话那我希望菩提胜境的菩提树一族在抛开种种的算计同时,给予清静智慧如来最大的支持和帮助。 顿了一顿后,这株菩提树迎着各位同族复杂的目光,道,没错,就是要像昔日我等对待世尊释迦牟尼那般优待清静智慧如来。 像昔日对待世尊释迦牟尼一般优待清静智慧如来? 没想到会从自家这位同族口中听得这样的一个请求,或者说,要求的各位大罗境菩提灵树们,一时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投落在位于族群中央的那位混元境菩提灵树身上。 那位混元仙的菩提灵树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仔细看得面前这位语出惊人的同族身上,半响了才问道,你的这番提议,是为的你自己和清静智慧如来,还是为的我菩提灵树一族? 菩提灵树不闪不避地迎着那审视探究的目光,既平静也真诚地回答道,都有。 那株混元境的菩提灵树就有些惊奇了,他问道,所以在你看来,这位清静智慧如来会是下一个世尊释迦牟尼? 菩提灵树沉吟片刻,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 若真要听他自己的心里话,那他是觉得净涪小和尚他未来不是没有越过世尊释迦牟尼的可能。 然而那只是他自己的判断,完全不能服众。更何况彼时这个时间线上的净涪小和尚连金仙道果都未能证得,而世尊释迦牟尼却已是灵山胜境之主 拿净涪小和尚去和世尊释迦牟尼比较,往好里说是净涪小和尚前途无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若往坏里说,那就是净涪小和尚狂妄自大了。 但不论如何,这样的话语一旦传出去,少不得会给净涪小和尚平添许多麻烦。 菩提灵树心下既有了计较,反应也半点不慢。 他稀奇地看了那位混元境的同族一眼,笑得顶上那繁密茂盛的冠叶都在哗啦啦的发出好听愉悦声音。 我竟没想到,老祖是这般的看重净涪小和尚的。回头,我必定将老祖的话转告净涪小和尚,也让他振奋精神,继续砥砺前行,不辜负老祖期望才好! 这位混元境的菩提灵树也没有太过计较后辈的心思,他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清静智慧如来若不是修行勤谨,也不能将诸天寰宇那许多前辈和骄子一个个丢在身后,哪儿还需要我的言语来激励他?只让他自己继续便是 菩提灵树笑着又抖了抖树冠,自然地应了几句话,才将这些贸然上门的同族又给送回了菩提胜境中。 待到这一处道场只剩下他自己以后,菩提灵树先是张目往命运长河另一侧大罗境界的净涪看了过去。 大罗境界的净涪察觉到他的目光,轻易转了视线看来。 多谢。他道。 菩提灵树摇了摇树冠,半叹息地将声音送到大罗境界的净涪耳边,我其实也是带了一点小心思的。 他尽力说服各位同族,希望他们能将许多资源倾斜到净涪小和尚身上,除了想要帮助净涪小和尚,让净涪小和尚之后的道路走得更平坦顺遂以外,何尝又不是希望菩提灵树一族能够在接下来的量劫里借得净涪小和尚的力量,好争取更多呢? 大罗境界的净涪不置可否地微微笑开。 在他看来,菩提灵树有他自己的小心思才正常。 不是他怀疑菩提灵树对他的情谊,而是 接下来的量劫关乎他的道途与生死不假,可其他人的道途与生死亦同样会在这一场量劫中倾覆颠倒,和他并无二致。最后的胜负与得失,只看各家手段,没有只能他成他上而旁人就只能沦为垫脚石的道理的。 菩提灵树看见净涪面上始终平静的表情,也是笑开。 半响后他才又开口道,而且我这回也就是做一个提议,族中最后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也没有主意 净涪摇摇头,说道,只这个就够了。 他的道途该如何成就,接下来的修行又该怎么继续,关键看的到底是他自己,而不是什么资源。 菩提灵树一族 若能得他们一族全力倾斜支持,那确实会带给他许多便利,可那也仅仅只是便利而已。更何况,他也不是就非他菩提灵树一族的助益不可。 菩提灵树微微松了口气,便跟着这个处在大罗境界中的净涪一同,将目光投落在仍然酣睡的净涪本尊身上,沉默犹疑许久,到底还是将他心里盘桓着的问题问了出来。 小和尚你,你们是在修正自己的道途吗? -- 第1438页 菩提灵树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困惑。 他看了这么许久,是真的没有想明白。净涪小和尚他,难道还会质疑他自己的道路? 身在大罗境界的净涪将目光从那被迷雾遮掩着、蒙蒙茫茫一片的命运长河中转了回来,看向身侧的菩提灵树。 菩提灵树本还在奇怪着,可他不过才堪堪回神,就直接撞入了净涪那双惯来沉黑的眼镜,望见那眼睛里的清透笑意,怔了怔后,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净涪说道,我曾走过的那些道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不论我当时选择了哪个方向,又往前走出了多少步,它们都是我的选择,我也由此成为了现在的我。 如果他会后悔,甚至想要去修正自己的道路,那他绝对不是在那所谓的捷径上行走,而是......否定了他自己。 不论是眼下看似无从选择,只能端坐在此处、任由未来的自己联合过去的自己布局筹谋的他也好,还是过去时间节点里处在真正确立自己道途的关键时刻处的净涪法师也罢,更甚至是未来时间节点里看似已然成就混元的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也一样,从来就没有过那般的想法。 菩提灵树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也算是一路伴随净涪走过那许多腥风血雨、闯过多少九死一生困境的老人了,自然清楚那些年净涪到底走得有多艰难。 作为挚友,他自然也是心疼净涪的,可他又很清楚,那么艰难都不愿意割舍另一个自己的净涪,一旦有了任何否定自己过往,舍弃自己过往的想法,那么必定是他的修行出了问题。 可千万不要以为成就了混元果位的修士就不会在修行道途上出问题。 就像炼气、筑基那般低微境界的修士是修士一样,强如混元散仙与混元金仙境界的修士也同样是修士,他们都在修行这条道路上踽踽独行,会在修行时候产生许多疑难。 从不会因为修士的境界高低、实力强弱而有任何不同待遇。 那...... 稍稍放下心来的菩提灵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净涪眼底笑意越发清亮透彻,他直接将目光放长,听说菩提胜境里的风景很不错,你平常闲暇的时候,可以多回去转转,回头也可以让我领略一二。 菩提灵树细细看他一眼,便就笑了起来,你若是喜欢的话,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的啊。胜境里的长老们人很好的,必定不会阻拦你...... 净涪这回却是摇头了,那该是不行了。 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里,迎着菩提灵树疑惑的目光,净涪解释道,我怕是都空不出时间来。 菩提灵树若有所思,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便将话题重新拉回到内混沌所在的那净涪身上。 他是要突破了么? 菩提灵树顶上的冠叶都有部分纠缠着挤压在一处,混似哪个人在紧皱着眉头一样。 净涪摇了摇头,还不到时候。 菩提灵树听净涪这么一说,那些挤压在一处的冠叶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又有更多的枝叶挤压过来。 可是...... 他可绝对不会看错,那个时间节点的净涪道基已经成熟圆满,根本就是只要抬脚往前迈出一步,就能成就不朽金仙之境。 堪称水到渠成。 在这般状态下,强自保持站在门槛外的情况,对于净涪来说,才是不甚妥当的吧? 更何况,玄光界那边的局势越见复杂,只有玄仙境界的净涪...... 倒不是说只有玄仙境界的净涪小和尚处在那种复杂的局势中,会遇到怎样的挣扎与艰难。如今玄光界里的各方有心人,谁又还不知道净涪小和尚他已经在未来成就混元果位,他们那般的境界轻易冒犯不得? 最起码的人身安全,净涪小和尚还是能够得到保证的。 然而,不能轻易冒犯净涪小和尚,并不代表玄光界中的各方大修士就要见净涪而退,全盘拱手相让。 每一个能够走到玄仙乃至金仙境界的修士,都有着他们的坚持与道。 面对那些决心无比坚定的前辈,彼时只在玄仙境界的净涪小和尚很难占据优势。 然而坐在他面前的净涪只是平静地摇头,说道,还是差了点东西。 菩提树一时安静下来。 好半响后,他才又问道,如果这回出了篓子,错过了玄光界这边的契机...... 你是不是也已经给他准备了后手? 这个他,除了身在时间线那一头的净涪以外,还会有谁呢? 净涪听见菩提树的问题,不由得笑出声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居然能这般看得起我...... 菩提树压根就没有理会净涪的话,只定定地看着他,问道,所以? 净涪就应了一声,如果真的出了问题的话。 菩提树终于能够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说道,我就知道。 这回可以更轻松地看待时间线那一侧的情况的菩提树仔细打量了还没有彻底醒转过来的净涪,皱了皱眉头,又想问些什么。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来找净涪要答案,很自然地将那边的事情揭过,就陪着净涪坐在原地等待结果,只在偶尔时候分神应答菩提灵境那边各位菩提圣树们的问题。 -- 第1439页 净涪全没有计较菩提圣树之间的交流,就带了一点笑意,看着那一片蒙蒙星光里的他自己。 看着看着,他也好,清静智慧如来及劫主也罢,所有的净涪一同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身侧的菩提树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震骇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直接切断了与菩提胜境里的诸位菩提圣树的联络,直接放出自己的菩提真身,垂下道道菩提灵光罩住净涪。 他知道,净涪身上,有什么变化要出现了。 但菩提树到底还是猜错了。 净涪身上的气息在出现清微的动荡以后,竟然还是平静了下来。 看着醒转过来的净涪,菩提树眼角余光下意识地往那片被蒙蒙星光罩住的内混沌地界瞥了瞥,到底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只沉沉地叹了口气。 都已经影响到未来的他自己了,居然还克制着没有破境,也是够可以的。不过,小和尚说他自己还差了点东西,那必然是真的少了点什么的。就是不知道,净涪小和尚他差的到底是什么...... 菩提树想不明白,但作为当事人的净涪自己,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乃至是未来的净涪,却是心知肚明的。 这会儿已经重新分离出来的净涪心魔身立在属于他自己的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地域,抬眼直接看定那边的净涪本尊,嗤笑着开口,明明已经站在了门槛上,却始终不能迈出那一步,怎么样,本尊,你后悔了吗? 一旁的佛身听得皱眉,正想要说些什么,可他看了看心魔身以后,却又闭上了嘴巴。 同为净涪,他很清楚,此刻的心魔身既是他自己,也是劫的一部分。 面对此刻的心魔身,哪怕是净涪本尊,只要他心中有一点迟疑破绽,都必将成为未来净涪正式成就金仙道果时候的大劫。 佛身垂落了眼睑,安静地站在原地。 净涪本尊却未有任何的迟疑犹豫,他抬起眼睑,迎接心魔身那近乎审视一般的目光,异常平静地摇头,从未。 他顿了顿后,才补充道,我分化三身,方才有今日境界的突飞猛进,也才能轻易将左天`行丢在身后,跟上元觉和元和的修行进境。我既得了这门秘术的便利,便也该接受这门秘术的后果,被它拦在金仙道果之前。更何况,我也不是没有办法能够解决这门秘术带来的问题。只是需要稍作等待而已。 不错,净涪此刻所以会停在金仙门槛之前,哪怕他可以将门后的诸般风景尽收眼底,也只能立在门槛之前,便是因为分化三身这门秘术。 分化三身这一门秘术,确实给予净涪许多助益。这一点,只从与他同时转生却被他远远抛在身后的左天`行就能看得很清楚了。左天`行现在还只是天仙境界的修士,与净涪差的,可是整整一个大境界。 他们两人所以会出现这般庞大的差距,其中确实是有许多原因,但要说完全是因为净涪与左天`行之间才情与天赋之间的差距造成的,净涪自己都不信。 机遇、因果乃至各自的取舍和决断,才是净涪所以会轻易越过左天`行的原因。而在这些中间,由净涪推演并完善的分化三身秘术,就是那一股帮助净涪向前走得更快的东风。 净涪享受了分化三身秘术带给他的便利,自也该承担着这一门秘术的弊端。 不,也不能说弊端,只是后果而已。 净涪作为推演并完善这一门秘术的那个人,自然也很清楚修炼这一门秘术的后果。早在一切开始以前,他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心魔身定定地凝视着他,似乎要探清他心底的每一处隐秘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心魔身对净涪本尊抬了抬下巴。 净涪本尊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迟疑,直接就开口说道,何所谓金仙?金性不朽,金仙其实才是诸天寰宇众修士长生之始。 金仙可以不朽?乃明了自身跟脚,不再为红尘浊世诸恶众欲所动,不增不减,不生不灭。 净涪本尊平静地对心魔身宣讲自家对金仙的理解。 这跟脚,在佛门,是为真性,在道门,是为道种,在魔门,则是魔根。但不论是道、佛、魔,想要寻得那一点灵光,成就不灭金性,都需要一个前提。 完整。 我等分化三身修行,尽管根底其实混一,但经过这许多年修行,各自的道却已经有了清晰的界限与类别。我等想要成就金仙境界,凝炼金仙道果,便就要将已经分化出去的三身,重新凝练归一。 说到这里,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又道,分化三身这一门秘术,哪怕在我等成就金仙境界以后,也还是能给我们的修行带来许多便利,远远未到放弃乃至是彻底废除这一门秘术的时候,可是...... 即便是那样,我等也需要在恢复完整。 否则,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以后。 心魔身平静看他半响,竟是冷不丁开口问道,如果你一直找不到恢复完整的窍门呢? 作为净涪三身之一,对于他来说,净涪身上根本就没有秘密。就好比,他其实也知道,他们现下修行的分化三身秘术,其实只有分化篇,没有归一篇。 这么多年以来,净涪身边的绝大多数事情,都是由佛身和他料理,少有本尊出手的时候,就是因为本尊他在静参。 -- 第1440页 而静参中的净涪本尊,需要解决的不单单只是他自己的道与理这般问题,还一直在尝试着推演出分化三身秘术的归一篇。 是的,分化三身这一门秘术,根本就是残缺的,只得半部,并不完整。 除了上半部的分化篇外,下半部的归一篇一直只在净涪的构想之中,却迟迟未能成形。 但不论净涪三身中的谁,都不曾后悔过修炼这一份只得半部的秘术。 除了这一份秘术出自净涪本人之手这个原因以外,当年景浩界的局势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若不是净涪修行分化三身这一道秘术,他很难那般顺遂地走到今日。 只是......不后悔归不后悔,需要他解决问题也是真的。 面对心魔身咄咄逼人的问题,净涪本尊仍是平静。 你知道,归一篇我已经有了头绪。 净涪心魔身沉默得一瞬。 本尊凝视着他,指出一个很明显的事实,你已经知道了结果。 若分化三身这一门秘术的归一篇始终未能完成,他必定会被锁死在金仙的门槛前。如此,自然也就不会有大罗境界的他出现了。 心魔身自然也很清楚,可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败退,他轻笑一声,说道,但归一篇也始终未曾成形,不是吗? 本尊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但佛身这会儿也开口了,归一篇便是一直不成形,我等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心魔身的目光一时直接从本尊身上转开,落到了佛身身上。 他定定看得一阵,忽然笑道,是啊,哪怕是归一篇始终未能出现,又有什么关系呢?总能找到方法完善它的。 他慢吞吞地开口,功德确实是好东西。但你们就那般确定,玄光界的那份功德,一定会落到你的手上? 不等佛身回答,净涪本尊就已经开口了。 你会容许那份功德落到旁人的手上去么? 心魔身一时完全沉默了下来,面上显出几分挣扎。 哪怕他此时演化劫数来惑乱净涪心境,他也仍然是净涪的一部分。 他是净涪心魔身。 许久许久以后,心魔身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直接便看定佛身,问道,玄光界暗土世界那边,是你来还是我来? 对于心魔身陡然变化的态度,佛身半点不觉得奇怪,他看向净涪本尊,问道,不若,还是本尊你来? 玄光界暗土世界那边的事情,这一次过去显然是要得出个结果来的。若真是那般,这事交给本尊......也没有什么不妥,不是吗? 说不得,分化三身秘术的归一篇,还会在功德落下以前成形呢。 净涪本尊沉吟片刻,却是摇头,若想要从那边得到最大的收益,那还得让心魔身来。 第405章 净涪本尊与佛身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心魔身的身上。 心魔身就抬眼,迎着他们的视线笑开,我一直就很想见识见识玄光界暗土那最后的两重天。 说着,他的目光轻飘飘一转,又道,不过我也希望,等到我归来时候,能看见完整的三身秘术归一篇。 想来,你们都不会愿意输给未来时间线上的自己吧? 心魔身这所谓的输给未来时间线上的自己,净涪本尊和佛身都很明白,并不完全指代双方的实力。 那压根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就单纯的修为与境界而言,现下的他们是怎么都比不过未来的他们的。是以心魔身要拿出来较劲的,是智慧。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智慧。 毕竟智慧这个类别太过庞大了,其中还包括了眼界与学识。这些同样比不得,也完全比不来。 而简单点来说,心魔身这会儿要比的,就是三身秘术的归一篇。 因为在心魔身的手上,其实还存留着未来劫主递送过来的一份力量。这一份力量经过劫主的调整,哪怕它的本质远远超出净涪三身的理解范围,也仍然完全在净涪三身的掌控之内。 也所以,只要净涪三身愿意,这一份力量在抗衡敌人以外,其实还可以成为他们解析未来净涪力量的引子。待到净涪三身完全悟通悟透这一份力量的本质以后,他也就能自然而然地跨过所有门槛,踏破一众桎梏,更迅捷更便利地触及彼时劫主的所有成就,甚至摘取下他的道果。 这是一条没有任何缺点与漏洞的捷径。 只要净涪三身愿意走上这条道路,他起码也能够成就大罗道果。 然而,哪怕有这样的一条通天大道铺在净涪三身眼前,可不论是净涪本尊还是佛身,却都没有谁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他们甚至都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过。 故而此刻,心魔身的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是早些时候的处处考验拷问,就只是一个纯粹又简单的问题而已。 不过佛身也知道,心魔身的这个问题,问的不是他,而是本尊。 净涪本尊平静地迎上心魔身的目光,放心。 心魔身哈哈大笑一声,身形直接就散作轻烟,消失在识海世界里。 既然本尊你都这般说了,那我就等着你的成果。 -- 第1441页 佛身沉默看着心魔身消失的方向半响,也转头来对净涪本尊笑道,那我也该回转虚灵道山了。 他抬手合掌,对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就要离去。 净涪本尊拦住了他。 佛身就停住动作,带着点好奇地看向他。 本尊也只是叮嘱他道,你与他同在一界。就多多照看他,莫要让他太过火,也莫要让人轻易阻挠他。 佛身笑着点头,我知晓了。 净涪本尊没有再拦他,看着佛身与他稽首一礼,跟着心魔身的脚步回转玄光界天地,重新执掌那具傀儡肉身。 仿若一方真实不虚的小千世界的识海世界直接就空了。 净涪本尊也没有太过在意。他放目看过这一方识海世界还在孕育的上方天穹及下方地界,便也转身离开。 随着净涪本尊神智的回转,被紧紧护在茧状莲苞中的净涪肉身便也睁开了眼睛。 那一瞬息间,茧状的莲苞微微一颤,随即一片片舒展着打开。 玄秘神奥的道韵顷刻间荡开,在这一片被蒙蒙星辉罩定的内混沌地界中演化大千。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盘膝坐在那由繁复道及理编织凝就的莲台中央,睁着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那演化无穷玄奥与神奇的道韵,如痴亦如醉。 待到那些莲瓣完全舒展开来的时候,净涪本尊也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全不理外物。 咔嚓咔嚓的声音传了出来。这声音初时极其微弱,根本不曾引起旁人的注意。可在时间的流逝中,这声音到底越过了净涪本尊,吸引了正观望这边厢情况的各位大修士们的目光。 这是...... 但还没等他们将这一出变故分说个清楚明白,那些莲瓣便向所有人做出了解释。 早先还在众位大修士暗下试探中拦截将那各色手段全部拦截下来、兼容并包的那片片莲瓣便似琉璃一般破碎开来。 凝固的碎片厚实而尖锐,仿佛能轻易将修士的道体划出一道宽大的裂痕,将人给划拉得支离破碎。可就是这样的碎片,在这虚空中也只停顿了一瞬,便被不知什么时候旋起的一道微风夹带着冲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甚至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安安静静地盘膝坐在虚空,任由那些碎片冲向他。 这些繁多的碎片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足以致命的凶器,可在他面前,却只是温驯又契合的道韵而已,一点危险都没有。 果然就似净涪本尊所料,都不需要他有任何动作,那些碎片就已在净涪本尊周身逸散的气机中粉碎成尘末,又被裹夹着倒灌入净涪本尊的周身,填充在他的筋脉、血肉,成为他随意挥洒的力量。 净涪本尊再睁开眼来的时候,这一片星光笼罩的地界内已是一派风平浪静,再未有丝毫的浪潮。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净涪本尊方才终于能够腾出空闲来体会这一具历经蜕变的肉身。 强大。 只是稍稍握拳,那手指间便已经将那绵密的星光撕扯出道道裂痕。 这般恐怖的成绩,或许更多是因为这一个小周天星辰阵的掌控权完全握在他的手上。他想要在这片被小周天星辰阵圈拢的地界中做些什么,原比旁人来得容易和简单,并不需要多费力。 但即便如此,也仍然掩盖不了他这一次肉身蜕变完成以后带给他的巨大力量增幅。 饶是净涪本尊,低头去看自己虚虚握成拳头的双手时候,也不免生出三分惊喜。 在此之前,他更在意这一次蜕变带给他肉身本质的跃迁与提升,倒不如何在乎肉身力量的增幅与变化。毕竟净涪三身的战斗也好,体悟天地诸般道妙玄奇以作修行也罢,都不如何看重肉身的力量。可这不意味着净涪就不愿意拥有一具强大的肉身了。 稍稍活动过身体,体会过这一具肉身此时所握有的力量以后,完全掌控住肉身的净涪本尊就将这件事情给放下了。 肉身强大固然可喜,却还做不到让净涪本尊偏移自身道路。 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事情需要解决。 简单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净涪本尊一步迈出便直接出现在了蒙蒙星光之外。 一时,各色各样的目光从各处而来,直接而精准地锁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随意抬手,长长的袖摆垂落。 隐在虚空各处位置的旗幡像是得到召唤一般,纷纷显出身形来,没入净涪本尊那打开的袖摆中消失不见。 这些可都是小周天星辰阵的阵旗。尽管它们已经使用过了一回,旗幡中的星力已经大幅消耗,下次再想要发挥出这一回的小周天星辰阵威能,便得再次收集诸天星力重新温养,可也很难得不是? 净涪本尊还没有奢侈到能将这样的一套阵旗随意丢弃的地步。 阵旗被收去,那些因阵旗汇聚而来的星光便也向着各方流泄而去。 眼见着这些星光消散,净涪本尊沉默须臾,很自然地将那抬起的手收了回来。 那瞬息间,一股磅礴又安静的力量涌出,随意又自然地将这些星光往某个方向拨了拨。 于是,一直莫名担心着什么始终难以安定的净音便先看见了一场奇异的细雨。 那些闪烁着莹白光芒的细雨轻盈却也灵动,轻易融入天地万象之中,哺育生灵。 -- 第1442页 愣怔片刻,净音直接笑了起来。 妙音寺当代住持清源大和尚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可是想明白了? 净音回过神来后,却是出乎清源大和尚预料地摇了摇头。 清源大和尚看定他,嗯? 净音就道,我如今还是不明白前一阵子到底是为的什么那般坐立不安......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 清源大和尚有些明白,是事情过去了? 净音点了点头。 清源大和尚乐呵地笑了笑,冷不丁与净音道,你没有想明白,可我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这会儿可就轮到净音面上升起疑惑来了。 我当然也不能确定,但我觉得,大概率......还是净涪那小子。 师弟?净音恍然大悟,像是终于丢开了蒙在眼前的树叶。 但回过神来的那一顷刻间,早前挤压在净音心里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该如何化解的担忧、忐忑就都变成了后怕。 师弟他......他,没事了吧?是了,这会儿这些浸润着星辰之力、非同一般的灵雨大概也是因了他才有的。也就是说,师弟他已经平安了,那就好,那就好......对对,祖师堂里的迦叶祖师画像都在师弟身边,有祖师庇护着呢,更何况,师弟他也是个厉害的,寻常事情拦不住他...... 清源大和尚也不打扰净音,由着净音用那近乎前言不搭后语的混乱话语宣泄着他的不安与惊吓。 好容易缓过劲来后,净音显然也察觉了自己的失态。 他不甚自在地对清源大和尚笑了笑,又低头平复一阵,才能相对平静地来迎上清源大和尚的目光。 你想要跟上他的脚步吗? 孰知他不过才堪堪望见清源大和尚的眼,就听见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第406章 净音沉默片刻,到底迎上清源大和尚的目光,坦然回答道,想。 抢在清源大和尚再来问以前,净音又道,清笃师伯先前也已经问过我了...... 我就这般让诸位师长忧心么? 净音轻叹一声,再次抬起眼睑看定清源大和尚,您放心,我还是能想得明白的。净涪师弟他走得再快再远,那也是因为他始终行走在他自己的道路上。更何况,净涪他始终是我师弟。 作为师兄,自家师弟能有这般顺畅的道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如何会为此郁结于心...... 这话说完,净音看向清源大和尚的目光里不自觉地带出许多疑惑。 他其实也是很想不明白,清源、清笃等一众师长何以会这般忧虑?难道在一众师长眼里,他会是嫉妒自家师弟,为此忿忿不平的人? 清源大和尚看见净音那疑惑目光中渐渐显出的委屈,不由得哑笑。 没有这样的事...... 这样的问题是疏忽不得的。真要今日里将这件事给糊弄过去,净音、净涪这一对师兄弟哪怕是无事也能给弄出些裂痕和隔阂来。 丝毫不敢怠慢,清源大和尚异常直接地拿出了自己的态度。 净音见得,脸上的表情方才缓和下来。他面上甚至显出了三分笑意。 清源大和尚下意识地跟着他笑开,然后才微微摇头,喟叹一般说道,你啊...... 净音也不跟他解释,就安静地笑着。 我也知道我们这些做师叔伯的,都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太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我们念叨的话也就很难合乎你们的心意,叫你们听得腻歪厌烦...... 净音一听这话风,可不敢让清源大和尚再继续说下去,连忙与清源大和尚赔礼道歉。 ......是我错了,我不该与您那般说话,还请您大人大量,便饶过弟子这一回...... 清源大和尚微微摇头,倒没有再坚持下去,反倒又将话头给拉了回来。 我等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个。他收了面上的嬉笑表情,认真地看着净音。 清源大和尚面相本就稚嫩,修为又不差,心境更是素来清明,平日里看着似少年更多过似一位大寺的方丈。 可今日里,他站在净音面前,收了眉梢眼角处惯常的生动趣致,便真正地显出了一方大寺方丈的气度与庄重。 我等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净音听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也跟着郑重几分。 净音你如今也在掌理寺中事宜,应该早早就知道那件事情了。 净音没有说话打断清源大和尚,还自安静地听着。 本来应该供奉在我妙音寺祖师堂里,好不容易才重入我妙音寺传续序列的迦叶祖师与阿难祖师的画像......它们都被净涪带走了。 清源大和尚说完,抬头望向前方墙壁上空悬的位置。 也亏得他们两人现在就在祖师堂里,祖师堂里明明白白空出的两个位置提醒着他们。否则他和净音,可能都不会记得他们妙音寺的祖师谱系里,其实还有那么一位在。 净音很有些疑惑。 这些事情他当然是知道的。作为当代妙音寺佛子,只要他愿意,完全能做到权柄独揽的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怎么清源大和尚冷不丁的会跟他说起这事来? -- 第1443页 这事......有那里不对吗? 他原本还算平静的心神猛然揪紧,下意识地就盯紧了清源大和尚。 不是吧?真的有问题?那......那现在净涪师弟他怎么样了?!他......他这会儿做的事情,不会就因为自家两位祖师的卷轴弄出些什么纰漏来吧?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净涪师弟他......他应还是有后手的吧?就不知道他的后手能不能填上这份窟窿...... 清源大和尚的话才刚刚开口,都还没将肚腹里斟酌过的那些话语跟净音倒出来,就先看见了净音那焦急、担心与安定轮番转换变化的脸色,不由得好笑。 不过就是一两句话的工夫而已,这孩子的心思都转到哪里去了啊...... 想什么? 略等了等,还是没有等到净音的心神回转,清源大和尚只能摇头,单手结印,引狮子吼音直入净音心神。 净音这才回神。 对上清源大和尚的目光,净音下意识地赔了一个笑,然后才醒神般急急问道,住持师父,净涪师弟他那边......他那边还好吧?! 清源大和尚先是狠瞪了净音那一眼,然后才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净音这个时候方才真正回过神来。 他果真是糊涂了!现在净涪师弟到底已经走到了哪个境界,这整个景浩界天地里,怕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再没有人能够摸着底。面对这样的净涪,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安全还是危险,到底遇上了什么问题,又需要怎么去解决,他们就更是不知道。 他是这样,清源师父也是一样。像他先前那般的询问清源师父,可不就是在为难清源师父么? 净音面上一时就堆满了讨好的笑,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住持师父你方才说的是...... 清源大和尚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才将事情与净音分说个明白。 祖师画像,不论它们到底存有几分祖师的力量,但本质上,它们都代表着祖师...... 清源大和尚的目光遥遥落在了他们妙音寺祖师堂那高高的檐角上。 它们更是我妙音寺的传承。而作为妙音寺的传承,它们......其实不应该轻易离开我妙音寺祖师堂......甚至,它们不应该是被净涪他拿走...... 若那两幅代表着妙音寺传承的祖师卷轴真的需要被转移,或者是被借出去,那也应该是由净音这位妙音寺当代佛子掌持,而不是...... 净涪。 因为认真计较起来,净涪也只是他们妙音寺的一个和尚而已。真正把持妙音寺方向的,应该是净音这个当代佛子才对。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净涪他......其实是侵占了净音所能掌有与调度的权柄与资粮的。 清源大和尚不看身边的弟子,微微垂着眼睑,任由那沾染了夜间寒气的风扑在身上。 净音却是一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勉强理解了清源大和尚的说法。 他直接笑了出来。 清源大和尚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偏了头回来看这个弟子。见净音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笑话的表现,实在没甚好气,他道,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净音擦了擦眼角的水珠,您不能怪我啊...... 似这样的笑话,谁冷不丁听见了,不都是这个反应的么?这可不能怪他,要怪就怪清源师父他自己。 不,或许还要追究到寺里的其他长辈们。 想到最近这段时日以来各位师长们或多或少的古怪表现,净音这才有些恍然。 原来你们一天天的,都是在想这件事情啊...... 清源大和尚听见净音的嘀咕,气不打一处来。 合着这段日子以来,这弟子还一点都没有往这个方向想啊! 但同时,清源大和尚也很是欣慰。 莫看他们妙音寺现下还算是顺遂兴盛,整个景浩界天地就没有哪一方敢明目张胆地找他们麻烦,可那更多是因为他们忌惮净涪。 净涪太过神秘,景浩界天地里还没有谁完全探到他的底,高深莫测到让人打从心底发怵。更何况,景浩界天地本身也眷顾着他...... 可是一时没有外敌,不代表永远没有,更不代表妙音寺就能真真切切地为辉煌璀璨的未来打下牢固的根基! 他们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时间来积攒根底。 在这样的过程中,妙音寺里上下三代人都是关键。其中,净音与净涪这师兄弟两人又是关键中的关键,而且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这俩师兄弟...... 净涪既是镇压一切外敌,又是替他们寻找到未来方向的人。而净音,却是拖着、护着整座妙音寺往那个方向走的人。 清源、清笃他们这些妙音寺上一代和尚,实在不希望他们俩师兄弟间出现什么龃龉。 可是关于那两幅祖师卷轴,他们又没有办法。 不对,应该说,在关于净涪的事情上,他们没有任何办法。 净涪走得太快太远了,莫说同龄的天骄,就是他们这些师长都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以至于他们这些原该在他的修行道路上给予他庇护,为他遮挡风雨的师长们一点插手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将祖师卷轴交给净涪,让他带出去,希望法脉传承的祖师能够替他们多照看净涪这个小弟子一分...... -- 第1444页 而这一切的根由,其实都是他们这些师长太弱了。 是他们太过无能...... 那愧色不过才在清源大和尚面上漏出些许痕迹,就被回过神来的净音看见了。 心思一转,净音便笑出声来。 清源大和尚下意识地转了目光看过去,就听见净音直接了当地说道,早知道你们这几位在计较这些事儿,弟子就应该将弟子案头上的那些卷宗都给堆到你们几位那里去才是。 看你们这几位清闲的,都有心思去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真要这么闲,就应该将事情担起来才是!待我想想,能将多少事情给分出去...... 净音口中嘀咕着,面上也应景地显出了七分的期待。 ......说不得,这回还真能轮到我歇一歇了...... 清源大和尚先前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没料想到净音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但等他回过神时候,他按捺不住,抬手就在净音那光亮的脑门上敲了一记。 啪的一声脆响直接打断了净音那絮叨个不停的话语。 净音紧闭着嘴,一点点将视线往上挪起,好半响才终于对上清源大和尚那莫测的眼神。 几乎是一瞬间,净音面上就挂上了讨好殷切的笑。 住持师父...... 清源大和尚盯着净音看了许久,直到净音脸上那笑都要挂不住了,清源大和尚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 净音知道这件事算是能够给揭过去了,心下也不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回头将忙不过来的卷宗送过来吧。 净音惊喜地笑,生怕清源大和尚反悔,更是高高应了一声,是! 清源大和尚瞥了他一眼,还真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些悔意来。 幸好他很快就想起了清笃那一众大和尚。 也不必全都送到我这里来。你其他师叔们这段时日也是清闲得很......你先分一分,再给我等送来。 等这个字,声量被特意加重了,净音想要听不出来都难,尤其这会儿清源大和尚还在盯着他,完全一副不介意花费些时间给他再分说清楚的架势。 当然,净音也完全不想帮寺里那各位师叔们求情也就是了。 包括他出身的藏经阁里那诸位大和尚。 死道友不死贫道,更何况前些时日他忙得昏天黑地时候,也不见这些师叔愿意为他分担一二!眼下,不过就是因果循环,一报还一报而已,净音完全不觉得自己需要为此愧疚。 更何况,现在发声说要将那些卷宗分派下去的,可是住持师父。 不是他! 便是诸位师叔要记账,这一笔也找不到他的头上来。 净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乖顺应声道,是,住持师父,弟子记下了。 清源大和尚瞥了净音一眼。 他真的就不知道这会儿净音心里的那些小计较么? 怎么可能?他又不是真的就老糊涂了。不过是心里愧疚,所以愿意让一让净音而已。 净音也不在意清源大和尚的目光,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他又给自己讨了好几个福利。 机会难得,可不能错过了。谁知道错过了这一回,还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等来这些师长们的良心发现? 紧抓机会给自己榨取清闲时间的净音也不忘在心里感激净涪。 若不是净涪师弟,这样的机会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呢!要不......要不,等净涪师弟归来,也好好地谢他一回? 得了大好处的净音心下也在琢磨着,只是半响拿不定主意。 尽管此时的净涪起没有破开那层隔阂,真正成就金仙道果,可他肉身的蜕变还是给他带来了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提升。 便如此刻。 哪怕是身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混沌地界,他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从景浩界天地里传来的感应。 事实上,也不单单是净音,来自诸天寰宇各处的念叨,也都落入了净涪的感应之中。 也因此,此刻执掌了肉身的净涪本尊并不太在意这些从各处而来的感应,只做耳边拂过的清风,全不在意。 此时的他,还在关注着他身前不远处的虚空间隙。 望定那处虚空间隙,净涪本尊沉默得半响,也不靠近,只是简单抬手一招。 那处虚空间隙便即裂开,跌出一只五色鹿来。 净涪凝视着这只五色鹿头顶还没有黯淡的五色神光,远乌。 僵硬地摔在混沌气流里的五色鹿显然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重新掌控住身体。 他倒是还维持着体面,没有趁着这个时机直接远遁。 又或者说,他知道自己不能逃。 不说逃不逃得过,就算他真的能逃过这一回又如何?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他逃了,接下这一份因果的,就会是五色鹿族群。 远乌挣扎了一阵,勉强站直身体,抬起头来直视前方不远处的年轻和尚。 净涪。它似是咧嘴笑了笑。 然而,即便如此,那笑意也太过淡薄,根本挡不住它眼底的恨与怨。 面对远乌的怨恨,净涪也很是平静。 远乌见得这份平静,反倒像是那被浇了冷水的油锅,霎时就是爆炸起来。 -- 第1445页 净涪!你别以为这次我被你拿住就是败了。哪怕你打杀了我,也别想让我放过你!我便是粉身碎骨,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净涪本尊这会儿难得生出了几分疑惑。 他看了一眼远乌后,直接询问分别执掌两具傀儡肉身的心魔身和佛身,到底是谁,让他生出这种认知的?以为我想要化解他的心结? 呵呵。心魔身笑了一声,目光遥遥往另一边瞥去,是啊,谁给他的这种错觉呢? 佛身叹了一口气,将这件事情认了下来。 他不认也不行啊,当时远乌代表五色鹿一族找来的时候,确实是他出面接待的远乌。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本尊? 佛身遥遥望了过来,并不理会心魔身这个问题里透出的一点兴味,只看着本尊。 倒不是佛身想要帮远乌求情,而是他到底念及此刻还跟随在谢景瑜身边的五色幼鹿,故而来做一个见证而已。 净涪本尊听见心魔身的这个问题,也是沉吟了片刻。 说来,这一回他们肉身蜕变,旁观的大修有许多,真正出手阻挠的也有近二十之数。面前这一只五色鹿只是那些人中的一个而已。可是其他被净涪拿住的,基本都在刚才被他交给了佛门,用以消减他与佛门之间的因果了。现在还落在他手里的,也就只剩下这一只远乌。 早先因为另一只五色鹿,我等与五色鹿一脉的因果已经了结,眼下这一只,因他出手在先,我等已经无需再顾及五色鹿一脉了...... 心魔身也知道净涪本尊在考量权衡,便在一旁缓慢解说道。 他说的我等,可不单单指净涪本人,还包括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本就是流落在外的血脉,血脉未曾蜕变以前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族群的庇护,是后来五色鹿族群想要借着净涪这个契机重新出世,方才给幼鹿送来资粮的,与五色鹿族群之间的因果很是有限。而这一点因果,在早先时候就已经清了。现在的话,就似心魔身所说,处置这个对他出手的远乌,净涪本尊并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 净涪本尊望向心魔身,......你有想法? 心魔身笑了起来,倒没有...... 这话莫说是佛身,就连净涪本尊都是不信的。 他等了等,果然很快就听见了转折。 不过,这位远乌道友身上有那位天魔主的手段......我倒是确实有些兴趣。 净涪本尊一时没有说话,但佛身却是惊了,你就不怕玩出火来?! 那位天魔主可不简单!明知道这头五色鹿身上有他的手段,还想要去钻研琢磨,这是生怕自己不中招还是怎地?他们可才是那位天魔主想要折腾的人。真要送上门去...... 找死也不是这么个找死法的吧?! 心魔身自知理亏,是以面对佛身的质问,他也没有反驳,很安分地听了。 但很快,不论是他还是佛身,都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齐齐侧目往本尊的方向看过去。 从方才开始本尊的态度就有些奇怪,像是......像是在赞同心魔身的意思一样。莫不是,莫不是本尊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吧? 和心魔身的兴味比起来,此刻的佛身更觉担忧。 不是吧,心魔身那安分不下来的家伙想要挑事也就算了。可这位呢?这位可是本尊!他若也要冒险的话...... 他是拦不住的。甚至更大的可能是,他被反说服。 佛身的心情一时异常复杂。 单是心魔身用眼角余光看见的,就有跃跃欲试和担忧、疑虑等等。 心魔身看得暗自发笑。 这家伙时常说人家莽撞冒险,但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不过可惜了,这回应该是没有机会的...... 要说,这会儿还真就是心魔身更清醒一点,也是他看得更明白一些。 净涪本尊很快就摇头了。 算了。 他转眼,看见佛身面上那一瞬不知是放松还是遗憾的表情,眼角那余光处又瞥见心魔身的兴味,也不多说什么,只问他们道,对于他,你们有什么想法? 心魔身看了佛身一眼,才看向本尊道,远乌身上的血脉更为精纯,若是将它抽取出来交给幼鹿消化吸纳,说不得还真能帮幼鹿增添许多底蕴,不过料想幼鹿不会轻易接受...... 所以他还是交给我吧,我正好拿他来试试我劫道的手段。或许能帮我打磨出些几分手段。 佛身这时候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听见心魔身的打算,也开口说道,直接拿这远乌来磨练你劫道的手段,真不会将你的底子给漏出去么? 听得佛身的话,心魔身也不生气,他沉吟着点头,你这般说,倒也没有错...... 心魔身,或者说净涪,从不小看了旁人,是以他绝不会认为还留了几分心神想要探查他底细的诸天寰宇大修们,届时真的就一点蛛丝马迹都抓不住。 他可还不想将自己彻底暴露在那些大修士的眼皮子底下。 尽管必定有更神通广大的大能从时空长河乃至是未来的他们身上窥见了什么,可瞒不过这等大能,不代表就瞒不住下一阶位、下下阶位的修士。 -- 第1446页 总之,底牌能藏一张就是一张,能瞒过一个人就是一个人。说不得,就是那一张藏起的底牌,就是那一个被瞒过的人,给未来某个时间节点上的他添了一点胜算呢...... 那你的想法是? 心魔身和本尊同时看向了佛身。 佛身迎着心魔身和本尊的视线片刻,便直接落在了净涪本尊前方已经重新站立起来的远乌身上。 我的想法是......佛身收回目光,不若叫这远乌给那位天魔主一份惊喜?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看了远乌一眼,直接摇头。 心魔身更是嗤笑一声,说道,你想给这远乌一条生路? 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平静道,我不过是觉得,那位天魔主的日子似乎是太清闲了,所以想让他过得更热闹一些而已。 给远乌一条生路?未免将他想得太好了一些。 他虽是秉持净涪的一点善念修持佛道法门,可也没有慈悲到会抬手放过想要自己性命的人的份上。 那些被他们三身送到阿难尊者手上,以消减他与佛门因果的修士们,或许还会因他们自身的价值,能保得一条性命甚至是为自己的道途挣出一点生机,可在得到这些之前,他们需要付出多少,又需要经历多少,都只看他们自己的价值与手段。 而他们给佛门越多,净涪与佛门之间的因果就消解得越轻易快捷。总之在这方面上,净涪自己是绝对不会亏的。但远乌...... 就连佛身,也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的。 心魔身细看佛身面色,轻笑一声,你既是清楚,那又为何...... 佛身就道,自己遭了魔主的手段,远乌作为五色神鹿一脉,不可能全无所觉。 五色鹿是神鹿,身上血脉很是不凡,对于魔道的手段本就尤为敏感,远乌真要辩说不知,怕是连最为信任他的五色鹿一族,也绝对不会有人相信的。 可他还是没有留在五色鹿族地,而是出现在了这里,更是趁着净涪肉身蜕变的机会对净涪出手。显见,远乌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都是修士,既然他做出了选择,自然就该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后果。 他的血脉正在堕落。佛身道,且几乎无可挽回。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暗自点头。 以净涪三身他们的眼力,这一点自然是瞒不过他们去的。 那远乌身躯里流淌的祥和神圣血脉正在被漆黑的魔气一点点浸染转换,这情况......得是心都瞎了才看不见吧。 佛身忽然笑了起来,轻声问道,你们说,将原本祥和神圣的血脉魔染,让他们魔化......会不会也是一份功果? 心魔身托着下巴,也笑了起来。 净涪本尊则只是一点头,应道,是。 这样的一份功果,说不得会让那位天魔主动心。而且......心魔身道,若真是五色鹿一族都被天魔主魔化堕落,那五色鹿一族的气运,或许就会转移到族群以外的其他五色鹿身上。 族群以外的其他五色鹿...... 此刻就在景浩界天地里的五色幼鹿,可就是了。 也就是说,如果五色鹿族群全数被魔染最后堕落,五色幼鹿或许就会瓜分去五色鹿族群剩余的气运。而且,或许还会是瓜分这份气运的五色鹿中占去大头的那一个。 我都有些心动了......心魔身笑着说道。 尽管五色鹿族群现如今在诸天寰宇各个种族里称不上强盛,可他们从远古时候一直绵延到这个时代,甚至还能保有自家的族地,族群也不算小,显然气运很是不俗。这样的一份气运,若真的有大半落在某个个体身上,那个个体的气运绝对能称得上厚重。 不过,心魔身一时眯起眼睛,看向佛身,我还真没想过,竟是佛身你,第一个要将整个五色鹿族群拉下来的啊。 第407章 佛身平静地看向心魔身,并未被心魔身的言语搅动心境。 他真的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问题。甚至在他的判断里,他的这个提议,大概还会给予五色鹿族群一条生机呢。 毕竟,这远乌就是从五色鹿族群里出来的,若要说五色鹿族群里的那些家伙一个都没发现远乌的动作,对他的意图一无所知,怕不是将这诸天寰宇里的所有大修士都给当成了傻子? 既然五色鹿族群知晓远乌的动静,却又未作阻拦,放任远乌在他们进行肉身蜕变的时候出现在这一片内混沌,让他伺机出手,那么他们的立场也就很明显了。 五色鹿族群已然是择定了自己的立场与偏向,那便该接受筹谋破败以后的结果。他给他们往破而后立的方向推一把,难道就不是善意了么? 心魔身的诱动再一次破灭,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轻笑一声,便将此事轻易揭了过去。 怕只怕,佛身你的善意未必会有人愿意领受啊...... 佛身微微摇头,表情仍自平静,我本也不是为的他们。 心魔身听佛身这么一说,不觉挑了挑眉,将目光从那似乎清醒了几分、挣扎着给自己整理仪态的远乌身上转开,再次落到佛身身上。 便是净涪本尊,此刻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在顷刻间收敛了诸般发散的念头,与心魔身在同一时刻看定佛身。 -- 第1447页 佛身目光转回,似是在看定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又似乎根本就没有在认真看他们,而是更专注地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何为善,何为恶? 何为利,何为弊? 善恶与利弊之间,分寸何在? 问题,佛身是问出来了,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确实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但不论是将这些问题问来的那一个,还是听着这些问题的那两个,却是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而是在那同一时刻吹落眼睑,各各沉定心神,任由心头许多念头生发又黯淡。 那些念头里,或有许多问题得解,又似乎只是些虚妄且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它们有些有意义,有些又根本只是一道毫无关联的认知或判断。 净涪三身只各自执掌了自己当前凭依的形体,沉默着细细体悟。 表现在外头,此刻的净涪三身,几乎能比拟木头桩子。 远乌不去在意原本还让他打从心底觉得危险的这净涪到底是怎么样了,他挣扎着一点点磨去先前时候净涪施加在他身上的禁锢。 这一个过程,顺利得叫远乌都被惊住了。 以至于在磨去那最后一点禁锢的时候,远乌几乎是在紧盯着净涪的过程中完成的。 或许就是因为太过提心吊胆与太过于顺利的巨大反差,使得完全突破禁锢的远乌在那顷刻间也有些懵,居然没有当即就远遁开去,还在原地站了站。 也就是在这茫然混沌的顷刻间,远乌心头一动,竟悄然生出一点心念来。 ......这净涪和尚,看起来,是心念勃发,灵光闪烁?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是不是能够,还能抓住这一个机会,将他先前没有做完的事情给继续下去? 远乌自己大概都没有察觉到,就在他这一点心念生出甚至扎根的那一顷刻间,黑色的天魔气像是被添了一把柴的火,顿时就更熊熊燃烧起来。 不过远乌自己未曾察觉,不代表他身上其他的什么东西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了。 就在那天魔气被催发的那顷刻间,一直潜藏在远乌血脉里亦一直在与这些劫气争峙的五色祥光也陡然勃发,再一次扛上了那些浓重压抑的天魔气。 只是,以往还能算是势均力敌的五色祥光这一回却已经显出了颓败之势...... 五色祥光自己对局势似乎也很清楚在与那劫气僵持了一瞬后,竟不再追求局面的对立,而是孤注一掷地抽取了自己的积蓄,直接将那些天魔气封禁镇压。 取得这一点短暂又难得的战果以后,这些五色祥光居然完全不理会自己的局势,而是抽身反扑向远乌那被魔气浸染的神魂。 魔气本质很是高绝,但远乌本不得他化自在天魔主看重...... 远乌就只是天魔主随手的一个闲子而已。 现如今五色鹿族群几乎都被远乌给拉了下来,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天魔主或许也会感慨这枚闲子的作用,可这会儿天魔主更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去收割五色鹿族群,对于远乌这枚已经离开了五色鹿族群的闲子自然就没有开始时候那么上心了。 当然,因为远乌这回离开五色鹿族群是为的净涪,倒还真的又帮他从他化自在天魔主那里分得一点注意力。 只是可惜,他化自在天魔主并不觉得远乌这一趟能够从净涪和尚这里讨得任何好处,故而也只是分了一点注意力而已,实在不算太过重视。 就连这一点重新分落在远乌身上的注意力,他化自在天魔主也是更多地想要借助远乌的眼睛,好更近距离地解析净涪的道,以等待下一次的出手。 所以说,这一次天魔气的爆发,实际上并不是天魔气的主人催动,而是远乌自己的心魔引发。 而也正是因此,这些源自远乌血脉的五色祥光,方才能够将那陡然爆发的天魔气给镇压住一瞬,撕扯出一条裂痕来。 被这些五色祥光一扑,远乌原本充斥着无尽恶意的头脑竟然清晰了一瞬。 ......我,我这是......在做什么? 初一听这样的问题时候,寻常人大多都是在做自我的反省。 而远乌...... 他这个时候也确实是在反省着自己。然而他却不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想要对净涪这个与他其实没有太多恩仇的修士出手。他更多在反省的,是为什么他自己还要站在这里。而不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逃离这一片界域,又或者是扩大自己的战果,一雪前耻。 远乌意向明确的那一瞬间,也正是他身上那五色祥光最后闪烁的时候。 哪怕这诸天寰宇里,几乎就没有多少人看见了这一缕五色祥光的熄灭。然而几乎是每一个看见这一幕的修士,都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五色祥光最后消散时候无声渲染开去的情绪。 是失望,也是黯然,更是平静...... 诸天寰宇的几处已经隐没多时,早不出世的道场里,有人喟然长叹,有人沉默,更有人黯然。 不知是因缘还是巧合,那五色祥光彻底熄灭的那一刻,净涪本尊的心神已经回转了过来,正正就将那一幕看在了眼里。 那五色祥光似乎也发现了净涪三身的目光,在最后的最后,那一点消散的五色祥光居然倒映在净涪三身眼底。 净涪三身心头上,便就映照出一只神骏的五色鹿。 -- 第1448页 这只五色鹿比净涪三身所见过的任何一只五色鹿都要来得神圣祥和。哪怕净涪三身实际上也没有真的看见过几个五色鹿。 可当这只五色鹿映照在净涪三身心神中的时候,饶是心魔身,也只觉得满目清胜,连心中诸般念头都仿佛被净水洗涤过一遍般,清而灵,圣且净。 几乎是第一瞬息间,净涪三身就知道了这一只五色鹿的身份。 五色鹿血脉的源头,这方诸天寰宇中的第一位五色鹿。 天地造就的圣兽,也是真正的五色神鹿。 而同时,净涪三身也得到了一个讯息。 这就是这头五色神鹿在从永劫之地回归之前的最后了。 五色神鹿耗尽他遗留在诸天寰宇中的最后一点印记,出现在净涪三身心神中,居然不是为了帮他真身从永劫之地的脱困搭桥铺路,而是为了五色鹿族群...... 净涪三身也很有些诧异。 不过面对这一头神鹿,净涪三身也没有失礼。 净涪本尊先拜了一礼,才重新站直了身体,看定面前的这一头神鹿。 神鹿并没有说话,他平静而温和地看了净涪本尊一眼,便悄然散去了。 净涪三身谁都没有去搜寻自己的心神,以避免那头五色神鹿在自己的心神中留下手脚。 没有那个必要。 非但是因为三身都没有察觉到心神世界中的丁点异常,更不仅仅是因为景浩界天地烙印乃至是寄存在烙印中的未来劫主的力量不曾对他们做出任何示警,更是因为那头五色神鹿本身。 净涪本尊抬手,轻易就接住了一节鹿角。 鹿角中的清圣气息异常清晰浓重,只是简单地拿在手上,就几乎能叫人看见这鹿角上交织得绵密的道与理。 净涪本尊细看了这节鹿角一眼,便将它往侧旁一递。 佛身很自然地将那节鹿角拿了过来。 更仔细地体察过一遍后,佛身对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点头,确实与我的道与理大有裨益。 顿了一顿后,他又说道,我以为可以注意些分寸。 看在这一节鹿角的份上。 心魔身细看了佛身一眼,直接将手掌往他的方向一递。 佛身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将那节鹿角又给放了过去。 心魔身将这节鹿角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将它递给了佛身。 就再给他们点帮助吧。心魔身懒懒开口道。 大概是知道这回还真得给那群五色鹿留一条生路,心魔身早先时候那勃勃的兴味劲儿这会儿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净涪本尊的目光从陡然疲懒的心魔身身上转到平静如初的佛身那边。 最后,他点了点头,可。 第408章 净涪本尊一言既出,当即便落定因果。察觉到这因果的存在,安静地落在佛身手上的那节鹿角第一次颤抖起来。 那颤抖的幅度并不大,甚至都未曾引起佛身的不适。但就是这般轻微颤动的鹿角,却抖落下一层闪烁着五色光泽的粉尘。 这些粉尘自脱离了那节鹿角开始,便向着虚空洒去。 净涪三身未曾捕捉到任何警兆,便没有动作,只静默地看着事态发展。 到得那节鹿角终于安静下来那一刻,净涪三身同时察觉到了什么,齐齐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远乌。 远乌这会儿的心神也才刚刚清醒,都还厘不清自己的想法,便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撅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一时间,远乌竟全然不顾自己的处境,甚至都不再耗费心力去在意他对面前这个和尚的憎恨、怨怼与恐惧,只一心想着依循那种感觉去做。 如果因为他的迟疑错过了最后的时机,他会后悔的。不,不单单只是后悔,他甚至会憎恨他自己。 比他憎恨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憎恨,比这个世界上所有憎恨他的人还要憎恨他自己...... 抛开诸般只为一念的决绝,到底让这头五色鹿抓住了那一点即将溃散的灵机。 然而,便就是这一点濒临彻底溃散的灵机中潜藏的最后信息,让远乌如遭雷击,顷刻间神魂都像是不堪重负,混似一个傀儡般木愣在原地。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而在远乌承受不住这个事实而愣在原地的时候,那一点被他抓在手里的灵机却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崩散开去。 远乌的神魂在无知无觉中捕捉到这番变化,信息传递中,终于将远乌不知沉降到哪里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忙忙收紧手掌,然而那手掌不大的空间里已是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还映照在心神里的一双温和清澈眼眸以外,远乌什么都找不到了。 前所未有的绝望与厌弃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甚至像是凶兽一般,要张开巨口,将这只已经彻底没了反抗意志乃至更像是迫不及待等着自己完全破灭那一刻到来的五色鹿吞没。 本尊。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忽然传来了佛身的声音。 心魔身懒懒地掀起眼皮子,往佛身的方向看过去。 迎着心魔身和本尊的目光,佛身平静地抬起了那只拿住鹿角的手,让那节鹿角进入他们的视野中。 看在这位前辈的因果上。他道,我等还得捞他一回。 -- 第1449页 都没等本尊有任何反应,心魔身就先嗤笑一声,哪怕这远乌乃至五色鹿族群对我等出手的因果,还未能完全偿还这位前辈给予我等的补偿,我等确实还倒欠了五色鹿族群一些,需要再帮五色鹿族群一把,可是...... 心魔身面上笑意陡然收敛,显出七分的阴冷,谁又规定了我等的帮扶与偿还,得落在这远乌身上? 心魔身气势直接勃发,着实摄人心魂,叫人轻易不敢反驳,可佛身却不怕他,他半步不退,迎着心魔身的气势坦荡开口,不是谁规定了一定得落在这远乌身上,而是这远乌确实比其他五色鹿都要来得适合。 心魔身凝视着佛身,未有分毫动摇。 佛身也不甚在意他的态度,稍一停顿,确定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都在考虑他提出的这一点以后,才继续道,难道你们真的不觉得...... 他再次将手中拿着的那节鹿角对着心魔身和净涪本尊晃了晃。 五色鹿族群,确实很合适对上那位天魔主么? 垂着眼睑沉默得片刻,心魔身先就笑了开来。 你这般说,倒也不错...... 那春和景明般的笑意,还真看不出方才就是他在坚决地质问佛身。那脸皮和态度的变化之迅捷,之翻天覆地,实在是叫人大开眼界。 不过出现在这识海世界里的都是自己,倒也没有谁在意这一点。 佛身全没在意心魔身这番堪称倾覆的态度变化,得了心魔身的表态后就看定了净涪本尊。 心魔身的态度重要也不重要。若最后没有本尊发话,事情还是成不了。 不过佛身也没有太过紧张就是了。 不是绝对的紧要事情,只要他与心魔身的态度达成一致,本尊就不会反对。 这一次应该不会例外。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脱离佛身的猜测,过不得多时,净涪本尊就点了点头,问他们道,这件事,你们谁来接手? 佛身和心魔身对视了一眼。心魔身笑道,我来如何? 他一面与本尊和佛身说话,一面打量着前面的远乌。 尽管因为那节已经落入佛身手上的鹿角的缘故,佛身早先时候还很是棘手的筹谋如今难度直降。可......要让这事真的如他们所愿地发展,个中细节还需要仔细调控。 这在于各自的选择,也在于人心的向与背。 而远乌与五色鹿的决断,以及他们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将直接决定着他们族群的未来。 不得不说,心魔身很感兴趣。 佛身觑了他一眼,直接望向净涪本尊,我来比较好。 心魔身很不服气,当即坐直了身体,沉声问道,凭什么?!这颠覆、离奇的人心变动与机缘及劫数之间的关系,不更契合我的道路么? 这事交由我来布置处理,才是最合适的吧?我等如今正处在紧要关头上,说不得五色鹿族群这件事,能化作我最后的一点积累,点破我这道途上的迷窍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魔身的眼睛竟是眯了起来,危险地盯紧了佛身,逼问道,佛身你明明也很清楚这一点,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接下这件事......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佛身先还只直望着净涪本尊,更愿意争取净涪本尊的支持,并不太想和心魔身争辩。可到得这个时候,他如何还能无视心魔身? 真要这样继续下去,心魔身怕就能顺理成章地拿这个猜想当旗帜了。 佛身直面心魔身的愤怒与不满,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起码在表面上,佛身并未曾有过一点的退缩与心虚。 他反而笑了笑,你莫不是忘了吧,心魔身? 心魔身抿了抿唇,不说话。不过他原本眯起来的眼睛却是悄然恢复了过来。 看来你还记得你自己当前应该处理的事情啊。佛身喟叹一声,又道,我还以为你都给忘了呢。 忘了?怎么可能?! 他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可还是待在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里的水月天呢,怎么能给忘了? 佛身就不同了。 虽然佛身现在也同样执掌了一具傀儡肉身待在玄光界里,可佛身此刻身处的虚灵道山还在虚灵洞天修士的掌控中,莫说是这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什么茬子,就算是往后的数年数十年时间里,也不会有什么事情搅乱虚灵道山的这番清静。 所以相比起他来,佛身这会儿其实也真的清闲。 他能腾出身来接手五色鹿族群这件琐事,给本尊清静的空间。而他...... 心魔身陡然笑开,笑容温和亲近,异常的友好。同时,他的身体更是舒展放松开去,混似方才佛身所见的一切都是假象。 玄光界暗土这魔门六重天的事情也关乎着我等成就金仙道果,干系重大,我如何能忘了? 我再是放在心上不过了! 他赌咒发誓一般地说道。 一面给自己辩解,心魔身还一面拿眼角余光不住地瞥向净涪本尊,生怕本尊也似佛身一般误解了他去。 哦?取得胜机的佛身轻松地拖长了声音,那方才我听到的那些话,是假的?你不是想要将五色鹿族群的事情给拿过去......玩? -- 第1450页 心魔身异常委屈,同为净涪,你就是这样想我的?觉得我想要接过五色鹿族群这件事就是想要拿来玩的? 佛身不置可否,不然呢? 心魔身瞪大了眼睛,浑然一副怒气勃发的模样。 这是人被亲近之人委屈冤枉以后几乎无法控制的怒气。 你居然是这样想我的!? 心魔身腾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佛身懒懒挪开目光,用平静到平淡的语气开口道,我们都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魔身,但你要清楚,这会儿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论是本尊面前的远乌这边,还是你那里的水月天。 再拖下去,事情再生变化,责任你背负起来吗? 心魔身猛然转眼,果然就看见净涪本尊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身上。 他将所有的作态尽数收起,简单地理了理身上的袍服,先笑着对佛身点了点头,说道,那五色鹿族群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我这边忙得很,一时半会儿大概还腾不出空闲来。但这样难得的机会,我也不愿意轻易放过。 说着,他收了笑容,异常诚恳地道,五色鹿族群和远乌这边的诸般事宜及变化,还请你多注意些。等我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事宜给处理后,也能仔细参悟一二。 哪怕这个人和自己同为一人,哪怕他对这个人的手段异常清楚明白了,见得心魔身的这一番唱念打作,佛身还是忍不住心生慨叹。 这样能屈能伸的家伙,其实才是最难对付的...... 尤其佛身自己也清楚,他方才的说法是夸大了的。 毕竟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净涪的识海世界,而在这里交流的他们三,也都是净涪,哪怕经历了一番漫长的交流,可实际上外界流逝的时间,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多。 这不,他与心魔身在识海世界里争论了这么久,远乌都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变故中清醒过来么? 可即便如此,在他提出这一点以后,心魔身还是退让了...... 佛身心下暗自感叹,面上却是半点不显,只简单一点头,应道,你放心,我会仔细地。 心魔身听见佛身的这话,居然很放心地笑着点了点头,那拜托你了。 佛身沉默。 心魔身也不太计较佛身的态度,转头看向净涪本尊,认真而郑重地对净涪本尊点头,说道,我去了。 净涪本尊看着他点头,再一次在佛身意料中开口道,玄光界那边,你自己拿捏着分寸。 心魔身开心地笑了起来。 第409章 姑且算是满意的心魔身得意地斜了佛身一眼,收回了心神,更专注于他那边的诸般事宜。 佛身一直沉默,却没有像心魔身一般抽去心神。 净涪本尊也没有催他,看他一眼,轻易将肉身让了出来,自己收敛意识,安静地待在识海世界里。 然而,得到了净涪肉身掌控权的佛身却没有当即去处理远乌。 他只分出一点心神快速瞥过这只失神的五色鹿,确定这家伙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其他动作,便先回转心神,问净涪本尊道,任由他这般折腾......本尊,你就不怕他出手太过,惹出祸端来么? 玄光界水月天里正从闭关静室中走出的净涪心魔身脚下不停,眉眼间也未见半分不妥,但他心神中却已经分出了一缕,用以留心净涪识海世界那边的动静。 佛身自然知道心魔身这会儿也在听着。 尽管诺大一个识海世界被分作三份,又分别交予净涪三身执掌,可说到底,这种划分只是净涪三身的默契与他们对彼此的尊重而已,实际上并没有太过牢固私隐的界限和边线。 任何发生在识海世界里的动静,都是瞒不过他们三个去的。 更何况,佛身本也没有想要瞒着心魔身。 这番背后说话,实际上不过是给心魔身一个提醒而已。 这一点,佛身做得明白坦荡,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也都是同样的心知肚明。 是以净涪本尊全没有将这一次所谓的背后看得太重,他甚至都没有放慢自己的动作,而是一面收敛意识,一面回答佛身的问题。 他不会。 佛身却有些不依不挠,可是我等如今正处在特殊状态中,心魔身他作为我等最复杂最不稳定的那个,又准备行走劫之一道,他受到的影响...... 若没有我等没有准备相对的节制手段,只凭心魔身自己,我怕他未必能够在这种状态中调整自己的同时,稳妥地把控住局势。 心魔身远远听着,心中嗤笑一声。 特殊状态,什么特殊状态,不就是玄仙与金仙之间的过渡么?不就是修士证得金仙道果时候会面临的劫数么? 又不是什么必死的劫难,佛身这家伙需要说得这般隐秘吗?莫说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跨过门槛,需要直面金仙劫数,就算他们真的在跨越这一道门槛,诸天寰宇里也还从来没有过什么必死的劫难,哪儿就得这般拘束了? 但他也没说话,就当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一般安静沉默。 净涪本尊知道佛身真正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已经彻底隐没在识海世界里的他似乎遥遥抬眼看了佛身一回,才有他的声音平静响起。 -- 第1451页 如果你觉得有需要,可以与心魔身细谈。 佛身面上显出三分苦色。 如果心魔身那么容易说服,他会来找本尊么? 净涪本尊大概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不太现实。顿了顿后,他补充道,心魔身会听的。 听见净涪本尊补充的这句话,佛身笑开,一扫面上苦色。但和他比起来,那边玄光界里的心魔身就笑不出啦了。 莫看净涪本尊说的是会听,这话听听就好了,实际上的意思他们就没有谁会曲解的。 心魔身憋闷片刻,便自己回转了过来。 没错,他会仔细的。 反正风水轮流转,这一回需要节制、稳妥行事的是他,下一回这样憋屈的,可就未必了。 心魔身随手将静室的大门又给掩上,回身对水月一族族长温和笑开,劳烦檀越久等了...... 稍微不太如意的心魔身都能轻易收拾心情,这边顺遂了心意的佛身就更不必说了。 那我就放心了。他笑道。 识海世界里再没有其他的动静。 佛身也不在意,他径直将心神转移,定定看向不远处的远乌。 那头萎颓的五色鹿这会儿也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佛身想了想,上前两步,低头看他。 并不打扰,他就站在那里,悠闲自然地等待着。 也许过了三天,也许又是半月,但到底,远乌还是接受了事实。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这一日,净涪佛身刚诵完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就听见远乌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手里拿着的佛珠又给推回手腕处,净涪佛身抬眼看过去,什么怎么处置? 远乌哼了一声。 看得出来,面对净涪佛身那个应该算是明知故问的问题,他更想用一个堪称尖锐的态度反击,可这会儿的他已经没有了那份心气,索性便不费那个力气了。 ......看来你不会杀我。他道。 净涪佛身抬手拂过身前。 他面前的虚空上便摆出了一张案桌,那案桌上茶盏齐全,甚至还摆上了灵果。 净涪佛身先笑了笑,客气道,前辈过来坐坐如何? 远乌沉默得一瞬,终于站起身来,走到净涪佛身对面坐下。 几碟灵果直接被推了过来。 远乌垂眼看着这些灵果。 净涪佛身又将一盏杯盏放到他面前,这些灵果都是张道友送过来的。据说长在深海漩涡里,别有一番滋味,檀越也尝尝? 远乌将目光从这些水蕴盎然的灵果挪开,不经意看见那个被放到面前的杯盏中盛着的摇曳星光。 说是星光,但远乌也知道,它其实是全由星光汇聚的星辰真水。 纯净的星辰真水其实不太能直接入口,哪怕他们是诸天寰宇中的高阶大修士。 他们肉身也遭不住星辰真水的侵蚀之力。 可用其他天地灵水与灵材调配过的星辰真水就不一样了。 用不同的天地灵水和灵材调配星辰真水,会在调和星辰真水那侵蚀之力的同时,激发星辰真水不同的特性。 而现在被摆在他面前的这一盏星辰真水,就更倾向于清净神魂,涤荡肉身的效果。 很适合当前状态的他。 远乌顿了顿,却没有抬手去拿那盏星辰真水。 哪怕它就稳稳地停在他的面前。 他看定了净涪佛身,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远乌的声音无力且嘶哑,尤其难听,但他自己全不在意,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正想要说话,就听见案桌对面嘶哑无力的声音道,直说吧,别扯那么多。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净涪佛身惯常含着笑意的目光也抬了起来。 远乌的神色未有任何变化。 不见焦躁,不见急切,这会儿的他,其实更像是一个会呼吸的石像。 但净涪佛身定睛看得远乌片刻后,却还是看见了远乌平静僵硬的气息间藏得异常隐蔽的恐惧。 是的,恐惧。 这会儿的远乌是真的怕了。 不是在惧怕面前这个人族和尚的实力,而是怕了他的手段,怕了他身边搅缠又隐蔽的漩涡。 净涪佛身心下暗自叹了口气,面上却也没有显出太多,顿了一顿后,他直接开口道,如果前辈你问的是你自己的话...... 如你所见,贵族先祖前些时候赠了我一节鹿角。得那位前辈厚赠,我与前辈你之间的恩怨也就此一笔勾销。 前辈若是实在介意的话,现下便可自由离去,小僧绝不会阻拦。 远乌一直沉默听着,直到净涪佛身将话说完后,他才忽然开口道,我等之间的恩怨已经清了? 净涪佛身点头,清了。 远乌又问道,那你与我五色鹿族群的呢? 净涪佛身闻言,看了远乌一眼。 远乌仍旧紧盯着净涪佛身,但比起先前时候,现在的远乌反而更多了几分紧张。 饶是净涪佛身,也不禁一时哑然。 远乌的这番态度,怎么就像他是个灾星一样的? -- 第1452页 心魔身大概是能腾出空来了,这会儿也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见得被远乌态度噎着的佛身,特别幸灾乐祸地笑开,哈哈哈......远乌这,是被哪位大神醍醐灌顶了吗?居然这般灵醒了? 了不得,了不得...... 气得佛身连远乌都给抛开了,当即撅了心魔身一句道,可别忘了,你也是净涪! 心魔身全不将佛身的语气放在心上,一面笑一面答道,这个我当然知道......不必你来提醒我......莫要扯开话题,来,说一说吧,佛身...... 他甚至抬手在眼睛处擦过,似要将那不见踪影的水珠给拭去。 被人当做灾星一般看待的感觉,如何? 佛身倒是很平静,不如何。 心魔身定神细细体察这会儿佛身心神最细微的波动变化,倒是慢慢收了他那夸张的表演。 无趣。 撇了撇嘴,心魔身随意道,我还以为这久违的感觉,能给我带来一些乐趣呢...... 佛身平静地瞥了心魔身一眼,将目光收了回来,重新落在远乌身上。 他表情、眼神乃至周身气息都未有丝毫变化,连同为净涪的心魔身都未能找到他丝毫端倪,更何况是远乌这个外人? 远乌仍紧紧盯着净涪佛身,等待着净涪佛身的回答。 就像是在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净涪佛身忽然就生出一种倦怠来。 这种倦怠倒也不是其他,而是源自对手的失落。 在早前远乌还没有彻底调整心神的时候,除了日常的修行以外,佛身分出了相当一部分的心神去推算远乌的诸般应对。 在他看来,从那位天魔主影响中挣脱出来的这头五色鹿族群青年一代的佼佼者,此后必定会有相当亮眼的应对。 毕竟那位五色鹿族群的先祖既然都愿意送出他的一节鹿角来赎回这头五色鹿,怎么都不可能完全将远乌丢开手去的。而历经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以后,远乌也必定与先前大不相同,不会似早先那般容易对付...... 可他没想到的是,大不同是大不同了,但远乌他偏移的方向,却与他先前所料想的不一样啊。 远乌这一变化,他先前所做出的诸般准备就全都落了空了。 不过净涪这般的人,就是倦怠也只是一时的,从来都不能长期占据他的心神,这会儿也不例外。 净涪佛身轻易将那一点倦怠挥去。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佛身不理他,全作没听见。 贵族与我的话......佛身道,说来倒还真是我亏欠了贵族的。 佛身抬眼看了看远乌,又道,前辈可是要与我清算这份因果? 远乌直接点头,是。 佛身一时沉吟着,没有开口。 远乌知道净涪在顾虑什么。 远乌在五色鹿族群的青年一代里或许还有些份量,可若要说他就能完全代表五色鹿族群与净涪清算族群的因果,那却是不行的。 他没有这个份量,也没有这个资格。 远乌自己也异常清楚这一点,可是他不想让族群继续与这位和尚搅缠因果。哪怕是这和尚亏欠他们族群也一样! 他翻手,将手中拿着的那节鹿角摊开让净涪佛身看个清楚明白。 我代表五色鹿族群,与你清算因果。 净涪佛身将那节鹿角仔细看过,才对远乌点头,可以。 他这话语落下,净涪三身与远乌同时看见了一条散发蒙蒙亮光的因果线映入他们的感知里。 远乌见此,微微吐出一口气后,却是缓慢说道,我要你手中最宝贵的一部手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远乌的话说完,净涪三身就都感觉到了那条因果线的震荡。 但他们和远乌都知道,太多了。 然而得到这个信息的远乌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松了一口气。 显然,相比起不能从净涪这里得到足够的好东西,这头五色鹿更怕净涪身上的东西不能清算这份因果,又将这份因果给留在这里。 不过在缓过那第一浪情绪以后,远乌瞥了一眼净涪佛身以后,又快速将目光垂落。 他们先祖留下的鹿角到底有多珍贵,远乌是知道的。可就是这样珍稀宝贵的一节鹿角,在赎还他以后,居然就只剩下这么一点价值了...... 远乌那被案桌遮挡住的双手不觉紧握成了拳头。 不是因为他生气,更多的其实还是愧疚与畏惧。 净涪这个年轻佛门和尚,果然是个碰不得的。 净涪佛身体贴地等了等,等到远乌将情绪稳定下来,他才说道,看来是不行的了,就请前辈换一样吧。 远乌看他一眼,最后道,我想请一部法师的手抄经典,至于到底是哪一部,法师说了算便是。 第410章 净涪佛身很认真地体察过剩下的那部分因果,仔细做个对比后,便捧出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 这部经典确实不似妙音寺在两场法会前后散给信众的那些《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平常,但也比不得净涪准备给妙音寺藏经阁留下的那些经典般不俗。若真要仔细分说个清楚明白的话,那大概就是中等了。 -- 第1453页 远乌将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接过来细看的时候,面色却是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显然,净涪拿出来的经典品质如何,并不在最先考量的范畴。而相比起这部经典的品质来,远乌更在意他或者说五色鹿族群与净涪之间的因果。 一道微弱的空间波动悄然升起,等到这一点空间波动彻底消失以后,远乌手里拿着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已经不见了。 檀越可是放心了? 远乌抬眼,看见净涪佛身面上自然而然带出的一点笑意。 匆匆点了点头,远乌便要起身告辞。 净涪佛身见得,单手抬起拦了拦,檀越有急事? 远乌还是站起身,只木着脸与净涪佛身应道,先祖现身乃是我族群大事,我作为后辈不敢怠慢,便先告辞了,净涪法师不送。 话一说完,话音都还没有完全落地,远乌就已经对净涪佛身稽首一礼,直接遁入了虚空之中。 远乌动作之迅捷,连净涪佛身都没能将他拦下来。 心魔身的声音在识海世界里再一次响起,就这样让他走了?佛身,这就是你所谓的解决? 净涪佛身仍自坐在条案之后,端着面前杯盏慢慢啜饮其中灵水。 贵族先祖现身,本是为了解决贵族所面临的问题。现在檀越这样回去,真的就能解决五色鹿族群的问题,让贵族先祖放心了? 佛身没有理会心魔身,就像他完全不在意远乌的离去一般,只将简单的两句话送到远乌耳边。 本在虚空中快速遁行,像是要将背后那一切连同心底久久未散的阴影一同远远丢在身后似的远乌的身形陡然一顿。 从极动到极静的快速变换没有让远乌这具拥有着精纯五色鹿血脉的肉身出现任何问题,有问题的是远乌自己的心神。 停在虚空缝隙里的远乌脸色一时难看至极。 净涪佛身半点不着急,眯着眼睛享受那灵水滋养肉身各处的愉悦。 直到净涪佛身手中的杯盏重又给续满了,已经不只是木着一张脸,甚至连眼睛都透着木愣感觉的远乌方才一点点出现在净涪佛身的感知尽头。 和这只五色鹿离开时候的速度相比,他走回来的速度简直慢到不可思议。 净涪佛身也不催促,耐心地看着远乌慢腾腾地挪到他这边来。 哪怕是再拖延时间,远乌也到底走到了这一片被净涪划定的虚空范围,更坐在了净涪佛身对面。 檀越不若试一试这星辰灵水?净涪佛身目光平平常常地瞥过远乌的脸色,甚是客气地帮着远乌将他面前的杯盏又给换了一种灵水。 远乌垂落视线木木地看了看被送到他面前的那杯杯盏,然后抬手端起,抵到唇边,让那似是浸润着星光又似是倾覆了星辰的灵水倒入喉中。 净涪佛身笑了笑,仍自细细品尝自己杯中的灵水。 净涪佛身不说话,远乌也就只在那里木头一样干坐着,一个字都没有。 远乌不说话,净涪佛身也完全不介意与他这般干耗着。反正虚灵道山那边暂且还没有什么事情,他耗得起。 更何况,净涪佛身他并不是真的就在这里干坐着。事实上他的大部分心神都回转识海世界里,协同净涪本尊一道调整着自己的状态,也细细感受着肉身蜕变以后所沉淀在肉身里的道理。 这不是修士突破境界以后的稳定状态。稳定状态这样的事情,早在净涪三身从小周天星辰阵里走出来以前就已经完成了。 现在的佛身在做的,是用已经蜕变的肉身、用那已经提升了不止一个层级的感知去认识这个世界。 眼、耳、鼻、舌、身、意...... 肉身蜕变带来了六感的变化,而更敏锐更细致也更清晰的六感又在持续不断地感知这诸天寰宇、感知这诸天寰宇中交织着的那些或隐蔽或明晰的道理、也更细致地控制着这一具蕴含着强大力量的身体。 无穷无尽的信息忙而不乱地汇入他的意识中,随他心意而动,又因他心意而变化,更演变出万千瑰丽的玄奇...... 这种掌控世界、掌控自身的感觉连净涪佛身都不禁为之沉沦。 到这个时候,净涪佛身都要被那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满足所淹没。 他、他们,他们净涪三身,从最弱小时候一步步挣扎走来,为的是什么? 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明晰自己,明晰自己的存在,明晰天地,明晰自己的位置;也掌控自己,掌控自己的存在,掌控天地,掌控自己的位置。 就是这个了啊!! 佛身沉沦迷醉时候,全然没注意到身在玄光界水月天里的心魔身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若有所思地往这一片由内混沌划分而来的虚空地界看了一眼。 心魔身的这一眼,诸天寰宇不少大能都看见了,但却少有人能够真切体会心魔身这一刻的心思。 可是在这些极少数存在中,却几乎都清楚那一眼里的真实。 这些存在中,包括了仍自关注着净涪的佛门禅宗诸位大德,更包括了垂落目光看着这一片虚空的他化自在天魔主。 他化自在天魔主随意垂着的手指无意义地拨弄着,惹得虚空涟漪一圈圈荡开。而在那荡开的涟漪中,又有无尽念头散落,化作虚实无定、善恶无根的天魔哄然四散。 -- 第1454页 祂唇边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一点笑意浸入眼底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月的黑暗中,似乎也在那黑暗中点起了些许荧光。 然而,也就是在祂眼睛亮起虚假得近似真实的荧光的那一刻,明明周身气机未曾有过任何变化的净涪却猛然抬头,直直望入这他化自在天外天来。 那是怎么样的一道目光呢?纯粹得冰寒,冰寒得炽热。 天魔主确定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或许能够看见祂的他化自在天外天,但一定看不到端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深处的祂。可是那目光...... 天魔主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笑声传开的那一刻,整个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阴霾都散去了。 暖光煦煦,和风习习。 这方天外天的变化不只在天魔主心头映照,更悄无声息地散去这天外天无数天魔魔子、魔童心头,让他们也自然而然地笑开来。 若只是一人开怀而笑,其实不甚奇怪,就是再多几个、几十个一道畅笑,那也没什么。可是这一整方天外天世界,这方天外天世界里所有生灵,不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都在同一时间、用同样的心情笑出同样的弧度来,那就很惊悚了。 然而,哪怕是这般惊悚的景象,这方天外天世界里数不胜数的生灵却谁都没有感觉。 他们甚至就什么都没察觉。 净涪本尊不知道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景状,他也只看了那么一眼,便再度收摄心神回归识海世界,重又将肉身让给了佛身。 佛身很是沉默了片刻,而待到他回过神来后,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面向心魔身那边看去,一面唤道,本尊...... 心魔身察觉到佛身的目光转来,眨了眨眼睛,竟也很自然地用他自己的目光对上佛身的视线。 有事? 佛身一时不答,只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哪里不对,但就是感觉不对。而且,就在刚刚,本尊忽然接掌了肉身,尽管很快就将肉身的掌控权再度让给了他。 可是这样的动作不仅突兀,而且很不符合本尊的性情,所以......是他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他吧? 是他了。 若不是他,心魔身不会给他一种莫名而来的危险感觉,若不是他,净涪本尊也不会有先前那般突然的做法。 净涪佛身微微屏住呼吸,半响后才将那口浊气吐出。 他甚至都不再理会对面坐着的远乌,直接回转了心神,看定识海世界里的净涪本尊,诚恳求教,本尊,是我的修行出了什么问题吗? 若是旁人,佛身不会这般直接询问出来。 因为那压根就没有用。 旁人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心中真正的坚持,不能直接地体会他的悲与喜,于是就怎么都不能真正触动。 可是净涪本尊,甚至是总对他带了一点恶意的心魔身却不同。 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净涪。 同为净涪却又与他隔着一点距离的他们,能分毫不差地了解他的所有。 净涪本尊抬眼看向他,平静问道,这就已经是你想要的了么,佛身? 佛身沉默了一瞬,半响后他摇了摇头。 不是。他仿佛已经明白了净涪本尊和心魔身的意思,平和地笑了起来,好像不只是这样。 好像?净涪本尊配合地开口。 佛身片刻后才回答道,对,好像。 更多的,我现在也还没有想太明白。 净涪本尊定定看他一阵,最后平静点头,那你就好好想吧。 不急。 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听着识海世界里的对话,又感知到自佛身那边涌过来的茫然、疑虑但安稳的心绪,既是失望也满意地暗自撇了撇嘴。 相比起净涪三身来,他化自在天魔主或许不太清楚净涪识海世界里的诸般发展,但他能从这两个净涪身上传递出来的气机分辨出些什么。 不得不说,这种修行方式委实是便利又稳当,也难怪能走得这般迅速,将绝大多数同代骄子乃至前辈都给甩到了身后...... 天魔主的声音大概落到了这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所有生灵耳边,可即使如此,能够真正理解天魔主这句话的意思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这大概也是因为,他化自在天魔主自己并不愿意让人听了去吧。 远乌也像是这他化自在天外天的生灵一般,听着那天音一般难以理解的声音从不知名的地方落入心海。 但远乌与那些他化自在天外天中生存修行的一众魔童魔子不同,他听着这些话语的同时,也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些他完全不能理解的话语复述出来。 净涪三身察觉到远乌身上的异状,同时转了心神注视着他。 直面这头五色鹿的净涪佛身几乎是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尽管他很快又将那近似戒备的姿态放松下来。 或者说,是给遮掩了过去。 天魔主? 远乌双目茫然,嘴唇却自然地张合,法师果真灵敏,是我。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魔主谬赞了。 如果不是天魔主自己露面,净涪佛身真的就能将他辨认出来么? -- 第1455页 未必。 要知道,他方才可还是准备着要和远乌这头五色鹿仔细分说分说这位天魔主的。 当着这位天魔主的面,直接劝说旁人警惕留心,哪怕事情确实是这位天魔主先下手的,可这样当面算计旁人,不是个笑话又是个什么来着? 惹出笑话来的净涪佛身不由得瞥眼看了看本尊和心魔身。 是的,因为这位天魔主的现身,原本应该掌控着另一具傀儡肉身的心魔身也暂且放下了玄光界那边的事情,让心神全数回转识海世界。 不怪净涪三身警惕,实在是这位天魔主值得。 更甚至,净涪三身都还觉得自己做得不够。 第411章 遍数诸天寰宇,又有哪位修士敢在面对这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时候放松警惕? 魔主降临,小僧实在失礼,只是魔主此番来访,可是有甚指教?净涪佛身问道。 天魔主看看对面端坐的净涪佛身,遥遥灵感片刻,也是笑了笑,法师何必如此紧张?本座此行,不过是见法师修行有所进益,心中欢喜,来与法师一贺而已...... 怎地,净涪法师可是不欢迎? 天魔主说着,面上笑容一点点淡去。 心魔身与本尊同时放下手上一应事务,齐齐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与此刻掌控着净涪肉身的佛身成三才之势站立。 识海世界所有烙印着净涪印记的灵光顷刻间尽皆回归识海世界,分别归属净涪三身所掌,又在净涪三身的意志下相互调和协同,渐渐形成一颗被薄薄光晕圈着的光茧来。 在这一颗光茧成形的顷刻间,居然隐隐有不朽性光闪烁。 这些不朽性光,原该是金仙大修的标志,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在未曾证得金仙道果的修士身上。 但此刻,在净涪三身的协同统率下,却出现在净涪这位还不曾走完十行修学阶梯的小和尚身上,足见净涪三身的积累之深厚,之圆满。 然而这会儿的净涪三身却是谁都没有在意这个,他们同时警惕地盯紧了他化自在天魔主,不敢有丝毫的分神。 心魔身与本尊负责应对一切晦涩手段,至于明面上的天魔主,自然是统都交由净涪佛身接手了。 不瞒魔主,净涪佛身也一点点收敛面上笑意,答到,小僧还真不太想在这种时候见到阁下。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真切不虚的恶念在逼近净涪的那一顷刻间被逼退。 天魔主定睛看他一眼,你倒是实诚。 净涪佛身合掌胸前,低唱一声佛号,小僧不敢妄言欺己,如何能说诳语? 更何况,哪一位大修士又敢在这位面前说谎? 怕是都还没有付诸行动,只心中念起的那一顷刻间,就成了这位魔主可以随意把玩拿捏的破绽了吧。 平白将一个漏洞交给敌手,还是手段和境界都远超自己的敌手,这样的蠢事,净涪佛身才不会去做。 所以,还是诚实一点的好。 而且,谁又说诚实就一定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呢? 天魔主只是一笑,目光很是随意地在案桌上扫过。 净涪佛身看得清楚,失礼。 他很快另取了一个杯盏,给夺取了远乌肉身掌控权的天魔主重新斟了一杯灵水来。 将这杯灵水送到天魔主面前时候,净涪佛身又很顺手地将本来给远乌准备的那杯灵水挪到天魔主边上摆着。 天魔主混不似远乌先前那般拘谨提防,很是自然地接过灵水。 法师再不愿意在这时候见到本座,怕也不成。而且,这诸天寰宇里,也不是只有法师你不愿意看见本尊。天魔主捧着杯盏慢悠悠道,但......这就是天道。 这方诸天寰宇中,凡有修士突破大境界,都得先经历劫数,这确实是天道。可是天魔主这会儿说的话,却委实强词夺理。 净涪佛身笑了笑,小僧这会儿,还未曾跨过门槛呢。再说...... 未曾跨过门槛,那就没有突破境界,没有突破境界,那也就还不需要碰见阻道的魔头。 哪怕小僧日后突破,天道运转,因果牵引之下,来阻小僧破境的,也不该是魔主您吧? 天魔主的笑容就快速地恢复过来。甚至因为他心情的变化,这一片原本由净涪掌控的虚空地界居然生出繁复的光影来。 在那些光影之中,更有天女妙童伴着飘渺天音翩跹起舞,挥洒无尽玄奥的道与理。 饶是此刻三身具在的净涪,也不禁为这些与他们所参道异常契合的法与理心旌摇曳。 醒来! 净涪本尊总透着点清冷的声音陡然响起,直接将心魔身与佛身从沉醉中拽了出来。 下意识地急喘了几口气,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又各自将目光别开。 心魔身沉定心神,维持自身神智清醒的同时,也协同净涪本尊一道照看佛身。 净涪佛身低头看了手中的杯盏一眼,杯盏里的灵水恰好已经尽了,空荡荡的杯盏那光润明净的杯壁清晰无比地映照出他的眼睛。 因此,佛身很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眼底最后残余下来的丝丝缕缕惊怒。 沉默片刻,净涪佛身自己便笑了起来。 -- 第1456页 天魔主又觑了他一眼,眼底无波无澜,不见了喜,也没有了怒。 自与净涪三身碰面以来就一直表现得喜怒由心的他,这会儿也不例外。 净涪佛身这会儿不知怎的,居然就放下了对这位天魔主的警惕与提防,放松下来。 是的,他这会儿倒是放松下来了。 净涪佛身轻易捞起面前的杯盏,也不去拿就在边上不远处的那个水壶,直接就举着杯盏对上方一抬。 似请非请,似讨非讨。 但就在净涪佛身抬起杯盏的那一瞬间,一泓清灵透亮的光芒遥遥而来,化作灵水落入杯盏中,过不得多时便将净涪佛身手里空荡荡的杯盏给填了个八分。 净涪佛身将手放下时候,又顺势对着对面的天魔主一敬,才低头去饮杯中的灵水。 灵水尚未入喉,便有清灵空净的气息悄然沁入鼻腔。 这是天地的气机。 但是只感受这些天地的气机,净涪三身就像是看见了一方生机勃勃的天地。 它曾是一方只能依附于大天地而存在的洞天世界,它经历过重重劫难,有过独立完整的喜悦,也有过濒临破碎沉沦的悲怆...... 它复杂又单纯,它庞大又微弱,它无私又偏爱。 到这一刻,它张开了怀抱,将直面强敌的孩子护在怀里。 哪怕它自己也在无意识地颤栗着。 景浩界天地啊...... 要知道,净涪佛身原本想要摄取的,其实也就是这诸天寰宇浩瀚星辰的星光而已。 他,他们,都没想过要从景浩界天地那里讨得些什么。 所以,是景浩界天地意志自发将它近些年才积攒下来的天地本源送过来的。 就因为净涪三身这会儿面对的是天魔主。 比当年压榨布置折腾它的天魔童子更要可怖的天魔主,所以哪怕它自己也在瑟瑟发抖仍然在担心着他...... 灵水自咽喉落下,向着四肢百骸流淌过去时候,心神意志大半留守识海世界的净涪三身甚至还感受到了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的蠢蠢欲动。 心魔身与本尊对视了一眼,沉默着将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给捧在手上。 净涪佛身只是停顿了片刻,便抬手将杯中那由天地本源混同星辰净水稀释而成的灵水灌入喉中。 灵水轻易冲刷去所有不必要的情绪,留给净涪三身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清醒。 天魔主就一直看着,直到净涪佛身将彻底空了的杯盏放下以后,他笑道,净涪法师,本座才是客人吧?法师你明明有好东西却只留给自己......这也是法师你的待客之道? 净涪佛身笑了笑,平静且自然,哪怕是直面天魔主的气场也半点不怯场。 魔主说笑了,那灵水本不是小僧的东西,是天地厚爱眷顾所赠,小僧如何能轻易送出去?净涪佛身道,更何况...... 魔主还不知道么?他叹了口气,明白地表现出自己的无奈,魔主对于小僧来说,却是个恶客,小僧并不是很想见到魔主阁下。 天魔主听得净涪佛身的话,一点不意外,更不生气。他只是拖长了声音,哦? 看来本座真的很让净涪法师你苦恼啊,居然这般直白了...... 净涪佛身就是笑了笑,直接给承认了下来。 那本座这一趟倒是走对了......天魔主也是不顾及净涪三身的想法,直接道。 净涪佛身沉默了片刻,取了水壶过来给自己另续上一杯茶水。 所以,魔主此来,就是想要来小僧这里坐一坐,顺道讨一杯水的?净涪佛身道。 法师你这样说的话......天魔主沉吟片刻,下了一个定论,倒也没有说错。 净涪佛身抬眼看了看他,没有再说话。 但也不只是这样。天魔主道。 本座原本是在天外天上修行,忽然听到法师的计较,便过来看看。 他面上又带上了笑意,我本来以为,净涪法师你会有这样的主意,是已经准备好了要直面我的。没想到...... 净涪佛身没有说话。 但也就是此刻,这一片虚空中原本已经被天魔主散发的道理气机逼压到极致的法理陡然变化。 它们自发汇聚,在天魔主自然散发的道理与气机的缝隙中凝成一颗颗似是辰星又似是血滴的光点。 这些光点散布在这片虚空各处,看着七零八落毫无规律,可当它们爆发,所有留心这些光点位置的修士都会发现,勾连起来的它们恰恰描画出一匹神骏圣洁的五色鹿。 若单单只是五色鹿,其实不算什么。可这些光点描画的,却是净涪三身早前所照见的那位五色鹿先祖。 五色鹿先祖乃是洪荒天地时候的先天神祗,哪怕他如今已经落入了永劫之地,他的道仍然在这诸天寰宇中。也因此,即便净涪三身此时只是勾勒出这位的道体,仍旧牵动了他的力量。 尤其净涪三身半个时辰以前才与那位五色鹿先祖打过交道,这位五色鹿先祖的神韵与道意,净涪三身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故而此刻由光点描画而成的五色鹿先祖形与意不过堪堪成形,便有无边磅礴浩大的力量汇聚。 随即,这些力量便像是天河垂落一般,连绵不断地冲刷那被牢牢禁锢在时空壁障中的远乌。 -- 第1457页 附着在远乌身上的天魔主早有防备,当即就想抽身离开。 可是早在这份力量彻底成形以前,那个五色鹿先祖的形意就已经沟通过被镇压的远乌体内那五色鹿的血脉,天魔主不过才刚刚起意,都还未曾有所动作,便被远乌体内激发的血脉力量阻挡。 尽管与五色鹿先祖的血脉与神通比起来,远乌着实逊色了太多太多,更兼之远乌本人被天魔主的魔意侵蚀污染多时,他体内的五色鹿血脉之力对天魔主的威能大减,已经失却了五色鹿作为瑞兽神兽对魔念魔意的威慑与净化威能。 这不,远乌先前不就当场被天魔主抢去了肉身的掌控权了么? 不过远乌自己做不到不打紧,有人能做到就是了。 这会儿主动呼唤远乌体内血脉之力的可是五色鹿的那头始祖,五色鹿真真正正的血脉源头。激发血脉力量阻拦天魔主脚步片刻,远乌体内的那份五色鹿血脉之力还是能够做到的。 当五色鹿先祖的形体借着净涪三身的手成形以后,净涪三身便已经完成了他们的那部分工作。掌控了肉身的净涪佛身想也不想,直接便往后方远远避开,将这一片虚空地界让给只凭意念在对抗的两位大能。 祥和温暖的五色神光和天花缭乱的天魔气激烈冲撞的同时,两条庞大浩瀚的大道也在猛烈交锋,道与理在这片虚空中不断崩散又连续弥合,更有条条虚空裂缝不断浮现又隐去...... 净涪一退再退。 可饶是如此,三身的眼睛却是始终大大地睁着,不愿意错过任何一幅画面。 这场大道的争锋,对于净涪三身来说,无疑是一场直接的教学。 哪怕净涪三身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践行着自己的道理,更是不断地摸索着自己的理念,眼下在用自身道则与法理不断碰撞着的这两位与他的道都不是很契合,净涪三身仍然能从这两位先行者的道理中汲取到了许多营养。 不过这会儿实在不是净涪三身闭关的时候,他们也只能先将这些闪烁的灵光记下,等待时机再行整理,好给他们三身的修行找到合适的指引。 这一场两位大能的道理碰撞,动静着实不少,很快就引来这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乃至混元仙的目光。 似他们这等人物,哪怕先前没有太过留心这边的事情,也很快就明白这里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原来是已经落入了永劫之地的五色鹿之祖...... 他这般肆意地消耗自己留在诸天寰宇中的印记,真就不怕回不来了么? 应是顾不上了吧?五色鹿族群近些年,实在有些不成样子,他们再这样迟疑下去,莫说是复兴了,怕是连维系住眼下的局面都做不到。不见天魔主已经盯上他们五色鹿一族了么? 天魔主......他倒是两厢便宜啊...... 可不是?只是这么一出手,不论是佛门的净涪和尚还是五色鹿族群,这两条大鱼总能被他拿住一条...... 哪怕两边都不成,也能撕咬下一大块血肉,无论如何总是不赔的...... 话又说回来,五色鹿这家伙所以会在那地界里就跟天魔主打起来,而不是回了五色鹿族群的地盘再动手,也有那位佛门净涪和尚的手笔吧?这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啊...... 确实。我看这位净涪和尚也就是现在修为低了点,插手不了这等战斗,否则,他也不会站到边儿去。 笑话,若换了你,叫五色鹿族群和天魔主连番寻上门去找事,你能这般轻易地放了人去?! 你一言我一语交流着的各位大罗仙面上各自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但约莫也只有他们自己,方才知道这一刻的他们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想法了。 倒是菩提胜境中,几株大罗仙境界的菩提圣树揣测了几回后,一位菩提圣树在同伴的鼓励下看向了中央处的巨大菩提圣树。 老祖...... 嗯? 中央处的那株巨大菩提圣树晃了晃顶上冠叶,从那一片正发生交锋的内混沌地界中转回目光,看了过来。 我有些不太明白...... 巨大菩提圣树温和笑了笑,问道,哪里想不明白呢? 天魔主好像是去找净涪和尚的吧?五色鹿族群那位已经落入了永劫之地的先祖,如今也更想要跟着那远乌回归五色鹿族地,好为五色鹿族群指引生机的吧...... 巨大菩提圣树点了点顶上冠叶。 那株大罗仙境界的菩提圣树见得,更是放松了稍许。 我不明白的是,他们两位明明都有更想要去做的事情,为什么就在那里打起来了呢? 他们这两位......不论哪一个,明明都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啊...... 哈哈哈......巨大菩提圣树朗声笑了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其他各位大罗仙境界的菩提圣树,在其中一株若有所思意味的菩提圣树上停了停。 虚周,你呢?你明白吗? 那株名号为虚周的大罗境菩提圣树先是对这位混元仙境界的巨大菩提圣树一礼,然后才道,应是净涪法师做了些什么...... 那株混元仙境界的巨大菩提圣树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凝望着他。 -- 第1458页 那虚周团团看了一圈自家的同族,才道,净涪法师机智灵敏,有大智慧,应是他说服了那位五色鹿......吧。 那位混元仙境界的巨大菩提圣树依旧不说话,倒是虚周旁边的同族恍然大悟。 所以虚周你其实也有些不确定? 虚周诚实点头,我确实不确定。净涪法师...... 他的行事风格多变,而且每每总有水到渠成的感觉,我捉摸不透。就好像现在这样,我等大概知道他在这中间做了什么,方才会让这两位打起来。可是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又是怎么做成这件事的,我等就不知道了。 这等做事的手法...... 虚周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这菩提胜境里的各位菩提圣树们却都明了了虚周的未尽之意。 这等做事的手法,与其说是他们佛门的风格,倒不如说更像是道门那边太清一脉的风格。 各位大罗境界的菩提圣树沉默着交换了几个眼神,同时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所以净涪法师他到底是怎么做成这件事的呢? 还是说回正题比较好。至于净涪法师做事的风格什么的...... 再如何,净涪也是皈依三宝,持戒守律的佛门弟子。道门惯常清贵,不似他们佛门大开山门,根本不可能会再把净涪法师收入他们的门下。就是净涪法师自己,也不见得就乐意拜入道门去。 混元仙境界的那株菩提圣树也很自然地顺着一众菩提树的意思,将那话题揭了过去。 此刻面对着一众菩提树求教的目光,他笑了笑,问道,谁说,天魔主就一定要死盯着净涪法师的呢? 咦? 哈? 什么? 一众菩提树都惊了一瞬,片刻才领会过来。 老祖的意思是,天魔主的目的,其实不是净涪法师,而是那位五色鹿之祖? 混元仙境界的菩提圣树再一次看定了那株名为虚周的菩提树。 虚周,你觉得呢? 一众菩提树都沉默下来,一面暗自琢磨着,一面等待着虚周的说法。 回老祖,虚周答道,我以为,其实那位五色鹿之祖与净涪法师都是那位天魔主的目标。只是因为净涪法师一时没有明显的破绽,而那位五色鹿之祖却主动出手,才引起了这一场争斗而已...... 听了虚周的话,其他大罗境界的菩提树都有些恍然大悟的意味。 是了,那位可是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主人,哪儿会只想要抓住一个人那般简单。 两个都要才是他的风格啊! 这会儿所以只跟那位五色鹿之祖打起来,而放过了一旁的净涪法师,原因也只有净涪法师这块骨头稍稍难啃一点而已。 那,那位五色鹿之祖......为什么就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天魔主的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去呢?他眼下的状况,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混元仙境界的那株巨大菩提圣树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了虚周身上。 菩提树虚周于是就很自然地答道,因为远乌吧。 远乌? 虚周点了点头。 哪怕他是五色鹿之祖,如今存世的也就是一道念身而已。 真身可还在永劫之地呢。 他不能自己回归五色鹿族地,所以需要有人带他回去。这个人,就是远乌,也只能是远乌。 几位菩提树点了点头。 这倒也是。 远乌先前趁着净涪法师进行肉身蜕变的关头出手攻击被净涪法师当场拿住,如今这件事也还没有完全结束。 毕竟净涪法师可还没有完全放人呢。 这种情况下,只要他们不愿意让远乌袭击净涪法师这件事上升到族群层面,五色鹿一族就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间点站出来。 因而这位只剩下一个念身的五色鹿之祖,想要回归五色鹿族地,唯一的人选就是远乌。 可是远乌身上有天魔主的印记......一株菩提圣树缓慢说道,面上也很是显出几分了然。 五色鹿一族乃是祥瑞神兽,血脉越是纯净浓郁,他们身上的祥瑞力量就越是强大。所以作为五色鹿族群血脉源头的五色鹿之祖,哪怕只剩下一个念身,这股力量也仍旧磅礴。 他很难与天魔主共处。 这位五色鹿之祖也很清楚自己当前的情况,哪怕不适厌恶,为了族群,为了己身,他也会压制自己的本能...... 这位五色鹿之祖是会自我克制不假,可是......虚周道,远乌自身状态很是不好,他抵御不了天魔主魔念的侵蚀与污染,若他选择自我克制,心神动摇的远乌很有可能会坠魔。 连带着寄存在远乌身上的他,也同样会被污染。 虚周说道这里,也是叹了一口气,若真是这样,莫说是回归五色鹿族地,恐怕在半道上他就会被远乌亲手送到天魔主座前。 这位五色鹿之祖,还真是没得选择啊...... 子孙不肖啊...... 远乌原本的情况其实还是稳定的吧?所以,就是净涪法师? -- 第1459页 一众菩提树直接沉默了下来,对视半响后再度默默转了话题。 你们说,这一场争斗最后谁会赢? 天魔主吧。毕竟那位五色鹿之祖也就是一道念身而已,不似天魔主,现下虽是高坐他化自在天外天上,可也一直在看着啊...... 嗯...... 我看未必...... 哦?你的意思,难道是说那位五色鹿之祖还有胜利的可能?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们可莫要忘了,净涪法师还在那里站着呢! 净涪法师?这会儿的净涪法师境界还差得太远,想要插手这种程度的争斗,哪怕只是两道念身之间的争斗,怕也很难吧? ......难是难了点,但我觉得净涪法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嘘,都别争了,快看! 一时间,一众菩提胜境里的菩提圣树们就都噤声,同时转了目光去看那片争斗风浪渐渐缓和下来的虚空。 虚空中两道道理法则仍在不断碰撞交织,哪怕是它们碰撞以后崩碎的碎片也同样纠缠不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若不能分出胜负便只能同时湮灭。 道则的生灭与演化交织成一片绝世的瑰丽景象,轻易就能叫人迷醉沉沦。 但这会儿,诸天寰宇各位分神观战的大罗仙与混元仙却都从这道则的争斗碰撞中又分出了一点心念去,观察着那立在道则碰撞边缘处的净涪。 净涪三身此刻也已经将心神尽数收敛了回来。 本尊这会儿难得的让出了识海世界正中央的位置,坐在佛身的左侧。 心魔身也同样舍去诸般杂念,平静地盘膝在佛身的右侧。 他们的身下是一朵的金色莲台,头顶是三色混同的灵火,眉心处则各自显出道印...... 完全不必有任何的提醒,本尊与心魔身同时化作一缕灵光投入佛身身前。 并不是没入佛身身上去。 净涪三身如今还没有寻到返本归源、融汇成一的办法,强自融合不但不能给他们助益,反而还会消磨他们的道,给他们造成麻烦。 所以这会儿的本尊与心魔身停在佛身身前的那两道灵光,一道化作木鱼,一道化作木鱼槌子,静静地悬在佛身身前。 佛身睁开眼睛,两道金色佛光一闪而过。 他平静伸出手去,将那套木鱼拿过来摆好,同时将心魔身所化的木鱼槌子拎在手里。 不知什么时候,一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停在了净涪佛身身前。 佛身没有去看那部贝叶经,拎着木鱼槌子片刻后,忽然抬手,将木鱼槌子敲了下去。 笃,笃,笃......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净涪肉身并没有开口,他手上也没有什么木鱼和木鱼槌子。可当识海世界中的佛身伴着木鱼声诵经时候,便有诵经声传遍净涪周身虚空。 更有金色的佛光从净涪头顶冲出,浩浩荡荡扫向四方。 然而这些佛光也不是全然的金灿之色,在佛光的边沿处,还有紫色与灰白相伴,配合着佛光中最耀眼的金黄,这佛光与其说佛光,倒不如说是净涪三身那转化了形态的三色火焰。 这转化了形态的三色火焰看上去很是强硬,那浩荡冲出的态势恍然间更给人一种不可阻挡、不可拦截的凛然霸道。 诸天寰宇中各处观战的大罗仙、混元仙见得这道转变形态的三色火焰,也不免皱眉。 那两位念身之间的争斗,哪怕这场争斗似乎已经到了尾声,也绝对不是当前时间节点的净涪和尚所能够插手的。 而且这位出手的动作还如此霸道...... 越是霸道的手段在遭遇拦截以后形成的反噬也更加强悍。以这个净涪出手的动作来看,若真出现了反噬,那反噬也绝对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 这位一直都很理智,步步应对几乎没有任何错漏的净涪和尚,是真的被自己一贯以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以至于高估他自己的实力了么? 不,不会。 所以,是有什么玄机? 各位还未窥破其中关要的大罗仙们都更集中了精神,倒是已经看出其中玄妙的大罗仙和混元仙在更为放松的同时,也更警惕了。 说是迟那时快,看起来刚硬、霸道至极,完全容不得一点阻拦悖逆的佛光状三色火焰已经与五色鹿之祖及天魔主这两位争斗的余波正面相撞。 然而,没有预想中碰撞引起的冲击。那佛光状的三色火焰此刻就像水一般,轻易地没过那些战斗的余波,向着战斗中心所在涌去。 这样的手段...... 是实还虚,似假还真,这位净涪法师旁的不说,这一手是真的巧妙。 心思很灵巧。知道自己的道与理可能比不过正在战斗的那两位,索性就不与那两位的道则正面碰撞,只自己在真假是非之间快速变换跳动,保证自己的存在...... 几乎没一次看见他,似乎都是不同的手段,这心思委实是深不可测啊...... 是啊,明明他每次拿出来的手段都不算太过于深奥玄奇,但偏偏每一次他拿出来的手段都能解决问题,这其中的心思......可真是够灵巧的。 -- 第1460页 净涪佛身这会哪儿还有心思去理会那些观战的大罗仙与混元仙们,他只专注着引领三色灵火,在三色灵火的护持下越过那些混乱破碎的道则阻拦,一点点地靠近争斗最中央的远乌。 没错,净涪佛身这次找的不是五色鹿之祖,更不是天魔主,而是远乌。 净涪佛身的处理尽管巧妙,可天魔主与五色鹿之祖的心思也同样灵敏。他不过起稍稍靠近了一点,就被那两位给发现了。 五色鹿之祖心头一动,暗自调整出手的力度,不着痕迹地将天魔主的注意力拉扯住。 然而,五色鹿之祖的动作再是细微,又如何能瞒得过天魔主去? 争斗中,天魔主居然笑了笑,对五色鹿之祖说道,净涪小和尚似乎将赌注押在了你这后辈上了,你要不要也给押一注? 五色鹿之祖脸色不动,动作也半点不慢,全不理会天魔主的言语。 天魔主闷笑一声,你不押注? 没想到啊,你这位族群的老祖宗居然还没有一个外人信得过自家的后辈。远乌,你...... 五色鹿之祖只一听天魔主的半句话,就知道天魔主的意图。 可他不能不入瓮。 他要是真的放任天魔主动作,只怕还不等净涪和尚唤回远乌的神智,让远乌配合他们镇压天魔主的念身,远乌就先被天魔主动摇,反镇压了他去。 五色鹿之祖心中苦涩,却也没有停下动作,只朗声打断天魔主的话。 我自是相信他。 缓了一口气也趁机拖延一点时间,五色鹿之祖问道,你要怎么押注? 天魔主笑了一下,道友既然赌远乌他能够清醒过来帮你们,那我就押另一方好了...... 第412章 五色鹿之祖心中涌出阵阵不安。 所以...... 所以,天魔主带笑道,我赌他清醒过来以后,会帮我。 如何,你敢跟我赌这一场么? 五色鹿之祖心下一痛,却是沉默了下来。 天魔主一时摇头,叹道,看吧,道友你话说得再好听都是假的,事实上,你还是信不过他。 哪怕明知这会儿的远乌神智已经被天魔主完全镇压了,掌控着这具肉身的并不是远乌本人,看着远乌面上接连升起的挣扎与痛苦,五色鹿之祖沉沉叹了一声。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天魔主嗤笑一声,你是在拖延时间,也给外面的那位净涪寻找突破的契机? 五色鹿之祖没有说话。 也罢。天魔主道,既然你这位族群之祖都不在意那位净涪和尚对五色鹿族群的利用与算计,我这一个外人,又何必在意这么许多? 五色鹿之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就凭这位天魔主的性子,这会儿他们两人的每一句话,绝对都会落在远乌耳朵里,动摇他的心神与意志。 他不能将这样的机会平白交出去。 天魔主能够借用这个机会动摇远乌的心智,加深他神魂之中的污染,他也能! 他作为五色鹿族群之祖,在远乌这头五色鹿心里有着相当不俗的份量。只要他分寸拿捏得准确,他也能拉远乌一把,让他彻底挣脱这位天魔主的陷阱,重回正道...... 五色鹿之祖既是拿定了主意,也不只让天魔主任意挥洒手段。 魔主说笑了。我现下状态如何,我自己心里清楚。单凭我眼下的状况,可扛不住魔主手段。不往外求助,难道就眼看着魔主将我这位族人魔染了么? 天魔主就乐了,哪怕道友准备求助的那位,非但是将五色鹿族群带入这般艰难处境的罪魁祸首,更是准备着将整个五色鹿族群算计得淋漓尽致? 本座怎么就不知道,远乌这一头青年五色鹿居然这般重要?不如这样吧,本座将这远乌还给你,你将本来准备给那净涪和尚的东西转给本座,如何? 五色鹿之祖脸色一沉,魔主想让我举手投降? 怎么就是举手投降?天魔主摇头,只是赎买而已。而且...... 他顿了一顿,声音里很自然就带上几分诱惑,道友也是知道的吧?本座走这一趟,其实无所谓目标到底是谁,只要不是空手而回就行。不过是因为道友你眼下更为虚弱,状态更差,方才定了道友你而已。 如果在这里,有谁的状态比道友你更为不堪,价值又比得上道友你的,本座换一个目标又如何? 五色鹿之祖沉默下来。 天魔主笑道,道友是在顾虑自己的道心? 道友莫不是忘了?本座所以会在此时降临于此地,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吧。若不是他动了心思,用言语动摇这远乌的心神,本座可还做不到这么轻易就将远乌的神魂镇压下去的呢。若本座不现身,道友也不必拼着折损自己的底牌,在这里就与本座硬碰硬不是? 那净涪法师动心起念是前因,且道友如今状态也是危险,如此道友退去自保,不过是了全你五色鹿族群与那净涪和尚的因果而已,如何会动摇道友道心? 饶是五色鹿之祖也得承认,天魔主的这番言论确实有他自己的一套道理在,很能动摇人的理智。 -- 第1461页 若不是他对那净涪和尚更为忌惮,他只怕还真会被他说动。 是的,相比起这位天魔主来,五色鹿之祖还真是更忌惮净涪这个后辈。 天魔主他当年也曾打过交道,哪怕落入永劫之地这么多年,早不知道这位魔主如今提升几何,可他对这位天魔主的根底也并不是全无所知,而且他的道理生来就与天魔主所成的魔道相克,只要给他时间,他总能找到办法应对这位天魔主的。 可是净涪这位年轻后辈不同。 他的年代与这个年代距离得太远了。早早就落入永劫之地一直到近段时间才被族中境况惊醒过来的他还没来得及收集诸多信息,所以他对这位净涪和尚是真的陌生。 自然,他与净涪和尚之间的境界差距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只是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也让他基本看清了这位净涪和尚的手段。 可也仅仅只是看清手段而已。真的要凭借他使出的这些手段寻到他的根底去,却还是不能的。而且...... 就算他真的得出了这位净涪和尚的根底,也还真不敢以此为倚仗对他出手。 原因也不是旁的,正是天魔主。 天魔主是何等人物?能被他盯上的,就没一个是简单的。而在被他盯上以后还能保得自家周全的人,那就更是不好招惹。 那净涪和尚看起来青涩,修为、手段也是精巧有余而威能不足,实在好欺负。可天魔主不单在他和这净涪和尚中间挑了他下手,现在还撩拨他,要他对上那净涪...... 他确实是刚醒来不假,可他的脑子还在呢。 在此之前,我有一问,希望魔主能够如实相告。五色鹿之祖说道。 天魔主只听他这话,也知道自己的心思落空,不过他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临时起意而已。成了确实可喜,不成也没什么妨碍。 道友是想问问净涪和尚?魔主忽然话锋一转,本座说的,道友就会信了么?不如这样吧,你问你这个后辈去,他说的话,道友你总是能够相信的吧? 五色鹿之祖笑了笑,魔主既然不想说,我不问也就是了,何必还拿个后辈做筏子? 他确实有很多事情还不清楚,可有一点,他却也是知道的。 他族群里的这一个后辈远乌,对外间那位净涪法师很有些心结。在天魔主念身掌控远乌肉身,不断侵蚀污染远乌神魂的状态下,让远乌翻出那些往事,念起两人之间的那些心结,不就是将远乌更往天魔主那边推么? 这是生怕远乌这个后辈死得不够快? 天魔主笑了笑,道友不是不信本座?本座要帮道友释疑,便只能让得道友信任的人来开口了。不过...... 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收,诡谲而危险。 道友都已经拖延了这么许久,可是足够了? 五色鹿之祖一时没有接话,只配合着远乌的神魂的挣扎更爆烈地出手。 砰砰砰...... 几乎凝成实质的道理法则碎片中央,天魔主猛地抬头,对五色鹿之祖笑了笑。 磅礴的道则法理在此间虚空中搅缠、消磨,盘旋着化成大大小小可怖的漩涡。 也就是在天魔主抬头笑起的这一刻,丝丝缕缕沉黑的魔意从那些漩涡边缘蹿出,或快或慢,配合异常默契地逼向五色鹿之祖。 五色鹿之祖直接陷入了危机之中。 可取得了不少优势的天魔主这会儿竟不见几分喜色。 他甚至微微皱起眉头,然后越过这些翻涌成浪潮的道则法理碎片,直接望向虚空边缘处的净涪。 净涪周身披着蒙蒙佛光。或者说,这佛光本就是从他身体内里散发出来的,净涪他自己才是这些佛光的真正光源。 净涪?本座不找你,你自己送上门来? 说是这般说,天魔主脸色不曾真正放松。 在镇压着远乌神魂的同时还要对付五色鹿之祖的念身,这种情况下还要去处理净涪的全力出手,饶是这道念身属于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也同样吃力。 掌控着远乌肉身的天魔主眸光一转,心神动念间,已经呼唤起身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上的本尊。 身在他化自在天外天中的天魔主也没有多说什么,当即就要往这一道念身处传递去更多的力量。 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西天灵山佛国中也有一片佛光亮起。 佛光璀璨而柔和,并不过分压迫。可就是这样的一片佛光,却遥遥锁定了他化自在天外天。 天魔主本尊的动作顿了顿,带笑开口问道,阿难,你这是要阻拦本座? 佛光岿然不动,却传出了阿难尊者的声音。 还请魔主在道场中安坐。 这净涪日后可未必还是你们佛门的佛陀,你也还要阻拦本座? 阿难尊者的声音未曾有过任何变化。 那也是日后。如今,他还是我佛门的和尚。 好好好......天魔主道,这净涪到底是不是你们佛门的人,确实只是你们佛门的事情,与本座这魔主不甚想干。但...... 你莫不是真以为只凭你,便可以留下本座了?天魔主声音陡然变得森寒。 阿难尊者的佛光未有动摇。 -- 第1462页 贫僧留不了魔主,稍后自有佛祖出手.......请魔主回转。 天魔主脸色渐渐阴沉。 半响后,他脸上阴霾尽去,几如云霁初开。 罢了,既然你灵山一脉坚持,本座便饶过他一回便是。说起来,这净涪也只是后辈...... 但是,阿难,本座乃是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有阻道众生之责。你灵山一脉这般竭力阻拦本座......莫不是要给这净涪教训? 阿难尊者全不曾被天魔主的恶意揣测激怒,他仍旧平静。 魔主,你这次真的是在行阻道之责么? 天魔主半点没有自己扯大旗被毫不留情戳破的尴尬,大大方方点头,当然。 本座不信你没看出来,这净涪和尚修行的方式或许多有便捷,但修行乃是步步找回自我,更是自我的层层蜕变晋升。这过程中自有许多艰难,不是外来的,便源自于修士自身。 似他这样的修行方式,就是将诸多外魔演化成内魔......这些外魔收拢得越多,内魔便越是强盛。若此刻不出手消减他的内魔,待到日后他的内魔劫数完全爆发...... 这净涪最后结果会如何,还需要本座仔细分说清楚么? 阿难尊者沉默下来。 天魔主就像是得胜了一般,气势陡然抬升。 如此,阿难你还要阻拦本座么? 阿难尊者没有回答。 天魔主见得,便要再度递送力量。 可他还没有真正动作,就再度被佛光拦了下来。 天魔主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阿难尊者。 魔主还是回转吧。 天魔主嗤笑一声,所以,你是宁愿看着那净涪劫数积攒了? 阿难尊者摇了摇头,净涪的劫数到底是否积攒,往后又该如何处理,都该是净涪他自己的决断。但当下,他不该遭逢外魔。 稍作停顿以后,阿难尊者又道,净涪劫数未曾萌发,魔主便要引他心中魔念,乱他修行,为他演劫......魔主这般,真的就全是因为领会天心么? 天魔主没有说话,他定定看得阿难尊者片刻,径直收回心念,再不理会那片虚空中的念身交锋。 天魔主掌控着远乌肉身的那道念身一直未曾等到本尊的加持,也很快就明了其中因由。 他看了净涪三身方向一眼,嗤笑一声,但到底在远乌本人、五色鹿之祖的念身与净涪协同下,散作丝丝缕缕的沉黑魔意。 可即便如此,这些魔意却也死死地烙印在远乌的神魂之中,不曾真正消煙。 五色鹿之祖皱眉看着远乌神魂中斑驳深刻你的沉黑印痕,很是不悦。 反倒是远乌自己还更镇定。 他匆匆对五色鹿之祖点了点头,便直接虚空盘膝而坐,沉意定神,体悟那还在他心头流转的诵经声。 先前从净涪佛身手里得来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不知什么浮出,静静停在远乌身前,金色佛光仿似荧光。 渐渐地,远乌身上也披了一层蒙蒙的佛光。 这层佛光与他身前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相互呼应,也与净涪身上的佛光遥遥相连。 见得远乌身上的这层佛光,五色鹿之祖先是看了看远乌身前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看看虚空边缘处的净涪,脸色也缓和了下来。 而且先前的那一场拼斗,他的消耗也着实不少。再不得到补益的话,他的这具念身甚至会当场消散。五色鹿之祖索性就不再去思考更多,沉入远乌身体就睡了过去。 净涪佛身不知晓外间劫数的争斗,更不知道天魔主本尊与阿难尊者之间的对峙,只持定了心魔身所化的木鱼槌子,一下下地敲落在本尊化成的木鱼鱼身上,伴着这木鱼声一道,体悟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义。 他一遍遍地敲响木鱼,也一回回地诵读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心神中,许多道理法则不住流淌。 有些异常契合他的心意,被他珍而重之地收入己身;有些与他的心意不符,甚至惹他本能厌恶,他也不多犹豫,直接就将其丢弃,放任它沉落消散;更有些引他犹豫迟疑,久久不能做出决断,他也不急,就一遍遍地斟酌体悟...... 待到他终于从那种状态中挣脱出来时候,心神间佛光轻盈清静,直叫他心喜不已。 进益的并不仅仅只有他,净涪本尊连同心魔身哪怕神色倦怠,目光也闪闪发亮,神气十足。 佛身团团看了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一眼,抬手一点,将那飘在他心神前方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起。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回望着他与本尊。 片刻后,一直沉默的他嗤笑一声,你们这是什么样子?我等早先时候定下修行方式时候,不是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么?你等如今这般,是怕了? 本尊没有说话,倒是佛身相当幼稚地将心魔身撅了回去。 真正怕的人是你吧?心魔身,你可莫要忘了,我等的修行若真的撞上麻烦,首当其冲的,可是你,不是旁人! 心魔身并不生气,脸上本来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也淡去了其中的尖刺,显得平和而安定。 -- 第1463页 我的路已经渐渐摸索出了一点道理,如何走下去,什么时候该放纵,又什么时候该压制收敛,我不能说是尽数明了,可多少也有分寸...... 内魔如何,外魔如何?或许它们听上去就叫人头疼,可归本溯源,它们不过就是劫而已。而所谓的劫,只是与修士自身所修之道、所行的理相悖的人与事。只要他心清明无碍,内魔外魔,通通都阻不了他。 而且...... 便是我真的有一日迷失,不见前路,道心蒙昧...... 心魔身目光罕见的柔和。 不是还有你们么? 同为净涪三身,他们如今或许分化了开来,可实际上,他们本是一人。 就算他的修行真的出了问题,只要不是净涪三身同时沦陷,他们就都能回转过来。既是这样,又何须畏怯? 佛身与净涪本尊同时柔和了目光。 平和地静默了一阵后,心魔身率先敛去那些不太合符他定义的诸般情绪,直接消散了身形,只留下一句话在这诺大的识海世界中回荡。 既是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那我就先走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边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这里都交给你们处理了哈...... 佛身正想要说些什么,就看见本来还稳稳当当的站在另一边厢的净涪法师本尊也没了影踪。 相比起好歹留了一句话的心魔身来,还真是这个什么都没留下的净涪本尊更过份。 只可惜,本尊就是本尊,只要不是太过,心魔身也好,佛身自己也罢,都只能受着。 所以说,其实也还是我们两个自己惯出来的? 佛身都忍不住开始反省起自己来。 可不管他如何斟酌,到最后也只能放弃。 没办法的...... 佛身摇了摇头,也离开了识海世界,重新掌控肉身。 他睁开眼睛时候,第一时间就看见了还在原地闭目静静体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远乌。 相比起净涪三身来,显然被天魔主与五色鹿之祖两位充当战场的远乌状况更加凄惨。 所以哪怕引领着他参悟《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净涪佛身已经从定境中转出,远乌也还是过了好几个时辰方才勉强醒来。 不比净涪佛身重新执掌肉身那会儿只觉些许倦乏的良好状态,远乌清醒过啦时候,几乎连自己的肉身都控制不住。 还是花费了好些时间去重新掌控身体,远乌才踉跄着来到净涪佛身对面。 净涪佛身一直没有动作,见远乌过来,还很是客气地将一盏灵水送到远乌面前。 远乌这次也不像上一回时候的排斥防备了。净涪佛身将灵水送到他面前,他客气地道了谢,便端起灵水喝。 净涪佛身已经在这一片虚空中等了远乌好一阵子,也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手坑远乌一把。这灵水正正能帮助远乌调整他的状态,好尽快掌控好他的肉身。 远乌一连灌了自己三盏灵水方才停下来。 多谢净涪法师。他道。 净涪佛身对远乌这与先前天差地别的态度视而不见,微笑着点了点头。 客气了。可还要再来些? 远乌摇了摇头。 顿了顿后,他问道,净涪法师想要些什么?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 垂目坐着的远乌倦怠又木然,与早先时候的倔强尖锐大不相同。 委实是可怜,只可惜,哪怕是净涪佛身,也完全没有要抬一抬手的想法。 小僧没有什么想要的。 放在早先时候,听见净涪佛身这句话,远乌能当场拂袖而去。可是这会儿,远乌却像是完全没听见一般,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等着净涪佛身的后续。 哪怕这或许有又或许不会出现的后续很难让他接受...... 净涪佛身也像是没有看见远乌的态度一般,平和无事地继续。 想来檀越已经明了自己的处境了。可有打算? 一直沉默着的远乌到底是有了反应。 嗤笑一声,他道,难道我,我们还有选择不成? 选择自然是有的。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如果檀越及贵族愿意就这样消亡,又或者转变血脉归入他化自在天外天一脉的话。 远乌不笑了,只说道,法师便直说了吧,要我等做什么? 不是小僧我要檀越及贵族做些什么。净涪佛身摇了摇头,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一点上与远乌争辩。 他叹一口气,天魔主。 远乌并不觉得意外。 他先是定定看了一眼净涪佛身,然后才道,有一点,我很好奇...... 净涪佛身抬眼看他。 那位手段非凡,实力深不可测...... 说到这里时候,远乌的身体好一阵颤抖,片刻后方才缓和下来。 莫说只是我,就是我五色鹿一族全都豁了出去,也未必能够从那位手上讨得任何好处,甚至都花费不了他多少心力。 你为什么还要让我、让我五色鹿一族对上他? 难道他真的对我五色鹿一族出手,就能让你离开他的视线了么?! 净涪,你真的就这么认为?!! -- 第1464页 远乌越说越是激动,几乎要从案桌对面扑过来抓住净涪佛身逼问。 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 再是不甘,再是不解,远乌也还坐在那里,就像是有谁将他死死压住一样。 净涪佛身平静看他,一直到远乌眼底的疯狂激动被压下,终于显出清明以后,他才开口说话。 并不能。净涪佛身说道,如果你们五色鹿一族还是鼎盛时候,或许可以。但就凭现在的五色鹿族群...... 他笑了笑。 尽管这话没有了下文,可那温和笑容里的意味却分毫不少。 但远乌却不能辩驳。 净涪不过是一个外人。或许他能够从五色鹿一族的动作中推测出许多结论,未曾真正踏入过五色鹿族地的他还是不够了解当前五色鹿族群的境况,远乌却不同。 作为从小在族群中生活的五色鹿,先后经历过天魔主的污染、两位大能念身的交锋后,前所未有地清醒的远乌已经完全明白了五色鹿族群的处境。 净涪这和尚现在说的,其实还都是轻了。五色鹿族群的情况,比任何人猜想的还要危险。 净涪佛身看着近乎默认下来的远乌片刻,忽然道,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机会? 远乌嗤笑了一声,找死的机会吗? 净涪佛身并不介意远乌的态度,他平静地等了等,才迎着远乌有些窘迫的眼神说道,五色鹿一族躲避了这么多年,早没有了当年的信念。 换句话说,不论是你们这些渐渐长成的新一代,还是你们族群里现在担着重则的年长一辈,都太过于臃肿。 你们放不下过往的辉煌,又不能直面现下的没落,更没有勇气去承认,去改变...... 臃肿得叫人发笑。 远乌沉默,久久没有反应。 你们需要一把刀,一把森寒刺骨的尖刀。 唯有痛才能让人清醒...... 净涪佛身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留给远乌自己思考。 五色鹿一族,确实需要清醒了...... 沉默的远乌脑海里响起了一道声音。 不是旁人,正是早先消失在远乌身体里的五色鹿之祖。 老祖...... 远乌喃喃开口,很有些茫然,可是太痛了的话,恨也会伴之而生。恨又生执,我们面对的是那位......那位天魔主,他的手段...... 苦笑一声,远乌才又道,我不想看见我的兄弟叔伯也像我一般...... 天魔主手段如何,在他手底下转过一遭又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远乌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而且他还算是幸运了的。 不错,这一刻的远乌终于承认了自己还算幸运这个事实。 若不是他足够幸运,撞上净涪这个同样厉害的角色起意要借他来反击天魔主,天知道最后天魔主的魔念会将他侵染到什么程度才爆发? 若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不单单是他自己没有了活路,就连五色鹿族群,只怕也会被他给拖下泥泞去。 尽管净涪那家伙也是他这一场劫难的开端,可远乌也知道,只要五色鹿族群的情况一日没有得到改善,那么类似这样的危机便就不能幸免。 净涪就只是一个引子而已。真正的问题,在他,在五色鹿一族。 而且就算是我,得老祖援手,也未必能够完全脱出身去...... 说到这里,远乌回转心神,将自己神魂中斑驳缠绕的沉黑魔意摊开来给五色鹿之祖细看。 净涪佛身大概知道远乌那边厢现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着急,除了清定心神以外,也就偶尔看一看仍自停留在水月天里心魔身的情况。 怎么样,找到些什么了没有?他问道。 心魔身倒也不嫌佛身在旁边看热闹,被佛身烦得狠了,他便有点不耐心。 你要真是这么闲的话,不若也来帮我看一看如何? 佛身果断摇头,还是你来吧。我这里的事情可还没有了结呢。 被抓壮丁不是不可以,毕竟也是净涪,帮忙应该,可不能是这个时候啊。 谁知道这个时候他如果分了神去,这边已经情况大好的局势会不会给他来个横生波折? 还是等这边尘埃落定了再说吧。 心魔身直接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他。 佛身全不介意,只是笑笑。 远乌这边倒也没有叫净涪佛身等太久,不多时就有了决定。 净涪佛身将心神收回,仔细看他片刻,问道,檀越做好决定了? 到底是长痛不如短痛。远乌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便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另问净涪佛身道,法师要我,要我五色鹿一族怎么做? 净涪佛身又是笑了笑,这个问题,檀越实不该来问我的。 远乌沉默得一瞬,只说道,此次,多谢净涪法师。 他说得很真诚。 几乎是他直面净涪佛身以后,第一次对净涪佛身展现出来的善意了。 不过这点善意也很寒凉就是了。 此间因果,你我,乃至我五色鹿都应该了断。远乌说道,不知道净涪法师想要些什么? -- 第1465页 明明远乌只是五色鹿族群中普通一员而已,或许他在五色鹿族群年轻一代里确实算得上出色,也很得五色鹿长老们的看重,可想要代表整个五色鹿族群,他还远远不够资格。 五色鹿一族的族长来倒还差不多。 不过净涪佛身这会儿也没有死抓着这一点不放。 远乌或许不够资格代表整个五色鹿族群,可这会儿寄存在他肉身里的那个属于五色鹿之祖的念身,却绝对是够资格的。 远乌这话他没有反对,便代表着他也已经认同了。 净涪佛身沉默着。 不得不说,这个问题倒确实是有点难倒他了。 他们推着五色鹿族群对上天魔主,或许算是帮了五色鹿族群一把,可真实的起因,却还是在于净涪自己。 是净涪更想要借五色鹿族群来给天魔主添一些堵。 所以或许五色鹿族群是得谢净涪一回,可他对五色鹿族群也着实没有多少恩惠。更何况,双方真正碰撞以后,需要在这场碰撞中付出代价的却还是五色鹿一族本身,可不是净涪。 所以净涪佛身这会儿也需要注意分寸。 倘若真的出现狮子大开口的状况,届时他怕也得在这场漩涡中走一遭。 那未免有些不值。 净涪佛身沉吟着,也询问心魔身与本尊,问问他们的意见。 心魔身不太在意这些。 你且看着办吧。 倒是净涪本尊,他沉默得片刻后,给出了一个并不太意外的答案。 净涪佛身想了想,欣然同意。 贵族存世年代久远,族中藏书应该不少。他跟远乌道,小僧希望能够拓印一份。 想到族里的藏书,远乌的脸色一时也很有些怪异。 但他也没有想要拒绝。 藏书什么的,对于有着血脉传承而且一直传承不断的五色鹿一族来说,远没有旁人想象中的那么贵重。 不过有些事情,远乌觉得还是需要跟净涪分说明白。 单只是藏书的话,确实可以。不过,法师应该知道,我们是五色鹿一族,历年收藏下来的藏书与人族中的藏书未免有些不同...... 净涪佛身非但没有被远乌打击到,反而兴致越发高昂。 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呢? 远乌就道,书籍的材质会有所不同,再来便是其中的文字......我们五色鹿一族乃至其他族群,多是用的远古洪荒时代流传下来的妖文,与人族的文字也是不同的。 这个小僧可以理解。净涪佛身点点头,随后便道,既是如此,可否在送过来的藏书里再添上一份字典? 人族文字诞生时候曾经惹出一场大动静。也正是这一场动静,妖族各族基本上都会为族人编写一部通典。 给净涪拿出一部字典来,不过就是多费一点时间而已,旁人却是不需要的。 所以面对净涪佛身的请求,远乌也很干脆地应下来了。 接下来更需要掰扯的问题是...... 远乌稍稍调整一下身体,他端端正正地看定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我族中藏书浩如星海,单只是这一回的因果不足以让我等送出族中全部藏书...... 第413章 净涪佛身也配合着调整了姿势,让自己看起来更郑重一些。 小僧能够理解。 远乌点头,双手捧出一枚玉简。 我族中藏书目录尽在这里,净涪法师看看,再挑上一部分就是。 净涪佛身点点头,将那枚玉简接了过来。 他出身景浩界妙音寺。仅从妙音寺本身来说,底蕴确实是很薄弱。寺内藏经阁里的藏书内容绝大部分都只有景浩界天地的部分。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几乎没有任何记录。 所以说,在净涪以前,妙音寺的僧众对诸天寰宇的了解近乎于无。 也就是净涪入寺乃至是成长起来以后,方才开始收集诸天寰宇各方的藏书与记录。 饶是如此,先是从景浩界的无边竹林中翻阅过异竹藏书,又走过沉桑界、玄光界这两个中千世界,后来更是在浮屠剑宗藏书殿宇里很是待了一段时间的净涪眼界亦足以称得上广阔。 至少这会儿远乌送上来的这枚玉简里记载的浩瀚书目中,也有约莫万分之一的部分是净涪所知晓的。 而正是因为如此,净涪佛身才更为高兴。 毕竟这就意味着他将从五色鹿族群身上攫取到庞大的知识。 净涪佛身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开始埋头在这份目录中勾划。 他需要在这些庞大的书典目录中挑选出价值合适的一部分来。 那几部关于诸天寰宇各魔主之间的记载,我要了,帮我挑出来...... 再帮我查查看,这些书典目录里有没有关于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记载...... 又或者是心魔一脉最近数数万、数十万年成道的修士,帮我仔细找一找,有没有可能是塑造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那位大能。 要在五色鹿族群庞大藏书目录中挑选出特定价值的书典,还要让这些书典的内容能够尽可能地丰富他们三身的见闻,好尽量为他们三身的修行铺平前方的道路,本来就已经很耗费佛身的心神了。旁边却还有一个心魔身不住地跟他提要求...... -- 第1466页 要不,换了你来? 佛身分出一丝心神,皮笑肉不笑地跟心魔身说道。 心魔身当场就拒绝了。 我这边好像有些异常,恐怕分不出身来,就你自己继续吧...... 佛身转眼遥遥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轻咳了一声,异常识趣,我知道了,我再不说话。 但佛身,你得给我好好挑一挑。 佛身都懒得看他,直接就收回目光,只专注地将心神全数投入面前那长长长的书典目录中。 尽管佛身压根就没有给过心魔身一个准话,可等到他再次开始为他们挑选书典时候,还是隐隐有了侧重。 净涪佛身拿着玉简专注挑拣时候,远乌就坐在净涪佛身对面。 最开始那会儿,远乌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目光平平垂落在他手中的杯盏,就是不看近前的净涪。 他是真的怕了这个年轻的佛门和尚了。 可是干坐着等,委实也无聊得很。 尤其远乌还想着干净利落地了结他、他们族群与这净涪和尚之间的因果。如此一来,他自然还得留一分心神注意净涪佛身的动静。 哪怕净涪佛身一心为他们净涪挑选书典,面上没有太多表情,可这份专注与慎重,到底还是落在了远乌眼中,叫远乌看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初时还对净涪佛身这份专注不解的远乌还是骄傲的。 看吧,他们五色鹿族群血脉久远,历经多少纪元也未曾断绝过传承!遍数诸天寰宇各大族群,在这一点上能够比得上他们五色鹿族群的,又有几个? 但这片虚空之中,除了净涪佛身以外,就只有远乌自己。 五色鹿之祖的那道念身因为先前与天魔主的念身比拼过一场,消耗不小,这会儿已经沉眠恢复去了。 所以,也没有谁知晓这一刻远乌的骄傲,更没有谁能够应和。 没有旁人认可的骄傲到底少了几分光彩。 远乌的兴致渐渐地也淡了。 而待到他的骄傲淡去,却有一个个问题在他心头翻涌。 他族群血脉久远、传承不绝不假,族中藏书与经典也确实近乎数不胜数...... 但族中的这些藏书、经典与记录,有多少又是他看过的?九成?一半?三分之一? 半成都没有! 半成不到的这部分藏书、经典和记录里,又有多少,是他真的看能看进去,有所体悟,而不是单纯用来打发闲暇时间的? 远乌久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有额角处沁出的细密汗珠无声揭露了真相。 可这还没有结束。 一个又一个问题悄然浮在他的心头。 他是这样,那他的族人们呢? 五色鹿族群里上下数代,可有哪一个真的珍视族中诸多藏书、记录? 他们五色鹿族群是有血脉传承不假,可血脉传承能够完全满足他们对这诸天寰宇的探寻么? 尽管他们族群一直以来都有按照规矩搜寻各地藏书、记录下诸天寰宇中各处发生的大事与变迁,但也只是按照规矩办事而已,没有多少人真的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而且...... 哪怕是族群里有这样的规矩与惯例,在他们族人眼里,也不过是在干折腾。 他们族人在搜寻藏书,做着记录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累苦差事,无趣得很...... 若不是领了这份差事的族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族地,在诸天寰宇各处转悠,只怕都不会有谁愿意领取这件差事。 就算是抢到了这份差事的族人,哪一个不是匆匆结束好将时间腾出来给自己放松玩耍的呢? 那些在这位净涪和尚面前值得珍重挑选的书典、记录,在他们这些五色鹿中,不过是占地又不能清理出去的垃圾而已...... 远乌扯着脸皮子笑,笑自己,也笑他的族人。 ......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吗? 或许是远乌心绪波动太过,搅得五色鹿之祖的念身也不能好好休歇。在远乌勉强稳定心神以后,他的心神中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远乌沉默了片刻,才道,还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我们可以学。 他看着对面净涪仍旧专注的面容,若连学都不知道怎么学,又怎么敢言说复兴? 哈哈哈...... 五色鹿之祖陡然畅笑起来。 不错!不错!看来你是真的明白了。 远乌无声苦笑。 再不想明白,他就得真正走上绝路了。如何还能糊涂地活下去? 你们这些后辈日子其实还是太好了,当年我刚出世时候,除了天地传承以外,也就只有一件伴生灵宝...... 我也是吃过了大亏,才在后代中留下这一条规矩的。却没想到你们守着规矩,却没有几个能够真正领悟规矩。 不过,现在族群还在,倒也不晚...... 远乌点点头,是啊,不晚...... 他这样感慨着,也没有再浪费时间,翻手将另一枚玉简取了出来,也将心神投入其中,一行一行地翻看这些书典与记录的条目。 他现在先给自己挑一遍,等到返回族地以后,他就能直接从族地里挑出他想要的书籍、记录来仔细翻看。 -- 第1467页 于是,等到净涪佛身好容易帮他们三身挑拣出一堆书典与记录以后,他看见的就是同样捧着一枚玉简认真翻看的远乌。 净涪佛身的动作不禁停顿了一瞬。 远乌到底还分了一点心神关注净涪佛身的动静。这边厢净涪佛身才将手中两枚玉简放下,那边厢远乌也抬头转了目光来。 挑好了?他问。 净涪佛身细看得这头五色鹿一眼,见他周身气度都沉静了稍许,也不免有些惊讶。 但净涪佛身到底是净涪佛身,他对远乌笑了笑,便将手边两枚玉简推了过去。 已经挑好了。他道,就在这枚玉简里,有劳檀越了。 远乌将这两枚玉简接过来看了一眼。 这两枚玉简里,除了早先时候远乌递送出去的那一枚外,剩下多出来那一枚中记录着的条目相对较短。 就只有这些了么?远乌拿着那枚条目很短的玉简问道。 就是这些了。净涪佛身点点头,再多就不好了。 远乌认真看他一眼,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翻手将玉简收起。 稍后我便会将书籍与记录的抄本送来。 净涪佛身合掌点头,多谢。 远乌站起身来,不过是两厢抵去而已。 他对净涪佛身一礼,转身走入虚空之中。 远乌说的稍后确实只是稍后,净涪佛身只是稍坐了一阵,一盏灵水都还没有饮尽,远乌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你清点清点。 远乌将一个储物指环递给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接过,将些许心神送入里间查看。 片刻后,他收起那个储物指环,对远乌点头,没有遗漏。 远乌暗自松了一口气。 如此,我以及我五色鹿一族,与净涪法师你之间的因果便算是两清了。 净涪佛身又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两清了。 净涪佛身这话落下,远乌当即便觉得心头松快了许多。 不单单是因为净涪与他、与他五色鹿族群之间因果两清带给他的轻快,还因为面前这个年轻和尚给他的压力散去后轻松。 远乌深深地看了净涪佛身一眼。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这净涪和尚给予他的压迫。而也正是因为明白,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早先时候怎么就硬犟着要跟这净涪和尚不死不休...... 这是劫。五色鹿之祖的念身在他心神中说道,是你的劫。 劫数就是这样的。身在劫中的时候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问题,可等劫数过去,你再回过头去看,就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可是我又不是修行到了某个关隘,怎么会无端遭遇劫数?远乌很不解。 五色鹿之祖微微摇头,你果然还是应该多看一看前人故事。 远乌也不气恼,直接道,老祖放心,回去以后我会腾出时间来的。 罢了,我就先跟你说一说吧。五色鹿之祖叹了一口气,修士一生可能会经历的诸多劫数中,最恐怖的莫过于量劫。 量劫...... 听出五色鹿之祖声音里压制不住的恐惧,远乌下意识地咀嚼着这个词。 净涪佛身听到远乌的声音,抬眼看了过去。 远乌快速收摄心神。 净涪法师,既然我等如今已经两清,那我便先走了。 他与净涪佛身再一礼,便直接告辞。 净涪佛身没有再留他,还了一礼,便目送着他离开。 量劫?量劫...... 听到佛身慢慢咀嚼着这个光是听着就带上了森森寒意的字词,心魔身也是无声沉默片刻,方才问道,怎么了? 净涪佛身将方才远乌奇怪的状态与心魔身详说了一遍。 心魔身就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个...... 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远乌身上寄存着他族群的先祖,或许就是他的这个先祖在与他解说些什么呢,倒不必如此敏感。 佛身分了点心神遥遥看了他一眼。 到底敏感的是谁啊...... 他站起身来,抬手收了面前的案桌,转身往外走。 这一片内混沌地界就在景浩界天地边上,与景浩界天地本就离得不远。净涪佛身又目标明确,路线没有任何偏移,所以他每往前走一步,就更往景浩界天地靠近一点。 心魔身也没有说话,他甚至收敛了心神,放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诸多事务,直接回转了净涪识海世界。 就连先前隐匿去身形的净涪本尊也悄然显化了出来。 净涪三身各自盘踞一方,安定而平静地往前走。 每往前走得一步,净涪肉身就被套上一层封禁。每一层封禁被叠加,净涪肉身自然散发的威势就衰弱一层。 到得净涪三身真正站到景浩界天地胎膜外侧的时候,净涪周身的气机也仅仅只在大乘境界而已。 比天仙境界还要弱。 可单单只是这种程度的力量,也已经是景浩界天地所能够承受的极限了。 净涪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侧停下了脚步。 -- 第1468页 他久久地看着面前这方天地。 景浩界天地的力量在净涪面前都是柔和的。 欢喜又亲近的情绪直白清晰地传递到他的心神中。 净涪三身都像是踏入了温泉之中,沐浴着温热的泉水,浑身放松又满足。 一直静默的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笑容的温度...... 哪怕是左天`行,也是平生仅见。 左天`行沉默地站在自家峰头上,抬头望着那立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感受着这方天地自然散发的感情,脸色怔忪。 净涪。 净涪...... 许久后,他忽然也笑了起来。 如果是净涪的话,倒也不错。不论是景浩界天地,还是净涪,都挺好的啊,不是吗? 到这一刻,左天`行真正地释然了。 但没有谁在意,左天`行自己如此,净涪也是。 他只是往前打开怀抱,在景浩界天地近乎欢欣的接引中,放任自己沉入景浩界天地里。 他从天地胎膜处直直坠向天地。 就像是一颗坠落的辰星,又似是归来的游子。 而景浩界天地接住了他。 不独独是他的肉身,还包括净涪三身的心神意志。 净涪的一切也都有了归处。 他的肉身被景浩界天地的力量环绕着,他的心神与意志则被景浩界天地意志引领着,沉入景浩界的天冥之处,遍观天地万千道则法理。 这一刻,面对已经长成又归来的孩子,景浩界天地选择了打开它自己,让它最偏爱的孩子能够随心所欲地参悟它。 看着那完全失去了踪迹的流星,这景浩界天地内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摇头感叹。 哪怕是已经证道的大罗仙与混元仙,眼见得净涪这番待遇,也不禁心生羡慕。 诚然,到了他们这个境界,一方小千世界的完整道则法理,已经不那么珍贵了。可是他们还是羡慕啊...... 想想我当年,再看看他...... 景浩界天地对净涪和尚可真是够好的啊...... 就是,遍数诸天寰宇无数年月,又有几位道友能够像这净涪和尚一样,在金仙之前就能尽览一方世界道则法理的? 尽览一方世界道则法理也就罢了,真正的关键是,这还是天地主动接引的,这就离谱了啊! 这待遇,哪怕不是开辟天地的创世者也差不多吧? 确实...... 但认真说来,我等之中,又有哪几个道友能似这位净涪和尚一样,胆敢完全对天地敞开自我呢? 这...... 一时,诸天寰宇中各位大罗仙、混元仙也都沉默了。 似他们这等修行者,惯来自我,也向来骄傲,更珍视自己所修成的道。是绝对不可能像这净涪一样,愿意打开自己一切,与一方天地意志坦然交流的。 而这净涪和尚...... 莫看这净涪和尚正在景浩界天地意志的庇护下随心所欲地参悟着景浩界天地的完整道则法理,简直幸运到叫人羡慕。 可是这件事情所以能够发生,前提条件便是净涪向景浩界天地完全敞开了他自己的一切。 或者说,正是净涪先对景浩界天地敞开自己的一切,然后才有景浩界天地意志接引他心神意志沉入景浩界天地无尽道则法理之中的。 他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是啊,他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被蒙蒙薄雾笼罩封锁的时空长河下游,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同时睁开眼睛。 他们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时空长河上溯。 没有任何意外,他们的视线都被那看似风一吹便会散去的薄雾给拦下来了。 到最后,饶是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也还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们谁都没有坚持,很平静地就收回目光。 是我们又做了什么吗? 劫主先问道。 清静智慧如来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轻松期待,也是顿了一顿。 我也不知道。不过...... 清静智慧如来目光垂落,轻易察觉到自身正在发生的细微变化。 这样的变化并不是他自己特意催动的,但它就是出现了。 尽管这些突然出现的变化对于已经成就混元仙境界的他们来说,什么都影响不了,但这些变化存在的本身,就代表着净涪的意志。 这是好事。 劫主也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事。 净涪......劫主道,嘿嘿,果然不愧是我等啊。 话又说回来,佛身。本来还在骄傲的劫主忽然话锋一转,看着那茫茫渺渺的时空长河,问道,你说,这些变数会不会积攒到能够影响我等的程度呢?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了一瞬,也放目放去那时空长河。 就算变化不断累积......对于我等而言,也不过就是展示出来的状态变化而已。 混元仙,混元仙,混元如一,岂是仅凭变化积攒就能影响到的。 更何况,净涪再如何改变,只要他本心不变,本性不易,那就是再多的变化,也不过是表现上的更易而已。 你说得倒也不错......劫主也道,会被这些外因影响到的,也只会是身边人罢了。 -- 第1469页 说到身边的人,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也都不再说话。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昔日修行道路上相熟的友人,已经没有谁能够跟得上他们的脚步了。 有人是寿元终了,有人是中道遭劫,有人又是渐渐平淡...... 到如今,他们张目望落这方寰宇,早已不见了旧人。 哪怕他们在转世以后继续行走在修行道路上,也已经不是当年模样了。 旁的人或许不能继续走得更远,但起码......清静智慧如来慢慢道,景浩界天地,应该还是能够保存下来的吧。 清静智慧如来提到景浩界天地,便是凉薄不定如劫主,也都渐渐收敛了面上的笑意。 这方诸天寰宇尚且还有终焉时刻,景浩界天地不过是诸天寰宇中的一方世界而已,当然也会有终末败亡的时候。 或许...... 劫主的话语很有些意味不明。 清静智慧如来听得清楚,又侧头往边上的劫主看去。 劫主察觉到他的目光,脸上表情快速变化,怎么了? 清静智慧如来定定看得他片刻,最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劫主也就将目光给转了回去。 清静智慧如来却在这个时候忽然道,我等三身一体,若你拿定了主意,且莫忘了我等。 劫主没有动作。 清静智慧如来也没有继续看他。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边自始至终未有任何动静的净涪身上。 本尊应也是一样的意思。 好半响以后,清静智慧如来方才听到劫主的声音。 我知道了。 既然已经退了一步,对面又是同为净涪的清静智慧如来,劫主也没有继续坚持。 我仔细感应了一番,我等身上发生的偏移变化,大多都有着景浩界天地的道则痕迹。而且这些景浩界天地的道则痕迹还在不断地增加...... 劫主冷静地做下结论,我以为,彼时的我等,应该在参悟着景浩界的道则法理。 明明时空长河已经被薄雾封锁,不论是这诸天寰宇中的大罗仙还是混元仙,除了圣位上的那些人以外,便再没有谁能够越过这些薄雾,窥见得时空长河中的诸多变化。 可劫主就像是亲眼看见了一般,对时空长河另一端的净涪身上发生的事情异常笃定。 清静智慧如来完全没有质疑劫主结论的意思。 想也知道,劫主所以会这般笃定,绝对是有他自己的信息来源的。 至于劫主是怎么得来的信息...... 可莫要忘了,时空长河另一端的净涪身上可还带着劫主留下的一部分力量呢。 对于劫主来说,这一部分力量已经足够成为他的锚点了。 通过这个锚点来收集一些信息,又哪里是什么难事? 参悟道则法理......清静智慧如来很快就领会到了劫主的真正意图,你是想拓印景浩界天地意志?! 哪怕与劫主同为净涪,清静智慧如来也被劫主的异想天开给惊住了。 劫主倒还是很平静。 天地有其终末。除非天地晋升,否则还是改变不了落入归墟的结局。 归墟,乃是天地的墓场,是一切进入终末的天地的归宿。 晋升天地的事,我等已经尽力做过了。结果如何,如今也很清楚,不是吗?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 结果? 当然清楚,它如今在归墟。 拓印了天地意志又如何呢?清静智慧如来缓慢说道,就算是将它送入轮回,让它轮转化生,又如何呢? 它没有真灵。 生灵的根本,不在肉身,不在灵魂,不在意识,而在于其真灵。 伟岸磅礴的天地意志可以灵动生活,但它也只是天地间无量生灵的集同意识。 它没有真灵。 没有真灵,就没有根本。没有根本的存在,压根就不能修行。 不,也不是不能修行。 修行还是可以修行的,但却是注定了走不远。 听着清静智慧如来带点悲哀的话语,劫主忽然笑了笑。 清静智慧如来陡然看定劫主,眼中尽是不敢置信。 你,你不会疯狂到要...... 劫主转头看向清静智慧如来,笑着说道,你就不想试一试么,佛身? 劫主的话语里藏着无尽的诱惑...... 也不对,应该说,清静智慧如来其实也藏着这样的疯狂。 劫主凝视着清静智慧如来震惊表相下的跃跃欲试。 来试一试吧,佛身。让我们,来凝炼出一个真灵。 清静智慧如来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木的。但在这样的绝对木愣中,他也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动。 试一试吧,佛身。劫主道,不是为了什么,单只为了景浩界天地意志。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道,如果只有我们两个,那还不够...... 劫主赞同地点了点头,当然,不完整的我们做这件事会很麻烦。 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对视了一眼,齐齐望向正中央处的净涪。 -- 第1470页 若论起对真灵本质的了解,哪怕是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捆在一起,也比不得净涪本尊。 但本尊现在还在无边混沌中寻找新生的寰宇......清静智慧如来到底有些迟疑。 劫主摇头道,我们不能干等,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一直这般等下去,谁知道时空长河另一端的净涪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结束这一场参悟。 若是那边结束了,这边净涪本尊还未曾醒来,他们不是就得硬生生错过? 真要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机会又得是什么时候?而且,真以为这样的机会是常有的么? 天地与修士彼此毫无保留地相互成全,放在哪个时代都是很稀奇的一件事。 错过了这一回,就再没有下次了。 这一点,劫主知道,清静智慧如来也知道。 原因有很多,但关键却是在他们自己。 他们都是净涪,又已经走到了这个境界,自然了解自己。 时空长河另一端的净涪三身先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都不得而知,但他们很清楚,净涪不是轻易能够完全卸下防备与他人交流的人。 景浩界天地或许会是例外,但这样的例外诞生,也需要天时地利与人和。 不然,同为净涪的他们此前一路走过来,又怎么会没有出现过这一回时空长河另一端那边的情况? 更何况,净涪还是分化了三身修行的。像这种情况出现,怎么也得是净涪三身都心甘情愿,才能够完成的。 而时空长河另一端的净涪三身所以会这般契合,大概也还是有他们站在金仙境界的门槛前。 这个时期的净涪三身也很特殊。 但等到净涪迈过这个门槛,真正成就金仙,又继续深入修行三身秘术的话,这种特殊的状态大概就不会再出现了。 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清静智慧如来心里也同样清楚,所以仔细思量过半响后,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就不等了。 唤醒本尊吧! 如果是为了景浩界天地意志的话,又是凝炼一点真灵这样的事情,说不定...... 在这一点上,劫主却是要比清静智慧如来更笃定。 先唤醒了本尊再说。他可未必会拒绝。 清静智慧如来忍不住瞥了劫主一眼,既然你这般笃定,那料想你也不介意在本尊面前背负起责任的吧。太好了,我会跟本尊说明白的...... 等等!劫主被唬了一跳,连忙叫住清静智慧如来,要与他分说清楚。 清静智慧如来呵呵一笑,然后直接收敛心神,喝道,仔细。 劫主也同时收去所有外露的情绪,收拢一切力量与心神,与清静智慧如来一道,呼唤着他们的最后一部分。 遥远的茫茫混沌之地,一道真实不虚、亘古不易的身影似乎听到了什么,沉定心神感应片刻,闭上了眼睛,直接化作心神归去。 盘膝坐在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中央的净涪睁开了眼睛。 当他的眼睛睁开那一刻,总会将一直端坐在那里的他疏忽过去的人如果还能看得见这一片时空纬度,一定会被这双眼睛吸引。 而每一个看着他的人,也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最真切的亲近与最厚重的钦羡。 因为,他是每一个生灵最本真的模样,也是每一个生灵最完美的状态...... 净涪睁开眼睛以后,直接就看定了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 既然没有人来寻事,却又让他们两个同时呼唤他,那么发生的或者说接下来会发生的,是对他们来说相当重要的事情了。 清静智慧如来直接看向劫主。 劫主没有废话,将一点心念投向净涪。 净涪看过这一点心念,目光直接从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两人身上转过,落在那仍旧被薄雾笼罩封锁的时空长河。 只这一眼,他似乎已经看见了彼时净涪最真切的状态。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对视一眼,仍旧保持沉默。 这会儿并不需要他们多说些什么了,净涪都已经看得清楚明白。 毕竟,净涪这本尊走的可是真灵一道。 真灵作为生灵的根本,无量量时空都改变不了它。 更何况......哪怕大家分别处在时空长河的不同节点又如何?都是净涪的他们真灵唯一,只要净涪愿意,时空长河上的那些薄雾根本就阻拦不住他照见另一个净涪的目光。 毕竟,什么样的力量能够阻止一个混元仙查看他自己本人的情况呢? 而且净涪就只是看看而已,又没有想要直接突破时空长河改变过去。 不多时,净涪就转了目光回来。 可以。他道。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悄然松了一口气。 关于为景浩界天地意志凝炼真灵这件事......清静智慧如来看向净涪。 净涪斟酌片刻,回答清静智慧如来道,这个暂且放下,时机不对。 第414章 时机?清静智慧如来若有所思。 一旁的劫主于是就问道,那我们现在呢? 就算时机还未成熟,可这会儿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毕竟这个机会那么难得...... -- 第1471页 趁着这个机会,我们总是能够做些准备的吧? 不怪劫主那么关心这件事,倘若真的要在这时候做些什么,他们三人中,大概率该是得他来。 谁让时空长河另一端的净涪三身轻易不能打扰,唯有送了一份力量过去的他能够悄无声息地做事呢?而且他的那份力量如今与其说是隐藏在净涪三身身上,倒不如说是收在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里。 凭借景浩界天地烙印与景浩界天地的关系,由他来借着这个机会动手,才能避免很多麻烦。 净涪当然清楚劫主的心思,他直接就说道,你便将景浩界天地意志拓印出来封印妥当...... 劫主一直皱眉听着,但随着净涪将他的布置与劫主一一说明,劫主的表情也一快速缓和下来。 待到净涪停下来,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也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净涪做出这般安排的理由。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劫主说道。 不过稍稍犹疑过片刻后,劫主还是问净涪道,不准备将封印好的景浩界天地意志复刻直接安置在这个时空节点么? 尽管时空长河如今被薄雾封禁着,很多手段不能用了,可如果他们付出一定代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从过去的那个时空节点将复刻出来并完成封印的景浩界天地意志直接转移到这个时空节点来,不必经历那漫长的时空...... 净涪摇了摇头,不。 清静智慧如来细看过净涪表情,问道,可是经历这漫长岁月冲刷,会酝酿出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 净涪点了点头。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就都明白了。 那行吧。劫主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与净涪确认道,我动手了? 净涪没有说话。 劫主沉定心神,遥遥感应那一个停留在遥远时空中的锚点。 肉身被安安稳稳护持住的净涪三身心神在景浩界天地意志的护持下沉浸在天地那无尽的道则与法理中,全然没有注意到他那识海世界里悄无声息出现的变化。 景浩界天地烙印中,一点灰白无端浮了出来。 这初初不过只是一点尘埃的灰白仿佛在刹那间猛然暴涨,直接化作灰白的天幕,自它栖身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开始,顺着冥冥中的关联,贴合在净涪的气机中扑向敞开的景浩界天地意志。 或许是因为这灰白在景浩界天地烙印里潜藏了太久,渐渐带上了景浩界天地烙印的痕迹,又或许是因为这灰白契合净涪一部分本源,景浩界天地意志完全没有抗拒,放任这灰白贴了过来。 天地意志无比伟岸,寻常修士若没有恰当有效的保护,单单只是直面它都要被这庞大繁复的道则法理撑爆。然而这一点灰白却像是流水一般,顺滑自然地在景浩界天地意志的每一寸间隙中游走。 到得那点灰白终于回转净涪识海世界里的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时候,景浩界天地烙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颤了颤。 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哪怕是这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罗仙、混元仙们。 毕竟这一切都发生在净涪的识海世界里呢。此刻又有景浩界天地意志与净涪三身坦然交流这种大动静做遮掩,便是这些垂落目光的大能们也很难探查清楚。 可以了。劫主睁开眼睛后,对清静智慧如来与净涪点头道。 清静智慧如来看向了净涪。 净涪回望他,对他道,接下里你多照看些。 在复刻成形的景浩界天地意志经历漫长岁月冲刷的过程中,确实还需要不断做出调整,以帮助景浩界天地意志积攒机缘,但这些事情,清静智慧如来自己知道怎么办,不需要他多费唇舌。 清静智慧如来郑重道,你放心。 净涪微微点头,然后又扫试过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两人,可还有其他事情? 没什么事了......劫主轻咳一声,不过本尊,你这么些年,可有收获? 净涪平静看他,片刻后道,你要来与我换一换? 劫主连忙摇头,这我干不来的,干不来...... 也不是真的就干不来。但怎么说呢,在茫茫混沌中寻找新生寰宇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枯燥,还是净涪本尊来最为合适。 净涪看了他一眼,目光这才往边上的清静智慧如来偏过去。 迎着净涪的视线,清静智慧如来笑问道,本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准备往混沌里去吗? 净涪这一次稍稍沉默了片刻。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见状,心神一动,交换了一个眼神。 净涪的目光忽然越过了他们,再一次落定在遥远的过去里,停在那个时空节点的净涪身上。 不。他最后道,我会留一段时间。 早先时候方才经过一方寰宇,即便那方寰宇已经有主,他不好贸然进入,但多少也有些收获,正好乘着这个机会,将近段时间的所得给消化了。 我也想看看,他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将净涪的话听得清楚,同时笑了起来。 比起我们来,他们能更放肆一点,说不得还真会给他们改变些什么呢...... -- 第1472页 这倒是难说,或许还不曾让他们改变些什么,就先将自己折腾起来了呢? 佛身,你这话我怎么听着不对啊? 有哪里不对了?没什么不对! 是吗?佛身,你这样很没意思啊...... 未来的遥远时空里发生的这一切,并未影响到当前时空节点上的净涪三身。 至少暂时是这样的。 他们依然沉浸在那磅礴、浩瀚又精细完美的道则法理之中,久久不曾醒转。 在早前时候,净涪三身就曾得到景浩界天地意志接引,观看过景浩界天地庞大久远的记忆。 他们看见过景浩界天地最初时候的洞天福地状态,看见过景浩界天地在洪荒破碎时候从洪荒脱落的过程,也看见过景浩界天地从洞天世界一点点成长的过程...... 那时,他们曾赞叹过天地强大的生命力,感叹过岁月的沧桑。但这一次,净涪三身他们看见的不是景浩界天地的记忆,而是景浩界天地本身。 天地,原是道则与法理交织的产物。 这诸天寰宇中无数世界,不论是完整强大的大千世界,还是残缺衰弱的小千世界,每一方每一方天地,都是这诸天寰宇中道则与法理的精美作品。 无尽道则法理交织演化,造就这伟岸瑰丽的天地,演化出那活泼灵动的生命,又在生命的智慧中碰撞出或明或暗的花火...... 净涪三身几乎都要在这些道则与法理中沉沦,对于当前境界的他们来说,接触这些其实还是太早了点。 参悟道则法理,将这些道则法理吸纳到自己的道中,消化作自己的力量,是需要根基的。 净涪虽然分化出了三身修行,进境神速,但要承载起这些繁复玄奥的道则法理,却是不能的。 对他的肉身、神魂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 哪怕他的肉身前一阵子方才经历过一场蜕变。 但有景浩界天地意志庇护,净涪三身倒也勉强支撑了下来。 在绝大部分的所见所悟都被净涪自发封印的情况下。 到他们承受不住之前,贪婪着不断将自己目中所见、心神所感刻入神魂中的净涪三身直接昏睡了过去。 在净涪三身失去意识的下一刻,景浩界天地意志微微一动,昏迷过去的净涪就被送出了天冥之地。 而净涪这一睡,便睡了近两年的时间。 待他们三身终于清醒过来时候,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与佛身也罢,心神都是昏昏沉沉的。 消耗太过了....... 稍稍缓和过来的佛身下意识地说道。 单手支撑着额角,手指不断用力按揉的心魔身却不住地笑,值! 如果还有下一次......明明面上已经倦色沉沉,心魔身的双眼却还是亮得摄人。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抬眼看向心魔身。 佛身更是毫不客气地道,再想有下一次,也得先将这次的所得所悟消化了再说吧。不然,便是再有下一次机会,我等又能汲取得多少? 净涪本尊率先坐直了身体。 他抬眼看了看心魔身和佛身。 心魔身与佛身再不多话,也各各沉定了心神,盘膝在识海世界里归属于他们自己的地域上坐了下来。 按着三才阵势分坐的净涪三身同时闭上眼睛,身上各有火焰窜起。 这喷薄的三团火焰很快勾连起来,将净涪三身团团笼在了中央。 而随着这三团火焰重叠,凝成一团三色火焰,火焰边沿扭曲处,无尽道则法理被一点点煅烧,化作碎片沉落在净涪三身神魂之中。 尽管三色火焰煅烧道则法理的速度非常缓慢,但不得不说,这效率比起只由净涪三身自己慢慢消化参悟来说,还是要快了一点的。 这一次的机缘,乃是景浩界天地意志直接敞开了自身的道则法理,任由净涪三身参悟明见,其中收获远超净涪三身想象。 以至于现在净涪三身神魂里还有许多许多未曾完全了悟的道则法理堆积,还需要净涪三身后续花费大量时间和心力去消化。 但在长时间的闭关和慢慢消化之间,净涪三身齐齐选择了后者。 所以在稍稍缓解了神魂的压力以后,缓慢地煅烧着道则法理、帮助净涪三身消化的三色火焰就又各自散开,再度恢复成最初的火焰形态沉在净涪三身的神魂之中。 净涪三身同时睁开了眼睛。 ......勉强算是能够活动了。心魔身说着,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在惋惜。 佛身缓慢地活动了一下身体,问他道,你现在怎么样?能发挥出几成力量来? 五成吧。心魔身道,不过......比过去强! 能不比过去强么?这次在景浩界天地意志的庇护下参悟明见景浩界天地道则法理,直接提升了他们对道则法理的理解,增进他们的道行。 在大幅度提升的道行支持下,他们诸多的手段自然也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能。 心魔身感慨了片刻,斜眼看佛身,说起来,你也快要突破了吧? 佛身顿了一顿,答道,快了。 我似乎已经能够窥见第十行中的真实行了......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同时转眼看他,哦? -- 第1473页 要知道,在今日之前,不,或者说,在净涪肉身进行蜕变之前,佛身的修行境界停在十行第六的善现行,而善现行之后,还有第七行的无住行、第八行的难得行、第九行的善法行,然后才到第十行的真实行。 这是要直接跨越几大修行阶梯,站到十行完满中的第十行去吗? 佛身对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点头,是真的。不过要接连迈过这几个台阶,我还需要一场调整。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对视了一眼。 净涪本尊道,不该意外。 早先就曾经说过,净涪三身就算分化修行,他们依旧是一体的,三身里任何一个有所了悟,其中的收获都会推另外两个一把,帮助他们破境。而这一次...... 完成肉身蜕变以后的净涪三身本来就站在了金仙门槛之前。而仙道金仙境界,放在佛门的菩萨修行中,起码也该是十住。 当然,佛门菩萨修学阶梯的分别并不完全与仙道境界等同。毕竟佛门菩萨修学的每一次进益,都是这些佛门子弟心境境界的突破。 心境境界与实力境界在诸天寰宇中,很难一一对应。相对而言,心境境界比实力境界更难提升。 这么说吧,佛门之中,有一种说法叫神通自足。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说,一个生灵倘若有着绝对高远的心神境界,哪怕他从来没有在神通、秘术上面花费太多的心思与时间,他们那高远的心神境界仍然能够支撑着他们发挥出远超旁人的神通和秘术来。 所以在佛门的圣地中,哪怕有相当一部分菩萨和佛陀很少有与人争斗厮杀的经验,他们的战斗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不过,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说实力境界的提升就对心神境界没有什么影响了。 不是的。 实力的提升,尤其是大幅度的提升,或许会出现催化人心妄念的可能,但也会有抬升人心境界的情况。 毕竟,被困在山谷里的人看到的风景,与那些站立在山顶上的人所见的,可不一样。 满目风光秀华,与所见皆混沌污浊,又怎么可能一样的? 更何况,净涪肉身的蜕变,不单单只是大幅度提升净涪的实力,更是抬升净涪的生命层次。 生命层次的抬升,对于修士的增幅是全方位的。 净涪佛身因此而接连窥见前方道路,还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心魔身也很快明白了其中的因由,但这会儿的他却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所以,这次的进益,功劳到底该归属于谁呢? 佛身与净涪本尊听见心魔身的话,一点意外都没有。 自他们进入佛门,分化出三身修行以来,绝大多数的境界提升,都是由佛身这里开始的。 是佛身的心境修为突破,不断拉扯着他们境界的抬升。 而这一次,却是难得的出现了例外。 不再是由佛身先行突破,相反,是佛身被带动破境。 在净涪三身之中,可就要数心魔身身上,属于净涪的骄傲表现得更加明显。所以尽管心魔身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在他们面前提及这件事情,也不代表心魔身就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恰恰相反,心魔身可惦记着呢。 佛身沉默着没有说话。 不管他说什么,总是感觉不对,索性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净涪本尊道,景浩界。 心魔身完全不在意净涪本尊和佛身的态度,他沉吟了片刻,景浩界么...... 对,确实大半都是景浩界的功劳! 他带笑下了结论,边说还边用目光在佛身面上转过,仔细看他的表情。 佛身静默地坐在那里,全当没听见。 然而,这半点不能削减心魔身的兴致。 既然是景浩界的功劳,那么我们是不是得好好谢谢它?他兴致勃勃,转眼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只问心魔身道,你打算怎么做? 只是片刻工夫,心魔身的心思就已经盘算过几回了。 或许,我们应该更留心诸天寰宇里天地本源的消息。似早先我们曾带回来的天地源果这样的,如果能找到,还是得给景浩界带回来....... 心魔身也是净涪,净涪曾当过家,更在诸天寰宇翻阅过不少书典、记载,知晓这一类能够帮助天地增加天地本源的天材地宝并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尤其是那些能大幅度增加天地本源的天材地宝,更是如此。 几乎每一次这类天材地宝现世,都会闹出一场腥风血雨。 净涪和左天`行当年得来的天地源果,算是这一类天材地宝中等级最次的那种,所以他们才能够相对轻松地收入囊中。 若不然,只怕净涪和左天`行当年就没有那么轻易得手了。 只怕很难......佛身说道。 心魔身知道佛身说的是实话,是以并不介意佛身扫兴,所以,我们也可以换一种。 佛身沉默了下来。 他能猜得到心魔身接下来会说的什么。毕竟这诸天寰宇里,能够帮助天地增益它们天地本源的,无非也就那么几种手段而已。 各位大修士的肉身乃至他们的道果。净涪本尊说道。 -- 第1474页 顿了一顿,他问心魔身道,你已经有目标了? 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身体稍稍放松,同时目光往玄光界那边转了一圈,暂时还没有的,但......快了。 心魔身说完,目光就停在了佛身身上。 净涪本尊的目光也放了过去。 佛身抬眼看了看这两个,到底提醒道,且得注意一点影响。 心魔身就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不会轻易连累到你的。 毕竟,一时半会儿,甚至是往后的相当一段时间里,佛身都还得顶着佛门子弟的名头修行呢。 我还得多谢你一回? 心魔身面上笑意更浓,不必客气,我们谁跟谁呢。只你记下就行了...... 佛身都不知道该跟心魔身这家伙说什么好了。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净涪本尊,我以为,或许还可以帮助景浩界天地接引远古星辰的力量。再有,内混沌的混沌之气也可以帮忙转化...... 净涪本尊很快就明白了佛身的想法,他道,倘若要帮助景浩界天地转化内混沌的混沌之气的话,我等闭关的地方,就需要换一换了...... 佛身所提出来的两个建议之中,前者无非就是依靠小周天星辰阵而已。 当然不是净涪早先时候在内混沌地界中护持自己肉身蜕变时候布置出来的那个小周天星辰阵。 那个小周天星辰阵能用是能用,就是不怎么对症,若真要依靠它来帮助景浩界天地,那先得做出调整。 不过,佛身所以会提出这个建议,也确实是有他的理由。 在净涪完成肉身蜕变,又明见过景浩界天地里的诸多道则法理以后,哪怕他还远远做不到将这一切所得全部消化吸收,可单单调整一个小周天星辰阵,利用它来帮助景浩界天地接引远古星辰星力,增进天地本源积累的话,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至于后面的那个提议...... 那得净涪自己来。 更确切地说,是净涪肉身。 经历过肉身蜕变以后,净涪的生命层次已经完成跃迁。这样的他,基本上具备了先天神祗的威能。 帮助一方天地转化还在承受范围内的内混沌之气,也不过就是他的本能而已。 呼吸间便可完成,一点难度都没有。唯一的问题是,若真的要做到这种效果,净涪肉身就得待在景浩界天地附近,不能远离。 佛身和心魔身各自的提议,一个属于细水流长缓慢积累,一个就是横财,需要机会和名头。它们各有各的优势,也有着不同的问题。 佛身与心魔身齐齐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平静回望着他们。 尽管他没有说话,但佛身与心魔身都明白了净涪本尊的态度。 为什么要选一个?双管齐下不是更好? 佛身和心魔身于是同时转了目光回来,看向对方。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各自负责好了。且等日后,你我再回头看,自然知道谁胜谁负,不是? 面对心魔身的挑衅,佛身也没有半点退让。 他笑了笑,你说的日后,是哪个日后? 你需要时间,如果给你预留的时间不够,你赢不了我。心魔身眯了眯眼睛,缓慢说道。 佛身没有打断心魔身,就等着心魔身继续。 他相信作为净涪的心魔身,会给同为净涪的他公平。 这原也是净涪的骄傲。 果然,佛身很快就听见心魔身的声音。 就景浩界完成下一次晋升,如何? 对于心魔身划定出来的这个界限,佛身是既意外也不意外。 不是明确的时间限制,而是换作了另一个标准,倒也算是公平。 毕竟,尽管景浩界天地完成下一次晋升不知道具体得是什么时候,但景浩界天地目前的状况如何,他们都很清楚。想要完成晋升,景浩界天地到底还需要多少的天地本源,他们心里也基本已经有了定数。 在这个定数面前,他们需要较量的,也就是谁能在总额达成之前做出更多的贡献而已。 可以。 既是公平的较量,佛身也就直接应承了下来。 达成了协议,佛身和心魔身同时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点头,我见证。 哪怕没有分出胜负以后需要承担的后果,心魔身与佛身也没有疏忽怠慢,很是认真地各自开始自己的动作。 如此,我就先回去了。心魔身说道。 佛身收敛了心神,看定心魔身,现下距离你离开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边,已经过去三年多时间了吧。三年多时间,那边到底会如何变化,你可清楚了? 尽管他们只是为了缓和自己的状态睡去了两年多的时间,可在他们睡去以前,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地参悟着景浩界天地意志展示给他们的天地道则法理,这也花费了些时间...... 前前后后的,三年多时间就过去了。 而佛身可还记得,就在三年多以前,他们还没有回归景浩界天地时候,还听心魔身提过一句,说是玄光界魔门六重天那边有些异常。 当时就出现了异常,如今又过去了三年多时间,玄光界那边会有什么变化,可真就难说了。 -- 第1475页 心魔身看向佛身,又看向净涪本尊,笑道,我还没有探查过那边的情况,又怎么会知道它到底会怎么变化?佛身,你也太高看我了吧? 佛身与净涪本尊的目光根本就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这句话一样。 显然,对于心魔身的这个说法,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一个字都不信。 当日情况到底是怎么的,在场的三个可都清楚得很。 这一场沉睡或许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却绝对在他们的准备里。 毕竟这一切的事情,都是以他们插手天魔主与那五色鹿之祖这两位念身争斗开始的。 是他们主动插手这一场争斗,而不是他们被动牵扯进去。 他们占据着主动。 也因此,不论是佛身、本尊,还是当时身在玄光界水月天里的心魔身,对于后续自己可能的遭遇都做好了安排。 尤其是心魔身。 既然他在当时就已经发现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不对之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又是他们真正迈过门槛、成就金仙道果的机缘,那他就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或许因为他们的缺席,早先布置下来的准备未曾发挥出最好的效果,可单单只是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边的现状的话,却是为难不了他的。 心魔身想将那边的事情含糊过去的原因,最大可能是他不想要他们两个插手。 佛身与净涪本尊沉默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无辜地回望着他们,双方一时僵持。 但最后,还是心魔身率先败退。 没有办法,对面不单单只有佛身一个,还有本尊在。 跟佛身一对一,心魔身或许还有些胜算,可对面再加上一个人,还是净涪本尊,二对一的情况下,心魔身根本一点希望都没有。 好吧。心魔身叹了一口气,然后他伸出了手。 他微微抬起的手掌上,一枚光球无声沉浮。 佛身和净涪本尊的目光也跟着就落到了那枚光球上。 他们看得很清楚,这枚不大的光球里沉浮的,却是足足数百个的心念。 而这些心念...... 带着一股他们很熟悉,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机。 但同时,这种熟悉气机中又给他们一种异常别扭的感觉。 很有些不舒服。 饶是净涪本尊,看见这枚光球时候,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你点出了傀儡的心念?佛身微微皱眉。 但他也知道,会让心魔身起意阻拦他与净涪本尊的,事情一定不像他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佛身直接对着心魔身伸出手去。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到底是将那枚光球送到了佛身面前。 佛身直接就将那枚光球拿在手里细看。 净涪本尊却又要比佛身灵敏一些。他只是瞥了一眼那枚光球,便基本有了猜测。 这点心念不是为我等特别制作出来的傀儡中衍生的,是其他的傀儡。净涪本尊道,你早早就料到我等可能分不出心神顾虑那边的事情,就将手上带着的傀儡散出去,代你监视、探听、安排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诸多事宜。 到这里,心魔身也还稳得住,他甚至笑着点了点头,回应净涪本尊道,毕竟那里是我等成就金仙道果的机缘嘛。多费一些心思,不是值得的么?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或许不是他们成就金仙道果的唯一机缘,而且他们也另有准备,错过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这里,他们还能借助其他的缘法成就金仙。 就算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边另有变故,也耽误不了他们成就金仙道果。可是,他不喜欢失败。 能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这边顺利走过去,为什么要启动备用的选择? 净涪本尊听心魔身将话说完,然后才道,真正的问题不是这个吧。 心魔身沉默。 净涪本尊抬手。 已经将那枚光球里里外外查看过的佛身就将它放在了净涪本尊手上。 净涪本尊也不去看它,抬手将它举到心魔身面前,让它真切完整地映入心魔身的眼睛里。 关键在于,净涪本尊的声音始终平静,这些心念。 这些心念,给我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 一直到这个时候,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心魔身的净涪本尊方才看向了安静躺在他手里的那枚光球。 心魔身叹了一口气。 你们没有看错,这些先前一直寄存在傀儡里的心念,并不是凭空点化,也不是从众生杂念中重塑得来,是我...... 我分化出了我的部分心念。 他将目光从那枚光球上转开,看向净涪本尊和佛身,言语间是难得直白的真诚。 我原本以为,我离开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回归识海世界,为我等插手那两位之间的争斗这件事很快就会有结果,不会花费我太多的时间。 这些心念本也是自我而来,即便散化出去、作为傀儡行事的心念也不是很多,只要不是长时间存在,在没有得到补充和其他的影响因素的情况下,它们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我这边也很快就会结束,就算情况有变,待我抽出身来,轻易便能控制住...... -- 第1476页 但你也没有想到,我们在这边足足停留了三年有余,是吗?净涪本尊问道。 心魔身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更没想到,不过是三年有余的时间,这些心念就出了问题,是不是?在净涪本尊之后,佛身也问道。 心魔身只能再一次点头。 我本来都已经算好了的,可这些心念还是出现了某种异变。幸好只有三年时间,这点时间,并不足以让这些异变积蓄到一个临界点...... 心魔身为自己分说的时候,也确实打从心底里觉得委屈。 他明明都已经层层计较清楚了的,可它们就是出问题的。若全都是意外倒也罢了,毕竟他布置那些寄托了他心念的傀儡的地方,可是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 在那样的地界上,这些虚弱、漂浮、没有根基的心念会受到什么影响都很正常。可如果是有人在后头布置,想要算计他的话...... 别让他抓住痕迹,否则,他会还回去的! 可是不管心魔身心里有多少想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他得先过了净涪本尊和佛身这关。 第415章 哪怕知道这种时候再如何辩说自己无辜,不是故意而为也已经来不及了,心魔身还是忍不住说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佛身沉吟片刻,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定定看得心魔身一阵后,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但这件事,须得处理妥当。你也知道的吧? 心魔身点了点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净涪本尊见他说得郑重,便点了点头。 旁边的佛身也没有再在这件事上紧抓着不放。待到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这两个将责任暂且划分明白以后,他就问心魔身道,玄光界那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如今都收到消息了? 心魔身明白佛身问他这句话的意图,直接便将他从那许多扭曲心念中提取到的信息分了他一份。 比起暗土六重天那边来,玄光界人间界这里的情况确实要更复杂许多,但总体来说,都还藏在深水之下。 他道,玄光界人间界表面上的稳定还是被各方协力维持住了。 佛身点了点头,面色却不见放松。 即便大体上的稳定没有问题,这三年多时间过去,玄光界人间里的事情还是要比早先时候更复杂诡谲了许多。 这其中的种种具体变化,还得佛身自己再摸索辨别。就当前心魔身从心念中提取得到的这部分信息,还远不能让佛身了解全局。 再有,佛身在离开玄光界返回净涪肉身时候,他先前所掌控的那一具傀儡肉身可还以佛门净涪的身份停留在虚灵道山里呢。 哪怕这是机缘巧合才凑成的结果,可滞留就是滞留,他也还得谢过人家这一回。 更何况还有宗遇沙弥...... 就是不知道宗遇沙弥这三年是留在虚灵道山中等他出关,还是先一步跟随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离开了呢。 心魔身也知道玄光界那边需要佛身处理的事情并不真就比他来得简单,心里也不免舒爽了几分。 并不单只是他需要处理这些琐碎事情,真好。 心情转好的心魔身拎住那一个光球,对净涪本尊与佛身点头,那我就先过去了。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佛身也摆了摆手,心魔身便直接在这片识海世界中散去身形,出现在玄光界水月天的洞府中,重新控制住那具傀儡肉身。 稍稍活动过身体后,心魔身还是有些不满。 原因不在其他,而只在于他如今所掌控的这一具傀儡肉身。 如今供他驱使的这一具傀儡肉身原就是净涪为自己行动特意制作出来的,可谓是量身打造。如此精心打磨成形的傀儡肉身,也确实为他消减了神魂长期离开自身识海,掌控傀儡肉身的不适,也能让他们可以凭依这具傀儡肉身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实力。可是...... 那是之前。 在先后经过肉身蜕变,净涪生命层次跃迁以及参悟明见景浩界天地道则法理以后,哪怕净涪三身的修为境界还没有真正突破,他们的神魂也已经远远胜过早先时候的他们。 也所以,这具原本还契合他们的傀儡肉身,现在反倒成了他们的桎梏。 不过是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而已,心魔身的行动都不觉更小心一些。 他也没有急着离开这处静室,甚至又在静室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本尊,我需要一具新制的傀儡肉身。 佛身先前就在注意心魔身那边的情况,如今又听得他提出的要求,顿时就明白了心魔身如今的处境。 那大概是穿着一件异常紧绷的衣服,处处留神小心的约束感。毕竟不想将傀儡肉身给撑爆了么....... 佛身也看向了净涪本尊。 既然心魔身那边遭遇到的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大概率也逃不掉。 净涪本尊一面垂眸观察着佛身和心魔身,一面点头,稍等。 佛身遥遥往心魔身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回心神观察净涪本尊。 他有些话想要跟净涪本尊说,不过净涪本尊这会儿正忙着,他便只能在一旁等着。 幸而净涪本尊不愧是净涪三身之首,很快他就有了主意。 -- 第1477页 他睁开眼睛时候,一旁始终等待着的佛身也不多话,直接便交出了肉身的掌控权。 净涪睁开了眼睛。 随着他的意识清明,周身簇拥环护着他的道则法理便就渐渐隐去。 净涪本尊知道这是景浩界天地对他的保护。 以防有人趁着这个时机对他出手。 净涪本尊站定身体,对着天地四方拜谢,随后便转身,一路往景浩界天地之外而去。 他重又站到了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 不过他也没有走远,就在景浩界天地外间不远处的内混沌地界停了下来。 当他盘膝在这片地界坐下时候,道则法理在他身周方圆千里内串联勾划,成就一道无形又坚韧的屏障。 这屏障的出现,并不是为了保护净涪的肉身。 在肉身已经完成蜕变以后,单凭内混沌本身的环境已经威胁不到了。恰恰相反,内混沌地界这环境才更适合眼下的他。 所以这屏障,更多是为了防范其他有心人,同时隔绝绝大多数的外界干扰,给净涪本尊一个清静的空间。 坐定的净涪本尊只是看了一眼身前的景浩界天地,然后便对着这茫茫的内混沌开口,来。 原本翻涌不休的内混沌陡然静默了一瞬。但下一刻,内混沌就直接沸腾了起来。 无穷无尽的内混沌之气直接向着净涪本尊所在涌了过来,就像是被漩涡拉扯一般。 内混沌地界的这些混沌之气比起诸天寰宇之外的外混沌那些混沌之气确实要来得温驯柔和太多,但相比起天地之中的后天乃至是先天灵气来,这些混沌之气还是要更桀骜暴烈。 当这些桀骜、暴烈又危险的无尽内混沌之气从各处朝着一个人汹涌过来时候,那种比大潮决堤还要强大太多太多的压迫感甚至足以将人的心神彻底吞没。 但净涪本尊却还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目光平静,甚至未曾激起过分毫涟漪。 那些内混沌之气到底向着净涪本尊冲了过去。然而,都还没有逼近净涪本尊的所在,就先被护持住净涪本尊的那些无形屏障中的道则法理过滤过一遍又一遍。 净涪本尊如今所明舞蹈诸多道则法理,本来就是源自景浩界这方完整的天地。或许净涪本尊,不,净涪三身还没有将早先的收获完全消化吸纳,但即便只是他现下所吸收的那些道则法理,再配合他已经完成蜕变的肉身,已经足以支撑住净涪本尊的构思,给他梳理出他想要的灵气了。 于是等到那些内混沌之气越过净涪本尊周身的屏障,终于冲击到净涪本尊的时候,这些内混沌之气已经变化了模样。 净涪本尊伸出手,那些被梳理过滤过的内混沌之气便源源不断地灌入净涪本尊那张开的手掌上,在那里凝聚成一道灵气。 佛身仔细验看过这道还在不断壮大的灵气,比之先天灵气更精纯,同时又保留了内混沌之气的包容与浩大,确实是不错的材料...... 但是本尊,即便如此,佛身还是有些犹疑,它再是不错,也只是一种灵气而已。只有它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够?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是不太够。 佛身便问道,那...... 净涪本尊一时没有答话,而是边收集这样的灵气,便问佛身道,你觉得,最为契合我等神魂,能够包容我等神魂,让我等神魂能肆意挥洒自身力量,发挥出自身手段的,是什么? 佛身恍然大悟。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净涪肉身啊。 净涪本尊等了又等,等到手上收集来的特殊灵气基本上满足他的需要以后,便将手指合拢,直接将那道在他手掌上凝聚的特殊灵气拿到他面前来。 随着他的动作,外间翻涌沸腾的内混沌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再没有更多的内混沌之气越过屏障,向着净涪所在的这个方向汇聚。 净涪本尊手指快速捻动,一段又一段的灵气被他从那道特殊灵气中掐出,悬浮在净涪本尊周身。 佛身睁眼看过去。 数量其实也没有多少,就只有六份而已。 他点了点头,赞同说道,六个,这个数量确实合适。 莫说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再过十几年甚至是几年就能成就金仙,修为大幅度提升,这些契合他们当前状态的新制傀儡肉身到时候又会成为他们的桎梏与束缚,都得被收在褡裢里生灰。 就算他们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里遇到了什么问题,不能拿到这份机缘,一时无法成就金仙道果,可等到他们将这一回的所得全部消化,这会儿制作的傀儡肉身也同样得换。 既是如此,又何必非要在这时堆砌傀儡肉身的数量?够他们三身使用就行了。 将手中的那道特殊灵气均分成六份以后,净涪本尊一一看过这六份灵气,点了点头,接着便抬起手臂。 他手掌成刀,直接在那抬起的手臂上划过。 噗。 一块生机勃勃的血肉顺着净涪本尊手掌划开的力道飞向了其中一份灵气之中。 那些特殊灵气早已被净涪本尊祭炼过,这会儿那块血肉飞来,那份特殊灵气就像是流水一般自动迎了过去,将血肉包裹在中间。 有混沌的灰随即裹住了这份特殊灵气。 -- 第1478页 便是佛身,一时半会儿也看不清那份特殊灵气与净涪肉身血肉交融时候发生的变化。 不过他能从那团特殊灵气中感觉到一种渐渐成形的牵引。 ......新的傀儡肉身正在成形。 净涪本尊却不曾往那一份已经收入血肉的特殊灵气分去太多心思,削去一大片血肉的他略停了停,待到肉身元气恢复,便又伸手在手臂上划过,再次削去一团血肉。 又是一份特殊灵气接住了那片血肉,融汇变化。 再略略等过一阵后,又是一团血肉被削出。 如此一连削去六团血肉以后,净涪本尊方才停了下来。 而即便是他,在削出这样的六份裹夹着精元的血肉以后,也很是消耗了身体的元气。 佛身亦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 需要缓一缓么?他问。 净涪本尊摇摇头,便闭上了眼睛,磅礴的神魂力量涌出,将那六份融合着他肉身血肉与精元的特殊灵气裹住,开始锤炼。 佛身也没有阻拦,他在边上为净涪本尊护法。 或许没有人来打扰,但佛身知道,有目光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仔细观察着净涪本尊的动作。 他可能不需要太过紧张,可也不能完全放松。 净涪本尊的效率相当不错,不过四五个时辰左右,他身边就站了六个眉目清晰、五官分明的年轻僧人。 这些眉眼一模一样的年轻僧人紧闭着眼睛,呼吸清浅,但生活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能睁开眼来一般。 不过这些也只是寻常,更叫人惊叹的是这六位僧人呼吸间自然而然散发的力量与肉身各处深藏的玄妙道则法理。 成了。佛身笑了起来,脸色稍稍放松。 净涪本尊也很快睁开眼睛来。 佛身作为停留在识海世界里的净涪,能轻易察觉到净涪本尊的虚弱。 显然,一次性给他们自己炼制出六尊契合的傀儡肉身,不但是净涪肉身的精元,就连净涪本尊的神魂都消耗不少。 佛身上前一步,接掌了肉身,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只看着佛身将这六尊傀儡肉身一一分去。 收到成品的心魔身直接便将自己的傀儡肉身给换了。 不过这次净涪本尊新制成的傀儡肉身与往常他们炼制出来的傀儡肉身大有不同,刚刚换上傀儡肉身的心魔身直接便睡了过去。 这具新成的傀儡肉身需要打上他的神魂烙印,方才能更好地保护他的神魂,也能让他更淋漓尽致地发挥自己的实力。 眼见着那边厢心魔身意识渐渐平缓,不理外物,佛身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净涪本尊。 明明消耗不少的净涪本尊却没有第一时间入定恢复,而是看着他。 佛身知晓净涪本尊早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也没有多作迟疑。 哪怕是他们,也同样不知道心魔身什么时候会醒来,所以他须得抓紧时间。 本尊,心魔身他...... 然而,出乎佛身意料的是,他才刚刚开个头,净涪本尊就抬手拦住了他。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就等心魔身醒来再说。 佛身急了,下意识道,可是...... 没有可是!净涪本尊眉眼间还缠着倦色,但目光却始终平静明亮。 佛身怔怔看着净涪本尊,面上急切的神色凝滞,就像是刻板的面具。 而净涪本尊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不容反驳。 他似乎......只能接受。 可是,为什么呢? 佛身,净涪本尊看出了佛身的不解,他耐心解释道,你、我和他,都是净涪。既然是关乎我等修行道途的,那么不论是什么事情,都需要我们三人在场,才能分说明白。 不然,哪怕将心魔身隔除在外才是对的,它也错了。 佛身一时沉默了下去。 好半响后,佛身方才回过神。 他竟然笑了起来。 是的,他笑了起来。 没有了恼怒,没有了急迫,也没有了焦躁。 是了,我等都是净涪。如果我等修行,真的要抛开另外一个才是对的,那么对的也是错了。 唯有三身俱全,才是完整的净涪。不论他们中缺了谁,那都不完整。 不完整的净涪走上的道路,即便看上去准确无误,对于净涪来说,那也是错的。 我知道了。佛身笑着道,那就等心魔身醒转过来再说吧。 他心神一动,金色莲台便浮现出来,将他托起。 净涪本尊见得,也是一笑。 他已是许久未曾笑过了,这笑容绽开,真真如初开春花,带着春日里特有的明媚与清朗。 佛身也是愣怔了一瞬,微微摇头,正要说话,就听见这识海世界里响起另一个声音。 咦?本尊你居然笑了?!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奇迹啊......这么高兴的? 是心魔身的声音,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居然已经将那具新成的傀儡肉身彻底炼化,醒转过来了。 佛身慢悠悠地转了目光看去,就见对面不远处显出心魔身的身形。 而心魔身那双更为沉冷寒凉的眼睛里,正透着薄薄的森寒。 -- 第1479页 危险的感觉顷刻间遍布了整个识海世界。 佛身半点不心虚,面上笑意不减。 是有些事情,正等你来。净涪本尊脸上笑意隐去,眉梢眼角仍是他惯常的冷静平淡。 心魔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另一边厢的佛身,直接拉出他的皇座坐下,说吧,我在呢。 净涪本尊看向佛身。 佛身便道,我要与本尊和你说的,不是其他,正是那心念。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像先前那般为自己辩解分说,只坐在那里等佛身继续。 佛身看着心魔身,语气平和安宁,我并没有指责你为自己凝炼秘术手段的意思,但心魔身,我以为你的修行需要慎重。 尽管心魔身先前没有直接说明白,但在座的三人却都清楚其中缘由。 就如,心魔身所以能够将自家的心念寄托在傀儡上播撒出去,甚至相信这些只寄托了他心念的傀儡能够在短时间内帮助他稳定局势,其实是因为这本是心魔身为自己推演的秘术手段。 净涪三身的修行在某种程度上是独立的。而这种独立性也提现在他们各家修行的秘术与神通上。 净涪本尊也好,佛身与心魔身也罢,只要他们能够做到,他们可以独立为自己推演新的神通与秘术。 就像净涪本尊先前为自己推演的借力秘术一样。 心魔身与佛身也享有同等的自由。 而显然,分化出相对独立的心念,使之能相互配合,完成自身的种种布置,也是心魔身为自己推演出来的秘术之一。 不错,就是之一。 毕竟在心魔身将那些他推演所成的神通与秘术使出来之前,就是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都不知道心魔身到底为他自己准备了多少种类似的秘术与神通。 但可以确定的是,心魔身他必定还藏了其他的。 或许也不能说是藏,只能说没有需要他将那些秘术、神通使来的情况。 毕竟对于同为净涪的他们来说,这些压根就用不着藏。 更没有必要。 心魔身对此自然也是明白得很的,所以他很快就领会了佛身的真正意思。 他其实是在提醒他。 出了什么事?心魔身也不自觉地皱眉。 佛身摇了摇头,坦诚说道,没有发生什么事。但是心魔身......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觉,可我在你早先收去的那诸多心念里,捕捉到了恶意。他道。 对于它们,我有种不安的预感。 心魔身定定地看了佛身一阵,忽然转了头去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一直阿静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只是听着。直到这会儿心魔身看来,他才点了点头,应道,确实很不喜。 心魔身沉默片刻,缓慢开口道,我自己并没有这个感觉。 心魔身没想质疑净涪本尊与佛身,他只是在说着一个事实。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眼底也渐渐显出了一份凝重。 佛身皱了皱眉,想到了当时心魔身看见那些心念的表情与状态,那......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秘术出了问题,我不愿意将这种情况直接在你们面前摊开,这有问题吗? 同为净涪,谁就想要输其他人一筹了? 佛身明白了。 他板着脸,尽量平静地点了点头。 即便他按捺了下来,维持住面上的神色,心魔身也还是一眼看穿了佛身那些小心思。 他撇开了脸。 佛身暗自沉定心神,先开口打破这识海世界里的沉默。 或许,心魔身你自己没有任何感觉,方才是这里头最大的问题。 心魔身再看向佛身的时候,面色也已经恢复了过来。 我们突破得太快,太顺利了......佛身叹道。 净涪本尊也点头,对心魔身道,而你,行走的是劫之一道。 修士,或者说任何一个生灵,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他自己。 心魔身恍然间也明白了许多。 那些他本该注意到却总在有意无意间疏忽了过去的疑点。 他先是看了看佛身,然后又看看本尊,我不可能停下来...... 自然。净涪本尊先就道,我也容不得你停在路上。 或许净涪当年依据某个残缺秘术为自己推演出三身秘术时候,境界与道行还是太低了,根本不足以帮助他完全理解那个残缺秘术的根本道理。 毕竟净涪转生以前,满打满算就是一个飞升境界的魔仙而已。 而如今的净涪三身,可是玄仙巅峰,正站在金仙的门槛前,只待机缘一到,便能将这门槛给迈过去。 就是当前境界与道行的净涪三身,都还不能彻底明悟这三身秘术的根本道理,更何况是早些年尚且弱小的他? 当年的他,也不过就是知道怎么能够开始这门秘术的修行而已。 属于会用,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做就能够成功的那种。 只是当年刚刚转生的他被危机感所催逼,不敢拖延时间,哪怕明知到这门秘术没有后续,也只能踏上这条道路。 -- 第1480页 如今一切风波落定,再回过头去看,他也完全不后悔。 就算现在他们就因为这一道秘术的缘故,被拦在金仙门槛之前,只能借机缘的力量迈出去,他也不曾后悔。 若没有分化三身修行,他的修炼速度必定没有现在这般迅速,甚至还可能连左天`行的重修速度都比不上。 这样的他,要怎么在无执童子的布局中活下来? 只有活下来,才能有未来,也才能有时间和机会去为自己摸索出可行的前路。 而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 现在的他,先后经历过肉身蜕变、生命层次跃迁,又在景浩界天地意志庇护下明见过天地道则法理以后,已经大体明白这三身秘术的后续该如何修行了。 更让他庆幸的是,即便先前那些年他对这门秘术尚且有些混沌不明,不知道该如何在分化三身以后走下去,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却也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多年以前,他就知道,他一直在寻找的是我。 这我,不是旁人眼中所照见的净涪,也不是他自己认定的我,甚至不是他过去、未来践行过的道路中打磨出来的我,而是他的本来以及他的全部。 旁人照见的净涪、他自己认定的净涪、他已经践行过以及未来将会践行的道路所打磨出来的净涪......都只是净涪我的一部分。 他将守着他的本来,包容所有的他,行走在他选择的道路上,做他自己。 这才是他的道。 净涪本尊垂着眼睑,静默。 要寻我道,行我路,证我果,很难。不过作为净涪,他已经行走在了这条道路上。 因为,参悟本我真灵的净涪本尊会守着他的本来,掌控心念的心魔身能包容所有的他,明心见性的佛身可以保证他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真正地做他自己。 灵、念、性...... 这就是净涪的三身,也是生灵所以成为生灵的根本。 倘若在净涪本尊与佛身不断修行精进的时候,心魔身却在半道上停了下来......莫说最后净涪本尊与佛身能不能走到最后,完满自己的道果,怕是他们也得被心魔身拖在半道上。 心魔身也是这会儿才想起了这一点。 他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果真是我傻了!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 佛身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也很高兴。 只有净涪本尊还是平静地看着。 等心魔身的情绪尽皆宣泄出去,他收了面上笑容,正色对净涪本尊与佛身道,你等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可也是净涪啊!他扬眉,对着另外两个净涪朗声道。 佛身顿了一顿,还是提醒他,但你其实分辨不出自己的心念到底哪里会出现问题,更不知道怎么就是你自己出问题...... 心魔身并不生气,笑看着佛身。 佛身闭嘴了。 心魔身才道,只是现在不知道而已。我会找到辨别它们的办法的。 那在你找到辨别他们的办法以前......佛身试探着开口。 心魔身爽快承诺,我会暂时放下诸般劫数秘术与神通的推演使用。放心,除了这些个,我也不是就没有旁的手段了。 可莫要忘了,净涪三身一体,只要是他们三人明悟的手段,哪怕是一人参悟推算所得,其他两个也是能用的。 只是在发挥出来的效果上会有所区别而已。 正好藏起来当底牌。心魔身说道。 一面说,他还一面抬头看向诸天寰宇各方,有太多人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了,委实让人不快。 佛身没有太过在意心魔身后面的那句话。 毕竟这样的事情,在这诸天寰宇里其实很常见。又不是只有他们被人这般瞩目着,更不是只有一两位时常这么看着他们,除了接受,他们能怎么办? 还能不让人看么? 就算是未来时空里已经成道的他们自己,也未必能够将自己完全剥离这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混元仙的视野里吧?这方天地里,可还有镇压诸天的圣人在呢! 心魔身同样清楚这一点,他轻易挥去这些破坏他心情的心念,仍是相当欢快地道,只是这件事了么? 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净涪本尊没有任何动作,于是他就点了点头,说道,基本上就是这件事情了。 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心魔身说是这样说,但却没有立时离开识海世界,而是先将一段信息分别送到了佛身和净涪本尊所在。 这是?佛身下意识问道。 心魔身不甚在意回答,不是什么多紧要的事情,也就是那新成的傀儡肉身的祭炼过程而已。你们随意看看就行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一样,停住自己的身体,侧身盯紧了佛身,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佛身一面翻着那段信息,一面问道,什么事情? 佛身你待会儿也要转道虚灵道山处理那边的事情吧?这里不是还得交给本尊? 听心魔身提及他,净涪本尊转眼看来。 心魔身先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重新看定佛身,那我们先前定下的较量,又该怎么论理? -- 第1481页 佛身完全没想到心魔身居然是在惦记着这件事情,他准备与心魔身讲道理,我等所定下的较量,是两种转化天地本源方式之间的比拼。不是我与你之间的较量,就算是由本尊执掌肉身,负责帮助景浩界天地转换内混沌之气化作天地本源,只要这种方式不变,那就没有任何分别...... 可是心魔身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个。 就算转化天地本源的方式不变,可这样一来,本尊他帮助景浩界天地转化的天地本源,不也得被算到你那边去? 这是什么?这是你们两个的工作成果与我一人的工作成果做较量! 不公平! 佛身听着不对,正想要为自己争取。 毕竟他择定的这种方式,时间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影响因素。多一天少一天或许对转化出来的天地本源没有多大影响,可也是有变化的。 谁知道这一点变化在最后会不会成为这场较量胜负的关键? 但还没等佛身开口,听见心魔身那控诉,他的心脏还是猛地错了一个节拍。 佛身定定地打量着心魔身,一时惊疑不定。 他这真的不是有意的? 心魔身见佛身没有直接反驳,心里笑了笑。 那你说,要怎么处理? 佛身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心魔身挑了挑眉,却也没有放弃这份便宜。 你执掌肉身时候转化的天地本源算你的,本尊他执掌肉身时候不包括在你转化出来的天地本源之中,怎么样? 佛身沉声问,这对我未免太不公平了点吧? 心魔身摇了摇头,很是坚持,不,这样才公平。不信,你问本尊。 佛身和心魔身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净涪本尊身上。 净涪本尊看看佛身,又看看心魔身,最后只道,我只做见证。 也就是说判断的标准和划定的范畴,全都与他没有多少关系? 佛身睁大眼睛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平静地回望他。 大概是看出了些什么,佛身终于还是点头了,行吧。 他颇有些咬牙切齿,就都按心魔身你说的来。 心魔身笑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定了。 心魔身的身影消散在识海世界里。 佛身定定地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区域,片刻后转头看向净涪本尊。 看起来两不相帮但其实就是偏帮了的净涪本尊未曾有过丁点愧疚,还有事? 佛身高炽的心情陡然低落,或者说是恢复到了往日里的平静。 他笑了笑,摇头道,没事了。 净涪本尊同样笑了起来,还一点头,那你便去吧。 第416章 送了佛身离开识海世界,带着新成的傀儡肉身一道去往玄光界,净涪本尊方才站起身,仔细确定自己的状态。 虽然连续制成六个傀儡肉身消耗很大,但净涪肉身毕竟完成了肉身蜕变,恢复能力大大提升,再加上净涪本尊精准地把握住了分寸,所以问题不算太大。 不过是这一会儿的工夫而已,肉身的损耗就已经恢复了五成,剩下的那些,料想也快了。 真正的问题还是净涪本尊耗去的心神力量。 面上倦色还未退去的净涪本尊平静抬手,一指点出。 随着净涪肉身一同完成蜕变的紫青宝塔飞出,悬在净涪肉身上方,纯粹珍贵的紫气垂落,将净涪肉身方圆千里团团封锁。 净涪肉身周身千里方圆本来就密密麻麻地交织着属于净涪的道则法理,如今有净涪本尊的本命灵器紫青宝塔统御万千,净涪肉身周围的防护简直严密到可怕。 将紫青宝塔放出,净涪本尊便不再强自支撑,合眼又一次睡了过去。 心魔身和佛身都察觉到净涪本尊那边的动静,遥遥往这边投来目光看了一眼,见净涪本尊呼吸绵长,神色间缠绕的倦色一点点褪去,便都收回了目光。 佛身那边一切都还算稳当,便是遇到了什么问题那也是旁人的事情,他自己安稳得很,可心魔身就不同了。 心魔身坐在原地,摊开手掌,微微皱着眉头看手掌上停着的那枚光球。 光球中的数百道心念还在不断地冲击着周围的封锁。 面对心魔身的这随手封禁,单个心念的力量明显不够。但它们并不气馁,在自个儿无功而返以后,它们居然无师自通地开始相互勾连,要汇聚所有被封禁的心念的力量再次冲击四周。 而待到它们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尽皆失败以后,这数百道心念里有一部分居然开始分裂,分化出更多的心念散落在它们周围,以此来增长它们的力量;又有一部分心念居然随着失败的累积,不断涌现出愤怒、仇恨、憎恶的恶念...... 就只是心魔身观察这些心念的短短时间里,这些心念的力量居然已经增长了三分。 三分! 莫看这三分不多,可三分又三分,天知道给予它们足够的时间后,它们的力量到底会积攒到什么程度? 若这些心念的力量只是单纯的堆砌,那倒还罢了,可惜不是。 心魔身只看了这么一阵,稍稍推演这些心念的力量,也已经能够大致推演出这些心念的力量的发展方向了。 -- 第1482页 若真的放任这些心念的力量增长,它们是会完成质变的。 而除了这些心念力量的增长以外,先前一直以为这些心念无害的心魔身,也终于发现了净涪本尊与佛身所感受到的恶意了。 这些心念或许已经发现了心魔身对它们的禁锢封锁,又或许没有,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心念所掌握的力量已经在尝试着影响心魔身,反向侵蚀他的力量。 尽管这些心念的力量质和量都还远远不够,无法真正的影响到心魔身的力量,可是这种倾向与意图却暴露了。 心魔身手指慢慢合拢,无形的磅礴力量流泄而出,直接将那已经从数百增长到近千数量的心念崩散湮灭。 待到心魔身再将合拢过来的手指打开时候,他那手掌上哪里还有什么心念,只剩下最纯粹干净的心念力量了。 饶是如此,心魔身的手掌上还是蹿出了丝丝灰白色的火焰。 火焰舔舐过那些心念力量,直将这些心念力量反复煅烧过几回,才算是罢休。 收回裹夹着心念力量的火焰,心魔身闭了闭眼睛,然后才起身离开这一处静室。 他一路从静室走到洞府门户处,才刚刚推开门,便看见了守在洞府外头的水月一族族长等人。 见得净涪心魔身推门而出,那位水月族长当即就露出了笑脸,迎上来与净涪心魔身道喜。 法师出关了?恭喜法师。 净涪心魔身也笑,多谢檀越。 双方各自寒暄得一阵,那位水月族族长面上的笑意就悄悄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愁色与为难。 净涪心魔身见得,便顺势问道,水月檀越这是?可是水月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小自在天与无羁天又来为难了? 听净涪心魔身问起,水月一族的族长还在犹豫,跟随在他后头的水月族人脸色就变了。 只是他们的族长还没有发话,那些水月族人再是愤懑不平,也只是在面上显出十二分来,倒未曾真正的诉诸言语。 净涪心魔身将这一切变化尽收眼底,也只是面色更为凝重而已,倒没有再催促水月族长,给了他更多准备,或者更准确该说是表演,时间。 水月族长苦着一张脸,踌躇犹豫半天,到底还是迎上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询问道,净涪法师此次闭关,修行大有进益......恕我斗胆,净涪法师可会想要改变主意? 净涪心魔身看着他笑,笑容轻柔却坚韧,小僧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水月族长面色稍稍缓和下来,却还是坚持再问净涪心魔身道,哪怕三年多过去,这六重天早不是法师你先前所见的模样? 净涪心魔身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很认真地思考一阵后,反问了水月族长一个问题。 六重天的问题可是已经解决了? 水月族长缓慢摇头。 净涪心魔身道,那便是了。问题都还没有解决,小僧我如何就能够轻易离去?这样的话,檀越就莫要再提起了。 水月族长的脸皮动了动。 其他水月族人却是掩饰不住,眼眶都红了。 净涪心魔身见得,皱了皱眉头,很认真地问道,六重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诸位可能与小僧仔细分说清楚? 水月族长缓慢道,既然净涪法师有心,那我等也不会怕事。净涪法师,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法师跟我来。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便和这位水月族长一起在几位水月族人的簇拥下转入了水月族长的洞府。 等到净涪心魔身在水月族长对面坐下时候,这一处禁制重重的院子里就只剩下了他和水月族长两人。 水月族长询问过净涪心魔身的意见后,便打出一连串的法决。 法决在他们身前不远处显化交织,过不得多时,这些法决便浸入了院子周围的诸多禁制之中,将这院子里的防守又往上拔升了一个层次。 待到确定自己布置妥当以后,水月族长便当着净涪心魔身的面闭上了眼睛。 净涪心魔身的眸光微凝。 他能看得出来,这位水月一族的族长,正在勾连这水月天天地的意志。 水月天毕竟只是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一重小天地,暗土六重天的情况又非常不好,所以这水月天天地的意志也很是虚弱朦胧,比之当年遭劫时候的景浩界天地意志都要差了太多。 不过哪怕水月天天地意志很是薄弱,近乎不存在,对于这会儿水月族长所想要做的事情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所以这位族长也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便找到了他早先准备好的布置,催动暗手。 随着这些暗手一一被启动,净涪心魔身清楚的捕捉到了无遮天、胭脂天和白骨天的天地意志。 这三重重天世界的意志比起水月天的天地意志来,着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这三重重天世界的意志出现以后,一个又一个身影现出身来。 来的人不多不少正是三个,虽然对于净涪心魔身来说,这三人的面容都很陌生,可他们的气机净涪心魔身却也眼熟。 他没有见过这三人,但他在经过无遮天、胭脂天和白骨天时候,曾经捕捉到他们的气机。 水月族长睁开眼睛,看见那三人,先是点头打了招呼,然后便来引他们与净涪心魔身相见。 -- 第1483页 来,净涪法师,我来与你介绍一下。 他抬手一引,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无遮天的无曲,这位是胭脂天的红妆,这位是白骨天的易。 接着,这位水月族长又对那无曲、红妆和易说道,诸位,这位便是净涪法师了。 净涪心魔身合掌与这三位一一见礼。 如今与那水月族长一道站在他面前的这三位或许方才是那三重重天小世界本土生灵真正的首领。 无曲跟净涪心魔身初入无遮天时候见到的那些无遮生灵一般,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血肉,只是一道映照十色华彩的灵光。 这三位典型的重天世界本土生灵对净涪心魔身都甚是客气,哪怕当初净涪心魔身经过那三重天小世界时候,他们身子就没有任何表示,都隐在族群之中,充当普通又不那么普通的本土生灵。 他们率先与净涪心魔身道歉。 当日实在失礼,还请净涪法师谅解...... 净涪心魔身没有追着这事不放的意思。 他摆摆手,道,诸位檀越都是为了族群考虑,小僧只有佩服的,哪里会在意这些小事?诸位檀越不必太放在心上。更何况,诸位檀越当日也未曾怠慢于我,又何谈失礼之说?诸位檀越快莫提了。 仔细看过净涪心魔身表情,确定净涪心魔身真的不曾因为他们先前的遮掩、伪装而心存芥蒂,无曲、红妆和易这三人也都暗下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能轻易揭过去就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 水月族长先前一直看着,并不曾插手无曲、红妆和易三人与净涪心魔身的交谈,直到这时,他方才来帮着无曲等人与净涪心魔身打圆场。 这件事,确实是他们三位怠慢净涪法师,净涪法师你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是净涪法师大量,但他们三个却不能让事情就这样过去。 他笑道,不若这样,无曲、红妆、易,你等三人与净涪法师备下一份赔礼,如何? 无曲、红妆、易这三人应该是与他商量妥当了的,这会儿听了这水月族长的话,都不等净涪心魔身的反应,就连连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水月族长面上满意点头,又看向净涪心魔身,届时,净涪法师只管收下这些赔礼就是了。 净涪心魔身面上很有些犹豫。 但他看看水月族长,又看看那边厢的无曲、红妆和易这三位,顿了顿后,却是笑道,赔礼什么的,诸位还是莫要再说了...... 无曲这四人都想到了什么,尽皆耐心等待。 若是诸位檀越不介意的话,小僧我更想向诸位檀越请教诸位培育、扶持天地意志的手段。 无曲、红妆等人都惊了一下。 与净涪心魔身相对来说更为相熟一些的水月族长沉默片刻,率先开口道,净涪法师......你看出来了?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带笑道,檀越先前也没有在我面前特意遮掩,不是吗? 无曲、红妆和易三人的目光就从净涪心魔身那边转开,落在了水月族长身上。 水月族长叹了口气,净涪法师灵敏。 或许他没有在这位面前特意遮掩,可他也没有任何提示啊,甚至他联络水月天天地意志时候也都和平常时候没有任何不同,可这位偏生就是看出来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玄光界各方,可是绝大部分的大修都以为暗土六重天里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所以能诞生朦胧的重天世界意志,是因为重天世界多年积累,自然而然成形的呢。 至于为什么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世界里,魔门天魔一脉占据的小自在天与心魔一脉占据的无羁天为什么就不像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一样生出重天世界意志? 那不是因为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里魔门的力量强盛,完全镇压小自在天与无羁天么? 有那些魔修镇压,小自在天和无羁天要是能像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一样生出重天世界意志才是怪事吧。 净涪心魔身谦虚摆手,小僧不过是多与天地意志接触过几回而已。 说完,他期待地看定面前的无曲等四人。 无曲、红妆、易和水月族长交换得几个眼神,才有无曲开口道,培育、扶持天地意志要耗费异常庞大的资源,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点头,小僧理解,只是......还请诸位檀越成全。 沉默片刻,无曲等四人到底是点了点头。 既然净涪法师需要,那我等便给法师好了。 无曲、红妆、易和水月族长四人下定决心后,就不拖延,各自取出一枚空白玉简来,将信息刻录进去,然后才转手交给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将这四枚玉简接住,匆匆看过一遍,便将这些玉简收起。 多谢各位檀越。他认真道。 除了这一句多谢,净涪心魔身再未多说什么。可他面上每一点神色变化,却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无曲等四人看得清楚,心情也都轻快了些。 净涪法师客气了。 这原就是一份赔礼,净涪法师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 第1484页 确定净涪心魔身的诚意后,无曲等四人也不介意跟净涪心魔身客套一二。 净涪心魔身将这些话都听了,却也只是听了而已。 诸位前辈在这里见小僧,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僧的? 稍等片刻后,净涪心魔身就先问道。 水月族长却是先摆了摆手,我等还是坐下说吧,莫要站着了,不然也不知道得站到什么时候去。 净涪心魔身赧然一笑,也和无曲等三人一道,随同水月族长坐下。 大概是事情发展顺遂,无曲这四人心情都很不错,这四人便陪着净涪心魔身坐了半日,将事情与净涪心魔身分说个清楚明白以后,方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了水月族长和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端着茶盏,也不喝,就是出神地看着茶水里倒影出来的面容,快速整理着他从无曲等人这里得到的诸多信息。 第一件事,在他闭关这三年多时间里,这暗土六重天里也来了不少的外界修士。 这些修士的修为境界各个不弱,眼界不俗,都是相当难缠的角色。 这样的角色,若是只来一个两个,以他们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的默契,还是能够藏得住自己的。 反正整个玄光界都知道,暗土六重天又叫魔门六重天,这里的主人是玄光界魔门各脉,是小自在天和无羁天里那些张扬跋扈、无所顾忌的魔修,不是他们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 他们就算要在这里做些什么,又或者是准备为这里做些什么,也应该去小自在天与无羁天才是。 找不到他们的头上来。 开始的时候,面对这些外来难缠的外来修士,无曲、红妆、易和水月族长都是这般以为的。 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 这些原本该直奔小自在天与无羁天,找上那里的天魔一脉、心魔一脉的外来修士,居然一个个都不急,各处晃荡观察,仿佛要将他们重天世界给掰个稀巴碎一般。 初初时候,无曲、红妆和易三人还有些想不明白,可到这些人进入水月天,有意无意跟水月族人打探正在闭关的净涪以后,那一层窗户纸就被戳破了。 他们,那些在净涪之后踏足这暗土六重天世界的外来修士,和这位净涪法师一样,打着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主意。 无曲、红妆、易和水月族长不知道这些外来修士想要从暗土六重天里得到些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们反感。 暗土六重天的本土生灵从成形开始,可以说就是别人压榨利用对象。他们自身实力不够,更没有足以支撑他们反击的倚仗,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们都只能忍耐。 在忍耐中一点点积攒力量,在等待中小心翼翼地完成自己的布置,只希望能在时机到来之前,为自己、为族群、为重天世界争取到逃离的一线机会。 是的,他们只敢肖想逃离。 其他的,都被他们死死地摁在脑海里,不让它们有一点成长的空间。 因为那样太贪婪了。 似那样贪婪的想法,哪怕只有一点空隙,都能让它们肆意生长攀爬,可他们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这样的念想...... 一旦暴露出去,他们自己也好,族群也好,天地也好,说不得都会迎来灭亡。 小自在天和无羁天觊觎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四重天世界本源很久了。 他们绝对不会介意将这四重天世界本源瓜分吞噬的。 至于他们这些族群...... 换一批本土生灵,对于小自在天和无羁天里的那些魔门修士来说,一点儿都不为难。 玄光界人间界那么大,多的是人可以让他们丢入魔门重天世界里。 那些人若是熬得住,成了重天世界里的生灵,那自然不错,正如了他们的心意,若是熬不住...... 也能给重天世界增长本源,有什么不好的? 他们知道后果到底能有多凄惨,所以从来不敢妄想。 可是,不敢妄想不代表全无感觉。 他们这些在暗土六重天里生长、修行的生灵,最恨的便是这般淋漓尽致的利用。 所以在确定那些外来修士的来意以后,无遮天等暗土四重天里的生灵们基本就已经与这些外来修士划开了距离。 事实上,在这一个阶段,净涪心魔身在这四重天生灵之中,和这些后来的外来修士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或许净涪和尚秉持善意而来,没有利用他们这些本土生灵,让他们这些本土生灵为他直接扛上小自在天、无羁天里的魔门修士,好给他自己创造机会成事,只想凭借自己的手段与力量解决暗土六重天的问题,那也一样。 净涪来得太迟,太迟了...... 经历了无数年折磨、始终在这绝望炼狱里挣扎的他们,早已不期待什么神佛了。 这和尚要折腾就让他折腾去,他们不会搭手,顶天了就是给出一些情报,在完全不会危机自身的情况下做一些提醒。 哪怕他是在帮他们。 可是这么多不请自来的外来修士也拨动了无曲、红妆这些本土生灵的心弦。 若只有净涪和尚这一个人出现,那还有可能是从天地之外来的这位年轻和尚见不得这样的重天世界存在,想要给予他们救赎。 -- 第1485页 但在那净涪和尚以后,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第二十个,第三十个...... 而所以会有这么多手段不俗的外来修士要在他们暗土六重天里搅事,除了他们六重天挣脱魔门压榨的时机来临,难道还有其他原因吗? 如果单单只是净涪和尚一个要扭转乾坤,那他们这些暗土六重天的本土生灵确实可以袖手旁观,什么都不理会,只当不知道。 可如果是时机已经成熟,而他们这些本土生灵却还什么都不做,只干坐着等待的话,他们恐怕就得生生错失了这个等待无数年月的时机。 天予弗取,必受其咎。 他们需要动一动,为自己争取。 但为自己争取,也不代表他们就得自己充当前锋。 他们还没有这个实力。但凡他们还想为自己在这场等待依旧的时机中保存下多的族人同伴,他们就需要帮手。 经过一轮轮的筛选以后,他们终于确定了这个帮手的人选。 净涪。 净涪心魔身看到这里时候,心情一时也颇为复杂。 说是帮手,但实际就是扛上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那些玄光界魔门众修的那个盾牌。 片刻后,净涪心魔身笑了笑。 这诸天寰宇中,并不是只有我算人,不能人算我的。 莫说是净涪这个玄仙小修,这诸天寰宇里,就算圣人都没有那么霸道。 净涪可以算计重天世界里的本土生灵,无曲、红妆、易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自然也可以算计净涪。 不过就是你来我往,然后一拍即合而已,实在太正常了。 更何况净涪三身谁都没有寄希望于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先前一连走过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不过是想要更仔细地观察这六重天世界,为自己寻找到真正出手时候的最佳落点而已。 能有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提供帮助,那自然再好不过,可若是没有,也不妨碍净涪心魔身些什么。 而且对于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提供的帮助,净涪心魔身也做不到直接接下,他还得仔细甄别,以确定这些情报的真伪。 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再是地主,也被困在重天世界那么多年,眼界也好,见识亦罢,只怕都有许多不足。 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净涪心魔身就会被坑了去。 他可不想因为这样的缘故被逼得向佛身求助。 丢不起这个脸。 轻易给自己划定下分寸以后,净涪心魔身才去琢磨其他。 那些外来修士的信息,无曲、红妆这四人早早就已经叫人整理妥当,更是在方才就将记录这这些外来修士信息的玉简送到了他这里。 他回去后就可以仔细研究了。 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处理,是拉拢还是分化,是无视还是推波助澜,都还得等他回去细看以后才能做决定。 这些不急,现在也急不来。 而在外来修士之后,就是小自在天、无羁天里玄光界魔门修士的动向了。 这些玄光界魔门修士因着魔门六重天不断转化的功德气运护持,行事肆意任性,也异常张狂,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脑子了。 魔门,向来比道门和佛门还要更历练人。 没有脑子、不懂得思考的家伙早早就成了旁人修炼的资粮了,还能在魔门里活得到这个境界? 净涪心魔身先前在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中行走观察时候,一切动作都还在界限之内,从来没有触碰到那些魔修的敏感神经。可就是这样控制着分寸的净涪心魔身又如何? 不是一直都在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的目光中么? 净涪心魔身都是这样的待遇,那些更为直白、更心急地想要追上净涪心魔身进度的外来修士又凭什么得以幸免? 也就是外来修士没有准备妥当,小自在天与无羁天不想同时对上那么多外来修士,所以双方才相互克制,暂时没有爆发出激烈冲突而已。 但程度激烈的冲突没有,不大不小的纠纷却连绵不绝,所以现如今暗土六重天地界里,各处都热闹得很。 而这,大概也是无曲红妆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所以会选择他的原因之一。 净涪心魔身心里清明得很。 在外来修士与小自在天、无羁天纷争不绝的情况下,小自在天、无羁天绝对不会放松对无遮天这四重天本土生灵的监管控制。 他们可不想在面对身份、势力堪称纷繁错杂的外来修士的同时,还需要处理无遮天等四重天生灵的问题。 不是不能。 这暗土六重天,可是玄光界魔门的根本地盘,是玄光界魔门祖师亲自造化不说,更经由玄光界魔门历代前辈打理、经营,谁都不知道玄光界魔门在暗土六重天里到底能够将他们的力量发挥到什么程度。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一定藏着许多魔门的底牌。 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成为那个直面玄光界魔门底牌的第一人。 所以尽管一众外来修士气焰高炽,可也始终保持着克制,不会过度触碰玄光界魔门修士的底线。 各方都在抢时间。 外来修士想要将玄光界魔门的力量、手段尽量打探清楚;玄光界魔门则在尽量保密的情况下为未来局势的变化做准备;无曲这些无遮天、胭脂天的四重天修士则需要在玄光界魔门将目光完全转落到他们身上以前,为他们挑中的人争取到足够的优势...... -- 第1486页 如果不是他出关及时,但凡再慢上一段时间,同时见到无曲、红妆、易、水月族长这四人的,怕就不是他了。 净涪心魔身心里升起一点玩味。 想来,即便是他出关及时,能同时见到无曲、红妆、易和水月族长这四个人的,也不仅仅只有他一个。 还有其他的外来修士也被他们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选中。甚至不会只有一个,还会有更多...... 所以,净涪心魔身眼睑微垂,我也需要加快速度了。 和那些外来修士的资料一样,小自在天与无羁天近段时间里的动作也都被整理分明记录在玉简上。 净涪心魔身将他这一趟从无曲、红妆这四人手中得来的资料与他从那数百已然被煅烧得只剩下心念力量的心念中提取的许多信息对照着简单看过一遍,方才将心神转了回来。 他低头啜饮过小半盏茶水,然后抬头对坐在他对面的水月族长歉意一笑,抱歉,前辈,小僧我走神了。 水月族长很是理解,还宽慰他道,你才刚出关,就要面对这越渐紧张的局势,确实是需要好好消化一会儿的。莫说是你,就是我,如今不也一样为难着? 净涪心魔身面色先是放松了一些,但听了水月族长后半句话,也是禁不住发出了一个单音,哦? 水月族长不以为意,甚至还很自然地与净涪心魔身诉说他们水月一族如今的困境。 小自在天与无羁天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没有放松过对我们水月一族乃至水月天的监管,甚至还更变本加厉了...... 我们水月一族先前还可以离开水月天去无遮天、胭脂天和白骨天里转悠转悠的...... 或许是看见了净涪心魔身面上的好奇,水月族长禁不住笑了一下。 净涪法师你不会以为我们水月一族就只能待在水月天里的吧? 净涪心魔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等水月一族也好,其他重天世界里的种族也罢,所以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重天世界里,不过是因为我们在自己的重天世界里会更轻松快活而已。如果我们想的话,也是可以去往其他重天世界的。 净涪心魔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确实,规矩如果真的有这么严苛的话,一直在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里修行生活的那些玄光界魔门修士们,也不会有人能够充当镇守使的吧? 起码他先前在各处同道前看见的那些魔修们就不会那般稳当了。 只是,这位水月族长一直陪着他干坐,又与他说这些平常小事,究竟什么意思? 水月族长见净涪心魔身放松了些,便也笑了笑。 净涪法师,如今年岁不大吧? 净涪心魔身眉眼间带了点茫然,看向水月族长。 水月族长面上笑意不减,问道,法师还未曾满百岁? 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收敛,点了点头。 哪怕早有所猜测,水月族长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未曾满百岁的玄仙巅峰...... 天资绝艳至此,难怪那些外来修士们哪怕言语不显,行动间对眼前这位法师多有避忌。 水月族长定定看着净涪心魔身,脸色变幻不定。 这样年轻出众的子弟,佛门会轻易让他陷落在这一方泥淖里么?甚至是,他会让自己陷落在这里么? 净涪心魔身耐心等了等,一直到水月族长久久未曾回神,方才试探着叫道,前辈......前辈? 第417章 水月族长回过神来,便听净涪心魔身问道,前辈,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水月族长摇摇头,无事。 只是这短短的两个字工夫,水月族长已经真正地稳定住心神,再次平静下来。 不论佛门到底能扶持这位净涪和尚到什么程度,不论这位年轻和尚能不能在接下来的混乱中攫取到最大的那一份胜果,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他不能拿水月天、水月一族作赌! 他们水月一族到底有几斤几两,他作为这一族的族长可谓是再清楚不过了。就算这位净涪和尚成功了又如何?他们水月一族能够有足够的力量保住自己的战利品,稳稳当当地享受他们胜利的果实吗? 守不住的。 所以他不求多,只求能够带着族群从这数万万年的压榨、折磨命运中挣脱出来即可。 水月族长又笑了笑,重复着道,无事。 倒是净涪法师你,他平平常常地将话题再度转回到了净涪心魔身身上,接下来的重天世界显然会相当混乱,净涪法师你有安排了吗? 净涪心魔身示意也似地抬手将袖袋对水月族长扬了扬,然后笑道,才刚得了这些,小僧想先看一看,再来做决定。 持重之举。 水月族长赞同地点头,但他只是沉吟片刻,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抬手在自己的袖袋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一堆的帖子给净涪心魔身。 这些是?净涪心魔身看着这些帖子也有些讶异。 这些都是先前从重天世界之外来的修士们给净涪法师你递来的拜帖。水月族长给净涪心魔身解释道。 帖子啊......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了两眼,到底将这些帖子给拿了过来,他们怎么会给我递帖子? -- 第1487页 话是这样问的,但到底那些自重天世界之外来的修士为什么会将他们的拜帖送到他面前来,净涪心魔身也不是一点猜测也没有。 水月族长也看出来了。 见净涪心魔身对这些拜帖心里有数,水月族长便也不多说什么,只道,每一个踏入重天世界的外来修士几乎都送了这样的一份拜帖来。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他将这些拜帖收起,起身与水月族长告辞。 水月族长也没有太留净涪心魔身,只是亲自将他送到洞府外间便罢了。 净涪心魔身合掌与水月族长一礼,转身离开。 水月族长自己转身返回洞府时候,迎面就看见一位长老守在门边上,不太赞同地看着他。 水月族长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神色尽敛。 进来再说。 看着率先越过门户的族长,那位长老也不觉生出了几分踌躇。 ......他是不是不该跑这一趟? 但这位水月长老转眼往净涪心魔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皱眉,到底是跟了进去。 族长,为什么不多拉拢那位净涪和尚?他这样的人物,绝对是玄光界天地里都拔尖的,我们平白错过这样的交好机会,是不是太过...... 水月族长一直没有说话,待回到正堂主位处坐下后,他又等了等,等到这位长老将他的话说完,才问道,只你一个吗?其他人呢? 只我一个。这位水月长老甚是不满地应答了一句,然后又叫道,族长!到底是为什么?! 水月族长听得自家长老这么说,很是满意。 其他人不来,应该是看清楚了情况,知道他们水月一族怎么做才是最合适。 不错,都不蠢。 至于这位...... 水月族长抬眼看了看站在他对面,仍是不满的长老,微微摇头。 还是年轻,心气太高。不过打磨一二后,应该也能调`教出来。 拉拢净涪这个和尚?那你来说说,我们水月一族,能拿出什么来拉拢、交好人家呢?你也说了,这净涪和尚放在现下的玄光界里也是顶顶拔尖的人物。似这样的人物,什么好东西没有,没见识过?我们能拿出什么来与人家结下这个因果? 这位年轻的水月长老听着听着,久久没有言语。 净涪心魔身注意到了那位跟在水月族长一道进入洞府去的长老,但他只听了那一句话的开头,便基本已经料到了后续。 水月族长也好,无曲、红妆和易这三位也罢,他们对他的态度都太明显了,明显到净涪心魔身都不必太过费神。 他很快就转回了暂居的洞府。 也不急着整理那些在他之后进入重天世界、这三年时间里风头颇盛的外来修士们,净涪心魔身直接便将从水月族长这四位手里掏出来的培育、勾连重天世界意志的诸多信息取了出来。 他一面翻看那四枚玉简,一面通过识海世界直接联络佛身,得意笑道,怎么样?想要吗? 心魔身和佛身关于帮助景浩界天地增长天地本源的那场较量中,还是要数选择细水流长方式的净涪佛身,才更需要心魔身手里的这四枚玉简。 莫看这四枚玉简里收录的信息只是玄光界暗土四重天里的本土生灵族群扶持、培育重天世界意志的记录,可是这其中的许多理论和操作,却能给他们日后帮助景浩界天地意志积攒天地本源的动作灵感和启示。 价值很高的。 佛身平静地转了目光看来,你想截留 心魔身直接被噎了一下。 他小心地用眼角余光往净涪本尊的方向打量片刻,确定这会儿本尊还在专心恢复,不曾注意到他们这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行了行了,给你就是了。 心魔身直接将那四枚玉简中记录的信息记忆下来,一股脑往佛身那边送。 用得着那么吓人的吗? 佛身一点都不在意心魔身那稍显粗暴的动作,接受过那些信息,简单地看了两眼以后,便将它们给仔细收了起来。 心魔身看见他的动作,又更得意了几分。 怎么样,很不错吧? 佛身勉为其难地应付着点了点头,然后就直接问道,暗土六重天这里的那些外来修士的诸多资料呢? 心魔身嗤笑一声,又是一大堆的信息直接推送过去。 佛身将这些资料收下,与心魔身道,行了,我会尽快核对这些修士的资料,连同他们的背景资料一并给你送过去。 尽管那些外来修士如今都只在玄光界暗土那六重天里折腾,可他们既然胆敢在净涪心魔身已经进入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情况往里头掺一脚,也不可能全无背景。 他们绝对和如今活跃在玄光界人间里的各方修士有关系。 若要达成他们的目标,单单只是处理了暗土六重天里的那些修士是不够的,需要联合着来。 心魔身对此也是心知肚明,他撇了撇嘴,问佛身道,你这边什么时候能将这些资料全部梳理一遍? 佛身道,一切得等我出关,去拿来这玄光界人间里各方最新的资料才能确定下来。 -- 第1488页 心魔身暗自盘算了一阵,来得及。 佛身对心魔身道,接下来,本尊那边就由你多照看些。 心魔身随意地点了点头。 佛身见心魔身应下,再没有不放心的。他一拂衣袖,转手取出一份簿册,点在其中一页纸张上,闭上眼睛。 过不得多时,他的心神感应到了一份牵引。 顺着这道牵引,佛身轻易进入了一方梦境世界中。 净涪法师。 潺潺溪水侧旁,有两个人盘膝坐在那翠绿的草地上。 净涪佛身走到那两位身旁坐下,点头招呼道,了章法师,济案法师。 不错,坐在那里的,正是了章与济案这两位。 济案法师仔细打量了净涪佛身一阵,笑道,三年不见,净涪法师修为又有许多进益,果真是叫人钦羡啊。 净涪佛身平和谦虚道,也只是稍有感悟而已,还站在门槛边上,迈不过去。 了章、济案两位都笑。 也快了,不是? 你也就只差一点机缘而已,等到那份机缘来临,那门槛还能继续阻你? 净涪佛身双掌在胸前合起,微微低头道,多谢两位法师吉言。 了章、济案两位俱都微微摇头,我等说的不过是实话...... 轻松闲话过几句以后,了章法师率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正色看定净涪佛身,殷切问道,净涪法师可是才刚出关? 净涪佛身也是正色点头,认真道,先前闭关了三年,如今方才出关,想着先来拜见两位法师,也好打听打听外间的情况,还望两位法师不吝提点。 济案法师点头道,净涪法师这才是老成持重之举。现在的玄光界局势之复杂,简直百年难得一见,哪怕是净涪法师你,贸贸然闯进来...... 他一时摇头。 只怕也会一脚踩进旁人的布局里,在自家身上牵扯诸般因果。 净涪佛身听得,也是脸色慎重。 了章法师这会儿将一枚玉简送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都给净涪法师你备着呢。 净涪佛身点头接过,又对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谢了一回。 了章法师摇摇头,不过是稍稍花费些时间而已,不值当什么。便是没有我来,净涪法师出关后只要小心些,总能将这些资料收集妥当。净涪法师实不必如此客气。 净涪佛身笑了一笑,倒也没有在这件事情多说什么,而是顺着了章法师的话问道,如今玄光界的情况就这般闹腾么? 济案法师接过了章法师的话回答净涪佛身道,可不就是闹腾么?若不是各方还顾虑着玄光界天地,不想在这方天地中造成太多破坏的话,他们怕是连克制都不会克制,直接就在这玄光界天地里打起来了。 净涪佛身狠狠地皱了皱眉头。 他从济案法师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异常。 玄光界本土的力量,已经压制不住他们了么? 只是不想太过于破坏这方天地,而不是忌惮玄光界本土修士力量...... 显见,不过是净涪闭关的这三年多时间过去,这玄光界天地里的外来力量已经增长到能够完全镇压玄光界本土修士的程度,更甚至......他们能够轻易就对玄光界天地造成过度的破坏。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叹着气点头。 有大罗仙现身了...... 净涪佛身连带着身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心魔身也都惊住了。 大罗仙?净涪佛身喃喃道,半响方才回过神来,玄光界天地这里,居然还有大罗仙现身?是真的还是假的? 按说净涪佛身不必如此惊诧,毕竟他也不是就没有见过大罗仙。 观自在尊者、地藏王菩萨、阿难尊者...... 细细数来,净涪三身见过的大罗仙不少,混元仙也有。 甚至他当日在沉桑界中结交的张远山,不也证得了大罗仙果位? 可大罗仙的现身,也由不得净涪佛身不惊诧。 任何一位大罗仙、混元仙,都不是易于之辈,对此,净涪三身明白得很。 而这玄光界世界...... 净涪三身是早知道这方天地已经成为诸位大罗仙棋盘的一角,对这玄光界天地中有大罗仙下场也早有准备,他甚至已经猜到这玄光界天地里已有大罗仙降世,不过是遮掩行藏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有大罗仙这么早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岂不是说,这方棋盘里的局势,已经直接跳过了各自落子布局的阶段,进入激烈厮杀的战争阶段?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是惊魂未定。 净涪佛身沉默得片刻,问道,那两位法师如今还要留在这方天地里? 他可是知道的,这两位法师并不在诸位大罗仙的棋盘里。而他们自己,也一直置身事外,并不想太过掺合这玄光界天地里的诸般纷争。 既然如此,在玄光界局势大变的情况下,这两位为什么还要在这里逗留呢? 抽身离开,方才是他们应该做的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齐齐苦笑。 -- 第1489页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看得清楚,立时就意识到了什么。 但不必他们耗费心力思考,坐在净涪佛身对面的这两位法师就给了他们答案。 走不了啊......了章法师叹道。 济案法师紧接着补充,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根本就是一种许进不许出的状态,我等尝试过很多遍了,都不成。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同时沉默。 半响后,净涪佛身看定了章法师,两位法师可曾联络过外间? 了章法师苦笑道,净涪法师想问的是有没有联络过我师吧? 还不等净涪佛身有任何表示,了章法师就先道,自然是联络过的,但我师大势至尊者只交代我在这方天地间等待,让我等见机行事,然后便再没有其他的交代了。 净涪心魔身在另一边道,一定是这玄光界天地里有什么出乎一众大罗仙、混元仙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否则,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 他们两个猛地抬头,遥遥对视一眼,同时开口道,远古天庭。 如果非要让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去猜测这些大罗仙们的目的的话,大概也就是这个了。 在净涪三身的认知中,大概也只得远古天庭,才有这样的价值让大罗仙们提前牵引局势。 不然,难道还会是这诸天寰宇里的哪一位大罗仙需要借助这一角棋盘解决自己修行上的问题么? 当日沉桑界如何?它可是关乎着佛门里正在破境想要成就混元境界的禅宗初祖迦叶尊者呢。 沉桑界不也未曾有大罗仙真正下场?就是阿难尊者想要搭一把手,也没有亲自现身,只让净涪在那方天地中行走。 正在破境的迦叶尊者都是这般的处理,诸天寰宇里其他的大罗仙若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也不会超出太多。 总之不会有如今玄光界这样的。 所以......也只能是这个了,远古天庭。 净涪心魔身意味不明地咧了咧嘴,这算什么事啊? 净涪佛身也有些不平静,情况,变得更复杂了。或许...... 心魔身将佛身的话给说完了,或许,这诸天寰宇里的许多大罗仙们,都被早先围绕着浮屠剑宗布局的那些大罗仙们给算计了。 这玄光界天地里,确实有什么关乎着远古天庭,但不是浮屠剑宗,浮屠剑宗只是一个幌子...... 想到最后离开了玄光界天地范围里的安元和,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同时说道。 身在水月天中的净涪心魔身忽然将水月族长转交给他的那一堆拜帖又给取了出来,一张一张在面前摊开,整整齐齐摆放。 无曲、红妆这些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本土生灵,或许占了地头蛇的角色,但他们这些本土生灵一直都被魔门一脉压榨利用,怕是不知道如今玄光界局势所以演变成这般模样的真正原因,但这些从外间进入暗土六重天的修士们,却一定知道些什么...... 正在忖度、专心思量的心魔身忽然视线一顿,心神猛地回转。 同时,他的心神间也响起了佛身和本尊的声音,不对! 净涪本尊居然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 或许,我们想错了......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转眼看向净涪本尊,无曲、红妆这些人,绝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净涪本尊沉默地迎着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帮助他们镇压诸般杂乱的心绪,好让他们能够更清楚、更准确地抓住那一丝深藏端倪。 毕竟有许多事情,刚刚醒来的净涪本尊还不知晓,根本无从下手分析。 这一时半会儿间,心魔身与佛身也顾不上将事情告知净涪本尊。 那势必将拉扯他们的心神,妨碍他们抓住脑海中一线闪烁的灵光。 但这不代表净涪本尊就什么都不能做。 有净涪本尊镇压诸般杂乱思绪,心魔身和佛身协同联手之下,很快将前后矛盾的那些点给梳理了出来。 无曲、红妆这些暗土重天世界的本土生灵,一直被玄光界魔门各脉压榨利用,他们的实力也好,底蕴也罢,都远远及不上坐拥源源不断修行资粮的魔门各脉。 毕竟无曲、红妆这些本土生灵的先祖,是玄光界中陷落在暗土重天世界里的生灵。 而在陷落在暗土重天世界以前,他们绝大多数都只是凡俗生灵,修为底下,见识浅薄...... 就算他们一代代忍辱负重,承受无尽的磨难与砥砺,终于在族群中培养出能够护持族群的高阶修士。 可这样的高阶修士,在资粮不足、修行的方式需要自己一点点艰难摸索的种种困境以下,数量绝对不多。 更重要的是,他们这些本土生灵自转化以后,就一直被拘在重天世界里,轻易出不得暗土重天世界。 被压榨、被拘禁的这些本土修士们,眼界究竟如何,也已经可以推算出来了。 那么,这样处处不足、连见识都堪称匮乏的重天世界本土生灵们,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天地意志?又是怎么知道如何促使重天世界的天地意志诞生,如何去与这初生的天地意志沟通,如何知道......让这些初生的天地意志隐匿、伪装,连一直掌握着这个暗土六重天主权的魔门各脉修士们都被隐瞒了过去的? -- 第1490页 如果说,这一切动作,都是他们这些本土生灵们自己参悟、苦思冥想推算出来,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完成重重布置,最后方才成功的,那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里,必定不只诞育出三两位资质卓绝的天骄。 但这四个本土生灵族群,有培育出绝世天骄的土壤吗? 天骄的诞生或许可以是意外,但天骄的成长却一定需要土壤。这诸天寰宇里,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够凭空成形的。 便是炼假成真,也做不到。 更何况,就算这些绝世天骄真的就接二连三地出现在这一方暗土世界,那么他们留下来的痕迹呢? 一点都没留下,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做不到的。 根本做不到。 更大的可能是这暗土六重天里,不对,是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这暗土四重天里,藏着一份机缘。 同时做下这个定论以后,心魔身和佛身又有些犹疑,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净涪本尊见他们这般模样,微微摇头,既是不确定,便暂且只到这里吧。后续的判断......等收集到更多信息以后再说。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了一眼,俱都点了点头。 净涪本尊对佛身道,小心,莫要露了痕迹。 可莫要忘了,净涪佛身身前还坐着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呢。 若真是因为惊骇过度而暴露出些什么来,那就不妙了。 待到佛身回转心神去与了章、济案这两位继续交谈以后,净涪本尊方才看向心魔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心魔身也是半点不含糊,直接将他和佛身这两边得到的消息都分送到了本尊那边。 当然,比起他面对佛身时候的那粗暴动作来,这会儿他可是要温和太多了。 净涪本尊沉定心神读取信息去了,暂且还算是闲暇的就只剩下心魔身这一个。 心魔身安静地坐在洞府里,视线看向洞府之外那瑰丽奇异的水月重天世界,定定出神。 第418章 许久以后,待到净涪心魔身恍然回神,却只有一笑。 玄光界暗土里,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与水月天这四重天世界的境况如此艰难,能得这一份机缘,或许也是这些重天世界与生灵自身的福缘,与他这个外人其实不太相干。 毕竟,他也好,佛身与净涪本尊也罢,都没想要抢夺这一份福缘。 这历史久远、岁月悠长的诸天寰宇里,好东西太多了,单净涪自己一人,拢不过来。 他也拢不住...... 他更没有这么狂妄的想法,只觉得这方寰宇天地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只能归属于他。 他们想要走的道路,已经在他们心里遥遥映照,道路的始点更在他们脚下,只要他们一直往前走,不停歇,不转道,自然能走到他们想要的终点。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一份别人的福缘,像个豺狼一般撕咬扑杀。 更何况,无曲、红妆这等暗土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根本就没想过要对他们不利。 人家心中不存恶意,更不曾着意谋算于他,甚至还给了他们不少帮助,他们如何又能够去谋算人家的福缘? 便是净涪当年尚且还是皇甫成时候,也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在这里的是净涪的心魔身又如何?他或许是秉承了净涪的恶意,承载净涪的诸多杂念,但他也是净涪。 不过...... 净涪心魔身面上本来很是平淡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陡然就带出了些邪异。 就是不知道,这一份福缘,无曲、红妆这等人到底能不能将它藏住守住?若是做不到的话,这福缘,或许就要变成劫数了。 自身力量无法扛住降临的福缘,以至于沦为旁人的垫脚石,生生做了一回送宝童子这样的事情,不巧,诸天寰宇里也多得很。 净涪佛身只往心魔身那边看了一眼,便不太留心那边的动静了。 对于他来说,眼下还是坐在他对面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更需要应付。 那,两位法师可是已经有了计较? 了章法师叹了一口气,微微点头,虽然这玄光界里显然有了许多变故,接下来局势到底会演变成怎么样,大家也不清楚,但我们本来也没想着要在这玄光界里做些什么,不如就往后该怎么样怎么样就是了。 济案法师也在一旁点头。 他甚至道,反正我等是佛门的子弟,哪怕有些什么事情,轻易也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实在不必太过紧张。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 佛门的修行,怎么说呢...... 清贫自守可以,华贵阳盛也行,诸般万象,种种修行,不过唯心。 所以不论玄光界这边的局势怎么发展,只要不是牵扯到佛门先辈、佛门道统传承,他们这些落在这方天地里的诸位佛门和尚,就仍旧能稳得住。 只要他们这些佛门和尚能够把持得住,不轻易陷入这方天地中的漩涡去,沾染其中因果,旁人也不会非得引他们入局。 毕竟这些从诸天寰宇各方进入玄光界天地里的佛门和尚,一个个修为不差,背后也有佛门佛陀、菩萨诸尊者看顾,哪个疯了要去招惹他们? 而且远古天庭,从来都与道门、神道和妖族关系更密切一些。 -- 第1491页 净涪佛身回忆起他曾经看过的那少部分远古天庭记载,心中也已是明朗。 而这,该也就是大势至菩萨所以只吩咐了章法师旁观的原因了。 于是净涪佛身笑了笑,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说道,所以济案法师便继续与了章法师作陪,等待了章法师那位未来的弟子出世? 济案法师听得,对着净涪佛身一叹,我本来只是想在这里看看,但没奈何,错失了早早离去的机会,便只能在这里与他做伴了。不然还能怎地? 了章法师侧头看他,你若真不愿意待在这里,不若离去如何?我不留你! 济案法师脸皮一僵,当即连连摇头,这不行,这不行...... 净涪佛身看着,连连暗笑。 倘若只是济案法师一人在这玄光界天地里行走,有了章法师的信息支援,那济案法师不会怕。可要真被了章法师丢出去,后续更是什么都没有,那济案法师可就不定是什么情况了。 毕竟,越是局势复杂混乱的地方,信息情报就越是重要。 净涪佛身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出关以后先来见了章法师的么? 在收集信息情报这方面上,如今的玄光界里,净涪佛身就没有见过谁能胜得了这位法师的。 了章法师哼笑一声,撇开目光不再看济案法师。 净涪佛身见状,轻易帮着转移话头,缓和气氛。 我才刚刚出关,甚至都还没有走出静室,不知道两位法师如今的近况......说起来,可还没有细问过两位,不知道两位法师如今在何处落脚呢。 原是如此......了章法师点了点头,与净涪佛身说道,那净涪法师你料想还不知道近来的情况,我便与净涪法师你仔细说说吧。 净涪佛身面露感激,然后又稍稍坐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了章法师笑了笑,随即便一整脸色,认真沉吟片刻整理言语,方才开口讲说。 净涪法师闭关之前,还曾参加过虚灵洞天这一代洞天之主华玄道人的收徒礼。那一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净涪法师你应该还记得。也是因为当时发生的魔门袭击事件,所以当时我等这些参加宴会的宾客也暂时停留在虚灵道山...... 这前事,净涪佛身当然还记得,他点了点头。 济案法师也配合着开口,当时的那件事闹得比较大,我等就在虚灵道山上多停留了一段时间。虚灵道山这一回被闹了个没脸,也下了狠手翻查,所以不多时,那件魔门袭击的事情便有了结果。 净涪佛身眸光一凝,抬眼看向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对他点了点头,虚灵洞天里直接没了一支法脉传承,损失近百数内门弟子,数万外门弟子。而在清扫了自家门户以后,虚灵洞天的华玄道人亲自走入魔门地域,清扫十万里地界。那十万里人间里已经笼罩了万万年的魔云尽去,终于得见朗朗大日。 净涪佛身赞了一声,好大的手笔。 华玄道人亲自走入魔门地域,从那些地域中清扫十万里地界,足可见华玄道人的神通与手段。 但语带赞叹的净涪佛身在欢喜过后,喜色也渐渐淡了。 倒不是其他,只是想起了早先时候他才通过心魔身面见过无曲、红妆这些暗土重天世界本土生灵。 无曲、红妆这等重天世界本土生灵的主事人也罢,寻常的水月族人也罢,净涪佛身都没发现他们与三年前有什么不同。 他不信这些重天世界本土生灵就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 毕竟魔门在人间界里的地域被人直接清扫十万里,哪怕魔门底盘再厚,根基再阔,也没有这么不将地盘当地盘的。 尤其对于魔门修士来说,这些地域里生存的人就是他们最基本又最不可少的修行资粮。 丢失十万里土地,失去那十万里土地扎根的百姓,对他们来说也是相当惨重的损失。 若是无关痛痒,华玄道人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是? 打人,除了精确打脸以外,还要打得他们痛了,那些人才会知道什么叫畏惧,什么叫分寸。 被生生剜去一大块利益,留下一大块刺眼的伤疤,作为玄光界魔门的大本营,暗土小自在天与无羁天绝对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既然小自在天与无羁天里的魔门修士有了动静,那动静还不小,就在小自在天与无羁天左近的无遮天这暗土四重天世界必定能够得到一些风声。 可就是这样,这些重天世界里的本土生灵们却都像是没有看见一般,一丁点改变都没有。 除了这些重天世界里的本土生灵们觉得华玄道人的这一番做法根本就影响不了小自在天与无羁天,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以外,还能是什么呢? 净涪佛身微微垂落眼睑,无声静默。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得,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他们知道这时候的净涪佛身在想的什么,因为他们在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基本是这样的心情。 华玄道人亲自出手,从魔门地域中清扫出十万里地界,将这一片地界重新拢在道门虚灵洞天的掌控之下...... 对于道门虚灵洞天来说,自家界域再次得到扩张,他们修行资源必定有所增益,而且还找回了脸面,可谓是面子里子都收回来了。 -- 第1492页 或许经过早先的那场风波,他们虚灵洞天折损不少实力,可历经一场大清洗,也为他们拔出了不少魔门的钉子。 怎么看怎么不亏啊。 对于那被华玄道人硬生生从魔门地域里抢过来的十万里地界,对于那里生活着的百姓来说,他们终于摆脱了朝不保夕的危险生活,能够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根本就是救赎。 可是...... 其他的人呢?其他那些还在被魔门血雾笼罩着的地方里挣扎的生灵呢? 华玄道人这一回出手,轻易就将那十万里地界从魔门地域中带出来。 或许是因为他师出有名,魔门那边到底还不想在现下错综复杂的局势里再掀起玄光界本土道魔之争,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地抵抗了一阵就默契地退走,将这十万里地界抵给虚灵洞天。 或许也是因为华玄道人与虚灵洞天本身实力强横,真就将那十万里地界从魔门手里抢了过来。 在事实面前,原因或许不需要那么计较。 可是! 魔门失去了这么一大块地界,他们丢失的资粮必定要得到补充,而且在经历过华玄道人与虚灵洞天的逼迫,确定如今玄光界的复杂局势以后,魔门必定会想要聚拢更多的修行资粮,好用来增进自家的力量,帮助自家日后保存性命身家。 这样的想法一点都不难猜。 所以,在魔门地界里挣扎着生存的生灵们面对的,就会是那些魔修们更凶狠的剥削与压迫。 没有人可以让华玄道人、让虚灵洞天在遭受攻击以后不反击,也没有人能够对那些被救出取得十万里地界生灵们言说些什么,但......那些原本命运就已经凄惨的生灵在面对更加凶狠更加残暴也更加彻底的剥削、压迫,又是何其无辜,何其悲惨可怜。 而他们...... 他们这些行走在菩萨修学道路上的佛门弟子,却只能坐在这里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茫茫红尘,本是无边苦海......了章法师低声道,就算我等要做那一叶小舟,又如何能够救渡得了这许多众生? 了章法师脸色渐苦,我等力量不够。 济案法师反倒不太赞同了章法师的说法,苦海无边亦有岸,只凭力量,并不能救渡得了这许多众生。 众生在这茫茫红尘中出生、存活然后死去,再在死去以后转入轮回,再出生、存活、死亡...... 如此一遍遍的轮转,岂是只凭力量,就能救渡得了的? 净涪佛身听了这么些话,沉默片刻,唯心清可得安,唯神静可得宁,唯智慧......方成舟揖。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原本还在那里愁苦哀叹,却不想听见净涪佛身的这句话,一时愣怔抬头,不自觉地看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仍自安坐在对面的青青草地上,周身气机未见分毫波动,顶上也未有灵光冲刷普照,可是在他们眼中,却分明看见了在这位年轻得过份的法师心头亮起。 那明明只是微光,却耀眼得夺目。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收敛心神,合掌胸前,对净涪佛身一礼,同时低声唱道,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净涪佛身垂落的眼睑挡去了外间的光,却让他清晰地照见了那从他心头亮起的微光。 他沉默地看着那点微光半响,竟是慢慢摇头。 随着净涪佛身的动作,那点微光渐渐从净涪佛身心头脱出,化入净涪诺大的识海世界,隐去不见。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眼见着那微光黯淡隐去,更是惊讶,一时居然稳不住心境,匆匆抬眼看净涪佛身,唤道,净涪法师你...... 净涪佛身面色不变,只迎着这两位法师的目光平静道,我还只是净涪,远不够资格正位如来。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这会儿也是反应过来了。 济案法师摇头道,净涪法师出身禅宗一脉,禅宗一脉本就讲心传,多有顿悟。从方才净涪法师你的明悟看,净涪法师你前路已是明朗,前方道路基本再无妨碍。既是如此,法师何不学我佛门诸位前辈,先证果位,再践行道路? 佛门有大愿一说,并不忌讳这样可谓是先占了名头再补充内里的捷径之举。但净涪佛身不愿。 不过这样的话不好与济案、了章这两位法师分说,所以净涪佛身也只是笑着看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见得,到底只能摇头。 毕竟这是净涪自己的修行,该怎么走,要怎么走,是唯独他自己本人才能做的决定,旁人便是再有更多的想法,也只能是想法,甚至最好仅仅只是想法。 了章法师对此可也明白得很,所以他很明智地没有跟净涪佛身提起什么,而是接着先前的话题往下继续。 净涪佛身于是也就收敛目光,继续听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言说。 只是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大概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完全平复下自己的心情,与净涪佛身分说近来玄光界各处情况时候,多有分神。 净涪佛身没有多嘴,只听。 而在等待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回神的时候,他便索性观照心神,也去梳理自己方才所得的种种感悟。 得益于净涪佛身这边的明悟,心魔身与净涪本尊那边也是神思清明,早先一直被挤压的道则法理的消化速度不断提升,增进他们的道行与底蕴。 -- 第1493页 金仙境界的那座门槛,正在净涪三身面前一点点退落下去。 照着这样的进境,净涪三身对于自己成就金仙道果需要的那一场机缘要求大大降低。 就算到最后,净涪三身要帮助暗土六重天从玄光界魔门各脉的掌控中挣脱出来的谋算破灭。那么他只需要带走暗土六重天中的一二重天世界,得到的功德也仍旧能够满足他的需求,帮助他跨过那道门槛去。 更甚至,他彻底失败,无功而返,玄光界魔门各脉到底在他的手中留住了暗土六重天,他也还是能够从其他的事情上落手,积攒够功德后突破。 毕竟,净涪三身需要的,其实就只是功德而已。 将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从魔门各脉手中救脱出来,也只是净涪三身为自己择定的其中一种积攒足量功德的方法。 这一种方法失败,就不能换另一种么?简单得很。 只是,净涪三身都不是很喜欢失败。 虚灵洞天调查清楚拜师宴上的事情以后,其实我等就基本上可以离开这虚灵道山了...... 了章法师在与净涪佛身解说。 净涪佛身听到这里,便转了心神回来,笑问道,虚灵洞天这宴会上闹出来的事情,真的就与参加宴会上的客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可能的吧? 全部客人都是无辜的吗? 济案法师也笑,倒也不是。那场宴会里,确实有十来位是这玄光界魔门的修士。 哦?净涪佛身也提起了一点兴致,也没动手? 各方势力之间,相互安插钉子实在是一点不稀奇。放在平时,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所以只要不动,这些钉子们的日子也还过得去。 可一旦遇上了事情,有谁要动真格...... 就像这一回虚灵洞天。 钉子们是躲不过去的。 不单单是钉子们,就是那些习惯性地为自己增加几个身份,意图在事情上门时候给自己留存一条生路的修士们,不论是哪一方的,也通常被殃及池鱼,将自家身份给暴露了出来。 虚灵洞天这次大力翻查,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说起来,能将自己原本用来遮掩的身份经营到这种程度上的,也着实是用心了。 没动手。了章法师道。 人家是正经递上了虚灵洞天送出去的请帖,还很客气地送了贺礼上来,做客人可谓是做得本份干净,就算他们的身份上有什么问题,虚灵洞天也不能下手啊。 所以......净涪佛身若有所思地开口。 所以,济案法师点点头,那一场宴会上的客人们都是全须全尾的走下山去了。 净涪佛身哑然失笑。 虚灵洞天这是吃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哑巴亏啊。 也对,你虚灵洞天既然将请帖送了出去,人家拿着这份请帖当个称职的客人哪里有问题了? 要怪只怪你虚灵洞天在将请帖送出去之前,没有彻底摸清楚人家的身份。 净涪佛身道,想来,这也是玄光界魔门各脉为自己找回脸面的做法。 了章法师点头道,虚灵洞天散出去的每一张请帖,都是事前仔细调查过的。这些拿着请帖上门客气参加宴会的魔门修士当初隐藏身份也很花力气和工夫,如今为了这件事暴露出来...... 魔门脸面确实是找了回来,可这代价也着实不少。 那么用心经营的其他身份被清查出来,这就意味着自己先前所有的投入,不论是心力还是资源,尽皆打了水漂,这代价也确实是够大了。 而且这些打了水漂的先期投入只是损失的一部分而已,更重要的还是他们自身因为身份被暴露所以连带被迫终止的计划。 那才叫人心痛呢。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回想起当日在虚灵道山中欣赏到的精彩表情,也是笑了起来。 净涪佛身看看这两人,也扬起唇角,看来,我这是错过了一场异常精彩的好戏啊。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点头,确实是很可惜。近年来只怕都不会再有那般精彩的好戏了...... 可不是么?有了虚灵洞天的这一出之后,谁家往后不得更小心谨慎? 三人笑过一阵后,净涪佛身又问道,那之后呢?之后两位法师又怎么了? 那之后啊...... 第419章 我等下了虚灵洞天,往北去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脸色平常,言语间也未曾表现出什么异样,可净涪佛身听见,却是眉眼稍动,露出几分敬意。 玄光界人间里的北方,可是魔门的地界。 虚灵洞天的华玄道人也是将自家的地域直接往北再推十万里地界,将那十万里地界收归回虚灵洞天辖下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见净涪佛身面上变化的神色,对视一笑,继续与净涪佛身说道,我二人原还是想等一等净涪法师你的,但一直未等到净涪法师你出关,我二人索性就先行一步了...... 净涪佛身细看对面那两位法师,果然就从他们的眉眼间寻到了几分倦色。 看来,北边那些魔修并不容易对付...... -- 第1494页 不过这个也难说得很。 毕竟了章、济案这两位都是太乙巅峰的人物,哪怕他们始终寻摸不到突破的契机,可在玄光界这样的中等世界里,要找出几个能为难他们这样等级的法师的魔修,绝对不容易。 就算如今玄光界的情况棘手复杂到让人头疼,那也仍旧艰难。 何况,这世上不是就没有比人事、世事还更叫人为难的事情。 人心。 尤其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明显是想要真正地救赎那方地界上苦难已久的生灵们。 净涪佛身大体猜到了些什么,但他又很有些想不明白。 那边厢的情况很难办么?净涪佛身索性直接询问这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先是为净涪佛身的敏锐赞叹了一回,然后就同时苦笑着对净涪佛身点头。 很难办...... 净涪佛身就道,依两位法师的手段,不应该的啊。 尤其是了章法师,他本就出身佛门净土一脉,又修的梦中证道大法,最是擅长点化凡俗。 可就是这样的了章法师,居然也在净涪佛身面前叫苦? 了章法师摇头,是真的。 济案法师在旁边,接过了章法师的话头与净涪佛身仔细解说玄光界人间北边儿的情况。 玄光界那魔门地界,很有些不同寻常。 净涪佛身不免提起了一点兴致,哦? 济案法师叹了口气,道,净涪法师可还记得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来历? 净涪佛身点头。 心魔身那家伙还在暗土六重天那边折腾,要寻找方法好斩断暗土六重天与魔门各脉之间的因果关联呢。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顿了顿,陡然又抬起视线望向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有些惊悚地问,不会是,玄光界北方魔门地界,也和那位有关吧? 尽管净涪佛身没有说得太明白,只是含糊着带过,了章、济案这两位也知道净涪佛身这话里的那位究竟是指的哪个。 除了打杀日光菩萨的弟子临正和尚的那位心魔一脉大罗仙以外,还能有谁? 看见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苦涩点头,净涪佛身的眉一时狠狠拧起,如果真跟那位有关,华玄道人他又是怎么能够轻易将十万里地界清扫出来,划归他们虚灵洞天辖下的? 不要告诉他,是这玄光界里的魔门各脉修士自觉理亏,拱手将自家土地割让出去好做赔礼的,那压根就不是魔修能做出来的事情。 也不要告诉他,是华玄道人的实力足够处理这中间出现的种种问题,所以是华玄道人硬生生凭借他自己的力量将一应反抗镇压下来的。华玄道人净涪佛身见过,绝对不是能处理连了章、济案这两位都头疼苦恼问题的人。 济案法师叹了一口气,与净涪佛身解说道,是因为那方土地针对着我等佛门子弟。 了章法师也在旁边点头,越是境界高远的佛门法师,在那方地界上遭遇到的压制就越是恐怖。我们两个在那边地界上行走,不,尚且还没有真正进入他们的地界时候,实力就被压制了一半。 等到我们真正踏入那方地界以后,能发挥出来的实力也就只剩下了一成...... 一成......净涪佛身的脸上也不禁一阵空白。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实力在那片地上仅仅只能发挥出一成,那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若不是了章、济案他们的境界远远胜过玄光界的这些魔修们,只怕他们连自己的安全都无法保证。 而且,实力层面上的压制,真就是那片地界上对于各位佛门和尚们全部的针对手段了么? 未必吧。 了章法师一直都有留心净涪佛身面上表情,这会儿见他似乎想明白了个中的关窍,更是连笑容都被完全消去了。 净涪法师你果然已经想明白了吧? 不错,在那方地界上行走,不单单是我等自己的实力受到大幅度压制,而且那些魔修们的手段落到我们身上时候,还能发挥出远超他们寻常时候的效果...... 只听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简单提及这两点,净涪佛身也基本能够想象他们这些佛门和尚处在那些地界时候的凄惨遭遇了。 .......连呼吸,只怕都是错误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也是点头赞同,可不是么? 净涪佛身连同了章、济案一道沉默了下去。 要知道,那位心魔道的大罗仙已然将临正法师打得只剩下一缕残魂勉强存世,又拿了他的肉身来构建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便是他们两人之间有着再大的因果,如此也已经能两清了。 更何况时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那边完全针对佛门和尚的手段居然还没有消减...... 那位临正法师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让人记得这么狠? 净涪佛身很是沉默了一阵后,才又问道,只是针对我等这些佛门子弟么?似华玄道人这样的道门修士不会有任何影响? 了章、济案两位齐齐点头。 净涪佛身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顿了一顿后,他只问道,两位法师在北边那儿待了很久吗? -- 第1495页 了章答道,倒也没有多久,就是这三年而已。 济案也道,在那儿待着虽然是很受针对,处处被限制,可我等也真不能什么都不做。 净涪佛身听见,一时很有些稀奇,便抬眼看了看他们。 这两位法师...... 怎么与先前大不同了?是遇上了什么事情了么? 毕竟他们两位待在玄光界这片地界上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早先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如今却能硬扛着那处地界对他们的针对与恶意,真要说什么原因都没有,那也得要有人信啊。 他将问题婉转修饰过,拿来问这两位法师。 了章法师又一次带上苦笑,因为我。 济案法师在一旁惯常给他做补充道,了章他未来弟子的因缘早先都是若隐若现的,很有些含糊不清......但自虚灵洞天清理自家地界上的钉子以后,他的感应就变了。 他未来那弟子大概率会诞生在北边儿。 净涪佛身听得,也不由多看了了章法师两眼。 这...... 净涪佛身认真想了想,道,看来,了章法师那弟子,很有些来历啊...... 济案法师点头,我也是这般认为的。 了章法师看了他们两眼,微微摇头。但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也没在这位法师面上看出些为难与不喜来。 了章法师察觉到净涪佛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便迎着他的视线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或许有倦怠和疲乏,却绝对没有恼怒。 他甚至可以说,是乐在其中的。 虽然我们在北边那地儿处处受到掣肘,可在那里待了三年,我却也有许多收获。 了章法师说这话时候,面上笑容里又更多了几分慨叹。 我自踏入太乙境界以来,仿佛就只看到了自己,只为自己前方的困顿苦恼踌躇,已经不知道道路的左右方向,到底该有什么样的风景了...... 净涪佛身微愕。 了章法师道,这段时间,我似乎真正发现了我自己在梦中证道法门修行上的缺陷了。 梦中证道乃是佛门圣人接引佛祖所创,玄妙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对于真正明悟梦中证道这法门的佛门法师来说,太乙巅峰绝对不是他们的终点。所以了章法师会被瓶颈拦下,绝对是他自身出了什么问题。 济案法师显然是已经听过了章法师这样的说法了,这会儿并不惊讶,只是欣喜。 面对净涪佛身,了章法师也甚是坦诚。 梦境确实虚幻,却也是有根源。它起自人心,在虚幻中成形,但人的认知与感觉,却限制了它。 净涪佛身本就很认真地在听着了章法师的话,这会儿听他提及到认知与感觉,他不禁又更专注了几分。 ......生灵从未见过、听说过的事情,任是他的梦境再如何光怪陆离,也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世界里...... 净涪佛身渐渐地若有所思。 他此时不曾太过关注了章法师在言语间透露出来的梦中证道之术的修行方法,全副心神都落在了梦中世界成形与生灵认知之间的关联上。 他早先时候才说过,唯智慧可成舟揖。 梦中世界,照了章法师所说,如何就不是生灵凭依自己的智慧而给自己开辟的一方世界? 不过是这方世界虚幻无定罢了。 了章法师慷慨,见净涪佛身对他的体悟生出了兴趣便毫无保留地与净涪佛身仔细说来。 净涪佛身承了他的心意,却没打算平白占人便宜。 所以他但有所悟,也与了章法师仔细分说个明白。 是以明明这两人先前还在讲说着外间的杂事,却愣就是演变成了这种近乎论道的状态。 而这,也直接将济案法师给丢了开去。 幸而济案法师心胸也很是广阔,完全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认真地听着了章法师和净涪佛身之间的讨论,汲取着其中的精华道理融汇到他自己的修行之中。 偶尔时候,济案法师也会在中间插上几句,将他自己的体悟与心得说道出来。 这一方梦境世界里即便只有三个人,却也生生给人一种热火朝天的感觉。 不说净涪佛身那双越发明亮的眼睛,只单说了章、济案这两位。 他们初初在这方梦境世界中现身时候,脸上眉梢间还沉着倦怠与疲乏,可这会儿,哪儿还找得着呢? 好容易等到他们渐渐停下来,净涪佛身微微闭着眼睛,心神无比活跃,快速梳理着自己这一回的收获,也整理着脑海中不断浮现的灵光。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在一旁,既帮助佛身整理消化,也将那些灵光引入他们自己的修行中。 他们忙得很,一时半会儿可没有功夫关注其他。 待到他们三身终于能够停下来时候,净涪佛身方才重又回转心神。 他睁开眼睛来时候,对面坐着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已经在等着他了。 这两位法师眼下的境界可都要比净涪佛身高远,消化起这些灵光来可要比净涪佛身快上太多了。 净涪佛身一整面上表情,客气认真地对了章法师合掌道谢。 多谢法师。 了章法师肃然还了一礼。 -- 第1496页 待到这两人重新坐定,济案法师看看了章法师,又看看净涪佛身,笑着道,不单单似你们,就连我这回也收获不少......说来,净涪法师,你现在已经出关,接下来可有安排? 净涪佛身闻言看向济案法师,点头道,确实是有些想法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同时看向净涪佛身。 我也想到北边来。净涪佛身含笑道。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也惊了一下。 净涪法师,你说,你也要到北边来? 这两位法师大概是以为自己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净涪佛身点头。 可是......了章法师诧异问道,净涪法师你不是要解决暗土六重天的问题的么?如今暗土六重天那边局势比之早先时候还要复杂得多,净涪法师你......你就不需要更专注一些? 净涪佛身半点不曾动摇,暗土六重天如今的情况,我也已经查看过了,那里的问题或许很复杂,但那与我原本想要处理的事情其实不太相干。所以便是那里情况真的有变,也不会太过影响我...... 这话当然半真半假。 毕竟倘若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与水月天那边重天世界意志的诞育与生长,真的就像他所推算的那般与远古天庭相关的话,玄光界魔门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这四重天世界脱离他们的掌控? 说不得,他们还会将他们的倚仗、那位心魔道的大罗仙给请下来呢。 莫看如今满诸天寰宇搜寻远古天庭痕迹的各位大罗仙多是道门、神道乃至是妖族的人,也不要看那位从玄光界走出去的心魔道大罗仙已经不在意玄光界这些魔修,可若真有那一大块肥肉挂在嘴边,那位大罗仙一定不会介意张口咬下来。 哪怕她自己用不着,也是可以拿来与旁人交换的。更何况,人家又不是真的就用不上。 所以净涪三身若真的还想要解决那暗土六重天的问题,就得加快速度,最好赶在所有人意识到问题所在之前完成。否则...... 他们就只能接受这失败了。 当然,哪怕净涪三身最后还是失败了,他自身的安全还是能够保证的,顶多就是要再为自己更费心积攒功德而已。 我不喜欢失败。心魔身撇了撇嘴,说道。 净涪佛身压根就不理会他,只继续对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道,暗土六重天那边,已经有一个我在了。并不需要再多我一个...... 所以我想着,或许能在这北边的地界上寻找到些线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也慢慢地点头。 这话,确实很有道理。 济案法师更是道,暗土六重天和这边的人间地界,都与那位有大关联,或许这样双管齐下,真的就要比只在一头着手要来得方便许多呢...... 了章法师想了想,又问净涪佛身道,如果净涪法师也要在这边地界行走的话,那要来与我等做伴么?这三年时间,我二人还是积攒了一点根基的。 净涪佛身听得,认真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摇头了。 就不打扰两位法师了。我打算在那魔门地界多走走,而两位法师......先前就听两位法师说过,是暂时逗留在某一地的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所以如今还逗留在北边那处处压制他们的的地界,是有多重原因的。也因着这般,他们二人特意挑选了一处地方落脚。 而净涪佛身...... 他却是准备在那片魔门地界上寻找线索,可他又没有个确切的方向,那他就需要四下游走,不能长时间停留在一处地方。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要去打扰了章、济案这两位? 净涪佛身拒绝,了章与济案这两位法师也没有再坚持。 他们三人又闲聊细说了一阵后,便待要各自散去。不过在此之前,净涪佛身还是叫住了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重新稳住那将将消散的身形,询问地看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问道,是关于宗遇师弟的事。 我在虚灵道山中闭关已三年,不知宗遇师弟如何了? 宗遇啊......了章法师似乎也有些感叹,那小家伙先前还在虚灵道山等你的,至于近来具体情况如何,说来我也没有多注意。 他仔细想了想,最后说道,应该是没什么事的。 净涪佛身听着,也有些惊讶,宗遇师弟不是跟随着两位法师一道离开虚灵道山么?居然还在虚灵道山这里? 济案法师就笑着接过话去,我等走下虚灵道山以前是询问过他的,但他不愿,便就罢了。 不过净涪法师你放心,在我等离开虚灵道山时候,是跟虚灵道山打过招呼的。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 待到这一方梦境世界散去,净涪佛身睁开眼睛来看了看门外,又直接垂落眼睑,将心神转回到识海世界里。 识海世界里,有心魔身的声音传来。 时间很重要,但这些也同样重要,本尊,它们就交给你了...... 佛身看见心魔身将这段时间以来收集过来的绝大部分信息都递送到净涪本尊面前。 -- 第1497页 要知道,自他们这次闭关醒来,先后见过两拨人,从他们手上收集过来的东西可不只有各方的情报与资料,还有从无曲、红妆这些暗土重天世界本土生灵手里得来的法阵。 这些东西,不论是哪一样,都复杂琐碎得很。 后面的那些能够培育天地意志的法阵倒也罢了,净涪本尊向来对知识很感兴趣,并不会觉得如何。可前面的那些情报和资料...... 佛身想到净涪本尊惯来的表情与心境,一时也不禁心神发颤。 本尊其实不喜欢处理那些东西的,心魔身偏要将这样的事情也给推到他面前去,怕不是觉得自己遇到了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一报往常时候的被本尊压迫的怨气了 佛身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时候,看见的就是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的平静眼神。 这些事情,你处理不了? 心魔身很是无辜地笑,我忙。 他那理直气壮的样子,让缓过来的佛身暗自叫好。 莫误会,佛身这可不是冲着本尊去的。 他是在期待着心魔身稍后的凄惨处境。 净涪本尊深深看他一眼,也转了目光往外看去。 他的身形消散了片刻。 待到再次在识海世界里出现时候,他手里赫然又多了一团信息。 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同时落到那团信息上。 净涪本尊非但不介意心魔身的目光,他甚至还将手里的那团信息送到心魔身面前让他仔细看个清楚方才收回来。 我也忙。他道。 心魔身还待要说些什么,就先听见对面的净涪本尊说道,前面那些你收去,它们能帮助你们更快地寻找到玄光界里的线索。 心魔身张着的嘴闭上了。 片刻后,他一面抬手将已经被净涪本尊转回来的那些资料与情报收下,一面带笑觑着净涪本尊手上的那团信息,恍若无事地问道,那些是远乌送过来的? 第420章 拙劣的明知故问。 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脸色未有任何波动。 心魔身一点不在意净涪本尊的态度,在佛身带一点幸灾乐祸意味的目光中自顾自地将这场戏给演下去。 罢了,我还得跟人抢时间,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 他一面摇头,一面抬手,从他自己刚刚送出去的那些信息中截取出大半部分,又很是利索地将这些资料、情报给收了起来。 净涪本尊这才将剩余的那一部分信息拿走。 佛身面上的笑意一时浓郁了几分。 落在心魔身眼里,那可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心魔身暗自呲牙,但眼角余光瞥见净涪本尊的身影,到底没摆在面上。 不过不能寻佛身晦气,看着旁人倒霉也能姑且一乐...... 心魔身往肉身的方向看了一眼,问净涪本尊,远乌已经走了?这么快? 净涪本尊点头,他状态不好,也需要闭关调整。 心魔身真就笑了。 有他家先祖帮着镇压魔念,再是艰难,也应该能撑过来。 只要他先祖肯花费心力,天魔主又愿意掌握住分寸的话。 不过这样一来,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这远乌的日子怕也不好过。更甚至,这样艰难的日子还得持续上千上万年。 毕竟,真当他家先祖被打入永劫之地以前特意留存的这道念身就是为了他这一个后辈的。 哪怕远乌日后能够从自家先祖与天魔主较量、争锋的泥淖里挣扎下来,甚至脱胎换骨更上一层楼,他也得为了他们五色鹿族群的存亡,为他救助他家先祖走出永劫之地奔波劳碌...... 佛身眤了心魔身一眼,在旁边凉凉道,或许,人家本来就有这样的打算呢? 生灵自己心甘情愿给自己立下的远大目标,那不该叫负担,而该称之为理想。 心魔身一噎,回瞪了佛身一眼,却到底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了,就都去吧。不是才说要跟人抢时间?净涪本尊的声音忽然响起。 很闲吗?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了一眼,便各自与净涪本尊道别,回转了心神。 净涪本尊只是对他们各自点头,便又重新浏览起他手中的那些资料。 说来,他手中的资料不但数量巨大,而且还很是零碎,想要将这些资料真正转化为理论,甚至能应用到景浩界天地这边厢,帮助景浩界天地意志,还得净涪本尊自己多多耗费心力。 因为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是明显帮不上他了...... 简单整理过这些资料的净涪本尊倒也没有立即就沉定心神去研究。 为了尽可能地提升他的效率,他需要先将其他的事情布置好。 净涪本尊轻易掌控了肉身。 他再度睁开眼睛。 先前为了炼制更契合他们三身的傀儡肉身而损耗的精元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肉身神元气具足,一点不适都没有。 察觉到这一点,饶是净涪本尊,也微微舒展了眉眼。 他站起身来,先看了看周遭恍恍惚惚、蒙蒙荡荡的内混沌片刻,然后才转过身来,仔细去打量他身后的景浩界天地。 -- 第1498页 对于身处天地内部的净涪来说,它或许是母亲一般的存在,可当净涪从天地内部走出,立在茫茫内混沌中细看它的时候,却发现...... 它其实更像是一个婴儿。 未曾长成的、还在母体里、被胎衣保护着的婴儿。 净涪本尊眉眼竟又更柔和了些。 他只是略略站了站,便开始绕着景浩界天地走动起来。 净涪本尊脚步不定,忽远忽近,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全无规律。 而在他绕着景浩界天地游走的同时,他手中也有一件件天地灵粹丢出,落在这片内混沌之中。 明明内混沌里的混沌之气飘忽无定又霸道暴烈,可这些从净涪本尊手里丢出来的各种天地灵粹以及经由天地灵粹炼制而成的灵器却全然不受影响,都稳稳当当地停在净涪本尊想要它们留在的地方。 不过这其实也不该奇怪。 毕竟这些天地灵粹可都是净涪三身这些年间陆陆续续积攒下来的极品。若没有这样的效果,可不就枉费了净涪三身这么多年来为了它们耗费去的心力与时间了么? 待到净涪本尊终于走完这一圈,又重新回到他原本的位置时候,一件件的天地灵粹与灵器围绕着景浩界天地安置排列,隐隐有星光流转。 净涪本尊仔细打量过那些灵粹和灵器,暗自点头后,便闭上眼睛,稍稍恢复那些消耗的精力。 显见,净涪本尊他这一圈走下来,可不真是表面上所看见的那般轻松简单。 佛身和心魔身不知什么时候也都停下了手上动作,转了目光过来看着净涪本尊忙活。 他们谁都没说话,也没多花费心思去关注流逝的时间,就是默契地各自分领一份任务,给净涪本尊护法。 净涪本尊再睁开眼睛时候,却是缓缓抬起双手。 像是在尽力托起了什么,又像是仔细在贯穿着什么。 周遭汹涌流荡的内混沌之气都为之一顿。 这一片内混沌地界中,以净涪本尊安置的第一份天地灵粹作为起点,一点熹微星光亮起。 那份天地灵粹上升腾的星光是真的熹微,哪怕这会儿附近的内混沌之气都近乎凝滞,以净涪三身的眼力,都几乎找寻不到那点星光。 若只有这一点星光,再没有其他支援,莫说是要完成净涪本尊这一番布置想要达到的目的,怕是布置失败以后带来的反噬就够净涪本尊乃至是净涪三身吃一壶的。 但,净涪本尊早已算定了。 在这一点熹微星光亮起的那一顷刻间,不知是被漫长岁月埋葬在过去,还是被这些自洪荒天地破碎成如今的诸天寰宇以后就充斥在天地与天地之间的内混沌彻底淹没了的荒古星海,顿生感应,将一缕星光直接破开茫茫内混沌,降落在那一份天地灵粹上。 那份天地灵粹都像是承受不住般颤抖起来。 围绕着这份天地灵粹遵循某种规律安置摆放的十来份天地灵粹顿时激发道道灵气,灵气相互串联连接,竟是稳住了最中央的那份天地灵粹,帮助它留下了那一缕星光。 而这,只是被大阵接引收拢的第一缕星光而已。 在这一缕星光以后,还有第二缕、第三缕、第四缕乃至更多的星光被引动,落在这些天地灵粹与灵器之上。 数量的积攒总会推动品质的跃迁,这一次也不例外。 待到第三百六十五缕星光完全落在净涪本尊布置的三百六十五处法阵主材上时候,这一个将整个景浩界天地都给团团环护起来的巨大法阵都不禁顿了一顿。 言语描述起来确实颇费时间,但法阵的启动其实只在一瞬间。 当那第一缕星光落下到足足三百六十五缕星光完全亮起,这中间满打满算连一息的工夫都没有。 于是当这个巨大法阵在启动到完全启动的这近乎错觉的静默之中,那原本似乎被冻结的内混沌之气却正正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一时间,动与静、至杂与至纯的道理,在这一片内混沌地界里演化到了极致。 不论是专注于激活法阵的净涪本尊,还是专心为净涪本尊护法的心魔身和佛身,乃至是这诸天寰宇中各处还没有从净涪三身处转移目光的大神通者们,竟都不自觉地屏息静观。 不为其他,只为这演化的大道至理。 那是他们一路矢志追寻的目标!那是他们所钟爱无二的奇景! 它是那般的美,没有人能够挣脱。 也没有人舍得挣脱开去。 一直到内混沌与法阵之间的联动破开,所有人才清醒过来。 净涪本尊垂着眼,双手快速打出法印,同时将他磅礴的神魂与法力倾泻出去。 法阵呼应也似地掀起无尽星光。星光起伏汹涌,将这一片内混沌地界直接换成了那苍茫无边又瑰丽奇绝的星海。 但这苍茫星海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隐去,只留下纱衣一般的星光。 星光内部,景浩界天地仍旧安稳地在天地胎膜的护持下,呼吸着周围的内混沌之气。 但是,比起这一座大阵出现以前,现在的景浩界天地所呼吸的内混沌之气又更温和柔软了许多。 这些经过法阵才最终在天地法则的吸引下流入景浩界天地里的内混沌之气,不仅仅只是品质更为淳和,甚至还沾染了些远古星辰的星力,可谓是助益不少。 -- 第1499页 景浩界天地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更钟爱的食物的孩童一般,大口大口地贪婪吞食着那些汇聚在它天地胎膜周围的内混沌之气。 以至于景浩界天地胎膜与法阵所演化的星光纱衣之间,居然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地界。 净涪本尊见得,也不觉顿了顿。 心魔身更是不自觉地在识海世界里说道,或许,我等不用太过苛求那些流荡在天地附近的内混沌之气的......品质? 毕竟,被过滤得太过份柔和的内混沌之气已经被景浩界天地彻底转化,但天地胎膜外间原本应该绵绵无尽的内混沌却因为法阵的远古暂且阻拦在天地胎膜之外...... 这对于他们最开始的目的来说,确实也不算差。 毕竟这处被激活的法阵也真的帮助景浩界天地柔和纯净内混沌之气,让天地更好地消化这些内混沌之气了。 只是,净涪三身的目的达成了不假,可要说是最大程度地完成自己的目的,那还真是算不上。 心魔身说话的时候,面上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在他的眼底却有笑意缠绵流淌。 佛身往心魔身的方向瞥了一眼,一时沉默。 心魔身这家伙...... 是伤疤好了就不知痛?居然胆敢看本尊的笑话。 心魔身察觉到佛身的目光,又见那边厢的净涪本尊似乎有转眼过来看他的意思,心神一凛,快速地将那点笑意收敛镇压下去。那幅端正老实的模样,看得佛身都更沉默了。 净涪本尊平静地看了心魔身一眼,方才将目光挪开。 心魔身微微松了口气。 本尊...... 本尊他不是太过记仇的人。 嗯,对同为净涪的他是这样的。 而且本尊他没有当场抓住他,便是表示了放过,所以,这仅仅就只是一个警告而已。 他实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这般告诉自己的心魔身总算是能安心了。可即便如此,心魔身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像先前那般放肆。 佛身将心魔身的所有心思转变看得一清二楚,暗自笑了一回,又赶在被心魔身察觉以前收敛了去。 心魔身狐疑地多看了佛身两眼。 佛身开始只是平静,后来就拿奇怪的眼神回望心魔身。 心魔身到底不想同时招惹净涪本尊和佛身两个人,很快就将视线从佛身身上转开,继续去帮本尊护法,也不错过本尊那边的动作。 是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净涪本尊已经有了调整法阵的方向,如今正在忙活。 他独自走入了那片笼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头的星光里。 也不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仿佛就只是这里挪移三里、那里调整五丈的几个来回后,整个还在运转之中的法阵就出现了变化。 如果说先前将所有进入法阵内部的内混沌之气柔化淳和做到它自身能够完成的极限,为此法阵在自己最外围安设一道道门户的话,那么这会儿,这些门户就被撤去了。 所以,这一片地界的所有内混沌之气都被允许进入了法阵内部。 不过这也不是就代表那些被允许进入法阵内部的内混沌之气就能够轻易地越过法阵的层层过滤,经由天地胎膜进入到景浩界天地内部,成为景浩界天地的本源与灵气了。 这会儿的法阵说来其实能像是仓库,还是那种常年有人守着帮忙处理库中储藏的仓库。 一旦景浩界天地这边将法阵柔和淳化后的内混沌之气转化殆尽,即便法阵另一边的那些内混沌之气还没有达到法阵放行的程度,那些仅仅只完成部分柔和淳化的内混沌之气也仍旧会被送到天地胎膜附近,由天地胎膜与天地法则完成最后的处理。 经过改动之后,或许景浩界天地需要承担比之改动以前更多的处理工作,但效率却是又在先前的程度上提升了不少的。 净涪本尊细看了那天地胎膜之外运转的法阵半响,确定法阵运转无碍,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而去看那些自法阵开始正式运转以来就绵绵不绝地垂落在他头顶的功德。 心魔身和佛身也同时转眼去看。 心魔身更是叹道,这样一来,我在玄光界暗土这里又能更轻松一些了。 佛身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去看那些降落的功德,而是转眼看心魔身。 心魔身别眼来看他。 两个净涪果然都没在另一个眼里找到所谓的放松,恰恰相反,他们只发现了坚持。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移开目光。 景浩界天地里,自妙音寺法会结束以来还一直停留在这方世界没有离去的素轻法师细细感知了一回,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可以离开。不会有任何阻碍。 所以净涪法师这一回在天地之外布置的法阵,其实没有太过针对这方天地里的外来修士。 说来也对,他所认识的净涪法师也不是那种会因为担心天地的安危就将一方天地给完全封锁起来的人。 何况,他纵是从诸天寰宇里来的外界修士,那也是得到了天地、得到了净涪法师这位主人允许的客人。 只要他没有过份的作为,天地也好,净涪法师也罢,就都不会针对他。 相比起素轻法师这个自诸天寰宇里来的佛门律宗法师以外,景浩界天地里的各位高阶修士们却还是更坦然一些。 -- 第1500页 他们看着那仿佛更灵动的风,看着那仿佛更生活的灵气,看着那更明净的天空,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天地似乎又有了变化,而且还是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不错,我听见了,天地在欢呼啊...... 说来,应该又是妙音寺那位净涪法师做了些什么吧? 除了他以外,还能有谁有这般本事?最近可没有听说过魔门和道门有什么大动作呢。 话说,那位净涪法师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吧?我都有些日子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 我也是...... 闭关了吧?修士么,一时销声匿迹不是大多都闭关去了吗?而且净涪法师,早先我听妙音寺里的消息说,是去整理妙音寺的法脉传承去了...... 你消息有些滞后了。净涪法师如今还真是在闭关。据说是临时闭关的......看来,净涪法师闭关应该是为了这个了。 真是羡慕啊...... 可不是,好家伙。好像他每一次闭关以后,出来都有大动作,你们看这一回,啧啧啧...... 天地欢欣雀跃,许多高阶修士也为之打从心底生出许多欢喜。于是一时之间,整个景浩界天地都仿佛热闹了起来。 净涪本尊垂目看了天地胎膜以外一眼,便直接拂袖。 袖袍荡起落下的顷刻间工夫,披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那片星光便彻底隐去,只有那偶尔在茫茫内混沌之气中跳起的星光证明着它的存在。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便直接往前一步踏出,进入了那已经隐去的法阵内部,盘膝坐定,守持一心继续钻研手头上的诸般资料信息去了。 现如今的法阵,只是做到了净涪三身当前所能帮助景浩界景浩界天地的极限而已。待到净涪本尊将那些他得来的信息与资料嚼透,这法阵的极限应当还能够往上再拔升。 而且想要拔升法阵的极限,还不只有这一种办法。 譬如净涪三身将他们先前从景浩界天地那里明见的道则法理全部消化,譬如净涪三身修为、道行再次完成突破,譬如净涪佛身与心魔身从玄光界各方中收拢更多、更好的天地灵粹,将法阵所用到的每一处阵基优化...... 只要净涪三身不曾停下他们的脚步,这一个法阵便能不断地跟随着净涪三身蜕变,永无至境。 心魔身与佛身对此也很是清楚。不过哪怕是法阵已经完成,净涪本尊那边厢更是开始准备闭关,心魔身与佛身也没有当即就将心神收回去。 他们仍在等待着。 等待着见证他们已经知道的一件事情,等待着完成净涪本尊交代给他们的又一桩任务。 刻录在净涪肉身每一寸血肉上的道则法理自然而然浮出,笼罩在净涪肉身身周万里方圆,护持住净涪肉身。 对于这样的变化,心魔身与佛身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轻易放过。 他们仍在等待。 而很快,他们等待着见证的那一幕也终于出现了。 净涪肉身自然地平缓呼吸着。可在他一呼一吸之间,却有许多许多的内混沌之气便直接转化成了先天灵气。 是再真切不过的先天灵气,一点都没有虚假。 先天灵气,可经由混沌之气转化而来,常在天地之间流转,但却会被混沌之气冲刷,再度恢复成混沌之气。 这是净涪三身在翻看过诸多书籍典藏以后得到的资料。 如果资料没有错误的话,现在这些经由净涪那完成蜕变的肉身转化而来的先天灵气,在出现在这一片内混沌天地之间的那一刻,就应该被附近的那些内混沌之气冲击才对。 可是...... 佛身与心魔身紧盯着那些汇聚在净涪肉身附近的先天灵气,不曾错神。 甚至为了更准确地印证他们心中的猜想,心魔身还特意出手压制了一回法阵的运转,放任更多更暴烈的内混沌之气靠近净涪肉身附近。 然而,他们最初看见的那种种却没有太多的改变。 那些更暴烈的内混沌之气进入了自发笼罩在净涪肉身附近为他护法的道则法理附近,却没有受到那些道则法理的太多影响。 这不意外,净涪三身早就知道了。 但那些经由净涪肉身转化的先天灵气,却也同样轻易地穿过那些道则法理,自然而然地与内混沌之气碰撞在一处...... 先天灵气与内混沌的混沌之气相比,或许是要逊色几分,但也远未到被辗压的程度。心魔身总结道。 第421章 佛身抬眼,看见心魔身其实颇为严肃的表情,也是点头。 根据我等所翻看过的诸多前人记载,在洪荒天地破碎成就诸天寰宇以前,洪荒天地外间的内混沌或许并不比更远处的外混沌来得凶险,但也绝对没有现在这样的...... 佛身将目光重新转落在那些收容在法阵内部、正与净涪肉身呼吸所转化的先天灵气交融碰撞的内混沌之气,沉吟片刻,终于确定了一个形容词。 温和。 净涪三身打从在诸天寰宇行走开始,就很是注重收集各方的记载与历史,是以即便洪荒天地已经彻底破碎了数十个元会,对洪荒天地的情况他多少也清楚一些。 而据他们所知,洪荒天地最初时候,整个洪荒世界其实都在混沌中沉浮。洪荒天地内部到底是怎样的一番荒古苍茫天地,此时不必细论。 -- 第1501页 毕竟佛身和心魔身这会儿更关注的是内混沌之气与先天灵气的情况。 彼时的洪荒天地之外的混沌界域,据说也有内外混沌之分。 只是和现下诸天寰宇各方修士普遍认同的内外混沌区别不同,洪荒天地时候各方大修士所认同的内外混沌,指的根本就是受到洪荒天地道则法理辐射的混沌地界。 因为当时的洪荒天地,与其说是在混沌中沉浮,倒不如说是独立在茫茫混沌中的完整严谨道则法理。 洪荒天地乃是由盘古大神开辟而来,后续更是由他的道体完全演化天地中的万灵众生,洪荒天地在某种程度上,根本就是盘古大神的道果。 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以后,到底有没有完全道化陨落,诸天寰宇中各位大罗仙、混元仙们都有他们的猜测。即便他们因为种种顾虑,未曾在书籍、点藏中留下痕迹,可是他们记载的那字里行间,却隐晦地暗示着后辈些什么。 不过这些,同样也不是这会儿心魔身和佛身关注的重点。 他们这会儿所以会想起洪荒天地时代的内外混沌,只是因为一点。 当时的洪荒天地,其实一直在与天地之外的茫茫混沌相互争峙。 茫茫混沌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洪荒天地,要将它吞噬,好重演混沌。而洪荒天地...... 洪荒天地就像是扎根在混沌这片土地上的植株,不断地汲取混沌的力量成长壮大。 而当时洪荒天地中所谓的内混沌,其实就是洪荒天地与混沌的战场。 在那片内混沌地界,洪荒天地的道则法师不断地梳理混沌之气,削减它们的凶戾程度,乃至最终转化成洪荒天地的力量。 就是净涪三身如今在景浩界天地外间布置的那套法阵一般的作用。 在内混沌之外更远处的,便是令洪荒天地里的无数生灵都闻之色变的外混沌了。 那根本就是只有大罗仙才能行走存活的凶地。 心魔身又是沉吟着开口。 如今我等所见的这些......诸天寰宇里的所谓内混沌,与其说遍布流动的是内混沌之气,倒不如说是沾染了些许混沌特质的先天灵气...... 佛身闻言,也是点头。 若不然,又要怎么去解释眼前发生在那处法阵中的种种呢? 心魔身沉默得片刻,倒是有些为难了...... 佛身也像心魔身一样,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法阵。 他知道心魔身为什么会这样说。 如果诸天寰宇之内的内混沌之气本质真如他们所想的话,不论是景浩界天地的晋升与蜕变,还是净涪肉身的再次提升进阶,都绝不会是容易的事情。 他们想要达成这样的目的,怕是不能只在诸天寰宇内完成,而是要走出诸天寰宇,直面外间那真正凶暴的大混沌。 就目前来说,诸天寰宇内部的真正情况,他们也只是窥得了一点皮毛,远不能说了解。更别提是在这浩大寰宇外间那大混沌的情况了。 更不妙的是...... 洪荒天地与大混沌打从天地诞生以来就一直存在的那你死我活的争斗,这么多年以来,恐怕还是洪荒天地落在下风处。 不,若说洪荒天地时期,天地还是势均力敌甚至有可能占据一点优势的话,那么在洪荒天地破碎、演化诸天寰宇的当下,只怕就不是了。 否则,为什么诸天寰宇内部会有这么庞大的内混沌存在呢? 就如今的诸天寰宇状况来看,它很像是被洪水彻底冲垮后又退去的土地。这些环绕着各方大小世界的内混沌,就是洪水冲撞过后留下的水洼、水池,各方大小世界则是那一片片被水洼、水池划分隔离后不得不各自保存的土地...... 心魔身和佛身都相信,但凡诸天寰宇在应对大混沌无数年月以来的冲击与侵蚀的时候还稍有余力,都不会容许这些所谓的内混沌存在。 天地的法则严谨而周密,与错乱却也规律的混沌可不是一路的。 而若事情真像是他们两个所猜测的那般,想来洪荒天地时期就一直存在于洪荒天地与大混沌之间的那所谓内混沌,如今都不知道还在不在。 如果那真正的内混沌还存在,哪怕它的范围不广,也多少还能给净涪肉身日后的再次蜕变提供一些帮助。可如果.....真正的内混沌已经丁点不剩了,那他们再想要让净涪肉身完成蜕变,就麻烦了。 更莫说,还有景浩界天地需要晋升。 天地晋升,可不比修士境界突破来得容易。 心魔身和佛身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没有转眼去看背后的景浩界天地,却仍旧有天地的气息在他们周遭环绕。 它仍旧在欢喜着。 为净涪肉身,也为它自己。 复杂又简单。 好半响后,佛身才开口说道,先忙去吧。那些事情都还太遥远了。而且我等的实力也远远不够...... 在修为与手段都远远不足的当下,去思虑那么艰难那么沉重的事情,根本就和自找麻烦无疑。尤其是,他们现在还有紧要的事情需要先解决。 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们拿来浪费。 心魔身转眼看了看佛身,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看定了他,便消散了身形。 佛身远远看了心魔身的方向一眼,也收回心神。 -- 第1502页 随着心魔身和佛身的离去,那些因为他们两人特意压制法阵力量而出现的先天灵气与内混沌之气的争峙碰撞却是渐渐停止了下来。 法阵运转恢复正常,就如净涪三身最初开始拟定布置它所希冀的那样,正一刻不停地协同净涪肉身,帮助景浩界天地转化天地本源。 心魔身重新掌控住身在水月天里的傀儡肉身以后,也不多停留,当即便收拾了自家的行李,与水月一族族长辞行。 水月族长被净涪心魔身的来意惊了一回,不由得仔细打量起心魔身的脸色。 然而,到底是无功而返。 无奈何,水月族长直接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怎地生出了去意,可是我水月一族招呼不周? 前辈哪里的话?净涪心魔身摇头。 水月族长直视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道,我以为净涪法师才刚刚出关,应该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多花费心思的,不是吗? 不假。净涪心魔身平静道,但前辈,对于小僧真正要做的事情,有许多人许多事,其实并不需要耗费过多的时间。 水月族长心神一动,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的目光不免就添了些许深意。 净涪心魔身面上不动,只含了一点笑意回望他。 水月族长利索地转移了话题。那,法师往后可有计较了? 净涪心魔身便笑了开来。他道,我在这水月天里停留得够久了,便想着趁这段时间,将剩下的小自在天与无羁天也都走一遍,仔细看看。 水月族长长叹了一声,便站起身,亲自送净涪心魔身走出洞府,更是大有将他送到了那勾连水月天与无羁天的通道处的意思。 水月一族里的动静似乎一直都有人在留意,净涪心魔身都还没有完全离开水月一族族地呢,就感觉到了从这方重天世界各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净涪心魔身不在意,泰然自若地在一群水月族人的簇拥下向着同道所在行去。 有人只是静默地观望着净涪心魔身的动向,未曾准备做些什么,可是有人却不甘心。 净涪心魔身不过是堪堪走出水月族地,就有人自远方走来,出现在净涪心魔身这一群人面前。 那是一男一女两位修士。 这两人身上袍服式样大体一致,只在细微处体现出差异。 显然,这两位并不是中途凑在一处的。 他们起码也是同门。 而能够培养出起码两位的同代金仙的势力,怎么看都不简单。 簇拥着净涪心魔身的水月一族族人放慢了脚步。更有许多水月族人小心地注意着净涪心魔身的表情,观察着他情绪的变化。 比起他的族人来,水月族长表现得就更光明正大一点。 当然,他的身份与地位也不容许他在这样的状况下一点表示都没有。 净涪法师?他低声问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对这位水月族长点了点头,停下脚步,只带了一点平和笑意静静地看着那两位金仙大修士的走近。 单单看他此刻的气度意态,根本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净涪佛身。 且先看看。他道。 于是水月族长也就不说话了。 那两位金仙大修也没有完全走到净涪心魔身的面前来,他们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停下脚步,客气与净涪心魔身一礼,问道,可是佛门禅宗一脉净涪法师当面? 净涪心魔身含笑合掌回礼,应道,是小僧,不知前辈是? 其中那位男修笑道,贫道是南陵大世界周七章,这位是我师妹林灵袖。我等先前就与净涪法师送上过拜帖,不知净涪法师可曾细看过? 净涪心魔身面上有恍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客气道,原来是两位大修。小僧失礼。 他说着,又端正了脸色给周七章、林灵袖这两人行了一礼。 周七章客气笑笑,也不去仔细探究净涪心魔身的态度,而是客气问道,净涪法师这会儿是要往哪里去? 净涪心魔身也答了。 毕竟这样的一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便是净涪心魔身不说,人家到时候只一看也就都知道了。 瞒不过的。 而且......也用不着瞒。 如今这暗土六重天里来了那么多各怀心思的修士,还都客气地给净涪心魔身先送上了拜帖。 那么不论这些修士们到底都打着什么样的算盘,只要他们不故意将他搅入局中,算计他,净涪心魔身完全不介意将自己的态度明明白白展现出来。 这样既周全了双方的脸面,也能给他减少许多麻烦。 他如今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用在与他们这些人的你来我往上。 他得抢时间。 更何况,现在的净涪,明面上可是佛门的和尚。 在绝大多数人眼中,他在任何时候都代表着净涪佛身。 他虽然很乐意给佛身那个家伙添些堵,找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可这不代表他能让这些麻烦耽误他的正事。 周七章听见,面上先是显出了几分诧异,然后又换了为难,最后才犹疑着跟净涪心魔身开口道,净涪法师,可否移步一谈? 净涪心魔身听得,眉梢很是明显地一拧,又沉吟片刻,与边上的水月族长对视一眼,方才为难点头,对那周七章、林灵袖两位抬手,往侧旁一引,两位前辈请。 -- 第1503页 水月族长便领着一众族人在旁边等着。 莫看这一众水月族人面上严肃,更是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没有任何言语。可在暗地里,他们一族特殊的交流却一直都没有停下。 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这位净涪法师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要能想得明白的话,你现在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就是,你要是想得明白,不是早早丢去性命陨落,就是被隐在族中充当智者了,还用得着被放在明面上,跟我等在一处当一个支撑排面的族人? 就是,人家净涪法师可厉害得很,听说遍数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没几个能及得上他的...... 厉害岂不是更好?这位净涪法师越厉害,他就越是有希望能成功......我不怕他厉害,只怕他不够厉害!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 对,这话在理。 不过......说来,你们有没有谁,能想明白族中的安排?我怎么觉着,我们好像没给这位法师什么帮助?这样,真的好吗? 热闹了许久的水月族人一时沉默了下来,好半响没有声音。 在这样的沉默中,除了刚刚提出问题的那个水月族人以外,其他各位水月族人都悄无声息地与自己最为相熟的族人暗自传递了一回信息。 而就是在这样的沉默中,水月族长的声音陡然响起。 怎么,你是在质疑族里的安排? 水月族长沉着脸盯着那个最后说话的水月族人,眼睛里的笑意乍暖还寒。 那位最后说话的水月族人连忙摇头,他并不敢在外面将事情做得太明显,很快就端正了表情,微微垂眼看着脚下地面,浑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但同时,他却在水月一族族人的特殊交流中为自己竭力辩解。 没有的事!族长,您要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质疑族里的意思。我就是觉得......我就是觉得,我们既然想要让净涪法师他帮我们,那就该拿出让净涪法师心动的东西来行,不然,又怎么能够保证这位佛门法师能够尽心尽力呢? 净涪法师是佛门的和尚,他若真的秉承了善意,那么能做到十分就怎么都不会只使七分的力。你又担心什么?更何况...... 水月族长冷冷道,我水月一族也好,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的那三族也罢,在此间挣扎了那么多年,所有能保存下来的好东西都耗用在我们族人自己身上了,又哪里还有什么好东西去给人家净涪法师? 更何况,就我们这里的环境,又有什么东西是能让人家净涪法师心动的? 那位水月族人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于是他整个人便都萎颓了下去。 直到水月族长终于停下来了,他才丧气地来跟自家族长道歉。 对不起,族长......是我太理所当然了。 水月族长见他认下,便也顺势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你的错。是我们水月一族...... 他话语里甚至都隐了一丝哽咽,好容易才完全压了下去。 但我等水月一族家底就只有这么些,实在拿不出能答谢人家的东西。与其用一些不怎么合用的家伙事儿来搪塞人家净涪法师。不如就将这份恩情放在心上,以待日后...... 说到这里的时候,这位水月一族的族长又咧嘴笑道,如果我们水月一族还有日后的话。 水月一族的特殊交流这回是真正的安静下来。 有心人是因为不想再引人疑心,而水月族人则是察觉到了问题,不愿再轻易给予他人机会。 在这样的安静中,水月族长不动声色地给几位其中几位族人一记暗示,就收回了目光,陪着其他族人一起沉默。 受到了暗示的水月族人也没有动作,只悄然在心里留了一点痕迹。 一切汹涌都只藏在暗流了,藏在了那平静表面之下。 净涪心魔身很快就与那周七章、林灵袖两人回来了。 水月族长仿佛一直到这个时候方才被动静拉回心神,先是怔怔地抬眼看了看走近的净涪心魔身三人,然后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上前一步询问也似地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笑着对他点了点头,说道,其中的事情我与两位前辈已经基本分说明白了。不碍什么的,不过,水月前辈,这两位前辈却是有一件事情想要与前辈你商量。 水月族长面上当即就带上了一些奇异,他看了看净涪心魔身,又仔细看了看那周七章和林灵袖,哦? 净涪心魔身稍稍往侧旁走了一步,让出位置来给这三位。 周七章客气笑道,是这样的......不知贵族可否给予我师兄妹二人方便? 这可真是。 前一刻他才发现有人易换了他们族人的身份藏在族中,这后一刻便又有人坦荡直白地来要求落脚借住,让他们给予便利...... 是真的巧合,还是他们哪里露了痕迹,叫这些人嗅着气味找上门来了? 水月族长心中阴霾重重,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分毫,他听了这周七章的话后,先是思考了一阵,然后才看向净涪心魔身。 -- 第1504页 净涪心魔身微微笑着,全然没有插手的意思。 水月族长思量再三,到底是让笑意攀上眉梢眼角。 两位大修客气了,我水月一族长年居住在这水月天里,族地里的种种布置甚是粗陋,两位大修身份尊贵,我只怕怠慢了两位...... 周七章摇头,很是不赞同水月族长的说法,入乡随俗本就是应当之事,更何况我等只是客人,自然是客随主便,哪儿就能说是怠慢了? 先前一直未曾说话的林灵袖也在旁边点头。 然而,本就是心事重重的水月族长听着这话,却并未因此生出几分愉悦放松来,反倒心头微颤,好容易才保持了面上的平和。 入乡随俗没有问题,可是,客随主便? 在这方玄光界天地里,魔门各脉里的每一个修士都认为他们才是暗土六重天的主人。而他们这些自扎根以来就被重天法则改换根基的生灵...... 哪是什么主人?只是卑贱的、可以随意打杀的奴仆而已。 凭他们,怎么有资格用客随主便这样的字词?! 净涪心魔身先在场所有人半步察觉到了水月族长的异样,他微微抬眼,将目光放落在这位族长身上。 水月族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快速眨了眨,连忙道,我们这些人,算什么主人?不过就是仰赖着这重天世界生存修行的生灵而已。罢了,既然两位大修不嫌弃,那就暂且在我水月一族落脚就是了。 周七章也好,林灵袖也罢,都笑了起来。 他们对着水月族长点头,多谢了。 第422章 不敢当,不敢当......水月族长连连道,然后他又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与周七章、林灵袖这两人道,还请两位大修见谅,这会儿,我等正要为净涪法师送行,不知两位大修...... 周七章与林灵袖对视一眼,目光在净涪心魔身那一群人中转过一圈,便对水月族长道,既然如此,那阁下且自便就是了。我等师兄妹二人在此处稍等片刻也没有什么妨碍。 周七章说是这般说,可水月族长如何能真这样做? 他抬手从一群族人中招来一个,郑重仔细地叮嘱了他一回,方才继续陪着净涪心魔身往勾连重天世界的通道而去。 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那位被水月族长挑中留下负责招待周七章、林灵袖这两位的,并不是旁人,而正是早先时候稍显失言的那个。 那位水月族人被自家族长托以重任,脸上不见半点异色,只有再正常不过的忐忑与拘禁。 周七章、林灵袖这两位金仙大修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出其中的问题,但至少在表面上来看,他们也和那位水月族人一般无懈可击。 净涪心魔身将这一切暗流看在眼里,却半点不提,只偶尔与旁边送行的水月族长闲说两句,算是缓和双方的气氛。 直到他们真正地靠近通道入口,这种不咸不淡的交流方才算是结束。 眼见着一群水月族人在他们族长的带领下陪同一个佛门和尚靠近通道,三个魔修披着一身墨灰魔气显出身形。 从这三个魔修周身那缠绕不去的诡谲魔气来看,他们分明就是无羁天一脉的心魔道修士。 这三位心魔道修士如今以三才之势站立,各为附翼。 一众水月族人对这三位心魔道修士的严谨慎重居然未有任何以外。 听见这三位心魔道修士远远将他们叫住,便同时停下脚步,不再轻易动作。 净涪心魔身见得,眼中眸光微动,却又很快隐去。 你等......为何贸然接近通道?! 净涪心魔身刚想有所动作,就被旁边的水月族长拦了下来。 水月族长完全没有上前的意思。 净涪心魔身看得出来,这位族长并不是真的怕了他们。即便他面上、周身都有隐隐的敬畏缠绕。 他仅仅只是不愿意轻易做出会触碰这三位心魔道修士敏感神经的动作而已。 回禀三位镇守使大人,我等是来送行的。 那三位心魔道修士丝毫未觉得惊讶,目光甚至都不曾分给水月族长一眼,直接锁定在净涪心魔身身上。 净涪心魔身对他们客气点头。 这位是? 水月族长连忙恭敬回答道,这位就是从诸天寰宇里来的佛门净涪法师。 净涪法师?为首的那位心魔道修士看着净涪心魔身问道。 净涪心魔身合掌回礼,正是小僧。 为首的那位心魔道修士仔细盯了净涪心魔身一阵,不点头也不摇头,面上神色仍自谨慎小心,原来是净涪法师,我等失礼,还请法师见谅。 净涪心魔身摇头,三位檀越客气了。 那位心魔道修士似乎是已经从净涪心魔身身上发现了什么信号,领着他旁边的两位同门让出道路,净涪法师请。 见得这三位心魔道修士的利索劲儿,一众水月族人即便面上完全没有太多反应,可周身气息却快速起伏,片刻后方才稳定下来。 净涪心魔身面上带着一点笑意,客气合掌,低头与这三位心魔道修士道谢,多谢檀越。 看了看前方被让出来的道路,净涪心魔身并没有当即迈开脚步,而是转头对水月族长说道,多谢各位檀越相送,还请诸位檀越回转,小僧告辞了。 -- 第1505页 水月族长领着一众水月族人无声合掌,看着净涪心魔身越过那三位心魔道修士,走入那条通道消失不见。 净涪心魔身踏入通道以后,那三位心魔道修士周身气机的温度暴跌。 苍灰的白沿着无形的轨迹快速蔓延,恍似要将这一整个重天世界都给完全冻结。 然而,每一位被波及的生灵却又都隐隐有感。 这冻结万象的寒冰,不是从天地而来,而是从人心深处生出的,几乎能摧去所有生机的森冷与阴沉。 你们还有事? 后头的那些交锋,净涪心魔身却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他一面在通道中行走,一面专心体悟这条通道中渐渐变化的道则法理。 和三年多以前比起来,实力、眼界大大抬升的净涪心魔身能从这中间看到更多玄妙。 他渐渐沉浸在这些道则法理之中。 也不独独是他,净涪佛身也悄无声息地转了部分心神过来,借着心魔身的眼睛细细体悟。 也帮着净涪心魔身护法。 一直到前方通道处有光影影绰绰而来,净涪心魔身才陡然醒转。 他停下脚步,往佛身那边看了一眼。 佛身平静地回望他。 同为净涪,他们之间并不需要什么道谢。 你刚刚看见了没有?心魔身收回目光,一面抬脚继续往前走,一面问道。 佛身收回目光,什么? 他抬手简单地整理着自己身上的僧袍,往外间走去。 心魔身一点不介意佛身装傻,他斜了佛身那边一眼,就似佛身现下就站在他侧旁一般。 暗土六重天这边的各方都有布置,局势紧张又混。我看他们怕是没几个能确定自己身旁身后到底有多少可信赖的人...... 净涪佛身只一听心魔身的话,就知道这家伙还是被那些人、那些来往激起了兴致。 他不一定是想要让这暗土六重天里的哪一方达成他们的目的,但一定是想要让这暗土六重天更热闹一点。 净涪佛身下意识地往本尊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可惜,这会儿的净涪本尊正在全神贯注地钻研着他手头上的那些资料,可分不出丁点心神来关注心魔身到底又想要做些什么。 净涪佛身无声叹了口气,才一整面上表情,沉声道,你该是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吧? 心魔身嗤笑一声,反问道,我也就是提醒你这么一句而已,哪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莫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轻易就能被人转移去注意力,以致最后耽误了要事的人?! 难道不是吗? 佛身带着一点疑惑,明智地保持沉默。 心魔身可不理会佛身到底是怎么想的,硬是从佛身嘴里要来了一句道歉,方才愿意大度地原谅佛身。 罢了,看在你这回还算是诚恳的份上。但佛身,你可得注意着点,暗土这六重天里都是如今情状,人间那边也必不能平静...... 心魔身平静道,你现在在虚灵道山上,要往北去,路途遥远不说,中间还要经过那片才刚清扫出来的十万里地界,事情更是不少。你要注意着些,莫让人平白拖进什么漩涡里去。 日后你若脱不出身去......他倏然笑开,那输了的可就是你了。 一直到心魔身将他这会儿所有想说的话说完,那边才有佛身也声音传来。 我省得,会小心的。倒是你,可得控制住了,遇事见人莫要随便招惹,若真平白惹出什么事情来...... 他没有将话说完,只是平淡地对心魔身露出一个笑容。 心魔身低哼一声,脚步往前迈出,走入那片天光之中。 正如佛身抬手,拉开了面前禁闭的门户。 佛身这边说来其实还是平常,他不过略走了走,就看见了从旁边侧殿里急急走出来的年轻沙弥。 比起三年前来,宗遇沙弥也是成长了许多。 唯一不变的,也就是这年轻沙弥看着人时候自然而然流露表面的憨实了。 宗遇沙弥见得站在长廊里的净涪佛身,好容易才从木愣中回过神来,远远对净涪佛身行礼。 净涪师兄,你出关了?! 这惊喜欢欣的声音很快将侧殿里的其他人也引了出来。 不过少顷,宗遇沙弥身后就站了四个人。 其中三人是着道袍,戴道冠的道门子弟,另外一个是穿僧袍、点戒疤的佛门沙弥。 道门和佛门的年轻一辈混在了一起不说,他们两方之间的氛围居然还很是融洽...... 尤其这四人不论气度、修为还是心境,都甚是耀眼。显然,在他们的同辈之中,这四人都不是易于之辈。 净涪佛身一眼将这五人看在眼里,对宗遇沙弥点头,问道,这几位是? 宗遇沙弥这才想起了身边的这些友人,不自觉地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咧嘴笑着跟净涪佛身介绍。 这四位年轻修士看见净涪佛身,都有些拘谨,恭敬来拜见过净涪佛身后,就小心地跟在宗遇沙弥身后,老老实实地回答净涪佛身的问话。 哪怕净涪佛身态度和善,他们的情况也未曾得到任何的改善。 这下子,不单单是初见这四人的净涪佛身,就连宗遇沙弥都觉出了几分不对。 -- 第1506页 实在是太过了。 过份的拘谨,过份的小心...... 根本就像是他曾经看见过的凡人行走在高崖上的模样。 宗遇沙弥暗自皱眉。 嗤......佛身,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将他们吓成这个样子了?说来,要不是我还记得自己是谁,怕就连我都要以为站在那边的是我呢。 心魔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佛身能从这几句平常的话语中精准地捉住那近乎不存在的恼怒。 佛身一时忍不住,笑了笑。 第423章 我也不知道。不过......净涪佛身淡声道,或许原因根本就不是我做过了什么呢? 心魔身异常赞同,连连点头。 确实也有这个可能......不,就是这种可能。 净涪佛身暗自发笑,面上客气与那四人回礼,诸位有礼。 那四人连道不敢,垂手肃然站立。 净涪佛身一眼看过这四人,翻手摸了四份见面礼来分出去。 那四人恭敬接过。 宗遇沙弥在旁边将这番情状看得清楚,很自然地接过话题,来问净涪佛身。 师兄可是来找我的? 净涪佛身很自然地点头,与他道,我已在此处闭关三年余,一直都打扰主人家。如今我已出关,不好再在此地逗留。故而我想着,稍后待见过此地主人后,便辞行离开。 这回找你是要你做好准备。 听见净涪佛身这话,宗遇沙弥尚且未有任何反应,站在他侧旁极力收敛自身气机的四人里,一位男修暗自皱了皱眉。 不过他也没敢说什么,强自按捺了下去。 剩余的那三人,也几乎是第一时间转眼看向了那位男修,目光各有晦暗。 净涪佛身仿佛未曾看见这些,顿了一顿后,问宗遇沙弥道,又或者,你有些旁的主意? 宗遇沙弥皱着眉头想了想,不答反问道,净涪师兄接下来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这个实在没有隐瞒的必要,净涪佛身很利索地说道,下了虚灵道山以后,我准备往北去。 北? 北...... 宗遇沙弥倒也还罢了,只是很普通的疑问而已。倒是其他那四个年轻修士,面色一时间变化尤其迅速。 分了心神留意那四个小辈的净涪心魔身很轻易就捕捉到了他们翻涌反复的心绪。 他嗤笑了一声。 净涪佛身充耳不闻,平静点头,有些事情,或许往北去,才会有答案。 北边?宗遇沙弥细看了他一阵,说道,净涪师兄,师兄闭关三年余,怕是不知道如今天地中的局势变化。而且,北边那边的地界,如今已经有...... 他将这三年间收集到的信息都说与了净涪佛身听。 宗遇沙弥到底修为不够,哪怕他本身身份有异,又与净涪因缘牵扯,在虚灵道山这一处道门道场中也未曾受到过多少掣肘,能够帮助他收集玄光界天地中的许多情报消息...... 但即便如此,宗遇沙弥和了章法师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所以宗遇沙弥这会儿说与净涪佛身听的种种消息,还真不如净涪佛身从了章法师那边得来的诸般消息更为详尽全面、精细周到。 净涪佛身也还是认真听了。 待到宗遇沙弥将他所知的那些事儿都与净涪佛身说尽了以后,他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宗遇沙弥只一听净涪佛身这话,就知道净涪佛身根本就没打算改主意。 他顿了一顿,才觉得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宗遇沙弥愣了少顷,心下一时发笑。 是了,这可是净涪师兄呢。 待他回转心神来,宗遇沙弥却是猛然间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抬眼直直盯着净涪佛身,师兄来问我打算,可是不想带我一起去? 净涪佛身轻叹一声,应道,你方才也说了,北方那边情况莫测,不是清静之地。你若跟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我也不能护持得了你。 宗遇沙弥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净涪佛身又道,而且宗遇师弟你如今境界未定,贸然踏足那样的混浊地界,怕也会影响你的修行...... 净涪佛身不算苦口婆心,只是将情况与他分说了一二,便没再继续,放宗遇沙弥自己去判断思考。 宗遇沙弥一时没有作声。 他侧旁的那四位年轻修士也都已经将那种种心思尽数收敛,忧心地看他。 净涪佛身略等了等,便要与宗遇沙弥开口。 但却被宗遇沙弥抢了先。 净涪师兄,可欧让我再想一想?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他们几人一回,才转身往外走。 净涪佛身所落脚的这一处道宫,本就是虚灵洞天为了招待身份尊贵的大修特意准备的。为了方便入住此处的客人,这一片的地界常有人留意着。 而且净涪佛身还是最近这百年以来,第一位在入住道宫时期于此地闭关修行的客人,虚灵洞天的各位掌权者中对于净涪佛身的情况也很是上心,时时遣人来问。 就更莫提净涪佛身在闭关之前弄出来的几番大小动静了。 -- 第1507页 所以净涪佛身不过才刚刚拉开大门走出去,就有人迎了上来,与净涪佛身见礼,询问过他的意思后,更亲自引着他往虚灵道山中的掌门正殿而去。 也是等到确定净涪佛身的气机彻底远去,连气机都尽力收敛的三人方才放松下来。 呼,可算是活过来了...... 是啊,净涪法师可真是太可怕了! 宗遇沙弥被拉回心神,正正听见那一句话,一时眉关紧蹙。 没有吧?净涪师兄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啊不是? 他说话时候,脸色也渐渐沉暗。 那四人见宗遇沙弥脸色,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失声笑起。 宗遇你这家伙,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就是,也不想想,就净涪法师这样的实力,他若真想要做些什么,我等如今还能这样站着? 莫气,莫气。我等......我等其实也不是畏惧净涪法师。就是......就是...... 是尊敬。我等只是尊敬净涪法师而已。 说得不错! 宗遇沙弥面色不见和缓,仍自凝重严肃地看着对面的四位友人,一言不发。 唉,宗遇你啊,不该多想的时候多想,应该仔细花费心思去琢磨的时候偏就时常粗疏。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那人哭笑不得地长叹一声,然后才继续说道,宗遇你跟在净涪法师身边,与净涪法师的距离一直很近,所以不曾留心其他。 可这三年多下来,你也听了、记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就还是没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宗遇沙弥脸色一动,终于算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那四位年轻修士细看宗遇沙弥脸色,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该是记得的,净涪法师你,可是未来的大罗仙呢...... 宗遇沙弥先是生出些明悟,然后又带上了茫然,可这跟你们方才面对净涪师兄的表现,又有什么关系? 净涪师兄他也没有太过将自己的这一重身份记在心里啊。 未来的大罗仙又如何?净涪师兄哪里在意了?言谈举止间,和往日里可没有任何区别。 宗遇沙弥还想要多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见这几位友人眼底的复杂,他到底是紧闭了嘴唇。 是啊,净涪法师他自己都没有太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我等却不能不多考虑一下。 面对如今天地里的错乱局势,为了他们自己,为了他们背后的师长,他们如何能不去仔细权衡考量? 毕竟,这位净涪法师是未来的大罗仙。哪怕他还不是真正的大罗仙,他的份量也可怖得很。 没有谁,能够轻易无视他的存在、他身上所凝聚的力量与意义! 就算他们愿意将这位净涪法师的一应动作视作等闲,愿意去相信这位净涪法师会在接下来的局势中恪守己身,净涪法师怕也不能答应吧。 不然,这位净涪法师为什么偏在这个时候出关呢?为什么他出关以后,当场便打定了主意要往北行呢? 宗遇沙弥想明白其中的究竟,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那四人见得,真正地松了口气。 净涪法师此后如何动作,似乎已经有了定论。那宗遇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四人悄无声息地对视一眼,随后又各自转开目光,平常自若地来问宗遇沙弥。 宗遇沙弥沉吟片刻,到底说道,净涪师兄方才都已经那般仔细地与我分说过了,我又能如何? 他苦笑了一声。 那四人沉默听了这一回,有人问道,那你有什么安排吗? 宗遇沙弥没有说话。 那位年轻的僧人觑准时机,问他道,若不然,你与我回我婆罗寺去? 宗遇沙弥闻言,抬眼看那位年轻僧人。 那年轻僧人脸色殷切,劝道,如今玄光界这局势纷乱得很,你若独自一人在外头行走。莫说是我,就连净涪法师,怕是都不能放心。 倒不如就跟我一道回婆罗寺去好生修行,若时机真的合适,你再从寺里出来行走也可以。 宗遇沙弥似乎有些意动。 那年轻僧人看得清楚,心中欢喜,便想要再接再厉。 只可惜,其他的那三位道修,却不愿意让他轻易如愿。 婆罗寺在南边儿,可净涪法师却是要往北边去的,这...... 宗遇沙弥脸色微动,又有些犹疑。 我就说了吧,宗遇他还是更想与净涪法师一道去北边儿行走呢。 如今道门地界已经往北边推进十万里,但那刚刚清扫出来的地界又有许多事情需要忙碌处理......不若这般,我等也往北边去! 宗遇沙弥似乎在这顷刻间还没想明白他们怎么能得出这个结论的,面色一愣一愣,半响才道,这个,不好吧。净涪师兄他才刚说了,我不好跟着去的...... 第424章 我等也不是要一直跟着净涪法师,不过是与他同道走上一程而已。待到我等不能再往前去了,我等也是可以停下来的,不是么? 那位年轻僧人听得这话,眼睛微微眯起,悄无声息地扫了那三人一眼。 -- 第1508页 宗遇可都还没有决定要与他们四人一起走,这就我等了? 可真是够快的。 那三位年轻道修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各各不经意似地看了他一眼,目光颇有深意。 那位年轻僧人看出他们的意思,沉默片刻后,到底是没有出声。 宗遇沙弥犹疑半响,垂着目光摇头,不了。 迎着自家四位友人的目光,他低声说道,净涪师兄既然说我不好往那边去,那我就不去了。 净涪师兄不会虚言诓我。他最后说道,斩钉截铁般笃定。 那四位年轻修士面面相觑一阵,竟是再找不到说服宗遇沙弥的理由,只能沉默。 等到净涪佛身见过华玄道人回来,才刚跨过门槛,就看见了坐在院中水池边上的宗遇沙弥。 粼粼波光和着皎洁的月光一道,映得他的面色很有几分冷寒,混并不似净涪三身早先时候认识的那个小沙弥。 净涪佛身心神处响起心魔身的声音,啧啧啧,我还真没看错,这小家伙也长大了...... 净涪佛身漠然地往心魔身那边瞥去一眼,你不是正在无羁天里与那些心魔道的修士过招么?怎么还有闲工夫来关注我这边? 你若真是那么闲,不若就...... 谁说的?心魔身迅速截断佛身的话语,你若是真这么觉得,不若你我换一换,让你也来尝尝这边的清闲,也好让你趁着这个机会缓一缓,如何? 我是不介意的,但心魔身......佛身半点不急,他轻飘飘反问道,你舍得吗? 心魔身沉默片刻,直接转了话题。 关于宗遇这小沙弥......你可有计较了? 面对心魔身这认输一般的动作,净涪佛身满意地轻笑一声,然后道,我能有什么计较?宗遇他也是一个修行者,他的人生该是他自己盘算清楚,哪儿有我的事? 同为净涪,心魔身自然知道佛身这话出自他的肺腑。正如佛身所代表的那部分净涪一般,他对宗遇这个小沙弥确实也有几分善意。 可这点子善意,并不足以让净涪佛身在随手照拂之余再为他多做些什么。 佛身忽而转眼看向心魔身,问道,说来,你那边似乎还更麻烦,怎地,可需要我来搭一把手? 心魔身面上神色几番变换,到底道,若真有需要,我自会唤你。 佛身笑着应了一声。 心魔身眤了他一眼,但要他拒绝佛身甚至是当场反悔,他又不能。 毕竟现在无羁天的局势混乱得超出了他的想象...... 若单单只是这边的局势混乱,那还好。他对自己此行的目标与重点都异常明确,不会轻易掺和到旁的事情去。 而只要他不轻易牵扯进那些大大小小的漩涡,仅仅去为达成自己的目的忙碌的话,他其实是可以稳稳当当地站立在堤岸边上,静看那潮水汹涌激荡的。可是...... 在他刚刚踏入无羁天的那一刻,他赫然发现了一个事实。 有人,在悄无声息地布局,要将他带入这盘越见错乱复杂的棋盘里去。 心魔身想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反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有那双比往日里还要来得幽寂的眼明白地昭示着些什么。 佛身心下淡淡的笑意也散了。 你觉得,那会是谁的手笔?他问道。 心魔身真正走出那条勾连水月天与无羁天的通道时候,他正在道宫侧殿等待虚灵道山的童子与他传报。 饶是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更不是直接承受无羁天共鸣的哪一个,也还是险些被打个措手不及,让那些共鸣在他身上散发。 要知道,他当时可就坐在虚灵道宫侧殿,旁边就是虚灵道宫正殿。而那虚灵道宫正殿里,还有虚灵洞天的各位大修齐聚...... 倘若他真的在那个时候身上出现暗土六重天无羁天的共鸣,局面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必他来细说了,谁都能想到。 也就是心魔身反应及时,本身的道则法理掌控程度甚高,方才没出什么幺蛾子,否则...... 心魔身低哼一声,总会将他找出来的。 佛身沉默片刻,说道,对手不简单,你得小心些。 心魔身没有与佛身争辩,破天荒直接点头。 本来佛身就没说错,辩什么辩?!莫说他不能赢,就算真的争赢了,也不过是狡辩而已,于实事可没有半点助益。 我会注意的。心魔身说道,声音轻且淡,怕是仅仅一个晃神就听不清楚了。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趁着这一点空闲时间往他那边觑了一眼。 这会子工夫,心魔身已经在无羁天心魔道修士的城池中落脚了。 是的,城池。 和净涪心魔身先前走过的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与水月天近乎蛮荒的情况不同,无羁天这里已经出现了生灵聚居的城池。 城池的建造,极大地提升了心魔道一脉修士对无羁天的控制。 是以净涪心魔身才刚刚踏出通道,就被等候在通道尽头处的心魔道修士引到了这处城池安置。 无羁天乃是玄光界魔道中心魔一脉的核心地盘,自最初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初初诞生造化以来,就被那位心魔道的大罗仙着意雕琢过一回,待得心魔一脉修士入驻后,更是得到玄光界心魔一道历代大修士打磨、浸染,天地间的心魔一脉道意非凡,对同样行走在心魔道道路上的净涪心魔身本就有着相当不俗的吸引力。 -- 第1509页 这种浩大吸引力,让身处在无羁天地界里的净涪心魔身无时无刻不想丢下理智,去体验、吸纳那些心魔道韵。 只要他能够将充斥着整个无羁天的心魔道韵吞噬殆尽,莫说是金仙的门槛,就连往后的太乙仙的大门,都能被他推开...... 那可是一个中千世界的心魔道底蕴啊,这样的修行资粮,简直深厚到可怖,更遑论这无羁天中还余留了那位心魔道大罗仙的道痕。 当然,最重要的是,在这些遍布整个无羁天重天世界的心魔道道韵诱惑着净涪心魔身的同时,还不知是谁在背后推动,近乎压制这重天世界的所有保护,让它们直接暴露在净涪心魔身的眼底。 净涪心魔身甚至都不需要去费心费神参悟、夺取,那些心魔道道韵就已经源源不断地向着他涌来。 这样的情况...... 就好像是本来被人仔细珍藏起来的、让你心心念念的美味佳肴,忽然离开了所有的保护,直接出现在饥肠辘辘的你面前,你的手中还拿着碗筷,更甚至是直接被摆放到了你的碗里,递送到你的嘴边,而你,你只需张张嘴就能将它吞下,扎扎实实地满足你的肠胃,抚慰你的灵魂。 那样的诱惑,很难让人拒绝。 更何况,净涪心魔身这会儿面对的,还不是寻常的美味佳肴,而是道论,是这玄光界心魔道一脉无数年以来的积攒与底蕴。 对于行走在求道、证道的修行者来说,这才是他们修行中最想要得到的资粮。 越是坚定的修行者,就越难抗拒它们。 便是净涪心魔身,在初初面对这些修行资粮的那一刻,他都禁不住动摇了。 尤其当他仔细感应后,发现这些摆放在他面前的心魔道一脉底蕴还能够随着他的心意消化吸纳的同时,更是几乎都要敞开部分心神去接引它。 只要注意一点,他完全可以避免因为他修行进境过快而导致净涪三身整体修行失衡的情况。 也就是说,他只需要敞开部分心神去接引那些明明白白展现在他面前的心魔道一脉底蕴,从玄仙巅峰到太乙仙,他基本不会遇到任何阻碍,堪称又快又稳。 更甚至,只要他后续能再吞一个大千世界的心魔道一脉底蕴作为他的修行资粮,他能完成作为净涪心魔身需要完成的太乙仙境界修行。 到得那时,他只需要等待佛身和本尊完成他们的太乙仙境界修行,就能够协同佛身和本尊的力量,踏破太乙仙的桎梏,成就大罗道果。 这真的就是一条通天大道。 但这只是表面。心魔身声音微沉,语气淡淡。 不是说真按着这样一步步走下来,会在成就大罗仙的过程中惹出什么问题,也不是说这样成就的大罗仙就是虚假。 它确实是一条能够证得大罗道果的捷径,道路走通以后成就的大罗道果也同样真实不虚。 可是,它也只能到这里了。 倘若净涪心魔身真的没有克制住他的欲`望,将那块大肥肉一口吞下,他往后的道路,也就只能走到大罗境界。再想要继续在修行道路上走下去,摸索大罗仙后头的境界,不知道又要耗费净涪心魔身甚至是净涪三身多少心力与时间。 这样的算计委实精妙。佛身在旁边说道,带着隐隐的劝慰。 他也没有说错。 大罗者一证永证。 不论是哪条时空长河里的净涪证得大罗道果,那也是成了大罗仙。 而大罗仙身上时间已经完成闭环,哪怕再有人着意出手阻拦,净涪三身也仍然能在未来成就大罗道果。 这个根本就是阻止不了的,谁都知道。 第425章 可那也只是净涪成就大罗道果这件事定下来而已。 他在这条成就大罗道果的修行道路上到底选定了哪个方向,又是怎么在这条道路上向着他自己所选定的方向一点点摸索过去,却还没有个定论。 此刻推动无羁天向净涪心魔身完全开放,挑动净涪心魔身对心魔一道修行资粮贪欲的那位幕后之人,就是在算计净涪心魔身乃至是净涪三身的证道之路! 可哪怕是净涪三身都知晓那个人在谋算自己,意图让净涪的道路行走在他的安排之下,净涪三身也不好多说什么。 因为那个人就只是怀着一点恶意而已,真正出手却不带一点烟火气。 就算净涪心魔身真的抵抗不了那诱惑,一如人家所安排的那般摸索修行道路,未来时空醒悟过来的净涪也仍旧不能循着踪迹打上门去。 毕竟这条修行道路上,到底怎么走,也全都是由净涪自己拿的主意,都是净涪自己做出的选择,没有谁强压着他做事,后果自然也该当净涪自己承担,算不到人家的头上去。 就是那人最后仍旧不可避免地沾染上因果,那这因果亦必定没有多少。 反正要不了人家的性命。 可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了那种情况,净涪的情况...... 那就真的不是傀儡胜似傀儡了。 成了,大赚特赚;不成,顶天了亦不过是最后被净涪找上门去打一场,有什么。 这样的算计若都不能称得上精妙,又是何等算计才能配得上? 心魔身完全不必为自己要面对这等层级的对手而有任何负担。 心魔身领会佛身的意思。 -- 第1510页 他心神陡然一整,抬眼看着佛身笑,我没觉着怎么样。毕竟......这样的算计与布局,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劫数,是考验不是? 佛身觑了他一眼,明智地端正脸色点头。 心魔身也清楚佛身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瞥了他一眼,如此,我便试一试好了。 试一试他自己的道心。 就赌他,到底能不能在那些幕后之人的重重诱惑中,找到他自己真正想要走的那条修行道,并且......一点不错地走到道路的更高处、更远方。 心魔身忽然一收面上表情,问佛身道,如何,你要不要也跟我一起,与那些人试一回? 是的,那些人。 或许现在推动玄光界无羁天局势、给在此间行走的净涪心魔身诸般诱惑万千优势的幕后之人仅仅只有一个,可在接下来的修行道路上,却是绝对不会只有一人站在他的对面。 所以他们需要面对的对手......不在少数。 佛身直接便抬眼迎上了心魔身的眼睛。 那双一般无二却天然含着一点暖和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促狭。 我也是净涪,他们要安排净涪的道路,如何又不是在安排我的修行之道?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顿了顿后,佛身的眸光须臾一转,竟是又问道,可是,就只得我们两个呢?本尊那家伙呢?不叫上他来? 心魔身嗤笑一声,说道,既是你我都决定了对手,本尊那家伙又怎么能走了去?你是看不起本尊还是怎地? 佛身听见心魔身这话,也觉得自己略微失言。 他快速思量过几回,摇头正色道,倒不是这个,我只是觉得......本尊或许会有旁的计较。 心魔身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那倒是我想错你了。 佛身微微阖首,答道,正经的道歉就不必了,不过是一茬子小事,不值当这般过于认真。 心魔身听见这话,是真的要气笑了。 明明就是佛身这家伙失言在先,就他方才说的那句话,真要让他在本尊面前抖搂出来,本尊或许不会太过放在心上,却绝对不介意拿捏一下他,总而言之,结果如何端看本尊心情。 佛身这家伙心里清楚得很,又不想让他将此事拿作把柄,便先自己拿了话来强行扭曲方向,甚至为了彻底断去这种可能,还准备将他拉下水来...... 心魔身冷笑一声,就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早有预备的佛身已经抢先了一步。 他抬脚往那水池边上走去。 此时宗遇沙弥已经回过神来了。他站起身,垂手恭立,开口道,净涪师兄。 心魔身便停住了话头,沉默看着此间事态的发展。 嗯。净涪佛身应了一声。 他没有急着询问宗遇沙弥,只站在水池边上,看那浮光莹莹的池水,看那池水中倒映出来的月,以及那池中的游鱼。 不说话的净涪佛身此时相当放松,以至于宗遇沙弥自己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他也转头去,看那池水、倒影的月与在月中穿行的鱼。 宗遇沙弥的气机越见平静,几如那池水。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佛身方才轻笑一声,问道,宗遇师弟今日怎地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赏月? 宗遇沙弥被净涪佛身的话拉回心神,他沉默片刻,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又收回目光去。 净涪师兄......他低低唤道。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嗯? 修行明明该是清静的,怎么却总有那么多人在算计?宗遇沙弥轻轻问道。 那声音合在微风中,在池水中轻点,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 在佛身做出反应以前,心魔身就先嘀咕起来了,我怎么觉得,宗遇这家伙......将我等也一并给说道进去了? 佛身轻笑着对心魔身道,难道我等就没有吗? 心魔身没有任何停顿地应答道,当然有啊。没有的话,我们还能站在这里么? 早被人吞吃到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净涪佛身将心神回转,应宗遇沙弥道,为了争道,为了护道。 宗遇沙弥这一次很是沉默了一回。 净涪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谁都没有作声。 片刻后,宗遇沙弥的声音才再一次轻飘飘传来。 可是师兄......这样的层层算计筹谋,真不会将自己给弄丢了吗? 净涪佛身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夜的月色很是明亮,而且宗遇沙弥就站在池边,直直沐浴在月光中,又如何能藏得住他面上眼底的迷茫与挣扎? 不。净涪佛身平静答道,恰恰相反,这正是认识自己、寻找自己的道路。 宗遇沙弥仍然不明白,他愣愣怔怔地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轻笑一声,说道,每一层算计、每一回布局、每一次筹谋,其实都在叩问着本心。 宗遇沙弥更是惊住了,他完全不明白净涪佛身这说法是怎么得出来的。 因为人,不独独是修士,在做事情时候,其实都在有意无意间先问了自己一回。净涪佛身眉眼低垂,问,想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怎么能这么做,这么做的后果又会是什么...... -- 第1511页 宗遇沙弥既是问净涪佛身,也是问他自己,有,有吗? 净涪佛身无声笑开,低低问道,没有吗? 宗遇沙弥沉默。 净涪佛身于是也没有再说话。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净涪佛身才听到宗遇沙弥的声音,可是,如果不喜欢怎么办呢......净涪师兄? 净涪佛身在宗遇沙弥惯常透出几分憨厚天真的面容上找到了挣扎的痛苦。 孩子可以天真地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少年可以纯粹地靠着自己的力量破开重重荆棘趟出一条血路来,青年则需要稍微花费一点心思去权衡得失,择定取舍,中年则更要拼尽力气去为自己、为亲近的人在茫茫红尘中捞取生存修行的资粮,以期在那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 宗遇沙弥...... 在他神智未曾补全之前,他其实更像是一个孩子。 那时候的他,可以纯挚地笑,直白地哭,完全不必顾虑太多。哪怕自己就落在旁人织就的蛛网正中央,他也仍旧能在旁人的护持下顺遂心意地活着,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可在他神智补全以后,他便开始像其他人族一般成长了。 他开始去思考更多,思考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思考自己的意义。 成长总会伴随着烦恼,何况现在的宗遇沙弥,非但要直面他人的种种算计,他自己也得尝试着反击,尝试着去算计其他人...... 后悔吗?净涪佛身问道。 宗遇沙弥愣怔半日,沉默摇头,沙哑着声音应道,不后悔的。 净涪佛身的声音一时更显柔和,所以......你是在怕吗? 怕,伤害别人,怕自己面目全非? 宗遇沙弥最后点了点头,怕。 净涪佛身随即又问道,那你要放弃吗? 宗遇沙弥这次又沉默了。 净涪佛身只不看他,继续道,放弃反击,放弃布局和筹谋,任旁人安排你? ......不。宗遇沙弥从咽喉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 只是随着这个字隐隐迸发出来的,还有那几乎叫人听不清楚的哭音。 净涪佛身没有再说话,他悄无声息间,与心魔身换了一个位置。 倒也不是要让心魔身趁着这个机会在宗遇沙弥心境上留下什么痕迹,好在宗遇沙弥身上留下一个不知会不会派上用场的后手,而只是单纯的为了净涪心魔身的修行而已。 毕竟这会儿的宗遇沙弥,其实正在进行一场蜕变。 不似净涪早先时候那一次蜕变一般关乎肉身,而是心境上的成长与变化。 就像虫茧要变化成蝶之前的那挣扎与蜕变。 第426章 这种心境层次的跃迁与变化,或许因为在每一个生灵成长过程中都会出现,是以并不如何罕见,可每一次心境层次的跃迁与变化,又会直接决定着修士本人未来的人生与道途。 可谓说,修士往后的道路里是处处机缘,还是步步劫难,都在心境层次跃迁与变化的这一刻真正地种下基调。 这种基调会直到修士下一次心境层次的跃迁与变化出现,才会再度发生改变。 而对于行走在心魔道上的净涪心魔身来说,眼下宗遇沙弥身上发生的这一幕幕,简直不啻于一次演法。 就算对佛身他自己而言,也同样有着不俗的价值。 他静默地看着不远处的宗遇沙弥,看他面上神情从挣扎慢慢平复下来,看着他周身的气息从激烈的波动到平静,也丝毫不意外地看着月精从月光中转出,悄无声息地和着那池边的水气没入宗遇沙弥头顶。 待到心魔身将宗遇沙弥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整理记录下来以后,他才暗自叹了口气。 心魔身斜睨了佛身一眼,轻易带着诸般记录转回到他身在玄光界暗土无羁天中的傀儡肉身上。 你何以这般情状?宗遇他身上携带部分玄光界天命,这不是你我早就已经猜想过了的吗?如今...... 心魔身的目光在宗遇沙弥顶上笼罩着的淡淡紫青华彩,不以为然地说话。 不过就是他身上的携带的那天命被部分激活而已,有什么? 佛身回答心魔身道,他才不过刚刚立定道心,就有天命显化,这难道不是玄光界天地意志在隐隐表露它对我等这些外来修士的不喜么? 宗遇沙弥方才立定的道心,可不是什么和和睦睦平平静静地清修自持啊。他这不过是才学着去护道,那边他身上的天命就部分显化,玄光界天地意志的态度何其明显? 心魔身只听佛身这么一说,便知道佛身这是在担忧顾虑些什么了。 你是在担心这小子?担心这玄光界天地中的众生?心魔身问道。 净涪佛身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不担心自己。就如心魔身和他所知道的那般,起码在玄光界天地意志这里,他不必太过担心自己的处境。 有景浩界天地烙印在手,哪怕玄光界天地意志再厌恶外来修士,他们也不至于被玄光界天地意志放到敌对关系上。 更莫提不论是心魔身还是他,比起在这方天地中挑起种种争端,他们更专注于解决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问题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第1512页 对于玄光界天地意志来说,暗土六重天到底是被它们的本土生灵掌控,还是落在玄光界的魔修各脉手中,本无任何不同。 可前提是,魔修各脉没有乔取暗土六重天清理暗土世界沉积的功德。 魔修各脉乔取暗土六重天清理暗土世界沉积的功德,乃至于在玄光界天地中,功不得其赏,业不得其罚,天地法则运转错乱。这在玄光界天地意志里,才是大罪。 远远甚于杀伐生灵、屠戮众生的业报。 哪怕玄光界天地不准备进行天地晋升,那也是一个它想要处理掉的毒瘤。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在这方天地中行走,一直规规矩矩不说,更开始尝试处理玄光界天地中的那一个毒瘤,哪怕他的尝试现在还没有任何真切的落实,单只那一个念头与想法,就已经能保证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在玄光界天地的安全线范围内了。 毕竟就算他们现在还没有任何成果,也已经开始尝试了不是?总比玄光界天地的各位本土修士来得好吧。就更莫说是其他行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外来修士了。 或许,对于那些实力强横的外来修士来说,他们根本就不必在意玄光界天地对他们的态度。 他们的实力与手段足够保证他们能在暴怒的天地面前全身而退。哪怕这方天地是一方根基扎实的中千世界。 可是拥有似这等能完全无视一方中千世界能力的外来修士,如今的玄光界天地里又能有几个人呢? 所以......一旦玄光界天地意志真的将目光转落到了天地中的外来修士面前,对绝大部分的外来修士来说,只怕都会是一场劫难。 这场劫难现下或许还没有真正成形,可单只看面前宗遇沙弥身上显化的那部分天命,就已经知道它确确实实开始酝酿了。 玄光界天地意志不喜外来修士在天地间肆意妄为、百无禁忌,所以酝酿劫数。可那些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外界修士,面对天地针对他们的劫数,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 他们必定会反抗。 尤其这方天地对于许进不许出的他们来说,早已成为了一方牢笼。 在这方牢笼里,可容不得他们退让。 胆敢跨越茫茫内混沌,为了追逐机缘踏入这一方中千世界里的修士,又有哪一个,是能等闲视之的呢? 届时,劫数掀起,倒霉的除了这方天地中的生灵外,还能有谁? 也不是说被平白牵扯进劫数里最后身陨道消的各位败亡修士就不倒霉。但最起码,他们也是挣扎过了的,不是吗? 不过就是他们的实力不济,不足以护持己身的安全而已。 总比那些连反抗甚至是察觉都做不到的众生来得幸福吧? 佛身面上的神色更显沉暗。 心魔身瞥过他一眼,嗤笑道,你可莫要忘了,早先时候,这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本土修士们,就已经开始谋划着天地晋升了。 佛身又是一叹,应道,我没有忘。 天地与本土生灵、本土修士,尤其是那些修为境界高远的本土修士,有着异常紧密的联系。 上体天心,顺天应道,说的就是那一部分本土修士。 所以早些年就狂妄地图谋天地晋升的那一部分玄光界顶尖修士们,何尝不是捕捉到了玄光界天地意志的这一层打算? 心魔身就又道,你既还记得,那不就是早晚的事情了吗? 他声音漠然冷淡。 玄光界天地意志既在图谋天地晋升,还妄想以一众外来修士作为它晋升的部分资粮,难道不需要付出代价?而诸如我等这般的修士,远道而来,踏入这方天地,何尝又不是有着自己的打算,要在这方天地中寻找我等修行的资粮?如此,难道我等就不想要冒险? 既然各方都有自己的谋算,那么碰撞在一处,不就是各凭手段么? 他道,你有空闲去关心那些,不若多费些心思想想自己。 心魔身的话一点都没有错处。 莫看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在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中处处便利,可那只是看起来的而已。 他们身上有景浩界天地烙印作保,又与宗遇沙弥交好,更是不等玄光界天地意志催促就自动自发地起意要去帮助玄光界天地解决它身上的一处毒瘤,方才得以在玄光界天地中讨了个好,不至于叫玄光界天地意志厌他弃他,恨不得让他成为劫数开始以后的第一个倒霉鬼。 可即便如此,也仅仅只能保证玄光界天地不会主动算计他而已。 他们说是要帮助玄光界天地处理暗土六重天的问题,可到底一直没有成效,只有一个态度。这还能让玄光界天地意志怎么看? 可是如今的玄光界天地里,除了玄光界天地意志及其中的本土修士这些地主以外,却还有各方势力搅缠交互。 在这些势力中,能够与玄光界天地这些地主硬扛的,有不少,甚至完全镇压玄光界天地这份力量的,也同样有。 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能保证玄光界天地不主动算计他们,也仅仅只是得到了一点保障罢了,远远称不上安全。 而当前的玄光界天地中,仅仅是那些外来修士,又起码能够分成三类。 一种是类似于了章、济案这等不得已落入局中,却能暂且自保,勉强做个观者的修士。 -- 第1513页 这一部分修士组成也很复杂。有了章、济案这些佛门法师,也会有孙明成这样的儒道大宗师,更会有瑞阳妖修这般的妖族大圣,甚至大概还有道门的哪位隐世仙神。 这一类修士应该是暂且被裹夹在棋盘里的,是以现下都准备着旁观,等待着局势变化,才慢慢敲定自己的下一步。 在他们意动,准备搅和进玄光界天地局势以前,他们大概都还算不上敌人。 可也仅仅是在他们发现这盘局势中有他们想要摘取的资粮乃至功果以前。 所以这一部分的修士又属于未入局的观者。可以不太在意,却必得保持关注。 第二类是早先被传言鼓动,来这方天地中寻找浮屠剑宗痕迹乃至是远古天庭机缘的那部分修士。 这一部分修士,有他们自己的谋算,但又因为他们的这一份谋算,他们自身也是各自的对手。 比起了章、济案这等完全未入局的观者来说,这一部分修士已经落在了局中,属于浮棋。 而这些浮棋,正因为他们信息不够,看不清全局,所以时常让人摸不清他们的动向。 他们是真的能够做到今日清晨大打出手,下午便能歃血成盟的那群人。 这一点都不矛盾。 大打出手,自是因为他们所寻找的各种资粮和机缘,结盟,也当然是源自他们对自身局势变化的判断了。 而最后的第三类修士,则是诸天寰宇中在这一方天地里落子的各位大罗仙们,安排在这里的棋子。 第427章 这一部分修士,他们明面上或许都有各自的身份,有各自在这方天地中的诉求,但实际上,他们却异常清楚自己在这方天地中的目标与任务。 他们知道自己的归属,知道自己的同伴,知道自己的敌人。 也所以,他们方才是落定玄光界这处棋局基础局势的那一部分。 更麻烦的是,除了这第三类身带着幕后各位大罗仙布局任务的棋子之外,其他的修士,包括那第一类、第二类的修士,他们的态度也好,立场也罢,却都是飘忽的。 他们或许会自始至终一直袖手旁观,也有可能忽然偏向某一方,更可能会突然出手插上一脚...... 莫说是旁人,便是他们自己,大概在那局势变化出现以前,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做出些什么来。 就连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也不例外。 净涪佛身对外界保持沉默的这会儿工夫,宗遇沙弥却已经将他自己的心情整理妥当了。但他还是陪着净涪佛身安静地看着那月色,一直到净涪佛身转眼来看他,他才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开口。 净涪师兄。 月光落在宗遇沙弥的半张脸上,将他一双眼睛划分出了明暗来。 师兄你是要离开这虚灵道山了吗? 净涪佛身点点头,将目光收了回来,嗯,就明天。你呢?宗遇师弟,你能拿定主意了吗? 宗遇沙弥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也转了半张面过去看那池水,我想过了,师兄,我这次就不跟你一道了。 净涪佛身顿了顿,确定了? 宗遇沙弥扯着嘴角无声地笑,确定了。 净涪佛身一时没有了言语。 宗遇沙弥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垂目看那波光粼粼的池水。 那在月光下也平白亮起一片皎白的池水深处,是厚沉无比的黑暗。可是在那黑暗中,又有灵鱼摆尾。 你既是已经确定了的,那便去做吧。净涪佛身转了目光来看宗遇沙弥,若是必要,你也可以呼唤我。 宗遇沙弥听见这句话,眯着眼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有宗遇沙弥这天夜里堪称稀少的暖意。 不会太打扰净涪师兄你吗?他笑了一回,还是问道。 净涪佛身半点不避讳,大概是会的。所以届时也需要你自己的判断。不过...... 他略略停顿少顷,也笑道,我总还是能帮你一点忙的。 就不说宗遇沙弥与他们的这一点情分了,单只看宗遇沙弥的身份以及他在这方玄光界天地间的意义,若他真的呼唤他们,但凡有机会出手,哪怕是恶趣味如心魔身与淡漠如本尊,也绝对不会悭吝那点子力气。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又道,但这天地里的水似乎又更混浊了,我的修为恐怕不够庇护你。所以......危险时刻,你也可以尝试一下求助诸位佛门尊者。 宗遇沙弥毕竟是佛门的弟子,身上又牵扯不少,只要他能给出一个合适的名头,玄光界佛门里那部分也想要在这场棋盘里谋算得什么的尊者、菩萨,自然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宗遇沙弥细细品味着净涪佛身的话,慢慢地点了点头,应道,师兄,我知道了。 随即,心神算是极为清明的宗遇沙弥不是拿眼角余光来看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不由得笑了笑,问道,可是还有事? 倒是没有什么事了。就是......宗遇沙弥立时就答道,就是我近两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修持,对于所参悟的各部典藏有许多不解之处,不知净涪师兄你? 宗遇沙弥说这话时候,脸色也有些红。 这是愧的。 -- 第1514页 他在愧疚。 明明他都已经知道面前这位净涪师兄明天就要离开虚灵道山了,接下来的路途也必定不会很顺遂,甚至很可能会有许多麻烦,他还是要抓着人来为他释疑...... 自己如此行事,宗遇沙弥如何能不为之羞愧? 可是这一刻的他又无比地确定,如果他真的轻易地将事情含糊过去,净涪师兄大概才更不高兴呢。 果然,净涪佛身听他这话,面上当即就升起了笑意。 都有哪里不明白?趁着现在离天明还有点时间,都说道出来吧,能解的,我与你解一解。 宗遇沙弥笑着隐去那一点哽咽。 净涪师兄,世尊释迦牟尼在《佛说阿弥陀经》中提到...... 净涪佛身为宗遇沙弥专心解说他的种种疑难时候,心魔身的心神始终停留在佛身这边,却一直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言。 净涪佛身不知道他这会儿到底都在思量些什么,他也不打扰他,只在偶尔时候往心魔身那边瞥去一道目光,查看过他的情况,便继续与宗遇沙弥解疑释难。 水池里悠然安静的灵鱼不知什么时候齐聚到了净涪佛身与宗遇沙弥的附近,徘徊不去,就像是在旁听。 净涪佛身不作理会,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待到宗遇沙弥积压的那些疑难都得到了相对的解释,原本处在中天位置的明月已经落到山的那一头去了。 而东边的那天穹上,也升起了一片瑰丽的朝霞。 所以说是得到相对的解释,其实也是因为...... 这些都只是我对各部经典的体悟,不过是勉强能够为你的修行做些指点,可那些疑问的真正答案,却还需得来问你自己。 不论是道门、佛门还是魔门,一部述道的经典,不同的人参悟都会有不同的答案,根本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前人所能为后人指明的,也就是一个相对正确的方向而已。 净涪佛身端正脸色,认真看宗遇沙弥,你也是修行者,当知各人有各人的道这个道理。我的答案仅仅是我的答案。它或许能与你做个参考,却不能成为你的答案。你可明白? 宗遇沙弥也端正了脸色,认真看净涪佛身,师兄放心,我省得的。 净涪佛身又道,不独独是不同的人面对同一个问题有不同的答案,就是同一个人面对同一个问题,在不同的时间里也有着不同的答案。你可明白? 宗遇沙弥再认真答道,我省得。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合掌道,善。 宗遇沙弥郑重合掌,与他回了一礼,多谢师兄告诫。 他又与净涪佛身多说了两句,便再次合掌一礼,回去做早课去了。 倒是净涪佛身站在原地,看着宗遇沙弥踏着大亮的天光走入那相对昏暗的偏殿。 他身前,光影晦涩,但在他身后,却是天明气清。 又一个晴好天气。 净涪佛身暗自一笑,并没有似宗遇沙弥一样回屋里去为早课做准备,他就站在水池边,低头看那池子里不时向他这边靠近的两条灵鱼。 是的,原本在净涪佛身替宗遇沙弥释疑时候越聚越多的灵鱼,如今就只剩下两条了。 这两条灵鱼见净涪佛身目光投落,竟是更激动,尾巴用力扑腾池水,借力破开水面,向着净涪佛身的方向靠近。 净涪佛身笑了笑,竟是伸出手去。两点金色的佛光在他手指尖处跌落,和着那第一缕照来的日出紫气飞向那两条灵鱼。 两条灵鱼仿佛也知道这是好东西,明明跃起的力都要用尽,将要重新落在那水池里的,居然同时一甩尾巴,硬生生在水面上借力再次跃起,冲向那落向它们的那两点金色佛光。 紧接着,鱼口一张一合,那金色佛光就被吞入鱼腹里去了。 净涪佛身看得清楚,也不禁赞了一声,好灵性。 而紧接着,他却是叹了一声,但你们也要知道,即便我与他暂且在这里落脚,到底也只是客人,不是主人。 这里的主人家是道门,你们却是与佛门有缘,若一直待在这里,怕是修行不顺。所以若是有机会的话,你们就跟着他离开这里吧。 这两条灵鱼似乎是听明白了,在水池里绕着净涪佛身又转悠了几回,连连对净涪佛身做出点头的动作。 净涪佛身笑了笑,转身就走。 不知沉默看了多久的心魔身忽然在他耳边开口,相比起如今玄光界里乃至是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那些被牵扯进这局棋盘里的修士们,你更担心这方天地里的凡俗生灵吧? 净涪佛身脚步一停,然后才继续往正殿里去。 所以,你想说什么?佛身的声音有些淡,几乎找不到平日里惯常带着的那一点暖意。 心魔身知道佛身这是不高兴了,可他却半点不在乎。或者更准确一点地说,他其实还是比较高兴的。 不急。他笑了一声,然后才接着道,我先是恍惚听你在了章、济案两个面前说过一句话。 唯心清可得安,唯神静可得宁,唯智慧可作舟揖。 佛身没有接话,继续往前走。他自己或许没有留意,但心魔身很清楚,佛身的脚步在加速。 -- 第1515页 他急慌忙乱得,就像是要去躲避什么似的。 心魔身笑开,带着一点恶意地问道,你既有这般的明悟,如今这方天地中的无数凡俗生灵又即将面临他们无法反抗的厄难......那你为何不散发智慧,让那舟揖帮助他们寻找那渺茫的一线生机呢? 佛身的脚步猛然停住。 他停在道宫正殿的殿门前,他的身前是高高立着的门槛,是紧紧闭合的朱红大门。 他只需抬手一推,那朱门便会大大敞开,至少能让他走进去;他也只需要抬脚一迈,那门槛就能被他越过去,拦不住他。 第428章 不过是抬手一推,不过是抬脚一迈,根本不费力,可净涪佛身就是停住了。 就像是他接下来要去做的,是无比艰难险恶的事情。 说来,其实也真的差不多了。如果他真的被心魔身说动的话。 播撒智慧......净涪佛身忽然笑开,可不论是声音还是温度,都仿佛在一点点下,如果我不是清楚明白这一切,承认这一切的话,我大概是真的要被你说动心思了,心魔身。 心魔身半点不怯,他也笑了起来,哦?我很有些好奇,佛身,你真的就将一切都弄清楚弄明白了吗? 净涪佛身从一开始就知道吓不住心魔身。 他再开口时候声音里的温度已经有所提升了。 当然。他道。 他清楚地知道,眼下的他或许能够做到向这玄光界中的众生播撒智慧,可是他承受不住这个动作的后果。 智慧,也是一种武器。尤其是当智慧与知识、野心匹配起来时候,智慧所能造成的破坏力、所带给众生的灾厄,一点也不比其他手段逊色。 道门圣人就曾有言,智慧出,有大伪。 他若真的那样做了,最先乱起来的,不会是玄光界里的各方修士,而会是这玄光界天地中的凡俗众生。 修士和凡俗生灵之间起码也有着相当的实力差距,再加上这么多年以来修士在凡俗生灵心中埋下的种子...... 一旦凡俗生灵的智慧增长,他们下手的第一个对象,必定就是他们身边的同类。 凡俗生灵之间或许因为身份、财富、土地、权势划分出不同的等阶,可这些身份、财富、土地、权势等等却都只是身外之物,且全由集聚而来,作为同类的他们想要瓦解,远比让他们这些凡俗生灵直接面对上修士来得安全、简单。 而且,哪怕增长了自身的智慧,作为凡俗生灵的他们生命层次还是太低了,实力更是低弱。他们想要行蚂蚁吞象之事,单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无异于痴心妄想。 他们可以能采取的办法,无非就是借力和集聚。 借力是不可能的。 修士之间或许各有立场,多有嫌隙,但作为凡俗生灵的他们,想要接触到修士本身就很艰难。而且借力之事可一,可二,可三,却绝对不可能次次都能顺遂。 而且借力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修士需要的东西,凡俗生灵或许可以拿出几个来,可也不会太多。 仅仅支付过几次代价就会掏空家底的他们,又要怎么去继续借力? 唯有集聚。 可是要集聚凡俗生灵的力量,他们就先要有一个稳定的结构体系。 然而,这稳定的结构体系要怎么来呢?尤其是在所有凡俗生灵的智慧都得到增长以后。 莫说是玄光界天地这里,就算是遍数整个诸天寰宇无量天地,也少有这样的地方。 所以,就暂时来说,这样稳定的结构体系还需要他们自己去摸索。 有得到增长的智慧在手,他们或许是能拿出一个结果的。可那又要经历过多少次的尝试,拿多少的人命去摸索呢? 再有,他们摸索这样的结构体系所需要的时间呢?眼看着过不了几十年这玄光界天地就要乱起来了,这又是哪里来的时间让他们去摸索? 一旦这玄光界天地中的凡俗生灵因为这个缘故陷入无尽的厮杀与攀咬中,必定会有无数的怨气、孽力生出。 这些怨气、孽力或许大部分都会找到动手的那些人去,可是剩下的那部分,却也一定会找到净涪佛身的头上来。 就净涪佛身自己的这小身板,能够承受得住一整个中千世界的凡俗生灵们的怨气与孽力? 怕不是嫌自己死不够快,急着要再去转世! 净涪佛身还很清楚自己的能耐。 倒是未来正位佛陀的清静智慧如来,或许能够扛一扛。 可是就算是未来正位佛陀的清静智慧如来,也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忽然间,净涪佛身听见心魔身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哦,为什么? 净涪佛身回转心神,往心魔身的方向斜了一眼过去,平静说道,因为众生的智慧不该是由他人强行播撒般施舍而来,它甚至不需要谁来播撒施舍。 它本来就在那里。 智慧,或许需要打磨,或许蒙昧不见,但它一直就在那里。和真灵、性光一样,都是生灵与生俱来的。 生灵,哪怕是凡俗生灵,也只需要找到它、抓住它就好。 不必向谁求,更不必谁来施舍。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佛身一阵,忽然低低笑开,所以......众生平等?众生皆佛? -- 第1516页 净涪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说道,是的,众生平等,众生皆佛。 听见净涪佛身的这话,心魔身原本低低的笑声忽然拔高,尖锐刺耳。 那为什么,原该是平等的众生,有了差别,有了阶级,有了尊卑?为什么有些人生来就高高在上,有些人却低贱得像那泥泞! 你说众生平等,你说众生皆佛,你说智慧从来都只在生灵自己身上,那为什么,有人生来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净涪佛身平静侧身,往心魔身的方向看过去。 就连正在闭关整理各种信息的净涪本尊,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识海世界中显化出身形,睁眼看他。 心魔身的脸皮还是平静的,只有那一双眼睛,满是刺目的红。 那刺目的红色甚至从他的眼底流出,乃至充斥着他周身,在他身周掀起无形的波浪。 那是心魔道在尖啸,是这无羁天重天意志在逼问,却不是净涪心魔身在催逼。 代表着净涪心魔身的淡灰色如今正平整而安定地合在这具傀儡肉身的眉心处,不见任何波动。 为什么?! 净涪佛身定定看了那片分毫不动安稳得就像是在净涪肉身中的淡灰色一眼,便转了眸光,看向那片比火焰还要刺目、比血还要凄厉凶狠的红。 因为际遇。他道,非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是命数,是因果。 际遇?命数?因果?哈哈哈......那个尖利得完全没有了任何一点属于净涪痕迹的声音嘶叫着道,你在说谎,怎么可能是因为这些!! 一个两个可能是因为他们的际遇、命数和因果,可这千万个、万万个,难道都是一样的际遇、命数、因果?! 净涪佛身听得这个反驳,顿了顿,从善如流地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的话,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另一个说法,你看神通,怎么样? 他说完这么一句话,竟不再理会那红,而是对着那淡灰开口道,心魔身,本尊都已经被你吵醒了,你还要放任它么? 又或者说,他继续道,你真的就逊色到随意地着了道? 若真是这样的话,只消你说一声,我也好,本尊也罢,都必定会给你搭一把手,你不必...... 还没等净涪佛身将话说完,那片原本安静沉默的淡灰陡然暴涨,直接将那刺目的红扑灭了。 在那一抹红彻底离开那一具傀儡肉身的时候...... 净涪佛身分明看见,那抹红中有近十分之一的份量,被那淡灰撕扯下来给封禁镇压了。 净涪佛身面色木然。 待到那淡灰再次掌控了那具傀儡肉身,抬眼看过来时候,净涪佛身更是连眼睛都不动一动的。 只是净涪心魔身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还顾不上他。 闭关了的净涪本尊都被心魔身这会儿闹出的动静给吵了出来,若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呵呵...... 心魔身很明显地知道这一点,他低着头,特别诚恳地与净涪本尊解释道,我修行的是心魔一道,而且因为我等濒临突破的缘故,我这边的神思很是活跃。 若仅仅只是这样,一切还能掌控。可是我现在就处在这无羁天里,无羁天的情况,我等都知道,也不必我再细说。 但无羁天对我的吸引还只是其中一种影响,那些想要给我等修行推一把的好心人...... 说到好心人的时候,净涪心魔身的声音都加重了几分。 才是最后点燃引线的关键。 佛身没有说话,只是眯了眯眼睛。 净涪本尊却仍旧平静,你自一开始就已经知道无羁天对你的影响,也知道有人在背后,可你还是放任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心魔身,你到底是想要将所有递送到你面前的好处都一口吞下,还是想要拖拽佛身的脚步?更或是......你根本就想要让你所修持的心魔道吞噬佛身所修的佛道与我所修持的本我道? 净涪本尊的声音仍旧没有半点波动,可即便只是站在边上的佛身,也能够感觉到那种森冷的寒意。 本尊是真的有些怒了...... 不,不对,应该是说,本尊他是真的开始去思考要不要动手限制心魔身。 心魔身面上的笑容似乎也僵了一瞬。 他沉默得一阵,说道,我没有。 我也是净涪。我清楚什么才是净涪最想要践行的道途。哪怕是我,我也不会让自己真的离开那条道路。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阵后,方才转了目光,我信你。 听得净涪本尊这话,心魔身面上非但不见喜色,甚至还更阴沉了几分。 但心魔身,我且问你,为甚会出现方才的那种情况? 你又能不能,保证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下一次? 第429章 你到底想说什么?心魔身笑着问道。 哪怕是被另一个自己的净涪本尊用近乎逼问的语气说话,他居然也未曾生出任何怒火乃至是所谓的忐忑与惶恐来。 哪怕早前一刻钟里他的脸色才阴沉得吓人。 -- 第1517页 他镇定得出乎佛身和净涪本尊的意料,可在同时,看见这样的心魔身,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却又都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是净涪啊。 面对这样的心魔身,净涪本尊也是难得地笑了笑,我想要得到一个保证。 心魔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才闹出了些事情来,现在又来一次...... 我不想隔三差五地就得解决你这边引起的问题,心魔身。净涪本尊说道。 说起来,作为净涪本尊的他,还真是少有的说了这么长一通话。 往常时候,他哪一次不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表明了态度的? 就今日里净涪本尊的这番作为,确实可以说明净涪本尊对这些事情的重视,但在另一个层面来说,何尝又不是净涪本尊他对这样事情的厌烦? 他已经厌烦一次两次地来处理心魔身这边出现的幺蛾子了。即便,他并不是真的就完全丧失了耐心。 这些时常作乱的心魔,到底是他们修行道路上必定要面对的劫数。面对这些修行劫数,净涪三身从来谨慎。 他们可是还想要在自己的修行道途上走得更远,攀得更高,看见那更璀璨华美的风景,见证最为真切的自我呢,如何能不谨慎? 可是他们能够谨慎小心地应对处理这些问题,并不代表他们就愿意去花费心神、精力面对它们。 尤其是在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是有能耐将它们提前解决甚至是吸纳、消化的前提下。 心魔身还想要为自己强自辩解,抬眼却对上净涪本尊冷淡漠然的漆黑双眸。 那眼眸中平淡却庞大到深沉的思绪几乎叫人窒息。 便是他作为另一个净涪也不例外。 那一瞬间,他很想要避开净涪本尊的目光。 可是他到底按捺住了。 罢了。他忽然叹了一声,快速说道,我会尽量处理。但是,本尊...... 你该知道,我等分化三身修行,比之其他人来,着实占据了不少便利。可在同时,我等需要面对的风险,却也不会因为我等分化三身修行而有所削减。 更甚至,还会更多,更密集。 心魔身这话,佛身和净涪本尊都清楚得很。所以这会儿听心魔身明白说来,他们两个也是未有任何动静,仍自沉默地等待着他的后续。 我修持心魔一道,在应对我等心魔时候,确实轻松许多,可要说我就能将这些心魔全部解决,你等尽可以放松修行...... 这话便是我敢夸下开口,你们又真的敢信么? 沉默了许久的佛身听到这里,低叹一声,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清楚听见,目光一时就从净涪本尊这里溜到了佛身那边。 他顿了一顿,方才又对净涪本尊说道,所以你想要得到的保证我给不了你。我...... 佛身听着,目光瞬息间变得异常古怪。 倒是净涪本尊还稳得住,连气息都不曾有过任何的波动,仍旧平静。 心魔身恍然未见,很自然地继续道,不过既然本尊你都已经将这件事点明道破了,我要真是一点交代都没有也很说不过去。便这样...... 我答应你,似今日里这般的事情,我会尽力处理,必不会让它们轻易搅扰到你们。如何? 尽力...... 这个用词还真是灵活啊。 净涪佛身觑了心魔身两眼,暗自嘀咕道。 但净涪本尊显然更注意一些旁的东西。 如果你确定自己能够做出精准判断的话。他道。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直直地对视着。 亲眼目睹了净涪本尊的反应,佛身才恍然间明白自己忽视了什么。 是的,心魔身本身修持的就是心魔一道。因着他自己的修行,他的理智其实是游走在危险与安全的边沿的。 饶是净涪三身,也并不真的能完全笃定作为心魔身的他不会在修行过程中惹出什么纰漏。 万一作为净涪直面修行诸般魔劫的心魔身先行崩溃,偏偏他自己全无所觉,还认为安全,最终导致本来可以被提前解决的问题像积雪一般,始终得不到解决以至于最后净涪不得不直面最坏的情况,那才是一切都无可挽回...... 心魔身直接对净涪本尊一摊手,这也不行,那也不妥。本尊,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才算是妥当吧。 净涪本尊脸色仍旧未曾出现丁点波动,我说了,你就会照办么? 心魔身面上话里尽是无奈,不然呢? 他目光从净涪本尊身上转到佛身处,又在佛身那边顿了顿,然后才重新回到净涪本尊身上。 你们两个必定都是一个意思,我还能反对得了?说吧,本尊,你到底要怎么样? 净涪本尊定睛看得他一眼,然后才道,佛魔一体,你既然无法保证自己能够始终清醒,那就让佛身帮你一把。就让佛身多放些心思到你这边,如何? 饶是作为净涪本尊的他,将这个意思表明的时候,也是相当的委婉。 心魔身沉默一阵,看向另一边的佛身。 佛身也默默地回望他。 -- 第1518页 两个人沉默地对视着,都未曾在各自眼底找到多少错愕惊异。 事实上,早在事情发生没多久,他们就都料想到这一种情况了。 如今也不过就是推算的方案被明确摆放在台面上而已。 心魔身率先道,可以。 佛身很自然地稍慢一步,点头应道,我会多注意的。 净涪本尊满意点头,既然如此,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他话音落下时候,整个人的身影也彻底隐没了去,再不见痕迹。 眼见得净涪本尊重新收摄心神继续闭关梳理那些道则法理,佛身慢慢转过目光,望定心魔身,你如今满意了? 心魔身直接眯起眼睛,毫不退让地盯紧佛身,你在怀疑我? 如果类似今日里的事情频繁发生......心魔身,我怀疑的就不是你的目的,而是你的能力了。 心魔身目光未有任何波动,仿佛根本就不曾听见佛身的这句话。 净涪佛身也不理会心魔身的反应,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既然这边的事情基本有了个说法,那我就先回去了。 或许时间还早,可是他还要做早课,稍后更是得收拾行李拜别其他人下山去,忙着呢。 心魔身一点点放松眉眼,看着佛身的身影隐去,他方才抬起一只手去遮挡住面容,低低地笑。 哼,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的没趣...... 净涪佛身虽说是已经将绝大部分的心神转移到了那具身在虚灵道山里的傀儡肉身上,可到底还留了几分心思注意心魔身。 他身上到底肩负着责任呢,如何能在刚接下事情的下一刻就完全丢到脑后去? 看见心魔身那边的作态,净涪佛身也很是无奈。 那一刻他是真的开始怀疑,心魔身在心魔道的修行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居然比往日里他们所认知的还要来得疯魔肆意? 心魔身哪儿就不知道净涪佛身落在他身上的古怪目光。 他放下手去,抬眼看净涪佛身,放心,我的修持没有问题。 我不过是试一试而已...... 佛身这会儿是真的懒得理会他了。他直接转回目光,抬手向前一推。 只听得吱呀的一声,这一座道宫正殿的大门就打开了。 净涪佛身半点不犹疑,直接抬脚迈过那高高的门槛,走进道宫正殿里。 他在道宫正殿中央处的那蒲团上坐下,又取了自己的木鱼来,拎着木鱼闭目诵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诺大一个识海世界里只剩了他自己一个人,心魔身倒也不觉得如何,很是自然地坐了下来,斜支着手肘闭目听佛身做早课。 直到净涪佛身的早课做完,开始收拾行囊,他才离开了识海世界,回转处在无羁天里的那具傀儡肉身。 他不过堪堪抬手去给自己倒一杯清茶,外间的大门便被人敲响了。 净涪心魔身刚想要往唇边处去的茶盏直接就被搁在了桌子上。 请进。他道。 随着净涪心魔身的声音落下,房舍里的层层禁制迅速变化,让出一个空隙来。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人衣着华贵绮丽,浑不似净涪心魔身这一路走来看见过的那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乃至是水月天的本土生灵。 不单单是衣着装扮,就连气度神韵,也与那四重天的本土生灵有很大的差别。 若真的要说的话...... 那大概就是一个主一个仆之间的差别吧。 哪怕那些与净涪心魔身打交道的四重天本土生灵修为很是不俗,比起今日里他所见到的这一位,还是太过畏缩太过拘谨了。 但不论是净涪心魔身的肉眼,还是他的灵觉,都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眼前站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的这位生灵...... 单单只看他眉心处似是镶嵌似是烙印一般的火红印记和淡薄得几近魂体一般的身体,真不会有人怀疑他无羁天本土生灵的身份。 因为在净涪心魔身所得到的信息中,无羁天本土生灵就是这般模样的。 一分不差,一点不错。 可是从这位眉心处若隐若现透出的气机,却又分明是另一个生灵所独有。 第430章 净涪心魔身转眼看过去时,目光在那位无羁天本土生灵眉心处镶嵌着的火红烙印上略停了停。 约莫是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那修士与他一礼后,带笑问道,这是我无羁天修士惯常的修行方式之一,净涪法师若是有意的话,不若也试一试? 净涪心魔身的脸色霎时就淡了。 多谢檀越好意,只我实在没有这等将其他生灵充当自家袍服的习惯。 他的态度着实冷淡,但那心魔道修士却是一点都不生气,他面上的笑意甚至又更浓了些。 那就真是太可惜了。他道,我心与他意,其实也是我玉与他山嘛...... 净涪心魔身的脸色更淡,却是连话都懒得说了。 那玄光界的心魔道修士见得净涪心魔身的表情,甚为惋惜地摇了摇头。 见他还是这般作态,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到了案桌上,看他方才堪堪分好的茶水,准备端茶送客。 -- 第1519页 那位心魔道修士沉默一瞬,整理了面上表情,同时坐直了身体,看定净涪心魔身道,还未与净涪法师自我介绍,实在失礼。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从他那盏茶水上抬起,看了过去。 我乃是无羁天恒常宗席回翀,今日领宗门法旨,来见净涪法师。 他说话时候,还在掌中脱出一枚小小的法印来。 那枚法印看起来玲珑精致自不必提,更重要的是,它的气机居然还称得上清冽干净。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在那枚法印上,很快就沿着这枚法印上气机寻到了一方广袤地域。 那片地域也甚是出奇。 天穹上层层淡灰色的云雾飘荡,在那云雾里,又有一轮轮火红大日穿行。若不是在这方重天世界中看见,单单只凭这云雾与大日的气机,净涪心魔身怕是都要以为自己这会儿看见的不过是每一方天地里都有的云霞与大日。 可是净涪心魔身又很清楚这些云雾与红日的本质。 其他的天地里,云霞是水汽所成,大日在轮转间向着天地挥洒无尽的光与热,播撒生机。 但在这无羁天里...... 这些层层叠叠的云雾不是水汽,而是意。 意本无形无质,可在这无羁天里,生灵的意却凝结成了这云雾。 至于那一轮轮在云雾中穿行的红日,也不是远古洪荒天地时候就烙印在诸天寰宇中的阳之法则显化,而是心火。 而倘若净涪心魔身没有看错的话,那些层层叠叠凝结成了云雾形态的意,既来自于这无羁天中的本土生灵,也来自于玄光界人间里的众生。那一轮轮心火,便是这无羁天中各位心魔大修士的心火显化。 红日在层叠云雾中穿行,也不是闲来无事随意而为,那根本就是无羁天里这些心魔大修士的心火在借着众生意念修行。 这不过是那方地域里的天穹模样,那土地也大有不同。黑沉泥土上也似寻常地界一般生长着许多草木。 可那黑沉泥土是这天地众生的心土,草木却是无羁天所有心魔道修士们的杂念。 无羁天心魔道修士们的这番作为,却不是想要给那些用心土来演化黑沉泥土的天地众生什么好处,而是要借了他们的本源来培育、收割自己的杂念。 毕竟杂念、正念在最初萌发时候都不过是修士心念,所以会渐渐地出现杂、正之分,不过是因为修士自身的取舍与决断而已。 正念,是修士想要坚持的心念,那与正念有别的杂念,自然就是被修士所舍弃的心念了。 取正舍杂本是不需要多做犹豫的事情,这些无羁天心魔道修士也没有。 但他们所以会将自家的地盘演化成那般模样...... 原因净涪心魔身也看得分明。 就是为了从原本就已经被他们舍弃的杂念中,再进行一次筛选。 对于心魔道修士来说,心念本身其实也是他们修行的方向。正念为他们所践行的道途所决定,他们自然不会有过多的犹豫,可是除了一开始就被他们认定的正念以外,在被他们所认为杂的心念中,真的就没有了能补益他们修行的心念么? 当然不。 心念这样的东西,未曾真正定下来以前,谁能轻易断定它的本质与未来? 人心诡谲微妙,可不只是随意说说的。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掠过那方地域的环境,顺着联络望入那方地域正中央所在。 在那里,道道霞光垂挂的正中央处,又一片道宫镇压万象。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不过是在那片道宫处停了停,便看见那片道宫里数十道清晰壮阔的浩大身影。 他还待要看得更仔细一些,视线却开始变得模糊。 这具傀儡肉身的眼睛有些支撑不住了。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很自然地将目光从那方地域中收了回来。 而在他的目光收敛的那一刻,那片道宫中有声音响起。 方才那又是谁?贸然窥探我恒常宗,莫不是要与我恒常宗较量较量?! 是佛门的气息,不是道修、妖修、散修乃至那些神灵...... 是那位禅宗的净涪吧?席回翀那厮今日里就是去见的他。应该是循着他的牵引找过来的。 禅宗的净涪......他这几年都没什么动作,比起另外的那些家伙来,确实还算安分。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人家的本事可不小。 安分?安分会从人间界进入我六重天,甚至一路来到我无羁天??他要是都能说安分,那些道修、妖修、散修甚至是神灵,岂不是能算对我等秋毫无犯?笑话! 相比起那些道修、妖修、散修甚至是神灵来,我也认为这净涪,才是对我等最有威胁的那个。可别忘了,这位出身禅宗一脉的净涪法师,眼下可是在玄仙巅峰境界,只差一步就能越过门槛,且你们看,他的道行境界...... 也已经快要踏破十行了。可就是已经修持到这等程度的他,为什么不觅地静修以待突破,而偏偏要走入我魔门六重天地界?我有理由相信,这一位,很有可能就是盯上了我魔门六重天,要拿我魔门六重天充作他修行的功德呢。 我赞同,这净涪,大概是要准备挖我等根基来的。 -- 第1520页 我也这般以为...... 不错,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难道不是废话么? 肃静!在噪杂的声音中,有人平平清喝一声。 于是那噪杂声也就很快平息下来了。 在这位净涪法师进入我魔门六重天地界开始,我等便已经开始判断他的目的。时到今日,相信各位都有所定论,不必再多做叙述。如今我等需要确定的是,我等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一位。 你们都来说说,你们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这...... 这个...... 这什么这,前头那几年,这禅宗净涪还只在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里徘徊逗留,一直未曾踏入我无羁天,我等还有时机盘算筹谋,可如今呢?如今这禅宗净涪都已经进入我无羁天了,还待要这这那那的?!可别要告诉我,你们先前已经盘算筹谋三四年,还都没有个明确的安排! 都来说说,好好说一说! 说什么,除了战就是退,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这禅宗净涪,也不会是愿意与我等说和好来个取中的人物吧? 说得对,我等都看了这么几年时间了,还能摸不清这位禅宗净涪的性情?要么战,要么退,没别的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这位禅宗净涪,也不是就没有一丝跟我等说和的余地。你们都看见了,那禅宗净涪身上,可还有着一位太乙境界的心魔道前辈的牵联呢。 那位前辈与他的牵联,那可是善意的。 听得这话,连绵道宫中里有一道嘲讽的声音传出。 就算那位前辈与这禅宗净涪结下善缘,但也只是那位前辈,可不是我们。你可得分清楚!而且...... 你也看见了,这位禅宗净涪如今距离成就金仙道果只差一步。这一步,不论他到底是为什么迈不出去,他在这中情况下进入我魔门六重天,显然是要在我魔门六重天身上拿到能够让他迈过这个门槛的功果。 这等成道的功果,你们真以为是能够凭借一点善意就可以让他放弃的? 换你们,你们会愿意? 一片静默中,那人收敛了声音里的笑意,那禅宗净涪,可是能够在未来成就大罗仙的人物,他的求道之心,不比我等逊色,甚至还更胜于我等。便连我等都不会愿意轻易舍弃自己成道的机会,我等又怎么能奢望他会? 那就来仔细说说吧,对上这位禅宗净涪,我等是要战,还是要退。来拿个主意,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这个事实被点破以后,道宫中的这些心魔道大修们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稍稍眼瞎的想要看清楚也容易,那些道修、妖修、散修、神灵什么的,都不别看,单只看那禅宗净涪,细看。 看他距离成就金仙道果还差多少,也就知道了。 毕竟眼下行走在他们魔门六重天里最容易打破局势的,就是这一位了。 战,还是退? 战的话,我等需要支付的代价,只怕不少。 就是...... 可不是...... 第431章 所以......你们这是想要退?一道稍冷的声音响起。 同时消去了暖意的,不只有这一道声音,还有好十几位大修士的目光。即便打从一开始,这些金仙道果的大修士们就没有温和到哪里去。 整片道宫所在都沉默了下来。半响后,才有人张口说话。 虽然说是提了个稍微退一退的建议,可是到底最后需不需要退让,退让多少,又是不是真正的退让,却还未有定论,且放轻松些。而且......我们如今不是正商量着么? 不错,在这位之后,当即便有人将话接下去,我等如今都还在商量。各位有什么地方不赞同,觉得不妥的,尽可以提出来不是?只一点...... 说话的这个说到这里,目光团团转过一圈不见身影只见气机道韵的各位魔道巨擘,沉了声音道,绝不能轻易打起来。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里大家有什么不服的,想自己打一场可以,想叫下面的人来分一场胜负也行......现在不可以! 我等实力本来就不比那些外来者强,哪怕是勉强保得个体面,也多是仰赖我等本土生灵的身份。倘若再因为内斗而折损自家的实力,面对那些人我等必定会更加被动。 可不要忘了,我等所以能够摒弃各家旧日恩怨,坐在这里为的到底是什么。 整片地界又一次静默了下来。而这一次,安静的不独独是各处道宫中稳坐的魔道金仙大修们,还包括那先前在隐隐躁动的氛围。 不错,他们在座的这些人,哪个又与旁的人有多少情分信任了? 都恨不得能将其他人镇压下去,一人独尊呢。 对于他们这些魔道大修来说,若不是做不到,谁不想拿同阶甚至是更高阶修士的道则法理来塑造自己的功果,化作他们往更高境界攀登的阶梯? 但现在呢? -- 第1521页 现在不也是一个不漏一个不差地将自己的道宫挪移到这一片地界来? 行,那就来商量。一众魔道金仙大修中,有人将身体往后一靠,让卧榻支撑住身体,然后闲闲开口道,旁的暂且不论,那些道修也好,妖修、神灵乃至是散修也罢,大多都还没有寻到节点。 或许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有谁找到真正的节点,不过是找到了却在等待着所谓的合适时机而已。 棋子么,什么时候要去做什么事,哪里就能轮到他们自己判断了。 眼下的关键是......那位禅宗净涪。 各处道宫中有金仙大修蹙眉,也有人平静垂落眸光看着自己的指尖,但更多的人却是将目光投落到那客栈里正与席回翀对坐的净涪心魔身。 他不是棋子,他到底要做什么,什么时候出手,全都由他自己拿主意。这样的人,我等都知道,才是最不可捉摸的。 也所以,我们不可能一直将他拖在无羁天。 真说起来,这位如今还没有其他动作,或许已经能算得上客气了。若我等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始终未有个明确的态度,只怕到时候...... 到时候这位禅宗净涪自己动起手来,局势的变化可就未必能似先前时候那般,可以勉强被他们掌握。 有人无声地在心头接话。 说来说去,我等都是只能退?更有人混杂着不耐与不满随意开口打断。 我说了,该怎么退,如何退,又能否在这个退让的过程中留一丝余地,大家都还能商量,并不是真的就只能退!你要是能拿出个更合适的方法,能为我无羁天寻求到更大的利益、更周到的保障,我等要这和尚的命又如何?问题是,我等可以吗?! 尽管没有人露面,可在那更不耐更不满的声音响起时候,恐怖的气机在虚空中猛烈碰撞,几乎要将这一方地界化作崩坏的末日。 够了! 一声暴喝响起,磅礴的力量勾连这方地界无处不在的道则法理,将那诸般末日景象通通镇压下去。 能用得上的提议,尽管说来,别拿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来招事! 不单单是那两位几乎争吵起来的魔道大修被镇压下去,就连其他一直在旁观看戏的各位魔道大修也都被森寒漠然的目光扫过,浑身发寒。 那位魔道大修眼见四下顺服,心下非但不觉得满意自得,甚至还更头痛了几分。 若他真有这份实力能完全镇压住这帮家伙,这帮家伙也不至于要将他闹出来让他收拾场面。 更甚至,这帮家伙,有一个算一个,根本就是在故意试探他的根底,更在试探他的底线。 那位魔道大修心中可是清明得很,所以他很快就叹了一口气,顺势用稍稍缓和的声音说道,那禅宗净涪不仅是不好杀,甚至不好算计。你等的那些借着这一个机会谋算他的想法,便就都散了吧。 顿了一顿,他道,你们愿意平白往轮回里走一遭,本座可不乐意。 那禅宗净涪可是未来能够成就大罗道果的人物,人家哪怕现在还没有走到那个地步,也不是他们这些连太乙仙都不是的家伙能够随意算计的。 他的对手,是各位过去、现在、未来的大罗仙! 他们背后没有大罗仙撑腰,怎么敢轻易谋算这样的人物? 他们想去死一死,他可不愿意! 听明白那位魔道大修话里无比坚决的意思,一众魔道金仙大修们也都不自觉地再次平静了下来。 我等真的要退?那禅宗净涪,可是盯着我等魔门根基来的。真要遂了他的心意,我等魔门日后...... 是啊,真要让他斩断六重天与我等魔门的关联,我等往后做事,必定没有如今这般自由。果真就......要让他成事么? 只一听座中众人的声气,那位领头的魔道金仙忍不住在心下暗自翻了个白眼。 看吧,这些家伙哪儿真就是为了魔门各脉担心?他们只担心他们自己。 他们担心的是丢了暗土六重天,没了大量天地功德的补益,他们日后做起事来就得束手束脚,不似往日里这般自在。 这才是这些人真正关心的重点! 至于魔门各脉?只要他们还活着,魔门各脉道统就算一朝断绝,日后也照旧能够重建。 便是玄光界里彻底没有了他们的位置,换一个地方照样能够将道统传承下去。 至于在这道统更换过程中折损去的弟子后辈,有什么打紧? 不都是时常更换的么? 更何况,就是道统在哪里都没能传承下去又怎么样?他们自己还活着,他们的道还在,就不算什么。 很明白座中所有人到底都是个什么尿性的领头魔道金仙都懒得理会他们,直接漠然开口。 你们谁个想要试一试这位禅宗净涪的手段,只管去。但在你等找去之前,先将你等的道宫斩去带走。否则连累了我等......说到这里,他一时拖长了声音,然后才快速而清楚地说道,你们也就莫怪我等翻脸无情。 这位领头的魔道金仙清楚表明自己态度的时候,整一片道宫中,近乎八成以上的修士气机都直接爆开,同时展现自家的立场。 -- 第1522页 显然,这些修士们也是一样的态度。 就连剩下的两成魔道大修里,也有尽一半余的修士保持沉默。仅得那不足一成的修士跃跃欲试。 拢共数起来,这一部分也就是七八位魔道金仙修士而已。 ......大罗仙,我等祖师...... 提到那位心魔道一脉的大罗仙祖师,那人再是贪婪,也还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我等也不是全无倚仗的! 他说是这么说,但所有人都能品出其中的色厉内荏意味。 也所以,哪怕不是只得他一个人这般琢磨的,这会儿也没有哪个愿意出声附和。 这一片道宫浩荡足有八十余座,此刻却平静得骇人。 没有谁胆敢作声,生怕惹来那位祖师的目光。 分明是这八十余位魔道金仙大修争论的重点人物,净涪心魔身却不太清楚这些魔道金仙大修眼下的状况,他还在那客栈的客房里专心招待席回翀。 这会儿他便是对席回翀点头,回礼客气道,禅宗一脉净涪,见过席檀越。 同时,净涪心魔身又将那盏给席回翀预备下来的茶水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请。 席回翀将那盏茶水端起,闲聊一般地道,早先就听闻各位师兄弟说起净涪法师,今日一见,法师果然是神意清湛,不同凡俗。 对于这样的话,净涪心魔身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他抿着唇笑了笑,只摇头。 只恨各位师兄弟先前未曾将话说清楚,倒让宗门怠慢了净涪法师,要让净涪法师在这样的地界落脚。他恨恨地说,还连连说起要回宗门告一状。 净涪心魔身摇头道,实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我虽前些时候都在闭关,不太清楚眼下各个重天世界中的情况,可这几日来也看出了些来。 他长叹了一声,看着席回翀的目光中带了许多理解。 你们这几年也忙。我不过就是寻常游历,哪里值当你们再为我损耗精力?只这样便很好了。 席回翀似乎很是松了口气,他眉眼都缓和了下来,多谢净涪法师体谅。 顿了一顿后,他又恍惚想起了什么,再来问净涪心魔身道,还未请教净涪法师,你此行游历,可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第432章 若有,净涪法师尽可以与我说一说。他道,旁的不说,单只消息一事,我宗自认还是能够帮得上忙的。 净涪心魔身面上浮出疑惑,他多看了席回翀两眼,打趣一般笑着道,檀越口气不小啊,居然这般夸大?也真不怕小僧日后带着难事寻上门去叫你们为难? 席回翀也是笑,不怕,反正净涪法师名头大得很,若真有事来,哪怕只我恒常宗一家解决不了,无羁天其他各法脉也不会干看着。届时...... 旁的地方我等不敢保证,但无羁天这里的一亩三分地,还是能占得三分地利的。 哦?净涪心魔身显然很有些疑惑,又问道,仅仅只能占得三分地利? 席回翀收了脸上笑意,隐隐有一点烦闷浮出,偏又快速被镇压下去。 他点点头,却是没有言语,直接低头啜饮杯中茶水。 净涪心魔身见他一副不想细说的郁闷模样,也是若有所思。 确实,现如今玄光界的局势...... 他微微摇头,又顿了顿,才道,看来,我这边也要尽快才行,若不然,怕是就不得轻松了。 席回翀赞成地点头,顺手将杯盏放下。 净涪法师若是有事的话,就尽快处理了吧,莫要拖延耽误。不然......时间越是拖后,问题就越多,到时候再处理起来就棘手了。 净涪心魔身沉吟着慢慢点头。 也就是这个时候,席回翀的灵机倏然一动,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 净涪心魔身眼底波澜微动,面上也很自然地带出一点好奇,坦荡看向席回翀。 接收到信息的席回翀显然也有些惊讶,他一时居然控制不住,在面上流露出了痕迹。 待他回过神来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不过这个心魔道的修士也着实灵活。知道自己面上露了痕迹,索性也不再遮掩,他顺势多看了净涪心魔身两眼。 净涪心魔身倒也配合,于是就问道,怎么了,席檀越? 席回翀明显地整理了一下表情,方才回答道,我方才收到宗主吩咐,要我将一样东西交予净涪法师你。 净涪心魔身面上一动,却也没有多问,只沉默地看着席回翀。 席回翀更不多话,直接将一枚符印放到桌几上,向着净涪心魔身推了过去。 净涪心魔身细看这那枚与席回翀身上气机隐隐呼应的符印,心中念头轮番转过,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我的身份铭牌,上面还留有我师的法符...... 顿了顿后,席回翀将话补充完整,有它在手,除了各家宗门的要地秘地及各脉修士的私人洞府以外......无羁天之大,净涪法师尽可任意畅游。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轻易从那枚符印抬起,直直看定席回翀,这是心魔道一脉的决断? -- 第1523页 席回翀板着一张脸,点头道,是。 哪怕小僧甚至不会有任何保证?净涪心魔身又问道。 虚灵道山里还在收拾着自家行装的佛身也抽空将目光转了过来。 席回翀面色未有半点变化,我等也未曾奢望能从净涪法师手里得到任何保证。 佛身微微摇头。 显然,他对此并不认同。 净涪心魔身也道,不,你们有。 席回翀的脸色终于一滞。须臾后,他忽地笑开,笑容甚是古怪。 或许,但我们的要求很简单。 简单么?净涪心魔身仍旧平静,那便请檀越先与我分说个明白吧。 席回翀眼见净涪心魔身态度坚决,便道,我等只是希望净涪法师在这件事过后,莫要再轻易插手我无羁天一脉的事宜。 净涪心魔身缓慢摇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这是......不行? 席回翀心下暗自皱眉,还待要说什么,却见净涪心魔身刚刚垂落的眼睑抬起,对他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可那双堪称好看的眼眸里,只有不可动摇的决意。 佛身看着这边,听净涪心魔身耳边说道,只单凭一个在无羁天短时间的来去自如,便想要我等自觉退去,往后再不能插手无羁天的事情,他们倒是想得很好啊。 席回翀心头微沉,好半响才道,如此......我等希望净涪法师离开无羁天的百年内,不再插手我无羁天的事宜。 净涪心魔身仍自沉默,一如那海角边上的山壁。 席回翀的心就像坠入了大海的巨石,不断地往下沉去。 他定定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联络上了恒常宗的太上长老。 那位金仙境界的恒常宗太上长老得了席回翀的消息,抬眼左右看了看。 整片绵延道宫里的心魔道金仙大修们都似乎猜到了什么,很是沉默了一阵,才有人开口来问。 说说吧,那位禅宗净涪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毕竟他们这些人也是早就知道他们最开始提出来的那个条件不可能让净涪点头,才定下的后续补充。 相比起最开始时候他们提出的条件来说,后面更换的那个条件已是宽限过来许多的。 他们都这般退让了,居然还是没能和那位禅宗净涪达成共识么?那净涪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可是不满归不满,他们却总还需要拿出一个定论来,不然先前他们的退让也就全白费了。 一时间,这一片道宫所在的隐秘界域又响起了你来我往的争论声。 净涪心魔身见席回翀一直沉默,也猜到他应是在等待着背后那些真正能够拿主意的人的论断。 毕竟,席回翀说到底也就是一个使者而已。 这般大的事情,莫说他一个人拿不了主意,就是他所在的恒常宗,单只一脉也同样拿不了主意。非得掌控无羁天的玄光界心魔道各脉齐议才行。 而既心魔道各脉齐议,那么这中间牵扯到的势力就不会少,人也一样。人多,就意味着诉求同样混杂。所以想要让他们拿出一个真正的共论来...... 呵,等着吧。 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净涪心魔身一点不急,他端正笔直地坐在席回翀对面,暗下却是闲闲与佛身说话。 ......宗遇这小子既然决定不与你一道,那便是要分道而行了。你不打算给他些什么么?万一宗遇这小子真遇到打他主意偏又百无禁忌的人,那岂不是就麻烦了? 佛身收拾着行装,头也不抬地道,你想给他留东西? 对啊。心魔身理所当然地答道。 佛身嗤笑了一声,你要给他留东西,到底是你想帮他解决他遇到的棘手问题,给他一点保障,还是要让你自己成为他将会遇到的棘手问题,看他的热闹? 心魔身就很无辜,这有什么区别吗? 佛身无语地抬眼瞥他,既然你都知道,就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再给他留。 你但凡能消停点,宗遇都能少许多麻烦。 心魔身不太赞同佛身的说法,这倒未必啊,佛身。 佛身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心魔身也不在意佛身的态度,他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席回翀。 居然,这么快就拿出个定论来了......他与佛身说道。 佛身抬眼往这边看了看,看来,玄光界的这些心魔道修士们,并不太想招惹你。 心魔身笑了笑,只是我么?分明是我与你,是我们! 佛身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收回目光去。 心魔身还想要抓住佛身与他强调什么,可席回翀却已经开口了。 那么,我等希望净涪法师能够少插手我等无羁天的内务。 无羁天的内务?净涪心魔身抬眼笑开。 内务。席回翀点头道,只我无羁天的内务。 净涪心魔身认真斟酌片刻,态度就真正缓和了下来,他的目光一时又回到了那枚符印上,片刻后,他抬手将那枚符印拿了起来。 -- 第1524页 如此,小僧就多谢诸位好意了。 大概是不太能够接受自家心魔道各脉前辈对净涪心魔身的态度,这件事定下来没一会儿,席回翀就与净涪心魔身告辞了。 净涪心魔身识趣地没留客,沉默着将人送到了门边,看着跨过门槛去的那个人身形晃动,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神色、举止都与先前面对净涪心魔身时候大相径庭。 也确实就是换了一个人。 那个席回翀背对着净涪心魔身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迟疑着什么。 净涪心魔身也只是在原地站定,手稳稳地垂在身侧,而不是去关门。 佛身陪着净涪心魔身沉默。 但那个席回翀最后还是没有回身。即便身形踉跄,他还是沿着那条廊道走到楼梯口,又沿着楼梯一路下到了一楼,最后走出了客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净涪心魔身抬手去拉门扉,让门扉紧扣在门框上。 他关上了门。 佛身在他耳边叹息,可惜了。 心魔身倒是已经将那一丝杂念斩去,他一面转身往回走,一面回答佛身道,有什么值得可惜的。 机会就在他面前,那席回翀能被真正的席回翀选中作为自己来见净涪的皮囊,显然样样不差。可就是这样,他都没有任何作为,放任机会流失...... 他的命运,他无羁天本土生灵一族的命运,他自己都不在意,不想去抓住任何一个可能,那他、他们的最后结果到底会是怎么样,又有谁会去替他们在乎? 第433章 倒也是。佛身低低道。 他倒是难得有这样直白地认同心魔身说法的时候。 不过就在净涪心魔身侧目去看他,好看清楚这家伙是不是在暗地里酝酿些什么的时候,佛身的话锋陡然一转。 但毕竟面对的是你,也怪不得人家心中忧虑。谁知道你能不能做到,又会不会在一切结束以后埋下些什么未知的陷阱呢? 心魔身脸皮抽动,带笑开口道,佛身,你是不是真的忘了,现在我用的......可是你的身份。 他信不过的,是净涪,可不只是我一个! 佛身很不赞同他的说法。 或许站在他面前的是挂着禅宗净涪这个名号的人,可这些无羁天本土生灵长年被充作玄光界心魔道各位修士的傀儡行走,又是心魔道这些修士修行的资粮,日复一日无穷尽的刺激与改变下,你真当人家愚钝蠢笨? 只怕人家这个族群,在察知、判断人心善意恶念方面,已是冠绝整个玄光界众生。 说到这里,净涪佛身往心魔身的方向看了看。 心魔身抿了抿唇,却是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净涪佛身就又道,你虽带了一点善意,可更多的却还是森冷恶意,你不会真当人家什么都不知道吧? 心魔身轻哼一声,说道,我可没有这么自大。 净涪佛身无声隐去一点笑意,倒没有紧抓着这一条不放,轻易往下继续,无羁天这些本土修士不比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那些本土生灵自由。他们长年被压制,能在心魔道那些修士的眼皮子底下积攒起来的实力本就很有限。更何况...... 更何况现如今心魔道这些大修士们显然已经在为接下来的混乱做准备,盯着他们的人更多,下手也更凶狠。他们就算有选择权,也必定不多,甚至可能只得一次。 赌上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才能给自己族群换取一次脱身的机会,甚至就连这样的可能性未必都存在,这样的机会何其宝贵可想而知。 他们这些无羁天的本土生灵又如何能够轻易将这个机会敲定? 哪怕他们先前确实考虑过净涪,可等他们亲眼见过净涪心魔身,大概还得将他的托付次序再往后推一推。 心魔身虽然也理解这些无羁天本土生灵的权衡与为难,可这会儿他却没有太关注这个。 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不太在意。 他斜眼看净涪佛身,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不应该由我来这无羁天了? 那轻飘飘的话语中潜藏的森冷危机或许吓得了别人,可对上同为净涪的佛身,却真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净涪佛身甚至还点头道,确实是该换一换的。我这边事儿多,倒是一时疏忽了。 心魔身再次扯起嘴角,要不,你来这片地界上转一转,或许还能将他们这些无羁天本土生灵给争取过来呢? 净涪佛身轻咳一声,有机会的话,有机会的话。 心魔身低哼一声,转身往桌几走。 他重新坐下时候,目光已经在那枚由席回翀送出的身份铭牌转了好几圈了。 佛身也收拾了许多表情,来看那枚身份铭牌。 心魔道一脉居然这么轻易就退让......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心魔身,你得小心些。 净涪心魔身在玄光界暗土重天世界中各个地方停留、穿行,目的到底为何,非单是了章、济案这些从净涪佛身这里得了准话的人知晓,就连掌控着无羁天与小自在天的玄光界魔门各脉也应该心知肚明。 -- 第1525页 可是哪怕他们明知道净涪心魔身来者不善,却还没有对净涪心魔身做出任何有用的干扰甚至是阻挠,这真的很奇怪。 就算玄光界如今各方局势混沌不明,哪怕玄光界暗土重天世界中更是暗流涌动,他们不愿轻易将净涪得罪死,平白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但也太过了。 他们可是魔修! 魔修自我。 而这中自我,非但仅仅只体现在魔修自身的道途与为人处事上,还提现在归属于他们掌控、被打上他们烙印的一切人与物上。 是以魔修,不论是行走天魔道还是心魔道乃至其他各法脉道路上的魔修,他们都一样,异常厌恶那些将爪子伸到他们所有物的头上的动作。 似净涪心魔身这般的,近乎明晃晃地表示要从他们这些魔修身上割肉,不,这已经不仅仅是割肉了,根本就就是要斩去他们赖以存世的小半根系,他们居然还没有反击,甚至还做出了退让...... 这其中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不过这潜藏隐伏的问题,也不会出现在他们对净涪心魔身做出的那些退让上就是了。 因为那些玄光界的心魔道大修士们对他的忌惮很真实,不会那般直白地坑害他。 他们到底是没有那个把握能打杀净涪。 净涪心魔身当然也很明白,他沉吟一阵,开口道,麻烦大概率出现在这各方重天世界与他们魔道各脉之间的关联上。 毕竟,这才是净涪穿行在暗土六重天的目标。 不等佛身那边有什么表示,净涪心魔身就又飞快说道,恐怕我们最后要直面的,是他们那位已经成就大罗仙的祖师...... 净涪佛身与他同时开口道,也可能只是那位布置的手段。 他们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又同时笑开,笑容里是一模一样的跃跃欲试。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没有就此丢失了理智。 只得我们两个,或许还不够。 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不够,哪怕再算上一个本尊,也未必能顶用。要知道,我等如今还只是一个玄仙而已,连金仙都不是。 金仙都不是的家伙,要去直面一位大罗仙的手段?说出去都不会有人说他们疯狂,疯魔才对。 大罗仙是什么样的阶位?现下的净涪佛身与心魔身还未能完全了解。 盲人摸象呢,岂敢夸口说了解? 可已经亲身接触过几位大罗仙乃至混元仙力量的他们却知道一点,似人家那等境界的人物,时间与空间根本就困不住。 要接触那位大罗仙留下的手段,真真是跟直面没有区别了。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都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不可能有机会与人交手。 扛不住啊。 真要打起来,除非未来成就大罗果位的净涪出手,否则一根手指头都扛不住。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眼底的跃跃欲试又同时齐齐黯淡下来,就像一堆篝火熊熊燃烧过后,只剩了一点黯淡的炭火。 到时候,怕还是得他们来出面......净涪心魔身意兴阑珊地将目光从那块身份铭牌上挪开,无趣地看着面前已经散去了大半温度的茶水。 净涪佛身的心情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人家是大罗仙,而我等......我等却是连金仙都还不是。 净涪心魔身一时没有说话,就像是木雕泥塑一般坐在那里。 净涪佛身也不理会他,将自家行装全部收入随身褡裢后,又团团看了这座暂留的道宫一眼,将那褡裢挂在肩上,便往外走。 因着无羁天的事情,净涪佛身很是耽误了一点时间。所以等他推门走出来时候,宗遇沙弥已经在道宫门外等候了。 见得净涪佛身从道宫正殿里出来,宗遇沙弥站直了身体,对走近的他道,净涪师兄,我送一送你。 净涪佛身笑了笑,好。 说是要送一送净涪佛身,却是净涪佛身率先走在前头,宗遇沙弥落后一步走在净涪佛身侧后方,并不与他并肩而行。 倒更像是净涪佛身与他一道在玄光界天地各处行走时候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其实也和当时大有不同。 毕竟当时的宗遇沙弥即便面上看着镇定沉着,到底也是轻松甚至是轻快的,不比眼下,心绪低落又茫然。 净涪佛身知晓宗遇沙弥此刻心情,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单只是平静地沿着道路往外走。 只是他们这两人才刚一前一后走出道宫大门,就看见了外间等着的华玄道人。 这位虚灵洞天当代洞天之主甚至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侧还站了一群人,包括他的几个弟子,也包括虚灵洞天的各位长老。 人挤挤攘攘地站了一片。 净涪佛身见得,面上当即便显出几分惊异。 他合掌一礼,算是与这些人打了个招呼,就问道,各位这是? 华玄道人率着众人还了一礼,笑着应道,我等来送一送净涪法师。 可这也,这也......净涪佛身道,也太劳动诸位了吧? 华玄道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于是他的大弟子玄正道人就很自然地对净涪佛身道,净涪法师本是受我虚灵洞天所邀,方才我来洞天观礼道贺,可我等安排不到,却是让人平白搅了兴致。 -- 第1526页 我师本想在事情了结后再好好招待净涪法师的,没想到净涪法师闭关......是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净涪法师赔罪。如今净涪法师离去,我等送一送净涪法师,也不过是聊充主人本份,如何能说是劳动我等? 他最后道,净涪法师客气了。 华玄道人等也各自点头。 净涪佛身微叹一口气,随即还是带上笑意,合掌与这群人无声一礼,算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言。 华玄道人等人见得,也是笑开。 第434章 宗遇沙弥亦步亦趋地跟在净涪佛身身侧,眉眼低垂,却是看不清表情。 一直到净涪佛身在华玄道人等人的陪同下走到虚灵道山山门处,他才猛然抬头,定定看住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也在这时候转了目光过来。 只是该说的话昨夜里已经与他分说个清楚了,净涪佛身并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话要对宗遇沙弥说。 于是他不过点了点头,最后叮嘱他一回,好好修行,莫要懈怠。 宗遇沙弥重重点头,合掌作礼。 净涪佛身再回身对华玄道人等一众人合掌一礼,各位留步,不必再送了。 华玄道人等也就没有坚持。 净涪法师一路好走。 净涪佛身笑得一笑,转身往山下去。 身后有钟声悠扬响起,一声接着一声。 宗遇沙弥看着净涪佛身的身影远去,听着这钟声,竟恍惚间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似乎......当日他们抵达这虚灵道山时候,差不多也是这般模样? 他茫茫然间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不自觉地往前踏出几步,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声呼唤声,他方才回过神来。 宗遇,你怎么了? 宗遇沙弥寻着声音回过头去,才意识到那是他在这三年多时间里结交下来的友人。 他摇摇头,无事。不过就是有些舍不得净涪师兄而已。 那年轻道人就笑了,我还道你是怎么了呢?原是为了这个。 净涪法师都已经走远了,你这会儿再要改主意可就迟了。更何况...... 他眸光一动,眼底原本就很明显的笑意加深,我看你也没想要改主意的意思,不是吗? 宗遇沙弥哑笑,片刻道,你倒是了解我。 那年轻道人还待要再与宗遇沙弥说些什么,那边厢的华玄道人却已经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甚至还在对他俩招手。 不敢有丝毫怠慢,宗遇沙弥两人连忙整理了表情,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两个在那里嘀咕些什么呢?华玄道人问道。 凭他们这些人的修为境界,能看出这两个小辈凑在一处用神识传音,可他们具体到底在说些什么,未来表示尊重,华玄道人也没有强行探究。 宗遇沙弥两人对视一眼,却只是笑了笑,并不作声。 华玄道人本就没有太过在意这事,他只随口说了那么一句,便将它丢开了去,单单跟宗遇沙弥嘱咐,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你且在这里安心修行,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我说,不用太拘谨。 一旁华玄道人的大弟子玄正道人也是点头,师尊或许有些时候会很忙,不过不打紧,宗遇师弟你来找我也可以的。 宗遇沙弥看了看玄正道人,又看看华玄道人,然后一合手,小僧省得的。 又闲说了几句,宗遇沙弥才算是能脱出身来了。 退到一边的他不过才暗暗舒了一口气,眼角余光就瞥见先前丢下他,让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华玄、玄正等人的友人。 他直直地看着他,就像是要靠这不依不挠的目光让那位友人明见他自己的错误一般。 那年轻道人忍俊不禁笑开,直到半响后才散了一点笑意,重新走到他身边与他说话。 宗遇沙弥初时还犟着,可最后到底还是在那年轻道人的唱作念打下缓和了语气,给出一个笑容来。 那年轻道人也终于跟着宗遇沙弥一道笑开,然后又陪着宗遇沙弥在这山门边上站了一会,方才一道走入山门去。 两人有说有笑,看着也甚是融洽友好。 待将将要远离山门,宗遇沙弥到底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再往山门处看了一眼。 那年轻道人沉默地停下了脚步,耐心等他。 宗遇沙弥回过头来,对友人道,走吧,我恰要许多功课呢。 虚灵洞天里那些既夹杂了几分真情实意,又掺和了不少计较的戏码,净涪佛身这会儿却是全不放在心上。 自走下虚灵道山,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打从他转身走下虚灵道山的山门那一刻开始,他的绝大部分心思都分去了心魔身那边。 你还在介怀?他问道。 言语中很有几分怀疑。 毕竟心魔身也是净涪,而他了解净涪,哪怕净涪对自己此刻的无力不满,也不会太过介意。 他本就是一个在自家道心底线上能百无禁忌的人。 借用旁人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完全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负担。唯一有点让他在意的,也就是自己似乎又一次输给了自己这件事了。 毕竟,那已经在未来成就大罗道果的净涪,必定不似眼下的他们一样,能够得到来自未来净涪的帮助。可就是这样的未来净涪,还是成就了大罗果位...... -- 第1527页 单只在这一点上来看,他们似乎是逊色的。 佛身还在观察着心魔身,却见心魔身直接摇头,我这会儿不是在想这个。 他像是会为这个耿耿于怀的人吗? 心魔身心中想着,狠狠地瞪了佛身一眼。 佛身平静地回望过去,眼神中带着点无辜。 你不是吗? 心魔身懒得理他,抬手端起茶盏。 我思量的是,除了那位心魔一脉祖师以及她所留下的手段以外,我们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还有,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更快、更好地解决我们将要面对的难题! 他道,那位祖师,只单凭现在的我们招惹不起,便得他们来。可除了那位祖师以外的其他人,却就需要我们来了。 他一口饮去杯中半盏茶水,然后斜眼看向佛身的所在,你可莫要告诉我,你要将这边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未来的他们去做吧? 净涪佛身一面往前行进,一面对心魔身笑,自然不会。 他每一步都走得不紧不慢,可他的身体却仿佛在虚空中行走。每往前踏出一步,身边的虚空就仿佛扭曲一般荡起涟漪,但净涪佛身他偏就是在这样扭曲的虚空中穿行,轻松而写意。 距离也好,虚空中被激起的涟漪也罢,在净涪佛身面前,却都只如清风。 他六识照见的边沿处,就是他迈出下一步时候身形所在的地方。 心魔身斜眼看向净涪佛身时候,正正将净涪佛身的这番赶路看在了眼里。 他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问道,如何?这道自五色幼鹿身上参悟所得的神通,效果怎么样? 佛身也很自然地回答他道,效果确实不错。速度、安全都得到保障,不过......由此花费的元气也相当的可观。 总而言之,心魔身若有所思道,还需要改进? 佛身点头。 心魔身斟酌片刻,便道,那就交给你了。 佛身听得,转眼定睛看他。 心魔身理所当然地道,这边暗土六重天的事情,大头应该是由我来解决,你...... 你不过就是来帮着搭把手的。 既然如此,这道神通的完善不交给你,又要交给谁来?难不成,你还想着去打扰本尊? 佛身眸光仍旧没有半点偏移。 心魔身一点不见心虚,直接迎上佛身的目光,继续说道,眼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这里的境况,不,整个玄光界的局势,你也都是清楚的。 我等在这逐渐混乱的棋盘中,能够仰仗的不多。就算真的有,我等也不可能将自己所有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旁人的手上。所以......心魔身声音淡淡,我们需要这样一门保命神通。 现在,净涪佛身催动的这门从五色幼鹿身上参悟而来的虚空遁术,或许有着诸多妙用,可要说是能在各中境况下派上用场,护他们周全,却是不够。 毕竟这门虚空遁术如今就只是一个初成版本而已,还未曾经过更精细的打磨与雕琢,距离完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而这,就需要他们花费大心思大心力去推敲琢磨。 这门虚空遁术需要得到更仔细的改进不假,可是心魔身,我怀疑你的动机。佛身很直白地与心魔身开口。 哈!心魔身都要被佛身气笑了,或者说,他真的笑出来了,你怀疑我的动机?你居然怀疑我的动机?!那你说说,我除了想要得到更完善的一门虚空遁术以外,还有什么动机?! 佛身凝望着心魔身片刻,你准备将我调走,自己完全掌握这边的事情。你需要更独立的空间和时间...... 顿了一顿后,佛身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居然想要直面那位玄光界魔门心魔一脉祖师?! 他几乎控制不住,连语气都失了平常一贯带着的平和,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哪里就差了这么一点时间,需要你这般急功近利?! 自佛身道破他需要更独立的空间和时间开始,心魔身就完全平静了下来,再没有先前被佛身平白猜忌的怒气。 但他一直保持沉默,直到佛身终于冷静下来。 ......因为我怀疑,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佛身。 佛身脸色微动,却仍然气闷,半点不想与心魔身说话。 他真是太清楚心魔身的能耐了。哪怕是同为净涪的他,也很难从心魔身的用心布置下脱出身来。 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也是净涪,才更容易被心魔身所说服。 佛身,你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中,除无羁天和小自在天外,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这里因为远古天庭留下的缘法,生出重天世界意志...... 第435章 然后是五色鹿族群先祖念身出世。你真的以为,那位五色鹿族群先祖真的就是随便挑了一个时间节点出世的吗?五色鹿族群的处境就算再艰难,也还未到灭绝的程度吧...... 再有玄光界天地这边陡然扩大范围的混乱局势...... 你可别告诉我,你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佛身沉默得片刻,忽而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些事情,到底是急不来的。 -- 第1528页 心魔身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自然知道。 对于他们净涪三身来说,此时最紧要的,并不是去理清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在玄光界这一处棋盘上到底都是怎么布置的。 他们也做不到。 不说他们在诸天寰宇里的份量,单单就是在这玄光界里,也没有得用的人手。就是他想要探清如今玄光界里的各方布置,不也大多倚靠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那是佛门净土一脉的和尚,他呢? 他是禅宗一脉的。 这法脉之间的差别,或许都可以不提,净涪三身也能够毫无芥蒂地借用佛门的和谐渠道。哪怕他们和佛门各法脉的和尚、尊者都知道,他日后必不会完全镇守佛门胜境。 毕竟他们眼下里还是佛门的和尚。当一天和尚撞一日钟的事情,净涪三身还是做得到的。 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紧要事情,莫过于迈过那个门槛,真正证得金仙道果。 或许金仙境界的修士在如今玄光界这一片棋盘里也不如何贵重。但不论是从哪方面论起,金仙总是要比玄仙来得贵重。 所以...... 但是佛身,你确定我们还有时间如你先前所料想的那般,慢慢来吗? 佛身沉默半响,方才说道,这一点时间,总是能有的。更何况,心魔身...... 他抬眼遥遥望向身在无羁天里的另一个自己,你莫要忘了,我如今还在赶往心魔道一脉的地域,尚且不曾真正开始了解这边的情况。我等要借重新梳理暗土六重天这件事迈过门槛,可能需要两边配合......这个,你难道就给忘了吗? 佛身将语气缓和下来,才继续道,还有一点。心魔身,你现在还只走过无遮天、胭脂天、白玉天、水月天与无羁天吧,小自在天呢?你不去那边见识见识一下吗? 心魔身的脸色动了动。 大概也只有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能让心魔身面上出现这般类似于愧疚的表情了。 佛身却只继续说道,我和本尊先前决定将暗土六重天这边的事宜交托给你来处理,绝大部分原因可是因为你需要借这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来印证自身、完善自身。现在......小自在天那里你一眼都还未曾看过,便要中途而废吗?! 心魔身长叹一声,到底退了一步。 罢了,便如你所说,待我先将剩余的无羁天与小自在天都探查过一遍,再来动手吧。 但他还是不忘对佛身强调自己的态度。 不过我们也不能再拖了,须得尽快成就金仙。否则...... 他看向佛身所在的方向,说道,你也不愿意总是要让未来的自己来解决问题吧? 佛身不答,他停下脚步,张目打量前方。 他身后,艳阳高照,天清气朗;他身前,层云低压,凄风血雨。 这前后环境所以如此大相径庭,倒也不是其他原因,单单是因为他身前由玄光界心魔道一脉所掌控,而他身后却是归属于道门虚灵洞天而已。 自然不会拖延太久。佛身回答道,抬脚走入那阴沉森冷的凄苦界域。 你能让本尊久等? 莫看净涪本尊眼下像是将所有事情都丢开了去,完全交给佛身与心魔身来料理,自己全不插手,可实际上...... 他却是在等着他们两个的成果。 心魔身愣怔一瞬,笑了开来。 自然不能,我可没有这个胆子。 他一面与佛身说着,一面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抬手便捡起边上不远处的那枚身份铭牌。 很自然地将那枚身份铭牌那道眼前细看一阵,心魔身面色不改,手指却轻巧而随意地在那枚原本归属于席回翀的身份铭牌上方虚虚勾勒出简洁的轨迹。 直到一片金色佛光在环成一个字符后没入身份铭牌消失不见,净涪心魔身方才将它塞入袖袋里。 原本就没指望能借着那枚留给净涪心魔身的身份铭牌确定他动向,一众心魔道金仙大修士们往弟子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各自收回目光。 ......将席小子他身份铭牌给那位禅宗净涪送出去的消息,似乎已经泄露出去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我这里已经来了几封信...... 有一位金仙大修手往袖袋里一探,摸出几份简书来。 他们也想要一枚这样的身份铭牌?有一位金仙大修漠然看着那些简书,却是压根就没打算伸手去接。 不止。那个将简书取出来的金仙大修带笑开口,他们还想借我等的便利来确定这位禅宗净涪的动向。 说到底,心魔道一脉都是这无羁天重天世界本土主人。他们在这儿经营了那么多年,深埋布置在这方重天世界的手段谁知道到底有多少? 就算他们说他们完全不知道那禅宗净涪在见过席回翀以后到底又做了什么,也得要有人愿意相信才行啊。 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 又有一位金仙大修嗤笑道。 他们自己不愿意直接对上那位禅宗净涪,生怕那位净涪法师给他们记上一笔,便要我等冲头阵,想得可真是太好了! 但他们的用词很是客气,我们既然还不想直接跟他们翻脸,就不能先出手撕破了脸面。一个已经翻看过简书的金仙大修慢悠悠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简书往另一位金仙大修递出,说道。 -- 第1529页 我看,不如我等挑着将几枚弟子的身份铭牌送出去,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 只怕他们还不敢用呢! 不说他们,即便是我等,也没有几个愿意将旁人家弟子的身份铭牌轻易带在身边的吧?尤其还是带着它在人家的地盘上转悠。 那禅宗净涪是艺高胆大。你看,他现在不是将席回翀这个弟子的身份铭牌带在了身上?可你看,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凑在一起,又有谁真的能借着那身份铭牌对他使手段? 莫说是我等借着那身份铭牌对他出手了,就算是恒常宗事先隐藏在自家弟子身份铭牌上的手段,如今也没有一点反应吧?亏得那禅宗净涪的手段没有传开,若是恒常宗里每一个人都掌握这样的手段,恒常宗的几位道友......恐怕就要再多花费许多心思来教导弟子了吧? 我等教导弟子向来尽心尽力,就算他们那些小家伙真的能将那些考验清理掉,我等也只有为自家弟子欢喜的份,又怎么会吝惜付出的那一点心力?道友小瞧我等了。 呵呵...... 够了!现在不是在说这些的时候,你等若再要争吵,那就出去打一场,外头有的是地方让你们分个胜负!又或者,你们是想要让我来与你们玩玩? 一时间,整片道宫群落都安静了下来。 又一次将争吵起来的各方镇压后,那位领头的金仙大修收回目光,现在,我等需要确定的是那位禅宗净涪的动静。 你们中的谁,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虽说话题又重新给扭转了回来,但这个问题却还是没有答案。 所有人都在沉默。 那位领头的金仙大修倒是一点不惊讶。 他作为无羁天心魔道一脉金仙大修的领头,就算做不到彻底将这里的其他人压得翻不过身来,他也是比这座中的所有人都要胜出几分。 可即便是他,也都没有抓住那位净涪法师的位置,确定他如今的行踪和目的,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 他暗自叹了一声,再开口时候却是说道,我等合力吧。 一个人做不到的事情,两个人未必做不到。更何况,他们这里足有八十多位金仙大修士。 单就修为境界而论,他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比那禅宗净涪强出一个台阶。更何况这里还是他们经营了无数年的无羁天,只要他们齐心...... 只要他们能齐心! 我再警告各位最后一次。只凭他自己,这位禅宗的净涪和尚或许确实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但我们都知道,他不简单。 各处道宫压根就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是没有人一样。 但这位金仙大修知道,这些人都在,而且还都在听着。 所以,他给自己挑的路,哪怕一时看起来不怎么样,甚至在我们眼里可能称得上糊涂,可他做出的选择,他走的道路,必定会给予他所想得到的回馈。这些回馈或许会迟到,但一定会出现。 而我等......哪怕你们不愿意承认,也该清楚,在洞见局势这方面,尤其是洞见全局局势这方面,这一次我们或许还真及不上人家。 听着领头的那位金仙大修提起这个,各处道宫中安坐的金仙大修们或有人撇嘴,或有人嗤笑,或有人沉默,或有人漠然。 但不论他们如何作态,在那些看似正常的姿态之下,却都隐了一点凝重。 我们跟他的利益不一致,所以不能全盘照搬他的做法,但这不代表他的一举一动都我等毫无帮助。 第436章 都还没有等到他们这片道宫群落里再配合着演过一回,某一处道宫中忽然响起一道浮着点笑意的声音。 我说各位,差不多就好了,莫要太过。等你们真的演完这出戏,那禅宗净涪只怕会彻底离开我们的视线范围。 丝毫不理会各处道宫正殿中传出的细微动静,那声音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家这会儿都已经准备出门了。 几乎道宫群落的各处都有一道目光投落在那客栈中的净涪心魔身身上,也不禁倏然一惊。 诚然,这会儿的净涪心魔身还在原本落脚的客栈中。可那里已经没有了属于他的物什,显然是已经收拾妥当了。再看净涪心魔身,他现如今还在下楼。 ......他这次速度居然这么快?!有人带了点惊异开口道。 不奇怪。又有人缓慢接话,就连我等都在做准备了,这禅宗净涪没道理还会放任自己按照显然的步调行事...... 各位也都知道,以这位的手段......有谁轻哼一声,原本带着点笑意的声音陡然变得冷肃,怕是待他走出那客栈,我等就再拿不住他的行踪了。所以,别在这里玩什么把戏了,都直接点,拿出自家的手段来! 我想,应该没有谁愿意平白丢失自己的优势,非得让自己落到跟那些大家看了几场好戏的家伙一样成为笑话吧? 让自己成为笑话这样的事情,如果有足够的利益,倒也不是不能做。但现在不似啊!所以这样犯蠢的事情,也着实没有几个家伙愿意做一做。 -- 第1530页 我有一道寻踪秘术,这净涪纵是手段了得,也还没有成就金仙。不过一个玄仙,现在又在我等的视线中......我有把握可以寻定他的踪迹。 各处道宫群落中没有几个金仙大修显出些诧异来。只有人带着兴趣开口来询问,你的这道寻踪秘术需要什么条件?是因果还是气机? ......因果? 因果的话,是不是有点班门弄斧的意味?佛门那些家伙,可向来都是玩弄因果的好手。你这道寻踪秘术倚仗因果大道而成,一个不好,恐怕会被这禅宗净涪反过来利用......届时,我等反倒麻烦。 如果是陆兄的那道寻踪秘术的话,我倒也有一道秘术能来帮些忙。 我也可以。 ......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能帮着搭把手。 这些心魔道的各位金仙大修们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达成了共识。只是还没等其他人开始配合,那位担负重要任务的陆姓大修却是忽然盯紧了被他锁定的那道身影,居然迟迟没有动作。 其他负责配合的金仙大修都皱着眉头看过来。 那位陆姓金仙大修脸色难看,你们仔细去看那位禅宗净涪。看仔细一点! 其实早在他提醒以前,散在道宫群落各处的金仙大修们都已经发现了一点痕迹,一时也是脸色难看。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明明我们一直在看着他,可是什么时候,居然给换了人?! 这些声音响起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落到了那道还在向着客栈大厅走去的身影耳边,他忽然停下脚步,抬头转眼往这边看来。 那双眼睛并不算特别的深沉,起码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深沉,它甚至带着点笑意。 多谢各位前辈关照,就不劳各位前辈相送了。 话才刚刚落下,这位净涪心魔身的双脚处忽然窜起一道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神圣,带着浓厚的圣洁清静意味,轻易烧断所有黏连在这位净涪心魔身身上的所有异样气机。 但眼神更为锐利的那些金仙大修们却在那片金色火焰贴合净涪心魔身的那一部分处,发现了一层紫色焰光。 那层紫色焰光被压到了最薄,隐在那被特意彰显所以显得格外辉煌璀璨的金色火焰侧旁,更为不起眼。 可每一个看见它的金仙大修,却都忍不住瞳孔一缩。 不是这层紫色焰光会带给他们什么危险的感觉,而在于它出现本身带给他们的震颤。 它...... 它太纯太净了。 那真的是玄仙境界的修士所能参悟掌控的道则法理?! 几乎所有注视着那个净涪心魔身的金仙大修士们都为那层极薄极净的紫色焰光心神摇曳,所以压根就没有多少人注意那个被焚成一团粉末的净涪心魔身。 待到那净涪心魔身彻底成了一团粉末,平地忽然卷起一道小小旋风。而就是这道小旋风,将那团粉末裹着带出了客栈,最后消散在茫茫野外。 但这些金仙大修谁都没有在意这个,比起那已经随风散去的粉末,他们更惋惜的是那隐没不见的紫色焰光。 ......你们谁手上还留有那位禅宗净涪的痕迹? 我这里都没有了,你们那边呢? 哪儿还有?可别忘了,先前为了避免出现贸然刺激这位禅宗净涪的情况,我等约定了不轻易出手的。而等到恒常宗的那席回翀离开,我等方才准备留些手段...... 听到这样的辩解,有人眯了眯眼睛,约定是约定,可你们谁真的就会严格遵守约定了?就算为了隐蔽,你们选择的手段会相对比较隐晦,可也不会什么都不做吧?现在你们这个样子,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们都留了一手,要自己来? 这话就过份了! 就是!那禅宗净涪谨慎到什么程度,我可不信你一点都看不出来。而且他似乎对我等魔道的手段很了解,做出了许多针对性的准备......旁的不说,就看那最后烧起来的火焰。那可真是...... 是的,太美了! 真的,太美了,我刚刚都给看呆了。我以为我看到了道! 咦?你看见的是道?我看见的是我自己。 应该是因人而异的吧。不过真的是太美太美了...... 确实,那位净涪法师确实了不得,难怪他能在未来成就大罗道果。大罗仙......哪怕是未来的大罗仙,也必得有这样的风华,这样的天资,方才可以! 明明话题已经从最开始的主题偏到不知哪里去了,这一整片道宫群落中的八十余位金仙大修,却愣是没有一个人出面将话题强行扭转回来。 一直待到所有人将他们心中的激动宣泄过,才有人出面来收拾场面。 你等先前各自布置下来的暗手,真的一个的没能落到那净涪法师身上?他问道。 确实是这样。 事实就是如此,我等是能撒谎还是能虚言搪塞?我可还不想平白丢失这无羁天呢。 -- 第1531页 都是因为那道火焰厉害的缘故。金色的那道应是融汇了他一身佛家妙理所成,最是克制魔门手段,而紫色的那道...... 说道金色的那道火焰时候,那位隐在自家道宫里的金仙大修面色也很是古怪。 说厌恶,确实是有的。毕竟是与他一身所修功果相生相克的佛家妙理熔炼而成的,先天就叫他不喜。但在这样的不喜与厌恶之下,那隐而不显的赞赏痴迷也不容人忽视。 没办法,那也是精纯严密的道则法理啊。 而紫色的那道......却又将我等那些好不容易突破的手段都拦截了下来。我不知你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可我这里......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谁又不是呢? 就是啊...... 其实真正的关键还是在于,我等根本就没有发现那净涪法师不是他的本尊。明明一直都在注视着他,却愣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将自己给换了! 我也没发现。 我倒是猜过那净涪法师到底是不是法身或者念身一类的存在,毕竟人间界那边还有一位净涪法师在呢。但我仔细对比过这两位净涪法师,却都没发现他们之间到底哪位才是本尊,只能靠猜...... 你猜的是我们这边的这个才是净涪法师本尊?巧了,我也是这般猜测的。 是吧?我原本以为净涪法师会更看重我们六重天这边的。但谁料到,这里的居然还不是他们的本尊? 难道在人间界那边的才是净涪法师的本尊? 难说,或许两边都不是呢? 不能吧?净涪法师不是要准备成就金仙道果的吗?倘若这两边都不是他的本尊,他还想不想要他的机缘了? 话题一时又往枝蔓处偏了过去。 在我们这边的这位,也未必就不是净涪法师的本尊。 你的意思是......净涪法师是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直接来了个金蝉脱壳? 我是这般认为的。 这个......倒也有道理。不过,我们六重天这边的这个,和人间界那边的那个,到底谁才是净涪法师的本尊呢? 谁知道?或许两个都不是呢? 不会吧? 呵,你觉得呢? 这一回的话题偏移倒不似上一回那般久远,甚至都不需要哪个出面,话题自己就回来了。 这就难办了。如果我等连哪个才是净涪法师本尊这样的事情都不能确定,又要如何去敲定他的动向? 可不是...... 唉,如今的后辈可真是厉害啊,虚虚实实,都给他玩出个花儿来了。 第437章 说来,若没有这一手玩出花儿来的虚实之道,这位大概也成不了大罗道果吧...... 早早就被人揪出来给斩断道路了,哪儿还有以后? 也不全是这个远古吧?毕竟,这位出身佛门禅宗,上头有人护着呢...... 笑话!若只凭旁人护着就能成就大罗道果,那整一个诸天寰宇,大罗早不知多少了?!哪还似现在! 眼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地揪着那些因因果果的事情争辩不停,终于有人不耐烦了。 够了!现在是争论这些的事情吗?! 随着呵斥声响起的,是完全镇压下四方虚空的恐怖气机。 一时间,这片道宫群落界域的八十余位金仙大修齐齐噤声,再没有一点动静。 直到好半响后,才又有人开口打破困境,将那些金仙大修们解救出来。 诸位道友真的就一点辨别那位净涪法师真身的办法?他音调缓缓,听起来着实温厚。 可就是这样的一道声音,却让一众金仙们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说来惭愧...... 我等,我等着实想不到办法...... 是吗?但我记得......这位净涪法师第一日踏足我玄光界天地时候,可还没有这分能耐的?诸位在那个时候,难道就没有布置? 他可不信这些家伙会那么老实。 当时,当时......八十余位金仙大修中,有人支吾着开口。 嗯?那和缓到温吞的声音短暂扬起,带出了一点疑问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压迫力。 那位净涪法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等或许没有亲自与他打过交道,但也不是就一无所知。哪怕当时他还不显山不露水的,谁个落在他身上的手段又不是无功而返?现在再来说这个有什么用? 没错,而且当时我等就算能看出些痕迹,可这些年来那净涪法师修为堪称突飞猛进,如今都已经快要与我等一样正位金仙了,我等哪还能像当日那般轻易捉住人家的痕迹? 唉......说来,这位净涪法师的修为精进的速度也太过恐怖了吧?这才多少年啊,居然就已经快要证就金仙道果了? 这位净涪法师,除了他当前显露出来的根底以外,莫非还有旁的来历? 难说...... 有也不足为奇,这诸天寰宇如斯广袤悠久,谁又知道这是哪位前辈因着什么事情落入了轮回去? -- 第1532页 确实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位净涪法师......说来,谁知道这位净涪法师岁数几何啊? 我恍惚间听到些消息,说是这位净涪法师,现在还不足百岁? 不足百岁?!真的假的?!若他真能在近些年内迈出那一步,正式成就金仙道果,那...... 嘶! 百岁不到的金仙...... 各位金仙大修们很有些恍惚。 要知道,他们也都是金仙。而这一路走来到底经历过多少磨难,他们自己又是如何跋涉着闯过来的,他们委实是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走过来的他们,居然在忽然间在门槛外发现了那么一个人。他脚步轻快,姿态写意,动作清闲...... 这就......过份了吧?!有人喃喃开口道。 一般而言,似这样修行速度突飞猛进的家伙,接下来的修行都会因为种种缘故放慢,总不可能还保持着同样的突破速度...... 这位金仙大修说话的时候,几乎大半的人都往他那边看了过去,眼神莫名的复杂。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些牙痛的样子啊。 有道理...... 按道理来说,确实是这样不错。然而,这位金仙大修接下来的话风却是猛然扭转,但谁个就能保证,这位净涪法师,真会像我等惯常所见的各方修士那样呢? 这个...... 有人听着这话很不满意,直接开口道,道友的意思是,这位净涪法师后续还会保持着同样的精进速度?在百岁不到的金仙以后又来个两百岁不到的太乙,五百岁不到的大罗?真当修为境界的跃迁与突破像喝水一样的简单?! 对我等来说,太乙也好,大罗也罢,都是遥不可及。但对人家来说,还真就未必。 那位金仙大修淡淡将话接了下来后,也不去看那位几乎怒容满面的金仙大修,直接转了目光团团看过所有人一眼。 诸位可莫要忘了,那净涪法师,身上已经出现了大罗征兆。哪怕眼下的净涪法师连金仙道果都还未证得,可人家的未来却要远胜我等。诸位......可要想清楚了。 这位金仙大修说话的时候,即便在场八十余之多的金仙大修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垂着眼睑专注地思考,可还是有那么几位,遥遥与他对视一眼,然后才错落目光。 够了!有人忍无可忍地爆喝一声,你等也莫要在这里东掰西扯的转移话题了,都直说了吧!那净涪法师再是不好招惹,我等也没想要平白去得罪他。我等不过就是要借他的动向来来窥见未来一角而已,用得着这般小心么?! 绵延不知几万里的道宫群落里,不少金仙修士遥遥交换一个目光,都有些无奈。 用得着这般小心? 当然用得着啊! 君不见当日那些以这位净涪法师为中心推演他过去、现在、未来的那些天机一脉大修士们,如今又都是个什么下场? 有那些前车之鉴在,哪个有意要窥探这位净涪法师底细的修士不得先在心里打个突? 面对这些同道的沉默,那位金仙大修也不禁一时无言,半响后才道,不用这位净涪法师为推算中心确定他的动向不是也能探得不少信息么? 即便他们绕了几道圈子来收集信息,难免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心力,所得的信息更免不了出现许多冗余和干扰,可这样的做法它安全啊! 而且那些一时看来冗余的信息,可未必真就那么无用。毕竟这位净涪法师的目的未必就是他们的目的,他想要做的事情,也不一定就与他们有关。但......偌大一个玄光界天地,总是有这些信息的用武之地的。 就这样定了!别废话,不然再这样拖下去,等局势再度变化,呵...... 这道理谁个又不知道呢?先前不过是谁都不愿意做这个领头的,所以才百般拖延搪塞罢了。 如今既然有人变相站出来,这些金仙大修们也就见好就收,一个个开口附和。 我等现下或许还是不能确定那位净涪法师的本尊,但也并不是就完全无法从这位的动静中探得些什么。 其中一位金仙大修更是利索,他直接便点明了方才被他们一群人有意无意疏忽过去的一点关键。 你的意思是......眼下在天地中行走的两位净涪法师? 不错,凡有所行必有其因。在天地中行走的到底是不是净涪法师的真身并不重要,只要他们代表着净涪法师,作为他在这天地中奔走,那便一定带有净涪法师的本意。 没有谁对这个明显与他们先前说法相悖的论点有任何表示,甚至有十数位金仙大修更是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说来,净涪法师在我玄光界中也逗留了一段时间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似乎更关注浮屠剑宗的事情?有人问道。 有人点头,接话道,不错,也就是后来浮屠剑宗的消息传开,各方天地的修士汇聚我玄光界而浮屠剑宗踪迹久久未有显现,他才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我魔门六重天。 在这位净涪法师之后,又有人陆陆续续地进入我魔门六重天...... -- 第1533页 我魔门在暗土六重天中经营已久,绝大多数的修士们都承认了我魔门对暗土六重天的掌控权。理应不会有几个人愿意打我魔门六重天的主意才是,但在净涪法师以后,偏就是陆陆续续地来人......诸位,我魔门六重天,只怕不像往常时候那般安稳了。 没有谁来驳斥这个结论。毕竟,这都是肉眼可见的事实。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自那位净涪法师出关以来,他似乎有意在加快自己的脚步。也就是说,我等早先的种种猜测,真正变成现实。 恐怕,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也以为,真正危及我等的,或许不是这位净涪法师,而是其他。 我等......到底能不能从如今就在我无羁天的那位净涪法师身上,得到些答案?譬如,那些陆陆续续进入我魔门六重天的修士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又譬如,我玄光界天地中,到底牵扯进了什么,会招来这么多的外界修士? 难。 不错,太难了......除非我等直接去询问那位净涪法师,否则,还是得猜。 八十余位金仙大修又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作声。 单凭我等自己在这里猜,也不过是盲人摸象而已。还是再等一等吧,等那净涪法师深入我魔门六重天的枢纽所在,看看祖师的应对再说吧。 一众金仙大修各自点头不已。 却原来,这些金仙大修们所以会对净涪心魔身的行动这般容忍,明知道他在打他们玄光界魔门六重天的主意仍旧多有退让,除了顾忌净涪以外,还有要利用净涪的动静来联络那位玄光界心魔一脉大罗仙的意思。 这位净涪法师可是未来的大罗仙,似这等人物,便是祖师也不可能全无反应。届时,我等只看祖师的意思就是了。 正是如此...... 不错,确实是这个道理。 只是在众口一词的各位金仙大修中,又有那么数十位,在各各附和的同时,既隐晦也自然地交换了几个目光。 显见,在这个看似团结的心魔道金仙大修团体中,亦同样潜藏着为数不少的暗流。 而对于这些面同心不同的无羁天心魔道金仙大修们,乃至是玄光界天地别有心思的各方大修士的盘算与计较,净涪三身却是谁都没有在意。 在意这个做什么? 但凡是有灵智的生灵,谁个又没有他自己的心思了?就算是同为净涪的心魔身、佛身不也同样有他们自己的倾向与想法? 更何况,就不提那广袤无垠的诸天寰宇里了,单只是这玄光界天地内外,注视着净涪心魔身和佛身,要借着他来谋算什么、布置什么的修士,又哪里就只有这一群心魔道的金仙大修士? 真要计较起来,还不知道他们得花费多少时间与心力呢。 他们可没有那个闲工夫。 与其在这里将一锱一铢用力计较清楚,他还不如去多做些事情。 反正,净涪三身都知道自己这会儿最应该将心神与精力花费在什么地方。 就如此刻,净涪心魔身正带着那枚已经被全部追踪手段的身份铭牌,快速行走在这无羁天各处地界。 他一面在这地界中行走,一面还将他的收获付予另一边的净涪佛身。已经进入魔门地界的净涪佛身也没有闲着,同样将他这边所窥得的一切转付予心魔身,好让心魔身也了解他这边的情况。 如此这般忙碌,待到净涪心魔身终于将他能走动的无羁天地界都转过一遍以后,已经过去了三月余。 他在无羁天与小自在天的重天通道外站定,遥遥看着那无羁天地界,万般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净涪佛身听得清楚,转眼往这边看了过来。 你还有什么东西想要的? 借着那席回翀的身份铭牌,他连这心魔道各脉的大部分藏书都复刻了一份。仅剩下的没有复刻带走的那一部分,都是因为心魔身自己拿不出足够价值的藏书来偿还,方才没有动手的。 而那些被玄光界心魔道修士们着力影响、用来帮助他们修行的无羁天本土生灵,心魔身这家伙也同样寻找机会体验了半个月。 这方天地里能带走的、能体验的,心魔身这家伙基本都已经带走、体验过了,他还有什么可惜的? 心魔身又是叹了一口气,方才回答佛身道,我不是还想要在这里带走些什么,而是......遗憾这无羁天到底是要遇上一场劫数。 佛身定定看了心魔身一眼,直接点破他的心思,你也想要有这样一方能够帮助你修行的地界。 心魔身笑了笑,没有否认。 佛身沉默了一瞬。 他倒也没有认为心魔身这家伙真的就是要给他自己复刻出一个无羁天来。 心魔身他确实想要一方能够像无羁天这般能够帮助他修行的地界,可像无羁天这般,完全将一个种族扣押在手里单纯只为自己修行便利这样的事情,心魔身也不屑为之。 是的,他不屑。 即便他行走在心魔道的道路上,即便如净涪心魔身在这无羁天中行走时候所见到的无羁天本土生灵,确实对心魔道的修行大有裨益,心魔身仍旧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 第1534页 但佛身又知道,心魔身此刻会如此作态,大概也是有了些主意。 佛身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在识海世界天穹上停了停。 那天穹里,有无数星辰一般的虚拟烙印载沉载浮。 你想要利用它们?顿了一顿后,佛身才又道,你已经有主意了么? 心魔身就道,确实有些想法,但除了这些以外,还差了一点东西。 同为净涪,佛身何其了解心魔身。他很快就领悟了心魔身的意图。一时,佛身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掌上佛国与梦中证道? 心魔身又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佛身也不需要他接话。 掌上佛国我确实有些眉目,但梦中证道......佛身自个儿沉吟着,这个却是难办。 最后还是心魔身打断了佛身的思路。 就一点想法而已,不必着急,眼下还是先忙完了我等手上的事情,再来计较吧。 佛身觑了他一眼,慢慢点头。 要得到梦中证道的要义确实很难,可也不是一点都没有办法。毕竟,他们跟了章法师还是有些交情的。只要他开口,了章法师应该不会当场拒绝他。 这就是一条门路。 或许此后还需要支付代价,可是有了门路,接下来的事情也就是苦工而已。 为了自家的修行,支付一些代价不算什么。反倒是完全不需要代价的收获,才真正要警惕。 心魔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无羁天,抬手将一枚身份铭牌丢出便直接转身,踏入那通道去。 席回翀彼时正站在一处高山山顶,凛神盯着另一处山峰的那位道修,皱眉道,阁下拦我去路,到底所谓何事,还请阁下明言。 那道修唇边噙着一点笑意,很是诚恳地开口,我听闻道友曾经...... 只是还没等这位道修将话说完,便有一道流光自远处而来,直直投向席回翀。 席回翀心神一动,抬手轻易将那道流光摘下。 查验过席回翀的气机,那道流转的光芒在他手上悄然隐去,露出内中的实体以及一道声音。 多谢诸位款待。如今小僧既已离去,便原物奉还,不劳诸位远送了,南无阿弥陀佛。 席回翀气机一时浮动,露出许多破绽。不过出奇的是,那位先前与席回翀相对而立的道修却是压根就没有出手。 他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席回翀手上的那枚铭牌,眸光隐隐浮动。 待到席回翀翻手将那枚身份铭牌收起,那道修还说道,原来净涪法师已经不在这无羁天里了? 席回翀压下许多杂念,抬头再度看向那位道修。 原来阁下是要探听净涪法师的行踪?那着实可惜了。 可惜是有些可惜的。那道修道,但这番错过便是错过了,往后总还有机会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罢了,想来道友这会儿也没有心思招待在下,那今日便到这里吧,在下就不打扰道友了。 那道修稽首一礼,居然就这样散去了身形。 席回翀下意识地追踪过去。 但他扫荡过去的神识在那道修所在的位置转过了两遍,却是一点痕迹都没抓住。 席回翀最后扫了一眼对面山峰的位置,转身化作一道幽光往远处掠去。 这会儿重要的不是那个意图不明的道修,而是那禅宗净涪!他需要回去通禀诸位长老。 只是提了净涪的名号,席回翀便很快得到了召见。 他不敢抬头,只是行了一礼,便压低了视线将手中的身份铭牌抬起。 除了这一枚身份铭牌之外,净涪法师还说了什么? 手中空了的席回翀将手掌放下,低眉顺目地将净涪最后留给他的话语重复了一遍。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么?那上首的长老沉吟着道,片刻后对席回翀点了点头,如此,这件事便算是了结了。你做得不错,下去交结任务吧。 席回翀不敢多言,应了一声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可是有什么问题? 边上,另有一位金仙大修问道。 不是这个。那位长老摇了摇头,又低头看了一眼后,方才将手中的那枚身份铭牌往旁边递了过去。 无羁天共有八十余位金仙大修,单只恒常宗这里,就有近二十位之多,占去了无羁天总数的四分之一,可谓是强横。 若恒常宗没有这样一份实力,也轮不到它出面来接待净涪这些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修士不是? 除了接住那枚身份铭牌的金仙大修外,殿中其他人都各各交换目光。 但很快,那枚原本属于席回翀的身份铭牌便转落到了另一位金仙大修手里。 和前头的两位同门一样,这位金仙大修拿住身份铭牌的时候,都惊了一瞬,随后又沉默了片刻,方才将这枚身份铭牌往下一个同门递去。 待到这枚身份铭牌在殿中近二十位之数的金仙大修手中转过一圈以后,这座宗门大殿里陷入了一片静默。 这位净涪法师......倒是讲究规矩。 沉默得半响后,才有人开口道。 他是禅宗法师,一应因果梳理分明是习惯,不值当大惊小怪。上首那位金仙大修随意解释了一句,便叮嘱他边上拿持着那枚身份铭牌的金仙大修道,便按净涪法师所言,将封存好的典籍一一分发到各脉去。 -- 第1535页 既是净涪法师拿它们来了结因果的,我等便不要随意插手。 那位拿持着身份铭牌的金仙大修将目光从身份铭牌内部收回,同时斩断诸般杂念,应道,我知道了,师兄。 如此便好。 那位金仙大修应了一声后,又团团看了一圈各位殿中的各位同门,我知道这些经典,莫说是对弟子们,便是对于我等,也仍然有许多裨益...... 但我无羁天乃至是玄光界天地的境况,诸位师兄弟料想也是心里有数。 他收回目光,留给我等的时间不多,容不得我等各自参悟咀嚼这些经典。为了能最大限度地消化这些经典,提升我等的实力,我提议......这些经典,由我等师兄弟协力同参。 同参!? 殿中近二十位金仙大修都禁不住抬头看向最上首端坐的那位修士,目光晦暗不明。 同参一部乃至十数部经典,在道门、佛门很是常见。可在魔门...... 那是真真再罕见不过了。 同参经典,说来轻巧,可做起来却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其中被交付、漏出的,可不单单只有修士自身的思考方向乃至所得,还很可能包括修士自身的根基与隐秘。 这些东西一旦泄露出去,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哪个针对性利用,成为了自家的绝对破绽? 一时间,座中许多金仙大修都要出言反对。 不过还没等他们明白表态,那位最上首的金仙大修就先缓和了口气。 当然,我也知道诸位师兄弟不放心,所以我这里也有个计划,诸位师兄弟且先留心听一听...... 无羁天的恒常宗,乃至是心魔道各脉金仙大修对于他所留下的那些典藏到底怎么处理,净涪心魔身混不在意。 诚如那各位心魔道的金仙大修所言,他留下那些典藏,不过是为了偿还他将无羁天各脉点藏复刻带走的那份因果而已。双方因果既然清了,接下来的后续乃至种种问题,就找不到净涪心魔身的头上来。 净涪心魔身一身轻松地在空间通道中行走,佛身却多有疑虑。 在又一次察觉到佛身转来的目光以后,心魔身斜眼看了过去,你到底想说什么? 佛身笑了笑,收了那种种过份明显的作态,直接问道,你为什么没有删去那些典藏中的佛理? 净涪佛身可谓是看着心魔身将那些典藏封入身份铭牌里的,自然很清楚那些典藏到底都是些什么内容,这会儿拿来询问心魔身的问题便没有任何枝蔓,直击重点。 心魔身就笑了。 你希望我删去? 佛身沉默了。 心魔身又是笑了笑。 这不就是了?而且......你可莫要忘了,心魔身面上的笑意悄然转变了味道,如今在玄光界各处行走的,是净涪法师,也只有净涪法师。 净涪法师拿出来的东西,即便是与心魔一道大有关联的诸多经典,也理应带着佛门禅宗的痕迹,甚至是处处充满禅宗的痕迹。心魔身道。 也只有这样,方才能够解释......何以净涪法师作为佛门禅宗和尚,会复刻魔道各家经典不是? 佛身仍然沉默。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继续道,世间万象,有阴有阳,有虚有实,有真有幻,,我给无羁天那些心魔道修士所留的,不过是从景浩界、沉桑界以及浮屠剑宗所藏诸多经典中挑拣出部分而已......不会是这般,也有问题吧? 佛身缓慢地摇了摇头,却盯紧了心魔身问,你留下那些典藏,除了了结你复刻带走那部分典藏的因果、契合净涪法师身份好遮掩你存在的痕迹以外,应是还有别的布置吧? 心魔身坦然迎上佛身的目光,无辜笑了笑。 我还能有什么布置? 佛身不吃他这一套,譬如说......行劫? 心魔身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眨了眨眼睛。 行魔劫,亦行佛劫...... 佛身的目光没有偏离心魔身少顷。 现如今玄光界各处或许暗流涌动,但仔细说来其实还算安稳,后头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危险。 尤其玄光界天地还想要晋升...... 玄光界的这些修士们,不可能引颈受戮、坐以待毙,他们必定会为自己寻找生路。 心魔身又眨了眨眼睛。 佛身继续道,但凡要变,便会生劫。不论是佛魔合流,还是各有偏向,他们总是要动一动,变一变的,在这变化之中,劫数自成。而心魔身你......作为行走在心魔一道的净涪,在有我这个修佛的净涪的情况下,必定能够从中得到巨大的收获。 你想要的,其实是这个!绝不仅仅只是那些被你从无羁天各家带出的典藏。 心魔身笑赞了一声,果然不愧是佛身你啊。 但你看破了又如何?你不会阻拦我的。毕竟,我只留了那些典藏,要不要吸纳其中诸般佛理、要不要变化、又到底向着哪个方向变化,可不是我定下的,我也没有逼迫他们。 更何况,就算我逼迫了他们又如何呢?他们与你不同道,更是与你所修之道相克相悖......我在他们之中挑起劫争,你应该高兴才对的啊,佛身。 -- 第1536页 佛身又是一阵沉默。 他无法反驳心魔身。 面对佛身取得前所未有的胜果,仔细算来这还是心魔身的头一回,心魔身尤为心满意得。 于是他也就很轻易地抬了一手,将佛身给放了过去。 无羁天这里,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暂且不必提起。你看,我都快要正式进入小自在天了,你那边还没有转完心魔道一脉的界域吗? 佛身很快收敛心神。 快了。佛身一面回答心魔身,一面加快了脚步。 心魔身又笑道,你在那边不是也瞧见了许多心魔道一脉的典藏?怎么,不帮我收拢一些? 佛身一时停下脚步,无言转头看他。 心魔身惬意得很,半点不觉得拘谨。 佛身只得道,拿倒是可以拿,就是没有东西可以作抵。你莫不是还想着来个一家典藏换另一家典藏的事儿吧? 清算因果是这样清算的吗?! 心魔身也听得一愣,他的脚步都给停下来了。 这样清算因果......他沉吟片刻,最后遗憾地摇头,确实不成。无羁天心魔道的这些修士们,虽然划分了支脉,但近些日子以来,他们各支脉相互间交通联络不少,而且有融汇为一的趋势,我等真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清算因果...... 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佛身忍不住给心魔身翻了个白眼。 心魔身却不理会他,继续往空间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罢了,不要就不要了吧,我走的道本就是我自己的道。旁人所留的诸多经典,便是再珍贵,也只堪做个借鉴,非是必要。更何况,我也好,你也罢,甚至是本尊那里,都还有许多道理法则尚未消化。与其花费诸多心力追逐各家典藏,倒不如先将手头上的这些给消化吸纳呢。 心魔身传到佛身耳边的声音就似他脚步一般的轻快,全不见半点阴影。 佛身无声叹了一口气,也继续加快脚步往前走。 心魔身的声音还在他耳边响起。 无羁天中,一众本土生灵俱都作了心魔道各脉修士的修行皮囊,他们生活、修行时候的诸多体悟与收获,也全都成为了人家的修行资粮...... 佛身脚步慢了下来,眉眼间也悄然隐了一点阴霾。 心魔身敏锐地察觉到佛身那边的心绪变化,他暗下一笑,在佛身转了目光看过来之前抢先开口。 说来,佛身你真的不愿意救渡这无羁天的本土生灵?事实上,你才是最适合的那个人吧? 心魔身说的是实话。 净涪佛身未来的佛号乃是清静智慧如来。 且只看他的佛号,就大概能确定他的道路了。 明悟本我,清静智慧...... 无羁天的这些本土生灵们,长年被这些心魔道修士们充作皮囊,在被人一遍遍作为资粮收割的时候,他们也几乎混淆了自我。 在无羁天各处转悠了三月多的净涪心魔身可是看得清楚,当日被席回翀选作皮囊穿了来见他的那个无羁天本土生灵已经算是族群里最出彩的那位了,可就算是那席回翀,也时常会在他本人掌控肉身的时候出现认知错乱,认定他自己就是席回翀...... 似这样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分不清的生灵,并不只有那席回翀一个,其他无羁天本土生灵的状况比起他来还要糟糕许多。 若净涪佛身出手的话,帮助他们稳定自我认知,分辨清楚谁是谁,还真不是如何困难。 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第438章 非是我不愿意出手......佛身低垂了眉眼,是时机未到。 心魔身听见,哼笑一声。 时机未到......他玩味地咀嚼着,赞叹一般地开口说道,这可真是一个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都适用的理由啊。 佛身默然片刻,忽然抬起目光来直直看定心魔身,你这般着急,到底所为何事?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笑了。 佛身,你这话说得很没道理。明明是我先来叩问你,而你只拿一个极其搪塞的说法来糊弄我就不说了,这会儿居然还反过来质问我? 佛身,心魔身的目光毫不退让,直直地回望过去,你若是心虚了,便直言,我也是净涪,如何会来嘲讽你? 那言语中的诱哄坦然又直白,一时竟反将佛身比得小家子气了。 佛身的心神不曾有过一丝分化。 你先是在无羁天中做下布置,后又要诱我出手救脱无羁天那些本土生灵......心魔身,你是急了。 他将话题重新给摆正了。 但我不太明白,你何以这般着急? 佛身一面辩说着,一面更仔细打量着那边的心魔身。 面上多余神色尽数一扫而空的心魔身定定看着佛身,许久没有作声。 佛身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带着慨叹开口,心魔身,你该知道......很多事情都是急不来的。甚至,越是着急越容易出错。 一旦出错......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还会比一步步走得踏实要多上许多。 心魔身忽然就笑了,所以......这就是你方才与我说时候未到的真正原因? -- 第1537页 佛身仔细觑了心魔身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错。 他这回倒是很自然地随着心魔身的心意将事情轻轻放了过去。 心魔道的那些修士们在无羁天经营许多年,可谓是树大根深,很难动摇。尤其是在心魔道那些修士各种应对不曾有过任何失误的情况下。 而除了那些心魔道修士外,无羁天本土生灵自身的意志,也是一个问题。佛身叹息般说道。 他们不信我。 信,方才是一切因缘的开端。否则,何以佛门菩萨修行阶梯,是从十信开始的呢? 也对,心魔身道,上赶着的,可不是买卖。 他抬头望向前方,与佛身说道,我到了。 佛身轻轻阖首,也是应道,我也快到了。 心魔身无声笑笑,抬脚一跨,轻易走出通道,进入那方世界之中。 严密却错乱的道则法理霸道地取代了六感收集到的所有信息,直接冲击心魔身的心神。 心魔身微微闭了闭眼睛。 千里之外有人! 快速适应这小自在天的道则法理后,净涪心魔身抬眼,直接锁定那个安分地守在千里界线之外的修士。 那是一个容貌极尽妍美的女修,一颦一笑间荡尽天之绝色。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隐去眼底的警惕,再一次自然显露出佛身惯常的温和。 南无阿弥陀佛,檀越有礼。他抬手合掌,微微低头作礼。 那女修也是客气还了一礼。 净涪法师有礼,我是童子座下魔使庄明华,此行乃是奉我主之名前来拜见法师,也好招待一二。她稍作停顿,方才又对净涪心魔身道,不知道净涪法师此行可是有事? 净涪心魔身就笑着应道,小僧此行,不过是要在这暗土各重天世界游历,好增长见闻罢了,事情......却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庄明华面上不见一丝怀疑,她甚至点了点头,很是贴心地询问道,小自在天由我主执掌打理,其中多有规矩。净涪法师一人在此间行走,怕是很不方便。 她认真想了想,对着净涪心魔身摊开手掌。 那白净软和的掌心处静静停了一枚漆黑似墨的符印。 听闻净涪法师在无羁□□走时候,身上带了恒常宗一脉亲传弟子的身份铭牌...... 她似乎没带什么心思,单单只是很随意地提了一嘴,然后甚至很顺利成章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我小自在天不似无羁天,没有那分化出去的各支脉传承,但我小自在天也有相类的东西。 她说着,随意一转手。 那枚原本顺服地停在庄明华掌心处的墨黑符印便直直地冲向了净涪心魔身,拖拽出一道暗色的流光。 净涪心魔身伸出手去,轻易将那枚墨黑符印接下。 庄明华,或者说执掌这一座小自在天的那位天魔童子约莫不曾想过在这枚符印上动手脚,所以自这枚符印被净涪心魔身的气机牢牢封禁的那一刻起,它就异常的安分,恍若一件真正的死物。 庄明华见净涪心魔身将那符印收下,便笑着与他解说道,净涪法师若是遇到了麻烦,只要是在这小自在天里,都可通过它找我。 能帮净涪法师处理的,我定不会推脱。便是我实力不够,上头也还有我主在,必不会让净涪法师心烦。 净涪心魔身将那墨黑符印收起,与庄明华郑重一礼。 还请魔使代小僧谢过无欺童子厚意。 庄明华还礼点头,净涪法师放心。 话音落下时候,庄明华的身影便也消散了去,仿佛那天地间的一缕轻风,再无处寻觅。 净涪心魔身翻手重又将那枚墨黑符印取了出来。 墨黑符印中的天魔意蕴异常错杂,却是杂而不乱,其中自有一股别样美感。 比起无执童子来,这位无欺童子的手段着实是高多了。他对佛身叹道。 佛身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看的可不是心魔身,而是那枚墨黑符印。 仔细检看过那枚墨黑符印内外以后,饶是净涪佛身,也不由得点头赞同。 确实。他叹道,倘若当年盯上景浩界世界的不是无执童子,而是这位无欺童子,我等怕是没那么容易解决景浩界里的问题。 净涪佛身说的还真不是虚言。 旁的就不提了,单只从那位无欺童子在这枚墨黑符印上遗留下来的些许痕迹便能看出来,这位无欺童子可不是完全遵循着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道在修行。 他在尝试着摸索出他自己的道。 更叫净涪佛身与心魔身另眼相看的还是,这位无欺童子似乎已经有了一些成果了。 心魔身盯着那枚墨黑符印上留存的道痕许久,忽然笑了笑。 佛身瞥了他一眼,约莫猜到了心魔身的心思。 你真当那位天魔主不知道这个?无欺童子确实不错,可那位天魔主手段更加莫测,而且无欺童子也未必就不愿意依附天魔主......你的那个心思还是收一收吧。 对于天魔主那等的人物来说,诸天寰宇里每一个天魔道修士可都是他修行的资粮。他们在天魔一道上但凡有所进益,最后那些道则法理都会汇聚到他的道果里,成为他道果的补益。 -- 第1538页 似无欺童子这样能走出自己道路来的后来者,天魔主只有嫌不够,可不会嫌多。 除非无欺童子最后能够完全拜托他烙印在他道途上的痕迹,否则......也就只有无欺童子的真灵彻底陨灭,才能完全斩断他与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的联系。 想也知道,在他化自在天魔主不曾将无欺童子彻底逼上绝路之前,这无欺童子就不会那般决绝地与他化自在天魔主完全撕破脸面。 佛身叹了一口气,我可不想因为这个又叫那位天魔主找上门来。 净涪心魔身心下的笑意隐去。他正色与佛身道,我就只是这般想一想而已,并没有真的要去做。而且...... 我可还记得眼下对我等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佛身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你记得就最好了。 耳边那忽然传来的低哑绝望哭声,叫净涪佛身暗自叹了口气,他直接转了一个方向。 心魔身察觉到佛身那边的动静,轻咦一声,不甚在意地道,人间那边又有魔道修士在收割资粮了? 不怪心魔身那般漠然,实在是见多了。 尤其是在佛身离开道门虚灵洞天界域,正式踏入魔门所掌控的地界以后,几乎每一日都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也就是净涪佛身在魔门界域中现身的消息彻底传开以后,这些事情发生的频率方才稍微降低了一些。 而这,亦是净涪佛身的进展落在心魔身后头的缘故。 佛身没有应话,仍旧快速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不过身形几个闪烁,净涪佛身就走出了数万里界域,出现在一片沦为废墟的地界上。 饶是净涪佛身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路,可等他真正站在这片废墟上方虚空的时候,方圆近千里地界,除了那一道满是绝望的哭声之外,居然再没有第二个喘气的生灵。 是的,原本还算是繁华的这一方城市,如今就只剩下一个活口。 而除了那个最后的幸存者以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连那个收割这一方城市人口资粮的修士,都没有了踪迹。 净涪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目光直接锁定了废墟的正中央。 那是这个城市的城主府所在。 那个幸存者,如今就佝偻地匍匐在城主府密室的入口处,哭得声音低哑。 他身体艰难地抽搐,显然无法承受这样可怖的现实。 净涪佛身一步跨出,直接出现在那个幸存者三步开外。 那个幸存者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年,身上一道道护持法禁流转,将他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护持肉身的、保护神魂的、预警的、震慑的...... 净涪佛身只是一眼扫过去,便认出了这些护持法禁的种类。 他目光一转,往废墟各处打量了一圈又收回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还在崩溃哭泣的少年。 尽管这次来收割修行资粮的魔道修士不是亲自出手,而是选择了灵宝,相对来说,确实是更容易逃出生天。可要将这个少年一丝不差地保存下来,单只靠这城主府密室的重重布置,是不够的。 就算再算上这少年身上如今还在流转着的诸多护持法禁,也仍然不够。 所以......心魔身在净涪佛身耳边问道,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小孩儿幸免于难呢? 佛身未有所动,只看了那位少年一眼后就将目光收了回来。 他脱下手腕上带着的佛珠,将它拿在手里,一颗颗轻缓捻动。 每一颗佛珠转过时候,都有一句低低的佛唱声做伴。 不是惯常的阿弥陀佛,而是地藏王菩萨的佛号。 心魔身只轻哼一声,便收回了心神。 哪怕他们都知道,这一片废墟地界,莫说是生灵的遗体,就是生灵的魂魄、怨气、死气、血气等等等等的有形无形存在,都尽数被那个出手的魔道修士带走了。 这里现下简直比道门、佛门的许多地界还要来得干净。 在这样干净的地方里,莫说净涪佛身只是一遍遍地唱诵地藏王菩萨的佛号,就算他真将地藏王菩萨真身请出来,也是无用。 不过白费力气而已。 只是净涪心魔身也不阻止佛身,他甚至再没打扰净涪佛身,自顾自带了那枚墨黑符印在小自在天各处转悠。 庄重悲悯的佛唱声在这一片废墟地界中回荡,却是什么都没有带走,更什么都没有留下...... 但饶是如此,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少年还是渐渐停了下来。 待他终于稍稍缓过劲来后,他也不从地上爬起,直接就抬起那空茫死寂的眼睛看定不远处的净涪佛身。 不知他在净涪佛身身上看到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无意识地抓住一根稻草。 悉悉索索的一阵摩擦声响起又消无,那个少年几乎是拖着他自己的身体挪到净涪佛身脚边,五体投地拜伏着,安静而死寂地等待。 ......南无大慈大悲地藏王菩萨尊者。 净涪佛身终于抬起那闭合的眼睑,压低视线看着脚边的那个少年。 他叹了一声,重又将佛珠带回手腕上,然后就弯下腰去将那少年搀扶起来。 可即便是净涪佛身,第一回 居然也没能将这个少年拉起来。 -- 第1539页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要再度施力,但就在这个时候,那少年茫茫然将目光抬起。 那空茫的眼神,刺得净涪佛身的目光都有些偏移。 你是......和尚? 净涪佛身无声点头,应道,我是和尚。 那少年沉默得半响,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但净涪佛身又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是来救我们的? 净涪佛身这会儿没有说话。 那少年咧嘴笑。 笑容扭曲而绝望,近乎狰狞。 晚了......你来晚了。你来得太晚了!你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为什么偏偏就晚了!!! 净涪佛身仍自没有说话,仅仅只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量。 这少年到底还是一个凡俗,一点修为都没有,就算有着莫大的心思,又如何能够抗衡净涪佛身的力量? 他直接就被净涪佛身提了起来。 可提起来是提起来了,只靠他自己,这少年甚至都站不稳。所以在净涪佛身松开手去时候,那少年的身体就开始发软,几乎要再次跌落在地上。 净涪佛身手指微动,帮着他站稳了。 那少年压根就没有在意净涪佛身的小动作,仍旧不住地宣泄着他的情绪。 净涪佛身没有离开,仍自直直地站在原地,无声地等待着。 沉落的大日完全没了影踪,为这方地界带来光亮的,便成了那一轮银月。 银月无声也悲悯,和着那寂静深沉的夜色一道,将这片干净到恐怖的地界圈在怀里。 不知什么时候,那少年终于停了下来。 待他眼底的种种情绪被清明镇压下去,他伸出手去,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他身上凌乱的衣服。 见过法师。他合掌,与净涪佛身见礼。 虽然面上眉梢还带着许多痕迹,但他已经冷静下来,能够清醒地来应对外间的种种情况了。 净涪佛身见得,也是微微放松了神色。 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回了一礼。 小檀越可有去处? 那少年摇了摇头,打量了他半响后,冷不丁问道,可是净涪法师当面? 净涪佛身轻轻阖首。 那少年面上浮出兴奋、激动又快慰的神采。他一时握紧拳头,直直盯着净涪佛身,嘴唇蠕动几回,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颓然吐气。 如净涪法师所见,我是这隗序城城主的独子......如今,一整个隗序城就单只剩了我一人。 他低着头,不看净涪佛身。 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我没有办法报仇,但我也不愿意放弃。我知道,这样的我不适合拜入佛门,但我想请净涪法师给我指出一条明路,让我可以有报仇雪恨的那一日! 净涪佛身看着他,久久不作声。 那少年仍旧不抬头看他,可他腰背却挺得笔直,带着十分的倔强。 净涪佛身长长叹了一口气,但他再开口时候,却不是直接给人答复,而是另问了这少年一个问题。 我有一事不解,不知檀越可否给我一个答案? 那少年几乎未曾有过犹豫,直接便应道,净涪法师且只管问来,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净涪佛身随意地点了点头,目光往这隗序城各处看过去,居然很有些漫不经心。 说来,这隗序城方圆千里之内的人口,应该是在数十万左右...... 那少年不明白净涪佛身为什么与他问起这个,面上很有些困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应道,该是这个数不错。 净涪佛身的目光还在隗序城各处转过。 数十万人口的大城,即便是在所有被魔道各法脉掌控的城市里也排在中上位置,算是魔门各法脉中颇为不俗的资粮界域...... 净涪佛身慢悠悠将话与那少年说来,而魔门各法脉的做派,小僧也不算是完全没有了解。对于类似隗序城这样的资粮界域,他们很少会选择......这般,完全收割的做法才对。 净涪佛身一面说着话,一面还示意也似地往这隗序城废墟各处看了看。 相比起扫空一座城,他们更愿意留下一些种子,以待来日。 可他们偏生就这么做了,整一个隗序城数十万人口,单单只剩下小檀越一人......净涪佛身收回目光,直直地看定那少年,小檀越可以给小僧一个理由吗? 那少年面上为难、忌惮、犹豫、迟疑轮番转过,脸色精彩到连身在小自在天里的净涪心魔身都分了目光过来。 净涪佛身没有言语,只看着他沉默纠结。 也不知是这会儿那少年的脸色就是那样的苍白,还是被那天穹上的银月照的,站在净涪佛身不远处的那少年更像一个精致的木偶,人气全无。 ......是因为我。即便声音嘶哑得近乎叫人分辨不出来,那少年也还是开口了。 他死死地撑着脖子,直直地盯着净涪佛身的眼睛,就像是在盯着那个对隗序城出手的魔道修士一样。 他是为我来的!少年咆哮着,手在怀中用力一摸,扯出一枚莹白玉佩死死抓紧。 他在找这个! -- 第1540页 就是它!给我隗序城带来这一场灾难!少年的声音无限拔高后又陡然沉落,......也是它,最后救了我...... 少年的话语中带出了哭音,听得人直揪心。 但不论是站在他面前的净涪佛身,还是远远旁观的心魔身,都只往那枚莹白玉佩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们仍看定那少年。 那少年很是激动,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甚至扑过来将他自己手里死死拽着的莹白玉佩胡乱往净涪佛身的手里塞。 净涪法师你也想要它对不对?!我可以给你!我把它给你!只要你愿意帮我报仇!! 不,不必净涪法师你帮我隗序城出手!只需要净涪法师你能够给我指点一条明路,报仇我自己来!我可以自己来,一点不麻烦净涪法师你! 我把它给你!只求求你给我指出一条明路...... 净涪佛身袖袍微动,便即有一道微风生出,将那少年轻轻推了出去。 被那微风带出去的,还有那少年近乎强迫一样塞到净涪佛身手里来的莹白玉佩。 我不需要它。 那少年听见净涪佛身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 哈哈,哈哈哈!你不需要它...... 少年仰天大笑,近乎疯魔。 你不需要它! 为了得到它,他冒险收割了我隗序城数十万人口......就是因为它,我隗序城数十万人口单单只剩下我一个...... 你说,你不需要它,哈哈哈...... 心魔身静默地陪净涪佛身看着,仿佛在看一场半是精彩半是乏味的戏剧。 银月的光华渐渐稀薄时候,这少年终于又冷静下来了。 他抬手在面上抹过,却只扫去了半边泪痕,还有一半的泪水挂在那里。但他全不在乎,只死死地盯紧净涪佛身。 那净涪法师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开口,但凡是我有的,不论是我现在拥有的,还是我未来会有的,都可以给你! 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最后的一句话,少年说得异常用力,宛如立誓。 净涪佛身定定地看着这少年的眼睛,久久没有偏移。 那少年也没有避开,哪怕净涪佛身的目光明亮到仿佛要直直看破他所有的秘密。 你是要欠下我因果?净涪佛身垂落眼睑,拦下自己的目光,平静问道。 那少年咧开嘴角,笑得复杂又纯粹。 如果只有欠下净涪法师你因果,你方才肯给我指出一条明路的话,那欠下便欠下了。 净涪佛身眉眼不动。 这玄光界天地各处有手段有能耐的修士不知几何,只要你离开这里,总会再遇到合适的人,为何你偏就找上了我? 那少年默然半响,对着净涪佛身抬起了他的手。 那手掌中,一枚莹白玉佩映着天边的银月光华,通透也明净。 是它,选择了你。 这应该是自他们碰面以来,少年对他最坦白的一次了。 净涪佛身瞥了一眼少年手中的那枚莹白玉佩,暗自慨叹。 心魔身在净涪佛身耳边笑。 净涪佛身便就在这笑声中开口,说和心魔身那边响起的一模一样的答案。 叫檀越失望了,哪怕是小僧我,也不知道这玄光界的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虽说现在的玄光界也是处处暗流,可谓是局面复杂错乱,但对比起日后的境况来,当前玄光界的局势仍旧能用安稳一类的字词来形容。 在那样混乱的局势下,净涪佛身哪儿有一条明路指给人家?别到最后,反将人家给送到死地去。 那少年仔细盯着净涪佛身半响,摇了摇头,坚持道,还请净涪法师指点。 净涪佛身沉默得一瞬,最后与他确认道,哪怕那是一条死路? 少年苦笑。 哪怕那是一条死路。 少年重复着净涪佛身的话,眼神复杂。 整一个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除了超脱命运长河永恒逍遥的各位大罗仙以外,量劫将起之际,谁敢说自己能够把持住一条绝对的生路? 无非就是拼死一搏而已。 净涪佛身默然半响,还是对那少年伸出手去。 那肌肉匀称的手掌掌心上,一枚小小的剑令载沉载浮。 少年见得净涪佛身掌上的那枚剑令,瞳孔猛然收缩。 紧接着,他急急地抬手一拍脑门,放出一片灰蒙蒙的灵光。 灵光分化又交织,须臾间将这一方空间禁锢,阻隔去玄光界天地各处金仙大修的目光。 待到他将这一套布置做完,终于能够松一口气时候,再要提醒净涪佛身的时候,他才发现一个事实。 那枚小小的剑令,根本就只映照在他的心神中,半点不落入旁人的耳目。 他其实用不着那般紧张...... 他沉默片刻,方才泰然自若问道,这是浮屠剑宗的剑令?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完全不为这个身上一点修为也没有的少年只一眼就认出剑令来历这个事实惊讶。 不错。他道,檀越可愿意接下它? -- 第1541页 那少年只觉得舌尖发苦。 他握着那枚莹白玉佩的手指更是泛出了青白的色泽。 若不是知道自己手中的那枚莹白玉佩到底又多难摧毁,若不是净涪佛身还站在他对面直直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少年都要将它重重摔出去了。 就算如今玄光界乃至是诸天寰宇各方都有自己的谋算与目的,可浮屠剑宗也还是一块诱人的大肥肉,但凡流出半点风声,那些人都不介意来插上一手! 但现在呢?! 现在这样一枚代表浮屠剑宗的剑令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是来寻生路的,不是找的死路! 那少年心下连连咒骂,半响后才算是勉强缓过劲来。 挤出一个笑容,他对着净涪佛身伸出了手。 心魔身在净涪佛身耳边笑,这个表情着实不错,很能逗人开心! 净涪佛身不理会他,轻轻一推,就将他手掌上沉浮的那枚小小剑令送了过去。 见少年接下剑令,他还特意提醒道,虽则浮屠剑令给了你,但你到底能不能得到浮屠剑宗的认可,还得看檀越你自己的后续,还请檀越仔细。 那少年已经收敛了所有神色,他点头,正色应道,我知晓了,净涪法师放心。 净涪佛身也是点头,平静地看着周遭废墟一样的地界渐渐淡去,现出些许人声。 还未请教檀越名号。 在最后一切如同镜像般破碎以前,净涪佛身问道。 一直未曾与净涪法师提起,反劳动净涪法师来问,是我失礼了。那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名隗序。 净涪佛身了然地点了点头。 不论那少年最初时候父母给他定下的名号是什么,在隗序城变成废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只有隗序这一个名号了。 或许自净涪佛身踏入这一片地界开始,他就已经落入了那异常真实的幻境之中,或许这少年也不像净涪佛身这刻所见的那般孱弱,可他也清楚...... 在这玄光界里,确实曾有那么一座被收割得干净的隗序城,也确实曾有过那么一个孩童,在绝望、憎恨中趟出一条道路来。 他所看见的那一切,并不都是虚假,甚至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 不过......那不是这一刻发生的事情而已。 净涪佛身垂了垂眼睑。 心魔身在他耳边沉默。 他也好,心魔身也罢,他们都知道,那位顶着隗序名号的修士所以会在他眼前重现当日隗序城破灭时候的情景,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激起净涪这个禅宗法师的怜悯,好让他即便无功而返,也能在净涪面前全身而退罢了。 这样的手段本就是阳谋,佛身最后将浮屠剑宗的剑令送出去,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哪儿有可以让心魔身抓着不放的地儿? 但即便如此,净涪心魔身还是颇为稀奇。 你很看好那个隗序? 嗯。 佛身平静应了一声,又感觉到心魔身的目光仍旧落在他的身上,一点都没有要收回的意思后,他便也就顺遂了心魔身的意思费了几分口舌。 那隗序所以会找上我这里,并不单纯是因为玄光界里的局势,他应是还嗅到了玄光界天地之外那诸天寰宇中的暗流......嗅觉这般出色,可谓敏锐。 他察觉到玄光界天地内外的暗流之后,没有太过迟疑就找上我这里,可谓决断。 他找上我等时候,阳谋与手段并出,在展现了他自家的实力之外,也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他的智谋,可谓聪明。 我等取出浮屠剑令,他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帮助封锁浮屠剑令的痕迹,显见对我们没有恶意,可见其态度。 在封锁浮屠剑令痕迹以后,他不曾过多犹疑,就直接拿定了主意,也可见其取舍。 这隗序样样不差,浮屠剑宗那边又人手短缺......我赠他浮屠剑令,对他、对浮屠剑宗来说,都是两厢便宜,那我为什么不能将浮屠剑令送出去? 他顿了一顿,最后说道,而且......就算那隗序真的存有某些问题,浮屠剑宗里不是还有三位大罗仙? 有他们在,便是那隗序再厉害,又怎么能轻易瞒过他们去? 说完这话,净涪佛身就不再开口了,他微微垂着眼睑,站定在原地,心神静敛。 心魔身往他这边觑了一眼,无声笑得一回,也放过了他去。 待到一缕天光照入,净涪佛身再睁眼去看时候,果然就看见面前立着一座城。 这城占地约莫方圆千里,人口近数十万,与净涪佛身在那幻境中所见的隗序城规模相差不大,但这座城比起净涪佛身所见的那片废墟来,却又多了几分生活的噪杂。 尽管这座城总沉着一片惊惶,但它确实是生活的。 这惊惶,净涪佛身完全可以理解。 再如何,这座城也坐落在魔门的地界上,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当做修行资粮收割,生活朝不保夕,如何能够不惊惶? 第439章 不过那都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降临的灾厄,只单说现在的话,随着这天色渐渐大亮,这座城似乎也活了过来...... 面对着这座人气渐渐沸腾的城,净涪佛身笑了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便即转身离去。 -- 第1542页 这一回,没有谁来拦路的净涪佛身轻易就进入了天魔道修士所掌控的地界。 真正踏入这片地界的那一刻,饶是净涪佛身都惊讶了。 心魔身等的就是这会,他在净涪佛身耳边带笑说道,怎么样,是不是被惊到了? 净涪佛身无声点头。 他周身法意涌动,不过片刻,就从那像鱼儿上了岸一样的窒息感觉中挣脱了出来。 净涪佛身一面仔细打量着周遭的境况,一面与心魔身问道,你那边的小自在天,也是这般的情况? 心魔身在那边回答道,小自在天这里倒没有那么狠。毕竟它是扎根在暗土地界的重天世界,真要是完全的隔绝灵气,还有什么样的生灵能够在这小自在天里存活下来呢? 净涪佛身了然,微微点头,也就是说,小自在天那边的灵气有是有,但很稀薄,只能支持小自在天里的本土生灵存活,却不容他们修行? 心魔身应道,嗯。 净涪佛身静默一瞬,才问道,是他们那些天魔道修士将小自在天中的灵气囚锁起来了?强行创造一个末法时代?! 论起来,心魔身也就只比净涪佛身早半日时间踏入玄光界天魔道的地界。但就是这半日时间,已经足够净涪心魔身了解小自在天的情况了。 末法时代又怎么样?心魔身轻笑,毕竟不是真正的末法时代,更不是他们这些天魔道修士的末法时代,不妨碍他们自己修行突破不说,还能帮助他们借众生智慧参道,有什么不好? 净涪佛身沉默了。 好么?在诸天寰宇的修行大势中硬生生打造出一方末法界域,目的却不是为了给予这方界域的生灵平静安稳、远离修士力量的平凡生活,而是换一种方式,收割生灵的智慧,以成就己道,这是好事? 心魔身察觉到了佛身此刻涌动的杂乱心绪,他顿了一顿,暗叹一声,你自个儿在那里想得再多都是虚无,你还是往各处界域中走一走吧,或许能够想明白些什么。 净涪佛身没有言语。 心魔身悠悠道,所有事情,不会只有一面。佛身,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净涪佛身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此刻站在某条小巷尽头的他走了出来,踏入那整齐干净的街道。 是的,自净涪佛身走出小巷尽头以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条干净整洁的街道。街道左右屋舍整齐,一色的青砖白瓦,很让人舒服。 时有百姓从屋舍中走出,在街道中穿行,他们的衣着也甚是干净柔软,但比起净涪三身在外界所见的服饰,这里的服饰着装更讲究方便清爽。 也所以,不单单是男子,这里的女子衣着也很是简单。 尽管这些生灵肉身孱弱,从未得到过天地灵气的滋养,甚至多有病灶,但...... 净涪佛身能够从他们面上看到外界凡俗生灵所没有的朝气与洒脱。 他不由得就愣了一下。 而在这个时候,本来三三两两在街道上行走的百姓也看到了净涪佛身。 有一个算一个,发现净涪佛身存在的百姓都皱紧了眉头,面皮更是直接板了起来,显出十二分的厌恶。 这是秃驴? 光头,串珠......不是秃驴是什么?! 真是的,怎么我们这里会忽然来了一个秃驴? 班衙们都在干什么?!怎么会让一个秃驴堂而皇之地在我们这条街出现?! 真是晦气! 我说你也体谅一下人家班衙吧,你没听说么,前两日有秃驴越狱,班衙们都在四处搜寻呢,被人觑着空子跑进来不足为奇...... 诶?前两日有秃驴越狱这件事原来是真的吗?你说,这一个秃驴会不会就是...... 这个......应该不是吧?就算是秃驴,应该也没有那么蠢的吧,明明被通缉着,还堂而皇之地到处跑? 谁知道呢?秃驴不都是那样没脑子的么? 不说了,我们还是赶紧的,通报班衙吧? 唔?你不是说这个秃驴不像是前两天越狱的人么?怎地...... 不是前两天越狱的就不能通报班衙了么?他们可都是秃驴!只要出现了总没有好事!就算这秃驴没在我们这里生事谁又知道他是不是在哪一处地界犯了律法呢!通报班衙总是没错的。 而且,我有一套想要入手的首饰,就是还差那么点钱,通报了班衙以后,说不定我差的钱就够了!你可别跟我抢。 这话你说慢了,我已经通报班衙了,哼哼...... 该死!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看到那秃驴的时候啊。像秃驴这样坑蒙拐骗的东西,通通丢到班衙里最好!免得污了我的眼...... 这......行吧,这一回让给你就是了。咦?那秃驴呢?什么时候跑了的?! 诶?真的诶!该死,居然跑得这么快! 算了算了,那些秃驴要是没有几分手段,怕也不会一次次地跑出来骗人。反正都已经通报班衙了,就在这里等着人来就是。班衙总会将那头秃驴逮住的...... -- 第1543页 呵,那也得那些班衙足够用心才行啊!不知怎么回事,最近这几个月,好像总听到那些秃驴的消息,也不知道是那些秃驴的手段更高杆了,还是班衙懈怠了...... 事实上,净涪佛身并没有离开这一条街道,他仍自站在那街道边上,只是他周身环绕流转的道则法理完全隐去了他的痕迹,所以才不为这地界的生灵所见而已。 那三三两两的凡俗百姓团团找了净涪佛身好几圈,还不愿意放弃,一直等到几队身穿青衣的凡俗百姓匆匆而来,更是一拥而上,将那几队凡俗百姓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情况。 是的,刚才真的有一个秃驴出现在这里。穿着? 就是灰色长袍,袖口很宽很长,跟我们平常穿的衣服很不一样,看着就不是个干活的料。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血汗钱才长到那么大的....... 就是,我看见了,他脖子上、手腕上都带着珠串,那些珠串呦......晶莹透亮,比我们在天相里看过的那些顶级首饰还要来得漂亮。也不知道到底得要多少钱...... ......没见那秃驴身上有什么袋子,就是肩膀上搭了一个布袋,记得好像是天相里有人提到过的褡裢...... 哦,那布袋啊......那布袋看着平平扁扁的,好像没装有什么东西? 班衙!我觉得看刚才那个秃驴身上什么都没带的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哪个街坊邻居就被他偷了什么东西去?你们这阵子是不是应该多注意一下我们这条街? 这些凡俗百姓们很是热心,那几队青衣班衙也相当认真。 他们分工协作,四五个人拿了本子和笔墨在边上做记录,又有四五人沿着街道仔细检查,剩下的人则摆弄着他们带来的一块块玉板。 净涪佛身的目光在各处转过一圈后,落在了那被人快速拼接起来的三十六块玉板上。 似净涪佛身这样的人物,单单只这三十六块制式的玉板如何能够遮瞒过他去? 是以他不过多看两眼,这三十六块制式玉板的作用就都弄清楚了。 那三十六块制式玉板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它们是一套能够连接这片界域道则法网的阵基。 它能调动部分道则法网的力量,封禁这地界方圆百里,也能管理这百里地界的十数万人口,检索人口的信息,搜寻外来者,用处很是广泛。 而眼下,那些班衙就在借着这三十六块制式玉板阵基,追踪净涪佛身的痕迹。 净涪佛身艺高人胆大,并不畏惧这套制式玉板,于是索性走得更近了些,仔细看着这些青衣班衙们摆弄。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原本信心满满的这些青衣班衙们的脸色越见严肃难看。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一位青衣班衙凑到同侪近前,压低了声音问道。 正在摆弄着那套制式玉板的青衣班衙紧抿着唇,没有任何反应。 那位打听搜寻结果的青衣班衙只一看,就知道情况了。 他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看来,我们这里真的是来一个大家伙啊....... 因为听说这边事情而越聚越多的普通凡俗百姓眼见着,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嘀咕。 怎么样?事情有结果了吗? 我看悬。这些班衙的脸色......有人低声答道,语气很是沉重。 嘶。难道我们这小地方,居然还来了一个狠角色?! 谁知道呢? 那我们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回家去的时候告诉所有人小心些呗。 只是告诉所有人小心......就行了么? 这样就可以了啊,你还想怎么着?那些秃驴是骗子,可不是杀人犯,除非欺到他们头上去,他们不会轻易杀人...... 净涪佛身的目光就看了过去。 那说话的也是普通凡俗百姓,言语用词算是客气,但实际上的表情...... 诶,你怎么帮着那些秃驴说话了?那位凡俗百姓身边的人很不满地问道。 回答的人再说话时候就很不耐烦。 我又没有说错。那些秃驴骗人是骗人,可杀人的事情却很少。 嘿,那搭话的人也不满了,我说你,怎么说话的?我是偷了你的还是骗了你?你用拿这样的语气来跟我说话?! 我怎么了我!我也不想一直提那些秃驴,你非得问!问问问!问个屁啊问!你那么多事情想知道,你自己不会上天相去查么?!非得抓住我来问! 你!你不想说你别装蒜啊!还以为自己多见多识广呢!原来就是个照本宣科的货色!! 见这两个方才还算是友好的百姓闹了个不欢而散,净涪佛身的目光轻飘飘掠了过去,落在其他方向。 那些青衣班衙忙活了一通,一点线索都没有,只得又收拾了手上的家伙事儿,准备回府衙去。 而在这些青衣班衙收拾东西的时候,他们中有一人走了出来,对着围观的凡俗百姓抱拳一礼。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这里要回府衙去了,你们也都散了吧,别在这里围着了。 那些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凡俗百姓倒也不怕他,等那位青衣班衙说完后,就有人扬声发问。 -- 第1544页 那秃驴呢?那秃驴找到了吗? 那青衣班衙笑着道,已经有了眉目了。 净涪佛身目光不动,只专注打量着那位像是跟自家父老兄弟寒暄一样说话的青衣班衙。 听得那青衣班衙的答复,里里外外围着的凡俗百姓们大多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那么三两个更眼尖的脸色古怪。 那就好,那就好,真要让一个秃驴满街跑,谁知道哪个就中招了? 就是,我看啊,起码半个月里,我们这里就没有人能够放心睡觉的。 嘿,哪里只是半个月里,我怕是三个月,都不会有人能够睡得安稳...... 诶......那些造孽的秃驴,不好好待在深山野林里,非要跑出来到处转悠,不知道打的什么坏主意...... 人群中又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嘀咕声,那青衣班衙倒是和气得很,并不生气,只是扬声问道,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说这个倒还好,这么一说,很快就有人扬声来问。 前两日据说就有秃驴越狱,那越狱的秃驴抓住了吗? 净涪佛身眉眼一动。 那青衣班衙半点不怯,笑着应道,快了。 显然,这样敷衍的答案并不能让人满意。但这群青衣班衙在凡俗百姓里的地位显然很牢固,他这么一个答案并没有让人群生气,更有人打趣道,快了是什么时候啊? 那青衣班衙面上笑容就收了起来,很是认真地回答道,就是快了。各位乡亲父老请放心,我们弟兄一定加班加点,将那些秃驴找出来! 听出他的认真,那些凡俗百姓们也跟着收敛了面上的嬉笑。 工作是要用心,但那些秃驴不值得你们那么拼命,只要尽力就行,别太拼了,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就是。虽然那些秃驴一个个的不干正事,常常坑蒙拐骗,害人不浅,可恶得很,但你们更要紧。那些秃驴的事情......你们放心,我们会帮着你们留意的。 ......要注意休息...... 不只是那直接跟这些凡俗百姓对话的青衣班衙,就连那些正在收拾手上物什的其他青衣班衙们,也都是眉眼舒展,轻易扫去了面上的郁色。 那青衣班衙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弟兄,笑了笑,又转了目光来对这些凡俗百姓扬声道,诶,我们知道的。多谢各位乡亲父老支持我们的工作。不过我还是要提醒各位乡亲父老一点...... 他再次整了整面色。 如果哪位乡亲父老真的再见到那些秃驴,一定不要贸然与他们接触,离他们远一些。等确保己身安全以后,记得第一时间通报我们府衙。我们府衙的联络方式天相上都有...... 不会哪位乡亲父老还不知道怎么联络我们府衙吧?他缓和了语气,带着笑问道。 那玩笑一样的话语显然让围观的凡俗百姓很是放松。 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你们放心就是,我们都记着呢!就算没有了天相上的存储,我们脑子里也有。记得可清楚了....... 那青衣班衙又是凑趣言说了几句,最后在其他青衣班衙的招呼下再次抱拳与这些凡俗百姓一礼,就跟着自家的同侪上了一个怪异的车厢离开了。 没有了热闹,那些凡俗百姓也就不在这里挤着了,三三两两招呼着各自散去,一面走,还一面说笑,姿态随意而平和。 净涪佛身默然站立,半响没有言语。 清静了很久的耳边再次响起心魔身的声音,怎么样?是不是有些失落? 佛身没有应他,目光仍在那一张张面容上转过。 你要试一试么?心魔身完全不在意佛身那边的静默,只又问道。 佛身问道,试一试......什么? 天相。心魔身很自然地答他,你刚才也听到了吧,人间界那边总是提起的天相。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佛身诚实答道。 嗯?心魔身狐疑,你好奇的话,去找啊。呆站在那里干什么?你这么干站着,难道就有人会将它送到你手上吗? 净涪佛身目光动了动,往小自在天的方向瞥去一眼。 你很着急?他缓慢道。 心魔身的声音就带了一点古怪,嗯?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了? 净涪佛身于是就很干脆利落地换了一个说法,你急着见识那所谓的天相,到底是好奇那天相究竟就什么,还是......好奇那天相里到底都有什么? 心魔身慢条斯理地开口,我都好奇啊。怎么,佛身你不好奇吗? 净涪佛身答道,好奇,但比起那天相来,我还有更好奇的事情。 心魔身笑了,那些青衣班衙。 佛身啊......他慨叹般说道,你果然还是觉得挫败的。 净涪佛身抿了抿唇,半响没有说话。 所以,他干巴巴道,天相的事情等稍后再说。 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大概是心情真的很不错,所以压根就没坚持要得到那什么天相。 -- 第1545页 那你就先去那府衙转一转吧。他道,我也想见识见识......这片处在末法时代里的界域,到底是怎么做到让衙役与百姓那般亲和的。 净涪佛身又觑了小自在天的方向一眼,什么话都不说,抬脚就跟上了那个制式古怪的车厢。 那些载着青衣班衙的车厢驱动并不似玄光界人间其他地方一般仰赖畜力,也不像修士一般凭借各种修行手段。它靠的是那些描刻在车厢各处的符纹。 车厢移动期间,那些遍布车厢的符纹就接连亮起,最后汇聚在车厢中枢所在,由车厢中的某一个青衣班衙调控。 心魔身也在小自在天那边游走,此刻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看见那些符纹,便道,看来,暗土这边的小自在天重天世界也好,人间界那边的末法地界也罢,都归于一人之手。 顿了顿,他音调平平响起,约莫......就是那无欺童子了吧。 他的声音里忽然又带上了笑意,真的很想见一见这位无欺童子啊。 净涪佛身也道,且等一等我。 对于净涪佛身的这个要求,心魔身显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点头道,行吧。但你那边,也莫要拖得太久了。 你知道的,我没有多少耐心。 净涪佛身没有说话,只是随意地应了一声。 他身形一个闪烁,直接出现在那个搭载着满车厢青衣班衙的车顶。 再接着,他盘膝坐了下去,任由这车厢带着他一起走。 明明前一刻才答应了他不会拖太久,这会儿就坐在那车厢顶上慢悠悠地行进...... 心魔身翻了一个白眼。 但他也没有催促净涪佛身,只随他去。 坐在车厢顶上的净涪佛身一面打量着两边的街道,一面听着车厢里那些青衣班衙的交谈。 这次出现的那秃驴......只怕不简单...... 怎么说? 我问过守城的那些弟兄了。他们说这阵子没有秃驴拿着度碟入城...... 你的意思是说? ......今日里各位乡亲父老见到的这个秃驴,应该是直接突破城中种种封锁,悄无声息摸进我们这里的...... ......是个高手啊。 刚刚的记录整理好了吗?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信息? 没有。我刚才已经翻看过记录手册了,那些乡亲父老都已经记不得那秃驴的相貌了。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大体的印象? 嗯,除了他的衣着打扮以外,基本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连个身量都没有? 没有。 街边的影仪呢?有人去查了吗? 查了,那条街道附近所有的影仪我们都翻看过了,没有更多的痕迹。 这可真是难办了...... 大哥,这可怎么办? 没法子了,将事情报上去吧。 报上去?这...... 有什么问题? 我们这里,前两天才有秃驴越狱,到如今都还没有将他抓回,现在又来一个丁点痕迹都摸不着的......上头会不会觉得我们? 那也没有法子,我们确实是两件事都没办好,上头不满很正常。我等无能,也只能认了。但如果因为我等隐瞒,最后导致各位乡亲父老给那些秃驴祸害了......你能舒坦得了? ......不能。 那不就得了。上报吧,事情早处理早好。 是,大哥。 坐在车厢顶上的净涪佛身迎着微风,表情平静,未有一点波澜。 车厢终于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青衣班衙们相互招呼着,跳下车厢,抱着他们手里的物什大步走入那石狮镇守的府衙。 净涪佛身轻飘飘一个跨步,直接落在石狮前方。 前方府衙高悬匾额,匾额中文字端正凛然,很是夺人眼球。 但净涪佛身也是只看了那么一眼,视线就往大门两边的对联落了过去。 那或许不能算是对联,只是简单的字词堆砌罢了。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的目光还是没能从那些字词中移开。 一时,心魔身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清正廉明严谨踏实,公正法治平等端和......心魔身也是静默了片刻,才给出了一个不是评价的评价,这可真是,有趣啊。 净涪佛身也只在这府衙门外站了站,就抬脚走了进去。 在府衙门外尚且不太明显,但踏入了这府衙的大门,真正看见那来来往往忙碌个不停的青衣班衙们,净涪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都同一时间想起了门外那些堆砌一般的字词上。 他们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开始在这座并不太宽敞的府衙转悠。 待到净涪佛身将这府衙以及府衙里的各位青衣班衙里里外外地看过一遍后,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心魔身难得的,又给了净涪佛身一阵清静。 在那府衙里看了那么一阵,净涪佛身也算是了解了许多东西。 离开了这府衙以后,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售卖所谓天相的店铺,还给自己将那天相中的种种权限给打开来了。 -- 第1546页 原来那人间界中的天相......是这个样子的。心魔身说道,目光从佛身那边转了回来,落在他自己手上拿着的一枚玉板上,和这小自在天里的天影相差不大嘛。 净涪佛身就转眼看了过去。 还是有些不同的。他道。 小自在天那边到底不算完全的末法之地,那里的本土生灵修为或许不高,但到底都是入了门,而这边...... 这边却都是凡俗。 心魔身反应倒是很平淡,也就是某些差异而已,本质都是一样的。 只是这么两三句话间,净涪佛身也将他自己手里的这天相和心魔身那边的天影原理都给弄清楚了。 认真说来,这天相、天影所蕴含的技术并不如何复杂。不说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就是随便的一个金丹期修士,花费些工夫和时间也能将类似的东西给弄出来。 真正制约着类似之物出世的,其实是修士们对凡俗百姓的无视。 这里的无视,当然不是说修士们不将凡俗百姓当生灵看待,而是修士们不会切身处地去为凡俗百姓们考虑。 他们不会去考虑那些凡俗百姓的生活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他们,更不会去考虑他们需要什么东西去维持自己的生命...... 凡俗百姓们活着,那便活着,活得艰难还是富裕尊贵,单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就算他们死了...... 只要不是大面积的死亡,单单只是个别的生死存亡,那就入不了修士们的眼。 就算是凡俗生灵大面积的死亡,倘若修士们没有找到其他人动手的痕迹,他们最多只会给予一些帮助,钱粮大概都不会有,更莫提是要特意为了他们制作一些他们能够使用的灵器了。 至于凡俗生灵大面积的死亡乃是由于某个修士导致的....... 正道的修士们也通常只会解决那些邪修,然后简单收拾一下局面。 旁的就没有了。 而就算是正道修士们出手处理那些邪修,也还要看那凡俗生灵大面积死亡的事情到底发生在谁家的地盘上。 像前不久净涪佛身见过的那位隗序,他身上的事情不就是证明么? 因为隗序城本来就是在魔道一脉的掌控界域里,所以即便一整座隗序城就只得他一个幸存者,除了这隗序修士自己以外,整一个玄光界天地里,也没有哪家修士为隗序城出头。 心魔身也道,若只从这点来看,作为他化自在天外天童子的无欺,做得确实比这玄光界天地里的所有修士都要好。 顿了顿,他道,你我也不如他。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又道,但他所做的一切,目的也很明确。 就是为了能让这些凡俗百姓迅速繁衍,催化他们的欲望,让他们的欲望点燃他们的精神,以期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思维灵光。 当年的皇甫成陨落在了天劫之中,后来转生净涪又摒弃了天魔一道,另修心魔法门,如今心魔身更是在心魔一道上渐行渐远,但这不代表他当年对天魔道的种种钻研与想法就彻底被净涪心魔身丢弃了。 当年皇甫成的修行,使得如今的净涪很轻易就理解了那位无欺童子的种种布置。 他在这片地界上交织道则法理,囚锁天地灵气,促进这片地界上的文明发展,调整社会秩序,并不是为着其他什么,而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末法时代环境,更适合催生凡俗生灵的思维灵光而已。 至于那些凡俗生灵是不是因为这片地界上被囚锁的天地灵气,失却了修行的机会,朝生暮死、红尘翻滚...... 那一点都不重要。 净涪佛身平静道,或许......比起获得修行的机会,最后成仙做祖来,这些凡俗百姓们还更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 心魔身哼笑一声,或许吧。但总有人,不愿意将自己的一切都赌在旁人的善意上。 净涪佛身微微吐出一口浊气,道,确是。清醒的人,更愿意将生死成败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翻手将那块拿着的天影收入袖袋里。待他手掌从袖袋里收回来时候,却停了一枚墨黑符印。 你要一起来吗? 净涪佛身微微笑开,一起吧。 我也很想见识见识......这位无欺童子呢。 心魔身手一挥,那枚墨黑符印灵光流转之间飞了起来,悬在净涪心魔身身前虚空。 禅宗净涪,请见他化自在无欺童子。 心魔身一面催动那枚庄明华交给他的墨黑符印,一面居然还分神与净涪佛身闲话。 你说,那位天魔主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啊? 净涪佛身有些奇怪,怎么说? 心魔身就道,这些天魔童子的名号啊。 净涪佛身沉默着不搭话。 心魔身也不在意,自顾自就道,当年的无执童子,他身上的执念之厚重,连他自己的道都给遮瞒过去了,童子名号居然叫无执。再有现在的这个无欺童子...... 虽然说那天相、天影里仿佛百无禁忌,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查知,仿佛偌大天地就没有一点秘密。但实际上呢? -- 第1547页 实际上那些凡俗生灵本身生存的环境,一切秩序的根基,就是那最大的骗局。 可他的童子名号偏就叫无欺。 实在是够...... 心魔身的话语停了片刻。 净涪佛身于是就给他递了个□□,够什么? 心魔身笑了,够好玩啊。你不觉得吗,佛身? 净涪佛身面上的表情尽数褪去。 我不这样觉得。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表达他此刻的心绪,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后,又道,你也莫要忘了,心魔身,如果当日不是那无执童子突然插手,皇甫成成功渡劫,在天魔一道上走下去,最后顺利飞升他化自在天外天。 你觉得,那时候,那位天魔主到底又会给成为天魔童子的我们敲定一个怎么样的名号? 心魔身陡然闭紧了嘴巴。 净涪佛身心情总算是舒服了一些。 静默半响后的心魔身委屈说道,我们不是同为净涪么? 第440章 是啊,我们同为净涪,所以......净涪佛身干巴巴地扯着嘴角,好玩吗? 心魔身一噎,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忽然收起所有杂念,含笑看着前方那枚墨黑符印。 墨黑符印上那划出奇异弧度的流光与其说是答复,倒不如说是提示。 待到那一圈圈的灵光流转过三息时间后,那枚原本只是悬浮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的墨黑符印直接向远方飞去。 与净涪心魔身拉开相当一段距离以后,原本紧贴着墨黑符印流转的灵光就像是萤火似的散开,随后又汇聚成一道颀长的身影。 净涪心魔身只站在原地看着,一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显化成形,他才合掌,微微低头见礼,禅宗净涪,见过无欺童子。 那位面容虚幻不定的天魔童子抬眼看了过来,顿了一顿后,他合掌也与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态度甚是客气。 净涪法师有礼。 他转眼看了周围一圈后,仿佛是笑了一下,然后就跟净涪心魔身说道,原来净涪法师到了这里啊。本座知道这附近有一处说话的好地方,不如我们就到那里坐一坐如何? 净涪心魔身笑着应声,如此,那便劳烦童子在前方带路。 无欺童子半点不含糊,对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便率先往前走。 净涪心魔身直接跟了上去。 身形几个闪烁后,无欺童子在一处平台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 他说着,抬手在身前轻拂,便有一道旋风将那老松下的尘土吹去,给他们清出一片干净地界。 再然后,就是几案、坐席等物什落在那老松下面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平地上。 净涪法师,请。无欺童子对着净涪心魔身抬手示意。 净涪心魔身合掌作礼,便果真挑了一个坐席坐了下来。 这处平台虽然天然而成,但空间颇为窄小,只得几丈方圆,不过平台边沿处奇石嶙峋,再搭着那株同样扎根在边沿处的老松,更是别有一番意气。 净涪心魔身赏玩过这奇石异松,便又去看那不远处的山洞入口。 尽管那山洞已经隐在这悬崖上不知几许年月,可他还是发现了些人为的痕迹。 ......约莫数百年前,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目光在那些人为痕迹上转过几回,净涪心魔身不觉生出了几分趣味。 难道......这里还是某个修士的机缘之地? 他不过稍稍分神琢磨片刻,便将那点趣味丢了下去,转眼看向那云雾蒸腾的远方。 远方有老鹰尖啸,有瀑布轰鸣。天地与生灵,自然惬意...... 便是净涪心魔身,那一瞬间都快要将这里认作了人间界,而不是扎根在暗土地界里的重天小世界。 细微的声音在身前响起,拉回了净涪心魔身那点发散的心神。 净涪心魔身睁眼去看,发现原来是一盏茶水被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再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无欺童子变幻不定却带着明显笑意的眼眸。 净涪法师,请。 净涪心魔身谢了一回,果真就端起了那茶盏,和着这天地的灵机慢慢品尝。 无欺童子也将他自己的那盏茶水端了起来,无声啜饮着。 净涪法师可是已经看过了这小自在天? 无欺童子的声音出现在净涪心魔身耳边,就像是主人家款待远道而来的友人一般轻松而自在。 净涪心魔身也就很随意地点头,应道,看过了。 顿了顿后,他又道,也不只是这小自在天吧,人间界那地儿我也算是转悠过一遍了。 都已经看过了啊......无欺童子的目光看了过来,声音里沾染的笑意未曾散去,那净涪法师觉得,这两个地方怎么样? 净涪心魔身沉默了片刻。 不独独是他,身在人间界里的净涪佛身也是无言。 尤其这会儿的净涪佛身,还立在那来来往往的人潮里。 以这些近乎被圈养的凡俗生灵的眼力,就算净涪佛身一直站在原地,就算他们就与他相隔不过一臂距离,他们也意识不到他的存在,只会无知无觉又自然而然地避开净涪佛身的所在,给予他一个他想要的清静空间。 -- 第1548页 可也正是因为这些凡俗百姓们压根就发现不了净涪佛身的痕迹,所以他们的喜怒哀乐才那么真切又直白地暴露在净涪佛身的眼底。 听到无欺童子的那个问题,坐在无欺童子对面的心魔身倒也罢了,净涪佛身却是抬眼看见了这来来往往的无数凡俗生灵。 倒不是每一个凡俗百姓面上都轻松自在、欢喜安乐,也有人面上带着愁容,几乎能拧出苦汁子来。 可即便是满面愁苦、倦怠乏力的凡俗百姓...... 净涪佛身也能在他们的身上发现其他地界的百姓所没有的自在。 哪怕是现在处境改善、生机勃发的景浩界天地里的凡俗百姓,他们也没有那样的自在。 ......挺不错。净涪心魔身如此答道。 无欺童子就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能看得出来,这会儿的无欺童子,比刚才净涪心魔身初初看见他时候来得更为畅快。 也只是畅快,纯粹的畅快,不见任何自得意味。 他点头,我也觉得不错。 净涪心魔身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又半低下头,将杯盏里的茶水又饮去了一半。 待到他放下杯盏以后,无欺童子又拿了茶壶来,帮着他将茶水续上。 但不错的......也只是生活在这两方所在的凡俗百姓里的大多数个体。 还仅仅是当前平稳的局势。一旦局势变化...... 不需要什么大的变故,只需要一个修士,这一切的平安和乐,就会尽数变成泡影。 看着杯盏中的清澈茶水,净涪心魔身平淡说道。 无欺童子没有说话,他那虚幻不定的面容也是笑意悠悠,完全不受净涪心魔身影响。 不过他也没有打断净涪心魔身,很安静耐心地听着。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即便他们如今的生活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也仍旧改变不了他们如今这中和乐生活的本质。 圈养。 这两地的凡俗百姓,在被人圈养着。 无欺童子又笑了笑。 世间所有的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吗?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一道沉默,他们完全领会了无欺童子的意思。 正邪也好,佛魔也罢,只要划分出两方,那么在同一片界域里,便需要相互妥协。无欺童子慢声道,我与他们也是。 如今我强,他们弱,所以他们就只能接受我的庇护,哪怕他们需要被我收割,哪怕他们只能作为我修行的资粮。而如果有一日,我弱而他们强...... 净涪法师,你不会以为他们就会放过我吧?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仍是没有作声。 无欺童子也不在意。他叹息一般说道,人族,其实也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中族。 只见人族摩风云,哪见当年妖与巫?哈哈哈......我不过是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一个小小童子,又哪里能够比得上当年霸天掌地的巫妖?净涪法师,你也真是太高看我了。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同时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净涪心魔身再抬起眼睑时候,也将一个天影拿了出来,摆在案面上。 而紧接着,就是刚刚才由佛身转到他手里的一个天相。 将天相、天影并排摆放在案面上以后,净涪心魔身又伸出手去,在那天相、天影上接连点了几下,让那天相、天影的屏幕同时定格在一片光影上。 那天相、天影上的那片光影排布格外简单,底色一如夜幕,中央处停着一个尤其简单的问题。 想......真正的活着吗? 字迹殷红似血,看得人直发慌。 无欺童子扫了那两片光影一眼,便抬眼迎上净涪心魔身的目光。 他仍是笑,原来净涪法师发现了啊? 童子你并没有特意遮掩。净涪心魔身说道。 事实上,何止是这位无欺童子没有特意遮掩那么简单,几乎是净涪心魔身与佛身将拿到手的天相、天影权限提升起来以后,这两片光影就同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那急迫的样子,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两个看见它们的第一眼,还险些要以为这无欺童子要与他们彻底撕破脸面了呢。 虽然说这样的几率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中可能的。 无欺童子细看净涪心魔身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兴致勃勃地开始跟净涪心魔身介绍起来。 这个么,这个其实还真不是针对净涪法师你。基本上每一个生灵提升天相、天影中的权限时候,都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如果你真的没有兴趣的话,只需要将它们放在一边就好。也不需要多久,就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时间过去以后,它们自己就会消失的,不会出现强制的情况的。 下一次它再出现的时间......那就是拿持天相、天影的凡俗生灵有这个意图的时候了。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微微点头。 无欺童子将这片光影出现和消失的规矩简单地与他解说过一遍后,就问他道,净涪法师想要去见识见识吗? -- 第1549页 佛身对净涪心魔身遥遥点头。 于是净涪心魔身就道,那就劳烦童子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净涪法师客气了。无欺童子一面道,一面分化意念落在那升腾着光影的天相与天影上。 那承载着简单问题、看着却碜人的光影当即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几案两边的净涪心魔身和无欺童子一起圈住。 这股力量确实强大,但要完全封禁住他......可还不够。 快速做出这样的判断以后,净涪心魔身还是协同佛身一道,快速在自己的神魂上布置出一重重保护。 谁知道这股此刻在他眼里随时可以挣脱的力量是不是藏着什么陷阱?! 无欺童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净涪心魔身的防备,他任由那股力量裹夹着他,将他带入一处茫茫所在。 待到那股力量完全散去时候,净涪心魔身已经探查过周边好几圈了。 这里是? 饶是净涪心魔身,看看周围的一切,再看看他自己,也不禁有些咋舌。 无欺童子笑道,想来净涪法师也看出来了。不错,这里不是哪一个真实的天地。它还只是一个泡影世界。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同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个世界虚幻不实,几乎没有天地本源,它其实是由一滴滴凝成实质的念力支撑起来的。而它最初的一个架构,也不是诸天寰宇里无处不在的道则法理,而仅仅只是一些逻辑。 这些逻辑...... 净涪心魔身查看过一遍又一遍,终于确定下来。 它契合小自在天与玄光界人间里那片末法之地的凡俗百姓对天地、自然与人事的认知、判断甚至是幻想。 如果非得要找一个类比,那么在净涪这些外人眼中,它应该被划分到话本世界的行列。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一瞬间,产生了许多的联想。 那些自踏入这小自在天与玄光界人间里的那片末法之地以后,就源源不断涌上他们心头的熟悉感觉,一下子就找到了根源。 无执。佛身在净涪心魔身耳边道。 净涪心魔身暗自点头,面上却是半点不显,仍旧跟随着无欺童子的指引,查看着这个泡影世界。 此时的无欺童子正引着净涪心魔身跟随在一个新到的凡俗百姓身后,看着他跟随天相、天影的指引,在这个泡影世界各处奔波。 无欺童子也不是俗人。 净涪心魔身虽然没有明白表示,但也没有着意遮掩,所以过不得多时,就被他意识到了他的大体想法。 无欺童子又是一笑。 净涪法师这是看明白了?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谨慎答道,不是全懂,只是弄清楚了一些疑问。 净涪法师果然好眼力。无欺童子赞了一声,然后就又问道,净涪法师有兴趣再看得仔细一点么?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都明白无欺童子话里的仔细,到底是怎么个仔细法。 这就是一个泡影世界,还是以一个普通凡俗百姓从自家认知中提取出来的逻辑为基础架构出来的泡影世界,净涪心魔身一个玄仙巅峰境界的修士,要看破看透它,又能耗去净涪心魔身几分心力? 这个泡影世界,真正有价值的,除了那构架基础的天马行空思路与想法以外,就只剩下进入其中历练获取修炼机遇的凡俗百姓、泡影世界本源以及它跟无欺童子乃至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的因缘牵扯了。 没错,莫看这个泡影世界如今在无欺童子的掌领之下,但它,乃至它的所有同类,其实压根就只归属于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 无欺童子只是打理这些泡影世界的管事而已,可不是它们真正的主人。 其实,这也才合理。 再如何惊才绝艳,无欺童子也不是大罗仙,更是一直未曾脱离他化自在天魔主的桎梏,他如何能在天魔主的眼皮子底下,给他自己折腾出这样的一份家底来? 更何况,圈养一片地界的人族,拿他们来探究、试验泡影世界这样道路的压力,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天魔童子能够扛得住的。 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 无欺童子一点也不介意净涪心魔身的沉默,净涪心魔身在判断权衡,他也不催促,就这般耐心等待着。 净涪心魔身往佛身那边分去了一点心神。 佛身摇头道,这样的浑水,我等就不要牵涉进去了,我等当前最应该处理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心魔身,我知道你记得。 轻易涉入这样的浑水里头,若再招惹出什么......本尊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反应,你也应该很清楚。 净涪心魔身就消停下来了。但他沉默得片刻后,到底还是有些不死心,直问佛身道,这里的事情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你就不好奇吗? 而且......佛身,当日那道主赠予我等的那部话本,哦,现如今它已经归化成一截死去的命运长河本相了。但这里的事情很明显还是跟那道主的手段很相类啊。 我们日后总是要去见一见那位道主的吧?不多了解一些,真的好吗? 净涪佛身是一点不动摇。 我确实也好奇。他没有用虚言来搪塞同为净涪的心魔身,诚实又直白,但是心魔身你应该知道,就算我等往后要去见那位道主,也是往后的事情。 -- 第1550页 而既然是往后,那就是说也只有到那个时候的我们,才有资格、有能耐去涉及这些。 现在的我们,还太弱了。他最后道。 净涪心魔身彻底熄灭了那最后一点心火。 他也不再挣扎,直接就对无欺童子摇头。 多谢童子好意,但这泡影世界涉及童子修行隐秘,小僧就不贸然窥探了。南无阿弥陀佛。 无欺童子有些失望,但他也没有坚持就是了。 他们二人在这一处泡影世界中就只待了半刻钟左右,便脱身离开了。 净涪心魔身低头看了看面前还氤氲着水汽的杯盏。 他可还记得,刚才他被那股爆发的力量带入泡影世界时候,最后一眼看见的茶水上氤氲的水汽,可就是这般模样的。 即便是净涪心魔身,一时也叹道,若真是能在那泡影世界中有所收获,那确实亦是一处难得的修行秘地。 虽然说不同的天地之间有着不同的时间流速,但似这里的泡影世界一样,和它们所真正关联的天地流速相差这么庞大的,也确实是少见。 无欺童子不无得意地笑了一笑。 佛身看了一眼他身周越渐稀疏的人流,在净涪心魔身耳边说道,趁着这个机会,可以问一问无执童子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悄然瞥了一眼无欺童子,与佛身说道,你确定? 不是才刚说了不要轻易牵扯进这里的事情么?那无执童子显然跟这里的一切都有着相当的渊源,直接在这位无欺童子面前提起那个家伙......佛身是认真的? 佛身点头道,我确定。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却不去看无欺童子,而是低垂了眼睑,直接与佛身说道,那你来吧。 净涪佛身一滞。 心魔身见他这番模样,就知道这里头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而那坑里到底是甜蜜的利,还是倒霉催的弊,一切在事情揭晓之前,都还未可知。 也就是说,他可能会满足他自己的一点好奇心,也可能会在后头被净涪本尊问责,然后接下一堆让人头疼的烂摊子。 心魔身既是不满又是得意地在净涪佛身耳边哼哼了两声。 佛身啊佛身,你居然也变坏了,居然给我挖坑? 亏得我机智,不入你的圈套,否则日后还不知道得怎么愁呢。 佛身稳住了心绪和表情,很有些无辜地道,你不是好奇这事儿么?我哪儿坑你了? 心魔身半点不让人,直接道,那你来跟无欺说这事啊! 净涪佛身为自己辩解,我现在在人间界这边,而你还坐在他对面,与他相距那么近......直接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换人,心魔身,你是嫌自己的底牌被人摸得不够清楚吗? 这回就轮到净涪心魔身理短了。 无欺童子确实不是大罗仙,但他既然能够被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派到玄光界这里来,帮着他打理这边的事情,显然也不会真的就单只是一个金仙。 这位更可能是太乙仙,而且还是太乙仙中有数的人物。 似这等修为、眼界、见识、手段样样不差的人物,净涪三身哪个敢视人家如无物? 但净涪心魔身的心思转得也很快。 这倒是我有失考虑了。他先跟佛身认下了这件事,然后就直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可以帮你问一问。但日后这件事本尊论起来,我会跟本尊直说的。 我可不是那中为了情面跟本尊打马虎眼的人。 此刻的心魔身只觉得自己大义凛然,一点都不比佛身差。 净涪佛身面皮连连抽动,又见心魔身那家伙跃跃欲试等他发话,他哪儿还敢拖延,当即便道,罢了,我等与无执的因果早就已经了结了,再掺合进他的事情去干什么?你还是多关注关注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事情吧。 心魔身嗤笑出声。 净涪佛身只当自己没听见,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 心魔身胜了这一回,也便更有耐心了。 童子神通不俗,应能知晓小僧此行的来意。他看定了无欺童子,问道。 无欺童子点了点头,净涪法师行动磊落光明,我等都是钦佩的。 净涪心魔身眸光微动。 无欺童子却是叹了一声,但法师连我小自在天里布置的泡影世界都去看过了,应该也知道我的为难,还请净涪法师体谅。 净涪心魔身低叹一声,童子是要与小僧为难? 他一面和无欺童子这般说着,一面却在对净涪佛身笑,看来,这次是能够活动活动了。 净涪佛身有些奇怪,我竟不知,你居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人家可起码是个太乙仙,你不过就是一个玄仙境界的小和尚,连金仙都不是,怎么就有信心要跟人家打? 当然没有啊。心魔身理直气壮地道,哪怕这无欺童子因为玄光界天地的限制,不可能全力出手,他也是能够动用金仙层级的力量,再配上人家的见识与眼力,我等毫无胜算。 原来你居然还清楚...... 净涪佛身腹诽道。 -- 第1551页 虽然对于同为净涪的心魔身来说,佛身的这句腹诽还真跟他直接开口没有什么两样。 我当然清楚啊。心魔身不满地说道,我又不傻。 净涪佛身瞥了他一眼,更是无语。 他可没有这么说他。而且都是净涪,他若真要说心魔身傻,那不是也在说他自己傻? 心魔身笑了笑,猛然端正神色。 净涪佛身也在同一瞬间收敛了所有多余的表情。 我们需要这样一个拼斗的机会。心魔身道。 佛身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紧接着分析道,我等经历过一场肉身蜕变,理论上来说,肉身蜕变天然契合修士各中道路,轻易不会出现问题。 但那紧紧只是理论,也仅仅只是契合。 我等真正能凭借新近完成蜕变的肉身发挥出几分力量,又能将我等的道则法理催动到什么程度,一切还未可知。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提醒道,当日我等完成肉身蜕变时候,不是才跟一众大修士交过手?那还不够? 那一次,可是连五色鹿那边的因果都给清理了一回呢。 心魔身不意佛身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他古怪地盯了他一眼,你居然将那回当作一场拼斗? 净涪佛身一时无言。 心魔身知他是不喜欢亲身上阵拼斗,便劝道,总是要有这么一回的。而且这无欺童子是个合适的对象不说,现在这个时机也确实很好。 佛身没有反驳。 他压根就找不到反驳心魔身的理由。 无欺童子作为那个被净涪心魔身挑中的人,合适。 因为他是一个聪明人,不会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对他下死手。至于绝对的把握...... 他会有么? 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他们相信着自己。 是绝对的信任。 而除了各自的他们以外,还有净涪本尊,更甚至,也还有未来已经成就大罗境界的净涪。 有他们自己,有净涪本尊,有未来成就大罗境界的净涪,无欺童子杀不了他们。 因为灭杀不了他们,因为聪明,因为想要给自己留下后路,所以无欺童子哪怕明白他们的目的,也会配合他们,助他们一臂之力。 玄光界作为这场拼斗的战斗地点,合适。 因为玄光界本身是个中千世界,这里能够承载的最高境界,也就是金仙。所以不论是太乙仙还是大罗仙,在这玄光界天地里最强也只能发挥出金仙境界的力量。 但凡超出一丁点,这玄光界天地也支撑不住。 而,玄光界天地作为被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同时敲定的棋盘一角,这里已经被封锁了起来,目前更是处于许进不许出的状态。 许进不许出,这其中的范围,可是也包括玄光界天地胎膜以内的所有空间的。 因此,他们若真拼斗起来,甚至不能离开玄光界天地范围,去玄光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地方比斗。 无欺童子的实力发挥便又给限制了范围。 同时,如今玄光界天地中势力混杂,无欺童子固然受他化自在天魔主令旨,掌领小自在天乃至是天魔一脉,可以有一大片地界给他折腾,但...... 他也必须要考虑到小自在天与天魔一脉的处境。毕竟盯紧着这里的,可不只是那么一两方的势力而已。 时机也合适。 如今玄光界天地各方,其实都处于将动未动的状态。想出手,又怕成了那个出头鸟,被各家集中力量清理出去,不出手,又怕被其他势力抢了先,自家落人一步。 不过那些势力的权衡与顾虑,净涪三身却全不必在意。 因为他其实没想要在玄光界棋盘一角中占得什么样的优势。 他最早是为了安元和踏入这个中千世界的,如今安元和却已经脱身出去,不在这一片棋盘里。以至于原本应该是这一片棋局里鱼饵般存在的浮屠剑宗近乎隐匿。 不用顾虑安元和那边,佛门禅宗一脉暂时也没有要在这里布局落子的净涪,理所当然的比这方天地中的大多数人都要来得轻松自由。 也所以,在这样相互间绷紧了神经的各方势力之中,身上没有任何任务的净涪,哪怕是随意出手,也轻易不会触动那些人的神经。除非...... 除非有人特意拿他作引子。 他和无欺童子...... 在实力层面上,无欺童子确实要强他许多,但他远比无欺童子来得自由,不似无欺童子一般捆着重重束缚,处处限制。 太......佛身顿了一顿,才挑中一个相对客气的用词,冒险了吧? 倒是心魔身半点不介意,直接道,你是想说猖獗的吧? 那又怎么样呢?心魔身哼声道,我等既然可以做到,为什么不能去做?我这有碍着哪个了么? 净涪佛身瞪了他一眼,万一呢!? 万一那无欺童子不想要我们的性命,而只是想要扭曲我们的道路,引我们踏入天魔道呢? 就算他做不到,那位天魔主呢?以他的手段,如果给了他机会,他真的不会做?哪怕我们身上封存着劫主的手段,可以从天魔主那里保命,可如果他着意偏移我等道途呢?! -- 第1552页 不说我等到底能不能在这位天魔主的手段下坚持自己的道,就算可以,就算我们成功,这中间又需要耗费我等多少时间与精力? 一步慢步步慢,一步错,日后也不知道得花费多少工夫来调整纠正? 比起丢失性命,道途扭曲,不才是我等最大的祸患吗?! 面对佛身高涨的气机,即便心魔身的气势不曾衰落半点,可单只那么看着,也能够察觉到心魔身那边的败退。 佛身并不为之欢喜。 他面色仍旧绷得死紧,他化自在天魔主一直在盯紧我们,你心里清楚明白得很,怎么能这么放松懈怠? 心魔身嘴唇蠕动片刻。 他不是在啃五色鹿之祖这块硬骨头么? 佛身都要被心魔身给气笑了。 所以你就觉得人家分不出身来对付你? 心魔身犟道,五色鹿之祖可不简单,他不会让他化自在天魔主那么轻易脱出身去的。 佛身更是半点不让,五色鹿之祖是不喜他化自在天魔主,但你真以为,他对我等就有什么好感? 心魔身不说话了。 佛身气稍稍顺服了一些。 就如今玄光界的混乱局势,我等就算没有什么任务,可如果人家偏要当我等有,拿我们做那个引子理直气壮发动一应布置以求抢夺先机,你又能怎么办? 那时候局势乱起来,天机错乱之际,你想要抓人都抓不住,你能拿人家怎么办?! 即便我等最后查明一切,拿住了人,但人家早已赚了个盘满钵满,人家要分你一点以此了结因果,你又能怎么办?! 心魔身彻底没有了言语。 这一场,由佛身大获全胜。 只可惜,佛身的高兴只有那么一点点,很快就被更多的烦闷给冲散去了。 心魔身刚才说提议确实有些过于肆无忌惮了,但有一件事他也没有说错。 他们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拼斗,好真正判断自己的实力。 这场拼斗的时机,最好是在他们成就金仙之前。 因为在他们迈出那最后一步以前,他们还能用最小的代价来调整自己的道则法理。一旦将它拖到金仙以后,那就说不好了。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悄然拼斗了一回,坐在心魔身对面的无欺童子却是半点不曾察觉。 他这会儿就皱了皱眉头,为自己分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第441章 净涪心魔身在佛身那里输了一回,原本以为计较得极其周全的盘算被轻易推翻,他不免也是意兴阑珊。 那你说,要怎么办? 但这话也只对另一边的净涪佛身说,面对坐在他对面的无欺童子,心魔身却是收敛得异常仔细,分毫痕迹都没有给他留下。 那敢问童子你方才的答复......他面上还带上了笑意,到底是什么样的意思呢? 他先前盘算得好好的计划舍弃也就给舍弃了,却不意味他就要轻易在这位天魔童子面前退让。 无欺童子端着杯盏的手停在了半空,眉眼抬起,仔细打量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压根就没有看他。他的视线放长放远,看见那天地中翱翔的老鹰,也看见那瀑布下面的深潭里戏水的游鱼。 无欺童子的目光到底收了回去,他沉默着,久久没有说话,只慢慢啜饮着杯盏中的茶水。 净涪佛身的目光遥遥瞥过沉思的无欺童子,声音在心魔身耳边响起。 我。如何? 你?心魔身几乎都要气笑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我乃至本尊,根本就是三位一体,你来做这个对手真的能够给予我、我们足够的压力与灵感么?! 净涪佛身的声音平淡。 如何就不能了?他问道。 心魔身就快要不耐了,怎么可......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给顿住了。 不对...... 或许真的能够啊。 只要他们动手的时候暂时忘掉各自安好身份,单单让那单纯的杀意充盈...... 心魔身越是盘算,越觉得佛身的这个提议精妙。而越是这么认为,他胸中的战意便越发高涨,几乎要立即拉了佛身来寻个合适的地方拼杀一场了。 到时候,应该就能给他们两个分出一个高下了吧?! 更重要的一点是,心魔身想压佛身一头,甚至是狠狠教训佛身一回很久了。不过是被净涪本尊镇压着,又念在他们同为净涪的份上,所以才强行镇压。但现如今...... 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直接摆在他的面前,又叫他如何能够拒绝? 至于他会输给佛身这家伙的可能...... 输了也就输了,能狠狠地教训佛身才是更重要的。 在这样难得的机会面前,胜负的结果仿佛都已经不重要了。 心魔身心底快速转过许多念头。每一个念头的生发与破灭,都给他原本就通透的心神再拭去一点晦涩。 需要叫上本尊吗?他忽然问道。 佛身诧异转了目光过去,当即便看见了心魔身眼底流转的微光,他不觉沉默了一瞬。 -- 第1553页 心魔身这家伙是......飘了?真的就觉得自己能教训本尊? 心魔身见佛身的模样,轻易就猜到了佛身这会儿的想法。 单只我一个,确实不太可能。但是...... 佛身面上的表情全部没有了,只木木地看着心魔身。 然而,他的这副态度压根就阻止不了心魔身将他剩下的话说完。 如果不是只有我一个呢? 心魔身直接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 他悬空立在归属于他自己的那三分之一界域上,遥遥对着佛身伸出手来,近乎诱哄一般低声道,佛身,难道你就不想试一试么? 试一试?有声音在识海世界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木然又平淡,像极了此刻净涪佛身的心境。 心魔身心头下意识一突,他不觉停住嘴边的话语,仔细去感应佛身的情况。 不错,没有问题,这就是佛身在说的话...... 心魔身暗自点头,稍稍放松下来。 但他到底没有失却净涪惯常的谨慎,又去探查净涪本尊那家伙的现状。 待到他确定净涪本尊还像早先时候一般专注消化吸收诸多收获的时候,他终于完全放下心来。 只是即便如此,他再开口时候,言语还是严谨了许多。 不错,试一试。我等分化三身修行,本来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收容我等道途中的各种可能性都不是吗?这么多年来,可能性我们也确实收容了许多,但你不觉得,我等其实更像是一块什么都沾染一点的粗胚吗? 我先前为何会说我们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拼杀,你不也想得明白?可这样的一场拼杀般的交流,只得你我两个参与,将本尊抛到一边,着实不妥。 而以本尊的神通与能耐,不论是我还是你,单个与他对上,那绝对讨不了好,甚至很有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所以,我提议! 他看起来尤为的大义凛然。 我和你,我们两个一起上。 毕竟至于我们两个联手,才有取胜的机会。 再有,你行佛道,我走魔道,佛魔既是相克又是相生。可平常时候,这样的相生相克特质基本只提现在我等修行的时候,真正的应敌却近乎没有。 我们不可能不去做尝试。可同样的,因为你这个明面上的身份,我不太好光明正大地在诸天寰宇配合你乃至本尊试验类似的配合。所以,这对于我们净涪来说,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 越是这样分析着,心魔身的表情就越是严肃认真,仿佛方才在他身上隐隐浮动的私心压根就是旁人阴暗的揣度。 佛身既是佩服也无言,这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幸而,这会儿也不需要他来开口。 你盘算得很清楚啊,心魔身。 心魔身听见这句话,心里先是一突,然后又放松下来。 幸好,幸好他有把握住分寸,否则...... 他很是自然地收回那原本对着佛身伸出的手,微微偏转过身体,直面无声无息出现在另外那三分之一识海世界界域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盘膝坐在那里,就像他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一样。 事关我等修行根基,不能不仔细。心魔身严肃庄重地说道。 他眼角余光瞥向另一边佛身的所在,果然就看见佛身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垂落眉眼,将自己的气机收敛到极致。 好一个佛身,居然没有提醒我,亏得我自己灵醒。哼,我记下了! 净涪本尊平静地扫过他,也不追着心魔身不放,对他点了点头,便轻易将这一茬子事情给揭了过去。 这件事回头再来商量。现在,心魔身,你应该更专心一点。 那无欺童子,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佛身和心魔身瞬间就明白了。 净涪本尊这会儿突然从那些道则法理中腾出身来,还真不是为了心魔身这家伙的那点叛逆心思。 他是为了那无欺童子而来的。 心魔身,不过就是恰恰巧被净涪本尊抓了个正着而已。 佛身也好,心魔身也罢,同时点头,扫去面上多余的神色,显出近乎一般无二的认真。 你等放心,我晓得的。他最后点头,便直接隐去了身形。 佛身与净涪本尊一道在自家的识海世界里闲坐般等待,心魔身也在那小自在天里又陪着无欺童子坐了半日,无欺童子方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摇了摇头。 他抬手去,取了茶壶过来,给他自己手上那个早不知空了多久的杯盏重又续上茶水。 净涪法师,你就一定要......他顿了顿,到底在净涪心魔身转来的目光又给停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的视线很平静。但那种平静中充满了力量与坚定,叫人再不用浪费口舌。 无欺童子掐着杯盏的手指用力又松开,再用力再松开。 如此重复过几回以后,他索性将那盏刚刚才给续满茶水的杯盏重又搁到几案上。 本座可以退让。无欺童子顿了顿,道,但我不过是一个童子,拿不了魔主的主意,更不可能拂逆魔主的意思。所以......本座退让的前提是,净涪法师你得拿出魔主的令旨来。 -- 第1554页 没有魔主的令旨......他声音里的温度大幅度跌落,恕本座不能退让。 净涪心魔身眉关微蹙,落在无欺童子身上的视线也带上了许多玩味。 童子此番,未免太过于谦逊了吧?他视线轻飘飘从无欺童子身上挪开,转落到那个石壁上的山洞,这处小自在天由童子经营、打理多年,早已与童子你结下了许多牵扯。这小自在天里的事情,童子应该是能够一言决断才对。 无欺童子没有作声,甚至连表情都未有分毫变化,恍若根本就没有听见净涪心魔身的这些话。 净涪心魔身唇角弯起一个弧度。 其实童子你打理这方重天小世界那么多年,应该对这方重天小世界的情况很清楚才对。 净涪心魔身淡道,现如今......不论是这小自在天,还是包括无羁天在内的魔门六重天,都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了。 无欺童子这回终于说话了,都是拜净涪法师你所赐。 他没有看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一点也不在意无欺童子这带了怨气的态度。 或许确实是与小僧有很大的关系。他直接承认了下来,但是...... 他笑了一下,如童子这般聪明人,真的就不知道,哪怕没有我,该来的变化还是会出现么? 小僧勉强就是一个引子而已。 真的当那些将这玄光界圈作棋局一角的诸天大罗仙是随意敲定这一个事实的么? 呵,怎么可能? 就算净涪三身没有因为安元和踏入这玄光界天地,乃至最后挑中了玄光界这里暗土重天世界的问题,就算安元和没有承接浮屠剑宗的传承,只要浮屠剑冢出现在这里,只要那些大罗仙择定浮屠剑冢作为那个布局的引子,玄光界就不可能脱出那些大罗仙们的布局。 而一旦玄光界被诸天大罗仙敲定,玄光界的命运就不在它自己乃至玄光界修士的手上。 玄光界天地,以及玄光界天地里的芸芸众生,都只能被选择。 哪怕玄光界天地不曾因为浮屠剑冢而被诸天大罗仙们看中,有意晋升大千世界的玄光界天地还是会处理暗土这魔门六重天的问题。 而无欺童子...... 很明显,哪怕是这位天魔童子,也没有这个手段将小自在天从天地的晋升中原模原样保存下来。 毕竟,大千世界可是能够承载大罗仙层次修士的存在。而无欺童子他自己呢?他可还不是大罗仙呢。 天地晋升,本就是一场堪比修士跃迁自身本质的突破。 玄光界天地的晋升若是最后失败,那还罢了。可如果成功......无欺童子扛不住玄光界天地的压力。 天地,天然就胜了凭依它修行生存的修士与生灵许多。 不然......何以道家圣人会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呢? 无欺童子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 他自然知道净涪心魔身的话一点都没有虚假。 他又不瞎。 净涪心魔身仍是笑,想来童子你也已经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不过是小僧的出现,打乱了童子的布置罢了。 无欺童子默然抬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 你居然还知道? 净涪心魔身面上笑意不减,但那又如何呢?若没有小僧,自然是童子怎么合适怎么行事了。但小僧既然来了...... 还请童子再认真考虑考虑。 无欺童子沉默片刻,再开口的时候就带了一点稀奇,净涪法师这般坚持? 净涪心魔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事关道途,不可能退让。 无欺童子眉头仍然不见缓和。 他嘴唇连连蠕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都给他自己堵住了。 净涪心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一道,同时转眼看定这位天魔童子。 很明显,只要无欺童子的回答不合乎他们的预期,他们一点都不介意跟这位天魔童子讨教讨教。 这一刻,无欺童子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不叫自己倒伏下去。 他近乎惊恐一般地看着对面平静的年轻和尚。 无欺童子的惊恐与震骇来得很突兀。再如何,哪怕此刻的心魔身汇聚了净涪三身的力量,他也仅仅只是一个玄仙境界的修士而已。 他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或许无限接近金仙层次,可他,甚至是他们,依旧没有破开那层桎梏。 而无欺童子,他可是太乙仙里头的顶尖人物。即便他的实力受到了玄光界天地的压制,不得不限制在金仙层次,但他作为太乙仙人物,又掌控着小自在天这个重天小世界,他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远胜于金仙修士,无限逼近太乙仙的力量。 这,还只是双方之间的力量对比,尚未将双方眼界、见识等等影响着各自实力发挥的因素计算进去。 可就是这样强弱对比异常明显的两方,真正碰撞起来,却是无欺童子这看似强悍的人被压了一头。 这样的事实看得叫人直咋舌。 但不论是无欺童子本人,还是玄光界天地内外注视着这两人的各方,对这个结果都只有沉默。 -- 第1555页 他们的目光,此刻都落在净涪心魔身的身上,看着那道隐隐将他护持在周身,仿佛要从时空另一端走出来的磅礴气机。 那是一道什么样的气机呢? 永恒的,变化的,纯粹的,复杂的,跳跃的,寂静的...... 所有所有的形容词都能放在它的身上,仿佛每一个形容词都能堆砌在它身上,又仿佛哪一个形容词都没能完整刻画它。幸而,这诸天寰宇里,也有一个最与它相契的名称。 道。 那是道。 关注着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罗仙、混元仙见到这一条大道一点不惊讶。 他们自己就是证道大罗的人物,自然知道大罗仙和混元仙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而一众金仙与太乙仙......他们或许不能理解净涪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这会儿甚至都不能分出心神去琢磨这些,完完全全为这出现的大道气机迷醉沉沦。 奇怪的是净涪三身自己也没有任何触动。 不是他们对这一幕一无所知,事实上,他们对自己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情况隐隐有所感应,但那些奇怪为什么怎么会等等的念头压根就没有出现在他们的心神里。 他们像是融入了这风,又像是独立于时空,更仿佛超脱了万象。 他们很清楚自己这会儿就坐在无欺童子对面,正等待着无欺童子的最后答复,以做出他自己最后的判定。 可也仅仅只是清楚而已,并没有太多的实质感觉。 净涪三身都觉得自己会为这种局势的出现衍生出诸般心念,甚至可能会有恐惧、畏怯这等的心情涌现,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太平静了,平静得太过于理所当然。 而在这样的平静之中,一道心念同时蹿上净涪三身的心头。 他们正在被未来的自己所同化。如果他们不想丢失自己的独立性,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同一时间,净涪三身同时出手,将那道不知为何而活跃的气机逼回在识海世界里灵光大放的景浩界天地烙印里。 这很艰难。 最开始的时候,净涪三身根本就没有见到一丝效果。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放弃,仍旧坚持着收摄心神,调动他们所有的力量牵引那道气机。 那道气机到底是源自净涪,与他们有着莫大的渊源,而且当日将这道气机留下来的劫主对净涪三身没有恶意,所以哪怕花费了大量心力,那一道大道气机到底沉回景浩界天地烙印里,安分收敛它的所有存在痕迹。 只是这一道大道气机的出现到底跟它本质一般,影响巨大。不论是对净涪三身而言,还是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金仙太乙仙来说,都是这般。 佛身与本尊同时垂落眼睑,极力将自己的心境从刚才那太过高远的平静淡漠中恢复过来。唯有不愿意平白受这一遭折腾的净涪心魔身,依旧用同样的漠然眼神注视着他对面的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的手止不住发抖。 所以他没有去端那杯已经失却了温度的茶水,而是去整理自己身上很有些凌乱的袍服。 ......我,不能...... 这三个字是从无欺童子的咽喉里挤出来的,挤得他的额头和脖颈青筋都凸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觉得自己应该是欢喜钦佩的。 虽然无欺童子仍然拒绝了他,但那是为了无欺他自己的道。他是一个比无执童子,不,是比绝大多数修士都要纯粹坚定的求道之人。 这样的人,不论他修为高低,只从本质而论,他就是净涪的同类。 净涪本该为之欣喜。 可是净涪心魔身也好,佛身和本尊也罢,这会儿心头还是不见半点欢欣,他只有那绝对高远的平静淡漠。 看来。他道,我们两个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他和无欺童子谁都不愿退一步,那就只能道争了。 佛身、净涪本尊也同时汇聚心神,与心魔身协同一处,静默地盯着无欺童子。 哪怕未来劫主的大道气机再一次跳出来,他们也顾不得了。 无欺童子是一个可敬、可怕的对手,他们不可能有任何的留手。 净涪必须要竭尽全力。 但庆幸的是,那道来自未来劫主的大道气机居然没有丁点反应,仿佛它刚才的出现就像是睡得太久的人醒来睁眼看看世界而已,看过以后就又睡回去了。 还一点不挣扎,睡得比谁都安稳踏实。 净涪三身知道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可是他们心头仍旧平静淡漠,未有一点心绪浮现。 他们也不在意这个,轻易就将注意力尽数集中到无欺童子身上。 无欺童子也在凝神,尝试去捕捉净涪的心念。 但净涪的气机太活泼,似真似假,半虚半实,又仿佛磅礴浩大得充塞了无边虚空,更似乎细微单薄得压根就没有留下痕迹。 他居然拿不住这一个玄仙境界的小和尚的气机。 神秘浩大的命运长河上方某个时空纬度里,清静智慧如来,甚至是净涪,都齐齐转了目光来看定劫主。 面对这两位近乎谴责的目光,劫主只是笑,我可没有恶意。 他为自己辩说的时候,还不忘用目光示意清静智慧如来与净涪去看。 那些人这不就安分许多了么?劫主道,我是在帮净涪他们呢。而且...... -- 第1556页 劫主语调轻快,我可是说了要借用我们的力量呢。我只是顺遂了我的心意而已。 净涪与清静智慧如来同时眯了眯眼睛。 只是净涪到底忙碌,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尤其在身边有人能够压制劫主,给他教训的时候。 净涪看了清静智慧如来一眼。 清静智慧如来对净涪点头,交给我。绝不会再让他来第二次。 净涪点了点头,重又闭上了眼睛。 劫主还待要为自己说些什么,就看见清静智慧如来缓慢地转了目光过来,又同样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佛号声响起的那一瞬,演绎无尽众生智慧、灵性的大道径直浮现,将这一整片纬度空间给彻底封锁住,霸道地排斥着其他的大道。 劫主也是净涪。 尽管他的道自成一格,与清静智慧如来的道大不相同,但同源而出、一路并修而来的劫之一道要想在清静智慧如来的大道里撕扯出一片空间,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可是! 劫主不敢。 他保证,但凡他敢还手,清静智慧如来能下手更狠。更甚至,可能连近乎丢开手去的净涪都给招惹回来。 唔...... 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的痛呼声明显取悦了清静智慧如来。 那原本就霸道地支配了整一片纬度空间的大道陡然暴涨,更直接地镇压在劫主的身上。 ......够了吧,佛身...... 看着净涪所开辟出的时空纬度中涌动的明显大道痕迹,他化自在天魔主沉默了一阵,忽然半真半假地忿忿不平,低声咒骂,居然又是只要我先找我自己算账,就没有人再能找我清账这一套? 净涪这家伙,能不能玩一点新的把戏?! 他化自在天魔主的那点憋闷,清静智慧如来可没放在心上。 不,应该是他很专注地殴打着劫主,压根就没有办法关心其他的事情。 毕竟......劫主也不是简单的不是吗?揍他很耗心力的。 更何况,这是多少年后才难得出现的一个可以尽情教训劫主的机会,清静智慧如来可不愿意随意浪费这样的机会。 劫主、清静智慧如来以及净涪和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的交锋,在也只在混元仙的层次上,暂时没有影响到身在小自在天的净涪三身与无欺童子那里。 自然也就更影响不到观望着两人之间争斗的各位金仙、太乙仙身上了。 心魔道一脉的八十余位金仙大修簇拥着无羁天天主各自散坐。他们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专注地看着前方一面灵鉴映照出的场景。 哪怕这会儿的各位心魔道金仙大修们都知道,净涪法师本尊的力量与心神一定汇聚在这个净涪法师的身上,也没有哪个提起。 行走在魔门六重天世界里的这个净涪法师与行走在人间界里的那个,到底谁才是净涪法师本尊,又或者哪个都不是,甚至净涪法师的本尊到底在哪里,到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尤其是在那道大道气机在净涪法师身上爆发,支持着他直面无欺童子以后。 而净涪三身更是无暇分神关注这些视线与心思。 他们静静的停顿得片刻,仿佛终于寻找到了破绽,又仿佛是等到了最合适的出手契机。 总之,一直静默的他向着无欺童子伸出手。 伸出手去的,不独独只有净涪心魔身一个,还有在识海世界里显化出身形、与心魔身成三才之势站立的佛身与净涪本尊。 净涪三身同时探出手去的那顷刻间,真灵性光、智慧灵光、心灵幻光同时汇聚,顺着净涪三身的手,扑向无欺童子。 真灵星光、智慧灵光、心灵幻光三光相合,当即便有大道呼应,无尽亦真亦假的光影浮现涌动,向无欺童子镇压过去。 大道雏形! 一个又一个的太乙仙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面色更是尤其的复杂。 羡慕的、嫉妒的、惊叹的......各色各样的表情混杂在一处,几乎叫人分辨不出究竟。 但除了他们这些太乙仙以外,各位垂落目光的大罗仙、混元仙却是平静。 本来也是,对于这些超脱命运与时空永恒逍遥的大罗仙来说,净涪三身更完整的大道他们都已经见识过了。如今不过就是大道雏形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过饶是如此,还是有几位大罗仙赞叹出声。 这位的大道好像又在孕育更多更新的可能啊...... 是啊,真的很了不起。居然还在一直探索...... 旁人在惊异赞叹,直面这一道大道雏形的无欺童子却只觉得自己被陷在了泥潭里,他甚至找不到挣扎的方向,只能徒劳地等待着自己那唯一的结局。 ......要死了吗? 不。 不! 他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净涪,如今也只是一个玄仙。 玄仙而已! 他还不是那个大罗仙,他还没有走到那个层次! 他果真很了得。 可再了得,那也是未来的他。不是现在这个! 如果......如果面对现在的这个,他都那么轻易落败的话,他要怎么去面对自己的道?! -- 第1557页 他的,道! 或许是那样强烈的不甘,又或许是现在的这个净涪果真就没有他以后那般强横,无欺童子的道也开始激烈地涌动起来。 它在回应无欺童子的坚持与执着。 一道或许残缺、或许虚幻的混乱大道出现在了无欺童子的身上。 那条大道太过虚幻了,连雏形都算不上,但它的位阶却半点不差。 他化自在天魔主一直笼罩着愤懑的脸皮忽然就缓和了下来。 他笑了起来。 尤其是在那道太过虚幻的大道气机隐隐浮现的那顷刻间,天魔主的道果里也隐隐缠绕上一道大道气机。 那是一道......与无欺童子身上那条虚幻大道一模一样的大道气机。 随着这道大道气机勾连上天魔主的道果,天魔主的道果就像是饱饱地餐食过一回似的,满意而慵懒地轻轻摇动。 无数幻光在他化自在天外天各处洒落,整个他化自在天外天地在欢呼庆贺。 天魔主遥遥往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所在的时空纬度点头致礼,多谢两位。 劫主闷哼一声,抬眼去看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与他碰得一碰,一时远远地退出去,给自己整理那稍稍凌乱的袍服。 恭喜魔主。清静智慧如来还礼笑道。 不错,是恭喜天魔主,而不是恭喜无欺童子。 因为不论无欺童子最后是不是能够跨出那一步,从天魔主的道果里夺回他自己的大道,成功证道大罗,他化自在天魔主都是大赚的那个。 当然,如果无欺童子最后失败陨落,他化自在天魔主还能赚得更多。 毕竟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无欺童子的一身所修,就都会被他化自在天魔主吸纳消化,成为他道果中的一部分。 这就是他化自在天魔主占据天魔一道大道源头的恐怖之处。 清静智慧如来面色仍旧平静。 他并没有因为再次见到这位天魔主收割天魔道一脉修士们的道果做资粮,就对当年那位无执童子心生感激。 不是他们分不清好坏,明明这里头有无执童子一份功劳却半点不给人计较。实在是因为已经成就混元仙的他们太清楚其中究竟了。 当年无执童子会察觉到渡劫中的皇甫成,甚至直接对皇甫成下手,确实有无执童子本身的原因,但同时,何尝又不是他化自在天魔主暗下推动的呢? 清静智慧如来可再清楚不过了,这位他化自在天魔主见到成就大罗道果以后的他们,不死心地抽取多条时空纬度,演化未来以后,便就利索地推了无执童子一把,让无执童子对他下手。 说起来,无执童子确实也倒霉就是了。 眼下的无欺童子与某条时间线上的他其实很是相像。除非哪条时间线上的无欺童子成就大罗道果,成功从命运长河里超脱出来,才有可能将自己的道果取回。 一切端看他自己。 而现在的话......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并肩而立,直面他化自在天魔主,魔主既然已经收获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枚果实,那这玄光界的小自在天,是不是就可以割爱了? 明面上,玄光界的小自在天,确实是这位天魔主演化他从无执童子那边所窥见道路的苗圃,但那只是明面上而已。这位实际在那里栽种的,是无欺童子。 他将玄光界的小自在天交予无欺童子打理,根本就是要培育无欺童子,好让他修行突破,起码也能窥见大道灵光。 就如这会儿正与净涪拼斗的无欺童子一样。 玄光界的小自在天里,确实试验着他化自在天魔主的许多想法,但这些想法所凝结的果实,顶天了也不过就是一些道则法理罢了。 第442章 对于金仙乃至是太乙仙来说,在玄光界那小自在天里收获的道则法理确实弥足珍贵,但对于他化自在天魔主这等混元仙而言,价值也就那样了。 所以这会儿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跟他化自在天魔主提起来,委实是一点都不客气。 天魔主心念一动,两位想要就这样拿走那小自在天,未免想得太好了吧? 想得太好了吗? 不等清静智慧如来开口,劫主便先道,我们不过是讨要我们应得的报酬而已。天魔主不会是......想要昧下我们两人的功劳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示意也似地向着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抬起了他的双方。 看看,看看......这还是他,劫主向清静智慧如来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因为我的出手,找我的麻烦呢。 你莫不是......想要不认账吧?说着这话的劫主眼睛都眯起来了。 他整个人更是像一个蓄势的猛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只要天魔主敢点头,他就要直接出手了。 天魔主的目光在已经完全恢复过来的劫主身上转了几个来回,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更让他想要骂人的是,清静智慧如来已经在看向另一边的净涪了。 也就是说,只要清静智慧如来觉得情况不如他们所想,他就要将净涪也叫醒了。 到得那时候,可就真的是一对三...... 就算真是一对三,天魔主自认也不会怕了净涪。毕竟都是混元仙,净涪有分化三身,天魔主也有善恶身,打起来天魔主一点问题都没有。 -- 第1558页 但是,但是吧,这一回无欺童子能萌发大道灵光,也确实是有这家伙的功劳。 同是混元仙,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将这明晃晃的现实给否认了吧? 他还要不要脸皮了?! 可是,如果真将玄光界那小自在天让给净涪这家伙,不说接下来玄光界的局势他算是拱手将一切先机让给了净涪,单单只说无欺的安排,他就有点发愁。 无欺本人的修行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可不单单只是关乎无欺童子本人,还关乎着他从无欺那里收割来的大道。 这可就是他的切身利益了。 尽管这会儿他已经将无欺萌发的那道大道灵光稳稳当当收入囊中,但那也只是保底的收益而已。他想要将这一次的收益尽可能最大化,就不可能将这条刚刚萌发甚至只有一点灵光的大道抛到一边。 不论是他自己来接手也好,还是仍然交予无欺继续也吧,那一条初初萌发的大道总要有人来专研培育...... 那个人选,天魔主其实很看好无欺的。 然而,现在净涪这家伙来给他讨要。 天魔主尝试着挣扎。 换一个......可以吗?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同时对这位天魔主露出一个同样意味的笑容,魔主觉得呢? 天魔主顿了一顿,继续帮着这两位净涪分析。 可是清静智慧如来,玄光界暗土那里,牵扯到的存在不只有我一个,你就算将那小自在天拿了去,也不能完全解决玄光界那边的事情。 那小自在天也仅仅只是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中的其中一重而已。 清静智慧如来没有作声,说话的是劫主。 那就是我等的事情了,不必麻烦魔主阁下为我等操心。魔主还是爽快一点给个答案吧。 玄光界那小自在天,魔主给不给? 劫主的言语神色都很是平淡,看似真的就将决定权交还给他化自在天魔主一样。 可天魔主敢保证,只要他敢说个不字,回头无欺童子就一定会入劫。 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眼角余光瞥见清静智慧如来,顿了一顿。 不,也有可能是无欺童子被清静智慧如来给渡化了去,成为佛门禅宗的一个菩萨。 清静智慧如来这家伙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而到得那个时候,他就是鸡飞蛋打的那一个。 他化自在天魔主快速权衡过一回后,对着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叹了一口气,既然两位坚持的话,那就这样吧。不过......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一同平静看他。 他化自在天魔主迎着这两人的目光,也轻松随意地道,但不是将玄光界小自在天转交给你们,我只能保证不会平白生事。 事情到底能不能做成,还得看你们的手段。 两位应该知道,他化自在天魔主道,想要玄光界的小自在天,尤其是那个时间节点上的玄光界小自在天,你们拿出来的价码......远远不够。 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对视了一眼。 清静智慧如来合掌低唱一声佛号,这就足够了,多谢天魔主。 他化自在天魔主轻哼一声,目光从净涪所在的那一处时空纬度上落下,看向那个时间节点上的玄光界小自在天。 尽管他化自在天魔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劫主暗自争斗了一场,可对于他们这等超脱时空、命运的存在来说,这一点时间甚至根本就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所以他化自在天魔主很自然地就续上那在净涪三身与无欺童子身上流动的时间,一点也没有错过这两人的大道争斗。 只看了一眼,他化自在天魔主的眸光就深了深。 果然,就算是还没有证道的净涪,也不简单。 好生灵敏......他道。 那个身在玄光界小自在天里的净涪三身,这会儿是真的完全不能分出心去。 他们三身正协同着,尽力将先前因为劫主大道显化而沾染上的大道痕迹迎上无欺童子那向他冲击过来的大道灵光。 净涪法师他这是......在做什么?不知这方天地中的哪个角落,传来某一位太乙仙不解的声音。 ......不知道。 应该......应该是在借助那位天魔童子萌生的大道来消解自己身上的道痕吧...... 沉默许久以后,还是有人恍恍惚惚地低声说道。 这话说得,怕是做出判断的那个人都不敢相信。 可是排除了所有可能的猜测以后,仅剩下的那一个便是再怎么不可思议,也会是唯一的答案。 消解自己身上的道痕?!这净涪法师他疯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诸天寰宇里,到底有多少人求自己的道而不可得,只能被拦在门槛外,一直到自己烂成白骨?可他呢! 他居然在消解自己身上的道痕?! 没有哪个太乙仙说话,都只是沉默。 但,哪怕这些人都以为净涪已经神智错乱,净涪三身也仍然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没有任何一个动摇。 哪怕那属于无欺童子的大道气机撞击在他们的神魂处,几乎将他们冲撞得神魂近乎破碎,他们也仍旧在咬牙坚持。 -- 第1559页 他们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也知道这一场大道的交锋以后,会留给他们什么,所以他们没有退后一步。 即便一次次被无欺童子击退,他们也一次次裹夹自己的道则法理与神魂,整个扑咬过去。 近乎疯狂。 面对这般疯魔的净涪,无欺童子也死咬着牙关,带着自己那才刚刚萌发的大道灵光迎击。 一次次毫不留手的交锋碰撞,净涪三身也好,无欺童子也好,他们那原本严谨慎密的道则法理一点点破碎。 而紧接着,甚至是无欺童子那初初萌发的大道灵光,净涪三身那被劫主大道同化而出的道光也在散落。 更甚至,他们的神魂都在消解。 尤其是净涪三身。 哪怕此刻三身同在,他们与无欺童子之间的境界差距也还是无法跨越。 所以相比起无欺童子来,净涪三身的状况更加糟糕,也更加的凄惨。 紫青玲珑宝塔几乎都要散架,宝光更是已经彻底黯淡,只剩下那浮现的灵器禁制勉强维系紫青玲珑宝塔这座灵器的本源。 扎根在净涪心魔身顶上庆云的茂竹也是枝叶凋零,光秃秃的竹枝上死寂的暗黄色快速扩散,吞噬着它的生机、灵光与周身繁复错杂的符纹。 净涪偌大的识海世界更是仿佛坠入了末日,星海翻覆,土地崩毁,原本安分的四方海洋不是飓风咆哮,就是洪潮滔天,只恨不得将这个识海世界也给崩碎了。 三色火焰如今也只剩下三点黯淡到近乎找不到存在痕迹的光点,早已不复往日在净涪三身手上的所向披靡。 净涪的整个识海世界里,还算是安好完整的也只剩下两样了。 寄存着未来净涪心魔身这位劫主力量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以及......净涪最初从景浩界天地里辛苦收集完整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 景浩界天地烙印,这会儿净涪三身是完全不敢再催动它,生怕哪一个不小心就又将那道归属于未来净涪心魔身的力量给牵扯了出来。 他们如今所以会选择跟无欺童子硬碰硬,为的可就是要借无欺童子的道,将他们被劫主的大道同化的那一部分消磨干净,还给他们本来属于他们的纯净道则。 现在拼到这种程度,也不过就是将将要达成他们的目的,如何还敢再去碰那份劫主的力量。 还嫌被劫主大道同化的还不够么? 至于那本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是自佛家圣地灵山胜境里流出来的,乃是禅宗传承根本经典,有大神通大威能,岂是这么简单就能被毁坏的? 要毁去它,又或者仅仅只是要在它身上留下痕迹的话,无欺童子不行,换他化自在天魔主来倒还差不多。 无欺童子头顶若隐若现的大道雏形盘旋,却没有上前一步,只是俯视着跌落在那边瀑布下深潭的净涪心魔身。 还不放弃么? 他有些气喘,但状态却很好,双眼都在发亮。 他与净涪进行的这一场直接而粗暴的道则法理拼杀,净涪那边有什么收获他不知道,但无欺童子感受着头顶那大道雏形,就知道自己是赚大了。 而他更知道,就这还不是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还能收获更多,只要对面那个禅宗净涪可以给他更多的压力。 可同时他又很清楚,那禅宗净涪甚至承受不住他施加过去的再多压迫了。 他的那具肉身会就此崩溃,甚至他的神魂也都会受到重创。 这位净涪法师,已经到了极限。 净涪心魔身半个身体栽入水面。他身体佝偻着,不住地颤抖。他身上的僧袍,直接就成了支棱的布条,至于那本来戴在他手腕上的佛珠,更是不知散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心魔身嗤笑着道。 佛身与本尊倒是没有作声,只在抓紧时间恢复神魂力量。 没有得到同为净涪的另外两个的回应,心魔身是一点都没在意。他的目光回转自己心神,看着那像是亘古扎在河流中央的顽石,眼神沉沉。 不急。净涪本尊转了目光过来,正看见心魔身的神色,安抚着开口道。 佛身也不顾自己脚下那花瓣已经破碎了不只多少的莲座,合掌低唱一声佛号,我等只管做就是了。 劫主的大道又如何?不是你所悟所得的,就不是你的道。 不是你的道,便也不是我的道。不是我道却在我等道则法理上的,尽可斩! 心魔身抿了抿唇,到底道,可是我等已经到了极限...... 佛身和净涪本尊同时笑了起来。 心魔身一一将目光转了过去,看过这两个净涪,慢慢地也笑了起来。 只能再承受一次反击了....... 那便准备承受这最后一次反击吧。 剩下被同化的道则,往后,总还有办法处理的。心魔身说道,居然像是再不将那点源自未来身的同化道则放在眼里一样。 明明这种源自自己未来身的大道同化才是所有同化中最危险也最棘手的问题,明明一旦错过今日,往后再要来处理这大道同化的问题还要花费去他们更多的心力与工夫...... -- 第1560页 佛身听到心魔身的话,也是怔了一瞬。待到他回过神来后,居然也是翻了一个白眼。 你所谓的日后总还有办法处理......不会说话就是我吧? 没有的事。心魔身笑了,如果你也拿它没有办法的话,我自己一点点来消磨那被同化的大道,也是可以的。 佛身冷笑一声,你这话还真是说得轻巧,就像我不知道哪怕最后余留一点被同化的道则法理,随着时间流逝,你的道则法理还会继续被同化。 你自己能解决?呵。 心魔身面上笑意甚至没有一点变化,仍旧轻松而肆意。 佛身着实被他这模样气到了,可是他也好,心魔身也好,这会儿的状态都很不好,还需要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恢复,好给他们的最后一击做准备,便只能仰躺在那里,用狠话来宣泄自己的不满。 你的未来身,劫主那家伙!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听到佛身的话,也都很感兴趣地转眼看过来。 佛身就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视线。 那家伙坑你也就算了,居然连带着还坑了我跟本尊,本尊,这件事我帮你一并记着,等未来的时间节点到了,我们一道将今日里这笔账给讨回来! 净涪本尊全然没有更多反应,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没有答应。而心魔身这个被佛身狠狠记了一笔的家伙却是一点都不生气。 他甚至笑着赞同佛身。 应该的!这事佛身你一定要记下来,回头绝不能放过他去。 这话说得,就像劫主不是他的未来身一样的。 明明是附和赞同的话语,却一点好都讨不到。 佛身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 准备好了吗?净涪本尊站了起来。 他的气息也很颓靡,身形单薄虚淡得险些就要连形体都维持不住了。 佛身先是用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然后才尝试去站起。哪怕他的身形晃了又晃,方才勉强站定,他的面色也仍旧平和。 我准备好了。 破破烂烂的莲台汇入他的身体,他站在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界域主位。 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目光同时转向心魔身。 毕竟是未来的心魔身所修成的大道,当大道同化开始以后,心魔身就是净涪三身中首当其冲的那个家伙。 也正因为如此,这会儿他的状况在净涪三身中倒数第一。 最差的就是他了。 净涪本尊和佛身还能勉强维持住自己的神魂形体,心魔身呢?只剩一个影子了。 偏偏如今他们身上最后余留的一点同化道则法理,还都在心魔身那边。 等会儿他们酝酿的最后一击出手,无欺童子回击以后,不论那点最后余留的已经被同化了的道则法理能不能如他们所想那般,被彻底消磨,心魔身的神魂形体都是要消散的。 当然能恢复回来。 毕竟净涪修行三身秘术所分化出来的三身,本质是净涪的神魂力量。 只要净涪到底神魂力量恢复,那恢复的神魂力量自然而然就会填充净涪最初时候框定下来的善恶概念,心魔身的神魂形体自然就会恢复过来。 不过能恢复,不代表轻易就能恢复过来。 神魂力量被大幅度消耗,是会损伤修士根基的。所以,在净涪三身将损耗的神魂补足以前,他们都不能轻易突破。 哪怕他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问题彻底处理了,最好也不要在彻底恢复过来以前突破。 认清这一点的时候,心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同时一顿,转眼交换了一个目光。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去深入剖析这个问题。 还需要一点时间。心魔身笑道。 这就是在回答净涪本尊的那个问题了。 佛身仔细看了看他,也是。你都虚弱成这样了...... 但也是没有办法,这会儿,但凡他们不想要抓住那个毕其功于一役的可能,他们就不能换人。 只能心魔身冲在最前方。 心魔身撇了撇嘴,还叮嘱佛身道,佛身,你要记得,日后到了那个时间节点,一定要下手重一点。 给我也讨一点债! 佛身一点不觉得心魔身的叮嘱有什么问题,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与心魔身道,我记下,放心,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命运长河之上的那方时空纬度中,劫主默默地看了看清静智慧如来,果然就正正撞上清静智慧如来略带不善的视线。 可别来了。劫主向着清静智慧如来伸出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双手,理直气壮地道,账刚才已经清过了,现在可不能再来一次了。 没有谁家的账是能一遍一遍地清算的! 没有! 清静智慧如来冷笑一声,再次逼近劫主,刚刚跟你算的是我和你的账,这会儿算的,是帮你跟你的账。 你也听见了,你自己叮嘱我的......我不过就是按着你的意思行事而已。 不必谢我。 两道大道再次碰撞起来,无尽大道余波冲撞在纬度彼岸,翻起无量光影,直看得人神昏目眩。 -- 第1561页 净涪心魔身又缓了一会儿,终于攒下了一点力气。 他站了起来,一点点挪到某个位置。 当心魔身在那个位置站定的那一刻,净涪三身三才之势再次成形。 一道循环往复的道意成形,以净涪三身为基点开始流转。 最初时候,那道意流动的速度并不快,相互间的循环与转化也很有些磕磕碰碰,不流畅,但随着那道意一遍遍地循环,情况在快速好转。 表现在净涪心魔身掌控着的那具傀儡肉身上,便是傀儡肉身的气机在一点点凝聚,重汇锋芒。 一直没有得到净涪的答复,无欺童子也不着急,他耐心地等待着。 而到得这个时候,眼看着净涪身上重新显出锋芒,也已经不需要任何言语上的答复了。 无欺童子端正了神态,头顶大道雏形再次开始宣示自己的存在。 但他没有抢先出手。 即便他已经看出了这个净涪法师别有用意,根本就是借着他来做一个磨刀,他也一点不介意。 因为他很清楚,做了一个磨刀石的,不单单只有无欺自己,还有净涪。 这位净涪法师此刻也是他的磨刀石。他头顶上的那条大道雏形即便到现在也还是雏形,但比之它最初出现的那一刻,这会儿的大道雏形已经被修去了不少枝节。 也就是说,他跟净涪法师打的这一场,净涪法师到底收获了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却是省去了摸索道路的不少工夫。 他们在相互成就! 所以从这场道争最开始,他就一直尊重着净涪的每一个决定。哪怕是他如今在做最后的畜势,无欺童子也只陪着净涪准备,不曾催促,也不曾中途拦截。 他等待着净涪最后的绽放。 那必定是瑰丽至极的盛景,也必定是他得以窥见更多前路的机会。 几乎处于末日时刻的识海世界各处都有呻`吟声响起,但佛身、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只是微微垂着眼睑立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光若隐若现。 识海世界吹卷过各处界域的咆哮飓风在那一刻,仿佛都温和了下来。 那光越来越亮,也能支撑得越来越久。 那是什么样的光呢? 那光初看只得一色,再看又有三色,最后定睛细看,仿佛又是无尽瑰丽色彩。 而在这光之中,有许多光影显化。他们中,有个体的生灵,有群体的族群,有融汇混一的文明...... 它分明至纯至净,又分明包容万象。 可要说它是道,又不对。 它没有早先时候在净涪心魔身上惊鸿一现的大道凝实完整,甚至没有此刻在无欺童子头顶上方盘旋的大道雏形磅礴浩大。 它只是一片光影。 只是那光影中汇聚万象而已。 可是在这片光影成形的那一刻,原本只剩下三点火星的三色火焰猛地一跳,直直投入这片光影之中。 就像是水滴落在了水池里,又像是微风汇入朗空之中。 也是那三色火焰没入这片光影的那一刻,那片浩大的光影竟然也开始收缩。 待到它终于稳定下来的那一刻,出现在净涪三身神魂形体中央位置的,就只是一朵混同一色的火焰。 火焰安静地悬在虚空,不摇不动。 它看起来就像静止一样的,无害到了极致。 只是...... 或许是错觉,当这一朵火焰彻底成形的那一刻,心魔身那虚淡得和影子也没有什么差别的神魂体表面还在不断被同化的道则法理陡然顿了一顿。 也就是这会儿的净涪三身谁都没能腾出身来观察而已,否则他们一定能够发现,自这一朵火焰成形以后,心魔身的道则法理同化速度确实被降低了。 即便被降低的幅度近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降低就是降低了,那是事实,不容否认的事实。 只是,哪怕是净涪三身,他们都不知道最后自己调和力量弄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来。 是的,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因为这个时候的他们,压根就没能去注意这些,他们还在尽力,将所有能够被接纳的力量汇入那处中心所在。 于是在那朵混同一色的火焰成形以后,又有紫青玲珑宝塔的禁制符文融汇了进去,然后是净涪本尊这段时间以来参悟的他们那具已经完成跃迁的肉身本源神文,接着又是景浩界天地里的道则法理...... 大概是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很不爽,又或者是佛身确实在某个时刻体悟到了什么,一朵半开的金婆罗花印记在佛身眉心中央浮现。 金婆罗花摇曳片刻,赫然从佛身眉心出挣脱出来,轻飘飘飞向那朵混同一色的火焰。 在金婆罗花印记出现的那一刻,安静得仿若自己并不存在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微微一动,竟然也浮出一朵盛开的金婆罗花来。 两朵金婆罗花一前一后地没入那朵火焰。 火焰像是静默了一瞬,又像是轻轻一跃,原本流转的迷幻色彩竟然尽皆褪去。 最后停在那里的,就是灰蒙蒙的一捧不知是光是气还是火的东西。 而当这灰蒙蒙的一捧东西完全成形的那一刻,净涪偌大一个识海世界像是承受了一股无以抵御的沛然巨力,咔嚓咔擦地作响,甚至还有裂痕快速蔓延。 净涪三身下意识地察觉到了危机,也再不坚持,便协同一意,要将这一捧灰蒙蒙的东西给推出去。 -- 第1562页 但也不知是不是净涪三身的潜意识比他们的意志更为坚定,在他们准备将那一捧灰蒙蒙的东西作为他们最后一击推送出去以前,那一捧灰蒙蒙的东西居然自己轻飘飘地向着心魔身的方向摇了摇。 那些本来如同顽藓一样死死咬着心魔身的诸般道则法理,要将它们给同化过去的属于劫主的大道气机居然真就从心魔身的神魂体上脱了下来,向着那一捧灰蒙蒙的东西贴过去。 原本打成一团的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同时停下动作,垂落目光看定身在玄光界小自在天里的那具净涪傀儡肉身。 两人沉默对视了一眼。 那是....... 确实是没错,但也只是一点气机,不是实体,没有稳定概念。 不奇怪,这个时间节点上的我们肉身质量不够,神魂质量不够,识海世界强度不够,所求所修所悟的道都还没有个雏形,能形成这一点气机都算是幸运的了。指望它能形成实体,稳定概念,支撑存咋? 想太多。 想太多又怎么样,还不能让我想一想么?不过......我们这也太幸运了吧?这都能给折腾出来? 清静智慧如来瞥了劫主一眼,我等要不是有着足够的气运,如何能够超脱时空命运,一步步走过来? 劫主也笑了起来,倒也是...... 清静智慧如来看了他一眼,身上大道再次涌动。 劫主也快速显出自身大道。 佛身,我身上的同化问题已经解决了,该停手了...... 清静智慧如来顿了一顿,若有所思。 你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 还没等劫主松一口气,他身形散化,险险避过横扫过来的大道。 不是说,有道理的吗? 话是这样说的,但劫主也没有再躲避,他直接携带着他的大道迎了上去。 劫主敢带着他自己的大道迎上清静智慧如来的大道,直接与他拼杀在一处,那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道、对于清静智慧如来的信任。 但此刻直面着净涪心魔身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看着他带着一身水汽缓缓站起来,一副狼狈至极模样的无欺童子,却在看见那轻轻飘出来的灰蒙蒙一捧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那一刻,瞳孔下意识地收缩。 要不要躲?! 要不要躲!! 被强烈恐惧冲击得心神动摇的无欺童子,根本就不能将他的目光从那捧灰蒙蒙的东西上转开。 可就是这样的他,在这一刻心神居然前所未有的清明。 这是大道的争锋! 他们在互相成全。 一直处在更弱势位置的净涪都没有退让,他拼尽了一切,方才拼出这道攻击。他那么狼狈,那么艰难都没有退...... 他怎么能?! 他怎么能退?!! 或许未来,他不似这净涪一样能够走得更远更高,但现在,是他更强! 现在,他的道不输给净涪一点! 目光灼灼如同曜日,无欺童子迎了上去。 哪怕那捧灰蒙蒙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几乎现身的那一刻,整个小自在天就像支撑不住一样呻`吟不断,哪怕这小自在天的道则与法理在剧烈震颤....... 他不退反进,连同着他顶上盘旋的大道雏形一道。 那灰蒙蒙的一捧看着体积不大,可是它其实是概念所成,自它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它的概念就在不停地改写着这小自在天乃至是玄光界暗土的规则。 概念,其实才是一切的根本。因为它是定义。 定义道,定义规则,定义存在...... 因为有了定义,才算是有的开始。 在概念出现以前,哪怕天地已成,也同样是混沌。 盘古大神开天辟地,然后以身演化洪荒天地,实质其实就是盘古大神用他所确立的诸般概念强行定义混沌,将混沌按照定义演化万象。 似乎太过复杂了一点,那就简单地来举个例子。 譬如,在天地开辟以前,所有一切尽皆混沌。混沌之中或许有时间和空间概念的存在,但这样的概念通常都不完整,甚至错杂。 而在盘古大神开辟天地以后,时间、空间这类的概念与道则被梳理,汇聚成一体,于是这个洪荒天地里就有了清晰的时间、空间之分。 再譬如,长与短。 混沌中同样存在着物质,可是到底什么样的长度才算是长,什么样的长度又算作短? 概念,就是划分这一切的定义,是厘清一切、维系存在的基础。 无欺童子身上的那大道雏形,乃是由他所践行的道路,是他所有认知的汇总,更是他所有道理的集合。 但就如每一个生灵最初的认知,都是从天地而来、从其他生灵而来,大多统一于他们最初诞生的那方天地。 也既是洪荒世界,也既是盘古祖神。 第443章 在此间诸天寰宇里,修士也好,生灵也罢,生命中最基本的概念都源自于洪荒天地,源自于盘古祖神。 这样的基础概念,在无执童子那故乡,又被称作生命密码。 也因为这样的基础概念的存在,又是各方不同寰宇天地划分里外的标准。 而正是由于它维系着生灵的存在,所以生灵想要修改或者变动自身的基础概念的话,那最起码也得是成就大罗道果的大罗仙才行。 -- 第1563页 此时将这一捧灰蒙蒙的东西弄出来的净涪三身,肯定还不是大罗仙。 哪怕因为已经在未来某个时间节点成道的他自己,当前这个玄仙境界的他也显现出了大罗特质,可他仍然不是大罗仙。 当然,作为已经证得大罗果位的未来净涪,只要他愿意,确实也可以将他自己覆盖到这个时间节点的净涪身上,让他一步登天,轻易迈过所有门槛,直接成就大罗。 但那样以后,这个被未来自己覆盖过去的净涪,就斩去了这个净涪所拥有的所有可能性。 至于被未来自己覆盖过去的净涪,是不是能在遭遇覆盖以后再恢复过来这个问题....... 可以是可以的。 毕竟大罗者,乃是超脱时空与命运,永恒逍遥的人物啊。 他们的神通与手段远超出非大罗者所预料。 但这样一来,就相当于未来已经成就大罗乃至是混元仙的净涪,在各位混元仙与大罗仙的注视下、诸天寰宇各位圣人的镇压,强行干涉时间,而且还是主世界主时间线上的时间与命运。 他所要突破的封锁与阻挠、承受的压力都远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而哪怕他真的将这一切都承受了下来,他也还远不能算得成全功。因为在诸位圣人以后,还有更可怕的一位,在这贯穿诸天寰宇过去、现在与未来的命运长河上游等着他。 洪荒天地唯一的祖神与开辟者盘古。 这位大神是真的能提着他的斧头等着净涪。 而不是大罗仙、仅仅只有玄仙境界的净涪,即便凭依他身上出现的大罗特质,凭借他手上杂七杂八的修行资粮,仰赖那一点机运不知怎么的弄出来的这捧灰蒙蒙信息,拥有着无限接近大罗境界的威能,作为制造者的他也还是完全无法理解,更不能做到任何程度的操控。 他拼尽了全力去影响那捧灰蒙蒙的信息,也就只能做到勉强锁定一个方向而已。 如果不是无欺童子躲也不躲地直直迎了上来,哪怕是那捧灰蒙蒙不知道究竟是气还是光状态存在的信息,最终命中的也只会是这小自在天而已。 待到小自在天扛不住这捧灰蒙蒙的概念,被错乱自身概念,动摇存在以致彻底破灭以后,紧接着需要面对它的也是玄光界的暗土界域,乃至是整个玄光界天地。 不过现在,需要面对这一捧灰蒙蒙的概念信息的,是无欺童子。 而这位无欺童子...... 在太乙境界已经浸淫多年,又在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座下修行,根基可谓是异常的厚实。如今又是一朝萌生自身的大道灵光,催生出自身的大道雏形,这会儿的他,甚至远远超出一般的老资格太乙仙,堪称半步大罗。 哪怕因为玄光界天地的限制,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实力,可这会儿无欺童子所在的地界,可是他经营布置了漫长岁月的小自在天。 在小自在天支撑下,又新近突破的无欺童子还真是半点不怕净涪弄出来的那稀奇古怪的东西。 尽管看见那捧灰蒙蒙,裹夹着大道雏形的无欺童子自己也能听见大道雏形的震颤。 净涪法师,未来的你前途无量,但现在,起码现在,你还远没有那么强横...... 无欺童子迎着那捧灰蒙蒙,直接伸出手去,仿佛要将那捧灰蒙蒙的不知什么东西给摘下来。 你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无欺童子的声音越过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要直接落入净涪三身的心底。 但可惜,即便无欺童子已经极尽夸大地去判断那捧灰蒙蒙了,可待到他真正接触到那捧灰蒙蒙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 原来他还是低估了。 概念! 他周身的概念,甚至包括他那已经萌发出灵光的大道雏形的概念,都在那捧灰蒙蒙的跳跃中快速动摇,然后崩溃,甚至是再拼接成形。 但那再拼接而成的概念,却被沾染上了一种异样的气机。 混沌! 最初捕捉到这种异样气机的那一刻,饶是专心致志应对这一切的无欺童子,也不免分心一瞬,去注意那自然而然出现在他心头的明悟。 是混沌。 无欺童子恍然大悟。 那捧灰蒙蒙......构成它的到底都有那些信息资粮,禅宗的净涪法师又是怎么将它弄出来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真正重要的是,它具备着些许混沌的特质。 也对,能对付大道的,便也只有错乱纷杂的混沌了。 无欺童子无意识地大笑出声。 净涪法师,你果真是一个好对手! 具备着部分混沌特质的灰蒙蒙与只是刚刚萌发灵光的大道雏形...... 真真是针锋相对啊! 无欺童子几乎是立刻收摄心神,专注去处理当前的困境。 不错,是困境。 因为那捧灰蒙蒙上显现出来的部分混沌特质,猝不及防的无欺童子其实是稍稍处于下风的那一方。 实在是,这点混沌气机的存在,使得无欺童子居然无法回收那些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概念。 他甚至连影响那些再度成形的概念都做不到。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捧灰蒙蒙在破坏、篡改乃至是异化他一身概念的同时,自身的混沌特质也在一点点被消磨。 但无欺童子才刚刚生出要扭转当前局势的想法,他更多的目光与心思就都被那捧灰蒙蒙与大道雏形碰撞间显化出来的异景吸引,居然再不能往其他事情再分去一星半点。 -- 第1564页 似无欺童子那样,完全无法抽回心神,沉沦在那仿佛天地初开的异景中的,还有净涪三身。 明明狼狈到极致,只剩最后一点心力强行维持那些许神智、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陷入昏迷的净涪三身平平躺在水面上,侧头死死盯着无欺童子身前的那片所在。 他双眼无神,神识更是几近见底,可他的所有感知却在疯狂地扩张,努力将它们所捕捉到的每一点痕迹都刻印在自己的记忆中。 或许他这会儿心神透支到了极点,几乎无法思考,可有一点,他却知道。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难得的机缘。 哪怕他只是多记忆一点,在日后,这记忆下来的景象中封存下来的信息,都会成为他攀登大道的助力。 这种近乎本能的认知催逼着净涪三身疯狂。 净涪三身,状态前所未有困顿的本尊、佛身乃至是神魂力量只剩下最后一丁点的心魔身,居然都在不计代价地压榨着自己的力量。 而这种程度的压榨与抽取,却不是为了让自己的状态改善,全都被净涪三身下意识地取用,仅仅为了维持自己最后的一点意志。 在他相对于其他玄仙甚至算得上短暂的人生里,哪怕是算上多年以前的皇甫成时期,他也还从来没有将自己逼到这样的程度。 识海世界的力量被压榨抽取,原本就近乎破败的识海世界更是直接向着破碎的方向跌落。 那星海天穹上的无数星辰被摇落,化作最为精纯的神魂力量流向净涪三身的神魂体,维系他们的存在。 可哪怕是这样,对于此刻的净涪三身的神魂体来说,这力量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在星辰摇落以后,天穹也在跌落,化作轻烟一般的能量分入净涪三身神魂体。 但,还是不够。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识海世界开始震动起来。 这震动开始时候并不如何激烈,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震动越来越强大,也越来越频繁。 于是在星辰与天穹之后,净涪那识海世界里的四方海水直接燃烧起来,化作水汽再次补充给净涪三身的神魂体。 这些净涪三身多年给自己积攒下来的底蕴的燃烧,确实让净涪三身的神魂体状况好转。 如果净涪三身不再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他们甚至还能再出手一次。 当然,像现在还在与无欺童子的初生大道僵持的那捧灰蒙蒙,净涪三身短时间,不,是在证道大罗以前怕是都别想再弄出来了。 他们这会儿出手的话,也就似勉强能发挥出金仙境界的力量而已。 可净涪三身这会儿并没有将这些后续补上的力量来攻击,他们甚至都没有生出一点这样的想法。 那些后续补上的力量,有多少算多少,又都被他们三个抽取来维系神魂体,支撑他们再去捕捉无欺童子那边的大道争锋痕迹。 净涪三身的疯狂,或许不是这玄光界天地的唯一,但绝对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现在玄光界天地内外,先前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的各位金仙、太乙仙们,都默不作声,只盯着那争斗的正中央看,不愿错过任何一点痕迹。 毕竟......这可是道啊! 是正在不断演化各种至理、近乎将自己的每一面直白地展现在各位修士眼前的道啊! 求道者,哪一个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哪一个又舍得错失一丁点内容? 比起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诸位大修士而言,净涪三身......他们当前的境界还是太低了。 大罗的特质显化,确实能让他们比其他玄仙乃至是普通金仙都要坚持得久一点,但在这种时候,哪怕他就是这场道争的某一个主人公,稀里糊涂将那捧灰蒙蒙弄出来的他们,也就勉强压那些普通金仙一头而已。 更多的,他们就做不到了。 绝大部分的神智已经迟钝的净涪三身,单单只记得要去捕捉这场道争痕迹的净涪三身,不自觉地产生了许多不甘。 尤其随着净涪三身的状态再次不可阻挡地滑落,这不甘更是开始堆砌,快速沉积...... 最后,它们成了火。 那火烧在净涪三身的神魂体上,烧在净涪三身仅剩无几的理智上,甚至,向着净涪三身已经在整理的道则与法理上。 净涪三身的神魂体状态先前就已经极其凄惨,此刻更是被不甘炼成的火焰焚烧,从心魔身的神魂体开始,佛身包括净涪本尊的那一部分,居然开始沉积成灰烬一般的暗色。 净涪三身的理智、他们的道则法理,也在这不甘火焰下渐渐消融,眼看着就要扭曲...... 高悬在命运长河上方的那处时空纬度,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手,正与回转了心神的净涪本尊一道,沉默地俯瞰着这处时空节点上的净涪三身。 哪怕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三身状态肉眼可见的恶化,甚至在向着不可挽回的方向滑落,这三位似乎也没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意思,就只是安静地看着。 他们....... 在等待着一份可能会出现的助力。 混元仙的他们,也有这个实力和资本去支撑起这份等待。 应该是等到了,劫主也好,清静智慧如来也罢,甚至就连净涪,都忽然笑了起来。 一道天然而成的道韵从净涪肉身升起,顺着净涪肉身与神魂的联系,支撑起了净涪的神魂。 -- 第1565页 净涪那本来已经向着深渊滑落的三身神魂体,此刻就像是落在了一座厚实的大陆上,又像是被苍茫无尽的天穹温柔接引,生活灵动的血红光芒在净涪三身神魂体上亮起。 这光芒的血红色泽纯净又混浊,乃是最纯净的气血之力。 面对这道先天而成的气血光芒,那不甘的苍白火焰根本就无力抵抗,节节败退后更是呜咽一声,彻底湮灭了所有力量。 取得完满胜果的气血光芒甚至还在净涪三身神魂体各处流转,直到将净涪三身的神魂体上的所有晦暗扫空,才真正的隐去。 可隐去,并不代表就此消失。 它仍在支撑着净涪三身的神魂。 净涪三身神魂体安静地立在支离破碎的识海世界最后一点角落里,仍旧无知无觉地捕捉着那道争中演化的万千异景。 或许也是因为得到了气血力量的支撑,在冥冥中的感应下,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其他事情感应的净涪三身居然下意识地将那些异景刻录在净涪肉身里。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净涪那已经完成蜕变的肉身确实是铭刻这些道痕的最佳载体。 毕竟自净涪肉身完成蜕变以后,他作为后天生灵所缺失的那部分肉身底蕴已经被补足,层次跃迁,返本归源成就真正的先天肉身。 或许这样的肉身层次,还及不上洪荒天地初生时候的那些顶尖先天神`祗的肉身,但已经不逊色于普通的先天神`祗的肉身了。 他的肉身程度能够承载这些道痕。 若不然,他的肉身也不可能在神魂体近乎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将他搭救出来。 只是能够承载道痕归承载道痕,但净涪三身神魂体如今捕捉到的那些道痕异景实在太杂太乱,将它们刻录在净涪肉身上,不但不能再提升净涪肉身,怕是还要拖累净涪肉身,错乱乃至再次破坏净涪肉身蜕变期间补足的那些先天神文,落得个弄巧成拙的下场。 可是偏偏,这会儿的净涪三身近乎失却所有理智,只有一道霸道强悍的执念。 没法思考的净涪三身神魂体压根就没发现那逼近的危机。但净涪肉身已经返还先天,自然有感。 所以净涪三身神魂体将他所捕捉到的那些道痕异景刻录过去的时候,净涪肉身便会轻轻震动,将那些道痕异景抖落。 但肉身神魂,都是归属于净涪三身。面对净涪三身那强大而绝对的执念,净涪三身神魂体完全顾不上自身的消耗,净涪肉身自然也扛不住这道执念的压迫。 幸而,净涪肉身自完成蜕变以来,还是要比他的神魂体强一筹。这一筹之隔,就留给了净涪肉身转園的余地。 净涪肉身的血气灵光仿佛在识海世界中团团转过一圈,最后分出一点血色灵光引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自净涪识海世界破碎以后,就一直安分跟景浩界天地烙印挤在一处窄逼碎片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压根就没有拒绝。 它轻易被血气灵光牵引,越过破碎混沌的识海,进入净涪三身神魂体所在的那一处识海世界碎片。 相比起净涪所有的其他宝贝来,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实是最适合承载这些道痕异景的那一个。 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里,封存的可是昔日世尊释迦牟尼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中,与诸位大比丘僧、尊者、菩萨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空剪影。 净涪三身这会儿拼死都要捕捉收录的道痕异景确实不俗,但不论是其中的道痕还是异景,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中封存着的那片时空剪影面前,通通都不够看。 所以在净涪肉身气血的牵引下,那些净涪三身神魂体捕捉到的道痕异景确实也出现在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上,可却是被贝叶上的经文霸道地挤压在贝叶的空白之处。 而贝叶上的那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呢? 人家甚至都不带动弹的。 单只是这般看着,都叫人觉得这些道痕异景可怜。 不过,再怎么说,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没有将这些道痕异景给清扫出去不是? 能给它们一点容身之地,都算是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重净涪了。 否则?呵,那是什么鬼?! 有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作为那些道痕异景的载体,解放出来的净涪肉身安静了下来。 而随着净涪肉身平静,净涪的识海世界也恢复了静默。 只是比起更早时候的识海世界来,此刻的识海世界,还是要更显死寂。 而外间的那场道争...... 再是僵持,也总有结束的那一刻。 当那捧灰蒙蒙被无欺童子的大道雏形磨去最后一点信息的时候,净涪三身的神魂体也终于达到了坚持的终点。 他那死死睁着的眼睛,眼皮子再支撑不住,重重地跌了下去。 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一场道争,到底是无欺童子赢了。 但真正叫无欺童子欣喜若狂的,并不是这个结果,而是此刻在他头顶上方盘旋的大道雏形。 经过净涪稀里糊涂弄出来的那捧灰蒙蒙的打磨...... 是的,打磨。 无欺童子的那道大道雏形终于不再是最开始时候的虚幻不实了。 -- 第1566页 看着手中比之当日要严谨、真实了半分的大道雏形,无欺童子一扫面上的倦乏,不顾咆哮着抗议的神魂,仰头畅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再站不稳,身体摇晃过一遍又一遍,终于跌落下去。 从半空重重摔落在山地的感觉很不好,但无欺童子半点不在意,他仍在笑。 他笑着笑着,竟然又哭了起来。 笑声混杂着哭声,声音错乱又繁杂,偏偏还是能够清晰地向天地四方传递出这个声音主人的心情,叫人随他笑而笑,随他哭而哭。 这般恐怖的影响甚至不单单遍布整个小自在天,无羁天、水月天这暗土五重天乃至是整一个人间界,更包括被道门层层封锁隐匿了去的天穹世界,都躲不过去。 放在往日里,面对着这一场恐怖的声音,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修士或许还能保存,但这玄光界天地里的普通凡俗生灵...... 要是没有修士保护,他们除了死亡以外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但今日里,或许是因为无欺童子心情太好,不愿杀生,居然只如清风拂过一般,轻飘飘地落在这些凡俗百姓的心神之间,只引动他们的心绪变化,却是完完全全消去了破坏力。 不说这玄光界中数量庞大的凡俗百姓没有因此而丧命的,这些凡俗百姓们甚至还像是受了一场甘霖一般,被洗去心神、肉身里的许多晦涩病灶。 只是这样的事实此时玄光界里的凡俗百姓都没有发现,仍然沉浸在那浓烈又轻薄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既哭又笑,状若疯魔。 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知晓实情的诸位大修们很能理解无欺童子的心情,尤其是各位太乙仙们,所以他们谁都没有阻拦无欺童子的这场宣泄。 拦什么拦?! 无欺童子那家伙是打杀了哪个,还是收割了那片地界了? 更甚至,无欺童子不是在给予这玄光界的凡俗百姓施予恩泽么? 既然如此,就不必拦。 除了最开始时候,玄光界天地里各位处于中等水平位置,对许多事情半懂不懂的修士闹出一阵短时间的骚动以后,这玄光界天地里居然难得的清静了下来。 在这样的清静中,各方金仙、太乙境界的大修士们都站起身来,与无欺童子作礼致贺。 哪怕是玄光界本土道门里那些最看不惯无欺童子的金仙大修们,都没有在座上坐着。 无欺童子却都没有理会,仍自亦哭亦笑。 各位金仙、太乙仙大修们显然也早有所料,不等无欺童子那边做出任何回应,他们就自个儿坐了回去。 只是这一回,各位金仙、太乙仙的目光便落到了仍然漂浮在水面处的净涪身上。 这些大修们的心情到底有多复杂,这会儿他们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自净涪三身协同一心与无欺童子争斗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汇聚到这一方梦境世界里。 如今,这场历时三年之久的道争终于结束,了章等各位法师们也没有当即散去。 可也没有人说话,都是沉默地坐着。 了章法师悄无声息地将目光转了一圈。在收回来的那一瞬,他的目光却是与济案法师看过来的视线碰在了一处。 没有谁说话,甚至没有传音,但多年的默契,足以让这两位法师读懂对方此刻的想法。 其实认真说来,也不算什么想法,那压根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跟其他佛门法师乃至是各方太乙仙一样反复咀嚼着的名字。 净涪。 净涪啊,这位禅宗一脉的传人,如今也开始向寰宇四方真正展现他的獠牙了。 哪怕,他此刻仍旧青涩...... 他化自在天魔主却是单手竖起,支撑着下颌,很有些闲散地看着下方小自在天里的无欺童子。 比起这会儿还太过青涩的净涪来说,果真还是渐渐成熟的无欺童子,更让他心喜。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甚至带上了些真切的笑意。 可真是美啊...... 每一条大道的成形显化都是那般的华美,都是这样的......让人沉醉。 不知是不是终于察觉到了这笼罩过来的威胁,不,是一直以来都存在、只是在这段时日才真正逼携过来的危险,无欺童子的神智终于从那满腔激越、复杂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只是他方才宣泄得着实太过,这一时半会儿的,他僵硬抽搐的脸皮都恢复不过来。 当然,这也是因为无欺童子并不着急,他甚至趁着这段时间,在不断地调整自己的心神。 因为他也很清楚,在他最大的瓶颈开始动摇的此刻,他求道途中最大的危险也开始降临。 不能慌! 不能乱! 他理应还有机会。天道四九,一线生机。 他有机会的。 无欺童子没有去看天外天,甚至全不在乎那带着欣赏的垂涎视线,慢慢地坐起身,又慢慢地站起来。 稍稍调整过状态,无欺童子便往瀑布那边看过去。 不是他不想完全恢复自己的状态,实在是不能。 一来,这场持续三年之久的道争对他的消耗也不少,想要将剩余的消耗补足,并不容易。 二来,也是因为那道从他化自在天外天方向垂落下来的目光。 -- 第1567页 少有人能够在那样充满着恐怖压迫力的视线下全心调养。 无欺童子很清楚自己不会是那个例外。 尤其这玄光界的小自在天实际上还是他化自在天魔主所有,他不过就是一个负责经营和打理的管家而已。 可不是主人。 无欺童子从不怀疑天魔主能不能将这小自在天的主权收回去。 这方天地里所谓的许进不许出规矩,或许在他们这些修士面前是铁律,却绝对不可能限制得了天魔主。 无欺童子垂了垂眼睑,再抬起时候,他的视线就很自然地寻到了净涪。 他的身形一个闪烁,便直接来到净涪面前。 低着头打量了净涪一阵,判断过净涪现下的情况以后,无欺童子也没有伸手去接净涪,只是轻轻放出一道灵光。 但即便那道灵光不带一点恶意,甚至还很是小心,也不曾改变结果。 灵光只是搅动了净涪周身的气机而已,都没有真正触碰到净涪,原本还安静躺在那里的净涪整个人便散化成一捧灰尘。 无欺童子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去收集那灰尘,只由着它慢慢沉入水底去。 再如何,那也是净涪专门为自己炼制的傀儡肉身,如今只剩一捧灰尘,到底不是真正的尘土。 无欺童子再看得那捧悠悠沉落的灰尘一眼,身形直接虚化。 剩下的事情,就等你再来的时候再说吧。 等净涪三身恢复意识的时候,方才发现他们的状态到底有多糟糕。 心魔身团团看过支离破碎的识海世界,长长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他的神魂力量损耗得最多,即便后来有了净涪肉身的气血之力支撑,到如今也只剩下一道虚淡影子。 就勉强够维系住他的存在感而已。 我们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对于心魔身这个明知故问的家伙,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懒得理会他。 可惜的是,净涪本尊和佛身想要息事宁人,想要在相对平静的状态下给自己拿出一个最优的修复方法,心魔身这个家伙却不太想要让他们如愿。 唉,好凄惨啊...... 怎么就能这么凄惨呢? 而且肉身......怎么就将那些道痕异景都送到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去呢? 明明知道我与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最不对付了,还非得挑了它来...... 我看你是偏生跟我过不去......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我现在最弱,最惨,所以连肉身你都可以忽略我...... 呵,你给我等着,我会找回场子来的。 一定要叫你这家伙知道我的厉害! 佛身听着心魔身那家伙的独角戏,直接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既然这么清闲,那接下来我等的恢复计划,就交给你来拟定了。 顿了一顿后,佛身看向净涪本尊,本尊你觉得呢? 听着佛身的话,心中生出许多不妙感觉的心魔身连忙去看净涪本尊。 但叫他难受的是,净涪本尊几乎没有任何考虑,直接点头。 那干脆利落的模样,根本就没给心魔身一点希望。 心魔身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行吧,我来拟定就我来拟定。 但除了这个,心魔身要求道,在我恢复大半以前,我不接手太多的事情。 他自认这个要求很合理,所以理直气壮得很。 净涪本尊和佛身倒也确实没有对心魔身的这个合理要求提出什么异议,他们只是简单地提醒过一回,便轻轻抬手放了过去。 但你也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你需要尽快恢复状态。 虽然他们这一回大概率已经说服了无欺童子,但结果一日没有落定,一日就就可能会生出变故。 这一点心魔身自然也很清楚,他面上的神色稍稍端正了些。 他点头,你们放心。 看着心魔身的身影彻底隐去,佛身与净涪本尊对视一眼,同时动手开始收拾。 识海世界的恢复计划确实是交给了心魔身,但并不是说就一定要等到心魔身那家伙拿出完整计划来,他们才会动手。 恰恰相反,在等待心魔身的计划以前,他们也有许多准备工作得完成。 谁叫他们的识海世界相当广阔,谁又叫他们的识海世界弄得这般破碎呢? 心魔身那家伙在不着意拖延的前提下,效果确实是相当不错的。 净涪本尊和佛身不过才合力清理出个大概,心魔身那边的计划就出来了。 如何?心魔身看着若有所思的净涪本尊与佛身,笑着问道。 仿照洪荒天地破碎成诸天寰宇的历史,将先前的单个识海世界换作诸天寰宇的格局?佛身半是自问地斟酌着。 仔细思量片刻后,佛身转眼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那边却是有一点疑问。 将单个识海世界趁这个机会换作诸天寰宇格局,更在这识海里重演诸天寰宇万象,想法确实不错,但有一点...... 他看定心魔身,往常我等其实没有着意演化识海世界,只是任由它自己成形演化。 -- 第1568页 仔细算下来,先前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对识海世界的最大改造也就是添加一个星海天穹而已。 那片星海天穹里的星辰,还只是一个个虚拟的人格烙印。 有这些虚拟人格烙印在,天然就能帮助净涪肉身分担识海世界给予肉身的压力。 第444章 是的,没错,就是识海世界对肉身的压力。 修士的识海世界的成形与更改,除了对修士的神魂与道则法理有要求以外,也是会对他的肉身造成压力的。 修士的神魂强度不够、所悟的道则法理有缺,会影响修士识海世界的根基。 修士的方方面面,都讲究根基。而根基,体现在识海世界这里,就是识海世界的面积大小以及其中显化出来的诸般景象。 修士是求道之人,也是行走在完满自身道路上的人。再是有着庞大鸿沟的各方修士,根本的目的也都是一样的。 而要完满自身,自然就不可能存在太过明显的短板。 所以,对于修士来说,神魂所在的识海世界,需要匹配上同等强横的肉身。 越是强大的识海世界,对肉身的要求也就越高。 佛身在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不比先前的那方几乎没有得到他们主动规划、调整的识海世界,若他们真要按照心魔身提出的方案来规划布置识海世界,净涪肉身需要承担的压力就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哪怕净涪肉身已经经历过一场蜕变,面对那可见的压力,佛身也没有多少信心。 心魔身自然很了解佛身的顾虑。 他斜了一眼,笑道,放心。我们的肉身,可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佛身皱了皱眉头,狐疑地看着心魔身。 他还是有些不明白,心魔身这家伙哪儿来的信心。 佛身不过是初初将这个识海世界重整规划听了个开头,就已经猜到了心魔身这家伙后续会有的针对识海世界的布置。 毕竟...... 诸天寰宇的格局都出来了,识海世界诸天寰宇里的诸多大千、中千、小千世界,他难道还会放任它们空置? 尤其是在有过他们的神魂底蕴燃烧支撑他们参悟大道的先例后,这样的可能更是基本不会有。 心魔身这家伙,后续必定会尽可能地给自己积蓄更多的根基与底蕴,以应对下一次可能会出现的同样情况。 同为净涪,他真是太清楚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了。 宁可在平常时候多准备一些,都不要在需要的时候出现不够用的情况。 心魔身对佛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为什么没有信心?先前我等消耗过度,几乎彻底动摇自身根基的时候,不就是肉身给支撑下来的吗? 他拿了一个例子来证明他自己的想法以后,还反过来给了佛身一个奇怪的眼神,我倒是好奇,为什么佛身你这家伙会那样低看我们的肉身呢? 佛身一时无言以对。 净涪本尊先前一直没有说话表态,那是因为他将许多的心神都放在他们自己的肉身上。 他在用更为崭新的目光仔细勘察着这具属于他们的肉身。 暂时来说,那个识海世界的改造不会给肉身造成负担。他道。 面对净涪本尊,心魔身的态度就和缓了许多,不似他面对佛身时候的那般尖锐。 本尊放心,如果识海世界的改造真的给肉身带来麻烦的话,我们就放缓对识海世界的布置就是了。他道。 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后,更是近乎保证一般地与净涪本尊说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却是转眼看向了佛身,语气平淡开口,就算真的出现了肉身支撑不住强横的识海世界这种情况,也不是就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佛身这会儿也已经将心态调整过来了。 确实。他含笑点头,不论是要锤炼肉身,增强肉身本源,以达到提升肉身的负担能力,还是用旁的秘术来帮助肉身分担识海世界的压力,也都是可以的。 而且......佛身微微一顿,暗自吐出一口浊气,这一次也暴露了我等对肉身认知不足的问题。 肉身的探索与掌控这个问题,他道,我们大概不能再将它搁置到一边了。 不论是心魔身还是净涪本尊,对于佛身的这个提议,都是齐齐点头。 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同时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于是就道,这件事便交给我。 玄光界这里的事情都需要佛身和心魔身来处理,在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彻底解决以前,这两个哪儿能分出身来再负责肉身的问题? 当然是净涪本尊来接手了。 更何况,即便他们如今是净涪三身齐聚识海世界,可真正执掌肉身的,还是净涪本尊。 这事情他不接下来,还能交给谁去?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他们需要解决的事情就又多一件了。 净涪本尊团团看了心魔身和佛身一圈,笑道,不怕发现问题,就怕发现不了问题。与其匆匆成就金仙,我更宁愿先将这个问题一个个解决了,再以相对完满的状态迈出那一步。 心魔身与佛身看着净涪本尊,齐齐露出一个笑容。 -- 第1569页 这也是我等所愿。 净涪本尊再点头,将事情分理出来便各自忙去吧,不要浪费时间。 在净涪三身中掌握着更强大话语权的本尊明确发话,心魔身与佛身都没有多说什么,快速收摄心神,一条一条按照他们的分派,快速地来清理各种情况。 心魔身负责的识海世界规划既然已经敲定了最初的架构,接下来的事情也就简单多了。 就是这个了! 过不得多时,他就将一个相对精细的区域布置图拿了出来。 听得心魔身的招呼,佛身和本尊也同时放下他们手头上的事情,转眼来看这个区域布置图。 只是一眼,净涪本尊就将这个区域布置图的原型给认了出来。 也不是其他的原因,实在还是太过熟悉了。 这是......景浩界附近的混沌界图?净涪本尊道。 心魔身点头。 佛身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究竟。 也是,相比起我们认知相对浅薄有限的诸天寰宇界域分布来说,还是景浩界天地附近的,我们最熟悉。 心魔身不无得意地道,不止呢。 他看了一眼景浩界天地烙印的方向,按这份区域布置图来改造的话,有它在,我们能省很多事。 便是佛身,这会儿也不多与心魔身争论,直接点头赞同。 净涪本尊于是就道,如此,便按这个来吧。 既然彻底敲定了方案,那么自然就要开始动手去布置。 不需要任何人来催促,佛身自己就向心魔身伸手,要接过他手里的那份区域布置图。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心魔身居然没将手里的那份区域布置图交给他。恰恰相反,他仍自拿定着那份区域布置图,看向净涪本尊道,这件事,还是不再劳烦佛身了,交给我来吧。 佛身惊了一下,下意识地仔细去观察心魔身。 心魔身压根就不理会他的视线。 我感觉将识海世界重新布置,能帮助我更好、更快地恢复神魂。 净涪本尊看向了佛身。 佛身还更高兴自己手上的事情少了一件呢。 他很贴心地又询问了心魔身一回,真的? 心魔身对佛身露出一个干硬的笑,真得不能再真了。 佛身于是就很利索地对净涪本尊点头,既然心魔身他都这样说了,这件事就还交给他就是。 佛身都没有意见,净涪本尊也不多去折腾。 反正他就只要一个结果。 得了净涪本尊与佛身的应允,心魔身冲着这两人一点头示意,便即散去了他那虚淡得如同幻影一般的神魂体。 净涪本尊也看了佛身一眼,跟着散去身形。 重新布置识海世界不简单,除了识海世界里留存的诸多神魂力量以外,最好还要有肉身的血气之力支撑。 净涪本尊这会儿就是要配合心魔身的动作,将崭新的识海世界构建出来。 随着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动作,这个破碎的识海世界也开始震动起来。 在这一次接着一次的震动中,净涪这识海世界的无数碎片开始自动吸附周围的碎片。 也没有什么绝对的标准,这些碎片各自汇聚以后,便开始在某个瞬间团成一团。在这些成团的碎片里,居然依稀有什么东西快速成形。 哪怕是这方识海世界的三个绝对主人之一,净涪佛身居然都不知道那糅合成团的碎片中央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佛身的眉梢微微跳动。 只是他也不着急。 他看不出来,不代表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那两个正在忙活的人也看不出来。 即便出现的是最坏的那种情况,他们三个就没有一个人能够摸清楚那东西的,也不就真的是坏事。 因为它代表着的是另一种可能。 那即是,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境界,还不够资格去解析那碎片中央处的道韵玄奇。 这是一件好事。 大大的好事。 但随着这些碎片核心出现,碎片开始混同净涪混乱的神魂力量演化天地,成就诸天寰宇之相,佛身彼时担心的那种情况也出现了。 实际支撑着净涪这个识海世界的净涪肉身,居然也开始震动起来。 察觉到这一点的那刻,佛身整颗心都要提起来了。 幸而他很快又发现,肉身的震动一直紧跟着识海世界重建时候出现的震动频率,甚至没有一丝错漏。 佛身提起的心又给放了回去。 他也不再犹豫,轻轻一抬手,接住那落下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只是看了一眼那贝叶上新出现的道痕异景,佛身便也将心神收敛,翻开那贝叶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中,...... 他认真地诵读着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再没有将心思散落到其他地方去。 没有金花、没有天女,在这方正在重塑的识海世界里,只有那智慧灵光以佛身的神魂体为中心,柔和地流转过识海世界各处。 此刻的智慧灵光,更像是润泽万物的净水。 智慧灵光所经过的地方,净涪那些隐隐泛着些暴躁的神魂力量也都更柔和了几分。 -- 第1570页 识海世界的重塑便同样的更顺畅了。 连带着那传遍整个识海世界、引导着这方识海世界重塑的那震动,也似乎更轻松顺遂。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四十八遍震动出现的时候,净涪识海已经形成了诸天寰宇的格局,而佛身那边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渐渐地到了尾声。 但净涪三身,不单单是正在协力布置重构识海世界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还包括正在专注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佛身,都隐隐察觉到了问题。 天道四九,天道四九! 净涪三身要想让这重构的识海世界完满,不能让这震动止步在第四十八遍。 他们必须要完成那引动识海世界演化诸天寰宇格局的最后一遍震动,而且是在佛身将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以前。 可是,到底差了哪里?! 心魔身死死皱着眉关,打量着那新成的诸天寰宇识海世界,怎么都抓不住那一线灵光。 而更叫人紧张的是,佛身诵念经文的速度根本就不曾因为他们这边的困境而有过任何的调整。 ......如梦亦如幻,应作如是观。 净涪本尊沉默得半响,忽然闭上了眼睛。 那道自他初生以来便存在于他这里的灵光安静地亮着。 不是它到了这会儿方才现身。 它一直都在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刻,心魔身方才看见了它而已。 见得这一道紫色真性灵光,心魔身心头也有一道灵光绽放。 是了,就是差了这个。 生灵。 差了生灵! 随着心魔身的明悟,那道真性灵光光芒大盛,直接充塞了整个识海世界。 在这片充塞天地的紫色真性灵光里,一道近乎不落感应的震动传遍整个识海世界与净涪肉身。 那一刻,紫色真性灵光被来自肉身的血气之力柔和包裹起来,散落在诸天寰宇各处。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那边厢,净涪佛身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已经诵到了最后一句。 佛身睁开眼睛时候,都险些要被自己的识海世界给惊住了。 他愣怔了一瞬,方才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你们做到了。 心魔身在诸天寰宇中显化出身形。他形体凝实,隐隐透着一股生气,哪儿还有早先时候所见的那般凄惨? 这会儿,他立在那苍茫诸天寰宇之中,对着佛身笑,不是你们,是我们。 我们做到了。 佛身抬手在面上一抹,从善如流改口。 净涪本尊也在另外三分之一诸天寰宇界域中显化出身形。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心魔身眼珠一转,便要开口说话。 可是察觉到心魔身意图的佛身已经先他一步点头,放心,这边的事情我们会仔细处理的。 净涪本尊瞥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无奈地暗自叹气,可惜,面对两个净涪,他也只能点头。 净涪本尊这才散去身形。 他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包括对净涪肉身的研究与掌握,包括那些从早先时候开始就一直堆积在那里、几乎没能消化吸纳多少的道则法理,甚至还要包括被收纳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那里的道痕异景。 他不比佛身和心魔身清闲到哪里去。 心魔身看着净涪本尊消失的方向,又仔细赏玩着如今这方新成的诸天寰宇,更是一个个地看过那些还在孕育中的生命,仿佛全不将另一边的佛身给看在眼里。 佛身哪儿还不知道心魔身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倒也不是要用这样的态度来挑拨佛身的心绪,他是在直接跟佛身施压。 我知道你对如今诸天寰宇格局的识海世界孕育的生灵很敢兴趣,我也一样。 但这些识海世界里孕育的生灵源自净涪真性灵光,哪怕不成真正的洪荒诸天寰宇生灵,那也应该能像他们这些真正的洪荒生灵一样,一步步修行蜕变,补足自身,成就真实。 这些识海世界生灵与净涪三身的关系,就像是净涪这些洪荒诸天寰宇生灵与盘古大神之间的关系那样。 他们将以净涪三身所参悟的道为根基,在自己修行的时候,也推动着净涪道行的精进,帮助净涪演化更多的可能。 单从这一点来而论,这些识海世界生灵与净涪三身的关系,又和无欺童子这些天魔童子跟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关系很有些相类。 不过,也仅仅只是相类而已,实际上不会那么惨烈残酷。 毕竟生灵以天地为师,步步修行成道,推动天地演化,帮助天地繁荣发展,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 对于天地而言,天地中的生灵到底会选择天地中的哪道法则开始摸索参悟,又有多少生灵选择一个方向,都没有太多的区别。 可净涪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却不同。 净涪有三身呢。 识海世界里孕育的生灵会选择哪个方向修行,又有多少是选择他们三身中的哪一个,往后都会对净涪三身有所影响。 便是抛开这些生灵道路选择折射出来的净涪三身道路这个问题,单单只是净涪三身,哦,不对,是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之间那明里暗里的竞争,他们两个也没那么容易不去在意。 -- 第1571页 这可是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一点小乐趣呢。 你会那么容易让我取得优势? 心魔身偏头冲佛身笑了笑,什么优势不优势的,有用吗?而且,便是你真的能占据优势,那也得等这些生灵孕育出来以后,方才会有分晓吧。 佛身哪里看不出心魔身的有恃无恐? 心魔身方才拢共说的两句话,后面那一句确实没有问题,但前头那一句,却是不然。 不过他也明白心魔身话里没有明说的意思。 毕竟净涪三身,净涪本尊那家伙平时里仿佛不掺合这些事情,可谁要是将他给彻底忽略了过去,那才是蠢笨愚钝得叫人发笑。 他一错不错地紧盯着心魔身。 心魔身自然且无辜地回望他。 为了能在玄光界暗土那里取得更多的自由权,你倒是舍得? 心魔身不愿接招,佛身却也不想那么轻易地让他含糊过去。 心魔身,你就真只是想玩一玩吗? 佛身都直接点明了,心魔身也真不能什么都不说,否则佛身是真的会让他无功而返。 心魔身对这个可是清楚得很,所以他也端正了神色,与佛身道,怎么可能真的只是玩一玩? 哦?佛身面上出现了真实的疑问。 我想要用这个机会,一试我道。 你道?佛身沉吟着,开始计较着其中的利弊。 心魔身这家伙的道在早先时候已经显出了些苗头。 净涪三身都知道那是什么。 劫么? 心魔身见佛身犹豫,便抓紧了这个机会为自己争取。 你不觉得,玄光界那些魔道各脉修士,很有必要品尝一下属于他们的报应么? 佛身抬眼看了看心魔身。 心魔身心下一笑,又再接再厉。 我也知道,这玄光界一代一代被祸害的凡俗百姓最惨烈的甚至真灵都已经被消磨辗灭,哪怕是他们的怨、他们的恨在接下来的千年百年内有结果,也不可能有任何感知。但...... 心魔身眉眼低垂,竟然很有些悲悯。 这诸天寰宇总要给他们一个答案。 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复又笑开。 他知道,佛身这是答应了。至于本尊...... 本尊他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他们两个处理,那就是交给他们了。 只要他们不是闯下弥天大祸,净涪本尊不会多说什么。 也就是说,这事成了! 佛身再抬起眼睑时候,却是对着心魔身伸出了手。 心魔身看着佛身手上躺着的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居然有些理解不了佛身的意思。 他茫茫然看去。 佛身说道,你且将它带在身上。 心魔身看了看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看看佛身,眯起眼睛。 你这家伙难道是想要借这部禅宗根本经典来坑他? 又或者是,生怕他玩得太疯,要给他一条缰绳? 佛身仍是平静,你将它带着,它应能帮你些忙。 心魔身沉默得片刻,到底是伸出手去。 如他们净涪三身一直以来所猜测的那般,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安安稳稳地停在他的手掌上。 毕竟都是净涪么。 还有。佛身在心魔身接下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候,开口提醒他道,你先前答应过我的,可要记得,别以后赖账。 心魔身一面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收起,一面无语回答他。 要等那些识海世界生灵孕育出世,那得是多久远以后的事情啊。你居然这会儿就开始惦记着了...... 他似是忍受不了地直摇头。 佛身默然地盯着他。 也不知道是哪个先提出这件事儿来的? 心魔身对着佛身摆摆手,直接散去了身形。 他已然拿出另一具备用的傀儡肉身,往小自在天里去了。 只得一句话在这更见庞大苍茫的识海世界中回荡。 接下来如果你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便多制作几个傀儡肉身吧,好做个备用。 佛身也甚是无语。 但在离开识海世界以后,他到底还是翻出了许多材料来,仔细将一具又一具的傀儡肉身雕琢成形。 在净涪识海正式形成诸天寰宇格局开始,高悬在命运长河上空的纬度时空里,劫主、清静智慧如来与净涪同时睁开眼睛,回转心神。 他们的眼睛里,有一方极类如今洪荒洪荒诸天寰宇的世界从最初的格局开始成形,以惊人迅捷又分明平缓稳定的速度演化。 到得最后,这方本来全由神魂力量构筑而来的诸天寰宇世界,居然彻底成形。 更重要的是,那方诸天寰宇中有无尽大道串联交织,时空、因果汇聚,形成贯穿天地绵绵无尽时空的命运长河。 当这条命运长河真正成形的那一刻,在那方诸天寰宇中,恰恰正有一个生命从混沌蒙昧中清醒。 我是谁? 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含笑看着这个生灵觉醒灵慧,也看着更多的生灵醒来,更看着他们在天地无尽的道机感染中踏上修行的道路。 -- 第1572页 天地演化,生灵生灭轮回...... 当这方诸天寰宇的时空与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三位的时空正式重叠的那一刻,一片无边无际的庆云在他们身下出现。 也是到了这一刻,所有注视着这边厢的修士们方才会发现,在这三位净涪座下,各有一座道花绽放。 如果有人能够将目光投落在这里的话。 而在这片光大庆云的下方,又有一个净涪侧卧无边天光之中。 这个净涪,方才是净涪的肉身。 沉睡的净涪这会儿也只是翻了一个身,并没有醒来。 但就在净涪翻身的那一瞬息间,一座庞大诸天寰宇在净涪身侧成型。 不过那方诸天寰宇也只存在了一瞬,便无声隐去。 只有那诸天寰宇中演化、成形的诸多大道,被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三位解析,各各没入他们座下的道花之中,成为那道花的又一片花瓣。 待到那被翻涌的道光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三位座下的道花,赫然各各添加了足有十二片的花瓣。 对于净涪这等的存在来说,这已是相当不错的收获了。 劫主更是餍足地叹道,这一顿,确实很不错。若是再来一次...... 他微微摇头,一副都应该归功于他的模样。 不过还好的是,这家伙还保持着理智,没有那么直白。 那就更好了。 清静智慧如来瞥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话。 直直向着小自在天而去的净涪心魔身不知道怎么地,居然禁不住,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他一时停了脚步,看向另一边玄光界人间里的佛身,问道,你方才有感觉到什么吗? 正收拾着一个破败傀儡肉身的净涪佛身抬眼看过去。 他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心魔身去看。 心魔身的目光落在净涪佛身手里的那个傀儡肉身上,也是沉默了片刻。 如果不是有问题,以净涪佛身的手段,哪儿会那么容易就手抖,以至于彻底毁去了一个即将成形的傀儡肉身? 可是......心魔身低声道,到底会是谁? 而最奇怪的一点却是,明明净涪有三身,为什么就只有他们两个生出那般的恶寒感应,不见净涪本尊? 心魔身和佛身遥遥对视一眼,同时默契地将心神收回。 会给他们那个心底发寒的感应,又不是死劫的感觉,更是只圈定他们两个,完全将净涪本尊排除出去的...... 想也知道会是谁了。 所以,只能怨他们自己的,可以怎么办? 佛身很自然地另取了一份材料来,便将那刻刀拿在手里,异常专注地开始忙活。 心魔身也不输佛身半分,他更认真地穿行在暗土六重天那重天世界之间,直到再次踏入小自在天的界域。 无欺童子还在那处伴着石壁山洞的平台上等他。 净涪心魔身自然而然地在早先时候的座位处坐下。 无欺童子睁开眼睛。 那一瞬间,净涪心魔身仿佛从他那双墨黑渊深的眼睛中看见无尽生灭的光影。 那是半平和安稳半混乱死寂的光影,它们在无欺童子的双眼里层叠生灭,化出许多道韵织入一处蒙蒙的所在。 净涪心魔身心神一颤,当即拔出目光,不再去看无欺童子的双眼。 他当前的境界还是太低了,如果不是他所具备的大罗特质,不是他们已经重塑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他怕是连这会儿都支撑不到,在看见那些异景光影的时候,就被这位的道所同化。 莫看这位无欺童子的层次远及不上未来的心魔身,但大道对修士的吸引和同化都是可怕的。而无欺童子...... 他此刻所拥有的大道即便只有一个雏形,那也是道。 那种吸引力与同化力或许逊色劫主的大道太多,但同样可怕。 见得净涪心魔身在他的大道下全身而退,无欺童子心头也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但诸如此类的杂念很快被无欺童子自己斩灭。 如果净涪法师没有这般能耐,没有这般可怖的提升速度,他作为一个玄仙后辈,现在也不可能坐在他对面。 无欺童子含笑,重又取了杯盏来给净涪心魔身斟了一杯茶水。 半年不见,净涪法师也是精进不少啊...... 是的,从净涪心魔身那具傀儡肉身散作一捧尘埃到此刻,已经是半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谢过无欺童子。 不过是略有进益而已,倒是无欺童子你,变化真是惊人啊。 无欺童子抬手,将手中的杯盏与净涪心魔身一敬,还得多谢净涪法师成全。 净涪心魔身同样将他面前的杯盏举起,与无欺童子一敬,既是如此,小僧也得谢过童子成全才是。 两人对视一笑,伴着那灼灼日光与这朗朗清风,将手中杯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杯茶水饮尽,那些客套的场面话便默契地被两人给搁置了。 毕竟经历过那互相成全的一场道争,他们两个再是明面上分立两道的修士,也已经可以称呼对方为道友了。 既是相互认可的同道之人,又哪里需要什么场面套话? -- 第1573页 你这次来,是来拿结果的吧?无欺童子又抬手给净涪心魔身续了茶水,问道。 净涪心魔身点头,理所应当地道,我先前都那么用心了,自然要得到一个说法。 他看了看无欺童子,想了想,伸手去取了那被无欺童子随意放在一旁的茶壶,给无欺童子那完全空了的茶盏续上。 无欺童子看着,有些苦笑不得。 方才那茶壶可是就在他手上的,他所以没有给自己续上,就是因为他这会儿不太想喝茶水。 净涪这家伙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这般来一套。 真是...... 无欺童子惊奇地看看净涪心魔身,又看看那杯被满上后特意送到他面前来的茶水。 没想到你这禅宗净涪居然是这样的。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他端起自己的那杯茶,却是看定无欺童子道,那么,童子的答案呢? 无欺童子暗自叹了一口气,倒也伸手将那杯茶水端了起来饮去半口。 魔主说,这小自在天里,可与你便宜行事。 无欺童子如实将他化自在天魔主那里的令旨意思告诉净涪心魔身。 与我便宜行事啊......净涪心魔身垂眸思量着。 半响后,他忽然笑开。 我竟不知道,他化自在天魔主这会儿居然那般利索大方。 无欺童子也是暗自点头。 不过也只是暗自,明面上,他还是没有什么表情。毕竟,他化自在天魔主可是他的道主。 道主...... 净涪心魔身察觉到了什么,凝神看向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回过神来,对净涪心魔身笑了笑。 这个笑容很是自然,但净涪心魔身却能看出他的勉强。 净涪心魔身垂落眼睑,一时沉默。 无欺童子又是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我可还好着呢。 倒是净涪法师你,无欺童子笑道,就算你可以在这小自在天里便宜行事,需要解决的问题可也不少。 第445章 净涪法师,你可要做好准备。 无欺童子认真告诫道。 净涪心魔身点头,应道,小僧知道,多谢童子提醒。 他等了无欺童子片刻,居然没等到无欺童子动作,反而迎来这位童子奇怪的眼神。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索性直接跟无欺童子开口。 既是天魔主许我在此间便宜行事,那信物呢?都没有信物的么? 无欺童子作恍然大悟状,但他很快敛去所有表情,我道主都已经直接发话了,又哪里还需要有什么信物? 不需要的!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了无欺童子片刻,还是没见到无欺童子给他一个信物,他就知道这一回是真的没有信物给他了。 他沉默过后,问道,没有信物的话......不会我在这里行走的时候,还会再出现先前那种情况吧? 先前那种情况?无欺童子也多了几分好奇,先前什么情况啊? 净涪心魔身有一瞬间怀疑无欺童子就是故意的。 他直直地看着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还是无辜地回望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净涪心魔身担心的是哪一种情况。 僵持之下,到底还是净涪心魔身退了一步。 被人指着和尚骂秃驴的情况。他淡淡道。 但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切的恼怒,又到底有几分看戏的玩味,那就真是只有净涪心魔身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哦,不对,还有一个佛身。 佛身撩起眼皮子来遥遥觑了心魔身一眼。 净涪心魔身只当没看见,仍旧漠然地看着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也是仿佛到了这个时候,方才领会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原来净涪法师你担心的是这个!让净涪法师你遭遇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抱歉了。但...... 他还一派正气地与净涪心魔身解释道,这种情况会不会再出现,我也不能保证。 我们小自在天的情状,净涪法师你这段时间以来应该也已经摸清摸透了。事情发生的根本原因是这里佛门各寺和尚自身的缘故。 是他们借着佛门的名头鱼肉百姓,所以才会导致佛门声名扫地。想要扭转这种局势,甚至是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还需要改变此间百姓对于佛门的印象。 而印象这个问题...... 无欺童子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就没有捷径可取,只能踏实行事。想来,净涪法师你也不会想要走捷径的吧? 作为修士,而且是修为境界极高的修士,真想要改变如今小自在天里各方百姓对于佛门和尚的观感,自然有的是手段。可...... 这位净涪法师会愿意走捷径吗? 还是在小自在天这般的末法时代里? 净涪心魔身又何尝不知道这位吃定了他? 他面上微微蹙眉,心里却是全然不恼,他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看向佛身那边厢。 佛身漠然地回望他。 佛身,你会想要在这样的事情上走捷径吗? -- 第1574页 心魔身这家伙居然还有些不依不挠,追着佛身问,非要净涪佛身开口明说方才罢休。 佛身垂落目光,很平和地给了心魔身答复。 不必了。 他话说完,又抬起目光扫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见好就收,只笑了笑,便将心神抽回,再度面对无欺童子。 他完全复刻了一回佛身方才的情态,回答道,不必了。 无欺童子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他了然点头。 净涪心魔身又抬手,将杯盏里的茶水饮去半盏,方才开口道,先前我在此间行走时候,听闻有僧侣越狱。 无欺童子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又问,此事错的,到底是哪一方,我们都知晓。那两位越狱的僧侣乃是难得的明见种子。我希望,童子你能将那两位僧侣还给我。 这也确实是净涪佛身的意思。 如果不是净涪佛身还惦念着这件事,心魔身方才没那么容易在佛身那里讨得他想要的便宜。 无欺童子想是也早猜到净涪心魔身会跟他开口的可能,这会儿是半点不奇怪。他甚至都没有花费时间去权衡判断,当即就对净涪心魔身点头,可以。 净涪心魔身合掌对无欺童子一礼,唱了一声佛号,道,多谢童子成全。 无欺童子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净涪心魔身又陪着无欺童子坐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去。 无欺童子坐在石台上,看着净涪心魔身远去的背影,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他沉默半响,也是长袖一拂,便随着一阵山风散去了身形。 那石台老松下,哪儿还有什么案桌,什么茶盏呢? 只有空茫茫的一片,不见了前人。 但等到天边日星沉落,月兔直上天中之时,在这一片清冷的天地中,却仿佛看见了白日那两道道韵昂然的身影。 他们在这方石台老松下安坐,品茗闲话,举手投足间自有道意挥洒,看得人心神沉醉。 只是这一段光影也只在这月光下显现,待到那月色昏沉,那东方天际渐渐亮起,这光影便又如它最初显化时候的那般,悄无声息地隐去了。 这是一场足够叫人惊喜的缘法,就不知哪个后来者能够在这一段光影里有所收获了。 不论如何,这一道缘法都在等待着后人,等待那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有缘人。 在那段光影刚刚在月光下显化的那一顷刻间,净涪心魔身便转了目光遥遥往那处石台看了一眼。 他面前,有一位僧人夜中惊醒,见烛火中净涪心魔身的异样动作,心里的奇异居然压过了多年积攒下来的惊惶,让他的情绪更加放松了些。 净涪心魔身此时已经转了目光回来,见得这僧人的神色,对他笑了笑,又继续就这身前的烛火翻看手中的典藏。 那惊醒的僧人是一个老僧,年老体乏,夜里多梦不说,惊醒后更难以入眠。 他索性也就不睡了,小心地查看过身边弟子的情况,帮着他小心地掖了掖被褥后,也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这老僧也不敢太过靠近净涪心魔身,生怕打扰到他。 但这会儿还是深夜,能帮他照明的,除了这殿中燃起的篝火以外,就只有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盏烛火了。 虽然说不论怎么看,都该是这篝火照得比那烛火要明亮许多,可不知怎地,老僧就是觉得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盏烛火更叫他舒坦。 也更让他心神清明。 于是他小心地判断过净涪心魔身的态度以后,便不犹豫了,轻手轻脚走到净涪心魔身不远处坐下,借净涪心魔身那盏烛火的光来翻阅他随身携带着的一部经典。 那是一部《佛说阿弥陀经》,净土一脉的根本经典之一。 净涪心魔身在见到这一对师徒的那一刻便知道了。 他无声地看了看那部《佛说阿弥陀经》,只与另一边厢的佛身说道,看看,看看,禅宗的法脉传承比起人家净土一脉的法脉传承来,只这一样就输了。 佛身连个眼神都不分给心魔身。 心魔身却是一点不在意的。 唉,说来我最开始听你说这两个越狱的僧侣都是明见的种子,我还以为会是禅宗法脉的传承呢。 毕竟,明见么?向来不都是更多会出现在禅宗法脉传承里的么? 没想到,居然是净土一脉的。 委实是,太叫人失望了。 心魔身一套连场好戏演下来,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给自己赞一回了,偏生净涪佛身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完全不接心魔身的招。 净涪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到底是将所有的作态通通抛开,直接与佛身说道,这两个僧人怎么办?别是要我在这里给他们当保姆吧? 心魔身的态度恢复正常,说的也是正事,净涪佛身不好再将心魔身给晾到一边。 放心,明天了章法师就该到了。届时,你将人交出去就行了。 心魔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佛身看他这般模样,很有些奇怪,便问道,虽然我们已经得到了那位天魔主首肯,可以在这小自在天里便宜行事,但在我等行动之前,终是需要时间来探查清楚的,也需要时间来准备。 -- 第1575页 我怎么感觉你有些急了? 心魔身顿了一顿,看向净涪佛身。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收回目光。 我只是奇怪。心魔身道。 佛身应了一声,嗯。 他明白心魔身这家伙到底是在奇怪什么,他也很奇怪。 毕竟这小自在天乃是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地盘,若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又或者那位天魔主要借着他们的手布置什么,天魔主必不可能那么容易让他们随便行事。 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件事后头代表的意味都一定很不同寻常。 哪怕他们后头有未来的净涪作为依靠,他们也不是不可能在某个时刻,被他们拿了来当棋子。 只不过...... 佛身陪着心魔身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将他心里更倾向的那种情况说道出来。 难道就不可能是未来的我们出手,硬生生从那位天魔主手里讨来了这份好处? 心魔身一脸复杂地看了他一阵,确实也有这种可能。但...... 你是知道我的,佛身。他道,哪怕存在这种可能,我也会心存怀疑。 他低低叹了一声,这是本性。 佛身沉默了。 确实,这是净涪三身各自的本性。 就如他会下意识地去信任什么一样,心魔身那家伙也会更多地保持疑虑。净涪三身中,唯一不会有这种烦恼的,也就是净涪本尊了。 或者说,在心魔身与佛身两人各自分去了这样的一份人之本性以后,净涪本尊才能更加地超然。 他能够更理智地去判断,去思考,不会轻易被这样的倾向干扰。 沉默许久,佛身低声道,本尊那家伙都不曾发表过任何意见,显然事情不似你所猜测的那般复杂。你只管安心去寻找那个脉络就是,别却琢磨更多。 心魔身到底点了点头。 佛身又问道,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心魔身低低笑了起来。 自然啊。 佛身给心魔身的这个答案给惊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真的?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外三分之一地界,那本来沉默的所在也亮起了一片微光。 那是净涪本尊在倾听。 心魔身得意地道,当然是真的。 净涪本尊的身影显化了出来。 说说看。 心魔身对净涪本尊点点头,然后便心意一动。 玄光界天地便即在这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亮起微光。 天地内中的种种情况更是直接在净涪三身面前显化,尤其是暗土那里的六个重天小世界,看着真切又细致,仿佛他们净涪三身真的就在玄光界天地之外仔细观察着这方天地的暗土一般。 但净涪三身到底境界不足,远做不到将玄光界天地的种种细节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完全复刻重现,所以这会儿出现在净涪三身面前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其实就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 不过在这会儿,哪怕只是一个花架子也已经够用了。 心魔身先道,你们看,这就是暗土六重天的结构。 随着净涪心魔身的话点明,他们面前那个花架子一样的暗土六重天隐去表相,将内中的真实展现在净涪三身面前。 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无羁天和小自在天,当时净涪一一走过时候,曾经仔细看过那勾连重天小世界的空间通道,知道它们是单一联系的。 在无遮天时候,他只能通过空间通道去往胭脂天,而不能从无遮天去往白骨天等另外四重天小世界。 换一个更简单直白的说法的话,那便是,这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当时展现在净涪三身眼里的真实是串在一条垂直绳子上的六颗圆珠。 但现在...... 映照在净涪三身眼里的,是像花瓣一般结构的重天世界。 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无羁天和小自在天,它们根本就是那一朵花里的六片花瓣。 心魔身的目光直接就落在了这六重天世界的中央,那个类似于花托一样的地方。 净涪本尊仔细看着这个重天世界架构,又借了心魔身所掌控的傀儡肉身仔细查看过玄光界暗土那六重天后,夸赞心魔身道,做得很好。 佛身也在另一边厢点头。 这一次还真的得夸赞心魔身。摸清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架构,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相当重要。 这是事情开始的第一步。如果第一步都给弄错了的话,后头就不要再指望能够得到什么正确的结果了。 面对本尊和佛身这两个净涪的赞赏,心魔身矜持地抿了抿唇。 在摸清这暗土六重天世界的真正架构后,我已经在调整先前我等封存在那各处重天小世界留下的手段了。 心魔身慢悠悠道,如今,只要我等催动先前的那些布置,事情便基本上能够解决了。 他话说完以后,便惬意地将身体往后一靠,坐在那悄然浮出的暗黑色皇座上。 佛身这会儿是真的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我总觉得你有些着急...... 心魔身垂落眼睑,仿佛小憩。 -- 第1576页 他于是也就很自然地没有听见佛身说那后半句话了。 佛身觑了他一眼,顿了顿后,到底来跟心魔身道歉。 这回,确实是我误会了你,心魔身,我很抱歉。他道,是我小看了你的手段。 心魔身这才满意地抬起眼睑。 不怪你。 不怪你,是我的眼太尖利了。 这里的两个,哪个又听不出心魔身这家伙未尽的意思? 净涪本尊倒也罢了,佛身却是不免有些无语。 但他又瞟了一眼那个浮现在他们眼前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架构,默默地将那点意见抹去。 就让心魔身得意这一回。 就是可惜了这处小自在天...... 佛身这般想着的时候,就看见了心魔身往他这边看来的目光。 怎么了?他问道。 心魔身对他笑了,还是一个露出整齐牙齿的笑容。 这次是要委屈一下你了。 佛身一愣。 心魔身便道,没能给你更多的时间去观察这小自在天和天魔一脉在玄光界人间那边的界域,真是抱歉。 但这次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事情牵扯到的各方相当复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一个大能来,我等需要尽快处理这件事情,免得生出什么变故来。 也就只能委屈佛身你这回了。 佛身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个什么表情来了。 他近乎木然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这般过份的得意,大概是让净涪本尊都看不下去了。 一直沉默的他忽然就开口道,既然你知道,那么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 本来还打算说些什么的心魔身愣了一下。 啊? 什么这个事情就交给他了?什么事情交给他了? 净涪本尊耐心回答他道,给佛身另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以作补偿这件事情,它交给你了。 心魔身简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他木木然地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面容平静,不见一点异色。 心魔身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目光转而落到了另一边厢的佛身身上。 佛身迎上他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同样看得见整齐牙齿的笑容,那就劳烦心魔身你了。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最后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 你这家伙就等着吧! 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瞒不过佛身,更瞒不过净涪本尊。但净涪本尊方才所以会出手,实在是因为心魔身这家伙过份了。 但这件事从根源上来说,确实也是心魔身做得不错,而且后续的许多事情也还需要心魔身处理...... 轻轻压心魔身一手没有什么问题,可要是做得再多那就真过份了。 于是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净涪本尊也好,佛身也罢,都只作不知,没有紧抓着心魔身不放。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架构算是清楚了,但是...... 佛身看向了心魔身。 这是正事,方才那只是玩闹。 净涪三身都太清楚不过了。 于是心魔身当即便抛去了所有的计较,正色说道,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或许各有主人,各个重天小世界的规则也各有偏向,但有一点,它们都是相同的。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知道,不过他们谁都没有说话,就安静地听着。 它们与这玄光界里的魔门各法脉因果相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暗土这六重天小世界消解暗土沉积的功劳才会被玄光界天地计算在魔门各法脉上,也才会将原本应该分落在暗土六重天小世界头上的天地功德,转移到魔门各法脉头上。 听完心魔身的说法,佛身就知道接下来大概该由他来接手。 毕竟关乎因果,还是修行佛门禅宗一脉的他更顺手一些。 至于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因果和魔门各法脉联系在一起,而不是联系在那若隐若现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背后主人这个问题...... 不论是净涪三身中的谁,都没有过犹疑。 毕竟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净涪三身所判断的后者,而是前者的话,暗土六重天消解暗土沉积而获得的天地功德就不应该落到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头上,而应该向着那暗土六重天的背后主人去了。 佛身端正了神色,交给我吧。 我会协助你的。 我协助。 对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这态度一点不奇怪的佛身笑了笑,双掌合在胸前,低头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跃跃欲试,问,什么时候动手?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看过心魔身和本尊,最后道,待明日吧。 等明日将那两个僧人交给了章法师,我等便动手。 净涪本尊不置可否。 心魔身微微皱眉。 这玄光界有暗土六重天,六重天中各有秘密,背后主人若隐若现,我等真要说的话,也仅仅只是算是解决两个重天小世界的问题而已。 哪两个呢? -- 第1577页 很明显的,小自在天一个,白骨天也算一个。 可莫要忘了,他们是在白骨天那里找到的临正法师。 不论白骨天那背后到底是谁,总还有日光菩萨来应对。 亦即是说,这个重天小世界便是有再多的麻烦,也用不着他们来应对。 但除了已经得到他化自在天魔主首肯自由行事的小自在天,和这不需要他们应对的白骨天来,无遮天、胭脂天、水月天和无羁天...... 这暗土四重天呢? 它们背后可能隐藏的危险,又该怎么应对? 心魔身狐疑地一一打量过净涪本尊和佛身。 这两个家伙,这样不管不顾的,到底是怎么想的! 净涪本尊不意心魔身居然到了此刻才来思考这个问题。 他看了看心魔身后,直接转眼望向佛身。 佛身微微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心魔身这家伙,先前大概是将太多的心思都用在思考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架构问题上了,都不曾留心到小自在天透露的信号。 我等明明都没有在这小自在天里做什么事情,他化自在天魔主就给了我等答复,你以为到底是为了什么?佛身提示道。 心魔身愣了愣,方才发现自己犯傻。 还能是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他们的背后,有人帮他们扛下那些大能啊! 而且那个人,最可能的还是未来的他们自己。 无欺童子给他的那个答案...... 在无欺童子那里,重点确实是他化自在天魔主这个主体,但在净涪他们这里,却更应该是那个便宜行事。 心魔身笑了起来。 便宜行事太妙了,背后帮忙扛下那些可能存在的大能的人是未来的净涪,就更妙了。 他当即开口说道,可以。 心魔身这番过于利索的态度,到底引起了净涪本尊和佛身的注意。他们齐齐转眼过来看定他。 在便宜行事这四个字面前,心魔身确实有理由兴奋,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该答应得这般利落。 有问题! 绝对有问题!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佛身慢慢摇头,不,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心魔身正待要再说些什么。 佛身就已经道,你都已经准备好了? 此间的三个都是净涪,不用佛身将话说得太明白,剩下的两个也都已经领会了他的意思。 佛身说的,就是心魔身先前的那点小心思。 他早先不是才说过要做一些事情的吗?佛身就是在问他的准备。 心魔身摇头,其实也不需要怎么准备。 佛身和本尊同时生出了一些好奇。 净涪本尊更是道,看来,你的修行也多有进益啊。 心魔身笑了笑。 净涪本尊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对这一回商谈结果尤其满意的心魔身心情异常舒爽,因此,他对待那对师徒也更多了几分耐心。 到得第二天清晨,了章和济案两位法师找过来时候,净涪心魔身还带着那一老一小两个僧人做早课。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没有打扰他们,悄声在末座随意寻了个地方坐下,也来做功课。 结束了早课的那一老一小两位僧人冷不丁看见多出来的两个法师,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还是净涪心魔身抬手招呼他们过去,他们方才忙忙的赶过来,简单整理了一番身上的僧袍,与两位法师见礼。 了章法师细细打量过这一老一小两位僧人,目光在他们那灰扑粗糙的僧袍上转过,最后停在他们头顶朦胧的接引佛光上。 南无阿弥陀佛。 他唱了一声佛号,叹道,也是委屈了你们一脉了。 是的,是他们一脉,而不只是这一老一小两个僧人。 那小沙弥倒还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这位说话的法师尤其的让人亲善而已。 但那位老沙弥,却是再忍不住,眼泪直接就落了下去。 我们一脉,自第五十四代祖师开始,就...... 哪怕只一听这位老沙弥的话,就知道那会是一段相当漫长的历史,哪怕以这两位法师的神通,尤其是了章法师,他们可以在一瞬间通晓许多被埋没在岁月里的过往,这两位法师也没有阻止,耐心而包容地倾听着。 这两位法师都已做出了选择,净涪心魔身也不扫兴,同在在一旁听着。 反正,他这一日心情都很不错;反正,他还有时间。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小自在天里的净土一脉的遭遇,对净涪心魔身的修行,也不是就一点用处都没有了。 恰恰相反,从这位老沙弥的讲述中,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他也陪着佛身听。 ......那日我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的,明明是像往常一样给为数不多的几个善信讲解经义,忽然就有班衙闯了进来,说我们骗取布施,硬是将我们师徒两个押进了牢狱里...... ......也是我佛见怜,我师徒两个所在的那处牢狱里,有一个新进的狱卒,他是我们山寺一个善信的邻居,有他看顾,我师徒两人到底是没怎么受罪...... -- 第1578页 这老沙弥说是没怎么受罪,可看那小沙弥听说到这里后自然流露出来的畏怯也明白了,哪儿就是真的没受罪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心里明白得很。 只有净涪心魔身自己在心里快速将事情分理。 对这一脉师徒两个来说,会有班衙扣帽子将他们压入牢狱,原因不单单是收到了此间百姓的举报,还因为有官员盯上了这一处地皮。 抱金小儿,这才是班衙对他们下手的原因。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回被押入牢狱,是劫。而他们能得那位新进的狱卒照应,又是他们双方的缘。而同时,因为照应这两个沙弥,那位新进狱卒不免多受同侪几分折腾,这对于那位狱卒来说,又是劫...... ......我等师徒二人被关在牢狱里,本也找不到人想法子,便打算耐心等着,等一个结果的...... 但我等没做什么,却有人想要我等去做什。还没在那牢狱里待几日,忽而就有几个人拿了手令,带了我等出来...... 弟子,弟子本来还高兴的,可还没等弟子走出牢狱,就被人带去了一处矿场了,然后,然后弟子才听说弟子两个越狱...... 我佛明见,我和我徒儿,只得两个人,还是一老一小的不顶事儿,居然也能从有狱卒看守的牢狱里逃出来...... 可怜我徒儿,也就不过八九岁,跟着我,什么福都没享过,先就吃了这许多的苦头。 弟子苦啊!! 这老沙弥哭得涕泪满面,旁边的小沙弥也跟着哭得身体直抽搐。 了章长长叹了一声,安抚道,今后会好的。 他声音中带着温和的力量,在安抚这一老一小两个沙弥的同时,也帮助他们涤荡肉身,可谓是很照顾这两个了。 净涪心魔身在边上看着,只快速得出结论。 这又是劫后得享的缘了。 或许比不得小自在天以外的其他各家佛庙山寺中修行的沙弥,但也远远胜过他们的各位先辈了。 是了,今后会好的,今后就好了。那老沙弥稍稍缓过劲来后,就一迭声地道。 也是多亏了净涪法师,如果不是净涪法师,我们师徒两个还不知道要在那处矿场熬到什么时候呢。 弟子倒还好,都已经这个岁数了,哪怕是就这样圆寂,也没觉得怎么样,就是可怜了我徒儿。我徒儿这般幼小,若真是一生都陷在那矿场里,可怎么是好? 还有我们这一脉的传承,他在那矿场里,又要怎么去找合适的弟子来延续传承,没有弟子作传承,诸位祖师的愿景又要怎么去实现?! 这老沙弥说着说着,那强烈的情绪竟然突破了了章法师的安抚,再一次痛哭出声。 了章法师沉默地看着这位老沙弥,没有过于阻止他。 这里的三位法师都知道,老沙弥需要这一场宣泄。 随着这位老沙弥的哭诉,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又再一次落到了那小沙弥的身上。 这小沙弥年岁极小,即便从他襁褓时期就被老沙弥收养,自会爬能听懂话开始就被老沙弥教着诵读《佛说阿弥陀经》,又能修行多少岁月? 这样的他,真的就能靠他自己修出这一道比老沙弥还要明亮耀眼的接引佛光? 不可能的。 哪怕这位小沙弥是真正的天纵之才,实实在在的佛子,也做不到。 那映入净涪心魔身眼里的接引佛光中若隐若现的数十道沉睡残魂,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答案。 小沙弥身上的接引佛光,不是他自己修成的,根本就是他们这一脉诸位先辈的成果。 其中甚至还承载着这些先辈们的残魂。 净涪心魔身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因由。 他们这一脉中,有先人大智,以《佛说阿弥陀经》为根本,不仅修成接引佛光,更参悟出传渡之法,在自身寿元终了之前,将一生所成传渡到弟子身上。 他们倒也不是想要夺舍自家的弟子,以求得他们自己的延续与超脱。若真是如此,他们也不至于一直沉睡,那接引佛光更不会那般纯净明洁,没有一点阴霾。 第446章 也是因为他们自始自终的善意,使得那道一代代传续下去的接引佛光明净无晦。 又因为那接引佛光的光明纯彻,即便它的力量不足以将各位僧人的灵魂从小自在天的法则手里抢夺回来,仍旧保住了他们的一点残魂。 这也是劫与缘。 净涪心魔身在旁边慢慢咀嚼着。 他们一脉的各位僧人生在小自在天这种由天魔一脉特意打造、维系的修行之所,天然就比旁的僧人艰难了太多,也遭遇了许多苦难。 于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劫,万般皆煎熬。 但他们从这些苦难煎熬中抓住了那一线缘法,一直坚持到此刻,等来了净涪,也等来了了章、济案,被他们救脱,此后非能逃出小自在天这样的油锅,更是能够在了章、济案的看顾下坚持他们自己的道路...... 如此,又是缘。 劫数与缘法之间...... 并不仅仅看生灵、修士本身面对劫数时候的手段,还看他们的心性。 哪怕生来无力,生来苦难,生来卑贱,那又如何呢? -- 第1579页 若能像这一脉各位僧人那般,任凭千般打击,万般磋磨还能凭持一心不变的,也是能将劫数化作缘法的。 只要不放弃自己,其实一切皆有变数。 净涪心魔身微微垂落眼睑,仍有心头灵光绽放,扫落诸多阴霾晦涩,照见其中堂皇大道。 正与邪,道与魔,对与错...... 其实不过是生灵自己掌中取舍,不过是生灵自己脚下道路,本无定论,一切全凭生灵本心。 自净涪心魔身那边亮起的道光照彻了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照遍了净涪身心神魂。 净涪本尊也好,净涪佛身也罢,尽皆垂落眼睑,回见自身。 许多早先一直看不破的道理,许多先前一直困扰道路的疑惑,到得这个时候,在这片天光之中,赫然都有了答案。 但那道路万万千,都在净涪脚下延展开去。 它们在呼唤着净涪,等待着净涪做出一个选择。 净涪三身并立一处,片刻沉默。 但不论是净涪三身的谁,都仿佛是完全没有看见这些远大广达的道路,他们对视得一眼,同时原地坐了下来。 随着净涪三身的动作,那一条条光芒万丈的、仿佛要一直绵延到净涪三身目力之外的道路尽头传来细碎的声音,竟似是这些道路都要被封锁冻结起来一样。 而更叫人紧张的是,随着最细微的那一点冻结声音传到净涪三身耳边,被净涪三身捕捉开始,那些冻结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 以净涪三身的目力,他们更是很快就看到了自道路尽头往他们这边快速接近的冻结与封锁。 那笼罩着道路的万丈光芒开始闪烁。 又有一道道急切的催促成在净涪三身心头响起。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净涪三身,就快要来不及了。 就快要来不及了,所以他们一定要尽快挑出一条道路踏上去,否则所有可能被他选择的道路都将会就此崩碎,且往后再不会出现在净涪他们面前。 往后,他们再不能像今日一般,能有凭依心意确定他们自己的道路。 面对那种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提醒,净涪心魔身和本尊都没有一点动静,他们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似的。 倒是佛身...... 在这一刻,净涪佛身含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佛号声中,有重重清静光、智慧光、功德光、福德光在净涪佛身头顶冲出,柔和却不可阻挡地冲向净涪的心神。 那些笼罩着万丈光芒、仿佛绵绵无有尽头的道路,被这些灵光当面一照,就都好像幻影一样碎去了。 十行第七,无住行,一切随缘,随缘不变。 十行第八,难得行,坚持善根与智慧,自利利他,自觉觉他。 十行第九,善法行,以微妙善法之力,明智慧,养辩才,能与众生说法,能引他人觉悟化解,得成法无碍解、义无碍解、辞无碍解、辩无碍解四无碍解。 十行第十,真实行,实现言行无二,心念与行动同一,无有虚假,不诓骗于人,亦不诓骗于己。 净涪佛身一步步走过这十行中的最后四行,站在了十行的最后一个台阶上。 清静光、智慧光...... 重重佛光以净涪三身为中心,向着四方冲出。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原本还在听着面前这一老一小两位僧人宣泄他们挤压已久的委屈,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同时抬眼看向就坐在他们不远处的净涪心魔身身上。 那佛光从他身上冲出,浩浩荡荡唐唐皇皇,几无可以阻拦之物。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沉默一瞬,随即对视一眼,又齐齐笑开。 他们合掌,低唱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小自在天重天世界中央枢纽所在,无欺童子遥遥看着小自在天与人间界那边亮起的浩瀚佛光,无声沉默。 他座下诸位魔使,除了早先时候因为净涪心魔身的缘故,就被无欺童子一道手令闭关的那个以外,这会儿是都齐了。 可看着那两道撑天柱地的佛光,又看看无欺童子的脸色,诸位魔使里,赫然没有一个胆敢来向无欺童子请旨的。 要知道,再如何,这两方地界都是他们天魔一脉的地盘,哪怕玄光界天地内外所有人都知道净涪这位禅宗法师在这里行动自如,全然不受任何限制,眼下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可也是将他们天魔一脉的脸面放到脚底踩了又踩啊。 真的就,不去阻止他么? 甚至,真的就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当所有人都眼瞎耳聋了? 无欺童子收回目光的时候,眼底里虽隐有复杂,但仍有淡淡真切笑意。 他往座下各方团团看了一眼,半是随意半是解释一般说道,魔主曾有令旨,许这位禅宗净涪法师在此间便宜行事。 他道,你等觉得有问题的话......本座可以让你们去见一见魔主。 如何,你们要么? 那座下各位魔使心神各各凛然,连忙躬身低头,不敢直视无欺童子的目光。 我等不敢。 无欺童子淡淡应了一声,又随意抬手。 那就散了吧,莫要在我这里挤着了。 庄明华有意留到最后,无欺童子却是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她。 -- 第1580页 庄明华踌躇许久,到底一咬牙,直接双膝叩地。 若仅仅只是这样,无欺童子还是不会分给她一点眼神。 但在那双膝紧叩地面以后,庄明华的身体、双手、额头也都一一叩了下去。 这居然是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饶是无欺童子,这会儿也被庄明华弄的这一出给吓到了。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到底什么事? 无欺童子没有叫起,庄明华也没有自己站起来。 我主近来道行大进,后续...... 还没等庄明华将接下来的话说来,无欺童子便截住了她的话题,你到底想说什么?! 哪怕有些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但凡说出口来...... 不论最后会是什么样子,都是要有一个结果的。 庄明华哽咽了一瞬,也没有坚持,我主可有想要,要如何应对此后的劫数? 无欺童子半响沉默,不知什么时候,更是已经转了目光过来,正幽幽地看着庄明华。 这个他座下的魔使。 谁要你打探的这个? 庄明华也不知是不是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会儿几乎都不作任何判断,直接就抬起目光直直望定无欺童子的双眼。 没有谁要属下来打探这个。是属下自己...... 无欺童子的眸光甚至没有丝毫动摇。 你对我,确实有几分情意。他看着她,但在这份情意以外,你也在担心你自己。担心你自己的未来,担心你自己的道途...... 你觉得你自己不会一直被困在金仙境乃至太乙境。你认为自己可以成就大罗,但你又觉得只凭你自己,大概无法挣脱大道上的枷锁,所以你找上了我。 无欺童子没有在意庄明华的情绪,盯紧了她的眼睛,一点点地将她心底的所有隐秘剖析个清楚明白。 庄明华的脸色渐渐煞白,但她还是倔强地没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更没有挪开目光去,仍旧直直地迎着无欺童子的视线,接受这过于直白的剖析。 不论是从情谊、身份、还是道途上,我都是你最合适的那个对象。 无欺童子笑了笑。 他的笑容很是温柔,可是作为直面这个温柔笑容的人,庄明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温暖,她的身体甚至在隐隐颤抖。 让我想想,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挑中了我的。 是早前我在净涪法师的成全下突破的时候,还是更早净涪法师踏足暗土六重天的时候,更或者是......早到你来到我座下的那一日? 庄明华几乎不能说话。 但无欺童子也没有一定要从庄明华这里得到答案的意思,他自个儿蹙眉想了想,很快拿出了一个答案。 是那日吧?你初初从中千世界飞升到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一年?你是在那一年里仔细对比过我与其他天魔童子之后,挑定了我,然后才选择了成为我座下魔使的吧? 我记得,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称呼我为我主,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样称呼我为童子的? 庄明华的头不知什么时候低了下去,再不让无欺童子望入她的双眼。 无欺童子终于收回了目光,你是个聪明人。 到这里的时候,无欺童子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只带了一点倦乏与玩味,再没有更多的情绪。 但我希望,你能够一直聪明下去,而不是......到得此时,无欺童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幽冷,自作聪明。 庄明华脑袋动了动,紧接着是她的双手,然后是她的身体,再接着是她的双膝...... 明明无欺童子没有任何表示,庄明华也像是她方才全套大礼一般,自顾自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含笑看着无欺童子。 这样,才算是勉强像样。 无欺童子一点不介意庄明华的态度,看她一阵后,也敛去了声音中那过份的幽冷。 庄明华笑了笑,笑容中光彩照人,华美大方。 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 原来童子你是一直都知道的啊。 或许是因为庄明华终于收去了她那套过份腻歪的姿态,无欺童子这回没有故意拿捏她,态度相对更为平和。 你应该问的是,整个他化自在天里,到底还有哪个不明白你的那点计较。 庄明华从善如流,那么请教童子,整个他化自在天里,到底还有谁不清楚我的那点小算盘呢? 无欺童子也很自然地用了少许时间思考片刻后,摇头道,应该是没有哪个吧。 就连无执那样被过重执念蒙蔽了自身道途的家伙,不也从未尝试在他化自在天那样的地方里给自己找所谓的知心人? 庄明华抬手捂脸,竟自然而然地在无欺童子面前做羞恼状。 我这是做了许多年的小丑了。啊......回头我还要怎么见人啊!! 无欺童子古怪地看了她一阵,直接转开了目光。 庄明华自顾自地唱了一折戏,在无欺童子即将忍无可忍直接将她扫出去以前,她先收了那诸般作态,端正神色问道,无欺,真的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 第1581页 无欺童子定定看她,忽然笑了,你想要的这个机会,到底是在打我的主意,还是在打......净涪和尚的意思? 庄明华的脸皮木了一瞬。 无欺童子是半点不给庄明华留脸。 留什么留? 这人所以会在此刻落下这一颗被她酝酿已久的棋子,与其说是想要跟他更进一步,是看中了他,倒不如说是看中了已经与他结下一段缘法的那个净涪法师。 若这庄明华真的跟他更进一步,纵然他真的没能破开桎梏,从他化自在天魔主手里夺回自己的道果,她也能用他道侣的身份接收他的遗留。 所有的遗留,包括他的财产,包括他的道痕,也包括他的诸多人脉。 就譬如净涪法师。 他要是能够抓住一线生机,成功渡过道劫,成就大罗,那就更好不过了。 已经成就了大罗的他哪怕再是超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个道侣在天魔主手底下苦熬。 她就算不能迎来真正的生机,处境也能得到相对的改善。 至于她所需要付出的情谊,大道以及旁的什么...... 那很重要吗? 难道在这个过程中,她就没有得到相同的回馈吗? 不论怎么算,她都是不亏的。 庄明华虎着一张芙蓉面,沉声道,这桩交易你要是不愿意,直说就是了,何必要闹得这般难看。 无欺童子就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但我不想被你们拉扯着,再欠了那净涪法师什么。 庄明华脸色又是一变,她好奇地问道,童子你真就这么怕与那净涪法师打交道? 无欺童子咕哝道,看在你也跟了我这么久的份上。 说了这么一句话后,他收了面上那过多的表情,平淡道,不是怕跟净涪法师打交道,而是怕欠下他的。 庄明华快速地皱了皱眉头,强行将那一瞬间生发的许多心念镇压下去。 那行,不说那些。她认真地看着无欺童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么? 考虑你,考虑什么?无欺童子嗤笑一声,考虑让你接收我最后的遗留么? 庄明华没有任何动摇,若真是最坏的那种情况......起码,我能接引你归来。 无欺童子作为他化自在天魔主座下童子,哪儿会没有敌人? 若真是最坏的那种情况,他被打入轮回...... 这诸天寰宇里,多得是人想让他在轮回中挣扎一世又一世,直到寰宇破灭,洪荒重启。 如果他跟庄明华达成交易,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庄明华资质相当不俗,凭她自己就能修到如今的金仙境界。如果得到了他的家底,踏破金仙的门槛成就太乙,对于她来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一旦她成得太乙果位,她就能升起黑莲,成为他化自在天魔主座下的天魔童子。 作为天魔童子,想要接引一个生灵重归道途,庇护他一段时间,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这事情哪怕庄明华不说,无欺童子自个儿也清楚。 但是面对庄明华的承诺,无欺童子摇了摇头,不必。 庄明华深深看了无欺童子片刻,恍然大悟,是了,除了我以外,你还有更为合适的人选。 无欺童子完全没有反应。 她一时眨了眨眼睛,又问道,如果真是那种情况,你就不怕净涪法师会想要将你引入佛门? 毕竟,渡化一位天魔道的太乙仙,还是已经照见大道灵光,成就自身大道雏形的天魔童子,在佛门那边厢可是扎扎实实的一件大功呢。 道分阴阳,若真有机会的话,转投佛门未必不可。 无欺童子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将庄明华给赶出去了。 庄明华站在道宫外间,对着那紧闭的大门沉默许久,方才转身离去。 无欺童子一个人在道宫中静坐。 这一坐,就坐了半日,就坐到了那照遍整个小自在天重天世界的清静光、智慧光隐去。 看着那比起早先时候佛光普照之前要黯淡许多、也要干净许多的天地,无欺童子忽然笑了笑。 在经过那一场相互的成全以后,他和净涪法师...... 哪怕他们都没有明说,更没有任何表示,但他们都知道,起码在他们各自心里,对方能够配得上一个道友的称呼。 或许在旁人眼里,一个称呼压根算不上什么,可在他们这些求道者心里,只要能够称道友,哪怕先前没有多少交情,甚至有着诸多龃龉,在真正关键的时刻,也仍然保留了一分情谊。 真切的、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污浊的情谊。 有这一分情谊在,若有可能,净涪法师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的道路完全断绝。 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便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很难只凭他自己的力量从他化自在天魔主手里抢回自己的道果,他也没有跟净涪法师开口,请求他日后出手帮忙。 他当时什么都没有说。 但最后若真是还得麻烦净涪法师,对于他来说,也不是就没有麻烦。 他是他化自在天魔主座下天魔童子,入道已久,身上因果业力远胜旁人。 是的,他身上因果业力远胜旁人。 -- 第1582页 尽管这许多年以来,他更多是待在这玄光界天地里打理小自在天和天魔一脉事宜。 这两处地界里建立的社会架构,也是相对柔和的收割资粮的方式,而不像无羁天这些心魔一脉修士那样直接将生灵当草芥一般收割,但放牧众生就是放牧众生,断绝他人种种可能就是断绝他人种种可能,他的行举不容辩驳。 更何况在他接掌玄光界里诸多事宜以前,为了修行,为了凝炼灭世功果推进自身境界,许多天魔童子做过的事情,他也做过。 而这,该也是净涪法师当时明知他处境,最后到底也是什么都没说的原因。 哪怕他一身功果尽丧,大道道果沦为天魔主资粮,落入轮回,他想要得到净涪法师的接引和庇护,也同样得先将身上的诸多因果与业力全部清算过,才有这个可能。 在他身上因果业力不曾清算以前,哪怕净涪法师想要帮他,也得处处小心。 至于普通凡俗所认为的什么只要落发皈依,因果罪孽过往不计,不过是那些凡俗谬解而已。 哪儿就能这么容易将一切过往尽皆揭过了呢? 不可能的。 不过,转投佛门的话...... 无欺童子认真推算了一回,又回忆一遍那净涪的诸多传闻,也是停了停。 或许,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 净涪法师上一世可也是天魔道的修士呢。他不也走了过来,而且眼看着还要一路平坦轻松地走到更远更高的地方去? 这么想过一回以后,无欺童子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但同时,他也更仔细地开始为自己的道途准备起来了。 尽管转世清算一切因果业力后,转投佛门看起来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可那就只是一个不得已之下的选择而已。 如果有得选的话...... 无欺童子才不愿意为了那还不可知、不可见的虚幻未来放弃他此刻所拥有的一切呢。 他如今的大道雏形,可也是他这一生求道的成果呢。哪儿能这么容易就给丢了开去?还是在净涪这个家伙不停步往前走的这个档口? 净涪心魔身睁开眼睛时候,他下意识地往无欺童子所在的小自在天中央界域看了过去。 或许是他那一瞬间的神色过于认真,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不觉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更是问道,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微微摇头道,倒不是。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看了回来。 净涪心魔身就笑道,不过是被那位童子引动了一点战意而已,不算什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暗自交换一个目光,但他们也听出净涪心魔身不想再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探究下去的意思,便也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将这事给揭了过去。 还未恭喜净涪法师完成十行修行呢,恭喜。济案法师笑道。 恭喜你,净涪法师。了章法师也笑道。 那边上被净涪心魔身身上冲出的清静光、智慧光等佛光冲刷过肉身魂体,得了大好处的一老一小两位沙弥更是走了过来,跪下与净涪心魔身贺喜,也拜谢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就笑了,这也是你们的缘法,实不必谢我。 顿了一顿后,他又道,说来,我也是见你这一脉的传续,方才得以明悟......真要说的话,我等也是相互成全。 不必这般客气。 或许是净涪心魔身将他们这师徒两人从那矿场里救出来的缘故,也或许是净涪心魔身亲和力的原因,尤其是先前那一片佛光,相比起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来,这一老一小两个沙弥更信任净涪心魔身。 所以一听净涪心魔身的话,都不等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做出什么暗示,那一老一小两个就平静了下来。 尽管他们面对净涪心魔身时候还是要比先前时候多了几分尊敬,可也已经没有了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了。 受人尊敬是好事,可是被人高高架起...... 那就未必。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谁都没有因为这种存有落差的待遇有什么感觉,恰恰相反,他们更乐于见到净涪跟他们净土法脉的弟子亲近。 那可也是一种情分呢。 相当难得了。 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知道净涪在这暗土六重天里行走的本意,他们没有多留,很快就与净涪心魔身告辞。 净涪心魔身并没有留人,但还是问道,两位法师接下来是怎么个打算呢? 了章、济案两位对视了一眼。 了章法师沉吟片刻,问净涪心魔身道,这小自在天里的情况,我们也有些兴趣,就是不知道......如果我们在这边逗留的话,会不会影响到净涪法师你。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头,怎么会有影响? 如今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哪一个重天小世界里没有十个往上的高阶修士了?多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不多,少他们两个也不少,怎么会影响到他们? 济案法师于是就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停一停吧。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净涪法师尽管开口,如果有帮得上的,我们一定不会推托。 -- 第1583页 净涪心魔身笑着合掌,多谢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却是快速避了开去,不受净涪心魔身的礼。 净涪法师接下来要做的,是救渡生灵、重理天地规则的大功德之事,我等先前一直在旁边袖手,已经是有愧于这玄光界生灵,如今也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又怎么能领受净涪法师你的谢礼? 净涪法师快罢了吧。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还待要说些什么,却很快就被了章法师转移了话题。 说来,我也还要代表我净土一脉多谢净涪法师呢。 他看向那一老一小两个沙弥。 这小自在天里有无欺童子经营,重天世界里的道则法理和重天世界之外的多有不同不说,还隔绝内外,轻易不叫人探查这小自在天内里的情况。 了章法师说着,面上很有几分愧色。 也正是因为这种种缘故,就连在这方天地中停留了一段时间的我,也没有发现他们这一脉的存在。 若没有净涪法师你,怕是他们的法脉就要彻底断绝了。而更可怕的是,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也都还不知道这小自在天里曾经有过这般艰难也要坚持的净土一脉传承存在过。 他说完,端正了容色,领着济案与那一老一小两个沙弥合掌与净涪心魔身拜了一礼。 多谢净涪法师。 他们都很认真。 净涪心魔身本待要避开不受,但等到他看见了章这四人面上神色时候,他顿了一顿,到底还是在原地稳稳站着,将这一礼结结实实地领受了。 道谢的话,我也就受这一回,下次可就莫要再提起这件事了,没得这般没完没了的。净涪心魔身道,而且真要计较个分明的话,我可也还没有谢过了章法师前面几次的帮助呢。 那一老一小两位沙弥听得糊里糊涂,很不明白,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却是明白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他们两个笑了笑,平静地看着他们与净涪牵系着的因果线淡去色泽。 净涪心魔身对这个结果也是很满意。 他又不是佛身那家伙,怎么可能平白便宜了人去?哪怕有他化自在天魔主的便宜行事,有无欺童子隐隐的照应与纵容,他要将这一老一小两个沙弥要过来远比旁人来得容易,那也不行。 更何况,因为先前从了章法师那里拿了不少情报的事情,他与净土一脉因果不小。这会儿这净土一脉的一老一小两个沙弥用来消解他们之间的因果,不是就正正好么? 对事情结果相当满意的净涪心魔身目送着了章、济案法师一行人远去,自己也转身离开。 佛身有些奇怪,是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心魔身还没有说话,净涪本尊就一口道破了他的目的。 你是要等他们的目光都汇聚过来? 佛身将净涪本尊的话听得清楚,再看向心魔身的时候,目光里就多了一点古怪。 虽然都是净涪,但他总觉得,他有些时候还是很难想象心魔身的小趣味。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低低哼了一声,他们先前看了我们这么许久,这会儿都到了告一段落的关头了,怎么反而让人家错过了去那? 这样多不地道啊! 佛身沉默片刻,直接问道,所以你的布置到底是什么?! 净涪心魔身脚步不停,给佛身的还是一个笑容。 都到这个时候了,佛身你拿出一点耐心来啊,不然的话......我就要怀疑你的身份了啊。 佛身默默在心里给心魔身记下一笔,便什么都不说了。 心魔身斜了佛身一眼,无声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才加快了脚步。 说是加快,但也不算多快,到他终于站上这小自在天里最高的那一座山峰时候,那一轮大日正好行到了天中。 望着那轮悬在天地正中央,向着四方挥洒光和热的大日,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 就是这一轮大日啊,就是它,镇压了小自在天里的诸多灵机,让活泼的灵气惰化,生生在这暗土重天世界里,打造出一个末法时代来。 眼看着心魔身的心情越发激越,仿佛想要张开双手环抱那一轮大日,佛身也顾不上先前的无言,快速提醒心魔身道,克制些。 你可莫要忘了,此刻你在诸天寰宇各处行走中用的都是我的名号。伸手环抱大日这样的事情,可不是我这一个佛门法师会做的事情。 于是净涪心魔身将要大大打开的双手便很自然地在胸前合拢。 行吧。他回答佛身。 还不等佛身再说些什么,净涪心魔身已经垂落眼睑,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佛号落下时候,恰正有风,呼啸而来,吹得净涪心魔身身上的僧袍烈烈作响。 也正是此时,一朵由紫、金、白三色混同成一的火焰从净涪心魔身头顶跃出。 净涪心魔身就站在小自在天最高的山顶之上,周边的风很大,可这一朵混同一色的火焰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它在那里自顾自地燃烧着。 直到净涪心魔身那声佛号完全唱完,这朵混同一色的火焰才像是终于被这山风吹动了一样,发出呼啦的一声。 -- 第1584页 于是,以净涪心魔身这会儿所在的地方为起`点,一条清晰的火路出现在这天地间。 这是什么?! 是那位净涪法师动手了? 第447章 净涪心魔身出手太快,待到玄光界天地内外的一众金仙、太乙仙注意到他的动静时候,那一条火路早已浩浩荡荡地冲了出去。 从净涪心魔身此刻所站着的小自在天,到无羁天、水月天、白骨天、胭脂天乃至无遮天,一条混同一色的火焰河流顷刻间成形。 哪怕是一众金仙、太乙仙眼力惊人,到得这一条火焰河流映入他们眼中,那一条火焰河流已经开始将它那火焰根须扎入虚空之中,甚至突破了层层禁制与封锁,贴上了天地根源所在那一条条锁链般形状的道则法理。 那些从诸天寰宇各处进入这方天地的金仙、太乙仙尚且罢了,除了一部分仿佛第一次发现这些锁链道则法理的存在所以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观察以外,剩下的所有人都只是漠然地看着。 甚至还有人还在与同伴看戏一般地闲话。 那净涪法师居然真的找到了? 可不是?看他这般快速又目的明确的做法,显然也不是第一日发现这些道则法理的作用了。偏他发现以后,还能忍而不发,到得他将这里头的底细完全寻摸清楚,甚至到将其中的关窍打通而后,方才觑定合适时间,一举爆发,真真是......厉害。 也难怪他这人能够越过我等前辈轻易走过重重关卡去,反将我等前辈抛到了后头。这般人物...... 说来,你能发现这位净涪法师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镶嵌在那暗土六重天中的道则的吗?我怎么看着......有点糊涂了?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猜,应该是白骨天时候吧。 啊,白骨天那会儿?真的假的,这净涪法师白骨天那时候,好像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吧? 所以说,我就是猜的啊。难道要说,这净涪法师早在踏入那无遮天的第一时间,就在这暗土六重天里埋下他自己的手段?不能吧,他可是禅宗一脉的法师啊。 佛门禅宗一脉的法师,总不可能上来就抱着破坏的心思吧? 那你来说一说,若不是这位净涪法师从一开始踏足无遮天时候,就已经怀抱了这种心思,这一条火河,又怎么会连同暗土六重天?!你说净涪法师应该是在白骨天时候就发现了那些道则法理的,那他也该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着手针对处理这个问题。可是,这又要怎么去解释同样被火河贯穿的无遮天和胭脂天? 这位净涪法师可是在离开白骨天以后,就基本上没有......这位金仙大修像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 另一位金仙大修就道,怎么样,想到了吧? 这位净涪法师在与小自在天那位无欺童子争斗过一场以后,可是肉身破碎。我等确实早知当时身在小自在天那里的,不过是这位净涪法师一道化身,但你莫要忘了,在净涪法师那道化身破碎以后,这位净涪法师......可是从人间界这里,再次走过暗土六重天,直达小自在天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位净涪法师在第一次穿行暗土六重天那会儿,是于白骨天那里发现了某些痕迹,此后一路探查,到最后小自在天时候完全敲定下来,又在第二次穿行暗土六重天期间,快速完成他的布置,又在这一刻催动他先前的暗手? 不错。 那为什么是白骨天呢? 水月天里的水月一族不是也很亲近这位净涪法师?他们还收留了这位净涪法师在他们的族地里闭关呢?净涪法师在那里闭关的时间也不短,就不能是那一段时间里发现痕迹? 小自在天那里也就不能说全无指望吧?你也看见了,那位无欺童子跟这位净涪法师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就不能是那位无欺童子在暗里指点? 要知道,这位无欺童子终于迈出了成就大罗仙的第一步。这位无欺童子又是出身他化自在天外天,在成道之前有大劫,为破劫,他需要更多的助力。怎么看,他都有理由帮这位净涪法师一把吧? 道友你怎么就能够肯定是白骨天时候呢? 无欺童子确实有暗下帮助这位净涪法师的可能,但你也看见了,他没有时间。 那无欺童子与这位净涪法师第一次正式见面时候,都没说几句话,就开始交手。到这位无欺童子迈出那一步...... 说到这里时候,那位满脸笃定的金仙大修也不觉流露出几分羡慕来。 他又是在与这位净涪法师交手的时候,到分出一个胜负,那净涪法师的化身也已经支撑不住,直接散去,无欺童子没机会与那个时候的净涪法师交流。便是有......任是谁来,在那个时刻,又有心情去谋算那么许多? 另一位金仙大修理由是听了,但可惜,却完全不觉得这个理由有什么说服力。 要知道,这位无欺童子可不是寻常的人物。他们做不到,不代表人家就也做不到。 而且,那个时候也正是无欺童子对净涪法师态度最为友好的时候,心情激越的状态下,无欺童子一个高兴,给净涪法师送出去什么,一点儿也不难。甚至也不需要多明显的动作...... -- 第1585页 那位列举诸般理由来支持自己猜测的金仙大修顿了一顿,瞪了同伴一眼,我也只是诉说我的猜测而已,你也可以有你的猜测啊,反正都是猜测,都没有更多更直接的证据,猜一猜有什么问题? 听到同伴的这句话,那位还在较真地要去寻找各种可能的金仙大修不知为何,心里的兴致就低落了下去。 他沉默了片刻。 而水月天那里...... 另一位金仙大修还想要再分析下去,却没等到同伴的参与,一时也停住了话头,转而关心身边的同伴,你这是怎么了?忽然就这样安静了? 那位金仙大修摇头,放长了目光望向远方。 他看到了那条正在快速消融那些锁链状道则法理的火焰河流,也看到了暗土六重天里诸位金仙大修的反应。 如今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单只是金仙大修,就超过了三百数。 而这超过三百数的金仙大修,大体上而言,又能划分成三批。 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所修成的金仙修士,这一部分数量最少,但这个时候,他们也最为激动。 他们甚至都没能在自己的洞府里安坐,各各飞了出来,既哭又笑地看着那条火焰河流。 还有些金仙大修要向着那条火焰河流冲过去,想要帮那条火焰河流一把,要叫那条条囚锁了暗土六重天不知多少年月的道则法理彻底崩碎,要叫这暗土六重天重归自由...... 只可惜,那条火焰河流的火焰实在是太过可怖了,不论是好意还是恶意,但凡有人稍稍靠得近一些,那火焰河流的火焰都仿佛要向那人蔓延,将他们所修的道则与法理也都通通给化去。 尝试过好几回都被火焰河流逼退以后,不管是要纯粹去帮那火焰河流一把,还是要去阻拦那火焰河流,又或者是要在这个时候插手好在结束以后分去一点功劳的,通通都罢手了。 各自安分地站在一侧,遥望那条混同一色的恐怖火焰河流灼烧着条条锁链道则法理,看着那些道则法理崩解消融。 数量稍稍比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修成的金仙修士多一些的部分,那就是从玄光界天地内外踏足这暗土六重天的各位金仙大修们了。 这一批金仙大修们不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思,到这一刻,面对着净涪心魔身点燃的那条火焰河流,也只能安分。 最后一批金仙大修,自然就是玄光界魔道各脉里的金仙大修们。他们的数量也是最多的,足有两百六十之多。 这些金仙大修同样沉默无声,只怔怔看着那些道则法理破碎。 好半响以后,才有人如梦初醒一般地开口。 怎么会这么快?! 这位金仙大修的声音直接拉回了大部分人的心神。 是啊,怎么会这么快?!是有谁给那位净涪法师通风报信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庄明华沉声喝问。 被庄明华直接锁定的那位金仙大修面色很是恭谨,他直接躬身对无欺童子一礼,低头道,童子明鉴,属下只是一时激愤,实没有莽自揣度的意思。 无欺童子仍自看着那条熊熊燃烧的火焰河流,眼波未有半分流动,就像完全没有听见有人说话一般。 还没等庄明华开口,其他反应过来的魔使也快速将目光锁定那位金仙大修。 我天魔主曾有令旨,言说可由净涪法师在这小自在天中便宜行事。如今净涪法师也还在我小自在天地界,你却是口出怨言......呵,我听你的意思,是对我主的令旨不满? 如果说勉强能代表无欺童子的庄明华的话让这些天魔道一脉的诸位金仙、太乙仙大修士意动的话,那么这位金仙大修口中提到的天魔主就直接说然这些大修士们彻底下定了决心。 不错,无欺童子到底怎么看待这位禅宗的净涪法师,又是否会给予他助力,会帮他帮到什么程度,这些问题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头上的那位天魔主早在净涪法师动作之前,就已经有了明言。 既然如此,他们还需要去考虑自己的立场么? 不需要了。 完全不需要了。 小自在天里天魔一脉的各位金仙、太乙仙们很是愉快地站定了自己的立场,更胆大一点的,甚至还明目张胆地站到了净涪心魔身前方,拦住了其他各位金仙、太乙仙的视线。 在第一个胆大的天魔一脉金仙大修选定了自己的位置以后,更多的天魔一脉大修士们也迅速挑定了自己的位置。 过不得多时,净涪心魔身就被团团护在了中央。 当然,天魔一脉各位大修士们与净涪心魔身也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饶是这些天魔一脉的大修士们,也生怕会被净涪心魔身误伤啊。 那条火焰河流实在是,太可怖了些。 见得天魔一脉各位大修士的作态,心魔一脉、血魔一脉、骨魔一脉、幻魔一脉和色`魔一脉的各位大修士齐齐变了脸色。 你们天魔一脉,是真的要背叛我魔门了?有人冷声喝道。 哪儿就能说是背叛这么严重,我等不过是信奉我道主的令旨而已。而且,魔门?你等何时能够代表我等玄光界魔门的,我等怎么不知道?一位天魔一脉的大修士带笑应道。 -- 第1586页 但那最后半句话时候隐隐透出的寒意,还是直接压倒了先前一众魔门各脉大修士的气机,反逼得魔门各脉大修士们的气机凝滞片刻。 仅凭言语,一人倒压一方,听上去确实很有些不可思议,但若是细看看眼前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态势的话,有眼睛的人也就能理解了。 不单单因为那位天魔一脉大修士真实境界本是太乙仙,在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近三百数的大修士里,也是屈指可数的几人之一;也因为天魔一脉的心气更齐整一些,而魔门其他各脉的诸位大修士们? 虽然这些魔门各脉大修士汇聚在一处,看着确实人多势众,可这些大修士各有自己心思不说,还多有犹豫,迟迟没有拿定主意。 这样的他们,对上心气齐整、实力也不差多少的天魔一脉大修士,又如何能够占得上风? 就算只凭我等,并不能完全代表我玄光界魔门,那又如何?如今这位净涪法师到底在做什么,谁不清楚?暗土六重天的存在,乃是我等魔门根基之一,关乎我魔门各脉气数! 这净涪他在动摇我玄光界魔门根基!你们不阻止,反倒放任?你们真的有为我玄光界魔门千秋基业考虑过吗?! 你等让开!否则,你等就是我玄光界魔门的罪人! 天魔一脉的各位大修士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各脉大修士,都在心里发笑。 大家都是在这暗土六重天里修行、经营无数年月的修士,都是老面孔,谁又不知道谁? 这些老家伙但凡真的是像他们所说的那般冠冕堂皇,那般凛然无私,他们就不会在这里与他们对峙,各逞口舌。 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 所以在这里吵嚷,不过是在等待而已。 等待着...... 他们背后的魔主与净涪法师背后的那些佛门尊者菩萨分出个胜负。 到得那个时候,也才是真正的结果浮出水面的时候。 天魔一脉的各位大修士心里也是清楚得很,更不动手,就与他们的老熟人们当空打起嘴仗。 魔门根基大业?是啊,暗土六重天确实关乎我玄光界魔门的根基大业,可同时,这暗土六重天也关乎我玄光界天地晋升,关乎我玄光界天地大势!在玄光界天地面前,我魔门也仅仅只是修行者中的一脉而已。 你顾虑魔门根基大业,又将我玄光界天地大势放在哪里? 我魔门不是道门,哪怕要抢占天地大势,也有的是办法手段,并不是一定就要割舍我魔门自身的根基! 呵,说得好听!办法呢?手段呢?我玄光界天地早在百年前就已经积蓄完满,若真有其他的手段办法,何以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更甚至,我等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的手段和办法呢?在哪里?!正巧,如今我等各脉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在这里了,便直接说了吧,说了,让大家都来评一评! ......关乎我玄光界天地晋升大势,怎可在此地宣之于众? 天地晋升乃是堂皇之事,即便我魔门向来手段不拘一格,但若真能顶用,哪怕是道门、佛门那些家伙也不会轻易阻拦。既然如此,有什么不好直说的? 就是,你们这般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些玄光界魔门各脉的大修士们,并不是真的就没有想过要在玄光界天地晋升这件事上插一手,而是...... 他们私底下拟出的手段,大概很有些不可言说的地方。 或许是手段,也或许是......目标。 很有可能,玄光界这些本土魔道各脉大修士们,就是盯上了他们。 玄光界天地里的势力到底有多复杂,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不论此后如何变化,混战显然是一定会出现的。 一旦出现战斗、拼杀,那必定就会分出个胜负,甚至还会分出生死。 生死...... 要知道,对于天地来说,大修士神魂中的道则法理、肉身里的血气精华......都是大补的资粮。 埋葬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的高阶大修士越多,玄光界天地的本源积攒自然就更加丰厚,世界的天地大道也会越渐周密完整,天地成功晋升的几率也会越高。 玄光界天地内外各位大修士们都悄然在心里记了一笔。 他们与敌人双方交战,分个高低生死,胜者收获资粮,收获气运,收获机缘,踩着败者的一切往前走,败者则失去一切,剩下神魂乃至真灵投胎转世...... 这样的结果,早在他们迈过玄光界天地胎膜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可是,他们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却不能接受自己在取得胜利、逃出生天、无功而返的种种危险处境下,忽然遭到玄光界魔门各脉大修士围猎的情况! 别以为玄光界这些魔门大修士做不出来,恰恰相反,每一个大修士几乎都是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好手。 不说那些玄光界的魔门大修士们,就是道门、佛门乃至是他们自己,遇上这样的事情,真合适的话,亦不会有谁就会平白错过机会。 这也是天地劫数期间修士默认的规矩。 除道以外,皆是取舍。 -- 第1587页 在魔门六重天这里的各位大修士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时候,命运长河上方时空纬度里,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也已经分出了个真正的胜负。 他们立在混沌之中,笑看着对面的四位大罗仙。 多谢诸位道友指教。 他们的对面,一道七色流转汇聚七情的身影轻哼一声,直接倒卷,投入诸天寰宇天地中消失不见。 劫主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又轻飘飘地将目光往对面剩下的三位看过去。 血色虹光中,一道声音传出,既是我输了,玄光界那边的事情,便都交给净涪法师就是了。 说完,这位也悄然归去了。 一个两个都退了,剩下的两个便是再想要坚持,又如何做到? 劫主往那个时间节点上觑了一眼,见一道道令旨落向那玄光界魔门各法脉,他不禁抬手抻了一个懒腰。 行了,可以回去了。 清静智慧如来却是更要客气一些,他合掌,对着命运长河上方某一个时空纬度合掌点头,方才散去身形。 日光菩萨也是合掌,与清静智慧如来回了一礼。 玄光界暗土里,还在与庄明华等一众天魔大修士争辩不休的魔门各脉大修士忽然接到一道令旨,脸色霎时古怪,连对面的回击都没能接住,愣是错过了一瞬。 如果是放在平常时候,在言语交锋本就落在下方的情况下,还要错失一个良机,不论是哪一个,事情都不可能揭过去。 毕竟,这就是直接将他们自己往败落的结局又给推了一把啊。 这样的情况,谁能轻易接受? 可这会儿,不论是玄光界魔门的哪一脉,都只是面色扭曲一瞬,就没多说什么,只是重整了旗鼓,再坚持与对面的天魔一脉大修士舌战下去。 看起来,是还能有机会挽救的样子。 但谁都知道,没有机会。 没有机会的,这场舌战乃至接下来暗土六重天的结局,都已经定下来了。 各位大修士暗自与立场相近的人交流了一番,就开始悄无声息地拖延时间。 哪怕结局已经定下,已经站在这里、将自己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的他们,需要一个完满的收场。 协同三身的力量,专注控制火焰河流的三个净涪并没有留意那些大修士们的交锋。 也因为太过于专注,净涪三身的意识甚至与那火焰河流合在了一处。 他们便是那火焰河流,火焰河流便是他们。 他们就贴在那些锁链状的道则法理上,用自身的力量、意志甚至道则法理去点燃那些锁链状的道则法理,也用他们的所有心神,去解析它们。 错乱、封锁、同化...... 无尽破碎的道则法理落入净涪三身的心神中,被净涪三身自己的道则法理所捕捉、所消化乃至是镇压。 净涪三身的道则与法理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完满。 也是佛身在早些时候完成十行中最后四行修行的缘故,快速增长的神魂力量足够支撑他们的这一次提升,再加上净涪那完成了蜕变的肉身支持,哪怕净涪三身的这一次道行提升速度惊人,也不至于会出现承受不住的情况。 沉浸在自身道行提升的净涪三身,隐隐地察觉到了一股庞大高邈的意志。 熟悉,但又不是很熟悉...... 净涪三身的心神中快速闪过这样的一道心念。 但这道心念也只是在净涪三身的心神中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便悄然隐去,并没有吸引得净涪三身太多的注意。 他们的意志还在那混同一色的火焰河流里,灼烧着那锁链状的道则法理。 卡啦,卡啦,卡啦啦。 锁链拉直熔断的声音在各位修士耳边、心头响起。 这一刻,已经不只是暗土六重天里的那些大修士们了,包括玄光界里的所有修士,只要有修为在身的生灵,都下意识地抬头,看着那茫茫天穹。 此时的大日还只是稍稍往边上偏移了些,仍然还是明亮灼热的时候,并不是傍晚,更不是深夜,但即便如此,在这天地中,太阳,也已经不是此刻最为灿烂耀眼的所在。 在天穹上,比太阳更耀眼的,是一条混同一色的火焰河流。 那火焰河流簇拥成环,无始无终,并没有涛涛无尽之势,它看起来甚至并没有比天穹上那一轮曜日大多少,可修士们都看见了它。 它在眼前,也在心头。 而更叫天地无数修士沉默的是,那映照在他们眼前和心头的火焰河流,在那一顷刻间,也在叩问着他们的心神。 高阶的修士或许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更低阶的修士们,却是止不住地红了眼圈,落下泪来。 那是无端而来的痛苦和欢喜,但它们又都是那般自然,叫他们控制不住。 天穹上的云界里,道门各洞天福地之主坐在一处,看着这火焰河流,看着一众修士们的泪水,看着这天地无声无息弥漫的情绪,也是各各慨叹。 不是那位净涪法师的动作,是这天地。 没有人会误会。 因为也只有抚育众生的天地,方才能如此轻易又自然地感染众生。 待那位净涪法师走出暗土六重天以后,我等也都走一趟吧。 不错,不论这位净涪法师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他是为的什么要出手,也都是他,真正看到了那暗土六重天,也是他,第一个对那暗土六重天出手,更是他,真正地处理掉暗土六重天的问题。他值得我等亲自拜谢。 -- 第1588页 还需得传令下去,从今日起,净涪法师就是我玄光界的贵客,凡我玄光界道门修士,当得礼敬这位净涪法师。 我听闻这位净涪法师已经得佛门世尊授记,可曾打听过他的佛号了? 打听过了,是清静智慧如来。 可是无差?那位领头的道修再三问道。 无差,正是清静智慧如来。 既然如此,那就传令下去,着众弟子们做好大醮的准备。 是。 将法令传下去以后,这些道门洞天福地之主们也仍然没有散去,还坐在原地,看着这天地,等待着。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去,第一条的锁链状道则终于在火焰河流的灼烧下彻底崩碎。 整一个玄光界天地,无数修士、生灵,仿佛都听到了那一声声响亮又低闷,清脆又沉重的崩解声响。 哄! 那一瞬间,天地里仿佛就只有那么一股难以分说明白,又汹涌激烈的情绪。 那情绪灼烧着他们的心神,碰撞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不自觉地再次落下眼泪来。 但天地中的生灵,不论是凡俗,还是修士,不论是混混沌沌不明就里的,还是清清楚楚明见一切的,都摒着呼吸等待着。 第一条锁链状的道则法理崩解仅仅只是开始,甚至都没有让他们等上太久,便又是一阵阵破碎消融的声音接连传来。 哗啦啦,哗啦啦...... 火焰舔舐的声音仿佛也落到了他们的耳边,回荡在他们的心底,叫他们下意识地又带出笑来。 原来,火焰是那么的美;原来,火焰跳跃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悦耳...... 天地明明还是他们往日里所见的那般无声无言,可在这一刻,天地仿佛也更清明了许多,就像是扫去了厚厚尘埃的屋舍,又像是丢去了包袱的少年,在欢呼,在雀跃。 当锁链状的道则法理完全崩碎的那一刻,暗土六重天都抖了抖。 各位大修士脸色各异。 尤其那些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修成的大修士们更是如此。 他们的脸皮抽搐而扭曲,身体也在隐忍的颤抖。 若不是忌惮着旁边的魔门各脉大修士们,他们的笑声都能响彻天地了。 魔门各脉的大修士们,包括小自在天里的那些天魔一脉修士们,看着这暗土六重天,看着那些克制得近乎变态的本土大修士们,心情复杂无比。 但还没等他们收拾心情,无欺童子身上便冲出一道道光,道光环绕着他,将他严严实实地护在中央。 异常灵醒、警惕的大修士们身上也升起道道神光。 但除了这些反应快的大修士们,各位修为稍低一点的魔修都直接惨嚎出声。 啊! 啊啊!! 啊啊啊!!! 他们的面容扭曲到狰狞,神魂更是痛苦得就像被人一片片地撕扯破坏,又被放在高温的火焰上焚烧烤炙。 痛苦得简直想死! 可即便承受着这样超越他们承受极限的痛苦,他们也还是死不了。 甚至,他们连昏过去都做不到。 神智清醒地感受着那根本无法识别的痛苦,肉身也在痛苦地痉挛。 凄厉痛苦的惨嚎到了这一刻已经消失了,不是痛苦已经远去,而是那惨嚎失却了声音。 在无声的惨嚎声中,有人挣扎着,往小自在天的方向转去视线。 实在是太痛了,痛到所有知觉失感,痛到感知错乱,但即便如此,其中心智足够坚韧的修士,还是在漫长惨烈的痛苦中,看到了身在小自在天那里的净涪心魔身,也看到了那一圈华美纯净到夺人心魄的恐怖火焰河流。 那火焰,不知什么时候,也在他们的身上烧了起来。 ......为......什......么...... 没有传出声音,但净涪心魔身仿佛听到了。 面上带了一点倦色的他掀开眼皮,转了目光过来。 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不论是真真切切的金仙,还是被限制在金仙境界的太乙仙,都在催动着种种手段隔绝那混同一色的火焰。 是的,隔绝。 这些大修士们眼光毒辣,很快就发现了这些火焰找上他们的真正原因。 是因果,也是业力。 这些混同一色的火焰,如今还贴在暗土六重天的道则法理上。不过在烧去那些锁链状的道则法理,断去暗土六重天小世界与魔门各法脉道则层面上关联以后,这些火焰开始循着因果关系,以业力为标准,往他们这些人身上烧来。 净涪心魔身看到了那些凭依各自的手段与能耐隔绝了火焰灼烧的大修士们,也看到了在火焰中艰难维系着一点清醒寻问原因的玄仙、天仙,更看到了几乎烧得整个人神智都断去的凡修...... 这样看的话,我好像也就是个只能欺负小孩子的家伙啊......他在识海里与净涪本尊和佛身笑。 净涪本尊没有应话,佛身倒是转了目光来看他,所以呢? 所以,心魔身的声音慢慢拔高,所以,来帮我吧,佛身、本尊。我们来试一试那些大家伙的能耐...... 佛身闭上了眼睛,低唱一声佛号。 他又看向净涪本尊。 -- 第1589页 净涪本尊平静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心魔身立即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将一点心神分落在暗土六重天的外界。 为什么吗?他重复着这一个读取到的问题,你们好像不只是在问我?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然后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穹。 他不是在看这小自在天的天穹,也不是那暗土天穹,更不是玄光界天穹,而是更高远的时空、命运之外。 但他也只是看了那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如果非要问个为什么的话,大概就是......你们背后的主人,都输了吧?谁知道呢? 净涪心魔身毫无恶意地说道。 然而,就是这样平淡的一句话,才更叫人承受不住。 第448章 你不是佛门的和尚!你绝对不是佛门的和尚!!你到底是谁!? 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看定了那个大声嚷叫否定他身份的大修士,颇有趣味地问道,我不是佛门的和尚,又能是谁? 但也不等人家回答,他便先自己摇了摇头。 说来,你摆出这副姿态来,是要拖延时间?你觉得会有人来扭转这里的局势,再将你们给搭救出去? 净涪心魔身一面说着,一面将目光抬起,遥遥往天穹之外看去。 俯瞰着这方重天世界变化的诸位大罗仙们没有任何反应。 仿若未见。 胜负早在混沌中分出,证据也都在各家手里的时间线里,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倒是各位太乙仙们见得净涪心魔身这般作态,很有几个人皱起眉头。 这位净涪法师,怎地还有这样的姿态?也太过于嚣张了吧?真以为他就拿定了玄光界暗土那六重天的大势了吗? 是啊,这样的时候,不抓紧时机动手,还在跟他们那些人废话,不是平白浪费时间?若后续真的另有变故发生,他又要怎么收场? 年轻人嘛......总是不太够沉稳。不过,也不是就没有这位故意而为的可能。 很难说...... 净涪那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佛身也在问心魔身,原来是你还没有准备好吗? 心魔身就回答他道,这段时间里你们两个到底都弄出怎么样的手段来,你们自己不知道? 手段弄出来就弄出来了,那是你们两个各自收藏的底牌,我自己这里不是就没有,不能跟你们计较这个。可就是这样被你们收在手里的底牌,却在刚刚答允会全力配合我行动的时候方才送到我的手上来。 就这么一点时间,要我将你们两个压箱底的底牌理解掌握,你当我是本尊那家伙么?多给我一点时间怎么了?! 心魔身越说也越是觉得自己委屈,但即便如此,也完全不耽误他快速咀嚼消化从佛身、净涪本尊那里递送过来的诸多知识。 听得心魔身的话,净涪本尊全无反应,但佛身却不会这般轻易就放了他去。 你说我们?佛身轻呵一声,面上也不见笑意,不如你也来跟我们解释一个问题吧。 心魔身专注于解析那诸多知识,仿佛没有听到佛身的话。 就一个简单的问题。佛身完全不在意心魔身的姿态,自顾自地盯紧了他,问道,这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下暗手的? 心魔身本来还是一副充耳不闻的姿态。 毕竟他除了需要快速消化那些知识以外,还要做戏应对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那些大修士们,极力为自己争取时间。 看,这会儿的他就是那么的忙,所以佛身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他听不出清楚也不能抽出更多的心神理解甚至与佛身解释作答,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可是佛身的这个问题实在是问到了心魔身的心坎上,尤其是在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拿出相当惊艳来的手段以后。 心魔身对佛身笑了笑,然后才继续去消化那些知识,理解净涪本尊和佛身的手段。 他的效率相当不错,一个个嵌套配合的手段随着他的理解,在他心头快速浮现。 并不能算是特别的暗手。 饶是说这话的心魔身压根就没有抬起头来,佛身也完全能够想见心魔身面上此刻的得意。 更关键的是,同为净涪的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理解了心魔身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 不错。心魔身抽空抬头看了佛身一眼,我的存在本身,包括我留存在这天地间的中中痕迹,只要它们没有被特意消磨,只要我愿意,它们就可以成为被我所用的锚点。 有它们在,我能够随意挑选锚点,以这些锚点为基点,随意作为。 净涪本尊这会儿也终于插话了。 他问心魔身道,是因为异与同? 面对净涪本尊,心魔身的态度总是会收敛许多,此刻也并不例外。 他点头应道,不错,就是异与同。 想了想,心魔身还更仔细地解释道,不论是什么界域,因为真灵的缘故...... -- 第1590页 说到这里,心魔身抬眼看了看净涪本尊。 关于真灵,净涪本尊的认知远胜于他,所以他的话,净涪本尊应该能够很轻易就理解了才对。 净涪本尊果真很快就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是不同的。而我,能因为异同,可以轻易确定自己的所在,捕捉到自己留下来的痕迹,也能找到它们的联系。 而这,也就是净涪心魔身那些火焰所以能够形成火焰河流的原因。 净涪心魔身曾接连走过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在今日净涪心魔身爆发以前又没有人特意清扫他留下来的痕迹,所以火焰很轻易就勾连了这暗土六重天世界。 哪怕是比净涪本尊稍慢了一些,到得这会儿,佛身也已经理解了心魔身的意思。 但很快,他又眯了眯眼睛,缓慢摇头道,不对,这一次事情所以会如此顺利不仅仅只是因为你对异同之道的深入与掌控,还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准备了。 从你踏足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那一刻开始。他道。 心魔身转头,冲佛身笑了笑。 也不等那笑意彻底敛去,他便站起身来,向前迈出一步,身影直接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散去。 心魔身的所有心神,此刻都用来面对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各位大修士。 偌大一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如今只剩下了净涪本尊与佛身两人。 佛身看向净涪本尊,他动作太大了,这么下去,他的存在恐怕瞒不住...... 净涪本尊摇了摇头,身影也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散去。 外间那里,心魔身需要面对的,可是将近两百数的玄光界魔门大修士,还有剩下近百数意味不明地旁观,都是随时可能转换立场的家伙。 只凭心魔身一人来,太难了。 净涪本尊,包括净涪佛身,都需要去帮心魔身搭把手。 不可能只让心魔身一个人去面对。 瞒不住,那就不瞒了。 他的声音平淡响起。 佛身沉默少顷,叹了口气,身影也跟着净涪本尊的脚步散去。 早知这般,当年...... 佛身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完。 既是没有时间,也是因为佛身自己更知道,这话根本就没有意义。 当年? 当年什么情况,他们自己还不知道么? 当年莫说是无欺童子,就算是无欺童子座下的一个魔使,仅凭净涪自己,只能狼狈而逃,只求一线生机。 哪怕是算上整个景浩界天地的力量,也仍旧没有多少希望。 而如今...... 就算如今他们看着强悍,那也不是因为此时的他们自己,更多是因为站在他们背后的、未来的净涪。 但即便有了未来的净涪在他们背后,支撑着他们的强势与任性,又如何呢? 他们的强势与任性,单从目前来说,也仅仅只限于这一日,这一方暗土界域。 时间不可能更多一刻,空间也不可能多一厘。 这就是,净涪与净涪的默契。 尽管未来的他们与现在的他们间隔着时间,净涪三身也仍旧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而既然是有这样的限制,既然在此之前他们也已经将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诸多事宜交付心魔身,又为什么阻拦心魔身呢? 为求自保,他们保留手段,明辨局势,但不代表,真的就能完全无视另一个净涪的存在,甚至一直压制他。 他们的道,乃是我道。 他们行走在这条求我的道路上,为的是要见得真我,行我所愿,可不是要反过来。 而且,想要保存自身,想要遮瞒隐藏自己的信息,并不是就只有压制另一个自己,甚至彻底隐藏另一个自己存在这样的方法。 早先时候是不得已,他们只能那样做。可现在,一直在专研更多手段、为自己隐藏更多底牌的他们,已经可以稍稍放松一些了。 他行走在佛修的道路上,天然克制行走在心魔一道上的心魔身,他确实不需要任何理由就能够去限制心魔身,克制他,甚至囚锁他,封印他。 但...... 心魔身他有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么? 在今日之前,没有。在今日之时,心魔身他面对的也是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 对于那些玄光界魔门各法脉大修士来说,任何与他们清算因果、业力的手段施加在他们手上,都是没有问题的。 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阻拦心魔身? 愿持一人恶,镇压万古邪。 心魔身分化当年,就有他自己的大愿在。 今日心魔身不过就是践行他的大愿而已,他怎么能平白将他拦下来。 不能的。 当净涪佛身的心神与净涪本尊、心魔身汇合一处时候,那玄光界魔门各法脉大修士中,恰恰也有人在叩问他。 净涪,你今日是非要跟我们清算到底吗?! 佛身才刚刚理清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局势发展,就听到了心魔身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是啊。不会吧,你们居然要告诉我,你们到这个时候都还抱持幻想,觉得我不会下狠手? 饶是作为净涪佛身的他,这会儿也陪着那些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沉默了一瞬。 -- 第1591页 你真以为你就吃定了我们?!一位气机远胜于寻常金仙的大修士看定净涪心魔身,沉声问道。 净涪心魔身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说话,在这会儿不是代表着否定,恰恰相反,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这位禅宗净涪法师的意图。 他所以面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也仅仅只是不想要夸口而已。 净涪法师。 就在气氛紧绷到极致的时刻,一位大修士忽然对净涪心魔身开口。 净涪心魔身循声看去。 听一听他说什么。净涪本尊忽然开口道。 佛身也在一旁应和,他们或许是还没有准备好,但我觉得,这个人的话一定要让他说完。 你们是这样认为的吗?心魔身笑着回问道,真是巧了,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样奇怪的巧合,确实很有可能是某位大修士在对他们施加影响。 因为实在是太奇怪了。 放在其他时候,面对这样奇怪而来的巧合,尤其是在这样争斗关头发生的巧合,净涪三身会选择快刀斩乱麻,不给他们增添胜算的机会。 但这一刻,净涪三身却同时选择了放纵。 不是因为他们背后那来自未来净涪的支持,也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做好准备随时能够出手带给他们的底气,而是一中接近于道的感应。 今日这一场,或许就是他们的劫。 这些玄光界魔道各法脉大修士们,是他的人劫,而这会儿他们对他的责难与叩问,是他们的道心劫。 劫过,他们便能迈过那个门槛,成就金仙道果;劫不过,他们就得败退而回。 是的,渡不过这一场劫数,他们也仅仅只是败退而已,并不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果。 更甚至,败退以后的他们,只是抚平道心上留下的痕迹,还是可以借助他们崩解清扫了玄光界暗土固疾降下的天地功德另行寻找机会突破。 他们还会有机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需要任何交流,净涪本尊、心魔身、佛身三身同时露出一个笑容,轻易将随着这一点认知生出的许多杂念斩去。 是的,对于净涪三身来说,他们看起来确实还有更多的机会突破境界,成就金仙。 但那都是在他们决意迈出这一步以前的事。 在他们决意伸手去推开门槛,迎接道劫的那一刻,他们就只有一个机会。 在这条修行道路上,每一次突破瓶颈的时刻,净涪三身都不会给自己留下后路。 因为留下后路,代表着保留,代表着犹豫,更代表着迟疑。 真正的坚决,从来都是倾其所有。 净涪心魔身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笑了起来。 请指教。 那位魔门大修士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后,倏然端正了脸色。 这位魔门大修士的异常态度很快就引起了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乃至是玄光界天地内外各位大修士的注意。 他们顺着那位直面净涪三身的魔门大修士的目光,看到站在那山顶处的净涪三身。 这位净涪法师莫不是,莫不是...... 应该是了。 .......他果真是,要在这个时候踏破瓶颈么?! 这也太冲动了吧!那暗土六重天里,可是除了这位净涪法师他自己以外,就基本上没有他的援手了啊!他就这样突破,是过于自信了,还是狂妄?真就不怕那魔门的人协力,将他的道心踏破?! 你觉得他就是那样狂妄自大的人?你先看看那天穹上的火焰河流再说吧。连人家什么时候藏了暗手的都不知道,真的就完全能确定人家就只留了这么一道后手?! 可即便这位净涪法师仍旧还有暗手在后,也仍然太过......太过疯狂了吧?他真的就,就一点都不担心的吗?! 我看不清楚......有人静默许久,摇头道。 有人却是沉默片刻,忽而笑了起来。 疯狂吗?但不得不说,这个时机,确实也是难得的合适时机。 听到这个说法,有人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说...... 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不论今日之前、今日以后,到底是谁家掌握着话语权,谁能一言定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今日。 在今日,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不论其他人承不承认,也只有一个主人。 一个主人...... 是了,是他。有人已经完全明白过来了,他的目光落到了小自在天里的净涪三身身上。 不论玄光界如今的势力如何犬牙差互,不论我等各方到底都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那暗土六重天里,今日也只有他能够为所欲为。 这位净涪法师已经占据了地利。 天时的话......你们不会觉得,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意志,会阻拦他吧? 其他人都一一摇头。 早先那会儿火焰河流将那锁链状的道则法理条条崩解时候,玄光界天地什么反应,他们每一个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 第1592页 就是现在,因为那条火焰河流仍未散去的缘故,玄光界天地意志都还垂顾着那净涪法师。 他们怎么可能认不清楚玄光界天地的倾向? 天时、地利,这位净涪法师都已经稳稳当当握在手上了。 剩下的一项人和...... 那净涪法师气机沉稳厚实,周身道韵活泼灵动,怎么看都是做好了准备的。 显然人和这方面,对他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至于站在这位法师对面的那些家伙,呵...... 他们人再多又如何?各有各的心思打算,各有各的立场与倾向,像是能完全发挥出他们力量的样子吗? 所以,那位大修士问道,这净涪选择此时突破,有问题吗? 各位大修士们都默不作声。 那位大修士半垂着眼睑,最后问道,如果他不是在今日里踏出这一步,他又要......在这个必将会越来越混乱的天地里,怎么找到一个合适的时间呢? 这会儿,各位大修士是真的一点话都没有了。 但净涪三身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暗土六重天以外的那些大修士,他仍旧盯紧了前方的那位魔门大修。 那位魔门大修如今在沉默。 不独独是净涪三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正在犹豫。 犹豫,到底要不要出手,成为这位净涪法师的心魔劫,在这位净涪法师的劫数里担任一个浓墨重彩的角色。 这是他的机会,但也会成为他的劫数。 要知道,如果他成功了,那他就会摘得阻道功果。 对于一位魔修来说,阻道功果都是相当不错的修行资粮。 尤其是在他阻道的那位修士天资更加优越,底蕴更加深厚,未来更加璀璨的情况下,那阻道功果就更是甜美得叫人发疯。 这位禅宗的净涪法师,遍数道、佛两家众弟子,也是最拔尖的那一筹。他的阻道功果,若能摘取,亦必会是这诸天寰宇中对魔修最具吸引力的一份修行资粮。 比之将一方大千世界送入归墟方才能够结出的灭世功果来,应该也差不离了。 但现在的关键却是,这位净涪法师太过于厉害,想要阻他的道,从他这里摘下那份阻道功果,近乎不可能。 起码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这位魔门大修狠磨了下牙关,直接分化神念,散落在暗土六重天各处,勾连身在此方暗土地界的诸多魔道大修们。 净涪三身微微蹙眉,但又很快松开。 他是打算汇聚众修之力? 需要阻拦么? 在眼下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约莫有三百数的魔门大修士。如果真让他集结这些力量,对于我们来说,怕也是应付不来...... 毕竟,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三百数的魔门大修士中,到底都藏有怎么样的底牌...... 可是,难道我们就要这样退了吗? 不退的话,难道就要直面那三百之数的大修士? 在心魔身和佛身的议论中,一直沉默的净涪本尊忽然笑了,都做好准备了吗?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心魔身和佛身同时沉默了下来。 他们感应着另外两个自己的存在,回望自己的心境,也同时笑了起来,准备好了。 我也准备好了。 听着心底耳边传来的这声音,净涪本尊微微垂落目光。 原本分立在他左右两侧的心魔身和佛身,在同一时刻各自化作一道灵光扑向净涪本尊。 就像是水流归入了汪洋,又像是分出去的子火回到了源头,那两道灵光毫无阻滞、毫无迟疑地汇入了净涪本尊之中。 净涪本尊原本那过于平淡的心境与神魂终于再一次涌动起激烈、汹涌的情绪。 神魂的完整,让净涪本尊都不由得柔和了眉眼。 不错,净涪三身如今已经完整。 不再独立,不再分化,他们已经融汇在一处,补回了多年前分化出去的自己。 心魔身与佛身的意识并没有沉睡,只是他们成了净涪本尊本尊的一部分,彼此独立又交融,是真真正正的完满,不存在一点缝隙。 也是到得这会儿,净涪才算是完整。 完整的净涪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那陡然高涨的气机冲撞着天地,逼得整个天地的道则法理仿佛都凝滞了。 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们看着这个净涪,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眼花。 这...... 不是要突破了吗?怎么还没有开始突破,气机就出现拔升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下子,魔门的那些家伙们,就要更挣扎了...... 可不是么?这位净涪法师越发恐怖,最后阻道成功结出的阻道道果,就越发的诱人......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以外的各位大修士们,不论是什么出身、什么立场,这会儿都还能轻松地观望着那边局势的变化,但暗土六重天里的各位魔门大修士,就真的是在挣扎犹豫了。 便是刚刚才被人说服要掺一脚的大修士,此刻也都开始再思考起来。 不知是无羁天里哪一位心魔道的大修士,忽然嗤笑一声,往各位相熟的同伴传音。 -- 第1593页 好了,这会儿不用去猜哪个净涪法师才是这位的真身了。 这个一度困扰着他们的问题如今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但,没有哪一位无羁天的心魔道修士能够真正的笑出来。 可是,这个问题到现在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答案。 因为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净涪,还不是他真正的肉身。 净涪不过稍稍活动一下身体,这个傀儡肉身就几乎要散架了。 他摇了摇头,抬起的目光轻易越过暗土六重天这里的各位大修士,更越过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之间的距离,直接看到了身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的净涪肉身。 他抬手一招,轻声道,来。 闭着眼睛的净涪肉身当即化作一道灵光,向着玄光界这里投来。 本就被净涪那忽然吐出的一个字惊了一瞬,正惊疑不定打量着净涪的玄光界天地内外大修士们,都下意识地别开目光,看向玄光界天地之外的混沌。 是有什么人,要来了吗? 那一道破开茫茫混沌而来的灵光目的异常明确,一头扎进玄光界天地之内,直直落入暗土六重天,出现在净涪面前。 站在小自在天里最高峰的净涪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所掌控的那具傀儡肉身再一次散作了粉尘,被风吹向苍茫天地。 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们,就那般沉默地看着净涪凝实的神魂出现与那道从天地之外而来的灵光相合。 真正完整的净涪眼睑微动,轻易睁开来。 睁开眼睛的这一刹,净涪眉心印堂处,有一朵三脉火焰印纹悄然亮起。 小自在天里,原本就在凝滞的道则法理瞬间凝固。 净涪再一次看向了散落在暗土六重天各处的这些魔门大修士们。 他没有作声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一息,两息,三息......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这些魔门大修士们似乎还是没能真正地达成共识。 净涪于是就不等了。 他再往前踏出一步。 方才为了让完整的神魂进入远道而来的净涪肉身,他就向前已经向前踏出了一步。 若不是因为他站立的那地方尚且还有些空间,净涪早在那会儿就已经离开这山地,踩在那虚空中了。 不过当时他还能站在山顶上,这会儿却是不成了的。 再往前踏出一步的他,是真的踩在了虚空中。 山顶处的风原就大得很,很多时候又有云雾蒸腾缭绕,踩在虚空的净涪此刻直接就踏着云烟之上,衬着那烈烈山风,更叫人心折。 但净涪完全就没有主意他自己的这中姿态。 他只是抬了头去,看着那天穹上贴着道则法理安静但不可阻挡地燃烧着的那混同一色的火焰河流。 一座紫青色泽的九层玲珑宝塔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这是净涪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 今日净涪要渡劫成就金仙道果,作为净涪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怎么可能缺席? 灵光摄人的宝塔轻易将净涪护得严严实实。 净涪头顶亦有一道混同一色的灵光冲出。 这道与那条火焰河流的色彩完全一致的灵光自现身开始,就静静地悬在净涪头顶,并没有往外发散出一分力量。 像极了那军纪严明的士卒。 净涪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再看那天穹上的火焰河流,他的目光放得太长太远,看向了茫茫不可追的过去时空,也看向了这苍苍无尽数的现在空间。 他看到了过去与现在所有在这暗土六重天里挣扎生活的本土生灵,也看到了过去与未来所有因着暗土六重天的扭曲,而积攒过太多太多恶念怨恨的凡俗生灵。 他们的力量太过单薄,哪怕是当日身死时候的满腔激愤、一生磋磨的麻木与混沌,在时光的冲刷下,也只剩下了一点茫茫无力的阴郁。 这一点阴郁沉积在暗土界域里,被凄风吹去,被血雨冲刷,于这暗土界域各处飘荡。 它们存在着,但也只是存在着。 除非天地本源消磨,乃至衰败,它们才能拖着天地一起沉落归墟...... 但在这之前,它们除了维系自身的存在以外,却是什么都做不到。 此刻的净涪,就是在看着它们。 原本静静悬在净涪头顶的那道混同一色灵光终于开始展开。 那是一片浩浩荡荡得几乎充塞整个小自在天的灵光。 在它的映照下,连天光都被玩去哪隐去了。 今日,我欲替诸位清算因果。不知诸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净涪终于又一次开口了。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们险些没能反应过来。 欲替诸位清算因果,不知诸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这净涪法师所说的诸位,到底是哪些诸位?! 净涪却不在意他们。 在他话语出口的同时,他那道已经充塞了整个暗土六重天的灵光色彩悄然变换。 先是紫色的,然后是金色的,紧接着又是苍白色的。 而这灵光的色彩变化,显然也不仅仅只是色彩变化那般简单。 当紫色显现的那一刻,这暗土六重天中,几乎是积压在这里的每一点沉积,都亮起了一点紫色的微光。 -- 第1594页 微光之中,有生灵的面容若隐若现。 目力异常优越的各位大修士们,尤其是玄光界本土的各位大修士们,轻易就确定了这些生灵们身份。 他们都是玄光界的生灵。 当然,曾经。 如今的他们,早在轮回的力量下,不知转生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位净涪法师......居然直接引动了过去的投影? 但好像,不仅仅只是引动过去投影那么简单啊......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以外的各位大修士们还有心思去仔细分析这些微光的真正来历,但暗土六重天里的各位魔门大修士们,却都下意识地头皮发麻,心头止不住地发颤。 阻止他!快,阻止他!! 可是,太晚了。 当那道充塞整个暗土六重天的灵光呈现紫色色泽的时候,微光已经亮起。 如今那茫茫无尽的微光,直接便将这个暗土六重天给填满了。 更甚至,还有更多的微光重叠挤压在一处。 也就是这些微光实际上分落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方才不至于搅乱了这暗土六重天中的诸位本土生灵们生活而已。 哪怕,这些暗土六重天的本土生灵,一点也不介意这样的影响。 他们沉默着。 不论是有灵智的,还是没有灵智的,不论是有形体的,还是没有形体的,都在沉默。 只有那光隐在眼底,倒映着这漫天的微光。 不单单是这些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们,在人间界,那些被魔门各法脉掌控的地界里,所有的凡俗百姓也都已经停下了他们的动作,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沉默地注视着那天穹上比大日还要耀眼的火焰流环。 他们没有修为在身,哪怕是比起最低阶的小修士,也是弱得不堪一击,根本就不知道暗土六重天那里的情势。 自然也就不必希冀着要凭借他们自己的目力,去看清天上那火焰流环的实质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睁大着眼睛看着,等待着。 尤其是在那一道声音落在他们耳边心头以后。 他们知道,他们希冀又从不敢奢想的事情,正在一点点发展。 紫色光彩以后,金色光彩很快就将那些茫茫无尽的微光抱住。 待到它隐去,那些原本懵懂麻木的微光亮起一点智慧的光芒。 就像是从那浩大无尽的金色灵光中分去了一点力量一般。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根本就是错觉。 在紫色灵光循着痕迹牵引真灵投影、金色灵光唤醒真灵投影中的神智以后,流转而过的苍白色灵光方才将暗土世界里沉积着的执、恨、痛、凄、苦还给他们原本的主人。 第449章 如果没有真灵投影的归来,那些神智没有根系,怕是扛不住比它们更恒久更牢固的怨恨执念冲刷。 但有了真灵投影的支持,有了神智的维系,连无尽时光、漫漫岁月都无法洗去的诸般怨恨执念也就有了归属,也就有了控制。 可净涪所以如此作为,真不是要让这些真灵投影控制属于他们的怨与恨。 他要的是这些真灵投影的神智。 所以在那苍白色光彩隐去以后,那原本混同一色的灵光色彩定格在了金色上。 温暖又有些冷淡的金色边缘处隐隐泛着白,却不会让人觉得烦躁,反而正正好。 正正好,将这些真灵投影因为过去种种浓烈偏执、深深根植在灵魂里的感情而生出的躁动凶戾镇压在那些真灵投影神智下。 它在帮着他们维系那如同薄纸一样的神智。 但即便如此,当那些从各处时光中拉出来的茫茫真灵投影们清醒过来,看见这熟悉的环境、仍旧压迫到叫人窒息的天地时候,眼睛还是在顷刻间变得血红。 交织重叠在一处的情绪浪涛不断地沉积,疯狂地提升,仿佛要在下一刻崩裂这天地,吞没一切。 那些玄光界魔道各法脉大修士们,在此时也终于开始出手。 完全没有寻常修士所揣度的那种诸般手段、神通各行其是,甚至相互干扰的情况,这些玄光界魔道各法脉大修士们在这一瞬间异常的默契。 尤其不知什么时候,道途相近、手段相通的数个甚至是数十个魔道大修士已经凑到了一处。 他们分别占据一个方位,以雷霆之势驾驭自己的神通与手段直接冲击向那道灵光的所在。 最先出现的是一道融汇七情与六欲的异色幻光。 这道幻光在初初浮出,映入玄光界天地内外各方大修士眼帘的那一刻,便轻轻一抖,在整个暗土六重天道则法理的呻`吟中裹夹了其他各位心魔道法脉大修士的手段,化作一道镇压天地的浩瀚气机。 这幻光不过甫一现世,便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在它的呼唤下,贯穿诸天寰宇无尽天地与时空的命运长河也颤了一颤,更仿佛有什么存在要从那命运长河中走出来一样。 清静智慧如来、劫主和净涪三位稳坐在高悬于命运长河上方的时空纬度上,不见半点惊异。 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混元仙也在同一时间,将目光落在闹出动静来的那一截命运长河河流。 玄光界那里,魔门各法脉的小家伙们,这是要搅动命运长河,接引出命运长河里过去的大罗仙? -- 第1595页 有意无意的事情吧。这些小家伙最强也只有太乙仙,不到大罗,怎么能够理解大罗的威能?他们大概只是想要合力应对那净涪的手段,解决自己面临的困境,也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吧。 也不是绝对,说不定这些小家伙里头,就有哪一个或者哪几个,是得了过去哪位同道的传承,当了这一个接引的后手呢?毕竟,接引大罗仙的一分力量,根本就等同于接引那位大罗仙本人,这样的事情,我就不信那些小家伙真就没有一个知道?! 量劫又要到了,唉...... 不是早在看见那命运长河上升起的薄雾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的事情么?!量劫又如何?不过是各凭手段而已! 相比起绝大多数大罗仙、混元仙来,净涪三身的姿态就不免轻松了许多。 哪怕这会儿,很有可能要直面这从命运长河上游里走出来的大罗投影的,该是现在身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净涪。 面对过去的大罗仙,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还是太弱了。 哪怕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真正需要面对的,是一分来自过去大罗仙的力量,也是一样。 他不可能招架得住的。 但劫主,作为净涪之一的他此刻甚至还在笑,想要真的从命运长河中走出来,先得挣脱命运长河本身的束缚与限制,然后又要突破命运长河上方的那片迷雾,到这,也才只能算是从命运长河里冒出个头来...... 难。他摇了摇头,可真是太难了! 倒是清静智慧如来更为客观。 难是难了点,但你可别忘了,这个才只是心魔一脉的,那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可是足有六法脉。照这些金仙太乙仙的势头,合各方之力,说不定还着真能让人从命运长河里踏出半只脚来呢。 劫主摇头,哪怕是远古洪荒时代的各位大罗仙,要想借着他们的布置,从命运长河的烙印中走出,好搭救他们那落入永劫之地的本尊,还是想得太好了些。 这会儿可不是当年他们的时代那会儿了。劫主撇了撇嘴,而且......即便是当年那个时代,他们这些人也都是败者。想要归来,还得问过当年的那些胜者同不同意呢。 清静智慧如来失笑摇头,我又没有说非得就我们先顶上去。 只要净涪的证道金仙不受这些大罗仙的影响,他们就还能安坐。 一直在俯瞰着命运长河上流那渐渐扩大增加的涟漪的净涪,第一次开口,未必。 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同时一顿,顺着净涪的目光看过去,也是沉默得半响。 命运长河上迷雾升起,本就是量劫将至的征兆。既是量劫,便是清算诸天因果的时候。 道佛兴盛了不知多少个元会,这一次的量劫,或许就到了道消魔涨的时候了。 净涪向来很少开口,但他每每开口,说的又都是大事,甚至是很可能会变成现实的大事。 清静智慧如来的面色瞬间沉落,倒是劫主面上笑容骤盛。 所以说,他慢吞吞开口,看着命运长河的眼睛也闪烁着异彩,我很有可能要见识一下诸位前辈的手段了? 净涪的目光倏然抬起,从那激着涟漪的命运长河河水看到了河流上方蒸腾氤氲的薄雾。 清静智慧如来不知什么时候也转了目光来看他。 净涪知道清静智慧如来在担心什么。 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不过才刚刚迈出成就金仙道果的脚步,要是真的这会儿就有过去的大罗仙从命运长河中走出,怕是留给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的时间就不够了。 净涪微微摇头,你想的话,那还要再等待些时候,还没有到时候。 清静智慧如来微微松了一口气。 劫主也不觉得失望,等着就等着吧,反正,总是会到来的。 清静智慧如来转眼看他。 劫主抬起眼睑,对清静智慧如来笑了笑,便又稍稍放松了姿态,看着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变化。 命运长河上方传来的细碎浪花声响,根本就不入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魔门各法脉大修士的耳中。 但那将近三百数之多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大修士,也不是就没有聪明人。 他们看不到命运长河上方的动静,不知道命运长河那边厢的变化,可是他们能够看得见眼前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这些情景。 见得事情渐渐变得复杂,很有些灵醒的大修士悄然做出了布置。 有的不知什么时候就退到了暗土六重天的边缘,只远远地观望着那边的发展,并不靠近,甚至做好了随时离开暗土六重天的准备。 有的则直接与先前联络过的同道凑在一处,随时相互支援。 更有的直接就抽身离开,完全不在这暗土六重天的界域里逗留。 反正他们就只是想要旁观而已,完全没想过在这里插一手,既然如此,他们究竟是在这暗土六重天的现场里,还是在玄光界人间界里,又有哪里不同了?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各位大修士动作都很快。不过是那幻光刚刚出世的顷刻间,各位或要动手,或要避让,或要抽身的大修士们就都干脆利落地动手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 第1596页 幻光出现不过一息间,它的身外又直接出现了一具森冷摄人的白骨。 白骨周身笼着无边威压,压得整个暗土六重天又爆出一连串的呻`吟。 眼看着暗土六重天这幅惨状,到底不想要完全摧毁整个暗土六重天的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天主对视一眼,齐齐打出一道法印。 包括先前一直没有动手的无欺童子。 是的,无欺童子没有动手,他就领着庄明华这些依附他的人站在小自在天界域的边缘处,沉默地观望着这一切的变化。 倒也没有谁来催他出手。 毕竟大家都是金仙、太乙仙,要不要出手、什么时候出手,他们自己各有判断,不需要任何人来催促。 尤其这里的其他人顶多也就只能是与无欺童子同阶而已,实力可不够完全镇压他,更不是无欺童子的上级,这样的他们,有什么资格去催促这位天魔童子做事? 再说了,小自在天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他们这些人可太清楚不过了。 现在要证得金仙果位的净涪法师,他用的手段他先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借众生力量清算暗土六重天里的纠缠因果。 小自在天那边这么多年来也确实在借众生修行,也收割众生充作资粮,但就总体上而言,那些生活在末法时代里的生灵,境况确实是要比生活在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与无羁天里的其他生灵好上太多。 也所以,在他们玄光界魔门各法脉中,还是要数天魔一脉的大修士最为轻松。 再算上小自在天这些天魔一脉修士自己的本事,他们当然能够选择袖手旁观了! 若不是这净涪法师逼上门来,完完全全一副不会放过他们的架势,他们也不是很愿意跟这位扛起来的! 先前他们不就是一直在退让了么?! 但现在,现在是没的说。 玄光界魔门色`魔、血魔、骨魔、幻魔、心魔等法脉的大修士,包括小部分天魔一脉大修士们,看向净涪方向的眼睛都沉着冷光。 待稳住暗土六重天天地道则法理以后,他们再一次动手。 一道血河从胭脂天冲出,来到小自在天处。 血河毫不迟疑,在进入小自在天的那一顷刻间,就直接蹿向了那具镇压天地意志白骨。 它将白骨与那道幻光勾连在了一起。 就像血液勾连着骨架与神魂。 在血河以后,无遮天里也有一片汇同所有色彩的光幕冲出。 这片光幕化作皮肤贴在了白骨上。 水月天里亦有一轮水月飞出,投入那道已经在快速成形的人影上消失不见。 于是,集齐了无遮天的皮、胭脂天的血、白骨天的骨、水月天的神、无羁天的心以后,站在净涪对面的,就是一个如同神魔一般的存在。 即便这个存在还没有睁开眼睛,算不上完全苏醒,可也已经叫那被用大神通加持维系的暗土六重天不堪重负了。 命运长河上方的涟漪越发激荡。 玄光界天地内外大修士的目光一时间尽数落在无欺童子身上。 所有的大修士都知道,这一尊凶威镇压天地的恐怖魔神,现在就只差小自在天里的智了。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这尊恐怖魔神,从最初的那道幻光到现在堪堪成形,说来话长,但实际上拢共也只耗去了一息的时间。可就是这一息间的变化,彻底惊醒了玄光界人间里的那位临正法师。 只剩一丝残魂依附在白玉玉佩的临正法师近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屹立在小自在天里的那尊魔神。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被这忽然响起的声音拉回少许心神的宗遇沙弥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怎么会这样? 然而临正法师根本就没有听见他的声音,还在自个儿癫狂。 怎么会这样!那明明......那暗土六重天明明是我的尸骸所化......怎么就弄出这样...... 这样的一尊恐怖存在...... 她那些年,那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 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宗遇沙弥死死地皱着眉头,手按在那白玉玉佩上,不叫这枚白玉玉佩激动太过,直接掉落出去。 可即便他将近癫狂甚至险些入魔,他目光所望去的那高远天穹也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平静沉默更刺激了临正法师,他脸皮狰狞,眼睛也渐渐染上血色...... 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声佛唱落在临正法师的心头,为他在心神中守住一寸净地,也守住他的一分理智。 ......老师...... 临正法师挣扎着低唤道。 一点光芒在白玉玉佩里亮起,光芒敛去时候,便显出了日光菩萨的身形来。 痴儿。 玄光界人间里那边厢的小小变故,压根儿就影响不到暗土六重天里的局势。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无欺童子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周身一道大道灵光环绕,自有一番厚重神圣之感。 这种厚重与神圣无关乎道的性质与倾向,它只存于道的本身,乃是道性所化,天然而来,凌驾于苍生之上。 可即便这位无欺童子沉默,他的态度也已经很明显了。 -- 第1597页 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水月天、无羁天这暗土五重天的天主对视一眼,竟是再不去理会无欺童子,同时闭上眼睛,联络那具屹立天地的神魔。 周身笼罩着这一片苍茫恐怖威势的神魔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他抬起了手,对着这小自在天天穹上那轮大日招了招手。 天穹上的大日光芒陡盛。在那陡然高涨的日光中,所有大修士们都看见了一抹幽暗的神光。 但它不是忽然出现的,而是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所有看见、感知到它存在的人都将它给忽略过去了而已。 看见那一抹幽暗神光,暗土这里的魔门色`魔、血魔、骨魔、幻魔、心魔等各脉大修士自然是欢喜不易,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以外的各位大修士,哦,也包括无欺童子等一众天魔一脉大修士们,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无欺童子的手更是直接就托出了一枚小小的印章。 这枚印章尽管看着不甚起眼,但印章本身与小自在天的相互呼应,也已经在宣告它的不同寻常。 那抹幽暗神光在那位恐怖神魔的召唤下,已经显现于世,下一顷刻间就会跳跃着投向那位恐怖神魔,补足他的最后一点缺漏。 时间急不容缓,但持有印章的无欺童子有把握在最后关头将那抹幽暗神光重新给它镇压回去。 可是,就在那时间的间隙中,无欺童子下意识地瞥向了净涪,于是他的手就停了一停。 不是为着其他,而仅仅只是因为净涪本身。 哪怕玄光界魔门的这些大修士们倾力准备,下一瞬息间恐怕就会有完全超越他应对极限的攻击逼近,但这位净涪法师,他的面容仍旧平静,眼中波光未有丝毫晃动。 那一顷刻间,无欺童子忽然明白了。 这根本,就是净涪自己的所求。 就像当日他与他在这里道争较量一样,净涪他本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他不需要,起码不需要他的援手。 不知为何,无欺童子笑了笑。 他手中托着的印章悄然隐去。 于是那一道从小自在天天穹大日里显化而出的幽暗神光在毫无遮拦的情况下,轻易地投入那尊恐怖神魔的身体中,消隐不见。 那尊恐怖神魔睁开了眼睛。 也就是这一刻,命运长河上方的动静仿佛也达到了极限。 哗啦啦的水声在命运长河响起,就像那河底下,有什么存在已经醒来,正要从河水中走出,真正地踏入这时间。 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混元仙往那边厢细看得一眼,又都消去了兴致。 散了吧散了吧,这位没成功...... 时机未到,天命也不在这位,还有什么办法? 就算天命真的在这位,在时机未到的情况下,他想要从命运长河里走出,也很难。这边厢,有的是人在等着他。 就是。不过,量劫之中也不比平常时候,平常时候我等轻易就能看破时机,确定命数,但现在...... 也是没办法,命运长河上的迷雾越发的厚重了,想要再像往常一样看清天机命数,就只能等,等到量劫结束,命运长河上的迷雾散去,也就可以了...... 清静智慧如来、劫主、净涪三人脸色不变,目光轻易从那平静下来的命运长河上游收回。 命运长河上游的变化,直接决定了暗土六重天中小自在天里那尊恐怖神魔的状态。 那尊恐怖神魔睁开的眼睛中神智淡薄,虽然一身气息无限逼近太乙仙,但到底被这天地限制,没能达成质变。 无欺童子快速判断过这尊神魔的实力,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玄光界天地各处的各位大修士们也同样在顷刻间就得到了他们自己的判断,一时神色各异。 没能突破太乙境...... 这本就不奇怪。当日的那位临正法师的底蕴就在那里,纵然经过许多年的积攒,到底没能破格...... 不,我刚刚确实感觉到了一种大恐怖。 大恐怖,确实是大恐怖,但没能成功降临的大恐怖,不过就是一张虎皮而已。 更何况,我们玄光界也就只是一个中千世界,就算已经到了天地晋升的边缘,可到底还没有晋升,它所能承担的极限,也就是金仙而已。若是突然出现一位大能......哪怕不是大能,单单只是一位太乙仙,我玄光界也支撑不住。到时候...... 天地真的破碎了,又要谁来负责? 但这位...... 这位即便不曾完全蜕变,达到太乙仙的境界,人家也是融汇我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存在,其手段之神秘繁复,便连我等都摸不透,那净涪法师......只怕是要危险了。 倒也未必。 嗯?这话怎么说? 你没细看,单单是这尊成形的那少顷时间,不也有几个打断它过程的机会?可是那净涪法师,你看那净涪法师......他就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 你的意思是,这位净涪法师,是在故意等着他的? 我是这般认为的。 不错,我也这般觉得。 可是,为什么呢? -- 第1598页 为什么,谁知道呢? 是为了借这尊新成的存在,完满他自己的道心与修行吧?这位净涪法师,嘶,对他自己可真是狠啊...... 如果是为的这个的话......似乎也值得啊。毕竟,这尊新成的存在,抛开其他一切考量,单单从他本身来说,他就是融汇了我玄光界魔门无尽精粹的存在。以他来作为淬炼自身,成为踏入金仙境界的最后一块台阶...... 若是成功的话,这净涪法师的收获...... 成功了固然好,但若是失败了呢? 失败?你觉得这位净涪法师是没有想过吗?但他仍旧这样做了...... 玄光界天地各方的大修士们的讨论与意见,此刻并不在净涪的注意范畴。 他细看得那尊神魔一眼,便重新看向了那些茫茫无尽的微光。 这小自在天里兔起鹘落的变化,完全不会为难那些大修士们,但对于这些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月的真灵投影来说,就很有些难以接受了。 尤其作为真灵投影、只得魂体护持的存在,没有了肉身的它们,更清晰而直观地明白那位忽然而成的神魔的恐怖。 微光止不住地颤抖,将自己抖成了一团。 净涪心神再动,原本就环护着这茫茫无尽微光的金色灵光轻轻一动,落下细碎的金色光雨。 光雨散落在无尽微光之中,好歹稳住了他们的心神。 今日,我欲替诸位清算因果,不知诸位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先前他就已经问过一遍的问题,如今又一次,被净涪对着这茫茫无尽的微光问起。 那些苍茫微光之中,好不容易才在那金色光雨的帮助下稳定心神的真灵投影听着这个问题,下意识地抬起目光,怔怔地看着站在那山顶前方一步远虚空所在的年轻和尚,听着他那冷淡中隐着一点暖意的声音,心中发涩。 他,他居然还没有放弃么?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坚持?明明,明明就连刚刚的他们自己,都要在那种仿佛择人而噬的恐怖中动摇了自己的意志...... 为什么他就要坚持? 他是为什么? 为了他们吗? 可是,真的就有人会为了他们,他们这些草芥一样的人出头吗? 他们已经死了啊...... 早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死了啊!! 为什么仍然坚持?! 因为,他是佛么? 但当年他们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曾求遍满天神佛,也没有哪一个现身相救。为什么他就要这样坚持呢? 既然想救助他们,为什么又要等到现在呢?!! 在生前死后遗留在这天地间,甚至历经岁月淘洗也未曾有过任何消弥的浓烈情绪以外,又有崭新的情绪在他们真灵投影、在他们那以自己感情为形的魂体中诞生。 那是疑,是惑,也是恨,是怨...... 而且这些新生的情绪,还有很大一部分,是直接冲着净涪去的。 没错,就是冲着净涪去的。 净涪没有任何感触。 哪怕是真心实意的救赎,在迟到以后,也不可能得到全然的敬服、感激,这其中自然也会掺杂憎恨怨怼。 人性,本就是这样的复杂。 更何况,净涪的目的也不纯粹。 面对这些亡者,甚至是已经转生之人余留在玄光界天地里的痕迹,净涪出奇的坦白。 他不愿,也不需要欺瞒这些亡者。 这些亡者的叩问,和对面那尊还在准备着对他出手的神魔是一样的,都是净涪为他自己准备的劫。 我也不是为了要救助诸位。 直直地迎着每一点微光的目光,他道,不理会玄光界天地内外被他这坦白惊住了的所有人。 那尊恐怖神魔不知怎地,也一时停了动作,抬眼仔细看他。 净涪还是不曾分去一点心神。 我更不可能救助诸位。 早已经死去,最后只留这么些痕迹在天地间、甚至连真灵都已经转世了的亡灵,要怎么去救助? 又需要什么救助?! 不可能的。 我其实只是为我。 玄光界天地内外看着这一片地界的各位修士们是刚刚才回过神来,就落入了下一场惊愕之中。 他,他们真的没有听错? 这位净涪法师说,他要替被暗土六重天牵连磋磨的众生清算因果,为的不是这众生,而只是为了他自己?! 这真是的,佛门的法师能够说出来的话? 还是说,禅宗一脉的法师,真就是这个样子的? 因为我想要清算此间因果,因为我不喜这暗土六重天与魔门各脉之间的关联,所以我才要清算这暗土六重天的因果。 诸位不过是因为暗土六重天的关系,所以才被我从时空里带了出来。 微光中的生灵怔愣地看着对面的年轻法师。 没有那个修士打扰净涪。 不是做不到,而是忽然不想了。 他们更想听一听,这位净涪法师到底是怎么剖析他自己的。 他真的是......佛门的和尚吗? 佛门的、禅宗一脉的、法师? 只是因为你想,只是因为你不喜,所以你就要清算此间因果? -- 第1599页 茫茫微光之中,有人忽然问道。 净涪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微微点头,不错。 又有人忽然问道,你说要我等助你一臂之力?可是,我等早已死去,又那般弱小,真的能够帮得了你? 你不是在骗人的吧? 净涪转了目光过去,看见那位发问的人在微光中尤自清晰可见的困惑。 能的。净涪很认真地回答道,任何一个生灵的存在,都有他与生俱来的力量。这力量,存乎于本性真灵。你们没有发现,没有掌握,只是因为你们没有修行而已。 修士的力量,更多来自于自己日复一日的修行,来自于自己对天地与诸天寰宇的认识探究,也既是他们所修成的道。但这不代表,寻常生灵就没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力量。 寻常生灵也有他们自己的力量?他们的力量来自哪里? 在真灵,在魂魄,在智慧,在肉身。 净涪又转了目光去,仍旧平静地看着那一个发问的真灵投影。 明明他面对着的,都是亡者,甚至都只是真灵投影,可净涪的态度却未曾有过分毫变化。 就像他们确实仍然存活在这天地,就像他们仍旧是个独立的个体,就像......他们其实是与他这位即将成就金仙道果的修士,是一般平等的存在。 这样的尊重,莫说是已经死去了只留那么一点痕迹在这天地间的真灵投影,就算他们还活着,就算在他们的同类面前,也未必能够得到。 亦正是这完全出乎所有真灵投影意料的尊重与平等,让更多的微光开始对净涪发问。 一个又一个问题从茫茫微光中传出,但却偏又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 真灵何解?魂魄何解? 智慧与肉身,可以成为他们的力量,这个他们能够理解,但真灵和魂魄,这就真的是不解了。 净涪也未有任何不耐,仍旧与这些微光解释。 真灵若是没有力量,他带着一点细微的笑意,说道,又怎么能够在绝大部分力量的磋磨下,仍旧能完整地去往轮回之地经过轮回往生? 魂魄若是没有力量,鬼修的最初,鬼魂又如何存在? 所以......茫茫微光之中,有人恍然理解了净涪的意思,是因为存在? 因为它们能够作为我等存世的凭依,所以就证明了它们具备力量?只是我等不能动用这份本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而已? 这俨然已经不是在证道金仙了,净涪他根本就是在讲道。 他在与这玄光界,也与这玄光界天地内外注视这一片地界的所有修士,更与这茫茫无尽的真灵投影,宣讲他的道。 净涪点了点头,笑道,是。 微光中,一时再没有人来询问净涪。 净涪也就在那里安静等待。 所以......你想要借用的,就是这份我们自己无法动用的力量? 好半响以后,微光中才又有人问道。 净涪再点头,是。 那么,我愿意将这份力量借给你。 一颗沉默了太久,自出现开始就一直在听着看着的微光忽然打破了笼罩一整个天地的沉默。 净涪转眼看过去。 那微光中的,是一个身形佝偻、头发花白的少年。 净涪定定看他一眼,忽然合掌,笑道,多谢。 随着那少年下定决心,给予净涪答案,他所在的那颗微光彻底化作一点细碎到极致的火星。 火星很微弱,但那火光仿佛就是从他身体各处中探出来的一样,灼烧着他。 他大概是痛的,脸皮都在抽搐。 明明有风在净涪身边狂吹,但那颗火星愣就是不受任何影响,笔直地飘向净涪。 不。净涪却能够在火星中,看见这少年面上的笑容,是我该多谢你。 多谢你,让我知道,我的存在本身,是有意义的。 也多谢你,能让我亲手在它的崩塌上,推一把。 多谢。 第450章 那少年的选择,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 在他以后,一颗又一颗的微光化作火星,越过狂风,越过距离,向净涪飘来。 这些微光没有多说话,他们就像约定好了一样,只在飘到净涪近前,汇入其他火星的时候,给净涪留给无比简单的三个字。 多谢你。 多谢你。 多谢你...... 一个接着一个的微光合在一起,到得最后出现在净涪面前的,却就是一朵指长的火苗。 净涪不过才刚刚回过神来,原本重重叠叠几乎要将整个暗土地界淹没的微光汪洋,已经彻底没有了影迹。 长空还是今日以前那般的苍茫空荡,甚至比起往常时候来,今日里的这方暗土界域还要更干净清爽许多,但不知为何,却愣是叫人觉得有些怪异。 或许,是因为太过空旷了一些...... 净涪垂落目光,定定看着面前那一朵火苗。 火苗很安静地燃烧着,没有强烈的威压,没有摄人的存在感,它异常低弱,仿佛只要叫这山风一吹,便能扑灭了它去。 -- 第1600页 但净涪知道,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们也都知道,它不弱。 甚至堪称恐怖。 由不知几何的苍生最后余留在这玄光界暗土界域中的一缕浓厚感情所汇聚成形的火苗,表面看来再如何平凡孱弱,又怎么可能真就似它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尤其是暗土六重天界域这边近三百数之多的大修士,看着净涪以及他手上那朵火苗的眼神都异常凝重。 然而,明明这火苗已经积蓄了庞大的力量,一旦爆发必定煮天焚地,倾覆万象,它仍然乖顺地贴服,紧随净涪心意。 沉默地看得手中这朵火苗片刻,净涪垂了垂眼睑,又一次道谢。 多谢诸位。 他终于将目光从手中的那朵火苗拔升,转向这暗土六重天里的各位魔道法脉大修士们。 敏感地察觉到轻轻在他身上瞥过的目光,无欺童子平静回望过去。 净涪只是微微点头,便又将目光转过去。 看遍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魔门各法脉大修士以后,净涪的目光停在了对面那尊撑天柱地的可怖神魔处。 净涪多谢诸位成全。 是的,在谢过那些浩荡无尽数的真灵投影以后,净涪又谢了一回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魔门各法脉大修士们。 如果不是他们退让了一步,净涪要想收得那一朵火苗,必定不会似他现在这般顺利。 当然,也只是多了些波折与麻烦而已,彻底打断那朵火苗的成形,他们还做不到。 自那些真灵投影被净涪从过往时光中拉出来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不可能破坏净涪的动作。 但,不能破坏,不代表就不会让他一切顺利。 净涪心里清楚得很,所以他这会儿道谢也没有任何的迟疑犹豫。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魔门各法脉大修士们对视一眼。 净涪法师,你真的要跟我们过不去吗? 一位大修士细看了一眼净涪手上捧着的那朵火苗,掩去眼底的忌惮,沉沉看住净涪。 净涪知道,这个问题必定不会是他的主要目的。 因为眼下的情况已经说明了一切,甚至都不需要净涪再来回答。 所以,这个问题根本就只是一个让他得以深入、引出他真正意图的有你在罢了。 净涪只是简单点头,倒没有说太多。 禅宗净涪法师,便是在如今的玄光界中,你也是其中灼灼灿灿的一位。你的来历,我等或许不是尽知,但也算是了解些许...... 净涪脸色未有分毫变化,只是微微阖首,示意自己正在听着。 你今日要替他们这些凡俗与我等清算因果,我很好奇......当年也曾行走在天魔一道上,甚至在一界中领魔君称号的你,是怎么能够理直气壮地与我等清算因果的呢?! 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听得这个辛辣的问题,却没有人显出什么惊异来。 显然,在这些神通广大的大修士里,还真没有几个是不知道净涪当年转世以前的身份的。 暗土六重天地界外的各位大修士们目光落到了净涪身上,认真观察着净涪的动静。 这些大修士们最低也是证得金仙道果的人物,不少更是成就了太乙果位的太乙仙,亦即是说,对于净涪而言,这些人都是过来者。 他们很清楚净涪此刻的状态,更知道这一个原本就相当辛辣的问题对于净涪心神状态的影响。 尤其是,这位发问的大修士此刻并不只是他自己在出手,还有那尊可怖神魔暗下的加持。 莫看眼下暗土六重天里风平浪静,不见一丝动荡,但实际上,净涪很危险。 然而,这就是修士证道金仙时候,所需要面对的劫数之一。 自那尊可怖神魔现世以后就一直在发疯的临正法师悄然静默了下来。 宗遇沙弥修为还太过浅薄,看不到如今暗土六重天里净涪的境况,但他到底与玄光界天地颇有些关联,很有可能是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天命之子中的一个,所以即便他什么都看不到,他仍然凭借着冥冥中的灵觉,察觉到了什么。 这会儿他更似在灵觉的指引下,将目光落在手上的那枚白玉玉佩上。 法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遍的询问,宗遇沙弥甚至都没能将临正法师的注意力拉来一星半点。 只是他也没有就此放弃,好容易到这位法师勉强冷静下来以后,他还在一遍遍地询问这位寄存在白玉玉佩中的净土一脉法师。 在他的坚持下,临正法师终于分了一点心力回应他。 哈哈......哈哈哈......他笑了一阵,又忽然收敛所有情绪,疏淡平静开口,净涪...... 宗遇沙弥心神一惊。 但同时,他又有一中果然如此的感觉。 净涪师兄他到底怎么了?! 净涪...... 不提临正法师与宗遇沙弥之间终于迈出的第一步,只说小自在天这里的净涪。 面对那个堪称诛心的问题,净涪仍旧平静。 我当然能。 凭什么!那个大修士直接喝问。 同时作声的,还有那尊可怖神魔。 -- 第1601页 双重攻击之下,净涪心头眼前很快翻出一页页饱浸血色的记忆。 尚且还是皇甫成的他,手拿着一柄不记得从哪里摸来的铁丝,轻易搅碎了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妪的脑袋...... 而这个老妪,也不过就是他亲自动手的第一个人。 在这个老妪之后,一个又一个面容不同、意态不同的生灵在他手中陨落,丢掉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所有...... 便是从这个老妪之前开始算,在他还未曾被留影老祖带走,引入天魔宗修行时候,身在北淮国王室当世皇子的他,也曾因为中中原因埋葬了一条又一条生命。 那些人,或许只是因为一点点的纰漏,或许又只是因为他们本身所拥有的东西,入了他身边人乃至是他本人的目光。 当年的景浩界天魔宗乃至魔道魁首的天圣魔君皇甫成,看似守住了自己的底线,因果是非梳理得异常分明,轻易不会将无辜之人带入没顶的灾厄之中。 可是...... 当净涪心头眼前的记忆影像终于从净涪本人的中心离开,落在那些依附着他的大大小小身上时候,那一张张饱含憎恨、满藏怨怼的眼睛也清晰地映在净涪的眼前。 当年的景浩界天圣魔君皇甫成,再是克制己身,控制部属,也并不能做到完全的清白。 就像当年的北淮国皇子一样,即便他仍在襁褓,对世事全然懵懂,可他的存在本身,也已经成为了当时北淮国贵妃手中的一枚重要筹码。 而拿着北淮国皇子这枚筹码的贵妃,在宫廷中横行,肆意设局打压宫妃。 只是那一场场的宫廷斗争中,被牵连、被虢夺、被打杀的,又哪里只是一人? 所以,就像净涪先前请诸多真灵投影助他一臂之力时候所说的那样,仅仅只是真灵的存在,便证明了他们手中握有着力量,这会儿到净涪己身,道理其实也是一样。 他并不纯然无辜。 或许他在生活修行中奉行报还,报还恩德,也报还仇怨,但想要站出来主持众生对他们的因果清算...... 呵,净涪有这个资格么? 莫说净涪,遍数诸天寰宇渺如繁星般的修士生灵,又有哪几个,有这样的资格?! 净涪静默地看着心头脑海一一翻转过的那些面容。 那些面容中,有许多,已经在他的记忆中淡去,有不少,净涪还清晰地记得他们的模样,而更多的,甚至就没有在净涪的记忆中留下过痕迹...... 但这些人,此刻看着净涪的眼睛都异常的一致。 憎恨、怨怼、森冷。 他们更在质问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你怎么有脸面做这样的事情?! 我死了,我们都死了,死得那样的惨,死得一无所有,你为什么还活着?!你怎么能活着?! 这样太过较真的事情,轻易不会出现在净涪的身上。 其实不单单是他,任何一个修士,甚至是任何一个生灵,都不会去这般钻牛角尖。 毕竟这真的是太过为难自己了。 因为人,不,是所有生灵,他们本身都在争斗拼杀中生存、晋升、蜕变。 万类霜天竞自由。 天地本熔炉,万物皆为炭...... 净涪沉默许久,笑了起来。 那笑容太过清澈,未曾沾染上一丝杂质。 笑开的净涪更是将玄光界天地内外各位大修士的目光又一次拉回到了他的身上。 你说得其实没有错。他道。 完全不在意这一句话落下给各位观者带来的惊疑,净涪将手中的那朵指长火苗轻轻往上一托。 那位叩问净涪的魔门大修士看着这般作态的净涪,也不觉得如何高兴,他甚至更警惕地盯紧了净涪。 但净涪这会儿显然并不是在针对他。 他更没有针对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他针对的,只是他自己。 当那朵指长火苗顺遂净涪心意轻轻在净涪身前浮荡的时候,净涪周身也显出了密密麻麻的因果线。 这些因果线,是净涪自当年皇甫成诞生以来,就缠绕在他身上的。 毕竟净涪当年陨落后重新在景浩界天地中醒来时候,可是直接被景浩界天地意志给保护下来的,完全没有经过大地府的因果清算。 既然当年的因果没有被清算干净,那么现在仍然缠绕在他身上就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 尽管净涪这么多年来,已经将很大一部分因果斩断。 譬如北淮国那位生身之父的国王与那位生身之母的贵妃;再譬如净涪此世的血脉亲人;再譬如当年的左天行与无执童子...... 但即便净涪本身的处事风格便是恩怨两清,更少与他人纠缠,他身上的因果线也仍旧密密麻麻地搅缠着,几乎都要将净涪整个人给捆绑住。 净涪低头,稍稍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这些因果线后,便即垂落眼睑。 可是,即便净涪身上的因果线已经错杂到了这般程度,这些因果线仍然引得玄光界天地内外各位大修士侧目。 居然就只有这么点...... 看来这位净涪法师平日里行事是真的很有分寸...... 是啊,想当年我成就金仙时候,身上的因果线...... 是的,这诸位大修士们还真没有谁觉得净涪身上的因果线太过错杂混乱,他们甚至还觉得净涪身上的因果太少了。 -- 第1602页 不过这各位大修士们慨叹归慨叹,动作却是半点不慢地去仔细探查净涪身上的这些因果。 尤其是那些颜色越鲜亮、形状越粗壮的因果,更是在这些大修士们见得的第一眼,便快速地刻印在记忆中,以备后续查询。 循着这些因果,各位大修士们恍恍惚惚间看见一方小千世界。 那方小千世界很有些破败,但生机盎然,应该是已经渡过了劫数,正处于恢复的过程...... 可是当这些大修士们要再去细看的时候,那方小千世界的天地胎膜处,却有一方星海乍现。 星海里星辰沉浮,摇落朦胧星光护住那方小千世界。 这就是净涪当年在完成肉身蜕变以后,为护持景浩界天地而布置出来的小周天星辰阵了。 小周天星辰阵成功拦住这些大修士的目光数息时间。 即便仅仅只有这区区数息工夫,对此刻的净涪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在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就要突破这小周天星辰阵以前,身在小自在天里的净涪,头顶冲出一片庆云。 庆云之中灵光闪烁。 然而,只在下一刻,那庆云就被一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点火星点燃。 火星沾染上净涪庆云的那一瞬,就像落入了油锅中一样,哗啦的一声,熊熊燃烧起来。 净涪周身缠绕捆缚的因果、他的庆云乃至他的肉身、神魂、道心,都成了那火星的薪柴,被瞬间暴涨的火焰舔舐焚烧着。 他仿佛成了一个火人。 在这样恐怖的火焰中,饶是净涪,也禁不住地抽搐着脸皮,狰狞了面容。 可他也只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任由那火焰甚至从他身上蔓延去,将他的本命灵器紫青玲珑宝塔一并纳入这熊熊火海之中。 在净涪落入火焰中煎熬的时候,暗土六重天里那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也悄然凑到了一处。 他们很快达成了协议。 那近三百数的大修士中,有六位手持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天主印玺的大修士化作一道遁光,同时没入那尊可怖神魔之中。 庄明华伴着无欺童子一旁站立。 无欺童子沉默地看着那火海中的净涪,忽然半是自问,半是询问庄明华一般开口道,你不问我为什么将小自在天天主印玺交出去吗? 庄明华轻笑摇头,无外乎就那几个理由,有什么可问的。 无欺童子笑了一下。 也不知是在笑谁。 是啊,无外乎......就那么几个理由而已。 他再度沉默下来,只是看着。 看那些人的挣扎,也看净涪的坚持。 净涪一身底蕴惊人的可怖,那以他诸多积蓄为薪柴的天火足足烧了净涪半月,方才堪堪熄去。 即便只这一关卡,就用去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无欺童子这些观者也没有离开,仍自观望着这里,不放过那一分一毫的变化。 第451章 到得那天火将净涪身上的因果线与神魂、道心等等各处的晦涩焚去大半,一点纯粹明净的白金之色在净涪神魂身体中渐渐亮起。 这便是,不朽之金性。 随着不休之金性的诞生,净涪感觉到了某种桎梏。 它囚锁着他,也支撑着他。 不,与其说是桎梏,不如说是一种支持。 那是净涪诞生之初,便得到的来自诸天寰宇的支持。 正是因为这种支持,净涪也才能够存活下来。 可是这种在他弱小时候的支持与帮助,到得他长成的此刻,却成了一种桎梏。 就像未长成的婴儿总是需要母体的供养,方才能够维系自己的存在,甚至是成长。 但等到婴儿渐渐长成,他就得离开母体,自己去面对那真实的世界。 净涪而今,就是一个初初长成的婴儿。 当这白金之色在这诸天寰宇中确定自己存在的那一刻,它却又倏然隐了去,没在净涪心神中、肉身里,更藏在净涪的道则法理中。 玄光界天地中,忽有天乐飘渺而来,华彩垂落,遥遥在净涪头顶徘徊。 它在等待着。 等待净涪真正地迈过那道门槛。 净涪没有迟疑,心合着神,神带着体。 他轻易向前一跃。 耳边心头,同时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他仿佛脱去了什么,又仿佛凝聚了什么,但当他从解放一般的自由中醒转过来时候,映照在他的灵觉与心神中的,便是那更瑰丽、更壮阔也更浩瀚的天地。 肉身、神魂、精元...... 在这一刻,他的一切都合成了一体,完整而坚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将完全摆脱物质的桎梏,在超脱的道路上再迈出一步。 原来,他轻笑着喟叹,这就是金仙。 而也是在净涪突破的那顷刻间,一直悬在他背后,只将他牢牢护住的紫青玲珑宝塔,此刻也落入一团灵光之中。 灵光似是火焰,又像是灵水,更像星光,在一遍遍的冲刷往复中坚定地提升着这座紫青玲珑宝塔的本质。 相比起诸天寰宇各位金仙大修,紫青玲珑宝塔的根底说来还是太过薄弱了些。 也没办法,谁叫紫青玲珑宝塔最初的胚胎,也就只是一座以数百万凡俗生灵祭炼而成的白骨玲珑宝塔呢。 -- 第1603页 人家诸天寰宇的各位金仙大修,哪个的本命灵器不是以各种天材地宝为底,刻入层层契合阵禁后历经漫长岁月的祭炼下成形的。 不论是资源的投入、心力的投入还是时间的投入,谁不是将净涪给丢到九霄云外? 既是这般,净涪的紫青玲珑宝塔又要拿什么去跟人家的本命灵器比呢? 紫青玲珑宝塔里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是被净涪收在光明佛塔之中,日夜为净涪诵经祈愿、伴随净涪修行的那二十余万魂体了。 净涪随意地瞥得一眼紫青玲珑宝塔,便抬起了手。 那些仍自焚烧着他身上因果线的天火猛地扭曲了一下,轻易地被剥落,化作火星跌在净涪那张开的手掌上。 但凡存世,必有因果。只凭眼下的净涪自己,是不可能完全斩去一身因果,真正达到不沾因果的程度的。 那是证得大罗道果的大罗仙的威能。 而净涪呢...... 他眼下也就只是一个金仙而已,哪怕身上已经渐渐出现大罗特质,他也做不到因果不沾。 所以只凭他自己,想要让这证就金仙过程中,由修士道心与诸天寰宇天心相干,追逐修士因果而来的天火自然熄灭,还做不到。 因为修士本身因果无尽,天火自然也不会灭去。 但这天火毕竟只是修士成就金仙道果劫数的一环,在修士证得金仙道果以后,也能自然而然地从天心中感应到隔绝这天火的方法。 净涪如今的心神中,就流转着一道道这般用处的法门。 只要他愿意,先前半个月时间里带给他无尽炙烤焚烧痛苦的天火,便会轻易隐去。 就像现如今,天火就只剩一点火星安分地停在他手掌上一般。 他将那点火星收了起来。 仿佛知道净涪已经真正做好准备,玄光界天地的意志垂降,在净涪附近徘徊环绕。 这一刻,同样沉默等待了足有半个月时间之久的玄光界凡俗生灵们,也似乎从天地的变化中探知了什么,同时停下手上的动作,转眼看定那东方的天穹。 它和他们都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在这样弥漫了整个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寂静中,净涪又一次抬起了眼睑,目光轻易锁定了那尊可怖的神魔。 看来,诸位也已经准备好了。 有玄光界魔门各法脉大修士的掌控,那尊可怖神魔早不复初初诞生时候的呆滞,他更灵动了。 面对此刻看定他的净涪,听见净涪的话语,他赫然笑了笑,眉眼生活真切,恍似真人。 单只看他眼中神光,不去深入探究这位的根底,怕是谁都不敢怀疑他的身份。 净涪法师真就以为吃定了我们吗? 净涪心神一动,没有动作,只是凝神细看这尊神魔。 那尊神魔也没有当即出手,他身形微晃。 原本撑天柱地的庞大身体忽然缩小,化作一尊七尺大小的人身。 不敢。净涪道,但为了我道,还请各位道友清算此间因果。 话音落下时候,先前一直安定站在那里的净涪再往亲迈出一步,同时,那指长的火苗也是漫天蹿起,循着净涪早先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道则法理中撕扯出来的裂口,轻易顺着那些已经断去的锁链状道则法理上残留的痕迹,循着因果线焚烧而去。 早先时候就已经说过,此间诸天寰宇天地里,也就只有大罗仙这等人物,方才能够做到因果不沾。 净涪这般新成的金仙身上仍有诸多因果缠绕,玄光界魔门各法脉如今还留在这暗土六重天里的这些大修士们,顶天了也就是太乙仙境界,他们又如何能够做到完全化去自身的因果? 是以,只在瞬息间,那被净涪汇聚无尽数真灵投影,借他们最后余留在这方天地的情感力量熔炼所成的火焰,便越过了一切空间与时间的距离,缠上玄光界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 不,也不独独是这些魔门各法脉的大修士们,暗土六重天里的魔门各法脉修士、玄光界人间里驻留的那部分魔门修士,身上也都沾染上了火星。 那火星落在他们身上,就像是落入了油锅里一般,都不需要任何帮助,哗啦的一声便开始暴涨,直接将整个人吞入火焰中心里去。 金仙以下境界的玄光界魔门修士中,除了廖廖几个出身、福缘不俗的,得了护持勉强支撑以外,其他人简直就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轻易失去了神智。 若不是这些修士们即便昏睡过去,身体也仍在不自然地抽搐,面色也是肉眼可见的狰狞扭曲,只怕都不会有人相信这些魔门修士正在被人清算因果。 生机不减,甚至可谓充沛盎然,神魂的气息也仍旧明显...... 这些昏睡过去的修士们顶多了也就只是处在一种奇特的状态中而已,可不见他们遭遇什么真切的重创。 单单只凭这一点,玄光界天地内外的修士里,大多都悄然松了口气。 就如成年人的生活里没有太过纯粹的对错一样,修士们中亦有诸多利益纠缠。 尤其在玄光界天地间的局势变得越发混乱复杂以后,这天地里的各位本土修士们都悄然加强了各自的联系。 即便他们之间,有着千万年敌对厮杀的仇恨,即便他们中,曾经殊途而行。 -- 第1604页 但...... 从诸天寰宇各方天地因着种种缘由踏足这方天地的各位外来修士们,在观望暗土六重天中小自在天里的情势发展同时,也偶尔分神查看玄光界天地各方势力的形势。 当玄光界天地各方势力中,也有一个个境界、身份不一的修士乃至是凡俗百姓被那火焰吞没,也神智昏沉,久久不能清醒,这些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大修士们,也是忍不住慨叹。 果然啊,玄光界道门、佛门、乃至各地散修里,也都有不少人被这位净涪法师循着因果找上门去...... 相互渗透嘛,这样的事情太过常见了,不值当大惊小怪的。 道友这话太过武断,事情都没查清楚,又怎么能如此肯定这些势力就是被魔门渗透了呢?就不能是人家两方势力之间的相互交流? 不错,道友这个交流用得着实了灵醒。来,道友,贫道敬你一杯....... 当然,除了关注玄光界各方势力之间关联的这部分外来修士以外,也有相当一部分大修士留心这些昏睡过去的修士。 道友看出来了么? 唉,情况这么明显,又怎么能看不出来?这位净涪法师的手段,也是够狠绝的,不过就是些凡俗生灵而已,值当这般折腾修士么? 是啊,明明就是一些活在别人庇护下的弱小生灵而已,哪里就值得这般重视了,还用这等手段来折腾修士?! 你这话不对。那些凡俗再怎么弱小,那也是他们的同族,面对自家同族,又怎么能够随意杀戮?还是那般暴戾?! 呵,你这话才不对吧。同族?凡俗与修士怎么可能是同族?!你也是我妖族的,似乎是个象妖?诸天寰宇里那么多的大象,你也拿它们当同族? 呵,这话说出去,你自己信么?! 我妖族,所以会将妖修与平凡族属划开,也是因为平凡族属没有灵智。不开智,它们就只是兽,成不了妖。但人族跟我们不同,他们生来就开了灵智,尽管还有凡俗的说法,但比起真正的兽类来,他们已经是灵属。 灵属和凡属之间的差别,难道还要我来与你仔细分说么?! 妖族自己就争吵起来。 虽然这样的情况看起来相当的可笑,毕竟这就是一个很清晰明白的问题而已,完全没有争吵的必要,偏偏他们就是能够自己吵闹起来,但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们却都是见怪不怪了。 妖族内部原就有许多矛盾,明面上说是一族,但实际上不知划分出了多少个族群山头,族群山头之间又各有嫌隙,他们自己说着说着就争吵起来,实在是太常见了。 有一部分玄光界本土大修士细看过这些在火焰中昏睡过去的修士们,不知是笑还是哭地低叹了一声。 这位净涪法师的手段,还真是...... 这位说话的大修士顿了一顿,居然发现自己找不出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了。 但要他赞同先前听说到的一位妖修的评价,他又不能认同。 狠辣? 不过就是让这些修士自家尝一尝被人随意欺凌、压榨甚至宰割的滋味而已,这也能叫狠辣? 既然这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手段叫狠辣的话,那这些修士当日为什么要用这般的手段去折腾那些凡俗? 真就觉得那些凡俗不是人,而只是野草一般割了就能再长么?! 至于这些修士里,每一个人不仅仅只是经历一场血腥欺凌、压制、宰割,而像是落入传闻中的无间地狱一样,一次次地经历过人家曾经遭遇过的惨剧这样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 那些修士在修行的这些年里,也不单单只是那样折腾一个人啊。他们手下到底制造了多少怨魂,就承受几回人家的惨剧,实在是再公平不过了,怎么能说人家狠辣? 另一个玄光界的本土大修士微微摇头,脸上也是说不出的复杂。 但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魔门那些家伙,说不定就得都折进去了吧...... 旁边又有一个玄光界本土大修士开口道,我看不是说不定,是确定啊。 在无间的情况下,一场接着一场不停歇地经历弱者被人无端宰割的人生,还无有尽头...... 哪怕他们被送了出来,又能如何? 怕是连自己到底是谁,往后又要走向哪个方向,都要错乱了吧。 这样的修士,还有前途可言吗? 简直就废了吧。 更何况,经历这样一番遭遇的,他们玄光界里可远不止一个两个,而是近乎全数魔门修士。 甚至,连他们玄光界魔门以外的其他法脉修士,也有相当的一部分被牵扯了进去。 这要怎么整? 刮骨疗伤,本来就是大伤元气的做法,明智之人轻易不会择定这样的方法。尤其是在他们玄光界眼下这样的局势里...... 面对外来修士,本来就落于下风的他们,又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稳住自家的根底? 即便眼下看来,净涪还是要拿不住魔门那边厢最顶尖的那几位,哪怕将他们这些本土势力折腾得人仰马翻、元气大伤,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这些玄光界本土的大修士们,也没有几个能够笑得出来的。 -- 第1605页 各个脸色凝重复杂。 尤其是当他们看见自家里也被火焰包裹着沉入无间噩梦中的门人后,脸色更是难看得能拧出水来。 但净涪没能顾得上他们,他双目沉静,姿态蓄势待发,仿佛下一刻就会催动手段,竟在忽然间笑了开来。 玄光界天地内外,许多大修士都被净涪的这改变惊了一下。 再来......净涪说道。 可他明明是这般说的,却仍然稳稳当当地立在原地,身上气机未有半分浮动。 诸位是更想听到我这般说的吧? 第452章 对面那位神魔闻言,本来正在涌动的气机骤然停下,恢复平缓。 本来那一触即发的形势仿佛也在这一刻缓和下来。 净涪法师怎地说出这话来?他竟是笑了,然后话锋一转,如果净涪法师你想要让这件事情就此了结的话,其实用不着什么借口的,只要净涪法师你发话就可以了。 他看定净涪,悠闲笑问,如何?净涪法师你的决意呢? 净涪也笑了起来。 他并不搭理这位的话,平静开口道,阁下此身,乃是汇聚这玄光界里的暗土六重天本源而成。皮、血、骨、神、心、性,一一俱在。 玄光界天地内外各方大修士尽皆安静聆听。 但俱在,不代表俱全。 听得净涪这话,那位神魔的脸色也未见丝毫波动,他甚至似乎更添了几分兴致。 他更将从这天地内外各方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物。 缺了什么呢?净涪仿佛自问一般开口。 玄光界天地内外那各方大修士一面听着净涪的话,一面也在暗自打量那尊恐怖神魔。 这一刻,他们心中都有些明悟。 阁下缺了灵。 灵,真灵,乃是生灵的真正本源。 因为阁下的灵未曾归来。净涪道,所以哪怕阁下本质高绝,却始终未能返回巅峰。 那尊可怖神魔脸色平静地微微阖首。 净涪法师好眼力。 他如今确实就是差了最要紧的那一口气,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是怎么都不可能遮瞒过去的。既然如此,又为何不承认? 这位赞了净涪一回后,甚至带着点叹息开口道,我原是想要借法师之力召回真灵的,但可惜...... 修士的道路,是求道之路,也是超脱之路。 修士在这条道路上步步前行的同时,也是在步步拔升自己的生命层次。 所以,证得金仙道果者,初步摆脱自身对天地物质的依赖,得以不朽。 证得太乙道果者,在摆脱自身对天地物质的依赖以后,又更进一步摆脱自身对天地能量的依赖,得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而在太乙仙之后的大罗仙,更是修出己道,与道并在,超脱命运与时空,得以永恒逍遥。 这样的修行层次划分,乃是依据修士生命层次的本质而来的,并不能完全说明这些恐怖存在的神通。 就像净涪一样,他先前还未曾真正成就金仙,作为净涪之一的心魔身,就能凭依自身的道则法理,在没有其他大修士妨碍的情况下,以自己在天地间留存的痕迹为道标,催动自己的神通手段,完成他自己的布置。 到如今他完整己身,证得金仙道果,斩断自身对天地物质的依赖,生命本质跃迁拔升的同时,自家种种手段也在以恐怖的速度再度补全提升。 净涪能在成就金仙以后,得到如此巨大的提升,那么其他各方的金仙乃至太乙仙呢? 他们的手段,又该是怎样的不可思议? 净涪不高估自己,也不看轻了旁人。 尤其是对手与敌人。 净涪从不以为就只有自己一个能得享此中便利。 他从来宁愿自己多想一些,多准备一些,也不愿意让自己不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就落到旁人的陷阱里,任人宰割。 诚然,他未来已然证得大罗道果。似这等超脱命运与时空、永恒逍遥的存在,净涪并不觉得他能轻易看着他遭劫去。 劫主就曾以他为道标,在他当前这个时间节点出手,以完成他自己的布置。 那一回劫主出手,主要目的当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布置,但在同时,这何尝不是给予他的提醒? 未来时间的他们,或许不太容易插手当前时间节点上的诸般事宜,但......并不是不能。 不容易做到和完全不能做到,这是截然不同两种情况。 可这就是大罗仙的神通与手段。 净涪在为之心惊神往的同时,也确实悄然放下了许多负担。 就像早前时候,心魔身决意将此间事情闹大一样。 若不是知道自己身后站着未来那已经证得大罗道果的净涪,若不是清楚自己有着这样的一个倚仗,心魔身不会选择那般行事,净涪本尊和佛身也不会选择纵容。 看看现如今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内外的情况下吧。 尽管净涪的因果清算还没有真正完成,这些最顶尖的魔门各法脉大修士现在不就是在与净涪相争? 对比一下那些还在无间幻境中品尝受害者一生经历、诸般痛苦的寻常魔门各法脉修士,再看看他们当前的状态,哪里就是在清算自家与暗土六重天之间的因果了? -- 第1606页 净涪如今不过初初证得金仙果位,重新开始认识金仙眼中的天地,可这些玄光界魔门的各法脉大修士呢? 他们都是老资历的金仙,更有可能是太乙仙。 净涪不敢小瞧了他们的手段。 低阶修士,总是很难去想象、猜测高阶修士的神通与手段的。 那太难了。 这一位位老资历的金仙,乃至是老资历的太乙仙,居然就这么轻易地被他逼到联合,逼到联手...... 这话说出去,大概也只有那些凡俗生灵乃至寻常修士能够相信了。 真正明见的高阶大修士们,见着这样的事情,只会在置之一笑以后更仔细去揣测琢磨背后的目的。 大概......或许还会剖析一下他的手段与性情,以真正确定对他的态度,再行调整自家日后的行事策略? 净涪随意地揣测一回后,也就轻易将这些杂念抹去,更专注地面对那位可怖的神魔。 他如同玄光界天地内外所有观望着此间形势发展的大修士一样,快速地捕捉这位可怖神魔在那仿若闲谈的话语中暴露的信息。 尽管这信息,很可能就是他特意放出来的...... 召回自身真灵?可惜? 净涪面上不显,心头却在快速梳理。 这位的真身,应是早已陨落...... 不对,这位的气机高绝,应该不只是寻常太乙仙那般简单。 太乙仙,他在诸天寰宇中行走时候,也是见过不少,就似了章、济案这等太乙仙境界的法师,就与他有着一定的交情。 尽管因为天地承受极限的缘故,这些太乙仙在各方天地行走时候,都会将自己的力量层层封锁,可生命层次的抬升,乃是生灵本质的跃迁。在能够体察的情况下,有心之人还是能够大体敲定他们的层次的。 仙,本就与俗不同。 所以这位的本尊,更有可能是大罗仙...... 而若果真似他所猜测的那般,面前这位的本质是大罗仙,那么他就算入劫,也该是落入永劫之地才对? 为什么又要说是召回他自己的真灵...... 净涪左思右想,都想不到此间的真相。 说到底,他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金仙而已,还是一个初成的金仙。 以金仙的见识与生命层次,去强自揣测太乙仙更甚至是大罗仙的诸般事宜,委实是太过勉强了。 净涪不过是稍稍琢磨片刻,就已经耗去了大半的心神。 倘若不是他强自将那些念头斩去,让自己从中挣脱出来,再继续下去,恐怕不等他真正与对面这位交手,就已经心神俱伤了。 事实上,净涪还是太过小觑了这等信息之中隐藏着的恐怖。 他能够轻易将自己解救出来,除了他自己心智坚定,及时抽身以外,还是多亏了他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与《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护持。 当然,净涪自身显现的大罗特质,也是支撑他快速清醒过来的原因。 而除了净涪与大部分灵醒、及时抽身不去细想的那些大修士以外,剩余慢了半拍的大修士们就是,一个个脸色煞白、气机低迷、神魂颓靡的,看着就很是不好。 可真是厉害...... 谁说不是呢?幸好我及时回过味来,不然...... 倒是诸天寰宇各处往这边落下一眼的大罗仙们,轻松自若地领会了这位的意思。 他们暗自摇头,目光在那命运长河上越发绵密厚重的薄雾转了转,又自然地收回。 那尊可怖神魔看见净涪惊魂未定的脸色,好心情地笑了笑。 净涪法师,有些事情,如今的你还想不得,就莫要为难自己了,否则就只是自讨苦吃而已。 他居然还指点净涪。 饶是净涪,听得他这话,也不禁似玄光界其他大修士一般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位神魔。 那位可怖神魔见状,还想再说什么,就见净涪快速地收敛了自己面上表情,仍旧平静看他。 他又是一笑,点头道,不错,就应该是这样。 净涪没有再去深入探究这位话里的意思,他问道,阁下能不能归去? 那尊可怖神魔稍稍拖长声音,带出一个疑问词来,嗯? 净涪又道,似阁下这般人物,料想应是与这方天地的暗土六重天没有太多牵扯。既如此,阁下又何必在这里与我纠缠? 那尊神魔就又笑了,你这和尚又看出来了? 只是不等净涪回答,他自己就道,看出来也就看出来了,这玄光界天地里,能看出这一点来的,也不独独你一个。毕竟,自打我现身以后,有些事情也瞒不过去了...... 这尊神魔一面与净涪说道,一面抬起目光去,团团看了一眼这玄光界天地内外。 玄光界天地的各方大修士尽皆一滞,仿佛扛起了一座神山。 第453章 诸天寰宇劫数将起,这已是人尽皆知之事,我知,他们知,就连你这个不过初初证得金仙道果的和尚......那神魔嗤笑一声,道,料想也不是什么都不曾察觉。 笑话,那么显眼的一条命运长河,上头升起迷雾,遮去河中诸般变化,隔绝所有人的探寻窥视,谁又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 -- 第1607页 天地劫起,必有所应。 这尊神魔说出八个字来,目光悠悠放远,也将净涪带入那已经远去的凶险过去。 玄光界天地内外的诸位大修士里,此刻也就只有净涪能如此轻松了。 既是要众生应这天地劫数,自然也得有一个主劫之人。在劫数之中,唯有这位主劫之人能得天命眷顾,逢凶化吉,占尽天数。 净涪沉默地听着,尽管这位神魔与其说是在耐心与净涪解说,倒不如说这位是在梳理他自己的心思。 不过这位神魔倒不全是拿净涪当一个白来的听者,他也会在言语间透漏一点小知识,仿佛顺口一般说与净涪听。 虽然说在天地劫数之中,除那位主劫之人外,众生皆是在其中沉沦挣扎之人,但众生与众生,在这劫数之中的身份,也是有不同的。 他说到这里,像是忽然记起了净涪一样,问净涪道,和尚也见过凡俗那些王朝争霸时候的境况吧? 净涪配合地点了点头。 那神魔就笑了,笑容甚是清淡。 净涪清楚地在他那笑容里捕捉到几分自嘲。 但这一点嘲讽也很快如烟一般散去,再不复得见其踪迹。 在真正的天命之子成势以前,总也会出现那么一个,或者几个,有资格有能耐摘取最后胜利果实的家伙,虽然他们大多都会在冲击古旧桎梏的过程中倒下,身死道消,落得一个干干净净...... 对了,那些凡俗生灵对于这一类的家伙,好像是称呼作为王前驱?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出声。 净涪沉默地看着他。 到得这个时候,不单单是净涪,就连玄光界天地内外那些还在承受气机震慑的大修士们,也都猜到了这位的身份。 不,不对,应该说是这位在未来那场席卷诸天寰宇的浩大劫数里的身份。 为王前驱之人,真正的主劫之人的垫脚石。 净涪就这样看着他笑,待到他笑完,抬手去擦拭眼角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 阁下不甘心。 那尊神魔放下完全没有沾染上任何水珠的手指,睁着那双更没有任何痕迹的眼睛看着净涪。 平平淡淡地,沉默地,看着他。 净涪没有任何躲闪,他直直地迎上这位神魔的目光。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又到底会怎么去做,在当前,我没有太多插手的余地,暂时来说,也不曾想过去插手。 净涪说得很直白。 但他说的都是实话。 这位的境界,远胜于他,还很可能不仅仅只是太乙仙,而是更为渊深不可测度、神通不可抵抗的大罗仙。 别忘了,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的根底,可是临正法师,这位东方净琉璃佛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尊者座下左协侍菩萨的真传弟子。 以及那位与当年的临正法师分出胜负后,一步步证得大罗果位的心魔道大罗仙。 而除了那位心魔道大罗仙以外,这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每一重天都很有可能牵扯上一尊大能。 再再算上这暗土六重天里那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和水月天悄然而生至今仍旧隐匿的各小重天天地意志,这件事背后很有可能隐藏着的大能...... 玄光界天地,或者说这暗土六重天里的局势原没有表面上所见那么简单。 就是被净涪今日里的这一手清算因果所催逼出来的近三百数大修士,也只是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界域里的一点小涟漪,远算不上折腾得翻天覆地。 可即便如此,此刻站在这里的净涪,仍旧半点不惧。 眼下,不论这玄光界天地内外各方大修士们,都在算计布置着什么,与净涪都不相关,更妨碍不到净涪半点。 早在净涪今日里踏出第一步时候,没有阻止净涪、甚至连一点意思都没有表露的他们,便是默认了净涪今日的作为。 我想知道的是,阁下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将那六位前辈放出,让我继续清算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剩下的诸般因果? 顿了一顿,净涪微微眯起了眼睛,还是说,阁下想要阻我? 那神魔一直没有插话,也只笑着听,到得净涪将他想说的话说完,他才笑了一声。 我可不敢。 听得这句话,净涪神色不见任何变化。便是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方大修士们,也不曾有过更多的表示。 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包括人间界里,都是一派风平浪静模样。 我只是...... 那尊神魔深深地望入净涪的眼睛,将接下来的半句话直接映入净涪心头。 我只是觑见这里的机会,来找一个可能而已。 净涪瞬息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找一个可能...... 什么样的可能?盟友的可能吧。 诸天寰宇中有劫数将至,劫数里自有主劫之人。主劫之人或许会因为在量劫之中的种种行为在劫数落下帷幕后遭到天地清算,下场不会太好,但也总比为王前驱的那些人强。 为王前驱,不论是在量劫之中,还是在寻常的争斗算计之中,下场向来都是凄惨得很。 而这位,被诸天寰宇选作量劫中为王前驱的人物,自然不愿意甘心接受这样的定位。 -- 第1608页 他在试图自救。 不论是要抢占机缘,顶替那位真正的主劫之人,还是要消解这个身份,成为量劫之中的寻常修士,都是他可能寻得的生机。 但太难了。 尤其是前者。 要抢占那位真正的主劫之人的身份,关键不单单只在他能否寻得这样的机缘,也还得看诸天寰宇是否愿意给予他这样的机会。 换作后者就不一样了。 消解为王前驱的身份定位,只作为一个寻常的修士在这场量劫中走一遭,尽管也很难做成,但到底还起有几分的把握,不比前者来得飘渺无定。 毕竟这诸天寰宇中,惯常是天道四九,而生机一线的。哪怕是量劫中,这一线生机也仍旧存于天地,不过就是较之平常安稳时候,还要更难以寻觅把握而已。 净涪定定地看了对面那尊神魔一眼。 倘若只是选择最简单的一条,哪怕是在量劫之中,这位也未必就做不到。可他是吗? 不是。 这位是在筹谋算计人家主劫之人的身份! 阁下应不是在找我。净涪淡道。 还没等净涪继续说下去,那尊神魔先就摇头。 不,我就是在找你。 净涪平淡地露出一点笑意,礼貌而客气。 未来时间节点上的我吗?他道,那不巧,他们不在。 那尊神魔又笑了。 他们在的。 还没等净涪说些什么,那尊神魔就冲着净涪开口道,道友真的就不愿现身么? 净涪就停住了话头,他沉默地看着。 但一息时间过去了,一刻钟时间过去了,一炷香时间也过去了,这周围仍然不见有任何变化。 净涪觑了对面那尊神魔一眼,便正正望入那尊神魔的眼睛。 那尊神魔微微摇头,看来道友是真的不愿意现身一见啊。 既是如此,那便莫要怪我了。 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净涪只觉眼前白光大盛,一方袖珍天地在白光之中载沉载浮。 景浩界天地烙印。 待到净涪终于意识到这一道护持住他的白光到底是什么的时候,那景浩界天地烙印已经自己从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中跳了出来,悬在净涪身前。 景浩界天地不过就是一方小千世界,哪怕有些特殊,也还没有真正的成长起来。只凭它的这一枚烙印,怎么可能从那尊神魔手上将净涪救下来? 所以真正拦下对面那尊神魔手段,将净涪护住的,不是景浩界天地烙印本身的力量,而是在天地烙印中潜藏的劫主的力量。 又或者说,便就是劫主本人。 因为对于大罗者来说,即便只是他存留的一点力量,乃至是一个投影,也是他的本尊。 在所有太乙仙都无法窥破表相,真正洞见其中本质的白光中,劫主抬眼看着对面那尊神魔。 所以......道友这不就是来见我了么? 那尊神魔看着白光之中的劫主,笑着开口道。 劫主沉沉地看他一阵,忽然笑道,道友何以这般着急,连等待都不耐烦了? 不等那尊神魔开去说话,劫主就先道,而且,这也不是我等第一次见面吧?早先在命运长河那边厢,我不是才见过道友么? 说什么早先在命运长河那边厢,他们就已经见过了...... 这话初听,确实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一旦仔细点去咀嚼,谁还不能听出这言语中的平淡与疏远了? 早先在命运长河那边厢,他确实弄出了好大一番动静,想要从过去的时间节点中走出,来到这个时间节点上。 但结果呢? 结果就是,谁都知道他失败了。 劫主提起这个,尽管没有完全点明,却也就是这个意思。 他最初的想法失败了,便是如今这般,也只是勉强现身而已,而且他这会儿也不轻松,命运长河的力量时刻在消磨他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存在痕迹。 第454章 劫主乃是混元仙,身侧又有同为净涪的清静智慧如来与净涪,不比眼下还只是初入金仙的净涪,他见识更广阔,这尊神魔的底细,他即便不说一眼看透,也能摸到个七`八分。 哪怕在当前时间节点上,力量的发挥全凭当前留在景浩界天地烙印里的力量,故此他的实力受到了很多限制,做起事情来总需要多加思量。 但......面前这位就是全盛时期了吗? 呵,真论起来,这位的限制比他还要大。 更遑论他的本尊还在永劫之地里沉沦,眼下他抢占小辈弄出来的这具肉身,镇压投入肉身中的那些金仙、太乙仙,勉强在他面前现身,也已经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想要更多的自由,想要更肆意在这天地间行走,还是等他能真正将自己的投影从命运长河的上游落到这一端以后再说吧。 至于再借由投影将他自己的真身从永劫之地中救出,那就是他更往后的事情了。 连过去的投影都还没能涉入这处时间节点,他又凭什么去妄想? 在时间的间隙中,劫主兴致乏乏地将目光往下压落,扫过那边厢的净涪。 这会儿净涪的力量还是不够,稍不留神,还真有可能会被对面那家伙留下暗手。 -- 第1609页 再怎么说,那家伙也抓住了机会,让自己的一点痕迹自过去强行干涉未来不是吗? 莫看人家事情做来过于艰难,又处处遭受限制,就真小觑了人家。 真正对自家困境一点办法没有的,尚且还不知道被困在过去、现在、未来的哪一个时空间节点里呢。 相比起那些人来,这尊神魔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尊神魔也已经重新整理了思路,他笑了笑,全然不将劫主先前的语气放在心上。 如果道友是介意我的唐突,他肃容道,我可以与道友赔礼,但我希望,道友能够听我将话说完。 劫主重新将目光投落在这尊神魔身上。 道友也知晓,我所能停留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我便不与道友废话。 他顿了顿,便稍稍加快了语气。 劫数将至,道友......真的就不想要那个主劫之人的身份? 这句话说来语气相当迅捷,但落在劫主那边厢却全然不觉半点急躁,甚至因为这话里的意思,带上了隐约却也挑动人心的诱惑。 听着这句只落在他心头上的话,劫主面上仍不见分毫波动,他笑了笑,也开口了。 哦?阁下原来还有这般本事,居然能够做到抢占量劫中主劫之人的身份? 那尊神魔定定看着劫主,半响又笑。 他甚至还摇头,我不能,但道友你应该能做到。 劫主慢悠悠地开口,所以道友这是改变主意了? 这里的两人都知道劫主所说的改主意到底是怎么个改主意。 可莫要忘了,劫主面前这尊神魔,费尽万般心机,在命运长河的上游冲击下游,要从过去来到这个时间节点上,本是为了他自己抢占那位主劫之人身份,好给他自己谋算生机与机缘的。 不过是他在最开始的那一步失败了,所以暂时停手,等待下一次机会而已。 先头这位种种算计、行动都为的他自己,现在面对劫主,却又要来拿这样的诱饵来挑动劫主...... 这不是改了主意,又是什么? 那尊神魔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他回答劫主道,是的。 劫主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先前就说了,劫主、清静智慧如来与净涪乃是证得了混元果位的混元仙。他们从大罗仙走过来,知道大罗仙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眼下这位神魔会如此轻易就改变主意,绝不会是因为什么意外。他必定已经演化过一条条时间线,观测过那许多时间线上的种种可能,才最终定下这一种可能的。 也就是说,在这位的眼里,劫主还真有可能能得到那量劫主劫之人的身份。 最起码,在他自己与劫主之中,劫主成功的可能性要高于他,而且他一旦与劫主结盟,成功推动劫主抢得那主劫之人的身份,他自己在量劫中的收益必不比他自己强自出头来得少。 不然这位绝不可能这么容易退让。 劫主上上下下打量了对面那尊神魔一阵,唇角一挑,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答应他? 他凭什么要站到前头来,在那场量劫的最中心处扑腾?! 他凭什么,要去当那样的一枚棋子?!! 那尊神魔听出了劫主话里隐隐的不满,他快速收了面上的笑意,诚恳而端正地开口。 我以为......这是道友的道? 这位的道,不是劫之一道吗? 不可能的啊,尽管这位为了他过去身考量,在这个时间节点上极力收敛他自己的一身道机,可这道机中的意蕴,在他们这等同道眼中,还是历历分明。 他不可能认错的。 更何况,他在那些时间线上观测了一遍又一遍,不可能看错的。 这位境界确实高远,他不能看得更多,但从那蛛丝马迹之中,他到底还是琢磨得了一点东西。 这位就是行走的劫之一道。 也只有如此,这位方才有可能将那位真正的天定量劫主劫之人挤下来,抢占他的位置。 劫主微微摇头,再不与这尊神魔多话,心念一动,便有神光横扫,直接将这尊神魔的一点痕迹在当前时间节点上清扫殆尽。 待到确定此间再没有留下那位的一点存在以后,劫主又再度垂落目光,觑了下方的净涪一眼。 那边厢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心神未有任何波澜,便有一点记忆被无声无息的封去。 不是劫主非要对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下手,连自己也折腾,实在是大罗仙的神通强横,他在世间生灵中存留的任何痕迹,都可能成为他降临的锚点。 劫主若不这般清理,将净涪放了过去,回头等那尊神魔将他自己的投影从命运长河的上游投落到未来的时候,就是净涪成为人家棋子的时候。 诚然,有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看顾,任何大罗仙、混元仙想要以强凌弱,都不可能成事。但...... 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能拦得住外头,却阻不了净涪啊。 这些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比起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和净涪而言,确实弱得不堪一击,但同为净涪,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净涪也都尊重这些时间节点上的净涪的选择。 -- 第1610页 不单单是因为净涪对净涪、对自己道心的尊重,也是因为这本就是已经走到混元仙境界的他们的修行。 混元仙,混元唯一,是一也是万,是万也是一。收缩所有时间线、收容所有时间线上的净涪,就是他们修行的过程。 在这中间,变数是很重要的。每一个变数的出现,尤其是出现在他们身上的变数,都将演化出一条时间线,拓展、演化、增进他们的道行。 所以他们作为已经成就混元道果的本尊,不好也不能去强行干涉过去净涪的选择。 他们只能影响,然后等待。 等待那些时间线上的净涪,最终踩着时间的浪花,带着他们修成的道果,来到他们面前,与他们相容成一。 劫主已然成道,那场对于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来说还未曾到来的量劫,劫主、清静智慧如来与净涪却已然趟了过去。 尽管因为量劫的缘故,便连劫主,再回头看这一段时间的时候,也已经忘却了许多事情,但他仍然能够确定,那一场量劫中的主劫之人并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他更能确定,当时的他没有想过要去抢夺这量劫主劫之人身份这件事。 他更没有动手。 不过,这只是他。饶是劫主自己,也不能确定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会不会动心。 或许会,或许不会。 会的话,这净涪接下来大概会更主动一些,不会的话,那便是旁观,看这场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积攒后一朝爆发的烂漫花火。 都只由了他去。 劫主这般想着,又带笑觑了那边厢的净涪一眼,回转景浩界天地烙印。 景浩界天地烙印张开了怀抱,似潮水一般漫漫涌来,带着他的痕迹跌向净涪,没入净涪识海,在那里的诸天寰宇世界中安静蛰伏。 净涪回神时候,下意识地眯眼看了看对面的那尊神魔。 那尊神魔仍旧异常可怖,但哪怕是得了六位大修士支撑,比起先前来也只是稍显灵动罢了,远及不上真正的修士。 更确切地说,这尊神魔不过就是一个强大的傀儡而已。 而傀儡,再是强横,也总会在某些时候,欠了一点儿。 那尊神魔显然也知道自己的缺陷,并不拿大,忌惮地看了一眼,见净涪手上正捧着那由无尽真灵投影汇聚他们最后残余力量形成的火苗,悄然深吸一口气,心神动念间,六道相对完整的道则法理在这尊神魔背后显现。 那六道道则法理不过虚虚一震,便即相互汇聚,顷刻间便即相互咬合,化作一轮虚幻不定的圆月。 那轮圆月一出,这玄光界天地的时空都凝滞了半响,直过得好一阵工夫方才咔嚓咔擦地流淌过去。 见得这轮圆月,无欺童子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头上的大道灵机更是加速涌动,几乎显化出大道雏形来。 不错,面对出现在那尊神魔背后的虚幻圆月,便连无欺童子的大道雏形也都给显化出来,方才算是护持着无欺童子脱出了这轮圆月的影响。 第455章 相比起其他被波及的大修士来,直面这一轮虚幻不定圆月的净涪方才是最为直观地见证这轮圆月威能的那一个。 他脸色也是凝重,却收回手来,任由那一朵火焰在前方安静燃烧。他自己却是径直合掌,端端正正地对着玄光界天穹所在一礼。 净涪于此,欲替玄光界生灵清算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与众生之因果,还请玄光界天道相助。 净涪一礼拜下,原本已然安静回归他识海那诸天寰宇世界中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再次跃出。 其上独属于一方天地的气息柔和荡开,帮着净涪联系这玄光界的天地意志。 这一回建功的,可就不是隐在景浩界天地烙印里那劫主的力量了,而是景浩界天地烙印本身。 先有净涪以道火崩碎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与魔门各法脉之间的锁链,再有景浩界天地烙印为他做保...... 过不多时,玄光界天冥之地居然悄无声息洞开。 浩然堂正、广博凛然的气机当即降临。 那道气机绕着暗土六重天转过一圈后,径直化作一道紫青天火落在净涪身前那朵火焰身侧。 天火现身非常迅捷,几乎就是在那朵由玄光界无数真灵投影汇聚而来的火焰堪堪被虚幻圆月击退的顷刻间,落在了净涪身前。 两朵火焰齐齐发力,扛上了那轮虚幻圆月。 但也只是扛住而已,比起那轮虚幻圆月来,却还是多有不如。想要将那轮虚幻圆月再覆压回去,到底不够。 作为当事人,净涪对此事实也很是了然。 面前这一轮虚幻圆月,真的就与无欺童子身上那道大道雏形相差不远了。 当日尚未证得金仙果位的净涪所以能凭借一己之力,与萌发自身大道灵光的无欺童子僵持,只稍稍落在下风,一个是无欺童子当时的状态,另一个也是净涪用巧了。 无欺童子当时不过初初萌发自身大道灵光,初步凝炼出自身大道雏形,就他自己当时的状态而言,这位天魔童子更多的心神都耗用在凝炼自身大道雏形,维系自身大道雏形上面了,纵然知道与净涪交手,又能分出几分心神落到应付净涪这件事情上来? 至于净涪用巧...... 可莫要忘了,当时隐在景浩界天地烙印中的劫主力量突然暴动,净涪三身的道则法理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同化。尤其是当时的净涪心魔身,受到的同化影响最为严重。 -- 第1611页 净涪他们乃是因为想要磨去这些被劫主道韵同化的道则法理,方才与当时的无欺童子针锋相对的。 而那一战的结果,也基本上顺遂了净涪三身的心意。 亦即是说,当时与这位凝炼自身大道雏形的无欺童子直接对拼的,并不算是净涪三身自己,而应该是被劫主道韵同化的那些道则法理。 若要再说得更准确更明白的话,那对上当时无欺童子大道雏形的,根本就是劫主的大道雏形。 而现在...... 面对这一轮与早先时候无欺童子那道大道雏形相差无几的虚幻圆月,净涪却再没有那些被劫主道韵同化却又未曾真正凝成劫主之道的道则法理来消磨了。 他必须得另外想办法。 当然,若是实在不行的话,净涪也确实可以引动隐在景浩界天地烙印里的劫主力量,强行制造出劫主力量暴动的现象,让劫主力量同化本属于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他们的道则法理,再演当日他与无欺童子的那一场旧事。 可如今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方大修士,尤其是如无欺童子、瑞阳妖修与孙明成这等人物,却都只在期待着净涪接下来的动作。 玄光界的天道意志、玄光界众生意志...... 天地人三才,如今天已开,人已醒,也只缺了地...... 这位净涪法师旁的不说,单单心思,是真的巧。明明他不过一个外来修士,实非这玄光界土生土长之人,居然也能凭借自己的布置筹谋,越过玄光界里的诸多本土修士,完整取得这方天地的支持......厉害,可真是太厉害了! 可不是么? 事情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净涪的心思与布置也基本上暴露在各方大修士眼中。 不过......暴露也就暴露了,都到这个份上了,难不成还有人能够阻止他? 净涪不理会外间诸人的看法,他再次合掌,果真就对着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再次一礼。 净涪于此,欲替玄光界生灵清算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与众生之因果,还请玄光界地道相助。 这与早先时候那句话只差了一个字的话语,也很快就得到了回应。 暗土六重天之外的幽深厚浊地界,忽有一声声不落凡俗耳目的轰隆声响起,似是地龙翻身,又似是大地崩裂。 在这声声轰隆声后,一道浊黄气机猛然蹿出,直直落在净涪身前,与另外两朵火焰汇在一处。 不知是不是为了契合,这一道从暗土六重天之外的地界中冲出的浊黄气机,轻易越过重重阻隔,最终化作一朵暗黄火焰。 玄光界天火、地火、人火三火并现,本就有隐隐联络在三火之中浮现。更何况前方还有那轮虚幻圆月催逼,都不等净涪起意引动这三朵火焰变化,这三簇火焰自己便已顺着它们之间的联络,真正融合为一。 一簇万色流转的火焰取代了紫青的天火、浊黄的地火、赤红的人火,出现在净涪面前。 火焰中央所在,一方天地显化。 莫说是此间天地里的各位本土修士,就是从诸天寰宇外间而来的各方大修士,也不过是一眼,便将这方天地的真身认了出来。 却不是其他,而正是这方玄光界天地。 这簇火焰成形的那一刻,无尽伟力被引动,顺着火焰流转的方向,直接扑向那轮虚幻圆月。 这一方地界到底是玄光界天地,在这里,玄光界天地意志方才是真正的地主。 天地意志在自己的地界之内,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远胜于同等阶的存在。 自然,当日的景浩界天地不能算在这里头。 毕竟当日的景浩界天地,哪怕是积蓄完满,将要开始晋升,它也不过是一方小千世界。让一方小千世界在无执童子那样的太乙仙面前取得相当的战果,那就真是太勉强了。 而且哪怕强如太乙仙的无执童子,在面对当时将要晋升的景浩界天地,他也没有选择直接破开当时已经失去了左天`行这位天命之子的景浩界天地,而是另外布置手段,先弄出一个支离破碎的景浩界天地来。 这里头,自然有无执童子自己的计较。 他想要重塑景浩界天地,在那景浩界天地中寻找到他归家的线索。 他的目的是归家,而不是要破灭景浩界天地,摘取这一份灭世功果。 但他当时所以这般作为,又何尝没有忌惮景浩界天地本身意志的原因在? 彼时的景浩界天地尚且能让无执童子心存忌惮,更何况是比景浩界天地更高一个层级的玄光界天地? 那轮虚幻圆月即便无限接近于大道雏形又如何?在玄光界天地的地盘上,玄光界天地意志,方才是那个真正将自己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存在。 更何况,这轮虚幻圆月它到底只是无限接近大道雏形而已,还不是真正的大道雏形,更不是真正的大道。 早先时候,能完全催逼那簇赤红人火的虚幻圆月,在这一刻,面对这一簇万色流转的火焰,便只能节节败退。 那簇万色流转的火焰不过是稍稍逼近,虚幻圆月表面似水似光的道则法理便被火焰灼烧催逼,化作粉尘散去。 净涪再次合掌,又是一礼。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一道无形的流风凭空而来,轻易卷着那簇万色流转的火焰更往那轮虚幻圆月催逼而去。 -- 第1612页 那尊神魔便是反应稍嫌迟缓,到底也是汇聚了六位大修士力量的存在,他很快意识到情况的变化,当即就要再做变化。 只是那簇万色流转的火焰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能发挥出来的力量着实太过恐怖了,还没等他变招,轻易清理去那轮虚幻圆月表面上许多流光的火焰便即轻轻一晃,赫然一分为二。 这分化出来的两簇火焰,一簇仍旧与那轮虚幻圆月纠缠,另一簇却是微微一跃,便即出现在那尊神魔面前。 它身形一个卷舒,直接将那尊神魔给缠绕起来。 噼噼啪啪的火焰燃烧声音中,又陡然传来一声脆响,就像是有什么绳索,被火焰烧断了一般。 净涪抬起目光看去,果然就看见那尊神魔又重新裂解成十二份。 皮、血、骨六份本源,以及那六位先前投入神魔身躯之中的大修士。 净涪没有动作,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 然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个档口,也根本就不需要净涪再来做什么动作。 那两处万色流转的火焰自己便迎风一晃,化作更细小的朵朵火苗,循着暗土六重天道则法理的诸般因果,落向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大大小小修士中。 这一回,是真的连那些大修士们,都被火焰包裹了起来。 净涪看到他们抬起眼睑,往他这边看来。 他也不动,就静默地迎着他们的视线,直到他们再支撑不住,也陷入到那些自因果而来的无间地狱中去。 在那样的无间地狱里,不论他们身份如何,手段如何,曾因着他们的缘故落在旁人身上的诸般折磨压榨,也都将由他们亲自品尝过。 绝对不会有任何例外。 第456章 净涪目光转过这六位大修士以后,便就落在了那六份来自无遮天、胭脂天、白骨天这暗土六重天的世界本源上。 那散作皮、血、骨的六份世界本源静静地在净涪目光里沉浮,似乎是在等候着净涪的安排。 不,不是似乎,它们是真的就在等候着净涪的决断。 只要净涪愿意,他甚至能够直接将这六份重天世界本源收走。 感应到那皮、血、骨六份重天世界本源无声传递的驯服与亲近,净涪无声地笑了笑,却轻易别开了目光。 确实,这六份重天世界本源乃是难得的修行资粮,非单是净涪自己能用上,对于那尚且未曾完全恢复过来的景浩界天地来说,更是上上乘的补品。 对于这样的东西,不论是谁见了,都免不了被收走的结果。 勉强在自家大道雏形护持下镇压诸般因果的无欺童子见得,无声一笑,遥遥传了声音过来问道,怎么,这样的大补资粮,净涪法师也看不上? 已经团团将这暗土六重天地界看过一遍,确定此间因果相关之人已然尽数被那簇万色流转的火焰拖入无间的净涪听得声音,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怎么,童子看上这些本源了?净涪客气一笑,很有点奇异地问道。 无欺童子摇头叹息,看上是看上了。但可惜,不敢啊...... 他还没有眼瞎到看不出那轮虚幻圆月的根底,更何况,他掌理小自在天经年,比净涪更清楚这暗土六重天的深浅,又怎么会为了这一份修行资粮,强自涉入这一局棋盘去?! 他如今也只是凝炼了自身的大道雏形而已。 是大道雏形! 还不是真真正正完完整整的大道。 他往后要走的路可还长着呢,哪里敢去再给自己寻找麻烦?再者,他真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多去想想怎么应对他化自在天魔主,为自己往后的道路寻找生机呢。 净涪随意一点头,然后就又问无欺童子道,童子就打算,一直这般抗拒着?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无欺童子身前,看着他的大道雏形不断盘旋环绕,将那簇分落在他身上的万色流转火焰拦截下来。 作为掌理小自在天的那一脉修士,哪怕小自在天里的社会形态特殊,远不及无遮天这暗土五重天对重天世界本土生灵的酷烈,是以相比起其他魔门各法脉大修士来,无欺童子以及天魔道各法脉修士身上涉及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因果还是要浅薄得太多。 是以,尽管已经亲眼见证过其他被清算此中因果的修士们个中惨状,净涪相信,这些天魔法脉修士们还是知道该怎么选择。 果不其然,这暗土六重天里的天魔各法脉修士们都很自然地被那簇火焰拖入无间之中,除了无欺童子。 无欺童子这般出乎意料的选择,净涪知道这里头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说来,净涪还真是有一点好奇的。 无欺童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摇头道,自然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不过是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净涪法师你,所以才这般拦一拦而已。 哦?净涪平淡发出一个单音,然后便很随意地问道,是什么事让童子你这般介意? 无欺童子沉默了一瞬,到底是问了。 净涪法师可知道,方才那尊神魔傀儡...... 净涪看定了无欺童子,耐心等待。 无欺童子顿了一顿后,方才将话说完,从他真正被催动到他对净涪法师你出手的那顷刻间,可有发生过什么? -- 第1613页 净涪听得无欺童子的话,也是愣了少顷,方才领会到无欺童子的意思。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童子的意思是说,在那六位前辈招来这些重天世界本源,合成那尊神魔傀儡到联合掌控它出手的那短暂时间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无欺童子一时没有回答,他只是更仔细地打量净涪,以确定净涪话语的真假。 净涪没有任何的躲闪,疑惑但又坦然地迎着无欺童子的目光。 半响后,无欺童子放弃了。 他笑叹着开口,罢了,既是你不知,那便当我不曾问过吧。 这话话音落下的顷刻间,那簇被大道雏形拦下的火焰瞬间暴涨,轻易侵占那被大道雏形让出来的空间,真正攀缠在无欺童子身上。 无形无质的风陡起,帮助那簇火焰更汹涌地燃烧。 饶是无欺童子,面上也不禁显出了痛苦与挣扎。 一时间,他面容便如这玄光界天地里其他那些同样被清算因果的修士那般狰狞可怖。 他甚至都没能坚持多久,便也陷入了无间的幻境之中去。 只留了净涪一个人,面对着他先前那个问题带起的涟漪皱眉。 那无欺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倏然间,心魔身的声音在心头响起。 跨过了金仙的门槛,摘下金仙道果,净涪已经更进一步完善了他的三身秘术。 到这一步,分化还是聚合补全,对净涪来说,已基本没了桎梏,一切只凭他心意。 也所以,当眼下遭遇的问题基本解决以后,净涪三身便又分化出来了。 于是在心魔身之后,佛身也同样开口。 应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吧。再如何,这位无欺童子都不至于平白拿事情来耍弄我们的。 心魔身显然也赞同佛身的判断。 那到底会是什么事情呢?他既然拿来问我等,那便证明着,他提起的这件事情应该能被我等捉住一点痕迹的。 佛身微微摇头,我没有任何印象。 心魔身和佛身的声音同时沉默了下去,但又不是那种将事情彻底抛到旁边去的缄默,而是等待。 他们在等待着净涪本尊的回应。 净涪本尊略略沉吟片刻,果真就开口道,我亦未有所觉。 随后,不等心魔身和佛身作声,他便先说话了。 既是我等都不曾察觉到任何端倪,那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不必再惦记。 他们身后站着的,可是未来的他们自己。若那点时间间隙中,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过,偏此刻他们又都轻易忘却,那必定是未来已经成就大罗仙的他们自己所默许的。 既然是被自己默许消失的记忆,那一定有它的理由。妄自探寻,说不得反而会弄巧成拙。 心魔身和佛身都很明白,也不跟净涪本尊分辨,当即便点头应了下来。 接下来...... 还没等再开口的心魔身将他的话说完,净涪本尊便先抢过了话头。 接下来这玄光界天地里的诸般事宜,就交给你和佛身两个了。 心魔身惊了一下,愣是没能立时反应过来。 幸而在他的边上,还有一个净涪佛身。 什么叫接下来的诸般事宜都交给我两个?本尊你呢? 净涪本尊就道,我须得闭关。 他认真地对佛身和心魔身说道,我等今日里方才成就金仙道果,对于金仙境界的能力还不够了解,我需要时间来仔细探索这重境界的不同。 除此之外,我还需要时间来整理我等的收获,提升我等的手段......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谓是明白得很了。 心魔身与佛身沉默得半响,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你迫不及待地将我等重新分化出来,根本就是要我等来处理这些事情的?心魔身木然地问道。 净涪本尊没有应答。 佛身无声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妥当的。 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就落到了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微微吐出一口浊气,本尊你就不怕我等任性而为,平白招惹了祸患? 净涪本尊笑了起来,你若是真的这般做了,也可以。 反正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得是他们两个。 心魔身真是没有办法了。 他默然半响,最后也只能点头,我也会处理好的。 净涪本尊又是一笑,对他们两个一点头,径直隐去。 净涪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里,一时便只剩下心魔身与佛身面面相觑。 心魔身转眼,先就看见了那六份暗土重天世界本源。 说说吧,这些世界本源,我们到底是要收,还是不收? 佛身的目光也顺着看了过去。 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直接便道,就都送回去吧。 心魔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净涪肉身的目光看过去。 那六份世界本源仿佛也感应到净涪的心意,微微颤动。 就像是虹光挥洒,一时间,那边厢的世界本源七色烂漫,说不出的瑰丽艳绝。 -- 第1614页 净涪神色却没有分毫变化,他甚至伸出手来,在胸前一合,微微低头。 那六份世界本源顷刻间安静了下来。而也就是它们彻底安静下来的那瞬息间,它们化作六道虹光,冲天而起,分别没入六重天世界而去,再不复得见。 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方大修士也将这一幕看得清楚。也不知道是谁,慢悠悠地传出一声叹息。 可惜了...... 听得这一句叹息的各位大修士们,脸色一时也颇有些古怪。 可惜么?或许是,或许不是。 端看说话的那位,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过,不论那些人是在为那最终隐去的六份世界本源叹息,还是在为净涪不曾因为这些世界本源踏入陷阱而叹息,此刻也绝影响不了净涪分毫。 心魔身的目光此刻就落在了那些正在无间中沉沦挣扎的魔门各法脉修士身上。 第457章 这暗土六重天里,包括人间界那边厢,因为此番因果清算而陷入无间中的,不计其数。 当然,叫净涪心魔身和佛身意外又不意外的是,这些修士身份不一。 确实不值得奇怪。 佛身的目光往玄光界各家佛门山寺转过,看过那些同样陷入无间中去的佛门子弟,又轻易收了回来。 在一众外来者踏足玄光界天地以前,法脉间的差别确实很重要,但在各位外来者插手以后,尤其是日后显然还会有更多外来者陆续以来的情况下,法脉与法脉之间的嫌隙也就可以抛开了。 既然如此,那么为了更大程度地融合玄光界天地本土的力量,再对某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好呢平常了。 心魔身微微摇头,他抬起目光,望入那天冥之中。 生灵可以为了自身的利益忘却过去,但天地却不能。 更准确地说,是那些已经转生、只余一点执念死死压在这玄光界天地里的生灵做不到。 他们所以会存在于世,本就是因为昔日满腔的不甘与憎恨。 不甘未去,憎恨未消,又要怎么让他们就此消弥? 就是净涪佛身与心魔身闲话的这片刻功夫,玄光界天地内外陷入无间中的修士,已然有人逼近了极限。 他们仍未能从无间的收割与压榨中清醒过来,但他们心神力量却在大幅度跌落,几如风中残烛。 心魔身看得清楚,稍稍偏了头回来看佛身,你不去救赎他们么? 佛身完全不想理会这个明知故问的家伙。 他直接看向暗土六重天的那些本土生灵们。 净涪为玄光界清算暗土六重天那扭曲的因果,目标基本上就是篡夺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功德的那些魔门法脉修士。 这些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本就是受害者中的一部分,玄光界天地拨乱反正,正是要补偿他们的时候,又怎么会将他们与那些魔门各法脉修士一并处置? 恰恰相反,暗土六重天的这些本土生灵们,与那些魔门各法脉修士们得到的待遇其实是截然相反的。 魔门各法脉的修士们被按身上因果打落无间,在无间中沉浮挣扎,暗土六重天的这些本土生灵却是得天地眷顾,垂落气运与功德这些本该在最开始时候就属于他们的东西。 佛身转过目光去看的时候,原本还以为会看到喜极而泣的各色面容,但最后对上的却是茫然与欣喜夹杂的眼睛。 是的,没错,净涪佛身这一眼,便望入了这些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的眼底。 他们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净涪。 心魔身瞥去一眼,也没说什么,随意便收回目光。 这里的事情本尊都交给了我们。佛身你有什么想法吗?他问。 想法......佛身沉吟片刻,倒是没有的。但我以为,我等该离开了。 若换了个人,听见佛身这话,怕不是就得勃然大怒。 离开?开什么玩笑?! 他们为了将暗土六重天从玄光界魔门各法脉修士中救脱出来,为了将此间天地法则拨乱反正,前前后后花费了多少心思,又耗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 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个结果,居然就要退? 简直就像辛辛苦苦劳作,好容易才见到丰收之景的老农,将那即将到来的丰收果实拱手让出! 简直是开玩笑! 而且就算是净涪不想掺合进这玄光界的混乱局势,定要退去,也不能是这会儿啊。 这时候是能退的时候吗? 这个时候退了,玄光界后续的局势发展他就不能轻易插手了。而他拱手让出这一片空白势力地界,有人会感激他吗? 是那些从魔门各法脉修士手中脱出,得到自由的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还是后续玄光界魔门可能会上位的那些大修士们? 呵,为着最大限度地争取利益,人家才没时间去理会这些小事呢! 但心魔身看向了玄光界天地内外,看见了那些埋头痛泣的生灵。 包括暗土六重天里的普通本土生灵,也包括玄光界人间界里的无数凡俗百姓。 他们修为浅薄,甚至根本就没有一点修为,不能真切地理解此间天地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能明白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但这一刻,他们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心头满溢着一种奇异的轻松。 -- 第1615页 心魔身看得分明。 这些生灵眼底满是茫然,面上满是泪痕,却仍然带着笑意,带着感激。 待回过神来以后,他们更是顺着心头冥冥的感应与明悟,向着暗土小自在天的方向大礼叩拜。 心魔身一哂,那便回去吧。 他甚至在识海那诸天寰宇世界里抻了一个懒腰。 对于心魔身的回应,佛身半点不曾惊讶。 他正要说些什么,却慢了半拍,反叫心魔身抢了先。 肉身便暂且归你了,佛身。 佛身可不觉得归他处理掌控的,就只是这一具净涪肉身。 它理应包括接下来这玄光界天地的所有后续。 回过神来的那一顷刻间,佛身便要开口。 但他话语都还没有出口,就被心魔身一个目光拦住了。 佛身,你应该知道的。心魔身说道,净涪在玄光界里弄了这么一出,哪怕是我等就此退去,也仍旧会有人因为这件事找上门来。 我等心中到底作何感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但凡找上门来的人,必定就会是我等无法轻易拒绝的人。 佛身沉默了一瞬。 他明白心魔身话里的意思。 让已经证得金仙果位的他们都无法轻易拒绝的,不论是身份还是实力,必有其特殊之处。 似这等的人物,怎么看都是由佛身来接待比较妥当。 倒也不是说心魔身出面招待的话,就会给净涪招惹什么麻烦。 那不会。 心魔身也是净涪。他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但心魔身是他们三身中最为跳跃的一个。 更重要的是,他跳跃的不仅仅是手段、态度,还包括他的目的与标准。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魔身的想法就会变上一变。 若心魔身在找上门来的各方大修士中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起意在中间插一手...... 本尊已经闭关,将手中诸多事情尽数丢了出去。唯一能阻拦管制心魔身的,便只剩下佛身了。 可佛身不可能一直在这边厢盯紧了心魔身,其他的什么事情都撂到一边。 那太浪费了。 佛身悄然叹了一声,到底问道,你干什么去? 这便是默认了。 心魔身无声笑了笑,径直隐去身形。 我也闭关去啊。毕竟在这暗土六重天中走过一趟,前后又交手过两场...... 不闭关整理所得,又做什么去。 等他话说完,属于心魔身的那部分心神也悄然沉寂了。 净涪肉身中便独留了佛身掌控。 佛身沉默得半响,方才抬眼顺着感应看去。 玄光界人间界中,终于有人坚持不下去,神魂暗寂,最后一点生机彻底熄灭。 他狰狞的面容彻底凝固,再没有任何变化。 竟是就这样死去了。 而这个死去的魔门法脉修士,也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在他以后,一个又一个的魔门修士断绝生机,咽下最后一口气。 净涪佛身没有任何感触。 他平淡收回目光,灵感天地。 玄光界天地道则法理比之往常来,越发的活泼灵动,连虚空中的灵气也仿佛变得更为净透生活了。 都不必净涪佛身特意接引天地灵气入体,这些天地灵气便已经簇拥在净涪周身,仿佛要自己挤入净涪身体,成为净涪真元法力中的一部分般。 净涪佛身自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也不单单是他,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看过暗土六重天前后所发生事情的修士们,基本上都明白。 而这,也就是玄光界天地所以会那般轻易就回应净涪求请的缘故了。 玄光界天地本就已经积蓄完满,处在天地晋升的边缘。 它先前所以一直未能迈出最后一步,始终桎梏在完满边沿上,便是因为那暗土六重天。 倒不是为着暗土六重天的存在。 对于玄光界天地来说,暗土六重天本身是没有任何妨碍的,它有益而无害,但它有前提。 前提是,这暗土六重天不曾成为玄光界魔门各法脉修士的遮护伞盖。 在暗土六重天成为魔门各法脉修士的遮护伞盖以后,因着暗土六重天的缘故,玄光界天地中道则法理扭曲混乱,已几成毒瘤。 而现如今,净涪斩断暗土六重天与玄光界魔门各法脉之间的法则联络,又清算这天地中因为暗土六重天的扭曲而积攒的诸多因果与暗土沉积以后,可谓是斩去了这一枚不断生长的毒瘤,清去其中毒素...... 到这一刻,玄光界天地才算是真正能够拥有天地晋升的资格。 仔细感知过玄光界天地的情况,确定此间再无大碍以后,净涪佛身再不停留,一步迈出,直接离开了这暗土六重天。 然而,净涪三身可以这般随意地让事情就此了结,玄光界天地却不能让净涪佛身就这样离开。 当净涪佛身的身影再次显化的时候,他头上的天穹仿佛裂了开来。 浩瀚的华彩凝结成柱,浩浩汤汤地灌落。 天道、地道、人道功德汇聚而来,压去所有天光,也夺来了天地内外的各色目光。 净涪佛身才刚刚站定,就感觉到那灌落而来的浩荡功德。 -- 第1616页 他下意识抬起目光取看,却被那堂皇的色彩激得瞳孔几番收缩。 第458章 净涪佛身稍一晃神,方才想起来原来还有这一茬。 是了,他们最初决意插手这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事宜的部分原因,便是为了这些功德。 但当时他所以会想要这些功德,是为了要借这些功德之助,补足他们净涪三身自己都未必知晓的缺失,好完善他们的那分化三身秘术,将已经分化出去的三身重归成一,最终踏破金仙门槛,摘下那金仙道果。 只人算不如天算,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这件事情解决以前,他便已先行明悟,三身归一,已然不需要这部分功德来作助力了。 这样一来,他就需要处理这份功德所带来的一点点小问题。 那便是,这份功德他应该如何处理? 浩然功德从天而降,沐浴其中的净涪佛身仿佛置身于温泉中,自神魂到肉身无有一处不舒坦。 然而,只觉通体舒泰的净涪佛身也不曾放任自己沉浸。 他心中一个个念头翻过。 在快速判断思考的同时,净涪佛身也在等待。 功德乃是归属净涪,并不单只他一人,所以也不该只由他来决断。 但问题是,他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这些灌落体内的功德都快要开始推动他的境界提升了,他仍然没等到心魔身和本尊的只言片语。 这两个家伙就像是根本不知道此间外事一样的,连一个眼神都没份过来。 佛身忍无可忍,抢在最后一点时间直接开口。 我知道你们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别跟我装死!快来说一说这份功德该如何处理,否则...... 佛身顿了一顿,陡然收敛了言语间的情绪。 到时候分配不妥当,你们到时候也莫要再因为这件事来找我。 佛身话说得极狠,但可惜的是,心魔身和本尊都是净涪,可不受他的威胁。 佛身等了少顷,还是没有得到什么回应。那顷刻间,佛身的脸色几可称狰狞。 不过他克制半响,到底是按捺了下去。 既如此,那就先收起来。我不信你们真的就能将这份功德全都丢给我。 说来也委实是好笑,现在落到净涪手上的可是功德啊。 功德! 这可是诸天寰宇中最值钱又最有用的修行资粮了,净涪三身自己先前就为了这一份修行资粮仔细筹谋,最后更是直接插手这仿佛纠缠了许多势力的暗土六重天。但这会儿呢? 这会儿事情了结,他们想要的功德也已经到手,偏又在这个时候谁都不愿意接手,混似是拿到了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也就是这件事情除了净涪三身之外再无人知晓罢了,否则,必要叫人牙疼。 但事实上,这份功德在净涪三身手里,一时间确实又有些鸡肋。 他的修行,不论是净涪三身中的哪一个,都不是借助功德就能够成事的。 这一点,也是净涪三身在自行明悟诸般症结,成功解决分化三身秘术以后,方才真正了解的。 净涪佛身抬手虚虚一掬。 那些像瀑布一般涛涛灌落在他身上的,以及已然融入他肉身、神魂的功德,就这样被净涪佛身牵引了出来,安分地在他掌心的浅窝处汇成一团。 也莫看这份功德落在净涪佛身手上就只有那么一点,但实际上的份量还真不算少。 反正净涪佛身的灵觉就告诉他,只凭手中的这一份功德,便能给他炼出一件功德灵宝来。 等等,功德灵宝...... 若有所思地看了手上的这份功德片刻,净涪佛身沉吟着唤出了紫青玲珑宝塔。 一直未见动静的净涪本尊和心魔身终于是有了反应。 你想将紫青玲珑宝塔炼成功德灵宝?心魔身率先问道,泰然自若得先前那叫佛身也生出怒火来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过一般。 佛身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净涪本尊也道,倒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但只这一份功德,怕是不够。 紫青玲珑宝塔乃是净涪的本命灵宝,与净涪休戚与共。 用功德来培育紫青玲珑宝塔,提升它的品质与威能,确实能帮净涪许多,不过紫青玲珑宝塔虽只是一座九层宝塔,但它也可以一分为三,各各契合净涪三身。 也就是说,紫青玲珑宝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等同于三件同阶灵宝。 要将这样的紫青玲珑宝塔炼作功德灵宝,单只净涪佛身手上的这一份功德,还真不够。 它需要更多! 净涪佛身心情早已缓和下来,先前也就是小小地回击一下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而已。 如今说起正事,又直面着净涪本尊与心魔身的问题,他倒也没有像这两个先前那般装死。 要将紫青玲珑宝塔炼作功德灵宝,只我们手上的这一部分,确实还不太够,但往后我们总还有获取功德的时候......到得那时,自然会有后续功德添补。若不然...... 佛身横眼看过心魔身和净涪本尊。 若不然你们就来说一说,这些功德要怎么处理好了?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一时间又没有了言语。 净涪佛身无声冷哼。 他就知道! -- 第1617页 但对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这种面对功德的态度,他也是理解的。 并不是因为功德只有这一份,而他们净涪有三身,践行三道,难以将功德恰当划分。 功德乃是一份特殊的修行资粮,只要是功德的主人,他可以任意处理这份功德,更可以将这份功德随意划分,端只看他个人如何安排。 他们,包括他自己,面对功德所以会是这般态度,其实还在于功德的本身。 作为万用的修行资粮,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是一种货币。 与天地交易的货币。 正因为如此,只要有足够的功德在手,修士可以从天地里交易来他修行所需的诸多信息。 这便也是修士所以能用功德来突破修行门槛的原因。 但门槛所以是门槛,事实上也是因为修士自身存在着某些问题。 在更高更远的突破中,他缺失了什么必要的东西。 用功德来帮助修士补完,对修士来说,确实便利。 净涪三身先前就是为着这份便利,才越加在暗土六重天这件事情上用心的。 然而,也是在净涪真正成就金仙以后,回过头来再看昔日的自己,才觉出其中的乏味。 为达到目的,净涪并不介意走上捷径,但相比起捷径来,他果然还是更喜欢踏实摸索。 试错,其实也是积累。 心魔身沉默着便直接就又隐匿了,倒是净涪本尊还稍微有点良心。 那便按你说的来吧。他道,紫青玲珑宝塔交给你了。 佛身得了净涪本尊这一句话,心里也舒坦了些。 本尊放心,我会留意的。 净涪本尊又想要隐去,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停顿了片刻。 佛身和心魔身也同时向着暗土六重天看去。 却原来是在功德之后,暗土六重天中那簇万色流转的火焰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那火焰的根部,一缕细小的支脉悄然探出,然后快速长大。 不过是顷刻间,那簇火焰身侧便分化出一朵子火。 子火的目标异常明确,在它正式成形以后,便轻易脱落,就像绿叶离了枝头。 借得一点风力,那缕子火直接穿过了暗土重天世界与人间界之间的阻隔,出现在净涪佛身身前。 它安静地停在那里,就在净涪佛身触手可及的地方。 净涪佛身只一看这缕子火,便明白了什么。 净涪本尊当即便与佛身道,我来如何。 听起来像是净涪本尊询问佛身的意见,但实际上,这丫的根本就是一个通知。 佛身沉默了一瞬。 净涪本尊觑了他一眼,说道,我觉得它应该能帮助我等快速消化一应收获。 这话应该不假,毕竟似净涪本尊这样的人物,不会轻易说谎,还是为了来诓骗另一个自己。 但这话真正的重点,却不在于这话本身的意思,而在于它话外的意思。 有这一缕子火帮助净涪更快消化一应收获,不就意味着打着消化收获名头躲了去的净涪本尊乃至心魔身,都要缩短他们原本想要隐去的时间? 不说是有叫必应,也得是时常做出回应,帮着佛身分去一些事情吧? 佛身无声地扬起唇角。 既是如此的话,那确实是该由本尊你收去。 净涪本尊觑了他一眼,掌控了肉身,抬手摘下那缕子火。 子火乖顺地落入他的手掌中。 看着净涪本尊带着子火再次隐去以后,净涪佛身也不在这边厢停留,身形合入天光中隐去。 看着净涪的身影消失不见,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位大修士下意识地便要追寻他的踪迹。 但饶是一直就盯紧了净涪的各位大修士们,费力寻找过好几遍,仍然没能抓住半点痕迹。 那位净涪法师到底去哪里了?居然躲得这么干净? 你也没有什么发现么? 没有。你也没有? 这也太奇怪了吧,那净涪法师日后再是了得,如今也不过是初入金仙而已!竟然已经有这份手段了? 未必就是他自己的手段。 嗯?不是他自己的手段?难道说,是有人帮了他? 哪儿就一定要是人?可别忘了,这位净涪法师刚才都干了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玄光界天地?是玄光界天地帮忙隐去他的行迹? 不然呢?你只顾着查找那位净涪法师的痕迹,可曾仔细看过那簇火焰? 火焰? 火焰...... 得人提醒,那部分大修士一时尽皆转去目光,看着那簇万色流转的火焰。 第459章 那一瞬息间,一位位大修士心头发热。但也只在下一顷刻间,这些大修士心头涌动的诸般念想又被理智冲淡,散去了灼热的温度。 显然,这些大修士还没有被火焰的威能冲昏头脑。 东西确实是好,但它不好拿啊...... 轻易将那一切纷争尽皆抛在脑后的净涪三身此刻已经寻了一处安静地界,正仔细研究着那缕子火。 子火安静地在他手上燃烧,更凭他心意变化流转,几近如臂指使般的驯服。 -- 第1618页 火焰的表象之下,是类同景浩界天地烙印一般的存在。净涪本尊最后得出结论。 佛身也是点头,算是玄光界天地给出的一份特殊谢礼,从威能上来说,它确实要比景浩界天地烙印强上许多,也很温驯。但比起景浩界天地烙印来,却又差了一些。 虽然佛身明白说是差了一些,但净涪三身都知道,这缕子火与景浩界天地烙印差的那一点东西才是造成这两者差别的根本原因。 子火确实威力惊人,不说此间天地,便是放诸整个诸天寰宇,金仙中能够扛得住这缕子火焚烧的,还真不多。 也就是说,有这缕子火在手,哪怕净涪只是一个初入金仙境界的年轻修士,亦足以追回不少他与同阶修士之间的战力差距了。 这很重要。 有了它,哪怕不考虑他们背后的未来净涪,诸天寰宇里的各位金仙大修也同样得正视净涪这个后来者,再不能拿他当后辈看待。 子火的威力强悍如斯,可若真叫人从子火也景浩界天地烙印两者之间做一个挑选,不论是净涪还是其他各位大修士,也都更愿意选择景浩界天地烙印,而不是子火。 原因很简单,景浩界天地烙印并不单单只是景浩界天地给予净涪的馈赠,还是景浩界天地交予净涪的天地权柄。 拥有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净涪,哪怕不曾明白道破,他也已经是景浩界天地的主人。而这一缕子火,或许其中也留有一份玄光界天地的道则法理,可除了这些以外,它却也再没有其他了。 心魔身一直打量着那缕子火,如今听得佛身和净涪本尊的最后判断,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那它就给我吧。我觉得它就挺好的! 净涪本尊和佛身会不知道心魔身看中这缕子火的什么? 他们当即就点头了。 心魔身满意地将子火接引过来。 子火在他指尖上跳跃。火光荡漾间,隐隐可见各色华彩,说不出的瑰丽华美。 心魔身慢慢地勾起唇角。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顿了顿后,与心魔身道,在暗土六重天里走过一趟,收获确实不少,待我回头整理出来后,就交给你。 佛身说的这部分收获,还真不是其他,而是净涪心魔身从暗土六重天中走过时候,他收集到的那些魔门各法脉的道痕。 这些道痕玄妙奇险,单凭气机也可以轻易在人心头种下魔种,引人入魔。 似这样的道痕,不经佛身整理,莫说是净涪本尊和佛身,就是心魔身自己,也不能肆意浏览参悟。 所以这会儿听得佛身的话,心魔身头都没有抬,直接就应道,可以。 佛身瞟了他一眼,又看看再度静默仿佛隐去的净涪本尊,微微摇头,掌控着肉身在这处安静地界中整理出一个道场。 但说是道场,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屋舍而已。 这屋舍还不是净涪佛身就地取材自己建成的,而是早前他闲暇时候的作品,不曾花费他太多心思,只得几分便利罢了。 净涪佛身径直入了屋舍正堂,对着正堂里的佛龛合掌一礼后,便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了。 待他坐定后,他抬手往头顶一指,顶上庆云冲出,水般的柔光顷刻间充斥了整个屋舍。 庆云中,先前就备受重创的茂竹竹叶微微晃动,似是在尽力帮助净涪隐匿他的痕迹。 净涪境界已然突破,相比起早先时候可谓是上了一个台阶,旁人再想要轻易窥见他的行踪,已是不能了。 佛身抬起目光打量了茂竹片刻,心念一动。 扎根在庆云上的茂竹随风脱落,坠在佛身打开的手掌上,叫他拿在了手里。 我有些想法,不若就交给我来?心魔身忽然开口道。 佛身转眼看他,你来? 心魔身点头,同时将手中的那缕子火向佛身示意,我来。 佛身并没有考虑多久,拿定主意的他直接将茂竹往识海的诸天寰宇里送,那便你来,但要注意分寸,它还是挺不错的。 心魔身敷衍地对佛身点头,抛下一句话就隐去了。 我知道了。玄光界这边你多看看,好生地品品。那些人的手段,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也能用上,可不能错过见识的机会。 佛身还没来得及回应,心魔身便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微微摇头,倒也不去打扰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而是请出了识海里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慢慢翻看。 日光从大开的窗户照入,洒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贝叶上,又在贝叶表面反射出一片蒙蒙的微光。 微光中,隐约可见佛陀、比丘的身影。 净涪佛身眼睑微垂,不见外物,只有经文在他眼前、心头流转。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在那流转的经文里,佛陀与诸比丘的指引下,净涪佛身仿佛又看见了他自己。 从前生的皇甫成开始,到今生的程涪与净涪...... 那是一种相当奇特的状态。 他的心神明明尽数被《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所吸引,眼中心头再无外物,偏又见佛陀与诸比丘,更见他自己。 己身与天地,内理与外物,清明与迷蒙,一切一切,尽在他眼底,尽在他心头。 -- 第1619页 净涪佛身渐渐地就忘却了其他,只在这种特异状态中沉浮。 这诸天寰宇,从来不会也不可能会,因为缺失一位金仙而停滞。 净涪的隐去也并没有在这方天地中造成什么影响。 又或者说,净涪的离去,才方便了某些人的动作。 在净涪离去的一日后,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中率先出现了变化。 不是魔门各法脉的那些修士们。 那朵华彩流转的火焰还停留在原地,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因果尚且未曾清算完毕,魔门各法脉的大小修士们也都还在无间中挣扎轮转,哪儿能这么快就挣脱出来? 是暗土六重天里的本土生灵们。 从无遮天到无羁天,这暗土五重天的本土生灵们迅捷却也条理地快速忙活。 他们中的一部分径直收拾家当,带着部分族人悄然离开暗土六重天,进入人间界。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本是人力合天力塑造成形,与人间界的法则道理大有不同。 这些暗土六重天的本土生灵在暗土中出生、成长、修行,早已跟在人间界里生活的人族存在极大的差别,可这些带着族人的本土生灵们,却很轻易就走出了暗土地界,隐没于人间。 显然,暗土六重天的本土生灵们为了这一日,已然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布置。 而除了这些隐没在人间、再难以寻觅的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外,其他的暗土生灵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动作。 他们中的大修士们很快汇在一处,悄无声息穿过重天世界之间的阻隔,进入了小自在天所在。 暗土的这些本土大修士们都没有发现,在他们踏足小自在天的那一瞬息间,本也被拖入无间之中的无欺童子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定定地看了那些暗土本土大修士半响,却没有任何动作,再次无声无息地闭上眼睛。 这些暗土的本土大修士们目的异常明确。 看也不看那些仍旧被封锁在末法时代的小自在天本土生灵们,这些大修士快速交流片刻,便各按阵基站定。 循着大阵的感应,他们很快找到了小自在天的天魔一脉修士根基所在。 那所谓的真实世界。 踏入那方真实世界以后,那些大修士们旁的一概不看,直接便借助阵法之利,快速搜刮着这方真实世界的底蕴。 但盯上这小自在天真实世界的,并不只有他们这些暗土大修士们,还有玄光界道门和佛门的各位大修士,乃至是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诸位大修士。 所以会是暗土本土大修士们先行一步,不过是因为暗土地界本身与净涪而已。 是的,这里头还有净涪的原因在。 不是因为这些想要从暗土六重天中分一杯羹的各位大修士们,还会认为净涪此刻仍旧待在暗土六重天里,而是因为先前净涪在暗土六重天的种种布置,已将这一日的暗土六重天留给了净涪。 他们不似暗土本土的各位大修士们那般,本身就是暗土六重天的一部分力量不说,还在净涪布置六重天期间与净涪留有情分,所以这些大修士们行动中就多了几分小心。 他们硬生生等到第二日方才真正插手小自在天。 暗土本土的那些大修士们倒还清醒,见得外间力量侵入,早一日开始动作的他们见好就收,并不贪婪。 后续插手的各位大修士们抬头看了看那暗土六重天上方仍在静静燃烧着的火焰,却是谁都没有出手,放任那些暗土本土大修士退走。 但这些大修士们忌惮着玄光界天地的力量,不愿在这节骨眼上轻易招惹阿奴本土的大修士们,并不就代表他们能放过彼此。 第460章 是以在暗土各本土大修士退出小自在天地界以后,战火当即便燃烧起来了。 那暗土小自在天地界道则法理沉寂,被人强行制造出末法时代的环境,不想毁坏这中环境的各位大修士们到底没有将战场定在这小自在天里。 不过这会儿的玄光界却又是许进不许出的状态,所以这些大修士们也不似以往那般直接进入内混沌地界。 最终,战场定在了暗土深处。 净涪佛身知晓这些大修士们不曾宣之于口的默契。 先不管玄光界天地未来到底能不能顺利晋升,眼下的它也已经在为自己的晋升做准备。净涪就是搭上了这一场东风,成功收取一份庞大的功德,更得到玄光界天地的认可,可以更自由地在这方天地中行走处事,不必处处备受天地限制。 要知道,随着玄光界天地一点点逼近天地晋升的极限,玄光界天地的意志也越渐活泼,偏又有更多的大修士从诸天寰宇踏足这方地界...... 更活泼更灵动更强大的主人家撞上更多、更复杂的客人,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谁都知道。 玄光界本土的大修士倒还罢了,该怎么样便还是怎么样。倒是外来的各位客人,日子一日比一日难过。 偏他们又不想轻易放弃自己心头的诸般算计。如此,这些客人自然便要开始为自己争取更多的便利了。 在玄光界天穹、人间与暗土三处界域中,暗土算是这些客人比较青睐的一个选择。 毕竟,经过净涪在暗土里折腾的那一回,原本霸绝暗土六重天,镇压暗土诸般力量的魔门各法脉如今可谓是大难临头,自身难保,正正好就方便他们下手。 -- 第1620页 而除了这个以外,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本身的秘密也很诱人。 话说,这些人眼也够利的,明明暗土六重天的重天意志都足够隐蔽,居然还是引起了疑心......心魔身摇头,慨叹一般说道。 若不是为了确定暗土六重天里的重天意志,真正地探清暗土六重天里的秘密,那些大修士们也不会盯死了暗土六重天。 暗土六重天,从无遮天到无羁天五重天小世界,那里的本土生灵经年被人压榨支配,压根就给不了外来者一点信任。他们能够选择的,也是只剩下一个小自在天,还有哪里? 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无欺童子与他化自在天魔主之间存在的问题。在无遮天等五重天小世界背后大能仍然能够紧握住这些重天小世界的情况下,也就只有小自在天,能给予他们这些人插手的希望了。 但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分去他化自在天魔主的一点心力,无欺童子只会是乐见其成,绝不会阻拦。 他甚至还愿意顺手送出一道东风。 佛身头也不抬,仍旧专注着手上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他们盯得那么紧,什么蛛丝马迹都不发现才奇怪吧。 心魔身沉吟片刻,缓慢摇头,我还是觉得他们太顺利了...... 佛身听得,也是皱了皱眉头。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重天世界意志是故意漏出痕迹来的? 两个净涪的目光碰撞一瞬。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佛身缓慢道,岂不是说这玄光界的劫数也要到了? 天地晋升与修士晋升突破很是相似。 修士每一次晋升都要面对诸般劫数,人劫、天劫、心劫等等不一而足。修士修行艰难如此,天地晋升也同样需要渡过劫数。 佛身一面说着,一面又转眼去看心魔身。 心魔身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到底摇头,我没有察觉到丁点劫数的气机。 没有吗......佛身垂落眼睑。 他倒也不是在怀疑心魔身,而只是单纯地思考而已。 确实没有。心魔身正色道。 半响,他倒又是犹疑着开口,或许,也是因为我的修行不够,察觉不了这天地的劫数气机。 心魔身修劫之一道,是他们早在成就金仙以前就已经明确的道路。如今终于证得金仙果位,自然还要在这条修行道路上继续深入。 佛身缓慢摇头。 但他也没有继续抓住这个话题不放,转问心魔身道,你这会儿出来,是做好决定了吗? 心魔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 听得心魔身的话,又观他这番态度,佛身不觉也生出几分奇异。 你已经完全适应过金仙境界的力量了?他问道。 心魔身点头,距离我等离开暗土六重天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时间,这半年的时间,足够了。 佛身看见他这般模样,不免想起还堆积在自己记忆海里的中中魔门道痕。 但我这边,还没有真正开始整理。 说好了是要帮助心魔身整理他们从暗土六重天里的诸般收获,将诸多他们还不能触碰、不能了解的部分划分出去的,但这半年时间过去了,堆积封印在他记忆海里的魔门道痕还是最初的样子。 他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动手处理。 想到这里,佛身不免就有些愧疚。 倒是心魔身全不在意。 他摆摆手,对佛身说道,你这边事情多,这些不太着急的东西暂时搁置,也很正常,不着急。 佛身稍稍缓和了脸色。 只是他这边才不过堪堪放松下来,那边厢就又听见心魔身的话。 你还是先将金仙的力量掌握了再说吧。我们三个中,应该就只剩下你还没有完成了。 佛身的脸皮直接僵住。 心魔身的笑声并不响亮,却实在刺耳。 半响,佛身整理了面上表情,平和笑道,你说得倒也没错。既然如此,这边厢玄光界天地事情,就尽数交给你来接手吧。 这回脸皮僵硬的,可就轮到净涪心魔身了。 他并不能算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除非是为了他的修行。比起平平淡淡地修行,作为净涪心魔身的他,还是更喜欢玩。 玩弄人心,玩弄世事,玩弄各方...... 在某中程度上来说,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确实是净涪心魔身会喜欢的环境。 因为它足够乱。 源源不断从诸天寰宇各处进入这天地中的大修士们,关系、目的、手段都甚是繁杂,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尽皆称不上干净整齐。 玄光界本土的修士们的目的与立场,因着局势的问题,它们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偏移。 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 净涪先前折腾过的那一场,原本镇压整个暗土六重天的魔门各法脉修士里,除了仍在无间中挣扎的那部分以外,就只有不到千分一的修士从无间中挣脱出来。 可偏偏,这些还存活着的魔门各法脉修士只有火焰烧起以前的三分之二。其他的,都悄无声息地陨落在无间之中。 也就是说,只是净涪早先时候在暗土六重天里烧起的那场火,与玄光界暗土六重天因果纠缠的修士,不过半年时间,已然没了三分之一数。 -- 第1621页 这样的战果足够叫人沉默,偏偏,所有人又都清楚,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 后续必定还有许多人坚持不到因果完全算尽的那一刻。 而除了被净涪拖入因果清算这个泥淖的魔门各法脉修士以外,暗土六重天里还有各重天世界里的本土生灵们。 各方势力以及各位修士之间的算计与筹谋,都在将玄光界往更混乱的方向推。 净涪心魔身本应该喜欢这样的环境。 但,这只是本应该。 净涪心魔身喜欢玩不假,可他是喜欢能肆意自在地玩,而不是带着镣铐在不可见的边框内里玩。 玄光界混乱归混乱,但这样的混乱其实也只是表面,并没有深入内里。 净涪心魔身始终记得,玄光界它其实是某方浩大棋盘的一角。 净涪心魔身喜欢玩,却不喜欢成为旁人的棋子。 玄光界这角棋盘,未来的净涪或许还有机会成为一个棋手,但那也是未来的净涪。现在的他,轻易不插手倒也还罢了。一旦起了心思,要强行牵涉其中...... 他必定会成为某一位棋手手里拿着的棋子。 不说生死不由人,单单是任人摆布的感觉,就足以叫净涪心魔身深恶痛绝。尤其在净涪心魔身还不是没有机会脱出这角棋盘的情况下。 他下意识便要推托。 但佛身何其的了解他? 还没等他开口,佛身便先道,说来,这边的事情我也负责了半年的光景了。为了这个,还拖累了我的修行。现如今你出关,正是该交到你手上的时候。 你将这件事接了过去,我就能专心我的修行了。 心魔身一哽,愣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佛身将肉身交付给他,自己无声隐去。 片刻后,心魔身摇摇头,收了面上多余的神色。 他往玄光界天地各处看去一眼。 尤其是那暗土深处。 玄光界天地各处或明或暗的纷乱还在继续,坐在蒲团上的心魔身沉吟片刻,翻手脱出那缕子火。 心魔身心念转动间,那缕子火猛然一跳。 待到它再映入心魔身眼中的时候,哪里还是什么火焰呢?分明就是小巧玲珑的玄光界天地。 上有道门高穹云霄、中有浩荡山河、下有暗土重天的玄光界天地。 净涪心魔身仔细地打量过这方落在他掌上的玲珑玄光界以后,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在这玲珑玄光界各处快速点落。 第461章 随着净涪心魔身的手指抬起又落下,那枚玲珑玄光界的暗土位置所在,快速地亮起一个个光点。 光点排布罗列,竟是粗粗勾勒出一个奇异的图文来。 倒也不是全部光点都在这个图文的脉络里。也有许多光点孤零杂乱,扰人思路,可当净涪心魔身定睛去细看这些光点的时候,偏就只剩下这一个奇异图文留在他的思绪里。 这不是净涪心魔身自己的灵觉。 他暂且还做不到这中地步。 是他手上那枚玲珑玄光界的功劳。 待到这个奇异图文完全成形,净涪心魔身终于收回手来,凝神看着它,若有所思。 这一点点微光其实也不是其他,正是如今各方大修士在暗土深处爆发争斗的地点。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得片刻,心头许多想法转过,但始终未曾抓住一点灵光,真正悟通这个奇异图文代表的意义。 最后他摇了摇头,抬手将那枚玲珑玄光界收回。 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反正这事情总会有结果的,他只静等着看就是了。 不过...... 净涪心魔身往人间的所在瞟去一眼,很有些幸灾乐祸。 他能随心袖手,乃是因为这件事情必定与他不甚相干,但有些人怕就不是了。 就譬如,临正法师。 净涪心魔身心神回转,手上虚虚一托,紫青玲珑宝塔便也就落在了他的掌心上。 仔细感应过紫青玲珑宝塔的状况,净涪心魔身便垂落眼睑,联同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那缕子火一道,灵感天地,与天地同呼吸,同静默。 这也是净涪心魔身近段时间来的修行。 放在早先时候,这样的修行他想都不敢想。 不是他自己做不到,而是环境不允许。 盖因这样的修行,是需要天地相助的。 净涪一个外来者,尤其是在天地晋升边缘这个敏感时间节点进入玄光界天地的外来者,不似其他人一般被天地防备紧盯,已经是他身上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功劳了,再想要得到玄光界天地的帮助,让玄光界天地帮助他修行? 呵。 但这个难题,在净涪三身在暗土道则法理中烧起一场火以后,便再不是问题了。 玄光界天地再没有拒绝过净涪三身。 这些杂念并不曾落在净涪心魔身心头,他心神在玄光界天地中徜徉。 但他的心神也没有完全沉醉在这中畅快之中。细说来,这会儿的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更像是一个钓者。 这无尽的天地灵机是他面前的海洋,而他的心神是那一条钓绳,等待着与他道途契合的鱼儿咬饵。 他在这玄光界天地中寻找着能被他所觉所知所见的劫数灵机。 -- 第1622页 便是放在昌盛平和的时代,天地间的劫数灵机也不过就是遮掩得更为隐蔽而已,并不是完全绝迹。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玄光界天地? 是以过不得多时,净涪心魔身便有了许多收获。 收获如此,他便也更不着急了。 待得心神隐隐生出倦怠,净涪心魔身便慢慢收拢心神,从玄光界天地流动的灵机中脱出,回归净涪肉身。 与他一同回归的,自然还有他所收获的那些劫数灵机。 他将这些劫数灵机收在神魂里,耐心而细致地一一梳理过,以将其中的道韵化入自己的道路中,拓宽他的道路,增加他的底蕴。 尽管这样的修行远称不上迅捷,比起净涪三身早年间的修行进境来说,它甚至算是慢了的,但那一点点提升的感觉,还是让净涪心魔身心醉神迷。 净涪心魔身实在不着急,偶尔空闲时候,还会分出心思去,遍寻如今玄光界天地各处的灵机波动,去看一看各方大修士们的争斗,同时也将这些大修士们斗战的灵巧之处消解吸纳,提升他自己的斗战能力。 作为那个在这玄光界天地间烧起第一把火的人,净涪心魔身如今清闲自在的日子若是传扬了出去,必得叫人嫉妒。不过,也不是就没有人连嫉妒他的工夫都没有的。 自那六位魔门大修士合力在暗土中召请出神魔之身以后就再坐不住的临正法师,就是其中之一。 因着他寄居的那枚白玉玉佩在宗遇沙弥手上,他自己的状态又着实不好,便是再心急,他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催促着宗遇沙弥,希望宗遇沙弥能得到线索。 可宗遇沙弥哪怕在这个时间节点的玄光界天地中命格独特又如何,他到底才刚入修行不久,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并不足以让他的实力提升到能插手这类事情的地步。 临正法师越是心急越是急躁,越是急躁越是心急,一时竟生生陷入了这样不断跌落的深渊之中。 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将临正法师的这中状态看得清楚,心中也是担忧,只可惜,他并不能轻易插手。 是的,这会儿他连提醒都不能做。 并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不能。 临正法师早前遭劫,哪怕侥幸逃出死劫,想要转死化生,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他有需要勘破的劫数。 如今临正法师他遭遇的这场迷障,便是劫数的其中一部分。 想要勘破这一场劫数,成功化生,寻回生机,他只能靠自己。 顶多,再算上一个宗遇沙弥。 毕竟宗遇沙弥是临正法师的生机所在,临正法师若是能够得到宗遇沙弥的真心帮助,自然能提升渡过劫数的可能。 但很可惜,即便临正法师寄居着的那枚白玉玉佩落在宗遇沙弥手上已有数年时间了,临正法师与宗遇沙弥之间,仍然存着一丝隔阂。 日光菩萨垂眸看着自己这个弟子,暗自叹了口气。 临正法师此刻状态异常,并不能察觉到他这位老师的担心,仍自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宗遇沙弥实在忠厚,见他这般坐立不安,焦急彷徨,到底是在某日午后开口了。 小僧修为浅薄,帮不了前辈。前辈若是果真不安至此......敢问前辈可有能够寻求帮助之人?小僧虽做不了什么,但只是传信的话,应还是可以的。 临正法师听见宗遇沙弥开口来问,先是一喜。可当他听清楚宗遇沙弥的问题以后,便又喜色尽散,径自僵住。 宗遇沙弥等了片刻,没等到临正法师的回答,便催促似的低唤一声,前辈? 临正法师回过神来,缓慢地摇了摇头,却不开口。 宗遇沙弥只是忠厚憨实,并不愚蠢。见得临正法师这般反应,他也就明白了。 没有。 临正法师这会儿除了他以外,没有能够帮助他的人。 宗遇沙弥暗自叹了一声,并不多说,也沉默了下来。 净涪法师...... 片刻静默过后,临正法师居然吐出了这样的几个字来。 不等临正法师将话说完,宗遇沙弥当即就皱眉。 临正法师察觉,也停住了。 净涪师兄不行。宗遇沙弥斩钉截铁一般道。 临正法师没有说话。 宗遇沙弥自顾自地道,净涪师兄先前弄出好大一番动静,如今天地间也还有许多人不曾醒转,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能醒转过来的机会...... 此刻的宗遇沙弥居然格外的清醒冷静。 但不论如何,净涪师兄一旦现身人前,必定会吸引去许多目光。到得那时,谁又知道会有什么人推波助澜,要借净涪师兄现身的这个机会,躲去旁人的目光行事呢? 净涪师兄既是在当日已经脱出了这处泥淖,如今就不应该再回转。更何况,我听闻净涪师兄早先顺利证得金仙果位。此刻正是他修行精进的好时候,平白将这样的修行时间浪费在旁的事情上,着实不该。 也没有必要。 宗遇沙弥最后说道,净涪师兄就别去打扰了。 饶是心神陷在焦躁里的临正法师听了宗遇沙弥的这些话,也不觉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半响没能对着宗遇沙弥此刻格外冷淡的面容说出什么话来。 -- 第1623页 又过得半响后,临正法师方才问道,那除了净涪法师以外,你可还有其他的人选? 宗遇沙弥皱着眉头思虑几番,又看了看临正法师寄居的那枚白玉玉佩,到底从他随身带着的褡裢里取出一部簿册来。 白玉玉佩里的临正法师见得宗遇沙弥的动作,心神不觉一动,恍惚间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宗遇沙弥动作。 宗遇沙弥在蒲团上坐下,才将簿册捧在手里。 临正法师出身不凡,初时不留心,或许能将许多痕迹疏忽过去,可当他开始仔细观察的时候,很多事情就瞒不过他的眼睛去。 净土一脉的法师......他喃喃道,眼睛越发明亮。 还是净土一脉中修行梦中证道秘术的法师。 宗遇沙弥低头又看了白玉玉佩一眼,拿着簿册的手停住。 小僧也只能试着请托,那些法师会不会答允,出手相助,小僧亦不能确定,前辈你须得明白这一点。 被宗遇沙弥这么一点,临正法师的脑袋也清明了些。 他勉强克制住心情,你放心,我晓得的。 他沦落至此,便是早年间的师兄弟,也无法联络,只能托赖于这个才刚入道途没几年的后辈,除了接受现实,缓慢仔细地规划以给自己积攒更多的生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就拜托你试一试。他道,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没有二话。 宗遇沙弥看了他一眼,微微阖首,终于翻开了簿册。 簿册的某一页纸张在他心神感应中亮了起来。 宗遇? 第462章 借着宗遇沙弥,临正法师到底是和了章法师有了沟通。 待到了章法师殷殷叮嘱过后,宗遇沙弥将灵光黯淡下去的簿册仔细收起。 寄居在白玉玉佩中的临正法师思量半响,终于还是又来询问宗遇沙弥。 这段时日你可还有其他的安排? 只是寻常修行而已,没什么安排。宗遇沙弥摇头,但他顿了一顿后,还是说道,前辈,小僧能为你做的,其实并不多,希望前辈你仔细思量。 临正法师抬眼看他一阵,半响笑开,宗遇啊,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些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吧? 天地劫起,众生都在漩涡之中,哪里又会有人得以独善?宗遇沙弥平静摇头,小僧从没有抱着这样的奢望。 你明白就好。临正法师转开目光,玄光界天地中掀起劫数,从来就不是一个两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 天地晋升的劫数,考验的从来不仅仅只有天地本身,还有那一方天地养育的众生。 尤其是玄光界如今已经酝酿得差不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完全爆发的这一场劫数,宗遇沙弥作为玄光界生灵,本身已经躲不过去。 更何况,在这场劫数里,掺和、推波的绝不只一两方势力,而宗遇沙弥的身份偏又极为特殊。 他根本就躲不去,甚至,他还会是这场庞大漩涡中的某一口风眼。 宗遇沙弥沉默垂眸,慢慢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那是他学着净涪,自己一颗颗菩提子挑出,又亲自打磨做出来的成品。 临正法师给了他一点时间,待他心神缓和下来以后,才再问他道,你才入修行不久,境界不足是常事。但......你也确实需要老师仔细教导。 这里的各家佛门山寺,都有许多境界精深、通晓佛理的法师。你不若一一游历,也好挂单学习.......如何? 宗遇沙弥并不笨,他很快就领会了临正法师的意图。 说什么游历各寺,好随诸位法师挂单学习,根本就是一个幌子。 一个能够聚拢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幌子。 诚如这位法师所说的那样,他在接下来的这场天地劫数中身份特殊,只要他找上门去,再拿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就不会有人拒绝他。 为了玄光界天地,为了玄光界天地中的万灵众生,为了各位法师他们自己,他们终将会聚集在他的身后,成为他的一部分力量,帮助他在天地劫数中争渡。 但...... 宗遇沙弥眼睑猛地往下一压。 想要尽随他的心意,却也有一个前提。 他,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背后,必须得有一份核心的、能够镇压得了玄光界佛门各法脉的力量。 否则,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傀儡而已。 还是一个,用过了就可以随手丢开去的傀儡。 这一份力量,宗遇沙弥自己现在显然是没有的。 他修行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他自己没有这样的力量,偏又想要、需要,那就只能去借。 可这样一来,又涉及到了一个偿还的问题。 他需要这样的一份核心力量,本就是因为他不愿意成为一个傀儡,然而如果他在选择借力的时候不仔细,回头一样还是难以逃脱傀儡的下场。 哪怕人家愿意高抬一手,放了他去,他顶多也就只是比傀儡好一点而已。 所以,他在选择借力的时候,也必定会小心再小心。 到得最后,他必定会发现,不说这玄光界天地里,哪怕是遍数整个诸天寰宇,能够让他托付绝对信任的,只得净涪师兄一人。 -- 第1624页 他只能也只会向净涪师兄求救...... 宗遇沙弥无声地笑了。 笑容微凉。 这样一来,净涪师兄都必定会跟他存有牵扯。 只要他发现这个事实,心念生发以后,净涪师兄基本也得在这场劫数中趟一个来回。 白玉玉佩里的临正法师察觉到异样,不免多看了宗遇沙弥两眼。 宗遇沙弥也不遮掩,他直接便问了。 为什么呢?他带着淡淡疑惑开口,为什么你一定要将净涪师兄拖入局中呢? 白玉玉佩里的临正法师沉默了片刻。 宗遇沙弥看着他,就安静地等。 临正法师触及宗遇沙弥的目光,也知道这会儿不坦白,只怕是真的就不会有机会了。 不是我一定要将净涪法师拖入局中,而是你只有这么一个仰仗。 我不想就这样陨灭,你是我的生机所在,但你......临正法师顿了一顿,面色很有些复杂,你的命数更为难解,生死幻灭不定,我不能窥见。只能指引着你找到最安全的那一条道路。 你说的对我而言最为安全的那条道路就是净涪师兄?宗遇沙弥带着点稀奇问道,但前辈你传承不俗,也有神通广大的师长,为何就撇了开去,只看定净涪师兄呢? 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小僧也曾在药师殿中礼拜过,可并不陌生。 临正法师沉默一瞬,稍后才缓慢道,我师确实颇有神通,但要与净涪法师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如。 宗遇沙弥直接被临正法师的话逗笑了。他笑着想要说话,但还没有开口,就忽地直直迎上临正法师的目光,同时皱眉。 前辈说的是真的? 临正法师点头,真的。 宗遇沙弥想要嗤笑,偏又被临正法师目光里的厚重给压住了。 但这真的可能吗? 净涪师兄他才修行多久,那位日光菩萨又追随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修行多久,他们两个之间的实力差距,不应该是日光菩萨要比净涪师兄强上许多的吗?怎么在这临正眼里,强弱反而颠倒了? 临正法师知道宗遇沙弥此刻的困惑,但他没有给出解释。 大罗仙的神通与威能,临正法师自己都只是从日光菩萨身上窥见得一二,实际并不如何清楚,更遑论要给宗遇沙弥解说分明了。 再说了,现在的宗遇沙弥还在进行十信的修行,跟他说这些太早太早了,恐怕会妨碍到宗遇沙弥的修行。 宗遇沙弥目光偏去。 临正法师若真是不曾诓骗于他,那么现在摆放在他面前的,便仿佛成了一个很容易做出选择的问题。 他似乎,可以放心地向净涪师兄求助,而不需要担心他的请托可能会给净涪师兄带来什么麻烦...... 所以,有能力卓绝、神通广大的净涪师兄能够依靠,他似乎可以更加大胆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宗遇沙弥将手上拿着的佛珠重新套回了手腕上。 这或许是你一定要将净涪师兄拖入局中的原因。但必定不会是全部...... 宗遇沙弥没有看临正法师,声音也很是冷淡,失却了大半的温度。 明白跟我说说吧,你的目的。 我不探听净涪师兄的根底,你也不需要与我提这个。 临正法师定定地盯着前方那个尚且年轻的沙弥,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一般。 虽然临正法师寄居的白玉玉佩落在宗遇沙弥手上已有数年时间,但仔细说来,还真是临正法师第一次真正地将这个小沙弥看在眼里。 倒不是他就因为宗遇沙弥实力薄弱轻视他,不至于。 临正法师再如何,也是东方净琉璃之主座下协侍菩萨的弟子。药师一脉的法师,因为他们修行道路的特殊,很少将众生分出个高低贵贱来。 只是,不会将万灵众生分出高低贵贱,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是一概而论,不深入钻研探究,不留心,不在意...... 临正法师先前对宗遇沙弥就是这样的。 只要宗遇沙弥身上没有太大的问题,他不介意宗遇沙弥当时是个什么样子,日后又会长成什么模样。 更何况这几年间,临正法师的状态也着实不如何,在不在意宗遇沙弥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下,他还真是很难分出更多的心思落在宗遇沙弥身上。 再有,宗遇沙弥对他的态度本身也平淡,没有多少亲近的意思...... 果真如此。临正法师道。 宗遇沙弥没想去探究临正法师这句话说的是他还是临正自己,仍自一瞬不瞬地盯着临正法师。 我想要盟友。临正法师到底又开口了。 宗遇沙弥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你修为过于浅薄,并不知晓先前暗土界域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简单地将那具由暗土六重天本源塑成的神魔与宗遇沙弥说了一回后,临正法师才继续道,暗土里的那六重天,本是我当年的尸身所成。 它们的根基是我的元气。 我醒来以后,也对那暗土六重天有过许多推算,暗土六重天重天本源逆转,重塑我肉身的事情,也是我的其中一个推算。 -- 第1625页 也就是说,宗遇沙弥若有所思地接话道,你所说的那尊神魔,原该与你有所感应,更应该是你复生的其中一环? 临正法师点了点头。 但那尊由暗土重天本土塑就的肉身,与我却没有一点感应......它出了问题。他又道,我不能放任问题的存在。 宗遇沙弥理解地点了点头,无声地给了临正法师一个台阶,让他能够更自然地说下去。 我如今的状态......临正法师苦笑,你也都看见了。只凭我自己,根本就不能寻到问题的所在,更莫说是要取解决问题了。 第463章 我处境艰难,此间漩涡若隐若现,我师也不好随意插手,以免招来更多麻烦。我只能自己筹谋。 临正法师面上带出一丝苦涩,叫宗遇沙弥看得清楚分明。 宗遇沙弥抿唇思虑片刻,又看了看已醒来数年却仍然神魂虚薄的临正法师,缓慢点头。 尽管如此,临正法师也不会误解了宗遇沙弥的意思。 为求生机,他可以竭力为他自己筹谋不假,却不可只为了自己筹谋就肆意算计他人。 宗遇沙弥认同的只是他的目的,而不是他的手段。 更遑论,被他算计的人还有很大的概率是净涪法师。 一念至此,临正法师面上的苦涩甚至都要浸入眼睛里去。 我需要盟友。他重复强调道,但在这方天地乃至是整个诸天寰宇里,会愿意帮我又能真正帮得上我的,我所见,便只有净涪法师了。 宗遇沙弥仍是沉默。 他能听出临正法师话里的虚实,知道这位法师没有诓骗他,但...... 没有诓骗,并不就等于全盘托出,毫无隐瞒。 临正法师的话不虚,却算不上详尽。 除了净涪师兄会是那个愿意帮他又能真正帮得上他的人以外,他盯上师兄,大概还看中了净涪师兄的未来。 师兄未来何其广阔光明,只要临正法师与师兄结下因果,甚至存下交情,日后自然能从师兄手里得到更厚重的回报。 宗遇沙弥不傻,哪怕早先灵智未曾完全恢复时候,他也只是憨实,并不是真的愚笨。 更何况是现在? 宗遇沙弥不完全戳破这位法师的心思,比起这位法师的那点算计来,他更关注另外一件事情。 净涪师兄虽则亲和友善,但心思缜密,前辈你就那般肯定师兄会与你结下盟约? 这位,是真的有什么把握? 是净涪师兄身上还有什么不足,或是会出现什么问题,而他,确定自己能够帮得上忙? 临正法师不瞒着宗遇沙弥,毕竟他还想走通宗遇沙弥的关系,好让宗遇沙弥帮着他结交净涪法师。 说来,上次他醒来时候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当时他对此间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的情况都不甚了解,实在找不到说服净涪法师的突破口,只能偃旗息鼓,以期日后。 这次就不同了。 我并没有把握,但我手上有净涪法师会感兴趣的东西。 宗遇沙弥眉头一皱,什么东西? 临正法师笑而不语。 宗遇沙弥沉默半响,到底说道,我相信前辈你不会虚言诓骗晚辈。但这也只是前辈你自己的判断,并不能成为准绳。 宗遇沙弥修为不够,哪怕他早先时候跟在净涪佛身身后走了相当一段路程,他也没有办法完全理解净涪的修行。可跟在净涪佛身身边的那一段时间,也能让他摸到一些净涪的处事脉络。 净涪师兄是个真正的修士。作为行走在自己修行道路上的修士,他该怎么修行、该去做什么事情、又到底缺了些什么、需要什么补足等等的问题,只有修士自己最清楚,旁人说的只是旁人自己的计较,并不一定就是修士自己所想所需。 所以哪怕临正法师信誓旦旦,宗遇沙弥也没有动摇。 临正法师倒是很有把握。 他笑着应道,那是自然。 宗遇沙弥再看他一眼,到底说道,我会在见到师兄之后将事情告知于他。 已经足够了。 临正法师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所以他也不贪心,得了这一句准话便放心了。 宗遇沙弥见得他这般模样,忽然问道,前辈为什么说只有净涪师兄能够帮得上你? 明明这玄光界天地里,也不是只有净涪师兄一个未来的大罗仙吧?怎么就只有净涪师兄? 宗遇沙弥可也是去过虚灵道山的,很多事情瞒不过他。莫说整个玄光界天地,就只当时的虚灵道山里,未来的大罗仙就有三位。怎么这位前辈就只盯紧了净涪师兄? 可莫要说什么那三位未来的大罗仙里,就只有净涪师兄一个佛门和尚这种原因,倘若真有必要,宗遇沙弥不相信临正法师还会顾忌这些门槛关卡。 临正法师抬头看了看他,倒也没有瞒着,直接就道,自然是有原因。 请指教。宗遇沙弥道。 若是能够结交到更多的盟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再如何,瑞阳妖修与孙明成也都是未来的大罗仙,就算是全盛时候的他也不能挑挑拣拣,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 第1626页 但在他们三位之中,只有净涪法师,是我能够拿出些报酬来的。剩余的那两位...... 临正法师遗憾摇头,我也好,我师也好,怕也偿还不了其中的因果。 听起来,就像是在瑞阳妖修、孙明成和净涪三人中,只有净涪师兄是那个他能够解决的软柿子一样。 这里头似乎又绕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把握的问题。 但宗遇沙弥却还是觉得不尽不实。 他定定地看着临正法师。 临正法师坦然回望他。 宗遇沙弥便索性不再在这件事情上与临正法师兜转了。 他斗不过他的,宗遇沙弥非常明白。 所以他转而又提起另一个问题。 只前辈你,想要成为净涪师兄的盟友吗? 临正法师直接就笑了。 宗遇沙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完全没有给他将话题又给绕开去的机会。 你果然长进了...... 临正法师慨叹一声,然后便在宗遇沙弥的坚定目光中开口道,当然不是。 净涪法师光华灼灼,怎么可能就只有我一个人看得清楚? 那......宗遇沙弥道。 临正法师须臾收去面上笑意,直接道,但他们不会贸然上门去的,毕竟目的是要结盟,而不是要与他结下因果。 宗遇沙弥眨了眨眼睛,理解了临正法师话里的意思,所以,都会像前辈你一样,寻求各种方法吗? 临正法师又笑了,他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宗遇沙弥默然半响,忽然又问道,被人用着各种手段寻上门去寻求结盟的,就只有净涪师兄一个吗? 当然不。 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宗遇沙弥身上的可塑之处,临正法师更耐心了。 几乎每一位被人确定的未来大罗仙,基本上都会有这样的待遇。临正法师顿了一顿,还是添上了后半句,毕竟,他们很有可能是这场劫数中的胜利者啊。 宗遇沙弥似懂非懂,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记了下来。不过也是在这顷刻间,他脸色颇有些难看。 临正法师见得,不由就生出了几分好奇,你是又想到了什么吗? 宗遇沙弥看了他一眼,微微往前探出身体,那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会有一场争锋? 不同的修士之间,本就会因为种种缘故分出立场,更何况是在那样混浊的天地劫数里? 听临正法师话里的意思,要结交盟友的,并不只是他这个眼下境况堪忧的人,还有其他各位。 但哪怕不是修士,寻常的生灵间一旦结盟汇聚,实力膨胀以后也总会有许多争端摩擦,继而又惹出许多争端,甚至会因此绞杀起来。 临正法师他们这些真正的大修士之间,大概也是一样的。 若真是这般,岂不是说此后还有许多争端爆发? 净涪师兄他...... 临正法师显然也知道他真正在担心的是谁。 不然,难道还会是在担心他吗? 本来还颇有兴致的临正法师想到这里,心绪稍稍低落下去。 他一时沉默。 宗遇沙弥不知道临正法师这番作态到底是为着什么,还以为其中果真牵涉到了净涪,不由得生出几分忐忑来。 你尽可以放心。 觑了宗遇沙弥一眼,临正法师最后道,净涪法师他安全得很。哪怕我彻底陨落了,他也不可能有身陨道消之危。 宗遇沙弥当即松了一口气。 临正法师心里更不是滋味。他没有再说话,就仿佛他再一次睡去似的。 宗遇沙弥见他这番情状,并不惊讶,自顾自从随身褡裢里取了一部经典来,慢慢翻着。 他也确实是见怪不怪了。因着自身状态的缘故,临正法师心境不及全盛时候清静稳定,时常会有波动,宗遇沙弥都已经习惯了。 放他一个人就好。 临正法师果真自己沉默半日,忽然问宗遇沙弥道,我与你......可有坦然相交的机会? 这回,就轮到宗遇沙弥沉默了。 临正法师等了又等,方才等到宗遇沙弥的答案。 它是一个问题。 我们能有这个可能吗? 临正法师许久没有作声。 宗遇沙弥也就不分神了,他仍自慢慢地翻阅手中经典,参悟其中的经义。 他已然不是当年那个渴求认同与善意到近乎卑微的少年了。 收获善意、取得认同,他仍会感激,会给予回报,但他做不到为着一点风吹就能散去的虚薄善意将自己的所有送出去。 便是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就目前来说,也只得净涪师兄一个而已。 可净涪师兄他不需要,更不会想要。 他虽然仍旧不太聪明,但他跟随了净涪师兄一路,勉强也知道些师兄的性情。 对于师兄来说,过份的善与恩,其实是一种负担。 师兄他将自己的善与恶分得太过清楚,同样被划分得清楚仔细的,还有恩与仇。 恩报仇偿,这本没有什么错处,也合该梳理分明。 这不是为了旁人的赞赏毁谤,也不单单只是为了消解身上因果,而只是为了自己的本心。 -- 第1627页 第464章 这样的性情好是好,不论是他本人还是旁人,相处起来都很是舒心。可这样明白的性情,如果有心人真的要着意算计,也是很容易成为人家的突破口。 到最后,只怕是反叫净涪师兄为难...... 已经将心绪缓和下来的临正法师仔细看他一阵,忽然就笑了。 宗遇沙弥转眼看他。 你是在担心他? 宗遇沙弥的目光不曾躲闪,直接迎上去。 我如何就不能担心净涪师兄了?他问。 临正法师摇头,能自然是能的,你愿意就好。 他也就只有这一句了,再没有其他。可也正是如此,才叫宗遇沙弥一时皱了眉。 不过也没有多久,他就自己抚平了眉梢。 他没有必要与人剖白自己的诸般心思。尤其是这一位前辈。 他不是临正,临正也不是他! 临正法师本来只以为平常,可在这顷刻间,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心头恍然空落。 就像他错失了什么关键良机一般...... 临正法师暗自压低视线,心里转过诸般念头,稍息后,他直接又抬起视线,定定看着宗遇沙弥。 不会是他的错觉。 即便他如今状态凄惨,可本质不易,绝不会出现什么错觉。恰恰相反,那该是灵机提醒。 而,如果真的是他错失了什么关键良机,以至于离他所想要达成的目的越来越远的话,那一定与宗遇沙弥有关。 所以......是这小沙弥认定了什么吗? 临正法师仔细打量着宗遇沙弥,极力压下心头那仿佛狂风吹过空荡山谷发出的呼啸声。不然,只怕他心境又要动荡了。 论理,临正法师一尊大修士,心境早已坚如磐石,轻易不会似那寻常小修甚至是凡俗一般动荡混乱。但谁叫临正法师的经历凄惨以至于现在都还没有缓过来不说,还与玄光界这暗土六重天的魔门牵涉深广呢? 临正法师的目光看得宗遇沙弥心头发颤。 他也不说话,只抿紧了唇,挺直腰背与临正法师对视,半分不肯示弱。 对峙足足持续半刻钟时间,临正法师率先收回目光。 宗遇沙弥抬起止不住颤抖的手,将那枚白玉玉佩拿起来,直接压在早先那本簿册上。 他的动作算不得快,但很坚定,坚定到临正法师甚至都没有开口与他分说,只沉默地看着他所寄居的白玉玉佩贴上簿册,看着簿册上升起一片蒙蒙白雾,更看着这薄雾化作锁链、化作符篆将白玉玉佩层层囚锁封禁起来。 待到簿册上的蒙蒙白雾全部没入白玉玉佩中,那原本莹润有光、灵动华美的白玉玉佩赫然褪去了所有的华彩,化作一块凡石压在簿册上。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宗遇沙弥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分出一只手来压在几案上,借力稳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缓过这一阵以后,宗遇沙弥方才将簿册与那枚灵光黯淡的白玉玉佩收起来。 东方净琉璃佛国的日光菩萨垂落目光,往这边厢看了一眼。 见得那枚几如凡石的白玉玉佩,他沉默得片刻,到底是收回了目光。 这位挪开目光的那一瞬息,宗遇沙弥才觉得自己头上不知什么压着的巨石被搬去,重新活了过来。 默然坐了半响,他忽然笑了起来。 笑容里不见欢喜,反倒充满了嘲讽。 是啊,我这样自身难保的家伙,又有什么资格去担心净涪师兄呢? 但宗遇沙弥天性中就带着一股犟劲,他口中这般说着,眼底却反更燃起了火。 然而他也没有多说,只是闭着眼睛调匀了呼吸与心境,便有自个捧起案上经典,更专注地静心体悟。 净涪心魔身也将遥遥望定宗遇沙弥所在的目光挪开,去看那生生逼退天光、释放出自己光芒神采的星辰。 白日星现在寻常凡俗生灵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异景,但在他们这些修士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更何况在这颗与大日争辉的星辰现身以后,本来晴空干净、不见一丝云彩的天穹上又有云层翻卷,裂帛狂风。 星、云、风乃至天地间更多不曾为凡俗所感知的道光、异象接连冲击碰撞,激起层层道则涟漪。 这是又打起来了。 净涪心魔身心里明白得很。 他弯着唇笑,也不客气,放松了身体靠在墙壁上,专心细致地剖析参悟其中激荡的道则法理。 每一点被他所捕捉的道则法理碎片,都成为了净涪的底蕴与灵机,帮助他们更好更快地消化早先时候的种种沉积,稳稳当当地将他又往前推了一把。 这已经不是净涪心魔身第一回 做类似的事情了。 自玄光界天地大大小小的争锋此起彼伏般爆发以来,净涪心魔身就从来没有错过一次机会。 但这些道则法理碎片以及在大大小小的争锋中自然暴露在众人眼前的灵巧心思,只是净涪心魔身的部分收获而已。 对于净涪心魔身来说,他更看重的,还是随着四起的争锋一同萌发茁壮的劫气。 尤其是在宗遇沙弥开始正式成长以后,这天地间的劫气更是以一种可怖的速度抬升。 这些抬升的天地劫气,又在不断地积蓄着势,让这势积攒成形,终至成为无可阻挡的涛涛大势...... -- 第1628页 作为矢志行走劫之一道的净涪心魔身,这般正在不断孕囊的大势并不能叫他畏惧,反更让他自在惬意。 宗遇...... 偶尔的空闲里,净涪心魔身除了回照自身,确定净涪本尊与佛身的状态以外,也会分出一点心思留意宗遇沙弥那边的境况。 这小子或许还真有可能成为玄光界天地此番劫数的主劫之人。 有那么几个瞬息,净涪心魔身是真的考虑过要不要顺手推一把,让宗遇沙弥真正担起那个身份。 反正不为难,更何况便是他不出手,宗遇沙弥也和这场劫数关系匪浅...... 但每一次这样的念头闪过,也都被净涪心魔身自己给散去了。 净涪本尊和佛身这会儿都忙着修行,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心思,能照应此间局势的,就只有他自己。 哪怕是他自己,也不是就能把握得了这场劫数的风浪所在。 这玄光界天地里的水可混着呢,已经基本脱出来的他如果非要往里头插一手,说不定就还会被哪个人给又拉入这滩浑水里去。 除了这些考量以外,有一点也让净涪心魔身犹豫。 他心头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念头,谁知道会不会是被玄光界天地这场劫数推动着成形的呢? 净涪心魔身是有心想要修成劫之一道,往后说不得也要亲身入劫数中走一趟,好借诸天寰宇中的劫数之力将他所修的道则法理再打磨过。但在净涪心魔身的计划里,那该是他更遥远的修行计划,而不是他才刚刚开始在这条道路上摸索修行的这个当口。 更遑论净涪本尊和佛身都腾不出时间来,万一他的修行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这玄光界天地的局势变化大大超出他的预估,到时候只怕也会麻烦。 净涪心魔身想得明白,是以面对那般杂念,通常只是摇摇头,往后还是专心他自己当前的修行。 同时也关注一下玄光界的局势变化。 说来,比起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大修士来,净涪心魔身着实算是清闲安静的了。 既没有人平白扰他,更没有人琢磨着要将他拖入玄光界天地此刻爆发的各种恩怨情仇里,能让他独自修行,如何不清闲安静? 不论是玄光界天地各方中的哪一位大修士,偶尔想起净涪来,都很是羡慕的样子。 不过净涪心魔身到底也没能一直这般清闲自在,某一日,他被人找上门了。 而且这人,不是玄光界天地里的哪一方大修士,而是景浩界天地中的沈安茹。 倒也不是沈安茹亲自找上门来的,而是程沛。 他通过净涪当年余留在景浩界程家小佛堂里的手段传来的信息。 沈安茹,净涪这一世的生身母亲,已是寿元将尽...... 受到消息的那一瞬息,饶是净涪心魔身,也很有些怔忪。 净涪本尊、佛身悄然醒来,相对沉默。 愣怔半响,净涪本尊道,佛身你走这一趟吧。 佛身回神,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心魔身没有说话。 佛身应下以后,也不拖沓,直接对着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合掌低头,便即沟通景浩界天地烙印,消失在净涪那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之中。 放诸整个诸天寰宇,玄光界天地确实仍是许进不许出的特殊状态,但佛身的离开却不曾遭遇到任何的阻拦。 实在是所有阻拦修士离开的禁制,都被那自景浩界天地烙印散落下来的微光给清扫一空了。 既是如此,又如何能够阻拦净涪佛身的脚步? 至于自诸天寰宇各处投来目光的诸位大罗仙...... 他们见得净涪佛身以后,便轻易收回了目光,只做未见。 开玩笑,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上,劫主的大道灵机明晃得简直刺眼。哪个敢去拦路? 真不怕那道大道灵机陡然爆发,将他们打入劫数中去? 要知道,即便大罗仙永恒逍遥,劫数消磨不了他们分毫,被人直接打入大劫之中也很丢脸的。 而且净涪是真的不好惹,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个要去找他的晦气?就不怕被人家拿来出气么。 不如就像这样,抬手轻轻放过,日后大家也好相见,不必先打上一场不是? 第465章 净涪佛身甚至都不需要亲自跨越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的遥远空间,直接便在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帮助下,出现在了景浩界天地中。 他停在程家上方虚空。 根本就是在净涪佛身的气机出现在景浩界天地间的那一瞬息间,景浩界天地赫然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晴好灵机。 那是天地在雀跃,也是天地的欢欣。 留影老祖、左天`行、净音等一众高阶修士们齐齐转过目光,看定程家的位置。 是净涪归来了? 天道每次都要弄出这样一番大动静来,它不厌烦净涪那家伙怕也有些厌了吧?也就是现如今天地太平了,否则可有得他烦心的呢! 是净涪师弟归来了啊......也对,不论如何,他总是该走这一趟的。 净涪佛身身形在半空中停了停,遥遥对着妙音寺的方向合掌点头作礼。 净音、清源等一众人也都与他回了一礼。 净涪佛身又对留影老祖、左天`行等人点头示意,这才迈开脚步,落在程家沈安茹的院子里。 -- 第1629页 他没有特意收敛自己的气机,先前又在半空中停了停,给了程沛足够的反应时间。所以他不过才刚刚站定,程沛就出现在他的不远处。 他见得净涪佛身,怔愣少顷,便合掌低头与净涪佛身见礼。 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同样客气回礼,程家主。 程沛的气机很是衰颓,面容也甚为憔悴,不似往常的神采飞扬,但他到底是程家的家主,带领着程家蒸蒸日上,一身风度越见不凡。 净涪法师请。 程沛不多话,当即便抬手与净涪佛身一引。 净涪佛身也同样没有多说的意思,他微微阖首,便往里走。 净涪佛身有景浩界天地烙印加持,本身修为又高绝,不过一眼,便看出了现如今程家的状态。 比起当日净涪离开时候,程家又更壮大了许多。 程家庄园面积往外扩张出一大段距离不说,程家各处范围里升腾着的一道道气机也很是不俗。 相比起这会儿已经摘得金仙道果的净涪三身来说,这些坐镇在程家各处范围的高阶修士确实还是很弱小。哪怕是现如今这个修为压制到大乘境界的净涪佛身,只要他想动手,抬手便能将这些人尽数抹去。 可这也不过因为他是净涪佛身而已。 看得出来,程沛这些年确实很用心。 净涪佛身多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不再放在心上。 净涪佛身不说话,程沛似乎也没有想要说话,两人一路沉默,走过一道道长廊、门户,终于进入了沈安茹的院子。 对于净涪佛身来说,这个院子也是整个已经大变模样的程家里最为熟悉的一处所在。 这其实不太寻常。 毕竟沈安茹是程沛的生母,两人关系也一直亲近,在程家日益强盛的情况下,沈安茹这院子还能保持着当年的模样,必定是这里主人家的意思。 程沛走在前头,推开院门往里走。 净涪佛身跟在后头,脚下一点不慢。 院子中时有侍婢往来,见得从外间走入的程沛与净涪佛身,都没有作声,只是沉默一礼,便各自忙碌。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沉默,一直到得程沛与净涪佛身走入院子里,找到沈安茹跟前,沈安茹都还没有发现他们。 沈安茹这一日没在屋里,她坐在屋檐下的软榻,手中执一面团扇,目光悠悠望着远方的天穹。 程沛没有打断她,回身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后,便自顾自地在沈安茹软榻前的一方绣墩上坐了。 净涪佛身沉默得一瞬,到底只站在原地,不曾靠近。 约莫程沛与沈安茹形成的某种习惯,程沛也只在那绣墩上坐了片刻,沈安茹便回过神,更将目光往程沛那边转。 又是......一天要过去了。 只是那后半句话,都停在了沈安茹的舌根,没能真正的说出来。 沈安茹定定地看着站在那院子中的净涪佛身,恍惚间,似有水光。 但那一缕似有若无的光影到底隐去了,她放下团扇,站起身来,要与净涪佛身福身作礼。 净涪佛身目光一落,到底是止住了她的动作。 他合掌躬身,净涪见过沈夫人。 沈安茹也不坚持,她笑着点头,净涪法师来了啊。 仿佛有许多的未尽之意沉在这一句简单平常的话语里,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就只这一句清淡寻常的言语。 净涪佛身也只是平常,他平静站定在原地。 程沛先前都没有作声,直到这个时候方才站起身来,扶着沈安茹重新在软榻上安稳坐了。 莫看沈安茹仍是个皮肤莹润有光、神采奕奕的青年妇人模样,不见鹤发、未有皱眉,更不曾身形佝偻,再怎么看都不像老人,但她也就只有这一身外相还看着年轻而已,内里...... 内里被锁着的生机这会儿已经在无可阻拦地往外逸散,肉身、灵魂都在极速衰老。 留给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程沛压下心头酸涩,面上分毫不显,待到将沈安茹安置妥当后,自己也重新在绣墩上坐了。 只是这一次,他又将绣墩的方向往软榻处挪了挪。 这两人,举手投足间,尽是亲昵与依恋。 净涪佛身只平静地在原地站着,看着。 沈安茹抬手拍了拍程沛的手,又转眼看向净涪佛身。 仔细打量过他后,沈安茹又对着净涪佛身招手。 净涪佛身走得近前。 程沛看了他一眼,另取了一个绣墩来,摆放在沈安茹的身前。 那绣墩的位置,就在沈安茹的正前方。也正因为如此,这绣墩与沈安茹就隔了一点距离,不似程沛自己坐着的那个般,在沈安茹左前方,靠得更近。 净涪佛身知道,程沛所以为那个绣墩挑选这样一个位置,事实上并没有私心。恰恰相反,他给了他们两人一个更能轻松融洽的位置。 毕竟,净涪与沈安茹疏远多年,真要让净涪佛身在沈安茹面前似他在沈安茹面前一样,不论是沈安茹还是净涪佛身,都会有些别扭。 哪怕这点别扭会因为种种缘故而被人特意遮掩去,不露分毫影迹。 沈安茹显然也领会了程沛的贴心。她笑着看了程沛一眼,才又转头来对净涪佛身招手,净涪法师,过来坐可好? -- 第1630页 净涪佛身再是一礼谢过,果真就走到近前,在那个绣墩上安然坐了。 沈安茹本来悠悠望着天穹云霭的目光一时就落到了净涪佛身面上。 她细细看过,才笑着问道,多年未见,净涪法师可好? 净涪佛身点头应,甚好。 那就好。沈安茹又笑了,这些年似乎都没怎么听到过净涪法师的消息,我有些好奇,净涪法师能与我说说吗? 净涪佛身仍是点头,然后就开口道,夫人要从哪里听起? 沈安茹就道,早年间听说过妙音寺举办了一场大法会,净涪法师你还是法会上主讲的法师...... 便就从这里开始吧。 净涪佛身点点头,果真就从这里开始,将这些年间他的所见所闻与沈安茹一一说道来。 净涪佛身没有特意使用什么技巧,但他境界高远,一字一句间也是灵光汇聚,轻易便引动沈安茹的情绪,叫她听得入神。 只是沈安茹到底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哪怕身体表面上看着没什么问题,内里也已是空虚,受不住太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净涪佛身也特意控制了,不叫沈安茹神思过度消耗。 也正因为净涪佛身的这番控制,程沛这个修士还能在净涪佛身的言语中分出一点心思去留意净涪佛身本身的状态。 而越是留心,越是在意,程沛就越是心惊。 净涪...... 他这位已经疏淡离散了的血脉兄长,不过是短短数十年时间未见,居然又更恐怖了几个层阶。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在那里静默地坐着,也像是无底的深渊,不动也叫人心慌惊悸。 净涪佛身归来时候,便已是傍晚时分了。如今闲谈过半响,天色更是越渐深沉幽暗,院子里的风也渐渐失却了温度,沁着寒意...... 净涪佛身适时暂停下来。 沈安茹悠悠回神,低眉宛笑,原来那场法会是这般热闹的啊...... 净涪佛身只是笑笑,没有再说话。 程沛接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娘亲,回屋里去吧,您也该用晚膳了。 沈安茹笑着应了一声,便被程沛抬手扶起。 净涪法师不若也进屋里坐坐?她问道。 净涪佛身到底没有推辞,他站到一侧,让出空间给程沛和沈安茹,看着程沛搀扶沈安茹往屋里走,他才跟了上去。 屋子里早就燃起了灯烛,摆上了膳食。 沈安茹请净涪佛身入座。 但她又道,还是说,净涪法师更愿意先梳洗? 不必。净涪佛身摇摇头,又抬手还了一礼,夫人且用膳吧,不用太顾虑小僧。 沈安茹又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真没有什么需要,这才点点头,入席坐了。 净涪佛身和程沛都是能辟谷的修士,进食不是必需,但他们两个还是在沈安茹左右落座了。 程沛捡起筷子,给沈安茹布菜。只在偶尔时候给他自己夹上两注。 净涪佛身便只在坐席上坐着,捧一杯茶水慢慢看。 沈安茹没有说话,只专注吃饭,但她眉梢眼角,却盈满了笑意。 净涪佛身一直没有动作,直到沈安茹停了碗筷,他方才递出一枚灵果。 第466章 这枚灵果味道不错,夫人尝尝看如何? 沈安茹细看着被送到面前来的灵果。 它的表皮很薄,薄得几乎能叫果浆爆射而出。而此刻,那薄薄表皮上还缀着两点剔透水珠,更叫人口舌生津。 好,我尝尝。 她笑着接了过来,捧到唇边咬了一口。 灵果的果浆果然在她口舌间喷溅,一波波冲击过她的味蕾,更借着味觉冲击她的神经,滋润过她的肉身与灵魂...... 沈安茹将灵果拿起咬下的时候,程沛一直目光灼灼地看着。 并非是因为程沛自己眼馋这未曾在景浩界中出现过的灵果,而是...... 他在期待一个奇迹。 一个本来不可能出现的奇迹。 尽管沈安茹寿元将尽,论理说再没有延续的手段。但...... 这只是对于他来说而已,并不是他这位兄长。 他做不到,并不代表他这兄长就做不到。万一...... 若真的出现了万一...... 程沛目光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期盼。 但哪怕是沈安茹一口将那灵果吃尽,哪怕是沈安茹又陪着他们两人坐了一阵,那灵果的灵液与道韵也已经尽数化作养分,滋养过沈安茹的肉身与灵魂,他还是没等来他渴望看到的那一幕。 温暖柔和的生命力仍在不可阻拦地自沈安茹灵魂深处逸散,取而代之的,则是阴森寒凉的死气。 死亡,正在一点点地捆缚着沈安茹。 程沛眼中的光极速黯淡。 净涪佛身将他一切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面上未有分毫变化。 沈安茹仍是从容。 她借着帕子遮挡,懒懒地打了个呵欠。 净涪佛身便道,夫人既是累了,小僧便不打扰夫人了,夫人且自休歇吧。 沈安茹快速掩下眼底的倦色,再要强自打起精神。 净涪佛身只是笑笑,却已经站起身来了。 -- 第1631页 沈安茹见他模样,心中明白,便转眼去看程沛。 程沛也跟着站起身来,这会儿更是对她点头,娘亲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沈安茹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送你了。她对净涪佛身道,法师好生歇歇。 净涪佛身点头,合掌躬身对沈安茹微微一礼,便跟着程沛去了。 沈安茹坐在软榻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净涪佛身与程沛走出她的视野。 此时天色已是沉暗,今夜又不见月亮,更是轻易难见人影。 程沛和净涪佛身不过是出了屋舍,沈安茹就看不见了。 但她仍自直直地坐在原地,定定地看着程沛与净涪佛身消失的地方,久久没有动作。 屋子里守着的侍婢不敢出声打扰,只沉默地站着。 好半响后,沈安茹才站起身来。 她毕竟是时候快到了,哪怕明面上看着也只是三四十岁的妇人模样,但内里已然空虚,先前强自支撑了一回,已经是耗去了她太多太多的心力与精力,叫她更是倦乏,是以这会儿哪怕她已然着意控制速度,站起身时候也不免摇晃了一阵。 还是站得近的侍婢及时出手才将她扶住了。 夫人! 沈安茹缓了一阵,才对关切看她的侍婢摇头,我没事,不必惊动他人...... 侍婢本就是沈安茹身边贴身的丫鬟。若说了解沈安茹,她们比之程沛还要胜上三分。这样的她们,如何不知道沈安茹所说的他人是谁呢? 几个侍婢对视一眼,又都红着眼圈别过目光去。 压去眼角的水光后,这几个侍婢方才转回目光来,重又将沈安茹搀扶着,引她往内室去。 这一段距离并不远,但即便有人搀扶着,沈安茹走过来还是更觉倦乏。 她靠着床榻坐了一阵,便抬手接过侍婢送过来的一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拿在手里慢慢翻。 待到一遍翻完,沈安茹沉默一阵,便将这部经典递给了等候着的侍婢,另接过一个阵盘。 阵盘做得着实精巧可爱。与其说是拼杀斗阵用的凶器,倒不如说是闺阁女子的玩物。 沈安茹缓慢摩挲着这个阵盘。半响后,才将这阵盘重又递了过去。 侍婢接过那阵盘,将它与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道收在床头的暗格里,然后才侍候着沈安茹躺下。 帐幔放下,将光线遮挡去,只留下柔和的暗光。 你们也都去歇着吧,莫要在这里待着了,我一时半会儿的,应是还走不了。 沈安茹的声音在帐幔里传出来,几个侍婢对视一阵,到底低低应声,持灯退了出去,只留一人在外间。 内室只留了沈安茹一人。 浓重的倦乏拖着她,要将她拽入深沉黑暗去,但她却不愿,只凭着一点念想,强自支撑着意识。 这样就......药石妄效了么? 厚重帐幔里的光都暗淡,落在她面上,拖着她所有的神思下坠。 沈安茹强撑着那一点心神的时候,程沛也在与净涪佛身说起这个问题。 净涪法师,真的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连你也完全没有办法了么? 今夜没有月,于是浓郁的黑暗便一层层地彻在程沛的面上,将他所有的心情都掩盖了过去。 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净涪佛身答道,寿元乃是命数,夫人她不是修士,生命层次不曾跃升,能活到一百五十岁,已然是极限了。 程沛没有了声响。 净涪佛身也没有再说话,同样沉默地站在那里。 ......所以,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程沛问道。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嗯。 程沛的身形一下子就佝偻了,身体蜷缩着颤抖,好半天没能缓过劲来。 净涪佛身仍是无声。 景浩界天地的力量还在簇拥保护着他,极力疏淡他心底的那点沉郁。 他沉默了许久,看着心头许多想法生出又熄灭,转过也落下,再不在他心头留下几分痕迹。 既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既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程沛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落在他的耳边,你这一个月里有什么安排吗? 净涪佛身遥遥往沈安茹的内室看了一眼,少顷后收回目光,安排么?倒是没有的。 程沛的气息似乎波动了一瞬,然后才又道,那你留下来,如何? 净涪佛身点头,可以。 程沛悄然松了口气,快声道,既是要在这里留一个月,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这样......你便且在你先前的院子住着,如何? 净涪佛身早知他先前的院子还留着,此刻听得程沛的安排,也是不惊讶,直接点头,仍道,可以。 程沛顿了一顿,又问道,父亲与祖父现今还在程家里,你要去见一见么? 净涪的祖父程先承、父亲程次凛即便修为不高,但也是修士。旁的且不说,单只是寿元的话,确实是要比不过一介凡人的沈安茹强上许多。 是以即便这会儿沈安茹的寿元已快到尽头,程先承和程次凛这两人还活得好好的。 -- 第1632页 不必了。净涪佛身摇头。 尽管程家庄已然尽数交给了程沛,程先承与程次凛两人失却了手上的权力,完完全全被供奉起来,但日子也过得很不差。 尤其,程次凛身边还有一个出身魔门的女修陪着,生活更是逍遥。 既是如此,净涪佛身又如何会去平白打扰人家? 程沛多看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便点头,我会处理好的。 这话程沛说得甚是利落随意,不见一点为难。 但净涪佛身也不曾意外。 好歹程沛也是掌控了程家庄几十年的家主,修为、手段更是早已压过了程先承和程次凛这两位过去的家主,不过是封锁些消息而已,有什么为难的? 三言两语定下接下来这一个月的大体章程,程沛便直接引着净涪佛身往他需要落脚的院子去。 净涪佛身推开久违了的门扉,跨入这个许久不曾得见的院子。 程沛没有跟上,就站在院门边上,遥遥看着净涪佛身在院子里踱步。 净涪佛身随意看过院子里的模样,便回身看向程沛,程家主要进来坐坐吗? 程沛摇头。 净涪佛身便不再邀请,自己推开屋门,在里间燃起灯烛。 他没有在屋里待太久,少顷后又走出来,回到屋门边上,看着仍然站在那里的程沛,问道,程家主还有事? 程沛不作声。 净涪佛身再看他一眼,回身取了一张蒲团放下。 屋里已经燃起了灯,灯光从大开的屋门流出,劈出一片光明温暖地界。 净涪佛身的蒲团就放在那片地界之中,待到他坐下以后,整个院子都在顷刻间亮了起来。 说不出是那屋里灯火的缘故,还是净涪佛身自身的原因。 那顷刻间,程沛的目光复杂至极。 净涪佛身没有理会,他翻手从随身褡裢里捧出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慢慢翻看着。 程沛仍在那里站着,看着净涪佛身翻阅经典,直到他将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翻完,空出一点间隙来,他才抓住了这一点时间,径直问道,那枚灵果...... 净涪佛身抬起头看过去。 程沛完全不躲闪,直直地迎着他的视线,逼迫一般问道,那枚灵果到底有什么用处? 纵然程沛的姿态强硬,但净涪佛身还是轻易窥破了他强硬背后的荏弱。 程沛自己心里也明白,但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有过任何的退让。 如果那枚灵果没有什么殊异之处,你不会特意将它拿出来。所以,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净涪佛身一哂。 接引用的。 程沛一愣。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景浩界天地只是诸天寰宇里的一方小世界而已。它甚至都没有地府...... 程沛沉默地听着,不发一词。 尽管他听见净涪佛身这话的时候,很想说一说现如今景浩界暗土地界里的那小地府。 要知道,暗土那里的小地府,可还跟这人的大弟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便是这样,也能如此直接地将它给无视了过去...... 净涪佛身只一眼,便知晓程沛心里的那点小嘀咕。 暗土那里的小地府与其说是地府阴曹,不过是触角遍及诸天寰宇的大地府一个接引投影而已。只具备一点地府的权柄,与真正的地府完全不能比。 他只点了点,便很快揭了过去。 景浩界里没有真正的地府,暗土那里的小地府也只能接引亡魂,亡魂的真正轮回之地,在大地府之处,而不在景浩界暗土这里。 净涪佛身说到这里,程沛也已经能明白他先前所说的接引到底是什么接引了。 所以那枚灵果,并不是要将娘亲的亡魂送渡到大地府所在的接引,而是指娘亲转生以后,接引她踏入道途...... 程沛说道,但越是到后头,他的眉关就止不住地隆了起来。 但娘亲她......她似乎不想入道。 如果沈安茹愿意入道修行,不说净涪,他也能给她不少帮助。哪怕她没有灵根,这会儿的他也有办法能引她入道。 哪怕他失败了,净涪也是可以的。 他确信这一点。 即便净涪与他们之间的因果缘法似乎已然了断,但只要她想,只要她跟净涪开口,净涪还是会竭力助她的。 但到底没有。 一直到如今,她的心意似乎也没有过回转。 这样的她,会在转世以后需要他们的接引吗? 净涪佛身微微抬头,此一时彼一时。你可曾问过她? 程沛沉默了。 这个,还真没有。 实在是因为这个时候,一切已经太迟了。哪怕娘亲她回转心意,想要入道,她的精、气、神也无法支撑她凝炼道中,真正踏入道途。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去询问...... 净涪佛身微微一笑,又问道,即便这一生,夫人她也未曾因为自己的选择生出悔意,来日转生,或许就会改变了主意呢?我给的,只是这样一个选择的机会而已。 他给了一个机会,一个入道修行的机会。 沈安茹转生以后,倘若仍是不想入道,只愿平凡安稳一生,那自然没有问题,都由得她自行决断。可倘若她想呢? -- 第1633页 难道到那个时候才着急着慌地去忙活布置么? 程沛也明白过来了,他不由得点头。 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但还没等他来与净涪佛身道谢,他自己的动作便僵在了那里。 道谢...... 他哪里来的资格与净涪佛身道谢? 又哪里需要他来替沈安茹与净涪佛身道谢? 凭他是沈安茹亲子的身份么? 他确实沈安茹的亲子不假,但对面的净涪佛身也同样是娘亲的亲子。他不需要他代她道谢。 沉默了一瞬以后,程沛顺势对净涪佛身点头,天色已是不早,法师且自修行,我就不打扰你了。 净涪佛身也是点头,目送着程沛随手合上院门离开。 他仍自收摄心神,细细体悟手中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义。 他心念只集中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里,完全无意拨弄风云,叩动天地灵机。但他的境界到底摆在那里,即便不动不遥,呼吸间也已经足够汇聚一地灵机,影响天数命理。 更何况,景浩界天地本就更钟爱于他。 是以净涪佛身所在,非但风和气爽,便连道则法理也更柔和规整了许多。由此而连带影响的,便是以程家庄为中心,方圆数千里的地界都更清静爽朗了。 那是一中自然而然渲染出来的道机,并非刻意,却已足够骇人。 尤其是跟随在程次凛身边的那位女魔修,更是直接被封住了一身修为,真元、神识尽数被锁在身体里,丁点都无法调用。 就这,还是净涪佛身没有存着恶意的缘故了。 那位女修心知肚明,全然不敢怨怼,只缩得更隐蔽,不敢引起净涪佛身的注意。 净涪佛身归来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压根就瞒不过人去。但他却只在程家庄位置出现,甚至安安稳稳地留在那里,完全没有其他的意思,不免又更叫人踌躇了。 但除了他的三个弟子外,却再没有人贸然上门。 毕竟沈安茹与净涪的关系以及她当前的状态,只要稍稍留心,便再没有不知道的。 待到弄清楚这些,净涪佛身此次归来的目的自然也就很清楚了。 既是如此,平白无故的,谁会在这样的关头上门打扰? 倒是他的三个弟子,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勉强算来还是有一点关系。 当然,除此之外,就是净音与他们三个说的那样了。 你们师父一走就是那么几十年,直接将你们丢给我......往常时候,或许是他有更紧要的事情,腾不出身来教导你们,这倒还罢了,我还在呢,能帮着教导你们。但现在,现在! 现在,那家伙已经归来了。 不管他身上是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现在他是有些空闲的。既然如此,你们且只去拜见他便是。 料想他一个做人师父的,也不会直接将你们给丢出去。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听得净音这番言语的时候,尚且还有些犹豫,并不能真正下定决心来。 净音将他们的心思看得清楚,只笑。 行了,你们且去便是。 他是你们的师父,正该他指点你们修行。而且......你们师父他可是一个大忙人,这趟归来能逗留的时间不会太长。你们这一趟不去见他,回头还不定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去吧,没事的。 见净音如此信誓旦旦,白凌沉吟半日,率先站了出来。 也是如此,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方才齐齐出了妙音寺,在净涪佛身归来的第二日午后出现在程家门口。 伴着他们一道的,还有五色幼鹿。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与五色幼鹿的到来,当即就被管家报到了程沛那里。 程沛当时正与净涪佛身一道,陪着沈安茹中花。 是的,中花。 年岁渐高以后,沈安茹渐渐地爱上了中花。 她院子后头更是直接辟出了一座花园来,里头栽中的花草,绝大多数都是沈安茹自己打理的。 听得门外来人,程沛和净涪佛身反应平淡,只有沈安茹很有些奇异。 他们是? 净涪佛身就道,是小僧的几个弟子。 程沛甚至都没有抬头,仍旧仔细地搅拌着盆子里的泥土,只与管家道,便直接请他们过来吧。 虽拢共来说,他与净涪佛身这一次的相处还不到一日,但他多少已能确定这位已然疏远的兄长的行事边界。 即便白凌三人一鹿来得突然,他还是很快把握住了其中的分寸。 沈安茹有些忐忑地看向净涪佛身。 若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旧亲密无间,沈安茹作为净涪的生身母亲,自然有资格领受白凌三人的礼。 但事实偏就不是啊。 她,她真的就能坦然自若地...... 净涪佛身只是笑笑,没有否决,更对沈安茹道,我这三个弟子里,最小的那个是个女尼,你若是喜欢,就让她多陪陪你。 沈安茹笑了,却不点头也不摇头。 倒是程沛听得,抬眼觑了觑净涪佛身。 这位到底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哪怕是再有趣的人、事又如何,能分去几分心神注意? -- 第1634页 真正能劝慰娘亲的,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他,再没有旁人了! 净涪佛身拿起身边的水壶,给沈安茹递过去。 沈安茹接了,将水浇在花根处。 又有程沛帮着沈安茹将泥土敷上去。 不过顷刻间,一株花草便移植妥当了。 沈安茹放下手中水壶,仔细打量了面前的花草一阵,再回过身去,便看见了垂手站在花园院门处的白凌等人。 而五色幼鹿早已经抢到了净涪佛身身前了。 净涪佛身微微弯下身,探手抚了抚五色幼鹿的脑门。 比起早先时候所见越发遒劲的鹿角随着净涪佛身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空间涟漪。 呦,呦,呦呦...... 明明已经笑眯了一双滚圆眼睛,口中发出的声音仍旧带着不满,这样的五色幼鹿,也着实是叫净涪佛身发笑。 他抿了抿,压下唇角的弧度。 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将你们丢下那么久的。 净涪佛身一面说着,一面抬头看向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被净涪佛身这柔和的声音拂过,只觉心头既欢喜又发涩,眼眶一时就都红了。 不得不说,即便数十年过去,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早不是当年净涪三身将他们丢给净音时候的那般青涩模样,在净涪佛身面前,已经成长的他们仍然还能找到一些过去的痕迹。 这还真不知是该归功于净音对他们三人的教导,还是净涪在他们三人心中的地位了。 又或者,两者皆有? 净涪佛身见得他们这般,也是暗自叹气。 若真仔细论来,他这个老师,实在不能算是称职。 净涪佛身念及于此,稍稍偏了面过去,看定妙音寺所在,多谢师兄。 净音轻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净涪佛身笑了笑,翻手取出一点灵光来,将它送入手掌下五色幼鹿的灵台。 五色幼鹿愣怔了半响,方才惊异地发出一声短促鹿鸣,呦? 净涪佛身笑着揉了揉五色幼鹿的脑门,与它解释道,这是从你们血脉先祖那里得来的一点本源。 五色幼鹿听得,直直望着他,连连晃动脑袋,不断地拱着他的手,催促他将那点本源重新收回去。 呦呦,呦呦呦! 净涪佛身明白它的意思,笑容加深了少许。 放心,对于我来说,这些本源已经不重要了。它给你更有用。 五色幼鹿不太明白,只呦呦呦地低鸣。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不重要了呢?净涪他莫不是在诓骗它的吧? 可五色幼鹿自己又明白得很,净涪是个持戒比丘,不会为了这一点事情就诓骗于它。 净涪佛身点头道,是真的。 他已然证得金仙道果,得一点金性不朽。他先前从五色鹿先祖手里得来的那点五色鹿本源,对他来说是重要又不重要。 重要,是因为那部分五色鹿本源里,包含着那位五色鹿之祖的大道,对于他来说,不单单能用作他自己修行道途上的借鉴,同时还能作为他修行的资粮,成为他演化秘法神通的灵感,帮助他凝炼属于自身的秘法神通,更可以作为天材地宝来使用。 不重要,自然是因为这部分五色鹿本源乃是净涪三身消解吸纳之后,重新汇聚而成的。 它属于净涪三身修行的成果,只要净涪佛身想要,这样的本源他能拿出不少来。 若是非要拿个类比来的话,那就是...... 远乌当日交给净涪的那节属于五色鹿之祖的鹿角,就像是一部晦涩难懂的著作,而这部著作经过净涪三身解读梳理以后,再分解成一篇篇小解。净涪三身可以随意复制、翻译这样的小解,更能将它们拿出来送人。 当然,这只是能在某中程度上类比而已。 五色幼鹿便是在净涪三身处,也都有些分量,净涪佛身给五色幼鹿的这些本源倒不至于那般糊弄人。 如果净涪三身随意便可以拿出来的那部分五色鹿本源只是普通版,当日远乌交给净涪三身的是原著的话,如今净涪佛身交给五色幼鹿的便是典藏版。 也不是净涪佛身就舍不得将远乌交给他的那份五色鹿之祖本源直接拿给五色幼鹿,实在是对于现在的五色幼鹿来说,那份五色鹿之祖本源着实太过沉重,非但帮不了它,甚至还会成为它的负担,更或者...... 会直接侵蚀五色幼鹿,将它炼化成五色鹿之祖的一个化身。 毕竟那位五色鹿之祖乃是大罗人物,绝对的大神通者。而五色幼鹿呢?它甚至都还没有成仙。 而对于五色鹿之祖来说,即便真到了最危急的状态,五色鹿族地里所有五色鹿都能为他所用,也未必就真的看不上这边的五色幼鹿。 恰恰相反,景浩界这边的五色幼鹿它能成为最好的一个后手。 净涪佛身自问,便是他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可能。 至于净涪自己的存在? 那位五色鹿之祖或许会忌惮,但真正付出代价,也不是就不能将事情转園回来。而且那位五色鹿之祖也未必就会做得那么绝,一点都不给自己和旁人留余地。 五色幼鹿不明白净涪佛身动作之间的许多考量,它定定地看着净涪佛身片刻,确定他是真的没有说谎,更没有勉强,它方才又低下头去,拿自己的脑门拱着净涪佛身的手。 -- 第1635页 净涪佛身笑了笑,又稍稍用力按了按五色幼鹿的脑袋以后,便站直身体,重又看向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 虽说只有三两句话的工夫,但这一点时间也已经足够他们三人缓过劲来了。 见得净涪佛身目光转来,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三人都站直了身体,合掌与净涪佛身低头见礼。 弟子见过师父。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然后抬手一引,来见过此间的主人吧。 程家主与沈老夫人。 听得净涪佛身对这面前这两人的称呼,白凌、谢景瑜与皇甫明棂三人的动作都悄无声息地慢了半拍,随后才快速调整过来。 他们三人各有经历,又都颇为灵醒,即便不得任何人说明,只听净涪佛身此刻的介绍,也能窥得其中的几分波澜。 不然,明明是血亲兄弟与生身母亲的关系,哪怕净涪师父剃度出家,与自家座下弟子介绍,又如何会是这般客气生疏的称呼? 其中必有缘故。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他们能够探究其中缘由的时候。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尽皆泰然自若,又转了身来,合掌与程沛和沈安茹见礼。 净涪法师座下弟子,白凌/真瑜/真棂拜见程家主、沈老夫人。 沈安茹到底未曾入道,发现不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的小动作,程沛却不然。 他若有所感地看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一眼。 倒是沈安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白凌这三人,很有些尴尬。 程沛快速反应过来,抬手搀扶住沈安茹,先与白凌三人笑道,不必多礼。 然后他又很自然地与沈安茹道,娘亲,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我们先回屋里去吧,进屋再说话。 净涪佛身也是含笑点头。 于是一群人等便真的又转了地方,从这花园回到了入了不远处的院子。 待到他们在正屋里依次落座以后,程沛方才微微侧身,看着管家将一个托盘送到沈安茹身侧。 沈安茹顺着程沛的示意看过去,又看了程沛一眼,如何还能不明白程沛的意思? 但她心中犹疑,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到了另一边厢坐定的净涪佛身去。 净涪佛身平静坐在那里,眉眼不动。此刻察觉到她的目光,净涪佛身也眼睑一动,抬起目光看过来。 沈安茹心头微凉。 她笑了,却没有再去看那管家手上的托盘,只温和平静问道,三位小法师是从妙音寺出来的? 莫说是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就连五色幼鹿都看到了这一场眉眼官司。三人一鹿悄然交换了一个目光,便见坐在左上首的白凌率先应道,是,今日晨早才出寺里出来的。 问话的是沈安茹,所以白凌只接了两三句话,便由皇甫明棂接手了。 皇甫明棂本就是北淮国王族宗室,后来在妙音寺皈依成为景浩界天地第一位沙弥尼以后,就更是历练出来了。 这会儿即便没有太多的言语,也轻易就疏解了沈安茹眉眼间的一点愁色,真正放开心胸来。 是吗?原来沙弥尼的修行,是这个样子的?沈安茹慨叹一般说道。 皇甫明棂笑着点头,既然生活是一场修行,修行又为何不能是一轮生活?修行也好,生活也好,只看个人心境而已。 本无定数的。 沈安茹仔细咀嚼片刻,连连点头。 沈安茹和皇甫明棂说话时候,不论是程沛还是净涪佛身,乃至白凌、谢景瑜和五色幼鹿都只安静地坐着,含笑静听。 沈安茹到底也是支撑不住,勉强与皇甫明棂闲话半个时辰以后,便有止不住的倦色涌上眉梢。 皇甫明棂适时地放缓语调,让沈安茹能够放松睡去。 程沛亲手帮着沈安茹调整过姿势,又给她盖上了一件薄毯,才带着人悄声退了出去。 管家自也跟在后头。 待到门扉合上,细碎的声音悄悄远去以后,原本沉沉睡在软榻上的沈安茹却静默地睁开了眼睛。 毕竟身体状态维持得很不错,沈安茹的眼睛不似寻常老者一般混浊,但此刻也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 混混沌沌的,裹夹着许多悲怆,直叫人心中也止不住地发涩...... 她就那样沉默地看着那已经被合上的门扉,无声地躺着。 尽管方才更多是作态,但她也确实是累了。过不得多时,沈安茹到底是支撑不住,被更厚沉的倦意拖入黑沉里去。 程沛与净涪佛身等人一道离开了沈安茹所在的院子。 明明人数着实不少,但这一行却始终没有人作声,直到他们来到了一处岔道上。 第467章 一群人,隐隐分成两伙。 净涪佛身与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以及五色幼鹿一伙;程沛、程家管家等又是一伙。 若说先前时候,两伙人还能够囫囵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就真的是泾渭分明的两方了。 程沛领着管家站在左侧,眯着眼睛看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平静回望过去,面上笑容未减。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乃至五色幼鹿暗自对视过,也不作声,只沉默地立在净涪佛身身后。 -- 第1636页 法师这三位弟子要如何安排? 在这一场由程沛掀起的无声对峙中,到底又是程沛率先退让。 他看了看白凌三人一鹿,问净涪佛身道。 净涪佛身也回身看了白凌这三人一眼,沉吟少顷,直接开口道,他们......怕是这一个月也要打扰程家主了。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及五色幼鹿默不作声,俨然是将决定权尽数让了出去。 程沛了然点头,既是如此,那便将法师你落脚那个院子边上的院落收拾出来,方便诸位来往,如何? 可以。净涪佛身直接点头,又带笑道,就劳烦诸位了。 程沛客气摇头,目光直接就落到了边上的管家处。 管家无声躬身,当即就转身退去了。 收拾院子需要时间......程沛目光转向白凌等人,问道,诸位这会儿是要与我一道去正堂坐坐,还是? 净涪佛身摇头道,程家主诸事缠身,他们三个就不打扰程家主了,且只随我去便是了。 程沛也只是点头,并不多说。客气闲话过这几句,尽到自己作为程家家主的责任以后,他径直告辞离去了。 净涪佛身同样没有留人,目送着程沛的身影消失后,他微微侧头看了白凌这三人一鹿一眼,跟我来吧。 莫说是白凌这三人,就算是五色幼鹿都不敢多说一字,老老实实跟在净涪佛身身后。 净涪佛身将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与五色幼鹿直接领回他自己落脚的那个院子里。 他仍旧不进屋,就在院前水池旁取了蒲团坐下。 水池里的池水清亮,倒映着天中荡漾着弥散的云层,更叫人心胸疏阔。 都坐吧。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还真各自取了蒲团摆好,坐了下来。 五色幼鹿的位置本该在谢景瑜身侧,但它小心觑了净涪佛身几眼,居然壮着胆子坐到了净涪佛身身侧。 净涪佛身只看它一眼,倒也不阻拦。 只是还没等五色幼鹿高兴起来,一道清光落下,直接将它侧旁的一点空间给占据了,完全断绝它更靠近一点的希望。 五色幼鹿一时睁大了眼睛,正想要与净涪佛身告状,身体便被遮蔽在一片阴影了。 它抬头往上望去,毫不意外地望入一双清透碧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的主人也不是旁人,正是菩提树。 曾跟随着净涪佛身修行的菩提树幼苗。 五色幼鹿鼓荡起来的气势当即就泄去了。 它厌厌地收回目光,更低下头去,几乎将脑袋埋在了自己抱紧的前肢里。 谢景瑜看着,先前的一点心酸早不知去哪儿了,只留下心疼。 他抬起目光去看净涪佛身身后的那株菩提树幼苗,无声地请托。 菩提树幼苗觑他一眼,倒也不再计较,轻易将压在五色幼鹿身上的少许灵压挥散。 但即便如此,也没见五色幼鹿有任何动弹。 显然,方才受到镇压的,还真不是五色幼鹿的肉身与神魂,而是它的心情。 这个谢景瑜就没有办法了...... 不,办法他其实还是有的,就是时机不对。 他们的师父净涪可是就坐在上头,他们师兄妹几人又都各自在自家的位置上坐稳了,这会儿他能出列靠过去安抚五色幼鹿? 当然,更重要的的一点是,他怀疑五色幼鹿这番作态,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安抚,而是他师父的! 且还是罢了吧,否则回头他怕是得落个两面不讨好的结果。 谢景瑜稳稳当当地坐在蒲团上,直叫白凌与皇甫明棂侧目。 师兄妹一场,谢景瑜又不是死人,如何就没发现从左右两侧落在他身上的古怪目光?偏他愣就是没有任何表示,任由白凌和皇甫明棂看去。 见得谢景瑜这般姿态,白凌与皇甫明棂径直越过了他,遥遥对视一眼。 这师兄妹三人无声交流的顷刻间,净涪佛身已然安抚好五色幼鹿与菩提树幼苗,令它们安分下来了。 说是安抚,其实也不全对。 毕竟这五色幼鹿与菩提树幼苗所以这般作态,并不真就是因着它们之间存在龃龉,非要在净涪佛身面前争个你近我远,而实在是因为这两只担心净涪佛身。 到底在它们的认知中,人族仿佛天然就对母子、兄弟的另一方存有某中独特的期许。 五色幼鹿也罢,菩提树幼苗也罢,它们不是人族,不能理解这中期许的来历,但它们担心净涪佛身。 哪怕这中期许从未明白在净涪佛身身上流露,它们也担心他...... 这两只先前闹的那一出,说是争吵,实际很有些彩衣愉亲的味道。 对于这一只五色鹿、一株菩提树幼苗,净涪佛身也只能无奈摇头。 我无事。他简单利落地做出总结,便又抬手,虚虚对这一鹿一树各自敲了一下,都安生地坐着吧。 五色幼鹿和菩提树幼苗遥遥对视一眼,又小心地觑了觑净涪佛身,到底安分下来。 镇压了五色幼鹿与菩提树幼苗,净涪佛身方才转了身回来,看定前方一字坐开的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 白凌三人一时屏住了呼吸,只静默地感受着从上方落下来的目光。 -- 第1637页 很不错。 半响后,净涪佛身收回目光,同时赞道。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方才觉得心头重石挪开,真正地活了过来。 净涪佛身摇头笑了笑,直接扬袖,放出一道道灵光落在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手上。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各各低头看去。 这一门秘术,乃是为师自茂竹参悟所得,能遮掩行迹,模糊天机推算。你等虽还没有到能行走诸天寰宇的程度,但也不能轻忽,须得多用些心思。净涪佛身说道。 遮掩行迹、模糊天机推算......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单只是听净涪佛身的这番简单描述,心思就活跃了起来。 是,以他们当前的实力,还远未到能够在诸天寰宇中行走的时候,但这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那一日了。 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能得净涪三身承认,收入座下传授三身衣钵,也委实不是寻常人。 他们很快就拨开了迷雾,窥见得几分净涪佛身将这一道秘术授予他们的原因。 他们三人,或许在这景浩界天地中颇有几分名声,但放诸整个诸天寰宇,他们也不过就是默默无名的寻常小修而已。这样的他们,值当人家花费精力、心力推算天机,寻找他们的痕迹? 怕不是冲着净涪师父去的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再不犹豫,直接将手中的灵光收入识海。 灵光入了识海,俨然像是水滴入了池塘,又像是黄叶入了枯林,须臾就寻不到一点痕迹。但这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 当这一道灵光隐入识海中去的那一刻,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只觉得周身气机仿佛披上了一层薄雾,再不似早先时候的清晰分明。 明明他们根本就没有开始参悟其中秘法,这秘法也已经开始作用在他们身上了。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齐齐俯身而拜,弟子多谢师父。 净涪佛身伸手虚虚一抬,将这三人扶起。 这不过是暂时的,要想掌握这一门秘术,还得你们自己用心。 白凌三人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门秘术不需要他们自己用心修行就能催动,各自连声应是。 净涪佛身满意点头。随即,他又伸出手来。 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手指快速捻动间,又是三道灵光从他顶上落下,被他拿在手里。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的目光止不住地落在那三道灵光上,其中汹涌的急迫和贪求,险些让一旁的五色幼鹿和菩提树幼苗都以为他们下一刻就该扑出去了。 菩提树幼苗枝叶婆娑间,有菩提灵光絮絮洒落,帮着白凌三人护住心头那越渐稀薄的清明。 净涪佛身没有太过计较这三个弟子的失态。 待到手中三道灵光完全稳定下来以后,他直接一推,将它们推送到了白凌三人身前。 看着面前载沉载浮的灵光,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一时居然不敢动作,手脚死死地压在原地。 师父,这是...... 死死地盯着那道灵光,白凌艰难分出一点心神,问道。 净涪佛身笑了笑,这是我根据你等所修行道路往前推演出的几中方向。于你们的修行或许能有些指引、补足的作用。 说到这里,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陡然收起,身上一直隐去的气机暴起般扩散,顷刻间将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心头翻涌的诸多心思尽数镇压。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下意识地将目光从那三道灵光中拔离,转而看定上方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近乎俯视一般地看着他们。 这些指引和方向给你们了,但你们都要谨记......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净涪佛身的教诲。 它们只是我根据你们的道途推演的几个方向,能做指引,能成为你们修行的某中映照,帮助你们修行。可它们终究只是出自我的手,不会完全契合你们的道路,你们需要注意其中的取舍。 还有,不论你们修行的道途是什么,你们都是修士。修士,修持践行的道路合该只出自修士的本心,不能强行扭转,更不可偏移。否则,你们的道路很快便会走到尽头。 都记住了吗?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心头剧震,额角上大滴大滴地冒着汗。 幸而,他们心里的贪婪与渴求似乎也随着这些冒出的汗水一般逸散了大半。仅剩下的那小部分也都被快速恢复的理智镇压,再想要像方才那般动摇他们的心性,却是不能的了。 白凌三人顾不得身前还在沉浮的那道灵光,对着净涪佛身拜伏下去,沉凝肃穆道,弟子等谨记师父教诲,必不敢轻忽。 五色幼鹿和菩提树幼苗也在旁边无声点头,都是一色的凝重模样。 净涪佛身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起来吧。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方才又端端正正地在蒲团上坐了。 待到白凌三人将他们身前的灵光各自收起,净涪佛身才又问道,这么多年来,尔等可有什么疑虑之处? 他的声音缓和,面上噙着笑意,亲近而温和,轻易便抚平了白凌三人先前的震颤。 -- 第1638页 白凌乃是三人中的大师兄,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当仁不让。 尤其谢景瑜、皇甫明棂乃至净涪佛身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的此刻。 白凌倒也不是真的害怕,只是确实紧张罢了。 他沉神想了想,回答净涪佛身道,师父,如今弟子在天地中也已挣下一份家业。有师父声明震慑,又有净音师伯等多方照应,也还算顺利。但弟子有一个想法,未知可行否,还想请教师父。 净涪佛身点头,说来听听。 白凌于是便道,弟子请问师父,弟子是否需要成家? 果然是这个。 对于白凌的苦恼,净涪佛身还真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白凌出身魔道中的世家大族,后来因为一桩秘境机缘被人连根拔起。偌大一个家族,最后就只剩下白凌这一根独苗。 虽然后来白凌为家族报了仇,但家族的延绵,也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不过即便如此,只听白凌这会儿与净涪佛身的问话,也能听出他心中的犹疑。 毕竟如果白凌真的有心要成家延续家族血脉的话,他就不该是是否需要成家这样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成家。 白凌他大概也在纠结。 净涪佛身笑了,问道,你可曾问过你自己? 问过。白凌苦笑,弟子......更愿意探索自身道途。 净涪佛身就更是明白了。 白凌是不想要成家的。比起经营家族,再度绵延家族血脉,他更愿意追逐自己的大道。 可人生在世,并不能全凭心意。尤其是白家只剩下他一根独苗,他需要承担起延续家族血脉的责任。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因果。 此因果不了,白凌往后的道途必会平白生出许多波澜。 可是如果他真的要成家立室...... 那白凌必先得有一个合适的、能让他心动的对象。 而看白凌的模样,他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 净涪佛身沉默少顷,忽然道,这件事情要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 白凌一喜,心神又更专注了几分。 谢景瑜、皇甫明棂也都提起兴趣,仔细聆听。 净涪佛身扫了他们一眼,诸天寰宇宽广无垠,育有许多奇葩良中。其中自有能帮助你绵延家族血脉的一中...... 便是没有这样的奇葩良中,也会有能人钻研出类似的秘术。你实不必为此忧心。 白凌连忙追问道,听师父话里的意思,是师父你听说过类似的事情? 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也直直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点头,确是。 在他身后扎根的菩提树幼苗也是连连晃动顶上冠叶附和。 秘术它没有听说过,这应该是净涪小和尚与它分散以后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有类似作用的奇葩良中,菩提树幼苗它也曾听沉桑界里遇见的张远山说起过。 当时张远山就当闲话一般跟他们说起的,它根本就没太留心,这会儿也是听净涪佛身提起,方才想起来的。 白凌松了口气,却没有直接请求净涪佛身赐予,而是道谢了。 多谢师父提点,弟子知道了。 净涪佛身细看他一眼,到底没多说什么。 毕竟弟子有心倚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难题,他自然是支持的。 不然,难道还非得将这样作用的灵果奇植或者秘术送到白凌面前才算是合适? 尽管白凌现如今的修为还不足以支持他离开景浩界天地独立在诸天寰宇中行走,但他是一个真正的修士,有足够的判断力去为自己做决定。 净涪佛身这个做师父的,顶多也就是在旁边照看着,需要的时候再搭把手,却不能越过白凌直接将事情都揽过来。 那不是为了他好,反而是误了他! 他微微点头,又问道,可还有其他? 白凌觑了净涪佛身一眼,又与边上的谢景瑜、皇甫明棂对视一眼,再开口时候居然带着点试探。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弟子有些好奇,不知道该不该与师父请教。 净涪佛身将白凌三人的动作尽数收在眼底,微微摇头,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白凌终于鼓起勇气,弟子这几年间,在我妙音寺辖下某个家国里,发现了一位手段特殊的医者...... 净涪佛身以白凌的话语为引,灵感天地,须臾间便确定下白凌口中这位手段特殊的医者身份。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早年间与净音有过因果纠缠却被净涪依据净音心意斩断其中桃花因缘的桃枝。 确定了她的身份以后,净涪佛身再看他的这三个弟子,就很容易从他们身上发现那颇为隐蔽的八卦趣味,还有那八卦下更隐蔽的担忧。 真是你发现的?净涪佛身忽然问道,直接打断了白凌的话语。 白凌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控制住了自己的目光,不让它滑向身侧的谢景瑜。 ......是,是弟子发现的。 净涪佛身充耳不闻,目光却是转落到了谢景瑜甚至是五色幼鹿身上。 莫说他能从景浩界天地余留的痕迹中追寻真相,就算不能,他的记忆也还清楚得很呢。 -- 第1639页 可不会忘了谢景瑜为了磨练他自己的心境,带着五色幼鹿一道隐在某个国家里的太医院这样的事情。 倒也不是就说白凌对净涪佛身说谎。他不敢,也不会做这样明显的蠢事。 净涪佛身的意思是,白凌话语中颇有些水分。 这件事情是白凌发现的不假,但其中必定也跟谢景瑜脱不了关系。甚至,连五色幼鹿都掺了一脚。 你们为什么问这个?净涪佛身很有些好奇,是为了那桃枝传承的一手蛊术,还是为了......你们的净音师伯? 白凌先是对着净涪佛身讨好地笑了笑,然后正色道,师父明见。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料想你们都已经探查过那桃枝了,应该明了你们净音师伯的态度。 她动摇不了你们净音师伯的禅心。 白凌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 他们也确实这般相信的。但...... 蛊术,确实相当诡谲,那桃枝又确实在这一道上很有些天资,她若是矢志纠缠的话......净音师伯会很麻烦的。 净涪佛身就笑了,她不敢的。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面上是明晃晃的疑惑,不知道净涪佛身这个不敢的判断从何而来。 哪怕是只看在白凌这三人对净音的看顾,净涪佛身也不介意与他们说得更明白些。 你们既是已经打探过这桃枝的诸般信息,那么你们也应该知道,桃枝曾因为放纵毒蛊肆虐人间而被锁入我妙音寺封魔塔中......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尽皆点头。 这件事他们当然知道。他们还知道,桃枝所以能活着走出封魔塔,根本的原因在于她最后到底将她自己释放出来的蛊虫又收了起来,并没有真正酿成大祸。 否则,她只会在封魔塔里待到死,哪儿还能囫囵出来? 当年桃枝就没有做绝,到今日,她更不会。净涪佛身平淡道。 白凌细想一阵,是因为妙音寺的封魔塔? 谢景瑜也沉吟着道,是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我妙音寺的实力比当年还要胜出许多。当年桃枝就逃不过我妙音寺的追捕,这会儿就更不能。她应该也不会再想入我妙音寺的封魔塔去待个几十年了。 在白凌、谢景瑜之后,皇甫明棂亦道,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吧,弟子以为,大概还是净音师伯的缘故。 白凌、谢景瑜和五色幼鹿乃至菩提树幼苗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皇甫明棂身上。 迎着这一众目光,皇甫明棂道,那桃枝在我妙音寺封魔塔囚了数十年。我曾翻阅过塔中记载,桃枝很安分,并没有多少异动。我以为,她应是不愿意让净音师伯太过为难。 她一时慨叹般垂落眼睑,封魔塔的那数十年,或许并没有磨灭她的心思,反而还更坚定了。 院子里沉默了下来,再没有人说话,便连院子里转过的微风,也未能带动菩提树幼苗的枝叶,惹它发出声响来。 最后到底还是净涪佛身打破了这片沉默。 桃枝......净涪佛身道,她如今行事收敛,有净音师兄与我妙音寺实力不断抬升的缘故,也有她终于明白行事界限、心神清明的缘故。 而不论如何,既然她行事有了分寸,不曾再试图去胁迫净音师兄,那对净音师兄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和五色幼鹿与菩提树幼苗的目光顷刻间都落到了净涪佛身身上。 那其中......净涪佛身发现了不解与疑问。 净涪佛身就笑了。 劫是缘,缘亦能成劫,其中界线......只端看落在里头的人能否持定本心罢了。 不论如何,桃枝对净音师兄的喜爱都是真的。世间人来人往,能得外人一分善意而是幸运,更何况桃枝给予净音师兄的,是全部的真情。单从这一点来说,桃枝是净音师兄的福分。 当日净音重伤,还是桃枝救的净音。 这件事情净涪佛身也仍然记得清楚。 但桃枝她到底是过界了。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顷刻间尽数敛去,她试图在净音师兄身上强求得净音师兄不想交付出去的情感。 你们应该也曾在知晓桃枝存在时候,就有意无意地跟净音师兄打探过......净涪佛身说道。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只默不作声,并不反驳。 如此,你们也应该清楚净音师兄的态度。 师兄他仍旧感激桃枝的情意,也愿意照看一二以作回报,但他却不愿给予桃枝她想要的感情回馈。 净涪佛身的目光悠悠放远,看到了远方的妙音寺,更看到了妙音寺中还在忙碌着处理各中事务的净音。 净音未曾察觉到他的目光,仍自抄着笔快速批阅身前卷宗。 净音师兄他心中有道,还有妙音寺法脉。 净涪佛身面上淡淡的悲悯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欢欣的笑意。 那是在道途上跋涉时候,回身得见同样孜孜不倦沿着本心摸索道途一路前行的旅人,油然而生的欣喜。 将净涪佛身面上表情看得异常清楚的白凌等人,心也不觉轻颤。 -- 第1640页 那一刻,他们心中亦涌出一股深切的渴望。 ......他们,他们也要成为这样的行路人! 封魔塔数十年,桃枝已然清醒。净涪佛身的目光一时从妙音寺所在挪开,却不是收回,而是转落到了某个所在。 那里,一身布衣的桃枝,正将拿着锄头在地上翻垦。过不多时,她将锄头放下,转而蹲下身去,用手仔细拨拉开坑里的泥土,从里头捧出一个陶罐来。 细细感受着陶罐里的状况,桃枝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笑意从她眼底流出,须臾间遍布她的面庞,竟给她衬出一中别致的神采。 净涪佛身笑着将目光收了回来。 师父的意思是说......皇甫明棂隐隐皱眉,桃枝她已然放下净音师伯了? 净涪佛身摇头,倒不是。 我说她已然清醒,是指她不再强求净音师兄回馈她同样的情谊,而是指她能更清醒地去付出。 净涪佛身道,她选择了与净音师兄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白凌三人悄然松了一口气。 走在同样的道路上就走在同样的道路上,只要桃枝知道分寸,不强迫着净音师伯,不再闹出早数十年前的那蛊毒的事情来,不叫净音师伯为难,他们也不会太过防备桃枝。 皇甫明棂更是道,能清醒很不错了。说来,我们佛门的封魔塔,居然还有这等能耐的吗?那是不是...... 白凌、谢景瑜与五色幼鹿俱各惊恐地看着她。 不,不要了吧? 是啊,我佛门建造封魔塔,乃是为了囚锁行事猖獗的各方魔头,可不是要用来清解陷入偏执情劫中的女修的! 是啊,师妹,这件事得仔细着来。要知道,桃枝只得一例而已,除了她以外,再没有其他的类似例子。你怎么就能只凭桃枝一个就起了心思呢?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皇甫明棂长长叹了一口气,面上很有些失落,两位师兄说得也在理,罢了...... 白凌与谢景瑜听得皇甫明棂这话,扎扎实实地松了口气。 听得身边响起的相似声音,白凌与谢景瑜对视一眼,都能看见对方眼底的惊魂未定。 还未等他们齐齐笑出声来,他们三人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同时往上首送去目光。 见得那边厢含笑看着他们的净涪佛身,白凌三人方才反应过来,各自低头与净涪佛身致歉。 师父,我等失礼。 净涪佛身摇摇头,这会儿不过是我等师徒叙话,不必如此拘谨。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方才放下心来。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三个也紧闭了嘴,不再轻易开口。 净涪佛身便就只能先开口。 他的目光仍自落在白凌身上,问道,你可还有其他事情? 白凌仔细想了想,又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到底还是问道,是还有一件事情。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示意他说来。 师父明见,这些年间,弟子勉强算是发展出几分势力。这部分力量,不归于佛门,不归于道门,更不入魔门,它被归在了散修之列...... 净涪佛身又是缓慢点头。 尽管他依然明白白凌想要得到的指点到底是什么,他还是没有打断白凌的解说,任他继续。 现如今景浩界天地的修行环境比之先前着实要好上太多,而且它似乎还在不断改善,俨然不见尽头...... 说到正事,白凌的面色都更严肃端正了。 这中适宜的修行环境,理所当然会培育出更多的修行人来。且景浩界原本的三脉大道中,魔门在专注于发展魔云天的同时,也在躲避道、佛锋芒,尽力延续自家道统,补足当年天地劫数时候的损耗;道门则在左天`行的带领下,尽力布置小天宫,积攒气数;佛门...... 佛门各法脉这些年都在正法源,无暇顾及其他。即便是摆正法源以后,佛门各法脉也未必能有时间料理其他。 都盯着暗土界域里的沉积呢。 就连景浩界中央地界的无边竹海也安静了许多...... 逐步改善的修行环境,一个个专注于自身目标无暇顾及其他的大势力,想也知道那部分日益壮大的势力中空,都落到谁家手上去了。 散修。 以会盟形式或者家族形式存在的散修。 白凌这些年间聚拢过来的那些妙音寺俗家弟子形成的力量,算是前者。程沛的程家以及杨姝所在的杨家等,则都是后者。 势力初成,会有许多摩擦。 将此事拿来与净涪佛身请教的白凌这会儿很直接,半点没有遮掩矫饰。 弟子想请教师父......他直直望向净涪佛身,不曾退避,弟子可能就此乘风而起? 谢景瑜与皇甫明棂这些观者不知什么时候也收敛了面上表情,认真凝重地听着。 净涪佛身面上笑意仍在。 你的判断呢? 白凌毫不犹豫地道,弟子以为,能! 第468章 净涪佛身点头,善。 白凌面上快速升起一丝笑意,但他很快又给镇压下去了。 -- 第1641页 弟子还想请教师父......若弟子等与他人之间爆发冲突,可需要顾及其他? 白凌只说他人,净涪佛身也知道他问的其实是程沛的程家。 毕竟净涪与沈安茹、程沛的渊源众所周知,而他们之间情分已经疏淡、因果基本了却的事情,却不为外人所知。 白凌作为净涪的大弟子,自然更有许多顾虑。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你等胜负,理当各凭手段实力,不必有太多顾虑。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就都明白了。 果然,他们早先的猜测没有问题。师父他跟自己的生母、同胞兄弟的情分已然生疏了...... 净涪佛身并不太在意白凌等人此刻荡转来回的心思,仍与白凌道,但一方势力能不能长久维系,不只在势力本身的力量与资源,还在于它存在的制度。 你若想要壮大手上力量,合适且合理的制度是必须,这个你可已梳理分明? 白凌连忙收摄发散的心思,道,师父放心,弟子已经有了基本的章程了。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少顷后,他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枚空白玉简来。 握着玉简片刻,待到确定他想要录入的内容都没有遗漏以后,净涪佛身将这枚新出炉的玉简直接递给了白凌。 这玉简里的,是为师在这诸天寰宇各处行走时候,所见的各方散修势力的章程与存续方式,你拿去,或能有些帮助。 白凌如获至宝。 他捧着玉简的手几乎都在颤抖。 多谢师父。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转而看向就坐在白凌侧近的谢景瑜。 谢景瑜与净涪佛身合掌一礼,便直接道,师父,弟子现如今在寺里的藏经阁里领了一件差事。得师父盛名相护,弟子在藏经阁里的一应工作大体都还算顺利,只是有一点...... 净涪佛身面上又带出了一点笑意,仿佛已然将这些年间谢景瑜在妙音寺藏经阁里的遭遇看尽了。 就连白凌、皇甫明棂以及五色幼鹿也都被谢景瑜的言语勾起了回忆,眼底也都浮起笑意。 谢景瑜哪儿能一点都没发现?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道,......寺中诸位师兄弟看重弟子,每常修行时候生出的诸多疑难困惑,在诸位师长忙碌时候,都会上门来寻弟子。 弟子并非是不愿与诸位师兄弟相互探讨经典中的诸般要义,但弟子自家修行也是浅薄,解不得诸位师兄弟的疑难...... 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凝重而端正。 他理解了谢景瑜的苦恼。 佛典经义...... 委实不是一群人凑在一起讨论就能参透悟透其中要理的。 佛典里的经义说是广阔,确实广阔,经典中所载诸佛言行,常有真意,若能参透悟透,一夕开解不过是等闲;但若是细致,它们也确实细致,毕竟经典中所载诸佛言行,能细致到诸佛陀的一举一动,叫人观佛经如见佛陀当面。 同时,佛陀乃觉者。诸沙弥、比丘修行,既是尊诸位佛陀为祖,为信仰,可也是以诸位佛陀为道标,仰赖佛陀智慧,观照自身,觉悟一切道理,凝炼自身道果,得逍遥自在大境界。 但这只是一个大体的修行方向。 在这样的修行方向之外,不同的沙弥僧、比丘僧都有着不同的修行道路。 此间或许会有公案这样众沙弥僧、比丘僧都承认的真理在,但类似公案这样的真理绝对不可能完全填充每一个沙弥僧、比丘僧的修行道途。 亦即是说,佛门的每一个修行者,若想要成就正果,都得悟透他们自己的独特道理。 这道理不是旁人指点能够明白掌握的,更不是与更多人讨论争辩就能够掌握的。 它需要沙弥僧、比丘僧自己去悟。 若完全听信了旁人的道理,以旁人所悟道标摸索向前,最终得成的,不过是旁人的道果,反与他自己的道果越走越远,到得最后,他的路就真的绝了。 净涪佛身心下少许慨叹,他细看了谢景瑜一阵,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谢景瑜沉默一瞬,再开口时候目光直直地迎上了净涪佛身的视线。 弟子不是不知道师兄弟之间相互讨教的好处,也不是不满意诸位师兄弟上门来的行径。弟子只是觉得......他道,或许可以将这样的讨论争辩做个规范。 净涪佛身没有任何表示,仍自沉默看定谢景瑜。 白凌、皇甫明棂都不敢作声,静默地坐在一旁等待结果。 这数十年间与谢景瑜颇为亲近的五色幼鹿到底是担心他,目光一遍遍地转过谢景瑜与净涪佛身。 虽说若净涪佛身真的就斥责或者恼了谢景瑜,五色幼鹿也不会当面做些什么。 它也不好做些什么。 毕竟谢景瑜是净涪的弟子。师父教导弟子,只要手段不曾到折辱的程度,就没有人能够随意干涉。 但回过头去,它怎么着也是要两面回旋的。 五色幼鹿心下发誓。 这件事......你思量多久了?一片静默中,净涪佛身忽然问道。 谢景瑜顿了一顿,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真正重点。 -- 第1642页 他不禁低下头去,......有一段时日了。 白凌、皇甫明棂的身体动了动。 既是如此,你可有将你的想法跟你净音师伯提起过?净涪佛身的声音很是平淡,平淡得叫人听不出一点喜怒来。 谢景瑜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净涪佛身定定看得他一阵,见他肩背笔直地坐在蒲团上,脑袋却压了下去,也有些无奈。 作为你们的师父,在许多事情上,我得承认...... 谢景瑜也好,白凌、皇甫明棂也罢,此刻似乎都猜到了净涪佛身接下来的话语,他们猛地抬起头来,仿佛要反驳净涪佛身,但都被净涪佛身柔和地镇压了去。 ......我其实是不太合格的。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的脸色都变了,变得焦急,变得愧疚。 净涪佛身却只是愧疚地冲他们笑。 从你们拜入我座下那日开始,你们真正跟在我身边修行的时间......最长的也不够三年。 而在我位置缺失的时间里,都是你们净音师伯替我担起了教导你们的职责。 净涪佛身微微一叹。 他自己平日里并不清闲,你们也都尽见,妙音寺里许多事情都需要他经手处理,他自己座下也有弟子...... 但即便如此,他对你们仍是尽心尽力。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是真的再坐不住了。 他们拜伏下去,端正与净涪佛身行大礼。 师父明见,不论是净音师伯,还是师父,弟子等绝不曾有过任何疑心! 净涪佛身伸手虚虚一托,将他们三人抬起。 我知道。他道,你们都是好孩子。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是净涪三身精挑细选后,才收录的座下弟子。对于他们的心性,净涪佛身实在很有把握。 更重要的是,净涪佛身相信他自己的眼睛。 他也知道,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其实很尊敬很亲近净音师兄,并不曾猜疑过他。他们只是...... 只是下意识地维持着某个界线而已。 毕竟在他们三人心中,净音与净涪就是伯父与父亲的区别。 净涪再是将他们放养,再是几十年如一日地隐迹,也还是他们的父亲。 而净音...... 净音是伯父啊。 伯父的身份比之父亲来,到底是缺了几分理所当然的亲密与依赖。 净涪佛身明白白凌他们心中那点隐而不发的顾虑,他也并不是就要以此指责他们。他只是想要再点明这一中状况以后,更好地协调白凌他们师兄妹与净音师兄之间的关系而已。 净音师兄也是个明白人,再是忙碌,这一点若有若无的界线都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 虽然伯父这样的身份也足够亲近,虽然白凌三人对他的感情也同样真实不虚,但净音师兄总还是会有些不渝的。 我并不是要指责你们。净涪佛身与他的这三个弟子明白说道,只是提醒你们。 如果你们再这样无知无觉下去,伤的不单单是净音师兄的心,还会是你们之间的情分。 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在这一刻都被净涪佛身的言语引动心神,仿佛真就看见了往日净音教导他们的中中,看到净音眼底的诸般情绪。 他们一时只觉心头空空,恨不能抢到净音师伯面前,与他道歉。 .......弟子错了。师伯......皇甫明棂更是眼眶泛红,止不住地闪烁泪光。 净涪佛身含笑转过目光,遥遥看定妙音寺所在。 这会儿,因着净涪佛身不曾故意遮掩,净音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存在。 从卷宗上抬起头来,净音问道,师弟? 净涪佛身的声音直接传落到净音耳边,师兄。 净音揉了揉肩膀,稍稍放松过身体,犹豫得一阵,到底将手中的卷宗放下,端正认真地看着净涪佛身的方向,问道,师弟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有事? 净涪佛身摇头,不是我,就是真瑜这弟孩子...... 他将谢景瑜面临的难题与净音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个......净音道,我早就注意到他那边的事情了。毕竟这数十年来,他身边的动静着实是不小。只他一直不开口,我还以为他另有想法呢。等来等去,居然是在计较这个。 他摇摇头,失笑道,这可真是,太小心了啊。 净涪佛身笑了笑,又将白凌三人的这番情态与净音一一明白说道来,然后又道,经此一遭,他们应是知道错了。如何,师兄可否原谅他们? 净音又是摇头,这不过是小事而已,值当说什么原谅不原谅。 说句不好听的,净音所以那般尽心尽力地教导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或许有他们三人确实可堪早就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净涪。 因为他们是净涪的弟子。不然,忙得都已经快要头昏脑胀的净音哪里就能费那许多心力在这样的事情上! 他自己也是有弟子的,想要教导良才,他手底下有的是人选,怎地就非他们三个不成了? -- 第1643页 在这个条件上,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对他的这一点隐蔽隔阂,非但不曾惹他生气,甚至还叫他欣慰。 他们的师父是净涪,也只是净涪。旁人再看顾厚待他们,也不能更不应该取代去净涪的位置。 即便那个旁人是他也一样。 净音他是这样想的,开口与净涪佛身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也就不那么放在心上。 他们才是对的,这件事你实不必如此介怀。 净涪佛身听得,颇有些哭笑不得。 感情在这件事情上,错的还是他不成? 净音三言两语间揭去这件事情,随后便直直盯着净涪佛身的方向,神情凝重。 净涪佛身被他的态度渲染,也稍稍收拾了姿态,认真问道,师兄,可是还有什么事情? 我这边总是那些事情,便是有事情,也是惯常的。净音摇头,有事的,怕是师弟你。 净涪佛身有些好笑,我?师兄,我能有什么事情! 净音却不被净涪佛身的言语动摇,他微微皱眉,总觉得,师弟你似乎...... 太过柔软了些。 是程家那边另有什么事情吗?不好直接与净涪佛身说明,净音索性就转了个方向。 净音的关怀再是隐蔽,在净涪佛身眼里仍旧清楚明白得很。 他就笑了。 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要送她最后一程而已。 净音沉默下来。 净涪佛身也没有再说话。 她是不愿就这样往生了吗?净音忽然问道。 净涪佛身摇头,倒不是,只是留恋不舍而已。 这很正常的,师兄你也知道,生灵寿元行至末路,总是会这般的。 净音想了一阵,缓慢点头。 既然不是那位沈夫人临到寿元尽头心生悔意,要强行滞留世间,甚至延长寿元,那就不是什么难题。 毕竟个人寿元这东西,除非踏上修行道路补足自身,绵延寿元,否则早早就在大地府那件至宝上定下了。 沈安茹若是反悔,要悖逆轮回的话,为难麻烦的必不只有程沛一个。说不得连净涪都要被拖进去...... 净涪佛身见得净音心中的隐忧散去,也不再打扰他,轻易收回目光。 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然足够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调整心绪了。 净涪佛身转回目光时候,他们三人的心情都稳定下来。 谢景瑜见净涪佛身重又看向他,低头端正行礼。 净涪佛身就问,可是想好回头要怎么做了? 谢景瑜郑重点头,是,师父,弟子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哦?净涪佛身稍稍拖长了声音,且说来听听吧。 谢景瑜花费了一点点时间整理了言辞,便开口了。 我妙音寺里本就有类似的小法会,弟子只需要稍稍借鉴,再联合诸位师兄弟,划定一个时间与范畴,请得诸位师长应允,便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随后却是又问他,既然事情的解决办法这般简单,何以你生生为难了这么多年? 谢景瑜又是语塞。 净涪佛身平静看他。 谢景瑜再次低下头去,是弟子行事过于拘谨,反倒作茧自缚。 净涪佛身就叹气了。 我虽有几分盛名,他看向谢景瑜,又一一看过白凌与皇甫明棂,但它可以成为你们的助力,却不能成为你们的束缚。你们且应记得...... 在你们是我的弟子以前,你们更是你们自己。 不过平平淡淡、不带一丝烟火气、没有一分力量的一句话语,却轻易崩散了白凌三人心头那越渐厚重严密的枷锁,将他们解脱出来。 净涪佛身看着一时怔忪的三个弟子,心下也颇有些无奈。 说来说去,还是净涪自己的问题。 不说整个景浩界佛门,单只是妙音寺里,净涪的身份就很有些特殊。 他修行太快,早先时候可不单单是将他们这一代的弟子尽数丢在身后而已,便是他前头的一代、几代,都被他超了过去。 偏偏他又得了禅宗根本经典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于是在整个妙音寺的法脉传承里,他硬生生独立成了一条界线。 认真论起,作为匡扶妙音寺法脉传承的那一个,作为得到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弟子的那一个,净涪在某中程度上能算是妙音寺这禅宗法脉的祖师。然而,他在妙音寺里与净音同辈,位在清源这些大和尚的末端...... 身份与地位之间的模糊,净涪三身自己不在意,却不代表其他人不会放在心上。 他们敬净涪远胜于清源这些前辈。 清源等一众大和尚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便连他们自己,其实在心里也早已经将净涪的地位拔升了去。 可这样定位含糊的问题,落到净涪的弟子身上,不免就会有许多麻烦。 说他们是真字辈的沙弥,似乎没有问题。可不论是这景浩界天地里的什么人,也绝不会真将谢景瑜他们当做寻常的真字辈沙弥。 作为净涪的弟子,他们定位也跟着净涪一同被模糊了。 -- 第1644页 这个问题,在白凌和皇甫明棂身上不太明显。 毕竟白凌只是净涪座下的俗家弟子,不曾皈依,定位处境模糊也就模糊了,反正他的发展重点也不在佛门里。 而皇甫明棂...... 她可是景浩界佛门法脉里第一个正式皈依的沙弥尼。这样的她,本身就已是特殊,又哪里会计较身上多出的这一重自净涪那里继承来的模糊? 所以真正因为这个问题倒霉的,也就只有谢景瑜了。 净涪佛身自己对其中的玩玩绕绕也是心知肚明得很。 他也知晓此事必定会对谢景瑜造成困扰,但他没想到,情况会这般的严重。 谢景瑜到底是太过重视他的声名了...... 净涪佛身心下暗叹。 幸而他让谢景瑜照看五色幼鹿,明白表现对他的看重,否则怕是真要影响他的修行了。 团团看了自家这三个弟子一遍,净涪佛身语重深长地道,我是我,我作为你们的师父,可以庇护你们,但你们到底不是我,你们也是独立存在于世的修士,理应当走出自己的道路来。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面色肃然,躬身应是。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却是又问谢景瑜,你可还有旁的问题? 谢景瑜沉默片刻,转眼看了看沈安茹的那处院落,问道,师父,日后弟子母亲寿元将尽...... 谢景瑜也有母亲,也有弟弟,即便在名义上,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但其中因果却仍真切勾连。 净涪佛身笑了笑,也不问谢景瑜自己到底是怎么思量的,只将他自己对沈安茹的安排简单说道了一遍。 送她最后一程,予她来世一个接引修行的机会...... 谢景瑜若有所思地沉吟着。 半响,他抬起头来,多谢师父,弟子知道该怎么做了。 净涪佛身再一点头,见他果真没有其他的问题后,便看向了坐在最末端的皇甫明棂。 皇甫明棂见得净涪佛身目光投来,她合掌稽首一礼。 弟子周遭的环境还算平静安稳,不见为难,只是在经义上多有疑惑,请师父作解。 净涪佛身自然相信皇甫明棂的说法。 毕竟当年早在净涪离开景浩界天地以前,皇甫明棂就已经得到了一份比丘尼的传承。在许多问题的处理上,那份传承都有所指引,能免去她许多麻烦。 再有天静寺慧珍祖师的照应,还有妙音寺的扶持,她即便是景浩界天地里的第一个沙弥尼,生存的环境也仍旧宽和,不会太过为难。 真正困扰她的,大概就是她修行道途上的疑难了。 可即便这些存于她修行道途上的疑难,她也有许多人能够请教,并不会困扰她太长时间。 这就是时、命、势相和对修士修行的助益了。 说来,皇甫明棂修行的顺遂与便利,其实也是刺激谢景瑜的一个原因。 同是净涪皈依佛门的弟子,皇甫明棂还是景浩界天地佛门第一个沙弥尼,他还是净涪托付五色幼鹿的那个人,在修行上还比不上皇甫明棂来得顺遂,如何能不让他在意? 净涪佛身确定皇甫明棂短时间内再没有疑虑后,顿了一顿。 白凌、谢景瑜两人察觉到了什么,对视一眼,齐齐望向皇甫明棂。 净涪佛身原本似是想要跟皇甫明棂说些什么的,但心念转过一圈后,却是他自己散去了。 说是他要送沈安茹一程,便得他来才是。绝不能因为皇甫明棂似乎更擅长应对这中情况,就将事情都交予皇甫明棂来做。 皇甫明棂眨了眨眼睛,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只安静地坐着。 既是已经问过了自家这三位弟子,旁边的那一鹿一树净涪佛身也不打算落下。 他侧身看向五色幼鹿,你呢? 五色幼鹿想了想,半响后认真开口,呦呦,呦呦呦? 净涪佛身就笑了,你想跟着我,在这诸天寰宇里行走? 五色幼鹿郑重点头。 尽管五色鹿族群有许多问题,五色鹿血脉本身却是不差的。五色幼鹿的修行又还不到需要确定自己方向的时候,就当前来说,它需要深入挖掘、研究的,还是它身上的血脉。 这个,在净涪佛身先前将一份五色鹿本源给了它以后,就更是影响不了它了。 五色幼鹿的成长如今还在按部就班的道路上。所以单只是在修行上,它暂且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 修行上没有,不代表它就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净涪佛身望入五色幼鹿滚圆透亮的眼睛,答案平淡却残忍。 不行。 五色幼鹿整个都萎颓了。 净涪佛身伸出手去,在它脑门上揉了揉。 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并不太平,五色鹿族群里也有许多事情,你待在景浩界天地里还好,若是出现在诸天寰宇中,说不得就会被牵扯进去...... 五色幼鹿抖了抖耳朵,认真地听着。 真到了那个时候,或许就连我,都救不了你。 五色幼鹿半抬起脑袋,一面用脑门轻轻撞着净涪佛身的掌心,一面冲着净涪佛身呦呦呦地叫。 净涪佛身就笑了,乖孩子。 -- 第1645页 五色幼鹿更得意地晃荡着它的脑袋。 净涪佛身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门后,就看向边上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也正看着他,此刻直接就问道,它不行,那我呢?我应该可以的吧?毕竟我菩提树一族可比它五色鹿一族来得安稳多了。 但很可惜,即便菩提树一族的情形比之五色鹿一族来说要好上太多,在这件事情上,净涪佛身对它却还是跟五色幼鹿一样的态度。 他又摇头了。 菩提树幼苗憋气一阵,到底是没追着净涪佛身问原因。 它可太清楚了,只要这小和尚愿意,他多的是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说服它。 面对这样的一个人,便是它再不依不挠,也改变不了结果。 而且...... 哪怕面前的这个净涪小和尚特意封禁了他自己的修为,它仍然能够察觉到小和尚身上远胜于上一回所见的威胁。 显而易见,净涪小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又往前走出一段距离了。 意识到这一点,菩提树幼苗一时顾不上其他,只问净涪佛身道,小和尚,最近这些时日,可有旁的菩提树寻上你? 净涪佛身好笑地摇头,没有的,你且放心就是了。 菩提树幼苗果真松了一口气。但待它真正放松下来以后,它重又打量起净涪佛身来。 每打量得一次,净涪佛身就发现这株菩提树幼苗身上的犹豫越发浓郁。 他也不说话,只等着。 反正,也用不着多久的。 果真似净涪佛身所判断的那样,没让他等多久,菩提树幼苗就一整脸色,异常认真地开口,如果......如果你在外头天地中行走时候,有别的菩提树找上你,你又看着合适的话,就与它搭伴一道修行吧。 有菩提树在旁边加持辅助,修行总会顺利些。 见得菩提树幼苗那不舍却又坚持的模样,净涪佛身是真的笑了。 小和尚,你可别不当一回事!这件事很重要的,佛门的各位和尚,尤其是修三菩提一道的,能得一株菩提树相助,可以便利许多的呢。 眼见净涪佛身这副随意姿态,菩提树幼苗都要急了。 不说旁边的白凌三人,就连先前还是很有些失望的五色幼鹿,都被菩提树幼苗逗笑了。 菩提树幼苗听到边上的动静,狠狠地瞪了过去。 五色幼鹿也不生气,仍自笑眯了眼睛。 菩提树幼苗又急又气,都快要控制不住给五色幼鹿一个教训了。 还是净涪佛身制止了它。 放心,我都省得的。 菩提树幼苗一时清醒下来。它咕哝了两句,又与五色幼鹿道歉。 五色幼鹿先时就没有生气,这会儿菩提树幼苗正经来与它道歉,它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呦呦...... 菩提树幼苗低哼一声,又笑开。 净涪佛身与白凌三人一道笑看着这一鹿一树又玩在了一处,甚是闲适。 这般难得轻松的氛围里,白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地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了过去,带笑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白凌就道,师父可还记得您当年在这天地各处行走,收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这一路结下的诸般缘法? 净涪佛身面上笑意加深,自然记得。怎么,可是那些缘法结出了果实? 白凌点头道,可不是! 净涪佛身凝神看他。 白凌见得净涪佛身起了兴趣,便将这些年间收获整理的消息说与净涪佛身听。 ......静檀寺......净生...... 各家佛寺,当年旧人。 他们的近况这会儿都在白凌的言语中展现。而在白凌之外,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亦会不时补充,倒让净涪佛身即便不着意了解,也同样清楚明白。 净涪佛身带笑听着,偶尔点头。 得到净涪佛身这般捧场,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的兴致更高,竟是越说越多,越铺越广。 到沈安茹午眠醒来,他们居然都还没有说完。 净涪佛身没有表示,但白凌三人却是自己自觉停下来了。 看着白凌三人望来的目光,净涪佛身率先起身,走吧,与我去陪一陪沈夫人。 白凌三人,乃至边上一面听一面玩的菩提树幼苗和五色幼鹿都自觉跟上,没让净涪佛身再多说一个字。 倒是净涪佛身一面往外走,一面还记挂着一个人。 你们方才说,那小名球子的王处,他最后怎么了? 白凌声音里带着笑。 他啊......他归家了,现如今在他村子里当个老师,教导孩子读书识字,是轻道理,也悄悄引导人修行,日子过得甚是安乐清闲...... 净涪佛身听得,问道,他另择了道路? 谢景瑜点头,应该是的。 你们可曾见过他?净涪佛身问道。 是白师兄见的他。谢景瑜答道。 倒不奇怪,白凌支撑起的那方势力被划归到散修那边。为了它的发展和稳定,他确实需要摸清楚景浩界天地中的各方散修势力。 -- 第1646页 而王处,他既然离开了佛寺,另择道路,自然便不能再划归到佛门的范畴里。 应当也是一个散修。 白凌也道,是的,我当时听说他的名号,又查过他与师父的缘法后,就去见了他一回。 净涪佛身便问白凌道,你瞧着他状态如何? 白凌答道,弟子还不曾见过在佛寺里修行的王处,但弟子觉得,他应该是更欢喜的。 净涪佛身就点头笑开,既是欢喜的,那便行了。 也不负了他爷爷当日为他尽心筹谋。 师徒几人闲话间,他们这一群人也已经走入了沈安茹的院子。 此时日已渐西,沈安茹还似往常时候一般,坐在屋檐下的软榻上,遥遥望着天边那一轮发黄的大日。 净涪佛身对程沛点了点头,走到沈安茹近前去。 他不打扰她,只陪她坐着。 白凌三人一鹿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至于菩提树幼苗...... 它这会儿正隐在五色幼鹿头上的鹿角中央。 显然,菩提树幼苗它不愿意在程沛和沈安茹面前现身。 它不愿意现身,净涪佛身也不勉强,只随它去。 而程沛,有五色幼鹿帮着菩提树幼苗遮掩呢,他可发现不了菩提树幼苗的痕迹。 沈安茹今日里似乎提不起多少精神来,就沉默坐着,一声不吭。 程沛抿了抿唇,率先开口问道,娘亲方才没睡好吗? 沈安茹回过神来,下意识就笑着安抚程沛,也没有,就是不知怎么的,有点低落,你不必担心我。对了,他们三个的屋舍可收拾好了? 程沛点头,先将安排说道了,然后又看向净涪佛身等人。 第469章 诸位过来时候,可是看见了? 白凌三人先看了净涪佛身一眼,然后才笑着应话。 确是看见了。 不错,多谢檀越,檀越费心了。 程沛面上笑意加深,诸位满意便好。 沈安茹只倚着软榻,含笑看着他们来往。 程沛和白凌、谢景瑜、皇甫明棂三人便聊开了。 但他们闲聊归闲聊,倒也没有完全将沈安茹抛开。或者说,沈安茹其实才是四人闲聊时候真正关注的重点。 他们闲聊时候的话题,沈安茹若是听得欢喜有趣的,他们便会配合着深入或者拓展,引得沈安茹更加开怀欢喜;可她要是兴致乏乏,程沛、白凌四人又总会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带过,另外再挑选一个话题来宽慰她...... 尽管程沛、白凌四人做得甚是隐蔽,可如此几番以后,沈安茹到底也是发现了。 她也不直接与程沛四人点明,只配合着他们,小心地遮掩着自己的情绪,好由着面前的几人天南地北地畅谈。 但程沛、白凌等人也都同样细致,即便沈安茹特意遮掩了,她的情绪波动也没能真的瞒过四人去。 程沛无声苦笑,伸手将沈安茹的手取过来握在手里,率先转移了话题,说来,娘亲也有些时日没有见过娘舅了,可要见一见? 沈安茹怔了一瞬,却是笑着摇头,不必了。 你娘舅他年岁也不小了,家中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协调,就不必劳动他了,且待日后吧。 沈安茹看向净涪佛身,笑道,我如今这般,日子也是不错的,没必要折腾太多。 不说净涪佛身和程沛,就连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猜到了其中的隐情。 他们默默对视一眼,悄然收敛了存在感,并不作声。 程沛神色不变,只握着沈安茹的手微微用力。 娘亲若是想见一见,只管与我等说就是,娘舅那边......并不为难。 沈安茹只是摇头。 程沛心下暗叹,又见院子里的风渐渐凉了,便取了一件斗篷打开,亲手给沈安茹披上。 将沈安茹密密地裹了后,程沛方才重又在他自己的位置坐了。 而净涪佛身...... 从踏入这院子到如今,都甚是安静,并未多言什么。 尽管如此,他也泰然自若,没有任何局促紧张。 倒是沈安茹惦念着他,抢在程沛和白凌四人开口以前,先问净涪佛身道,还没问过净涪和尚你,这几十年里,好像都没怎么听见净涪和尚你的事情。和尚都是在闭关么? 没有。净涪佛身摇头,但也坦然,这些年小僧都是在天地之外行走,并不在这天地中。 沈安茹听净涪佛身这么说,不其然竟回想其昔日她和程沛被托付给天地之外的那位阵修的日子,面色僵硬了一瞬。 程沛也眯着眼睛看过去。 净涪佛身仍是坦然,稳稳当当地坐着。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对视一眼,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齐齐转头,看向几乎与他们待在一处的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眨了眨眼睛,回望过去的眼神无辜极了。 院子里的氛围一下子仿佛跌落到了谷底,尴尬又生硬。 原来如此...... 最后居然还是沈安茹率先出声将气氛回圓过来。 可仍是展双界天地?她仿佛饶有兴致,说来,我也许久没有见过杨仙师了,就不知道......杨仙师他如今怎么样呢。 -- 第1647页 净涪佛身再次摇头,并不是展双界天地,是另一方世界。 饶是对修行诸事不太了解的沈安茹都愣怔了半响方才回过神来,更遑论是程沛和白凌这四个修行中人了。 但比起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心中纯粹的感慨向往,程沛的心情到底要更复杂些。 哦,哦......沈安茹半响回神,勉强说道,原来是这样。那杨仙师他? 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更真切了几分。 他这些年间都在闭关,很有些收获。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关来。 沈安茹半响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 自净涪佛身出现在她面前以来,这个笑容...... 真是她所见过最为真实明朗的了。 净涪佛身见得,面上笑意渐渐淡去。 倒不是完全敛去,他面上说来还是有一个笑影存在的。但只叫任何人一看,偏生都能感觉到净涪佛身的笑意正在被什么冲淡,再不复先前所见的柔软真实。 程沛握着沈安茹的手微微用力,提醒一般地询问道,娘亲? 沈安茹回过神来,侧头对程沛笑着摇头,我没事。 程沛待要再岔开话题去,偏沈安茹又抢先一步说话了。 她重又看定净涪佛身,认真问道,我记得,那位杨仙师说来只是和尚你的挚友之一......另一位我好像没怎么见过?不知道他现下可还好? 净涪佛身轻易揭过先前发生的那一幕,仍自笑着说道,夫人您说的是安元和?他的话,现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修行,我一时还没有联络上他。 沈安茹也笑,哦? 净涪佛身简单说道,我前些时候待的那方天地很有些混乱,他不好轻易涉足其中,便与我散开了。 听得净涪佛身这轻描淡写的话,沈安茹倒也就罢了,程沛、白凌等人都齐齐转过目光,很有些稀奇地看着净涪佛身。 听净涪和尚/师父这话,那方天地中的问题,似乎连他都有些棘手啊...... 诸天寰宇......真就那般为难的吗? 程沛完全没有认知,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倒不然。 净涪佛身确实也没有将景浩界天地外的情况与他们多说,但先前可是隐隐透漏了一点口风的,所以比起程沛来,白凌三人多少都有点底。 他们相互交换过目光,便又维持着静默。 沈安茹等了又等,没等到净涪佛身往深处里说,到底是放弃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 除了这个,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要叮嘱他小心,还是要提醒他一定要提防,更或是直接劝他归来景浩界天地? 都不能的啊...... 就算是他们母子情分仍在、不曾彻底疏远以前,这些话她都不能说的啊。 沈安茹面上笑着,心底却止不住的悲哀。 不是其他什么原因,而单单只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太远了。 她垂了垂眼睑。 一圈人陪着她,都没有人作声,哪怕是程沛。 为了沈安茹都想得明白的事情,也为了沈安茹。 厚沉的天色垂降,压下天光,便连迎面而来的风,也似乎从那夜色中沾染了些寒意。 还是净涪佛身打破了沉默,风凉了,回屋里去吧。 沈安茹仿佛刚刚醒来,她木愣半响,接着才点头。 程沛便伸手,将沈安茹搀扶起来,引着她入屋。 屋里侍婢们已经亮起了灯烛。 见程沛搀扶着沈安茹入屋,才有人小心上前问候,家主、夫人,可要摆饭了? 沈安茹点头。 因着沈安茹大限将近的缘故,她的饮食由程沛亲自安排,少食多餐已成习惯,如今天色虽然有点晚了,但跟沈安茹最近养成的习惯比起来,倒也差不离。 程沛亲奉沈安茹用膳,净涪佛身与白凌等只捧着茶坐在一侧作陪。 他倒没有闲着,拿了一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来与白凌三人讲解。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第二节 的经文里有言,长老须菩提礼拜世尊,请世尊与善男子、善女人讲解...... 沈安茹在旁边用膳的动作都放慢了,耳朵竖起,认真听着旁边传来的声音。 程沛见得,颇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劝,只调整了他自己的节奏,配合着沈安茹为她布膳。 当然,程沛自己也没有错过这样的机会,用心听着记下。 他不是佛门的和尚,不走佛门大道,但他也是修士。修行上的事情,即便有些时候会是南辕北辙的情况,可在更多时候,却是一通百通。 今日净涪佛身讲解的这些禅理他不明白、不理解不要紧,先记下,日后总会有触类旁通的时候。 也正因为沈安茹和程沛两人的分心,明明少少的一份餐食,到净涪佛身将两节《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白凌三人一鹿一树讲完,才堪堪结束。 沈安茹放下筷子时候,净涪佛身便与白凌他们道,你们回去再仔细参悟,不可懈怠。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低声应了。 净涪佛身瞟了他们一眼,又提醒他们道,也莫要忘了你们的功课。 -- 第1648页 白凌三人更是没有二话。 净涪佛身满意地点头,起身跟着沈安茹和程沛他们转移到边上去。 因着才刚用过晚膳,沈安茹面色又更红润了些。 而这一回,仍是程沛、白凌四人陪着她闲话,净涪佛身在旁边默坐。 只是才刚坐了一阵,就有侍婢欢喜凑过来,对沈安茹道,夫人,您先前栽种下来的昙花,好像要开了...... 沈安茹脸色一喜,连声问道,是吗?真的?你瞧着,约莫还要多久才会全开? 那侍婢答道,应是就在今夜了。 今夜......沈安茹有些踌躇。 不单单程沛、白凌四人停住话头,就连净涪佛身也都转眼看过来。 沈安茹团团看了一周,目光最后落在程沛身上。 他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不赞同。 果然,程沛很快就道,娘亲,夜昙开花的时间太晚,应是要到深夜方才完全绽放......你不好熬夜的! 至于强行压制夜昙,改易它花开的时间的做法,程沛完全没有考虑过。 毕竟,作为程家庄的老夫人,如果沈安茹她单单只为了一赏夜昙之静美的话,她随时都能称心如愿。又何必自己费心仔细打理? 沈安茹知道程沛说得在理,为着她自己着想,她本应该放弃,但此刻,看着身边围坐的一群人,沈阿奴心头却不知为何,偏就梗了一口气。 她固执地看着程沛,没有任何退让。 面对态度如此明显又如此倔强的沈安茹,程沛却久久没能拿定主意。 也不是其他,实在是沈安茹眼底那一抹隐而不见的脆弱,太过叫人压抑了...... 程沛与沈安茹母子对峙,净涪佛身只在边上沉默,比白凌三人还要像外人。 到最后,到底是程沛退让了一步,他别过目光,看向净涪佛身,净涪和尚你看...... 净涪佛身合掌垂眸,南无阿弥陀佛。 程沛暗叹一声,面上到底不显,便自顾自转了眼回来。 也只这一回了,娘亲。 沈安茹笑了起来,却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佛身方才开口道,既是如此,老夫人今日里便早些歇息吧,待到夜昙将开,我等自会再来请老夫人。 沈安茹点头,便说定了? 净涪佛身没有立时应话,只转了眼去那边厢的程沛。 程沛磨了磨牙,却也只得道,说定了。 沈安茹这才真正笑了起来。 只她到底才刚用过晚膳,今日里又歇了一场午觉,不适合也不可能立时就回转去歇息,所以程沛、净涪佛身等人仍是在这屋里陪她坐了堪堪一个半时辰,方才散了。 净涪佛身本以为这一日前半夜应是没什么事情了,却不想他才回屋里做了几篇功课,居然就有人来联络他。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已经离开了景浩界天地,进入另一方中千世界魔门修行的沈定。 面对这忽然而来的联络,净涪佛身也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你不会起想要装作没有看到吧,佛身?心魔身的声音幽幽在他心头响起。 净涪佛身轻咳一声,回答他道,没有的事。我答应了你的,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他一面说着,一面果真就打出一道灵光,沟通另一边厢的沈定。 哼。心魔身也不说信还是不信,只低哼一声,便再没了动静。 佛身也是净涪,怎么可能真的就相信心魔身完全丢开手去,都交给他处理了呢? 必定还在旁边看着。 净涪佛身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只用扭曲了的声音唤道,沈定。 另一边厢很快传来了沈定的回应,晚辈拜见前辈。 净涪佛身不置可否,只问道,你联络我,可是要你做的事情有收获了? 沈定早有准备,恭敬应道,不负前辈厚望,晚辈确实有了些收获,前辈可要先看看? 净涪佛身平淡的话语里很自然地透出几分趣味,哦?这么快?很有效率嘛...... 沈定心头积攒已久的喜色顷刻间便直接被压了下去,他甚至都不敢随意应声。 净涪佛身看得他这般反应,又是轻笑一声。 只即便他这般笑着,笑声中隐隐渗出的寒意,却又叫人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你放心,本尊素来赏罚分明,倘若你等的收获果真叫本尊满意......净涪佛身一哂,道,本尊也不吝惜那一点东西。 沈定恭敬应声,晚辈不敢。 罢了。净涪佛身道,将你们收获的东西拿出来吧。 是。沈定又是应得一声,果真就一本本黑皮书取了出来。 那些黑皮书也不是什么凡物,只那般随意地摆放着,也只叫看见它们的人心头惴惴,老觉得四周投来一道道目光,近乎是玩味地打量着。 沈定的压力也不轻。 即便是他,将这一本本黑皮书拿出来时候,手也开始发抖,险些就要将他手里的那最后一本黑皮书给丢出去。 好容易将最后一本黑皮书放下以后,沈定如释重负般退后两步,然后才对着前方深深一拜,前辈,就是这些了。 -- 第1649页 嗯。净涪佛身随意应了一声,便即扬袖。 长袖中跳出一道灵光,灵光沿着沈定沟通净涪佛身的通道,越过层层空间距离,直接出现在沈定面前。 沈定的呼吸一时屏住。 那道灵光却没理会他,绕着他面前的那堆黑皮书转了一圈,然后猛然一吐,直接将那堆黑皮书吞没。 还没能沈定反应过来,他面前已然是空荡荡的一片,哪里还有什么连魔修都只觉得瘆人的黑皮书? 沈定都没敢多看,只瞟一眼,就快速收回目光。 净涪佛身将那些黑皮书拿在手里。 尽管沈定确实很有效率,也着实用了很多心思,但以他的层次,这次拿到手的魔道典籍实在不能为难得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一本本翻过去,很快就确定了这些典籍的内容。 心魔身果真没有回转心神,这会儿更是直接便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将这些沈定送过来的黑皮书看了个遍。 当然,这也是因为净涪佛身没有特意阻止的原因,否则他必不可能这么容易做到。 毕竟这些书典里的内容顶多只能拓展净涪三身的眼界,增加他的底蕴,或有可能在给他些许灵光以外,却是再没有其他的了。 既是如此,净涪佛身何必阻拦心魔身呢? 他们所以约定先要让这些魔道修行资料在净涪佛身手上过一遍,不过是为了最大限度的避免这些魔道修行资料可能藏了某些手段,以至于轻易将心魔身的修行道路引偏了去这种情况而已。 并不是真的要干涉乃至约束心魔身的修行方向。 只有这么点...... 心魔身很有些失望。 尽管以他的标准来看,这些黑皮书中记载的信息很是普通寻常,根本就没有一道秘术的相关内容,但心魔身也没有任何不满。 他早已有所准备了。 更何况,莫要以为这些普通寻常的魔道资料就不重要了,它们对净涪心魔身的补益其实要远胜过于那些所谓的秘术。 毕竟,心魔身实在不缺这些所谓的秘术手段。 他若真需要,他自己便能根据这种需求将他现有的应对手段改善或者直接开发...... 他真正失望的,其实还是量的问题。 这些黑皮书拢共算来足有五十来本。说来,这些书典里记载的魔道修行资料其实已经不少了。奈何对于心魔身的需求来说,还是杯水车薪。 净涪佛身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话,直接将面前这五十本之数的黑皮书收起。 回头再给你。 心魔身没有异议。 倒不是因为他不着急,不想要更仔细地研究这些魔道修行资料,实在是因为景浩界天地这方小千世界与他所在的玄光界天地这方中千世界有着相当程度的时间比例。 在这种时间比例面前,即便净涪佛身至少要在景浩界天地中再呆上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有让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心魔身等太久。 这一点耐心......净涪心魔身自问还是有的。 那么,这一次沈定的报酬,是你来还是要我来? 觑了那边厢静默等待的沈定一眼,净涪佛身问另一边的心魔身道。 嗯?这件事情...... 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心魔身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另一边的沈定。 须臾间,他笑了。 便我来吧。这沈定的经历,说来我也很有些兴趣...... 净涪佛身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只对那边的沈定道,少是少了些,但该给你的东西,本尊也不会抹去。 他旋即话锋一转,说吧,你想要些什么? 最初听得净涪佛身那句少了的话时候,沈定的心脏直接停了一拍,随后才恢复过来。 他松开紧拽着的手指,晚辈在这魔宗里又得了一门根本法,这门根本法跟《天魔策》似乎一脉相承,但似乎有有些差异...... 净涪佛身眯了眯眼睛,和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遥遥交换一个目光。但他们都没有作声,净等着沈定将话说完。 晚辈想请前辈帮忙,将这一门根本法与《天魔策》重新梳理,好真正完善晚辈的修行法门。 沈定好容易将他的想法说道出来以后,就不说话了,恭敬而沉默地等待对面的回应。 本尊竟不知道,你这小家伙的胆子居然这般大,倒是本尊小觑了你啊...... 净涪佛身慨叹一般说道,言语间仿佛满是赞赏,但落在另一边厢的沈定耳中,却直叫他冷汗直流。 晚辈...... 净涪佛身却似乎没有心思去听他的辩解。 行了,旁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既然胆敢将这样的事情交给本尊,就不必做出这般姿态来。 沈定的冷汗这次是真的止不住地冒出来了。 但正如净涪佛身所说的那般,既然沈定连自家所得的修行根本法都拿出来请净涪佛身细看,本就表明了他的某种态度。 毕竟,修行根本法乃是一个修士的根本所在,在修士真正明了自身道途,向着自身道途摸索以前,修士的修行根本法就是他的真正根底。 根本法,只这一个名号,就足以听出它的重要性了,哪还需要旁的言语来赘述? -- 第1650页 而将自家的修行根本法拿出来与人细看乃至研究,不啻于将自己的根底完全漏出去。因为有着修行根本法在手,旁人再想要达到什么目的,直接就能寻到漏洞,都不需要再花费多少心思去琢磨布局的。 沈定站直了身体。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对身在另一边的净涪佛身保持着一种真切的恭敬。 因为晚辈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低低道。 声音险些就不存在了。 净涪佛身发出一声单音,嗯? 沈定苦笑,便即将他乃至他们这些从景浩界天地离去的魔门子弟遭遇与净涪佛身尽说了。 ......弟子等被接引入门中以前,就先在门中留下了神魂印记。当时弟子等对这神魂印记还不了解,只隐约有些猜测。 这个净涪佛身和心魔身也都不觉得奇怪。 实在是天下宗门,在这方面的布置都很有些相似。当然,相似的不是手段,而是目的。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仍然能够理解。 谁家培养弟子,也都是花费了资粮和心力的。若是时常出现些叛逃或者脱离的事情,哪怕将那些弟子都给处理了,损失的资粮、曾经花费的心力乃至是感情也都白费了。而更严重的话,说不得还会获及宗门传承...... 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小心。 因为出身景浩界天地,而非他们本土的缘故,弟子等也都做了防备。只可惜...... 如果说各家宗门为了保证自家弟子的安全与归属,各各使用手段无可厚非的话。那么同样,上级天地里的宗门会对于来自下级天地里的弟子另有约束布置也是很容易就想明白的事情。 沈定不傻,齐以安等其他人也都不傻,他们必定会有所准备。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来自景浩界天地,而非本土,总要离开的缘故,还因为沈定他们都是魔道修士,他们所入的宗门是魔门。 如果是道门或者佛门,沈定他们或许还会放松一些。可魔门...... 若那方天地里的各家魔门对他们本土的弟子还存在两分稀薄善意的话,那他们对来自景浩界天地这样的下级宗门的弟子,就什么都不会有。 既是清楚这一点,沈定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必做防备? 但结果,也同样很明白。 相对于人家诺大的魔门传承来说,沈定、齐以安这些小家伙还是太嫩了点。他们所谓的防备压根儿就不够看! 莫说是他们的那点小手段,就是留影老祖先一步留给他们的布置,也拦不住。 净涪佛身适时地轻笑一声。 沈定回过神里,又是恭敬地低头,我等能有几分能耐,我等自己也都知晓,并不指望能有什么效果。但我等身上的防备手段实不止是我等自己的,还有宗门里各家长老给予的护持...... 可惜也同样没能有任何改变。 晚辈思来想去,最终确定,晚辈等所能托赖者,唯有前辈...... 沈定的声音认真而坦诚,听得出来,他乃至他们,是真的这般想的。 净涪佛身沉默少顷,再开口时候,声音无喜无悲,你将本尊的存在宣扬出去了? 沈定紧抿着唇。 他再没有站着,而是大礼参拜,跪伏于地。 晚辈请前辈责罚。 净涪佛身轻呵一声,责罚?本尊为什么要责罚你? 听得净涪佛身的这话,沈定非但没有高兴,心更快速地往幽冷的深渊坠去。 净涪佛身淡淡道,本尊只想要本尊想要的东西,不论是谁,只要他将东西送到本尊座前,本尊自然会给他同等的报酬。你是这般,旁人也是这般。 既如此......你说说,本尊为什么要因为你将本尊的存在透漏出去而责罚于你?说到这里的时候,净涪佛身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笑意。 沈定的脑袋死死地叩在地面上,许久没有挪动。 净涪佛身一哂,起来吧,莫要跪着了。 沈定又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 定定看得他一阵,净涪佛身意味不明地开口,说来,你想不想消去你身上的那枚神魂印记? 沈定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但他能被净涪三身挑中,也确实有他的出众之处。 他稳定了下来。 不瞒前辈,晚辈自然是想的。他道,晚辈无时无刻,不想消去它。 他很快深吸一口气,但晚辈又知道,晚辈还没有能够请托前辈出手的本钱。 净涪佛身道,你倒是机灵。 沈定没说话。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继续。 沈定于是便真的将他们这些离开景浩界天地的魔门弟子遭遇,与净涪佛身继续说下去。 弟子等进入上界魔门以后,初时得景浩界中佛门净涪和尚威名庇护,倒是比之其他天地的子弟更多两分便宜。 听沈定说到这个,净涪佛身不免就也想起了那位与他做过约定却一直没有再露面的接引魔修。 但即便他心中有一点好奇,他也不可能找沈定要答案。 不说沈定会不会知道,就说时机就不合适。 于是他也只是再次意味不明地咀嚼一个名号,佛门,净涪和尚...... -- 第1651页 轻哼一声,他又道,他倒真是厉害得紧,居然连另一方中天地的魔门都要给他几分脸面...... 沈定不敢作声,只垂手站在原地。 实在是......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啊。 净涪和尚是佛门的法师,与他们魔门很不对付不假,但作为景浩界天地走出去的人,他们也确实从这位佛门法师的威名中得到了庇护。 既是得了人家的庇护,就要承人家的情,否则,他们又都成了什么人了? 他们只是魔门的修士,却也是修士,有他们自己的道。哪怕他们的道尚且不明朗,仍旧隐在一片迷蒙之中,也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 沈定不敢开口,净涪心魔身却是半点不客气。 喂喂喂,我说,这句话怎么看都应该得我来说才合适的吧? 净涪佛身瞥了他一眼,压根不理会他,只又冷声提醒沈定继续。 但事实上,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新鲜事了,就是很平常的魔门挣扎生活。 不过净涪佛身也没有任何表示,沈定说了他就听着,沈定不说他也不问。 沈定将话说完后,也同样闭嘴了。 一时间,相互沟通联络的两边都再没有声音传出,安静得让人心慌。 偏沈定不敢问,也不能问,只能这样苦熬着,等待着结果,等待着审判。 拿来吧。 当这道随意的声音蹿入耳膜时候,沈定险些以为自己幻听了,半响没能反应过来。 嗯?净涪佛身再次稍稍拖长声音。 是.......是!沈定手忙脚乱地捧出一卷竹简,举手奉上。 又是一道流光转过,将那卷竹简带走。 待到手上的重量彻底消失,沈定才终于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即便是以沈定的心性,面上的笑容也是傻愣傻愣的。 但不论是提出这个请求的沈定本人,还是净涪三身,都知道只要沈定将实情道来,净涪佛身拒绝的可能性很低。 净涪他毕竟是要收集各方的魔门修行资料,沈定手里的修行根本法,本就是这些修行资料的一部分。 倘若沈定没有将他这一份修行根本法从先前交给净涪佛身的那些黑皮书中抽出,净涪佛身还会有些犹疑。 可沈定他偏就这样做了。 他的诚意表现得很明显,且只跟净涪佛身讨要这样一个报酬,净涪佛身也着实不介意成全他。 到底就像沈定这些年所明悟的那样,在景浩界天地之中,他们或许存在着法脉上的隔阂和分歧。可当他们从景浩界天地中走出去,站在诸天寰宇中的时候,他们却也有一个相同的身份。 从景浩界天地走出去的修士。 在这个层面上,他们又是同胞。 到得好半响后,沈定才一点点将面上的怪异奇特表情收敛去。 他身体缓慢放松下来。 而在此刻的他心头上涌动的,除了期待与兴奋外,也着实多了许多感激。 果然,即便这位前辈身上迷雾重重,来历隐蔽,他也是个做事很有章程的强者。 有这个强者在,再有佛门妙音寺的那位净涪法师在,他们景浩界,绝不会永远只是一方小世界! 第470章 事情若果真的是另一种可能,即景浩界天地还在劫数中沉沦,众生艰难挣扎,看不到一丁点希望,沈定以及从景浩界天地出去的诸位魔门子弟大概还真的可能会生出旁的心思。 将景浩界天地卖出去,以给自己讨一个更高更好的起点。 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做得出来。 但谁让不是呢? 谁让景浩界天地的情况,真正对比起来,并不比当前他们所在的这一方中千世界逊色太多呢? 在这样的前提下,又有生灵对本土世界天然的依恋亲近,沈定等人最终的选择也就一点不叫人意外了。 沈定在那边厢畅想,享受自离开景浩界天地以后就久违了的轻松,另一边的净涪三身却在拿着竹简面面相觑。 是的,净涪三身。 非但是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在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里显出身形来,连净涪本尊都出现了。 对于净涪本尊的现身,佛身和心魔身的脸色都颇有些复杂。 尽管他们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可是不意外归不意外,该争的还是得争。 事情得由我来!这是魔修的根本法,还跟《天魔策》有些微冲突和出入,显见那方天地里的天魔道修士走的是另一条道路......心魔身说道。 可别以为这些微的冲突和出入就无伤大雅,影响不大,但那也要看这样的冲突和出入到底出现在什么地方! 这可是一方中千世界中天魔道某一条道路上的修行根本法,乃是这条道路上的修士真正根基所在,是基础! 基础上出现的一点不同,势必会将道路引向另一个方向。 而这样的变化与偏转,恰最能给予心魔身更多的灵感。 即便心魔身他早已不是天魔道的修士,甚至就连转修的心魔道,也转移了重点,与诸天寰宇中正统的心魔道研究方向很有差异。 单从这部修行根本法与《天魔策》相互对比中展现出来的理念对他自家修行上的帮助,就足以让心魔身半步不退了。更何况这还是一部被人心甘情愿送到面前来让他研究的修行根本法,后续理所应当还会有更多的资粮跟上,心魔身更是不会拱手让出机会。 -- 第1652页 哪怕与他争抢的是同为净涪的佛身与本尊,他也不愿。 错过这一次机会,谁知道后头还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类似的机会? 确实,这次有了一个沈定,回头的齐以安也必定会找上门来。毕竟这两个都是受了净涪三身留在《天魔策》里的暗手影响的人。 若不然,关乎自身道途与根基的修行根本法,哪个敢这般大咧咧地捧出来,让他们帮忙探查? 尤其是沈定和齐以安这样的魔修,更是基本不可能。 而即便是受了净涪三身的暗手影响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合起来算一算,目前也只有沈定和齐以安这两个人而已。 亦即是说,短时间内便只得这两个机会了。 两个机会,却要由净涪三身瓜分。在排除了一人独享两个机会的情况,便是总有一个人落空。 偏那个人又必不可能是净涪本尊......那就该是佛身和他之中的一个。 心魔身警惕且防备地看着对面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了看另一边厢很安静的本尊,又看看对面的心魔身,面色很有些无奈。 都是一个人,何必就非得分得那么清楚?更何况,不论这次到底是哪个接手,其他人不也能在后续得到诸般信息和资料么?怎么就...... 心魔身脸色不变,甚至很有些冷漠。 佛身你既是这般想的,那你便退出去,不与我等争抢,只在旁边等着,如何?他道,如此,你可是根本就不用花费时间和精力,就能收获结果了呢。 对着佛身,他忽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怎么样? 佛身定睛看他一阵,下一刻却是直接转移了话锋,沈定就在那边厢等着,我们得尽快拿出一个结果。就玄光界天地和景浩界天地之间存在着的时间流速对比来看,这件事还应该是由我来接手比较好。 心魔身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 不过是位置的问题而已,有什么为难的?佛身,你别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吧,只要我等愿意,交换位置的可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不等净涪佛身反驳,他就又道,想拿下这个机会就直说,为何就偏要在我与本尊面前说这等虚话呢? 他扯着面皮,拉出一个笑容,我等谁还不知道谁啊?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我说了,你就能将这个机会让出来? 心魔身面上笑容扯得更大,只可惜言语却委实不留情面,不能! 净涪本尊安静看了这几个来回,终于插话了。 这一次,我来。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偏过身体看向净涪本尊。 他们面皮紧绷,眼神沉默却坚定,显然压根就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若是换了旁人来,哪怕是个金仙大修,直面此刻的心魔身和佛身,说不得也都扛不了多久便得退让。 不是金仙大修不够强,也不是就说佛身和心魔身两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已经将自己的道路往前趟出一段距离。 佛身和心魔身现如今确实还只是个标准的金仙修士,或许能压过那些勉强成就金仙道果的大修,但总也不会超出太远去。可问题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并不是诸天寰宇里的哪一方天地,而是净涪的识海世界。 在这个地方,作为净涪的佛身和心魔身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却又要远超一般的金仙修士。 再加上佛身和心魔身此刻状态对他们自身战力的加成...... 然而这会儿站在此地的,是另一个净涪,还是净涪的本尊。 心魔身和佛身再是在这里占得便宜,又如何能够压制得了净涪本尊去? 所以此刻的净涪本尊压根就没有任何感觉,只站在原地便轻易扛下了从佛身和心魔身那边汹涌而来的压力。 他简直是再自在不过了。 看着这样的净涪本尊,佛身和心魔身的眼睛里有许多情绪翻涌,但到底又都被一点点收敛,直至完全镇压下去。 净涪本尊见得他们两个这般模样,也难得的生出了三分心虚。 他深知,哪怕是同为一人,哪怕他天然能压制心魔身和佛身,该给予的尊重还是要给予,该拿出的理由也同样不能缺少。 或许是这里头的利益太过诱人,以至于你们都忽略了些事情。他平淡道。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皱了眉头。 我等......都忽略了些事情? 净涪本尊肯定地点头,然后又直视这佛身和心魔身两人道,既然我等在玄仙境界时候就能在《天魔策》中留下自己的暗手,那么......那方中等世界的各位魔道金仙大修们,又怎么会什么都不做?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沉默了下去。 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先前那会儿他们因着那卷竹简生出的许多念头里,却果真没有个念头,似关乎这一个问题的。 ......这很不合理。 净涪本尊见他们终于想到这一点,又看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卷竹简,便又点头。 正是因为你们这等不合我们性格的做法,我才要将它接过来。 心魔身和佛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到底还是不吭一声。 -- 第1653页 他们也已经想到了。 作为净涪三身中的本尊,在接下来显然还有一个齐以安等着的情况下,行走在真灵一道的他确实不是非得要在此刻拿下这个机会。 他能等,也不介意非得要争这一点时间。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佛身,毕竟是不同的。 ......所以,果真还是他们两个在不知不觉中中招了? 想明白这一点的心魔身非但没有将那卷竹简交给净涪本尊,反倒重新将这卷竹简抬起,放到眼前仔细查看。 这一回着意探查后,果真就叫他在这卷竹简上,发现了几个隐蔽的繁复篆文。 若净涪还是先前时候的玄仙,或许心魔身是拿它们没有办法,更甚至根本就发现不了这几个繁复篆文的存在。 但净涪已经成就金仙道果,对面在这卷竹简上动手脚的,无非也不过是跟他同阶。 在修为同阶的情况下,心魔身即便没有亲去过那一方中千世界,也仍然能够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毕竟,这一路走过来,净涪三身早已不是当年困守景浩界天地的天圣魔君皇甫成了。 心魔身面色凝重地抬手结印,然后带着一道苍白灵光拂过竹简。 苍白灵光顷刻间压落,直接在竹简表面镀了一层白色。 待到确定那层白色确实稳当结实,没有被任何痕迹动摇时候,心魔身方才收回手来。 只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这卷竹简交给净涪本尊,就自己拿着。 倒不是他仍然对净涪本尊先前的决定有所异议,实在是担心。 担心这卷竹简里还会有其他没有暗手,担心继他和佛身之后,净涪本尊也被这一卷竹简影响了。 此刻再无干扰的他,心中的念头可谓是发散。不过只是这两三息的工夫,便已经想出了好几种可能。 譬如,或许先前那一层被他发现的暗手更多是要麻痹动手的那个人,就如他,而在这层暗手以后,还另外藏着其他的手段,只等他后续打开竹简以后再次施加影响...... 又譬如,他先前这一手封印,也会引动竹简里的某种布置,最后反借他的封印悄无声息地达成背后之人的目的...... 他仔细谨慎得有些过了。 偏偏除了净涪本尊以外,便连另一边只静观没有任何动作的佛身,似乎也不觉得心魔身的这番谨慎小心有什么问题。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却也不多说。 哪怕一时半会儿没察觉到其中问题,心魔身和佛身也总是会反应过来的。 他没必要继续盯着不放。 心魔身和佛身可也是净涪,那卷竹简不过是借了他们对自家识海世界的信任,抓了漏洞才得手罢了。 而就是这种已然得手了的影响,也仍然无法推动心魔身和佛身做出什么越线过界的事情来。 这部修行根本法,由我来接手,你等可有问题?他只问道。 心魔身和佛身又看得那卷竹简一眼,果断摇头。 没问题。佛身说道。 心魔身更是道,为小心计,这卷竹简由我替本尊你拿着。 佛身在另一边厢点头。 净涪本尊也没有异议,除了这卷竹简以外,《天魔策》也取出来。 心魔身愣了一下,快速反应过来。 你怀疑《天魔策》也有问题? 佛身也皱着眉头看过来。 净涪本尊点头,他直直迎着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你们可还记得无欺童子?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点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不久前才刚从他所执掌打理的小自在天里出来呢。 旁的不说,单单只论他们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点起来的那团火,现在都还没有熄灭,仍在暗土道则法理所在燃烧着。 净涪本尊点道,你们也见过那位童子早先突破时候的情形了,尤其是你,心魔身。 净涪本尊的目光凝在心魔身身上,你更应该看见他身上浓重的劫气。 心魔身点头,承认净涪本尊言语无差。 那么,你们以为......净涪本尊道,那位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从哪里,给无欺童子种下手段的? 净涪本尊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心魔身和佛身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只怕......一切都着落在他的修行根本法上。佛身慨叹一般地道。 心魔身则有些咬牙切齿,所以,《天魔策》里也会有问题。 净涪本尊再点头,更道,只怕这些问题,还就是着落在所有人都意识不到、也不可能怀疑的地方...... 这样的事情,对旁人来说,都很为难,甚至会无从下手,但天魔主不同。 不论他是第一位修成天魔大道的存在,还是他趁着前人位置丢失时候强行占位,更甚至或许就是他直接将站在那条天魔大道上的前人直接打落位置,他如今都是这条大道的执掌者,是道主。 对于天魔大道,他有着绝对的解释权。如何开始,如何奠基,如何扩展,如何修行,乃至如何成道...... 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这样的他,想要给这条道路上的后来者挖坑,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根本就用不着像其他人一样,在竹简上费尽心思地做布置。 -- 第1654页 不然,一代代的天魔童子,如何就能接二连三地落入那位天魔主的瓮中,连自身大道基本成形以后,面对那位天魔主都还是凶多吉少? 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净涪三身居然不由得再一次感激起无执童子来。 若不是他逼迫着,他们还将会在天魔道一路上走下去。然后,他们就还会像其他行走在天魔道途上的其他前辈一样,也自动自发地走入那位天魔主的布局里。 当然,这一时的感激并不足以让净涪三身出手,将无执童子从他的系统生涯里解脱出来。 那是无执童子与其他修士乃至天地的因果,净涪三身不能解,也不会给他解。 但很快,心魔身又想到了另一点。他脸色一时很有些难看。 佛身和净涪本尊不禁侧目看去。 心魔身垂着眼睑,翻手摄出一枚光团。 这枚光团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正是净涪三身早年所得、后来做了一些布置交给沈定与齐以安等人的《天魔策》内容。 见得这枚光团出现,佛身和净涪本尊也就明白心魔身所以会是这副脸色的原因了。 他们在这部《天魔策》上动手脚的事情,那位天魔主真的就不知道? 班门弄斧,小巫见大巫...... 未来的劫主也好,清静智慧如来也罢,连同着净涪亦一样,只怕都要因为这件事情在天魔主面前落下脸面。 佛身念及此处,也是心下暗叹。 倒是净涪本尊仍旧平静。 我们到底是后来者,便是被人笑一笑,又如何?小巫见大巫,在这方面的手段上,我等确实不如他。 真当这是什么好事么?还非得压过那位天魔主一头去? 佛身听得一滞。他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那边厢的心魔身,最后无奈笑开。 双掌在胸前合拢,他低头唱得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虽还有些憋气,但他仔细一思量,便也跟着将这件事情丢开了。 小巫见大巫就小巫见大巫,班门弄斧也就班门弄斧,就像净涪本尊说的那样,一来他们不过是后来者,在这样的事情上比不过人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二来这确实也不是什么能明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用不着这般计较分明。 再者,便是上了台面的事情,也同样不是非得分那么清楚的。 他们是修士。 对于修士来说,最重要的始终是他们自身的大道。 旁的,除非生死攸关至关乎自身道途存亡,就都可以退一步。 而撇开这些种种以后,他们也并不后悔在交给沈定、齐以安的《天魔策》中布置暗手。他们也确实从这些暗手中得到了一些收获,就譬如如今送到他们手上来的那一卷修行根本法。 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以多说的呢? 高悬在命运长河上方的某处时空纬度上,净涪仍旧入定,在混沌中寻找合适的寰宇天地。 劫主也还像往日一般俯瞰着下方的命运长河,观察着命运长河上那一片灰雾,仿佛在印证着什么。 清静智慧如来头顶圆光轮上垂落一条条细丝一般的清静光、智慧光,清静光、智慧光落向下方的命运长河,即便这些清静光、智慧光都被命运长沙上蒸腾且越渐厚重的灰雾打散,也始终未曾有过分毫折损,只顺着无形的牵扯,落在命运长河里,与河底里的细沙合在一处。 不过饶是如此,合了清静光与智慧光的那些河底细沙也仅仅只是在表面多了一点微光而已,并不真的就能完全凭此挣脱命运长河河底各处大大小小、有形无形的暗流与漩涡。 清静智慧如来并没有失望。他顶上的圆光轮仍旧垂落清静光与智慧光,仍旧将这些清静光与智慧光散落在命运长河里的细沙上。 他实在没有必要失望。 因为这诸天寰宇之中,诸般世事人情,总归是祸福无门,唯人自招。清静智慧如来散下的清静光与智慧光不过是加持,算是一份助力,真正要闯过劫数,解决困境乃至超脱,都只能也必须,得靠众生自己的力量与心智。 那才是一切的根本。 不说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的态度了,便是高坐在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天魔主,对净涪佛身和心魔身所在意的那个问题,也没有一丁点反应。 开玩笑,这是值得他特意分出一点心力来关注的事情么? 倘若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说不得还真能让天魔主分来一点注意力,可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如今是个什么姿态,他不能看得清楚,也能感知得一二。 人家闹了些小笑话的本尊都没有任何反应,反是他紧拽着不放,那他成了什么人了? 若真是机会合适,他往后与净涪、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提一提,笑一场也就罢了,实不必上纲上线。 待到看见最后的心魔身也将这件事情丢开以后,净涪本尊便直接开口道,这就开始吧,莫要再拖延了。 心魔身和佛身点了点头。 同时,那枚原本停在心魔身另一个手掌上的光团轻飘飘地落到了佛身手上。 并不需要更多的示意,心魔身和佛身同时将手中的东西展开。 佛身手里拿着的那枚光团直接散作一枚枚字符,在他面前载沉载浮。 -- 第1655页 心魔身那边倒是没有什么异状,竹简很容易就被他打开了,露出内中用绳子捆绑整齐捆绑起来的竹片以及竹片表面刀刻出来的文字。 明明先前他们险些为之争吵起来的内容此刻就直白地摊开在他们面前,再没有任何阻拦,他们可以随意参悟...... 但心魔身和佛身却偏生谁都没有往那打开的竹简分去一点注意,只小心地盯紧净涪本尊,为净涪本尊护法。 毕竟,谁知道这卷竹简里记载的修行根本法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暗手,会让观看这份修行根本法内容的修士不知不觉就开始修行,甚至在最后直接更易他们的根基。 在先前中招过一次,又更清楚地认识过那些修行前辈的老谋深算,心魔身和佛身更是不敢放松。 莫说是他们,就连知晓身边有心魔身和佛身护法的净涪本尊,也没敢毫无准备直接大咧咧动手的。 倘若有人留心此刻的净涪本尊,他就该能发现,在净涪本尊周身,一片纯明透净却又坚韧至极的紫色灵光悠悠荡漾。 很是耗费了一些时间,净涪本尊方才将面前这卷竹简中记录的修行根本法真正确定下来。 静默了许久,只有双眼亮着微光的净涪本尊终于又抬了抬手。 一个个以灵光书写的文字在他身前快速显化,又依次排列成行。 过不得多时,一篇修行根本法便出现在了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另一边厢仔细护持的心魔身和佛身方才胆敢放松一些。 这就是散去了各种隐藏暗手、最终出现的修行根本法?心魔身好奇地打量了那些文字一阵,问道。 但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去阅读乃至记忆这些文字。他看着它们,就像是行路道旁所见的寻常木石,他看见了它们,知道它们的存在,确定它们的形状,却没有真正记下它们,也不曾理解它们,便只是最简单的看见了而已。 佛身也很有些好奇,他看向净涪本尊。 面对心魔身的问题,净涪本尊只是摇头,我不确定是不是完全散去了各种隐藏的暗手,我只是打散了所有我能发现的那些而已。至于那些还没有被我找出来的...... 他顿了顿,才道,就都还在吧。 心魔身没有太过在意,只平淡随意地应了一声,哦。 不说是修行劫数一道的心魔身,就是修行佛家法门的佛身,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吹毛求疵。 那也已经尽力了。他道,然后看向那篇文字,如此,我便将这一篇修行根本法交给沈定了。 净涪本尊点头,拿去吧。连同那一卷竹简,一并还给他。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佛身的动作顿了一顿。 净涪本尊的意思很明白,将这两部相似却又不同的修行根本法交给沈定,只由沈定他自己来做这个最终决定。 决定,他到底要修行哪一部根本法。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便直接拂袖,将那浮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文字尽数摄取,又合成一枚光团。 拿住那枚光团,又从心魔身那里拿来了竹简,他对净涪本尊和心魔身点头示意,然后就抽回了大半的心神,再次面对那边厢的沈定。 沈定。他平淡唤了一声,并不怀疑沈定会直接离开。 那边厢果真就很快传来了沈定的回应。 前辈。 他声音仍旧恭谨,但也掩不去其中的雀跃、期待与兴奋。 嗯。净涪佛身应了一声,随即将手中拿持的竹简连同那枚光团一道,送入了联络通道之中。 眼见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卷竹简、一枚光团,沈定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又一次颤抖起来。 还是他猛地合力一握,方才算是稳住了。 沈定那边的动静,净涪佛身真真是宛如亲见。 沈定。他道,那卷竹简上刻录的修行法中藏了许多手段,本尊已然替你将它删减了些。此后得成的,便也都在你的面前。 沈定的目光早已在那枚光团出现的那一瞬间,就黏着在它身上,拔都拔不开。 听得净涪佛身传过来的话语,沈定原本就已经够刺目的眼睛居然又更拔升了一个亮度。 他这会儿再克制不住,急急地伸出手去,想要摘下那枚光团。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净涪佛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玩味再次落入他的耳膜中。 本尊有些好奇,不知到沈定你,能不能给本尊一个答案。 沈定将将要触及到那枚光团的手堪堪停在光团的微光之外。 本尊很好奇......沈定你既然猜到这部修行根本法中有问题,那不知你有没有怀疑过,本尊交给你的《天魔策》呢? 这一个字句都很是简单的问题,却逼得沈定的浑身再次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来。 过不得多时,他整个人就已经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都湿透了。 比之刚才沈定的种种做态来,此刻他的形容还要更为狼狈。 净涪佛身恍若未见,只是轻飘飘地发出一个拖长的单音,嗯? 然后他轻笑一声,怎么,这个问题有那么叫你为难吗? -- 第1656页 沈定再不敢拖延,收回手来,恭恭敬敬对面前拜了一礼。 晚辈不敢欺瞒前辈......晚辈确实怀疑过。 净涪佛身没有作声。 沈定却没有选择等待。 笑话,最难的那一句话都已经说道出来了。若不抓紧这个机会剖白,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还有以后?! 难道非得要魂归地府,方才来埋怨自己的反应太慢? 但晚辈怀疑完全没有用处。他用词很直白,仿佛已经不再顾虑是不是会激怒对面那位神秘强者,莫说晚辈当年在景浩界天地时候,就没有太多的选择,更何况从景浩界天地走出去,流落在外的现在? ......晚辈在景浩界天地中所经历的许多事情,料想前辈也都是清楚。 景浩界的魔门,不,应该说不论哪一个世界的魔门,都不是人能够安稳修行的地方。 沈定的声音很平淡,甚至就没沾染上多少情绪,仿佛他这会儿说的根本就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情,只是他道听途说知道的一些琐碎事儿。 净涪佛身仍然没有说话。 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也和净涪本尊一道沉默。 ......我曾想过不争不抢,安分地走自己的修行路,但那样的我最多也只能成为旁人的附庸,仰人鼻息生存...... 当年的沈定,还真就是旁人身前跑腿一般的存在。 明明,他也是天魔宗正经的内门弟子,而不是杂役之流,甚至不是外门弟子。可他当时的地位,跟杂役也差不去多少了。 ......我曾以为拜了师尊,哪怕只是个记名弟子,有一位强大的师尊倚靠,我也能有些尊严了...... 但我才刚刚能够喘两口气,然后回过头来,却是连自己唯一剩下的妹妹都给丢了...... 净涪佛身记得沈定的这个妹妹。 且不提已经没有了痕迹的前生如何,只单论今生。在今生,那个沈姓女修曾与皇甫成有过一段情缘。但现在,那个女修早已经逝去了...... ......晚辈还真是个笑话。 沈定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天大的笑话!! 净涪佛身仍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是的,哪怕沈定在他面前失态至此,他也仍然只在旁边安坐,静默地看着。 在净涪本尊,那是沈定自己的人生经历,也是这一点点经历,最终打磨出现在的这个沈定。既然这个沈定已经成形,再多的言语都只是虚妄。 在心魔身,那是沈定的劫与缘,一切劫数与缘法成形,旁人或许能够影响,但真正确定下结果的,到底只是他自己。是他,做出的这一切选择。既然如此,他自然也该面对选择所导致的结果,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在佛身,他只是给予沈定一个情绪宣泄的机会,让沈定将他心头积压了太久也积压了太多的情绪发泄出去。他需要这样的机会,却不需要任何人来插手。他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就可以了。 而且听着沈定的这些剖白,净涪佛身也不免回忆起了当年他自己在天魔宗时候的那些生活。 是的,仅仅只有净涪佛身。 同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未曾散去的净涪本尊与心魔身对此刻的沈定仅仅只是平常而已。 因为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乃至是此刻情绪隐隐泛起微澜的佛身,都很明白沈定这一通宣泄的另一个目的。 除了宣泄情绪和回答净涪佛身先前那个问题这两个目的以外,沈定也是在借着这个机会,向净涪佛身这个神秘的强者献上他的忠诚。 不论净涪佛身到底会不会接受他的效忠,起码他的印象也会有所改善。 任何人,不单单是更为感性的女子,总会给予对他剖白自家处境和心情的人几分宽容。 你看,他都这般的艰难了,也愿意承认自己的鄙陋了,为什么就不能抬手放过他? 为什么要紧追不舍?难道人家真就已经罪大恶极到连个悔过的机会都不能有了么? 但不得不说,沈定这一手,也是□□裸的阳谋,并不让人反感。 因为他此刻的种种情绪,净涪三身皆能有所感应?确实是真实不伪的。 第471章 然而沈定也深谙分寸二字该如何把握,又或者说,他对净涪佛身这位未知强者的所谓信任,也是有边界的。 所以他堪堪发泄过片刻后,便就停下来了。 不瞒前辈。他抬起衣袖,凌乱在面上擦过,拭去那些铺满一张脸的泪水,在前辈你找上晚辈的时候,晚辈都快要放弃了。但偏就是那个时候,前辈来了...... 快要放弃什么,沈定没有说。他笑了起来,隐隐透着疯魔。 晚辈自然知晓,前辈总有自己的算计与布置。但那又怎么样呢?与其继续沉沦与挣扎,甚至最后泯然众人,晚辈更愿意豁出去拼一场。 最起码......他道,晚辈还能叫人记得,在这天地中,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 沈定的声音渐淡渐无,可他的眼睛里,却燃着火。 那灼灼的火光,说不出是更叫人欣赏,还是叫人惧怕。 净涪佛身仍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对他的言行发表任何意见。 -- 第1657页 倒是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忽然意味不明地转了目光来看这沈定一眼,慨叹一般地说道,可惜了...... 净涪本尊和佛身同时往心魔身看过去。 你心动了?佛身直接问道。 确实有一点。心魔身笑开,又反问道,你们不觉得,沈定这小家伙的野心,很有些意思么? 净涪本尊已然明白了心魔身的想法,他只是偏转了目光,更仔细地打量着那边厢的沈定。 倒是佛身,他一时就皱了眉头,先不说他能不能一路趟过去,得入他化自在天成为天魔童子,就算他可以,他也未必能够给那位天魔主带来任何麻烦。到时候他若失败,他这一身底蕴与积蓄,便也就成为天魔主的修行资粮。 这不啻于平白给天魔主助益! 面对佛身这堪称激烈的态度,心魔身也不免有些犹疑。 要知道,有些时候,野心确实能够指引人前行,踏破一道道瓶颈与不可能,创造奇迹,但更多时候,野心什么都不是 而这诸天寰宇中,有野心的魔修实在太多太多了,并不缺这沈定一个...... 见得心魔身终于开始沉吟犹疑,佛身终于能够放松少许了。可还没等他能真正放心心来,他就看见心魔身忽地偏头看向净涪本尊,与他问道,本尊,你以为如何呢? 听得心魔身的问题,净涪本尊收回目光,看定他道,这个问题,你实不该问我,心魔身。 且莫说佛身,就连心魔身听得净涪本尊这话,都不由得愣怔了一下,片刻回不过神来。 净涪本尊并不在意心魔身和佛身的反应,他只道,你可还记得,你自己要走的道路? 心魔身下意识地道,劫数之道,亦劫亦缘...... 佛身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他没有作声。 而另一边厢,净涪本尊阖首,然后又问道,如此,你有决断了么? 心魔身慢慢地,慢慢地笑了起来,是的,我有决断了。 佛身面色有些无奈,但他也完全没有要阻止,无言地听着那些他心头已经有所预见的话语。 劫数一道,亦劫亦缘,其实无有定论,全凭一心,一念,一行。心魔身道,于沈定是这般,于我,亦是一样。 净涪心魔身,不,或者应该说是净涪三身最终做出的决定,对他们来说,可能会招惹劫数,给予他们的修行带来更多的麻烦,但同样,也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缘法,推着他们的道途又往前迈出几大步。 而同样,在净涪三身的影响下,沈定自己在修行中做出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取舍,也都将会在他自己的道途上演化,或成劫数,或成机缘。 一切,端看净涪三身自己,也端看沈定自己。 心头阔然开朗的心魔身转眼看定了净涪佛身。 都不必他开口,佛身便知道他到底是要说什么了。 他无奈摇头,干脆地往后退让一步,直接便与心魔身交换了位置。 于是,立在景浩界天地里的那个净涪法身,也同样直接了当地换了个主人。 你还是自己来吧。 心魔身笑着对佛身点头道谢,多谢了哈。 佛身懒得理会他,更是别开头不看他。 心魔身全不以为意。 他遥遥看着身处另一个中千世界里的沈定,又着意拖了一回。 先前做了一番剖白的沈定久久没有等到另一边的回应,心头的忐忑一点点积攒。越到后头,那忐忑就越厚重深沉,压得他脸色都在缓慢地淡去。 莫不是,他反倒弄巧成拙了...... 但或许是触底反弹,又或许是沈定自己的心志确实不俗,在即将崩溃之前,他居然稳住了。 净涪心魔身看着沈定那双满布慌乱的眼睛在顷刻间收敛去所有异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坦然。 不是彻底认命的那种坦然放弃,而是另一种...... 不论那边厢的净涪心魔身最后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他都无怨无尤,也不会就此偏易自己方向,动摇自己决定的坦然坚持。 净涪心魔身就笑了。 不错。他道,沈定,你很不错。 沈定乍然听得从另一边传来的赞声,还以为自己恍惚中神智错乱,最终幻听了。 可他也同样清楚地知道,此刻绝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他茫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脸上一片空白。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倒是贴心了,他等了等。 一直到沈定回神,他才再次说话。 而这次,他决定给沈定透露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 你还记得皇甫成吗?沈定。 皇甫成!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定的脸皮有一瞬间的狰狞,不过很快就被他自己压制下来。 晚辈记得。他平静低头应道。 净涪心魔身扬着唇角,当年的皇甫成,其实乃是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某位天魔童子降生而来。 沈定其实并不意外。 毕竟这么多年,他也不是白过的。皇甫成与无执童子之间的关系,他先前就在景浩界天地里得到了一些消息,在这边厢他也着意打探过,更是得到了些更隐蔽的信息。 -- 第1658页 本尊这次,并不是要告诉你那无执童子的事情。本尊想说的......净涪心魔身继续道,是天魔童子与那位道主的关系。 道主? 沈定听到这个称谓时候,下意识跟当年景浩界天地被无执童子强行冲击时候,现身阻止的那位道主。 不过他回过神来后就又自己给否定了。 不,不会是他。 这位前辈现如今跟他提起的事情,与那位道主应当没有什么关系才对。 所以...... 沈定很快敲定了净涪心魔身话里道主的真切对应人物。 是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道主吗? 他很聪明,在净涪心魔身的隐讳下察觉到了某种暗藏的恐怖危机,不说提起,就连他自己心头隐蔽的猜测也没敢明确指定那位天魔主。 净涪心魔身见他领会,又是一笑。 不错,就是你现在猜测的那一位。 你知道么,道主天然便对自己所占据的那条大道有着强大的掌控力。净涪心魔身慢悠悠地道,那位道主,更是其中的翘楚。 净涪心魔身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了。但这完全不妨碍这骤然点破的真相对着沈定释放出来的恐怖压力。 沈定看看脑海中深刻的《天魔策》内容,再看看身前那一卷竹简,又看看那枚仍旧浮在前方的光团,艰难地吞了吞口水。 净涪心魔身还是那般的贴心,他给了沈定时间。 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以后,沈定再次抬眼,定定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没有尝试去请求净涪心魔身这位未知强者给他指出另一条道路,也没有向他请求庇护,而是甚为冷静地问,前辈想要晚辈做些什么呢? 净涪心魔身默然看他一眼,很轻易就猜到了沈定这人对他身份的猜测。 他大概,也以为净涪心魔身是从他化自在天外天走出来的某位天魔童子...... 这位天魔童子落在景浩界天地,找上他们这些景浩界天地的魔修,要他帮着收集各方天地里的各种魔门修行资料,目的就是为了借助景浩界天地里那位净涪法师的名头,遮掩他化自在天外天道主的耳目,给他自己寻求生路的。 毕竟景浩界妙音寺里的那位净涪法师,是得了佛门世尊释迦牟尼授记,日后必定成佛的存在。 似那位净涪法师的存在,会招引他化自在天外天道主的目光,令他遣出座下童子来阻道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更甚至,这位天魔童子或许还只是一个前锋,后头说不定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道主还得亲自上场...... 毕竟他可是听说了,越是惊才绝艳的佛门法师,最后成道时候招来的阻道魔头就越加恐怖。 似妙音寺那位净涪法师这般人物,会引得他化自在天外天魔主亲自出手衍劫阻道,委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净涪心魔身虽则猜到了沈定对他身份的判断,却也没能猜到更深远。要是叫他知道这沈定那般信任他的能力与前程,笃定会由他化自在天魔主亲自出手阻道的话,说不定也得是笑出声来。 不过沈定的思维也没有发散多久,他很快就收束心神,专心整理当前他所收拢的各方信息,也等待着净涪心魔身给予他的答案。 你这个问题,问得着实不错。净涪心魔身却是又赞了一声,方才继续道,本尊的要求很简单...... 沈定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本尊要你,一直往前走,直到真正地站在那位道主的面前。 什么?沈定到底没控制住,一时惊呼出声。 实在是这个要求太简单也太为难。 简单在于,对面那位疑似来自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某个天魔童子,没有对他提出更多更具体的约束,只有一个目的。 简单而纯粹的一个目的。 要达成这个目的,只要他一直一直往前走就好。 而太为难则在于......这个目的,是最开始,沈定自己都没有想过的远大理想。 在今日之前,他对自己最狂妄最自大的期许,也不过是要渡劫飞升而已。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那么远,想得那么高。 毕竟现在的他,都还没有脱离凡身,成就仙体...... 而这位,这位疑似来自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某个天魔童子,却在要求他一直往前,直到站在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道主面前! 虽然说只要他一直不停歇地往前走,似乎总有一日就会走到道路的尽头,看见盘踞在那里的他化自在天外天道主。可如果事实真有那么简单,这诸天寰宇的修行道路,就不会都有白骨堆叠了。 修行道路,崎岖且艰难,更有许多劫数,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哪里来的一点影响,就会将人陷入劫中,化作道路上的一具白骨...... 若是......沈定再次吞了吞口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若是晚辈在半道上就失败了呢? 净涪心魔身什么都没有说,只给他一片无谓的沉默。 沈定一时嘲讽地扬起唇角。 他嘲讽的,倒不是他现如今所面对的净涪心魔身,而是他自己。 他嘲讽他自己太傻,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若是他果真就在半道上失败了,陨落了,那便失败陨落了罢,能给对面那位前辈造成什么影响呢? -- 第1659页 晚辈应下了。他直接道。 简单的五个字,却落地有声,因人侧目。 净涪心魔身又笑了。 很好。他道,同时将目光回转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询问也似地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简单点头。 于是净涪心魔身抬手,遥遥对着沈定的方向一指。 那枚光团上的微光快速收敛,又在下一刻间轰然膨胀,变得越加的明亮,也越加的厚重。 沈定下意识地将一点心神放出,投入那枚光团中去。 光团中的文字悄然变化,这会儿映入他心神上的,却是五个篆文。 《天魔自在经》。 明明只得五个篆文,却叫沈定仿佛看见了一篇总纲。 而他的神思被这篇总纲牵引,窥见许多更隐蔽更玄妙的道则法理。 不,他似乎看见了一条道路。 沈定还待要看得更仔细一些,他的神魂却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显然,对于现下的沈定来说,哪怕借着道韵的余留,一窥天魔道途,仍是太过了。 他还承担不起这条道途的重量。 他收回心神,手却也在同时抬起,将那枚光团摘了下来,死死地拽住。 本尊办事,从来公道。净涪心魔身又道,你先前拿出来的那卷竹简中的修行根本法,本是《天魔幻神经》。 沈定无声点头。 这个他知道。他为自己选中的修行根本法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献予本尊的那些修行资料,本尊也已经给了你报酬。 沈定最开始的要求,是要清理那卷《天魔幻神经》里宗门藏着的暗手,净涪这边已经帮他做完了。 但你既然应了本尊的要求,本尊也不好只让你两手空空做事。你现在手上的《天魔自在经》,便是由本尊所拟定的《天魔幻神经》最终版本。 净涪心魔身原本平淡的声音骤然间多了点恶趣味,当然,因着这《天魔自在经》才刚刚完成,此前还没有人正经修行过,效果到底如何,本尊也不能做保。 所以......净涪心魔身道,到底是要修行《天魔幻神经》还是《天魔自在经》,都只由你自己决断,本尊不做任何干涉。 沈定又是一点头,却不作声。 但本尊当前给予你的帮助,也就只是这些了。若还想要得到更多......净涪心魔身道,那还得要看你的后续。 虽然传过来的声音仍旧平淡,但其中蕴含意思所带出的诱惑和暗示,却仍让沈定心跳加速。 晚辈明白的。他躬身,果断道。 净涪心魔身扬起唇角,那本尊就等着看你的表现。 他说完,面前亮着的光芒就要黯淡下去。 若真是等这光芒彻底暗落,这一次的沟通联络也就算是结束了。 等等前辈! 沈定连忙出声。 那光芒闪烁一阵,到底是在沈定希冀的目光中再次稳定下来。 什么事?净涪心魔身问道。 沈定似乎从中听出一些不耐烦,便也不敢拖沓,快速说道,敢问前辈,晚辈可能....... 不能。净涪心魔身的回答果断而利落,全然没有任何犹疑。 更甚至,似乎就没有仔细地思考,直接便得出了结论。 沈定很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强撑住,问出另外一个问题,前辈可是真的出自景浩界天地? 那亮起的光芒中只传来了一声不耐的简单应答,便即黯淡下去了。 沈定沉默地站在原地。 半响,原本就已经被他死死拽住的那枚光团又受到了更厚重力道的压迫,止不住地发出咔嚓咔嚓的崩裂声。 但它没有得到任何怜悯,最终彻底破碎,化作蒙蒙的粉尘。 沈定毫不担心,一个目光落下,汹涌而出的神魂力量便即裹夹着茫茫的光粉,倒卷而回。 沈定的神魂之中,一篇经文快速烙印。 《天魔自在经》。 净涪心魔身轻易断去联络以后,也只多看了沈定那边一眼,确定沈定的状况以后,便也利索地与佛身交换位置,自己回归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去了。 毕竟接下来他们在景浩界天地里要面对的是沈安茹与程沛,净涪心魔身不太耐烦应对他们。 当然,若是只得他自己,该做到的事情净涪心魔身一点都不会少。但这会儿不是还有佛身和净涪本尊在么? 既然如此,他如何就不能顺遂自家的心意躲个懒? 更何况景浩界天地这边厢的事情可都是由佛身经手料理的,现成又理所应当的道理,佛身还应该感谢他才对。 重新掌控住景浩界天地这边法身的净涪佛身察知心魔身的想法,既是不忿也是无奈。 他狠狠瞪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只做和风拂面,半点不放在心上,他甚至还很有兴致地跟净涪本尊讨要先前所得的许多修行资料。 这里头自然也要包括净涪本尊先前仔细钻研的《天魔幻神经》、他结合《天魔幻神经》与《天魔策》最终所得的《天魔自在经》。 这《天魔幻神经》、《天魔策》与《天魔自在经》三部经典之间的联络与思考方向,心魔身也是要一并拿走的。 -- 第1660页 净涪本尊瞥得心魔身一眼,不说给还是不给,目光直接落在那边厢正怒瞪着心魔身的佛身身上。 佛身就笑了。 心魔身夸张地抖了抖身体,不知是在打寒颤,还是要抖落他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佛身面上的笑意一时就敛去,露出冰寒的底色。 而心魔身显然就是直面这种冰寒的那个。 他很有些无奈,只能问道,有问题,你只管问,我答就是了。 听得心魔身的保证,佛身的脸色方才真正地缓和下来。 沈定似乎是要效忠于你,他问道,目光在心魔身面上梭巡不去,你为什么不点头接下? 你其实相当看好他的吧? 心魔身知道佛身说的看好是哪方面的看好。不单单是他,便连净涪本尊也清楚得很。 倒不是就说沈定他真能似无欺童子一样,从天魔道茫茫修士中脱颖而出,进入他化自在天外天,得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授予童子名号,乃至明悟自身的大道雏形,真正地站在他化自在天魔主面前,为他自己也为他自己的道挣扎,以寻求那一线生机...... 沈定要达到无欺童子的程度,路可还长着呢,他先走着再说吧。 净涪三身或许对沈定存了几分欣赏,却并不就真的相信他能做到。 不过沈定到底能不能做到,对净涪三身来说,只是介于重要和不重要之间的不确定而已。 毕竟心魔身所以会给沈定这么一个机会,也不过就是在给他自己道路的修行随意落下一手安排罢了。 心魔身,或者说净涪三身,可始终都没有忘记他们当日领受菩萨戒时候立下的宏愿。 尤其是心魔身的。 愿持一人恶,镇压万古邪......心魔身平平常常开口念诵。 可饶是如此,这十个字,也仍旧重重地落在这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里,引得这识海世界里诸天震荡。 虽然修行至今日,我等皆知善也罢,恶也罢,皆从心起。 众生心中有善,亦有恶,乃混沌。众生如此,从众生中走出来的各方修士,乃至各位大修、大神通者,也同样无有例外。 不过就是,有些人能够克制自己的恶念又或者将自己的恶念控制在某种程度上,不曾刻意打扰伤害旁人,所以才见善行;而有些人选择放纵自身诸般恶念,随意宰割践踏旁人,要在这放纵中寻求大逍遥、证得自我道途,所以才见恶行而已...... 可再是如此沉浮不定,既叫我等撞见机会,真什么都不做的话,也是难以直面我等本心。 说到这里,心魔身对着佛身遥遥一笑。 那笑容,似花开,似水落,见无边瑰丽,又见清静安宁。 你也是吧,佛身。他道,愿承一人善,降伏众生魔。 佛身沉默。 他知晓心魔身指的是什么。 众生魔,不单单是指他们与沈定点破那个不是秘密的秘密,叫他在这条天魔道途修行的前半部分就对那位天魔主做好防范,给那位天魔主埋下一点或许会爆发或许也不会爆发的手段。它还包括沈定自己。 包括沈定心中的魔,也包括沈定日后为修行天魔大道所做出的魔行。 天魔一道,净涪三身都不陌生。 褪凡成仙的那一段,他自己就走过,哪怕中间平白生出波折,叫他最后转往另一个方向摸索,他也仍旧熟悉;天魔道近乎大成的那一段,从旁人的道路诞生出自家的大道雏形,净涪三身他们确实没能走到这一步,往后显然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但他们确实见过了。 而不论是当年的皇甫成还是早先他见过的无欺童子,都证明了天魔一道或许是归属于魔门一脉,不需要行走在这一条道路上的修士如何克制,但也可以在放纵的同时,选择不轻易伤害旁人...... 净涪心魔身或许对沈定没有太多的善意,要借着他去见证什么,达成些什么目的,但净涪佛身却确实存了一分善意。 虽然他没有直说,但他其实是希望能够给予沈定更多的选择,哪怕只有一个,让他能够保得心中的一点良善,不必非得用尽手段去在这条道路上前行。 净涪佛身他希望,能够借着沈定心中的那点良善,降伏他心头的魔念。 因为,人,不,生灵在折磨收割另一个生灵的时候,其实也是在以同样的方式肢解着自己。 或许这样的肢解,一直到生灵的生命尽头,也没有真正着落到他的肉身上,但也一定会出现在他的心神、人格乃至其他更无形物质的痕迹上。 净涪佛身记得沈定最开始时候想要保护妹妹的心情,也记得他想要在修行道路上见识更多风景的野心。 沈定的那个妹妹已经殁去,净涪三身对此没有任何评价。 毕竟事情既然做了,总得要承担此后的结果。 因果从不虚妄。 而且就算是想要为沈定留下一点善念的净涪佛身,也从来没有要帮助沈定满足他所有愿景的想法。 净涪佛身的善念是有,但仍旧淡薄,所以他能给他以及其他众生的,便只有一些机会与加持,接下来真正的道路,还需要他们自己来走。 净涪佛身不会,也不可能直接将他们送到尽头。 -- 第1661页 也因此,除去希望能借沈定心头余留的一点善意,降伏他自己心头的众魔以外,净涪佛身也在期待着那样还能更从容面对这天地乃至这诸天寰宇所有一切的沈定,会在某些时候,同样将这点善意传递出去,或能降伏其他生灵乃至是更多的众生魔念。 即便没有明说,也从来不曾想过要让沈定理解明白,但净涪佛身就是带了一点这样的期许。 他双掌合在胸前,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头留存善念,或许不能当即为生灵讨来福报,却一定能够维系住他们心头的清明与安宁。 唯心安,方可得清;唯神宁,方可得静;唯智慧可做舟揖...... 他抬眼,看定心魔身和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同时笑起,点头赞道,善。 佛身也一并笑开。 铂金色泽的虽稍嫌清凉却仍旧带了一点暖意的佛光伴着苍白里隐伏着些许柔软的魔气,连同那纯净透亮的紫色性光一道,骤然亮起,在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交相辉映少顷又悄然隐去。 那乍起又黯淡的各色瑰丽华彩,模糊了这三个净涪的形妆,合为一人又悄然散去。 而待到净涪佛身的笑容放下,他再度看向心魔身的时候,目光中带出的意味也同样的明显。 我要的答案你还没有给我,快些!莫要想着借这个机会又给我糊弄过去!! 心魔身讨好地对净涪佛身笑了笑,以表示自己的态度之端正,绝不容许任何人怀疑揣度。 便是同为净涪的佛身也不能。 佛身对于心魔身的表示没有任何看法,他只是沉默地盯紧了心魔身,等着他的后续。 心魔身到底也是净涪,即便面对的是另一个净涪,他也做不到一直保持着讨好的姿态。 不过是三两个呼吸间,他面上的讨好也就淡了,再看去的会死i后,也只能看见些随意罢了。 我虽然不抱善意,但我也没想要掌控沈定的意思。他道。 佛身没有一点怀疑,他点了点头,认可了心魔身的说法。 对沈定,他们是有些安排,但安排和掌控,却是不同的。 何况我等也并不需要什么下属。心魔身又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接受他的效忠? 其实还另有一点,是心魔身没有明白说道出来的。 忠诚这种东西,除非关乎修士自身道途与本心,否则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而已。 有它没它,其实都不那么重要。 佛身最后认真想了想,也是点头。 但他想起另一个人,又问心魔身道,既是沈定这边处理,那接下来的齐以安与可能会出现的其他魔道子弟,也都是这般大差不差的了? 心魔身懒懒点头,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 佛身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倒是心魔身,他仔细看了一眼佛身的面色后,对着佛身笑开。 既然你是没其他什么事情了,便该我说了...... 佛身很有些愣怔。 他确实没想起来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沈定的修行根本法由本尊接手,那接下来齐以安的修行根本法,就我要了。 饶是佛身,也被心魔身这理所当然的说法给气到了。 他眼睛再次横向心魔身,凭什么?! 一面瞪着心魔身,佛身还一面拿眼角余光去瞥净涪本尊,希望能让净涪本尊给他主持公道。 虽然说他不大可能让净涪本尊倾向于他,但起码也能压制一下心魔身,给予他们两个争夺所应该有的、也最基础的公平吧。 但还没等心魔身那边有什么反应,佛身先自怔愣了。 也不能怪佛身,实在是事情有些过于出人意料了。 原本明明还在另外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里的净涪本尊,此刻赫然不见了影踪。 他隐去了身形。 他走了! 愣怔的佛身很自然地吸引了心魔身的注意,他顺着佛身的目光看过去,接着便看到了空荡荡的识海界域。 心魔身也是沉默了一瞬。 但他这回却又确实比佛身先一步反应过来。 看,本尊离开了。显然,本尊也是同意我的说法的。那便这样定下了! 他丢下这句话,也想要似净涪本尊一般直接隐去身形,不给佛身任何争辩的机会。 佛身原本就被净涪本尊的隐去惊讶住了,这会儿听得心魔身的话,明了他打着的主意,可谓似怒极。 他咧嘴一笑。 浩荡的铂金佛光顷刻间展开,遍布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同时,也将即将要散去身形的心魔身给封堵住了。 若是要挣脱,心魔身也不是做不到。 很轻易的事。 但谁又叫......心魔身他理亏呢? 若是净涪三身之间的分理诸事,最终都要由谁先撂下话谁先跑掉这样来决定的话,谁知道日后会变成怎么样。 净涪本尊能在佛身和心魔身争辩的时候离开,是因为他默许了事情由佛身和心魔身两个自己解决。 虽然这有些不太合符心魔身和佛身的预期,但确实合符规矩。 可心魔身再要这般做,事情的性质一下子就不同了。 -- 第1662页 这一回佛身出手留人,心魔身若是识趣,就会舍弃先前的想法,否则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得再多一个净涪本尊。 倘若真出现二对一的情况,心魔身怎么看怎么没有胜算。 我开个玩笑的。他乖巧道,然后又对佛身笑,你看,气氛这不就轻松许多了? 第472章 佛身死死盯他好一会儿,方才冷哼一声,你若是愿意就此将那机会拱手相让,我等之间的氛围还会更轻松。 他说着,又对心魔身露出跟他面上那个笑容一模一样的笑,如何,要不要考虑一下? 心魔身轻咳一声,却是转移话题。 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办法。关于齐以安那份修行根本法,我还真有一个注意。他端正了脸色,如何,佛身,要不要先听一听? 佛身如何不知道心魔身就是要用这个法子将事情给揭过去?可他盯了心魔身一回,到底还是点头,应允了。 也就此,饶过了心魔身这一遭。 若不然,他又能拿这个家伙如何?他做事到底还在界线内,没有真正越界。就凭这一条,只要心魔身死咬着不松口,他再想要从心魔身那里讨来更多的退让,也是做不到的。 佛身想到这里,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心魔身当时没有反击避让、直接受下他的封禁镇压高兴是高兴的,还是失望的。 心魔身却也轻易在佛身面上寻到了些惋惜的痕迹,不禁为自己的果断庆幸。 不过既然这会儿佛身已经默认了事情抹过,心魔身也不愿给佛身反悔的机会,他语速极快地将自己的主意说道出来。 关于齐以安手上的那份修行根本法,我认为我们并不真的就一定只能一个人接手...... 佛身眯了眯眼睛,当即就领会了心魔身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说? 心魔身点头,肯定道,不错,我们可以联手。 联手......佛身沉吟着。 心魔身开始列数联手处理齐以安那份修行根本法的好处,让佛身心里的天平一点点地向着同意的方向倾斜。 你看,若是你我非得要分出一人来研究齐以安的那份修行根本法,那我等之中,必有一个人得拱手让出机会...... 佛身面上没有任何异色。 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吗? 心魔身并不在意,只继续道,若那个要空手而归的人是我,对于佛身你来说,自然是不错的。可若是那个人是你呢? 佛身仍是没有说话,面上平平静静,未见任何异样。 心魔身的目光只轻飘飘在佛身面上拂过,便又继续道,但若果是由我等联手而为,那情况便就不同了。 你与我,都不必守在一旁看着另一个人眼馋,不是吗? 佛身这会儿倒是扬了扬眉梢,慢悠悠道,我以为,若见我在旁边看着你眼馋,你会更加满足得意才是? 心魔身暗自一滞。 佛身这家伙! 果真不愧是另一个净涪,就是了解他! 人无我有的时候,我总是得意的。尤其是当那个人还是另一个自己的时候,更会有胜过自己的欢喜与得意。 心魔身只当自己没有听见,仍旧继续道,齐以安那份修行根本法若果真由我等联手处理,你我都能得到研究的机会,谁都不会空手而归。似方才那般看着本尊出手,而我等只能护法的情况,你大概也不会愿意再看到的吧?而且...... 心魔身又是促狭地笑了笑,若我等两个都要研究齐以安的那份修行根本法,届时会为我等护法的就该是本尊了。佛身,你就不想让本尊那家伙也体会一番我等先前的滋味吗? 佛身略带惊讶地看着心魔身。 好家伙,这里可是他们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本尊那家伙虽然说是已经隐去了身形,不在此间逗留,可他作为净涪本尊,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发生的一切也是如观掌上纹一般的洞察与了然。 也就是说,心魔身这话基本上就跟当着净涪本尊面说的亦差不多了。 这般当面挑衅,他就不怕净涪本尊日后找了机会给他还回来? 心魔身见得佛身表情,坦然又惊奇地看着他。 品了品心魔身的眼神,佛身悚然一惊。 虽说从某个方面来说,心魔身方才的那点小心思确实有些挑衅净涪本尊的意味,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其实也能算是心魔身对净涪本尊的坦白与信任。 他能将这样的小心思直接说道出来,半点不惧净涪本尊可能会有的反应,那便是他相信净涪本尊不会只为他这一点小心思跟他后续算账。 若真是从这个方面来说的话,反倒是佛身...... 几乎是下意识就认为净涪本尊会为了这点小事给心魔身记账乃至在日后讨回来的佛身,他对净涪本尊的印象,就是这般的吗? 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怀疑啊...... 佛身叹了一声,颇有些无奈地道,心魔身,你到底是要玩什么? 饶是佛身,被心魔身这一手一手的,也闹得有些头疼。 心魔身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没想要玩什么啊,我只是想要研究齐以安未来会交上来的修行根本法而已。 -- 第1663页 佛身看了他一眼,明白了心魔身的态度。 这家伙,是完全不打算错过那份修行根本法啊。 要不,就得将齐以安的那份修行根本法完全交给他来研究处理;要不,就同意他先前退而求其次的主意,由他们两个联手来研究处理。 总之,就是不能撇开他去。 你这般的用尽心思......佛身还想说道什么。 心魔身却不等他话说完,就率先截住了,你若是愿意退让的话,我是不介意完全接手的。 他说话的时候,看着佛身的目光还带着点催促和希冀。 显然,他更希望佛身能够退让,好让他自己完全接手那部修行根本法。 说吧,说吧,说你不与我抢,说将这个机会交给我...... 佛身沉默了片刻,在心魔身的希冀和催促目光中缓慢又坚定地摇头。 就我们两个合作吧! 明明这个主意还是心魔身自己先提出来的,但当佛身真正点头答应下来的那一刻,心魔身却没有多少喜色。 他面上满满的全是失望与谴责。 佛身却站得笔直笔直的,半点不被他的眼神动摇。 心魔身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兴致乏乏地将他先前想好的理由抹去,只简单地道,那行,就这样定下了。 佛身点头,他看了看心魔身面上肉眼可见的乏味,心中一动,却不放了心魔身去,拉住他继续。 我想了想,由我等联手来处理齐以安的那份修行根本法或许还是最合适的处理方案。 你看,齐以安可能会拿来的那份修行根本法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我等还不得而知,但齐以安也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的根基,会选择最适合他自己的修行根本法...... 他和我们一样,都有着当年魔傀宗的全部传承。既然如此,料想齐以安为自己选定的修行根本法对我等也同样会有不少帮助...... 再有,沈定都已经拿到了他的那份修行根本法,想来齐以安的进度就算会比沈定慢上一些,也必定不会慢到哪里去,说不得过不了多时,我等就会见他找上门来了。可即便如此,我等还是得考虑那方中千世界与景浩界天地这方小千世界的时间流速问题...... 若真是最糟糕的情况,等齐以安寻上门来,我等未必就能抽出多少时间来料理这件事情了。若得我等联手...... 心魔身忍了又忍,面上脸色越发难看,到得最后他终于不忍了。 佛身!他怒喝一声。 这会儿,却又轮到佛身用无辜的目光看着他了,什么事,心魔身? 不等心魔身说话,他自己就先又道,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心魔身你若是不着急的话,就先等我将话说完如何?很快的...... 很快?他信他的鬼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快说!莫要让我后悔!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果断做出判断。 端正了脸色,佛身道,齐以安的那份修行根本法可以由我等联手处理,但联络齐以安的事情,却必须由我来接手。 心魔身面上所有异色尽数在顷刻间褪去,比那海岸上的退潮还要来得迅捷与干净。 原来你是在计较这个?他眯着眼睛笑了笑,轻飘飘地说道,你担心我会引着齐以安往更崎岖更险难的方向走? 佛身沉默。 他默认了。 他们都知道,即便沈定与齐以安都被他们净涪三身看中,定下收集魔门各种修行资料的事情。但实际上,沈定和齐以安却又是不同的。 沈定那妹妹殁去,与他们净涪三身没有多少关系。但齐以安的魔傀宗所以破灭,却是与净涪三身很有些关系。 当然,净涪三身能在此后仍旧挑中齐以安,让他和沈定一样为他们收集魔门各种修行资料,也是确定了齐以安果真没有对他们净涪三身怀抱恨意才定下来的。 净涪三身对自己的眼力颇有些自信,也不觉得齐以安能够在这方面瞒过他们去。 净涪三身亦相信着自己的手段,但同时,他们也从不小看旁人的能耐。 可莫要忘了,齐以安的魔傀宗,有开山祖师。那位开山祖师似乎已经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某方天地中立下根基。 显见,那位魔傀宗的开山祖师绝对不是什么易于的人物。而且当年这位,面对他们的时候,还是退让得太快太容易了,不得不叫净涪三身对他存留戒备。 那位魔傀宗的开山祖师,在心魔身这里,绝对是一个站在齐以安身后隐藏的威胁。 哪怕不过是存在这种可能,未必就会真的爆发出来,也足以叫心魔身对齐以安多了几分疏淡。 佛身也知道心魔身不会轻易逼死齐以安。 或许当年还有这样的可能,但在齐以安接下那个收集各方魔门修行资料交易以后,这样的可能就不存在了。 可这不意味着,心魔身会为他思虑更周全,会为他仔细把控各种风险,将危险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起码比之沈定来,对于齐以安的安排和处理,心魔身会更加随意,更加任性。 说来,沈定与齐以安在心魔身的心里,或许都只是棋子的身份,藏有暗手,布有手段,想要用他们去见证什么,也验证什么...... -- 第1664页 但这样相似的沈定和齐以安却也是不同的。 还是换一种更为直白的说法吧,若过真有一日,沈定和齐以安与净涪三身的联络暴露了,倒不是说净涪三身的身份完全被揭下,就是叫对面那方中等世界的各位魔门大修们知道有净涪三身这样一位强者在妄图谋算他们天地的诸多魔门修行法门,净涪三身提前察觉,却只能在沈定与齐以安这两个中挑一个保存,而择另一个为弃子...... 被放弃的绝对会是齐以安。 因为在最开始净涪心魔身对他们两个的安排中,就是要让沈定动作更隐蔽,而叫齐以安更放肆,好为沈定打掩护的。 在这样的定位下,心魔身对齐以安的使用难免就缺失了几分谨慎,而多了些随意。 而那一点随意,放在寻常时候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真正着落到要处的时候却会将齐以安逼到真正的绝路上去。 心魔身又笑了一声,用另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佛身。 不知什么时候,先前已然隐去的净涪本尊此刻也再次显出身形来,与心魔身一道,定定地打量着佛身。 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沉吟了一下,居然对心魔身摇了摇头。 心魔身眉头稍蹙,不作声,只转了目光来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定定地与他对视。 佛身很有些狐疑,想要去探究,但他还没有动作,那边厢心魔身已经率先转回目光来了。 他看着佛身,眼神中少了许多玩味,取而代之的是少许慎重与严肃。 那是心魔身鲜有如此直白表露出来的情绪,尤其是对着佛身。 佛身怔愣了一瞬。 待他回过神来时候,心魔身眼底的那些慎重与严肃便再也找不着影子了。 佛身从那双与他同出一辙的眼睛里看到的还是只有乏味与倦怠。 罢,那齐以安就交给你好了。 达成所愿的佛身没觉得如何欢喜,他多看了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两眼。 然而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也罢,都没给他太多的反应,还只催促他。。 去吧,你该去办正事了。莫在这里待着,真要那般在意的话,等那齐以安寻上门来的时候,我们全都不出面,只交由你处理就是了。 佛身闻言,亦往外间看了一看。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却是已到昙花将开的时候了。 他果真不能再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停留,须得往沈安茹的院子去,与她一道赏那夜昙。 佛身收回目光,再看得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一眼,只道,如此,我便去了。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更是没有留他,看着他的身影在眼前散去。 待到确定佛身真的离开以后,心魔身回身看向净涪本尊,本尊,我希望能离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行走。 净涪本尊定睛看他,理由呢? 心魔身笑了笑,却不见肆意,我需要更多的修行资粮。 净涪本尊明白心魔身说的所谓修行资粮到底是什么。 他的劫数一道,总要行之于世,由世人践行,方知可与否,方见前路。 若是现下站在心魔身对面的是佛身,心魔身要讨得的是佛身的许可,他或许还会有所犹疑,但事实上站在这里的是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眸光不动,他只看定了心魔身。 你这一去,要面对的就是道争,你可是真正做好了准备? 心魔身点头,轻松而自然,就像是要收拾行囊,往外踏青一般。 自然。 净涪本尊却还像是要让他更清楚一般询问道,你这一去,少不得常遇险境,届时我与佛身未必就能及时给你援手,你也要去? 自然。心魔身再次应道,然后他露出一个笑容,不过便是我真的被打灭了去,本尊你也能让我重新孕育的吧? 我自不会叫自己轻易善恶失衡。净涪本尊淡道。 心魔身就笑得更大声了,近乎畅笑。 那不就得了...... 净涪本尊也不急,待到他笑声渐渐停歇,才又问他,你此去,不论落入何等算计,面对何等险境,都必得安守本心,可能? 心魔身面上余留的最后一点笑意尽数消失不见,他点头,郑重道,我能。 净涪本尊唇角轻扬。 带着那点清淡笑意,他点头道,便去吧。 心魔身不去在意现如今玄光界天地的混乱,净涪本尊亦同样不曾提起,仿佛混不在意地点头,应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心魔身再对净涪本尊点头,便径直化作一缕苍灰色白气散去。 这一缕雾气散在风里,藏在气中,轻易便离开了净涪肉身。 净涪本尊看着他离开,微微垂落眼睑。 一丝紫色灵光却在须臾间悄然合入那缕已经在快速离去的苍白色雾气里。 净涪心魔身在紫色灵光落下的那一瞬间,便已然将它藏起,却始终没有回头,一路向着山外而去。 山外不比山中清静安宁,有无边风浪,有暗流漩涡。但那里,却也是横舟之人最喜欢的地方。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转眼看向另一边厢身在景浩界天地里的佛身。 -- 第1665页 他在等待,等待明明已经在做、却偏生无知无觉的明悟。 夜昙真的很美。 淡黄细长的花萼托着同样细长却白皙的花瓣,花瓣上方则是稍短的花蕊。花蕊的蕊身是与花瓣同样的纤细与白皙,只在花蕊的蕊尖处点缀着一点温柔的淡黄...... 净涪佛身这会儿甚至都不曾知晓另一边厢两个净涪的动静,他只沉默地站在沈安茹的另一侧,与程沛、白凌等一同陪着沈安茹赏这夜昙。 幽静深沉的夜幕笼罩里,沈安茹正亲自擎了一盏灯,就着灯盏中微弱的烛火看着那株夜昙。 烛火朦胧的黄拢在夜昙那洁白的花苞上,很是给它们沾染了几分暖意。 但这来自人间的一点轻浮了暖意,却不足以挽留它们。 它们更多地避在夜色里,自顾自地快速舒展自己的身姿,吐出其中娇`嫩的花`蕊。 沈安茹居然没有靠近,仍自擎着她的灯,立在花树旁看那些洁白的花瓣带着花`蕊,在这夜色间静默而骄傲地迎着凉风,宣告自己的存在。 混似这株夜昙不是她花费了许多心力一点点培养出来的那样。 花香合在凉凉的夜风里荡了过来。但那花香幽幽淡淡,似乎就和它的源头一样,并不曾想要籍此抢得谁人的注意。 它们纤细柔弱,仿佛经不住任何风雨,但它们此刻就迎着微风舒展,骄傲地挺立着。 然而,这夜昙只绽放了一个时辰便谢去了。 原本娇嫩却仍然挺立的花瓣仿佛耗尽了力量,在夜风在垂落、收拢,如同...... 死去了一般。 沈安茹在夜色中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净涪佛身无声地侧过头来,将目光从那些已经闭合垂落的夜昙上转回,落在沈安茹的面上。 夜色很重,仿佛可以压下沈安茹眼角亮起的那点水光。 他没有作声。 也没有谁作声,包括程沛,也包括白凌等人。 他们陪着她站着,等她回神。 但就在沈安茹回过神来,正不知道该如何将先前那一幕揭过的时候,她却忽然看见了铂金色的光芒。 那铂金色的光芒就比起光来,其实更像是水。 它流淌过,带走了些什么,又留下了些什么。 沈安茹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侧旁的净涪佛身。 她情分已经疏淡几乎没有任何余留的长子。 他站在越渐厚沉的夜色中,却沐浴着光。 不,他不是沐浴着光,而是因为他就是这光真正的源头。 站在铂金光芒中的他,眉眼低低垂落,带出淡淡的悲悯。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他双掌合在胸前,低唱一声佛号。 沈安茹没有反应过来。 但程沛、白凌等人却不然。 白凌等人率先合掌,对着净涪佛身低头,同时唱响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程沛面色很有些复杂,但他仍然在反应过来后,同样合掌应声。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这一处花圃里,也就只有沈安茹久久没有反应。 净涪佛身却不在意,他仍自看着沈安茹。 明明那目光在夜色中显得尤其平和柔软,但沈安茹却仍然觉得尖锐锋利。 就仿佛,他已经看破了这一切的安排与布置。 是的,安排和布置。 沈安茹这些年间确实很是养了一些花,但为什么这一株夜昙偏就是能在她寿元将尽的时候,在净涪和程沛都陪在她身边,要送她最后一程的时候,结苞了呢? 因为有人特意安排了啊。 沈安茹知道她的这一场小动作瞒不过任何人,在那侍婢来禀报这昙花将开的那会儿,就没有瞒住。 可那又如何呢? 她不想就这样轻易死去啊! 年轻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还有悠长的时光,不必如何着急,但随着年岁渐长,随着阴寒的死气在她身体中沉积,仿佛要将她拽着带着,拖入九幽黄泉去,她就怕了。 不错,她怕了。 她有两子,两子皆是修士,且修为高绝,非是等闲人物。哪怕走得更快更远的长子已与她疏远,可是她仍有幼子,许多寻常凡俗所不曾知晓的,她都知道。 她确实知晓天地之中有所谓的阴曹地府,有转生轮回;她亦知道这一生她未曾犯下多少罪孽,甚至薄有功德;她更知道只凭她这二子的因缘,尤其是长子,她的下一辈子起点绝不会差。 可她仍是怕。 怕即将到来的死亡,怕前方未知的道路,怕离开了所有倚仗只能自己一个跌跌撞撞往前走...... 沈安茹,只是一个平常又不平常的凡俗女子。 不平常,在于她的两个孩子,尤其是长子。 平常,在于她自己。 她这一生,拿过最大的主意,也不过就是在长子和幼子的支持下,与她的丈夫和离。 她确实曾经咬牙坚持过。 但那已经是百数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她还很快就有了长子。 程先凛或许不在意她这个凡俗妻子,但他却在意他的血肉。更莫提她的长子自幼时起就很是不凡,她其实在那个时候就被他护着...... 哪怕他离开了程家,近乎一意孤行地选择了妙音寺,选择皈依当一个和尚,他其实也仍旧留下了诸般人手护持她与当时的幼子。 -- 第1666页 长子的选择或许激怒了程家,但她身边有他留下的人手护持,又有幼子。而不论长子还是幼子,资质显然都很是不俗。程家纵是再不喜她,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也不会将她逼得太过。 她该有的东西,那会儿其实也是一点不少。所谓的不喜,最终着落到实处的,亦不过是冷淡与沉默而已。 她的日子其实没有太难过。 而等到长子从妙音寺里出来行走,她的日子更是一日比一日自在。及至到幼子能担起程家,正式在长子的帮助下接掌程家的时候,她的日子就更是安乐清和。 她是那般的顺心,也是那般的清楚二子尤其是长子对她的庇护看顾。所以...... 她那个时候才有那个胆子轻易给长子脸色看,为难他。 即便她心里也很清楚,长子当时所做所为,不过是要预备着在最坏的境况出现的时候,还能给他们母子求得一个安稳生存的可能。 她知道。 她都知道。 但在长子和幼子之间,哪怕不过是迁怒的幼子之间,也选择了幼子。 因为她一直都知道,不论如何,长子还是她的孩子,所以她能够肆无忌惮地挥霍着那份看顾保护。 而她还知道,一直长在她身边,成为她生活支柱的幼子,相比起这个长子来,确实是太弱了。 他需要她...... 在已经长成能庇护她却还需要她的幼子,和已经长成能庇护她但其实真的不需要她的长子之间,她很自然地选择了幼子。 那时候,她其实真的以为她的长子可以因为她,再往后退一步的。 毕竟,他曾那么仔细小心地保护过他们不是吗? 为了她,为了他,再往后退一步,不行吗? 但后来的结果却告诉她,长子他不是不能退,但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想退了。 于是,母子情分开始决裂,兄弟情分轻易斩去......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她才恍然明白,她其实一直都不曾真正明白过她这个长子。 而到了那个时候,在已经生出裂痕的长子与仍旧忿忿不满却对她抱有许多期待的幼子之间,她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那时重新回到程家的她心中有痛悔,但相比起来,那痛悔太过疏淡了,后来更甚至在日复一日的安稳日子中消弥,最终在她心头驻留不去的,就只剩下那一点点的茫然与沉默了。 而这一点茫然和沉默,也仅仅只能支撑她每日在小佛堂中安静地待上一阵,翻过一两页经文。其他的,却是再没了的。 日子那样一日一日地过,平淡安稳,圆满饱足,她再没有不满意的。 ......直到她被死气侵入骨髓,缠上神魂,然后她幼子告诉她,她寿元将尽。 那时候,她陡然惊醒。 就像是在笼子里被精心养护的翠鸟,在某一日被告知,再过不得多久,它就会被放走。往后,一切就都需要它自己去摸索,去经营,去筹谋...... 莫大的恐惧撕开无边的茫然,将她拖了进去。而她,甚至连挣扎都做不到。 她怕,她实在是太怕了。 那顷刻间,她几乎想要尖声要求她的幼子给她想办法。 可是幼子悲痛的面色却让她明白,他做不到,他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悖逆生死,还是帮助一介凡俗悖逆生死,那着实过于虚幻,不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沈安茹当时就想到了她的长子。 她厉害无比,哪怕是在天地崩毁的绝境中都可能为她寻得一条安稳生路的长子。 尤其她还有机会。 因为她长子曾经答应过,会来送她最后一程。 只要见到他,她就还有机会! 昨天是长子归来的第一天,长子情绪太过平淡,似乎并不觉得需要为她再做些什么,只给了她一枚灵果。虽然那枚灵果或许另有不可思议神通,但跟她想要的还是差得太远了。 沈安茹昨日是失望的。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和幼子之间的相处刺到了长子的心,让长子他不喜了。 这般怀疑着的她也想过要不要改变和幼子的相处模式,再和长子好好地谈谈。 但她在幼子的照顾下生活了百数十年,与幼子的相处已成习惯,并不是说她想改就立时能改的。而且幼子的情绪,她也不能不看顾...... 更莫提,今日里还有长子的三个弟子上门来拜见。 有长子的那三个弟子在,她根本就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而今日里的这一场...... 沈安茹无声苦笑。 她也不知道长子的三个弟子会在今日里上门的。便弄得如今这般仓促又简单...... 幸好,幼子这边厢她已经与他商谈过了。 沈安茹搭在程沛臂上的手紧了紧,拽出一道道痕迹来。 程沛偏头,看了看沈安茹,抬起另一只手来无声安抚。 他的目光也跟着沈安茹一道落到了净涪佛身身上,牢牢地盯紧他,不错过他的任何一点神色变化。 然而,到底还是叫他们失望了。 浑身散着铂金光芒的净涪佛身即便面有悲悯,却不曾开口多说什么。 他自是定睛看了沈安茹一阵以后,抬手轻招。 边上那依然闭合上花苞、无声低垂的夜昙便离了枝头,飘向净涪佛身,叫净涪佛身翻手拿住了。 -- 第1667页 拿住那朵沉寂的夜昙,净涪佛身心神一动,一缕铂金色佛光便没入了夜昙之中。 当然,当这缕铂金色佛光没入夜昙里去的瞬息间,它却悄然化作了一缕苍白色的雾气。 那是原本该属于心魔身的苍白色雾气。 做完这一切以后,已经敛去了一身佛光的净涪佛身却是将手上的夜昙随意往前一推。 那朵夜昙便径直飘到了沈安茹眼前,不等沈安茹伸手去接,它便已经径直投入了沈安茹的眉心,没去不见。 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便阻住了程沛的话音。 他合掌,微微躬身一礼,再是低唱一声佛号,此间事情,便就此了结。小僧叨扰多时,就不继续在此间逗留了。 他迎着沈安茹和程沛还不曾反应过来的目光,便即偏了目光看向另一边厢安静观望的白凌三人一鹿。 你等可还有事情?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乃至五色幼鹿一时尽皆摇头,应声道,我等此行乃是为随师父修行而来,师父若还有其他事情,还望能带上弟子等。 净涪佛身点点头,随后便是一敛袖袍。 几个褡裢在夜色中飞来,分落到净涪佛身和白凌等几人手上。 却不是旁的,正是他们这两日方才放下的行囊。 也幸亏白凌他们是今日才到的,行囊收拾起来一点都不为难。 收起了褡裢,净涪佛身对着已经反应过来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沈安茹与程沛点头,如此,小僧便告辞了,两位不必再送。 第473章 清楚听得净涪佛身的话,知道若还不再做些什么,净涪佛身下一瞬就能彻底消失在她眼前,沈安茹顾不上其他,甩开程沛扶持着她的手,两步站到净涪佛身身前。 只是...... 直直地迎着净涪佛身仍旧平和的目光,沈安茹嘴唇张合,却到底一个字说不出来,不得不用含泪的眼睛祈求地看着他。 净涪佛身到底是慢了一步。 但这也是无奈何的事情,沈安茹再如何说,也是他的生身母亲,如今年岁又大了,寿元将尽。哪怕她一直以来都被程沛照顾得很好,可谓青春常驻,然而若真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又或者情绪波动过于激烈,说不得剩下那已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又得再缩短一些。 莫说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沈安茹这位他的生身母亲,便只是随意哪位寿元所剩无几的老太太,净涪佛身也不能那般不管不顾。 程沛无声地沉默着,只垂着目光看向自己被甩开的手,沉默。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这样下去。 他必须做些什么! 程沛抬起目光,看了看沈安茹,又看看净涪佛身,快步上前,站到沈安茹身前一步位置,低声问道,如今天色还太早了,净涪法师不若还是等到天亮了再走吧?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程家主应知,于我等修行人来说,天色早晚并不会影响什么。而且这会子归去,待回到妙音寺时候,也正正好能赶上寺里的早课...... 程沛没有话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净涪佛身这话论理一点错处都没有,错的是其中的情分! 可是如果他就这样放净涪佛身离去...... 程沛能感受到身边沈安茹眼底正在快速沉积的失望。 他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可...... 净涪佛身的目光穿过隔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夜色,柔和而悲悯地落在他的身上。 再多的想法与心思,都在这样的目光中消融。 程沛缓慢地长长吸了一口气。 他最后露出了一个笑容,既是净涪法师有所安排,那我便不留你们了。只不知道,净涪法师可需要我送一送各位? 他这句话完整说出口的时候,他更能感觉到沈安茹的目光已不仅仅只是失望那般简单了。 她在绝望...... 绝望于长子的毫不留情,绝望于幼子的妥协。 在这种越渐厚重的绝望里,程沛甚至还捕捉到了悔意。 她在后悔,后悔早年间的取舍决断。 程沛心下苦笑,背脊却仍旧挺得笔直,让自己的身体完整而清晰地映入沈安茹的眸子里。 事已不可为,不能再强求。这位净涪法师今日或许有撕破脸面的做法,但到底没有收走什么,他已经是仁至义尽。若再想要贪心地讨得什么,怕是他们还会什么都留不住。 而且...... 程沛也觉得,那双平和悲悯的眼睛看到的不单单只是他们的贪婪与筹谋,还有怜悯。 不是居高临下的、近乎施舍般的怜悯,而是在真切地感觉到了他们的痛苦后,理解他们的挣扎与悲哀的怜悯。 程沛无声闭了闭眼睛。 净涪法师...... 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轻摇头,不必劳动诸位相送了。老夫人年岁不小了,又熬了这么一宿,便莫要折腾,我等自个离去便是。 程沛便点头,又退后一步,站到沈安茹身侧,合掌躬身,与净涪佛身拜礼相送。 净涪佛身合掌还得一礼,带着白凌这三人一鹿以及菩提树幼苗一同,合做一道铂金佛光往妙音寺的方向投去。 净涪佛身一走,沈安茹就转身,怒瞪程沛。 -- 第1668页 只她年岁确实大了,今夜里又是一番折腾,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再兼之情绪的波动起伏...... 不等她说话,她的脸色便即一变,伸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大口大口地呼吸,混似一条落在河岸上的鱼。 程沛也顾不上其他,回身上前,再次搀扶住沈安茹,娘亲,您怎么样?! 他一面安抚沈安茹,一面往沈安茹的身体送出泊泊灵气。 可沈安茹的身体已然老化,便是真元所化的灵气如同灵水一般流淌过她的四肢百骸,真正能被她身体留下来的却只得那么细细的一丝。 早先怎么流入沈安茹身体的灵气,如今就怎么回到程沛身上。 可程沛修为不弱,只这点灵气又怎么被他放在心上? 他全不理会,只仔细而专注地借着那被留在沈安茹身体里的细细一丝灵气帮着她调理肉身,调匀气息。 好一通忙活后,沈安茹的呼吸才算是恢复过来。 也亏得这一通忙活折腾,沈安茹与程沛母子之间的氛围再不复前一瞬的冷硬,再次软和下来。 沈安茹老实地被程沛搀扶着,只盯紧了他问,为什么? 程沛沉默得一瞬,还是将他的思虑与沈安茹简单解说了。 他最后道,娘亲,经历早年间的那一切,你也应该知道......若果净涪法师他真的下定决心,他最后会做些什么。 沈安茹也没有了言语。 长子他若真的下定了决心...... 想到这么多年来的不闻不问与前日再见时候的生疏冷淡,沈安茹心里也生出了畏惧。 但比起那随着阴冷死气不断逼近她的死亡,比起那死亡后别离与未知,沈安茹面上的畏惧又在一点点淡去,且淡去的速度还在越来越快。 程沛看得清楚,便直接道,娘亲,昨日里的一枚灵果与今夜里的那一朵谢去的夜昙,净涪法师他能做的,应是都已经做了。再多,怕是不能的...... 沈安茹紧皱起眉头,可是...... 程沛微微摇头,娘亲,你便是不相信他,也得相信出身佛门的净涪和尚啊。 沈安茹抿了抿唇,眉头一点点舒展。 程沛便趁热打铁,提醒她道,娘亲,回去的时候留意些,或许就明白他的用意了。 沈安茹思量许久,直到她被程沛带着回到屋舍坐下,她才缓慢地点了点头。 程沛露出了今夜里的第一个笑容。 他立在烛火中,看着沈安茹细细叮嘱,娘亲今夜里折腾了大半夜,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里能多睡一会儿就多睡一会儿,不必早起...... 沈安茹笑着点头,都应承了下来。 程沛又吩咐沈安茹身边的侍婢,待会儿都多注意些,若老夫人睡不安稳,便燃了我先前送来的香来,不必节省。 说到这里,他也是想起了这事来,便问道,剩下的香可还够? 侍婢低声回道,够的。 程沛这才点了点头,若不够了,你等只管告诉我,我来补上。 沈安茹听着程沛的细细叮嘱,心情越发好了,但待到她被侍婢伺候着在床榻上睡下,闭着眼听程沛在外屋的动静,知道程沛还像往常一样在外屋处守着,她心里被隐去的恐惧又一次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扩散弥漫。 待她逝去,入轮回往生,断去这母子情分...... 沈安茹的睡意顷刻间淡去。哪怕床边香炉里有宁静的淡香缠绵而来,也没能将她引入香甜的梦境里。 然而,默然睁着眼睛看床幔的沈安茹到底也没能坚持多久,便被一股从身体最深处涌出的倦乏拖拽着,落入一场清晰的梦境之中。 梦境里,她成了另一个人,从襁褓时期开始,被父母引领着呵护着,慢慢长大...... 在沈安茹的灵魂深处,一朵闭合的夜昙不知什么时候正在无声摇曳。 有苍白的雾气碎成如同实质一般的粉末,似花粉一般落向沈安茹的灵魂。当然,这些落向沈安茹灵魂的花粉中也并不是只有苍白的雾气粉末。 若是有人能在此刻细细观察的话,他理应还能在那些苍白的雾气粉末中,发现一些铂金色的碎尘。 在沈安茹入睡的前一刻钟,已经带着白凌等人回到了妙音寺的净涪佛身也正要挥散这些弟子,叫他们各自回去。 毕竟白凌、谢景瑜这两位男弟子还好说,皇甫明棂却是个女尼。即便她已然出家皈依,又是净涪佛身的弟子,但该注意的分寸却还是不能轻忽。 可谢景瑜就是站在净涪佛身身侧,没有动。 见得谢景瑜如此,白凌和皇甫明棂对视一眼,也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沉默。 五色幼鹿和菩提树幼苗不明所以,却乐得不离开。 净涪佛身团团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直接落在谢景瑜面上。 他暗自叹了一声,却也不多说什么,只问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 谢景瑜对净涪佛身合掌一礼,就低了目光去,不看净涪佛身。 是弟子想请教师父,可又不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弟子.......请师父教我。 尽管谢景瑜的话语很有些含糊不清,但净涪佛身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 第1669页 比之白凌和皇甫明棂,在亲缘这方面上,说来还是谢景瑜这个弟子与他最为相类。 今日里净涪佛身面对的这些事情,回头说不得谢景瑜也要同样的领受一遭。 或许不会是安全相同,但大体上也差不离了。 更何况,只单就野心而言,谢景瑜的那位生身母亲还要远胜于沈安茹。 沈安茹只是害怕死亡,畏惧死亡代表的失去与未知,但谢景瑜的那位生身母亲,却还要多了许多权欲。 这又与净涪佛身前世皇甫成的那位生身母亲不太相类。 毕竟那位北淮国贵妃更重情爱,什么权谋什么地位,其实并不如何入她的眼。而谢景瑜的那位生身母亲,她却是更重权欲。为了她自己所握有的权柄,为了她的地位,子嗣、家族、夫郎......就都不算什么了。 如今那位妃嫔日子还算得意,不会太过惦念谢景瑜,可待到日后,那位妃嫔的日子越渐难过,她很有可能会找上谢景瑜。 就像沈安茹在百数十年以后,毫不犹豫地开始谋算净涪佛身一样。 净涪佛身对谢景瑜招了招手,连同白凌、皇甫明棂一道,领着他们在院子的菩提树下坐了。 不知是因为地理位置以及时间的关系,还是因着景浩界天地意志的缘故,原本沉沉的夜幕上出现了一轮圆月。 月色并不明亮,只朦朦胧胧的一片,落在天地间,似雾也似纱。 净涪佛身在菩提树下坐定,看着他前方的三个弟子,缓慢将自己的布置说道明白。 沈老夫人所以会那般慌乱失措,以至于让程家主陪着她一道做出今日里这样的事情来,还是因为这些年间她的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净涪佛身提起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人来的时候,面色平淡,只见惯常里的柔和,以及一点点真实不虚的悲悯。 但......这委实不似是在提及自家血亲的语气。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都不提及,只是安静地听着。 程家主或许也有他的许多不足,但在奉养沈老夫人这件事情上,他着实是尽心尽力了。 净涪佛身仍在继续。 他们起了心思,也确实将谋算布置着落到了实处,但到底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皇甫明棂心里默默摇头。 或许那两位确实是没有真正伤害到任何人,但却伤了原本就已经稀薄的情分。 在程家主将沈老夫人寿元将尽的消息送到师父面前的时候,师父难道就真的不知道那位沈老夫人其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他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 所以知晓了仍在消息递出以后便从天地之外归来,师父也是默认了要与程家主一道陪伴沈老夫人走过这最后的一个月光景。 师父有意要尽这一点最后的母子情分,但那两位又是怎么对师父的呢? 试探、谋算...... 硬生生逼着师父亲自了断那一点情分。 如此作为,实不是母亲兄弟该做的事情。 皇甫明棂看了看身边的三人。 师父是这样的亲缘,二师兄日后大概也差不离,而大师兄则是干脆连个族人都不剩下了。如此算下来,师徒四人,便只得她是还能保住一份亲缘的...... 皇甫明棂心里也不觉有些心酸。 然而净涪佛身似乎并不太在意,他仍在上首安坐,声音不疾不徐,冲和平淡。 沈老夫人所以会有今日种种行事,不为其他,全因她眼界与心智。 程家主孝顺,将她保护得很好,诸般所求无有不应,她的心也不大,只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她畏惧死亡,是因为终于发现了自己的无力,也发现了自己的无能...... 无力,所以不能抗衡死亡,从死亡前争得更多的时间;无能,所以不知道未来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所以知道自己不能独自处理她往后遇到的问题......所以,在发现自己不得不走出程家主为她建造的安乐环境以后,她便开始焦虑。 皇甫明棂忽然问道,所以,其实程家主这么多年,还做错了? 净涪佛身看过去,见她眼底忧色,便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的娘亲,还想到了更多更多被锁在闺阁、家庭中的女子。 是错了。他点了点头,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但其实不单单是父母爱子,每一种爱,也都应当有分寸。 皇甫明棂沉默不语。 净涪佛身暂且不理会她,只放了她自己去琢磨。 沈老夫人所以会那般算计筹谋,既是因着这种种缘故,我为她生身之子,却不能不有所计较。 净涪佛身微微垂落眼睑,笑了笑,昨日里,我予她一枚灵果,便是许她来生一份仙缘。 有这一份仙缘在,来生的沈安茹不论是个什么情况,总是有了自己把握力量的机会。 今日里,我又予她一朵夜昙。不为其他,只为引她得见这广阔天地,经历那无垠人生。 因着要引沈安茹这个凡俗取看更辽阔的天地,经历那存在着无尽可能的人生,要达成这个目的,在净涪三身之中,自然还是心魔身的手段来得更为合适。 而且心魔身修劫数一道,亦劫亦缘,只要沈安茹能够经受住那些人生中的苦涩,自然就能收获许多。 -- 第1670页 或许在那梦中人生里,沈安茹会尝尽诸般滋味,但...... 当时站在她面前的,到底是净涪佛身,而不是净涪心魔身。 哪怕净涪佛身用了心魔身的手段给她留下布置,也仍旧存了一分看顾。 净涪佛身与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三人解说他今日里的这个布置的时候,那边厢沈安茹却是被惊醒了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痛苦慌乱地看着床幔,下意识地要伸手去捂住胸口。 但等她的手已经落在胸口处,正等待承受那身体喘不过气来的痉挛痛苦的时候,在手掌下方传来的规律起伏却让她怔了怔。 怎么......怎么回事? 她喃喃问着,声音不见挣扎哀嚎之后常有的嘶哑,有的只是浅眠过后自然而然生出的喑哑低沉。 内室里守着的侍婢被她这边厢的动静惊醒,顾不上其他,便擎了灯来掀开帐幔,要来探看沈安茹的情况。 而比那侍婢动作更快的,却还是守在外屋的程沛。 只他是成年的男丁,不好直接进来,便只遥遥传来声音问,娘亲,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虽着急,但声音却很是柔和,生怕吓着了骤然醒来的沈安茹。 沈安茹缓慢摇头,我没事,只是惊梦而已。 惊梦?! 程沛立时就皱起了眉头,问道,娘,屋里的香炉可有燃香了? 沈安茹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顺着侍婢掀起的帐幔看向床榻外头的香炉,见得那香炉中有热香悠悠飘出。 ......燃香了。她答道。 程沛听闻,也是沉默了。 他不怀疑沈安茹的答案,也不怀疑由自己亲手配来送到沈安茹屋里的香会有问题,更重要的是,他听出了沈安茹的状况。 沈安茹此刻的状况,并不似是被惊梦,反倒更像是得到了一场饱足的酣睡...... 这让他直接想到了已经离去的净涪佛身。 沈安茹不太明白程沛的思虑与计较,见程沛许久没有说话,便催促般问道,我儿? 程沛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娘,我没事。你还要再睡一回么? 沈安茹抬眼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见那夜色仍旧黑沉,又仔细感受了一番自己的状态以后,她犹豫着开口,便,便再睡一会儿吧。 程沛应了一声,又安抚过沈安茹,确定她再次睡下后,方才将心神发散开去,仔细思量那位已经离去了的净涪法师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但他这般想着,却也没有合眼。不论是要合眼静修,还是小睡一会儿,都不曾。他在等待着,等待某个接下来还有很大概率会出现的可能。 果然,他才坐了不过一炷香时间,都没抓到什么头绪,内屋里又传来了动静。 他直接问道,娘亲? 屋里很快又传来了沈安茹的声音,我无事。 程沛再次细问过沈安茹的情况以后,停顿了一瞬,问道,娘亲还要睡么? 这回沈安茹的答案,也不出他的意料。 不了,还是起了吧。 程沛没有应答。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 事情,怕不会如娘亲想的那般顺利了。 果不其然,他站在外室里等着沈安茹出来的时候,却只等来了侍婢的一声低呼。 程沛心头的石头陡然落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身滋味。 老夫人怎么样了?他问道。 屋里很快传来侍婢的声音,老夫人......老夫人又睡过去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侍婢也不敢作主,只能小心地扶着沈安茹,让她不至直接瘫落在地上。 家主,老夫人她,她要怎么办? 程沛无声叹了口气,却也只得吩咐侍婢道,帮老夫人将梳洗撤去,送她回床榻上便是。 得了准话,侍婢便不为难了。她们低低应了一声,便果真小心地帮沈安茹打理干净,将她重又送回了床榻里。 程沛默然地站在外屋看着内室的方向。 怕不是,娘亲还得睡足一个时辰...... 他可是记得太清楚了,昨日里的净涪和尚送予娘亲的那朵夜昙,可就是开足了一个时辰才谢去的! 程家庄里程沛无奈沉默的时候,净涪佛身也正好在解答谢景瑜的一个问题。 师父......他问,沈老夫人养尊处优许多年月,应是没有经过多少事情,若是直接就让她去经历那无垠的人生......不会刺激到她的身体么? 要知道,人生自来百味俱全,沈安茹的身体又已到即将油尽灯枯、补无可补的境地,真的不怕她不小心被哪段人生的哪点味道刺激到,不等真正油尽灯枯的那一日便先往阴曹地府去了?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 他甚至赞了谢景瑜一回,你想得很仔细。不错,这个问题确实需要注意。所以在引她去得见那广阔天地、经历无垠可能的人生时候,也需要多注意加护,小心着来。 谢景瑜思量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师父考虑周全,弟子明白了。 净涪佛身笑了一笑,又看向白凌三人,问道,尔等可还有旁的问题? -- 第1671页 白凌三人一时尽皆摇头。 他们需要的,恐怕是要给自己,也给师父时间缓一缓。 净涪佛身于是就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自去吧。 他说着,又叮嘱道,莫要忘了今日里的早课。 白凌、谢景瑜和皇甫明棂恭敬应了一声,方才退了出去。 五色幼鹿和菩提树幼苗却不想离开,他们立在原地不动。净涪佛身于是就转了眸光过去看得一眼。 菩提树幼苗仍自屹立不动,似真的就要当一株无知无觉的树到地老天荒去。 净涪佛身的目光就掠过它,落在五色幼鹿身上。 五色幼鹿还想说什么,净涪佛身就笑了笑,对它道,去吧。 院门边上,谢景瑜正等着它呢。 没奈何,五色幼鹿便只能起身,慢腾腾地向谢景瑜挪过去。 谢景瑜好脾气地笑着,并不生气,一直到五色幼鹿来到他身边,他又弯下身去摸了摸五色幼鹿的脑袋安抚它。 见着三个弟子离去,净涪佛身坐了一阵,正想要拿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来做早课,忽然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笑了一笑。 这一回,净涪佛身面上的笑容却着实要比在程家庄里的那笑容真切柔和了许多。 他一甩衣袖,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亲到院门边上等待。 过不得多时,净音就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可莫要忘了,净音的禅院就在净涪禅院的边上,如果净音昨夜里果真有回到禅院安歇的话,他理应是从来边上的禅院里走出来才对。可这会儿,他却是沿着外间归来的道路一直往这边走。 所以事情就很明显了,昨夜净音还是和那堆成小山的卷宗做伴。 料想若不是察觉到净涪佛身连夜归来,他这会儿大概也还不会到这边来吧。 毕竟这个时间点,寺里也是真的要开始做早课了。净音作为寺里这一代的佛子、未来的主持,现在其实更应该和各位师叔伯一道,领着一众师兄弟做早课才是。 净涪佛身立在院门边上,看着净音走近。也不等净音开口说话,他先即合掌行了一礼,笑道,师兄今日里居然也学会躲闲了?可真是难得,快往里请。 净音摇摇头,还来不及说话,就先仔细打量了净涪佛身一阵,见他周身气机平稳安和,似乎不是太受什么事影响,方才放下心来。 还不是你。 净音一面在菩提树下的蒲团上坐了,一面斜眼看净涪佛身。 不是决定了要在程家庄里待着的么?怎么忽然就回寺里来了? 还是连夜赶回来的?连再多一点时间都做不到? 净涪佛身摇头叹道,也就是那么一些事情了。 他将事情简单与净音一嘴提过,便对着皱眉的净音笑道,师兄放心,我都已经处理好了。 净音细看他一阵,方才缓缓点了点头。 处理妥当了就好,这些事情...... 他顿了一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生死之间本就有大恐怖,没有几个人真能轻易看开。尤其是似沈安茹这般过惯养尊处优生活的人更是如此。 君不见,几多人间帝皇临到老了寿元将尽时候,都做到了什么程度? 说来沈安茹这手段其实还算起柔和的了,不过就是算计了净涪师弟的情分而已...... 饶是这般想的,净音却也未能真的轻易将事情揭过去,怒火反倒还更高涨了几分。 连皇甫明棂都想得明白的事情,净音这个几乎是照看着净涪成长的师兄自然也不含糊。 若是旁人算计净涪师弟,那其实还不算什么,只各凭手段而已。但这回算计净涪师弟的,却偏偏不是什么外人,而是他的生身母亲与同胞弟弟! 而且,他们心里有想法,想要从净涪师弟这里得到答案,就不能直白问了,非得这般迂回曲折地暗示着安排着算计? 真真是白瞎了净涪师弟存留的那点情分! 净涪佛身看着怒火入眼的净音,微微摇头。 他也不问净音了,自个儿就从随身褡裢里取了几案摆了,再拿出茶炉等等物什,洗了手来烹茶。 于是待净音好容易冷静下来,再抬眼往边上望去的时候,就看见净涪佛身正闲适地在熹微的晨光中烹水煮茶。 更关键的是,这家伙面上还噙着一点笑意。这就平白让他觉得...... 不值。 不值啊!! 净音微微摇头,散去心头许多杂念,只持定一意,看着净涪佛身动作。 不过须臾间,他便入了静。 而在那静境里,他看见了衍生万般瑰丽异景、包容无尽争锋的天地,也看见了那藏着无尽可能、争相竞逐一线超脱可能的万类生灵。 他陷了进去,似是醉了一般。 一直到茶盏落在案前那声轻磕撞入耳膜,净音方才惊醒。 他浑身一个激灵,怔怔看着身前案桌上摆放着的茶盏。而沿着那还搭在茶盏上未曾收回的胳膊一直往上看,他便望入了那双平和熟悉的眼睛。 见得那双眼睛里蕴着的一点悲悯,净音忽然长叹了一声。 净涪佛身收回手来,狐疑地看过去。 净音微微摇头,道,比起前日来,师弟又走更远了。如此,我竟是要糊涂了。 -- 第1672页 净涪佛身配合地问道,什么? 净音就道,糊涂得分不清那两人算计你一回,是好事还是祸事了。 净涪佛身一时失笑,又问道,那么,现在师兄有答案了么? 净音仍是摇头,没有啊。 净涪佛身点头,那不就得了?诸般事情基本已算了结,也就只剩下最后一回了。既如此,不必分得太过清楚。 净音沉默着缓缓点头,只是少顷后,他又有些好奇地问净涪佛身道,这一回,师弟真的要俱都舍下了? 净涪佛身目光一个示意,让净音自己端茶,还会有假的不成? 事实上,早到当年他从程家庄走出那一日,那里的诸般因缘其实都已经被他舍下了。换了心魔身或者净涪本尊中的任何一个人,只要顶着净涪的法号,他也同样不会太过计较。 毕竟,早已离断了情分的存在,便是再来算计于他,只凭那般拙劣直白的手段,不过是逗他们一笑而已,哪儿还能伤得了他们? 哪怕是这一回,净涪佛身两次出手,许沈安茹缘法,其实也并不全是看在沈安茹乃他生身母亲的事情上,而只是更单纯的因为沈安茹也不过是一个生灵。 就如前一会儿联络净涪佛身的那沈定一样的。 面对沈定,净涪佛身尚且看得见他的苦难与挣扎,予他一点善意。沈安茹又如何不能? 净涪佛身所以还是给沈安茹留下那一朵夜昙,其实不是因为那株夜昙算计中的暗示,而只是纯粹因为净涪佛身在沈安茹观赏夜昙的那一个时辰,看到了沈安茹的痛苦与茫然。 所以连夜离开,一是因为那朵夜昙的效果;二也是因为怕他的两番给予会养大沈安茹的心思,给她错觉,让她以为只要她有所期许,他就会应允她,如同程沛待她一般;三则是因为净涪佛身的善意毕竟疏淡,因缘已尽,情分已绝,再留在那程家庄除了让他不喜,还能有什么呢? 不如归去...... 净音端起茶盏,却不喝,甚至没有去细品,而是直直地看着净涪佛身一阵,片刻笑着点头道,说来也是,既是师弟回寺里来,确实不需要计较什么时间。 净涪佛身明白净音的意思。 不论他离开多久,不论他走出去多远,妙音寺还是他的家。既是回家来,哪里又需要去想什么合适不合适?会不会太过打扰? 净涪佛身也是笑了。 他举起茶盏,在越渐熹微的晨光中轻嗅茶香,再赏过茶水那清亮的汤色后,便微微低了头去,让那暖热的茶水沿着咽喉一路往下,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退去晨间的那一点微凉。 净音见得他面上笑意,亦是笑开,同时手一抬,也饮去了小半盏的茶水。 第474章 待净音将空去一半的茶盏放下时候,净涪佛身便又提起茶壶,给他将茶水重新续上。 净音只看着那透亮的茶水从茶壶壶嘴里倾出,撞在杯中剩余的那些茶水上,荡起一圈涟漪。 真的就不用寺里出手? 不必。净涪佛身摇头,师兄且只看着便是。 净音抬眼看了看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师兄今日不忙?净涪佛身轻易将那话题丢去,就似那根本就是不值得他们多费心思的琐事。 净音听得净涪佛身的话,一时得意地笑了起来。 净涪佛身含笑侧目看去。 净音便将身体凑得更近一些,压低了声音,就像是在说些什么机要秘密一般,处处小心谨慎着,生怕被谁偷听了去。 也不独独只有今日,接下来的三五日时间里,我都能歇一歇...... 净涪佛身也只是心神一转,便知晓净音这难得的清闲日子到底是怎么挤出来的。 可他也不直接点破,而是很配合地在面上露出一个稀奇惊讶的表情,同样将身体稍稍往净音的方向凑过去,压低生出问道,哦?到底是怎么回事? 净音眯着眼睛笑得更为满意,说来还要多谢师弟你呢。 他这样说着,还装模作样地跟净涪佛身合掌低头致谢。 若不是因为师弟你归来,诸位师叔要我来问一问,我又哪儿能有这三五日的清闲日子可以歇息? 净涪佛身这才了然也似地点头,如此看来,倒果真是我的功劳啊。说来,师兄,你预备着怎么谢我? 谢? 从净涪佛身口里听到这个词,净音的手顿了一顿。他一面小心将手里的杯盏重又放回到案桌上,一面那眼睛狠狠瞪向净涪佛身,你还想我谢你?这数十年的不见个踪影便罢了,我只当你闭关了去,可你总不能这么长日子连个送回口信的时间都没有吧!? 你自家算算,你都已经多久没给寺里送回一点音讯了?! 面对怒火高涨的净音,饶是净涪佛身也不得不退让。 净音没说得一句话,净涪佛身的气机便低落一寸,到得净音终于气呼呼地端起茶盏的时候,净涪佛身就更是坐不住。 他低头对净音道歉,师兄,是我不对,叫你们担心了。 净音也并不是真的就想要从净涪佛身这里得到什么保证,毕竟都是修行之人,谁还不知道修行道途上的诸多凶险? -- 第1673页 净音更知道,行走在诸天寰宇之中的这个师弟,境况其实远比他们这些安安稳稳待在景浩界天地之中的人来得危险太多。 他们在这景浩界天地里,只要不轻易离开天地胎膜,诸天寰宇里的各家大修士便不会直接打上门来。 即便是再有人要像当年的无执童子一般打上景浩界天地的主意,也得要睁眼仔细看看那位无执童子的下场。而只要那些人心存忌惮,不愿动作太大祸害天地,他们便需要再判断一下景浩界天地中现存的各方力量。 更何况,师弟他早些年又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头做了许多布置,就更是提升了景浩界天地的防御强度。 可是...... 这样一来,若再有人要图谋景浩界天地些什么,他们的目光就必定会落在净涪师弟身上。 净涪师弟他乃是天地之子,只要征得了他的应允,再是从外界诸天寰宇进入景浩界天地里的修士,也能够出入自如,行事无有阻拦。 就像当年进入景浩界天地里的了章、济案等一众佛门法师一样。 念及这般种种,净音不禁油然生出许多无力。 师弟你啊...... 明明修行顺遂对修士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看着自家师弟这样一人远行,独自面对诸多风暴,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帮手...... 净音以及寺里的各位师叔伯们又时常觉得心酸。 然而,单单只是因为他们的这点小情绪,就能让他们叫净涪放慢脚步等他们一等么? 净涪佛身看见净音面上的许多愧色,他愣怔了一瞬,快速端正了表情,认真看定净音问道,师兄? 净音只是摇头,久久不说话。 净涪佛身就笑了。 其实师兄和诸位师叔伯还真不必担心我。他道,我与师兄、诸位师叔伯们不同,若真叫我安安分分待在寺里诵经修行,我怕是不会如何乐意。 那不是我的道啊,师兄。 净音重新抬起目光来,看见坐在对面的净涪佛身。 就是他们闲话饮茶的这一会儿工夫,东边那山头上已经露出了一线金灿的圆弧。 有晨光破开薄雾,扫过浩荡天地,正正落在净涪佛身身上。 那晨光除了一点轻薄的凉意以外,便是勃勃的生机与暖煦。 这就像是谁个想要借这晨光安抚也支持着自家师弟的场面,净音在往常时候已经见得太多,并不觉得如何惊奇。 毕竟,他家师弟是天地之子呢! 净涪佛身对净音笑了笑,便偏了目光过去,看着那东山处慢慢爬起的日轮。 师兄和诸位师叔伯其实也一直在帮我...... 就连净涪三身他们希望这景浩界天地中的修行之道能成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异景,而不是佛门乃至妙音寺一家独大这个他从不明白说道出来却一直在这般做着的愿景,净音和妙音寺里的各位清字辈大和尚们都无声配合着,就更遑论其余与他有关的种种事情了。 即便净涪三身已足有数十年亲自踏足景浩界天地,这天地里净音与妙音寺里各位清字辈大和尚所做的一切事情,也仍旧在净涪三身的眼中。 净涪佛身转了头回来,眼底眉梢处的笑意与身周环护簇拥过来的晨光一般明净柔软。 多谢你们。 师弟......净音眉头微皱地唤他一声,本来应是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但他看着净涪周身散发出来的柔软,顿了一顿,到底是将话吞了回去。 既是师弟你都这么说了,他话锋一转,道,那师兄我可不可以提一提要求? 净涪佛身失笑,认真点头,师兄但只说来。 净音便果真用认真严肃的表情看定净涪佛身,很有些恳求。 师弟日后能多回来寺里转一转么?净音道,语气其实并不严肃,甚至更带了一种过份夸张的幽默,你看,你回来一趟我就能得个三五天的清闲日子,若你能多回来几趟,那我岂不是还能得到更多的清闲日子? 净涪佛身凝望着净音,很认真地想了想,却是皱了眉头,师兄,若是我回来得太过频繁的话,诸位师叔伯未必就能会那般轻易放你过来。再有,若我在寺里待的时日长了,回头可就很难得到诸位师叔伯的这般看顾了...... 净音狠狠地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是直到此刻方才意识到这个情况。 再有,净涪佛身脸色慢慢沁出苦意,到时候说不得连我,也得被诸位师叔伯拖了去处理寺里的事情...... 净涪佛身说到这里,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抬起,看见净音眼中陡然迸发出来的亮光,嘴巴立时闭紧,将剩下那半句话生生截住了。 然而,这仿佛还是迟了一点。 净音整个身体已经凑了过来,双手抓在净涪佛身肩膀上,发亮的眼睛直直逼视着净涪佛身的双眼。 师弟啊 净涪佛身脸色无奈,师兄啊,你与其指望我,还不如多看看寺里的其他师弟。难道这数十年下来,寺里居然就没出几个能干的师弟么? 净音脸色更见凄哀。 怎么就没有?他道,自师弟你轻易离开寺里后,寺里的绝大部分事情就都堆到了我的头上。那会儿的日子,真是十足的艰难,便是如今你师兄我想来,都心疼我自己...... -- 第1674页 那般辛苦劳碌的日子,真是谁过谁知道。尤其看起来,这样的日子还要一直延绵下去,没有个尽头,那还如何了得?各位师叔们躲懒,日渐将事情丢回来,我拿他们没办法。 不然,还真能威逼他们这些师叔不成? 便只能在寺里各位师弟里挑选帮手。可...... 可是师弟,你师兄我凄惨啊! 好不容易培养出那么几个得用的人来,过不得多时,居然就被各家堂院讨了去。 说什么自家年岁渐长、体力日衰,实在不能尽理各院堂的事务,须得人手帮扶...... 说起这些事来,净音简直是满脸满眼的悲愤。 他们可都是修为不俗的修士,居然拿出这样的理由来,分明就是不想管事了,要将身上的事情丢出去! 若只是一两个师叔拿着这样离谱的理由来,我也就勉强掐着鼻子认了。可这哪是一个两个?! 他们一个堂院一个堂院整然有序地轮流着来!!这是什么?!分明就是要将我为自己带出来的人手给瓜分个干净。 尽管净音用词夸张,言语凄哀,但净涪佛身还是听明白了这数十年间妙音寺里的人事变迁。 而他也明白,这便是净音这番作态的真正原因,也是妙音寺里各位师叔伯哪怕将自己重又丢回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事务里,也要挤出这三五日清闲时光给净音的又一个原因。 数十年的岁月流转,在凡俗里,已是一代人事变迁。 便是放在妙音寺这样的修行法脉里,数十年,足够让妙音寺收录近十代弟子了。 这么多的弟子收入寺里,明显会给妙音寺带来许多变化。净音此来,非但表示寺里对净涪一如既往的看重亲近,也在尽力让净涪熟悉这个数十年后的妙音寺。 不单单是因为净涪在佛门、在景浩界天地中的声望地位,还更因为这里是净涪的家。 净音以及寺里的各位清字辈大和尚们不希望这个数十年后的妙音寺,会让净涪感到陌生。 这些心意,净涪佛身尽都看在了眼里。 所以这会儿他也尤其的配合。 不是吧,师兄,你连一个师弟都没能保下来? 净音凄凄惨惨地点头。 这实在是......净涪佛身一时气结。 净音低了低头,掩去面上的一点得意。 哼哼哼,各位师叔,让你们欺负我,师弟可是站在...... 不是我说你,还没等净音将那一口憋闷的气吐出来,他忽然就听清了净涪佛身的整句话,师兄,你真是太糊涂了。 啊?净音微微睁大眼睛,不知道净涪佛身这句话到底是怎么来的。 迎着净音的目光,净涪佛身一口气将他准备的言语说道出来。 师兄啊,那些师弟既然是你为自己准备的,料想安排培养他们的都会是你。可既然如此,在诸位师弟面前掌握了先机的明明就该是师兄你,怎么还会让各位师弟轻易被各堂院的师叔伯讨了去? 诸位师弟和诸位师叔伯或许都有不当的地方,但师兄你的问题也是不少吧? 净涪佛身重重摇头。 师兄啊......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怎么就落得那样一个结果的啊? 那一副你居然都没有反省过的吗的失望表情,看得净音都快要以为自己真的就做差做错了些什么。 但幸好,即便净涪佛身的感染力与说服力超乎想象的强悍,他这会儿到底没有全力发挥,再兼之净音本身也不差,他很快就从净涪佛身的影响中挣脱出来。 不是,师弟你听我......净音急急地开口,要为自己辩白。 但净涪佛身却只有摇头,并不是很想听净音的理由。 师兄啊,师弟以为......在这方面上,你确实是该跟诸位师叔伯们再认真学学。只要你用心,说不得,你还能将人从各位师叔伯们的堂院里给带回来呢! 净音怔了半响,不知是被这话语给弄糊涂了,还是被净涪佛身话里的意思给挑动了心思。 净涪佛身唇角隐着一点笑意,却不打扰净音,自个儿又端了茶盏来,慢悠悠地啜饮着。 过得少顷,净音终于有点回过神来,他认真看着净涪佛身,面上再不见先前时候的夸张作态。 师弟的意思是......让我再去请教各位师叔? 净涪佛身同样认真地点头,却不再多说什么了。 净音静默地坐了一阵,低头看着身前几案上摆放着的那盏茶水。 茶水的温度似乎已经退去一些,没有了那氤氲的雾气。而也正因为如此,此刻的茶水清晰地倒映着他的面容。 净音如今就看着茶水里的他自己,兀自沉思。 他忽然一拍掌,大声道,不错,就应该这么干! 既然寺里原本主理着各堂院的师叔们将他为自己准备的帮手讨了去,那原本忙于理事的诸位师叔们不是就能空出时间来了? 既然他们闲了,在这一轮的人事争抢中完全落在下风的净音确实可以用请教的借口,将他手上的一部分事情分发出去。如此这般的话,他怎么着也应是能给自己争得一点喘息空间的。 -- 第1675页 至于在外人看来,诸位清字辈大和尚轻易将各堂院的事宜交给从他身边走出去的各位净字辈比丘,这等由寺里人事变迁而激起的波澜,也能被净音这一番动作安抚下去。 同时也能让所有人知晓,作为妙音寺下一代住持的净音,并不是只看重他自己的嫡系,同时也足够敬重寺里各位清字辈大和尚...... 如此一来,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便会能减少许多。 净音抬起头来,多谢师弟,这次若不是师弟你,怕不知我还得头痛到什么时候呢。 净涪佛身这会儿倒是谦逊了,端着茶盏,缓慢摇头,端的一副高人姿态。 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净音看着净涪佛身这般情状,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师弟啊...... 净涪佛身茫然抬眼看过去,却偏生叫净音看清楚他面上的那点笑意。 师兄? 净音还能如何? 摇了摇头,他不再说话,也端起茶盏来,就要将杯中茶水饮尽。 净涪佛身见得,一面抬手阻拦,一面要去拿茶壶来,准备给净音重新换上温度适合的茶水来。 但净音摇头拒绝了。 我正需要这个。 净涪佛身看得他一眼,果真没有继续,随净音去。 净音抬手,一口将杯中茶水饮尽。 凉去的茶水流转过他的四肢百骸,涤荡过他的肉身神魂,带来他想要的清醒与冷静。 他重重将杯盏放下,对净涪佛身道,再来。 若不是净涪佛身知道自家茶壶里装的都是他才烹煮出来的茶水,只看净音这架势,还真得以为净音喝的是酒呢! 他摇摇头,到底是拿起了茶壶。 这边厢,净涪佛身与净音闲坐,也玩笑胡闹,也细说着数十年间的点滴趣事,很是自适。另一边厢的院子里,谢景瑜和五色幼鹿这一人一鹿也在对坐而谈话,只是这氛围么...... 跟那边厢的净涪佛身和净音比起来,却是差得太远太远了。 谢景瑜还是头一次见五色幼鹿在他面前这般凝重忧虑,不免有些好笑,便不等五色幼鹿问来,先猜道,你这般模样,可是为了师父? 也对,除了师父净涪以外,怕不会再有哪个能让向来无忧无虑的幼鹿这般模样了。 谢景瑜笑着暗叹道。 五色幼鹿端端正正地端坐在谢景瑜对面不远处,严肃且认真地凝着那双滚圆灵动的眼睛,对谢景瑜问道,呦呦,呦呦呦? 谢景瑜失笑,伸手就要去摸五色幼鹿的脑袋。 五色幼鹿非但躲了过去,还沉沉瞪了他一眼。 谢景瑜连忙敛去面上笑意,换上与五色幼鹿一模一样的严肃与认真来。 明明是一人一鹿,偏生却有着异常相似的表情和态度,如何不叫看见的人心下发笑? 偏谢景瑜和五色幼鹿全无所觉,仍自严肃交流。 你是问我,为何我们三师兄妹就没有一个为师父打抱不平,斥责程家庄里的那两位?谢景瑜问道。 五色幼鹿重重点头,呦。 就是这个! 这么唤了一声后,它还狐疑地盯着谢景瑜,似乎要从他的眼里面上看出些什么来一样。 谢景瑜无奈,早年我带着你在各国王宫隐修时候,便要叫你跟我一道仔细看,也叫你多想想,偏你都不做,只丢到一旁......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五色幼鹿先是一愣,随即不满地对着谢景瑜唤了两声。 现在是翻旧账的时候么?说的是师父的事情呢,别给我扯开去! 谢景瑜再是摇头,但还是配合一般地将话题又给带回来。 程家庄的那两位......他又是摇头。 但即便是五色幼鹿也知道,这一回不是冲着它去的。 他们的手段粗糙拙劣,但其心太贪......他们或许从净涪师父手里讨去许多东西,可总归得还回来的。他平淡道。 五色幼鹿歪了歪脑袋,有些想不明白。 呦呦,呦呦呦?呦呦呦呦...... 那两个似乎不太相信因果的事情吧? 谢景瑜又笑了。 便是五色幼鹿都知道,谢景瑜这是在笑它犯傻。 因果乃是大道,是天地间的道则法理,不是生灵不信,人家就不存在,就不会有彰显报应的。 五色幼鹿被谢景瑜这么一点,也是恍然。 它这会子果真是犯傻了...... 谢景瑜见得五色幼鹿眼底的神色,面上又一次浮起笑意。 他伸出手去,在五色幼鹿脑袋上稍稍用力按揉。 五色幼鹿睁了眼睛看过去。 关心则乱可不是犯傻啊...... 是可爱才对。 五色幼鹿眨了眨眼睛,又缓慢眯起,感受着谢景瑜落在它脑袋上的力道与温度。 母子之间的因缘,有深有浅。毕竟天地有因果,有轮回往生......谢景瑜垂眼看着五色幼鹿,眸光柔和,只凭你我,若只是凡俗间的因缘,确实是能看得清楚。可是师父与那位沈老夫人之间的因缘,于我等却着实难办。 沈安茹自然无足轻重,可是这份因缘的另一端,却是他们师父净涪啊。 -- 第1676页 他们这点道行修为,怎么敢去看清师父的母子因缘? 五色幼鹿似乎明白了一些,它点了点头。 谢景瑜看见五色幼鹿望过来的目光,顺着它的视线看见自己仍旧搭在五色幼鹿头顶上的手,不由得轻咳一声,方才若无其事将手收回。 既是我等看不清,就不能轻易搅和进而且,那是师父的事情,他有他自己的计较。 五色幼鹿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叫唤两声,仍抓着问题来问。 你问是什么计较?谢景瑜轻笑一声,出乎五色幼鹿意料地反问道,你这个问题来问我,难道我得去问师父? 我看你怕是以为我命太长了,想帮着我修剪修剪。 五色幼鹿无辜地叫唤了一声。 是是是,你没有这个意思。谢景瑜道,你只是要让我这般做而已。 五色幼鹿又叫了一声。 谢景瑜无奈点头,还是道,我确实有一些猜测。 五色幼鹿的声音第一次带出点兴奋来。 谢景瑜也是等到它消停下来,才能将自己的想法一点点地掰碎,好让这只灵鹿能够理解。 那位沈老夫人与师父是母子关系,而那程家主与师父又是同胞的兄弟,这中间乃是血亲因缘。人族不比你等灵鹿一族,很是讲究论理纲常,讲究责任...... 师父他乃是长子。在父亲失责的情况下,他有他应该担起的责任。 于沈老夫人这位生身母亲,他该有奉养之责;于程家主那位血亲兄弟,他该有指引教导之责。 五色幼鹿皱了皱眉头,正想要再说什么。 但谢景瑜抬手阻拦了它,且先听我说完。 师父他乃是程家嫡长子,论身份应是程氏一族的宗子,于程家乃至整个程氏一族,都该是他的责任。 师父哪怕出家皈依,这些责任也仍旧是他身上该有的因果。而正因为他出家皈依了,所以不论是程家也好,还是程氏一族也罢,这些世俗责任都被转移到了现在的程家主身上。 而现在的这位程家主与师父之间的差距那么大,你觉得,若是要在这两个人中选择,程家和程氏一族需要犹豫吗? 说完这些以后,谢景瑜便停顿了下来,看向五色幼鹿,示意这会儿真的就轮到它来了。 即便谢景瑜的最后那个问题让五色幼鹿有些明白,但它也还是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它呦呦呦地叫个不停,听起来很是急切,也很是不忿。 谢景瑜没有打断它,耐心听它说,直到它终于停下来。 你是在说,当年师父在景浩界天地各方行走时候,就已经在尽力照顾沈老夫人,也在为那位程家主做好各种安排,又在...... 谢景瑜快速梳理着他从五色幼鹿这里得来的信息,心里一时感慨不已。 说来,他早些时候还以为他日后需要应对的情况,只会比师父这些日子里的遭遇更糟糕了。却万万没想到,论及亲缘方面,还仍旧是师父比他来得倒霉...... 不,也说不定。那位娘娘往后到底会做到什么程度,还得到了那日才能有真正的定论。 谢景瑜漠然地想着。 既是这般,便果真如师父数十年前离开程家庄时候所说的那般,他与沈老夫人及那程家主间的缘法彼时便已尽了。 五色幼鹿重重地点头应和。 谢景瑜思量了少顷,还是道,如此,我大体能够理解师父的想法了。 五色幼鹿抬眼巴巴地看着谢景瑜。 谢景瑜道,若是单只论沈老夫人与这一代的程家主和师父的因缘,确实是该在那一日尽了。但师父他与程家乃至程氏一族的因缘却没有彻底了结...... 听谢景瑜细细提起程家与程氏一族这些年的真正境况,五色幼鹿也有些明白。 就如谢景瑜先前所说的那样,若净涪师父他没有出家皈依,作为程家嫡长子、程氏宗子,又在资质绝佳的情况下,程家、程氏一族都应该是他的,也同样是他的责任。 而在他出家皈依以后,程家和程氏一族只能换一个主人。 若那位程家主受教,在净涪师父的声名庇护下,程家和程氏一族的发展理应同净涪师父掌理程家、程氏一族相差不大。 如此,程家、程氏一族和净涪师父的因果便能了却。 因为得净涪师父声名庇护,没有哪一方势力胆敢轻易侵扰程家、程氏一族,哪怕那位程家主手段有些不足,也没有人敢抓住这个破绽。 可是那位程家主生生与净涪师父断去情分,了结因缘,以至于净涪师父对程家、程氏一族也都情分疏淡,并无多少实质的庇护。 即便景浩界天地各方势力仍旧被净涪师父声名所摄,不敢过份下手,但小动作却也始终没有停止过。 在这些小动作的干扰之下,那位程家主手段上的不足之处就暴露得异常明显。 偏生因着净涪师父早先为那位程家主做的种种安排,程家家主乃至程氏一族族长之位都已经移交到了那位程家主手上,上一代的程家主、程氏族长已交出名位,在修为上又不能压服这一代的程家主,还与这一代的程家主情分疏淡...... -- 第1677页 在上一代程家主、程氏族长无法插手程家和程氏一族事务的情况下,程家与程氏一族的发展或许还算平稳,但那只是表面,实际上却多有隐患。 程家和程氏一族也不是没有能人,但他们都和上一代的程家主、程氏族长一般,根本就无法插手实事,只能眼睁睁看着程家和程氏一族被披上一件华美的外衣。 尤其,还有净涪师父的声名在外间对比着。 五色幼鹿低低地唤了一声,呦呦? 所以,净涪师父他所以会那么早就落脚程家庄,就是为了偿还程家与程氏一族的这一点因果? 谢景瑜点头。 你我在昨日里也是见过师父跟那两位之间的相处的。客气,生疏,平淡...... 这回,就轮到五色幼鹿在那三个形容词面前一次又一次地点头了。 但即便他们关系已经沦落如此,师父他还是落脚程家庄,而不是归来妙音寺,便是要借此对外间各方势力显示他与程家、程氏一族之间的关系仍在。 此间的缘由不是在那两个人身上,而是在家族这一份因果上吗? 五色幼鹿下意识问道。 谢景瑜又是点头,同时还道,那两位,毕竟一个是程家家族当代之主,一个是当代老太君...... 纵是程家、程氏一族再不满意他们的决定,他们的意志也终究能代表程家及至程氏一族的选择。 谢景瑜看着恍然的五色幼鹿道,那位程家主帮助沈老夫人算计师父,切切实实表明了他的选择。 在沈老夫人这位母亲和程家、程氏一族之间,那位程家主选择了母亲。 师父送出去的那两份缘法,谢景瑜垂了垂眼睑,其实是在了断他与程家、程氏一族最后的因果。 自昨夜以后,莫说是那位程家主和沈老夫人,就连程家与程氏一族,也再不同师父相干了...... 五色幼鹿又是低低唤了一声,呦呦? 所以净涪师父他连夜赶回妙音寺里,也是在对外界彻底表明他跟这一家子乃至一整个家族之间的真实关系? 谢景瑜点头,毕竟,若没什么事情发生,谁会那般撕破脸面呢? 尤其另一方还是那个人血脉源头的家族所在。 尤其,那个人还是妙音寺的净涪和尚。 五色幼鹿怔怔叫唤了一阵,呦呦,呦呦呦...... 当年,净涪师父了断情分因果的时候,站在他对面的是他的生身母亲和同胞兄弟;而昨日,净涪师父再了断情分因果时候,站在他对面的是程家的家主和程氏一族老太君...... 谢景瑜低头看他,眼中带着一点笑意。 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你是真的明白了啊。我该高兴,你终于在这些人事上面长进了么? 五色幼鹿不理会谢景瑜的打趣,它自个儿低头沉吟一回,又陡然抬起头来看他,同时急促地叫唤了几声。 呦呦,呦呦呦? 谢景瑜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 五色幼鹿不解地歪了歪头。 谢景瑜便耐心道,从昨夜我等离开以后,不说程家本家和程氏一族,就连其他各方势力便都能收到消息。 毕竟他师父是净涪法师啊。 而一旦等他们确定师父、寺里的态度以后,他们再不会有多少顾忌。往后种种明争暗斗,就都看他们自家的手段。 那位程家主......说来他手段是有,修为也相当不俗。 元婴中期的修为,或许足够支撑一个散修家族。但要维持现如今程家和程氏一族的体量...... 却还是不够的。 何况整个程家,顶尖的实力就是那位程家主,本家也好,本族也罢,再没有几个能在修为上帮那位家主分担一点压力。 但在手段和修为之外,那位程家主性格上却有致命的缺陷。 五色幼鹿茫然看向谢景瑜。 谢景瑜轻笑一声,他太过意气用事了。 第475章 谢景瑜自己将这个判断说道出来后,又沉吟着摇头,不,说来那程家主也不能说是意气用事,应该是偏心。 意气用事?偏心? 五色幼鹿都要被谢景瑜的说法弄糊涂了。 谢景瑜又抬手落在它脑袋上按了按。 师父说他前日曾予沈老夫人一枚灵果,许她来世一份仙缘。想来在那个时候,师父他与程家、程氏一族的因果便算是断去一半了吧。彼时我等都不在场,程家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想明白了那一枚灵果代表的意义,我等都不得而知,但料想那程家主不会看不明白的...... 到底是一个元婴中期的高阶修士,总不至于连那一点眼力都没有吧? 但昨夜里师父将那朵夜昙以前,那位沈老夫人算计暗示师父,不说我等这些边上的如何,只那程家主自己,就是从始至终的心知肚明。 五色幼鹿回想了一阵,终于缓慢点头。 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又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但他没有阻止。谢景瑜眼睑垂落又抬起,倒也不是他没有尝试去阻止,但他没有坚持到底。 -- 第1678页 面对他的那位娘亲,程家主他退让了。 如果说那位沈老夫人是因无知,所以无畏的话,那么这位程家主,便是明知了一切,却仍旧做出了选择。 在程家、程氏一族和那位沈老夫人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哪怕是拼着折损家族福缘,也要让那位沈老夫人安心。 那位程家主,倒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孝子。但程家、程氏一族有这样一个家主族长,却也是够倒霉了。 五色幼鹿皱了皱眉头,低声鸣叫了一阵。 呦呦,呦呦呦。 谢景瑜被五色幼鹿的叫声拉回心神,又仔细分辩了一回五色幼鹿的意思,一时失笑,你说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嗯......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话头,盯住了五色幼鹿,你是说,当年那位程家主在师父面前也是这样的?而且就是因为这样相似的事情,所以师父和他们的情分才会断去的? 五色幼鹿认真点头。 谢景瑜脸色好一番变幻,最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意味不明地道,那师父他,和程家、程氏一族可还真是倒霉啊...... 五色幼鹿先是点头,然后又是摇头,忙得不亦乐乎。 谢景瑜失笑,没得你这样偏心的。 五色幼鹿骄傲地半扬起脑袋对谢景瑜晃了晃。 明明是从谢景瑜这里得了个跟程沛一般无二的评价,五色幼鹿却一点都没觉得如何,反而还很是得意骄傲。 谢景瑜无奈地看它,你啊...... 五色幼鹿自个儿乐呵了一阵,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样,抬头看定谢景瑜,呦呦地叫唤了几声。 你是问程家、程氏一族这些平白被人代表了断因果的人? 五色幼鹿认真点头。 可莫看它现如今修为还不够,可它早年间先是跟着净涪,后来又跟在谢景瑜身边生活。而这两位呢,都是妙音寺里地位、修为、实力样样不差的僧人。 尤其是净涪,更可谓是天资卓绝,景浩界天地鲜有。 跟在这两位身边修行的五色幼鹿,对于佛门僧众的修行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所以即便五色幼鹿这一段时日才再与净涪叙首,只昨夜里它所见的,就足够让它清楚现如今净涪佛身的修行状态了。 昨夜里的净涪师父,看着那株夜昙和沈老夫人时候面上的悲悯...... 五色幼鹿微微低头,又快速抬起,再次跟谢景瑜追问了一回自己的问题。 谢景瑜望入五色幼鹿眼底,清楚看见那里的忧色,暗自叹了一声。 说来也是,师父他连对跟他纠缠那般复杂的沈老夫人,仍然存了一点悲悯,更何况是程家、程氏一族那些平白被人代表做了决定的族人们? 师父与程家、程氏一族的因果被人讨了去,兑成了两份缘法,那么得了这两份缘法的人,自然就需要接过这些因果,给予程家、程氏一族实惠。 五色幼鹿回想过程沛和沈安茹这两位,皱眉摇头,呦呦? 谢景瑜也缓慢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不错,单就现如今的那两位来说,想要替师父化去这些因果,怕是做不到。 那两个是什么人? 一个沈安茹,如今这一世寿元就剩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而且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凡俗女子,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一个程沛,这一代的程家主、程氏族长,元婴中期境界的修士,力量方面确实是有了,但要想凭借元婴中期的力量庇护程家、程氏一族,带领他们壮大、发展,还是想得太多了,尤其是在今日之后。 而且程沛本就是程家家主、程氏族长,程家也好,程氏一族也罢,都是他的责任。 五色幼鹿有点理解又不完全理解,它叫了一声,催着谢景瑜细说。 谢景瑜放眼看了看外间的天色,觉得确实还有些时间,便耐心地继续与五色幼鹿讲解。 难得这头鹿想要理清楚这里头的种种关要,正是教导它更理解世情的机会,谢景瑜才不想轻易放过呢。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润喉。 责任与责任也是不同的。谢景瑜很有耐心。 如果师父不是那程家主的长兄,没有师父这个过于光彩亮眼的人比着的话,接掌程家、程氏一族的程家主,或许不必将程家、程氏一族抬升到哪个层次,即便只是维系住他接掌程家、程氏一族时候的实力与地位,作为家主和族长,他已经能算是合格。 不功不过罢了,此间天地最多的就是平庸之人,不少程家主这一个。 五色幼鹿摇头,不太赞同地鸣叫一声。 谢景瑜失笑,但还是承认道,对,这个确实就是我想得少了点。毕竟若真是那般,程家乃至程氏一族里,说不得就会跑出一个或者几个能跟他争夺家主、族长之位的人物。 五色幼鹿这才满意地点头。 谢景瑜便继续道,但师父他出家皈依之前,却是程家嫡长子,更是程氏一族宗子。 在这种情况下,得了师父他着力培养的程家主,想要成为一个及格的家主、族长,程家主就不能只是维系住程家、程氏一族的地位。他必得将程家、程氏一族拔升一个乃至几个层次,更将程家、程氏一族顺利交托下去,才能算是合格。 -- 第1679页 五色幼鹿有些明白谢景瑜的意思了。 因为师父的缘故,程家、程氏一族将许多修行资源、支持乃至期望倾注在了程家主的身上。而要回应这些,程家主便只能交出更满意的答卷。若不然,这份因果便不能算清了。 但这还只是在师父将那两份缘法送出去之前的标准。谢景瑜平平静静地道,在那以后,一切就都得变了。 五色幼鹿睁大了眼睛看着谢景瑜。 谢景瑜对它点头。 若程家没有师父,程家主只需尽到三分力气便算合格;在师父出家皈依以后,程家主必要尽到九分才算是不差;可在这一次以后,程家主若不能做到十二分,他就始终欠着程家、程氏一族的。 五色幼鹿哪怕是始终站在净涪这边厢,由此对程沛、沈安茹这两人观感异常低劣,这会儿听得谢景瑜的言语,居然也油然生出十分的压力来。 它沉默着,少顷没有任何动静。 谢景瑜见得,也是叹了口气,伸手在五色幼鹿脑袋上又拍了拍。 似他们师父那等惊才绝艳的人物,景浩界天地万万年的历史以来也就出了这么一个。寻常人莫说是要与他相比,就是去追逐他的脚步,也做不到。而那位程家主,明明只是中上的资质,却要被自家的族人提溜出来,暗地里千般万样地与他们师父比较...... 若是程家主能够全心信服师父,成就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的话,那着实是一件好事。但偏偏程家主与师父他疏淡了情分,了断因果不说,还存了嫌隙。那么不论那程家主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主意,他也只能直面那庞庞无涯的压力。 五色幼鹿低声唤了一声,却是又提出了一个问题。 若是那程家主在这一世终了的时候仍旧没能偿还去程家、程氏一族的因果,还欠着程家程氏一族的话......谢景瑜又是叹了一口气,那么他也好,沈老夫人也好,下一辈子、下下一辈子,都需要偿还。 直到他们还完这些因果为止。 谢景瑜说完这句话以后,便就陪着五色幼鹿沉默。 呦呦,呦呦呦......又过得许久,五色幼鹿方才低低地叫唤出声。 谢景瑜也道,是啊,若不是这般,师父他何至于只见悲悯,而不见伤神? 程沛和沈安茹是谋算了他,是从他手中讨去了两份缘法,但得去那两份缘法的代价那般的沉重,沉重得叫人窒息,偏生这两份缘法又是他们争着抢着讨过去的...... 这也是一个教训。谢景瑜打点起精神,认真对五色幼鹿道,因果不虚,天地不论哪处都没有不需要代价的好处。若我等在外行走,便得多留一个心眼。 五色幼鹿也是严肃点头。 好东西谁都想要,但好东西既是好东西,必有它来历,若只贪求其好处,而不见它背后的代价,那就只能成为人家钓竿上的鱼儿,入了人家的鱼篓,最后任人家宰割。 事实上,谢景瑜所知所猜,与大体上的真相确实没有多少出入,但还是有偏差之处。 这一点偏差也不在其他,而只是在于净涪佛身在程家庄第一日里拿出来的那枚灵果。 那枚灵果确实可以赠予沈安茹来世一份仙缘,但这份仙缘想要落到实处,也是需要有人帮忙催发的。 若没有人在沈安茹转世以后动手催发,这枚灵果的效用也不过是补益沈安茹的魂魄,增强她的神魂,给她一具健康壮实的肉身罢了。 净涪佛身最开始送出那枚灵果时候,所以没有特意提醒程沛和沈安茹,向他们表明这枚灵果的效用,只拿了给沈安茹,让她吃下,便是因为他最初其实没有要将这枚灵果化作缘法,让沈安茹和程沛接下他与程家、程氏一族之间因果的这个想法。 净涪佛身彼时没想要用这个谋算他们,即便他自真正踏入程家庄,见到程沛和沈安茹时候,就已经有所预见了。 但终究是人心变幻...... 所以此刻已然送走了净音,自己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佛身,迎面便撞入了净涪本尊无波无澜的眼睛。 本尊......他唤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净涪本尊微微摇头,并没有与佛身多说些什么,同样也没让佛身开口,他不过心神一动,便即照见了现如今程家庄里的一出闹剧。 家主呢?! 程家诸位族老此时已尽皆到场,包括程沛的祖父程先承,也包括程沛的父亲程次凛。 他们如今正分座而坐,各个脸色阴沉冷鸷,活像是上门讨债一般。 其实也差不离了。 堂下站着的管家浑身冷汗直流,却不敢抬手去抹,只能弯着腰回道,老夫人身体不适,家主,家主正陪着...... 程先承直接抄起手边的茶盏扔过去。 杯盏连同茶水碎了一地。那碎片、水珠溅起,打湿了管家的衣袍不说,还在管家身上划出一条条深长血痕。 管家却不敢躲,只能弯腰站着。 为什么不去通报?!我等难道还没有那个资格见他一面不成?程次凛也是皱眉怒喝道。 原本只是沉默着的管家听得这句怒喝,只在眼皮底下显出几分苦色,却仍是不敢有任何动作。 -- 第1680页 他不敢回话,只能这样消受着。 家主说,请诸位族老先回去等一等,待家主将事情调理分明后,家主会亲自上门与诸位族老请罪。 请罪这个字词一出,程先承、程次凛这些程氏一族族老脸色确实好看了些,但也没好看到那里去,仍是黑沉沉的一片,只是更难看罢了。 坐在程先承对面的那位女性族老眉头轻蹙又松开。 老太君身体不适?既是如此,我等作为程氏族老,又都已经在这里了,却不能不探问一番,管家只再去问一问家主,可能容我等拜见老太君? 听见这话,程先承、程次凛这两位的脸色又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 毕竟,即便沈安茹因为程沛的这个家主之位,早早领受家族老太君的身份,地位很有些特殊,但也仍旧不能改变程先承是沈安茹公爹、程次凛则是她夫郎的实质。 旁人和程次凛倒也罢了,但程先承...... 然而顶着程家其他各位族老有如实质的目光,程先承和程次凛又说不出反对的话语来,便也只能沉默地自个憋气。 管家一个字也不敢辩说,听了这话,又对着上首的诸位族老一礼,便去拜见程沛。 程沛这会儿正陪着沈安茹坐在屋前廊下的软榻,一遍遍地安抚着沈安茹。 从昨夜归去以后,就一直处于睡了醒醒了睡循环的沈安茹好不容易抓住一点空隙。 .......那梦境委实是太可怕了,我才刚刚能跑,都还没开始进学,居然就因为......因为撞见丑事被人要了性命,我...... 程沛一面耐心地听着沈安茹七零八落的讲述,一面仔细安抚她的情绪。 待到沈安茹的情绪勉强稳定下来以后,他才低声提点沈安茹,教导她下次再碰上这样的情况,需要怎么去处理...... 明明沈安茹才是程沛的生身母亲,这些并不涉及太多修行者手段的人事,理应不需要程沛这个孩子来教导。可是这样的身份颠倒,不论是沈安茹还是程沛,都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还是一个耐心教着,就差帮她将一切道理方法掰碎了给她喂下去,另一个却哭哭啼啼的,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更不知听了多少进去。 清醒的一炷香时间过去以后,沈安茹哪怕是再想要坚持,也坚持不住,被带入沉沉的梦乡之中,落入梦境经历一段人生。 听着沈安茹的呼吸渐渐绵长,程沛小心地拿了薄毯来,给沈安茹小心盖上。 说吧,各位族老还想做什么?他传音问道。 管家小心回话,不让自家的动静过大,以至于惊扰另一边厢沉睡的沈安茹。 诸位族老听说老夫人...... 程沛听了,面色漠然,只道,老夫人如今已经睡去,就不必让诸位族老见一见了。你给我周全过去吧,且告诉他们,有什么事,等我上门拜见他们,再细说不迟。 管家不敢有二话,应了一声。待确定程沛再没有其他的吩咐后,他便行礼退去了。 程沛的目光回转到沈安茹身上时候,眼神濡慕柔和,全不似听闻程氏各位族老上门时候的冷漠厌烦。 净涪本尊没有再看下去,平静地收回感知。 佛身张了张嘴,像是想要说什么。 但净涪本尊先摇了摇头,你实不必多说。 佛身便果真闭紧了嘴巴。 净涪本尊抬眼看他,我闻说佛门修行的阶梯,在十行之后,便是十回向。 佛身点了点头,确定净涪本尊所言无差。 十回向......佛门的诸般回向,最重要的是悲智兼修,心存广大,不见私利。 回向,乃是回自向他、回俗向真、回因向果。 所谓回自向他,即将自己所修行、所积攒的诸般功德,不作收敛,而是回向给他人。这也是法布施,以法施人。 所谓回俗向真,则是说僧侣修行的目的要达到真如境界,达到一真法界,常住不变。 而所谓的回因向果,即是以善法为因,立下证得无上菩提的远大志向。 净涪本尊微微垂落眼睑,这是你的修行。 佛身笑了笑,意味甚是复杂。 他低了低头。 《华严经》有云,佛门修学阶梯的十回向里,第一回 向名为救生离苦回向。此第一回向里,乃是要以诸僧侣救生之心,处处念及众生,明见众生苦难,以大悲为根本,广行济度。 在广行济度之时,有功而不自居为功,有德而不自居为德,持大智慧而怀大悲心。 如此悲智兼运,又养四无量心,成六度四摄。 佛身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净涪本尊,心无量,行无量,功德无量,方可成四无量心,得成菩萨行学第一阶梯,大悲广济,大智无住。 到前日,我也不过是堪堪从十行过度,勉强开始第一回 向的修行。但...... 佛身的眼睛里第一次浮上困苦。 哪怕是开始了第一回 向的修行,我也不是刚刚能够见众生,得见众生心中苦难,可除此之外,我再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能。 净涪本尊知道佛身说的不能,到底是什么不能。 不是他不能去做,而是他不想去做。 -- 第1681页 他不愿。 再是入了佛门修行,他也还是净涪。再是秉承了净涪的一点善念,可善念也只有那么些。 秉承着这一点善念,他能在看见沈定、齐以安的诸多悲苦,愿意给他们存留了一些余地,希望他们不致再没有一点回头的可能。 但面对沈安茹和程沛,他却又...... 他真的看不到程沛身上越渐厚重以至于几乎要逼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压力么?他真的就看不到沈安茹的无奈、惊惶与失措么? 他能。 他也确实看见了。 在那株夜昙花开的一个时辰里,他看得尤其清楚。 可是面对沈安茹和程沛这两人,他却果真不能帮他们存留余地,给予他们后悔的权力,只是顺着他们两个的布局,轻飘飘将更多的压力推到程沛身上,也逼着沈安茹从安逸平和的日子里走出来,去学着自己生存。 程沛身上的压力到底能积累到什么样的程度,会不会将他完全压垮,以至于将程沛他自己连同着程家、程氏一族尽数毁去...... 沈安茹在那样的学习与逼迫之下,重新蜕变成长过程中,到底会经历多少苦难,她又能不能承受得住这些痛苦的磨砺,真正握有力量与手段,真正能保护自己,保护程沛,更甚至是帮着程沛分担程家、程氏一族的因果与压力...... 这一个个的问题,或许暂且都没有答案,但佛身比起其他人来,却更能看见其中的凶险。 而促成这一切的,是我。我所拿出的那点东西,灵果不过是远山道友送来的其中一份灵粹,夜昙也不过是我随手就能凝炼的一道法术...... 这些东西于旁人来说珍贵,但对于我来说,得来却完全不需要花费多少心力。 然而这一切造成的结果却是有许多凶险。 佛身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这样的我,这样的我...... 或许明面上不见有多少异样,但净涪本尊却知道,这会儿的佛身体内,那铂金色佛光正在起伏,恍似挣扎。 不见净涪本尊如何动作,他头顶便即冲出一道至纯至粹的紫色灵光。 不过是堪堪显出身形,那紫色灵光便即扫荡过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明明是那么庞大的识海,明明是还在激烈挣扎的铂金佛光,此刻都通通沐浴在这一道紫色灵光之中,也都在这道紫色灵光下渐渐缓和,直至真正平静下来。 果断利落镇压去佛身身上的变故以后,那道紫色灵光便又没入净涪本尊灵台,隐去不见。 净涪本尊睁眼看定佛身。 佛身垂着眼睑站在那里,虽然脸色状态各处都稳定下来,却仍旧很有几分低落。 说来,这还真是佛身在佛学修行上撞到的第一个瓶颈。 这个瓶颈不是源于他的学识,不是源于他的决心,也不是因为他的诸多顾虑与判断,而是源自于他的本心。 源自于本心的瓶颈,其实才是最叫人绝望的瓶颈。 因为这意味着修士脚下道路与修士本人之间的矛盾。 想要解决这样的矛盾,没有其他的办法,只有两种。 要么,易道而行;要么,调整本心。 第一种解决办法,佛身有勇气,却没有办法。 是的,没有办法。 易道而行要有方向。而方向,方向就是最无定也最飘渺的啊...... 除了他自己身后的道路以及前方已经被他本心否定了的那个方向以外,环绕他现下所立足的那一点,哪一个细微的角度偏转不会给他引出一条道路来呢? 而第二种解决办法,调整本心却又是佛身最不愿意、也绝不可能选择的处理方式。 所以看似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解决方法,但他其实只有一条道路。 因为前方道路不明,你就要在此处停下脚步了么? 佛身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连连摇头。 然而,也是到他摇头以后,他方才确定,说话的并不是就在他身前的净涪本尊,而是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 他怔怔然侧身去看,果真就看见心魔身的身形从归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界域中显现而出。 见着明明匆匆现身,却仍旧不显慌乱急躁,只觉得闲逸自在的心魔身,佛身喉间一哽,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净涪本尊也偏了头去看心魔身,难得地带了一点笑意问,怎么,这就回来了?你才刚收集得一些消息吧? 心魔身一点也不在意净涪本尊的揶揄,他仍然自在随意。 外头的事情再是错乱有趣,也总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插手,可佛身的乐子却是难得。我要是不赶回来,等他自己调整过来,我可不就得错过这一次机会了? 他摇头,我才不会做那样捡了芝麻丢西瓜的蠢事呢。 虽则心魔身口中说是要赶回来看佛身的乐子,不想让自己错过这样难得的一次机会,但在他的言语姿态中,却处处不减信任。 净涪本尊却是笑了,你倒是看好他。 心魔身的目光这才轻飘飘在佛身身上转过,但随即仍是转向净涪本尊。 难道看好他的就只有我么?你不也觉得问题不大? 挤兑了净涪本尊一句的心魔身目光无意间对上净涪本尊的眼睛,顿时一怔,连忙给自己辩白道,毕竟他也是净涪不是?再是因为那点善意被乱麻缠上,自己将自己陷入坑底,净涪也还是能找到办法的。 -- 第1682页 我们信的是净涪,是不是啊,本尊? 净涪本尊盯了他一阵,方才缓和了眼底的神色,平静点头,算是。 算是?什么叫算是? 但心魔身也只敢暗下嘀咕一声,却再不敢在净涪本尊面前说道出来的,尤其是刚刚他才招惹了净涪本尊一回,这会儿再不收敛克制,难道还非得要惹得净涪本尊动手,才懂得厉害么! 心魔身目光再次落到佛身身上,全不意外佛身的状态已经稳定了下来。 不单单只是净涪本尊出手以后被强行镇压了去的铂金佛光,还有佛身自己的心境。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的心境、神思也都恢复了平和。 笑意一时就爬满了心魔身的面和眼。 呦,佛身,我早先离开的时候还以为你有多能耐呢?没想到竟不是修行进益,而是出了问题啊...... 他对佛身,可谓是差一点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若是早知你这边会出问题,我就不到外边去了,守在自家识海里净等着多好。拿了你来做阶梯,说不得我还能先你一步有所突破呢。 心魔身越是这般说,眼里的光就越是明亮。若不是净涪本尊就在另一边厢看着,若不是佛身也确实不好招惹,心魔身这家伙或许就要直接凑到佛身那边动手了。 尤其心魔身的说法理论上一点都没有问题。 佛魔本就相生相克,哪怕心魔身已经基本定下自己的道路,他最初的基调也已经决定了佛身对他的作用。 若果真能以佛身的一身功果作为心魔身的修行资粮...... 还不等心魔身继续往下畅想,分别从两个方向传来的目光就已经将他从美好的幻想中逼了出来。 哪怕是先前落入茫然与混沌之中的佛身,此刻的目光也是尤为的平和柔软。 但就是,太过平和柔软了些。 心魔身抬起眼一一迎着目光无辜望过去。 佛身率先挪开目光。 便只剩下净涪本尊一个了...... 心魔身坚持着对上净涪本尊的视线。虽则看上去两人平分秋色,不分伯仲,但实际结果如何,心魔身真是最清楚不过了。 他无奈退让,对净涪本尊讨好地笑。 净涪本尊看见了心魔身眼底的坚定,目光终于往侧旁瞥去。 ......说说吧,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闹过这么两场以后,心魔身终于端正了神色,认真严肃地看向佛身。 佛身抿了抿唇,我想更易道路。 心魔身听得这个答案,一时嗤笑出声。 佛身啊佛身,你要真是这般想的话......他的声音陡然卷起平和的冷意,那你就还是将一身修行功果直接交给我,自己去闭关想明白吧。 佛身听得一惊,下意识地就看向净涪本尊。 然而这一回,对于心魔身的说法与态度,净涪本尊全无任何反应。 仿佛,就连他也觉得......如果佛身他真是这样想的话,果真还不如拱手将他一身修行功果交给心魔身做修行资粮。 佛身死咬着牙关,久久没有应答。 作为另外两个净涪,心魔身和净涪本尊此刻却再没有任何动作,或是随意地依靠在他自己的暗黑皇座上,或是垂眸静坐,并不搅扰佛身的思路。 佛身却在这样的安静中陷入了道路与本心的碰撞。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从清晨到日暮,又从深夜到晨曦...... 净涪佛身却只端坐在他自己禅院菩提树下的蒲团上,一动不动。 有稍嫌寒凉的露水从菩提叶上低落,打在树下的净涪佛身脑门上,又从他脑门沿着他头颅的弧线滑落,落在净涪佛身的僧衣上,然后又顺着这不沾水不染尘的僧衣滑落,最后没入蒲团下方的地面消失不见。 净涪佛身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几如石人。 隐在一旁早已看得心惊的菩提树幼苗探出头来,打量了净涪佛身好一会儿。 这株菩提树幼苗来历不凡,眼界更是不浅。先前是不敢贸然靠近,毕竟没有得到净涪小和尚的许可,可现在这会儿眼看着净涪小和尚仿佛陷入障见之中,始终未能从障见里脱出,它不免就忧心起来。 小和尚他...... 虽说菩提树幼苗已经精准判断出净涪佛身这会儿所遭遇的困境,可也正因为这般精准,所以菩提树幼苗才更不能贸然出手。 障见这样的东西,非是旁人所能够点破的。旁人的插手,非但不能帮助落入其中的修士破开迷障,反倒还会逼得他更深入。 它作为菩提灵树,身上自带菩提灵光。单只这一点,就能在日常中给予修行的僧侣许多助益。但菩提灵光最主要的两种效果,一个破魔,一个益智,对于现在的净涪小和尚来说却都不对症。 第476章 破魔? 小和尚他也不过是入了障见,却不是被魔头侵扰。内魔不生,外魔不扰的,破魔的菩提灵光落在他身上可谓是全无用处。 益智就更不用说了。小和尚他入的是障见,并不是缺少智慧。若在这个时候平白予他菩提灵光加持,怕就是将他往障见的更深处推。 要知道,越是聪明人才越容易转牛角尖。 菩提树幼苗怕就怕现如今显然是他自己不曾放过他自己的净涪小和尚,最后会因为他落下的菩提灵光更别扭,以至于再拐不回来了。 -- 第1683页 菩提树幼苗皱着眉头想了很久,到底是有了注意。 它直接给自己换了个位置。 菩提树幼苗在净涪佛身的身后扎下根来。 净涪佛身这院子里原就长有一株菩提树,如今数十年过去,这株菩提树生长得更为高大。即便净涪佛身此刻就端坐在菩提树下,在他与那株菩提树之间仍然有着一片宽阔的空间。 菩提树幼苗又着意控制自己的体型,是以它很自然就占去了那一片空间。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阵馨香合在凉风中,在净涪佛身周身缭绕不去。 那馨香甚淡,却仿佛能演化万象,请道临化,又仿佛能净空四下诸般道则意蕴,只叫人一念存留,以反照己身,明见心头菩提...... 神异至此,着实不似是人间之物。 自这一阵馨香布满净涪佛身周身三尺以后,菩提树幼苗就像是累极了一般,不过只掀开眼皮子看了身前的净涪佛身背影一眼,便沉沉睡去。 饶是身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佛身根本就无暇理会外事,也仿佛能够嗅到鼻端的一点微凉馨香。 他鼻翼明显地扇动了片刻,脸色也似乎好看了一些,但他还是没有醒转,仍旧在道路与本心之间艰难挣扎。 然而,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却不会错过这么明显的助益。 他们同时转了目光,往外间看了一眼。 原来是那株小菩提树的树香啊,效用确实很是不错,但可惜就是量少了点,若能再多一点就好了......心魔身不无惋惜地道。 净涪本尊懒得看他,菩提树的树香与他们自身的积蓄有关,可以调用少许,却不能越过某个底线,否则很可能会拖累他们自己的修行。 能得这一点已是不错,再多...... 他转眼看向佛身,就不好了。 心魔身倒也不是真的就要打那株菩提树幼苗的主意,所以他只是提了这么一嘴,便也放过去了。 他的注意力也和净涪本尊一样,落在佛身身上。 ......要一直让他这般么? 又上下打量得好几回后,他问道。 修士若陷入了障见之中,被障见所迷,确确实实是少有他人能够插手,只有等他自己想明白。但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也都是净涪,是佛身一体三分的存在。 佛身此刻的困境,对于菩提树幼苗、净音这些修士来说,莫说是要帮着净涪佛身处理了,单单只是靠近,怕都要束手束脚、瞻前顾后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给净涪佛身带来更多的麻烦。 但换了净涪本尊和心魔身来说,却要简单了太多。 更甚至,要不要解决佛身的问题,将佛身从无穷无尽的对峙、冲撞中带出来,就都只看净涪本尊和心魔身的一点心念而已。 这也是障见的奇异之处。 生也罢,破也罢,都只在修士自身的一念。 净涪本尊瞥过心魔身看戏的眼睛,缓慢摇头,自然不。 心魔身还以为净涪本尊是要帮佛身一把,将他从障见之中带出来呢,却不想净涪本尊只是唤回了一点佛身的意志。 看着眼底仍旧蕴着厚厚一片迷雾的佛身,都还没来得及失望的心魔身直接就又笑开了。 佛身。 净涪本尊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心魔身,他平静地唤了一声。 佛身眨了眨眼睛,慢了一拍地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还待说些什么,耳边就已经传来了心魔身越渐响亮过份的声音。 他停住话头,转眼向心魔身看了过去。 心魔身正待与净涪本尊道歉,却忽然间生出一点预兆,意味不明地将目光转落到了佛身那边厢。 说来,也真不知道是心魔身自家的笑声太过响亮猖狂,吸引了佛身的注意,还是因为净涪本尊的目光转落,以至于叫此刻神智只剩下三分的佛身也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不过结果总是一样的,佛身在这个时候,又看见了心魔身。 这本来也只是寻常。毕竟净涪这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也就只有净涪本尊、佛身和心魔身这三个生灵。 佛身不过是看见了心魔身而已,再没有什么问题。 但这会儿,不论是心魔身本人,还是另一边厢原本眼含警告看定心魔身的净涪本尊,都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他们定定地看着佛身,眼睛一眨不眨。 也正是因为他们都看得太过仔细了,所以他们很轻易就捕捉到了佛身身上的异样。 他那双倒映着心魔身身影的眼睛,渐渐地亮起了火光。 不,不该说是亮起火光,而应该是说映照出了火光。 因为那原本映在他眼睛瞳孔里的心魔身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赫然已经化作了苍白色的火焰。 是的,再没有心魔身的身影,而是两缕正在安静摇曳的苍白色火焰。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知道,那映在佛身瞳孔里的苍白色火焰,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它是心魔身的力量,也是心魔身的道相,更是心魔身的道则雏形。 也所以,佛身这会儿看到的,乃是净涪心魔身的本相。 而随着佛身的眼睛看清净涪心魔身的本相,他心神中似乎也被这苍白火焰牵引,也亮起了光。 -- 第1684页 那是一缕...... 比往昔铂金色泽还要更浅淡些的佛光。 它太薄太稀,仿佛还不等穿透那心头笼罩的厚厚浓雾,就先被浓雾化去,再不留下一点痕迹。 但这一缕浅色的佛光却出乎意料地坚韧,哪怕是被层层浓雾锁去,它也像是老树一样,将自己的根系死死地咬在浓雾里。 同为净涪,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很快就确定了佛身的状态,判断出他清醒所需要的时间。 ......还得再等十来日。心魔身说道。 净涪本尊不曾反驳,他只问心魔身道,你是要在原地等着,还是再换一个位置? 可莫要忘了,佛身这家伙在陷入沉思之前,是正看着心魔身的,现如今也没有将目光从心魔身身上挪移过一分一寸的位置。 亦即是说,心魔身此刻正被佛身紧盯着,一眨不眨地、直直地。 心魔身懒懒招手,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乖顺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就这样吧。他道,就佛身这家伙现下的情况,除非我离开这识海,否则还得是现下这模样。 既然如此,他还折腾些什么?非得要跟佛身在他神智不甚清明的时候玩一场捉迷藏? 还是在他们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 呵。 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笑了。 心魔身甚是随意地伸手一点,将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慢慢地展开。 不是似佛身平时拿在手上的那般贝叶重叠模样,而是散化开来的、分出了三十二份的贝叶经文。 这三十二份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心魔身身前沉浮,于是也就很自然地随着心魔身的身影一道,被收入了佛身的瞳孔里。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 原本合作一册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重又分作了三十二分,更映入佛身的瞳孔中...... 一时,也不知是因为这三十二分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自身的神异,还是因为这三十二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唤醒了早年间佛身的记忆,以至于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在净涪这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响起。 那声音初时很细微,就像是微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又像是尘埃飘飘落下的声音,更像是蝴蝶落在花前的声音...... 细微得轻易就叫人将它忽略了过去。 可它也在一点点地壮大响亮。 也不知是因为它被人聆听注视,所以获得了成长的力量,才能从过往的时光中找回自己的样子,还是因为它本来就是那般的响亮洪壮,只是直到如今,才被他们所意识到而已。 因与果、过往与未来,在这一刻颠覆错杂,竟叫人看不分明了。 但不要紧,心神清明、只在等待的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也好,心神混混沌沌、想要在迷蒙和纷繁中寻到正确出路的佛身也罢,到底是渐渐听清楚了那声音。 包括它的音质与内容。 随着那声音渐渐地落入净涪三身的耳膜,他们也终于能够确定这些声音到底是什么了。 是他们,不,是佛身早年间修行时候立下的心念。 是十信。 菩提修学阶梯最初的那一段路程。 十信,一信心、二念心......八回向心、九戒心、十愿心。 随着佛身心神中翻转过当年的一幕幕,他身后悄然浮出一座九层宝塔。 宝塔一层接着一层被点亮。 柔和但也无比坚韧,仿佛不为岁月所改、不为人事所易的光芒从九层宝塔内部散落,披了佛身一身。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尽皆散去所有杂念,只沉默地看着。 既是见证,也是在汲取营养。 在第八层佛塔亮起时候,原本传遍偌大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声音陡然又更清晰了几分。 净涪三身都听清了它的内容。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这是回向偈。 不说是佛身,就连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很是熟悉。 而在第九层佛塔也都亮起以后,即便是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目光也齐齐落在了光明佛塔的塔顶。 那塔顶上,佛身以十信所成的十颗舍利子中最后的一颗,光芒悠悠散落。 但不论是其质,还是其亮度,这一颗舍利子都要远胜于其他九颗舍利子。 十信,第十,愿心。 在这一颗舍利子光芒的辉映中,佛身当年所立四宏愿似洪钟响起。 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佛身当年在愿心修行时候立下的宏愿一遍又一遍地,在净涪三身耳边回响。 而每回响过一遍,那四宏愿就像是又积蓄得一点更多的力量一般,较之前一次更响亮了几分。 佛身眼底的迷雾也随之而翻滚。 -- 第1685页 时而浓郁,时而淡去;时而逼近,时而退却...... 但,即便是这番拉锯推扯,佛身眼底的浓雾却也在坚定地退去淡化。 即便它退去淡化的速度相当缓慢,浓雾的消散却也是事实。 到得佛身眼底的浓雾只余下薄薄一层,再遮挡不住他的神智以后,佛身终于从那混沌错乱的本心与道路碰撞间真正醒转过来。 待佛身眼底神光再次恢复透亮以后,心魔身偏头看向净涪本尊,低声道,没想到,居然没有拖到十多日去...... 佛身不是他先前所以为的,须得再有十多日时间才能醒转,而是只花费了九日。 却是我小瞧了他。 心魔身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却觉得身前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 他抬眼看去,果然就看见散化做三十二分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重又合作一册,异常乖顺地回到佛身手上。 同样这般乖巧顺服的,还有那座光芒大盛的光明佛塔。 佛身如今就是一手捧着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手托着光明佛塔,平静地凝望着他。 饶是心魔身,在佛身这道目光笼罩下,也不禁有些不自在。 他避开了心魔身的视线,轻咳了一声。 只不过...... 还没有等心魔身说些什么,那边厢的佛身便已经收起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光明佛塔,端正且郑重地合掌躬身,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行了一礼。 净涪本尊面色不动,稳稳当当地受了。却是心魔身,见得佛身行礼拜谢,却是着实吓了一跳,当即便闪现到一侧,将佛身这一礼给避让了去。 本尊能受礼很正常,毕竟佛身这边的修炼出现问题的时候,便是净涪本尊先行出手,帮着佛身稳定情况的。可是他呢? 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要是也像本尊似的,坦荡荡受下佛身这一谢礼,回头他必得给佛身贴补回去。 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心魔身躲了,佛身却很坚持地转了个方向,又要躬身向心魔身所在的位置拜下。 心魔身又是身形一闪,躲了过去。 他边躲,还边问道,佛身,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问清楚不行啊! 看佛身这坚持的态度,若他不问个清楚,让他们两个中的其中一个改变主意,这一场追逐还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去呢。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倒是先停了下来,与心魔身解释道,多谢你啊...... 心魔身呵笑一声,也远远地显出身形。 你还是分说清楚的好。若还这般含糊其辞的,我可真不敢受你的礼。 佛身想了想,果真便与他解释道,一谢你取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助我脱出迷障;二却是谢你点醒我,诸位前辈所指引的道路,不过是一个个道标,我该行、该成的,是我自己的道。 佛身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清明,眼神平和。 显见,他是真的明白了。 但同为净涪,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也都从佛身的言语几神色中,品出三分低落。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与净涪本尊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你这般说了,但我也得先与你分说个清楚,我并不是着意要帮你的。 不论是取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还是点醒佛身,不必以前人所指道路铺在自己身前身后,充作自己的道路一步不差地践行,都不是他的本意。 他一点都没有想要去帮助佛身。 起码先前那会儿绝对没有。 心魔身认真地强调着。 佛身郑重点头,承认了心魔身的说法。 心魔身见得,悄然松了一口气。 既是你都已经明白了。那么......心魔身大大方方地在原地停留,只用那暗示也似的目光看定佛身。 佛身收敛了所有神思,端端正正地合掌,向心魔身躬身而拜。 心魔身也是认真受了这一礼,方才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佛身道,你可是都明白了? 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也落到了佛身身上。 佛身先是摇了摇头,并不是都明白了。 他道,只是知道不能再这样为难自己而已。 听得佛身的这个答案,意外又不意外的两个净涪,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又再交换了一个目光,更为仔细地打量佛身。 佛身坦荡地迎着他们的目光,却回了身,睁眼去看扎根在他身后的菩提树幼苗。 往常青翠生绿、满盈灵机的菩提树幼苗,眼下看着,灵光却是黯淡了不少。 显然,这些天里,为着净涪佛身,菩提树幼苗的损耗着实不少。 净涪佛身站起身来,垂眸合掌,同样端端正正地与菩提树幼苗合掌拜了一礼。 待他再度在蒲团上坐定以后,净涪佛身却是换了一个方向。 他面对菩提树幼苗而坐,将手腕上带着的佛珠褪下拿在指间,垂眼为菩提树幼苗诵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 佛珠被捻动,相互碰撞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 有这佛珠捻动的声音护持,《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轻易便落入了沉睡中的菩提树幼苗心神中,一点点帮着菩提树幼苗补足它损耗的神气与积蓄。 -- 第1686页 若只得《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诵经声相助,要安全补足菩提树幼苗的损耗,还得要再多来几次才行。 然而,在净涪佛身专心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候,他所持有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光明佛塔同时放出佛光,垂照在菩提树幼苗身上。 一时,菩提树幼苗就像是得了充足的阳光、雨露滋养,惬意且满足地晃了晃顶上的冠叶,睡得更为香甜。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佛身在朗朗清风中睁开眼睛。 他一眼便看见了身前的菩提树幼苗。 确定过菩提树幼苗的状态以后,净涪佛身重又转身回去。 将佛珠带回手腕上,净涪佛身心神回转,便轻易看过了这些天来的事情。 菩提树幼苗为了护持陷入障见中的他,悄然封锁了这一个禅院,不让人贸然打扰。 便是净音和白凌等人上门来,也只当净涪佛身尚在闭关,都没有打扰,远远就退走了。 也所以,现如今的净涪佛身其实不必太过理会外事。 净涪佛身遥遥往前寺的殿宇中看去,很快就找到了正在忙碌的净音。 果然,好容易清闲了一日,净音就又给拉了回去。 本来得各位清字辈大和尚应下的三五日清闲日子,如今却是轻易被收回去了...... 净涪佛身无声一笑,却轻易收回目光。 反正师兄都已经回去理事了,也不必再将他给拖出来不是? 若果此刻正在忙碌的净音得知净涪佛身心里的想法,怕是不知道该为他自己哭还是要为他自己笑。 料想,更大的可能是又哭又笑吧...... 见得佛身回转识海世界,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俱各坐直了身体,定定看着佛身。 佛身面上仍是自若。 他对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们是要自己看,还是我来分说? 佛身说的自己看,当然便是由佛身将这段时日里他的诸般颠倒心念与想法,稍作整理后转送到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心神中,让他们自己细细体悟。 这两种方法,前者能更细致真切地体悟佛身的所有心思变化,后者虽则相对简单,但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 佛身、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即便都是净涪,他们也已经有了他们各自的道路。 再过份紧密的合在一处,对他们现阶段的修行怕会有不少影响。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对视一眼,当即便有了选择。 还是由你来说与我等听吧。 佛身听得,点了点头,便示意他们将问题问来。 先前听你说,诸位前辈所指引的道路,不过是前行的一个个道标,你该行、该成的,是你的道路? 心魔身无声问过净涪本尊,便即询问道。 佛身点头,是。 他目光一一看过对面这两个净涪,眼底已经只剩薄薄一层的雾气翻滚,却再不似先前那般,能将他心神拖入迷茫与冲突之中。 这样的道理,我等早已明白,本不应该再在此处困顿不解,茫然失措。他直直迎着两个净涪的目光,甚是诚恳。 但问题还是出现了。他道,我细细思量来,这样的问题,或许再平日里的修行中,就已经存了痕迹。 它不过是被最近所发生的事情牵引着显化而已。 除了态度以外,佛身的心神也仍旧清醒。 这么些年来,我于佛家法门的修行上,实在是太顺遂了...... 在冷静的回望中,佛身轻易得出了结论。 是真的太顺遂了。 单纯以景浩界天地的时间流速来说,他此生连两百岁都还没到,就已经从最开始的十信,走过十行、十住,及至到现如今甚至要开始十回向的修行。 更何况,因着净涪三身常在诸天寰宇中走动,他真正修行的时间还远不足二百年。 然而就是这般年轻的他,却已经要进行十回向的修行了...... 他的修行速度如此迅捷,说来有许多原因。 机缘是一部分,修行资粮又是一部分,他自己的修行秘法又是一部分,他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时期的积蓄也是一部分。 如此林林总总地算一遍,他似乎有修行快速精进的理由。 但修行,既然是超脱路,是蜕变路,就不可能常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它是修士磨练自身,积蓄力量的道路;也是修士打破瓶颈,提高自身的道路。既是如此,走上这修行路的修士,便不可避免地遭遇上一个个难题,撞上一个个瓶颈。 而净涪...... 作为修士的他,也同样需要解决他自己的问题。 佛身也不过是先行撞上了这一道墙壁而已。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是无声点头。 佛身回转心神,继续将他的发现与两位净涪说道出来。 我先前的修行,所以会那般顺遂,有相当一部分得益于我等在前世磨练而成心性。 是的,是得益于他在前世天魔圣君皇甫成时期打磨出来的心性。 很奇怪吧,明明佛身修的是佛家法门,却能凭依前世在天魔宗时候磨练出来的心性一路精进。这话说来简直是荒谬透顶。 -- 第1687页 但佛身这话说的就是事实。 且非但佛身清楚,就连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也同样明了。 他们这一身修行的根基,都是建立在当年天魔圣君时期积攒的一身功果上。 哪怕他转世投胎时候,除了当年的记忆,属于天圣魔君皇甫成的东西一点都没能保住。 身份,被人强自剥去了;修为,也都尽散了...... 他除了一生记忆,什么都没留下。 然而,便是那一份记忆最为珍贵。 它给予净涪的助益,远胜于当年的身份与修为。 因为这一份记忆,净涪保留了自己的人格,最终为自己挑选了一段更为合适的道路。 现如今的景浩界天地,不就是一个佐证? 可是成也记忆,败也记忆。 当年天圣魔君皇甫成时期养成的人格与性情,到如今,已经成为了他再往道路前方探索前行的阻碍。 甚至不仅仅是他,还包括净涪本尊和心魔身。 因为他们都早已择定了方向,与前生天圣魔君皇甫成时期择定的道路大相径庭。 他们有了自己的道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捡回那条道路。 但......这就是成长,这就是修行。 旧日的我,能成为今日的我的助益,也会成为今日的我的阻碍。而今日的我,同样能成为未来的我的助益,更能成为未来的我的阻碍。 成长也好,修行也罢,都是在不断调整自身,以成就更圆满更优越的自己。 这些道理净涪三身早已明白,如今也不会犹豫。 静默了许久的心魔身忽然问道,但我还是有一点好奇,你的修行,为何能借当年的积蓄一路精进,以至于今日? 佛身将发散的心神回转,认真回答心魔身道,我先前也只以为自己的修行顺遂,更多是因为《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关系。 毕竟,那本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历非凡,经义更是玄妙。 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和世尊释迦牟尼,连同种种经历和分化三身这一门秘术的加持,他能轻易破境,是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情。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听着,没有打断佛身。 因为他们知道,佛身很快就会给出答案了。 直到今日...... 佛身露出一抹苦笑,直到今日,我才发现,我此前的修行,其实不彻底。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齐齐皱了皱眉头。 不完整? 佛身苦涩点头。 似十信修行,十信乃菩萨修学阶梯的最初部分。在这一个阶段,我立信心,存念心,持精进心,起慧心,保定心,延不退心,正护法心,转回向心,守戒心,发愿心。看似步步不差...... 但我的回向心有所偏,我的发愿心有所欠。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被佛身的话牵着引着,也想明白了许多。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身将回向偈完整诵起一遍,然后道,我的回向偈,其实只要让我修行所积蓄之诸般功德回向净土,好让诸佛陀与诸菩萨见证我的修行。 高悬在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个时空纬度里,清静智慧如来正垂落目光,含笑看着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佛身。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身每念出一句偈言,面上眼底的嗤笑就更添一分。 到最后,他更是嗤笑一声,道,我真的在意过吗? 或许是有的。佛身的笑意须臾间尽数淡去,只剩下一片漠然的平和,但这在意不会太多。 对于我来说,若这功德能报四重恩,那便报;若这功德能济度穷苦三途,那便济;若此间有人闻说我的修持,愿意跟随我一同发心修行,那便同我一同发心,若不能,也无妨,且自去便罢;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身摇了摇头,我真的就那么想要在极乐国中转生么? 净涪本尊看定佛身,却不见怒色,反存了一点笑意。 佛身抬眼看去,也是笑了起来。 自然,虽说我的回向心有了些偏移,与其他修行僧侣颇为不同,但我也确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是了。 心魔身看看左右,也是笑了一下,顺道给佛身递一个台阶。 那么,接下来的愿心呢? 愿心?佛身顿了一顿,才道,我所发的愿心,其实也颇有些出入。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看着他。 佛身抿了抿唇,仍是说道,众生无边祈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 无尽烦恼,我愿断;无量法门,我愿学;无上佛道,我也愿成,但无边众生? 无尽烦恼誓愿断,是求自身清净,他自然愿意;无量法门誓愿学,是求自保保他的力量,他更是愿意;无上佛道誓愿成,是对前路与自身道路的摸索,是求道之路,是成道之路,他怎么可能拒绝? -- 第1688页 倒是无边的众生...... 在最开始的时候,佛身也以为自己能做到。 因为他这一路修行来,不论是景浩界,还是沉桑界,乃至是玄光界,他见众生无辜遭劫,也确实愿意伸出援手。 即便他的出手,常有诸多考量,但他先前每次行动时候叩问过本心,也都能明见心头的一点善念。 由此,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做到的。 但十来天前发生的那种种,却着实是让他在这一宏愿上,给自己打上一个问号。 他真的......就愿意救度无边众生么? 那无边众生里,常有他所厌着,他所不喜者,哪怕随着他的修行步步往前,再少有人胆敢冒犯于他,可无边众生中,他们的行止该让他不喜的还是会让他不喜,会让他生厌的仍是会让他生厌。 面对那样的众生,他愿意出手救度吗? 第477章 那无边众生...... 回首这么多年来的佛门修行,看起来......他似乎是愿意出手的。 就譬如昔年被无执童子盯上的景浩界天地众生,也譬如只因两位魔修要成道就陷入莫大混乱的沉桑界天地众生,再譬如被人接连布置充作修行资粮完全无力挣扎只能在夹缝中生存的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本土生灵和近乎三分之一的凡俗生灵。 他也确实出手了。 可是他这三次出手,亦同样有着他自己的目的,他自己的谋算。 如此这般的话,他看起来似乎也确实是愿意的? 在各处天地行走时候,他曾听得有凡俗说过,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但那是凡俗百姓们在日常生活之中的一种难得糊涂。 于他们而言,确实也是不必要去多做计较。因为他们求的,是安稳平凡的生活。 那是他们所渴求的幸福。 可是净涪佛身不行。 他要在修行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还要走得更远更高,他就需要不断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他的修行容不得糊涂。 不单单是佛身不可以,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也同样不能。 所以佛身重又抬起目光来,遥遥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另外两个净涪,他在修行道途上真正的对手们,真正的同伴们。 ......只从结果论说,他道,我似乎是愿意的。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仍自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因为他们都知道,压根就没有不必他们多说些什么,佛身便会给他们解释。 但当我完成十行的修行,站在十回向的门槛前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好像也是不太愿意的。 听到这里,心魔身心底不由得浮出一个问题,他轻咳一声。 佛身停住话头,与净涪本尊一道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就道,佛身,听你先前的说法,单单只是菩提修学阶梯最初始阶段的十信修行,你便已经出现了偏差。回向心有偏,愿心有缺? 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于是又问道,既是连菩提修学阶梯最初始阶段的十信修行都出现了偏差,你又是怎么顺利完成接下来的各个阶段的? 十信乃是菩提修学阶梯最初始阶段,在十信之后,便是十住与十行。而十住和十行明显就是以十信为根基修行的,但在十信修行都出现了偏差的情况下,佛身偏又完成了十住和十行的修行,乃至于到得佛身如今准备进入十回向的修行了,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修行出现了问题。 这是怎么做到的? 是佛门的原因,还是佛身的原因? 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魔身的目光一时从佛身身上转开,与净涪本尊对视了一眼。 看见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的动作,佛身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事说来确实是我等所修的三身修行秘法有些关系,但更多的,却还是因为佛门的缘故。 净涪本尊犹自平静,心魔身面上却是肉眼可见地浮起了失望。 三身秘术的存在,是可以让他们在自身修行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凭借另外一位乃至两位净涪的修行突破,强行抬升境界的。 佛身在十信修行便即出现问题的情况下,却仍能一路顺遂地将十行修行完满...... 如此惊人的事迹,他还以为应该归功于三身秘术呢,谁知道却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但失望归失望,对于佛身可能会给出的解释,心魔身仍然很感兴趣。 佛身想了想,便道,菩提修学的阶段,分为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等觉与妙觉。你等也都是尽知的......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齐齐点头。 十回向、十地、等觉与妙觉的修行尚且还远,我便不去多加赘述了,尤其十回向的修行我如今也根本就没法去做。佛身眸光黯淡一瞬,但他很快恢复过来,但十信、十住和十行,我如今回想过,也多少是有些心得,便与你们说说。 佛门修行,立心为首。于是十信,其实乃是十心。十住的修行,其实是要让修行的僧侣在十信时期立下的十心真正扎下根来,任凭世事如何变迁、心性如何偏易,当年立下的十心,也不能轻易动摇。而十行,便是要修行的僧侣真正地去践行当年的诸般信念。 -- 第1689页 佛身忽然一笑,说道,若是将十信比做种子的话,那么十住,便是要让十信的那些种子发芽生根,十行则是要让这生根发芽的种子真正地成长。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是默然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佛身的十信修行出现偏差,倒确实不会影响到他后续十住和十行的修行。 毕竟,按佛身这样的说法,佛家法脉的修行,总体来说是要修成一座园林。 佛身现在也确确实实完成了一座属于他自己的园林。不过是比之旁人生长得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园林来,佛身的园林里有那么两株林木长得不甚如意而已。 不同于沉默的净涪本尊,心魔身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怎么觉着......你这家伙走着走着,走到了小乘佛法那边去了? 佛身闻言也就是笑了,只那笑容怎么看,怎么都带着一点不甘就是了。 你说得没错。他垂了垂眼睑,我如今行到了小乘佛法的道上去了。 佛门里,若撇开所有法脉之间的区别,只从大体上来论说,实际上应分为大乘与小乘。 而大乘与小乘的区别...... 最明显也最简单的说法,便是大乘济世,小乘修己。 心魔身细看着佛身面上的神色,缓慢而无声地点了点头。 倒是沉默已久的净涪本尊,这会儿却忽然问道,你接下来可有主意了吗? 佛身听得,抬了目光起来,看向净涪本尊。 定定看得一阵,他直接笑了起来。 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都同时笑起,笑容或是平淡,或是桀骜。 我确实有主意了。佛身道。 心魔身略微拖长声音,问道,哦? 收起面上的笑意,佛身平静而坚定地道,我要见众生。 见众生?心魔身慢慢咀嚼着佛身的说法。 佛身又是点头,见众生。 心魔身看他一阵,顺势问道,为什么呢?你先前难道就没有看见众生么? 心魔身的目光从佛身身上移开,在佛身的光明佛塔上顿了顿,又往自家识海的各处寰宇天地看过去。 佛身的光明佛塔里,仍有近二十万的魂魄生活。他们感念佛身的恩德,自发拒绝轮回,留下随同佛身修行,也日日为佛身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积蓄功德...... 虽则除去他们以外,他们这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再无外来生灵存活,但心魔身仍旧记得那一片曾归于他所有的浩瀚星海。 尽管那片星海里不过是些真灵烙印的复刻,正主早已进入轮回,但心魔身仍旧记得他们。 那也是佛身在沉桑界天地行走时候的所得。 是佛身曾见天地众生的证据之一。 还有现如今还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中燃烧不灭的火焰...... 它们的一部分根基,也是沉积在玄光界暗土不知多少年月的情感遗留。 它们也同样是证明。 就在心魔身要转眼往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看去时候,他却忽然听到了佛身的声音。 不是。 他的说法,完全否认了心魔身的认知,更彻底推翻了心魔身的印象。 心魔身慢了半拍,方才将目光落在佛身身上。 ......你,你说什么? 看见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面上肉眼可见的怔愣,佛身居然笑了。 我说,我往日其实没有看见众生。他道。 饶是净涪本尊,也都皱了皱眉头,更仔细地打量着佛身。 你魔怔了?心魔身很有些奇异地问道。 佛身一时失笑,我到底有没有魔怔,心魔身,这个问题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 心魔身没有说话。 净涪本尊向来直接,这会儿也一样。 为什么这般说?他问道。 佛身叹了口气,脚下显出一座金色莲台。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知道,比之往常所见的金色莲台来,今日出现的这一座,却要更清淡了些。 也更凝实厚重了些。 清淡和厚重,其实应该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但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看见这座莲台的时候,却也果真是这般确定的。 于是他们也就了然了,比之往日,佛身或许没有再往前迈出一步,可他给自己补上了些什么。 佛身盘膝坐了下来。 往日里我确实没有看见众生。又或者我看见了,但我看见的,只是他们的模糊轮廓。 他垂下眼睑,神色悲悯。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此刻居然清楚地明白,佛身心上面上的悲悯,是给他自己的。 过去的他自己。 彼时,我见到的是随天地变化而生灭的众生。 随天地变化而生灭的......众生?心魔身皱眉呢喃。 佛身点头,所以我其实只看见了他们的生死。 生死确实很重要,但生死其实在某些时候,也不那么重要。 然而,对于生死,佛身也只是简单一提,便轻易揭了过去,并不深入谈起。 因为也并不需要他深入去探。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这两个净涪能够理解。 -- 第1690页 到得我完成十行修行,准备开始十回向的修行以后,我才开始真正的......看见这天地乃至诸天寰宇的众生。 他看见了沈定的挣扎与野心,也看见了齐以安的尖锐与脆弱;他看见了程沛的负担与压力,也看见了沈安茹的惊恐与畏惧...... 他开始真正地,看见了一个个生灵。 他看见一个个生灵的欲望与无奈,也看见他们的希冀与阴影...... 哪怕是心魔身,看见佛身面上的神色,也是半响没作声。 倒是佛身自己收拾了情绪,重又开口道,也正是因为我看见了,所以我才那么清楚地知道,原来面对四宏愿之一的众生无边誓愿度,我其实也不是那么愿意的。 心魔身这是才问道,既然你知道自己不愿意,那又为什么要去见众生?众生见与不见,对你有意义吗? 听得心魔身的这两个问题,作为被叩问的那个,佛身或许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很自然地顺着心魔身的言辞往下思量,但净涪本尊却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时从佛身身上转开,挪移到心魔身身上。 心魔身的目光仍自锁定在佛身身上,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净涪本尊的视线! 净涪本尊不觉皱眉。 但他的目光在心魔身和佛身两个身上来回腾挪过几回后,最终还是没有作声。 他只是更耐心也更仔细地观望着,时刻准备......中断这一场既是叩问也是剖析的谈话。 佛身不曾察觉到净涪本尊的改变。 他打破了那陡然笼罩下来的沉默,用伴着一点笑意的声音道,意义么?有的。 有?心魔身追问。 若我能去见众生,我当能更真切地发现他们的善与恶。如此,我也当能做出我自己的决定。 什么决定?心魔身又问道。 佛身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坦然,我是不是要救度众生的决定。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再问道,为什么? 他问得意味不明,但佛身居然理解。 而这一次,他思考了半响,才回答道,因为众生虽说众生,但着落到众生自身,实际上却只有众生一个。我再不能因为一个生灵的行止,就去肯定或是否定全部的生灵。 我也不能再因为一个生灵某一段时间的行止,就去肯定或是否定这个生灵的一生乃至万世轮回。 我会有所变化,生灵也会。善与恩,肯定与否定,都不能一概而论,我当分而论之。 心魔身静默地听着佛身的言语,片刻后轻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佛身笑了,然后啊,然后我应当就能调和本心与道路之间的差异了。 心魔身听得,也是笑开,所以,你要偏易你的本心? 佛身摇头,不算。 心魔身问道,为什么不算,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佛身道,你确实说错了,不是我要去偏易我的本心,而是当我所见众生足够多,当我所见众生经历足够多,我理当会更加宽容而已。 心魔身定定看着佛身,猛然间明白了佛身的意思。 这茫茫诸天寰宇中,那无边众生里,确实有佛身所不喜、所厌弃的生灵。对于这些生灵,他仍然没有想要去度化他们。 但世事变幻,人事无定,那些佛身不喜、厌弃的生灵,总会在俗尘、因果之中学到些什么,他们会改变。 或许他们会变得让佛身更不喜、更厌弃,但他们也确实有变得叫佛身顺眼的可能。 如果他们真的改变了,还变得让佛身顺眼,变得能触动佛身,那彼时的佛身,又如何不会出手帮他一把? 而佛身呢? 见过更多的众生,知晓他们的经历,更多地去体察他们的不易,真的就不会变得更宽容些吗? 他会的。 这不是更易本心,只是更能去体谅旁人而已。 命运长河上方,清静智慧如来轻轻笑开。劫主也睁开眼睛,往下看得一眼,不知是叹还是笑地道,原来是这般轻易就将自己从迷障中解脱出来。 恭喜。他道。 清静智慧如来笑道,同喜。 劫主听得,也是笑开。 即便那个时间节点里,身处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眸光一时颇有些复杂。 但看着这样平静又坦然的佛身,他确确实实也在隐约间,有了些改变。 净涪本尊仍在旁边看着,只是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些。 我本心不易,也没有想过要去随便度化众生,但我觉得,道路与本心之间的矛盾冲突,仿佛已经可以找到解决的方向了。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听出佛身话语中带着的一点兴奋。 心魔身无声缓和面上表情,又问道,听你这般说法,佛身,你似乎还找到了其他的解决方向? 佛身点头,全不吝惜,明明白白地与心魔身及净涪本尊分说。 当我不急着去解决本心与道路的问题,不急着催逼着自己去践行那众生无边誓愿度的宏愿以后,我发现......遵循本心重要,践行道路也重要,但自本心出发到践行道路,中间还有另一个关键。 -- 第1691页 心魔身神色一怔,仿佛想到了什么。 佛身看他微动的神色,又是笑开。 你也想到了吧。他道,不错,在本心与道路之间存在着的关键,是手段。 也叫方法和法门。 无边众生,若有让我不喜、厌弃之人,我可度亦可不度。度之,必有手段;不度,待他在地府中清算一切因果,再入人世往生,难道还是不能度么?若仍不可度,而我必得度之,难道...... 我就真的没有办法叫他将我不喜、厌弃之处给改了么? 心魔身听得佛身这个说法,一时眯了眯眼睛。 净涪本尊却一点也没有紧张,他只是平淡地看着这两个净涪,看他们在这平和的交谈中进行一场尖锐的交锋。 佛身也是平静地凝望着心魔身,似乎全没有看见他面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 如此,倒确实是有许多法子......心魔身道。 佛身也点头道,是啊,当人愿意稍稍放过自己,不再死逼着自己不放的时候,他也便能发现......此间天地,其实是那么的广阔。 心魔身轻哼了一声。 佛身并不在意,他将目光落在了净涪本尊上。 净涪本尊对他点头,应道,可。 这便是肯定佛身选定的道路了。 佛身又一次笑开。 那笑意太过明朗耀眼,一时照亮了他整个人,叫人不敢逼视。 他脚下的金色莲座,连同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与光明佛塔一道,亦是光芒大盛。 湛湛明光涤荡过偌大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将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冲刷得更加的清爽干净,也更叫人觉得畅快自适。 但心魔身的目光只停在了佛身的眉心印堂之处。 佛身察觉到心魔身的目光,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家眉心所在。 却原来是那先前隐在眉心印堂的金婆罗花,如今隐隐有盛开之势。 佛身的脸色一时就黑了。 心魔身看得清楚,不由得畅笑出声。 便连一边厢始终平淡的净涪本尊,唇角也悄然扬起。 佛身淡淡扫过这两个净涪,却没有说些什么。 他脸色一整,合掌低头,唱响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光、智慧光亮起。但也只停留了一瞬,便即在他的眉心印堂处隐去。 佛身放下手,满意地感觉着眉心印堂处的平稳。 心魔身却不受影响,他甚至笑得更为开怀,似乎很是可乐。 佛......佛身,我说,你......你需要做到这种......程度么?不过就是一道印记而已,还是你们禅宗一脉的印记呢。 这回却是轮到佛身轻哼一声,你既是乐意,何不将你眉心的印记明白显露出来? 心魔身没有任何反应,就像压根没听到佛身的话一样。 心魔身的这应对手段,佛身也太熟悉不过了。他只瞥了他一眼,便道,说来,我也没有问过你,心魔身。先前我归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看见你? 他问道,你去哪里了? 事实上,三个净涪都知道,佛身真正问的问题,分明就是你去干什么了。 虽则被佛身近乎逼迫一般地提问,心魔身却半点不惧。 我去修行了啊。他理直气壮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居然就转了身去,饱含委屈地冲净涪本尊道,本尊,你看看佛身的态度!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也转了目光去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不错,他确实修行去了。 顿了一顿后,他迎着佛身的目光道,你行佛道,要见众生。心魔身行劫道,也要见天地、见众生、见人心。 他有他的修行。 心魔身挺了挺背梁。 佛身静默得一瞬,缓慢点头。 看着佛身和心魔身,净涪本尊说道,虽则如此,但我仍然以为,你等分开修行,不若同参。 佛身和心魔身陡然静默。 他们自然知晓净涪本尊他此刻所说的同参,到底是个什么同参法。 不是要让他们两个合而为一,而是要让他们两个时刻保持交流,将自己所见与对方所见相互交流,更在碰撞间观照其中种种演化与变幻。 如何?净涪本尊问道。 佛身与心魔身对视得一眼,尽皆点头应下。 可。 净涪本尊点头,笑道,如此,你等就去吧。 既是将一切分说个清楚明白,更达成了相互之间的修行互补,净涪三身也都没有平白浪费时间的想法,他们果真就径直散去了。 一时间,净涪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连同净涪肉身,便只剩下了净涪本尊一个。 净涪本尊立在空茫的识海诸天寰宇之中,混似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主宰。 他先是往玄光界天地里递去一眼,看见那收敛了所有气机在人间中行走的心魔身;他又往景浩界天地所在瞥去一眼,看见那仍在菩提树下静坐却已分化出许多心念随风飘向人世的佛身。 他笑了笑。 如光似水的纯净紫光照出,最终汇聚在净涪本尊的掌上,浮在他的身前。 -- 第1692页 净涪本尊凝望着这一道纯净紫光半响,默然将这紫光收起,又自闭目观照自身。 佛身和心魔身的交流一直在持续。在每一次交流中,佛身与心魔身固然能得到借由双方目光所见种种,梳理诸般信息,但净涪本尊却也不亏。 事实上,他仍是那个收获最大的。 因为佛身与心魔身每一次交流与碰撞,都会拭去净涪本尊灵台上的一点迷雾,叫他更清晰也更靠近地照见自己。 修行常使人沉醉,不论是净涪本尊,还是佛身和心魔身,都是如此。 若是可以,他们愿意一直这样下去。说来,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在短时间内也确实没有人打扰,但佛身就不能了。 尤其,他这一次还是数十年后第一回 踏足景浩界妙音寺地界。 佛身自己也明白,若不然他也不可能留守自家禅院,只让万千心念散化,随风流转人间。 他很自然地拉开院门,将净音请了进来。 师兄今日里倒是清闲。他道,顺手给净音递去了一杯茶水。 净音将茶水接过,却没有饮用,而是仔细地打量着净涪佛身。 他越是打量,眼睛越是明亮。 看来师弟你闭关一段时日,又有所精进了啊。他喜道。 净涪佛身笑了笑,也就是能放开些而已。 净涪佛身一点都奇怪为什么净音能够轻易看出来,哪怕他们之间的修为差距已经被拉得太远,也不奇怪。 因为净音熟悉他,亦因为净涪佛身的变化而源自心境与认知,而不是他的修为。 不论是人还是事,能想开就好。净音慨叹道。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净音心头余留的最后一点隐忧方才完全散去。 于是在净涪佛身面前,再提起程家庄事情的净音,便轻松了许多,也同样简单了许多。 ......这几日,程家庄的日子着实不好过。他道。 净涪佛身沉默地听着,只在手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株细小的菩提树。 净音觑了他一眼,目光也被净涪佛身的动作吸引过去。 师弟,这是? 净涪佛身也不瞒他,就道,这是菩提树幼苗幼苗,它消耗有些大,如今正在借沉睡恢复元气。 净音点了点头,却担心地看净涪佛身。 佛身抬头,对他笑,师兄放心,早先时候不过是一时入了迷障,如今已经破出了,我没什么事情。 师兄不是也看见了么?我好着呢!日后修行还能更踏实些。 净音怔了一瞬,先是点了点头,又是失笑摇头。 净涪佛身见他这般情状,也看定了他。 净音便对净涪佛身摇头,师弟你倒不必担心我,你师兄我早早就想明白了,可不会自讨苦吃地跟你作比。 前头才有一个程家庄的程家主做例子呢,他做什么不好,非得揪着自家师弟跟自己过不去! 那他岂不是比那程家主还要来得愚蠢? 毕竟那位程家主也没有想要拿自己跟自家这位净涪师弟作比,他是被人硬拽出来的。 从这一方面来看,那位程家主着实太过可怜。可怜到他们这些原本更心疼自家师弟的妙音寺上下子弟,看到他都时常摇头。 想到那位程家主、又想到那位沈老夫人,再想一想现如今程家乃至程氏一族的境况,尤其是再有半个月那位沈老夫人真正殁去以后程家和程氏一族还会越渐艰难的处境,净音不由得放下手上杯盏,合掌为他低唱一声佛号。 净涪佛身平静地看着。 净音放下手掌,重新抬眼看净涪佛身时候,眼底仍然清亮柔和,不见一点阴霾。 净涪佛身也就笑了笑,然后唤得一声,师兄。 净音抬起杯盏的手不停,抬眼看他,嗯? 谢谢。净涪佛身道。 净音弯了弯眼睛,他将口中茶水饮尽,放下杯盏。 其实寺里也没有做什么。提到这个,饶是净音,也不禁有些气闷。 而程家、程氏一族呢? 他们作为修士,到底知晓其中种种内情,又明白形势,并不轻易招惹妙音寺,尤其是净涪。所以即便流言传开,他们也曾尝试过帮着净涪辩解。 可和他们这边的效果差不多,都没有多少作用。 所以后来,程家、程氏一族那边,就不再挣扎了,保持沉默甚至是收敛。 然而,这般情状传出去,也只更叫人认定了净涪的无情与跋扈...... 饶是见得净涪佛身出关,且修行颇有些进益而心情很是不错的净音,心头也激起了几分阴霾。 他端起茶盏,缓慢将杯盏中的茶水饮尽,借着茶水的清凉洗去心头的晦涩。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虽则没有再与净音说些什么,但他全然没有要改变说法的意思。 因为包括佛身在内的净涪三身都知道,净音也好,妙音寺也好,站在他身边、不曾对他的应对处理而提出任何意见的他们,确确实实地为他支撑出一片空间。 因为面对弱者,还是处境凄惨的弱者,哪怕是寻常人,都总会存有许多宽容。更莫提妙音寺是佛寺,他们更会被人要求慈悲。 -- 第1693页 而在世人眼中,净涪和妙音寺都是强者,且很有越渐兴旺之势,但程家庄和程沛、沈安茹却是弱者,还是在快速衰落的弱者,更遑论程家庄那边厢还有一个沈安茹。 沈安茹她寿元将尽,日子所剩无多,还是净涪的生身母亲...... 尤其沈安茹还是一个凡俗女子。 她天然便会得到旁人的怜惜。 于是,程家庄、程氏一族和程沛,也同样能分去一点同情。 这一段时日,程家庄、程氏一族、程沛与沈安茹日子固然不会好过,但妙音寺也必不会好到哪里去。 或许妙音寺和净涪太过强大,远非他们所能非议指责,但这不妨碍世人心中的偏颇。 至于净涪以及妙音寺当年在景浩界天地劫难中立下的功劳...... 一来,那已是百数十年以前的旧事了。而百数十年的时间,对于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而言,或许只是平常。可对于凡俗百姓而言,这百数十年的时间,已是三代乃至四代的交替。 时间,可以洗去太多太多了,哪怕确实还会有许多痕迹存留天地。 二来,即便有人仍旧记得这些百数十年以前的旧事,也同样会猜疑妙音寺,猜疑净涪。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百数十年人世变幻,可以改变太多太多。焉知这会儿的净涪法师乃至整个妙音寺上下,会不会因为长年的赞赏与夸喻,改变了心性? 人心,便是如斯复杂。 尤其在几乎一生都困守在一地的凡俗百姓眼中,天地乃至王朝兴亡,都距离他们着实太远太远,他们需要计较的是他们脚下的几亩天地,是他们的一日三餐,是他们的生老病死...... 而恰恰好,作为凡俗女子的沈安茹,如今就占据了凡俗生老病死中极为重要的最后一环。 她与净涪的母子关系,更关乎了世俗父辈子辈之间的养老关系。 在程沛日夜看顾的对比下,同为人子,尤其是长子的净涪,更会招致旁人的恶感。 他们不会去计较净涪与沈安茹的情分,不会去细究净涪与沈安茹乃至程家、程氏一族的因果关系,更不想知道净涪对程家、程氏一族已经仁至义尽,他们只看到了净涪的冷漠。 妙音寺甚至不能用过于频繁的手段来为净涪辩解。 因为没有人会听,也没有人想去理解。 妙音寺越是做得多,就越是招致凡俗的恶感。 这说来也是,凡俗与修士之间的不同。 净涪与程家、程氏一族的诸般因缘纠葛,或许因为净涪的缘故,各方修士不能尽知,但他们的见识和眼界,足够支撑起他们的某些猜测。 第478章 因着净涪和妙音寺的强盛,甚至是景浩界天地对净涪的偏爱,也同样注定了景浩界天地各方势力,不会随便出手攻击净涪,攻击妙音寺。 只是...... 理解归理解,敬畏归敬畏,却不代表真的就没有人出手。 毕竟也不需要他们如何出手,只要放任,只要旁观,净涪也好,妙音寺也好,声名自然都会沾染上污迹。 若不是他们这般近乎默许的放纵,若不是他们有意无意地将程家庄的事情传扬出去,没有人会轻易将净涪和尚与程家庄、沈安茹联系起来。 净涪早已出家修行,他俗家的境况到底如何,原本不会有人轻易探究的。 你果真已经知道了......净音低了低头,若是这件事的话,师弟。 他道,原该是我等与你道歉才是。 为什么景浩界天地各方势力的修士明知道净涪此次动作全无错处,却还是放纵凡俗百姓恶意揣测净涪呢? 不是因为净涪本人啊。 净涪本人就算声名再盛,此前也已经有数十年时间不曾在景浩界天地中现身了。显然,净涪和尚的修行重点已经转移到了天地之外。 面对这样一位地位、实力都远胜于他们的人,没有人会想要轻易将净涪和尚已经转向天地之外的目光又给拽回到景浩界这一亩三分地里。 他们真正针对的,其实还是妙音寺。 妙音寺的日益强盛让他们惧怕了。 他们怕,有一日壮大的妙音寺会将他们逼到角落去,更甚至彻底衰落。 哪怕就目前看来,妙音寺显然没有那样的倾向。 但他们仍旧畏惧。 而这些人里,包括了道门、魔门、各方散修,更包括佛门其他各法脉! 净涪佛身摇头,不,其实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妙音寺在师兄手底下已有数十年之久,这数十年师兄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哪怕是最糊涂的人也都已经能看得分明。他转眼,止住想要继续分说的净音,道,但他们心底对妙音寺的畏惧仍旧有增无减,为什么呢? 是因为景浩界天地本身,对妙音寺的偏爱与垂青。 而景浩界天地本身所以会对妙音寺如此眷顾,净涪佛身又道,我且厚脸皮的自夸一句,是因为我。 净音沉默。 净涪佛身抬眼,遥遥看向妙音寺上方虚空。那里,沉紫气运仍旧翻滚如云。 甚至因为净涪佛身的归来,那原本就极是夸张的气运居然又往上抬升了足足三个台阶。 净音顺着净涪佛身的目光看过去,也是止不住地心惊。 -- 第1694页 说来,这么数十年间,他所以总是提着一颗心忙得头昏脑胀,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 景浩界天地对妙音寺法脉的垂青实在是太过惊人了。以至于妙音寺的发展连年壮大不说,所积攒的底蕴也是肉眼可见的厚重...... 面对这些近乎送上门来的修行资粮与优质人才,净音不敢轻忽,也不敢随意,只能尽心尽力兢兢业业地消化各种资粮,培养子弟,生怕耽搁了寺里的各位师弟。 然而,亦正是因为如此,妙音寺才一年比一年强盛。 可以说,这多年来,哪怕他们妙音寺上下都有心想要稍稍放缓脚步,他们也做不到。 景浩界天地亲手推着、护着他们前进。这数十年间妙音寺的壮大速度,可谓是没有人能够及得上。 包括同样兢兢业业打理景浩界天地的道门和魔门各家。 更叫人害怕的是,即便妙音寺自家极力放慢脚步,转而专注夯实自家的根基,他们壮大的速度仍旧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又更迅猛了不少。 妙音寺的这种反常态势,其他各方怎么可能没有计较?曾有一段时间,他们甚至联手勾连天地,探查其中究竟。 那些修士最后具体探听到了什么,净音和妙音寺里的各位清字辈大和尚们也都知道。 种种缘故都有,但关键中的关键,却只有一个人。 净涪和尚。 明明都已经远离景浩界天地,销声匿迹数十年了,净涪和尚仍是妙音寺备受景浩界天地垂青的关键。 收到消息的时候,不单单是道门、魔门那些家伙,就是净音和清源等一众大和尚,也都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样的神情来。 欢喜吗?确实是欢喜的。 或许随着妙音寺的日益壮大,随着它们补上早年间的缺失,一点点地追赶上天静寺,他们的日子既是忙碌也辛劳,可好处也是实打实的。 那么,苦涩吗?瞒不过自己,也确实是有的。 毕竟,即便净涪已经离开了数十年之久,他却仍能叫景浩界天地爱屋及乌至此,可见净涪当年对景浩界天地的贡献,更可见净涪的份量。 可......他们也是修士啊。 他们也是妙音寺的子弟,他们更是净涪的师长,但他们却成了被景浩界天地爱屋及乌的那只乌鸦。 幸而他们与净涪的情分着实不浅,幸而他们也还能及时调整掌控自己的心境,再是有些苦涩,他们到底是将状态重又调整过来。 而更叫人哭笑不得的是,等他们灵台重新恢复清明,再回过身去细究其中缘由的时候,他们偏又发现,他们所以能这么迅速这么轻易将心态恢复过来,居然还有景浩界天地垂青的缘故。 为难吗?也还是有的。 作为妙音寺的僧侣,传承妙音寺法脉的子弟,他们确实希望妙音寺能够稳稳当当的发展,能够成为景浩界佛门法脉中厚实强盛的那一支。 事实上,妙音寺的发展也确实没有出什么偏差。但......速度太快。 妙音寺那快捷却也稳当的发展壮大速度,被惊吓到的何止是景浩界天地的各方,还有妙音寺自家。 想起这么些年来的日子,净音也不禁苦笑,师弟啊...... 净涪佛身转眼望过去。 净音一时就直接望入了净涪佛身的眼底,面对净涪佛身那双柔和平淡似乎分毫不受影响的眼睛,他似乎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师弟你的意思是......净音抬手,直接指向了妙音寺的气运所在,问道,他们这般做的真正目标,是天地本身对我妙音寺的垂青? 净涪佛身点头。 天意人心。 用人心去影响天意,乃至让天意偏转,是一个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仿佛。 毕竟,人心着实了太复杂了。 净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也更仔细地观察妙音寺的气运。 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啊? 嗯。净涪佛身应了一声,确实没什么效果。 莫说景浩界的天地胎膜之外,仍有净涪留下的种种布置护持天地,就说景浩界天地赠予净涪的天地烙印,便不是寻常作为能够轻易动摇景浩界天地对净涪的偏爱与看顾。 更甚至,在这景浩界天地中,若过真有人对净涪怀抱恶意,不必净涪佛身出手,天地自然厌弃。 而这,也是各方修士所以没有亲自出手的其中一点小原因。 净音到底也是想到了这一茬,他看了看净涪佛身,面色犹豫。 净涪佛身看他,问道,师兄? 净音便也不迟疑了,直接问净涪佛身道,所以现如今,真正倒霉的是那些无知无觉招惹上是非的凡俗百姓?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嗯。 净音沉默得半响,却是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他再抬眼时,却是与净涪佛身道,看来,大规模开启民智是再不能拖了...... 净涪佛身听得,眨了眨眼睛,师兄,寺里......是有这样的打算? 净音理所当然地点头,是啊。 净涪佛身很有些好奇,他也跟净音拐弯抹角,直接便问道,为什么呢? 为什么,作为佛门法脉之一的妙音寺,会有想要大规模开启民智的打算呢? -- 第1695页 佛门修行,尤其是净土法脉的修行,是要接引更多的凡俗百姓,随他们念佛修行的吧。 若是景浩界天地中果真有人预备大规模开启民智,或许不可能完全断绝净土法脉修行的道路,但也必定会对他们的修行造成莫大的阻碍。 毕竟凡俗百姓求神拜佛,有很大的缘故是因为自己力量不足,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他们遭遇的困境,方才祈求神佛保佑。 而除这个外,神佛也是凡俗百姓的某种寄托。 所以,若凡俗百姓自己握有力量,若他们自己有了自己的寄托,谁,还会愿意过青灯古佛的清淡生活? 生灵,生来就更喜欢温暖,喜欢热闹的啊。 净音惊讶地看了净涪佛身一眼,便即理所当然地答道,因为这么数十年的迅捷发展,我妙音寺的力量已经足够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种种问题了啊。 净涪佛身定定看着净音,忽然笑了起来,就只有这个么? 净音摇头,倒也不是。 他看了看净涪佛身,见他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便与他一一解说。 这么些年来,随着我妙音寺力量快速膨胀,很多事情其实已经有人能够帮我分担了。所以其实中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是能够清闲安逸,专心修行的。 所以那段时日,我又一次离开了寺里,在各分寺间走动。 净涪佛身其实很清楚净音所以会离开妙音寺,往各地分寺行走的原因。 妙音寺本寺力量快速壮大,分寺难免就有些跟不上,净音是要调节本寺与分寺之间的差距,不叫它们太过于脱节。同时,他也是想要看一看各地分寺的情况,避免分寺出现什么问题。 那一次行走,我看见了很多。 好的,坏的;光明的,阴暗的...... 他都看见了。 那些,也是久居妙音寺的本寺,专心打理寺中事务的他许久不曾看见过的人与事。 那时候我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从出生就困守一隅的百姓,虔诚叩拜、贡献仅有财物只求祈福却不曾想过去求医的百姓...... 说来,我也不是就不曾犹豫过。他偏头,对净涪佛身赧然地笑。 但我觉得,还是要去做。 净涪佛身定睛看着净音面上的笑容,忽而道,开智,会点燃他们的野心,催发他们的欲望,你也仍是要去做吗? 净音对净涪佛身摇头,师弟,你可莫要来唬我! 若换了你,你难道不会去做? 净涪佛身认真想了想,意味不明,或许。 净音笑着摇头,也不跟净涪佛身争辩,只跟他道,而且我觉得,时机似乎已经到了。 景浩界天地早数十年近百年前遭劫,修士尚且还算稳当,勉强保存,但凡俗百姓确实是糟了大罪。 不过历经这数十年休养生息,他们已经缓过气来了。 如此,不正是大规模开启民智的时候了么? 净涪佛身低声道,时机是合适的,但......会很难的。 因为没有几家势力,会愿意看到妙音寺领头做这样的事情的啊。 因为得景浩界天地特别垂青的缘故,这数十年间妙音寺的壮大已经叫人惊骇忌惮了,若再叫他们做成这件事,让妙音寺再占去人心,他们就更没有可能拖一拖妙音寺的脚步了。 其实那些势力倒也罢了,真正利益攸关的天静寺,怕会更难处理。 净音笑道,总是要去做的。 他细看得净涪佛身脸色,恍然道,师弟你是担心天静寺? 不等净涪佛身说话,净音就先摇头了。 师弟,你这可就小觑了人啊。我倒觉得,天静寺未必就会阻拦。 不。净涪佛身摇头,我并不觉得他们会对寺里、对师兄你做些什么。我只是担心,天静寺内部会因为这件事再次分裂。 若事情真的演变成那般结果,妙音寺往后在这天地里的日子...... 怕是会更难过啊。 毕竟在景浩界的佛门各法脉里,也就天静寺还能勉强压妙音寺一头。 若天静法脉因为妙音寺这边所发出的倡议及做下的动作再生动荡,天静寺力量削减、根基动摇甚至是更可怕的分裂,而妙音寺却偏生借着这一场东风再度快速积攒力量、壮大实力...... 哪怕景浩界天地各方的势力都相信妙音寺的本意,但也一定会心生警惕。 净音知道净涪佛身指引的未来确实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 这些年来妙音寺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便是净涪师弟,也不能。 但,总是要去做的......净音沉默半响,还是道。 净涪佛身看得他片刻,笑了起来,谢谢。 净音一脸茫然地看着净涪佛身,仿佛真的就不明白净涪佛身这一句谢谢是怎么来的。 但座上的这两个人,都是十足十的聪明人,怎么就可能想不明白呢? 净音所以准备让寺里开启民智,确实是因为净音自己的本心,也确实是为了妙音寺未来的发展。但他乃至妙音寺上下,何尝又不是为了净涪佛身? -- 第1696页 近的,他们是希望能够洗脱他人对净涪佛身的误解;远的,他们更是希望这一番动作,能给净涪的修行添些助益。 要知道,净涪当年得世尊释迦牟尼授记,称他将在日后成佛,佛号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 单单只听这个佛号,便知道净涪未来的修行,必定包括智慧一道。 智慧何来?开智启慧。智慧何成?集智合慧。 净音乃至妙音寺上下都不知道净涪未来的道路到底该怎么走,但他们愿意去帮净涪积攒一点可能。 见得净涪佛身这般严肃,净音摆摆手,并不全是为的你,师弟你太严肃了。何况,师弟你不还是我妙音寺的和尚么?你若能顺利证得果位,于我妙音寺,于我等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实不必这般计较。 净涪佛身只是笑,并不说话,转手去给净音又续上茶水。 净音饮去一口,顺利转移话题,说来,师弟你可能再多留一段时日? 若是能的话...... 净音心里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只师弟一个人,他就能支撑起一大摊子,手段很是不俗,他可以轻松很多。 再者,有师弟在景浩界天地中坐镇,不论是各方势力,还是天地本身,都会有些倾斜,他更能少去很多事情! 还有还有,再怎么样,亲身参与开启民智的过程,也应是能给师弟他少许助益的吧。或许还真能让师弟他往后的道路更清晰明白一些呢? 净涪佛身到底是没有拒绝净音师兄好意。 我留下来。 不论留下来的是些神念化身,还是净涪佛身本人,效果都是一样的。 净音大喜,他直接一口饮尽杯中剩余茶水,便站起身来,抬手招呼净涪佛身,师弟,来,跟我走......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却也不说什么,放下手中茶盏,便果真站起身,和净音一道往外走。 师弟,我跟你说,这个就是我们寺里早先时候做好的计划。你且看一看,若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的话,只管提出来...... 净涪本尊轻易将目光从佛身那边收了回来,他转眼去看心魔身。 心魔身如今就跟其他人一道,混在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里。 不过比起旁人来,心魔身倒是一身轻松。 他时而只在旁边观望,看两方、三方乃至数方势力混战;时而借去某个身份,在多方势力之间游走,看被他挑起火焰的那些势力如何分出胜负与是非;时而隐在某个修士身侧,随意而任性地拨弄人心与世事,看那修士在劫与缘间来回翻扯变幻...... 他玩得不亦乐乎,倒是可怜了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局势,本来就已经够复杂够混乱的,因为心魔身的各种动作,居然硬生生又更复杂混乱三分。 因着早年间净涪烧起的那场火,玄光界本土势力可谓是遭遇重创。然而,明明都快要被外来的各方力量逼到角落,只能闭门自守的玄光界天地本土实力,居然硬生生在这种异常复杂又混乱的局势中,给他们自己又争得了一些喘息的空间。 只可惜,因着种种缘故,玄光界天地各方本土势力到底是没能真正合成一股。 如今似乎是多了些生存空间,但希望到底也是渺茫。 饶是净涪本尊看过心魔身的境况,再去留心玄光界天地本土势力的情况以后,对这种局势,也一时皱眉。 ......所以,玄光界天地的本土势力,是真的只能勉强挣扎,还是根本就是在藏拙示弱? 但净涪本尊很快就又将这种种猜测给放下了。 如今玄光界天地局势混乱错杂至此,早不是他这种小修士所能看得清楚的,他又何必去强自猜度? 等着便是了。 再是混浊的水,也终究会清澄过来。 到得那个时候,是虾是鱼还是龙,总能看个分明。 何况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和佛身也罢,都自有他们的修行,暂且还不需要他们特意在这方天地、这种局势之中做些什么。 净涪本尊这般想着,分别给心魔身和佛身递去一句话后,便闭目入定,观照自身真灵去了。 净涪心魔身听得净涪本尊的话,难得从一场玩乐中分出些许心神往净涪本尊和佛身那边看过去。 净涪本尊已是专心修行,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自也是一片平静,不见波澜。 净涪心魔身只是随意地瞥过一眼,也不意外,随即便更留心净涪佛身那边的情况。 彼时的净涪佛身,可正被净音、清源、清笃等妙音寺和尚簇拥着,仔细又严谨地商量着在景浩界天地中大规模开启民智的事情。 景浩界天地意志在净涪佛身周身活跃。 净涪心魔身看清佛身那边的事情后,当即就笑开了,哈哈哈,哈哈哈...... 佛身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却是回转目光,往笑得异常猖狂得意的净涪心魔身那边瞪去。 净涪心魔身何曾就会怕了他? 他抬手抹去眼角夸张笑出的泪水,佛身啊佛身,没想到你最近这日子过得还挺充实的嘛...... 此间两人都是净涪,如何不知道这充实不过就是客气的说法?净涪心魔身这家伙想说的分明就是忙碌! -- 第1697页 净涪佛身眯着眼睛看他,目光转向寂静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心魔身察觉到他的动作,心头一紧,连忙抽回心神,你既是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你且忙去吧,不必理会我。 话音都还没完全落下,净涪心魔身便当先回转了心神。 净涪佛身往心魔身的方向瞥去一眼,到底收回心神,继续与净音、清源等人商讨。 还没等他们这些人完全敲定其中的种种细节,景浩界天地各方的势力就已经从天地意志中捕捉得一点痕迹。 这个认真说来,其实也是因为净涪佛身和净音、清源等都没有想要阻拦遮掩的意思。 他们甚至还主动往外透出风声去。 所以,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还不只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一群地结伴赶到妙音寺。 包括了道门天剑宗的左天`行,也包括了魔门天魔宗的留影老祖。 是的,留影老祖如今还逗留在景浩界天地里,仍旧没能将天魔宗交给年轻人,自己渡劫离开。 或许他大概还得等到沈定与齐以安这一批年轻魔修从天地之外归来,方才能够脱下身上的责任。 净涪佛身只是默然端坐在净音下首,并不多说话。 只不过,左天`行也好,留影老祖也罢,与其说他们是要来妙音寺与净音等人商讨开启民智这件事的,倒不如说是他们来见净涪佛身的。 察觉到这两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净涪佛身抬起眼睑,回望过去。 左天`行和留影老祖对净涪佛身阖首作礼,便即收回目光。 净涪佛身也自垂眸,只安静听着,仍不如何作声。 即便他如今还有许多分念法身在景浩界天地各处行走,即便他接下来应该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景浩界天地停留,即便他在妙音寺里的影响乃至地位未曾因为种种缘故而稍有动摇,净涪佛身显然也没有想要在各位外人面前彰显他的存在。 也正是因为净涪佛身的意志,左天`行与留影老祖等人便轻易忘记了他的存在,认真而谨慎地与净音、清源、清笃等人争论分辩。 净涪佛身仍然不受影响,静默地看着、听着。 在他的心头,一道道人影流转。 他们面容清晰,神色各异。即便是挂着同样的笑容,那笑容里的明暗与含义,也各有分别。 但他们不独独只有现如今坐在净涪佛身身前的这些人,还有散在景浩界天地各处那些或老或幼、或青年或少年、或男或女的生灵。 净涪佛身看着他们。 他看见他们一举手一投足之间显露的欢喜,也看见他们眼角眉梢处的无奈与苦涩,更看见他们日复一日劳作之间的坚持与挣扎...... 他自然也听见了他们的声音。 哪怕那些声音里,也有许多人正在与身边的人说起他,说起程家庄,说起沈安茹。 他当然听见了他们话语间的怀疑和困惑,但他也听出了他们言语中带出来的忧心。 那忧心或许不是给他的,却一定是给他们自己的,也给跟他们一样的老年人...... 太多太多的信息在他心头流转,他的心神却像天穹上高悬的明月,只静默地看着地上那汹涌的波涛。 偶尔,很偶尔,他那明月一般的心神,才会落下一缕光华,从那波涛中捞起一滴水珠。 待得那缕光华彻底隐入水珠中去后,那滴水珠才会重新落入波涛中,与其他水珠汇在一处。 不知过了多久,撞在耳膜里的声音渐渐停了,净涪佛身方才睁开眼睛来。 他直接对上净音、清源等妙音寺和尚的眼睛。 回了一个笑容,净涪佛身问道,可是已经都定下来了? 净音一点都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定什么定,哪儿就能这么快定下来?你没看见了,天静寺那边还没来人呢,且等着吧! 净涪佛身的笑容里就带上了一点安抚,他们那边也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师兄不必着急。 我才没有着急,本也急不来。净音摇头道,他很快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情,眯着眼睛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无辜问道,师兄? 净音道,我没记错的话,师弟,你方才是故意的吧? 净涪佛身叹了一口气,也再说话。 清源、清笃等清字辈的大和尚交换过一个目光,也是默默收敛自己的存在感,只在一旁看着。 就像方才净涪佛身那般。 清源、清笃这些师长的这番作态,直接就勾起了净音的记忆。 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净涪佛身,连同清源、清笃等大和尚一道。 但他也只是瞪了一阵,便颓然地收回目光。 罢了罢了,我跟你们计较这个做什么? 净涪佛身和清源、清笃等大和尚对视一眼。 净涪佛身倒也罢了,乖顺认错,但清源、清笃等清字辈的大和尚却是无声地相互指责起来。 净音知晓自家这些师长所以如此作态,不过是想要在帮着净涪师弟将事情混过去的同时,又能让我开怀一点而已。 他无奈摇头,却也失笑起来。 对净涪佛身招了招手,他问道,道门的左天`行和魔门的留影老祖先前都留了话来,问能不能拜见你。你怎么说? -- 第1698页 净涪佛身想了想,道,我去见一见吧。 即便听得净涪佛身的回答,净音还是对他道,若师弟你不愿的话,拒绝也是无妨的。 他看定净涪佛身,我妙音寺现如今,早已不是往日时候的模样了。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我自是知道,师兄可厉害着呢。 净音看他一阵,到底拍了拍他肩膀,抬手放过了他去。 然而净涪佛身却只回他蒲团上坐了,完全没有往外走的意思。 净音眨了眨眼睛,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就像他刚才跟净涪佛身说的那样,哪怕净涪佛身他不应邀,左天`行和留影老祖也不能拿现在的妙音寺如何。 净涪师弟他不去见那两个人也好。想也知道那两个人要与师弟他说的,是什么了。 净音难得失态地冲左天`行和留影老祖的方向撇了撇嘴。 好了,那我等就继续商量我们这边的布置...... 但事实上,即便这里坐了一个净涪佛身,也还是有一个净涪佛身坐到了左天`行和留影老祖的对面。 两位请了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左天`行与留影老祖请了净涪佛身,原是准备要与净涪佛身解释这几日间的事情的,先前见到净涪佛身的时候,他们也仍旧惦记着这件事情。 可到这会儿,离开了净音、清源、清笃这些妙音寺和尚以后,左天`行和留影老祖这两人居然陡然发现没必要。 没有必要...... 然而,这又不像是冰冷漠然的拒绝,而是某种深切的理解。 当然,也只是理解,并没有也完全不存在认同。 左天`行也好,留影老祖也罢,一时尽皆沉默下来。 净涪佛身也没在意他们这骤然而来的沉默,陪着他们喝了一杯茶,又等了等,便告辞离去了。 第479章 ......他又变强了。待净涪佛身彻底远去以后,左天`行才幽幽道。 留影老祖呷了一口茶水,低声道,这不是我们先前已经猜到了么? 他俩对视一眼,俱各无声苦笑。 如果不是净涪这家伙修为步步精进,始终庇护着妙音寺,他们又何至于默许了先前的那般情况出现? 罢了......左天`行低低叹道。 留影老祖也没有再说话。 于是净涪佛身与沈安茹、程家庄的那些事儿便就此消去了一半的生命力,以至于渐渐地低落下去,除了偶尔会有人提起以外,居然再少有人念叨。 妙音寺里的大小僧侣见得这般情况,心头终于是能轻松下来。 可算是给消停下去了,我还以为这事情还要再闹腾上一段时日呢...... 我听说,是因为道门、魔门两家终于不再装聋作哑了? 我听说也是,据说就是道门天剑宗、魔门天魔宗发话了...... 咦?这样说的话,岂不就是如今还没有归去的那两位的意思? 应该是。若果不是他们,道门也好,魔门也罢,动作都不能这般利索。 是因为那两位都见过了净涪师兄的缘故吧?我听说,净涪师兄跟这两位见了一面...... 呵,他们居然还有脸面站到师兄面前南无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就是,净涪师兄居然也愿意去见他们?!要换作是我,必没有那么容易! 净涪师兄也是有他自己考量的吧。 就是,若只是净涪师兄自己,他自是可以任凭心意拿注意,但谁叫还有我们呢,谁叫还有我们妙音寺呢? 几位师弟,若是歇过了,便莫要再在那边坐着了,快过来帮忙将任务清点,好早点挂出去...... 也就是在这些沙弥、比丘凑在一处闲话的时候,另有两位比丘僧捧着一堆竹简从内室里走出来。 几位沙弥僧、比丘僧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便即迎了上来,伸手去接那两位比丘僧手上的竹简。 竹简很快就分落下去,不论是沙弥僧还是比丘僧,都娴熟地忙碌着。 直到一位比丘僧停了手上动作,只睁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去阅读着竹简上的文字。 这竹简上记载的,和其他竹简没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任务。但这卷竹简上所记载的任务,却关乎寺里上下最敬重的那位师兄。 而这一份任务便是,协助寺里先前派出去的十五批子弟,仔细收拾这一场传言的后续! 待到确认自己所见无差以后,这位比丘僧再不迟疑,当即放下其他的竹简,只紧紧拿了手中的那一份,起身走到管事的比丘僧身前。 静默等待片刻后,他抓住了一个时机,双手捧着竹简奉上去问,师兄,这个任务,我可以领了吗? 前面寺里派出去的一十五批同门,全都是由净音师兄和清源、清笃等诸位师叔伯直接点派的,压根就没有往任务堂这里挂上竹简! 早先时候,他们任务堂里的人就一直在猜。如今,可算是叫他看见这样的一份竹简了。 其他正在忙碌的比丘僧、沙弥僧察觉到动静,一时也都分了点心神过去,留心着情况的发展。 -- 第1699页 那位端坐在条案后头的管事比丘先是瞥了一眼被递送过来的竹简,伸手接过的同时,也是无奈却羡慕地道,没想到,居然是你先发现了它。 另一个管事比丘只听这话锋,便已经猜到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也抬起头来,用同样羡慕的目光看着案前的比丘僧。 比丘僧察觉到了什么,拳头骤然握紧,却仍旧止不住那笑意占据他眉梢眼角。 这么说......师兄,我果真也是可以接取的?他极力克制,用相对清晰的声音问道。 条案后头的比丘僧将竹简又递还给他,不错。但师弟你且记得,你现如今也只是能够往上递交申请,能不能真正接下这份任务,却还得要看上头诸位师兄和师叔伯的意思。 这本就是应有之义!事关净涪师兄,他们怎么可能这般轻忽过去?自然是慎之又慎,自然是要挑出最合适的弟子来接手。 细看得接回竹简的师弟一眼,那位比丘僧笑道,行了,快将竹简放回去吧。 还没等手拿着竹简的比丘僧离开,整个任务堂里的其他比丘僧、沙弥僧呼啦一声,尽皆围了上来。 师兄,还有我,既是诸位师长都已经将任务刻入竹简送到这里来,既是他可以,我们是不是...... 对对对,我们是不是也可以? 师兄啊,没得就漏了我们的啊?! 师兄...... 面对这些原本熟悉,此刻却似乎平白多了几分狰狞的面孔,那位坐在条案后头的比丘僧几乎都要被逼得连座椅都给翻了过去。 他投过密集的人头,求救地往另一边厢坐着的师兄求救,却只看见了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那比丘僧无奈一叹,只得伸手将人拦住,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既是如此,我便帮你们都将名字递上去。但有一点...... 不单单是被挤出了人群、最初得到师兄同意的比丘僧被惊了一下,围堵上来的其他比丘僧、沙弥僧都是脸色一动,紧张地等待着。倒是另一边厢同在条案后头的比丘僧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再次往上扬起。 但有一点,这消息传出去以后,各位师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届时都得过来帮忙搭把手,否则....... 这位比丘僧没有将话说完,只给了个眼神,叫他们自己去领会。 饶是那些比丘僧、沙弥僧们实在想将自己的名字再往上抬一抬,可听得前方那位比丘僧提起的要求,也不禁犹豫了好半响。 想也知道,待到任务堂里挂起了这件任务的消息传出去,寺里寺外,是的,寺里寺外,包括各地分寺里的诸位师兄弟,会是个什么反应。 而到得那个时候,任务堂负责登记任务申请的这位师兄,则必将面临着最恐怖也最险恶的浪潮。 原本,需要面对那场恐怖风浪的,便只有这位师兄一个。可现在这师兄将允诺和威胁一并提起,但凡他们愿意为自己多添一分把握,他们再是畏惧,也得硬着头皮顶上去...... 师兄啊,你这就有些......一位沙弥僧苦笑般叹道。 坐在条案后头的那位比丘僧却是气定神闲,俨然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 嗯?他甚至还故意问道,听师弟的意思,师弟是准备拒绝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那位沙弥僧,面上显出几分理解,看来师弟是对自己能够接取任务,很有些把握了?不错不错,以师弟的资质,倒确实是不必太过紧张的...... 那位沙弥僧叫他这么一说,又接受到从四周落下的古怪眼神,无奈摇头,直接讨饶,师兄,你还是饶了我吧。 比丘僧笑了笑,果真就放过他去,只问道,所以,师弟你的意思是? 那沙弥僧还能如何? 往日里多承师兄照顾,如今师兄有难,师弟我如何能袖手旁观,便请师兄算上师弟一个。他道。 那位比丘僧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师兄便多谢师弟了。 比丘僧的目光一时转移到前方其他各位沙弥僧、比丘僧身上。 也不叫他失望,果然,他很快就听到了他想要的答复。 师兄,便也算师弟一个。 对对对,算我一个! 还有我,师兄,还有我...... 比丘僧来者不拒,尽皆应下。 直到任务堂里的各位沙弥僧、比丘僧尽皆表明了态度以后,这位比丘僧又轻咳一声,抬手虚虚压下。 诸位师兄弟,我有一言,烦请诸位师兄弟听一听。 诸位沙弥僧、比丘僧也都停了声音,凝神看来。 诸位师兄弟都是聪明人,知晓这一份任务传出去以后,我任务堂到底要面对怎样一种情况。 诸位沙弥僧、比丘僧面面相觑,都看见各自面上眼底的恐惧畏怯。 于是,各位沙弥僧、比丘僧又都苦笑连连。 所以,我以为,任务堂里的这份任务,消息绝对不能一下子传出去,也不能像往常那般简单直接地挂出去。我等须得想想法子,多做些安排...... 这话一出,各位沙弥僧、比丘僧面上的苦涩更为厚重。 -- 第1700页 这样的一桩任务,是他们能够捂得住的么?只漏出一点风声去,情形就绝对不可能受人控制。 更何况,这桩任务关乎净涪师兄声名,哪怕他们再想要自己去帮着搭一把手,可他们更不愿意让任务出现岔子! 比起他们能不能自己帮净涪师兄一把,他们更愿意事情能圆满且尽快地解决!所以,它更应该由手段更了得更清楚怎么去解决问题的师兄弟来处理...... 比丘僧看见身前各位师兄弟的面色,也很明白他们的决意。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般的心思。也所以,那份任务竹简方才会落到他最看好的师弟手上。 各位师兄弟,你们真就是这般看我的?他问道。 一众沙弥僧、比丘僧沉默得一阵,忽然有人开口道,师兄往日里为人如何,我等尽皆眼见,并不会那般猜度师兄。但是,师兄...... 他面色凝重,尽管这份任务竹简必定会在寺里诸位师兄弟中搅动风云,可它到底是堂里给我等发下的任务竹简。我等若因为它的特殊性,就轻易改动任务竹简的挂出,是不是不太合适? 坐在条案后头的那位比丘僧听得,也是沉默了一瞬。 不错,这也是他们需要考虑清楚的事情。 影响和时间! 这一份任务竹简,因为关乎净涪师兄的事情,所以它必定会引得满寺师兄弟闻风而动。 其中影响必定十分庞大。 这样影响庞大的一桩任务,它的任务竹简挂出若不合任务堂往昔规矩,怕是会引得满寺怨声载道。 哪怕这件事被满寺上下轻抬一手放过,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若再出现同样影响重大的任务竹简,其他值守任务堂的师弟乃至后辈,是不是也能随意改动任务竹简的挂出办法? 这种影响,他们不得不注意。 因为这景浩界天地间,也只得一个净涪师兄。哪怕再有后来者,也必不可能有净涪师兄的风采与威望,能叫满寺上下甘心退让。 而一旦因为任务堂的任务竹简问题,叫后世的妙音寺起了争端风波,说不得就会给他们妙音寺法脉传承埋下隐患! 除去这些必定会成形的影响以后,时间也是一个很需要考量的问题。 毕竟,要从满寺上门登记申请的师兄弟中挑选出合适的人手,哪怕他们都是修士,精力远胜凡俗,要处理也得花费不少时间。 而除了他们需要耽误的时间以后,待申请名单登记递交上去,上头的净音师兄和诸位师叔伯再要挑选合适的人手,也同样得花费一段时间。 如此一环一环地流转,等真正得出结果,最少也是三两日的时间过去。 眼见着这边厢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那边厢同样坐在条案后头、也是沉默许久的比丘僧终于说话了。 他道,依我说,这一份任务竹简该怎么挂还是得怎么挂,只不过,在将任务竹简挂出去以后,我等还要先将消息送到我等认为最适合帮助净涪师兄处理这件事的那位师兄弟手里。 再有,除了我等之外,但凡有师兄弟为着这桩任务找上门来,我等也问一问他,看他能不能帮着分担一点工作,更问一问他,看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任务堂里的各位比丘僧、沙弥僧沉默得半响后,也终于凑在一起,交换着意见。 过不得多时,他们终于拿出了些合适的方法。 待到那卷特殊又不特殊的任务竹简被郑重地挂起,净涪佛身也是摇头,悄然收回目光。 怎么,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净音头也不抬,却还是问道。 净涪佛身摇摇头,一面给手上的卷轴落印,一面简单将任务堂里发生的事情与净音说了一回。 若是这般......净音笑道,他们倒也确实灵活。 净涪佛身笑着觑了净音一眼,师兄不过是要借着这件事在寺里诸位师兄弟中再挑选出可用的人手来而已,何必这般折腾? 净音却不太赞同净涪佛身的说法,这哪里就是折腾了?师弟,我这也是为我妙音寺的法脉传承! 他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又道,师弟你难道还不清楚你自己在寺里的声望?若这件事情不能妥善处理,莫说会不会影响师弟你的修行。便是不会,我妙音寺满寺上下,也总不能气顺。 净涪佛身默然。 净音继续道,如今正好,让寺里的各位师兄弟都动一动,叫他们为你做一点事情,他们自己心里多少能更宽松一些。 净涪佛身叹得一声,好话歹话都叫师兄你说尽了,我还能再说些什么?罢了罢了,只随了师兄去便是。 净音笑了笑,居然直接将他自己面前的那堆卷宗全都给搬到净涪佛身面前。 既然如此,师弟,这些你便帮我处理了吧...... 净涪佛身的动作停住了,他盯了那堆卷宗片刻,目光径直落在净音身上,便再不动了。 净音却坐得稳稳当当。 哪怕是沐浴在净涪佛身那近乎指责一般的目光里,他也还是能够拿着一枚灵果吃得高兴。 那枚灵果甚至还是净涪佛身拿出来的! 师弟,快些吧。莫要拖着了,早些将它们处理了,你也能早一点脱出身去,不是吗? -- 第1701页 净涪佛身目光没有任何波动。 净音看了他一眼,又大大地啃了一口果肉,才道,师弟啊,我知道你是有这份能耐的。既是交给师弟你,不过一时半会儿就能全部处理了的卷宗,师弟你就忍心看我忙到深夜去? 净涪佛身终于开口了。 师兄真的要忙到深夜去? 净音哽了一下,只能更大声地咀嚼着。 净涪佛身缓慢转回目光,只这一次。 净音脸色一下子就苦了。 他可是知道的,净涪师弟他既然都明白说了只这一次,那就必定是只得这一次,再没有下一回了。 但净音更知道,若他胆敢开口讨价还价,那就连这一回,也都会被抹去。 只是心念一转,净音便有了决定。 他点头,好吧,就这一次。 净涪佛身眼睑垂落。 不见殿中有风旋起,也不见殿里有光落下,但...... 真就只是在一眨眼间,这座足称宽广的殿宇里,便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整个殿宇的净涪佛身。 饶是净音曾经对此有过猜想,但真正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 分化万千...... 佛门诸菩萨诸佛陀救度无边众生于苦难时候,最为标志的法门之一。 虽则如今出现在净音面前的,甚至连百数都没有,只有数十,但净音也能肯定,这绝对不是他净涪师弟所能做到的极限。 限制他的,不是净涪佛身自己,而是这一方殿宇的面积。 但凡再多来一个净涪佛身,这殿宇里就要坐不下了。 虽然说殿门前的长廊还有些位置,但真要让净涪佛身坐到外头去,却又太过夸张。 净音甚至都没顾得上咀嚼,一口将嘴里的果肉吞咽下去。 师弟啊...... 坐了满殿的净涪佛身听得他的叫唤,也只有坐在他身侧不远处的那位转了目光看来,其他的却都对着他案前伸手。 堆积成山的卷宗被几十个净涪佛身分了分,当即便被削去了高度。而随着高度的消减,那些卷宗给人的压力也散去七成。 师弟。净音看着每一个净涪佛身打开一份卷宗,又各自拿了笔来审批,动作各异的同时,还配合得异常流畅,可谓是将速度与效率同时抬升到了极致。 他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问道,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你如今到底是什么境界? 净涪佛身随手落印,将印章放开,并不意外地看见另一个净涪佛身轻易接了印玺,给他手上的那份卷宗落印。 什么境界?他道,十行完满,正在进行十回向的修行。 净音下意识地追问,十回向中的哪一个回向? 净涪佛身失笑,自然是第一回 向。师兄,你以为我该在进行哪个回向的修行? 咳。净音清了清嗓音,却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毕竟你是净涪师弟嘛。 他倒是理直气壮......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将手上的卷宗整理放下,去取另一份来打开。 十回向的修行不简单。他与净音解说道,这一阶段的层次,更注重行止。 行止?净音默默记下,似乎和十行的修行,有一些相似之处。 净涪佛身点头,十信是立心,十住是入心,十行是要让十信之心真正贯彻在僧侣的修行之中,而十回向...... 便是要将僧侣的修行更扩大,不再只专注于僧侣的自身,而是要遍及无边众生。 净涪佛身没有讲解得太过仔细,只是粗粗而谈。 这样的解说,不免过于粗糙。但粗糙自也有粗糙的好处,越是深入修行,净涪佛身就越是明白,即便是向着相同的方向走,即便是有着相同的阶梯分理,但不同的僧侣,在修行的不同阶段,也仍然是需要用他们自己的理解与道理,去填充脚下的道路的。 若他将其中的修行体悟仔细说与净音,非但不是帮助净音,反倒还会将他自己的理解与道理,给融入到净音的脚下去。 那会害了净音的。 幸而净音也没有太过计较,净涪佛身怎么说,他便怎么听,然后又怎么记下,并不如何纠结。 所以我大概,会需要在这一阶段中,停留相当长久的时间。 净音听得净涪佛身的这句话,哪怕是默默地记忆着,也不由得抬眼,用异常古怪的眼神看他。 净涪佛身偏头看去,问道,怎么了? 净音先是摇了摇头,但到底还是说道,我所知道的那么多修士中,大概就只有师弟你,能够理直气壮地说这句话了。 净涪佛身一瞬默然。 净音见得他这般,又是轻咳一声。 不过这回,却是为了压下心里涌上的笑意。 师弟。他唤道。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嗯。 净音缓慢道,若师弟你愿意的话,其实也是有办法尽快完成这一阶段的修行的吧? 净涪佛身笑了笑,却也是回答道,是有的。 确实是有的,不是净涪三身所修持的三身秘术,而是另一种。是另一种,佛门的传统办法。 -- 第1702页 它叫宏愿...... 净音没有再说话,他很轻松地重新将那半枚灵果举起,仍自一面吃,一面看净涪佛身忙活。 分化万千,是一门说来简单,修起来也同样不难的法门。 莫说是他们这些佛门僧侣,就算是各家法脉,也都有着类似的办法。 可是这样的法门,却仍未摆脱那易学难精的标签。 要将它修成,要做到似眼前净涪佛身这般的行云流水,修士必得先有一个异常强大的灵魂。 也只有这样,他的心神才足够支撑起这般多的想法,才能够分毫无差地对不同事情拿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 净音一口口享受地啃食着手中灵果,也同样享受地观赏着净涪佛身对诸般卷宗的处理。 而净涪佛身的效率果真是厉害,净音都还没有把剩下的灵果全部吃完,他便已经将所有的卷宗都给处理了。 净音不觉摇头羡慕。 若他也能修成这般手段,何至于被锁在这殿宇里脱不出身去? 殿里满当当坐着的净涪佛身尽皆散去,只留了坐在净音不远处的一个。 净涪佛身将那些已经处理落印的卷宗重新堆到净音面前,自己也取了茶水和灵果来,慢慢地吃用着。 净音毫不客气地从净涪佛身面前的果盘捡了一个出来。 师弟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净涪佛身也不瞒他,我准备往其他的天地去。 净音动作一顿,看了看他,问道,那你这边厢......也留有人吗? 这话虽是问的他是不是也在景浩界天地里留人,但实际上问的却是净涪佛身的心念,不是归属于净涪佛身掌控的其他人手。 净涪佛身一点不奇怪净音的说法,有啊,我不是就在? 净音这才松了口气。 净涪佛身觑他一眼,强调也似地提醒他,师兄,方才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净音重重地为他自己叹了口气。 我都记得,师弟你不必提醒我。顿了一顿后,他又问道,师弟你打算去往哪些天地呢? 净涪佛身摇头,师兄你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吧。 还打算去往哪些天地呢? 净音不解地看他。 净涪佛身解释道,没有哪些天地,就目前我自己的能力来说,我大概也就能再去往一个天地。 便是再往一个天地送去他的诸多心念,说来也很有些勉强。 毕竟在净涪佛身相对更为熟悉的目标里,不论是展双界也好,还是沉桑界也罢,更或是玄光界天地亦然,它们都是中千世界。 中千世界,与似景浩界天地这般的小千世界比起来,对净涪佛身心念的压力可谓是强了太多。 尤其中间还隔着许多距离,更限制了净涪佛身所分化出去的诸多心念...... 说来说去,其实还是因为他的修为还不够。 净涪佛身缓慢摇头,却也轻易将这一点想法散去。 净音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师弟你是有确定的目标了吗?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有的。 对净涪佛身来说,相对熟悉又相对安全、相对清楚的天地,那得要数沉桑界。 即便沉桑界里或许还有那两位魔道大修士的后手,但那里也有张远山。那里又是破而后立,不论是情况还是局势,都更清明一些。 且莫忘了,沉桑界也是中千世界,和玄光界没有太大的时间流速差距。 不似景浩界天地这边,净涪佛身不过是在玄光界天地里待了几年而已,这边就已经是数十年过去了。 净涪佛身做起事来,便也能更顺利点。 净音再点头,仍是和往常一般,不曾深入探究。 他只又问道,既是师弟你应该会在天地中逗留一段时间,那你应也是会在寺里的吧? 净涪佛身警惕地看他。 净音却没有任何退缩闪避,师弟可还记得......我寺里的藏经阁? 这回,却是净涪佛身眨了眨眼睛。 只不过,净涪佛身也同样坦然,自然。先前匆忙离开,不过是因为形势所逼而已,如今我已能腾出身来,自会将藏经阁的事情重新接过来。 对于净涪佛身的这个回答,净音很是满意。 那我便等着师弟你的成果了。 净涪佛身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 净涪佛身话既然都放下了,自然也没有打算糊弄,所以他只陪着净音闲坐半日,便自个儿赶回了藏经阁。 数十年时间过去,藏经阁的改变很是不少,但即便如此,藏经阁顶楼上原本就被划分给净涪佛身的那个静室,如今也还保留着当时的样子。 饶是净涪佛身,当他推门而入看清楚静室里的情况时候,也不觉生出一丝恍惚。 就似乎,那已流去的数十年时光根本就不存在。 净涪佛身无声一笑,迈过门槛后,随手就将门扉给合上了。 他站到了静室的佛龛前。 掬水洗手,又换上鲜花、净水和灵果,净涪佛身转身就取了线香来。 线香燃起时候,檀香气息便悠悠荡开。 净涪佛身将线香捧在手上,然后又高举至额前。 -- 第1703页 他垂眼默诵片刻,便捧着线香拜了三拜。如此,他也才将线香给插入了佛龛前的香炉里。 烟柱直直蒸腾,仿佛模糊了佛龛里世尊的面容。但或许也正是如此,叫香炉两侧的那两盏油灯越加明亮。 净涪佛身合掌躬身再是一礼,方才退回到蒲团上坐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去动案桌上的经典与笔墨,而是褪了手腕上的佛珠拿住,垂眼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再往后的几日里,镇守妙音寺藏经阁的净涪佛身也很是清闲自在。 偶尔看看寺里的大小僧众;偶尔教导一下弟子;偶尔去净音、清源等人那边坐坐,若是他们实在忙碌,便帮着处理一下卷宗,若是事务不多,便只在一旁喝茶闲话....... 遍数妙音寺上下,再没有一个的日子,能及得上净涪佛身。 但这样清闲自适,净涪佛身也只过了十数日。 倒不是有哪个能来叨扰他,而单单是因为...... 沈安茹的日子真正到了最后。 待确定这一点的时候,净涪佛身默然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现出身形的心魔身、净涪本尊对视一眼,便各各挪移目光,往程家庄看去。 这一回,净涪佛身再不似上次那般,径直出现在程沛面前。 他站在程家庄大门前,与其他来见沈安茹最后一面的程氏一族族人一道,客气而平常。 这些程氏一族族人里,倒没有程先承、程次凛和程次冽。 但即便如此,净涪佛身还是叫人认了出来。 只是那些程氏族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打扰,立在原地,遥遥与净涪佛身合掌见礼。 净涪佛身也仍是客气,含着笑意合掌还礼。 然而净涪佛身也没能在门口多站一会儿,很快就有程家的管家带人迎上来,请净涪佛身进去。 净涪佛身并不多说什么,对管家点头谢过,便跟着他去了,留下身后各色的目光。 在沈安茹屋前檐下,净涪佛身见到了这对母子。 沈安茹的状态很是不好。 不独独是因为那些已经浸润过她全部魂体只留下最后一点生机勉强维系的阴气、死气,还因为沈安茹的精神。 她的精、气、神仍旧圆满,但她的心神处也满是倦乏。 这短短不足一个月的时日,她过得很是折磨...... 程沛蹲在沈安茹跟前,手紧紧拽着沈安茹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死死看着她。 他甚至没能分出一点心神去关注其他。 第480章 倒是沈安茹,即便倦乏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更有可能在睡眠中魂归地府,听见动静后,也仍旧支撑起精神往院门边看过一眼。 ......原来是净涪法师来了啊。她道,甚至给了净涪佛身一个笑容。 笑容也很是苍白倦怠,但净涪佛身却能真切地看见那笑容中的温柔。 饶是净涪佛身,脚步也不由得顿了一顿。 程沛终于转了目光过来。 那血红血红的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就又收了回去。 娘亲,不必着急,且缓一缓,不然你支撑不住的。 沈安茹翻手过去,无声拍了拍程沛的手。 程沛的手陡然一僵,少顷后才小心翼翼地重新抚上去。 管家不敢再靠近,侧身往旁边一站,让出了道路。 净涪佛身对他点头,无声谢过,这才往前走过去。 管家低着头,转身退出去了。 这里,他不敢再待,也不能待。 毕竟外头的程氏族人,在程沛完全无心理会的情况下,便只能由他来出面招待了。 净涪佛身才堪堪走到近前,还没等他见礼,沈安茹就已经对他招手。 坐这儿吧。 在软榻的前方,有一张矮凳。而看样子,这张矮凳原本应该是为程沛备下的。 毕竟那矮凳离软榻其实很近。 不过这会儿程沛却没有坐在那矮凳上,他蹲在沈安茹身前,身体紧紧地靠着她的膝。 他也听到了沈安茹的话语,却仍是连一点眼风都没有分给净涪佛身。 听得沈安茹的安排,净涪佛身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后,到底是没有拒绝。 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多谢老夫人。 只是这么两句话的工夫,沈安茹本就强撑起来的精神又耗去了大半。 蹲在沈安茹膝前的程沛抬眼了看她。 沈安茹回望过去,目光倦怠却隐有力量。 程沛率先错开了目光,却在同时,一缕柔和清气从他紧握着沈安茹的手一路往上,没入沈安茹的眉心。 沈安茹面上的倦怠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睽违已久的蓬勃精神。 她一时笑开了眉眼。 然而在她旁边的程沛和净涪佛身却都很清楚,已是药石妄效、油尽灯枯的沈安茹所以能有如今的状态,不过是被程沛真元强行催发最后一点生机。 待到这一点生机也燃尽,便就是沈安茹离去的时候了。 所以现如今沈安茹的这种状态,又叫回光返照。 我离去以后,你总也该要继续照顾好自己才行。若你能修行有成,说不得来世我还要你来引我入道、护持我呢......她与程沛道。 程沛没有作声,只是垂落眼睑。 -- 第1704页 也是这个时候,原本就占据了他满眼的赤红更是霸道地扩散了出去,在他眼眶周围也沁了一圈。 ......来日若是遇上合适的人不妨就迎娶回来。只你也要记得好好待人家才是...... 若是没有合适的呢?程沛嗡嗡地问。 沈安茹又笑了,你这孩子,若是没有合适的就没有合适的吧,不必逼着自己,否则不单单是你,那个姑娘也不会觉得欢喜...... 程沛闷闷应了一声,嗯。 沈安茹抬眼往院外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了正堂里坐着的那些程氏族人,我这些年,给你添了许多麻烦。为了我,你总得在他们面前退让...... 不等沈安茹将话说完,程沛就先一口否认,没有的事。 沈安茹笑着拍了拍程沛的手,我虽只是一介凡俗,也轻易不跟他们打交道,但我还能真不明白么? 苦了你......她忽而又低了声音去,轻轻道。 程沛还待要摇头。 沈安茹先截住了他的话头,待我去后,他们提的要求若是合适又不过分,你确可应下,但如果太过了......我儿,你应该要懂得拒绝。 便是因为我,你欠了他们不少,但你日子长得很,程家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彻底败落下去,你总能有机会给他们还回去的,不必急在一时。 或许是事到临头,沈安茹灵台居然异常的清明。 她前所未有的清醒。 净涪佛身多看了沈安茹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坐着。 程沛想说些什么,娘...... 然而沈安茹仍是一口截住了他的话头,只看定他,用异常坚定的语气说道,你得听我的! 见程沛愣愣看她,沈安茹一时又笑开,反正你都听我的那么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更何况,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程沛眼眶里泛起了泪光,他急急垂落眼睑方才勉强压了下去,......好。 沈安茹这才满意地笑了。 我儿向来是个好孩子。 程沛微微垂头,始终不敢抬起。 沈安茹再细看他一阵,没再说什么,转眼便看向了坐在矮凳上的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老夫人。 沈安茹恍惚了一瞬。 这声音,太过于清朗。它就像那风,也像那阳光,是有一点暖意,却抓不住...... 然而,或许是因为沈安茹真的要死了,在这怔忪恍惚间,原本异常清明的灵台上却陡然翻过一幕幕的记忆。 最初知道孕信时候的惊喜、庆幸与安定;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腹中孩子存在的担心与幸福;十月怀胎的辛苦与期待;诞下孩儿那一日的痛与忐忑;真正见到他时候的疲倦、满足与得意;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欢喜与踏实;得知资质结果以后的轻松与笃定...... 沈安茹眨了眨眼睛。 毕竟是真正帮助她奠定位置的长子,是让她在程家庄里站稳脚跟的倚仗。 哪怕后来再怀上幼子,在她心里,也始终还是更看重长子。 可后来,后来又是因为什么,变了的呢? 因为她发现,渐渐长大的长子实在太过有主意了啊;因为她发现,长子他或许小小年纪就在保护着她这个母亲,更保护着当时已经被带离她身边的幼子,但他太沉默了...... 或许是她太过苛求,但她那个时候是真的觉得长子与她之间存在着距离。 长子对她心有濡慕,对幼子亦友爱,他对他们其实很好。但她却始终知道,长子与他们之间,有着距离。 彼时,她以为他们之间的这一段距离,是因为长子作为修士,与她这个凡俗女子之间存在的天然距离。 她其实本也已经适应了,但后来幼子渐渐长大,渐渐修行,那存在于她与长子之间的距离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她与幼子之间,于是她的心就更偏了。 或许,她其实也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高尚。 在幼子真正开始修行以前,她的心其实就已经偏了。 因为是幼子,因为早年幼子曾被人从她身边带走,因为长子一声不吭就选择皈依佛门,因为在长子离开以后,继承程家家业、为她维持地位的就会是幼子...... 这种种原因堆砌,她的心就偏了。 所以,哪怕长子从寺里归来见她,逗留的时间很是有限,她其实也还更在意幼子,更希望长子能够在帮幼子铺路,让幼子能更好、更顺利地接掌程家。 所以,哪怕明知道长子为了她和幼子的安全,已经是竭尽全力地去安排,她仍旧求全责备,对长子屡屡苛求。 所以,哪怕明知道会伤了长子的心,她仍旧站在幼子那一边,最终看着母子、兄弟情分断去。 所以,哪怕明知道他们之间情分已断,双方之间只剩下那么一点名分维系,明明数十年时间不曾再见,她也没有想要多给予几分关切,反而用着种种暗示、提醒去强求一个可能。 她就真的不知道长子的为难与失望么? 她知道。 但她偏那般做了。 毫不犹豫地去做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 -- 第1705页 沈安茹问着自己,问着灵台前所未有清明的这个自己。 而也不辜负她的期盼,一个答案浮上心头。 因为她知道,她这个长子是愿意在她面前退让三分的。 这原该能让她心满意足,原该能让她也多多体谅长子,为他多顾虑些什么。可是,为什么又不了呢? 因为啊...... 因为长子与她,与他们之间的那一段距离啊。 因为那一段距离,所以她常有不安,所以她便自觉也不自觉地想去多要求长子些什么,要让长子多为她、为他们做些什么,她想知道,更想确定,长子他始终在那里,并不会轻易将她、他们丢开! 沈安茹眼眶一时红透,一层水雾迅速汇聚,顷刻间凝成水光,似乎就要在下一瞬息化作泪水落下。 因着这水光的缘故,沈安茹眼前分明雾蒙蒙一片。 然而,她却异常清晰地看见了坐在前方矮凳上那位年轻法师的眼。 那双眼睛或有微澜,带出浅薄却真实的悲悯,但...... 它仍旧平静。 在那双眼睛里,她没有找到她想看见的东西。 一点都没有。 沈安茹笑了。 在她唇角扬起的瞬间,豆大的泪水也终于脱眶而出,沿着脸颊一直滑落。 净涪三身看着面前这个笑着哭的女子,沉默了一瞬。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回转目光看向佛身。 怎么办? 佛身也是想了一回,方才有了主意。 他原本自然搭在自己膝上的一只手抬起,屋里收着的一条帕子便飘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 净涪佛身拿着这条帕子递了过去,老夫人...... 沈安茹愣怔了一瞬,似乎才反应过来。 程沛也不知是什么想法,只静静地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她伸出手去,拿住了那条帕子。 但她也只是拿住,目光仍旧一瞬不瞬地看了净涪佛身一回。 幸亏...... 净涪佛身将沈安茹那只有两个字的话语听得清楚明白,而他更明白的,是沈安茹未尽的意思。 他回转心神,沉默地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及心魔身对视一眼。 沈安茹将手上的帕子拿住,在脸上轻轻擦过。 帕子柔软,甚至带着点暖意。 她的这个长子,实在是太过太过优秀出色了,遍数天下,再没有人能夺去他的风采。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姿绝世的人物,却只在她这个女子面前柔和体贴,处处周全小心...... 纵他是她儿,此情无关风月,她也全无那般污浊想法,又怎么能不为之得意骄傲? 净涪法师......她唤道。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老夫人。 沈安茹又是笑开,我将要离世......转世后便是再见,必也再无今世因缘。 净涪三身俱是沉默。 他们已然知晓,此刻沈安茹并不需要他们来多说些什么。 我...... 细细想来,我这一生,其实是欢乐安和更胜于愁苦憋闷。而我也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要多谢净涪法师你。 净涪佛身这时摇头,是我,要多谢你才对。 他带着记忆转生而来,转生前历经自爆,不单前生一身修为不存,魂魄也是支离破碎。 若不是景浩界天地意志相助,若不是沈安茹孕育,更有当时程家的各种灵药养护,他也不会在胎儿时期就将魂魄重新凝炼汇聚。 彼时,确实是他应该多谢这位凡俗女子。 更何况,若不是有他转生而来,说不定沈安茹的长子就会是处处贴合她心意的孩子,哪怕资质不会似他,但起码也应似程沛一般贴心。 再有,彼时他转生以前,景浩界天地状况其实也没有多好。然而,偏就是那般状态的景浩界天地,安排他这个后手的时候,却选择了沈安茹作为他的生身母亲,选择了程家庄作为他的生养之地,让他渡过最危险的时期。 他当时就曾揣度过各种可能,只是到了如今,他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哪怕是在天地劫数以后就待他关爱异常的景浩界天地意志那边,他也找不到任何异样。 每每询问景浩界天地意志,那边也只有一个答复。 它觉得这里最适合他。 景浩界天地意志觉得,沈安茹是这整个天地中最适合孕育他的人,程家庄也是这天地里最适合他成长的地方...... 所以,这一切真的就只是因缘巧合?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摇头,我觉得不是。 净涪本尊与佛身同时转了目光过去。 他们三身之中,心魔身还是第一个,在这件事情上做出一个相对明确的判断来的。 尤其,心魔身他行走的还是劫数一道。 不论如何,今日之后,我等与她的因缘都将暂告一段落。而待到她往生,我等再助她开启仙缘以后,这一段因缘便也真正结束了。 净涪本尊顿了顿,又道,哪怕再有其他什么牵扯,那也该是更往后的事情。 心魔身和佛身各自点头。 心魔身更是道,诸事不过因缘劫数。而不论是因果还是缘法,日后自见分晓,我等确实不必如此记挂,且只看后头就是了。 -- 第1706页 他们的路,总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走,旁人能给予的,不过是几分助益而已。助益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 尤其,比起旁人来,净涪三身更相信的他们自己。 嗯,不错,就是相信他们自己。 毕竟,不论是当前时间节点上的他们自己,还是未来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他们,可都是净涪啊,不是吗? 净涪佛身默然片刻,从识海诸天寰宇里收回目光。 沈安茹听得他先前那话语,正在笑。 我不过就是生了你一场,连养大你的,仔细说来也不是我...... 净涪佛身平静地摇头。 沈安茹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身形一晃。 一直留心着沈安茹情况的程沛伸手扶住,面色却止不住地变得悲痛。 沈安茹缓了好一会儿,方才找回了自己的一点心神。 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苦笑着,沈安茹对净涪佛身道,净涪法师才情......高绝,福......福缘......绵延。我没什么能......能用来谢你的...... 就......就只能祝愿,祝愿净涪......净涪法师你......能够顺利...... 顺利成道。 她话说完,整个人是真的再撑不住了,再看得面前的净涪佛身和程沛一眼,她眼睑垂落,竟是完全地睡过去了。 娘亲!! 程沛大喊一声,接住沈安茹软软跌落的身体,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净涪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地藏王菩萨。 程沛一面哭,一面小心地将沈安茹的身体摆放下去,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也不理会,他将手腕上带着的佛珠褪下,拿在手里。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也不在安坐。他们的心神与净涪佛身的心神汇同一处,为净涪佛身加持。 净涪佛身垂着眼睑,自然端坐,手指捻动间,便已拨动佛珠。 华严第四回 ,夜摩天宫,无量菩萨来集,说偈赞佛。尔时觉林菩萨,承佛威力,遍观十方,而说颂言。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诵起,当即有幽幽佛光从暗土地界而来,落在沈安茹身上。 又有诸菩萨、诸佛陀佛光垂落,伴清静智慧如来的佛光一道,照耀在沈安茹魂身上。 沈安茹刚脱出身体,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先被这道道佛光护持,周身遍布华彩,不见阴霾。 程沛抬手在面上狠狠擦过,抬头来看站在诸佛光之中的沈安茹,娘亲。 听得程沛的声音,沈安茹笑着转了目光过来对他点头。 程沛还待要问些什么,沈安茹先抬手止住了他。 程沛便果真闭嘴了,只红着眼圈看沈安茹,不再说话。 沈安茹低头看了看躺在软榻上的尸身,叹了口气,但还是在软榻的边沿处坐了。 收心敛神,她专注地听着净涪佛身诵经。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说来不长,但其实也不短,更兼净涪佛身用心专注,每一字一词都有无尽心力接引地藏王菩萨神力,加护在沈安茹的魂体上。 沈安茹的魂体渐渐地出现了某种变化。 专注于念经的净涪佛身以及同样专注于协同的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一无所觉,认真听经的沈安茹本人也全无发现,这个院子里,就只有一旁修为不浅的程沛发现了一点端倪。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南无地藏王菩萨摩诃萨。 一遍《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诵完,净涪佛身合掌,礼赞地藏王菩萨后,便再次诵念起回向文。 这一次的回向文不同于往常的普遍回向,它有着特定的回向对象。 是以当净涪佛身将回向文诵完,听经听得意犹未尽的沈安茹只觉眼前无量光倾泻而下,在她身前铺出一条宽敞光灿的道路。 此路通天贯地。 往上,她将去往西天,入西天佛国往生;往下,她将见地藏王菩萨,在地藏王菩萨的护持下往生轮回。 而不论是往上还是往下,她都可以自选...... 沈安茹张目看过显现在上方道路尽头的西天诸佛国,又垂眼看看下方慈悲宽仁的地藏王菩萨身影,回身对程沛笑了笑,便抬脚走入了那条完全由诸佛灵光铺开的道路。 程沛愣愣怔怔地看着。 直到沈安茹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他方才回过神来。可他也只能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着沈安茹魂体消失不见的方向,久久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净涪佛身睁开眼睛来的那一顷刻间,眼前诸佛灵光尽皆敛去,眼前仍是景浩界天地中的诸般景象。 微微侧身,净涪佛身看定程沛。 心魔身也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说道,他好像......发现了一点什么啊? 所以......她果真是有着某种来历的? 心魔身也只这么提一提,并不如何在意。便如他们先前所说的那般,比起旁人来,他们更相信自己。 而未来的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哪怕是会对当前的他们有着什么影响,那也是他们自己,总要比其他人来得可信可靠。 -- 第1707页 也所以,净涪佛身只是看了一眼程沛,便收回目光。 沈老夫人已经离去,诸事已了,那小僧我也便不再打扰了。 程家主,告辞。净涪佛身站起身来,合掌与程沛一礼。 看他转身就走,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先前一直没怎么理会净涪佛身的程沛居然叫住了他。 等等! 净涪佛身停下脚步,侧了身回来看他。 程沛沉默一瞬,盯着净涪佛身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净涪佛身摇头,若程家主要说的只是这个,那还请恕小僧不多陪了。 程沛抿着唇看定净涪佛身,眸光几番汹涌变化,只不过在最后也都尽数平复下来。 净涪法师乃是佛门和尚,应该对诸法事也很熟悉,不知净涪法师可能再多留一阵,也帮着看看这一场法事? 明明程沛的邀请来得突兀又奇怪,但奇异的是,净涪佛身居然从中感觉到了几分善意。 他深深地看了程沛一眼。 程沛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静立,没有任何躲闪。 净涪佛身到底是笑了。 抱歉...... 他拒绝了。 而且对于净涪佛身的拒绝,不论是心魔身还是净涪本尊,都没有任何反应。 程沛站在原地,看着净涪佛身的身影步步远去。 饶是站在这院子里,轻易不见外间诸事,程沛仍然能想见程家庄里其他人看见净涪佛身从这院子里走出去时候的色色目光与表情。 但...... 那都不重要了。 程沛心里疏疏淡淡,居然觉出几分乏味。 他的目光收回,落在软榻上安睡似的沈安茹身上。 ......娘亲。 静默地凝望许久,程沛蹲下去,又一次拉起沈安茹的手。 只是这一回,沈安茹的手指即便仍旧柔软暖热,却也是松松垮垮,没有一点力度。 他没有留下。 多留一刻,他都不愿意。 娘亲,这样的兄长,你失望吗? 又或者,这样的兄长,你......满意吗? 哈......是我忘了,情分、因果尽数断去,他早已不能算是我的兄长的,他是净涪,也只是净涪...... 就像娘亲你,不论是过往还是未来,都只会是另一个人。 另一个,再不与我等相干的人...... 程沛对着沈安茹的尸体絮絮叨叨,就似沈安茹还能听到一般。 但事实上,即便沈安茹已然死去,她也确实能够听得到程沛的话语。 一身素衣的她,站在地藏王菩萨面前,遥遥望着景浩界那一间小院,脸色虽是平淡,目光中却很有几分无奈与心疼。 地藏王菩萨只是静默垂眼,无声接引诸多亡魂,并不多看。 倒是他座下的谛听神兽,很是奇异地多看了沈安茹的魂体几眼。 沈安茹只认真听着景浩界天地里程沛的絮絮叨叨,偶尔点头,偶尔摇头回应,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谛听去。 待到程沛终于将想说的话都说完,他静默地坐在净涪佛身先前坐的那张矮凳上,看着只如沉睡的沈安茹出神。 日轮落了下去,从炽白转作了橘黄。 在那一片将整个天地地染得昏黄的日光里,静默了足有半日之久的程沛终于又动了动。 ......娘亲,往后,我们还会有再回的缘法吗? 不说听得这个问题的沈安茹到底是个什么无奈表情,只说程沛自己,就直笑出声。 娘亲,是我傻了,你不必太过在意。 沈安茹已经死去,入了地府的那个魂体,只剩下沈安茹的最后一点痕迹,待到一切因果清算,她再入轮回往生,便就是另一个人了。 哪怕再见,她也再不是他的娘亲了。 程沛慢慢收了面上过于夸张了笑容。在橘黄的、仿佛能遮去所有表情的夕阳中,他声音低低,仿佛在说什么悄悄话,又像是在跟他的娘亲做保证。 娘亲,你放心去吧。不必担心我,我已经长大,更是修士,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你转生以后,且继续你的道路就好...... 地藏王菩萨身前那一身素衣的沈安茹眨了眨眼睛,无声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一直安然躺在软榻上的沈安茹尸体忽然跃出一点灵火。 那点灵火泛着芍药的红,就像是在芍药的花精中淬炼出来的一样。 灵火落在沈安茹的遗体上,不过顺着微风轻轻一转,软榻上的沈安茹便没有了踪影。 落在软榻上的,是一支形似花枝般的灯盏。 泛着芍药红泽的灵火落在那灯盏上,就似托在花枝上的灵花,只是摇曳间便已衍化出万千瑰丽。 灯盏带着灵火径直飞起,落在程沛手上。 程沛愣愣怔住,只能僵硬地托着那瑰丽华美的灯盏,许久没有动静。 他明显是被惊住了。 娘......娘亲? 灯盏中的灵火轻轻旋了旋,似是应声。 程沛的眼泪直接跌落。 我还以为......他一只手死死抓住灯盏,另一只手抬起,粗暴地擦过面上的泪痕,我还以为你要完全丢下我了。 -- 第1708页 一身素衣的沈安茹听得,脸色仍旧平淡,只眼神却是僵了一瞬。 若果按照她原本的打算的话,确实是像程沛所猜的那样没错,但...... 这不是心软了么?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一直沉默接引诸天亡魂的地藏王菩萨方才抬眼,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沈安茹。 恭喜檀越。 沈安茹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多谢菩萨。 地藏王菩萨抬手一指,诸般佛光、功德光、灵光在沈安茹魂体冲出,绕着沈安茹周身旋转一圈,方才合在沈安茹自身的道光之中。 檀越接下来是要继续往生,还是要回归洞府,先暂且歇一歇? 沈安茹不过一思量,便有了主意,劳烦菩萨再送我一程。 地藏王菩萨笑着在胸前竖起单掌,然后抬手往前一指,便有一条道路出现在沈安茹身前。 沈安茹合掌一拜,多谢菩萨。 站起身,她踏着光路渐渐走远。 谛听神兽知道,这条道路,直通望乡台。 谛听神兽又多看一眼,才收回目光。 地藏王菩萨看它一眼,笑问道,就这般好奇? 谛听神兽摇头,才没有!这女修在那景浩界天地中的诸般旧事,我都已经尽听过了,又怎么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好奇?! 没有的事! 地藏王菩萨没有点破谛听神兽的虚实,只问道,那? 谛听神兽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我就是有些好奇,这一位为追寻太乙道路进入轮回往生的女修将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而已。 地藏王菩萨笑了。 我还以为你好奇的是净涪和尚将要赠予她的那份仙缘呢。 谛听神兽憋闷地低哼一声,却道,我怎么会好奇这个,我都已经猜到了。 地藏王菩萨笑着摇头,却没再与谛听神兽多说什么,仍自专注接引诸天亡魂。 只地藏王菩萨与谛听神兽闲话的这一会儿工夫,一身素衣的沈安茹已经站在了望乡台上。 第481章 小 望乡台,乃是亡魂往生之前最后一次回望生前故乡的地方。是以这里,也是亡魂最后离别之所,待亡魂下得望乡台后,便该去喝孟婆汤,再次转世轮回了。 也所以,这望乡台也是亡魂一世最后了断之所。 站在望乡台上,沈安茹眼前流转过许多碎片状的光影。 每一片光影里,都有一个她。 这一世,她生作凡俗,身无仙缘,却因着她前生的缘故,仍旧与修士处处牵扯。 但前生因缘,也只能将她引入程家,往后诸般种种,就不是因为前生因缘影响了,而是沈安茹自己的决定。 譬如留下子嗣,譬如百数十年如一日般地待在程家庄里。 莫怀疑,身在景浩界天地里的沈安茹,确确实实只是一介凡俗女子。她是规规矩矩通过地府轮回,转生到景浩界天地里的,可不似她那长子一般,有一方天地意志护持,能保留前生记忆强行指定生降之地。 她有的,只是一种冥冥中的指引。 既是直觉、也是判定的指引。 在那些碎片光影之中,沈安茹看到了察觉孕信的她自己。 谁也不知道,彼时尚且年轻的那个少夫人,曾有过一瞬间的犹豫。 犹豫......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但最后,那一点犹豫就似它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淡去,往后再不见痕迹。 沈安茹平静地看着碎片光影中的她自己。 那一张张或期待、或欢喜、或苦闷、或痛苦的熟悉面容上,每一点情绪,都是世事在她心神上留下的烙印。 她曾经,也是对自己的种种做法有些疑惑的。 譬如,即便长子与人常有几分距离,即便她这个生母也一样又如何,他是她的孩子,长大了会有他自己的人生。她作为母亲,又见长子一切顺遂,她应该能轻易放手才对,何至于为此耿耿于怀? 又譬如,即便幼子孝顺,在幼子能够支撑起一个家族以后,作为程家老太君的她无所事事,理应能够抽出身来做些她愿意的事情才对。 夫人也好,母亲也罢,都不过是她的一个身份而已。在这些身份之前,她却也是她自己。 她也有她想做的事情,也有她想去见一见的风景。 为什么,在她能够顺遂心意的时候,她反而不去做了呢? 为什么,她偏偏要将自己圈在了程家庄,再不离开呢? 这样的困惑偶尔会在她平静的生活中翻涌出来,搅乱她的心湖,催着诱着她去做些什么。但,她仍然待在程家庄里,只守着程沛过日子...... 而现如今,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沈安茹唇角陡然扬起,原本苍白平静的面容乍然绽放出一片灼灼艳色。 如妖似仙。 无非是为了因果,为了道途。 她入世,甚至转世轮回,求的既是人间热闹,是炼就一颗清盛道心,更是要争一线灵机,好能让她破金仙入太乙。 这一世作为凡俗女子,一生不得仙缘,本是她意料之外的事情。这对于她来说,倒也没有多少妨碍。 她不缺这数十年的时间。 -- 第1709页 还是一方小千世界的数十年时间。 而且若她因为命数之事就轻易放弃这一生,回头说不定还会给她留下什么隐患,还不如顺其自然地过完这一辈子呢。 沈安茹以为自己这一世会平平淡淡地了结。但她没有想到,似景浩界这样一个在诸天寰宇中毫不起眼的小千世界,居然能叫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无执童子盯上,居然化身进入景浩界天地布下阵法,直接抽取景浩界天地的本源,强行回溯景浩界天地的时间。 撇开沈安茹的来历不提,只说景浩界天地里的沈安茹,她不过就是一个凡俗女子,不得仙缘,不入修行,终其一生只是一个凡人。 凡人有寿元限制,满打满算也不过百五十年。 无执童子真正出手死命折腾景浩界天地的时间点,距离沈安茹生活的时间节点足有数百年。 无执童子降临景浩界天地,立下大阵强行抽取天地本源回溯时间的时候,景浩界天地里的沈安茹早已化作一捧泥尘了。 尽管无执童子手段着实了得,但沈安茹作为转世而来的金仙,她即便比无执童子差了一个大阶位,可无执童子也不是在针对她,她这个被平白牵扯进去的旁人,多的是办法脱出这个乱局去。 所以她入局,其实并不是无执童子的牵扯,而是她自己...... 她自己主动涉入了这一场乱局之中。 毕竟她也好奇啊。 好奇......为什么无执童子这一个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天魔童子,太乙仙境界的存在,偏偏就要盯死了景浩界。 好奇......景浩界天地是不是有什么缘法,连无执童子都按捺不住,三番四次地出手。 她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介金仙,没有资格插手无执童子这位太乙仙的布局,但在无执童子选择回溯的那个时间节点真的是太巧了,巧到沈安茹都心动不已。 尤其在景浩界天地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她,不过就是一介不得仙缘的凡俗女子。 她那般渺小,渺小到只如微尘,轻轻一拂便能飘荡扫去;她又那般脆弱,弱小到完全不必任何人动手,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亦即是说,无执童子再是紧盯着景浩界天地,他也未必能够看见沈安茹这一个凡俗女子,哪怕是他看见了,不等他做些什么,她自己就能轻易找到机会跳出局去...... 这样一个进退两宜的机会,更是时刻引诱着她。 而且她也正巧结束一轮转生,下一轮的轮回还没有开始。 她终于再不迟疑,觑着一个小机会便取回了沈安茹的身份。 或许也是那个时候,景浩界天地意志才发现了她,将那个破败凄惨的魂体寻找机会,送入她的腹中,借胎转生。 而她也没有拒绝,到底将胎儿留了下来,让他借胎中的先天元气,补足一身损耗。 因为哪怕当时她仍未曾恢复本我记忆,她也知道......那个孩子一定会给她带来些什么。 为了能顺利地收获果实,她早先为防万一留下的后手也再没多做什么,只安心地当她的凡俗女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在有了长子以后,她还会再孕育一个幼子;才会让她在沉桑界时候,最终偏向了幼子,而不是那个最开始被她寄托一点希望的长子。 站在望乡台上,看着这些记忆碎片,沈安茹的笑容慢慢收起。 这莫非就是长子自身气运在暗下推动? 沈安茹甚至皱紧了眉头。 不说长子将她和程沛送到沉桑界天地时候暴露出来的底蕴与前景,单单是长子在集齐三十二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得佛门世尊释迦牟尼亲自出手授记一事,其实就已经明白昭告了长子未来的前景。 哪怕前方的道路再是崎岖曲折,有佛门世尊释迦牟尼授记做保,长子他总能成就佛门如来果位。 佛门如来便即十方法界,数量极多,又有过去、现在、未来之分,寻常人不注意大概还真的会被弄得糊涂。 可沈安茹有来历,自家又是金仙境界的大修士,修行时日久远,佛门势力或许庞大,或许有许多力量潜隐,但她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起码她能确定,佛门里,能摘得如来果位的法师,不可能止步太乙仙。 他们很可能都是她只听说过却鲜少得见的大罗仙尊! 沈安茹现在也不过是金仙大修,正在为成就太乙仙四下奔忙,却连自家是否真的能成就太乙仙都不确定,那边厢她的长子就已经被佛门世尊认定为未来的佛门如来...... 再是蠢笨的人,也该知道该怎么做的吧。 尤其她与净涪和尚还是一世母子缘法。 这就是送上门来的福缘啊! 君不见,地藏王菩萨就是为了救赎他生母才立下愿心,又以他生母为基,遍济诸天生灵,才最终立下诸多宏愿,坐镇地府救度众生么? 地藏王菩萨确实只得一个菩萨尊位,不证如来,但诸天寰宇十方修士,哪个又真的只将地藏王菩萨当一位寻常菩萨看待?! 而地藏王菩萨的生母呢?即便她一世又一世常有不足,最后不也在地藏王菩萨的帮助下,终于开悟,得成佛门果位? 她和净涪和尚或许只有这一世母子缘法,但若净涪和尚能在这一世顺利成就如来果位,那与生生世世的母子缘法其实也已经相差不大了。 -- 第1710页 而且净涪和尚走的显然也不是无心绝情的道路,她只要用心经营他们之间的情分,他们母子即便比不得地藏王菩萨母子,她也总能得到几分净涪和尚的照应。 若果真能得到一位佛门未来如来的照应,即便她不可能就此一步登天,顺利摘得太乙道果乃至是大罗道果,往后的道路也必可顺利太多。 但偏偏,她也好,程沛也好,最后都给搞砸了。 他们与净涪和尚的情分了断,因果了结,仔细算下来,居然是什么都没剩下...... 沈安茹的脸色几番变化,忽而一定。 等等! 她像是终于想明白了什么,脸色难看得紧。 她曾听说,寒门难得贵子,命薄受不住隆福? 所以,其实她和程沛,乃至程家与程氏一族,所以会跟净涪和尚闹成那般模样,根本就是因为他们的命承载不住净涪和尚能够分润过来的缘法,乃至于出现气运冲突? 可是,程沛便就罢了,或许连蜕凡成仙都做不到,只能困守景浩界天地,但她呢?! 她可是金仙! 金仙的果位与命数,居然都受不住净涪和尚分润过来的福缘,以至于遭遇反噬吗? 若果真是这般的话,净涪和尚他的未来又该是何等的辉煌可怕? 沈安茹的眸光顿住,死死盯着那一枚记忆碎片里的自己。 那个记忆碎片里承载的记忆,并不是其他,而恰恰好正是她、程沛和净涪和尚以及五色幼鹿这三人一鹿在展双界天地对峙时候的那一幕。 到了这个时候,面对着这一枚记忆碎片,她终于看清了净涪和尚一瞬间淡去的情绪,只留下漠然而疏淡。 她也看清了站在长子与幼子之间,对他们的争吵满是不喜、厌烦、躁郁和心疼的她自己。 她同样看清了程沛怒气冲冲模样下被遮掩去的些许窃喜、得意和后悔。 她不是不心疼长子,幼子也不是不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但这些情绪都太过清浅,轻易就被其他情绪掩盖过去,只留下浅浅淡淡的痕迹。 也只能留下这浅浅淡淡的痕迹。 沈安茹面上眼底的阴郁顿住,最后慢慢散去。 罢了,德不配位,平白错失机会,落得这个结果,也没有办法...... 事实上,沈安茹真的很不愿意用德不配位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自己的境遇。 谁个愿意这样说自己呢? 但,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事实。 程沛也好,她也好,若他们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叫那些情绪冲击灵台,若他们能够珍惜他们之间的情分,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 沈安茹凝望着再次流动起来的记忆碎片,神色却很是倦怠,始终提不起兴致来。 说来,谁家忽然发现自己如此不堪,以至于平白丢失一个通天的机会,谁家又能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事? 沈安茹漠然地看着那些记忆碎片。 这大概也是因为,在他们与净涪和尚之间的情缘断去,只剩下最后明面上的一点牵扯后,沈安茹的日子就陡然寡淡起来了。 到现如今,沈安茹才发现,这既是因为她的本我意识到了什么,却始终不能联络到她的意识,所以只能放任。 她的本我根本就是放弃了这一世,只希望能够将这一世缠绕的诸多因果尽数了却,不至影响来世,所以她才始终没有踏出程家庄一步,更少见外人。 待到所有记忆碎片尽皆流过,又沉寂下去,她眼前所见,便仍是那一座高高的望乡台。 她眨了眨眼睛,凝神返照魂体,看定魂体深处安静蜷缩着的一颗果核。 是的,一颗果核。 而这颗安静蜷缩着的果核,就是那日净涪和尚递给她的那枚灵果所化。 它既是标记,也是种子,等待着来日成熟,种出一场仙缘。 至于那朵同样由净涪和尚送予她的夜昙,早在她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便已经尽散。 她再找不到它的痕迹,只剩下这一颗果核。所以这颗果核,也就是她这作为沈安茹的一生,最后能带走的东西了。 沈安茹按下所有翻涌的心绪,凝神去看望乡台为她锚定的时间节点,看见那一片熟悉的院落。 程沛守在她的灵柩前,似寻常的凡俗孩子一般,为她这个母亲做这最后一场热闹。 她能看见他身上透出的灵光里,有一盏芍药形状的灵灯映照。 那是她最后留给他的馈赠。 沈安茹静默地看了好半日,然后才要走下这座望乡台,但她才刚刚转过身去,便不甘心地猛然回头,心中默念净涪的名号。 她赫然是要借望乡台的伟力,再从净涪佛身乃至净涪三身身上,窥见些什么。 望乡台为她所锚定的时间节点里才稍稍映出点影子,就仿佛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猛地激烈摇晃起来。 沈安茹惊了一瞬,正要快速将自己的动作掩盖过去,就见得望乡台为她锚定的时间节点陡然崩散。 世界节点搅动着空间裂痕,在这望乡台四下激起一圈又一圈紧密繁复的涟漪。 谁!? 望乡台毕竟是地府阴世这个庞然大物的重要所在,不说造就地府阴世的那位后土娘娘的伟力,单就是地府阴世自身的防御也异常可怖,非是一般人能够影响得了。 -- 第1711页 所以在望乡台上出现时空间乱流漩涡后,直接就惊动了地府阴世里的诸位大修士。 听得那声爆喝里显露无遗的怒意,沈安茹脸色直接便作了惨白,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没什么大事,这里好好的呢,你们都回去做事吧,别耽误了事儿...... 望乡台下方不远处的草亭里,正在舀起一碗汤水递给面前亡魂的孟婆笑了笑,说道。 一道道环绕而来的庞大神念听得孟婆的话语,恭敬应了一声,便各自退去,只留下那又恢复了往日平静哀伤的望乡台。 沈安茹吞咽了口口水,却不敢干站在这里,她遥遥冲着四方拜礼,便即急急下了望乡台,往台下的草亭去。 草亭里早有亡魂排队,长长地蜿蜒开去。 沈安茹不敢放肆,乖顺而小心地在队伍的最末端站了。 幸而这边的速度很快,过不得多时,沈安茹就站在了孟婆面前。 孟婆眯着眼睛看了看她,一面舀汤,一面道,原来是你啊...... 沈安茹的心猛然揪紧。 孟婆却收了目光回去,只将一碗汤水递给她。 往后,可莫要再这样冲动了。 ......是。沈安茹低低应了一声,接过汤碗一口饮尽。 茶汤入口,沈安茹只觉得微凉的汤水洗涤过她的魂体。而汤水每流转过一回,她魂体中的记忆便散去一大半,直到它们再找不到一星半点,这样的涤荡方才停了下来。 沈安茹茫茫然地松开手。 那原本被她稳稳拿住的汤碗从她指尖跌落,却没有撞在她脚下的土地上,而是在半空中就化作一缕阴气散去了。 孟婆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沈安茹魂体深处,一颗果核自然蜷缩,和先前时候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孟婆却知道,那颗果核其实正在不断地吞吐着什么。 毕竟,沈安茹所吃用的那枚灵果可是出自张远山之手。而张远山,他本身已然证得大罗果位不说,又与火云洞天地皇神农氏座下神兽大有牵扯,他所培养出来、只赠送给亲近友人的灵果能平常到哪里去? 笑着摇了摇头,孟婆又伸手去拿汤勺,任由藏着那枚果核的沈安茹茫茫然地顺着牵引,去往六道轮回所在,往生人间。 景浩界天地里的净涪佛身察觉到了点什么,下意识地循着感应看过去,却到底是修为不够,只看到了那一方幽寂阴森的无尽广大阴世。 应该是沈安茹......心魔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净涪佛身也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的地府阴世里,能牵引动他灵觉的,除了这一个,还能有谁? 不过...... 佛身目光回转识海的诸天寰宇世界,问道,你居然还不离去? 现在的玄光界天地,尤其是玄光界天地的暗土六重天,应是最热闹的时候吧,以心魔身的秉性,他居然还能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多做逗留?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你那是什么表情? 佛身平静回望他,所以,你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心魔身眼睛一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 佛身面色没有一点动摇。 心魔身轻瞥开目光,清咳一声,却是偏了头去,看定净涪本尊所在道,本尊...... 佛身和净涪本尊一时尽皆朝心魔身看去。 心魔身微微压落眼睑,本尊,我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能不能再自由一点? 净涪本尊沉默一瞬,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心魔身就道,我好像......抓住了一点暗土六重天的重天意志来历的痕迹。 佛身很有些奇异,他看了净涪本尊一眼,见他正在思索,便插话问心魔身道,你不是一直在各方游走,只专注于自身修行的么?怎么就这般轻易发现了暗土六重天的重天意志来历痕迹了? 净涪本尊也是微微抬眼,看定心魔身。 心魔身先前早已做好了准备,这会儿佛身和净涪本尊尽皆望来,他也半点不慌,有条有理地给他们两个分说清楚。 不错,我早先时候是只专注于自己的修行,但或许是我心念分散得太多,修行顺利...... 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目光一瞬间同时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心魔身再清咳一声,或许也是因为我们先前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的动作让玄光界天地以及暗土六重天重天意志满意,得它们亲近容许,我才能顺利发现得一点痕迹。 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目光这才淡去那一点异色。 心魔身看了看他们,手上动作却也着实利索。 他抬手轻轻往下一拉,便在他面前的识海里拉出一片光幕来。 光幕中映照的景象,并不是其他,而正是玄光界的暗土六重天。 六重天上下整齐。但往上,是玄光界的人间天地,往下,则是玄光界的暗土深处,少有修士能够涉足的地界。 当然,那是在净涪三身火烧玄光界暗土道则法理以前。 在净涪三身借以浑天之火点燃玄光界暗土道则法理,再引道火循着因果线去清算其中因果以后,那暗土六重天下方的暗土更深处,便成了有心趁着如今暗土六重天势力中空的机会,插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诸般事宜的各家势力大修士混战的地方。 -- 第1712页 哦,也不只是那些有心玄光界暗土六重天的各家大修士,就连没有这般心思的各家大修士们,也常以那暗土深处作为他们的斗战之地。 不然,不能轻易离开玄光界天地范围内的他们,但凡出手就很可能牵连极广的他们,又该去哪里找能够承受得了他们肆意挥洒自家力量的地方? 净涪本尊和佛身沉默地看着心魔身的动作。 即便心魔身的目光只是在暗土深处轻瞥而过,即便心魔身更没有多看暗土六重天几眼。 心魔身的心在光幕上转过半圈,最后在玄光界人间某处点落。 净涪本尊、佛身的眸光倏然一动。 不错,就是这里。心魔身道,它们的痕迹,最后隐没在这一处。 道门第九福地所在,西华福地?佛身缓慢开口道。 没错。心魔身点了点头,同时收回手指,就是西华福地。 然而,光幕里的影像并没有因为心魔身的手指回转,就停止了演变。 恰恰相反,在心魔身点头的那顷刻间,光幕上其他的各色景况尽皆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那西华福地的大体轮廓。 确实是只有西华福地的大体轮廓。 因为净涪三身里,可没有哪个真正的靠近过乃至踏足西华福地,他们对西华福地的认知,便只有从各方得来的信息,以及在外间远远看见的西华福地模样。 净涪本尊忽然问道,你想做什么? 心魔身笑了,我也没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只是有趣吗?净涪本尊只是看得他一眼,便又问道。 若只是因为心魔身自己觉得有趣,他必只是自己慢慢地探查。 这是解谜的乐趣,对于他们净涪三身来说,也算是一桩不错的消遣。 所以单单只是这般的话,净涪本尊和佛身都不会阻拦心魔身,是以他完全不必特意将这事提出来询问净涪本尊。可他偏就是那样做了...... 这只能说明,心魔身他不想只自己玩,他还想将事情给扩散出去,邀请更多的人来玩。 如此,他既能得到解谜的乐趣,又能和人作伴的乐趣。 心魔身点了点头,笑道,确实是有趣啊。你们看...... 心魔身再伸手去在西华福地周围勾划。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又一个光点出现在光幕上。 每一个光点落下时候,都有一圈涟漪荡开,那涟漪里却也不是其他,而正是一个个名号。 文水星君、章居妖修、会湫子、莫河水神...... 净涪本尊和佛身静默地看着,心里却也隐隐有了结论。 毕竟这环绕着西华福地的各位大修士,身份、来历和实力都很是不俗,哪怕他们声名不显,也仍旧不容人小觑。 待到心魔身终于停下动作,西华福地也已经被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光点给点亮了。 星神一脉、妖修一脉、道修一脉、神道一脉......佛身平静地将这些人的来历简单数了一遍,最后道,他们却都盯上了西华福地,看来,这西华福地或许真的很有问题。 净涪本尊沉默看得一阵,摇头,但太明显了。 若果这西华福地真的就与远古天庭有所牵扯,净涪本尊不觉得远古天庭的遗漏会将事情做得那么明显。 心魔身和佛身齐齐向净涪本尊看去。 心魔身更是道,我知晓,他们也应该知晓。 心魔身说的他们,指的不是旁人,而正是被他点出来的环绕着西华福地立足的各位大修士们。 佛身也道,他们应该是不愿意放过任何线索。 明显又如何?正是因为事情做得太明显了,才表明西华福地真的就与远古天庭存在的牵连。 毕竟西华福地若真是对远古天庭一无所知,他们根本就不会引起文水星君、章居妖修等等一众大修士的主意。 不过,既然西华福地里的事情做得这般明显,哪怕西华福地里的道门修士们真的与缘故天庭存在牵连,这牵连也不会如何紧密,甚至只能算是疏淡。 但心魔身本就不是要追着远古天庭去的。 现如今,他、净涪本尊和佛身的真正任务是开始金仙境界的修行。 他们之中,佛身的未来道路已经大体明朗,接下去就是要去做事而已。 而净涪本尊的修行显然仍然跟他们的本性真灵相关,他只需继续守着本性真灵参悟就是,更何况净涪本尊的修行,又有佛身和心魔身的修行做辅助,哪怕一时找不到方向,在佛身所秉承的一点善意与心魔身所继承的一点恶意的善恶拉扯冲突之下,也总能捕捉到迸现的灵光。 剩下心魔身。 心魔身修劫数一道,他的道路看似与佛身相悖而行,但修行的方式却应该是大体相同。 佛身需要见天地众生,在照见众生的过程中一点点打磨自己的愿心,修成自己的第一回 向。 他不能只枯坐灵境,只自顾自地去思考本心与道路之间的种种碰撞,心魔身也一样。 他的劫数一道乃是起源于心魔一道,讲究心定诸命,亦讲究行定诸数。如此,心性与行动最后将真正敲定一个修士的命数。 劫数一道乃是恒易之道,它并不会有真正的定数,所谓的定数,只是某个时刻某一个人确定的命数而已。但随着生灵的行动,随着他们的心念变化,命数也会同样出现变化。 -- 第1713页 亦劫亦缘的劫数一道,同样不能困守在静室,他需要去明见人心,更需要去见证人行。 又因为心魔身继承净涪恶念的缘故,他还需要掌握其中的分寸。 他不能完全肆意,也不能完全的克制,在克制与肆意之间,他需要找到平衡。 只有找到其中平衡并能真正把握住这一种平衡的净涪心魔身,才能把握劫与缘的分寸,真正的成就亦劫亦缘的劫数一道。 这是心魔身接下来修行阶段的修行重点。 心魔身自己心里记得一清二楚,并不为如今玄光界天地各处混乱所招致的种种纷争欢喜开怀。 他关注着远古天庭,也只因为他猜测远古天庭应该就是接下来绵延数十年乃至千年、万年时间,波及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那一场大劫的漩涡所在而已。 嗯,还因为如今执掌着浮屠剑宗的安元和或许还会被牵扯进这一场劫数漩涡里。 看定净涪本尊,心魔身道,我需要看看这些大修士们更混乱的心境。 净涪本尊还没有说话,佛身先皱了眉头,你想要凝炼功果了? 凝炼功果,算是魔修的一个特殊修行技巧。 就像天魔一脉里的各位天魔童子一样,会着意在诸天寰宇中寻找合适的天地,然后小心布置,引动天地劫数,最终破灭天地,凝炼成灭世功果。 这凝炼功果的修行技巧,既然能被魔门各位修士所钟爱,几乎每一个魔门法脉的大修士,身上都挂着几个凝炼的功果,自然是有它们的便利之处。 非但凝炼功果的过程,是魔门修士践行自家道路的过程,其中凝炼出来的功果,更是魔门修士修行的绝佳资粮。 有这些功果作补,魔门修士能很轻易地补足他们因为极速提升修行速度而空缺遗漏的根基。如此,他们就能更快速更安稳地提升自家的境界。 心魔身听得佛身的问题,不答话,只是转了头来对他露齿一笑。 佛身顿了一顿,到底是没说话。 他不好阻拦,更不能阻拦。 凝炼劫数功果,是心魔身的修行方式,他有权利做出这样的决定。 更何况,心魔身修的道是劫数一道,亦劫亦缘。 并不是有死无生的绝路,一切端只看被心魔身盯上的、入劫的那个修士自身。 既是如此,佛身又怎么能去阻拦? 佛身退让了,净涪本尊却没有。 这一次,倒是他更坚持地询问着。 你决定了? 心魔身点头,决定了。 凝炼功果虽然说是魔修各脉的通用技巧,它遍及魔修各脉,为魔修各脉所吹捧,但你应该知道,凝炼功果的技巧所以诞生于世,必定有一个创造者。而魔门一脉...... 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你也是亲见无欺童子的遭遇的,如此,你仍然坚持吗? 心魔身无有半点惧色。 第482章 我修劫数一道。 心魔身道,而劫数一道,亦劫亦缘,入劫的生灵如此,修劫的我也不曾例外。 我既欲成道,执掌一道,成一道之主,亦必得直面一道的力量,承受它的冲击。 佛身和净涪本尊的神色也在慢慢凝重。 他们无从辩驳。 因为不独独是心魔身,就连佛身和净涪本尊,也一样在承担着他们所修道路的重量。 心魔身忽然收了面上眼底的凝重,冲两个净涪一笑,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我小心着呢。而且就算我这边真的出了问题,你们两个也能提醒我,甚至将我救脱出来的,不是吗? 佛身和净涪本尊一时尽皆无言,佛身更是直接冲心魔身哼了一声,瞥开目光去,只不理会。 心魔身并没有太过在意佛身的的态度,更何况,他这会儿真正想要得到的,可是净涪本尊的答复。 可以,还是不可以? 如果可以的话,他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的自由,到底又能有多少? 心魔身目光烁烁地盯着净涪本尊,一瞬不瞬。 他真的很想知道。 净涪本尊平静回望过去,直直望入心魔身眼底,看见他眼底难言的复杂和静默。 更看见了......被遮掩在那各色情绪背后的、若隐若现的期待。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 罢了,便随他去吧。 正如心魔身所说,他所修的劫数一道本就是时刻变化的,不应太过拘束。而且还有他和佛身在旁边照看。 若事情再糟糕一些,总还有劫主、清静智慧如来等未来的自己救场。他们或许不能处处维护他们,却足以保证他们这些现在时间节点上的自己不会被人以大欺小...... 只凭这一点,他们就已经远远胜过无欺童子了。 既然如此,心魔身为何不能遵循着他的道心,去践行他的道途? 他亦是净涪,亦有他自己的道,有他自己的修行。 便是他,也不能总将他囚锁住。 是你说的,你会处处小心。净涪本尊道。 佛身静默地看着,似是有点意外,又似是全在意料之中。 心魔身当即就笑了开来。 他重重点头,与净涪本尊说道,是我说的,我会处处小心。 -- 第1714页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会尽量把握分寸,不叫事情彻底演变至不可挽回的地步。 净涪本尊只看他一眼,并不说话。 倒是佛身接了话题,道,希望你能记得这一点才好。 心魔身偏头看佛身,并不生气,我当然会。 便不想着他事情做绝以后可能会对此间天地乃至往后整个诸天寰宇局势的影响,也该要记得不能将他自己的道歪曲偏转了啊。 佛身看心魔身一阵,再开口时候,居然说道,我相信你。 心魔身顿了一顿,对佛身笑了笑。 净涪本尊静默看到这里,对心魔身说道,既是如此,你且去吧。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心魔身怔了一瞬。 他以为...... 他还以为,净涪本尊即便同意了他的决意,也该再有些叮嘱才对。没想到,居然没有。 一点再多的吩咐都没有。 净涪本尊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心魔身极缓慢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净涪本尊又看向佛身。 佛身合掌,与他点头作礼,却也是什么话都没说。 既如此,你们便各自去吧。 净涪本尊的身影悄然隐去,只留了心魔身和佛身两个。 或者说,只剩下心魔身一个。 在净涪本尊的身影隐去的下一瞬间,佛身的身影也消失了。 立在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心魔身静默半响,居然又笑了。 这笑容极清澈,极明净,也极纯粹欢喜。 当它一点点绽开的时候,心魔身浑身上下再不见一点晦涩阴霾,整个人通透明净至极,与净涪本尊、佛身这两个净涪隐隐契合。任是谁来得见,只看一眼,也能清楚知道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他们也确实是同一个人。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心魔身也悄然散去了行迹,只留下那一个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像老屋一般兀自静默,等待着他们这些净涪下一次归来唤醒。 净涪佛身的心神回转诸多分化出去的念身以后,便先看见了身前案桌上铺开的纸张。 他静默得一瞬,却是笑了笑,随手捡起边上搁着的一支笔。 在砚台里蘸过墨水,净涪佛身悬腕执笔,在那洁白的纸张上留下一行文字。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在题过经名之后,净涪佛身笔毫再落,却是另起一行,另行书文。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不急不躁,心神聚意,又尽都汇在那笔毫处,以笔毫中沾染着的墨汁为痕,极力描摹心神中映照着的那一片幽静深藏的慈悲。 身在妙音寺藏经阁里的这一道念身如此专注,以至于分化在景浩界天地各处的诸多念身,仿佛也都悄然隐去,竟是没有了多少动静。 这般情状,看得天静寺中静修的慧真罗汉一阵阵静默。 难道......对这一位,真的就什么办法都不管用了吗? 许久以后,慧真罗汉缓慢地摇头。 罢了,他原也没觉得真的就能影响到那净涪和尚,如今不过是真正看见了他们先前曾预想过的结果罢了,有什么? 至于天静寺与妙音寺的法脉之争...... 他虽还是天静寺的祖师,但天静寺的法脉如今却已然旁落,并不在他手里。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再去计较? 现如今执掌天静寺法脉的那些清字辈和尚,还未必愿意见他,听他的吩咐呢! 且由他们去,只看他们最后能落个什么样的结果。 看见慧真罗汉身上那一缕隐晦的颓唐,正在他座下听经说法的弟子无声交换了几个眼神。 但到底,他们谁都没有作声,就安静地坐在蒲团上,垂着眼睑钻研他们先前正在细讲的佛理。 待慧真罗汉缓过劲来,再与他们来讲经说法时候,他们才如梦初醒般陡然回转心神,继续认真听讲,仔细参悟。 待到净涪佛身书下最后的回向文时候,一道幽深却不觉得冷寒的佛光须臾亮起,流转过整一部经典。 净涪佛身静默地看着,直到那佛光隐去,他才将手中笔枝搁下,对面前的那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合掌躬身一礼。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受了净涪佛身一礼,也不等净涪佛身动作,便径自腾空,绕着净涪佛身团团转过三圈后,合作一道幽光飞了出去。 净涪佛身心神一动,下意识便要细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即便是由他自己专心一念默成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居然也没给他留下一点痕迹。 就像,他根本就没有默出这样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似的。 净涪佛身顿了顿,眼睑自然垂落时候,目光往下一瞥,顺着法与理的联络,找到地府阴世所在,遥遥往那边厢看过一眼。 地府阴世乃是诸天寰宇的三界之一,隐秘重重,非是寻常修士所能窥探。 即便是现如今的净涪佛身,也一样。 他毕竟也就只是一介金仙而已。 但坐镇地府阴世的地藏王菩萨却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或者说,在净涪佛身提笔书成《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时候,地藏王菩萨便已经察觉了景浩界天地这边厢的异样。 -- 第1715页 他遥遥往景浩界天地这边看来一眼,看见妙音寺藏经阁里的净涪佛身。 他笑了笑,便也就收回目光。而也就是这眸光垂落的瞬息间,有苍茫的哀伤翻涌而上,仿佛这一双眼睛的主人已经看见了更多的灾难与困苦。 倒是边上卧伏的谛听神兽浑然不觉,只撩起眼皮子,嘀咕一阵。 那方小天地,还真是够偏爱一个人的啊...... 很多大神听清了谛听神兽的嘀咕,有的摇头,神色哀伤凝重,有的却只是发笑,隐有同感,各不相同。 当然,这诸天寰宇各处,也还有更多的人一无所觉。 就譬如净涪佛身。 但净涪佛身并没有太过纠结。 他偏头顺着静室大开的窗户往外间看了一阵,便笑了笑,径直收回心神。 因果也好,缘法也罢,他没感觉到什么不妥,似乎还照见到了什么。既然如此,那将事情放下了便是。 总归,它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 净涪佛身再次铺开执掌,再次捡起笔枝,再次让那笔毫饱蘸墨汁,再次心神汇聚,合一丝神意,悬腕执笔,在洁白纸张上落下一行行文字。 他今日里提笔书就一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除了要将送渡沈安茹时候生出的一点体悟留下以外,也是想要帮妙音寺的藏经阁再添一部经典。 如今,第一遍书成的那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径直离去,他便只能再书成一部,以做添补了。 虽然这后头补上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比起先前那一部来,是要少了一分天然而成的灵韵,但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净涪佛身继续一字一字书写《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时候,那部径直飞走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再现身时候,居然靠近了景浩界的天地胎膜。 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在景浩界天地胎膜附近现身的那顷刻间,一个时空通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它的身前。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没有丝毫停顿,一头扎入时空通道中去。 这个连净涪佛身都不曾察觉的时空通道就又跟它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散去了痕迹。 那一处虚空中,便只有丝丝缕缕的景浩界天地意志缠绕徘徊。而即便是这些景浩界天地意志,也没有逗留多久,便即散去了。 而距离景浩界天地不知几何远的一方中千世界之中,已然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金仙大修陡然抬头,直直地看定前方。 在他的脚下,有一个仿佛用璀璨灵光一笔笔描绘勾划成形的、触角遍及整个天地范围的繁复符纹。 但这个庞大的阵禁看起来也不比他的状态好上多少,灵光正在一寸一寸地极速低落下去。 分明就是威能被催逼到了极致后出现的盛极而衰之势。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在这个庞大复杂的阵禁内部,还有更为可怖的幽冷晦暗不知从何处而来,正快速攀附上那些闪耀的灵光,夺去那些灵光的华彩,只留下与它们本质更为相近的幽冷色泽。 如此内外交逼之下,着实让这座汇聚一整个中千世界诸多生灵智慧方才成形的庞大复杂阵法,快速地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显然,若再过得片刻,阵法还是没能牵引来他们所想要的结果,那么先前他们拼尽一切做出的布置也将彻底宣告失败。 他们这个中等世界也将折损本源,跌落位阶,退作一个小千世界。 若事情果真发展到了那个局面,那孕育他们的这一方天地、他们各家修士所在的法脉以及他们自家的传承,都将遭遇重创,再想要恢复元气,还不知道要花费后辈多少工夫与心力,耽误多少的后辈子弟。 但这却还不是最叫人心惊的。 真正叫人心惊的,还是如今还在肆虐、仿佛一切都笼罩在迷雾之中的灾难。 饶是他们,饶是他们这一方中千世界,被逼上绝境、诸多同道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苟延残喘苦苦挣扎,他们也仍旧对这场灾难一无所知! 幸好,幸好他似乎等来了生机。 金仙大修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勉强缓过劲来,但他的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前方虚空,唯恐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终于,在脚下的繁复大阵彻底被幽冷晦暗同化以前,那大阵发出几声裂帛般的声响后,前方虚空陡然撕裂,从中露出一个孔洞来。 ......来了! 金仙大修下意识地狠咬牙根,更用力地瞪大了眼睛。 他前方孔洞中,一经、一桥、一鼎、一印、一塔、一丝绸、一折扇先后飞出,悬浮在金仙大修眼前。 满怀希望的金仙大修霎时愣住,竟很有些不知所措。 这...... 这些是什么? 他要拿这些东西怎么做?! 那个金仙大修想不明白,但显然,那些些从各方天地而来的灵宝却似乎很清楚它们该做什么。 诸宝中的经典,自然而然地顺着天地的牵引跌落。 那个金仙大修虚弱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去将那部经典抓住,但到底是自己按捺住了,没有强行阻拦。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位金仙大修方才真切地看清楚了经典封面上的字迹。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 -- 第1716页 既然天机大阵牵引来的是这样一部经典,为什么他没有从经典上的纸张、文字上察觉到地藏一脉的气机? 它反倒更像是出自禅宗一脉的法师之手? 既是没有金仙大修特意阻拦,那部经典的动作就更顺利了。 它从半空跌落,砸在那高高筑起的祭台上,却像是穿过了虚无的气一般,压根就没有在祭台上留下什么痕迹。 《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经典终于接触到了土地。 被各种天地珍粹浸润过的土地安顺地托着这一部经典,灵气也好,道韵也罢,都在这一顷刻间源源不断地向着《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流去。 就像弥散在这天地各方的力量,也都向着那些鼎、塔、印等各色灵宝汹涌而去一般。 得了本土天地力量支持,原本安静顺服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忽然轻轻一颤,随即便有一页书页被翻开,就像有什么人伸手打开了这本书一样,露出了书页上的文字。 幽寂深藏的力量在《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上流转,不过须臾间,《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上方便出现了诸佛影像。 是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显现的,并不只有地藏王菩萨的金身,而是昔日这一部经典上所记载的昔日华严法会盛景。 忉利天、世尊释迦牟尼、夜摩天宫、无量菩萨...... 十方不可说不可说一切诸佛、诸大菩萨摩诃萨,皆聚忉利天中,听世尊释迦牟尼为母说法。 浩浩荡荡铺展开去、几乎将这一整个中千世界都给换作昔日忉利天中景象的盛景里,被诸大菩萨摩诃萨簇拥环绕的世尊释迦牟尼却没有当即开始说法,他抬起眼睑,上下十方看遍。 原来如此...... 明明只是因《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力量显现的投影,世尊释迦牟尼却仿佛真人。 他悠悠叹得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含着一缕笑意,放出百千万亿大光明云。在这厚重磅礴、璀璨华耀的大光明云之中,又有种种微妙法音响起。 不可说大光明云与无尽微妙法音起起,又招无尽鬼神显现。 浩浩荡荡的无量鬼神现在世尊座前,却不听经,而是齐齐合掌拜礼,请世尊释迦牟尼及诸佛、诸菩萨摩诃萨易位。 世尊释迦牟尼含笑点头。 于是那无量鬼神便化作洪流,环护在世尊释迦牟尼、诸佛及诸菩萨座前,齐齐向着这个中千世界的暗土天地而去。 鬼气消失时候,原本安静卧在土地上方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也没有了影子。 自然,若是有太乙境界往上的仙家,张开目光望去的话,倒也能在向着暗土深处沉去的浩荡鬼气中央看见它。 待到真正进入暗土世界深处,在那连能经受住岁月时间洗礼的情绪烙印都不复存在的幽寂晦暗之中,《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再次翻过数页书纸。 于是,便有一婆罗门女子显化,其周身气机清亮,福德厚重,有诸佛护持,万邪不侵。 却正是地藏王菩萨某一世转世身。 女子张目四望,见这暗土天地连昔日原该存在的生灵情绪烙印都被消磨殆尽,心中哀痛悲戚至极,落下泪来。 泪水沿着她面庞滑落,打在她的脚边。 明明她脚边也是一片幽寂晦涩,不见实体,可那一滴滴泪水落下,却像是雨水打落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在接连荡开的涟漪之中,女子回身,合掌面对诸佛诸菩萨礼拜,立下宏愿。 愿我尽未来劫,应有罪苦众生,广设方便,使令解脱...... 宏愿誓出,整个暗土世界轰然震颤,哪怕是那些威逼天地、吞噬众生、予无尽生灵大恐怖的幽寂晦涩,此刻也像是沐浴着光的影,节节退去...... 而这一整个暗土世界,也在一阵阵的震颤中,激荡起一片片时光涟漪。 就像是有什么人,以大法力、大神通、大智慧,硬生生将这一方地界的一切逆转。 不论是生死,还是因果与时空,此刻尽皆逆转。 曾经被吞噬的,此刻复现;曾经被抹去的,此刻重生;曾经了断的,此刻再续...... 地府阴世之中,地藏王菩萨含笑,忽然停下动作,合掌唱了一声佛号,南无地藏王菩萨。 只有景浩界天地里妙音寺藏经阁中的净涪佛身,只心有所感,却始终被蒙在一片迷雾之中,久久不见真相。 但有此待遇的,这诸天寰宇中,倒也不是就只得他一人。 各处圣地之中,有人骤然从梦中惊醒,抚摸着手中显现的宝塔,茫茫然不知就里;也有人从书籍中抬头,瞥眼看向手边放着的折扇...... 第483章 得了各方力量加持,原本即将要被彻底侵蚀的天地又硬生生亮起了一片蒙蒙亮光。 那像是晨曦般的亮光或许太过孱弱,太过熹微,但它却又那边真切、那般柔韧地坚持了下来。 由此,那些不断侵蚀天地道则的幽寂晦暗也终于被逼停,再不得半步存进。 虽然天地仍旧无法将那许多幽寂晦暗从自己内部一一拔除,彻底清理干净,但能取得眼前这种效果,也是前所未有的胜果。 披着一身血衣、立在祭台之上的那位金仙,如今这方天地间最后仅剩的大修士,看见这天地间的变化,咧着牙笑了起来。 -- 第1717页 尽管,那笑容看起来比哭泣更叫人心酸,但那真的就是一个笑容。 他一面笑,一面抬起酸软的手搭在面上,遮去眼睛。 哈哈,哈哈哈...... 既酸又涩的笑声传遍整个天地,落在劫后余生的众生耳边,几疑错觉。 ......我,我听错了吗? 是笑声?是笑声!! ......是那位尊者在笑吗?!是他在笑对吧!!哈哈,哈哈哈!我们有救了,一定是我们有救了!! 然而,等到这些既惊又疑的生灵终于说服自己去相信以后,他们忽然停住话头,放长了目光看着前方、看着这天地各处。 满目苍痍,尸横遍野...... 映入眼睑之中的那一幕幕,一时尽皆化作尖刺,狠狠地扎在他们的眼里、心里,叫他们再也控制不住,让那血混着泪,一同滑落,打在脚边的泥土里。 这副天地、众生齐哀之景,但凡传出一星半点,再如何也会叫人侧目。然而,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天地之外做了什么,又或者是那些仍旧在与天地道则僵持的幽寂晦暗的效果,这天地所遭逢到的劫难,居然再没有什么人知晓。 唯一存在着痕迹的,大概也就只有这诸天寰宇中陡然起伏又陡然平缓下去的天数变化了。 只可惜,现如今诸天寰宇中劫数隐伏,正是人才辈出之时,各个天地之间的大修士或多或少都分去了注意力,压根就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一点天数变化之间透露出来的庞大信息。 那是......昔日远古天庭破灭以前,才偶尔出现了一点波澜。 待到这些波澜汇聚,化作滔天巨浪以后,其势之大、其威之重,却是连整个远古天庭都给陷了进去。 即便是不知多少年月过去的现如今,诸天寰宇之中也仍旧不见多少昔日远古天庭归来的痕迹...... 灵山之中与十方诸佛、诸菩萨说法讲经的世尊释迦牟尼抬眼,团团看过法会之中静默的诸佛、诸菩萨。 诸佛、诸菩萨的脸色也不如何好看,各各沉默。 世尊释迦牟尼唱了一声佛号,罢了,今日便到这里吧。 诸佛、诸菩萨听得,尽都敛去面上神色,齐齐合掌与世尊释迦牟尼一礼,是,世尊。 过不得多时,云气蒸腾、无尽法理交织的宝殿便只剩下了世尊释迦牟尼与观自在菩萨、阿难尊者三人。 世尊释迦牟尼看得一眼,问道,观自在尊者,可还有事? 观自在菩萨一礼,问道,世尊,如今量劫渐渐显露端倪,似乎与昔日天庭彻底消解崩溃之事颇有牵扯。如今劫数再临,世尊可有应对之法? 世尊释迦牟尼沉默一瞬,昔日天庭彻底消解崩溃,并不只是因为天地量劫的缘故,内中实颇有隐情。如今量劫再现,昔日涟漪又再次激荡,说不得便是天庭重归的机缘。 是祸是福,此时犹未可知。观自在尊者应是了解才对。 观自在菩萨无声沉默片刻,方才合掌一礼,多谢世尊指点。 世尊释迦牟尼摇头,不过是尊者关心则乱而已。 观自在菩萨再谢过世尊释迦牟尼,方才退了出去。 整一个宝殿中,也就只剩了世尊释迦牟尼与阿难尊者。 不等世尊释迦牟尼来问,阿难尊者便已对世尊深深一礼,急急问道,老师,如今量劫真正显出端倪,诸天寰宇中三千大道动荡起伏,显然不利于破境,师兄他...... 阿难尊者实在是担心迦叶尊者。 迦叶尊者说是闭关突破,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本来还有一个净涪和尚与师兄有些若有若无的因缘联系,但近些时日以来,净涪和尚修行顺遂,迦叶师兄却再没有传递出一点动静,阿难尊者不免就紧张起来了。 尤其是这一次量劫显然还会掺杂上什么更复杂难缠的东西,阿难尊者便更担心正在破境的迦叶尊者了。 世尊释迦牟尼看着这个满眼急色的弟子,叹了口气。 这便是迦叶的修行。阿难,你不是他,你不应过份干涉他的修行。 阿难尊者紧抿着唇,半响后,方才低声应道,我知道的,老师。 世尊释迦牟尼这才缓和了脸色,与他道,你且放心,既然你能为他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那便相信他便是。 迦叶他既然决意破境,应也是有几分把握的。 阿难尊者缓和了脸色,点头赞同。 出得宝殿,站在宝殿檐下的阿难尊者垂落目光,看见景浩界天地以及玄光界天地中的净涪,沉默半响,到底是笑了笑。 迦叶师兄他已是那般境界,哪怕他这次破境失败,也未必就不能活下来。甚至就算他真的就此陨落,他也不过是入永劫之地走一趟而已。 他总能归来的。 而他,会帮师兄。就算他一个人不够,也还有老师,有同道,甚至还有后辈。他确实不需要那般忧心。 阿难尊者无声合掌,抬脚走下阶梯。 净涪三身不知道那般许多,他们都只是按照着他们各自的规划,一步步地沿着自己选定的方向往前走。 景浩界天地实在钟爱净涪,哪怕净涪佛身不过是分化出诸多念身,行于天地而见众生,自身并无多少特定目的,他在景浩界天地中的行动也是异常的顺利轻松。 -- 第1718页 如此过了三月,净涪佛身仔细考虑过,终于决定迈出下一步。 分化出更多的念身,将这些念身送往其他熟悉的天地去。 不过景浩界天地与其他为净涪所熟悉的天地着实也有许多不同之处,净涪佛身也不敢太过大意。 他决定送渡到另一方天地去的念身数量并不多,而且修为方面也拔升了好几个层次。 毕竟,哪怕是一点修为都没有,净涪佛身的念身也仍旧可以自由在这景浩界天地各处行走。但若换成其他的天地,这样孱弱无力的念身,怕是都坚持不了三天。 是以,待到张远山在沉桑界中再看见净涪佛身的时候,便是一个玄仙初期的念身。 张远山只是看了净涪佛身一眼,便看清了他的虚实。 他笑着放下手中的锄头,随意在田埂上一坐,又招呼净涪佛身过来,你来此地修行?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并不客气,在张远山对面席地而坐。 他的那个伴当落在张远山的肩膀,却是连连侧目。 净涪佛身对他点头作礼,便又看向张远山。 张远山拎了一个篮子过来,掀开上头的笼布,直接将篮子放到他们中间。 他自己从篮子中捡出一枚灵果,大大啃了一口。 那你是要跟在我身边,还是要自己去? 净涪佛身伸手,也从那篮子中拿了一枚灵果来。 我想在这天地各处走走。 张远山咀嚼着果肉的动作顿了顿,又仔细打量了一眼净涪佛身后,了然点头,是了,你现如今已经成就金仙道果,是应该正式开始金仙境界的修行了。我记得...... 你们佛门子弟这一阶段的修行,是践行自己的大愿,修诸般回向? 净涪佛身全不觉得惊奇,他只是点头,然后坦然道,是。 张远山肩膀上的那只鸟儿侧目再看他一眼,也是张开翅膀,从张远山肩头飞落。 它划过篮子时候,头快速一压一抬,尖利的鸟喙里就啄了一枚灵果。 神鸟翅膀一扇,身形在半空中急速折返,竟是直接回到了张远山的肩膀。 张远山侧目看了它一眼,便转过目光,问净涪佛身道,那行,你便自个儿修行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尽与我提。我能力虽也有限,但多少还是能够帮上些忙的。 净涪佛身笑着摇头,道兄着实过谦了。 谁知张远山却是摇头,我说的是实话。你身上...... 他顿了顿,一时居然没能继续下去。 这会子,可就不独独是那只神鸟了,就连净涪佛身,都侧目看向了张远山。 张远山沉吟片刻,还是与净涪佛身道,你身上最近可是发生了什么怪事? 净涪佛身心神霎时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与那边厢同时显现出身形的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对视得一眼。 他回过心神,沉吟着说道,若说事情的话,最近确实是发生了不少事情,但若说是怪事的话...... 倒还真可能有一件事情。 张远山沉默片刻,还是道,可能详细些与我说说? 这又有什么不能的? 净涪佛身笑了笑,果真就将景浩界天地里沈安茹的事情简单与张远山说了,然后既是随意也疑惑地,将那部忽然消失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也一并说道出来。 神鸟几乎连它自己挑的那枚灵果都要忘了,只拿着一双滚圆黑亮的眼睛奇异地盯着净涪佛身。 即便他当时所在的景浩界天地不过就是一方小千世界,作为金仙境界的大修士,净涪他会在这方天地中受到许多限制。 这种限制,并不是景浩界天地钟爱,就能够轻易无视的。 那是天地本身,对于超出自身承载极限力量的封锁,与天地意志本身、与修士本身,都没有太多相干。 它直接针对着力量。 然而,即便如此,净涪这个和尚的本质仍在。 而作为金仙的佛门和尚,他再如何,也不可能会丢失出自他自己之手的一部佛门经典。 唯一也最合理的解释,便是在那背后,存在着什么力量。 还是特殊的力量。 是它,影响了净涪和尚。 倒是张远山,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恰恰相反,他似乎还想明白了些什么。 你的身上,已经有劫气在汇聚。 张远山看定净涪佛身,神色异常凝重认真。 劫气在凝聚?净涪佛身看定张远山,缓慢重复着。 而在这同时,他的一点心神也已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照定心魔身。 净涪本尊也是看了心魔身一眼,方才又再转回目光,仔细看着张远山,不错过他面上的任何一点变化。 张远山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点了点头,是的,劫气在凝聚。 很快他又开口,面上带着明显的奇异,但这劫气,仿佛又与寻常量劫时候各入劫修士的劫气不甚相同,它......似乎又多了点什么。 多了点什么......净涪佛身慢慢斟酌着,一时也垂落目光。 张远山仍是点头,对,你身上劫气多出来的那一点东西,或许会让你搅入量劫中的某个漩涡里。 -- 第1719页 净涪佛身沉默得片刻,才道,道兄所谓的搅入量劫之中的漩涡,莫非是类似于劫子的存在? 张远山摇了摇头,也对,也不对。 净涪佛身又道,还请道兄指教。 张远山想了想,果真便道,如今诸天寰宇之中,就属远古天庭的信息最为活跃,如此,我便用远古天庭的事情来类比着与净涪你说一说吧。 净涪佛身更认真了几分。 张远山就道,昔日远古天庭初立时候,远古洪荒即便已经演化许多个元会,大体上的天地架构却还没有什么变化。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 远古天庭初立,虽说是承天命掌理天地,但彼时远古洪荒中却有诸大教立世,远古天庭力量不足,屡屡生出矛盾,结下因果...... 这便是昔年的封神量劫。 张远山顿了一顿,继续道,封神量劫时候,因牵扯到三界之一地仙界的人族人王之位更替,是以封神量劫之中,各方入劫修士,又遂人族各氏族力量变化,各自站定立场。 待到那场量劫后期,争斗越演越烈,渐渐地筛选出许多人杰。 张远山看着净涪佛身的目光也多出了几分莫名的意味。 净涪三身看得清楚,却是分毫不显,齐齐认真听着。 这些人杰......即便在量劫中最激烈的争斗、最暴烈的漩涡中趟过,也都能因着种种缘故,或是立下功绩,或是破开境界,或是收得灵宝,各有所得,并不一一相同。 但,相同的是,他们都能全身而退。 甚至到了量劫结束以后,他们仍旧无有任何的折损。 净涪三身并不觉得奇怪。 这诸天寰宇,天骄、英杰无数。这许多天骄、英杰,有那么几个乃至数十个能将诸般危机镇压,转祸成福,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总有些人,是能够创造奇迹的! 像量劫那样波及整个诸天寰宇的大漩涡,于寻常人而言,确实是叫人避之唯恐不及,但对于那些有能力拨弄风云的人物来说,何尝就不是一个绝佳的舞台? 神鸟似乎也已经想明白张远山到底要说些什么了,它直愣愣地看着净涪佛身,久久没能挪开目光。 历劫而不遭劫,划劫数为机缘,说的就是他们。而净涪和尚你......张远山声音一顿,看定净涪佛身,你现在身上,似乎也有了些相似之处。 净涪佛身抬眼直直迎上张远山的目光,或许吧,但道兄,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金仙修士而已。 张远山一时无言。 净涪佛身又道,更何况,便是我果真能够比肩诸位前辈,也未必就真能借着这场量劫,大步跨过前方的各种门槛,真正达到诸位前辈的层次。 张远山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他到底是紧闭了嘴巴,只静默地听着。 净涪佛身又道,道兄,路是要一步步走的,就像那灵田里的种子,也是要一点点地汲取阳光与雨露,才能持续不断地成长。 道兄,我还需要往前走呢。 终于将话说完,净涪佛身笑了笑,将手里头拿了有一段时间的灵果抬起,放到嘴边一口一口吃着。 张远山叹了口气,说道,你说得对,倒是我,想岔了。 净涪佛身吃完手里的灵果,又自个儿去倒了茶水来,慢慢地喝着。 既是道兄已经看出了那么许多,那道兄可知晓未来那场量劫的更多因由?净涪佛身问道。 张远山摇头,其实诸天寰宇所以会掀起这一场场量劫,目的都是一样的。 净涪佛身了然,接话道,都是为了清算天地中的诸般因果。 张远山点头,我诸天寰宇中的修士,只要能够步步往上,不断拔升自己的生命层次,便能最终超脱。 净涪佛身又是点头。 诸天寰宇之中,金仙便可不朽,太乙仙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大罗仙更是跳出命运长河、一切时空永恒逍遥...... 似这样的世界,当然会有许多因果堆积。而这些因果随着一元会一元会的时间流逝,又很容易会成为坏账,尤其是牵涉到这些大修士之间的因果,更是难以清算,只能不断积压。 但这般不断积压在天地之中的因果,又都会沉积在天地之中,化作天地业力,阻碍天地运行。 天地演化量劫,便是要在量劫之中,将这些大修士乃至大神通者扯入劫数之中,清算其中因果。 不论入劫的修士是破劫而出,还是应劫而亡,总归都是清算了。 也总归,有一部分积压的坏账被了断。 按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只不过......张远山皱了皱眉头,对净涪佛身道,或许这一次的量劫,会比早先几次量劫,有些不同。 净涪三身对视一眼,也觉得其中很有些问题。 于是净涪佛身便问道,不同? 张远山点了点头,对,因为这一次的量劫,牵扯到了如今已经彻底消失的远古天庭。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又问道,道兄可否细说? -- 第1720页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张远山笑了。 尤其,净涪和尚未来也是能够成就大罗仙的。 第484章 昔年的远古天庭,诞生在巫妖量劫末年,因彼时占据天界的妖庭与占据地仙界中的巫族两败俱伤,周天无主,法则动乱,故道祖立天帝、王母,主天宫,镇十方...... 张远山悠悠地将这些旧事与净涪佛身说道出来。 净涪三身坐在不远处,安静听讲。 只是等张远山细说起当年远古天庭的天帝、王母时候,净涪三身都注意到了一个名号。 ......西华? 不过他们也只是暗自留心标记,便继续细听张远山的讲解。 同时,随着妖族与巫族败落,不得已让出洪荒天地里的万族霸主之位,便又有各族乘风而起,竞夺天命。 张远山和他肩膀上的神鸟齐齐看向对面若有所思的净涪佛身,值此时,人族筚路蓝缕,合纵连横,不断积攒力量,又广结联盟,终于联同彼时的玄门三大法脉及远古洪荒天庭,夺下洪荒天地万族霸主之位,乃至如今。 净涪佛身眸光动了动,带出一点浅淡的欢喜。 张远山暗自叹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即便他其实也应被算入妖族又如何?他、他师父早在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至如今,谁又能有什么话说? 更何况,昔年远古妖庭败落,他们族群的力量也因此大受打击,但也不是就全无机会。 可纵然机会就摆在面前又如何?他们站出来争抢天命了吗?赢了吗? 既然都没有,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远古天庭立于巫妖量劫末期,兴于封神量劫之后,至于西游量劫时候,远古天庭更是乘机分去许多取经功德...... 说到这里,张远山也是着力控制了一番,方才隐去了面上眼底将要翻涌而起的笑意,不让自己当着净涪佛身这个佛门和尚的面直接笑出来。 然而,他虽那般小心地克制了,也不就代表净涪三身什么都没有察觉。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始终平静。作为反应最激烈的那个,心魔身也只是低低嗤笑了几声而已。 待到佛身将目光回转,心魔身已然端正了脸色,什么痕迹都没有留给佛身。 佛身深深看了心魔身一眼,收回目光。 已是控制住自己的张远山继续与净涪佛身说起昔年远古天庭之事。 至西游劫数以后,诸天寰宇之中,洪荒天地时期声名赫赫的玄门三教,渐渐地消弥了锋芒,只将自家隐在远古天庭之中。 是以佛门籍由天地气数运转回寰得以大兴,也不过是与远古天庭东西分治而已,实也威胁不到远古天庭的正统地位。 净涪佛身缓慢而端正地点了点头。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也在道,毕竟远古天庭除了本身的正统名分以外,也收容玄门诸大教力量,更汇聚人族各仙家,实力洪厚,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说来,佛门能在这个时间段与远古天庭东西分治,也着实是很不错了。净涪本尊也道。 佛身笑了笑,只有心魔身,目光接连转过另外两位净涪以后,虽不说话,却也连连低哼了几声。 倒是另一边张远山给自己大大灌了一口水,看着净涪佛身说道,虽然仅凭佛门一家,便能与远古天庭东西分治,很有些不可置信......但细细想过以后,大家便也想明白其中因由了。 净涪佛身端正了面容,更认真地听着。 张远山道,两位世尊与三位道门圣人本就是活跃在同一个时代的人物。在三位道门圣人镇压洪荒天地时候,佛门两位世尊却安心固守西方,专注教养弟子,仔细打理自家道场,一意夯实自家根基。 也正因为如此,到三位道门圣人因自家大道理念而生出争端,战于封神量劫时候,西方两位世尊才能趁机收拢各方人杰,更进一步壮大佛门,为佛门大兴再添几分筹码。 张远山说到这里时候,神色着实有些敬服,倒是净涪佛身,自然而然地垂了垂眼睑。 他不知道,这位道兄到底是没有看见佛门此后各处立起的山头,还是没有看见平白多了许多纠缠与因果的佛门法脉。 直到得西游量劫兴起时候,佛门许多个元会积攒下来的气数终于爆发,于是佛门大兴天下,有覆压道门之势。 净涪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仍自静默地听着。 毕竟他很清楚,气数如何?兴衰如何?不过是时代的涛涛浪潮而已,无论是高起还是低伏,只要诸位圣人、世尊仍能稳坐大道尽头,便影响不了各家的根基。 一时胜负罢了。 张远山叹过一回,便将话题回转过来,继续与净涪佛身说起远古天庭之事。 远古天庭的消失,其实很突兀。他道。 迎着张远山直直望来的目光,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世间诸事,便有轮回大道支撑,也仍旧逃不出成住坏空的规律。净涪佛身平淡道,昔年远古天庭,成已过,住已久,但即便其中因果业力搅缠,却也远未到败坏的程度。 -- 第1721页 然而,这样的远古天庭,却直接消失了...... 净涪佛身道,突兀且不合理。 张远山脸色慨叹,不错,远古天庭忽然消失,不但痕迹没有多少存留,就是各位远古天庭大神,也各自销声匿迹,再没有多少动静传出,确实是奇怪。 要知道,昔年的远古天庭占据洪荒天地的正统之名,镇压诸多寰宇时空,无量量世界,实力可见一斑。 其中的远古天庭大神,修为也很是不俗。金仙、太乙仙等等就不必去说了,大罗仙、混元仙,昔年的远古天庭里也不是就没有。 最起码,远古天庭里的天帝和王母,就是如假包换的混元仙。 更遑论在远古天庭里,还有太上老君坐镇。而这一位,据说可是道门三圣人之首太清圣人的化身。 要将一整个远古天庭尽数抹去,甚至连他们存世的痕迹都没有多少留存,又哪里能是易于之事? 张远山想到这里,心情也很是沉重。 待他回过神来时候,再往侧旁看去,就看见了转眼看来的净涪佛身。 对上他的目光,张远山沉默一瞬,笑了笑,继续与净涪佛身说道,早年间,我的修为不够,即便心中好奇,想要防备后患,也无从探听消息...... 净涪佛身下意识地坐得更端正了。 这是要提前透漏些消息给他,好让他多做防备吗? 张远山先是点头,却也很快摇头。 净涪佛身凝神看去。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你当前的修为还是不够,贸然接触到这部分消息的话,于你无益。 净涪三身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所以......远古天庭的消息所以会这般稀少,除了远古天庭本身的原因,还因为上头的各位圣人特意封锁?净涪佛身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传予张远山道。 张远山郑重点头,不错。 净涪佛身沉默得半响,也是缓慢且郑重地点了点头,但他很快又道,但接下来的这一场量劫...... 道兄你也说了,净涪佛身道,应是要再翻起昔年远古天庭旧事,再算上本就恐怖危险的量劫......即便是渡过了这一场量劫,量劫之后所带来的影响,也要远胜于当年远古天庭的消失吧。 这样,也没有问题吗? 张远山就笑了,当然是没有问题。 净涪佛身看张远山这般轻松自然的姿态,不免就有些疑惑。 张远山道,不必怕,净涪,我诸天寰宇,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净涪三身听得这句话,又是顿了一顿,各各抬眼看定张远山。 张远山只是含笑平静地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并不在意视线里的探究。 我诸天寰宇,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什么时候,需要用到我呢? 在划分区别的时候。 也所以,即便不曾提起,当我出现的时候,也时常会伴随着你和他。 这是定义、身份、界域等色色的划分与区别。 亦即是说,远古天庭的消失,不是,或者不只是,诸天寰宇修士乃至阵营之间的纷争导致的? 是无边茫茫混沌中的,某一方寰宇插手了? 净涪三身,不独独是净涪本尊和佛身,还包括心魔身,再看得对面的张远山一眼后,便回转心神,无声沉吟。 虽然净涪三身如今还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金仙,还是刚刚踏入这一重境界的金仙修士,但他们都知道,这事儿他躲不了。 不提佛身已被世尊释迦牟尼授记一事,但只说净涪三身,也不会躲。 因为如果他们想要躲,唯一的办法便是在门前停足,只守住自己的这一层境界,在广大的诸天寰宇中肆意享受诸般清静安乐。如此,他们便不需要站出来,能够安安稳稳地固守诸天寰宇之中。 可他们不能。 既是前方道路仍在,既是他们还能再往前迈进,他们就绝不会反将自己的手足捆住,只图这一时平安。 他们要去道路的尽头看一看,他们更要摸索道路更前方的茫茫所在。 谁不能阻! 若阻,则必清理之! 净涪佛身垂眼之间,有明华坚韧的光在他眼底流转。 张远山和他手边的神鸟静默地看着那边厢的净涪佛身,一时生出许多感慨,眼神便不觉沾染了许多情绪,更见复杂。 第485章 净涪三身恍然间想起了什么,同时转回目光,看向遵循着他们意志、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段被截取下来的干涸了的命运支流。 那是一本不厚不薄的话本。话本的封面上,左天`行正抬眼看着书册之外,而他...... 他则立在左天`行的身后,半张面庞隐在左天`行拖长的影子里。 净涪三身想到的,说来也不是这些已经被截取了的过往,而是将这一截命运只留交给他的那个人。 那位道主不是简单人物,能吸引他长久逗留的地方也必定不寻常。而更奇怪的是,明明张远山道兄与他说起的都是诸天寰宇里的事情,他何以就会想起这些事情来?而且还不独独他一个有这样的感觉,而是包括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净涪三身? -- 第1722页 所以,那位道主当前所逗留的地方,会是跟将力量浸染到他们这个诸天寰宇的那个寰宇,有什么关系吗? 那位道主多年前更是曾邀请过他...... 不过这些想法都太过发散太过零碎了,不但缺乏证据的支持,更不是当前修为的净涪三身所能轻易涉及的部分,是以净涪三身都没有继续往下探究,只将这些想法收拢封印,便对张远山点头而笑,接住他先前的那一句话。 道兄放心,我晓得的。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诸天寰宇有诸位圣人镇压大道,哪儿能这么容易出问题? 就算诸位圣人都撑不住了,也不怕,他们诸天寰宇可仍有一位创世祖神在呢。 而那位大神...... 即便诸天寰宇都说,祖神以身化万物,乃至成就了洪荒,可也没有说他就真的彻底陨落了。 张远山细看他一阵,也是笑着点头,你果真是明白的。 只他也没有多说,单单提了那么一句话后,便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更提醒他道,你如今在诸天寰宇中行走,又是在这样的时候...... 净涪佛身凝神静听。 若非必要,小和尚你还是莫要牵涉太多才好。 净涪佛身一时蹙眉。 张远山将净涪佛身的面色看得清楚,却也没有解释更多,只让净涪佛身他自己琢磨。 净涪佛身沉吟过片刻,到底是合掌而礼,对张远山道,多谢道兄提点,我会注意的。 张远山一笑,再次狠灌下几口水。然后他站起身来,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垂落目光看着此时还坐在地上的净涪佛身说道,那行,你且去修行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这里...... 嘿,也还有不少的活计要干呢。 净涪佛身也站起来,收了自己的东西,又对张远山和神鸟一礼,如此,我便去了,道兄、神鸟,回头再叙。 张远山随意地摆手,然后弯腰往地上一捡,将那锄头又给拿了起来。 神鸟在地上跳跃着,许久没有作声,安静得简直古怪。 张远山没有打扰,自个儿扛了锄头,重又回到了先前劳作的位置,继续认真而卖力地干起活计里。 净涪佛身走出了张远山的视野范围,便随意挑了一个方向,继续在人世中行走。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也是异样的沉默。 而待到他终于回过神来,想要回转心神去的时候,心魔身忽然听见净涪本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想来,你已经定下其中的分寸了。 心魔身抬眼去看,果真就看见了净涪本尊平静望过来的目光。 本尊放心,我会把握好的。 净涪本尊定定看着他。 心魔身也很是坦然地回望过去。 诸天寰宇中量劫酝酿,中间又夹杂着远古天庭归来的诸多事宜,再要算上彼端寰宇的影响...... 心魔身道,将来的局势只会越加复杂,我倘若贸然闯进去,怕不知会一头扎入哪家大神的陷阱里头。 倘若对方存着善意倒也还罢,可如果不是...... 心魔身低了低眼睑,又笑了。 我虽喜欢热闹,也喜欢刺激,但我更知道,过多过重过于激烈的刺激,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我......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金仙而已。 量劫兴起,天庭将归...... 量劫就已经够凶险的了,居然还要夹杂着远古天庭归来的大事,不是更凶险更麻烦? 他是疯了,才会要将自己连同另外两个净涪给搭进去?! 即便佛身身后有着西天诸佛诸菩萨,只要开口,当可从他们那边得到帮助,心魔身也不想那样疯。 有未来的净涪三身在背后镇压又如何? 诸天寰宇其他的各位大罗仙、混元仙难道就是好惹的?更何况若真是心魔身莽自出手,未来的净涪三身想要搭救,也到底是先失了名头与道义。 未来的净涪三身再出手,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尤其,诸天寰宇从远古天庭消失发展到如今,昔日远古天庭占有的许多名分与利益早早就被后人瓜分。而如今,远古天庭将要归来...... 虽然他们都相信,那些从诸天寰宇各处源源不断踏入玄光界天地的修士,真的就是想要追寻昔日远古天庭的痕迹,寻找到他们的遗留。但净涪三身也同样相信,当昔日远古天庭的遗留正式现世,而他们又不能将这些遗留收入自己手中的时候,那些人也有可能会出手毁去那些昔日远古天庭的遗留。 不独独是不想要将这些遗留重新还给远古天庭那么简单,还因为他们不太愿意让这些遗留,成为远古天庭重归这个时空间节点的锚点。 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族,尤其是占据万族霸主位置的人族,是不会愿意再见到这诸天寰宇之中再出现一个承领天命、占据正统的天庭的。 不过,饶是诸天寰宇各方势力,都不愿意看见归来的远古天庭,天数也已经定下,他们更是深陷在量劫之中,也绝腾不出手来阻挠远古天庭的归来。 只从这一点看来,远古天庭就已经先占据了几分胜算...... 心魔身若有所思。 -- 第1723页 你说,既然远古天庭已是先自占据了几分优势,那我等,要不要站到远古天庭那边去? 净涪本尊平静地看定他。 心魔身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我也只这么一提罢了,既是不成,那便罢了吧,有什么的...... 净涪本尊仍是看了他一阵,方才放缓了目光。 远古天庭当年便是承领正统,后来又是因为那些来自彼端寰宇力量侵染才有这么一劫,因果也好,福报也罢,它归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诸天寰宇中的各族以及占据了昔日远古天庭所空出来的庞大利益缺口的各方,其实也是同样不愿阻拦远古天庭归来的。 明争,可以;暗斗,也可以。 往后只端看各家手段便是,但要说彻底堵死远古天庭归来的想法,他们却也是没有的。 这般说法,或许很是矛盾,但现如今诸天寰宇的各方,大概也真就是这般矛盾的。 心魔身目光一转,忽然道,说来,我等其实还不太为难,倒是元和他,怕就不同了。 要知道,安元和可是浮屠剑宗当代传人,暂且来说还是仅有的一个。而浮屠剑宗又与远古天庭颇有些关系...... 那是元和的事,在元和真正做出选择以前,我等都不能轻易干涉。净涪本尊道,又深深看他一眼,更何况现如今,要说的是我等之行事。 你可是真的想明白了? 心魔身暗自叹了一声,居然很有些颓败。 放心,他道,我是真的想明白了。 如何?净涪本尊问道,竟是非要心魔身明白说道出来,以断去心魔身各中可能出现的不小心。 心魔身只得道,远古天庭之事牵涉太多,以它为中心的漩涡也将极其恐怖。我等即便寻得远古天庭痕迹,也不能过多插手,更不能过多深入。便是有其他的想法,也尽量放到量劫乃至是远古天庭真正安定下来以后。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却又问道,所以? 所以......心魔身说话的声音里缺失了部分活力,玄光界天地里的西华福地,乃至是跟玄光界重天意志相关的痕迹,也都要封存,不能再度深入。 心魔身有气无力地说着,心里默默地悼念被他舍弃的诸多小游戏。 将心魔身的每一个字听完,净涪本尊又放长目光向另一侧看去。 心魔身一点也不意外佛身的出现。 他只是掀开一点眼皮子觑了佛身一眼,便恹恹地垂落目光。 佛身欢喜地笑了笑,合掌与心魔身一礼,居然还道,心魔身你果真还是灵敏的。 心魔身懒得搭理他,仍自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对他点头,你既也是明白的,那我便也不多说了,你便去吧。 心魔身这会儿着实不想看见这两位,哪怕这两位和他根本就是一个人。 他身影直接消失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 佛身欢欢喜喜的脸色悄然淡去,他甚至带了点忧色,本尊,心魔身他的修行...... 不会出问题吧? 要知道,心魔身秉承着净涪的恶意而出,肆意与任性暂且不提,只那些源自人心本性的破坏欲`望,就始终扎根在心魔身的道之中。 劫数一道,或许亦劫亦缘,但在劫果与缘法的表相下方,却也是不容否定的破坏过程。 心魔身如今在玄光界天地里的所做所为,莫看其中所表现的任性与肆意,可他也是实实在在的正在修行。 第486章 似这般顺着萌发的心思指定计划,好容易得到另外两个净涪的认可,正要兴冲冲将一切付诸行动以前,却又硬生生被人按了回去...... 这样的遭遇或许远算不上挫折,但绝对很败兴致,也是很打击人的。 尤其是心魔身的修行,比起他和净涪本尊来说还要更为讲究随心放性。 即便方才退去的心魔身没有太多的挣扎犹豫,很轻易简单就做出了退让,但佛身还是很担心心魔身。 不是担心心魔身会在后头做出些什么惊人的事情来,而是担心心魔身的修行会不会因为这般反复的遭遇出现什么问题。 净涪本尊收回看着心魔身的目光,对佛身笑了笑,倒不必担心。 佛身惊了半响,近乎下意识地发出一个带着疑惑的单音,哦? 净涪本尊就道,佛身,破坏乃是双向的。 佛身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原本紧皱着的眉也慢慢地恢复平缓。 破灭生灵、毁坏万物乃至天地是破坏,打破自己的算盘,打破自己的规则,打破自己的克制......难道就不是破坏了吗? 佛身快速抬起目光,看定净涪本尊,本尊你的意思是说...... 净涪本尊仍是笑,他也不怕自己的话也会被心魔身听了去。 自毁...... 净涪本尊缓缓吐出了那两个字以后,又对佛身说道,生灵俱是矛盾。在想要守护的时候,也仍会有破坏的欲望,在想要自保的时候,亦同样会有自毁的想法。 他们是那般矛盾,我等也不例外。 秉承着净涪恶意而出的心魔身,他自现世以来,非但只是冲着敌人乃至诸天寰宇的无尽生灵而去,就连同为净涪的我与你,他的恶意也不少。 -- 第1724页 佛身怔怔地听着,居然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不过是因为你我与他都是净涪,我等心神相通,几乎没有秘密,手段、修为亦是几无差别,方才被他小心镇压、收敛了去罢了。 所谓计划挫败,对寻常人来说,或许会因此生出许多不满,但对于心魔身而言...... 净涪本尊顿了一顿,再是笑开,却不过就是另外一个开始而已。 佛身沉默了下去。 净涪本尊再看得他一眼,你且去吧,莫要太担心他,他可也是净涪。 饶是净涪本尊都这样说了,甚至佛身也知晓心魔身根本也在一旁听着,他还是稳稳当当地立在识海诸天寰宇之中,不动亦不摇。 净涪本尊看定他。 佛身眼睑微抬,直直迎上净涪本尊的视线,望入他始终平静淡漠的眼底。 还有事?净涪本尊问道。 佛身点了点头,沉吟少顷,与净涪本尊道,如今玄光界天地局势太过复杂,我担心心魔身会轻易涉入旁人的谋算之中...... 或许是因为旁人着意算计,或许也因为心魔身自己有意顺水推舟,主动被动地涉入棋局谋算里去,总之,这样的可能性着实不少。 佛身越是细想,心里便越是忧虑。 倘若说早先时候,他们所知有限,只看见最表面的势力兴衰,只知道量劫已在步步逼近,却不能真正明晰被量劫牵涉的各方势力,更不明白各位大罗仙、混元仙的立场与动机,所以他们仗着佛门的势力、仗着无论如何总能保住他们一命的未来净涪,很是随意而轻松地在玄光界这个渐渐狂躁的火炉里行走...... 当然,若真有人找过来,问他是不是已经后悔这段日子在玄光界天地里的诸般动作,那倒是没有的。 他没有后悔过,只是觉得自己做事还有些不够仔细罢了。 佛身一时压低了眉,索性抛去心里正在快速拟定的种种理由,直接与净涪本尊道,即便我们再小心,也还是会被扯入局中去的。 玄光界天地的晋升、诸天寰宇量劫之中必须被清算的诸般因果、寻找着远古天庭痕迹要从中得到些什么的各方修士、归来的远古天庭与当前诸天寰宇各方力量之间不可避免的冲突与倾轧...... 想也知道,包括玄光界天地在内的诸天寰宇到底会在未来混乱成什么样子。 而净涪心魔身,作为目前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的那个净涪,他很有可能会被人着意推入局中。 并不是佛身高估了自己,实在是张远山的态度与动作、言语之间带出的痕迹,不得不让他生出许多警惕和防备。 尤其张远山还说,他身上沾染了量劫劫气。而那量劫劫气之中又似乎混杂了些什么,或许使得他在未来的那场量劫中有了些特殊的定位。 会是什么特殊的定位,佛身并不在意。但他知道一点,若张远山所说不假的话,那他也会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枚好用的棋子。 不论是要用来破局,还是要拿来助力震慑,都还挺好用的刀与棋子。 而不论是刀也好,棋子也好,能不能从混乱棋局中争得一线生机,将自己保存下来...... 执刀握棋的那些人是不会在意的,真正在意的只是利刃与棋子自己而已。 净涪本尊看着佛身很有些忧虑的脸色,笑了笑,却是唤了一声,佛身。 佛身下意识地抬眼,嗯? 净涪本尊道,心魔身他和你是不同的。 佛身一时静默,只与那必定也在听着的心魔身一道看着净涪本尊。 若是你在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你确实有很大的可能会退而静观。但,那是你,不是心魔身。 面对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心魔身有他自己的判断与取舍。 佛身隐约听到了心魔身的笑声。 或许是错觉,又或许不是。 即便心魔身的做法,非但会将他自己陷进去,还要带着我等一道? 净涪本尊又是笑了,先不说那样的情况会不会出现,只单说......便是心魔身真的拖着我与你一道落入险境,你能丢开他去,不管不顾吗? 佛身沉默了许久,始终不作声,只由着心魔身的笑声在他们耳边心头响起。 净涪本尊也是笑了一下,你不能。 他很快又道,既是如此,便相信心魔身,如何? 相信心魔身,如何? 这样一个问题,使得另一边厢的心魔身也都沉默了下来。 耐心等待片刻,却始终没等到心魔身和佛身反对的净涪本尊微微点头,那边如此定下了。 他再看得佛身一眼,问道,你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佛身怔愣地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那你自去吧。净涪本尊说完,身形便即淡去。 却是他修行去了,独留下佛身一人面对着这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净涪心魔身收回心神,抬手轻轻一转,便拿住了一只白头翁。 他将白头翁拿来,伸手在那白头翁的脑袋上点了点,笑问道,你这鸟儿找上我来,可是有事? 还莫说,心魔身这眉眼含笑、气宇清和悲悯的模样,真真是像极了佛身,寻常人轻易分不出来。 -- 第1725页 这头头一次找上门来见净涪的白头翁自然也不例外。 它一时愣住了,久久没能回神。 净涪心魔身又是笑了笑,轻易遮去眼底的不耐,他再次伸手,点落在白头翁的脑袋上。 细长的翎羽随着微风抖了抖,却果真拉回了这只白头翁的心神。 歪着脑袋看得净涪心魔身一阵,那白头翁对净涪心魔身长长啼叫了两声。 小僧确是净涪。 那白头翁快速地点了点头,似是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心魔身便问道,檀越来找小僧,所为何事? 站在净涪心魔身手臂上的白头翁晃了晃脑袋。 它那头颅上便有一根翎羽落下,又顺着风的轨迹落到了净涪心魔身的手掌上。 净涪心魔身并不奇怪,原来檀越还是一个信使...... 他说话时候,那根从白头翁身上脱出来的翎羽便亮了起来,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老朽见过净涪法师。经年未见,不知净涪法师可曾安好?......近日此间天地多有混乱,老朽在这天地中行走,也勉强收集到了些消息,不知净涪法师可想要听一听?...... 待到那根翎羽上的话语终于说完,净涪心魔身再次拿住那根翎羽。 细看得一阵后,他到底在手臂上那只白头翁目光的请求下,重又拿着那根翎羽凑近白头翁。 那根翎羽果真就轻易地贴入了白头翁周身的羽毛里。 劳烦信使跑一趟了,但......还是请信使转告贵族长老,小僧近日须得专心修行,无暇分`身他顾,就多谢贵族的好意了。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白头翁那明亮的眼睛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 它睁着眼睛看净涪心魔身,似乎是想要再说些什么来说服他。 净涪心魔身只是带笑看它,手指轻轻地拂过它身上的翎羽,仿佛安抚。 白头翁的脑袋到底是低落了下去。 它对净涪心魔身叫得两声,从净涪心魔身的手臂上飞起。 又是绕着净涪心魔身团团转了两圈后,这只白头翁方才用力一拍翅膀,闪电一般地飞向了远方。 净涪心魔身平和地合掌相送。 妖族,白头翁一脉...... 净涪心魔身转了身,身形须臾间散作一缕缕光影合入天地虚空,消失不见。 没想到,最先找过来的,居然是这一族。 而且还是要结盟的...... 第487章 作为白头翁一族在玄光界这方天地中的主事人,信翁很快就得到了回禀。 他皱着眉头,默不作声。 那只白头翁停在信翁支起的手臂上,眼珠子转了又转,却也不叫,生怕吵到了面前的这一位。 待到信翁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看那只白头翁,心头也不觉稍稍放松一些。 他伸出手去,在白头翁的小脑袋上点了点,便就抬手将它往上一送。 去玩吧,别在这里呆着了。 白头翁借了他这一点力量,拍扇着翅膀飞起。 待绕着信翁转过几圈后,它又从信翁叫了几声,果真就欢快地往外飞去了。 信翁看着那鸟儿飞走,原本还有些缓和的脸色再一次慢慢沉降下来。 良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净涪法师不愿意?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传了出来。 信翁没有回头,只道,你那边厢联系得怎么样? 一只黄鹂从信翁身后飞出,在他对面化作一名灵秀女子。 我那边也不太顺利......她答道,但脸色却也不算十分难看。 信翁见得,便明白了,所以......你那边还有回圓的余地? 嗯。女子应了一声,随后低声道,但若真想要达成所愿,我等少不得要多做些退让。 信翁沉默一瞬,道,若果事情真的能成,做些退让也无妨。反正总不会比我这边还要来得艰难。 那女子也是快速看过他一眼,净涪法师毕竟是佛门和尚,自家未来前景更是不逊色于任何人......可以理解。 信翁没有再说话。 那女子也便不作声,只自个儿快速在心底盘算起来。 她那边虽然说有些希望,但毕竟先前已经被拒绝过一回,下一次再接触,便要更注意分寸。若是她不能再拿出些让人心动的筹码来,莫说是能不能更进一步协商了,直接被推拒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女子仔细沉吟斟酌之际,旁边忽然又传来了信翁的声音。 你说......若换一个人去见净涪法师,事情还有没有一丝可能? 女子惊了一瞬,连本来正在思考的问题都给忘了。 你,你说什么?! 信翁却是抬起目光,直直地看着女子,我说,如果换人去见净涪和尚,净涪和尚是不是还会有改变主意的可能? 那女子盯了信翁一阵,见他仍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方才敢真正确定他的想法。 不可能!女子一口说道,但她很快就想起了什么,猛地抬眼看着信翁道,你是想要让谁再去说服那净涪和尚?! 信翁一时没有说话。 -- 第1726页 女子看着他,像是看见了疯子一样。 你想让瑞阳尊者去亲自邀请那净涪和尚?! 不等信翁回答,女子便直接道,你疯了!! 信翁却辩解道,我没有疯!瑞阳尊者作为我羽族在玄光界天地之中的掌理人,他若是能出面亲自邀请净涪和尚,净涪和尚必定会重新考虑我等的提议。 如此,我等羽族便有机会了。 女子轻呵一声,似笑非笑。 信翁,我没想过你居然是这般的天真。 信翁还待要说些什么,那女子先抬手止住了。 她已经不想听信翁说话了。 净涪和尚在玄光界天地间声名赫赫不假...... 就净涪和尚在暗土六重天里点燃的那一把近乎烧空玄光界半个魔门的火,哪怕净涪和尚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初入金仙境界的修士,也仍旧叫整个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大修士侧目,说一句声名赫赫半点不虚。 不论背景、手段、前景,净涪和尚也确实是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第一流人物。 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若我等羽族真能和这位和尚结下同盟,于我羽族也是大有裨益。但是...... 女子的目光陡然平淡下来。 既然你我都明白,那我问你,信翁。为什么方才你只叫你族中的后辈联系净涪和尚,而不是自己亲自前往拜见呢? 信翁沉默了下来。 为什么?能有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信翁有意轻忽净涪和尚,所以才只叫后辈联络净涪和尚,而不是他亲自出面表达诚意,实在是因为...... 他不能动。 一个很单纯很直接的原因。 白头翁一族在羽族中很有些实力,但白头翁一族的实力在整个羽族中并不算顶尖,它有对手。 而且不少。 自净涪和尚在玄光界天地中闯下名头,真正地让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来自诸天寰宇各方地界的势力,真正看见他的存在以后,白头翁一族在玄光界天地里的羽族地位就变得微妙起来。 作为除去佛门,除去玄光界本土力量以外,净涪和尚真正打过交道、留有一两分情面的羽族,白头翁一族可以成为羽族与净涪和尚结交的切口。但偏偏,只凭白头翁一族的力量,却不够他们在羽族里护住自己的优势。 谁都知道只要净涪和尚能够顺利成长,他的未来不可限量;谁都知道净涪和尚不会轻易陨落;也同样的,谁都知道只要与净涪和尚结下因缘,以佛门和尚的行事作风,日后他们也必定能从净涪和尚的声名中借得一二庇护...... 既然如此,谁有真的愿意在自己没有机会的情况下,让自己的对头占去这份便宜? 信翁就是因着这样的考量,被羽族其他族群的大修士看住了。 他们倒也没有多做些什么,只是将信翁盯住、拖住,轻易不让他与净涪和尚接触而已。 这无关乎见不见得人好的问题,单单只是各家暗斗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女子只看信翁一眼,就知道信翁心头的不甘。她眯着眼轻哼一声,便是不说其他族群,只单单说你白头翁一族...... 信翁的脸色越加晦涩。 那女子却不理会他,你白头翁一族力量或许不是羽族中最强,但也绝对不薄。白头翁一族并不是只有你,为何到得现如今,这玄光界天地里还是没有看见第二位太乙境的白头翁?你族群里的其他人,去了哪里? 白头翁一族并不弱。起码太乙仙,在白头翁里也不只得这信翁一个。哪怕白头翁族群里也需要太乙仙镇守,论理也仍然能够再分出一位来帮信翁分担,可为什么...... 到了现如今,白头翁这里始终未见第二位太乙仙现身? 你白头翁一族既然没有诚意,就莫要去平白牵扯那位净涪和尚。女子近乎警告一般地提醒,那位净涪和尚可不是个易于人物。 信翁重重地叹了一声,再抬头却是看定了女子,颓唐却认真道,道友信我,我白头翁一族并不是有意强自把持净涪和尚,拦下道友不让道友与净涪和尚结交,实在是,实在是...... 他实在是个什么,却始终没有明白说道出来。 那黄鹂一族的女修平淡看他一眼,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信翁支吾一阵,到底是没再说出什么话来,只默然站立。 羽族这边厢因为净涪心魔身而激荡起的一点涟漪,其实也没怎么让净涪心魔身惦记。 他只是心念一转,便将事情给揭了下去,继续在玄光界天地各处行走,看见这方天地中渐渐纷扰的局势。 玄光界天地在诸天寰宇中也是一个典型仙凡混居的格局。 修士居于洞天福地修行,亦立于各地王朝背后掌理人间。 哪怕人间王朝纷争不断,只要王朝背后的各方修士力量保持稳定,人间寻常的凡俗百姓都还能勉强保得一两分安稳。但当一切反过来的时候,情况就不好说了。 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恰正是修士力量动荡波及凡俗生灵的情况。 净涪心魔身在玄光界各方修士中匆匆看过一遍后,有意无意地,将目光落在了凡俗生灵之中。 -- 第1727页 天地纷争,修士间或许仍能维持那表面上的一分平和安稳,没有彻底撕破脸面大打出手,但他们之间的冲突与矛盾,却已经表现在人间的王朝纷争之中。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将心念散入凡俗生灵之中。 他没有特别做些什么。 实在是这些凡俗百姓都太过孱弱了。即便只是净涪心魔身的一点小小想法,倘若他不曾特意控制,流落到凡俗百姓中,仍然能轻易掀起一场场殃灾。 这不是净涪心魔身想要的,哪怕他是秉承净涪恶念而出的心魔身。 他在玄光界天地中的凡俗中行走,不是为了显圣,而是为了修行。 我只是忽然想起......他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一边的佛身说道,我似乎很久没有仔细见识过凡俗间的手段了。 佛身端详过他好一会儿,方才稍稍放松下来。 听得他这个回答后,佛身更是下意识地问道,当日我等在沉桑界天地中行走的时候,不是曾收拢过整个天地的生灵真灵拓印吗? 佛身的目光也往上抬起,看见那些隐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上方的茫茫星海。 那片星海在他们的修行过程中,可也曾给予他们不少的帮助呢。 是啊。心魔身理直气壮地应道,但这些只是真灵拓印,却不是他们本尊。真灵拓印中也只有他们的过往经历,却不是他们本人,即便我等拨弄他们的命数,也得不到他们的实时反馈。 那真灵拓印说来更像是某一个人的记忆,真正的生灵本身已经进入地府,甚至完成往生,又怎么会给心魔身什么反馈? 第488章 人心再是微妙幽涩,也是在生灵活着的时候才会存在。 生灵一旦死去,进入轮回往生,他最后留在天地中的所有,便不过只是遗留,是过去的一段旧影,彻底成了过去,再没有什么现在,也没有什么未来。 净涪心魔身所行的劫数一道,一切源头实则在心。他或许可以在过去的旧影中汲取到几分修行的资粮,但要再一次深入,还得要真正着落到无量量生灵之中。 听得心魔身的话,完全领悟心魔身所想的佛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他想叮嘱些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给他自己咽了回去。 相信他。 相信另一个净涪...... 佛身的目光微动,到底是缓和了眉眼,只点头,不说话。 心魔身见他这般反应,也有些稀奇,便多看了他一眼。 净涪本尊目光很自然地在佛身身上转过,落在心魔身身上。 既如此,你便自去吧,但......须得注意分寸。 心魔身的注意力一时便收了回来。 这个你放心。他道,我定不会轻忽。 哪怕再是弱小的生命,自他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总有些什么,被放到了他的手里。 或许是奇迹,或许是希望,总还是有的。 净涪本尊点点头,与佛身一道,看着心魔身的身影淡去。 你若还能再有几分余力,不妨也看一看他那边的所见所闻。净涪本尊道。 佛身有些奇怪地看向他,嗯? 不是说,要让他更相信心魔身,相信另一个净涪的吗?怎么忽然又跟他说起这个来? 净涪本尊瞥了他一眼,身形也渐渐淡去。 诸天寰宇之中,众生无量量,你要见众生,要真正地看遍众生的苦乐、悲喜,便不能只凭着你自己来。正巧,心魔身也要看人心变化,你便在心魔身修行的时候,也多留心观察,不正是两厢便宜? 佛身顿了一顿。 原来本尊他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本尊是要他多盯着心魔身些呢。毕竟心魔身和他乃是善恶两面,正是相生又相克,由他在旁边帮着把控,心魔身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当然,他也知道本尊向来注重他们两个的独立与自由,不会平白将他摆出来搁到心魔身的对面去,先前更是才提醒过他去相信,可他这不是还需要改变么? 佛身这般想着,却也开始了一轮反思。 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待到他重新调整心绪,佛身却是直接联系了心魔身,接下来的修行,我与你同参,如何? 这会儿的心魔身正将自己投入一枚美玉之中,忽然听得佛身的提议,不禁嗤笑了一声。 哦?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还能从你口中听得这样的一句话?稀奇,真是太稀奇了...... 佛身静等他一回,待到他笑完,才继续问道,你意下如何? 可以倒是可以。心魔身道,但我得先提醒你...... 话是这般说的,但心魔身的声音却始终慢悠悠的,但着一点漫不经心。 玄光界天地的局势远没有你在景浩界、沉桑界中的安稳平静,所以你能分散力量,尽量分化念身,可我不能。 我也可以分化诸多心念,以观照诸多人心变化,但我也需要为自己所分化出去的每一点心念封存力量。 这一点封存在心念中的力量不禁一定要有,而且还必须得能应对相当程度的突发情况。否则,若有人算计,同时出手针对心魔身散发出去的诸多心念的话,心魔身便是不死,也得重创。 -- 第1728页 作为另一个净涪,佛身自也清楚心魔身的顾虑。 可以。他利索点头,然后又与心魔身说道,你放心,你那边我也会封存一部分力量来照看的。 心魔身哼笑一声,如此最好。 佛身笑了笑,果真就收摄了部分心念,同时分去相当力量,通过净涪三身之间的联系,与身在玄光界天地中的心魔身汇同一处。 那是一种相当奇异的感觉。 心魔身和佛身合在一处时候,都稳稳抓住了心头的那一点清微悸动。 心魔身如今在玄光界天地中的状态很特殊。 他没有净涪肉身护持。净涪肉身确实也在玄光界天地中,但现在掌控它的是净涪本尊,而净涪本尊可还待在先前那处隐居静修之地呢。 他也没有取出傀儡肉身。傀儡肉身净涪三身手头上确实还有的,但那都是玄仙境界的傀儡肉身。在净涪三身已经突破金仙境界的当前,最为契合他们、能最大程度发挥出他们力量的金仙层次傀儡肉身,净涪三身手里却是没有的。 一则,净涪三身还没有推演出金仙层次傀儡肉身的制作方法;二来,制作金仙层次的傀儡肉身的材料,净涪三身手里也同样没有。 也所以,除了掌控着净涪肉身的净涪本尊以外,独自在外行走的心魔身、佛身其实都没有寄居实体,而仅仅只是心魔身和佛身力量直接化作的形体。 亦即化身。 但化身所以成形,却是修士本人的部分心神驾驭自身力量而来。故而在化身的身上,除了那一部分修士如臂指使的力量以外,便只有修士的部分心神。 心魔身如此,佛身也差不离。 而现如今,佛身将自己的一点心念散入心魔身的化身之中,便就像是佛身的心念紧贴上心魔身的心念...... 倘若佛身不是另一个净涪,与心魔身同出一源,心魔身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但也正因为心魔身和佛身都是净涪,他们同根亦同源,不过是随着心念的转易,分化出明暗与善恶罢了,所以心魔身此刻又不见什么排斥。 他们两个遥遥对视得一眼,都没说什么。 心魔身的力量直接扩散,将佛身的心念轻易接引过来,也和心魔身的心念一道护持起来。 自佛身那边投递过来的力量也没有任何抗拒,它甚至直接与心魔身的力量汇同了一处。 就像两条分化出去的支流,又重新汇合了一般。 心魔身稍稍感应了一番,又看向身侧陷入寂静的佛身心念,沉默了一瞬。 佛身心念察觉到心魔身的心神变化,就像水面上带起的浪花一样激起些涟漪,与心魔身说道,玄光界天地这里,一应事情统都由你拿主意,我只看着,不干涉。 佛身率先做出了退让。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说得倒是好听。 佛身一笑,再不说话。 事实上,心魔身说他话说得好听还真不假。现如今的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中,都有他许多心念,玄光界天地这边,他其实再分不出多少心力来料理。 更何况玄光界天地这边的局势明显更为复杂,情况也更加凶险,但凡有一点应对不当,日后只怕都会被牵涉到某些因果之中。 佛身既然已经没有更多的心力来处理应对这边的各种事情,倒还不如全部交给心魔身呢。 起码在玄光界天地这里,心魔身比他来得专心。 更何况,玄光界天地这边的事情,净涪本尊那边尚且不提,只心魔身这里,本就是由心魔身拿主意的,他一个忽然转移心念同参同悟的家伙,还是不要轻易插手心魔身的应对才是。 心魔身再看得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沉定了心神,映照这方圆百里的人心变化。 佛身也很自然地共享心魔身的心神视觉,也去仔细留心这方圆百里的悲与喜、苦与乐。 跑完这一趟,我们就该能好好地歇一歇了吧...... 应是,我可是打听过了,主家说的,等我们安全抵达京都,就给我们一段假期,再给我们一份厚赏...... 哈哈,那可真不错! 车厢的更远处,也有声音传来。 公子,你是说,我等收来的那枚美玉,要直接供进宫里? 嗯。 可是,那枚美玉不过就是一块粗胚,还没有经过打磨雕琢,就这样送上去,我怕未必能入得了宫里的眼...... 这个不用担心,我有安排。 可是...... 陈伯,宫里并不眼拙,哪怕现在京都有些乱,但宫里还算安稳,这枚美玉若不直接送上去,家里怕是才要大祸临头。 在更隐蔽的地方,还有声音传来。 你们可看清楚了,那真的是一枚灵玉? 当然,老张头我这一双眼睛可还没有蒙花呢。那块玉石绝对是灵玉,不信岑老二你自己看! 好好好!果真是一枚灵玉!这样,今晚我先联系其他人,你们再仔细盯着,等回头人齐了,我等找到机会...... 不过是一块沾染几分灵气的寻常玉石,就已经隐隐激荡风云,掀起一场场纷争、算计甚至是杀戮。 -- 第1729页 对连日奔波以后的短暂休歇的期待、对一趟奔忙劳碌后收获的微薄报酬的欢喜、对更高阶层更好未来的向往热切、对未知未来的谨慎与担忧、对财富宝器的贪婪渴求...... 人心人性,喜、乐、忧、惧、贪......诸般微妙,万般情绪,此刻尽皆展现在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的眼前,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心魔身只是噙着笑,平淡而趣味地看着,佛身眉眼间的神色却收敛了去,只留一点悲悯。 不过就是一块连灵石都算不上的寻常玉石而已...... 心魔身不知什么时候转过头来,正笑吟吟看定佛身。 第489章 佛身也是同时抬起眼睑,直直望向心魔身的方向。 两个净涪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激起无形无质却似碎玉一般的浪花。 我不能完全袖手旁观。佛身平淡道。 但凡开了灵智的生灵,都能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容置喙,更何况是另一个净涪的心魔身? 心魔身嗤笑一声,全不以为意,随你。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答复,甚为惊讶,不禁多看了心魔身几眼。 心魔身却仍是平静,只沉定心神,观照外间人心的种种变化。 联系人联系人......人一多,这趟能收获的钱财可就少了......说什么谨慎,还不是胆小......若是我...... 佛身将目光从心魔身身上收了回来,放眼看向外间天地。 人心,因果...... 良久,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一片铂金色的佛光照亮了被小心锁在箱子里的玉石,平白为那块玉石增添了七分神圣。 只不过,因着装着玉石的箱子被小心收拢,所以也没有哪个人看见了这一幕尚算奇异的异景。 可是即便如此,当夜入夜时分,佛光还是透出了箱子,在车厢里照出一片莹白。 这片莹白仍旧不曾有人得见,它静静地停留半响,便就隐去不见。 第二日一早的晨起时分,车队里很有几分古怪。 车队的管事不觉,倒是随同车队的某些仆从镖师心头惴惴,总觉得有些什么不妥。 可若要他们仔细清楚地分说个明白,他们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那种惴惴莫名,也不过就是心头朦朦胧胧的一种感觉,并没有实据。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朦胧感觉渐渐淡去,车队里又有许多琐事分去注意,是以不过半日工夫,车队里莫名的氛围就完全消失了。 除了某些人心头浅浅淡淡余留的一点印象外,居然再没有任何痕迹留存。 又过得几日,原本有序行驶的车队被拦了下来。 鲜艳的、尤带着点余温的血溅上了木箱,又被人随意地用手抹去。 咔嚓。 木箱被人拿着锁匙粗暴打开,露出内中用绸缎仔细包裹着的玉石。 这是什么玩意儿?看上去很值钱的样子啊...... 回寨主,这应该是枚极品美玉! 极品美玉?嗯,不错不错,就它了! 心魔身噙着点笑意看外间的血腥与混乱,也不觉得粗糙。 佛身垂了眼睑,无声合掌。 那山寨寨主虽然先出手,但他不是那只黄雀,只是螳螂而已。 还没等他将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寄居的这一枚玉石送出去,山寨里便被人团团围了。 在厚沉的夜色掩去了一切的狰狞后,熊熊的火焰便在夜风的帮助下舔舐了这一片地界。 玉石混同其他的山寨财宝一同,被人简单拾掇后带出了那座山寨。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都没有动作,安静地随着玉石在各方人士手中流转。 他们的修行,短时间内显然是不会结束的。 净涪本尊出关时候,往心魔身与佛身所在各各分去一点注意力后,便已经清楚了。 他也不多做些什么,只继续他自己的修行。 然而,净涪三身可以精心修行,这玄光界天地中的绝大多数修士却做不到。 因为玄光界天地间的局势是越来越乱了,水面下的漩涡不住翻搅,几乎要将那还算平静的表象彻底撕破。 还停留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修士都已嗅到了其中的危险,但这局势眼看着已经到达了失控的边沿,再不是一两个人乃至一两方修士着意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了。 有人早早便做好了准备,是以半点不觉惊慌,甚至还很有几分期待;有人却还不愿放弃,仍在极力奔走联络,只希望能更尽一分力,好将局势往他们所希冀的方向挪移;还有人茫茫然的束手无策,只能木然又混沌地等待着失控日子的到来...... 就在这样紧绷、近乎一触即发的局势下,一个背负宝剑的青年剑修踏入了玄光界天地范围。 始终潜藏、许久不曾露出一点痕迹的浮屠剑冢里,三位大罗仙的化身陡然睁开了眼睛。 安元和? 这三位大剑修面面相觑得一阵,很有些不解。 他怎么就回来了? 是啊,他怎么就这个时候回来了? 但这三位大剑修也只惊诧一阵,便平复了心情,更凝神更仔细地打量着那位正缓慢穿过玄光界天地胎膜,落入玄光界天地中的年轻剑修。 -- 第1730页 他离开玄光界天地,算来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吧?这十年过去,他似乎收获匪浅啊。 不错,虽然还是没能成就金仙道果,但也已经修至玄仙巅峰,比之他早先离开玄光界天地时候,可谓是颇有些进展。 ......就是还比不得那净涪和尚...... 听得自家三师弟的话,两位大剑修对视了一眼,各自默然。 半响后,才有人开口道,玄光界天地间的局势越渐混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彻底爆发出来,元和他却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归来,我怕...... 另外两位大剑修又是沉默,没有说话。 旁的都可以暂且放下,不多做理会,但有一点,却是我等必得拿个主意的。 大师兄你是说...... 不错,元和这个时候踏入玄光界天地,不论是为着他自己的修行,还是因为我浮屠剑宗的传承缘故,他都已经在这里了。 偏生玄光界天地局势就是眼下这般情况,只凭元和他自己,恐怕非但他归来的目的不能达成,就是元和他自己的安全,可能也是问题...... 那位大剑修看过两位师弟,所以,我们到底要不要将元和接引过来? 在自家仅剩的三人中行二那位大剑修看了看玄光界天地中的安元和,便转了视线来看自家的大师兄。 大师兄,元和他乃是我浮屠剑宗的唯一传承之人,肩负我浮屠剑宗传承,非是寻常,我等绝不能放任他落入险境。 排行最末的那位大剑修静默片刻,也说道,元和他如今不过是玄仙境界的修士,连金仙都不到,只凭他自己,很难保证他自身的周全。哪怕他果真出事,净涪和尚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他顿了一顿,目光就从上首转落到了浮屠剑冢外间的玄光界天地之中。 但是净涪和尚在烧起那把火后就没了影踪,下落不明,显然是在消化先前所得,静心修行。 若他只是隐居,不见外人,其实还留了几分心思静观玄光界天地间的发展倒还罢了,毕竟元和若真出事,他再如何也会出手。但倘若不是呢? 坐在最中央的那位大剑修其实也是在担心这一点。 谁知道那位净涪和尚现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若他完全闭关静修,不知外事呢? 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那位净涪和尚的身上。 另外一个大剑修也道。 坐在最中央的那位大剑修沉默得一阵,到底道,如此,便且先看一看吧。看一看......安元和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另外两位大剑修听得这番言语,不论心头是个什么想法,也都点了点头。 作为浮屠剑宗如今的唯一传承者,安元和的安危确实很要紧,但他们所镇守的浮屠剑冢也是浮屠剑宗的传承重器,是浮屠剑宗再起的根基之一,他们自己也担负着将本尊从永劫之地中引渡归来的责任,也是轻忽不得...... 若情况真的就是最糟糕的那一种,他们必须得做出选择,那自然是不能再拖延犹豫的。 可现如今也不是啊。 所以他们还能再等一等,也可以再确认一下局势,以挑选合适的时机。 浮屠剑冢始终未有动静,安元和一点都不介意。 他站在玄光界的土地上,放目张望天地内外。 饶是安元和早有心理准备,真正看到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时候,他还是被惊了一回。 当日根基尚且扎实牢固的道门、佛门,现如今...... 道门诸洞天福地已然联结成片,俨然有放下所有龃龉合做一力的架势,但即便是如此难得的万众一心,玄光界这道门诸洞天福地的处境还是艰难。 只安元和这一眼匆匆看过,便见到了环绕着玄光界道门诸洞天福地扎根的各方势力。 包括妖族、诸子百家,也包括同属道门的各家传承和各家星神法脉。 虽然这各方势力也各有主意,相互之间更有防备与对立,混不似玄光界道门这诸多洞天福地一般能够协同一心,但显然,在那些势力相互防备的同时,他们更不愿意错过玄光界道门诸洞天福地的任何一点动静。 玄光界天地的道门被如此针对,佛门的境况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这些玄光界的本土佛寺法脉,就似道门诸洞天福地一般,亦被各方隐隐阻隔拦截。 只不过负责拦截困阻玄光界本土佛寺法脉的这些势力,却大多都是魔门所属罢了。 因着净涪的缘故,安元和特意多看了玄光界那些本土佛寺法脉几眼。 也正是如此,他很快就弄清楚了玄光界这些本土佛寺法脉落得如此境况的缘由。 说来,也是玄光界这些本土佛寺法脉自找的。 远古天庭素来与西方诸佛泾渭分明,只要玄光界这些本土佛寺法脉聪明一点划清界限,各方修士谁都不会平白将这些佛寺法脉牵扯进去。 第490章 然而玄光界本土佛寺各法脉却相中了玄光界天地晋升的这个节点,要借此机会抬升自家佛寺乃至是整个玄光界本土佛门的影响力,达成玄光界天地中佛门大兴的目的,故而处处精心布置,连番仔细筹谋,居然就一头扎进这趟浑水里。 -- 第1731页 宗遇小沙弥不就是玄光界本土佛寺法脉的其中一个布置么? 至于玄光界本土的魔门法脉...... 安元和目光在人间那本归属魔门掌控的地界转过一圈,很自然地投落在玄光界那暗土六重天里。 暗土六重天那最为高远隐秘的空间里,一簇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安元和看不见那处高远而隐秘的空间中的动静,但他能够捕捉到那些激荡而起的涟漪。 也因此,他很快就认出了那些涟漪里若隐若现的气机。 他一时有些恍然。 是净涪那家伙的手笔么? 可莫要忘了,净涪三身可还是为了搭救安元和,才踏入这玄光界天地的呢。 虽然净涪找到安元和时候,安元和还陷在浮屠剑冢里,但在被困浮屠剑冢以前,安元和也是曾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过的。 因此,玄光界那暗土六重天包括整个玄光界魔门法脉,安元和即便不能说清楚,但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彼时他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时候,也曾跟这些本土魔门修士打过交道,可如今不过过去十来年时间,那些勉强算眼熟的面孔就都不见了...... 如此明显的变化,安元和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安元和不禁笑了。 他又往天地四方看过一遍,便不再犹豫,寻了一个方向化光而去。 待他沿着山道一路走入净涪本尊隐居之地时候,净涪本尊也已经站在了院门前笑看着他。 你来了? 安元和也是笑,嗯。 两人相携入屋,在正堂处坐下。 净涪本尊亲自烹煮茶水送来,安元和也不跟他客气,仔细品过,又享用得三两盏,才只端着茶盏静坐,听净涪本尊将近来玄光界天地中发生的那些事仔细说来。 ......也就是这些事儿了。净涪本尊最后道。 安元和捧着茶盏,透过那氤氲的茶水静默看他。 净涪本尊坦然地迎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碰撞,最后是安元和率先压落视线去的。 净涪本尊笑了笑,事情我都已经给处理妥当了,你实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安元和缓慢摇头,并不说话。 净涪原本能在景浩界天地中稳稳当当修行,为什么就要到这方天地里,涉入这片漩涡之中?他在这方天地中逗留,及至插手玄光界暗土六重天诸般事宜,将这里头的重重压力一肩扛起,或许是有净涪自己修行的原因在,但这一切的最初,还不是为了他? 为了将他从浮屠剑冢中引渡出来,净涪进入了这方天地;为了将继承了浮屠剑宗传承的他隐藏下来、帮助他分担压力、给他争取更多的成长时间和空间,净涪在这方天地中逗留,收集各方消息...... 他的挚友为了他,都已经承担去多少压力了?他往日要他如此耗神费心,今日仍是要他为他仔细思虑权衡,难道日后,也仍是要他如此担心顾虑么? 安元和下意识地垂落目光,看被他安置在膝上的本命宝剑。 一股厚沉的剑意慢慢沉降,积攒在剑身之中,静默地等待着质变那一刻的到来。 净涪本尊细看得安元和与他的本命宝剑一阵,又沉吟过半响,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毕竟安元和此番的诸般思虑,大半都是他自己着意酝酿,是为了养他身上的那一柄本命宝剑,也是为了养他心头的那柄剑器。 是安元和修行的一种方式,他实不必着意澄清。 至于其中的真假和虚实,净涪本尊明白,安元和自己亦同样清楚。 净涪本尊低头,无声呷饮一口茶水,耐心等待。 待到安元和周身涌动的气机平息,摄人的锋芒被收敛,净涪本尊才抬手将身前的果盘往安元和的方向推了推,顺便问道,元和,你可是已经去见过元觉了? 安元和果真伸手去捡了一枚灵果。 见过了。他道,元觉这些年都在展双界静修,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宗门。 提及杨元觉,安元和的声音不免就有些低沉。 杨元觉因为参悟小周天星辰阵,受斗姆元君传承的缘故,轻易不能走出展双界,就怕在自家实力能够自保以前被强行裹夹着带入漩涡之中...... 尽管杨元觉这样的动作确实周全,但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自囚方式? 安元和这般想着,又是一腔激愤从心头喷薄,与身上宝剑、心中宝剑共鸣。 净涪本尊又是呷饮过一口茶水,眸光却有些许沉凝。 待到安元和平复下心神,他三两口吃完手上的灵果,便伸手从随身的空间里摸出一个储物戒指来给净涪本尊递过去。 这枚储物戒指必不是安元和的,而应该是杨元觉的。 净涪本尊一眼就确定了,只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将那储物戒指接了过来。 果真,储物戒指里收着的,是一套又一套的阵盘、阵旗。其中有数套阵旗满溢星辰精气,非是寻常之物。 这些是元觉让我带给你的。他最近修为又有突破,炼制起阵盘、阵旗来就顺手了许多。 净涪本尊手掌一翻,便拿住了一套织七星道韵的阵旗来。 安元和见得就笑。 你果然是更喜欢这一套。他道,这一套是元觉灵机迸发的结果,他炼成以后就放入这个储物戒指里给你了,他说你一定会喜欢这个...... -- 第1732页 北斗七星合南斗六星而成的星辰阵法,正与我的修行有些许契合。净涪本尊也道,而更难得的是,这套星辰阵法既可相连成套,也可分化各自成阵,灵活应用的同时也不会削减它们的威力......很是不凡。 安元和道,既如此,你便收着就是。 净涪本尊果真就将那一套星辰阵旗仔细收了起来。 安元和又捡了一枚灵果过来。 不过这一次,他只拿在手里,并没有吃用。 说来,净涪,我有一个问题。 看定净涪本尊,安元和问道。 嗯?净涪本尊应了一声,很随意地道,什么事? 安元和一整脸色,你近来的修为是不是又有所突破了? 净涪本尊就笑了笑。 见得净涪本尊默认,安元和的脸色一时极为精彩。 居然真的是......他喃喃道,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又是一道锋锐剑意自他心头激荡,汇入他心头剑器和身上剑器去。 净涪本尊见得他这般动静,眼底又沾染了几分晦涩。 你修行如斯精进,我们也不能慢了!他朗声道,更是对净涪本尊笑,你且放心,我也好,元觉也好,都会尽快追赶上来的。 净涪本尊能说什么呢? 他只能与转了目光来的心魔身、佛身一道,笑着点头,同时回应,我等你们。 顿了顿后,净涪本尊手上的茶盏有热气氤氲而起,顷刻间锁住一整个正堂空间。 有些事,元和,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道。 安元和坐直了身体,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膝上宝剑,看定净涪本尊,听他将得自张远山的那部分量劫内情说道出来。 另一方寰宇么?他道,似是说与自己听,又似乎只是单纯地重复着这个说法而已。 半响后,他点了点头,对净涪本尊道,我知道了。净涪你放心,我会多注意的。 净涪本尊看着那再次激荡起来的剑意分落出去,无声点了点头。 安元和静默看他一阵,忽然笑了开来。 这个笑容,因着不见了他周身时刻缭绕的锋锐,显得很是平和,居然在顷刻间缓和了安元和的气度。 你担心我,净涪。他道。 净涪本尊没有作声,心魔身、佛身也都只是沉默。 安元和又笑了,莫要担心,我有分寸的。 净涪本尊仍是一声不吭,只看着他。 安元和再说话时候,声音里便隐了几分喟叹。 大劫将至,净涪。他道,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打磨,只能尽力提升境界,为自己多添几分力量而已。 玄仙,还是太弱了啊...... 他停顿须臾,收了面上隐隐漏出的神色,转过面来对净涪本尊笑。 倘若我果真劫数难逃,在未来陨落...... 净涪,你应该是会重新接引我入道的吧? 净涪三身眉头同时蹙起。 安元和却是笑意不减,仍是那般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叹了一口气,缓慢点头。但他还是道,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将这样的事情丢给我吧。 安元和哈哈大笑出声,我也不过就是白嘱托你这么一回而已,你且听一听就是,莫要太过挂怀。 净涪本尊看着开怀大笑的安元和,默默地、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只是这么白嘱托一回,而不是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净涪本尊心头翻涌过一阵酸涩。 他垂落视线,看定茶盏中清透的茶水。半响,他将茶盏托起,再呷饮得一口茶水,任由那微凉的茶水缓缓流淌过周身百骸。 安元和倒是比净涪本尊来得自在轻松。 他甚至还将这些年间所见的趣事都说与净涪本尊听。 ......那一日,我在那片沙漠中行走,见两小儿随着商队跋涉,又见他们灵醒,便传了他们一道剑诀...... 第491章 净涪三身都认真地听着,只在偶尔时候会帮着搭上两句话,又或者是问上几句。 安元和这些年的经历很是广阔,足迹遍布各方天地。也不独独是各处小千世界,还包括一些中千世界。 若只看时间流速的影响,小千世界确实是要比中千世界有优势。毕竟,中千世界里一年的光景,小千世界里可是过去了十年时间呢。 一年与十年,这十倍时间的差距,不是就能占得不少便宜? 但修士修行,却不是单凭堆砌时间就能成的,还得看修行资粮和修行环境。 修行资粮可暂且不提,但这修行环境却不简单。 它不独独是修士的人际环境,还包括天地环境。 修士修道,基本上都是师法天地。 而在这一方面上,小千世界却是要远逊色于中千世界的。 所以为了尽可能快速而高效地提升,安元和也不可能只将自己锁在某个小千世界里,仅仅去给他争取那最多的修行时间。 尤其安元和作为剑修,修的是剑道,不似净涪三身般,都钻在心、灵、智里头去了。 -- 第1733页 当大日从天中偏落,安元和也渐渐地停了下来。 净涪本尊知道,不是他不想再说,而是他认为有趣的、能与净涪分享的事情基本都已经说完了。 净涪本尊重新煮了茶水来,给他分去一盏。 安元和接过茶盏饮了几口,冲淡口中的灵果味道。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净涪本尊问道。 午后的风原也带着热气,但在外间山林里转过一圈再扑腾到净涪本尊、安元和两人身边时候,那热气也都尽散了,反而带来些许清亮。 然而,安元和周身盘旋环绕的剑意却始终凛冽锋锐。 接下来吗?他托着茶盏,静默了一瞬,抬眼对净涪本尊道,接下来的话,我大概是要归于剑冢之中的吧。 净涪本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剑冢里应该还用不到你吧。 安元和摇头,不是用得到用不到的问题。 净涪本尊垂了垂眼睑。 安元和所说的,净涪本尊他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他知道的。 净涪三身都知道。 浮屠剑冢隐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事情,寻常人或许不知道,但那些大罗仙们却一定有所猜测。 他们甚至能够笃定。 在这方诸天寰宇中,大罗仙、混元仙或许及不上圣人位高权重,但只要他们着意探查,哪怕有同阶修士刻意遮掩,也总还会让他们抓住些痕迹。 就譬如张远山。 张远山成就大罗果位的时候,远古天庭早销声匿迹不知多久了,其中内幕更应该是诸天寰宇中的秘密,少有人能够知晓。但张远山成就大罗果位以后呢? 早先他不能探查的,没有资格知晓的,现在都已经能够动手探查了,也有资格能够打听了。 若再要说落子玄光界天地的各位大罗仙不知道浮屠剑冢的痕迹,就太过牵强了。 可即便如此,浮屠剑冢如今仍旧能够遮掩得严严实实,不曾在天地众生之中暴露出更多痕迹。显然,在诸位大罗仙的布局与筹谋中,现下应当还不是浮屠剑冢入局的时候。 浮屠剑冢暂且还能保得自身安稳,同理,安元和也还不需要这么快就涉足玄光界替你乃至是诸天寰宇的乱局之中。 他应当还有更多的时间修行的。 净涪。安元和唤了他一声。 净涪三身尽皆抬眼看过去。 他们看见了那双盈满战意与锋芒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快萦绕上了笑意。 但笑意并不能将那些锋锐剑意软化,恰恰相反,它更像是淬炼剑器的水,反将那些锋锐的剑意淬炼得更为摄人。 你该知道的。他道,但凡有一丝的可能,我也不愿意将自己生存的机会拱手让出去,净等着旁人裁定我的未来。 顿了一顿后,安元和又道,在这方面上,我、元觉和你,都是一样的。 净涪三身无声沉默。 不错,他们三个,还真都是一样的脾性。 净涪三身自己不必多说,安元和如今的选择也同样不必多提,便是今日里不曾在场的杨元觉,说是只在展双界天地中闭关,非必要绝不轻易离开展双界半步,看似畏缩胆怯。 但实际上呢? 只看方才安元和给净涪本尊送来的那些阵旗、阵盘就知道了,这些年缩在展双界天地里的杨元觉,绝对没有将自己的生路交到旁人手上的打算。 他的畏缩困守,不过是尽力抓住每一点时机提升自己、增强自己罢了。 净涪本尊将叹息隐去,只道,我也没说要反对。而且,你既是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反对又怎么样?有用么? 呃......安元和干笑一声,不甚确定地道,应该......应该还是有些作用的。 净涪本尊轻哼一声,却没有多说,只是抬手虚虚在胸前一掬。 一片似水又似光的华美紫霞在他的手掌上浮现。 紫霞翻滚涌动半响,竟是凝成了一缕火焰。 安元和的视线早在紫霞出现那会儿,就黏了上去。 到得那紫霞化作一缕火焰,他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紧了。 净涪本尊放开手来,任由那缕火焰在半空中虚虚沉浮。 他自己则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个古朴的石制灯盏来。 当那盏灯盏被净涪本尊稳稳当当拿在手里时候,都不需要他再有什么动作,那缕火焰便直接飘了过来,在灯盏空荡荡的灯托上安了家。 净涪本尊再看得手上这盏已经亮起的灯一眼,便将它递了过去。 安元和一时不敢伸手。 这,这......这就给我了? 净涪本尊应了一声,嗯,给你了。 安元和顿了一顿,到底没有多说什么,伸出手去将石灯接了过来。 只看着便觉得不凡的石灯落在手上时候,安元和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盏石灯的不凡之处。 被石灯的火光笼罩着,他的灵台都给清明了几分,也于是,脑海中流转过的种种体悟,似乎亦在不断地碰撞交汇,要让更神异的道妙展现在他的心头...... 他不知不觉闭上眼睛,只让石灯上的灯火罩了他一身。 净涪本尊无声垂眼。 -- 第1734页 心魔身和佛身却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与他争辩。 本尊,既是你已出手,为何只有这一份子火? 就是,本尊。心魔身道,这可是元和。元和! 为何没有我等二人的力量加持? 净涪本尊回转心神看了两个净涪一眼,并不动摇。 因为元和站在破境的边缘上。他道,他如今是玄仙巅峰,距离金仙只差一步。 在这种状态下,不论是你的力量,还是佛身的力量,都可能会给他的道带来些什么影响。 而一旦对元和的道有所影响......净涪本尊的声音仍旧清清淡淡,带出十分的冷静理智。那才是真的断绝了元和的所有可能。 心魔身和佛身一时也都沉默了下来。 无他,实在是净涪本尊说得再在理也没有了。 金仙,不朽之始。 当日净涪三身滞留在玄仙巅峰时候,为了成就金仙道果,也是处处小心。现如今安元和也是停在这一步,同样轻忽不得。 净涪本尊说服心魔身和佛身以后,便将心神重新转回到了安元和身上。 安元和还在快速梳理着心头脑海翻涌出来的诸多灵光。 净涪本尊静静看得半响,端起茶盏来呷饮过半盏茶水。 待到安元和再次睁开眼睛来时候,天边已经升起一弯月牙了。 斩灭神魂的剑意在安元和瞳孔中凝成一柄宝剑又快速隐去。 察觉到这边厢的动静,净涪本尊转了目光过来,笑道,看来,你又有了收获。 安元和微微吐出浊气,也是笑,还得多谢你。 作为收益的那一个,安元和当然知道他这个好友为了他,到底小心谨慎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盏石灯看着寻常,但实际上却纯净至极。不论是石灯本身还是灯火,都沾染任何后天所念所思。 若要仔细分说个清楚的话,大概应该是生灵灵智初开时候最空灵的一点灵机。 有这一盏石灯在侧,安元和再修行时候,就能以这盏石灯的灯火为引,快速将自身的心、神、体调整到那种空灵状态之中。 而那一种空灵状态,又是近似于顿悟的状态。 也就是说,净涪送出的这一盏石灯,能够更大程度地提升他的悟性。 尽管安元和自认悟性不俗,否则也不可能一路修行到玄仙境界,如今更是站在金仙境界的门槛前,但得了这盏石灯,他赫然发现自家的悟性似乎还能更往上拔高少许。 看着手中的石灯,又看看对面只做平常的好友,安元和这位剑修也不禁慨叹。 真是......太厉害了...... 净涪本尊摇头,不过是能给些助益而已,真正重要的,还是你的积攒。 安元和笑了,你放心,我醒得的。 对于安元和,净涪本尊也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虽说得了这样一盏能增长悟性的石灯,安元和也没有在净涪本尊这里多做停留,他与净涪本尊告辞。 我该走了。他道。 净涪本尊不动,只看定他,问道,不多待一回? 安元和失笑,不了,三位师祖还在等我呢。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安元和道,待我闲暇,我必会再来坐坐,又或者,净涪你过去找我也是一样的。反正浮屠剑冢到底该怎么去,你也知道。 第492章 好。净涪本尊到底是点头应了下来。 安元和笑了。 那我便走了。一口饮完杯中茶水,将杯盏重新搁下,他站起身,不必送。 制止了净涪本尊的动作后,安元和对他略一点头,便即化作一道剑光跃出,消失不见。 净涪本尊静默看着那道剑光最后消失的方向,半响后方才收回目光。 他垂下眼睑,看着手中杯盏茶水里倒映出来的面容。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和佛身也是一道沉默,许久没有作声。 安元和离开以前,说是净涪三身往浮屠剑冢去也总能找到他,但事实上,净涪三身也好,安元和自己也罢,他们都知道,在安元和真正将浮屠剑冢也握在手里以前,净涪三身必不会再轻易踏足那一处浮屠剑宗的传承秘地。 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安元和与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修士的关系。 或许痕迹不太明显,但作为安元和的好友,作为一名勉强合格的修士,净涪三身已经基本能够确定安元和这个浮屠剑宗当代传人与那三位大剑修之间的关系了。 既然他们双方存在分歧,那么...... 净涪,安元和的好友,哪怕不能帮助安元和,对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剑修施加压力,也不能拖安元和的后腿,反过来让安元和对那三位大剑修妥协。 便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净涪三身自当年走出浮屠剑冢以后,就再没有踏入浮屠剑冢。 哪怕浮屠剑冢里的藏书,净涪三身至今还只查阅了少许,仍有太多太多的藏书诱惑着他,也是一样。 但是......心魔身摇头,低声道,元和的修行隐有剑走偏锋的趋势,哪怕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必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我等也仍旧得多留心。所以浮屠剑冢,我等接下来也确实得时不时去转悠转悠。 -- 第1735页 心魔身这般说着,目光也已经抬起,遥遥看定了净涪本尊。 将目光落在净涪本尊身上的,也不独独只有他一人,还包括佛身。 净涪三身,佛身在景浩界、沉桑界两方地界中修行,已经基本上耗尽了他的心力,轻易处理不了更多的事情。 而他所以能够在玄光界天地里与心魔身一道行走,那也是因为玄光界天地中的所有事宜,根本就是心魔身在处理。佛身做的,不过就是借了心魔身的眼睛,在看着此间天地中的生灵罢了。 故此,若安元和那边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净涪来帮忙搭把手,先就可以排除佛身了。 可除了佛身以外,其实心魔身也不能轻易调动。 因为在现如今玄光界天地这个漩涡里,行走在外的心魔身其实完全代表着净涪这个佛门和尚的身份。 不论旁人怎么猜度,在诸天寰宇的众生眼中,心魔身便是净涪和尚。 所有关注着净涪和尚、留心着净涪和尚动静的目光,都得锁定在心魔身的身上。 所以只要净涪三身还想着继续将浮屠剑冢藏在迷雾和未知里,心魔身就不能接近浮屠剑冢。 如此,心魔身也同样被排除了开去。 能够处理、也最适合处理浮屠剑冢事情的,这不就只剩下本尊了么? 净涪本尊迎着佛身和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点头道,我会留意。 心魔身和佛身各各暗自松了一口气。 但想起安元和,两个净涪的脸色还是不自觉地变得凝重。 他是要以自己的一切为烘炉,养一口心剑并一口灵剑。待到心剑和灵剑长成,便要将心剑与灵剑合作一口无上宝剑...... 佛身将安元和的现状明白道出,可只有心与灵,显然还不够。 心魔身将身体稍稍往后仰,让自己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肉身。他道,他还差了肉身。但很显然,元和他似乎没有想要为了那还差得太远的肉身之剑放慢自己修行的脚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 原本应该是很自在舒适的姿势,心魔身却不真的觉得舒服,他甚至隐隐皱起了眉关。 他的道果将会残缺不全。 道有不全,后续不是完全没有填补的希望,但太难了。 需要付出的代价也相当沉重。 倘若放在寻常时候倒也罢了,慢慢地来,总还能有机会。然而,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乃至诸天寰宇,却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让他慢慢调整、弥补。 到得元和他被残缺道果拖住脚步,能力提升的速度追不上事态变化的速度,元和他会很危险......佛身也道。 净涪三身一时沉默了下来。 于是,净涪那偌大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便再没有一丝声响,仿佛纸画一般。 这一刻的净涪三身,都不自觉地想起了今日里安元和似是说笑地提起的话语。 若我半道陨落...... 净涪三身周身的气机又更沉凝了一分。 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净涪本尊忽然道。 心魔身和佛身听得净涪本尊的这话,陡然坐直了身体,定定看住他。 元和他差的,看起来是时间。也确实是时间不假......他道,但我等都知道,修行时间是可以用修行资粮来补足的。 心魔身和佛身恍然间也明白了什么。 不过他们都没有直接道破,而是仍旧看定净涪本尊,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就好像,那话倘若从净涪本尊的嘴里说出来,就是要比他们两个说来要有成功的可能。 尤其元和他专心养心剑和灵剑,欠缺的就是肉身的层次。而要让肉身蜕变...... 悟道确实是一种办法,可进补,也同样是一种不错的补益方式。 心魔身和佛身的眉眼放松下来,甚至隐隐带上两分笑意。 所以?佛身问道。 所以,净涪本尊道,元和其实不应该留在玄光界这里,他可以往沉桑界里去。 净涪本尊的目光落在了佛身身上。 现如今留在沉桑界天地里的,不是佛身又是谁来? 佛身双掌合在胸前,笑道,我会尽量说服张道兄的。 张远山出身火云洞天,如今又在沉桑界天地中专心培养灵植、灵种,灵食、灵果、灵药之类的修行资粮是最多的。 安元和要蜕变肉身,让他的肉身能够承载他那锋锐凛冽的剑道,这些能够补益肉身的灵材自然也是越多越好。 至于锤炼肉身的功法与秘术,作为浮屠剑宗当代唯一传人的安元和怎么可能会没有? 他真正差的,就是高品质的灵食、灵果和灵药这些修行资粮而已。 毕竟现如今的浮屠剑宗就剩下一个剑冢秘地,秘地里也只有三个大剑修,功法、秘术不缺,铸剑的灵粹不缺,可可灵食、灵果和灵药这些,却是真没有。 这就需要安元和自己去收集储备。 可安元和从接下浮屠剑宗传承到如今也不过就是中千世界的十来年时间而已,这点时间只够他练剑修行,可支撑不了他再去做些什么。 -- 第1736页 但张远山就不同了。 若果张远山愿意出手相助,安元和日后的道路不能说就此坦荡通畅,可也能够轻松许多。 所以需要再仔细考虑的,也就是张远山的态度与选择罢了。 不过,即便张远山出身火云洞天,问题应该也不大才对。 毕竟安元和传承的浮屠剑宗虽然说是和远古天庭有所牵连,但浮屠剑宗也只是远古天庭这个庞大势力的一点细末枝节而已,可决定不了远古天庭。 更何况,只听张远山当日与佛身说起的那些隐秘便知,远古天庭归来基本已成定数,不论诸天寰宇各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都改易不了现实。 现如今这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们真正算计、谋划的,其实是远古天庭归来的时间节点以及它归来后所握有的话语权。 说不得......心魔身缓慢开口,元和以及浮屠剑宗,能够成为诸天寰宇各方与归来的远古天庭之间的缓冲区域呢。 佛身听得,也是心头一动。 因着安元和,因着浮屠剑冢以及剑冢里的那三位大修士,浮屠剑宗的传承勉强算是延续了下来。可是就浮屠剑宗现如今的力量,如果就这样暴露出去,要支撑到远古天庭归来几乎不可能。 可是就算浮屠剑宗一直隐匿,甚至撑到了远古天庭归来,失落多年、几乎破灭的一家道统,还是与远古天庭原本就没有多少联络的浮屠剑宗,它果真能得到归来的远古天庭的扶持,重新恢复元气? 难。 很难的啊。 所以想要保存甚至是壮大浮屠剑宗,就必须帮它找准位置。 若是能成的话,对于元和及浮屠剑宗来说,倒也不失为一桩机缘。 佛身说着话,目光转落到了心魔身的身上。 心魔身所修的劫数一道,可是亦劫亦缘的啊...... 心魔身抬眼,迎上了佛身的目光。 两个净涪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意动与跃跃欲试。 只从情分上来论说,安元和是净涪的好友,但凡有可能,净涪三身都不愿意看见他陨落。 不是他们不能在安元和陨落后将他再行接引入道,只是相比起让他入劫再接引,净涪三身还是更愿意看见他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前行。 而哪怕是完全抛开了情分,只从净涪自身所修的道来论说,若他们果真能见证安元和与浮屠剑宗点亮生机,那心魔身的劫数一道、佛身的救度众生,都将会往前更走出一段距离。 第493章 更何况现如今是情分与修行两厢交织? 心魔身和佛身齐齐一动,同时别去目光,投落在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身上。 本尊...... 净涪本尊团团看过两个净涪,最后点了点头,我会留心。 心魔身和佛身尽皆一喜。 即便他们也知道,想要真正达成目的,将浮屠剑宗推到那个远古天庭与现今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的缓冲地界,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他们心上眉梢的喜色与放松还是半点不减。 事情再难,本尊也已经应下了。而本尊答应下来的事情,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但稍稍放松一回后,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还是重新收拾了心情,与净涪本尊一同筹谋起来。 毕竟他们也是净涪,哪怕此事有净涪本尊应下,他们也不可能全部丢开手去,甚至更应该用心协同本尊才对。 想要将浮屠剑宗送到各方力量的缓冲地界上,只靠我们自己,是做不到的......心魔身先道。 佛身点头,快速跟上,旁的可以暂且不提,浮屠剑宗必须得出力。 在这件事情上,净涪三身不过是个旁人,真正的正主还是浮屠剑宗。哪怕净涪三身处处安排周到,浮屠剑宗自己不愿意不出力,这事情也同样成不了。 净涪本尊也点头,应道,我们需要跟元和提议,问一问元和的想法。 将浮屠剑宗推送到远古天庭与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的缓冲地界,对现如今近乎凋敝乃至断绝道统的浮屠剑宗来说,乃是不敢奢望的生路。倘若事情能成,浮屠剑宗说不得能够乘风而起,重新恢复当年的昌盛境况,甚至是超越当年。 所以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剑修,或许会有许多顾虑,但他们应当不会拒绝。 至于元和...... 元和相信他们,不会怀疑他们的用心。 净涪本尊的诸般想法,心魔身和佛身也都很快了解。 原就是应该的。更何况,我也不信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真就再没有任何后手了。心魔身眯着眼睛,说道。 佛身微微摇头,倒是有些不太赞同。 后手大概说不上,但其他的准备和布置应该是还有的。他低叹一声,道,浮屠剑宗毕竟是传承久远的剑道大派,那三位前辈又都境界高远,智慧非凡,即便一直被困锁剑冢,也不可能不给自己道统传承留下更多的维系手段。 心魔身轻笑,并不与佛身在这上面争论个你对我错。 随你怎么说吧。总之,他们必得拿出些实质的家伙事儿来。 佛身静默一瞬,没有反驳心魔身的话。 但他还是提起另一个问题,那么这件事,到底该由谁去与元和提起? -- 第1737页 他看定了净涪本尊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 反正,他是不可能再腾出心力来的,现在就看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这两个,到底要由哪个出面了。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对视一眼。 心魔身犹豫得一瞬,果断开口道,便就我来吧。 佛身的目光一时完全落到了心魔身的身上。 心魔身眼底亮着光,跃跃欲试。 我可以往浮屠剑冢走一趟。 这件事情,说服浮屠剑宗答应,一点难度都没有。真正为难棘手的,是这个计划的后续实现。 事情要做成,净涪三身不过是个联络的线人,顶天还能再担一个推手的身份,可真正的关键,还得看浮屠剑宗那边厢的决意。 浮屠剑宗愿意为了这个计划做到什么程度,能为了这个计划拿出些什么,又是不是可以为这个计划寻得更多净涪三身不知的助力...... 这一切变化的起点,就是净涪三身与浮屠剑宗那三位大剑修的交涉。 浮屠剑宗在接下来的量劫之中是不是能够寻得一线生机,又或者仍旧只能被量劫吞没,也都在这样的行动中一点点敲定最后的结果。 心魔身想要亲手开启这样的一场布局,也想要亲眼见证这一场挣扎。 不论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心魔身都必定能够对自己所践行的道路有更多更深刻的理解。 心魔身当先开了口,佛身也连忙跟上。 虽然说他现如今基本没有更多的心神余力来处理这件事情,但若事情真的交给了心魔身,正分了一点心力着落在心魔身身上、借心魔身双眼见证如今玄光界天地众生诸般命数演化的他,也还是可以借得心魔身双眼的。 本尊,我也觉得可以交给心魔身来。 净涪本尊平静看着这两个净涪,声音不曾有过太多起伏。 你们应当还记得浮屠剑宗之事所以会交给我的原因。 因为佛身没有更多的心力,因为心魔身如今正顶着净涪和尚的身份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 佛身和心魔身下意识地压落视线,不敢迎上净涪本尊的目光。 如今你们又说应该让心魔身往浮屠剑宗走一趟,所以,我能理解为你们想要让我,暂且顶替心魔身支撑起净涪和尚的身份? 佛身和心魔身不敢吭声。 虽然他们一开始没有这个胆子,但是话赶话间,这一点心思就已经活跃起来了,他们...... 他们没有什么话语能为自己开脱的,只能受着。 净涪本尊看着这两个净涪,静默片刻,挪开目光。 可以。 心魔身和佛身都是一愣,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响方才敢确定现实。 净涪本尊没有再说话。 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心魔身只是往浮屠剑宗走一趟,与安元和、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剑修提起这件事,能花费多少时间? 他不过就是临时支撑起净涪和尚的身份而已,算不得什么。 心魔身和佛身恍然回神,齐齐对视一眼,又悄然觑过净涪本尊的脸色,默契地将这件事情揭过去。 不错,净涪本尊也是净涪,不过就是顶着净涪和尚的身份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一些时间罢了,哪里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需要见怪! 想要将浮屠剑宗推到远古天庭与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的缓冲位置,浮屠剑宗自身很重要,也确实是根本,但只凭浮屠剑宗的力量,却还是不够......心魔身说道。 佛身也道,浮屠剑宗需要得到远古天庭与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的认可。 顿了一顿,佛身补充道,哪怕不必全部,也应该是诸天寰宇各方势力中的相当一部分。 而我等可以着手争取的,有也只有现如今诸天寰宇的各家势力。远古天庭那边......心魔身道。 佛身接了话,道,归来的远古天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等如今谁都不知道,得得到它真正归来,才能窥得一二。而就算远古天庭归来了,那边厢也应该交给浮屠剑宗。 他们处理起来会比我们来得容易。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无声点头。 不论如今的浮屠剑宗的状况有多么凄惨,它浮屠剑宗的名号都成功保存了下来,浮屠剑宗总能在远古天庭那里保有一分情分。 而有一点,净涪三身都不曾特意提起的是,浮屠剑宗这般凄惨艰难的重新在诸天寰宇中扎根的处境,说不得还能帮助它在远古天庭那里更占得一分便宜。 曾经依附在自家皇庭之下的小宗门,因为自家皇庭忽然消失,失了庇护被群狼撕咬却硬生生撑住一口气,不退不让不投降,等到了皇庭的归来...... 这不是忠诚是什么? 同时,如果远古天庭想要重新在这诸天寰宇中立威,竖起自家的名号,彰显自家的力量与家底,浮屠剑宗就是一个现成的名目。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浮屠剑宗可以被归来的远古天庭看在眼里,然后又被它挑中。 但这个么?它应该是浮屠剑宗应该思考的问题。 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的势力...... 心魔身和佛身目光一对。 佛门这边厢,禅宗我等可以着手试一试。佛身说道,我总觉得,阿难尊者说不得可以说服。 -- 第1738页 心魔身没有说话,但他面上似乎不太以为意。 佛身的目光就看定了心魔身,你觉得不对吗,心魔身? 心魔身掀起眼皮子觑了佛身一眼,当然不对啊。 佛身静默,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所以认为阿难尊者会同意,是因为早先时候我等进入浮屠剑冢那会儿,阿难尊者疑似跟浮屠剑冢那三位打过交道的事情吧。 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嗤笑一声,那事情已经过去十来年,在这十来年间,浮屠剑冢仍旧没有露出太多痕迹,佛门各法脉也没有针对浮屠剑宗的更多动静......显然,阿难就算跟那三位打过交道,他们之间的因果也早已在当时就了结。 怎么还会延续到这件事情上? 佛身无言沉默,半响后他才叹了一声,道,所以我说的是可以试一试,试一试去说服阿难尊者。 心魔身眸光一转,也是沉吟下来,若只是试一试的话...... 佛身道,阿难尊者担心迦叶尊者,而迦叶尊者那边,到如今也还没有传来更多的消息。倘若浮屠剑宗还能在迦叶尊者的事情上帮忙,阿难尊者必不会太过犹豫。 不说阿难尊者,只说迦叶尊者,他可是禅宗法脉的初祖。若是浮屠剑宗真能在迦叶尊者破境的事情上出力,禅宗一脉的态度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第494章 因为阿难尊者的缘故,禅宗法脉与密宗法脉渊源甚深,禅宗法脉与阿难尊者一旦表明立场,密宗法脉也会有很大的概率点头。 若事情顺利,佛门八大法脉,浮屠剑宗能争取得其中的两大法脉支持。 然而,这还不是极限,只要浮屠剑宗愿意多花费些心思,它还可以在佛门各大法脉中争取得更多的支持......心魔身若有所思道。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已抬起目光,迎上净涪本尊与佛身的视线。 他轻咳一声,顷刻间便将话锋给转了个个儿,当然,哪怕我等都不曾仔细计较浮屠剑宗的根底,它到底也是归属于道门,只这一点,就与佛门存在天然的隔膜...... 更遑论我等既然打算让浮屠剑宗成为归来的远古天庭与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势力之间的缓冲部分,就必然不能斩断浮屠剑宗与远古天庭之间的渊源。 他们还必得帮助浮屠剑宗将这一份渊源加深加厚才是。 哪怕是在远古天庭的全盛时期,浮屠剑宗也仍旧是远古洪荒时期东方的力量,与佛门所在、所掌控的西方力量,又有着相当的门槛。 他最后道,佛门各法脉的支持,浮屠剑宗可以争取部分,但不能太过。 否则就不免让人嘀咕浮屠剑宗的立场,更会让人猜疑西方佛门各法脉的意图。 佛身也是点头,浮屠剑宗真正需要争取、尽力联络的,还是道门的各方势力。 净涪本尊缓和了眼神,却没有多说,仍只静默地听着。 心魔身并不曾特意去观察净涪本尊那边厢的动静,但也悄然松了口气。 道门的各方势力么......他一面接话,一面心念电转,各种信息快速在灵台中闪过。 既然需要的是道门的各方势力的话,那么...... 比起我们来,元觉或许还能帮得上更多。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开口说道。 净涪本尊看得他们一眼,略略点头,认同了他们的判断。 杨元觉是道门阵修,又得了斗姆元君传承。他或许比不上那些承继了道门诸位圣人道统的法脉传人,却也是份量不俗的旁支。 尤其斗姆元君还是远古天庭时期的群星之母,远古天庭里的诸星君乃至现如今诸天寰宇的星神法脉传承,几乎都是源自于这位大神。 有杨元觉倾力相助,内外串联,浮屠剑宗的道路还会更稳当一些。 净涪三身这般如此、如此这般地分析过一番浮屠剑宗的前景与情势以后,基本上已经梳理出一个大体的框架来了。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框架罢了,真正要将计划着落到实处,成功将浮屠剑宗送到那个缓冲位置上,却还得安元和以及浮屠剑宗自己尽力。 那我便去剑冢走一趟了?心魔身兴奋地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觑他一眼,急什么? 是啊,急什么呢。佛身也道,元和他才刚从我们这里离开,你这就急慌急忙地追上去,未免太过打扰了些。 再如何,也得留点时间让安元和与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修士相处才对。 心魔身被净涪本尊和佛身这么一压,也恢复了一点理智,他讪讪道,好吧,那我先给元和他送去消息,再趁着这点时间,将计划梳理成形,到时候不论是与元和分说,还是要去说服那三位,都很是便宜。 佛身瞟了心魔身一眼,很是无言。 说来说去,这家伙还是想要尽快将事情给敲定下来而已...... 心魔身不理会佛身的反应,他定定看着净涪本尊。 即便他不曾明白说道出来,净涪本尊也已经清楚了他的计较。 点了点头,净涪本尊站起身,那便换人吧。 -- 第1739页 心魔身笑了起来,果真也站起身。 两道庞大的心念交错,须臾间便换了个位置。 心魔身携带着一点佛身的心念,掌控住了净涪肉身,而净涪本尊则出现在了那块先前心魔身寄居的玉石上。 是的,即便已是三月余的时间过去了,心魔身先前所寄居的那块玉石仍旧在道路上,还没有抵达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上。更不要说是交付能工巧匠之手,细细雕琢了。 生灵在拿起与放下、争斗与放弃之间徘徊游走所体现出来的智慧心性;争斗成败间定下的劫与缘...... 色色种种都是佛身与心魔身想要参悟、想要看见的东西,却不是净涪本尊的。 因为净涪本尊所悟、所修的,是生灵的真我。 也就是说,除非有生灵在这枚玉石的诱惑中真正清醒过来,能分清贪的恶与成全的善,能不被周遭的氛围影响、不被亲近的人动摇心思,明见灵台真我,那才能真正入得净涪本尊的眼。 但那真的太难了。 绝大多数的生灵,都是群居特性,他们聚拢成群,相互影响、相互干涉,少有生灵能够挣脱自诞生以来就一点点添加上去渐渐厚重渐渐周密的束缚,同时还能拨去自身诸多杂念欲望的干扰,明见灵台真我的。 所以,在隐入玉石里去后,净涪本尊便彻底沉寂下来。 他守着自己的真灵,看心魔身与佛身各自修行、各自活动,看那些在心魔身与佛身各自动作拉扯下,不断碰撞的心念。然后,在碰撞的心念火光之中,看见他真正的自我。 他渐渐地沉入了修行之中,只余一点心念遍布玉石,以感知外间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的局势变化。 心魔身和佛身看见净涪本尊那边的状况,都下意识地分出了一点心念,以准备时刻接应净涪本尊。 毕竟净涪本尊现如今更专注于自身的修行,虽然也分了一点心念留意关注外间局势变化,但到底不多。若在这期间,真有人布局谋算,说不得净涪本尊还会懵懵懂懂地一头扎进去...... 这可不行! 绝对不行! 心魔身和佛身再是忙碌,也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所以,这两个净涪便只能多帮着净涪本尊照看一下了。 当然,这件事的主力还是心魔身。 谁让佛身这家伙是真的、真的已经挤不出更多的心神余力来处理了呢? 心魔身暗自叹气。 佛身都懒得看他。 莫要看心魔身这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勉强模样,可实情如何,只看他如今那格外利索的动作就知道了。 也是,这可是难得的,能让他将净涪本尊护住的机会呢。这样的一个重任就这般落在心魔身的身上,不正显得他能耐? 被压了一头的佛身转回心神,一意自家的修行,并不多理会心魔身。 心魔身半点不介意。他冲着佛身的方向笑了笑,便慢悠悠地伸手,取出了那柄与安元和、杨元觉两人联络的铜镜来。 将消息给安元和传过去后,心魔身便抻了个懒腰,从蒲团上站起,背着手里里外外地转悠。 到安元和再次联络他的时候,净涪心魔身正站在院门前,看远方的林海渐渐沉入夜色里。 你这么快就忙完事情了?净涪心魔身很有些稀奇,便直接问安元和道。 安元和随口答了一句,毕竟这里也没有什么大事。 你找我,是又想到了什么事情吗?他看定了净涪心魔身问。 虽然面色平静,不见太多波澜,但净涪心魔身知道,只要他点头,然后将事情与安元和分说个清楚明白,哪怕是才刚回到浮屠剑冢,安元和也能连夜提剑赶来。 想到这里,净涪心魔身笑了笑,确实是想起了件事。但不是关于我的,而是关于你浮屠剑宗的。 安元和微不可查地放松了下来,他也不多想,直接问净涪心魔身道,关于浮屠剑宗的?什么事?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然后抬手,点落在面前的联络铜镜上。 一道裹夹着许多信息的灵光便从净涪心魔身这边厢,直接出现在了安元和面前。 安元和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直接拿住灵光,阅读其中的信息。 净涪心魔身静默地站在联络铜镜的这边厢,将清静留给了安元和,让他自己仔细思考、认真判断。 半响后,安元和抬起眸光,看定联络铜镜另一边的净涪心魔身。 事情若果真能成,确实是浮屠剑宗的一大机遇。但净涪......他平静地问,你又要为了促成这件事情,付出些什么呢? 任何的事情,想要得到总是要先付出。哪怕是至亲血脉,也不曾例外。而净涪为浮屠剑宗、为他仔细推敲出来的这一个计划...... 除了他在确定这个计划的框架时候所需要花费的心力以外,他到底还要付出些什么呢? 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笑了起来。 他弯了弯眼睛,问安元和,为什么元和你会觉得,我拿出这样一个框架来,获益的只有你和浮屠剑宗,而不包括我自己呢? 安元和一时语塞,但脸色却也舒缓了许多。 所以,到底是什么呢? 不过即便他已经想明白了些什么,也不曾想要沿着这个方向再深入探究,可他仍然没有放弃早先的那个问题。 -- 第1740页 净涪心魔身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安元和道,大概,是要多去做些事情吧。 不论是为了佛门,还是为了那位禅宗的初祖迦叶尊者,他大概都要将一些事情揽过来,再不能像早先那般自在,除了必须得维系自身的身份以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了。 第495章 安元和深深地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 净涪心魔身却仍旧轻松。 虽然说,这样掺合其他事情,免不了让我东奔西跑,四处忙碌。可是......他抬眼,甚至对安元和笑,那也是我的修行。 安元和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但是净涪......他忽然道。 净涪心魔身含笑看定他,嗯? 安元和道,这件事情关系我浮屠剑宗的未来,实非是我一个人就能够拿定主意。我需要与三位祖师商量过,才能给予你答复。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意外,也并不觉得安元和的这个回应有任何问题,他随意点头,面上笑意不减。 那就等你们商量过,再给我答案就好了。顿了一顿,他道,不过你可得答应我一件事,元和。 安元和看他,也在笑,哦?什么事? 放心,并不会叫你很为难。净涪心魔身直接便给了安元和一枚定心丸。 安元和微微摇头,我不担心这个。 或者应该说,他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这个。净涪啊,可是他的挚友! 而他这个挚友,即便是面对与他不曾相干的旁人,除修行道路上不可调和的矛盾冲突以外,不会轻易干扰他人的生活,算计人家的人生。更何况是他这个友人? 他绝不会轻易陷他于不利。 怀抱着这样笃定的认知,安元和平和地等待着。 净涪心魔身再看得他一眼,很是利索地说道,若你浮屠剑宗另行寻觅生路,我希望......我起码能够做一个观者。 净涪心魔身说得很认真也很严肃,倒是看得对面的安元和愣怔了一瞬。 但不论安元和是什么反应,净涪心魔身都完全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他,以及另外两个只是旁观的净涪,都想得很明白。倘若浮屠剑宗最终将他们提出的那个框架给否了,那必然是因为浮屠剑宗手上有比这个框架更适合他们的生路。 净涪心魔身乃至净涪三身,都不觉得他们提出的这个框架,就必然是浮屠剑宗能够选择的唯一生路。 毕竟再如何,他们也不过是外人,对浮屠剑宗真正的底细与底蕴都没有绝对清醒的认知,他只有一个大体的印象与猜测。 这样的他们,怎么就能那么自信地认为自己粗粗定下的这个大体框架,可以将浮屠剑宗救度出来? 他们做不到。但有一点,他们却是能够确定的。 那便是......在那个还在酝酿中的量劫里,浮屠剑宗必定会有所动作。 而浮屠剑宗的这些作为,即便不能决定未来量劫的局势,甚至都未必能够如何去影响未来量劫中的各方,他们最起码能够引导他们自己的命运变化。 先不说安元和这个浮屠剑宗的当代传承者,只说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剑修,就非同寻常。 那可是三位大罗仙的法身。哪怕他们的本尊仍旧在永劫之地沉沦,他们的本质也远胜于寻常修士。 若净涪心魔身能够见证他们境况的翻转,对净涪心魔身的道路修行可谓是大有裨益。 只凭这一点,就足够净涪三身将更多的心思投落在浮屠剑宗身上了。更遑论这中间,还必定牵扯着大罗仙之间的布局与争锋。 那些争锋与较量,哪怕净涪三身如今不过是一个金仙,也能大大拓宽净涪三身的眼界与见识,让他们能更清楚明白地了解这诸天寰宇里的顶层人物的手段。 安元和慢慢收敛了面上笑意,认真而郑重地看定对面的净涪心魔身,你真的确定吗? 净涪心魔身缓慢却坚定地点头。 安元和沉默半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我会尽量帮你争取。他最后道。 虽然安元和只说尽量,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净涪心魔身仍旧很满意。 因为他很明白,安元和或许是当前诸天寰宇中浮屠剑宗的唯一传承者,在那三位大剑修面前很能说得上话,甚至在某些时候,他还能很强硬地坚持自己的态度,但这一切的优势,却还是掩盖不了安元和与那三位大剑修之间的真正关系。 那三位大剑修所以愿意给予安元和相当的自由,那确实是因为他们多有顾忌,并不愿完全与安元和这个传承者撕破脸面。可若是他们当真下定了决心,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事的话,他们也是能够彻底舍弃安元和,另择人选的。 没办法,这是绝对的实力差距。 没有那个实力能够与三位大剑修真正叫板的安元和只能退让。 净涪心魔身笑了开来,多谢了。 客气什么。安元和道,你且等我一等。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联络铜镜对面消失的身影。 安元和收起黯淡下去的联络铜镜,抬起目光遥遥看定立在浮屠剑冢最中央位置的大殿。 -- 第1741页 他紧了紧提着宝剑的手,径直将宝剑背在身后,便寻了道路,一路往大殿去。 立在殿门外,安元和对着大殿行了一礼,弟子安元和,请见三位祖师。 殿门打了开来,内中传出一个声音,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吧,别在外头站着了。 是列在末席的孙祖师。 安元和微微提气,却也没有多停留,直接抬脚走上台阶,又跨过门槛,入了大殿中。 弟子安元和,见过三位祖师。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仍然端坐殿中,见他来到近前,齐齐转了目光来仔细打量。 先前就待他更为温厚的温姓剑修对他点头,抬手一指,在他们三人下首摆出一个蒲团。 坐吧。 安元和躬身一礼,依言坐下。 显然,即便近十年时间安元和再没有踏足浮屠剑冢一步,甚至当年安元和离开时候,还与这三位大剑修闹了点不愉快,对安元和这些年修行进度很是满意的三位大剑修还是缓和了态度。 看来,你这些年确实长进不少,不错。列在首席的钟姓大剑修先对安元和道,但我观你的修行还有些瑕疵,需要仔细雕琢。回头,你便往剑冢走一趟吧。 这位大剑修说的剑冢,可不完全是指这个剑冢秘地,而是浮屠剑宗当年诸弟子葬剑的所在。 安元和完全没有异议,他利索地应了下来,是,弟子领命。 钟姓大剑修点了点头,又揪着修行上的问题与安元和点拨了一日余,才停住了话头。 安元和端坐蒲团,心湖中一柄宝剑若隐若现,与他身后背负着的那柄宝剑相互呼应。 大殿中,以安元和为中心,剑意纵横捭阖,锋锐磅礴,很是令人侧目。 但如此锋芒毕露的安元和,却并不能让上首的三位大剑修侧目。恰恰相反,这三位大剑修的脸色还更凝重了些许。 过刚易折,过锐易挫...... 哪怕是作为一名剑修,安元和的剑还是过于尖锐了,失了三分内敛,更缺了些许厚重。 尤其是对安元和更为看重的那位温姓大剑修,眸光里的忧色更是明显。 待安元和将三位大剑修的提点或是消化吸纳,或是收藏等待日后,也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情了。 再度回转心神的安元和眨了眨眼睛,站起身来,与上首的三位大剑修拜了一礼。 弟子多谢三位祖师指点。 钟姓大剑修随意地摆了摆手,轻易将这件事揭了过去,直接问他道,你还有事? 安元和点了点头,将他从净涪心魔身那里得来的消息与这三位大剑修问道出来。 弟子听闻,未来的那一个量劫,天庭即将归来? 温姓大剑修看了看钟姓大剑修,到底是没插话。 毕竟,这会儿也不需要他来说些什么。 钟姓大剑修将目光从自家师弟身上收回的时候,很自然地瞥过下首的安元和,话语不咸不淡,你消息倒是灵通。 他的这个点评还真的一点都不错。对于不过玄仙巅峰境界实力、连金仙都未曾成就的安元和来说,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很不容易。 安元和只是沉默,没有多说什么。 钟姓大剑修显然也没有想要看见他什么反应。 不错,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当是量劫爆发以前,天庭便将归来。他说道。 安元和垂落眼睑,请问祖师,天庭既将归来......我浮屠剑宗可有计较? 明明是十分恭顺的姿态,落到安元和身上,也被那满身的锋锐剑意冲得只剩下三分。 钟姓大剑修定定看住他,一时没有说话。 眼看着气氛即将凝固,孙姓大剑修笑了一声,却是接过了话题,问安元和道,计较是有的,但毕竟时机未到,不曾真正落定。怎么,你是有什么建议么? 安元和目光在他自己袖袋里藏着的那柄联络铜镜停顿了一瞬。 该说果然么? 他身体也就很自然地往孙姓大剑修的方向转了转,弟子不敢说有什么建议,只是得到些消息,想问一问三位祖师的意见而已。既是三位祖师已经有了些安排,不知弟子可能听一听? 孙姓大剑修小心地觑了一眼上首的大师兄面色,顿了一顿后,很自然地对安元和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作为我浮屠剑宗当世的传承者,你总是要了解些的,日后也好忙活。 见安元和脸色不动,他笑了一笑,却是端正了面容。 远古天庭归来,必定在诸天寰宇中掀起一番风浪。 安元和完全不觉得意外,他仍旧认真听着。 第496章 我浮屠剑宗说是与远古天庭有关联,但苍茫天界,又哪里就真少了我这小小一门剑宗? 苍茫天界?安元和察觉到了什么,喃喃重复着道。 孙姓大剑修点了点头,也是叹道,苍茫天界。 远古天庭消失时候,最先消失的,确实是远古天庭里的诸位仙神,但远古天庭里的连绵天阙以及诸多仙神的洞府、宫城,也在随后陆续隐去不见,到了最后,甚至连苍茫天界也同样隐去。 -- 第1742页 安元和皱着眉头问道,所以这才是诸天寰宇各方认定远古天庭里的众位仙神都不曾陨落的原因?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齐齐点头。 象征着远古天庭威信与正统的连绵天阙、归属于诸多仙神私有的洞府宫城乃至于整个苍茫天界一一被隐去,而且瞧着甚有次序,便是不确定那些仙神的境界如何高远,能不能在那忽如其来的变故中幸存,谁又真的敢认为人家远古天庭里的诸多仙神尽皆陨落了去? 安元和静默了半响,又想到一个真正的重点。 苍茫天界?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对视得一眼,仍是由孙姓大剑修开口与安元和解释。 不错,确实是苍茫天界。他道,彼时洪荒天地即便已经不复天地初开时候的盛景,但随着天地不断衍化,远古天庭立世时候,甚至在它立世以前,天地已经基本形成三界格局。 安元和向着孙姓大剑修的方向微微躬身,更认真地听着。 彼时的地仙界,如今便是诸天寰宇的基本格局;而地界,则是大地府的前身。 天界作为洪荒天地三界之一,不论是其中界域、还是各色资源,都不逊色地仙界和地界。甚至因为天界还囊括了星海,天界的富裕程度和界域宽广的程度,是要远胜于当时的地仙界与地界的。 仿佛是回想到了昔日远古天庭的盛景,孙姓大剑修的声音稍显悠远。 天界三十三重天,一重天便是一方寰宇...... 温姓大剑修看了看旁边的师弟,又看看下首脸色沉凝的安元和,摇头插话道,你知道天地圣人么? 听得温姓大剑修的问题,安元和抬眼看了过来。少顷,他点了点头,弟子知道。 孙姓大剑修只一听自家师兄这话,就知道自家师兄接下来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了。但他也只是笑了笑,便在旁边静默,直接将话头交出去。 天界三十三天中的最顶层三重天,乃是属于道门中的三位圣人所有。 温姓大剑修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已经叫安元和真正地理解了天界三十三天的富裕和地位。 若不是天界三十三天足够的富裕,有着特殊的地位,镇压着大道的诸位圣人又怎么看得上眼? 安元和一时沉默了下来,半响后,他才道,天界三十三天本就足够富裕,再加上隐遁这么多年人迹不现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丰富资源...... 三位祖师是想要告诉我,不论远古天庭里的诸位仙神先前到底遭遇了什么,现如今又是个什么状态,待到他们现身诸天寰宇时候,也必定已经恢复到了自己的全盛时期,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更进一步?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齐齐点头。 他们确实都是这样认为的。 远古天庭里的那诸位仙神,哪一个都不愚钝。他们必然已经猜到了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对归来的他们的态度,如此,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诸天寰宇各方见证他们的落魄。 所以归来的他们,起码正式出现在人前时候的他们,必定会是强势而强大的。而强势与强大,除了需要他们自己的意愿、根底以外,还需要庞大的资源。 恰好,这些资源,被远古天庭里的诸位仙神藏起来的天界三十三天里,就有,而且还会是应有尽有。 所以远古天庭那归来的诸位仙神,出现在诸天寰宇众生灵面前的姿态就很明显了。 归来的远古天庭诸位仙神,想要从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势力中收拢的,并不是什么修行资粮,而是更高一层的权柄与名分。 在自家两位师弟之后,钟姓大剑修也终于开口了。 安元和又是无言。 这一点,净涪先前也已经与他达成了共识。 他们都不天真。 但即便如此,不论是归来的远古天庭诸位仙神,还是现如今诸天寰宇的各方势力,也仍然需要缓冲。 哪怕那些天地权柄已经成为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势力乃至其中的诸位大神通者立身的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平白拱手让出,双方也仍旧需要有所缓冲,不可能上来就打个你死我活。 不错。钟姓大剑修道,归来的远古天庭也罢,现如今雄霸一方的诸天寰宇各方也罢,除了天地权柄以外,他们还需要争夺诸天寰宇中的名分与正统。所以他们不可能直接上来就死斗。 大神通者之间的争斗何等凶险,哪怕是一丝战斗余波,都能轻易毁灭诸多小、中千世界。所以但凡他们不愿意自绝于天地与众生,他们就不能贸然在诸天寰宇中直接拼杀起来。 可如果另寻地方争斗,诸多大神通者也不可能只将双方间的对战结果宣扬天地。 因为他们现在争的,是这方诸天寰宇中的大势,是名分,是正统,是权柄。 而胜者,最后必将放牧众生。 所以他们还需要立威天地。 生灵畏威敬德,也慕强。不论是归来的远古天庭诸位仙神,还是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各方势力,想要握紧权柄,便需要让天地无量众生明见他们的威、德。 但...... 这样的争斗,注定是漫长的。 -- 第1743页 不可能一朝一夕间便能分出胜负。 而在他们各方分出胜负以前,哪怕彼时必定是量劫时节,诸天寰宇也仍旧需要维持一定的安稳。 亦即是说,修士乃至诸多仙神可以陷入乱战,但诸天寰宇中的芸芸众生,却绝对不能被这些仙神间的战斗逼上真正的绝境。 不过那些都是后续的事情,现如今他们需要讨论的却是先前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钟姓大剑修看定安元和问道。 旁边的温姓大剑修和孙姓大剑修也是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迎着三位大剑修的目光,安元和纹丝不动,是,弟子确实有了点想法。 弟子以为,我浮屠剑宗的处境着实危险。 不论是远古天庭归来之前,还是远古天庭归来以后。 我等不可能靠向当前诸天寰宇里的各方。 不论浮屠剑宗早先时候到底是个什么立场,到得现如今,满打满算只剩下四个人,甚至真正算起来还没到四个人的浮屠剑宗,都只剩下一个远古天庭一个立场了。 否则,他们要如何面对那一列列写满了名号却黯淡太多太多页的宗门名录? 我等只剩下一个选择。他道,但哪怕是我等能够坚持到远古天庭的诸多仙神重归,甚至是真正在诸天寰宇中现身,只以我等浮屠剑宗现如今的力量,不说能不能重新联系上远古天庭的诸多仙神,就算是能......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听着这话,也委实无奈。 浮屠剑宗的力量?浮屠剑宗现在除了一个玄仙境界的安元和以外,还有什么力量? 他们这三个只剩下一个化身的老不死,能算是力量么? 安元和只当完全没有看见这三位大剑修的脸色,继续道,我们也是不可能再领受攻伐一类的任务的。 他们是剑宗不假,剑修在诸天寰宇各道法脉传承中,也确实是除了兵家外最善杀伐的一脉,但他们只剩下这么点人,这么点力量,要怎么去完成攻伐的任务?还是去完成那些量劫兴起时节的攻伐任务? 所以你们的想法是......钟姓大剑修听得这一会儿,静默半响,终于问道。 安元和一点都不奇怪为什么钟姓大剑修会知道是他和净涪的主意,他面不改色地继续道,我们的想法是,或许我等可以抢占一个相对和缓的立场。 三位大剑修一时没有说话。 相对和缓的立场......孙姓大剑修问道,你是说,站在远古天庭与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的缓冲地界? 温姓大剑修也道,你该知道,或许站在双方力量的缓冲之地,或许不至于让浮屠剑宗一瞬间就直面恐怖的冲撞。但缓冲地界所以存在,除了有着它存在的目的与意义以外,也将同时承受着双方力量的冲击。 缓冲地界也不过是缓冲而已,并不是完全就没有了冲突与冲击的安稳之地。 而要站立在那样的缓冲地界上,同时承受着双方力量的冲击,他们也需要有足够的力量。 只我们浮屠剑宗? 作为浮屠剑宗仅剩的三位长老,他们自然不愿意低看了自家宗门,可宗门的虚实他们也最是清楚。 他们欺骗不了自己。 钟姓大剑修再抬眼,看定安元和,或许那位净涪和尚会愿意帮忙,但你也知道,那位净涪和尚归属西方,是佛门的和尚。而我等,是将要站在东方天庭的疆域中的。 安元和半点不让地迎上钟姓大剑修的目光。 我们知道。所以除了净涪所在的禅宗一脉,以及禅宗一脉天然亲近的密宗一脉以外,我等并没有打算联络更多的佛门法脉。 钟姓大剑修对安元和的回答并不奇怪,也没有多少反感。 真正关联着佛门禅宗、密宗一脉的阿难尊者,他们都已经跟他打过交道了。虽然说那就是一场钱货两讫的交易,但有那一场交易打底,又有安元和与净涪和尚的情分在,他们两家多少也有着些默契。 更何况,他们也不愿意平白丢弃净涪和尚这一位强力的未来盟友啊...... 除了这些呢?他问道。 除了这些佛门支援,安元和答道,我等拟定接触星辰法脉的力量。 听到安元和的回答,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也是惊了一下。 他们很快回忆起了什么。 ......当年这个后辈与那位净涪和尚,就曾经在他们浮屠剑宗的诸多藏书中寻找过星辰相关的资料? 星辰法脉的力量么......钟姓大剑修缓慢开口道,倒确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星辰法脉,不论是在远古天庭里,还是在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势力中,都有着相当不俗的力量。 若能与星辰法脉搭上关系,他们或许还真的能够给自己寻得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孙姓大剑修看了看自家沉吟的大师兄,又看了看静默的安元和,便插话问道,星辰法脉那边......你有几分把握? 安元和看向孙姓大剑修,果断地给出了一个答案。 待到安元和再通过联络铜镜联系净涪心魔身时候,听安元和一五一十说起这些事情的净涪心魔身笑了,问道,你怎么回答的他们呢? -- 第1744页 安元和很直接地道,我们不是说过了么?现如今的话只有三分,往后却不定。 获得斗姆元君传承的,可不是他们这两个,而是杨元觉。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就不是看他和净涪了,它得看杨元觉。 杨元觉的修为越高,对他所传承的星辰法脉精研越深,他在星辰法脉中的地位才越是崇高,他们联络星辰法脉的把握也才会更大。 净涪心魔身笑了。 你也是这般回答的他们? 没有。安元和摇头,我没有多说。 哪怕那三位大剑修都是浮屠剑宗的祖师,天然与他一个立场,只要他不曾背离浮屠剑宗,他们就不会轻易放弃他。但那是他,不是杨元觉。 元觉那家伙,应当有他自己知悉、选择的权利。他、净涪与元觉是挚友,可以在思考、判断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将杨元觉的立场拟定在他们的这一边,但这也只是拟定,却不是真正的敲定。 真正的敲定,得杨元觉自己来。 所以在正式问过杨元觉意见以前,他不可能将杨元觉的更多信息透露给那三位祖师。 净涪心魔身看定他,面上的笑容更加真切。 那三位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安元和回忆了一下,对净涪心魔身说道,确实很有趣。 净涪心魔身一时笑得乐不可支。 安元和被他的笑意感染,也跟着笑了出来。 待到净涪心魔身笑够了,他撑着下颌,问道,所以接下来呢? 接下来当然就没有后续了。安元和答道。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可惜。 安元和对净涪心魔身的反应没有任何反应。 净涪心魔身看他一眼,正待要再说些什么,手中的联络铜镜忽然又亮起了一抹灵光。 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都停了话头,看着灵光荡开,在联络铜镜的镜面上再划分出一部分。 而出现在那处铜镜镜面的,果然就是他们先前正说起的杨元觉。 杨元觉往联络铜镜镜面看了看,见铜镜映出的两张面容,也是欢喜。 好久不见了啊,净涪、元和。 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安元和身上时候,杨元觉面上眼底的笑意却是顿了一顿。 净涪心魔身只看这一眼,也明白杨元觉是看出来安元和如今的状态了。 他悄然叹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元觉。安元和先是回应了杨元觉的招呼,然后更是坦然安慰他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杨元觉很想放心,但听得安元和的这句话,他反倒更不能放心了。 他深深看了安元和一眼,目光便即落到了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上。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 杨元觉也就明白了。 他沉默一瞬。 确实,这是元和自己选定的道路。他们这些友人,确实可以提一些建议,但当安元和自己拿定了主意以后,他们却不能自以为是地罔顾他的意愿,去帮助他更易道路与选择。 他们该做的,应是帮着看护,时刻准备着伸出援手。 他扬起笑容,既是你这般与我等说了,那便该做到才是。 安元和点头。 杨元觉再深深看安元和一眼,暂且放下那些忧心,只问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道,你们方才是在说什么?看着挺严肃的。 安元和与净涪心魔身对视一眼,将讲解分说的任务接了过来。 听安元和将他们拟定的大体框架与分析都说明白以后,杨元觉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甚至都没有多做思考,直接就对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道,既是这般,那星辰法脉这边,就交给我吧。 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都看定了他。 杨元觉笑道,反正展双界也不过就是一个中千世界而已,不说现如今诸天寰宇的各方势力能不能成功镇压归来的远古天庭,就算是他们能做到,而且为此损耗的力量都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那也是他们继续把握诸天寰宇的大势,是诸圣地乃至诸完美世界,顶天了还包括强盛的大千世界。 但说来说去,都与我展双界这一个小千世界无甚关系。 连展双界这个世界都不曾在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各方力量中有一个名号,他们宗门又算得了什么?他们师徒俩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如此,作为好友的安元和又需要他的支持,而另一个好友净涪则很明白的不需要他操心,那他的选择到底会是什么样的,还需要继续思考? 不需要的。 安元和端正了脸色,稍稍退出一点距离,让联络铜镜完全映照他的身影。 他则抬手,端端正正地与杨元觉一礼,多谢。 杨元觉也不躲闪,直直站在原地受礼。 为了安元和,这时候可不是避让的时候。 待到安元和谢过,气氛再次恢复平常的轻松以后,净涪心魔身侧目,仔细打量杨元觉。 杨元觉坐在蒲团上,含着笑意让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上下转过。 元觉。净涪心魔身难得的有些不确定,你的一身根基,是不是有了变化? -- 第1745页 杨元觉点头笑道,净涪你果然能够看出来。不错,我稍稍调整了根基。 净涪心魔身更仔细地观察杨元觉的神色变化。 杨元觉道,虽然因为调整根基,我的修为一时停滞,甚至勉强维持住初入玄仙的境界,但我认为值得。 他说话时候,脸上笑意尽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端正。 这就是我想要走的道路。 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定睛看着这位好友,无言沉默。 杨元觉先前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这两个好友真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就是一个阵道疯子。 为了他心中的阵道,这家伙甚至能将自己的修行境界搁置,非得到他所在的寿元尽头,才勉勉强强地分出心思来突破。 现如今为了更易他一身根基,弄得自己修为境界倒退,还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意外。 即便两位好友尽皆沉默,完全没有给他一个字的回应,杨元觉还是能从这样的沉默中明晰两位好友的支持。 他咧开嘴笑,说来我也不是就完全更易了一身道基,我只是真正明确了自己阵道的方向而已。 杨元觉的这个说法,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都是相信的。 别说这家伙绝对不会割断阵道,就算他会,在他更易自身根基以后,他也不可能维持得了玄仙境界的修为。 他的修为会跌得更厉害才是。 阵道浩瀚...... 不,也不单单只是阵道,三千大道尽皆浩瀚广阔。净涪的灵道、安元和的剑道、杨元觉的阵道,乃至是其他修士所研修的道也都一样。 所以每一个修道者,都会在修道的过程中给自己择定一个方向。就如净涪本尊选择了本性、心魔身选择了心、佛身选择了智慧、安元和选择了利一样,杨元觉也在浩瀚阵道中,真正择定了他修行的方向。 净涪心魔身道,你选择了星。 安元和虽不说话,却也与净涪心魔身一般看定杨元觉。 杨元觉点了点头,因为我觉得以星辰演阵道就很合适。 净涪心魔身就不说话了。 不独独是他,就连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净涪本尊与佛身也都没有作声。 当日净涪三身面对安元和择定的剑道都不说话,现如今他们面对对杨元觉选定的阵道,自也是一般的态度。 倒是安元和静默半响,忽然说道,上一次我联络你的时候,你的根基还不曾更易的。 杨元觉哦了一声,异常自在地对安元和一摊手,确实是那之后才真正确定下来的。 他回答过安元和以后,也是一整面上神色,用着与方才安元和一模一样的表情说道,说来,你也是吧。上一次我们联络的时候,你的剑可没有现在这般锋利。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瞥开目光。 但下一刻,他们便撞上了净涪心魔身的视线,两人又同时僵了一瞬。 幸而净涪心魔身也没有说些什么,眼睑自然地垂落又抬起,轻易将话题揭了过去。 既然是新近更易了根基,那元觉你近段时日便专注调整,外间的事情,能不理会就别理会了。他道。 杨元觉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乖乖点头。尽管他确实是有话想要说的。 净涪心魔身觑他一眼,也明白他的心思,元和这边的事情不着急。而且就算着急,在他这件事情上,也还是要看你的修为。 你的修为越高,在星辰阵法一道上走得越远,你在星辰法脉间的地位才会越重,他的事情自然也就水到渠成。 这样简单的道理,杨元觉与安元和也都很明白,他们了然地点头。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便也在这个时候转落到了安元和的身上。 安元和正要说话,却还是被净涪心魔身抢了先。 你不急。 安元和张了张嘴。 另一边厢的杨元觉却很是赞同,元和你确实不需要着急,只需要按部就班来就是。 事实上,若不是安元和这边确实很需要实力做支撑,杨元觉与净涪三身还要让安元和再压一压自己的修行速度的。 毕竟安元和他选择的是剑道的利。在这条道路上行走的剑修,或许需要一颗一往无前的剑心,但同时,也需要他放慢脚步,一步步走得稳当踏实。 到底仍是那句话,过刚易折,过利易挫。 安元和走的这条路,委实是危险。 安元和看了看两位友人,到底是没反驳,点头应了下来。 但此间三人也都很明白安元和以及浮屠剑宗的处境,知道他们的难处,所以安元和、杨元觉两个人的目光便即落在了净涪心魔身的身上。 净涪心魔身一一看过两个好友,真正能够消减浮屠剑宗危机的,其实还在于元和的那三位祖师。 安元和、杨元觉两个也并不是真的愚钝。在净涪心魔身道破了其中关要以后,这两人也是恍然。 安元和下意识地道,你是说...... 杨元觉默契接话,帮助元和那三位祖师恢复状态? 他一面说话,也一面也觉得在理,便认同地点头。 倒也是,在这诸天寰宇中,到底是修为更高、实力更强的人说了算。 -- 第1746页 真到了拼实力的时候,一万个筑基期的修士都抵不上一个元婴修士。 所以,在安元和境界需要压制、需要安稳的情况下,想要再提升、增加浮屠剑宗的力量,就该将目标转移到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大剑修身上。 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谁叫浮屠剑宗就是这样的小猫三两只呢? 但这件事也很为难......杨元觉先于安元和询问净涪心魔身道,毕竟那三位前辈的根底太过恐怖,以我等现如今的实力和手段,很难给予他们帮助。 那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再是落魄,也还是大修士的化身,而他们呢? 他们三个,最强的净涪也就是玄仙巅峰...... 不对! 杨元觉一时瞪大了眼睛,净涪你...... 净涪心魔身与识海诸天寰宇里的佛身甚至是净涪本尊同时笑了起来。 看着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容,杨元觉是真的明白了。 他瞠目结舌,居然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安元和在另一边厢道,是啊,净涪和尚这家伙,又突破了。 他如今是位金仙了。安元和道,然后却是一侧眼,看向杨元觉,而我两人...... 虽然说安元和的声音里只带了些许感慨,显得颇有些悠远,但杨元觉作为安元和的挚友,却还起能够听出他话语里真切的遗憾与惭愧。 遗憾在于明明是净涪的挚友,在净涪破境成就金仙这个关键时候,他们却没能在一旁见证。 而惭愧却在于...... 他身上诸多麻烦,自己无法解决,只能劳累净涪这个好友挂心,只能靠他处处周全。 他可是剑修啊! 心绪波动的安元和周身剑意涌动,而这些剑意又被他身上背负的宝剑与他心中蕴养的心剑吸引,分流而去。 杨元觉、净涪三身同时皱了皱眉头。 杨元觉目光触及到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抚掌而笑,虽然说净涪你突破金仙了,我如今的修为也倒退到初入玄仙,而我对我的作品同样很有自信,但我觉得还是要问一问净涪你。 他冲净涪心魔身玩笑地挤了挤眉眼。 净涪心魔身很配合地问道,什么事? 安元和的心神被两位友人的互动吸引,居然果真很顺利地分了一点心思留意他们那边厢的发展。 我先前一时手痒的作品你还要不要?若是你不要的话,那可就得等到我修为抬升,才能给你补上这一份贺礼了。 破境贺礼什么的,对他们三个来说是很随意的事情。毕竟只要他们三人手里有适合另外两个的好东西,就绝不会在另一个人手上多存留一刻,根本在到手的时候就已经转换了主人。 所以杨元觉特意提起贺礼这件事来,不过就是在和净涪心魔身玩闹,好让安元和的心思分流过来而已。 这会儿净涪心魔身也当即笑了起来,既然能被你特意提起的,那一定是好东西。我也不等了,就它们吧。 杨元觉撇了撇嘴,它们?哪儿来的它们?只有它! 净涪心魔身笑意更是张扬,只有它?那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所以......杨元觉面容有些狰狞,你到底要不要? 不知是为了效果还是怎么的,杨元觉说话的这会子工夫,眼神在盯着净涪心魔身,手指也是只搭在他的储物戒指上,便再没有其他动作了。 显然,杨元觉这是非得要从净涪心魔身这里拿到了答案,才愿意让净涪心魔身见一见他的得意作品了。 净涪三身只看杨元觉这般姿态,也就明白过来了。 或许杨元觉的这番作态,确实有要帮助安元和的意思在,可他即将拿出来的那份作品,亦同样是很让他珍惜的得意之作。 净涪心魔身一整面色,坐直了身体对联络铜镜另一面的杨元觉点头。 你放心,便是只有它,我也绝对不会轻慢它。 杨元觉满意净涪心魔身的态度,也很相信净涪心魔身,所以他当即便点了头。 随着他心神动念,一叠柔软的布帛出现在了他往上摊开的手掌上。 净涪三身与安元和一道定睛看过去。 杨元觉小心地展开布帛,让净涪三身跟安元和能将它看得更清楚些。 那是一块圆形的布帛,不是平常所见的方形。 净涪三身见得这块布帛,心头同时闪过一道明悟。 这是一块天幕。 因为天圆地方,所以这块天幕才会是圆形的。 或许也是因为如今杨元觉所在的展双界正是白日时候,那块天幕通体蔚蓝,正似他头顶的那块天穹。 杨元觉只一看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面上神色,便猜到他们心中所想。 他点头承认了两人的猜测,不错,就是因为它在我手里,所以才会呈现展双界这边的天相。若是它到了你们那边,它自然也会与天地交感,演化你们所在世界的天时。 安元和却不信他,不只是这么简单吧。 若只能做到与天地交感,借此演化所在世界的天相,这件灵器也不可能让杨元觉这家伙那么满意。 -- 第1747页 净涪心魔身也在一旁点头。 杨元觉轻哼一声,面上笑意却更浓了。 当然不只是这样。他应了一声,随后便与两位友人解说道,与天地交感,演化天相只是催动这件灵器的最初效果。 净涪三身与安元和对视一眼。 难道...... 杨元觉得意道,不错,那只是开始。随着它与天地交感的时间加长,它也在快速与那方所在世界的天穹相融,待到两者交融到一定程度,它的主人便能借着它,掌控那方世界的天穹。最起码也能调用那方世界的力量,将整个天穹星海引作己用。 净涪三身真的是被杨元觉惊到了。他们三身相互看了一眼,便由净涪心魔身向杨元觉确认,即便它的主人此前甚至被那方世界所排斥? 杨元觉对净涪心魔身笑得更为畅快,你见过哪一方世界的天穹,拒绝星辰了? 第497章 哪一方世界的天穹拒绝星辰? 就净涪三身自己的所知来看,还真是没有。 净涪三身再看着杨元觉手上那一块布帛的眼神都变了。 只这一点好处,就足够所有人哄抢它了。 因为这诸天寰宇里的无尽世界,对从世界之外进入其中天地的来客态度可是各不相同的。尤其是有主人的天地,若客人没得到主人家的承认,在那地儿待着都能叫人难受。 就譬如净涪三身所出身的景浩界天地。 先前进入景浩界天地中的了章、济案这诸位法师为什么先得跟净涪三身打招呼,得了净涪三身许可,方才真正进入景浩界天地? 就是因为景浩界天地早先被无执童子那一番折腾,对外客异常警惕防备。倘若他们没能让净涪三身点头,直接就进入景浩界天地,势必会引来景浩界天地的针对。 即便因着景浩界天地本身层次的缘故,奈何不得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可一番折腾下来,了章、济案这些大法师固然不会如何,景浩界天地里的众生却必定会受到影响。 这可就完全偏离了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的本意。 而这个时候,若他们手上有如今杨元觉手里拿着的那块布帛,情况就不一样了。 有那布帛在手,即便他们不曾询问过净涪三身的意见,直接悄无声息进入景浩界天地,景浩界天地也不会有任何激烈的反应。 着实省事多了。 当然,即便有类似这块布帛一般功能的灵宝在手,了章、济案等一众大法师也不会这般做就是了。 毕竟景浩界天地的主人,是净涪三身啊。 他们若真那般做了,除非他们能够一直隐瞒着,不叫净涪三身知晓,否则...... 可这并不就意味着这个效果不够强。 或许是净涪心魔身眼里的欣赏异常明显,安元和看向杨元觉,对他点了点头。 杨元觉笑了笑,也不再拿着那块布帛与两位挚友解说,直接将布帛往前一递,让它更贴近联络铜镜。 联络铜镜的表面升起一道灵光。灵光骤然扩张,须臾间将那块布帛直接吞了进去。 净涪心魔身不过眨了眨眼睛,便见自己面前的联络铜镜灵光暴涨。 待到灵光重新没入联络铜镜消失不见,那块布帛状的灵宝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 杨元觉对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我都能在你面上看见那大大的喜欢两个字了,就莫要拒绝了。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了他一眼,又偏过目光,去看联络铜镜另一边厢的安元和。 安元和也冲他点头,道,它或许另有妙用,但我觉得它在你手上能帮你多一点。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正想要说些什么。 安元和先截住他话头了。 我是剑修,净涪。只要我想,不论那方天地是否欢迎我,我也不会驻足不前。但净涪你不同。有它在手上,你能方便许多。 作为一件能够轻易得到世界认可,在世界中行走的灵宝,真正该用在什么时候,安元和很清楚。 必得是天地遭劫,对天地之外的来客异常警惕防备的时候。 若仍旧以景浩界天地来作例子,那自然就是无执童子布局搅乱天地、誓压天地的最危急时候。 当时,倘若景浩界天地里没有那位道主降临,轻易拿住无执童子,哪怕有净涪着意积蓄力量反抗,景浩界天地也必定会备受重创。若果情况更凄惨一些,景浩界天地都未必能保得住。 在那样危急的时刻,景浩界天地需要助力,需要援手。倘若有人能持着类似效果的灵宝,从诸天寰宇中进入景浩界天地,那修士必定不会触动景浩界天地意志本身的警戒。 不论他是要帮助净涪等景浩界天地生灵,行救世之举,还是要从无执童子手上分去一杯羹,行祸世之事,都能方便许多。 所以,哪怕是只从这方面来论说,它也最适合净涪。 不论净涪日后是要救世,还是要灭世,它都能给净涪许多帮助。 净涪心魔身沉默少顷,到底是抬起手去,接住了那块布帛。 他的气息完全浸入布帛的那一刻,一道道信息流转过净涪三身心头。 这些信息却也不是其他,正是这件布帛状灵宝的效用。 -- 第1748页 杨元觉先前与净涪三身、安元和说起的帮助灵宝之主取得天地行走的自由不过是其中一个作用而已。 杨元觉可是阵修。 阵修! 能让他如此得意,献宝一般地与两位好友展示的灵宝,怎么可能会跟阵禁没有任何关系? 莫看它就是一块圆形的布帛,人家可是货真价实的阵基。 和佛身、净涪本尊一道将诸多信息梳理完毕以后,净涪心魔身将手中的布帛展了开来,仔细打量着。 另一边厢的杨元觉见得他将布帛展开细看,又是得意一笑。 只他眼角余光往联络铜镜另一边瞥过时候,看见的就是安元和平静无波的脸,于是他顿了一顿,低头又往储物戒指里翻。 净涪心魔身将布帛灵宝重新叠起时候,就看见杨元觉托出了一个细颈玉瓶。 他笑了笑,将布帛灵宝放到身侧。 净涪,看来你很喜欢它啊。杨元觉也见到净涪心魔身的动作,便笑着与他道,它还没有名字,就由你来给它取个名吧?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 杨元觉却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什么问题,正期待地看着他。 净涪心魔身暗自摇头,却也没有要跟杨元觉计较的意思。 他们已是多年的好友,谁还不知道谁?莫看杨元觉挚爱阵道,在阵道上的天赋也异常惊人,可这家伙却是个实打实的起名废。 每到给他炼制出来的阵盘、阵基起名的时候,这人的脸色都能挤出苦汁来。 这布帛映照星海,内中炼有星核碎片,可以随心所欲催动星核碎片化作诸天星阵,便叫万化星基幕吧。 杨元觉拿着这个新出炉的灵宝名号咀嚼好几回,脸色越渐怪异。 净涪心魔身瞥他一眼,怎么?你觉得不好?不若还是你来起一个? 杨元觉再不犹豫,连连点头,这个名字挺好的,就它吧,也不必再纠结了。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阵,才慢慢地将目光垂落,看向他手中拿着的那个细颈玉瓶。 察觉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转移,杨元觉如蒙大赦。 他松了口气,却与联络铜镜另一边厢的安元和遥遥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目光。 不过很快,他也抬起手,让他手上的那个细颈玉瓶映入联络铜镜中。 这里面的,是一中灵材。杨元觉一面说着,一面将细颈玉瓶的软木瓶塞打开,向着联络铜镜那边的两个好友展示。 细颈玉瓶里,正有一捧琼浆般的灵液微微晃荡。其中星光辉耀璀璨,即便隔着联络铜镜,也能让净涪三身与安元和看见其中荡开的星辰道韵。 净涪心魔身细看一阵,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星光神水? 杨元觉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星光神水。 让净涪三身与安元和看过以后,杨元觉随手将另一只手上拿住的瓶塞塞回去,然后他就很利落地将手中的细颈玉瓶向联络铜镜推去。 又是一道灵光扩张。 到灵光再度隐去的时候,杨元觉面前已经没有了那个细颈玉瓶。 它正摆放在安元和的面前。 杨元觉看定安元和,不论是要拿它作为灵粹,提升你的本命宝剑,还是要拿它来作为修炼的资粮,都随你。 他顿了一顿,说话更是大气。 若是不够的话,你只管跟我说。虽现在我手上已经没有了,但过不了多久,我必能再得到一些。 星光神水,乃是与日光神水、月光神水并称的天地神水。虽说这三中神水相互调和,才是在诸天寰宇中声名赫赫的三光神水,但即便只是星光神水,妙用也很是不凡。 安元和是剑修,一身修为都在剑上。这剑,是他的剑意,是他的剑道,是他的剑体,也是他的本命宝剑。 有星光神水在手,不论安元和是要拿它来淬炼肉身,还是要用来重炼本命宝剑,都是可以的。尤其是自远古天庭隐匿,诸多星神随着远古天庭一道匿迹以后,诸天寰宇里星光神水的产量陡然缩减。 莫说如今年轻一些的诸天寰宇修士已经少有人能够看见这样天地灵粹,就算是年岁久远一些的大修士,手里也已经不多了,用起来都是扣扣搜搜的,压根就没有大方的时候。 所以即便杨元觉只是送了安元和一个细颈玉瓶的星光神水,可这玩意儿的价值是绝对不低的。 不过相对来说,这星光神水对净涪三身并没有那么重要就是了。 安元和看着联络铜镜面前静静摆着的细颈玉瓶,顿了顿,终于伸出手去,将那细颈玉瓶拿住。 我知道了......我不会莽撞的。他道。 净涪心魔身与杨元觉隔着联络铜镜对视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底的笑意。 净涪三身知道杨元觉为什么会将这一瓶星光神水送到安元和手上。 他手上有而安元和需要,不过是最基础的原因。在此刻的杨元觉手里,除了这一份星光神水以外,必定还有同样适合安元和修行的资粮。 但杨元觉偏就将这一份星光神水先送到了安元和手里,为的,也就是安元和的这一个承诺而已。 仍是那句话,安元和所践行的剑道实在是太锋利了,为了避免伤及安元和自己,他需要剑鞘。 -- 第1749页 亦即是强悍到足够能承受住剑道锋芒的肉身。 得了安元和的承诺,杨元觉笑了起来。然后他接连低头,将一件件星光璀璨的灵材送到安元和和净涪心魔身面前。 这是星泥,我看过了,它的恢复性很强,或许适合给你做一个练剑场;这是星核碎片,我炼制那什么......万化星基幕剩下的,你拿去,不拘是要借此参悟剑道,还是要拿来作为炼剑的灵粹,都是可以的;再有,这个是星辰花,乃是与星核伴生之物...... 这一件件、一样样的,很快就在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身侧堆成了小山儿。 直到好一会儿,杨元觉方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手来。 他抬头,看见几乎被璀璨星光淹没过去的安元和与净涪心魔身,更是满足地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轻轻抬手,身边满溢星光的各色灵粹便被收了去。 而他仍自端坐在屋舍中,任由那清风朗朗而过,带起他的一角衣袂,又调皮地放下。 见得净涪心魔身那边厢的清爽模样,杨元觉不免有些失望。 他微微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在一旁看着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说话。 既然元觉都提到你的修行问题了,那么元和,这些你拿去...... 一道灵光涨起落下间,一朵混沌色的火焰、一枚印信连带着一枚玉简出现在了安元和面前。 那火焰,能帮你炼体。玉简里的,是一份世界坐标,你拿了我的印信过去,拜见那方世界如今的主人,我已经请托过他了,他会帮你的。 火焰自然是净涪三身的手笔,那个世界则是沉桑界天地的,净涪三身将世界坐标连同自己的印信给了安元和,自然是要让安元和去找张远山。 至于张远山会不会答应...... 净涪佛身现如今可是有许多念身在沉桑界天地中修行的,寻找张远山询问他的态度,可是再简单不过了。而且,张远山毕竟是大修士,净涪三身哪儿能随意做人家的主? 本就已经被璀璨星光笼了一身的安元和,面前又出现了这么些东西...... 他一一看过这一件件被摆放在身边的物件,然后缓慢抬头,看向面前的联络铜镜。 一面联络铜镜分作了两半,映照出两张真切的面容。 而现在,那两人也在看着他,目光是一样的温和亲近。 他笑了起来,好。 净涪三身与杨元觉同时笑了起来。 他也笑,然后去一件件地收起身边摆放着的物件。 没有人看见,安元和的眼眶泛起的些许微红。 不,应该说,没有人特意提起。 另一边,杨元觉正好奇地询问净涪心魔身,你让元和去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啊?能帮助元和的,难不成也是剑修? 不是。净涪心魔身摇头,然后道,那位前辈,出身火云洞天。 火云洞天? 杨元觉见识不俗,当然也知道火云洞天是什么地方。 是哪位圣皇的传承,还是哪位圣贤的? 净涪心魔身道,神农陛下座下的。 杨元觉恍然大悟,原来是神农陛下座下的。食补么?倒也不错...... 杨元觉稍稍偏转目光,对安元和挤了挤眼睛,看来接下来的时间,元和你要有口福了。 安元和瞥他一眼,说道,万一是药补呢? 药补?杨元觉只做不明白,药补那也不错啊。毕竟是补不是吗? 安元和直接挪开了目光。 至于净涪三身为他延请那位出身火云洞天的修士所支付的代价...... 安元和与杨元觉谁都没有打探。 不是他们就能轻易将事情揭过去,只负责领受净涪为他们安排的好处,而不去计较其他,实在是因为他们都清楚,在净涪已经安排好一切以后,他们再反驳或者多说什么,非但没能做出什么改变,反而还会影响到了净涪。 毕竟事情净涪都已经安排好了,帮忙的人也已经找好了,现在就等着安元和找过去。安元和这会儿拒绝,是几个意思? 倒不如就顺着净涪的安排走,好好地消化一切。 至于什么代价,他们回头再帮着净涪一并扛起来就是了。 或许,他们现如今的修为还是差了净涪一个大境界,未必就能入得了那位火云洞天出身的修士的眼,可能帮净涪分去一点责任就是一点责任不是? 杨元觉也好,安元和也好,他们做为净涪的至交,也很能想得明白。 杨元觉看看净涪心魔身,又看看安元和,忽然想起了早先时候净涪心魔身说过的话,便问他道,我先前依稀听得,你其实是想要从元和他那三位祖师下手,提升浮屠剑宗的力量? 安元和听得杨元觉的问题,也看向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对两位好友点头,是觉得这个方向可行。 杨元觉想了想,问道,能说一说你打算怎么做吗?总不能让他们也跟元和一样,补补补的吧? 净涪心魔身听得好笑,当然不是。 若是能用进补的办法增益那三位大修士的实力,哪还等得到净涪心魔身来想这个问题?那三位大修士自己早就忙活起来了。 -- 第1750页 他看定两位好友道,我只是觉得,或许可以让那三位前辈行动起来了。 行动起来?杨元觉听得颇为不解,但安元和却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动。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三位前辈都是大修士,不用旁人探查确定,他们自己就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杨元觉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所以,他们都很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恢复自己的状态,改善自己的处境?而他们所以一直没有动作,是因为......杨元觉皱着眉头思考,是因为时机,因为浮屠剑冢? 净涪心魔身点头,目光平淡而悠远。 安元和也低声说道,我与三位祖师问过,情况确实是这样的。 他直接将上一次拜见钟、温、孙三位大剑修时候得知的消息与净涪三身及杨元觉说道出来。 浮屠剑宗现如今确实只有我一个传承者,但它毕竟是传承久远的剑宗,曾经有过许多弟子。 即便因为中中缘故,那些弟子都已经逝去,在轮回中不断翻转,但也还是有不少弟子得以再入仙途,步步晋升。 浮屠剑宗钟、温、孙三位大剑修的本尊,可是大罗仙。这三位大剑修是浮屠剑宗里的真正顶尖人物,可在他们之下,却也有太乙仙、金仙、玄仙以及天仙。 仙境往下的凡修,确实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修至仙境的弟子,哪怕仅仅是一个天仙,在再入轮回时候,都与凡修不同。 神魂远超凡修的他们,即便转生,也比寻常凡修更多几份仙缘。他们再步踏上修行道路时候,能比其他生灵容易。 这是他们天然的底蕴,也是他们抬升生命层次后所带来的资本。 不是一世两世的转生就能够轻易消磨的。 就这,还只是天仙境界的修士。 更何况是已经初成不朽本质的金仙以及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太乙仙。 杨元觉也明白了,但他觉得自己又更不明白了。 可是......那些修士,不是已经轮回往生了吗?浮屠剑宗一直藏匿,根本就没能力腾出手来接引他们归来不是吗?既然如此,就算人家重新踏上修行道路,再度成仙又如何?那都是多少世以前的事情了,和人家这一世又有什么相干?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 安元和答道,确实已经不甚相干,但......这也是一层关系。 一层关系? 杨元觉无声沉默。 安元和看看他,继续道,这层关系很单薄,浮屠剑宗几乎不能利用它们来做什么。 因为那些弟子已经不知在诸天寰宇中转生过多少世了,双方因果早已了结,人家这一世重修时候,也不曾得到过浮屠剑宗几分庇护接引,浮屠剑宗又有什么脸面找上门去。 但做不了什么,却可以拿来搭话。 杨元觉听着安元和的话,不由得将目光落到了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身上。 搭话...... 听起来很简单,似乎也无足轻重,但杨元觉并不愚钝,他其实相当灵敏,明白这搭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只要他愿意,就能够将任何不起眼的机会利用到极致,使其发挥出莫大作用的好友。 净涪他,其实就很擅长利用这样的小事积蓄力量撬动大势。 察觉到杨元觉的目光,净涪心魔身抬眼看来,对他笑了笑。 安元和也见他明白了,便点头道,看来你也已经想明白了。 搭话,其实就是一条门路。虽然这条门路,看起来也只有一次机会,可是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就能带来无数次机会,自然也能调动起不俗的力量。 杨元觉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那些已经转世重修弟子的信息,你们浮屠剑宗都在收录? 安元和看着杨元觉脸上隐隐的厌恶,也是苦笑。 他们困守浮屠剑冢,平日里基本没有什么事情,清闲得很...... 杨元觉几乎都要骂出声来了。 这算什么事!?人家已然转世重修,早不是你浮屠剑宗的弟子了,居然还被你们这般惦记着? 那你!杨元觉快速想到了安元和,急急抬眼看他。 安元和笑了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元觉。 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也道,确实没有那么糟糕,不过就是一个搭话的机会罢了,其实不能做什么的。 杨元觉心里翻滚的情绪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仔细说说。他道。 安元和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果真就将这件事从安元和手上接了过来。 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没你猜想的那般恶心。净涪心魔身先道。 杨元觉的脸色终于开始缓和。 净涪心魔身继续道,说是搭话,其实也只是一个敲门砖,是浮屠剑冢递出的请求。 如果那些昔日的浮屠剑宗弟子不愿意,他们其实也可以拒绝。如今的浮屠剑宗没有能力、也没有底气找上门去。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浮屠剑宗与那些昔日的浮屠剑宗弟子的关系,其实就像是私塾与离开了私塾的学生。 -- 第1751页 浮屠剑宗不找上门也就是罢了,若找上门去,那不过就是问一问那些昔日弟子的意思,没有多少约束力的。 那些昔日弟子愿不愿意伸手,全看那些弟子自家的判断与思虑,是他自己的心意。 杨元觉听净涪心魔身这般细细解说,也很快就醒过味来。 若真是这样简单,那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怕就怕,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会不管不顾地将人家已经转世重修的人又给拽人局里而已。 尤其,他们中还有一个好友,如今就是浮屠剑宗里的弟子。 安元和接着道,这么多年下来,浮屠剑宗确实也联络上了不少人。只单我所知,就有两位太乙仙,八位金仙,十九位玄仙,三十七位天仙。 只单他所知...... 净涪心魔身和杨元觉对视一眼。 也就是说,就连安元和都不确定,除了这些力量以外,浮屠剑宗是不是还隐藏着其他的力量。 而单单就是他所知道的这些...... 两位太乙仙、八位金仙、十九位玄仙、三十七位天仙......杨元觉道,就算只是联络上,并不保证这些修士会为了浮屠剑宗拼尽全力,这份力量也已经很不俗了。 起码他家宗门就没有这份力量。 他慨叹一声,这般说来的话,元和你的负担也能少一些。 总比整个浮屠剑宗里,真就只有安元和一个人顶用来得强吧。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如果这些力量,真的能够为元和所用的话,那确实是这般不错。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杨元觉转了目光往净涪心魔身看来。 净涪心魔身不闪不避,抬起目光与杨元觉对视。 杨元觉微微吸了一口气,但还是说道,但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也已经将家底透漏给元和听了啊? 净涪心魔身微微叹了一口气。 倒是安元和想得很明白,他安抚杨元觉道,我等修士,真正所能凭依的,也就是道而已。而我作为剑修,仰仗的更是手中利剑。 杨元觉看着安元和,听他清楚明白地分说。 不论三位祖师到底有没有将所有浮屠剑宗能够调用的力量告知于我,也不论三位祖师所给出的那些名单中,是不是所有人都真心实意为浮屠剑宗出力,更不论那些前辈到底可不可信,我自行我道,自掌我剑,不屈剑心,自然能够仗剑闯出路来。 话语落地时候,那原本被安元和锁在心上、身上的凛冽剑意再次流转而出,向着四方激荡而去。 杨元觉愣怔看着这样的安元和,半响,下意识看向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 看来,下一批收获的星光神水,大概还不能是你的,净涪。 净涪心魔身听得一笑,我不急。 杨元觉沉沉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急,但我觉得对不起你啊。 因为很可能不单单是下一批,甚至是下下一批,再下下一批,星光神水都只能送到安元和那里去。 净涪心魔身失笑摇头,却是不说话了。 安元和好容易再次收拢起周身剑意,就听见杨元觉与净涪心魔身的对话,他插话道,不用担心我,现在的这些星光神水还是足够我用的。 杨元觉摇头,并不全是你用。 安元和有些不解。 杨元觉说道,净涪他不是请托了一位出身火云洞天的前辈照看你?那位前辈既然出身火云洞天神农陛下一脉,又被净涪看中将你托付出去,必然是擅长打理各色植株的。 星光神水或许能派得上用场。 安元和就有些明白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先前被他收起来的那个盛着星光神水的细颈玉瓶。 实在不必。 净涪心魔身先就打断了安元和刚刚萌发的心思。 我所修的道乃是灵之一道,肉身也已经经历过一场蜕变,足够支撑我的道途与神魂,星光神水对我来说,真没有那么重要。 顿了一顿后,他笑道,若是月光神水的话,那倒还是不错的。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一时都没有说话。 净涪心魔身的意思表现得那么明白,他们再多说什么可以拿星光神水和其他修士换取月光神水又或者什么用星光神水换取月光神水的话,能换上不少之类的,又有什么用? 能让净涪他改变主意吗? 不能的。 净涪心魔身难得任性。他不理会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脸色,直接转了目光看定安元和,虽你方才是那样说了,但浮屠剑宗的事情,你也要真的有个章程才好。 安元和点头,我明白的。 净涪心魔身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浮屠剑宗的传承者是安元和,他作为友人,可以帮着出主意,然而真正要去做事的,却得是安元和自己。 安元和看定两位挚友,沉声道,你们放心。 净涪三身与杨元觉也直直看定这位友人,半响齐齐点头笑开。 待到净涪心魔身收起联络铜镜以后,他回转目光,遥遥看向沉桑界天地里的净涪佛身。 -- 第1752页 净涪佛身对他无声点头。 心魔身这才放下心来。 他放开了目光,看着外间疏阔天地中的炽白日光。 半响,他忽然对着茫茫识海诸天寰宇开口道,本尊。 净涪本尊没有应声。 但心魔身能够察觉到从远处转回来的目光。 心魔身笑了起来,我等再换回来吧。 净涪本尊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就连那落定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未曾有任何变化。 他在等待。 等待着心魔身的理由。 心魔身放松了身体,将双手撑在背后。 要知道,方才与安元和、杨元觉联络时候,他可是端端正正盘膝坐在蒲团上的,这会儿身体向后倾斜,将重心挪移了去的他未免就有些散漫了。 浮屠剑宗,是元和的地盘啊......他慨叹般道。 即便我对那里很有些兴趣,也不能扰了元和的修行。罢了,换一个地方,也没差。 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仍旧没有任何来自净涪本尊的反应,但这诺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也不是就只有这两个净涪啊。 果然,你先前那般用心地说动本尊,让他给你腾个位置,就是盯上了浮屠剑宗...... 佛身声音里隐隐透出的愤怒半点不能给心魔身造成困扰,反而更叫他笑得开怀。 但佛身你也得承认,那浮屠剑宗里果然不简单不是吗? 漫长的岁月,到底是磨砺了本心,还是让阴霾堆积?心魔身很是欢乐,我其实真的很想知道啊。 心魔身的兴味如此明显,另一边厢的佛身却已经平静下来了。 他回了心魔身一笑,那你找到答案了吗? 安元和也是他的好友,他很不想让心魔身折腾浮屠剑宗,但他同样知道,为了安元和,心魔身会选择克制的。 他知道分寸,所以并不需要他来特意提醒。 如今事情已经有了分晓,佛身便不需要对这件事避而不谈了。 反正,心魔身他也不可能为着他几句话,就又回过头去重新盯上浮屠剑宗。 心魔身也明白佛身的那点心思。 他低哼了一声,不理会他,只仍旧看定净涪本尊的方向。 净涪本尊看了这么一会儿,终于有了回应。但那答案却多少让另外两个净涪惊讶。 不。他道,你且继续看着。 心魔身怔愣住,既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第498章 少顷后,他转了转目光,缓慢拉扯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哦?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再看看净涪本尊,到底是沉默下来。 净涪本尊的声音仍旧不见波动,那是你的修行,你先前既想定了,如今也不能轻易退去。再有,元和他也需要帮手。 有你在,他能轻松许多。 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无声合掌。 心魔身的笑容越扯越大,却没有直接应下,而是意味不明地问道,但浮屠剑宗乃是元和的宗门,我平白插手,总是不太好的吧? 毕竟......他道,我行的是心魔劫数一道。你放我在那边,若真让我看见了机会,我可不一定会放过去的。到那时候,为难的可就不单单是你,还有元和。 这样......你还是要让我看着那里吗? 净涪本尊似乎没有任何犹豫,当然。 顿了一顿后,净涪本尊反问他道,但是,你会那样做吗? 心魔身的笑容越渐诡谲复杂。 这样的事,谁知道呢? 听得他的话,净涪本尊深深看了他一眼,却唤道,佛身。 佛身睁开眼睛来。 那眼底里积着了然,积着慨叹。 是,本尊。 净涪本尊道,你也多分一点心神看着浮屠剑宗。 佛身没有多做询问,直接便点头应了下来。 是。 明明知道净涪本尊的这个安排,也有些让佛身掣肘他的意思,心魔身也没有任何变化。 他甚至还冲佛身笑,这下,我和你又要凑在一处了。 佛身看他一眼,平静点头,权作回应。 心魔身深深看他一眼,下一刻却是陡然转过目光,仍自看定净涪本尊,本尊。我要那万化星基幕。 佛身微微眯了眯眼睛。 净涪本尊却没有多做犹豫,哪怕他明白心魔身的意图。但他更知道,那万化星基幕落到心魔身手上,要比交给佛身来得更有用。 毕竟这两个净涪,相对来说,仍是心魔身更叫天地忌惮防备。 可以。 心魔身满意地笑了。或许是因为净涪本尊的做法着实让他满意,他这会儿就显得很放松。 既是我如今负责看着浮屠剑宗,那必得是我才能最清楚元和的修行进度,所以那炼体灵火的凝聚,可以交给我来。 心魔身所说的炼体灵火并不是其他,而是方才时候他拿出来赠予安元和的那一盏灵灯上燃烧的火种。 早先时候,为着能帮助安元和修行,净涪本尊就曾亲手送出一份紫青灵火。但那份紫青灵火是由净涪本尊独自抽取凝炼,并不涉及心魔身与佛身的道,所以那紫青灵火才能增益安元和的悟性,叫他心神安宁、智慧沉积,只有性光活跃清静。 -- 第1753页 这一回送出去的混沌色灵火却又不同。 它乃是净涪本尊调和净涪三身道路凝炼的一道灵火火种。 这火种送出去,并不是为了增进安元和的悟性,也不是为了帮他清净元神,是给安元和炼体用的。 因为净涪三身精修的是心、智慧与本性的灵之大道,对于肉身并不如何擅长。净涪自己肉身的蜕变,都是凭借悟性、机缘强行将肉身本源补全的,不是以炼体功法为阶梯步步提升上来的。 可偏偏安元和行走利剑之道,需要足够强悍的肉身支撑他的修行,净涪本尊在上次见过安元和以后,就开始在自己修行的间隙研究能够帮助安元和提升肉身的方法。 因着时间很是短暂的关系,也因着净涪三身自己的局限,虽然收获了一份灵火,但它也存在不足。 不足在哪里呢? 不足在于,那份灵火暂且只能使用一次。待到安元和用它煅烧过肉身以后,它便会自行熄灭。再想要用它来煅烧肉身,以打造更强的肉身,那就需要净涪本尊仔细调换火种。 没有办法,这火种本就是净涪本尊从那次焚烧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无数因果的混沌色火焰中参悟所得的变种。 那由净涪三身、玄光界暗土六重天无量量残念以及玄光界天地意志三方合力凝炼出来的混沌色火焰太过厉害。只凭净涪三身一人,可做不到将那混沌色火焰给凝炼出来。 他们最后炼出的,只是那缕混沌色火焰的次种。 虽然这次种火焰的外相也是混沌色的焰身,但不论是神通,还是本质,都是远不及当日烧遍玄光界暗土诸多因果相关修士的那一道混沌色火焰的。 而净涪本尊这回送给安元和用以煅烧肉身的那火焰,又是净涪本尊从他们所凝炼出来的那缕火焰次种分解、调和而来。 若不然,那火焰即便落到安元和手上,安元和也从净涪三身这里得到钳制、炼化它的方法,它辅助修士修行的作用也更多是体现在帮助安元和净化神魂方面。 当然,那火焰也是一门威力异常不俗的神通就是了。 因为如今净涪本尊交给安元和的那一道火焰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便得再精心调整变化,很是麻烦琐碎,所以为了向净涪本尊表明自己的态度,心魔身就直接讨了这份工作过来。 净涪本尊其实不在意这个。 不过既然心魔身特意提出来,他也就没有拒绝。然而他也没有就这样应承下来。 他将目光转向了佛身,无声地询问。 毕竟,这是三个净涪的事情。若是佛身别有想法,三身自然得再协调。 佛身微微摇头,也没有跟心魔身争辩这个。 到了这个时候,净涪本尊才给了心魔身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 心魔身笑了开来,与净涪本尊及佛身道,那元和就基本交给我了。 所以说基本,是因为净涪三身先前交给了安元和沉桑界天地的世界坐标,让安元和往沉桑界天地去寻求张远山的帮助。 一旦安元和离开玄光界天地,那他这个道友,便理所当然的交给佛身来照看了。 至于现如今玄光界天地仍在封锁状态,许进不许出这个问题,净涪三身谁都没有提起。 不是不在意,也不是现如今玄光界天地的封锁已经解除,而是净涪三身在试探。 试探浮屠剑宗的那三位大剑修对安元和的态度,也试探浮屠剑宗现如今的能力。 心魔身悠悠然将目光转向浮屠剑宗所在,闲笑道,现在......就看那三位前辈的了。 净涪三身在自家识海诸天寰宇里的商议其实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到他们三个净涪达成共识时候,安元和不过才堪堪查看过那一盏灯火。 他沉吟着将灯盏收起。 灯盏里的火焰确实能帮他许多,但既然只能使用一次,那他在使用以前,便必须得仔细调整,方才能收获最好的效果。 所以,不急。 安元和的目光落在了那枚记载着沉桑界天地坐标的玉简以及净涪的印信上。 他真不傻,自然知道这两样要能派得上用场,必得是他能走出玄光界天地的范围。 安元和的目光抬起,看遍这个热闹又喧嚣的天地。 他的瞳孔里,倒映这一层层绵密交织却又无形无质的锁链。 就是它,将整个玄光界天地封锁了起来,只许外间的修士进入玄光界天地,而不允许已经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修士离开,再度返回诸天寰宇。 道道锋锐的剑意涌动流转,一点点地打磨着安元和心中的那柄剑与他身后背负着的本命宝剑。 若只是打磨安元和的心剑与本命宝剑,那确实不需要担心。可是那剑意在安元和内外流转的时候,却也无时不刻冲刷着他的肉身。 而安元和的肉身...... 早先时候还能够承受得住,现在表面似乎也不见什么痕迹,可是一旦有修士着意观察,便能在他的肉身内外找到为数不少的崩裂伤口。 就这,还只是当前的。 倘若安元和不暂且按捺打磨心剑与本命宝剑的速度,他肉身所受到的冲击还会越发猛烈凶狠,他的肉身也就会更加凄惨。 所以他锤炼肉身、强化肉身的计划必须摆上日程,再不能拖延下去了。 -- 第1754页 他自己的情况到底如何,安元和自己心里也很是清楚,并不需要任何人提醒。 沉默内照肉身一阵后,安元和到底是伸出手去,将净涪的印信连同那枚玉简一并拿在了手里。 他握着那两样物什,又看了看杨元觉送到他这边厢来的一应锤炼肉身的修行资粮,到底是转了身,向着位于浮屠剑冢中央处的宗门大殿走去。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仍自端坐上首蒲团,只是各自垂着眼睑静坐,没有任何交谈。 这会儿察觉得安元和从外间而来,钟、温、孙这三位大剑修便也回转心神,睁开眼睛来看着这个与他们拜礼的弟子。 元和,你还有事?位在末座的孙姓大剑修先自问道。 安元和礼貌地微微侧过身体,让自己更偏向孙姓大剑修。 是。他道,弟子想要离开玄光界天地,不知三位祖师可有办法? 离开玄光界天地......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听得安元和的这个要求,都是静默了一瞬。 孙姓大剑修看了看自家的两位师兄,沉吟少顷,仍是先开口问安元和道,你可知现如今玄光界天地的环境? 弟子知道。安元和点头,不论是从诸天寰宇各天地踏入玄光界天地来的外客,还是玄光界天地的本土修士,只要他进入玄光界天地范围,就再不能离开。 顿了顿后,他补充道,直到这玄光界天地的纷争落幕,情况才会改变。 孙姓大剑修看定安元和,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何...... 虽孙姓大剑修没有将话说完,但大殿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安元和自然也不例外。 安元和垂落眼睑,一身剑意却仍旧笔直尖锐,不见任何曲折。 因为弟子以为,弟子现如今的肉身已经成为了弟子修行的桎梏。想要破开这桎梏,让修为继续提升,弟子必得先将肉身提升上来。 他顿了顿,道,然而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虽则纷争四起,却仍旧还守着一定的规矩。而我等,行的也非是魔道。 孙姓大剑修也是沉默了下来。 他自然不会听不出安元和话里的意思。 安元和修行,目前最制约他的,确实是他的肉身,但并不是说,他的修行就已经完满,已然站到金仙的门槛前,只等机缘一到,便可顺利踏破门槛,摘下金仙道果了。 并不是的。 除了安元和的肉身以外,作为行走在利剑一道上的修士,他的剑也未曾锋利到能破碎内外瓶颈,成就金仙。 所以,除了不断强化肉身以外,安元和还需要磨砺他的剑。不论是他正在孕育的心剑,还是他身上的那柄本命宝剑,都需要打磨。 而打磨宝剑,自然需要磨石。 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倘若认真说来的话,虽然还不能成为安元和打磨他剑道的最适合环境,但只要玄光界天地的混乱不断扩大深入,总有一天会是的。 乱境见人心。 这人心,可以是外人的,自然也可以是修士自己的。 安元和早先时候明明在外间修行,为什么又会踏足玄光界天地呢? 除了因为浮屠剑冢就在这里外,也是因为他知道,在诸天寰宇无尽世界里,玄光界天地将会是最适合他修行的地方。 原本是这样的,但现在的话...... 显然是安元和找到了比现在的玄光界天地还更适合他修行的地方了。 不论这三位大剑修中的哪一个,他们都找不到留下安元和的理由。 诚如安元和所说,如果现在的玄光界天地彻底陷入混乱,规矩崩塌,他自然可以持剑行走,只以剑道论生死,又在生死间收获感悟,收获一应修行资粮。可现在的玄光界天地明显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即便玄光界天地里鱼龙混杂,各方力量都在角力,似乎只要可以,谁都不愿意平白低了一头,但这各方到底都保持着克制,将混乱、纷争隐藏起来,维持着明面上的平静。 在这样的环境,安元和不可能、也不愿意率先开启争端,将整个玄光界天地化作错乱混杂的战场。 所以这时候的他,要么静修等待,要么暂且离开。 前者不是不可以,但正如先前所判断的那般,需要安元和暂且停下他的修行脚步。毕竟,他的肉身已经快要承载不住他的道了。 而他既然已经站到了他们的面前,向他们寻求帮助,显然已是有了选择。 作为被求助的师长,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便是答应或者拒绝。 孙姓大剑修又偏了目光去,看向上首的两位师兄。 尤其是是钟姓大剑修。 钟姓大剑修没有看他,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定安元和。 你已经拿定主意了? 安元和又稍稍调整了一下身体的方向,请祖师成全。 钟姓大剑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问道,若是你真能离开这玄光界天地,接下来要往哪里去,你可是已经有了计划? 孙姓大剑修应是想起了什么,也将目光转落在安元和身上。 安元和微微阖首,弟子确实已经有了想法。 钟姓大剑修平淡问道,是净涪法师给你安排的? -- 第1755页 早先安元和从外间诸天寰宇进入玄光界天地来的时候,可就已经拜见过他们三个。那个时候,安元和就拿出了一个只有大体的计划框架来,以确定日后浮屠剑宗在诸天寰宇中的位置。 虽然现在那个计划框架算是暂且搁置,但他还记得那个计划框架里的内容。 毕竟,即便提出、完善计划框架的那个人不太清楚浮屠剑宗最真实的体量,也大胆地用一个可行性相当高的计划,将浮屠剑宗推送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很惊艳,也很让人心动,可同样的,它也让人犹豫。 因为若真的要以那个计划框架作为他们浮屠剑宗往后相当一段时间的运作方向,浮屠剑宗或许会重新焕发生机,但它必定会脱离他们三师兄弟的掌控,不可避免地落到安元和的手上,最后成为安元和的浮屠剑宗。 你看,若浮屠剑宗真落在在那归来的远古天庭与现如今诸天寰宇各方势力力量犬牙参互的缓冲地界上,那么支撑着浮屠剑宗在那个地界稳稳扎根的到底都是什么力量呢? 是佛门的禅、密两大法脉,是星辰一脉。 而这两方力量与他们浮屠剑宗的关联是什么呢? 是佛门的净涪法师,是星辰一脉的某一个修士。 这两位所以会那般费心帮助浮屠剑宗,除了在那个地界上稳稳扎根的浮屠剑宗能够分给他们的利益以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安元和这位弟子。 所以,若真的借用那两位的力量让浮屠剑宗扎根,安元和在浮屠剑宗里的份量便会急剧上升。 虽然安元和现如今不过只是一介玄仙,哪怕到日后浮屠剑宗安稳下来,最多也只能修到太乙境界,在实力上,还威胁不到他们三人。 他们或许只是化身,却也是大罗仙的化身,是帮助本尊掌控镇压时间线,是要给本尊从永劫之地归来充当锚点的。 只有太乙境界的安元和在他们面前实在不够看。 可是,这只是单纯考虑安元和一个人的情况。 事实上,安元和不止这么一个人。他还有两位好友。 另一位星辰一脉的修士或许不用过多考虑,因为不论星辰法脉如何,那小辈到底是小辈,还未曾成就大罗仙,但净涪和尚不一样。 在玄仙境界就已经显现大罗特质的妖孽,保底已经是大罗仙,谁知道在漫长岁月中,这妖孽是不是就停在了大罗的境界? 就连本尊站在那妖孽面前,都不敢轻忽大意的,就更不用说他们这些化身了。 有那位妖孽站在身后,安元和但凡不太差,他们也不能无视他,随意将他丢到一边。可是如果再让安元和在浮屠剑宗复兴的道路上立下滔天功绩...... 那已然不是他们可以无视安元和的问题了,是他们需要在安元和面前倒退三射之地的问题。 然而,哪怕他们心中明镜似的,他们也没有选择。 钟、孙两位大修士死一般地静默。 倒是先前一直没有多少动静,只定定打量着安元和的温姓大剑修忽然开口道,此事,我以为可行。 钟、孙两位大剑修的目光一时就落到了温姓大剑修身上。 即便他们都知道,在他们三师兄弟中,这位师弟/师兄一直在偏向安元和,他们也从未想过他居然能这样的偏向。 温姓大剑修表明了他自己的态度以后,还不罢休,他将目光转了来,一一看过两位同门,问道,师兄和师弟的意思呢? 钟、孙两位大剑修没有说话。 温姓大剑修又道,还请钟师兄、孙师弟尽快做出决定,免得延误了元和的修行。他现如今的状况......我等尽知,是再拖不了多久的。 他催了一遍后,倒也没有继续催促,仍像早先时候般沉默安坐。 安元和也没有作声,垂眸静坐等待。 在玄光界天地这边厢遥遥望着浮屠剑冢所在的净涪心魔身也是相似的沉默。只不过...... 他嘴角扬起,微弯的眼睛也浸润着兴味。 显然,比起浮屠剑冢里的那四位,他简直要轻松太多了。 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没有,石雕也似的钟姓大剑修终于开口。 现如今玄光界天地外的封锁乃是数位大罗仙联手而为,要将你送出去,只单凭我等三个,不是说不可以,但耗费太多,很可能,不,是必然要动用我浮屠剑冢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力量。那是我等师兄弟三位为了接引本尊归来的储备。而且...... 他仿佛是在看着下首的安元和,又仿佛是在看着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心魔身。 一旦我等出手,剑冢很可能暴露痕迹,落入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罗仙、混元仙眼中。 如此一来,不单单是我等师兄弟三人,甚至是浮屠剑宗日后的复兴与发展,都会大受影响。 元和,你明白吗? 选择一下子被丢给了安元和。 留在玄光界天地,安分等待时机,他需要放缓自己的修行。而一旦放缓修行,他的道途必定会受到影响;如果他选择离开...... 浮屠剑宗的三位大剑修确实可以答应他,但剑宗乃至剑冢都将要付出相当的代价。这代价,只安元和他一个人,怕是支付不起。 那么,谁将会为安元和补足这份代价,也就很明显了。 -- 第1756页 放缓修行,拖延的是他自己,保存的是作为他好友的净涪;离开玄光界天地,保存的是他自己,而被拖累的也就变成了他的好友。 尤其是,净涪他原本不必被拖入浮屠剑宗这滩浑水里的。 我明白了。安元和道。 几乎不曾花费时间思考,他已经有了主意,是我打扰...... 他还待将话说完,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元和你是不是忘了,这三位前辈与你的关系?他们可是你的祖师呢。作为门中后辈,且是如今仅剩的后辈,你不过是修行遇到了困境,所以想要寻求门中祖师的帮助罢了。这如何能算得上打扰? 乍然响起的声音让安元和以及浮屠剑宗里的三位大剑修齐齐循着声音看过去。 第499章 却原来,这声音是从被安元和拿在手里的净涪印信传出来的。 安元和下意识地摊开手。 净涪的印信便飘了起来,在安元和身侧不远处悬停。 待它停下后,便有一片朦胧灵光从印信里升腾,须臾间拉扯出一道人影。 安元和侧目看向净涪心魔身,净涪...... 净涪心魔身对安元和笑了笑,便就转了目光去,迎上钟、温、孙三位大剑修的视线。 净涪见过三位前辈。 不论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对安元和到底是什么态度,这会儿见得忽然而来的净涪心魔身,都下意识地定睛细细打量。 这事情......虽然有些不太礼貌,但也着实怪不得钟、温、孙三位大剑修。 无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好奇净涪的状态,好奇现如今已经成就金仙道果的净涪那基本确定下来的道途,更好奇净涪的手段。 不说净涪早先时候在玄光界暗土六重天里直接点燃的那一场火,只说此刻。 他们三人在这浮屠剑冢待了无数年月,一身道则早已将这处秘地彻底浸染。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愿意,这浮屠剑冢里的一切就都逃不出他们的耳目。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仍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位的存在。 这如何又不叫他们惊讶好奇? 自然,这位净涪法师所以能够避开层层禁制感知,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有安元和的功劳。 再如何说,安元和也是现如今浮屠剑宗唯一的真正传承弟子,在这处宗门秘地里也有他自己的权利,他们这些做人宗门长辈的,可以适当看顾,却不能做得太过。 若做得过了,那不就成了□□了么? 他们还要不要脸面了?浮屠剑宗还有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安元和能够为这位净涪法师做到的,也无非就是能将他带入浮屠剑冢而已,可做不到彻底遮掩他们的耳目,叫他们都察觉不了这位抵达的痕迹。 能做到这种程度,大半的原因,应该还是在于净涪法师自己。 所以问题又绕了回来,这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在他们这些地主面前,完全收敛自己的痕迹?若这事情真似他们现下所见的那般简单,那是不是也意味着......只要这位净涪法师愿意,只要再有安元和这位传承者的帮助,这两个后辈甚至还能威胁得了他们? 这真的不是完全不可能。 早些时候,这位净涪法师不是才在玄光界那暗土六重天里与无欺童子拼了一回? 虽说无欺童子还没能真正成就大罗道果,可他现如今也已经开始凝炼自己的大道雏形,在本质上已经远胜于一般的太乙仙了。而他们呢? 他们的本尊是大罗仙不假,可他们自己却只是本尊的化身,并不是真正的本尊。 他们现如今的实力,与真正的大罗仙也是有些差距的。 这般一加一减地算下来,他们和无欺童子之间的差距可就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庞大了。 而这位净涪和尚呢? 当日他与那无欺童子较量的时候,可还没有真正摘下金仙道果! 谁又知道现如今已然破境、真正成就金仙果位的净涪和尚,比之当日来,到底强了多少? 是,那会儿净涪和尚跟无欺童子之间的较量,确实有着未来那已经成就了大罗果位的净涪和尚插手。可那又怎么样呢? 彼时未来应成就了大罗果位的净涪和尚可以隔着时空传递力量,现如今难道就真的做不到了么? 怎么可能! 不过在防备着净涪心魔身的同时,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也仍是异常的好奇。 他们想要知道,这位净涪法师,哪怕是现如今初入金仙的净涪法师,他到底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而他们最后做出的判断...... 很明显,必将会成为决定他们到底能够给予安元和多少支持与权限的重要因素。 净涪心魔身眸光也是一凝。 但他此行既然胆敢直接在这三位大剑修面前现身,自然也是做好了准备的。 朦胧的光辉从景浩界天地烙印中摇落,如光似雾一般遮掩着净涪心魔身的所有信息。 他整个人被拢在了一团迷雾里。 可就是那样一片仿佛轻易就能被风吹卷撕裂的迷雾,却逼得钟、温、孙三位大剑修都不自觉地别开目光,更是缓了半响才将眼眶处升腾的酸涩压下。 -- 第1757页 能做到这般程度的,自然不可能是现如今初入金仙的净涪三身的力量了。 它源自未来的劫主。 但这份力量又不是真的来自于未来的劫主。未来劫主早前时候传递过来的那份力量,早就在无欺童子那里被净涪三身主动消耗了,压根就没有一点多余的能够剩余下来。 所以现在被净涪心魔身用来封锁自家信息与痕迹的这份力量,乃是净涪心魔身着意研究下,给捣腾出来的仿制品。 倘若要用相对来说更直白的方法解说的话,那么便是......净涪心魔身用近似借力的方法,从未来劫主身上接引过来的力量。 由于这一次借力的主动方,是净涪心魔身,未来劫主又似乎很乐意成全他的这次动作,所以这份借过来的力量就不似上一回未来劫主主动投送过来的力量般,存在着强大而危险的同化隐患。 看起来,有了这样顺利又成功的借力方法与体验,往后净涪三身的动作就可以更肆无忌惮一些。 毕竟有着安全又便利的借力法门了嘛,哪里还需要似早先时候的那般隐忍克制? 然而净涪心魔身却仍旧清醒。 这一次没有隐患,不代表下一次就没有;这一次未来的劫主能够克制不折腾,不代表再来一次他仍然能这般放任他! 他自认还算了解自己。 这一次所以能够这般顺利从未来的自己身上借力,有安元和的情面在,可大约也有给他一点甜头的意思在。 倘若他真的信了自己的手段,笃信了未来自己的良心,回头怕不是就要直接被未来的自己给埋到哪个深坑里去? 浩瀚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一方时空纬度里,眯着眼睛半睡半醒的劫主悄然扬起了唇角。 清静智慧如来似乎察觉到了他这边厢的动静,转了目光看来。 劫主只做不见,仍自打盹。 清静智慧如来定定看他一眼后,也不多说什么,便自收回了目光。 不过,也不知这位是有意还是无意,目光轻易掠过下方的命运长河里,望入那处时空节点里。 净涪心魔身与浮屠剑宗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之间的较量无声隐蔽更短暂,几乎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便各自掩去了心思。 三位大剑修点头还礼,才有钟姓大剑修回答先前净涪心魔身的话。 这是自然的。我等师兄弟三人所以无量量岁月枯守剑冢,为的也是我浮屠剑宗的传承,只要我浮屠剑宗传承有继,复兴有望,我等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那点力量。 他说的全都是实话。 他虽更想要将本尊从永劫之地接引归来,可若单只他们师兄弟三人的话,怕是力有未抵。可若果浮屠剑宗果真传承有继,复兴在望,即便不是为了他们一直守护宗门传承的情分,只为了他们本尊的力量,复兴中的浮屠剑宗弟子必然也会想方设法接引他们的本尊。 不独独是他,他们师兄弟三人,都是这般想的。 这也是他们所以会散出机缘,要再度收录弟子的根本原因。 就天资上来说,安元和这个弟子还是能让他们满意的。可是...... 安元和他身边有一个净涪和尚啊。 他们也承认,在最开始考虑安元和的时候,是有这位净涪和尚的缘故在。可当时这位净涪和尚远没有现在这般骇人啊。 倘若只是这位净涪和尚的光芒亮眼到摄人,他们其实也还能稳得住,毕竟他们的本尊虽然被锁在永劫之地里,可真正论起来的话,对上这位净涪和尚他们也是不怯场的。但问题是...... 在收录安元和做弟子,又将他放出去以后,他们居然发现被镇压住的浮屠剑宗气数居然渐渐从他们三人身上转移到安元和那边。 更要命的是,随着浮屠剑宗气数转移,他们的存世根基也开始动摇。 存世根基动摇,这对于大罗仙来说,确实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发生在他们三个身上,虽然难以置信,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们只是化身...... 毕竟不是本尊。 尤其是在他们与本尊之间,还隔着永劫之地。 钟、孙两位大剑修想到这里,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然而,面对钟墨这位大剑修的剖心之话,不说净涪心魔身,就连安元和,脸色也是没有半点波动。 钟墨很有些黯然,但面上却仍旧平静。 他问安元和道,倒是元和你,你真的确定了吗? 安元和沉默一瞬,转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正想要说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却是忽然一笑,说道,倘若贵宗果然为难的话...... 便由我来送元和一程,也是可以的。 安元和陡然一惊,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净涪心魔身的身上。 但他没有任何质疑。 作为净涪的好友,他自然明白净涪的性情。 所以他很清楚,但凡是净涪做出的动作,就都有他的想法,甚至还很可能会有他的算计与安排。 净涪心魔身抬眼,含笑回望安元和。 安元和看得他一阵,到底是什么都没说便收回了目光。 这是直接将决定的权利交出去了。 净涪心魔身重新转了目光,看上首的三位大剑修。 温姓大剑修始终平和地沉默,但钟、孙这两位却更像是藏着汹涌暗流的平湖。 -- 第1758页 这位净涪和尚,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这般反复折腾? 安元和这才从诸天寰宇中归来,都没待多久,就说要出去...... 里头很明显就是这位佛门和尚说动的吧? 好容易他们才要让安元和改变主意,这位又忽然现身,三言两语将原本就要定下的事情又给按了下去。 原本他们以为还是要出力送安元和出去的,可这位倒好,话锋一转,便要将这件事给揽到自己身上来。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想要做什么?非得要这般的反复?! 饶是钟、孙两位大剑修境界不俗,又在这浮屠剑冢里枯守无数年月,这会儿都叫净涪心魔身给弄出一点燥意来。 净涪心魔身似乎察觉到了这两位大剑修心境那细微的变化,瞳孔间悄然荡过一丝涟漪。 只存留了一点心念凭依在他这边的佛身也忍不住暗自低叹。 不知是在感叹这两位大剑修的境遇,还是在感慨净涪心魔身的手段。 但不论如何,佛身到底是特意控制了自己这边厢的动静,只叫自己隐伏,不去影响心魔身。 毕竟,这是净涪心魔身的修行。 同为净涪,他不能捣扰了去。 但钟、孙两位大剑修到底也是不凡,那一点燥意压根就没能持续太久,只几个呼吸间便也就散去了。 重新稳住心神的两位大剑修再睁开眼睛来时,却没有太多明显的交流。 元和乃是我浮屠剑宗传承之人。钟墨甚至没有看自家的两位师兄弟,直接便与净涪心魔身、安元和说道,既是为了元和的修行,只要元和立定决心,我等就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同时看遍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尤其是孙姓大剑修。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在孙姓大剑修这边发现任何不满。 显然,孙姓大剑修也是赞同钟墨的决定的。 净涪心魔身回转心神,心底一丝笑意掠过。 其实吧,事情演变成如今这样子,也着实不奇怪。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三位大剑修都是在经历大变后相互扶持支撑下来的,他们之间的情分其实还要胜过他、安元和、杨元觉三人呢。 他们三个都能做到相互信任,这三位又怎么可能做不到? 现在的问题是,元和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你有决定了吗? 钟墨的目光完全落在了安元和身上。 温、孙两位大剑修也在看定他。 安元和抬起眼睑,直接便看定了净涪心魔身。 他在无声地询问着什么。 净涪心魔身的眉眼,连同佛身一道被柔和的笑意浸透。 虽然他没有开口,也没有任何表示,但安元和却已经很明白了。 于是,他也笑开。 只是那笑...... 明明和净涪心魔身与佛身面上眼底的笑意相似,却愣是带上了三分尖锐的锋芒。 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决意,还是因为他所修行大道的缘故。 弟子多谢三位祖师成全。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听得安元和的这个回答,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便点了头。但随即,这三位的目光就直接望向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自然知道这三位大剑修的意思。 他端正了神色,合掌与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一礼作辞,便重又没入悬停在半空中的印信消失不见。 净涪的印信只在空中转了转,便似坠星一般落向安元和再度摊开的掌心里。 而安元和再抬起头来时候,便直接迎上了钟、温、孙这三位大剑修的视线。 顺着钟、温、孙三位大剑修的目光,安元和看到了他手上的那枚净涪印信。 他猛然间明白了三位祖师的意思。 接下来的动作,或许真的涉及浮屠剑冢的根本,所以为了避免浮屠剑冢的机密外泄,曾经让净涪以此为凭依直接现身的净涪印信必须暂时被封印...... 但安元和只是拿着净涪的印信稳稳当当坐在原地,对钟、温、孙三位大剑修的暗示视若无睹。 温姓大剑修倒也罢了,他见安元和坚持,便径直收回了目光,显然没有要多说些什么的意思。但钟、孙两位大剑修却不愿意就这样放弃。 元和,这事涉及我浮屠剑冢的根本,乃是宗门机密,不可轻易传扬......钟墨道。 孙姓大剑修也在劝说,即便是我浮屠剑冢,他也有办法来回,显然神通不俗。更何况,显然他不是已经说了?便是将你离开玄光界天地的事情交给他来,他也是可以......我浮屠剑冢的那点机要,对他来说大概也没有那么重要。 而你,你可莫要忘了,他语重深长道,你可是我浮屠剑宗的传承弟子。 耳边听着钟、孙两位大剑修的话,安元和却没有任何动作。 看安元和这般固执,钟、孙两位大剑修皱了皱眉头,似乎也斩断了退让的想法。 双方就这般沉默地对峙。 温姓大剑修等了一阵,终于还是睁开眼睛。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正式开口,一直被安元和拿在手里的净涪印信表面浮起灵光。 灵光相互勾连串接,不过顷刻间便构筑了一层封禁。 -- 第1759页 封禁成形以后,只在半空中展示一般舒展浮动片刻,便也不等钟、孙两位大剑修反应,径直沉落净涪印信消失不见。 若说早先时候落在安元和手里的净涪印信隐隐透着灵光的话,那么这会儿被套上一层封禁的印信就仿佛一块凡石,死寂而僵滞。 温姓大剑修的话便被他咽回去了。 饶是先前一直坚持、仿佛完全没有商量余地的两位大剑修,此刻也是无言。 单只那印信上的一层封禁的话,想要完全阻拦住净涪,压根就不可能。 尤其那层封禁还是净涪心魔身自己的手笔,就更是没有希望了。 但那层封禁到底有没有效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净涪的态度。 只要净涪心魔身不想要言而无信,在安元和成功离开玄光界天地以前,他就不会擅自窥探浮屠剑冢的动作。 安元和看着那枚锁去所有灵光的印信半响,到底将它连同那个标记着沉桑界天地坐标的玉简给真正收了起来。 你可都做好准备了? 安元和看过去,说话的却是温姓大剑修。 他点了点头,弟子已经准备好了。 温姓大剑修所以问这一句,无非就是给钟、孙两位大剑修递一个台阶罢了。 面对这位向来照顾他的祖师,安元和倒也客气。 温姓大剑修知道他的心意,对他笑了笑,才问身边的师兄弟道,师兄?师弟? 钟、孙两位大剑修已经重新调整过来。他们齐齐点头,然后并起剑指,催动剑印。 随着剑印亮起,浮屠剑冢四下剑吟声声,更有剑气激荡纵横,剑意捭阖无匹。 待到一切平息下来,这一处浮屠剑冢的宗门大殿里,哪里还有安元和的影子?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净涪本尊方才往浮屠剑冢所在遥遥递去一眼。 毕竟是强闯玄光界天地外间那封锁天地的道则禁制,便是浮屠剑冢的动作足够隐蔽,完全瞒去了玄光界天地内外各位太乙仙、金仙,却也是瞒不过诸位大罗仙的。 迷雾蒸腾的命运长河上方,一位位大罗仙转了目光看向这处时间节点。 明明才刚踏入的吧,这就要出去了?有人笑着摇头,转眼往邻近四下看去。 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微微抬手,手指将动未动之际,却陡然停住。 那位大罗仙转眼看过去,却正正对上同在命运长河上方某一处时空纬度里投望过来的目光。 却是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正在看着他。 那位大罗仙唇角不动,很自然地将手掌按落,自己更俯下身去,让手指拨弄身前的奇葩异株。 见得这一位罢手,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又转了目光去,看定另一位大罗仙。 如此几番以后,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方才真正将目光收回。 浮屠剑冢里的钟、温、孙三位大剑修本来正等待着来自命运长河上方的镇压与反击,却始终没有等到。 这三位大剑修对视一眼,尽皆默然。 温姓大剑修头一次劝道,我看安元和这个弟子就很不错,既然我等先前已经想要放手,不妨就放得更利索一些。 钟墨摇头,我等的情况,师弟你也明白。不是我等非要跟安元和拉扯,问题是我等本尊...... 他们还在永劫之地里。 孙姓大剑修也在一旁苦笑,温师兄,便是不计较我等自身,也不去想我等的本尊,只单看安元和。 他修的是利剑一道。利剑一道虽说不会过于极端,但也一直行走在极端的边沿上。 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断的剑,真的能够担得起我浮屠剑宗么? 第500章 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断的剑? 听得自家师弟这般形容安元和,温姓大剑修险些都要气笑了。 他似笑非笑,半点不客气地问,倘若安元和他是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折断的剑,那我等算什么?是已经断了的?还是即便没有折断、也被人埋在尘埃里的古董剑?! 孙姓大剑修皱了皱眉头,却是没有分辩。 温姓大剑修见他这般态度,脸色方才稍有缓和。 再说,莫说我浮屠剑宗道统已经没落,甚至就吊在彻底断去的悬崖边上,就算没有这般凄惨,又哪里是一个弟子就能扛起来的? 孙姓大剑修面色一滞,更是无言。 所以。温姓大剑修最后一一看过师兄与师弟,我浮屠剑宗的法脉想要继续传承下去,甚至是复兴,我等要将本尊从永劫之地中接引出来,不能只靠后辈。 我们自己,也需要竭尽全力。 浮屠剑宗的这一处宗门大殿彻底安静了下来。 半响后,才有钟墨慨叹一声,说道,确实如此。而且如今诸天寰宇里...... 量劫劫气酝酿,端倪渐显,我等也不能再迟疑了。 倘若因为迟疑,因为犹豫,他们最后什么都没做成,那他们这些岁月的坚守,怕就全都打了水漂。 随着浮屠剑宗这三位大剑修笃定心念,浮屠剑宗原本就已经在向着安元和倾斜的气运便也就越渐庞大,流转的速度也提升了许多。 -- 第1760页 虽然安元和已经离开了浮屠剑冢,净涪心魔身不能再以他为凭依,直接喟叹浮屠剑冢里的情况,可是浮屠剑宗的气运转移,却也明白地出现在他眼前,叫他看得异常清楚。 这还真没什么值得惊讶。毕竟,浮屠剑宗的气运转移对象,可就是安元和。 对于净涪这个好友,安元和还真是没什么事情需要隐瞒的。 借了安元和的便利,随着他一道离开玄光界天地的那一缕净涪心魔身心念,又一次从净涪印信里传出声音来。 如何?元和,你可有感应? 安元和在茫茫的内混沌中张望一阵,到底是寻定了方向,化作剑光往沉桑界天地的所在而去。 你是说宗门气运?他问道。 得到净涪心魔身回答后,安元和便道,是有。 净涪心魔身侧目看了他一眼,见他眸中虽常有锋芒流转,根底却始终清明,不由得笑了。 气运浓厚,总是好事。 尤其是安元和这样修行利剑之道的剑修。 倘若气运不够的话,安元和是真的有可能随便因为一件小事就折进去的。 安元和感应到了净涪心魔身轻松许多的心情,顿了一顿,也是应了一声,嗯。 少顷,他却是问净涪心魔身道,接下来,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 诶?净涪心魔身有些奇怪,摇头道,没有啊。 他很快想明白了安元和为什么这么问他。 虽然说有净涪一个印信在手,确实能够更顺利取得那位出身火云洞天的前辈信任,可他手上本就有净涪交给他的沉桑界天地的世界坐标,事实上并不需要净涪特意分出一点心念附着在印信上。 净涪的动作似乎有多此一举的嫌疑,但...... 净涪常有主意,谁又知道这样一个看似多余的动作,背后是不是另有净涪的意图? 想明白以后,净涪心魔身便笑了。 嗯......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想的话,那便当我是要借着你的便利,从被锁起来的玄光界天地里跑出来吧。 他道,毕竟被锁起来的感觉,怎么都让人憋屈。 安元和半响没有说话。 他会信净涪心魔身这话?不可能的。但既然净涪心魔身都这样回答了,他也没有多问什么,仍自向着沉桑界天地而去。 沉桑界天地所在的位置和安元和被浮屠剑宗送出来的位置很有些距离,饶是化作剑光的安元和速度很快,也还是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方才出现在沉桑界天地胎膜之外。 显出身形,安元和在天地胎膜这边厢俯瞰着天地。 便是这里了吗?他问道。 即便从天地胎膜之外往内看,这一方天地似乎与诸天寰宇其他的中千世界没什么不同,安元和心里还是存着一种笃定。 在这里,应该果真能处理他身上的问题。即便不能完全解决,也必定能做些缓和。 就是这里了。净涪心魔身应道。 安元和点了点头,便要直接越过这一层天地胎膜进入世界之内。 等一等。但净涪心魔身叫住了他。 安元和果真停住了,嗯? 净涪心魔身道,你且先将我交给你的那枚玉简取出来。 安元和也不多做犹豫,直接将那枚记录着沉桑界天地坐标的玉简给掏了出来。 都不需要净涪心魔身再说些什么,手里拿着玉简的安元和再看静默的沉桑界天地一眼,直接便将玉简给丢了出去。 玉简脱出安元和的手后,便即快速接近那片天地胎膜。 在贴近沉桑界天地胎膜的那一刻,玉简直接化作罡粉,洋洋洒洒地扑向沉桑界天地胎膜。 玉简罡粉在天地胎膜内中再次汇聚,拉扯勾划,直接化作一个两人高的玉门。 净涪心魔身这才给安元和传信道,好了,进去吧。 安元和点点头,仍是没有询问,直接穿过了那扇玉门。 越过玉门后出现在安元和眼前的,却是另一个不同于他在天地胎膜之外所见的生活世界。 这一个沉桑界天地,不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似乎都别有一种朴实意蕴。 安元和愣怔了片刻,方才明白过来。 这份别样的朴实,其实不是来自修士的力量,它来自这片土地,来自那勤奋的劳作,来自充足的收获...... 春日的播种,夏日的生长,秋日的收获,冬日的蛰藏。广袤世界静默地看顾这这一切的热闹与冷寂,厚重土地无言承载着一切的轮转往复,而生灵则依存其中,灿烂地生活。 天、地、人三才交汇并存,在这样的朴实中坚持而执拗地演化着各自的精彩。 而这样的一份朴实意蕴,它与抢夺无缘,与劫掠断绝。 这种朴实,或许太过脆弱。毕竟在诸天寰宇这样的环境里,若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凝聚这种朴实的生灵与天地,只会是旁人劫掠、欺压的对象。 可它又异常的坚韧。就像草木一般,只要有土地能扎根,它们便可以生长。 这是生命的厚重,也是生命的奇迹。 更是,源自火云洞天的人族精粹。 -- 第1761页 安元和回过神来后,便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他心神直接展开,极力向着天地四方延伸出去。 他没有捕捉,也不曾收摄,而是让那气息感染着自己,将自己融入进去。 但那太难了。 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安元和拼尽全力,三日过去以后,也不过是沾染了那一丝虚无淡薄的气机罢了。 倘若换一个人来,这事情不会这般艰难。毕竟安元和的方法没有任何问题,想要汲取这种意蕴,就得这样去做。可是安元和的道和这种意蕴着实是差别太大了,几乎可以说是大相径庭,甚至是南辕北辙。 但安元和明知道这一点,也还是那般去做了。 不仅仅是因为安元和自身也是天地的万灵之一,本就被包容在这样的循环之中,也因为安元和自己的道。 他的道,太过锋利,且还在往着更锋利的方向演化。但这诸天寰宇之中,却是物极必反,也是阴阳并存。 所以除了将他自己的道打磨得更为锋利以外,他还需要明悟何为钝。 而现在...... 他所修大道一直欠缺的部分,就在眼前,在这里。 净涪心魔身明白安元和的心情与渴望,所以他没有阻拦,只在一旁看护。 正在沉桑界天地行走的净涪佛身抬头往天穹上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对正在往那个这边看来的张远山点头合掌,是的,那就是我的好友。 接下来,他道,他就劳烦你多看顾指点了。 张远山看定安元和。 半响后,他收回目光,对净涪佛身点头,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你,自然会尽力。 散在沉桑界天地各处的净涪佛身与守在安元和身边的净涪心魔身齐齐躬身,向张远山拜谢。 张远山微微摇头,但看着安元和,他又不免有些慨叹。 虽然他也有这样能为他尽力周全的师尊,但每次见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还是会有些羡慕。 而且......他也确实是有点想念老师了。 神鸟扑扇着翅膀落到张远山肩头,侧着头看他。 张远山便笑了开来,我没事。说来......或许过一段时日,等我们能闲下来,就可以回火云洞天拜见老师呢。 神鸟看他一阵,猛然一拍翅膀。 这话得等你将这边的事情暂且处理妥当才能说的吧。 张远山哈哈笑开,却对着要飞出去的神鸟一抓。 拿住神鸟,张远山道,你可别想跑! 安元和终于将铺散出去的神念收回来了。 看着自己的那可怜收获,饶是安元和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皱眉。 但他到底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简单沉定过心神后,安元和侧了身,看向旁边为他守关的净涪心魔身,多谢。 若是放在平常时候,作为净涪的好友,安元和多是将这谢意收在手底,只等日后。可现在,他却直接选择了与净涪心魔身郑重道出心中谢意。 净涪为何偏就坚持让他从玄光界天地出来,亲自跑这一趟呢? 不只是因为在这里修行的那位前辈,还因为这里的环境,因为这天地中不断孕育加深的意蕴。 他在帮着他,将他这条修行道路所欠缺的东西给补上。 如此厚意,真能不叫安元和动容感激? 自然,并不是说他只跟净涪心魔身道谢过一回便能将一切揭过,往后再不必做些什么了,而是说这回净涪心魔身给予他的帮助,已经厚重到不是他记在心里、等待日后回报便可以了的。 净涪心魔身先是愣怔一瞬,紧接着就笑了开来。 那笑容很温柔,很真实。 我、你还有元觉,是需要说这些的吗? 也不等安元和再说些什么,他便先道,行了,快下去吧。莫要站在这里让人主人家久等了。 安元和点了点头,果真就跟着净涪心魔身往张远山的所在走去。 张远山果真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见得净涪心魔身带着安元和缓步走来,坐在院子石凳上的他笑着站起身,与净涪心魔身及安元和点头见礼。 即便安元和不知道张远山最真实的修为,也仍旧觉得受宠若惊。 他脚步一顿,眼光余光当即就注意起净涪心魔身的动静来。 道兄客气。净涪心魔身却仍是泰然,他甚至与张远山打趣道,说来,也是道兄这些年的成效惊人,直叫我等沉醉惊叹。这不,先前就在那边站了那么久...... 张远山得意地笑了开来,那是,我可以忙了很久的。 安元和见净涪心魔身与张远山相谈甚欢,似乎并没有如何生疏,便也默默卸了些客套。 净涪心魔身与张远山说笑过一回后,便将安元和引见给张远山。 这位,便是我好友,剑修安元和。元和,他又对安元和道,这位便是出身火云洞天的张道兄。 安元和上前一步与净涪心魔身并立,然后便和张远山见礼,安元和见过道兄。 张远山全没有自恃身份的意思,他也是很亲和地笑着回礼,又来请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入座。 -- 第1762页 神鸟从树上飞了下来,落在最后张远山肩膀上站定。 张远山看了他一眼,便又跟安元和介绍起他的伴当。 见安元和在沉桑界天地这里尚算顺利,待他在张远山的帮助下顺利开始调理肉身的脚步以后,净涪心魔身便与安元和、张远山告辞,直接散作一缕心念,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合于此时执掌着净涪肉身的心魔身主体。 执掌着净涪肉身的心魔身主体,其实仍自待在玄光界天地那他们为自己打造楼舍里,根本就没有往外间走出一步。 而此时,净涪心魔身就睁开眼睛,往外间行走的佛身及净涪本尊看过去。 佛身其实也没什么新鲜事。 毕竟他这会儿的心念基本都散出去了,如今正在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各处行走,以明见万灵众生。 当然,佛身也还有一点心念附着在他这里的。 至于净涪本尊...... 净涪心魔身多看了本尊一阵,最后半是无奈半是慨叹地摇头。 本尊还是老样子。 也就是净涪心魔身知道他的所在,否则大概还是要被他糊弄过去,真就以为那不过就是一块很寻常普通的玉石了呢。 察觉到心魔身的目光投来,一直垂着眼睑仿佛已然沉入定境中去的净涪本尊睁开眼睛看了回去。 净涪心魔身悚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别开目光去。待回过神来后,纵然浮动的心念里正有一丝在暗自懊恼,他的心湖也仍是平静。 他静默地回望过去,略等了片刻后,净涪心魔身甚至还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吗? 净涪本尊定定看他一眼,一个字都没有就直接收回了目光。 净涪心魔身很是松了一口气。 但到底净涪本尊的威慑就在前一刻,他也不好太过肆意。 于是下一刻,净涪心魔身便继续查看玄光界天地的局势变化。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浮屠剑冢。 虽然距离上一次净涪心魔身确定玄光界天地局势甚至还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但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势力变动,还真是叫净涪心魔身目不暇接。 等等......净涪心魔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暗自皱了皱眉头。 明明佛身和本尊都对心魔身那边的情绪变化洞察分明,也没见这两个净涪哪个转了目光过来细看,俨然全无所觉的样子。 净涪心魔身仔细梳理过玄光界天地那边厢的局势变动信息以后,转过身来面对的就是那般沉寂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他静默了一瞬,才开口道,玄光界天地中,其他各方势力不见有太大的变化,可有一方力量,却是变化得太过明显了。 净涪本尊也好,佛身也罢,仍是没有一点反馈。 是星神各脉。净涪心魔身也不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 归属于星神法脉的那些势力,变化太大了。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里才响起了另外一个净涪的声音。 你怀疑这些势力的变化与调动,跟元觉有关系? 说话的,却是佛身。 净涪心魔身面上快速闪过一丝得意。 但再开口的时候,净涪心魔身却也恢复了往常时候的随意。 不一定就锁定了元觉,大概只是察知到了什么吧。 这般说来,倒也在理......佛身应道,他若有所思,毕竟星空浩渺,星辰繁多,这些星神法脉的手段大概也不同寻常。 净涪心魔身又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元觉他对现如今诸天寰宇里的诸多星神法脉到底是个什么看法。他似乎有些懊恼,上次碰面的时候,倒是忘记询问他了。 佛身瞥了他一眼,却是说道,或许元觉自己也没想明白。 顿了一顿,他更是提醒心魔身。 星神法脉远比我等想象的还要复杂纷繁,在元觉他拿定主意以前,在我等摸清他们的脉络以前,不要轻举妄动。 净涪心魔身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直接转了目光去找净涪本尊。 然而,净涪本尊却是早已收敛了心神,似乎压根就没有留意他们的这番交流。 佛身沉默少顷,也径自收回了目光。 净涪心魔身畅快地笑开。 佛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了目光锁定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脸色陡然一转,面上那过份的畅快便即隐没,只在那张佛身再熟悉不过的面容上蕴了一星半点的笑意。 你还有事?心魔身问道。 佛身盯他一眼,没事。 看着佛身彻底收回目光,净涪心魔身便放开了去,让那过份爽朗以至于很有些古怪的笑意再度浮上来。 笑过那么一场以后,净涪心魔身也确实是放松了许多。 他从蒲团上站起来,迎着从窗外照入的阳光大大地抻了个懒腰。 阳光暖和金灿,色色皆是恰到好处。 今天是个好天气啊......他道,不若出去走一走? 心动念起,净涪心魔身便也不再在这屋舍里待着了。 他直接出了屋舍,走入了那肆无忌惮挥洒力量的阳光之中。 -- 第1763页 净涪三身当日挑中这个地方为自己建造临时洞府,并不是完全的没有计较。 这一处山林,虽在整个玄光界天地中算不得太过起眼,若真是那般出色,它也不可能等到净涪三身,早就被前人挑中占去了,但它也不是就那般的不堪入目。 净涪心魔身没有特别寻找道路,他只随意地行走。 不拘方向,未有目的。 但那些或是苍翠或是枯黄的林木,那些或是胆小或是凶狠的山兽,那些在溪流中似是无知无觉又似是肆无忌惮打转的小鱼,仍是叫净涪心魔身心旷神怡。 这些,也是生命。 不是种种杂念心绪缠绕交织的红尘生命,只在丛林中遵循着弱肉强食法则的它们虽更野蛮,但也更纯粹。 不是它们就没有欲望,没有感情,有的。 它们都有。 不过是这些生活在丛林里的生命,感情太过淡薄稀疏,而生存又太过艰难,需要它们拼尽全力,如此而已。 净涪心魔身微微闭着眼睛,在这些生命之中走过。 他的到来与离开,就像这山林中转过的清风,又像那穿过林叶洒落下来的阳光,自然且平淡,压根就不曾惊动到这丛林里的任何存在。 这丛林里的无数生命都在继续着它们的生活。 厮杀的继续厮杀,拼命躲藏的继续小心地收敛着自己所有动静,玩闹的也继续玩闹追逐。 净涪心魔身似乎很重要,但似乎......又没有那么紧要。 穿过丛林,净涪心魔身最后站在了山顶上。 沐浴着光,迎着风,他俯瞰着脚下的丛林。 半响,他笑了笑。 可真美啊。 第501章 正在沉桑界天地、景浩界天地各处行走,洞见众生诸多喜乐悲苦的净涪佛身愣了愣,却也是看向了眼前的无量众生,最后缓缓笑开。 是啊,真美。 而即便是净涪本尊,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睁开眼睛,遥遥看着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唇角亦是同样微微扬起,带出一点笑弧。 静默和轻松此刻缠绕在净涪那浩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叫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也忍不住沉醉。 尤其是净涪心魔身,他看着眼前这美丽又生活的一切,不知怎么的,居然平白酝酿出一丝睡意来。 当然,这徘徊在他心头的睡意其实并不浓厚,甚至是不堪一击,但凡净涪心魔身心念扫过,那睡意便会被清扫殆尽。 可是更奇怪的是,净涪心魔身赫然发现...... 比起打散这一丝睡意,他其实更想放纵一回。 我好像......想要睡一觉了。 他这样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说道。 佛身顿了一顿,与净涪本尊交换一个目光。 那你要回楼舍里吗?佛身问道。 净涪心魔身慢了半拍才给出答案。 ......不,我不想。 佛身明白了些什么,但他还是继续问道,你打算就在那里、就这样睡过去? 要知道,净涪心魔身现在所在的那一片地界虽然被他们给圈起来,才打造出来的临时洞府,可他们也不是完全清除了痕迹。所以即便这处地方少有人迹,却不是真就没有一个外人知晓。 那些人只是不想随意招惹净涪而已。 而现在,净涪心魔身这家伙居然说要就这样睡一觉! 还不是回到被层层禁制保护着的楼舍里,而是要直接睡在楼舍后山的山顶上?! 若不是佛身先前心情极好,本身心性也还算稳得住,甚至还隐隐察觉到心魔身真正的用意,否则他都想要直接回归识海诸天寰宇时机,揪着心魔身让他清醒清醒了。 他是疯了,还是想要给人家机会对他下手? 可即便如此,佛身仍是觉得无奈。 尤其心魔身回答得还格外的理所当然,反正你们会看着我的,不是吗? 或许是佛身的反应叫他着实开怀,佛身和净涪本尊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分笑意。 在佛身无言以对的时候,心魔身的意识却已经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稳状态中。 他果真就这般睡过去了! 佛身看着那边沉睡的心魔身,几乎想要叹息。但还没等他有任何动作,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顿了一顿后,佛身直接垂落眼睑,也沉入了梦乡之中,只给净涪本尊留下一段话。 我也有些困了,看来,我同样需要睡一觉。那我就睡觉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本尊。 随着心魔身和佛身接连睡去,一直被净涪三身收在紫青玲珑宝塔里的玄光界天地功德却是悄然燃烧起来。 功德燃烧的速度并不快,相对于它庞大的体量来说,坚持百年是不敢夸口的,可几年乃至是数十年,却是很有几分把握。 对于心魔身、佛身接连将事情丢过来的做法,以及心魔身直接烧起他们所得到的玄光界天地功德的行为,净涪非但没有生气,他面上眼底的笑意甚至还更为浓郁了些。 他也是微闭上眼睛。 别误会,他并没有在睡觉,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毕竟,他非但需要照看玄光界天地这边的净涪心魔身,还需要照看散落在景浩界天地与沉桑界天地里的佛身。 -- 第1764页 即便原本近万数的佛身心念,在佛身睡着之前已经全部收回,只分别在景浩界天地与沉桑界天地里有一个佛身念身,净涪本尊也仍然是需要费心看顾这两个同样睡去的佛身念身的。 而除了看顾这些睡着了的净涪以外,他也在汲取着从心魔身和佛身之间自然流淌传递的诸多信息与体悟。 是以,即便他仍是醒着,也更像是睡着。 在玄光界天地之中,乃至是整个诸天寰宇,现如今的净涪三身,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金仙修士罢了。多他一个,或许有不少影响,但少他一个,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虽然这话明白说道出来,不论是谁,怕都会有点不舒坦,可这就是修士个人与天地之间最真切的关系。 不过...... 已经睡着了的心魔身和佛身,包括现在还是醒着的净涪本尊,当前的状态却不知怎么的,就是很有些不同。 侧睡在山顶、面向着远空的净涪心魔身,他个人的气机一点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似风中烛火一样摇曳的劫气。 那劫气是青涩的,甚至是幼稚的,可它又是坚韧的。 它有着根,所以它更像是一棵老树。而它更幸运的是,已经生出了根芽的它,有着愿意接纳它、供给它营养、带着它一起成长的土地。 是的,哪怕玄光界天地并不是净涪三身土生土长的景浩界天地,可当净涪心魔身感应着天地灵机,将自己合在天地灵机里的时候,玄光界天地仍旧接纳了他。 有了土地的供养,生出了根芽的树,便也就自然而然地生长起来。 玄光界天地本来就已经处在晋升的边沿,在净涪三身帮着处理了暗土六重天这个顽疾以后,又有其他各方有意无意的推动,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已经在准备了。 天地晋升,便如修士破境,也有劫数。 所以这个时候,其实也是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劫数酝酿的时候。 这劫数既自天地之内起,也自天地之外而来,但不论是内劫还是外劫,总是以劫气为相。 而净涪心魔身就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眼下似是沉睡着,可实际上,他却是借着自己的道,借着玄光界天地早先时候灌落在他身上的功德,伴着这天地劫数一起,一点点地积蓄着自己的力量,演变着自己的道理。 他的道,正与玄光界天地那正在酝酿的劫数一起成长着。 玄光界天地那正在酝酿的劫数每扩大一分,他的道也在壮大一分;劫数每浓重一寸,他的道也就更深厚一寸。 他看起来是正在梦境中沉睡,实则却在借着玄光界那正在酝酿的天地劫数养他的道果。 都不需要如何思考,只粗粗看一眼,就谁都知道待心魔身醒来后,道行必定大有进益。那么...... 和他一样也睡过去了的净涪佛身呢? 不得不说,佛身和心魔身,不愧是相生亦相克的存在。 在净涪心魔身随着玄光界天地那正酝酿的劫数一道完全的时候,净涪佛身也在梦乡中看见了无量量的天地生灵。 生灵的生老病死,净涪佛身是在见证,也是同身同历;生灵的反抗与顺从,净涪佛身还是在见证,也是是直面同样的选择;生灵的悲喜哀怒,净涪佛身仍然见证,也在承受着同样的情感冲击...... 他虽从来没有修行过净土一脉的《梦中证道大法》,但他此刻的经历,却与修行《梦中证道大法》很是相似了。 不过,净涪佛身到底没有修持《梦中证道大》,所以他虽然也是在梦境中望见无量众生,与众生同生同息,同长同灭,梦境中的他到底也还是保持着自己意志与人格的独立。 他见证着无量量生灵的人生,却不曾真正地沉沦。 此时的净涪佛身,更像是积在溪边被溪水冲刷淹没却始终不更易其本质的溪石。 心魔身与佛身,各有收获,各有长进,作为本尊的净涪,自然也不会全无所获。 事实上,即便心魔身和佛身的收获匪浅,比起净涪本尊来,却还是要输了一筹。 因为,心魔身每一点每一滴的成长,都合在净涪本尊的成长里;佛身每一分每一毫的感悟,也同样流淌在净涪本尊的感悟里。 是以净涪本尊非但没有被心魔身和佛身甩开的迹象,仍旧稳稳地领着两个净涪前行,甚至还比心魔身、佛身这两个净涪更早地看见前方的道途。 于是,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先前沉寂无声、没有任何生机,说是世界其实更像是一个模型似的诸天寰宇无尽世界,有那么三个世界悄悄地荡起了灵机。 灵机之中,一道道身影显现。 这些身影年龄、样貌、身份、气机、修为都与同类各有差异,显然,他们都是独立而完整的个体。 当这些身影在天地间显化出来以后,这些身影甚至一点都不好奇自己所在的环境,就像这周遭的一切都是他们所熟悉的一样,直接就开始像他们记忆中的那般忙活起来。 可他们其实也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记忆生活做事,而是按照着自己的脚步一点点充实自己的人生。 显然,他们都有他们各自的心思,有各自的想法与欲望。 于是,这些不同与差异又汇聚起来,交融成一片翻滚生活的红尘景相。 再细看那三个与其他同类大不相同的世界...... -- 第1765页 无论是它们着落在诸天寰宇里的方位,还是它们本身,分明都与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以及玄光界天地异常相似。 但哪怕是同样有了生灵,不再似往日那般死寂生硬,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和玄光界天地也还是不同的。 若说景浩界天地是生命热烈生长的夏日,沉桑界天地是春夏秋冬轮转的四季的话,玄光界天地便是那生命沉寂的冬日。 它被厚沉森寒的冰冻结着,即便冰层下有火焰,有生命,可也还是太冷,太痛了。 不过......这才是万象,这才是精彩缤纷的诸天寰宇。 净涪三身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也伴随着这三个世界的灵机动荡、生灵的生活,开始演化万象。 净涪本尊的心神回照在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既是观察也是体悟地看着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变化,慢慢地笑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地流逝过去了,直到玄光界天地的劫气彻底爆发,天地灵机动荡,净涪心魔身才悠悠醒转。 哪怕他不是有意而为,佛身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拽了出来。 还蒙着睡意却怎么都睡不着的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不知是慨叹还是想让自己更清醒地摇了摇头。 心魔身只当没有看见。 他坐起身来,迎着天地那似乎暗沉的朝日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 果真是一场好梦......他道。 他也不理会其他,先就转了眼睛往原本收着功德的紫青玲珑宝塔看过去。 见原本还厚重凝实又庞大的功德如今只剩下稀薄的一片,他像是开了眼界一般道,看来,我们是得更正一下我们的认知了。 净涪本尊也正回定心神,没有任何动作,只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倒是正在回味着先前心境的佛身漫不经心地给他托了一把,叫他不至于被空落落地丢在旁边。 什么? 心魔身完全不介意佛身的敷衍,很是严肃地道,功德其实还是很有用的。 佛身听得一滞,只撩起眼皮子觑他一眼,便懒得再分给他一点心神了。 心魔身倒也没有生气。 他笑了笑,将更多的心神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仔细查看他们这一个似乎大有不同的识海。 一一看过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还是停在了玄光界天地上。 他伸出手,虚虚一托。 原本固守在自己位置上的玄光界天地居然轻易被他摘下来,让他拿在手里细细探看。 唉......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这一声悠长叹息,佛身很有些奇异,便就转了目光看他。 心魔身没有抬头,只道,实在是可惜了,我居然没能真正见证这一切的发展。若我能得见这一切是怎么变化的,甚至是...... 虽则净涪心魔身没有将话说完,但佛身也知道他这一句话完整的模样到底是怎么样的。 心魔身这不是遗憾其他,他是遗憾自己没能亲手引领这一场劫数的成形与演化。 佛身直接别开了目光,不看心魔身。 哪怕他知道心魔身这一番作态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哪怕他也知道如果他能顺手推一把的话,他也能趁机得到些什么补偿,他也没想要配合心魔身。 可他不愿意配合,却不代表心魔身不会主动。 在佛身别开目光的那一刻,一直盯着手中那方玄光界天地的心魔身却是抬起目光看他,更是问道,对了,佛身你那边又如何呢? 他看着佛身的眼睛里含着笑意,瞳孔里更是异常清晰地倒映着佛身的身影,可心魔身和佛身都知道,他的眼角余光一定分落在净涪本尊的身上。 佛身既然先前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会儿就真是一点都没有理会心魔身,混似他周围根本几没有他的存在一般。 心魔身笑了笑,却是捧着玄光界天地向佛身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有仔细看过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吗?都还不错吧? 说来,他似乎滔滔不绝,不论是景浩界天地也好,沉桑界天地也好,他们与玄光界天地都是截然不同的诶。 这到底是因为你和我的关系,还是因为他们天地本身的关系呢? 毕竟,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都是已经渡过了劫数,正在平稳发展中的天地呢,而这玄光界天地却处在晋升的边沿,需要经历天地晋升的劫数...... 哪怕偌大的一个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当前只有净涪心魔身一个人在,也居然形成了对峙的局势。 这最后的结果...... 不论是佛身妥协,还是心魔身放弃,总是要分出来的。 就看他们这两个净涪,谁的心志更笃定一点了。 可这两人,一个是净涪的心魔身,一个是净涪的佛身,若他们非要一直僵持下去,谁都不愿意退让,这一场对峙怕是能延续到天荒地老。 行了。 还是净涪本尊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场渐渐向着较量蜕变的对峙。 他手指摊开,将一团记忆传递给心魔身。 只是你睡着以后,玄光界天地劫数的诸多变化,你既是想要,便拿着细看就是了。 -- 第1766页 心魔身笑了。 那就,多谢本尊了。 佛身懒得看他。 即便因为沉睡、因为更专注于他自己的道的缘故,他没能真正追寻着玄光界天地劫数的每一点变化又如何? 他的道不是在伴随着玄光界天地劫数的变化而变化吗? 至于这般急迫吗? 达成了自己所愿的心魔身是真的一点也不介意佛身的态度,他仔细又小心地将净涪本尊传递过来的记忆封禁起来,只等待日后。 将心魔身拐弯抹角也想要讨去的记忆交给他以后,净涪本尊的目光便落到了佛身的身上。 原本还轻松自若的佛身莫名地生出了些许紧张。 于是,他直接便询问道,本尊? 净涪本尊沉默得一瞬,也将一段记忆传递了过去。 这是...... 佛身不过看得一眼,便小心地将那段记忆给封禁起来。 另一边厢的心魔身看着比他早先动作还要更小心几分的佛身,笑眯了眼睛,问道,咦?佛身你很小心嘛,是什么好东西吗? 佛身头也不抬,我等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演化过程。 怎么样?毫不犹豫地给了心魔身答案后,他便问道,你觉得它是不是好东西? 至于说将心魔身的问题给糊弄过去...... 那是不行的。 再有些小别扭小争执乃至较量,他们也都是净涪。 对着另一个净涪,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更何况...... 他是佛身,又不是心魔身那家伙,他怎么会在这样的事情上糊弄人。 心魔身全然不理会佛身的小心思,他眼巴巴地看向净涪本尊的所在,本尊...... 净涪本尊看得他一眼,却也不为难他,直接将同样的记忆传递过去。 心魔身当即就笑了起来。 净涪本尊见得他如此,便提醒他道,虽经过这一遭,你在劫数一道上的修行已是大有进步,可浮屠剑宗那边厢,你还是要多看看。 心魔身连连点头,更跟净涪本尊保证道,你放心,我知道的。 察觉到从佛身那边厢投过来的目光,心魔身转了眼睛看去,对他道,就是只看在元和的份上,我也不会轻忽大意的啊。 佛身听他这般信誓旦旦,到底是没多说些什么。 而这个时候,净涪本尊也已经转过目光来看他了。 你呢?他问道,玄光界天地这边劫数已成,不日便要爆发。你是继续在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两边行走,还是要过来玄光界天地这边?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又着意体察了一番自己的极限。 不了。他道,倘若再加上一个玄光界天地的众生,我负担不过来。 对于佛身的这个决定,不说净涪本尊,就连心魔身都破觉惊异。 哦?他更是笑道,这倒是难得啊...... 没什么难得不难得的。佛身声音淡淡。 他像是在询问净涪本尊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又更像是在只问他自己。 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里的生灵,和玄光界天地里的生灵,有什么不同吗? 心魔身着实好奇,所以他回答了佛身。 有不同的吧。 佛身抬眼,看向心魔身,有什么不同? 看着佛身似是复杂的眼睛,心魔身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要给佛身做些引导的。 但可惜...... 即便佛身此刻状态似乎不太稳定,也有净涪本尊在啊。 这个时候的净涪本尊,可就是在看着他。 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的。 心魔身一面在心里感叹自己的品格,一面正色回答佛身道,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也曾遭劫,但劫数如今都已经告了一段落。而玄光界天地的生灵...... 他们的劫数才正要开始。 佛身定睛看着对面的心魔身。 饶是心魔身向来肆意,更是恶意远远多于善意,这一刻的他,也似乎显出了些什么。 心魔身似乎是发现了佛身目光中的探寻,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曾经出现过的什么,就再无处寻觅了。 佛身收回目光。 他其实知道那须臾间出现在心魔身面上的,到底是什么的。 是无奈啊...... 是行道机会在前,却无法更多插手的无奈。 第502章 同为净涪,尤其还是与他相对的那一个,佛身还是凝神紧盯着心魔身,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心魔身嗤笑一声,问道,我说,佛身你这般看着我,别不是还想告诉我,我说错了? 佛身压低目光,片刻没有说话。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又转了目光来,沉默且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人。 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只有心魔身自己,不知道净涪佛身先前是要在他身上寻找些什么吧。 但这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佛身想要在心魔身身上找到的东西,在它才刚刚诞生,便已经流转到佛身那边厢去了。 毕竟那对刚刚才帮了他们一把的玄光界天地的无能为力、对即将甚至是已经被迫卷入玄光界天地劫数里的生灵的悲悯,都是不该更不可能会在心魔身身上留存的情绪啊。 -- 第1767页 而那些情绪,那些并不全都是从他这里诞生、只是从其他什么地方流淌过来的情绪,如今正在佛身心腔里翻滚激荡,在......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 佛身所以看着心魔身,并不是心魔身近乎转移话题一般的想法。 他其实就只是在看,看这个与他同出一源、其实与他并没有太多区别的净涪。 同为净涪,心魔身是不笨的。他看看佛身,又看看净涪本尊,接着又再度将目光别回来看定佛身。 呵。他低笑一声,我道你是在干什么呢。原来是在见我...... 见众生,是佛身的修行,可见我,亦同样是佛身乃至是净涪三身的修行。 点破了佛身方才的状态以后,心魔身再看着佛身时候,先前那眼底酝酿的一点不耐就消失殆尽了。 取而代之的,是沾染着恶意的玩味。 佛身,你在我这里见我,那么你呢?你自己是什么样子的......你看清楚了么? 佛身重新抬起目光,直直迎上心魔身的视线,居然半步不退。 自然。他道。 哦?心魔身就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样的? 佛身别开目光,看定心魔身手里的、那由净涪神魂力量塑成的玄光界天地。 又或者说,他看定的是那玄光界天地里生活着的无量量生灵。 我对天地、生灵的善意......他道,其实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样多。 就像你对天地、生灵的恶意,也没有我最初想象的那样多。 也不知道心魔身是不是听明白了佛身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他面上笑意或许不减,情绪看着也没有太多的波动,但他却也是真的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他才说道,人心复杂,哪能这么明确地界定一切? 只用这一句话总结过方才的一番你来我往,心魔身便强行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不过,他的姿态看着很有些漫不经心就是了。 佛身。 听得他的声音,佛身再次将目光抬起,放落在心魔身身上。 嗯? 心魔身就问道,在你看来,再过两日,不,应该是一日吧。再过一日,这些就会被爆发的天地劫数裹夹进去的玄光界天地生灵...... 真的就给现如今的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里的生灵,没有什么不同么? 佛身顿了一顿,反问心魔身道,他们都呼吸着,都有着暖热的体温,都在拼尽自己全力的生存,都有他们想要保存的存在,都有他们想要拼命争取的东西......这样的他们,有什么不同? 心魔身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懒懒拨弄了一下手掌上托着的那个识海玄光界天地。 倘若是按照你这般说的话,那大概他们也确实是没有什么不同。 心魔身的回答并不能让佛身放松,甚至还更专注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听到了心魔身接下来的话。 但他们其实又是不同的。心魔身笑着说道,佛身,那其实清楚,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里生活的生灵,与玄光界天地里生活的生灵,他们并不相同。 你说的不同,是因为玄光界天地里的生灵,即将要经历天地晋升的劫数么?佛身说道。 心魔身没有应声,却是默认了。 佛身摇摇头,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里的生灵,也都曾经经历过劫数。他们如今还算安稳、平静的生活,是他们该得享的。 更何况,不论是景浩界天地里的还是沉桑界天地里的,他们难道就不是受了伤会痛会哭、尝到甜会笑会乐的有情众生么? 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如今确实俱是平稳,不会轻易发生大规模的伤亡,但在繁华喜乐的表象下,在一张张笑脸下,就真的没有人在哭了吗? 如此,玄光界天地里的生灵,与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里的生灵,又哪里有不同了? 心魔身沉默听着佛身的话,久久沉默后,忽然嗤笑一声。 这就是你这段时日得见无量众生的修行体悟? 佛身听出了心魔身那声音里隐而不发的危险,顿了一顿,到底没有作声。 并不是他就怕了心魔身,而是他觉得没有必要。 玄光界天地里,正是劫波荡漾的时候。在这个地界、这个时候,确实是玄光界天地里更多的有情众生,要在劫海中挣扎磨砺。 他们这些有情众生,想要从那劫海中挣脱出来,不磨去几层皮,削去大半的血肉,再将自己从破碎中一点点汇聚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成功。 尤其玄光界天地里的这场劫数,还不只是天地晋升的劫数那么简单。 它的背后,有不少大罗仙在布局。 心魔身越看那边厢挂着平静与悲悯的佛身,越是不耐,越是烦躁。 但......他到底是净涪。 深吸一口气稳定自己的心绪,也稳定他手里托着的那个识海玄光界天地,心魔身再次看定了佛身,问道,你真的是见过了众生? 佛身也是看定心魔身,是。 他全不在意心魔身的态度,只继续将自己的体悟说道出来。 -- 第1768页 天地平稳,政治清明,又如何?有情众生总有他们的烦恼,他们的苦痛。天地危难,政治混浊,又如何?有情众生总有他们的欢喜,他们的快乐。 他更道,环境如何,其实不是论定有情众生是不是就更需要帮助的标准。 心魔身就毫不客气地问了,那什么才是? 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有情众生有没有想要自救的想法、是不是已经开始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方才是他们是不气更需要帮助的标准。 心魔身看着那样的佛身,脸色几番变化。 一时叫人忍不住怀疑......他们这两个,到底哪一个才是净涪的佛身,哪一个才是净涪的心魔身。 怕不是净涪的善恶已经给颠倒过来了。 净涪偌大的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近乎彻底静默。 而所以说近乎,自然是因为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还有些动静传出来。 别误会,不是净涪三身中的谁弄出来的,而是从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和玄光界天地传出来的。 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也好,玄光界天地也罢,世界里的生灵仍旧热烈而生活。 但也就是在这样的沉默中,佛身率先开口。 心魔身,他道,我等都是净涪,你着实不必那番作态。 佛身不是说虚的,他的脸色、声音、眼神乃至是在净涪三身中流转的情绪,都在告诉这心魔身这一点。 心魔身似乎越发的暴躁气恼了。 佛身却是不为所动,仍旧平静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烦躁地来回拨动着手上的识海玄光界天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唇角陡然扬起。 真不愧是你啊,佛身...... 心魔身的气机陡然一变,烦躁恼怒尽数消失不见。 真是没趣。他撇了撇嘴,说道。 然后随手一抛,将一直拿在手里的那识海玄光界天地丢回到了原处,他撩起一片眼皮子,斜斜看着佛身。 还以为能够趁着这个机会,从你这边厢收获得些什么呢。可惜...... 可惜什么,心魔身不继续说,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清楚。 佛身正在做他见众生的修行,而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和玄光界天地里的众生,他其实都看在了眼里。如今三个天地中的众生境遇将出现天地鸿沟一般的差距,而佛身自身的力量又极其有限...... 在这样的冲突前,却正是佛身心境动摇的好机会。如果心魔身能抓住这个机会,在佛身佛心中种下些什么,日后心魔身的修行,便无论如何都能压着佛身一头。 佛身微微摇头,但还是与心魔身说道,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以及玄光界天地里的许多有情众生,我如今都在看着,但真正触动得我,能让我出手加持的,又有多少呢?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没说话。 有多少? 三个天地的有情众生,数在无量,可这几年间,能让佛身出手救度的,算下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万数。 既然早先都只有那么点,你怎么忙得起来?其实清闲得很的你,真的就会将更多的心思分落在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那边,反将玄光界天地给丢到一边?心魔身随意问道。 可莫要告诉我,他瞥了佛身一眼,冷哼一声道,你真的就怕了那些棋盘外的人? 佛身一时没有说话。 心魔身扯出一个漠然的笑容,问道,你以为我会信? 正如佛身方才说的那般,他这几年间,在三方天地里见过的有情众生可算无量量,可最后能得他出手救度的有情众生,一个个点算下来也没有万数。这样稀少的比例,哪怕他后续在玄光界天地的救度,或许会搅乱某个棋手的布局,那又如何? 只是那么一个两个棋子,能让那些棋手彻底拉下脸面来跟他这个小辈计较? 他们的背后,也不是就没有人。 即便不算佛门,不算张远山这些助力,他也还有自己。 未来的净涪或许会随手给他们挖坑,但绝对不会断绝他们的生机,将他们给坑死了。 所以在玄光界天地这局棋盘里,他们可以谨慎,却无需束手束脚。 心魔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又看定了佛身,眯着眼笑问道,莫不是,你怕你遇到的、能让你出手救度的,会是玄光界天地这一场劫数里的真正劫子?所以你才这般犹豫迟疑? 如今收拢在佛身视野里的三方天地有情众生,对于景浩界天地以及其中的有情众生来说,净涪是它呵护爱重的孩子,是他们的同胞、庇护者与指引者,不论佛身的力量再如何紧凑,景浩界天地这边厢都是不会缩减的。 这很自然。 心魔身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沉桑界天地及其中的有情众生呢? 沉桑界天地及其中的有情众生与佛身的缘法其实也就那样了,毕竟那方天地可还是有主的。 即便那方天地里,真的就有生灵能触动他,让他出手救度,倘若他真力量不够的话,其实也不必非得就要他自己出手,他完全可以将他转交给张远山处理。 -- 第1769页 面对能触动得净涪佛身的生灵,张远山也绝对不会吝惜那一点力量。 既然沉桑界天地那边厢并不是就非得净涪佛身的力量不可,那为什么他不愿意将自己的力量播撒在玄光界天地这边? 佛身的几番推诿,始终没有明确落定他对玄光界天地及其中有情众生的态度...... 必有缘故! 面对心魔身的问题,佛身兀自沉默。 他似乎也只能沉默。 心魔身恍然,所以,你真的是在怕这个。 佛身到底是开口了,虽说从来绝境见人心,但绝境也最见一个人的生命力。若果真在这玄光界天地里,出现了那么一个人,叫我等...... 还没等佛身将话说完,心魔身就打断他道,是你,不是什么我等,这样的事情,就不必拉上我了。 佛身全不理会心魔身的申辩,只继续道,叫我等甘愿出手帮忙,那个人还是能真正扭转玄光界天地劫数结果的人......只我等这点身量,可未必能够支撑下来。 心魔身下意识地说道,这不才是好玩......吗? 最后一个字没能出口,心魔身清醒了过来,但那已经迟了。 他抬眼,果真就对上了佛身含笑的眼眸。 你觉得那样才好玩?佛身笑着问道。 这回,真就轮到心魔身紧抿着嘴唇了。 但就像他先前明白的那样,真的是迟了。 不等心魔身回答,佛身便已经偏转了目光,看向始终沉默的净涪本尊,兴高采烈地问道,本尊,心魔身方才说的话,你是都听见了吧? 心魔身的目光也转到了净涪本尊的身上。 净涪本尊对佛身点了点头,我是都听见了。 心魔身终于舍得松开他紧抿的嘴,想要说话。 却是净涪本尊先于佛身之前看了过来。 净涪本尊的目光仍是往常时候那般平静淡漠。 心魔身,从最初你等定中醒转到现在,你姿态几番变幻,目的到底是什么,你是真的还没有想明白,还是当我们两个都还糊涂?他问道。 佛身在另一边厢笑。 先前刚刚从悟道状态中脱出身来时候,心魔身的连番引导,或许有他想要借此机会在他佛心中种下什么的心思,但何尝又不是他在催促他将更多的心思分落到玄光界天地这边的有情众生呢? 心魔身正要张开的嘴又给闭上了。 他不去看净涪本尊。可饶是如此,他仍旧能感觉到佛身和净涪本尊两个净涪的平和。 静默半响,他到底又说话了。 玄光界天地这边,我确实也是想要做些事的。 不论是人心,还是局势,都必定会在天地晋升的劫数中碰撞出最为耀眼的火花。我不想要错过。而且...... 他不再说话了。 可是这是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在他面前的是与他同出一源的佛身和净涪本尊这两个净涪,不需要他继续分说,他们也明白他的意思。 而且,玄光界天地刚刚才在他的修行道途上托了他一把。 虽然他能得玄光界天地帮助,是以玄光界天地降下的天地功德为引的,可玄光界天地到底在那个时候选择托他一把。 那样的机缘,可不是一份天地功德,就能轻易给抵消了的。 即便那份燃烧起来的天地功德确实可以称为庞大,也不能。 既然想,那便去做吧。 净涪本尊最后道。 心魔身没有看他,甚至都没有作声。但,另外两个净涪都知道,心魔身这便是默认了的。 不论背后是谁,不论眼前是什么情况,既然是我们想了,那便去做,总会有办法的。 净涪本尊最后道。 佛身笑着合掌,无比的赞同。 只有心魔身看着有些萎顿。 当然,这还得别去看心魔身眼底快要满溢的跃跃欲试。 高悬在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一个时空纬度里,劫主、清静智慧如来都在垂落目光,看定那个时间节点上的自己。 清静智慧如来的眼角余光瞥见劫主面上那毫不掩饰的笑意,不由得摇头。 他也是你,你能不能别看到他吃瘪就乐呵成这样啊? 清静智慧如来实在是头疼。 哪怕都是净涪,可每次他看见心魔身的这种恶趣味,总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给旁人添堵,让旁人出丑,甚至是入劫陨落,那都罢了,毕竟是旁人。可这个呢?这个不是啊! 他非但不是旁人,他还是过去的劫主他自己啊。 连自己都不放过,这家伙...... 劫主仍自乐呵。 净涪又如何?净涪心魔身又如何?一样的磨砺。 若不能从这样的崎岖闯过去,后续他要怎么去面对其他人的动作? 佛身,你别不是真以为我等随时都可以看顾着他的吧?若连他都保持着这样的心思,我与你也罢,本尊也罢,就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真正与过去的自己贯通。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下来。 因为他知道,劫主说的...... 其实都是对的。 虽然说从他们证得大罗果位,成就大罗仙那一刻开始,所有的净涪的超脱了时空与命运,得永恒逍遥,可如果,如果所有对于他们来说过去状态的净涪都停在原地,只等待着他们出手接引,他们的道行便会永远被困锁在原地,再不能往前往前推进。 -- 第1770页 大罗仙乃至是混元仙的修行,是所有时空线里每一个净涪的修行,绝对不是一个净涪就能够完成的。 劫主不理会清静智慧如来的沉默,自顾自乐呵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与他道,而且......我们自己也从来没想过停下来。 此时也在笑看着下方时空节点里的净涪的清静智慧如来顿了一顿。 是啊......他道,也是笑开,我们都没想过停下来。 哪怕未来的净涪已经成就了大罗道果,他们也从来没想过停下,将所有的希望与倚仗都放在未来的净涪身上。 当然,这样能利用的、属于未来自己的力量,他们需要用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过多犹豫就是了。 身在当前时间节点里的净涪三身,自是不知道已经超脱的自己这会儿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的,他们只专心为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做准备。 当然,在两个兴致高昂的净涪里,净涪本尊仍是平淡的。 他并不如何作声,任由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整理。 说来,我等这一觉,到底睡多久了? 心魔身和佛身第一件事,果然就是问起时间。 这会儿,两个净涪就齐齐看向净涪本尊。 六年。净涪本尊道,你两个睡了六年。 六年?佛身当即就皱了眉眼。 倒不是就说这一觉睡去六年时间,尤其是还是中千世界的六年时间太过浪费,他也好,心魔身也罢,其实都是觉得这一觉睡得很值当。 毕竟表面上他们是在睡觉,但事实上到底如何,他们自己真是最清楚不过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还巴不得能够睡得更久一点呢。 他其实更多是在意景浩界天地那边的情况。 作为中千世界的玄光界天地过去了六年时间,那在景浩界天地这般的小千世界里,便是实打实的六十年时间过去了啊...... 第503章 幸而,过去的那些年时间里,佛身其实并不是离开景浩界天地和沉桑界天地,他仍在做着照见众生的修行。 是以佛身仅仅只是念头一动,便已然明白景浩界天地这些年的变化。 景浩界天地里,仍是欣欣向荣之势。 六十年,一甲子的时间冲刷,也不过是将原本立在浪头上引领风云的人面换去了几张而已,并不能改变那大势。 甚至,因为这六十年时间的休养生息,景浩界天地的力量还更雄厚了几分。 佛身点了点头,便再次查看起沉桑界天地的情况。 不过沉桑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到底不同,所以在沉桑界天地这边厢,佛身还是更关心安元和的情况多一点。 沉桑界天地这里,尤其是安元和,情况与净涪三身早先时候的料想没有太多的出入。 有张远山的帮忙调养,安元和的肉身已经不再是他所修剑道的妨碍了。 佛身心情很是轻松,所以哪怕他得知安元和要与张远山道别,再入玄光界天地,他的态度也全不受影响。 笑话,净涪三身所以要让安元和离开玄光界天地前往沉桑界天地,只是单纯的担忧他的道途而已,可没有想要太过干预他的选择的心思。 只要安元和的肉身足够强悍,能够承受得了他那剑道的冲击,安元和要怎么做,都只由他,净涪三身是不会阻他的。 佛身收回了心神,他看向心魔身。 你可是已经准备好了?他问。 心魔身没有答他,却是直接向沉桑界天地里的那个佛身念身伸手,抓住了佛身念身后,他更是用力一拉。 佛身的念身也没有拒绝。 于是等他再站定的时候,人已经到达玄光界天地了。 几乎是出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那一瞬间,佛身便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这里的灵机太过错乱了。当然,不是三千大道纷乱搅缠导致的那种混浊错乱,而是另一种的,因为天地道则法理扩张、壮大所以出现的混浊与错乱。 这种错乱混浊,习惯了倒还好,但佛身这具念身先前一直待着的地方可是沉桑界天地。 那里的生机几乎满溢,直叫人沉醉。哪像是这里? 说来,玄光界天地这里的生机也在快速攀升,毕竟是天地晋升在即了么。可玄光界天地如今正在快速攀升的生机里,却也藏着死气...... 他虽很快遮掩了去,却还是叫心魔身看了个正着。 怎么样?心魔身嗤笑看他,不太喜欢这个时候的玄光界天地? 佛身摇摇头,没有。 是吗? 心魔身就似是随口问了佛身一句般,并不在意佛身的回答。 不喜欢也没有办法。这个时候的玄光界天地就是这样的,你既然要在这里待着,就得习惯。而且我...... 这里的情况,已经是玄光界天地里相对良好的了。毕竟是他们花费了不少心思打造出来的临时道场所在。玄光界天地其他的地方...... 怕是还会更糟。 佛身垂下眼,不给心魔身任何反应。 心魔身再轻笑一声,转移了话题。 明日里玄光界天地便要正式晋升了,接下来你的事情不少,就先调整过状态再说吧。 -- 第1771页 佛身这才点头,化作一道金光没入心魔身执掌着的净涪肉身,一时沉寂下去。 心魔身看了那沉寂的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眼,方才转了目光去看净涪本尊。 本尊。 净涪本尊抬眼看过来。 心魔身的眼眸里居然胆大包天里翻涌着些幸灾乐祸。 净涪本尊看得清楚,却是未有任何变化。 可即便如此,心魔身还是快速收拾了心情,将所有不该出现的情绪都给仔细收敛起来。 本尊,我才刚知道一件事......他甚至不敢看净涪本尊,只快速将话语说完,因为我借玄光界天地劫数酝酿悟道的缘故,你现在所寄居的那枚玉石,怕是要变了。 不等净涪本尊来问,他直接就道,接下来的劫数爆发期间,它怕是要充当某些角色。 而,能让他这般郑重地与净涪本尊开口说明的角色,再怎么样都普通不到哪里去。 心魔身压低着视线,不太敢看净涪本尊,直到净涪本尊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知道。 这个心魔身自然知道。净涪本尊是何等人物?他所寄居的那块普通玉石真的被玄光界天地赋予某种权能,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心魔身并不是想听净涪本尊他说这个。 没关系。 听得这句话,心魔身心头松快了许多。 净涪本尊不在意心魔身的情绪变化,他只道,玄光界的天地意志没想要将我如何,不必抽身离开。而且...... 这玉石既是近乎立于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中心处,正是我等体悟天地晋升过程与晋升劫数爆发过程的大好位置。 心魔身抬眼看向净涪本尊,但我怕有万一。 万一?净涪本尊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他道,你说的万一,是指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如果过不去,会让这玄光界天地意志借着玉石强行抽取我等的力量、安排我等的万一? 心魔身没有应声。 净涪本尊觑他一眼,放心,我有准备。 再说,为了那可以想见的庞大收益,冒险一回,又有什么不可? 更何况,他们有冒险的资本。 心魔身想了想,便也默认了这件事。 他对净涪本尊道,既你已有所准备,那便如此吧。真到需要我与佛身的时候,你只管说一声便是。 虽然说,心魔身这般爽快,有面前这个是净涪本尊的缘故,但也更是因为...... 净涪本尊看着他,缓慢地扯出一个笑容。 放心,我还没有到忘事的时候。 心魔身一瞬间脸色发苦。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净涪本尊如今待着的那块玉石,是心魔身先挑中的,如今所以会是净涪本尊在那里,是因为净涪本尊与心魔身换了个任务。再有,那块玉石会被玄光界天地意志所挑中,根本就是因为心魔身。 这般一一点算下来,事情根本不容抵赖。 净涪本尊日后倘若没遇上事情倒还罢了,真遇上事情,罪魁祸首里必有心魔身一个。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只与心魔身道,早先你等闭关时候,齐以安联络了我们。 嗯?心魔身仍自沮丧,对齐以安的事情不太在意,所以本尊你没有回应他的联络? 净涪本尊理所当然地道,我看过一眼。他的意图大体与当日的沈定相似。 所以,净涪本尊他是真的没有回应齐以安的联络? 那是先前答应了你与佛身的事情。净涪本尊道,自是该等你们出关后接手。 心魔身就笑了开来,那倒是巧了,我还想着这一日的时间要怎么打发呢。这下是真不会愁到发闷了。 快速用眼角余光瞟了那三分之一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眼,心魔身面色不改,很是庄重而正式地询问道,佛身,你这会儿有空么?齐以安先前联络我们了,我们...... 若是不听他那异常迅捷的语速,又不看他只是象征性地等待那么一息间的功夫就急不可耐地准备开始联络齐以安的话,心魔身还是很严格地遵守着他与佛身的协定的。 嗯?看来你果真还是太忙了,罢了罢了,这事就全交给我好了,你且尽量去调整状态,不必担忧外事。 说完,心魔身就很利索地联络起齐以安。 还没等另一边厢的齐以安做出回应,就有一道声音在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响了起来。 这样说来的话......心魔身,我还得感谢你的贴心了? 那幽幽响起的声音撞在心魔身的心海,叫他的动作一僵。 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脸上表情、身上姿态,俱在这一瞬息间发生变化。 这倒不必。心魔身很欢喜地笑开,我等是什么关系,需要注意这个? 来来来。 不等佛身再说些什么,他便已经对他招手,招呼他道,快来,齐以安回应了。 佛身只深看他一眼,还真的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仍自打盹一般闭着眼睛,仔细捕捉着他所寄居着的这块原本品质普通的玉石在玄光界天地意志扶持下发生的每一点变化。 -- 第1772页 而这个时候,身在沉桑界天地里的安元和也在与张远山辞行。 张远山看着面前态度坚定的剑修,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让他考虑,只问他道,那你想好怎么进入玄光界天地了吗? 这真的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安元和先前可是已经正儿八经地通过玄光界天地胎膜进入世界之中的,这会儿如果再从天地胎膜这里走...... 谁还不知道他有秘密? 安元和点了点头,恭敬应道,晚辈已经联络了宗门里的师长,只待宗门里的各位师长准备妥当,便能进入玄光界天地里。 宗门里的师长...... 张远山沉吟片刻,直接摇头,还得等你宗门里的师长准备妥当?那着实太麻烦了。这样,你若不介意,我送你一程。 安元和听得张远山的话,一时居然没能反应过来,只能愣愣怔怔地看着张远山。 前辈方才说......可以送我一程? 张远山点了点头。 安元和嘴唇张合片刻,才问道,晚辈宗门里颇有些隐秘,可能会引来麻烦,前辈也不介意么? 张远山道,按我师的话说,我们就是一个种田的,引不来多少麻烦,自然就不会怕了什么麻烦。 他看着安元和笑,你一个剑修,怎地也像净涪那小和尚一样想那么多? 安元和默然,唯有自内而外近乎混元一体的锋锐剑意激荡。 他端端正正与张远山一礼,晚辈多谢前辈。 就莫要多礼了。张远山笑着摆摆手,又问道,怎样,你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吧? 安元和点头。 那,就回头再见了。 张远山的声音还在耳边,安元和却已经出现在了一处眼生的地界之中。 毕竟,你这剑道,对肉身的要求可是多着呢。 安元和遥遥对声音最后响起的位置一礼,便寻定了方向,避过绝大部分修士的目光,直接回转浮屠剑冢。 浮屠剑冢里钟、温、孙三位大剑修都还没来得及动手呢,就看到安元和从外间归来。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的动作俱皆一顿,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安元和如今正在往宗门大殿这里走,还没有真正走到他们的面前,可他们又怎么会看不见安元和身上沾染着的大罗仙真的气机? 是哪一位? 像是火云洞天那位陛下一脉传承的气息...... 看来,他提起的那个计划,不是完全没有实现的可能...... 可是,可是为什么火云洞天那位陛下一脉传承的大罗仙真,真的会插手这件事? 或许,这位大罗仙真代表的,并不是火云洞天那位陛下甚至是火云洞天的态度,而仅仅只是代表他自己...... 可就算是只代表他自己,也很难理解啊! 师兄!不论你能不能理解,那位大罗仙真已经这般做了,我等总需要拿出一个态度来! 态度?!呵!你在说笑?!我们还能有什么态度?! 我们虽然也还能算是大罗仙,但我们到底不是本尊,只是本尊的一具化身,而且还是本尊已经被打入永劫之地的化身!而那位呢?就算那位才刚成就大罗果位,年轻得很,他也是货真价实的大罗仙真!! 更何况,他还是来自火云洞天。若这位大罗仙真只代表他自己倒也还罢了,可他也有可能更代表着火云洞天那位陛下一脉乃至是整个火云洞天! 不怪钟墨大剑修这般失态,实在是张远山这一个态度所能代表的含义太过丰富了,由不得他们不既惊又恐。 毕竟,他们到底不是他们的本尊。 但发泄过一回以后,钟墨大剑修也已经快速调整过自己状态了。 进来吧。他扬声,对着站定在殿门外的安元和说道。 温、孙两位大剑修抬眼看去,和钟墨大剑修一道,沉默地看着步步走近的安元和。 事实上,被张远山的动作惊了一瞬的,不只是浮屠剑冢里的那三位大剑修,还包括超脱在命运长河之外的诸位诸天寰宇大罗仙乃至混元仙。 这,是张远山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火云洞天地皇的意思,更甚至......是整个火云洞天人族的意思? 不至于会是整个火云洞天人族的意思吧。现在的诸天寰宇里,哪怕各方势力林立,可始终都是人族压了其他族群一头的。那远古天庭的诸位大神归来,人族...... 人族怎么都不可能那般轻易退让! 若人族果真那般容易退的,龙、凤、麒麟、妖族、巫族、神祗也不至于到如今仍被挤得只能蜷缩。 所以,只是那位张远山自己的意思? 谁知道呢?如果是倒还好,只是又一个大罗仙择定了他的立场而已。而倘若不是...... 倘若不是,那地皇乃至是整个火云洞天可就真的是太厉害了。 可不是,张远山虽出身火云洞天,又得人族承认接纳,可他本身并非人族.....就算不论这一点,张远山的作为也可以算是他自己的意思。而火云洞天那边呢?进退两厢便宜。啧! -- 第1773页 即便是命运长河上空各处皆是响起声音,火云洞天里的各位人族圣皇、先贤却只是安静。 颇有一种你要猜便任你猜的巍峨姿态。 沉桑界天地里的张远山也只是逗弄着自己身边的伴当,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命运长河上方各处响起的猜测。 人家都不搭茬,只他们自己在那里聒噪,看着也很不像样,于是渐渐地,命运长河上方的声音也就都被收束了。 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将目光从命运长河那各种声音响起的方向压落,看向沉桑界天地里的张远山。 张远山察觉到视线,也抬起目光来。 见得是劫主和清静智慧如来,他便就笑开,对两个净涪点头见礼。 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尽皆点头回礼。但他们也不多说什么,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停在他肩膀上的神鸟见得张远山回神,方才问道,先前你不是一直都有犹豫的吗?怎么这会儿就拿定主意了? 张远山被神鸟逗得直发笑。 既然你都说我先前一直在犹豫思考了,现在直接拿定主意那自然就是想明白了啊,不然还能是什么? 神鸟没甚好气地冲着张远山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别跟我扯这些边边角角。若能说,你便说,不能说你直接闭嘴就是,跟往常一样的,不行吗? 张远山给自家的伴当梳理着他身上的翎羽。 那自然是行的。他道,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 五方神鸟冷漠地瞥了他一眼。 张远山又笑了一阵,才慢慢道,我是因为惜才。 五方神鸟沉默一瞬,闷声问道,是那和尚,还是这安元和,更或是那浮屠剑宗? 自然是......张远山拖长了声音道,都是啊。 五方神鸟静默半响,才瞪了他一眼,振翅脱出了张远山的手掌,飞落在不远处的枝头上。 张远山将安元和送回到玄光界天地的这一点时间里,净涪心魔身和佛身也已经收拢了齐以安递送过来的魔道诸多修行资料,还顺带着帮他梳理了他的修行根本法。 不过这会儿,心魔身、佛身从齐以安那边的收获并不能完全诱住他们的心神。 我方才,好像感觉到了元和的气机?他是回来了吗?怎么不是出现在浮屠剑冢里,而是直接出现在浮屠剑冢外头? 心魔身腾出部分心神,询问另一边的净涪本尊。 除了元和以外,我还捕捉到了张道兄的气机。所以,是张道兄直接将元和他送回到玄光界天地这里来的? 净涪本尊也是直到这个时候,方才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他对心魔身、佛身这两个净涪点头,就是这样。 心魔身、佛身也都沉默了下来。 少顷,心魔身率先笑开,他道,这般说的话,是张道兄他决定了立场? 佛身也缓慢道,看来,元和他在沉桑界天地里修行的那六年,是入了张道兄的眼啊。 佛身的声音中满含着慨叹。 心魔身亦点头,道,元和他都那般拼命了,我等也不能落后。趁着这会儿还有些时间,佛身,我等来共同参悟那部齐以安的修行根本法吧。 心魔身没有叫净涪本尊,因为他不用看都知道净涪本尊此刻有他自己专注的修行。 佛身点头,直接应了下来。 净涪本尊掀开眼皮觑了他们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齐以安出身景浩界魔傀宗,又对魔傀宗的道统传承有着执念,他为自己择定的道途在净涪三身眼里真的是再明显不过了。 既是早已有了论断和准备,如今真的拿到正本,眼前时间又很是紧迫,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便不多花费时间争辩,果真就仔细参悟起来。 到得翌日整个玄光界天地都弥漫着一阵狂盛躁动的时候,齐以安送来的那修行根本法的法理已经被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参悟了七成。 倘若这会儿净涪三身这里有合适的材料,又有足够的时间,说不得净涪三身还会手痒地给自己打造出几个合用的傀儡来。 只不过就当前玄光界天地这阵仗,却是不能的。 不独独是心魔身和佛身,就连净涪本尊也都从定境中回转心神,仔细观看着这场晋升的开始。 那一刻,玄光界天地直接向着外间的内混沌扩张起来。天地胎膜坚定地往外推移,将更多的内混沌地界囊括在玄光界天地的界域之中。 而那些因为天地扩张,而被收入天地之内的内混沌,几乎是在被天地裹住的那一瞬间,就被遍布玄光界天地的天地道则法理给直接锁住炼化。 浩瀚的天地灵气从内混沌的地界所在,直接向着玄光界天地四野浩浩荡荡地填充过去。 哪怕是修士,也险些要醉倒在这些天地灵气之中。 第504章 更遑论那些寻常的凡俗生灵了。 人族、野兽、虫蚁更甚至是同存于玄光界天地中的更细小生物,都被这一浪浪的天地灵气冲刷。 但事实上,天地灵气增长以至于不断冲刷生灵肉身,轻易带走肉身积攒下来的浊气、晦气,补足他们多年生存对肉身本源的损耗,让天地生灵的肉身恢复到最纯净的状态,也不过是玄光界天地晋升的表相而已。 -- 第1774页 在这一层表相底下,一同影响着天地生灵的,还有玄光界天地晋升时候越发壮大也越发严谨的道则法理。 有天地灵气对生灵肉身的一遍遍冲刷在前,已然纯净无比的生灵肉身再感应天地的道则与法理,自然而然地就唤醒了沉睡在血脉之中的力量。 整一个玄光界天地的凡俗生灵,只是沐浴在浓厚的天地灵气、感应此刻清晰的天地道则法理,居然便已经有人直接蜕去凡身,化被动为主动,引天地灵气入体,正式踏上修行的道路。 而且这样的凡俗生灵数量居然还很是不少。更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蜕凡而入道的凡俗生灵还在不断地增多。 力量,在这一刻仿佛再不是遥不可及。 它就在所有生灵的面前,甚至直接送到了他们的手上。 可是,倘若握有力量的人心性不够...... 不论是对握有力量的那个人本身,还是他身边的生灵来说,未必就会是一个好事。 尤其玄光界天地还是一个典型的仙道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修仙者、特别是强大的修仙者,天然就拥有俯瞰众生的特权。 所以这些数量不断抬升的入道生灵,必将会对玄光界天地原本的各方势力造成冲击。 或许这些因为天地晋升而出现的入道生灵修为皆是低弱,但他们本身都是玄光界天地的生灵,数量又异常庞大,玄光界天地的各方势力再如何,也必须做出适量的让步,给予这些新晋修士生存的空间与方法。 否则,怕是不等天地内外其他劫数显化爆发,这些初入道的生灵就会衍化成一场灾难。 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玄光界天地内外的诸多修士也抽不出心神来关注这些。尤其是各位大修士们,他们如今正或张开法眼,观看因为天地晋升而显现出来的玄光界天地道则法理,或是沉定心神,一意观照世界与天地的演化,捕捉着天地晋升的道妙,好补入他们自己的道理中。 天地晋升,不独独是寻常凡俗生灵打破先天桎梏、由凡入道的机缘,更是各位大修士们参悟天道、体察天地玄机的绝好时机。 这样的时机,过去一分便少一分,谁都不愿意平白错过,又哪里会分出心神去关注凡俗生灵之间的变化? 净涪三身自也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 净涪本尊、佛身、心魔身的心神即便仍旧分落两处,可他们三身却都在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显化。 他们正以三才之势坐定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而识海的玄光界天地就正好处在他们三身的中央处。 朦胧的灵光在识海的玄光界天地表面亮起,就像是这个由净涪三身塑造的识海玄光界天地,也在随着外间诸天寰宇那真正的玄光界天地晋升一同晋升似的。 不,不是像,它根本就是。 诸天寰宇中那方真正的玄光界天地向着内混沌拓张,净涪这识海玄光界天地也在向着它天地胎膜之外的内混沌拓张;真正的玄光界天地道则法理不断壮大、变得严谨周密,净涪这识海玄光界天地的道则法理也同样在不断壮大、变得严谨周密;真正的玄光界天地里的凡俗生灵以及修士都在晋升蜕变,净涪这识海玄光界天地里的凡俗生灵以及修士也同样在晋升蜕变。 明明一个是诸天寰宇天地造化而成的中千世界,一个是净涪感应诸天寰宇,粗粗勾勒布置而成、非真非假、亦虚亦幻的中千世界,这一刻居然在同步晋升...... 虽然净涪识海里的这个玄光界天地比之诸天寰宇里的那个真正的玄光界天地来说,还是要虚幻太多,甚至可以说是粗陋太过,可天地晋升就是天地晋升。 随着晋升的步步实现,净涪识海里那个玄光界天地的道则法理,居然也同诸天寰宇外间玄光界天地的道则法理一样,开始隐隐颤动。 天地的道则法理,乃是天地所以成形的真正根基,非是寻常之物可以类比。如今天地的道则法理在轰鸣颤动,天地又岂能保持安稳? 于是随着道则法理的轰鸣颤动,天地也快速生出了变化。 天穹在不断地往上抬升,一万丈、两万丈,三万丈...... 大地也在不断地扩张、变厚。 受到天地变化的影响,原本散落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修士洞府,甚至是依附在天地胎膜表面的各洞天福地和沉在后土下方的暗土六重天,也都出现了变化。 寻常的修士洞府倒也罢了,不过是因为天地灵机错乱,倚仗灵机而布置的种种阵法禁制失灵,不得不暴露在人前而已。 当然,也还是那倒霉的修士洞府彻底破碎的。 那个是少数的特例,却不是全部。 但被各大势力占据打理的洞天福地就不同了。 在天地道则法理的轰鸣颤动中,这些洞天福地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挤压出来,真正着落在玄光界天地里。 当然,这些洞天福地本身的底蕴就远胜于玄光界天地的绝大多数洞府与道场,更有各方大修士一代又一代的着力布置维护,洞天福地的护持力量就更是强悍。 玄光界天地里修士自行布置的洞府与道场或许会有在这场天地晋升之中彻底破碎的,可这些洞天福地却是完全没有这个风险。 它们稳稳当当地出现在呼啸的天地灵气风暴之中,甚至镇压住了一处天地灵气逼人风暴。 -- 第1775页 而除了这些洞天福地以外,原本散落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秘境,也同样没能扛住天地道则法理变化的冲击,暴露在天地之中。 甚至由于这些秘境都没有主人,没有经过大修士特意布置安排,还要比那些洞天福地更早支撑不住。 便是不看因着天地灵气抬升、天地道则法理拓张圆满而诞生在天地间的各种天地灵粹,只单看这些暴露在天地中的秘境,对于玄光界天地里的修士来说,也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而现在,这些暴露在天地中的各色秘境,也不过只是现如今进行天地晋升的玄光界天地一项不太重要的机缘罢了。 玄光界这一轮天地晋升,足足持续了三年,才算是勉强渡过最初的阶段。 不过,到得这个时候,天地晋升时候拓张、完满的天地道则法理,对于玄光界天地里的寻常生灵,尤其是寻常的凡俗生灵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们真正在计较的,是更平常的事情。 譬如,该到哪里,去寻得一份灵粹,好帮助自己真正突破那重瓶颈,跟上其他原本也是凡俗的百姓脚步,正式入道。 是的,即便因为玄光界天地晋升时候的天地灵气与天地道则法理的相继冲刷,玄光界天地中的许多凡俗生灵不需要多做什么,便得了机缘破去先天桎梏,正式入道,可在这天地中,仍有许多的凡俗生灵仍然是凡俗,不得道机。 不得道机的问题,在玄光界天地晋升以前,确实是很叫人绝望的一件事,可是天地晋升以后,在充沛的天地灵气滋养、壮大圆满的天地道则法理浸润下,各种天地灵粹层出不穷不说,且各有妙用。 那些仍然未能获得道机的凡俗百姓,只要能获取一份合适的天地灵粹,也是可以轻松踏破桎梏,主动引气入体的。 一旦他们能够成功蜕凡入道,他们往后的人生就转了一个更叫人向往的方向,他们又如何能够平静下来? 便是他们自己初初开始的时候尚且能够稳得住,在身边其他人已经蜕变的情况下,哪个的心思不会再变一变? 随着天地入道生灵的极速增加,玄光界天地里,原本还算稳固的凡俗生灵社会结构便很自然地开始动摇。 若是往常时候,凡俗生灵社会结构若有动摇,使得百姓生活动荡不安,玄光界天地本土修士必会有人出手,将动荡给镇压下去,让凡俗生灵的社会再次安稳下来。 可现如今不同往常。 现如今玄光界天地的晋升还没有结束,不说从诸天寰宇各处踏入玄光界天地里的修士,就算是玄光界天地的本土修士,高阶乃至是已成真仙的各位大修士们,都在竭尽全力抓住天地晋升的机会,极力感悟天地法则道理,增进自家的道行。 这样的他们,抓住时机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外事上? 倘若一定要说哪些修士会插手这样的事情的话,那必得是玄光界天地金丹境界往下的本土小修士。 因为金丹境界往下的小修士,基本上只需要炼气,给自己的道途立下最初的道基,还不能去体悟天地道则法理,所以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出手的那批人。 但可惜,这些小修士们也没有心思理会原本的凡俗世界的事情。 他们在晋升的天地各处四下游走,以收集诞生的天地灵粹,进入前人遗留的洞府博取机缘。 尤其是在凡俗世界的生灵已经在蜕凡入道的情况下,他们更是不敢放慢脚步,生怕这些原本俯拾皆是的修行资粮、修行机缘就落入了旁人的手。 这绝对不是说笑的。 就算天地的晋升仍在继续,那些因为天地晋升而得以蜕凡入道的生灵确实修行时间不够,境界低弱,甚至绝大多数的生灵因为缺少修行的知识,尚且懵懵懂懂地艰难适应着自己的力量,真要与他们面对面地争夺,绝对抢不过他们。 可这些因为天地晋升才得以蜕凡入道的生灵,却也有一样叫他们忌惮且头痛的。 那便是数量。 那些因为天地晋升才得以蜕凡入道的生灵,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还遍布在玄光界天地各处,他们这些在天地晋升以前便已经入道了的修士或许修为相对较强,见识也更深厚,但他们总是需要奔走的。 他们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或许不多,却已经足够那些新生的修士将附近尤其是身边的天地灵粹、修行机缘取走了。 若是他们双方就此错了过去,其实还是一件好事,到底没有爆发争端,可若是双方乃至是各方直接撞了个正着...... 于是,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尚且没有结束,甚至连最初的阶段都还没有完满,生灵之间的矛盾就已经爆发了。 因为争抢天地灵粹、修行法门、洞府道场等修行资粮而爆发厮杀;因为爱恨情仇而爆发厮杀;因为权欲、理念而爆发厮杀;因为生存、欲望而爆发的厮杀...... 在这个天地修行资粮富饶却偏偏绝大多入道修士都是贫乏的时代,在这个高阶修士似乎尽数销声匿迹、只余下低阶修士行走天下的时代,厮杀甚至都不再需要寻找借口。 只要你有、我没有而我又想要,就可以厮杀;只要我看你不顺,也同样可以厮杀。 即便没有金丹境界往上的修士插手,这天地似乎也已经沾染了血色。 血海飘橹,天下缟素,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它们将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形容得精准无比。 -- 第1776页 天地晋升的第一个阶段都还没有圆满结束,玄光界天地就已经是这般状况,虽不叫人奇怪,却也着实让人有些失望的。 事实上,玄光界天地正式开始晋升以前,其他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大修士倒也还罢了,可玄光界天地的各方本土势力,却是早已对玄光界天地的变化做出过推演的。 亦即是说,玄光界天地的各方本土势力里的各位大修士,即便仍自专注悟道,可在此之前,他们也尽力地做了安排和准备。 可现如今看来,那些准备也好,安排也好,都没有几分能真正着落到实处的。 净涪三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转过来,看见血色几乎都要浸透天地灵机的玄光界天地,一时尽皆沉默。 毕竟净涪三身所修的道,乃是融汇心、性、智慧的灵之道,玄光界天地晋升的道则法理演化以及它自然而然散发的玄妙奇奥,对净涪三身来说,还真不如现在这正在经历天地晋升的众生更重要。 何况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还有一个与诸天寰宇那个真正的玄光界天地同步晋升的识海玄光界天地。 有那个识海玄光界天地在,净涪三身对于天地晋升的道则法理演化和其中散发的诸般玄妙奇奥,就不似旁的那些金仙修士一般紧迫了。 天地晋升的第一劫,果然是人劫。佛身叹道,也果然是伴随着天地晋升一同爆发,而不是要等到天地晋升结束以后才真正爆发。 他抬起双手,在胸前合掌,同时垂落眉眼,低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摇头,说道,现在爆发的不过是一部分人劫而已,且看着吧,这人劫距离真正爆发还远着呢。 毕竟,人劫里真正的入劫之人,可不是这些低阶小修士,而是那些正抓紧了天地晋升机会尽力参悟天地道则法理的高阶乃至是仙境以上的大修士们。 现如今的,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佛身脸色更见悲悯。 他再看得外间各处混乱的玄光界天地一阵,忽然转过身去向旁边的净涪本尊深深一拜。 净涪本尊平静看他,并不阻止。 本尊,我想出去了。 净涪本尊没有说话。 也不单单是净涪本尊,就是惯常更喜欢与佛身过不去的心魔身,这会儿也没有说话。 他们皆是静默地看着他。 佛身苦笑一声,道,玄光界天地这些因为天地晋升而得了机缘入道的生灵们,需要一个老师。 他们需要指引。 佛身的话不是很多,只有简单的两句,可这两句话道出的时候,佛身身周却是自然而然地荡开层层佛光。 净涪本尊深深看他一阵,到底是开口了。 但他说的第一句话,却不是佛身想要得到也以为自己会得到的答复,而是一个问题。 你想要指引的,是只有人族的生灵,还是包括这玄光界天地里所有得了机缘的生灵? 佛身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他站直了身体,与直直看定他的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对视。 自然是这玄光界天地里所有得了机缘的生灵。 玄光界天地晋升,初入道途、第一次张眼看向更远处的人族生灵懵懂需要指引,其他族群的生灵难道就不需要了么? 众生,众生...... 从来都不是只有人族的啊。 不论是人族,还是其他族群的生灵,我将引他们入道。他们入道后,若为善,我自欣慰;若为恶,我亦将惩戒。 佛身最后道。 净涪本尊于是就不说话了。 因为净涪本尊知道,佛身是能将他说过的话做成现实的。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心魔身也开口了。 玄光界天地那些数量庞大的寻常生灵所以会变成如今这般,其中必有缘故,它不似我等现在所见的那般简单。心魔身说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佛身,这个,你也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玄光界天地那些本土大修士们的布置没能起到任何作用,必定不只是因为天地晋升所以天地界域扩大而导致的计划失败。 这其中或许还有其他的影响因素。 这些,佛身他都考虑过了吗? 佛身目光未有任何波动,他道,自然。 心魔身又看得他一阵,随意地摆了摆手,便即闭上了眼睛。 这便是答应了。 佛身笑了起来。 原本只在他身周自然荡开的层层金色佛光陡然汇聚,在他脑后汇成一圈光轮。 佛身又是合掌,与心魔身、净涪本尊一礼,再不迟疑,转身便要离开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明明已经允了他所请的净涪本尊却是叫住了他,佛身。 佛身停住脚步,回身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道,你可直接与我换一个位置。 直接......与净涪本尊换一个位置?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心魔身和佛身又都是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将心神投落在净涪本尊所寄居的那块寻常玉石上。 不,或许现在已经不能再说那是一块寻常玉石了。 -- 第1777页 不知是因为净涪本尊自己的缘故,还是这块玉石真就在玄光界天地晋升中得到了机缘,它即便如今表面上看起来仍是平凡普通、不含灵机的玉石模样,可在它的表皮下,却是道韵深藏,灵机盎然充盈。 哪怕心魔身和佛身只是那般远远地看着,也仍旧能够感觉到从那边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暖意。 那股暖意不似耀阳,耀阳太过炽烈;不似火焰,火焰太过灼烫;不似明月,明月太过冷清...... 它似乎更近于人体的暖意。 可这股暖意又怎么都不会让人觉得稀薄疏淡。 这真是...... 饶是心魔身,也不禁抬手捂眼,没能将话说完。 要知道,这块玉石可不是在玄光界天地正式开始晋升以后才显出变化来的,早在这方天地正式开始晋升以前,它就与先前不同了。 可心魔身也没想过,这玉石最后会蜕变成这个样子。 而且看那玉石,它的蜕变似乎还在继续? 心魔身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眼睑,看定净涪本尊。 佛身也同样想到了,本尊,你是要引导它的变化,好将它蕴养成一件契合我等的异宝? 别忘了,那块玉石最先是心魔身先挑中的寄居之地,后来是因为心魔身需要盯紧浮屠剑冢那边,所以才换了净涪本尊,而现在,净涪本尊又要让佛身也跟上? 这样一番轮转下来,不就是将心魔身、净涪本尊和佛身净涪三身的气机都给集齐了吗? 净涪本尊面色不变,只道,不过是觉得因缘际会之下,或许会有些奇妙的变化罢了。 心魔身放下手来,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了看那块玉石,却是不说话了。 不过他的眼眸里似乎有各色涟漪流转,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佛身心念转过一回,并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与净涪本尊给交换了个位置。 第505章 倒是心魔身在此刻异常的直接。 若真是能将那块玉石蕴养成一件极其契合我等的异宝,可它是被这玄光界天地意志安排到一个特殊的位置的吧......要将它带走,怕是会很难。 心魔身口中说着为难,然而那面上眼底更多的却是兴奋与期待。 净涪本尊瞥他一眼,确实有不少麻烦,但这些事情,料想佛身会处理好的。 那边厢才刚适应过自己当前的处境、正准备要做些什么的佛身猛然听得净涪本尊的话,整个人都木了。 他回转目光,沉默而控诉地看定净涪本尊。 合着,本尊这家伙要他来这里转一圈,合着不仅仅是要让他的道韵气机浸染这块还在蜕变过程中的玉石,还要他处理后续所有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净涪本尊面上神色未曾出现任何异样。 他坦然而平静地迎着佛身的目光,你不是要指引这天地中因缘际会蜕凡入道的众生灵么? 佛身眸光定了定。 似乎,本尊他话说得还很有道理...... 心魔身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看着另外两个净涪的这一番来回,心里几乎要笑岔过气去,只他到底还是全给镇压下去,不叫一点笑意浮上他的面容。 这样的一场好戏,若是因为他给搅和了,佛身是能脱出身去了,他却必定会被本尊给拉过去顶替那份工作。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件事佛身接过去了才是最最合适不过的! 净涪本尊只用眼角余光轻飘飘地扫过那边厢的心魔身。 心魔身便已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般,须臾间便将眼底翻涌的畅快得意给完全收敛过去。 其实并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净涪本尊继续道,你只要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然后待到一切顺利结束再带走它,玄光界天地意志一定不会阻止你。 你是相信玄光界天地意志的,是不是? 佛身沉默了。 若是净涪本尊他不说那最后一句话,佛身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多想了呢。可净涪本尊那最后一句话说完,他也就能完全确定了...... 净涪本尊并不是只跟他说话,他也是在和玄光界天地意志在说话。 佛身的目光悄然往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看去。 他却不是在看净涪本尊与心魔身。 即便这两个净涪确实很有些无良,而且还没有经过仔细、认真的收敛。 他看的,是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那个玄光界天地。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作为完全归属于净涪三身掌控的地界,净涪三身在这里有着至高的权柄。 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这里,只要净涪三身力量足够,他无所不能。 这确实是事实,然而...... 单凭净涪三身自己的感知,哪怕他们三身协力,也仍是不可能将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玄光界天地,与外间诸天寰宇那真正的玄光界天地同步晋升。 那不是净涪三身这个金仙修士能够做到的事情。 除非净涪三身立地成就大罗金仙道果,这样的事情或许才可以勉强为之。 所以,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这个与外间诸天寰宇里那真正的玄光界天地同步晋升的玄光界,其实根本就藏了玄光界天地意志的后手。 -- 第1778页 虽然这个后手,因为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特殊性,只要净涪三身愿意,随时可以将它给揪出来,它还是存在着的。 玄光界天地静默,并没有给予净涪三身任何反应。 这一点不曾让净涪三身惊讶。 玄光界天地此刻可是正在晋升的过程中,天地意志需要全力梳理天地道则法理,稳住天地道则法理,极力减少玄光界天地爆发天灾的频率。 它根本就腾不出身来关注净涪三身。 可是外间诸天寰宇里真正的那个玄光界天地没有任何反应,并不代表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这个玄光界天地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玄光界天地陡然僵滞了一瞬,才有嗡嗡的雷鸣声在天穹中炸响。 尽管下一刻,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这个玄光界天地就再度追上了外间那真正玄光界天地晋升的脚步,再没有给予净涪三身更多的回应,净涪三身也已经听懂了玄光界天地意志的承诺。 净涪本尊将目光转了回来,重新投落在佛身身上。 饶是他不再说话,佛身也似乎从他的目光中听到了两个极其简单的字词。 你看。 佛身沉沉叹了口气。 他只是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净涪本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再看了佛身一眼。 佛身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睑,在玉石的空间中静坐。 然而他这般姿态也确确实实是做到了无声胜有声,净涪本尊顿了一顿,果真就将目光投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本是心情异常畅快地看着净涪本尊与佛身的交流的,可这会儿眼见佛身认命似地沉默而净涪本尊却将视线转向了他,他心头不禁一个咯噔,所有的畅快尽皆烟消云散,只给他留下深沉到挥之不去的危险感。 可是正如佛身面对净涪本尊,只能轻易败退一般,他也没能找到合适又光明正大的理由推脱。 净涪本尊嘴唇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本尊。心魔身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出他的意料,净涪本尊果真就停住了话头,给他让出了说话的空间。 心魔身绞尽脑汁的想,终于在净涪本尊的脸色似乎越渐平淡的前一刻开口了。 本尊,虽则玄光界天地已经开始晋升,浮屠剑冢似乎也没有多少动静,但我以为,他们一定在酝酿着些什么! 他的思路越发清晰通顺。 尤其在元和从沉桑界天地张道兄那里走过一遭归来,浮屠剑冢那三位不可能不知道张道兄。所以他们必定会再有些态度的变化乃至是更细节更隐蔽的布局调整。 心魔身将话说到这里,才敢稍稍缓一口气,仔细观察着净涪本尊的脸色。 你说得......净涪本尊似乎真的在顺着心魔身的话语思考,确实也很有道理。 可不是就很有道理呢么?浮屠剑冢那边厢的所有动静,早在玄光界天地正式开始晋升以前,就已经确定要由心魔身来处理了。 若不是因着这个,心魔身也没有胆子在这个时候将它拽出来啊。 然而,即便净涪本尊似乎已经更倾向于赞同心魔身的说法,心魔身也完全高兴不起来。 早先时候,佛身在净涪本尊面前败得太过干脆利落、太过彻底的事情,实在是狠狠震慑了他一回。以至于他其实没有太过考虑清楚,就直接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了。 悔啊! 实在是太后悔了! 悔不该,明知道净涪本尊这家伙不能只看表面,他仍然那么轻易就如了本尊的意。 甚至都不用净涪本尊来给他设置陷阱,他自己就先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更一头将自己埋了进去...... 比起佛身来,他败得真的太蠢了。 本尊,本尊又如何?同为净涪又如何?他们三个之间不是就没有过一点小计较小对峙,他怎么就能这么轻易地放松警惕?! 但是,迎着净涪本尊平静而幽深的目光,感知着更遥远处佛身那半是畅快半是同情的视线,他不仅不能反口,甚至还要按着净涪本尊的心意,将他先前想好的话语一句一句地说道出来。 ......更何况元和是在玄光界天地正式开始晋升的前一天才归来的,留给那三位前辈考量的时间根本就没有多少......而且如今玄光界天地正式开始晋升,玄光界天地内外的绝大多数修士都不会分心外事,只专注于这一场难得的机缘......所以他们能够动手的时间,必定是在玄光界天地晋升的这些年里。 站在坑底里的心魔身,清楚地听见了一抔抔黄土洒落填埋的声音。 更凄惨更绝望的是,那些洒落填满坑底的黄土,还是他自己亲手给送下来的。 ......故此......这些年我怕是都不能分心他事了。 好容易将他该说的话说完,心魔身的脸色简直比黄土还要难看。 他压落视线,不再去看净涪本尊,更不去看佛身。 佛身见得心魔身这般颓唐,愣了一瞬,不知是慨叹还是怜悯地无声叹气。 他微微摇头,也是兴味索然地低落视线,不再看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净涪本尊和心魔身。 然而,不论佛身再如何不忍看,不论心魔身再如何凄凉颓靡,净涪本尊要落下的铡刀还是落了下来。 -- 第1779页 完全不为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的意志动摇。 罢了,那就由心魔身你来盯紧浮屠剑冢那边的动静吧。 浮屠剑冢那边的动静......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心魔身的脸色果真就要拧出苦汁来。 本尊你的意思莫非是? 浮屠剑冢的境况本就不甚明显,不独独是浮屠剑冢本身,就连诸天寰宇各方势力,对浮屠剑冢的态度也很有些摇摆不定...... 净涪本尊顿了一顿,才对心魔身说道,既然心魔身你要盯紧浮屠剑冢里那边的动静,那么不独独是浮屠剑冢那三位前辈的动作,包括诸天寰宇各方可能伸手与浮屠剑冢做出的接触,你便一并留意吧。 心魔身真切地听到了铡刀落下破开的风声。 他扯起笑弧,艰难对净涪本尊道,......好。 佛身摇了摇头,无声合掌。 净涪本尊视若无睹,他平淡点头,目光在佛身和心魔身身上一一看过。 那么,那些事情,就都交给你们了,佛身、心魔身。 心魔身和佛身还能再说什么呢? 两人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知是不甘心,还是想要真正确定净涪本尊未来的安排好给自己日后做些打算,心魔身问道,那本尊你呢?本尊你接下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我?净涪本尊道,我打算静观玄光界天地晋升。 心魔身和佛身只觉得心头悬着的最后一块巨石落下。 果然是这样。 本尊这家伙,果然是这样打算的。 到底是先前才吃过亏,心魔身缓了一会儿,方才重复一般说道,静观玄光界天地晋升...... 净涪本尊看了心魔身一眼,又放长了目光去看佛身。 心魔身也好,佛身也吧,都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原本只是在心海荡漾的涟漪尽皆平息下来。 他们静默地看着净涪本尊。 虽然说,玄光界天地意志在我等身上留下后手,并不真是在防范、算计我等,而更多只是要借我等保存一线生机...... 玄光界天地确实危机重重。 内部,有暗土六重天那边厢只是暴露了些痕迹的大罗仙真暗手;外部,有从诸天寰宇各方而来的大修士...... 明的暗的,已经爆发的和仍然潜伏着的,善的恶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玄光界天地内外的情况,怕是连外间俯瞰诸天寰宇的各位大罗仙真,都不敢说就能完全看清。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点,当日净涪三身面对玄光界天地那暗土六重天的情况,就不会一直只在观察、轻易不动手直到后来动用了未来心魔身的力量封镇,方才敢全力出手,一日间将全部妨碍清扫干净了。 可即便是他们当日下了一番狠手,净涪三身也仍然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已经将暗土六重天的事情给完全解决了。 或许,他们破去的,只是暗土六重天与玄光界生灵之间的因果联络,根本就没能真正动摇诸位大罗仙真在这暗土六重天甚至是玄光界天地之中的布置。 不过净涪三身也不曾因为这个而烦扰就是了。 毕竟他们最开始想要清理、解决的,就是暗土六重天与玄光界生灵之间的因果联络而已。 他们的目的已然达成,后续更隐蔽更深处的布置,又与他们之间有着什么相干? 便是秉持净涪善念而出的佛身,也不会为此而耿耿于怀。 他能为玄光界天地、为玄光界天地众生做的,他已经尽力了。 那些,是大罗仙真之间的争斗,他们一介小小金仙,就算未来能证得大罗果位,那也是未来。现在的他们,没有能耐去介入甚至是将它们处理掉。 似这般深藏着种种谋算与布局的玄光界天地,如何不是危机四伏呢? 佛身再次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玄光界天地意志想要为自己保存一线生机......可以理解。他道。 净涪本尊觑了他一眼。 心魔身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转落到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玄光界天地上。 它就这么确信,我等值得信任? 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玄光界天地静默无声,应是实在分不出更多的力量来了。 净涪本尊抬手一招。 那玄光界天地便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摇落,出现在净涪本尊面前,被他单手托起。 若只到先前我说的那种程度,即便我等有景浩界天地烙印在手,也未必就会是它的唯一选择。但...... 净涪本尊垂落目光,仔细打量着他手上的玄光界天地。 或许情况比我等先前猜测的,还要更严重。 还要更严重? 佛身和心魔身同时皱起了眉眼。 你是说......佛身仿佛猜到了什么。 净涪本尊不答,反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玄光界天地会是诸天寰宇数位大罗仙真挑中的未来量劫的预演之地? 佛身和心魔身是真的被惊住了。 他们倒也不是真的就没有这般想过,而只是他们心头每次升起这样的猜测,都被他们自己给压下去了而已。 -- 第1780页 你很确定?心魔身盯紧了净涪本尊。 佛身也是凝神往净涪本尊看来。 事实上,这个才是他们真正惊讶的地方。 为什么,净涪本尊他能这般确定?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 证据呢?佛身直接追问道,本尊,你的证据在哪里? 听得佛身的问题,净涪本尊轻轻巧巧地托起手上的玄光界天地,让佛身和心魔身看。 证据,在这里。 心魔身带着一点恍然开口,因为玄光界天地的后手...... 不够。佛身凝重道,本尊,这个证据不够。 净涪本尊点头,认同了佛身的说法,但他再继续的时候,却是说道,如果还要算上我呢? 佛身沉默了下来。 心魔身有些好奇,算上本尊你? 他们现在说的,是玄光界天地到底是不是还有更深更恐怖的危机在潜伏吧,为什么净涪本尊也能充作证据呢? 是......净涪本尊他感知或者看到了什么吗? 如果是真的,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这可是净涪本尊呢! 净涪本尊点头,自踏入玄光界天地以来,我一直都有些不安。 心魔身、佛身同时皱了皱眉头。 不安...... 他们也确实有,但这不是因为他们的力量明明还不足,却因着身上显露的特质暴露在诸天寰宇各方大修士眼里的缘故吗? 虽然说他们曾经借着未来心魔身的力量,教那些人学会了什么叫尊重,可那也只是一部分而已。 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可不会真的认为诸天寰宇中所有窥视着他命运的大修士都会退去。 或许金仙、太乙仙等诸位大修士会另找办法达成目的,但他们却不会就这般全盘放弃,更莫说除了那些金仙、太乙仙外,诸天寰宇里还有各位大罗仙真...... 净涪本尊摇头,道,我也曾经以为是,但在后来,这样的判断却是越来越难以让我信服。 他同时望定心魔身和佛身两个净涪,说道,它不能让我信服。 心魔身与佛身沉默下来。 净涪本尊的语气便就缓和了下来。 于是,在那之后,我做了许多假设,不过那些假设也还是被我给放弃了,如今这一个猜测,是少数能留存到最后还能让我本能选择的。 他停住了话头,让静谧在这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流淌,给另外两个净涪更多思考判断的空间。 不知过去了多久,才有心魔身缓慢开口。 如果这一切果真如净涪本尊你所猜测,那玄光界天地...... 心魔身看着安静悬在净涪本尊手上的玄光界天地,眸光复杂。 还是佛身将心魔身的话给补完了。 那玄光界天地,本尊你有办法吗? 净涪本尊沉默地看向心魔身和佛身。 心魔身、佛身这两个净涪居然第一次在净涪本尊的眼睛里品出几分无奈。 他们一时也是有些无言。 佛身连忙给自己解释道,我说的是,如果真是最坏的情况,本尊你有办法保存玄光界天地的生机么? 他们自然不是奢想净涪本尊能将玄光界天地完整保存下来甚至是让它安然渡过晋升劫数,他们想的是,是不是能留存它的生机。 净涪本尊沉默半响,说道,我没有办法。 他说得异常坦然,并不曾为此纠结。 心魔身看得他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居然也跟净涪本尊似的,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轻松。 佛身沉默一瞬。 净涪本尊似乎知道佛身在想的什么,他道,玄光界天地......到底不是当日的景浩界天地。 当时盯上景浩界天地的,也不过就是无执童子这么一个太乙境界的天魔童子而已,可这里的玄光界天地呢? 以它为棋盘布局的,是大罗仙真。 而且还不只是一位大罗仙真! 尤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它甚至有很大的可能跟接下里席卷整个诸天寰宇的量劫存在着莫大的关联。 在这样的情况下,玄光界天地的局势已经不是一位道主就能阻止得了的。 是,道主确实神通无量,远胜于大罗仙真,但量劫乃是诸天寰宇大势的一部分,天地大势,尤其是诸天寰宇的大势,哪个能阻? 心魔身瞥了一眼佛身,也道,劫数嘛......自来只能应,避是避不得的。 而当日的景浩界天地,它所遭遇的其实只能算是人祸,或许也能称得上人劫,却不能算是劫数。 佛身缓慢点头。 他深深看了净涪本尊手上的玄光界天地一眼。 第506章 心魔身看见佛身的脸色,重重笑了一声,佛身,你莫不是想要将这识海玄光界天地带出去吧? 净涪本尊手里的那方玄光界天地,乃是净涪三身的识海力量感应天地灵机再合天地之力塑成。本质是净涪三身的识海力量,净涪三身想要的话,确实是能将它带出去的。 不过吧,净涪三身的识海世界所以会变化成如今这诸天寰宇世界模样,虽是机缘所致,可也是净涪三身自己下意识的选择。 -- 第1781页 而这样的机缘,这样的选择,用来帮助净涪三身修行才最是恰当,随便带出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外...... 那根本就是暴殄天物。 哪怕现如今净涪本尊手上的那方识海玄光界天地得真正的玄光界天地意志应允,近乎与它一体相连,也不例外。 心魔身知晓这一点,佛身同样不糊涂。 他摇摇头,收回目光,与净涪本尊请求道,若玄光界天地里事情有变......本尊,还请你及时通知我。 净涪本尊几乎不做犹豫,自然。 佛身对净涪本尊点点头,再看了心魔身一眼,便径自收回了目光。 对于佛身这过份区别的态度,心魔身只觉得高兴,又怎么会为此气恼? 他看着佛身那边厢的方向笑了一阵,方才回过头来看净涪本尊,本尊。 将心神从手上的玄光界天地分出少半,净涪本尊平静地望着心魔身。 迎着净涪本尊的目光,心魔身一时哑声。 什么事。还是净涪本尊催促了心魔身一回。 心魔身到底是问道,真的就...... 净涪本尊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心魔身暗自一哂。 罢了,早先他和佛身闭关的那几年,可都是净涪本尊一个人在照看内外的。如今不过是多担些活计而已,有什么的,非得他这般计较? 你真的觉得......他道,这方玄光界天地所显露出来的诸般信息可信? 净涪本尊摇头,不一定。 心魔身明白,净涪本尊所说的不一定,根本就是与他方才那个问题一个意思。 玄光界天地正在晋升中,天地意志便是有心给予净涪三身许多信息,让他们能握有一定的主动权,可在这个天地晋升的节骨眼上,作为天地意志的它,又能给予净涪三身多少注意? 更何况天地意志本身就是天地万灵的意志集合,它向来只有倾向,却没有清晰的理智。 即便玄光界天地本是中千世界,如今更向着大千世界晋升,也不例外。 也所以,倘若有大修士在这个时候,轻轻巧巧地拨弄天地意志,特意给净涪三身以及这方天地中的大大小小修士传递某些信息,而他们又都相信里的话...... 莫说是净涪三身,就算是各位已经成就太乙道果却压制了一身修为立足此间天地的太乙仙,只怕都得栽在这上头。 别以为这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想想玄光界暗土六重天中水月天水月族长透出来的消息吧。 玄光界天地的暗土六重天自有重天天地意志,可扎根在暗土六重天中的大大小小魔道修士,又有几个发现了? 净涪本尊看定心魔身,心魔身。 心魔身看见净涪本尊的表情,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端端正正地应了一声,本尊。 佛身不知什么时候也分了心神回来,在一旁静默地听着。 净涪本尊道,诸天寰宇各处,信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常如繁花迷乱人眼人心,而我等行事,又惯以各方信息为基础谋定计划...... 心魔身和佛身都没有插话。 这样的做法确实更谨慎,也更明智。可许多时候,不是我们不想,就真的能避开;也不是我们要,就能撞上。 净涪本尊低垂目光,看定手中的玄光界天地,可不论是我们不想,还是我们要,当事情真的撞上来的时候...... 传递、推送信息的人背后的意图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自己的本心。 他对着心魔身和佛身,将手中的玄光界天地托了起来。 我等,当以智慧辨别信息的真假,以本心确定道路,尔后...... 只当以合适的方法推平那叫我等本心厌弃的一切。 静静躺在净涪本尊掌心上的玄光界天地裹着的那层天地胎膜还在一收一缩地往外吞吐,但那天地胎膜之上,却有灵光蒙蒙,映照着净涪本尊那双平静且沉黑的眼睛。 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畅快。 仍未离开玉石的佛身唇角也是微微扬起。 既是有你这句话,心魔身道,那我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这句话,脸上的笑容瞬间顿住。 他幽幽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道,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的,心魔身。 心魔身只当没有听到。 他站起身来,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然后一步跨出,直接走出了净涪肉身。 净涪肉身旁边,便又站了一个净涪。 非是傀儡,而是净涪化身。 心魔身看了看旁边的净涪本尊,又看看那仍旧留在玉石中的佛身,眉关松开,眼睛含笑,面容平和...... 俨然一个净涪佛身。 他垂眼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尔后,他放下手来,又道,两位,小僧这便走了。 他也在楼舍里多待,只随意收拾了一个随身褡裢,便走出了这个临时道场,径直往一处所在走去。 而他的方向,分明也是那玄光界天地。 佛身已是懒得看他,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出去。 -- 第1782页 心魔身却还是好脾气地跟他解释,我是要看着浮屠剑冢那边的动静的,可不好直接就往浮屠剑冢那边去。 直接到人家地盘上做客,距离是拉近了,可作为客人,是天然要受主人家制约的,哪怕人家没有明确表示,许多事情他也仍然要注意分寸。 安元和是他的好友,确实会包容他,可浮屠剑冢那三位大剑修却不是。 所以...... 而且我们现在可是佛门的和尚啊,心魔身平和笑着,无处不与佛身相同,玄光界天地晋升,生灵遭劫,我等作为佛门的和尚,既逢此机缘,便不能袖手旁观。你短时间内还走不开吧?那自然就得我来啊。 佛身没被心魔身气着,但心魔身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他不能阻止,又不能完全放任心魔身动作。 但你得保证,不能...... 佛身说到一半,却是停了下来,半响没有后续。 心魔身唇角笑意加深,平和的眼底也闪着异光。 所以,不能什么呢?他悠悠然地追问道。 虽然,他这话、这态度,怎么听怎么像是逼问。 ......没什么了。沉默半响后,佛身低声道。 心魔身轻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要提醒我,在引导玄光界天地这些初初蜕凡入道的生灵时候,要让他们更理解佛门的诸多微妙至理呢。 心魔身分落在更这一个字的力道比其他的任何一个字词都要来得厚重,分明就是故意的。 佛身沉默半响,给心魔身道歉道,是我先前还没有想明白,你别在意。 心魔身满意地哼哼了一声,轻易放过了佛身。 就似佛身轻易给心魔身道歉一般。 佛身睁开眼睛,遥遥往正在走出他们那临时道场地界的心魔身看了一眼,方才又闭上眼睛,只专注于感应他所寄居的这块玉石逐渐增长的灵机。 而在佛身专注体悟正在晋升中的玄光界天地灌落在玉石上的灵机时候,他的气机与道韵也在快速且坚定地浸入这玉石内部,与玉石本源处那两道异常熟悉的气机、道韵汇聚。 即便心魔身特意放慢了脚程,他仍然很快就走出了净涪的临时道场,站在临时道场界域的边缘处,心魔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别多想,他看的不是此刻仍在临时道场那楼舍中的净涪本尊,而是临时道场的那座后山。 让他好好地睡了六年的那座山。 那座原本不甚出众,只勉强能被赞一句灵秀的山头,如今得了机缘,正在蕴生山灵。 净涪心魔身他这会儿看的,就是那山根深处还在孕育的山灵。 他沉默了片刻,到底是收回目光,转过了身去。 一旦山灵成功孕育,这一座原本甚是平凡的小山,便能称得上一句灵山。 尤其看这山渐渐汇聚天地灵机、增进底蕴、抬升阶位,待到那山灵出世,这座灵山便是放诸于晋升以后的玄光界天地,应都是出众的。 那般的山灵,日后必有属于他自己的缘法,并不需要他来贸然插手。 即便如今的心魔身行走坐卧具与佛身一般无二,旁人轻易能够分辨出他们之间的差别,可心魔身的根底他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若不想一座灵山平白化作魔山,他最好还是离得远一点。 心魔身轻易将这点小事丢开。 他放眼往前方看了看,便即伸手摸向随身褡裢。 不多时,他手上就出现了一串长长的佛珠。 心魔身低头看了佛珠一眼,直接将它给带在了脖颈上。 尔后,他的手腕上又带上了一串短佛珠。 待到这一套都给挂起来以后,心魔身便再次往随身褡裢摸了一把。 他找出一盏油灯来。 古朴的石灯灯盏上,却是一点金色的火焰随风摇曳。 净涪心魔身擎住了石灯,便有金色的火光静静送出,合在遍照天地的阳光里,照遍净涪心魔身周身三丈范围。 如此一番拾掇之后,净涪心魔身方才满意地点点头。 他眉眼一敛,便即抬脚往前方走。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僧千二百五十人具,...... 平淡却隐有禅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响起,在净涪心魔身周身低低传出。 净涪心魔身就这般行头穿行在山林间。 初初时候,他的身边还不见有什么动静。但过不得多时,就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他附近响起。 不论是早先安静时候,还是现在隐隐喧哗起来的时候,净涪心魔身都不曾在意,他仍旧缓步向前方行去。 那些原本还错乱纷噪的声音在到得净涪心魔身近前的时候,就整齐低沉了许多。 就仿佛是,那些弄出动静来的生灵,有一个算一个,都在特意控制自己的动作,生怕惊扰了什么。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着实不长,净涪心魔身很快就诵完了第一遍。他也没有多做犹豫,便又从头开始继续来一遍。 跟在他后头的那些生灵似乎也不在意,净涪心魔身诵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偶尔时候,还会有那么几个生灵下意识地跟着诵读出声。 只不过这都是短促的几句啼叫,还没等净涪心魔身分出一点心神去注意,那些发出声音的生灵自己就已经闭紧了嘴巴,那一双双眼睛还小心地打量着净涪心魔身,生怕净涪心魔身发现了。 -- 第1783页 净涪心魔身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仍自继续往前走,也仍自诵读着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异样一般。 见得净涪心魔身这般反应,那些紧盯着净涪心魔身的生灵方才放松了下来,重又和其他同伴一道,追上净涪心魔身。 如此几回下来,灵智大开的生灵们也已经真正明白过来。 行走在没有草木的小径的那个人,他并不是真的就不知道它们的追随,他只是不介意而已...... 于是在净涪心魔身诵读起第三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时候,原本只敢藏在各处丛林追着净涪心魔身的生灵,也不再如何费心遮掩自己的行踪,而是试探着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 净涪心魔身仍似不觉,自顾自往前走。 那些由狐狸、兔子、刺猬、蛇虫等等各种生灵凑成的队伍便越自庞大。 且明明他们中的一部分,还直接处在捕猎的上下两方,他们似乎也只在最初的时候有些防备,过得少顷就能很自然地将对方视而不见了。 而待到净涪心魔身诵起第五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时候,那些种族各不相同的生灵更是胆大到追在净涪心魔身一步之后的位置。 那地方,也正是净涪心魔身手中擎着那石灯灯火照耀的范围。 第一位沐浴着这石灯灯火的生灵,是一个有着一身赤色毛羽的狐狸。 他惊了好半响,险些就丢失了位置。 幸而他既是回过神来,小心地观察了净涪心魔身半响,就胆大地坚守着自己的位置,任其他生灵再如何推挤,他也是半步不退。 也幸而净涪心魔身手上那盏石灯灯火照耀的范围其实也一直在扩大,且这个位置距离净涪心魔身很近,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都会惊扰到净涪心魔身,所以其他人便是想抢去这个位置,到底也多有顾虑,不敢下手太狠。 若不然,他这一只个子小小的狐狸,便是再死咬着牙关硬扛,也是保不住他的这个位置的。 九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的时候,净涪心魔身终于停了下来。 仿佛是到得这个时候,他方才醒转过来一般,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身后。 在他的身后,是长长长长往后托出近三百米的队伍。 这些队伍里,有许多生灵。 狐狸、大象、兔子、螳螂、乌龟、鸟雀...... 但凡是净涪心魔身在这座山林里找到的生灵,但凡是得了机缘开启灵智、正式蜕凡入道的生灵,都在这里了。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 还不等他说什么,那些生灵就都开始有序往后退。 他们却不是因为被净涪心魔身发现,就要四散逃走,而是...... 一个接着一个,给前方的生灵退出一些足够的空间。然后,这些生灵有一个算一个,都向着净涪心魔身的方向跪倒下去。 哪怕是长了翅膀自来飞在空中的鸟雀,这会儿也都合拢着翅膀,将脑袋向着净涪心魔身的方向深深埋下。 那是异常震撼的一幅景象。 净涪曾受万万人敬仰,倘若这会儿向心魔身叩拜的,是与他一般的人,净涪心魔身还不觉得如何,但,这些不是人啊。 他们原本是山林中挣扎蒙昧的野兽,连灵兽都不是,自然就更不会知道什么叫做礼仪了。 而现如今,得了机缘开启灵智、成功蜕凡入道的他们,刚刚接受血脉传承没几年的他们,全凭着一颗向道之心,与他拜礼...... 心魔身或是涌动、或是静默的恶意此刻尽皆冻结。 非为其他,只为这些生灵的那颗心。 半响后,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说道,这是尔等缘法。 他的这句话很是简单,可在一众生灵听来却很有些突兀,哪怕他们也确实是知道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净涪心魔身便随意寻了一个地方,席地坐下。 他将手中擎着的灯盏放在身侧。 灯盏落下的那顷刻间,灯盏内中的那点金色火焰轻轻一跳,璀璨明净的金色灵光便即浩浩荡荡照出,涤荡着此地方圆百里地界。 那些闻得音讯正在路上的生灵们也都沐浴在这一片灵光之中。 还愣怔在原地的那些生灵沐浴着金色灵光,只觉得浑身舒泰。 不单单是那原本就因为灵智开启接纳传承的血脉仿佛都更活跃纯净了些,灵魂都像是被浸泡在一汪温泉一般,几乎叫人沉醉。 那些原本以各色姿势向着净涪心魔身行叩拜大礼的生灵们,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给自己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净涪心魔身将手腕上带着的那串短佛珠褪了下来拿在手里,另一只手掌轻转,结说法印。 如是我闻,他眉眼低垂,再一次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一时佛在舍卫国...... 不知是因为净涪心魔身身前的那盏石灯,还是因为净涪手上的佛珠与说法印,更或是只因为净涪心魔身自己本身,这一遍说起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听经的一众生灵更觉得眼前灵光处处,诸事轻适,万象皆是玲珑。 他们沉醉过去。 净涪本尊遥遥看过一眼,却是什么都没说,径直收回目光。 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诵完,净涪心魔身便就收了法印,将手里的佛珠重新带回去,只静默地看着那些将他围成一片的各种生灵。 -- 第1784页 他眸光平和,甚是...... 温柔。 便如他方才所说的一般,这是他们的缘法。 而,既然是缘法,自然不该有太多的劫数。 净涪心魔身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这一群生灵之中,方才有人醒转过来。 那是一头灵鹿。 灵鹿意犹未尽地回味半响,然后才抬起头来,对着前方中央处的净涪心魔身恭敬拜伏,点头致谢。 净涪心魔身轻轻阖首,算是回应。 自那头灵鹿之后,其他的生灵也陆陆续续地醒来,然后也一一与净涪心魔身行礼致谢。 净涪心魔身尽皆回礼,并不曾忽略。 这一群生灵中,最后清醒过来,是一头鳄鱼。 这不奇怪,净涪心魔身这一回所以择定《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开讲,并配以说法印,目的非是其他,而只是要借这一部经典的伟力,消去几分他们血脉之中的杀性而已。 也不多,就薄薄的几分。 如此,哪怕是在血战之中,也能帮助他们维系住几分理智。 第507章 站在这些生灵面前的,到底是净涪的心魔身,而不是佛身。 倘若不是数年前净涪心魔身在山上眺望,见过这些生灵们在山林里为生存拼斗厮杀的美丽景况,又倘若......净涪心魔身今日里不是有感这些生灵的求道、求存之心,净涪心魔身才不会那么耐心而仔细地讲解佛身所修持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呢。 净涪心魔身将目光放落,团团看过下方坐定的一众生灵,便又收回目光,继续宣讲。 此方世界,乃名为玄光界天地。尔等原本只是一介凡兽,不得灵机,未开灵智,生来混沌,死去亦是混沌,如斯往复循环...... 出乎所有生灵的意料,净涪心魔身再次开始宣讲时候,说的却再不是静心益智之法,更不是修行炼气的门道,而是这方天地里的生灵常识。 不过这些团团围坐、将净涪心魔身簇拥在中央的生灵们却也只是惊讶一阵,就都收敛心神,认真听讲起来。 常识又如何? 那是玄光界天地里开智得慧的生灵的常识而已,可不是他们的。 不错,他们如今确实都是觉醒了血脉,又从血脉中得到了传承。那些传承绝大部分都是在讲述血脉来历、讲述契合他们血脉的修行法门,剩余的那些或是关乎诸天寰宇、或是关乎族群祖地,可没有多少是关乎他们现如今所生存的天地的。 若再没有个人来教导他们、指点他们,他们必定会在某个时刻被撞得个头破血流。 便是他们中生来最孱弱的虫蚁,也知道在采摘食物、捕获猎物以前,必要先熟悉环境呢。 ......天地积蓄已够,各处道则法理齐备,正在晋升。尔等也是恰逢其会,得天地灵机,打开灵智,便自然而然迈过门槛,蜕凡入道。...... 然则,玄光界天地本是中千世界,天地若果能顺利晋升,便将成就大千。大千世界,于此方诸天寰宇中,也是不多。而但凡天地晋升,都将迎来劫难,或是内劫,或是外劫。何为内劫,何为外劫?...... 简单地将玄光界天地当前的处境与他们这些生灵说道过一遍以后,净涪心魔身便又话锋一转,与他们再说起其他的修行法门。 这一回,净涪心魔身说的却就不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而是道门的《清静经》。 虽净涪心魔身自己走的是魔门道路,佛身又是一个禅修,其实在道门诸多经典上没有太过深入,可单单将一部《清静经》说予这些初蜕兽性的生灵,还是难不住净涪心魔身的。 道门的《清静经》虽短小,却实在精悍神异,还很是直白明了,比之《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是隐隐胜出。 是以净涪心魔身说起《清静经》的时候,下首那些种族不一的生灵很快就体会到了那《清静经》的妙处。 若不是他们还顾忌着上首端坐的净涪心魔身,不好打扰了他,他们都要跟着净涪心魔身诵读起来了。 净涪心魔身说完一遍《清静经》,眼皮子半掀,目光往下转过一圈,就又甚是满意地收了回来。 那边厢仍寄居在玉石里的佛身察觉到心魔身那边毫不掩饰的小心情,很有些无奈。 他心绪仅仅只是波动一瞬,便即沉定下去。 没等到佛身什么更为明显的反应,心魔身也不气恼。 他将《清静经》也重复着讲过九遍后,便又将宣讲的内容一变。 这一回,他说的却就不是道门的经典了,而是旁门的诸多道理。 旁门,在道、佛甚至是魔这些所谓的正道面前,似乎只是这么一听,便觉出了许多不足。 事实或许也确实是这般。 毕竟道、佛包括魔,这三道里都有圣人镇压大道源头,唯独旁门至今仍未有人能够正位。而且看情况,他们大概也是没有正位圣道的机会了。 起码在这方诸天寰宇之中,他们不会再有的。 可这完全不代表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的旁门就没有可取之处。 从某种方面来说,旁门,或许才更为契合这些从凡兽蜕变而来的生灵。 情况也确实是如净涪心魔身所想,他不过是刚刚说了一个开头,那些簇拥着他的生灵中就有不少的点亮了自己的眼睛,听得更为认真。 -- 第1785页 净涪心魔身全不计较,仍自宣讲着。 ......天地寰宇,无尽生灵,天赋卓绝者众多,更有许多生灵惊才绝艳,虽错失了机缘,未能立道成圣,却也走出了他们自己的道,且将他们所行之道推至圆满,仅此于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圣人。 ......诸天寰宇初成以前,乃名洪荒。洪荒初辟之时,有诸多量劫。其中又有一量劫,其名为龙凤量劫。 量劫虽名龙凤,可彼时天地争霸,却是三方相争,分别为龙族、凤族与麒麟族。 ......龙族,掌鳞甲之辈;凤族,掌飞禽之辈;麒麟族,掌走兽一族。方其时,天地近乎为三族所掌...... ......尔等得天地晋升之机缘,开启灵智,承接先祖血脉。......尔等这先祖血脉若要追溯,或许还能追溯到那个遥远的时代。...... 净涪心魔身所宣讲的内容,直听得下首一众才初初开启灵智的生灵们浑身颤抖,激动不已。 或许这些生灵们所承继的先祖血脉,远没有净涪心魔身所说的那般久远、强悍,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畅想。 也幸而他们现如今还能保存得三分理智,更幸亏净涪心魔身先前宣讲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清静经》等一众经典都不是寻常之物,这些生灵们便只是自个儿激动罢了,并没有多做什么。 净涪心魔身仿若未觉,仍自宣讲。 到得净涪心魔身意兴尽了,他便罢了,站起身与下首各位生灵稽首一礼。 今日内容已宣讲完毕,尔等且各自散去吧。 他说完,擎起地上的石灯转身就走。 见得净涪心魔身这番利落的动作,除去相当一部分仍在闭目专注参悟净涪心魔身所宣讲内容的生灵外,其他的生灵尽皆急急从地上爬起,追着他的脚步而去。 那些生灵要跟便跟上,净涪心魔身并不驱赶。他看着天色,决意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暂作休歇。 只不过还没等净涪心魔身费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一只雀鸟便飞了过来。 他却也不敢太过靠近,便在净涪心魔身一丈开外的距离扇着翅膀悬停。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过去。 那只雀鸟见净涪心魔身转眼看来,翅膀停了一瞬,急急地与他开口,好叫师者知晓,这附近正有一处适合师者落脚的地方,师者若是不嫌弃,还请...... 净涪心魔身稍以心神灵感,便知晓这只雀鸟所说的合适地方。 他点头合掌,如此,便劳烦你带路了。 那雀鸟应是笑了一下,扑扇着翅膀就给净涪心魔身引路。 那是一个藏在山林中的木屋,与净涪心魔身当前所在的位置并不远,但更靠近山林外侧。料想应是哪个采药人给自己备下的。 只可惜,这个木屋虽然完好,不见有太过明显的破洞,可屋里却是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已是很久没有人踏足了。 不等净涪心魔身动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生灵中就有几个越众而出,或是引风扫去屋里的尘灰,或是又招水将屋里洗过一遍。到得最后时候,他们更是生了一团火来,绕着木屋转过一圈,将木屋里余留的水汽给烧去,才落在火塘上,静静燃烧。 净涪心魔身一直看着,到得这个时候,他才回身点头,合掌做礼。 多谢诸位。 那几位出力了的生灵很是受宠若惊,连忙与净涪心魔身推辞,不敢领受。 虽则如此,他们还是很骄傲地享受着身侧同道而行的其他生灵羡慕嫉妒的眼神。 净涪心魔身没有在外头多做逗留,他很快就入了木屋里。 其他的生灵自发地围着木屋各自安顿,轻易不敢打扰净涪心魔身。 按着佛身的修行习惯,净涪心魔身做了晚课。 他做晚课的时候,木屋外头的一众生灵也都默然无声地听着。直到净涪心魔身的晚课做完,他们才又各自归去了。 映着火塘里亮起的火光,净涪心魔身忽然放下手上的经卷,站起身来,合掌对着木屋的门一礼。 了章法师、济案法师。 他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木屋虚虚掩上的门扉边就出现了两道人影。 定睛再看,不是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又是谁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净涪心魔身出声招呼,既觉惊讶又觉理所应当。 他们对视一眼,便轻易将这件事放下,只是顺手推门入屋。 屋里等着的净涪心魔身引着人入座。 说是入座,但其实也就是铺在地上的蒲团罢了,而且因为这个木屋的面积不大,三个蒲团摆放得还比较紧凑。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不介意就是了。 他们与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也就随意择了一个蒲团坐下。 净涪心魔身摘下挂在火塘上方的水罐,给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各自送去一杯清水。 这里只得清水一壶,懈怠两位法师,还请两位法师不要介意。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对视一眼,便即佯怒瞪向净涪心魔身,难道在净涪法师眼里,我等两个便是只那茶水解渴的人了?! 净涪心魔身配合地在面上显出几分惧色,更是连连摆手,与两位法师分辩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两位法师...... -- 第1786页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忍俊不禁,直接便笑了开来。 净涪心魔身也笑,顺道将素白的杯盏送到伸手来接的了章法师手上。 了章法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清水,与净涪心魔身说道,茶水、清水都能解渴,可天下间,确实有更多更多的人,只想着要远方的茶水而嫌弃面前的清水...... 还没等净涪心魔身说些什么,也从他手上接过清水的济案法师便插话了,或许人家其实还不渴呢? 了章法师瞪他一眼,实情如何,你也不是就没有看见。他们是不渴的样子吗?便是他们自己不渴,还有人在等着清水解渴救命,他们又是怎么做的?将清水紧抓在手里,甚至是直接倒掉! 济案法师眼底快速闪过几分无奈。 这样的事情,你不是见多了吗?至于这般耿耿于怀? 说到底,其实还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关乎到你那位还未曾出世的弟子吧? 心里嘀咕归嘀咕,真要叫济案法师直接说出来,他却是不敢的。 了章这阵子的火气实在太过旺盛,他若真敢贸贸然出声,怕不是了章心中的火气就直接冲着他来了? 济案法师用眼角余光给了净涪心魔身一个示意,然后就......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反正他整个人的存在感便直接稀释了去。 是那种异常自然的稀释。 明明净涪心魔身很明白地看见坐在了章法师左近的他,明明净涪心魔身也异常清楚地知道他的存在,可当净涪心魔身生出一点与济案法师交谈或者其他什么与济案法师相关的念头的时候,他的那些念头居然就悄然沉寂了下去。 净涪心魔身心中很是奇异,颇有要向他请教的欲望,然而他不知为何,居然始终沉默,到底什么话都没与济案法师说。 在这一刻,面对这位似乎一直隐在了章法师背后的济案和尚,净涪心魔身的想法与动作居然生生出现了间隔。 净涪心魔身慨叹之余,又更觉得危险。 或许是因为他走的是心魔一道,与佛家诸般法脉相克,是以今日见得济案法师的这一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要研究破解与应对的手段。 但还是那句话,在净涪心魔身当前状态下,他竟然自然而然地让那点防备、应对的心念悄然熄灭。 放轻松。 就在净涪心魔身再次察觉到这一点异常,正要继续尝试唤醒自己的前一刻,净涪本尊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净涪心魔身没有偏开看着济案法师的目光,却询问本尊道,你已有应对的办法? 净涪本尊应得一声,确实有个手段能起些作用。你既那般在意...... 也罢,便让你看一看吧。 净涪本尊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心魔身眼前映出一抹纯净的紫。 那抹净紫在净涪心魔身神魂处流淌过一遍,就很快隐去。 像是被带走了什么、又像是被添补了什么,净涪心魔身再定睛去看面前的济案法师时候,他那些与济案法师相关的心念便果真生出了几分活力,再不像方才时候那般,沉闷得仿佛什么都不想理会,全都丢开手去地放任。 果然不愧是本尊! 净涪心魔身赞了本尊一回,又尝试去多做些什么。 譬如,试一试去取了旁边由一众生灵送来的灵果来送给济案法师...... 净涪心魔身的欲望太过强烈太过明显,旁边的济案法师也好,了章法师也罢,这一刻都清晰地明白了他的意图。 不过他们谁都没有阻止,就在一旁看着,等待着净涪心魔身尝试的结果。 净涪心魔身已经无暇去观察身边那两位法师的姿态了,他正在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希望他能够像往常一样配合着自己的心念行动。 净涪本尊确实很厉害,哪怕对方是济案法师,他也给心魔身挣出了一片腾挪兜转的空间。 可他也就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而已,毕竟净涪本尊这家伙再不俗,他也仅仅只是金仙境界,与太乙境界的济案法师差着足足一个大境界。 在这般巨大的境界差距面前,只凭他与心魔身两个,不想办法去借助未来净涪的力量,想要达成净涪心魔身的目的,他还需要做得更多。 心魔身这般想着,眼睑半垂的他眼底闪耀着外人难以察觉的疯狂。 而他...... 也一定能够做到! 给我,动起来!! 在心魔身莫大的坚持下,他的身体开始颤抖。 初初时候,那颤抖异常不明显,频率和幅度都太低,险些就要让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都要以为是他们看错了,可渐渐地、渐渐地,他的身体动弹幅度增大,频率也开始抬升。 到得最后,他的手一点点地从垂落在身侧的位置,挪到了他手边的木案上,然后又轻轻落下,抓住了一枚灵果...... 虽然他的身体无意识地在抗拒,但他到底是成功了,他成功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最后更顺利从旁边的木盘上拿过一枚灵果,递给济案法师。 不独独是济案法师本人,就连原本还似乎有些忿忿的了章法师,见得净涪心魔身这般动作,都是惊了一瞬。 济案法师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 那只手如今很是狰狞,连静脉都在凸起、跳动,显见它的主人到底是有多用力。 -- 第1787页 他暗自赞了一声,却是笑着,很是平和地伸出手去接过净涪心魔身递来的那个灵果。 多谢净涪法师。 拿着灵果,他咬了一口,便感受到灵果的汁液在唇舌间溅开。 这灵果,味道很好。 净涪心魔身咧着嘴笑开,很艰难地看定济案法师,回答他道,是诸位檀越诚心。 毕竟是木屋外头散在各处的诸位生灵特意挑选来供给净涪心魔身的啊。 济案法师默默地吃着灵果。 了章法师就在一旁,和净涪心魔身一道,看着济案法师将这灵果吃完。 到得济案法师将灵果果核放下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终于能够再一次随意掌控自己的任何动作了。 哪怕这些动作,还是在针对着济案法师。 他抬起眼睛再看过去时候,望入的就是济案法师带笑的眼睛。 这一次是我冒犯,还请净涪法师不要介意。 净涪心魔身摇头,能得见法师神通,正是晚辈的荣幸。 他站起身来,端端正正与济案法师一礼,晚辈多谢法师指点。 济案法师连忙站起,与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净涪法师这是要愧杀我么?快停了罢...... 他一面说,还一面伸手去扶净涪心魔身。 虽然他刚才是在针对我,净涪法师你不过是被波及,但就是他做错了没错的。我要是你,另一边看戏一般的了章法师插话道,净涪法师,我就向他讨要些什么东西来做补偿。让我想想,这个老家伙他手上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济案法师在旁边听着了章法师的话,一时睚眦欲裂,可他看了看面前的净涪心魔身,硬生生又将过份狰狞的面容给平整回去。 他直接截断了了章法师的话。 你够了啊。他冲了章法师低喝一声,然后又含笑看向净涪心魔身,净涪法师现在是在做见众生的修行? 净涪心魔身点头不是,摇头不是,只能沉默。 济案法师面上笑意更深,他道,我手里藏有一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正合你修行之用。 他手里当即便出现了一幅卷轴。 卷轴缠以金黄色细绳,下缀一盏袖珍小灯模样的玉坠。 济案法师将卷轴送到了净涪心魔身面前。 如今这卷轴便赠予你权作赔礼,还请净涪法师收下。 净涪心魔身看了看那幅即便被仔细卷起仍旧泛着无尽悲悯的卷轴,许久没动。 济案法师见得,更将手中的卷轴往净涪心魔身这边送出一段距离,几乎就要直接塞到净涪心魔身手里了。 净涪法师不必与他客气,只管收好就是,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乃是他自己见观自在尊者有感画下的,虽是罕见却绝不是不好再得,反正只要机会合适,他自己就能再画出一幅来。 话是这样说的,但谁要真的相信了,谁就是傻子。 画作这样的作品,哪怕是作画者本人,也从未敢夸口说自己什么时候一定能够画出一幅比前作更胜一筹的作品来。 画作,与音乐等艺术品一般,是很讲究灵感与契机的。 尤其现在的问题还在于,他,作为净涪心魔身的他,真的能就这样直接接过这幅济案法师的得意作品? 净涪心魔身犹疑片刻,不过眨眼之间,他的意识便直接换了一个位置。 净涪佛身看了看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又看看面前的画卷,叹气合掌。 第508章 如此,晚辈就领受前辈好意了。 济案法师笑了笑,亲手将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交予净涪佛身。 画卷落在净涪佛身手上,甚是平静,不见半点异象。 如今正寄居在玉石之中的心魔身看得仔细,撇了撇嘴。 也就是现在拿着这画卷的是佛身了,若换了他来,呵...... 这画卷怕是就要来个当场镇魔。 毕竟这卷轴,就不说它画卷里本身画着的观自在尊者了,单只绑着它的绳索以及缀着绳索的那个玉坠,都不是普通玩意儿。 心魔身方才所以那般犹豫迟疑,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这画卷本身带给他的巨大危险感。 要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场面可就好看极了。 净涪佛身双手稳稳当当地托住画卷,转眼看过这个不大的木屋一圈,最终还是准备将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收入随身褡裢里。 但他这个念头才刚刚生出,还没有真正做成,另一边就传来了心魔身的声音。 你到时候离开必是要直接将它带走的,将它收到随身褡裢里不是平白又要折腾一番?你还不如索性直接将它收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呢。 佛身从善如流,果真就很自然地将这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连同他先前从景浩界妙音寺里带出来的迦叶尊者画像、阿难尊者画像收到了一处。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对视一眼,都是笑了起来。 木屋之中到得方才仍很有些紧绷的氛围,这会儿彻底地缓和了下来。 还未请教两位前辈,净涪佛身眉眼低垂,试探般询问道,今日怎也会出现在这里?如今这方天地情况特殊,两位前辈应该都在忙碌...... -- 第1788页 听得净涪佛身将话题捡回来,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刚缓和下来的脸色一时就有变化了。 当然,这里特指的是了章法师。 济案法师小心地瞥了一眼了章法师,给净涪佛身使了一个眼色。 净涪佛身心领神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跟着济案法师一起收缩自身的存在感。 纵然了章法师确实心情很有些忿忿,可也不至于随便将心中火气发泄到无关人氏身上。 倘若身边的只有济案法师,他确实还有可能似真似假地随便找个理由借济案法师一用,可这里不是啊。 在这里的,除了济案法师以外,还有净涪佛身在。 尤其还是他和济案法师两个找上门来的,净涪佛身才是这里的地主。 莫说净涪佛身的份量如何,单单只是这个主家和客人的问题,若果他真的对净涪佛身做了什么,那他和济案这两个,可就成了平白闹到净涪佛身门上来了。 这是彻底跟净涪佛身乃至是佛门禅宗法脉撕破脸面的事,了章法师再如何愤懑,也不会做。 所以见到济案法师和净涪佛身的动作,饶是此刻怒火中烧的了章法师,也是被气笑了。 我说你们两个! 他的话语才刚说出半句,那边厢的济案法师看了看净涪佛身,居然夸张地抖了抖身体。 混似是被吓着了一样。 净涪佛身都被济案法师的反应给惊到了。 他默默地看了济案法师一眼,又看看那边厢似乎又气又好笑的了章法师,悄然将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让自己跟济案法师隔出一点距离。 济案! 果真,济案法师就被了章法师吼了,紧接着就又是一通质问。 你至于这般反应吗?!我是会将你怎样还是能拿你怎样?!! 济案法师这一刻,更像是风雨中被催折的花草,尤为可怜凄惨。 没......没的事。 了章法师稍稍缓了一口气,那你自己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就,就是...... 嗯? 下意识反应。 给出答案后,不独独是逼问似的了章法师,就连答话的济案法师仿佛都被自己的答案给愣住了。 也不知是在惊讶自己怎么会是这个想法,还是在惊讶自己怎么就能直接将这个想法说道出来...... 但在反应过来后,济案法师却是小心打量着了章法师的脸色。 到得了章法师将目光再转过来,他将自己的视线迎上去,给了章法师回了一个小心的笑容。 净涪佛身将这一幕幕看得清楚,不忍卒睹地将目光从这两位法师身上移开,只看着面前火塘里静静燃烧着的火焰。 耳边一片安静,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外,再没有一点动静。 就仿佛,这木屋里现如今就只有净涪佛身一个人似的。 可这不可能。 毕竟,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分明就与他一道,围绕着火塘而坐。 现在的安静,不是除了净涪佛身以外,再没有旁人,而明显是那两位法师正在做些什么...... 他不忍看,也不敢看。 然则佛身不忍看、不敢看,心魔身却很有些好奇。 佛身,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吗? 看一眼,只看一眼。不必多,一眼便够,如何? 济案法师和了章法师都是佛门和尚,又与我等交好,你便看一看又会怎么样? 何况,这木屋里可只是我们借的临时落脚之地,它并不真的就属于我等。若这两位法师的力量泄露出去,毁去,不,是破坏了这木屋,甚至再惊扰到外头的那一众生灵,我等也需要及时稳定局势的,不是吗? 就看一眼吧...... 净涪佛身纹丝不动,那些自心神间传递过来的话语,于他就像是拂面轻风一般,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心魔身停住了话头,眯着眼睛细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沐浴着心魔身那打量一般的视线,却偏了目光,更专注、更仔细地看着被收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 他也没有直接打开画卷,而只是感应着自卷起的画卷里缓缓透出的悲悯意蕴,也看着那系住卷轴的绳索以及那灯盏形状的玉坠。 心魔身盯着佛身看了少顷,都没见佛身有任何回应,他也便轻易放弃,转眼看向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 本尊......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看他。 原以为心魔身叫他,是要问方才他的手段,但意外又不意外,心魔身问的是净涪本尊那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用意。 本尊你觉得,这两位法师特意与我等做一场戏的可能,有几分?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就连仿佛所有心神都投注在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的佛身,也都转眼看了过来。 佛身直接就皱起了眉头,他更是喝道,心魔身,你过份了。 心魔身压根就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就像方才的佛身一般,将他给完全地无视了去。 他只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没有多少犹豫。 这得看情况。他道。 -- 第1789页 若了章法师那边的情况很是凶险,这可能会有五分。若不是,那便没有。 佛身缓和了眼神。 心魔身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了佛身的存在。他侧了头来,冲着他笑了一笑。 佛身心里生出些许不祥的预感,但这一次,他面上却不见怒意,只有复杂。 那不是特意,而是顺水推舟呢?心魔身轻声问。 顺水推舟......净涪本尊平静重复。 心魔身脸上甚至勾起了一点隐隐的笑弧。 这两位法师,见得我离开了那道场,知道我要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于是顺水推舟地找来;他们原本应是想过要怎么一步步将事情引到他们想要的方向,但在我反应过于激烈以后,他们就顺水推舟地将那幅画卷送给了我等...... 说到这里,心魔身的目光挑起,直白地看了一眼佛身身侧的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然后才继续。 就连如今,这两位法师也在顺水推舟地闹一场,他们或许是要很自然地将后续的事情引出。当然,也可能只是很单纯地,想要让了章法师发泄一回。 佛身没有作声,他先前脸上更多的表情此刻都尽数敛去。 确实很有可能。净涪本尊神色淡淡,并没有多少兴趣。 心魔身似乎仍想再说些什么,净涪本尊已是一个平静的目光扫过,心魔身闭紧了嘴。 那是你的道,你若真想做些什么,我不会轻易阻止你,但我仍得提醒你,了章、济案这两位,都是圆满境界的太乙仙。 我等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有很长。 而且...... 净涪本尊难得地拖长了声音,示意心魔身去看佛身。 在这之前,你大概还要先问过佛身。 所谓的问过,当然是不拘泥于手段。 心魔身的目光追着净涪本尊过去,对上了佛身的视线。 两个净涪,谁都不让谁,遥遥对视。 净涪本尊闭上眼睛,也不理会,这交予他们自己。 到最后,却是心魔身率先收回了目光。 他退让了。 也是,看看围绕着佛身意识几乎将佛身身边的空当给塞得满满的那三幅卷轴,再看看他这边可说是凄凉的空荡...... 即便真正动起手来,佛身应是不会将那三幅卷轴对着同为净涪的他祭出,可哪怕是佛身不动用这些卷轴,这些卷轴中的道妙也能给予佛身加持,让他的修行与手段都能更精进。 而他呢? 他身边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他自己。 就算是他落入下风,只要佛身最终没有对他下狠手,净涪本尊是绝对不会插手这样的争斗的。 他完全不能指望净涪本尊。 心魔身收回目光的时候,也暗自磨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接下来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的时候,他需要在这些方面多加留心了...... 佛身见得心魔身退让,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他看了一眼环绕在身侧的三幅卷轴,尤其是新得的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眸光也黯淡了少许。 济案法师...... 济案、了章这两位法师再有动静响起时候,净涪佛身方才将目光从火塘里的火焰处抬起,看向对面的两位法师。 也不知他们这两位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净涪佛身没有在这两位身上发现什么狼狈,反倒是看出了了章法师的松快。 净涪佛身的目光一时就落到了济案法师身上。 济案法师也回望他,给了他一个带着点苦涩意味的笑容。 净涪佛身便侧了身,将那满满当当的果盘又给端了过来,直接送到济案法师面前。 济案法师欢喜地从果盘上挑了一个灵果,拿在手里大口大口地啃食。 看得出来,济案法师这会儿正借了灵果来慰籍自己的心灵呢。 净涪佛身再看了他一眼,方才将果盘送到了章法师面前。 了章法师也捡了一个灵果来吃。 与济案法师比起来,这位细嚼慢咽的,却是很有些享受的模样。 净涪佛身将果盘直接放到了济案法师旁边。 济案法师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又拿了一枚灵果来。 净涪法师。 了章法师的声音传了过来,净涪佛身应了一声,抬头望向他。 若说先前时候,了章法师言语行动间还隐着几分踌躇的话,那么这会儿,这位法师就很放松自然了。 这一次贸然上门,他道,看着净涪佛身的目光很是恳切,事实上,是我有件事情想请净涪法师帮忙的。 心魔身的目光遥遥看了过来。 净涪佛身惊讶地看着了章法师,前辈说的是......我?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是净涪法师你。 净涪佛身确定这位法师没有说谎,可此刻,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 既高兴,也紧张。 事情果真是被心魔身说中了,可济案法师尚不去说他,了章法师到底是选择了对他坦诚...... 暗自叹了一口气,净涪佛身端正了神色,看定了章法师道,前辈,晚辈修为低弱,手段稀疏,比之两位前辈,实在差得太远。连两位前辈都为难的事情,晚辈又如何能够...... -- 第1790页 了章法师摇摇头,很诚恳道,净涪法师你过谦了,我等如今能胜于你,不过是漫长岁月给予我等的厚赠而已。论机变、论福缘,我等可未必能稳胜。 这个时候,又吃完了一枚灵果的济案法师插话道,净涪法师,不若先听他将情况说道个清楚明白如何?只给他这一个机会? 净涪佛身顺着声音看向了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的目光里,也有诚挚的恳切。 画像虽好,但不好还啊...... 心魔身的声音慨叹一般响起,半数都是幸灾乐祸。 佛身默默地回答他,待这两位法师离开以后,我应还是要回转那边去的,这边的事情...... 他给心魔身送去一点笑意。 你猜后续会是谁接手? 心魔身听得,脸色一僵。 谁接手? 本尊吗?不可能! 所以,唯一剩下的那个,便只能是...... 心魔身很有些不甘。 这算什么! 好处佛身拿了,事情,而且还是棘手的事情,却要叫他来处理?! 天地下哪有这样怪异扭曲的事情的? 然而真要心魔身抗议,与佛身争辩,非要佛身将这事情给处理了再说,心魔身又不能做。 可莫要忘了,这会儿的佛身,他是要用自身道韵浸润、蕴养他现如今寄居着的这块玉石的! 若果事情一切顺利,他们能将这块玉石带走,这块玉石必会是一件异常契合他们净涪的异宝。 这样的异宝,与净涪三身的本命灵宝也就差了一份灵宝与修士之间的本命灵契而已。 哪怕只为了那件异宝,心魔身都不能将事情推还给佛身。 净涪本尊不允许,他自己也不答应。 可是,这样就真的太憋屈了啊...... 心魔身还在憋闷,却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他放松了身体,只与佛身道,事情我接手就我接手,但...... 要还的。 因为叫心魔身憋屈而生出畅快笑意的佛身脸上笑容一顿。 居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自然。 他最后回答道。 心魔身瞥他一眼,默默记下这一笔,定神准备去听那边厢了章法师的说法。 其实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说服心魔身的佛身收拾了心神,对看定他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点头。 了章法师当即便松了一口气,他连声与净涪佛身道谢。 多谢,多谢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 济案法师看见情形不太对,将手中吃完的果核放在地上。 果核摆落在地上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落在了章法师耳边却似是惊雷,须臾间拉住了了章法师过份松快的心情。 没有浪费时间去感激济案法师,他异常灵敏地给自己方才的话语作补充。 多谢净涪法师你愿意听我细说;更多谢你愿意考虑...... 这么弥补过方才那很容易带来误解的说法后,了章法师端正了神色,认真与净涪佛身说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这件事情,其实还是着落在了章法师那位尚未出世的弟子身上。 玄光界天地晋升,不独独是此方天地本土生灵的机缘,也是我等身在这方天地中的修士的机缘,哪怕是对于我等来说。 已经在身旁积了一小堆果核的济案法师帮着说明。 事实上,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对我等这些处在太乙圆满的修士来说,还要更为重要一点。 净涪佛身很认真地听着,轻易不插话。可饶是这般,听得济案法师的说法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济案法师,问道,这又是为何? 了章法师看了一眼济案法师,知晓他的用意。 净涪和尚现如今还做金仙境界的修行,距离太乙境界看起来确实还有些遥远,可再遥远,他总也已经是金仙。而以净涪法师的修行进度,谁又知道他会在金仙境界上停留多久呢? 多了解些后续修行境界的事情,且只是太乙境界的事情,对金仙的他并不会造成太多危险的困扰。 这位净涪法师的心性,足够支撑他的行动了。 因为中千世界晋升大千世界,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净涪佛身微微敛眉,听得更为认真。 料想净涪法师你是知道的,世界晋升,其实等同修士突破境界瓶颈。济案法师很有耐心地讲解道,小千世界晋升中千世界,便如修士真正立下不朽之基,所以中千世界的极限,便是承载金仙境界的修士。 净涪佛身理解地点了点头。 净涪三身同时对中千世界晋升大千世界有了些猜测。 中千世界晋升大千世界,济案法师的说法也在印证他们的猜测,则似修士超脱于命运、时空,所以大千世界能够支撑得了大罗仙的存在。 即便是隐在净涪佛身背后的心魔身和本尊,都有些愣怔。 猜测是猜测,事实却是事实,但猜测变成了事实...... 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也完全掩不住这件事情的震撼。 了章法师看着净涪佛身面上的怔然恍惚,笑了笑。 -- 第1791页 果真还是年轻啊...... 净涪佛身回过神来,便犹豫也似地看向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这两位对视得一眼,俱都对他点头。 既是我等要将事情与净涪法师你分说个明白,那么净涪法师你有什么问题,且只管问我等便是。 能说予净涪法师你听的,我等都不会含糊。 净涪佛身再看得这两位法师一眼,果真还是问了。 如两位前辈所说,玄光界天地这方中千世界晋升大千世界,那它的晋升过程,对两位前辈应该也有许多指引。 如此,似两位前辈这等境界的各方修士,也应该不会缺席才对,怎地这方天地里,似两位前辈这等境界的修士,怎地就...... 就这般少了? 净涪佛身虽然没有将话明白说道出来,可他的意思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已经听清楚了。 两位法师就又笑了。 济案法师更是问道,净涪法师可知道我诸天寰宇中,到底有多少中千世界? 净涪佛身明白过来,他默默地摇了摇头。 我等也不知道。 净涪佛身讶异看过去。 但仔细想一想,也确实是有道理。都说是诸天寰宇,都说是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可所谓三千都是虚数而已,并不是实数。 他们又不是大罗真仙,哪敢夸口说自己知晓天地之数? 第509章 所以,我们又怎么就能确定......近些年乃至近数十年内,除了玄光界天地,这诸天寰宇里,便再没有一方中千世界,会完成积累与演化,同样开始往大千世界晋升呢? 净涪佛身一时拧紧了眉关,却也没说什么。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应是猜到了净涪佛身此刻的想法。 他们微微摇头,继续与净涪佛身分说。 虽然这样的猜测,看起来似乎是看轻了诸天寰宇里的部分道友,但纵然这只是一个猜测...... 又何尝就不是那些道友的一部分理由呢? 了章法师叹了一声。 玄光界天地要从中千世界晋升大千世界,对于各位处在太乙境圆满的修士来说,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缘。可这个机缘对于不少同道来说,却是太过于危险了。 不是所有同道,都有能在一位乃至数位大罗真仙的布局面前全身而退的倚仗的。 济案法师却是摇头,并不理会了章法师,只看定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不必太过在意他的说法,诸位同道或许不曾在这玄光界天地中显露痕迹,但未必真就是不在的。 哦?净涪佛身明白了什么,济案前辈的意思是......分`身和化身之术? 济案法师笑而不语。 净涪佛身遥遥与心魔身交换了一道目光,都看到了各自的警惕。 这玄光界天地的水,很深啊...... 净涪佛身站起身来,端正合掌,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躬身一礼作谢。 是该谢的,若不是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提点,即便他们三身在玄光界天地中的行事仍然不会太过莽撞,可也不会考虑得那般周全。 平常时候,事情出现些许无伤大雅的纰漏,确实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可在玄光界天地晋升、在诸位大罗仙真的布局之中,若真是出现了什么疏漏以至于让人利用了去...... 净涪三身回头怕就要有大麻烦了。 毕竟,若真是按照济案法师所说那般,这玄光界天地各处,其实还有许多太乙境界圆满的大修士以分`身、化身之术行走,还全当自己就是那个身份本人,轻易不漏痕迹,那倘若还不更仔细注意,谁知道什么时候的哪一个不大不小的动作,就平白招惹上了某位太乙仙? 净涪三身如今明面上背靠佛门,背后其实又有未来的净涪作倚仗,轻易不会被人逼上真正的绝路,但那也只是轻易罢了。 若真叫人寻到了机会,对方是封印也好,是布置手段给他们在道途上留下某些妨碍也罢,都能叫净涪三身吃不完兜着走。 哪怕是最好的情况,他能安然脱身,也不代表净涪三身就不会被人牵扯上什么因果。 牵扯上因果,欠下些什么,净涪三身若不能及时解决因果,稳定自家心境,他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心魔身在那边厢悠悠慨叹一声。 道途凶险啊...... 道途凶险,非是有了倚仗、靠山,就能够轻易踏破这些有形无形的关卡与坑洼的。 修士自个儿得处处留心,常常自省。 想要在这条凶险道途上走得更远更高,所谓行勇猛精进道,持如覆薄冰心,就从来不该是虚言。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坦荡地领受了净涪佛身的谢礼,见净涪佛身重新在他的位置上坐定以后,便准备将话题继续下去。 净涪佛身仍是先问。 既是算上那些更多以分`身、化身行走玄光界天地的诸位太乙大修,玄光界天地的局势,应是比寻常人料想中还要更来得混乱才对,何以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中,竟似是还算平静?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都笑了。 净涪法师你觉得,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 第1792页 净涪佛身似是要确定什么一般问道,两位前辈是在问玄光界天地本身,而非是包括天地众生的局势? 了章法师点点头,肯定了净涪佛身的说法。 只是这玄光界天地的话,那自然是仍在晋升...... 净涪佛身说着,停住了话头,面上显出恍然之色。 是了,他道,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才不过刚刚开始晋升。天地晋升还远未能完成,就更不要提天地晋升所面对的劫数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是点头。 了章法师又是叹了一口气,道,真正的紧要时候,还未曾正式开始。所以更多的同道,都还没有动静。 因为其实没有人想要干扰这一场晋升。济案法师也道。但顿了一顿后,他又补充道,起码太乙圆满境界的诸位同道,都是这般的。 净涪佛身默默点头。 济案法师看净涪佛身面上的凝重,笑了一笑,与他道,所以净涪法师你其实还是有时间的。 这位法师将目光挪开,往木屋外头看去。 木屋外头,一个个围绕着这小木屋而觅地暂时安置的、初初蜕凡入道的生灵,正在厚重的夜色中,一遍遍诵读、咀嚼着净涪心魔身白日里与他们宣讲的内容,如痴亦如醉,完全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其他。 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济案法师诚恳地与他道。 净涪佛身无声阖首,却是稍稍偏移了目光,看向另一边厢的心魔身。 说到底,这些事情暂时都是交由他来做的。 心魔身含笑回望佛身。 就都劳烦你了。 佛身也很明白,他没有任何挣扎,直接低头,与心魔身说道。 心魔身哼哼笑了一声,显见,他对佛身的态度很是满意。 好说,好说,你且看着就是了。 心魔身话里话外根本就没有一句准话,佛身能真放心么? 自然是...... 能的。 再如何,对面那个,也是净涪。 净涪佛身抬起双手,无声在胸前合掌。 火塘里燃烧的火焰红彤彤地映着他的面容,叫他更显出几分庄严殊胜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也是合掌,与净涪佛身无声低头。 如此一番来回以后,木屋火塘边上的氛围又好转了许多。 于是先前将话题引偏了去的净涪佛身又自动自发地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先前了章法师你就说,玄光界天地这等中千世界晋升,对于你及济案法师这等处在太乙圆满境界的前辈来说尤为重要。那然后呢? 然后? 了章法师重复着这两个字,面上显出了笑意。 然后我等自然便都要抓住机会,感应、捕捉这玄光界天地晋升时候的种种变化,以照应自身的修行,好补足我等自身修行上的缺失啊。 净涪佛身点点头,原是这般...... 他们三身先前就已经有所猜测,这会儿了章法师的说法,也是给他们的猜测做了一个印证。 了章法师吐了一口气,所以这个时间段,我与济案事实上都不会来见净涪法师你的。 净涪佛身再是点头。 即便此刻玄光界天地的晋升还在初期,远未到高ˋ潮,更莫提结束,这些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也还是轻易不会将心神从参悟中分出的。 但我又不得不来跑一趟。 了章法师微微吐出一口浊气,眉宇间很见忧虑。 是因为......净涪佛身细看着了章法师的脸色,询问道,了章法师你那未来的弟子?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 净涪佛身明了,目光又往他旁边的济案法师转去。 了章法师是为了他那未来的弟子找上门,那么济案法师呢? 只是为了与了章法师作陪么?不应该的吧。 因为不值得啊。 不管了章法师那未来的弟子处境将会如何糟糕,将面临什么样的危机,了章法师想要为他那未来弟子在净涪这里讨得几分情面,也只了章法师一个就够了。实在不需要再搭上一个济案法师。 尤其在这个玄光界天地晋升的时间里,济案法师这样的太乙圆满大修士,更正是需要将精力和心思放在观照玄光界天地的晋升之上。 济案法师迎上净涪佛身的目光,也是对他露出一个带着苦意的笑容。 净涪佛身也就又明白了。 济案法师这边厢的问题,并不比了章法师那边的事情少。 他们这两位,找上净涪佛身这里来,是真的各有各的事情。 净涪佛身心里有了准备,便仍自留心去听了章法师的说法。 了章法师见净涪佛身将心神收回,便直接抬手一指。 净涪佛身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原本就是围着火塘分坐。如今了章法师一指点出,火塘里的火焰便即升腾而起,跳跃舒卷中拉扯出一片橘色的光幕。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尽皆定睛看去。 只一眼,他们便明白了这一片橘色光幕里映照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其他,正是如今玄光界天地的地理。 -- 第1793页 又因为现如今玄光界天地还在晋升,土地每一分一时都在往外扩张,更有许多细微之处正随着天地道则法理的壮大而变化,这片橘色光幕里映照出来的玄光界天地地理,也在时刻调整,与玄光界天地此刻真正的地理没有任何偏差。 净涪佛身仔细地看着这片由了章法师拉扯出来的橘色光幕,没有作声。 了章法师抬手,异常自然精准地在光幕里某一处地界点落。 了章法师手指点落之处,光幕就像是水波一般荡漾开去。 而那光幕中映照出来的景象却是极速拉升,显出更为细致的信息和格局来。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都看得清楚,那处正在清晰展示在光幕上的地界,是一方国都。 但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更清楚的还是...... 净涪心魔身所寄居的那块玉石,如今就在这方国都里。 当然,净涪心魔身此刻更确切的位置是在国都的某一处府邸,而不是在国都中心的皇城。 可饶是如此,心魔身和佛身看见随着了章法师动作而显现出更细致、更精准信息的画面时候,还是心头一跳。 ......接下来的事情,大概真的跟他们有关。 不然,没有那么巧合的。 尤其是,随着正在晋升的玄光界天地对那块玉石的改造,那块玉石越发的神异了。 它确实很可能会招惹来其他大修士的目光。 过了最初的那一瞬间,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也便平息了心头的微澜。 一处凡俗国都?净涪佛身更是自然地带着点疑惑问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一处凡俗国都。 所以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净涪佛身这会是真的觉得疑惑了。 那块被玄光界天地择定的玉石确实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但会盯上那块玉石的,怎么想都应该是对玄光界天地有更多图谋的修士和势力吧? 了章法师这个只想收录弟子、只想抓住这个机会参悟些什么的佛门和尚,理应不在那些修士和势力的范围内才对。 他怎么就盯上了那块玉石呢? 了章法师脸色苦涩。 一旁的济案法师看他一眼,便替他将问题接了过来。 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济案法师道,净涪法师你,对天地晋升有多少了解呢?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回答道,晚辈修为低弱,见识也不够,对于天地晋升,确实没有太多的了解。但听先前两位前辈的说法,晚辈或有些单薄的理解。 济案法师温和看他,可否说来与我等听听? 净涪佛身苦笑,这能有什么不可的? 他稍稍整理了一番思绪,便道,先前两位前辈曾说,天地晋升,其实与修士突破瓶颈一般无二。 既是这般,那天地的晋升,其实是天地本质的跃迁与成长。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安静听着,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净涪佛身很自然地继续。 但天地与修士,到底有着巨大的差别,而且晚辈也听说过,如今的诸天寰宇,乃是洪荒天地破碎以后演化而成...... 所以晚辈斗胆推测,我诸天寰宇中的天地晋升,实际上是各方小、中、大世界补足自身,向着昔日远古洪荒天地回溯的过程。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面上露出了一点笑意。 净涪佛身看见了,可也没有如何在意。 他自继续着。 但晚辈也曾在诸天寰宇中行走,虽未得幸踏足大千世界,但亦见识过几方中千世界...... 他脸上自然而然地带出点困扰。 若事情果真似晚辈所推测,天地的晋升都是在追寻着远古洪荒天地的痕迹,在弥补远古洪荒天地的印记,那么这诸天寰宇的各方中千世界多少也总该有些相似的东西才对...... 然而,或许是因为晚辈见过的中千世界还是太少,分辨不出来;又或者是昔年尚未破碎的远古洪荒天地太过庞大广袤,无垠无极......那些中千世界中本应该相似的东西,晚辈都没有找到。 当然,事实也可能就不是晚辈所推测的那样。是晚辈自己出错了...... 净涪佛身长吁一口气。 了章法师摇了摇头,对净涪佛身道,你没有猜错,但,你也确实是猜错了。 净涪佛身面上错愕一闪即逝。 济案法师笑着给他提示,远古洪荒天地由祖神盘古开辟,印记确实强大,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磨损它。可是盘古祖神到底早已身化天地,如今掌控着诸天寰宇的,是诸天大罗,是诸天道主,更是诸天圣人。 过去与现在,应是相互影响的...... 净涪佛身霎时恍然。 是了!他喃喃道,过去确实敲定了大局,但现在,也在塑造着未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着净涪佛身面上,恍然与欢喜,又是对视一笑。 仿佛在这一刻,笑着的两位法师心里的重担也都能消去几分一般。 净涪佛身好一会儿方才缓和过来。 天地晋升,是在补全,也是在蜕变。他道,晋升的天地或许是追寻着远古洪荒天地的痕迹,或许是追着着未来的璀璨,但不论如何,它们都是在向着完美迈步。 -- 第1794页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同时将净涪佛身的心思拉回到面前那方橘色的光幕上。 玄光界天地的晋升,最终会向着什么方向蜕变,我等如今确实还不得而知,却也已经能够通过天地晋升时候的诸多变化推演出什么来。 而在我等佛门诸位师兄弟的推演结果里,这里的国都,将是玄光界天地晋升时候,绝大多数生灵的天命所在。 净涪佛身的脸色一时凝重。 那里的国都,将是玄光界天地晋升时候,绝大多数生灵的天命所在...... 这句话或许说着简单,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丰富到足以叫人咋舌。 便连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始终静默的净涪本尊,此刻也都转了目光看来。 净涪三身不蠢,甚至很是聪明。 帝朝?净涪佛身低低吐出两个字。 了章、济案法师俱各凝重点头。 倘若玄光界天地中不再出现其他决定性的影响因素的话,应该就是了。 了章法师低声道。 净涪佛身锁紧了眉关。 若果玄光界天地真要出一个霸绝天地的帝朝,那玄光界这方天地,就先要成为一个血肉磨盘了。 因为在早先的玄光界天地中,连一个帝朝的雏形都没有。 先前就已经说了,玄光界天地乃是一个典型的修行世界。在这样典型的修行世界里,强大的修士占据洞天福地,立下道统法脉,又以道统法脉掌控洞天福地附近的疆域。 玄光界天地中确实有国家的概念,但那是王国,而非王朝,就更遑论帝朝了。 要在这方天地中诞生帝朝,首先须得有人将原本被各方修行势力掌控在手里的疆域收回。 而要做到这一点,那个受天命立帝朝之人,必定要直面各方王国乃至是各方修行势力。 遍数现如今玄光界天地各方,似乎没有谁,能有这样压倒性的力量吧? 毕竟,各方王国倒也罢了,不过是各方修行势力的傀儡罢了,真正棘手、危险的,却是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修行势力。 更遑论,这方天地之中,如今并不只有本土的修行势力,还有自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修士。 玄光界的天地意志......净涪佛身皱眉,低声道,是要剜肉疗伤吗? 净涪佛身的用词很隐蔽,甚至颇有谬误,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还是听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所谓剜肉,是指舍弃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势力;而所谓疗伤,是指完成天地的晋升。 毕竟,未来即将掌控玄光界天地绝大多数生灵天命的帝朝,如今就只是一个空壳子。 除了唯一那位会被玄光界天地意志确定的帝朝之主外,其他的位置都还空缺,甚至没有。 只要有人愿意,他们可以在那现在连影子都还没有的帝朝里肆意涂抹,让那未来将会掌控玄光界天地绝大多数生灵天名的帝朝沾染上自己的色彩,甚至是打上自己的烙印。 玄光界天地意志,近乎是在向现如今身在这方天地中的各位大修士发出邀请。 不单单是玄光界天地的本土大修士,还包括来自诸天寰宇各处的大修士们。 心魔身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做出判断,很凶险的一步棋,但也是很绝的一步棋。 第510章 可不就是凶险么?单凭玄光界本土修士,想要从来自诸天寰宇各方的修士手里守住自己的位置,几乎不可能。 倘若他们能够放下相互之间的隔阂,通力合作,未有异心,他们或许还能保住些什么。可是玄光界天地这些本土修士,莫说他们之间还有道、佛、魔这一类的大区别,就是道门内部,也仍有诸洞天福地之别。 且是延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门户差别。 这样的隔阂,要让他们怎么能轻易放下? 再说了,就算他们真的能够合作,他们合作之后保得的成果划分,也是一件必然招惹纷争的难题。 想要一一解决问题,促成最好的局面,玄光界天地的这些本土修士们,需要的不单单是际会,还需要时间。 可现在的玄光界天地,又哪里来的时间能给他们磨合呢? 而这般舍弃了玄光界天地的本土修士,对玄光界天地自身的力量也是一种削减。 本身外来修士的力量就已是本土修士所难以抗衡的了,现在本土修士的力量还要被削减消磨,玄光界天地这些本土修士在面对外来修士的时候,就必定更促襟见肘。 可是这对于玄光界天地的寻常生灵以及得了天地晋升机缘成功蜕凡入道的低阶修士来,却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缘。 他们可以挑战统治了玄光界天地无数年月的道、佛、魔三大法脉修士,他们可以挣脱千万年积攒下来的种种有形无形规矩,不必归附各方大势力,就能得到他们需要的修行资粮。 倘若他们能够在这样可怖的混乱漩涡中存活到最后,他们甚至能够取代现如今玄光界天地各方大修士的位置,摘星拿月,呼风唤雨。 这是万万载难得一遇的秩序重立机会。 心魔身在那边厢笑了起来,他的目光团团扫视了一阵玄光界天地,道,真真是够有魄力的啊。 他慨叹了一回,便自收回目光,看着他所寄居的玉石空间。 -- 第1795页 如果说,玄光界天地意志打算立下一个帝朝的话,那么这块玉石...... 佛身也看了过去,接住他的话头帮他补充道,若是帝朝果真能成,它应该就会是帝朝未来帝国玉玺的原石了。 心魔身瞟他一眼,似笑非笑。 本尊,这块玉石我等真的就要放弃了吗? 听着心魔身的话,佛身也转了目光,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掀开眼睑觑了他们两个一眼。 若事情顺利,自然也是可以带走的。 佛身皱了皱眉头。 若是事情顺利?他低声重复道。 净涪本尊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不错。 可是......心魔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兴味十足,本尊你的意思可是,要让我等出手阻拦这玄光界天地未来帝朝的诞生? 佛身眉头一跳,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看了看心魔身,又看看佛身,沉吟片刻,并不答话,而是询问他们两个道,你们两个的意思呢? 现如今心魔身所寄居的这块玉石,虽然说还远未到净涪三身早先时候所推演的完美状态,但作为推动这块玉石成形的其中一方,净涪三身其实已经将这块玉石视作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或许这块玉石的蜕变,确实是玄光界天地意志本身出力更多,但净涪三身也花费了很多心思的,它最能形成的天地异宝,不是净涪三身所得,哪个又有资格收去? 玄光界天地未来那帝朝的主人吗?他就算是真的想要,也得先站到净涪三身面前来再说吧。 而带走这件天地异宝,就目前他们所想,也大概有两个办法。 从那未来帝朝之主手中带走它,又或者是从掌控那未来帝朝的势力手里带走它。 莫看这两种办法似乎没有太多的区别,但其中的不同可大了去了。 它代表着净涪三身在接下来这场不知会持续多久的天地晋升中,为自己挑中的合作对象。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未来帝朝能够真正成立。 佛身很快意识到这一点。 他不禁询问道,所以,我们是要推动乃至帮助那帝朝成立? 心魔身听出佛身声音里的轻快,他瞥了一眼过来。 不然呢? 佛身甚是轻松地回望过去。 心魔身懒得理会他,这件天地异宝既是要被玄光界天地意志推送到那个位置上,那么要让它最终成形、甚至是达成完美状态,必是非得要它沐浴帝朝龙气不可的。 那帝朝若是不能建成,这方天地中,又要从哪里得来帝朝龙气给它? 佛身听心魔身说完,又仔细看了看净涪本尊,确定他的态度后,心情更是轻快。 心魔身轻哼一声,怎么?这就高兴了? 佛身回望他。 难道不值得高兴了么? 心魔身问道,所以,后续那帝朝到底是怎么发展,最后又是落到谁的手上、按着谁的心意运转,也没关系了? 佛身脸色凝重起来。 心魔身眼里闪烁着愉悦的光。 大概是......没有关系的吧。佛身半垂着眼睑。 心魔身的脸色顿了顿,很是不满,什么叫大概没有关系了吧?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就自己都没有一个更清晰明确的答案的吗? 佛身倒也没有不满,他很耐心地回答心魔身道,因为我不曾真正见过大千世界啊。所以我也不能确定,玄光界天地未来成就的那帝朝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运作模式。 或许未来的帝朝里,会有制约那掌控未来帝朝的力量或者人物呢? 若是真的存在那样的力量,能避免未来帝朝完全成为某一个人乃至某一方势力的一言堂,对于玄光界天地这更多的芸芸众生来说,自然就存在生存的空间。那我又如何要干涉那么多? 心魔身深深看了他一阵,所以你在这玄光界天地里,真正的立场其实是...... 佛身果然回应他道,我哪里有什么立场,不过是想让这天地里的更多生灵,获得他们应有的生存空间而已。 心魔身忽然一扬唇角。 那弧度......极为怪异。 哦?佛身......他道,你不是在做见众生的修行吗? 这也是你修行的一部分? 佛身没有避开心魔身的目光,他直直迎视过去。 是。 心魔身再看得他一阵,居然不再多说什么,轻易转开目光去,落在净涪本尊方向。 佛身是那般的态度,本尊你的意思呢? ......居然,还很是认真? 佛身奇异地看了看心魔身。 心魔身对佛身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只等着净涪本尊那边的反应。 你有想法。净涪本尊说道。 它是一个绝对的肯定句,没有存在一点疑问。 是。心魔身也很坦然地回答净涪本尊道,我有些想法。 佛身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觉得不妙。 -- 第1796页 他似乎......是有些什么地方疏漏了? 净涪本尊沉默一瞬,他问道,你的想法,会影响我等的境遇么? 心魔身回答道,也许。 一旁听着的佛身心里更是生出几分惊悚。 他倒不是在担心心魔身接下来在玄光界天地里做的事真会影响到他们,他是在担心其他。 心魔身这家伙再如何,也是净涪。 而净涪...... 他可以付出代价,可必定要有更多的收获。又或者,必定会有比他们处境更凄惨、下场更糟糕的敌人。 如果心魔身未来的动作,连他们这些净涪都会影响到的话,那玄光界天地、乃至是玄光界天地内外的各方大修士,必是有谁会更悲剧。 净涪佛身担心的,就是玄光界天地里数量最多又最是被人轻忽的寻常众生。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都没有理会那边厢的佛身。他们的问答还在继续。 即便那般,你仍是要去做么? 是。 若让你放手去做,我等能得到些什么? 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是,因为我不能保证。 既然你不知道,也不能保证,那你为什么又要去做?你真正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 面对净涪本尊的这两个问题,心魔身一时停了下来。 半响后,他才回答道,我等作为净涪,最后会得到的,是我等脚下走出去的一段道路。 佛身脸上的异色不知什么时候也尽数收去,只余平和。 和净涪本尊双眸那平淡如出一辙的平和。 也似心魔身眼中晕染出去的平静与坚定。 你是要践行你的道?净涪本尊又问道。 心魔身点头,是。 净涪本尊凝神看他一阵,你想要的,是完全的自主权? 心魔身仍是点头回答,是。 从净涪本尊询问他开始,他第一次将目光从净涪本尊身边挪开,落到旁边的佛身身上。 一一看过净涪本尊和佛身之后,他回答道,我的道,是劫数之道。劫数开始以后,最后结成的到底是缘法还是劫法,端看人心。 我想在这玄光界天地里,再看看那未来帝朝的演变。 净涪本尊凝神看过他一阵,也偏落目光去看佛身。 佛身,你的态度呢? 佛身认真思考过半响,回答净涪本尊道,我以为可以答应心魔身。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心魔身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看看净涪本尊,又看看佛身,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净涪本尊问道,是什么? 佛身回答道,我要跟在心魔身身边。 净涪本尊还没有任何说法,那边的心魔身就动了动嘴唇。 佛身看了他一眼,让他生生停住了话头。 我明白他的用意,所以我可以保证不会轻易插手他做的事情,可我仍然需要在旁边看顾。 佛身定定望着净涪本尊,异常诚恳认真。 心魔身是要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践行他的劫数一道,也就是说,心魔身他接下来在玄光界天地的动作,多半是在事情初初发生时候,随手拨弄诸事,又或是把玩人心,实际上不会下重手影响众生、影响天地。 因为心魔身他修的是劫数一道啊,所以真正决定那些被心魔身相中的修士、生灵日后处境乃至是道途的,就不会是心魔身,而应该是那个修士、生灵自己。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不论大劫小劫,不论生劫死劫,它们的源头其实都是应劫之人。 与心魔身这个行劫之人,其实没有太多的关系。 但,即便他如此地明白,佛身还是不敢这般轻易地将心魔身放出去。 心魔身乃是净涪恶念化生。很多时候,他是不会在意应劫之人到底能不能寻得生机,脱劫而出的。 他只管他自己的道,更多也就是在意自己是不是能够尽兴。 至于旁人,他管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心魔身可以这般随意任性,佛身却不能。 可心魔身到底没有做得过份,他一切行事,还在分寸之中,他便不能说服净涪本尊限制他。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后头帮着心魔身收拾烂摊子...... 佛身想到这里,也不知是该叹气,还是该苦笑。 但他为了说服净涪本尊,为了得到心魔身的同意,他还是将最后那句他不是很想说的话说道出来。 我可以帮助他收拾残局。 听得佛身这句话,又看见佛身面上隐隐的颓色,心魔身和净涪本尊虽然没有交换目光,却还是露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来。 那是一个......满意又得意的笑容。 那行吧。心魔身率先表态,既然佛身你都这般说了,那我答应你就是了。但是佛身你也要记得...... 他陡然一收面上种种神色。 你不能阻挠我。 佛身立时打点起精神,却是半步不让。 如果你没有过线的话。 -- 第1797页 心魔身扬起眉梢,笑道,我是要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践行我的道。 佛身一顿,却也说道,那我自然也不会阻挠你践行你的道途。 你我,皆是净涪。他最后道。 心魔身看来他一眼,转了目光去看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看过他们两个,阖首点头。 心魔身笑了起来。 佛身也在笑,但他面上的笑容,比之心魔身那笑容来,却还是多了少许苦涩。 那便这般定下了吧。心魔身轻快地道。 净涪佛身懒得理会他,只继续捡起话头与火塘对面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说话。 若是这玄光界天地中,将要出现一座掌理天地绝大多数生灵天命的帝朝的话,那接下来......这天地怕是要大乱了。净涪佛身说道。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是忧心忡忡。 谁说不是呢? 帝朝若出,我等佛门......净涪佛身像是终于想到了什么一样,猛然看向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 在这玄光界天地中,佛门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不论是来自诸天寰宇各处的他们这些法师也好,还是玄光界天地本土的佛门法脉也罢,都是。 或许佛门内部也同样有着不少的问题,譬如来自诸天寰宇各处的他们其实各自为营,基本就是一盘散沙;又譬如玄光界天地本土的佛门各法脉也有着他们自己的心思。但分别横向对比起来,他们也是不能忽视的。 而现在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忽然找上门来...... 了章法师大概是真的为他那未来弟子在奔走,那么济案法师呢? 而且有了章法师这个修行梦中证道法门的净土一脉大修士在,他们仍是可以像往常一般在梦境世界中联络的,又如何就需要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特意跑一趟?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便冲净涪佛身苦笑。 净涪和尚你想到了?也是,这事情你很容易就能想明白的。 济案法师道,不错。我领受世尊法旨,将掌理近段时间里玄光界天地的诸佛门弟子。 净涪佛身惊了一瞬。 居然果真是这样...... 但紧接着,他看向济案法师的目光便带上了同情。 单从实力方面来说,身在太乙圆满境界的济案法师,确实有足够的力量担起这份重责。 可有实力、有身份,并不代表济案法师处理起这件事情来,就能顺遂轻松了。 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佛门弟子,只从界域来分,就划分了两大部分。 自然是来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的和尚以及玄光界天地本土里的这些佛门僧侣。 可是这两大部分的佛门弟子里,是还能够继续细分下去的。 而真要再继续细分下去,玄光界天地本土里的这些佛门僧侣,都要比来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里的和尚来的简单。 因为后面的那一部分,实在是太过混乱了。 来自不同世界、不同佛门法脉的这些和尚们,或许单只他们一个,就能代表一个类别。 可即便他们人数稀少,也仍然不能忽视他们的态度与立场。 就像净涪三身。 就现如今玄光界天地内外的所有佛门弟子里,净涪三身只有金仙境界,确实不弱,可也没有强到一言便能定下玄光界天地的大势;他也只有一个,其实没有旁的同门乃至是同天地的师兄弟在旁边帮扶,可谓是孤家寡人。 然而净涪三身可以因为清楚自己现在的份量,轻易不会在佛门事情上发表言论,当他真的开始说话、发表自己的意见的时候,谁又会真的听都不听,不加以考虑呢? 要知道,净涪三身身后的景浩界佛门禅宗一脉现在或许还不强,可禅宗法脉在佛门灵山处也是强大,更何况未来的净涪法师更是可怖...... 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 出身景浩界这个小千世界、来自妙音寺那个小山寺的金仙境界的净涪三身不能轻忽,那么其他的佛门和尚呢? 其他的佛门和尚就能够等闲待之了么? 自然不行。 可是,谁都不能轻忽,又谁都有他们自己的心思与谋算,那这人事该怎么协调,才能将他们都聚拢过来,甚至是协力同心地做事? 这事情...... 真的是谁接手谁头痛啊! 连正在盯着玉石沉默、不知在琢磨着些什么的心魔身,都抽出一点心神,奇异地看了济案法师一眼。 倘若这事情交给你来办......心魔身说道。 佛身悚然一惊,狠狠地瞪了心魔身一眼。 别说这么可怕的话。 心魔身对他摇头,这哪里就可怕了?你要是觉得为难、不好办,那也可以,我帮你接手就是了。 佛身默默地转开了目光,不看心魔身。 这话更可怕...... 心魔身将佛身那话听得一清二楚,他撇了撇嘴。 借着佛身的目光看了看济案法师,心魔身眸光一转,却是与佛身说道,说来,我等是不是该换回来了? 佛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不必。了章、济案两位都是佛门的和尚,如今我们说的又是佛门的事情,只交给我就行。佛身道,你且在那边等着就是。 -- 第1798页 到得两位法师离开,我自然将这边的事情交还给你。 顿了顿,他用一句话堵住心魔身可能会有的说法。 放心,不会要你等多久的。 真的不会要我等多久? 心魔身看看他,想要问一问佛身,但转念一想后,他也就不说话了。 罢了,就按着佛身的说法来吧。 佛身见心魔身没再说话,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直到确定他是真的安分下来后,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济案法师说的领受世尊法旨,不知是哪位世尊的法旨呢? 净涪佛身很认真地询问济案法师道。 济案法师端正了脸色,恭敬合掌,才答道,是本师释迦牟尼的法旨。 本师释迦牟尼...... 净涪佛身也是恭敬合掌,微微低头作礼。待他放下手抬起头来时,他的目光却是飞快在玄光界天地某一处扫过。 既有本师法旨,那接下来济案法师你的行事,便也能轻松许多才是。 听着净涪佛身这句宽慰的话,济案法师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他的话锋便又是一转。 轻松是能轻松许多,可要将事情解决,到底需要拿一个方案出来。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也都转了目光来,同佛身一般多看了济案法师一眼。 济案法师你原来是有方案了吗? 第511章 济案法师给他挤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边上其实心情也不怎么样的了章法师帮他将问题回答了。 他哪有什么方案啊......他道,若是真的有,他现在也不用那样愁了。 呃......净涪佛身张了张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大的木屋里一时异常安静,唯有火塘里燃烧的火焰跳动,噼啪作响。 你又能比我好多少?!济案法师嘟囔一声,也给了章法师将他的台阶拆了。 你那未来的小弟子,如今虽然还未降世,身份却已经明确了,一样的麻烦...... 净涪佛身、心魔身将济案法师的话听得清楚,齐齐转了目光去看定了章法师。 净涪佛身更是直接询问道,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对视一眼,同时重重叹气。 事情就是这样。了章法师近乎自暴自弃一般地与净涪佛身坦白。 我那未来弟子,他抬起头来,抬手再次点落在火塘上方悬停的橘色光幕,他如今还在娘胎,不过一月余,可他的身份...... 却是这座王城里的某一个主人。 净涪佛身细看了了章法师手指点落的位置一阵,目光稍稍偏移,就看见了同在一个王都里的那块玉石。 两个净涪一齐沉默了。 了章法师那未来弟子,是那座王国的王子,然而那座王国的国都,又是玄光界天地所定下的未来帝朝都城所在。 也就是说,不论了章法师那未来弟子是不是愿意出家皈依,不管了章法师那未来弟子的家族是不是将来帝朝的真正掌控方,他都必定要在未来那场天地晋升劫数中趟过一回。 然而,既然了章法师为之等待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未来弟子,无论如何都会被卷入那场天地晋升的劫数中,那了章法师这位他的未来师父...... 真的能够袖手旁观吗? 净涪佛身看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回他一个苦笑,却不再提他那位身份特殊的未来弟子,另询问净涪佛身一件事。 净涪法师,你手上......其实拿着一块得玄光界天地灵机着意造就的玉石,是吧? 净涪三身谁都不认为那块玉石与他们的关系能够完全瞒过所有人去。 我确实知道一块甚是殊异的玉石,不过......净涪佛身很是诚恳地与了章法师说道,它不是我的。 起码现在还不是。 但它与你甚有渊源,不是吗? 说话的,不是了章法师,而是济案法师。 净涪佛身这会却是没再给自己辩解,他沉默。 看着默认了的净涪佛身,济案法师并不觉得欢喜。 他面上苦涩更重。 净涪法师应也已经想到了吧,玄光界天地意志对那块玉石的安排? 净涪佛身沉默点头,答道,未来帝玺原石。 这便是了。济案法师道,玄光界天地那个未来帝朝的帝玺原石,与净涪法师你甚有渊源;了章师兄的未来弟子,又似乎要被卷入那未来帝朝的争龙漩涡之中;再有宗遇那个天地晋升劫数劫子的比丘...... 是的,净涪佛身和心魔身都没有听错,此时的宗遇已经完成他沙弥的修行,受戒比丘了。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并未分神,继续沉默听济案法师说话。 不论是从诸天寰宇各方进入这方天地里的我们,还是玄光界天地本土里的佛门诸法脉,也已经陷入那天地劫数漩涡之中,脱不出身去了。 所以,不论我们先前都是怎么想的,不论我们是不是有计划和方案,现在也必得拿出一个定计来。 济案法师说完这句话,定定看住净涪佛身,净涪法师你觉得呢? -- 第1799页 净涪佛身抬起眼睛看过去,见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半点不作犹豫,直接点头。 事情确实是如法师所说不错。 给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他们最想要的答案以后,净涪佛身便问道,所以两位法师的打算是? 济案法师和了章法师对视一眼。 净涪法师,我等先前说没有什么方案计划是真的,并不是要与你虚言矫饰。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更是认真地聆听济案法师的话。 我们这一趟来见净涪法师你,除了告知净涪法师你现如今玄光界天地的种种变化以及我等佛门弟子未来处境以外,其实还是想要再确定一下净涪法师你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的目的。 确定......目的?净涪佛身低声重复道。 济案法师点头,不错。 接下来玄光界天地的局势显然会有大变。在这等变故之下,我等俱都要做出我等的选择。 我既领受本师释迦牟尼法旨,掌理如今玄光界天地的佛门诸弟子,协理此间诸事,那么在明晰天地变化之后,还应该要明确诸位法师的意图,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将事情做完满。 济案法师严肃道,神色异常端正。 也正是面前这个严肃端正的济案法师,让佛身和心魔身两个净涪都彻底明白为什么本师释迦牟尼会将这件事交给他了。 无他,因为这位济案法师除了足够的修为、地位以外,还有着足够的手段。 心魔身轻笑一声,意味悠悠。 净涪佛身暗自瞥了他一眼。 见得佛身目光看来,心魔身抬眼,直直的迎上。 但同时,心魔身的嘴唇清晰明白地开合,传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过来。 浮屠剑宗。 净涪佛身面色不动。 心魔身眸光一转,再是一笑,继续送了四个字过来。 远古天庭。 净涪佛身平静收回目光。 在这之前...... 沉默半响后,他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说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两位法师,希望两位前辈能够不吝指教。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交换一个目光,都猜到了净涪佛身接下来的话。 你问吧。济案法师还是开口道。 在回答净涪佛身的时候,这位法师似乎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净涪佛身直视着济案法师,我想请教两位,玄光界天地那未来将要掌理绝大多数生灵天命的帝朝,可是与诸天寰宇中销声匿迹无数年的远古天庭有关? 济案法师沉吟半响,才严谨地回答他道,如今尚未可知。 净涪佛身面上带出了一个疑问。 尚未可知? 心魔身更是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探寻地盯紧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 只可惜,饶是净涪心魔身,似乎也没有在这两位的面上发现些什么。 了章法师张了张嘴,似乎想帮着济案法师解释,但他看了看济案法师和净涪佛身,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坐在一旁。 确实是尚未可知。他道,远古天庭消失太久,如今或许显出了些痕迹,却是似真似假,叫人难以分辨。 再者,现如今玄光界天地尚未在天地晋升的初期,那未来的帝朝如今尚且没有影子,想要让人确定也难。 所以......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却是问道,济案法师你的意思是......一切,需要等到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到达一定程度,又或者是那未来帝朝显露雏形,才能有相对准确的判断了? 济案法师苦笑着点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净涪佛身一时又沉默了下去。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也是沉默,让出足够的空间与时间来给净涪佛身思考。 倘若玄光界天地能够顺利完成晋升,那帝朝未来必定会霸绝整个玄光界天地,不论掌控着那帝朝的到底是谁。 这般听着,是不是就觉得那未来帝朝很有些耳熟? ......就跟净涪三身曾经着意留心过的远古天庭似的? 虽然玄光界天地那未来帝朝和远古天庭相比,分明就是萤火与皓月,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确实是相类的,不是吗? 可这样一来,玄光界天地那晋升的劫数...... 也太恐怖了吧。 心魔身觑了一眼净涪佛身的脸色,眸光一转,居然用异常欢快的声音一一点数着。 玄光界天地本土修士与自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修士...... 自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那些修士之中,各自之间的立场与纷争。妖族、星神法脉、神道一脉、各方散修...... 玄光界天地本土修士之间本身的龃龉与隔阂。哦,对,道、佛、魔三门本来还能够维系着相对平稳的力量平衡,现在已经崩溃了吧...... 玄光界天地本土生灵之中,得天地晋升机缘蜕凡入道的生灵与原本镇压天地的各方修士...... 玄光界天地那些本来只是凡俗百姓之间,各自以王国、家族之间的纷争与矛盾...... -- 第1800页 与远古天庭或许有些相似的未来帝朝以及连玄光界天地意志本身都在隐隐顾虑的某些更隐蔽危险...... 俯瞰玄光界天地的诸位大罗仙真之间的较量...... 这般一一点算过来,饶是心魔身,也禁不住摇头叹息。 啧啧啧,这该是何等混乱的局势啊...... 净涪佛身脸色阴沉,异常难看。 可心魔身似乎仍觉得不够,他猛然一拍手掌,对了,我似乎还忽略了什么。 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他拧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几乎要急得团团打转了,才仿佛想到了旁边还有一个净涪佛身。 他猛地抬头,盯紧了净涪佛身,求助地与他问道,佛身,你知道到底是什么吗? 净涪佛身不想理他。 心魔身却仍然不愿放过他。 他皱眉定定看着净涪佛身,半响后,似乎从净涪佛身那漠然的脸上得到了什么提示,很是兴奋地重重一拍手掌。 是了是了,佛门各法脉的诸位大法师之间的...... 净涪佛身终于忍无可忍,心魔身! 心魔身像是被净涪佛身这一声吼吓到一般,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让说就不让说吧,需要吼得这么响亮的么?你要震慑我倒也罢了,就不怕打扰到了另一边的本尊? 回头本尊清算起来,我才不会跟你一起扛下来呢...... 净涪佛身已经气得没有脾气了。 他漠然地看了心魔身一眼,收回目光。 两位前辈。净涪佛身低垂着眉眼,低声唤道。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得净涪佛身这般姿态,也意识到了什么,更严肃地等待着净涪佛身接下来的话。 净涪佛身低声道,两位前辈既是知晓那枚应该是未来帝朝帝玺原石的玉石在我手上,就不曾猜测过其中的缘故么? 他快速地一抬眼睑,视线扫过两位法师的面容又迅速压下。 你想将一些事情透露给他们?心魔身的声音在心神中响起。 同一时间,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在询问他。 你知道些什么? 净涪佛身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见,仍自垂着眼睑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说话。 我并没有知道更多。 净涪佛身道,但我隐隐感觉,玄光界天地意志......有托付之意。 托付之意?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真是被净涪佛身的说法惊到了,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玄光界天地意志的托付之意...... 虽则净涪佛身这句话很是简单,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却由不得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怔愣。 实在是太...... 太过奇诡了。 玄光界天地意志,它作为一方正在往大千世界晋升的中千世界天地意志,会向净涪这个佛门和尚托付什么? 除了玄光界天地本身,它又能向净涪这个佛门和尚托付些什么?! 而净涪法师呢? 他未来或许已经成就大罗道果,又在佛门里享有一份相当不俗的佛门果位,可是...... 净涪法师他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金仙境界和尚而已。 它纵然将自己托付给净涪法师,净涪法师又真的能帮它么?他能帮它些什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在怔愣中寻找着理由。 ......或许,是因为净涪和尚他也是一方天地之主? 毕竟这玄光界天地中,生灵修士无数,似净涪法师这般能得一方天地感激承认的修士,还真没有几个了。 又或许,是因为净涪和尚他先前在暗土六重天里的作为,让玄光界天地意志信任他? 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的问题一直都在,也始终有人对那暗土六重天生出不满,可真正出手乃至成功解决问题的,当前就只有净涪法师了。 而这,又足以证明净涪法师的手段? 更或许,还因为净涪法师他现如今的修为? 净涪法师他如今确实只在金仙境界不假,可这般在玄光界天地中不上不下的境界,其实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净涪法师的保护色? 只有金仙境界的净涪法师,或许因为种种缘故,使得各方修士始终将部分目光锁定在他身上,可这样的修为,也必定会让各方修士在面对他的时候,会更小心一些。 因为再怎么说,净涪法师与他们这些少说也是太乙圆满境界的修士之间,有着庞大的实力差距。 在这样的实力差距面前,但凡他们大意一些,不小心让什么波及到净涪法师,都会让净涪法师落入险境。 不论净涪法师到最后怎么脱身,他都必定是遭罪了的。也就是说,他们会与净涪这位佛门和尚结下因果...... 和佛门这位净涪和尚结下因果,被他记下一笔,谁知道等这位净涪和尚证得大罗道果,他们该付出什么才能了结? 托付...... 济案法师就有些恍然。 如果是净涪法师你的话...... 他猛然间想起了什么,抬眼往木屋上方看去。 木屋上方的虚空,不知什么时候,正团团罩着一片璀璨的金色佛光。 -- 第1801页 济案法师的动作太过明显,惹得了章法师和净涪佛身都下意识地追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见得那片将木屋团团护住的金色佛光,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松了一口气。 他们站起身来,合掌向着西天的方向躬身一礼。 净涪佛身也跟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向西天合掌而拜。 弟子等谢过世尊看顾。 听得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话,净涪佛身心神微动。 原来是世尊的动作...... 西天佛门灵山胜境里,高坐莲台的世尊释迦牟尼垂落目光看过,微微一笑。 待到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重新在火塘边上坐定的时候,两位法师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净涪佛身身上。 净涪法师你啊...... 是晚辈莽撞了。 净涪佛身微微低头,恍似认真听训,但他的部分心神,却已经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拧着眉关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对他笑。 是你。佛身道。 心魔身阖首,轻快应道,是我。 佛身重重地闭上眼睛。 心魔身看得佛身这般情状,却是悠悠叹得一声,不喜反悲。 你心神波动太过了。他道。 佛身没有应声。 默然半响后,净涪佛身的心神再度回转。 他合掌,站起身来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赔得一礼。 是晚辈莽撞,险些连累了两位前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摇摇头,都来安慰净涪佛身。 也是我等疏忽,既知晓我们在说正事,便应该事先做好准备才对..... 是啊,净涪法师你所以能这般轻易地将重要的事情说道出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们两个在,你是信任我等,所以才会这般直白....... ......并不是净涪法师你的错...... 对,起码不只是净涪法师你的错......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见了章、济案两位各自分去一部分责任,只留了少许给他,不由得沉默。 最后还是了章法师先将话题带回来的。 净涪法师你方才说,你觉得......玄光界天地隐有托付之意? 有世尊释迦牟尼的加持遮护,再是重要的事情,他们也可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净涪佛身点头道,是。 济案法师也在了章法师后头问道,那净涪法师你是觉得,玄光界天地到底为什么存有托付之心呢? 净涪佛身一时没有回答。 济案法师以为他也没有答案,便先道,不必太过确定,只是某些猜测也是可以的。 净涪佛身于是就答道,晚辈确实也没有任何证据,但晚辈猜测......应是因为玄光界天地意志它......觉着危险了。 玄光界天地意志它......觉着危险? 难道......在现如今玄光界天地中的种种矛盾背后,还隐着些什么? 净涪佛身没有作声。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其实也已经不需要他再来说些什么了,他们自己就能够联想到更多。 毕竟这两位都是修行岁月久远的大修士,他们知道的大大小小消息,远比净涪三身来得多。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是沉默了下来。 火光掩映中,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脸色较之先前,还要更难看几分。 难办啊...... 就他们所知晓的那些各方矛盾,就已经足够玄光界天地不得安宁了的,最后走出一步绝险之棋才勉强为它自己保得一线生机了。 倘若在这些矛盾背后,真的还隐藏着什么更为危险、更为可怖的事情...... 这就是......中千世界向着大千世界晋升需要面对的劫数吗? 济案法师低声喃喃道。 了章法师面上也隐隐存着些颓色。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单纯只是中千世界向着大千世界晋升面对的劫数,应该还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转了转眼睛,看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就道,我听闻,诸天寰宇量劫将至?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怔了怔,才真正想明白为什么净涪佛身会提起这件事情来。 是了...... 玄光界天地所遭遇的天地晋升劫数,是因为诸天寰宇量劫在即,所以有大罗仙真以玄光界天地做棋盘预演量劫的缘故在。 而且......净涪佛身看了看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脸色怪异地问道,向大罗境界突破的修士,是需要面对劫数的么? 第512章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净涪佛身的话,不觉齐齐自嘲。 是我等心神错乱了...... 摇了摇头,了章法师便回答净涪佛身道,关乎向大罗境界晋升的修士是否迎接劫数这个问题,它其实没有个定论,是看修士自身的。 净涪佛身这才明白自己似乎有些想岔了,当即便凝神静听。 了章法师见净涪佛身动作,知他是真的想要听一听,于是就耐心与净涪佛身往深里说。 若修士突破以前,万般因果皆已了结,那么他的劫数自然也起不了。若不然...... -- 第1802页 顿了一顿,了章法师给净涪佛身空出了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想象。 ......是因为大罗逍遥,超脱命运、时空与因果之外吗?净涪佛身若有所思道。 济案法师点头,不错。而这两种情况,其实也是对应着诸天寰宇各位同道对自身因果的处理方式。 行事谨慎、轻易不沾染因果的,自然是在突破以前就已经将自身因果清去大半,以消解突破时候的难度;而藐视因果、欲以一身力量披荆斩棘闯出一条道路来的,当然也需要向天地、向诸天寰宇展示他手中所掌控的可以不惧众生因果的力量。 净涪佛身仔细沉吟,缓缓点头,原是这般。 少顷后,他回过神,率先将话题又给带回来。 先前两位法师问我接下来在玄光界天地里的打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下意识地收敛心神。 净涪佛身却是苦笑了。 两位法师就不觉得高看了晚辈么?晚辈如今也只是一个小金仙,在当前这般混乱的玄光界天地里,能保存自身已是不错,又怎么敢轻易涉足漩涡之中? 济案法师摇头,他异常诚恳地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法师如今境界确实不足,但你也是当前滞留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佛门弟子之一。世尊法旨,令我掌理玄光界天地中佛门诸弟子,我便如何能因为净涪法师你的修为不够就将你忽略过去? 净涪法师你且只管与我分说便是,能够帮净涪法师你做到、促成你心中所愿的,我等必定会尽力。 了章法师也在一旁点头。 净涪佛身沉默。 在他的心头上,心魔身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听起来,确实很让人感激...... 当然,或许只要佛身你愿意开口,不论你说的是什么,似了章、济案这些佛门和尚或许都会为你调整他们的行动和布局。可是佛身...... 你猜,了章、济案乃至是更多连你都不怎么打过交道的和尚,又是为着什么缘故,如此厚待看重你的呢? 是你自己,还是未来的清静智慧如来,是未来的净涪三身,更或者......都是? 而你呢?佛身,你又要不要坦白呢? 倘若要坦白的话,你能坦白多少?你会坦白多少? 玄光界天地的局势,现在、未来俱是混沌迷蒙,漩涡、暗流无尽激荡......这般凶险的时间和局势,你在坦白的时候如果不能把握好分寸,你猜...... 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佛门弟子,又有多少人要死在这上面? 而你,佛身,你能看着他们栽倒在那漩涡和激流之中么? 若果真要出手搭救,佛身,你能救得了他们么?你又能救得了多少呢? 你...... 净涪佛身终于打断了心魔身的话。 从方才开始到现在,心魔身...... 净涪佛身传到心魔身那边厢的声音失却了大半的温度。 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心魔身顿了一顿,笑了。 你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么?佛身。 佛身狠狠地皱眉,所以,你果真是要让我踏入这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劫数之中? 心魔身很自然地侧头看他,眼睛微微瞪大,故作惊讶。 不行么? 净涪佛身盯紧了心魔身,薄唇紧抿,却是半响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得他面上的神色,心魔身却是心情很好地摇了摇头。 我还以为佛身你的见众生修行,是真的在见天地众生呢。没成想,原来也不过是隔岸观火...... 佛身面上的神色一点点敛起。 所以,你是要踏入玄光界天地晋升的劫数之中?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为了更真切、更深入地参悟劫数一道? 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站直身,遥遥对极远又极近的净涪佛身伸出手。 要一起么? 净涪佛身直直看着心魔身对他伸出的手,久久沉默。 心魔身也非常耐心地等待着。 净涪佛身比谁都清楚心魔身所以会这般莽撞的原因。 玄光界天地局势太过混乱,要想在这样的环境下寻得生路,算计、布局是必须,但更重要的,是福缘,也是力量。 福缘...... 玄光界天地意志既然在他身上布了后手,希望能借他之手保得一线生机,自然会加持一份福缘着落在他身上。 因为暗手的缘故,这份福缘不会太过显眼,但一定有。 力量...... 他们当前只有金仙境界,力量是有,但确实不够。不过,不说了章、济案这些同在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佛门和尚,只说如今与那幅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待在一处的迦叶尊者和阿难尊者两幅卷轴,净涪少说也能在一次绝境中保命。 而在迦叶尊者、阿难尊者乃至是观自在尊者这些应该是可以被他借用的力量之外,他们的背后还有未来净涪三身。 倘若不惜一切代价...... 他们可以达成他们的目的。 -- 第1803页 哪怕是诸般手段用尽,心魔身和他两个真正陷入了绝境,他们两个也不是真的就不能去死一死。 反正只要有净涪本尊在,他们总还能再被本尊分化出来。 所以心魔身他确实有莽撞的资本。 佛身的目光转开,落在另外那三分之一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 净涪本尊不知什么时候,也显化出了身形,此刻正静默地看着他们。 ......这个即便看着自己仍然眸光疏淡平静的本尊,其实才是他和心魔身的倚仗与一切的根基。 善也好,恶也罢,尽皆起自本我...... 佛身和本尊对视得一阵。 也不知佛身在净涪本尊眼中看到了什么,但他在回头再看向心魔身的时候,却是扬起了一个笑容,对着心魔身递出手。 好。他道。 心魔身满意地笑了起来。 佛身,你果然也不愧是净涪啊。 净涪佛身已经回转了心神,他抬眼看定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 晚辈么...... 晚辈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能有什么打算呢?不过是在做自己的修行罢了。 净涪佛身随即又压低了眉眼,同时叹了一声。 但现在玄光界天地这样...... 怕是再过不得多久,我的修行也要停上一停了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得一眼。 济案法师先道,倒也未必。 净涪佛身一时抬起眼睑,直直地看着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道,如今也不过是天地晋升之始,许多事情尚且未曾发生,我佛门到底是个什么决断,亦是未有论断...... 最后或有转机也不定。 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济案法师带着笑意道。 了章法师也道,就是。净涪法师即便并不看他,也该看我。我那弟子虽则还没有真正降生,可他身份已定,身上麻烦却是少不了。 我为了他,已经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等待许久了,我能放弃他,自在边上袖手旁观? 不说我先前花费的心力是不是打了个水漂,就说我的传承怎么办?难道要我再等下一个与我有缘法的弟子? 那谁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谁又知道下次出现的我的弟子,到底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必是要做些什么事情的。他说完,狠狠地瞪了旁边的济案法师一眼,然后便往净涪佛身的方向挪了挪,以示其实自己与济案法师在这件事情上是存在着某些分歧的。 被拉出距离的济案法师对净涪佛身露出了一个苦笑。 我现在都还没有说什么吧...... 他甚是委屈地嘟哝了一句,然后便一整神色,坐得端正。 两位且放心,他很是正式认真,你们的意见我会尽量考虑的。 虽然没有更多明确的保证,但济案法师的态度确实很让了章法师满意。 他打量了济案法师一阵,就又往济案法师的方向挪了挪,却是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 净涪佛身看着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动作,笑了笑,也对济案法师合掌。 多谢前辈。 济案法师摇摇头,客气了。 净涪佛身又转眼看定了章法师,无声询问。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在此刻寻上净涪佛身,本是都有他们的目的的。如今济案法师这边算是了了,那么了章法师这边...... 虽则净涪佛身没有开口,但了章法师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叹了一口气,抬起目光看定火塘上方的橘色光幕。 我确实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净涪法师你的。 净涪佛身面色一惊,看定了章法师,请教? 了章法师点了点头,对净涪佛身道,若是净涪法师知晓答案,还望你能告诉我。 净涪佛身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了章法师近乎恳求地看着他。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只得道,倘若我真知晓答案,倘若我能说...... 了章法师当即就笑了起来。 净涪佛身看着他,半响没能将那句话说完。 但已经不需要了...... 了章法师端正了表情,认真问净涪佛身道,净涪法师与那块未来玄光界天地帝朝帝玺原石渊源甚深,而那块原石如今承受天地造化,正在蜕变...... 我想知道的是,原石与未来帝朝之主,亦即玄光界天地这一场劫数中的天命之子,可有感应? 果然...... 净涪佛身暗自叹了一声。 果然是为了这个。 但既然是有言在先,净涪佛身也不遮瞒,他迎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点头。 确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面上止不住地浮出笑意。 了章法师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缓和心绪。 待他稍稍稳住心神后,他便又开始张嘴。 但这一回,他嘴巴张合了一瞬,却是未等话说出口,他自己就闭上了。 济案法师侧头往了章法师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有些奇怪,可到底没有催促。 -- 第1804页 了章法师静默了一瞬,最后只问道,未来帝朝之主,可是出自这王族? 说话的时候,了章法师的目光就落到了光幕之中那座王城中央所在。 净涪佛身顺着了章法师的目光看过去,又闭了闭眼睛,似乎是在感应确定着什么。 半响后,他睁开目光。 只那一瞬,再不必净涪佛身有任何动作、说出什么话,了章法师也已经知道了净涪佛身的答案。 了章法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异常僵硬的笑容,同时,他还抬起手来拦住了净涪佛身的话语。 净涪法师不必说了,我都知道了...... 净涪佛身再看得了章法师一眼,果真就不说话了。 了章法师稍稍定了定神,却是偏头看向济案法师,你早先问我的问题,我也已经有答案了。 济案法师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阻止,只听着了章法师将他的话一字一顿地说道出来。 我要保下我那弟子。 明明了章法师那弟子压根儿都还没有出世,更别说拜师了,济案法师也没有点破,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了章法师这才将目光从济案法师面上拔开,继续盯着那片橘色光幕。 他不发一言,净涪佛身和济案法师也没有想说话的心思,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 济案法师蹙着眉头看着火塘里的火焰苦恼,净涪佛身则呆呆看着面前的果盘,与另一边厢的心魔身说话。 你准备怎么做? 相比起佛身的凝重严肃,心魔身就轻松随意许多。 我觉得这玄光界天地里,其实并不需要我去多做什么...... 饶是同为净涪的佛身,也被心魔身的话语和态度弄得一愣。 心魔身斜斜瞥他一眼,目光径直落在了他所寄居的那块玉石上。 佛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顷刻恍然。 是了,那块未来帝朝帝玺原石的玉石! 要寻找未来帝朝之主、那位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中的天命之子,等闲的手段是行不通的。 因为玄光界天地如今正在晋升,劫数之中,一切混沌,便是高阶的大修士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推算天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若不然,了章法师这个太乙圆满境界的佛门和尚,还是修行梦中证道大法、最擅搜集各方信息的大修士,先前又怎么会询问净涪佛身那个问题? 无非,也是因为了章法师自己也找不到那位未来帝朝之主罢了。 净涪佛身倒确是例外。 但那也是因为未来帝朝帝玺原石在他手上! 虽然那还只是帝玺原石,且未来帝朝尚且连个影子都没有,可那块原石正在玄光界天地意志的造化灵机中发生蜕变,而心魔身又正寄居在那玉石上,与此刻的玉石关联异常紧密,他自然能够通过他、玉石、未来帝朝与那帝朝之主之间的联系,在得到玄光界天地意志默许的前提下,获得些许感应。 然而,即便有玄光界天地意志默许,即便他与玉石、未来帝朝以及那帝朝之主有着拐弯抹角的联络,他仍然未能彻底锁定那未来帝朝之主的身份与位置。 他所得到的消息也是含糊。 当然,饶是这般,能够得到些消息的他,也已经胜过旁人太多太多。 净涪佛身将这中间的缘由梳理分明,却是叹了一声。 心魔身没有往佛身这边分去一点目光,却问道,又怎么了? 没什么。佛身简单应了一声,随后沉默一阵,却又是询问心魔身道,我等与那玉石的关系如此明显,你就不担心有人找上门来? 心魔身笑了一声。 佛身便也知道自己问了一句废话。 那块玉石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处王都,那个未来帝朝的帝都所在? 与他、心魔身这两个净涪其实关系不大,毕竟不论是先前的佛身还是净涪本尊,都没有特意控制过玉石的去向。 它是自然而然出现在这处王都的。 而现如今看这块玉石每时每刻发生的变化,心魔身、佛身就更明白了。 是这块玉石,它需要在这里蜕变。 它需要在这里汇聚玄光界天地之中的王气与天命。 所以它不能被带出这片地界,也不能被封印,以免影响它最后的成形。 没有谁会想要在这里头插手。 因为除非玄光界天地意志愿意舍弃已经花费在这块玉石上的造化、另择合适的玉石充作未来帝朝帝玺原石,否则...... 任何影响、干扰到这块未来帝朝帝玺原石成形的生灵,都将背负上庞大的帝朝因果。 没看见心魔身那家伙都只是看着,默默地释放自身道机意蕴,小心翼翼地在玄光界天地意志的配合下浸染着那玉石,体悟那落下的造化,而再没有对它做更多手脚么? 心魔身行事是任性了些,却还是有理智的! 倘若说玄光界天地如今处处暗流、漩涡,天地晋升的亮丽、华美外表下危机重重,那么未来帝朝,就是这些暗流、漩涡和危机中最恐怖的一个。 心魔身他确实是要在玄光界天地这晋升劫数中走一趟,借此机会更深入地参悟、明见劫数一道,可他也不想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先背负上未来帝朝的庞大因果。 -- 第1805页 心魔身如此,玄光界天地各方的大修士也是一般心思。 所以即便有人想要预先做出什么布置,他们也只会迂回下手。 譬如,成为这座府邸的主人。 作为风暴的风眼,那块玉石才是最安稳的那个。其他的争斗与较量,都只能发生在玉石身边,甚至不能真正波及到玉石。 这对于如今正寄居在玉石上的心魔身来说,正正是最合他心意的境况。 他喜欢热闹,可这个时候,他也着实太忙了,腾不出身去参与那些热闹,能在旁边看着热闹一出又一出地上演,也能解馋不是? 佛身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也不再说话了。 倒是心魔身奇异地偏头看他,眼中隐着笑意。 就没话说了? 佛身反问道,还有其他的事? 心魔身撇了撇嘴,我还以为闲下来的你,会跟我算账的。 ......你是说早先时候我失言,差点引来俯瞰玄光界天地内外的诸位大罗仙真的目光那事? 心魔身轻哼一声,却是默认了。 佛身沉默半响,摇头,诚如你所说,那时也是我心绪波动太过,是我失言,与你有关,但关系也不大。 心魔身再看得他一眼,便要收回目光。 可这个时候,佛身却是直直地盯住了他。 既然这件事你提起了,那我也有一句话想问你。 心魔身察觉到了什么。 佛身却只道,心魔身,你应该知道,不论我是否失言,我等都落不到什么好处。既是这般,你为何还要做? 第513章 佛身、心魔身都是净涪,佛身失言,固然会引来许多麻烦,可同为净涪的心魔身呢? 他就能脱出身去了吗? 不能。 当然不能。 那么,如此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为什么心魔身还是做了?而且还压根就没有一点迟疑?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非但没有任何异色,甚至还因为觉得佛身的问题太过好笑,所以他就笑了起来。 为什么?他缓缓道,面上扬起的唇角快速晕染出无尽的恶意,自然是因为我乐意啊。 我其实真的很想看看...... 佛身,那些对你很是看重、处处照顾你的佛门和尚们,在因为你的缘故而招惹来无穷麻烦的时候,对你的态度是否还能够一如往日? 我也很想看看,若他们果真对你生出了厌弃乃至是恶意,当他们因为自己的欲望选择与你继续维系友好、平和关系的时候,他们又是怎么说服他们自己的? 佛身盯着对面的心魔身,心头怒火一浪接着一浪。 你! 心魔身清晰地感应到佛身那边的情状,他面上笑意更是愉悦纯粹。 可两个净涪对面而立,却是一个怒火高炽,一个开怀愉悦...... 幸而此间没有外人,否则怕是要被惊得目瞪口呆。 我?我...... 心魔身还待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看见了另外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中正看着他们两个的净涪本尊。 是的,在先前悄无声息隐去之后,这一次净涪本尊又默然在他们身侧显出身形来了。 心魔身停住了话头。 没了心魔身挑拨心头怒火,佛身很快就稳定住自家心境。 他深吸一口气,对心魔身摇头,不仅仅只有这些的吧。心魔身,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心魔身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的眼眸中未有任何波澜...... 这个发现很让心魔身安心。 看来,本尊不会是他的妨碍。起码这会儿不会是。 也对,本尊从来不会轻易阻拦他们动作。 他给予他和佛身的自由,是一样的。 没有什么区别。 心魔身又自笑了起来。 你很好奇?他逗着佛身,那,不若佛身你来猜一猜,如何? 佛身重重地一拧眉关,却也没有拒绝。 他果真就一丝不错地盯着心魔身,快速思考着。 过不得半响,佛身这个净涪便有了他的答案。 你想要掀了整个棋盘? 佛身盯着心魔身的目光异常的错愕。 心魔身看着这样的佛身,眉梢一动,也没有否认,只问道,不行? 这是行不行的问题吗?! 佛身都要被心魔身的问题给气笑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先前才想着要借玄光界天地这晋升劫数参悟、明见劫数一道,现在就又想着直接掀翻玄光界天地这个棋盘,搅乱各方布局? 他不想要抓着这个机会参悟他的道了?! 心魔身倒是真正地笑了起来。 他还是那般的愉悦畅快。不,比起先前来,此刻的他似乎还要更高兴一些。 佛身啊佛身,你不会真觉得,只凭你我一句话,说道出些许皮毛消息来,就能将这个棋盘给掀翻了吧? 佛身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哪就这么容易呢?心魔身道,你信不信,哪怕先前没有人出手帮忙遮掩,真让各方观望关注着这里的大修士们听去些什么,也不过是棋局变化,再演阵势而已,压根就触动不了棋盘本身? -- 第1806页 佛身还是没有说话。 心魔身倒是有些失落。 其实我还真想再多看一下各位执棋之人的手段的。唉,可惜了......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微微侧过身体,合掌对着净涪本尊探身一礼,径直隐去身形。 净涪本尊抬起眼睑,看了一眼佛身那边厢已经空荡下来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然后他便转了目光去看心魔身。 心魔身似乎早有准备。 当净涪本尊的目光转来,他直接便对着净涪本尊摊手,似乎很是无奈。 我也很无奈的,本尊。他道,我可是净涪的心魔身诶。还是修持劫数一道的心魔身! 劫数一道本就是变化的定数之道,再加上我的本质问题...... 心思跳跃,行事不定,才应是我行动的常态。 本尊,你镇压了我这么久,特意让佛身那家伙成长,不会到如今,还要一直压制我吧? 心魔身笑着问,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异常惊悚的话题。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便如他先前现身一般悄然消失了。 心魔身看着空荡荡的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一点点地咧开嘴角,无声又畅快地笑着。 佛身回头看了一眼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顿了一顿,还是将目光转了回来。 他和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般,对着火塘中静静燃烧的火焰沉默。 这其实是一个宣告,他知道。 心魔身在跟他宣告自己的自由,更明晃晃地向他展示自己往后的活跃。 净涪本尊给予作为佛身他的照顾,到得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多少剩余了。 其实也不奇怪,毕竟他们这会儿都已经是金仙了。 金仙,意味着净涪佛身的道,已经真正地扎根下来了。 说实话,今日里的这一出,佛身还以为早在他们证得金仙之初,就该出现了,没想到居然硬生生拖到了现在...... 说来,作为净涪佛身的他,其实还是应该感激玄光界天地这个复杂又混乱的环境的。 净涪佛身无声一叹,悄然回转心神,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瞥得一眼。 那里,不说净涪本尊,就连心魔身的影踪都没有了。 他的心神已经又回到了那块玉石中去了。 即便得了净涪本尊默认,终于可以自由活动,即便无常跳跃、变幻不定又隐有脉络根源才是他的本质,心魔身仍然选择遵循着净涪三身当前的共识,继续以自身道机、意蕴浸染那块玉石,为净涪三身日后的异宝做必要的准备。 这很叫人意外,但似乎也并不让人意外。 毕竟,心魔身还不想真的激怒了本尊。 佛身的眉关悄然缓和少许。 也确实,有本尊在呢,本尊必能镇压得了心魔身。 而除了净涪本尊以外,他其实也已经能够与心魔身抗衡了。 他并不需要惧他。 净涪佛身抬手,在胸前合掌,同时微微低头,无声唱起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命运长河上方那处时空纬度之中,清静智慧如来垂落目光,往下一瞥,看见火塘中合掌的净涪佛身。 看来,是终于开始了...... 却是劫主在一旁说话。 清静智慧如来偏头看了过来,你似乎很是高兴。 劫主很是奇异地回望他,这话真是新鲜,哪个被镇压了许多年以后终于能够放开手脚自由行事的人不高兴的? 清静智慧如来不说话了,他默然转回目光。 但同时,他手掌却是抬起,虚虚在胸前结出一个法印。 法印之中,浩瀚无匹的意志激荡,近乎一触即发。 明明被人无处不在地针对着,劫主却自若未见。 他甚至还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清静智慧如来手上的那个法印,是要将这里给换一个景致? 确实是个好想法,但我必得先表明我自己的意见。他随意又似乎并不完全随意地道,这一处时空纬度是我等共有,若这里的环境叫我看得不喜欢,我可不会容忍着的。 清静智慧如来瞥他一眼,一个字都没有出口。 但他手里拿定的那个法印却是轻易落下,激荡出无尽瑰丽的智慧霞光,将整一个时空纬度渲染得神圣又明净。 并不需要劳动劫主动手,只在下一刻,那无尽的智慧霞光便径自收缩凝实,化作一颗颗大星点缀在夜空之中。 有风,从远处拂来。 劫主看了一眼那头顶的浩瀚星海,笑了一笑,点头道,倒也不错。 或许是因为清静智慧如来的做法很让劫主满意,劫主在赏玩着这片星海的时候,也漫不经心地开口。 在这一条修行道路里,净涪要证得自我本性,前提便是要平衡善恶,在善恶碰撞之间,见得真我本性嘛。 皇甫成时候,因着种种缘故,我等善意被镇压,更勃发更彰显的其实是我。 说到这里,劫主斜眼看了看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脸色不动。 若是继续走那条道路,不是不能,但......太难了。 -- 第1807页 劫主摇头。 可不就是太难么? 若他们真的要在天魔一道上走下去,他们必将会直面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主。 那将是道争。 你死我活的道争。 若是他们真的醉心于天魔一道那倒罢了,为了自身大道,再难再险,他也会往前走。 可是不是。 他们想要的,并不是天魔一道。 他们不想做天魔,他们想做他们自己。 是顶着皇甫成的名号,还是其他的什么名字,都不重要。 只要他们是他们自己,就行。 一味地让恶念勃发,猖行于世,非是我等所求。 哪怕他所说的那个恶念,其实是他自己,劫主也没有任何犹疑。 于是,在我之后,就有了你。 劫主看向清静智慧如来。 清静智慧如来脸色缓和,却仍只是沉默。 是我的退让,是本尊的镇压,才让你开始勃发,开始壮大。 也才......劫主的目光扫落,在茫茫时空节点中,找到那一处所在,有了净涪法师的快速成长。 清静智慧如来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顿了一顿后,他却仍是沉默。 可净涪法师金仙了。 劫主悠悠地道,你已经真正立足,又怎么可能还一直拘禁、镇压着我? 清静智慧如何合掌,低声道,所以......这其实才是开始? 自然。劫主道,这才是你与我真正较量的开始,也是......本尊修行的真正起`点。 劫主的目光,不知什么时候落在了另一边厢始终未曾醒转的净涪身上。 清静智慧如来顺着劫主的目光看过去,也看见那还在闭目于茫茫外混沌中寻找的净涪。 良久,他收回目光,隐带笑意。 那便,让我们来看看,谁能胜得更多吧。 劫主畅笑出声,行! 处在时空上流位置的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并不知晓未来的他们已经对另一个发出了战书,但这不妨碍他们清晰地感知到胸膛处激荡的战意。 原本已经各自回转心神的这两个净涪,居然又在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往另一个所在投去目光。 于是,两个净涪的目光便遥遥撞在了一处。 稍微愣怔一瞬,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又都快速反应过来。 他们同时笑起。 那一模一样的笑容清晰地落在对方眼里,让他们即便没有任何对话、任何交流,也能清晰无比地了悟对方此刻的心思。 只一眼过后,心魔身和佛身又同时收回目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见,对视一眼后,却还是询问道,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迎着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目光笑开。 我无事。 既然净涪佛身都这般说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不继续追问。不过因着这一回,两位法师也没有再打算继续保持沉默。 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净涪佛身说话。 闲话其实没有多少重点,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围绕着净涪心魔身这一路的宣讲随意说一说而已。 或许也是因为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到净涪心魔身这里跑一趟,非但没能找到办法解决他们的烦恼事,反而又从净涪佛身这里得到了些更糟糕的消息,这两位法师或多或少地有些心不在焉。 幸而净涪佛身这个时候也在琢磨着什么,所以倒也没觉得如何突兀、尴尬。 一夜漫漫,便这样打发过去了。 到得翌日,净涪佛身与了章法师、济案法师一道结束了早课后,就看见了这两位法师望来的目光。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问道,两位法师是...... 了章法师示意也似地看了济案法师一眼,才对净涪佛身道,我们的事情,净涪法师你也是都知道了。我那弟子倒还罢了,都还未曾出生,着急也尚且有些时间,可他不是。 他还需要去拜访如今散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诸位法师。 听到了章法师的话,济案法师的脸色也更为苦涩。 接下来他还有得忙,没有多少时间能给他挥霍。所以...... 了章法师看向面上显出了然之色的净涪佛身,摊手苦笑道,我等得离开了。 净涪佛身点头,果真不留人,我送一送两位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了看木屋外头,那些昨日里便簇拥在净涪心魔身左右,听他宣讲诸般法门、常识的一众生灵们,摇头拒了。 不必了。了章法师叹道,净涪法师你也不清闲。 净涪佛身到底是坚持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往屋外送了送,看着他们远去,方才转过身。 只这一转身的工夫,心魔身和佛身便已经交换了位置。 净涪心魔身回身,直接对着木屋里头一招手,所有属于净涪的物品便归入随身褡裢之中,最后自行飞落在净涪心魔身手上。 除此之外,木屋中被净涪心魔身等人耗去的物资,也都已经被补全。 甚至...... 在那已经熄灭的火塘里,有一缕气机徘徊不去。 -- 第1808页 此时正是玄光界天地晋升的初始阶段,天地中灵机勃发,灵气不断积蓄转化,正是奇迹四起的年代。 那缕气机恰逢此时机,又有净涪、了章、济案三位佛门法师缘法,说不得能够成为一桩异宝,乃至是一尊生灵。 当然,这一切还得看它自己,也得看这玄光界天地。 净涪心魔身回身再看得那缕气机一眼,便转身而去。 有声音自他所在传出,随风落在连忙跟上他脚步的众多生灵耳边心头。 净涪佛身看着心魔身再次上路,又听了一阵心魔身宣讲的内容,便自收回目光。 目光回转之时,悄然经过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他不觉顿了一顿,下意识地看向了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 那里仍是空荡荡的,并不见净涪本尊的身影。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又再看向净涪肉身所在的那处临时道场。 临时道场里,净涪肉身闭目安坐,也不见其他动静。 净涪佛身深深凝望得那边厢一眼,并不惊扰本尊,自然而然地回转心神。 待到净涪佛身将心神投入在他的任务之中后,少半天没有动静的净涪本尊却是安静地睁开了眼睛,遥遥看来。 不论是心魔身还是佛身,两个净涪都未曾察觉到净涪本尊的目光。 又或者说,他们察觉到了,但也都将这道目光视作自然,未曾察觉到任何异常,便也将轻易将它忽略过去。 而这,就是净涪本尊对同为净涪的心魔身和佛身的另一种天然压制。 净涪本尊静静地看得半响,便自垂落眼睑,复又沉定心神,照见灵魂最深处的本命性光。 诚如劫主所说,属于净涪心魔身与净涪佛身的较量、属于净涪本尊的修行,自这一刻,是真正的、彻底地拉开了序幕。 纵然净涪佛身此刻正在全心协同玄光界天地意志造化、培育那块玉石,根本无暇他顾,这样的较量也并未因他的暂时沉默而中止。 它在酝酿,也在烈火一样蔓延。 毕竟心魔身一直都没有停下他的动作。 哪怕因为他宣讲的内容太过基础又时常重复,基本没有深入的缘故,从最初开始就追随在他身后听他宣讲的一众生灵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 只不过,饶是净涪心魔身有心想要趁着佛身腾不出身来的这个机会扩大他与佛身之间的差距,也还是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岔子。 有人拦下了他。 净涪心魔身凝视着前方恭敬拜伏在山道中央的女子,无声合掌。 没有人看见,在净涪心魔身垂落眼睑的那瞬息间,有一抹危险的诡谲一闪而过。 那女子身穿素服,长长的黑发只用一根素带挽起。 因为她此刻的姿势,净涪心魔身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生灵都没有看清她的五官。 但那不重要。 在那位女子即便拜伏在地也仍旧笔直的背梁面前,五官或是其他,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檀越? 净涪心魔身唤道。 前方那女子听得动静,也不抬头,只问道,可是净涪法师当面? 那声音清而不媚,只这么一听,就足以叫人升起好感来。 虽则因着净涪心魔身就在近前,没有人胆敢喧闹,但这会儿却也有一股躁动的气息虚虚笼罩在那些生灵上方。 净涪心魔身看得清楚,却只是平常地点头应话。 正是小僧,不知檀越此番是...... 那女子终于直起身来,于是她那一张脸、那一身气度也正式毫无遮掩地映在所有人眼中。 只是一眼,净涪心魔身身后某个地方的躁动就越发明显了。 这其实也不奇怪。 因为这女子,确实是一个绝色,且还是一个轻易就能让人对她生出好感的绝色。 柳叶眉细细长长,鹅蛋脸白皙柔美,樱唇红润饱满...... 可这一切,在那双眼面前,却也尽皆黯然失色。 第514章 那是一双极清极亮的眼睛。 它并没有美得惊心动魄,而是另一种的......似天光、更似波光的美。 她只这么抬眼看来,甚至都不曾沾染上任何的神色,便已叫人不自觉地为她喜为她悲。 我乃是西华福地门下弟子张磬,今日贸然阻拦净涪法师去路,是有件事情想要求请净涪法师出手。 西华福地...... 净涪心魔身脸色不动,心下却已经在更仔细地打量着这位女修。 可他未有任何动作,缀在他身后追随着他脚步的一众生灵却又更躁动了几分。 这一次倒并不全是因为那张磬的容色与气度,而是因为她点明的来历。 这些生灵在跟随净涪心魔身以前,或许对玄光界天地中的各方势力没有多少认知。然而,净涪心魔身在与他们的宣讲中,却曾经提及过。 净涪心魔身的宣讲内容自然不只是西华福地,可今日里却是他们这群生灵头一回见识到这些大宗门大势力的弟子。 ......果真是,名不虚传。 不少生灵一面多看了前方几眼,一面暗自慨叹着。 净涪心魔身和张磬却俱是平静。 原是西华福地的张檀越。净涪心魔身阖首应得一声,又虚虚伸手作扶。 -- 第1809页 再有什么重要的事,也是可以细谈,檀越无需如此,还是快快请起吧。 张磬这一回倒是没有再多作态,她利索地站了起身。 再看向净涪心魔身时候,这位的目光清淡自若,未见任何窘迫狼狈,混似方才在道路这一头跪伏等待的,并不是她一样。 净涪心魔身往旁边看了一眼,正想要说什么。 张磬就先道,这里不远处,正有一处小亭,净涪法师若是不介意的话,可愿与我过去一坐? 净涪心魔身侧身看了一眼追随在他身后的那一众生灵。 张磬也转了目光去。 未知诸位可否在此处稍作等候?且让我与净涪法师一叙? 几乎是张磬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便即有人想要点头了,但那些人眼角余光看见立在前方的净涪心魔身,便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们不敢再看那张磬,只将视线压落,单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前方的两位。 眼见得这些生灵的气息渐渐平复,消去了早先时候因张磬而生出的躁动,净涪心魔身方才点头。 你等便且在这里等一等吧。 是。 一众生灵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俱都松了一口气。 只这一回,他们是再不敢让自己的目光往张磬那边瞥过一点的。 即便这位仙子气度清绝,不曾沾染一点妍媚,甚至都没有着意影响他们,可他们仍是不敢。 层次相差太远了,即便这位不是有意的,他们也都隔绝不了这位的影响。为了不至于让自己当众失态,他们索性从一开始就不给自己机会。 张磬眸光转过那一众种族不一的生灵,却是抬手侧身,与净涪心魔身一引。 净涪法师,这边请。 净涪心魔身合掌再是一礼,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小亭,各自寻了一个地方坐下。 那张磬更是取了茶水、壶盏来,给净涪心魔身亲手烹煮了一壶茶水。 见张磬一通忙活后,将一盏茶水送到他面前,净涪心魔身道了谢,伸手接过那盏茶水。 或许是因为西华福地的缘故,张磬送来的这一盏茶水,汤色淡金,迎着亭外晃入的水光,别有一番韵味。 净涪心魔身垂眼,看着这盏茶水,许久沉默。 张磬也似是习惯了,并不打扰净涪心魔身,很是自然地给她自己亦分了一盏茶水来。 檀越? 张磬抬起视线,正看见净涪心魔身望过来的眼,她不觉顿了一顿。 ......怎么,这茶水不合净涪法师口味? 她问道,目光示意也似地看着净涪心魔身放落在面前案桌上那盏茶水。 那杯盏里,茶水的份量分毫不变。 只是想要先将事情给解决了而已。净涪心魔身摇摇头,此地尚算清静,轻易不会有人打扰。 可不就是清静么?在他坐下,不,在他踏入这一座小亭里的那一刻起,这座小亭周围早先就设下的阵禁便一一激发。 如今小亭这周围,禁制盘曲弯绕,已是将这附近都给封锁了。 轻易不会有人能够突破这重重封锁,窥见到小亭中的种种。 不过这些阵禁都是锁外不锁内的。虽则外头阵禁重重,可站在小亭里的人想要离开或者做些什么,这些阵禁却是不会阻挠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净涪心魔身方才这般轻易地跟着张磬走进来。 否则,莫说在这里的是净涪心魔身,就是净涪佛身,都不可能这般轻易就答应了张磬。 张磬的神色一顿,又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再兜转了。 她道,我西华福地,确实有要事请净涪法师帮忙。 净涪心魔身神色不动。 张磬就叹了一声。 只她却也没有什么异色,很直接地与净涪心魔身道,不知净涪法师可曾听说过远古天庭? 当着张磬的面,净涪心魔身蹙起眉头,你是说......据说曾经消失却将要回归的远古天庭? 不错。张磬肯定了净涪心魔身,却是忍不住低低慨叹一声,净涪法师果然知道。 净涪心魔身叹了一声,倒没有多说,只继续听张磬说下去。 其实我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听到一些风声,说是我西华福地或与那未来即将回归诸天寰宇的远古天庭有着某种渊源,说不得在远古天庭真正回归的那一日,我西华福地将会成为...... 她说不下去了,只眉眼间快速闪过一丝不满与困惑。 我西华福地诸位祖师听到风声后,当即便召集一众门人,自家谨守门户,轻易不敢有所动作,同时着手追寻风声来历。可即便是我等西华福地诸位祖师联手,也未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净涪心魔身沉默地听着,轻易不插话。 我西华福地诸位祖师的探查最终还是无功而返。但若是果真就此放弃,我西华福地诸位祖师又觉得心头警兆频生,极不安定。 一口气说到这里,张磬不由得回转目光来仔细打量净涪心魔身的神色。 净涪心魔身回望她,只用目光询问。 -- 第1810页 张磬便继续道,......诸位祖师最后还是决定动用福地秘宝,希望能查得更多。 迎着张磬的目光,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接了一句。 料想这事情必定耗用甚多,不然西华福地诸位前辈不会拖到这个时候。 张磬应了一声,继续与净涪心魔身道,也幸而,虽则福地秘宝耗用极大,到底是给了我们一个结果。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眉眼间掠过一丝黯然。 映着她清绝的眉眼和气度,那一丝黯然就像是夜空中蒙蒙笼在半个明月边上的云雾,非但没有遮掩去明月的神采,反更给明月缀上三分奇异的朦胧。 净涪心魔身面对着这样拥有惊人绝色的张磬,心里却一遍遍地转过无数思虑。 这张磬果真是西华福地的弟子么? 若是,整一个西华福地那么多的人,为什么就遣了她来,且只有她一人,还是似先前那般,大礼跪伏等候? 西华福地作为玄光界天地道门诸洞天福地之一,就算要见他,有求于他,也不会这般离谱吧? 他们总还会注意着身份才是。 更何况,净涪心魔身明面上的身份,可是佛门禅宗一脉的和尚,还是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佛门和尚。 他与作为玄光界天地本土道门顶尖力量之一的西华福地之间,可是隔了不止一道的。 若不是...... 这张磬到底是个什么来历,这般突兀找上门来,又为的是什么? 她以及她身后的人,到底是在谋算哪一个,是净涪心魔身,还是西华福地,更或是那未曾回归的远古天庭? 再有,不论眼前这个张磬到底是不是西华福地的弟子,她找上他来,又想要他做什么? 在现如今这个越渐混乱的玄光界天地里,只他一个金仙境界的佛门和尚,他又能做些什么? 不过饶是心头种种思绪翻转来回,听得张磬这最后一句话后,净涪心魔身还是配合地追问道,这个结果......可否告知小僧? 张磬苦笑点头。 既然我都已经站在了净涪法师面前,那么在这件事情上,就没什么是不可以跟净涪法师你说的。 她顿了一顿,然后又道,诸位祖师从福地秘宝中得到的答案是那个传闻它不仅仅只是传闻。 净涪心魔身惊了一瞬。 佛身也睁开眼睛,往净涪心魔身这边厢看了过来。 那......不只是一个传闻?净涪心魔身的声音有一瞬间的紧涩,也就是说,它其实是真的? 张磬点头。 是真的。她道,我西华福地诸位祖师也是这般的不敢相信,但它确实是真的。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将佛身的问题问了出来,诸位檀越有没有考虑过......或许是那个福地秘宝出了差错? 张磬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至于到底为什么就不可能,这位女修没有说。 净涪心魔身看她一眼,便将这件事放了过去,而是另外追问道,这般紧要的事情,檀越为什么就轻易地告诉了我? 张磬目光便又转了过来。 她看定净涪心魔身,因为我西华福地诸位祖师随后得知,若说此间玄光界天地中,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得了我西华福地的,那就是净涪法师你了。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忽而轻声问道,小僧不过是一个金仙,如何有这般能耐,可以在此等大事上帮助诸位檀越? 张磬目光一闪,再凝神去看时候,便直直望入了净涪心魔身的眼底。 她张了张嘴,正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她说话,正对着她的净涪心魔身头顶忽然冲出一圈金色光轮。 光轮之中,一捧金色火焰明亮堂皇,须臾间涤荡四野。 张磬不意净涪心魔身居然直接动手,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但她也不是真的就全无布置,一片华光从天落下,虚虚圈住了张磬,将她整个人护在其中。 有华光这么一护,张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看着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 也是奇异,明明张磬眉眼气度俱是清绝,可这会儿她笑开,却又是满满的艳丽绝媚。 只一眼看她这笑,便仿佛看见了纷扰人间。 净涪心魔身半垂着眼睑,遥遥瞥了这位一眼。 檀越到底是谁? 虽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他头顶光轮之中的那一朵金色火焰却已经轻轻跳起。 待到它落下时候,原本通体混金一色的火焰赫然已经在往左右两边分裂焰火。尤其那焰火的颜色似乎还在酝酿着什么变化。 张磬眉头一跳,似乎是也想起了昔日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中烧起的那一场大火。 圈住她的华彩也在摇曳变化,时刻倾覆,有种种人间常景接连而出。 我?张磬又笑了,我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修士,声名微弱,可入不了净涪法师的耳目,净涪法师不曾听说过也是正常的。如此,便请容我任性吧。 净涪心魔身合掌在前,眉眼低垂间,已有宽容平和之气浮上。 声名再是微弱,也是一个生灵存世于此的证明之一,檀越何必如此介怀?更何况...... -- 第1811页 他似乎笑了笑,又似乎没有。 想来自今日之后,檀越的声名便将响彻整个玄光界天地乃至诸天寰宇世界了吧。既是如此,又何妨一说? 那张磬沉默了一瞬,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数些什么。 可还没等她说话,她的眼底陡然闪过意思波动,便即轻易扫去心头的那丝朦胧之意。 她再次抬眼,看见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平静回望过去,脸上眼底,神色未见一丝变化。 那张磬不觉暗自赞了一声,她的目光再次转去,落在净涪心魔身头顶那一圈光轮中的火焰里。 只那么一瞬耽搁的工夫,原本单色的火焰,此刻已是灰、金、紫三色混同汇一。 它还只是飘在净涪心魔身头顶光轮之中,却已是叫人品出了十分的锋芒与危险。 张磬笑了一笑,随即便端正了脸色。 她立在那边厢,遥遥与净涪心魔身福身一礼。 我名为庄小意。 净涪心魔身合掌还了一礼,净涪见过庄檀越。 庄小意立在净涪心魔身的对面。 可即便如此,庄小意与净涪心魔身之间,似乎正隔着一片极遥远极遥远的距离。 今日借了西华福地张磬的身份,与净涪法师见面,确实是失礼,还请净涪法师多多见谅。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不应下来也没有彻底撕破脸面,只有他头顶光轮之中的火焰仍在安静吞吐。 我很有些好奇,不知道庄檀越可否与我解解惑? 即便庄小意没有完全猜到净涪心魔身所谓的好奇与疑惑,也多少能猜到些什么。 她笑了,似乎很有些无奈。 若她说不能,她真的可以轻易从这小亭中离开么? 许多事情,我其实也没有答案。若有疏忽含糊之处,还请净涪法师见谅。 明明这小亭子是她选的,这里的种种布置也是她在做的,为什么现如今在这小亭子里,在这重重阵禁的封锁里,却仿佛是那净涪和尚占据了上风?! 一样的金仙修士,这位还是初入金仙境界没多久,起码比已经证得金仙数十年之久的她来得年轻吧?怎么现如今情况反而是颠倒过来了? 净涪心魔身面上笑意加深。 好说。 可即便如此,他头顶那一圈光轮里的火焰,却全然没有半点收敛。 我想知道......他道,庄檀越为什么来找我? 这般问着的净涪心魔身,还似乎很有些不解地补充了一句。 我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金仙而已,在如今这玄光界天地中,修为胜于我者无数,身份高于我者更多,消息灵通、闻说更多秘闻的,亦同样不少。 为什么就,找上了我呢?他看着庄小意,问道。 庄小意心头一顿,面色却不见任何异状。 这自是有缘故的啊...... 净涪心魔身微微阖首,做洗耳恭听状。 庄小意道,我所知也是不道,但有一点,我却是明白的,净涪法师你,或许牵涉到了远古天庭归来的诸多动作里。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交换了一个目光。 或许? 庄小意点头,道,是或许。因为...... 原本很自然地回答着净涪心魔身问题的她,忽然神色一动,整个身形随即开始变得缥缈。 就似有什么人,又或者就是她自己,正要给她转移位置一样。 净涪心魔身平静地看着身形闪烁的庄小意,没有任何动作。 可他头顶光轮里的三色火焰,却是轻轻一转,焰光扫荡过天地虚空,便将似乎就要脱出去的庄小意给留下了。 身形不再闪烁的庄小意,看着对面不远处的净涪心魔身,眸光闪烁。 因为?净涪心魔身缓慢而自然地问道,仿佛先前挣脱与锁囚的那一番较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因为,庄小意眉眼一低,却到底老实回答道,没有人能够确定,到底是净涪法师你牵扯到这其中,还是你身边的什么人,而你则只是单纯地沾染上了什么。 净涪心魔身微微阖首。 所以,要么就是他自己本身就涉入了远古天庭归来的动作;要么就是他身边的人涉入其中。 前者,说来其实没有几分可能。 毕竟他如今明面上的身份,可是佛门禅宗法脉的和尚,而佛门又归属于西方,与远古天庭算是泾渭分明。 那么,就是后者? 而若是后者的话,如今接下浮屠剑宗传承的元和...... 倒也未必就一定是安元和,到底浮屠剑宗在远古天庭所掌控的势力里,也不是如何的显赫耀眼。 更可能是元觉。 净涪本尊的声音忽然响起。 心魔身和佛身一时齐齐转眼看去。 却见净涪本尊迎着这两个净涪的视线,平静道,没有哪一方世界可以拒绝星海。诸天寰宇也是一样的。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恍然。 是了,确实还有这个可能。 因为仔细说来,元和当时接下浮屠剑宗传承时候,其实很有几分波折,并不真是十拿九稳的。 -- 第1812页 倒是杨元觉。 他跟星神一脉的缘法,来得自然又顺畅,几乎没有任何动摇的可能。 而现如今的诸天寰宇世界,虽然演化的各个世界之中,基本上都会映照星空,但事实上,不单单是中千世界和小千世界,哪怕是大千世界里的星空,也并不是当年远古洪荒时候的那一片星空。 它们与它差得着实太远太远了,几乎不可能拿到一处来比较。 若是由他来布局,似远古天庭归来这样的大事,自然是需要更仔细更安稳地布置的。 而即便涉入其中的果真是杨元觉,他也绝对不会是远古天庭归来时候的唯一布置。在杨元觉之外,还应该会有很多修士或者什么事情成为推动远古天庭归来的助力...... 自然也可能是两个都是。 就在心魔身和佛身都要接受净涪本尊的判断以后,净涪本尊忽然又给加了一句。 心魔身和佛身听见,居然一时不知道是该做个什么反应。 既然不确定,净涪心魔身并没有怠慢了那庄小意,他很自然地接了庄小意的话问道,那檀越又为什么找上我? 庄小意沉默,神色间隐有决意。 净涪心魔身凝神看她一眼,微微点头,却是叹道,所以檀越果然是来试探的。 庄小意仍是没有作声。 她甚至没有顺着这个机会向净涪心魔身求情。 净涪心魔身叹了一口气,檀越真是会为难人。 再询问下去,也必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因为庄小意就是一个棋子,知道的绝对也不会多。 到底该如何安置檀越你,不知道檀越你能不能给些提议,也好让小僧能够轻松一些? 净涪心魔身最后问道。 庄小意的眉眼一动,终于又抬起目光来看向净涪心魔身。 若是净涪法师不介意的话,可否带我走一路? 第515章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很直白地说道,小僧不敢啊。 庄小意眼波微动,凝眸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对她笑,庄檀越对人心影响似乎别有一番心得,小僧不想轻易尝试檀越的手段。 庄小意笑了。 净涪法师莫不是在担心那些小家伙?她问,法师不觉得,这也是一种考验么? 倘若净涪法师果真这般担心的话,我小心着些就是了,不会让净涪法师你为难的。 净涪心魔身平平看得她一阵,到底是摇头。 即便庄檀越这般说了,小僧也仍是不敢啊。 以这位的手段,谁知道到得一路走完,还有多少曾听他宣讲的生灵成为她的后手? 庄小意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净涪心魔身已经不理会她了。 所以,你们觉得该怎么处理她? 杀是不可能杀的。 净涪心魔身还需得顾忌净涪明面上的身份呢。 可不能杀,不代表就没有什么办法处置面前这个金仙。 或是镇压,或是将她交出去,总有办法给他榨出些什么来。 佛身先看了一眼净涪本尊,才说道,我以为,或许可以将她交出去。 心魔身也看了看净涪本尊,见他没有反对,便继续问道,交给谁? 就目前而言,若他们果真要将这庄小意交出去的话,则有三个选择。 这第一个,不必说,自然是佛门。 济案法师虽然还在为接下来整合玄光界天地中的佛门法脉力量头痛,可这庄小意所透漏出来的种种信息以及她所代表的意味,却足够说服济案法师腾出部分心神来处理了...... 佛门的话......佛身半垂着眉眼,不带任何倾向地开口,庄小意背后的种种隐秘应该都能被挖出来。 而我等作为这件事情上的绝对相关者,只要我等始终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关注,济案法师他们不太会瞒着我等。 所以,如果是将她交给佛门,我等可以坐享其成。不过这样一来,我等怕是就要更多地担起佛门和尚的身份了。 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轻易明白他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 即便庄小意所言有些不尽不实,可只在那先前的几句话间,也足够让他们嗅出背后存在的涡潮。 远古天庭归来这件事情,佛门一定有人在时刻关注着。不独独是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佛门法师,就连诸天寰宇里乃至是佛门各胜境佛国里,也应是有。 毕竟这将是影响整个诸天寰宇局势的大事。 而不论他、杨元觉、安元和三人中的哪个或者是哪些,与远古天庭归来的动作相关,那些关注着这件事的佛门和尚们,都一定会有动静。 这些动静或许未必有多大,却一定会给他分摊许多事情。 到得那个时候,净涪三身怕是就不能再似现在这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游离在诸位佛门法师之外,基本不与诸位佛门法师交涉。 也莫看净涪心魔身前些时日才接待过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可净涪三身跟佛门诸位法师的来往是真的不多。 倘若不交...... 佛身稍作停顿,便继续道,为着试探我们的缘故,庄檀越找上我们的时候,遮掩得并不如何用心。 -- 第1813页 所以我与她交手的事情,大概此间天地中尚且清醒着的诸位大修士们都在看着?心魔身眯着眼,将佛身未尽的话语说完。 佛身便没有再说话。 心魔身低低地笑。 所以我等如果真的不将庄小意给交上去,除非我等能证明我等自己就能彻查这庄小意背后的种种,否则佛门的诸位法师,必是要上门来问的? 佛身仍是沉默。 心魔身不理会他,自顾自道,除去佛门在一个选择以外,我等自然还可以将她交给西华福地。 即便西华福地里的绝大多数大修士都和玄光界天地里的其他诸位大修士一般,专注于体悟天地晋升时候天地显化的种种道妙,那西华福地里也总是会有人保持清醒,以防范万一的。 庄小意找上门来时候,用的是西华福地弟子张磬的名号;在她与净涪心魔身商谈时候,更是以西华福地与远古天庭之间的渊源为凭依...... 这件事、这个人,西华福地不知道也就罢了。否则,她们是怎么着都不可能轻易将这件事给揭过去的。 万一哪一处出了纰漏,西华福地怕是要被连根拔起。 西华福地...... 心魔身沉吟着,看向净涪本尊,本尊,西华福地里,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净涪本尊就道,我想要她们的藏书。 心魔身半点不觉意外地点头。 这样的一个条件的话,她们确实还是有可能会应下的。 毕竟是一不小心就会引来灭门之祸的麻烦事,净涪三身若真将庄小意送上门去,这人情绝对不会小。 可饶是如此,事关西华福地诸多藏书...... 就是可能会有些什么限制罢了。心魔身若有所思道。 不过他很快收拾心情,开始斟酌判断最后一个选择。 我们自然也可以将她交给浮屠剑宗或者星辰法脉。 这一个选择所以会出现,却是因为净涪三身与杨元觉、安元和之间的关系。 庄小意先前的话语或许有些不实,可未必就没有几分真实。 他们三个,或许还真有可能跟远古天庭归来存在着什么牵扯。 但浮屠剑宗的力量不够。 只剩下三个大罗金仙的化身,本身又处于隐匿状态,不可轻易现身,浮屠剑宗想要解决这件事情基本没有可能。 所以净涪心魔身虽然也提起了它,可真正的重点却在后头的星辰法脉上。 虽然在现如今的诸天寰宇中,几乎所有的星辰法脉修士都不怎么合群,相互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来往,生疏得很,但净涪三身却实在很难相信这种表象。 不论是净涪三身在各处查看过的资料,还是杨元觉拿出手来的那些阵盘、法禁,都在告诉他们某些事情。 远古洪荒天地时期,诸天星君,不论是先天所生,还是斗姆元君造化而出,可都是以兄弟相称的。 再有,杨元觉拿出来的那些阵盘和法器里,诸天星辰的气机很是浓厚,绝不仅仅只是杨元觉一个人能够做成的。 有人在帮他搭手。 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可杨元觉拿给净涪三身及安元和的那些东西,都与星辰有着莫大的关联,非是星辰法脉的修士,可插不上手。 杨元觉他分明就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们,在他的背后,还有其他的星辰法脉修士扶持。 心魔身现在考虑的,就是那些隐在杨元觉身后的星辰法脉修士。 若是将人交给浮屠剑宗和星辰法脉的话,我们所得或许会有部分削减,但元觉、元和也同样会有许多好处。 心魔身低声道。 隐隐间,他似乎也已有了倾向。 不过净涪三身,真正能够一槌定音的并不是他。而且这件事情,他们现如今还处在征求所有净涪意见的阶段,还未到真正做决定的时候。 虽然留给他们判断的时间也没剩下多少了。 净涪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时沉默了下来。 在这样无声的静默之中,净涪本尊忽然有了动静。 他转呀,看向了外间的那位庄小意。 佛身和心魔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与心魔身说道,换一换。 心魔身心神一动,在转移心神位置的同时,也问道,可是你准备出手? 只是想问一问。 净涪本尊回答了一句,便看向了身前不远处的庄小意。 庄檀越。 庄小意心神一颤,心湖中便就荡起了一圈圈涟漪。 或许是有意,或许又是无意,却到底轻易打断了她暗地里的准备。 净涪法师。庄小意含笑抬眼,神色从容而友好,可是净涪法师想好如何处置我了? 净涪本尊不应,反问道,小僧有些问题,想请庄檀越指教。 庄小意点头,好说。 净涪本尊便问道,檀越找上门来,必有用意,可否直言? 庄小意一时失笑,她不禁弯起眼眸,净涪法师先前不是已经有过猜测了吗?如何还需要为这些既定的结论来询问我? -- 第1814页 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心魔身含笑看着外间,未有任何变化。 倒是佛身瞥了他一眼。 净涪本尊只是抬起目光来望入庄小意的眼睛,那只是小僧自己的猜测,或许无误,却未必就没有疏漏。 还请檀越直言。 庄小意面上笑意渐渐淡了。 我带着麻烦无故上门,可谓是平白将净涪法师你拉入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的漩涡之中......便是我真的说了,净涪法师就会信我? 净涪本尊不点头也不摇头,目光仍自平和。 那不是本尊面上惯有的平淡,而是佛身常有的平和。 若是我说信,檀越怕也是不会相信的吧。他道。 庄小意没有回答。 所以......净涪本尊就道,且只请檀越直言便是。至于信不信,小僧自也有小僧的判断。 庄小意身上无形的敌意似乎终于淡去,显露出最初净涪心魔身见到她时候的清冽与疲乏。 那怕是要花费一些时间......她面上又带上了笑意。 净涪本尊只沉默,安静地听着。 庄小意再看他一眼。 这一回,她的目光却是在净涪本尊头顶上那一圈光轮上徘徊了许久。 我确实是西华福地弟子。她道。 但我不是张磬,更不是名正言顺的西华福地弟子。她道,然后深吸一口气,继续,我是西华福地弃徒。 弃徒...... 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和佛身都在斟酌着这个字词,也品味着庄小意眉梢眼角处显露出来的细微情感。 庄小意本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细说。 那到底是她身上始终未曾愈合的伤疤。 虽然,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就是了。 我的道,与西华福地不合。她道,所以我离开了西华福地。 净涪本尊仍是保持着沉默,听她一言带过,并不要求她细说。 离开西华福地以后,我另择一方地界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洞府。虽然洞府简陋,弟子不多,但日子也还过得顺心。 玄光界天地将要晋升,越来越多的大修士从天地之外进入这方世界,使得天地气象越渐混乱,这确实是个大麻烦,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庄小意说到这里时候,面上眼底尚有笑意,却更像是遮掩,并不真实。 净涪本尊多看她一眼,仍然没有细究。 ......我本也以为自己能够一直在旁边观望,看着这天地、这人间、这修行界的变化。然而,我错了。 某一日,我修行闲暇,正要寻些趣味,却收到了我师送来的信件。 那一瞬间,她眼底仿佛流转着淡薄的水光。 我师信中言说了西华福地如今的处境,又请托我照看散落在福地之外的西华弟子。 我收拢了那些后辈...... 本来我没想多做些什么,我一个弃徒,做那么多事情干什么?人家怎么说的,我怎么做就是了...... 可我自家这样想没用啊,得看人家觉得你怎么想。 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佛身默默地抬眼,看了看心魔身。 心魔身回望过去,眯了眯眼睛。 佛身半点不做退避,心魔身,你也是庄檀越说的人家之一啊。 心魔身呵笑一声,她平白找上门来,事情还做得那般奇诡,能怪我? 瓜田李下的道理,她真不懂? 更何况,心魔身眼睛再次眯起,危险又奇异地看着佛身,我说佛身,你不会这般轻易就放松了对她的警惕吧? 你真觉得她无害? 心魔身问着佛身的时候,目光一时又更专注地上下打量着佛身。 佛身却是半点不退让,我并不真就觉得她无害,也不认为她带来的麻烦能够轻易解决,但...... 你是不是就忘了,外头正掌理这件事情的,可是本尊? 在本尊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后,佛身看着心魔身的眼就带上了笑意。 庄檀越或许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诸般手段,可那却是本尊在前,我不以为她真能将事情给糊弄过去。 你怀疑我倒也罢了,但心魔身......你不会连本尊都要怀疑吧?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渐渐收起,他默然无声地看着佛身。 佛身回望过去,未有一分退让。 净涪本尊并不理会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两个净涪,也同样不计较庄小意话语中若有若无的挤兑。 这些,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檀越到底是怎么做的呢?他问。 庄小意目光瞥过,眼波荡漾。 倒也没有多做什么。她道,就是一些寻常照应弟子的事情而已。 听得庄小意的这个回答,原本还在对峙之中的心魔身和佛身一时尽皆转了目光过来,眼神奇异。 你猜,我们会不会信? 庄小意又等了等,总是没等到对面净涪本尊的反应,只看见他头顶光轮中还在安静燃烧的三色火焰。 -- 第1815页 在人屋檐下...... 庄小意心头的那一点小得意散去。 在收拢西华弟子之后,为着那些后辈的请托,我便开始探查西华福地的境况。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西华福地封山了。 封山...... 封山可是一种非常时期才会被动用的手段。而封山的目的,一般都是阻隔危险,以求自保。 但封山这种手段所以轻易不动用,也是因为封山的特殊意义。 封山,其实就意味着那一方势力遭遇到了他们自己所难以应对、解决的困境。所以不论是为了隔绝外来的危险,还是为了封锁内部的影响,封山也在一定程度上显出了那方势力在应对困境面前的窘迫。 饶是净涪三身,此刻也不自觉地生出两分惊讶。 一方势力在应对困境、解决危机的时候,露出窘迫的境况来,是真的很打击势力自身的威望的。 威望和脸面,对于一方势力也是很重要。尤其玄光界天地道门里,洞天、福地众多。 他们之间常有排名和层次之别。 或许这样的等级划分不曾被哪个明白放在台面上,但天地人心里却都有一本帐。 西华福地被逼到封山的程度...... 情况大概真的很凶险。 西华福地封山,我虽惊讶,可也不至于太过担忧。所以在发现这一个事实以后,我也就离开西华福地,回自己的道场去了。 原本我以为,事情真就那般简单了结。可事实却是......我天真了。 出事了?净涪本尊问道。 庄小意点头。 净涪本尊细看她一眼,忽道,是庄檀越你道场之中,多出了什么吗? 庄小意露出了一点苦涩。 尽管这位没有特意渲染,可净涪本尊还是察觉到了环绕在她左右的情绪。 多了人,多了眼,多了存在...... 庄小意说得似乎很有些混乱。 不过净涪三身都能清晰理解庄小意的意思。 多了人,多了眼,多了存在...... 但庄小意却不知道她的道场里到底多了哪个人,多了多少眼睛,多了什么存在,若不然,她不可能说得这般含糊。 可她确实道场的主人。 道场主人在自家精心经营的道场之中,是可以发挥出远超过自身境界的力量的。 作为修士,她必然掌控着道场中的一切。然而,她居然还是没有办法查清这一切。 她对自家的道场失去了控制力。 而这,对于修士来说,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然后就有人找上了你? 稍稍冷静了些许,庄小意点了点头,不错,很快就有人找到了我。 也是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没有人真正的越过我,踏入我的道场。 他们很尊重地在外头远远看着。 庄小意说得嘲讽,眉眼间便带出了点什么。 净涪本尊神色不动。 即便先前很有一段时间,不,哪怕是现在,这玄光界天地中乃至是诸天寰宇世界里,也总还有人在观察着他。 庄小意的感受,净涪三身完全能够理解。 他们心中的憋屈并不比庄小意少,甚至远远超过她。然而...... 这绝不是庄小意能够挑拨他们情绪的理由。 净涪本尊眸光仍是一动不动。 但他头顶光轮中的火焰仿佛被狂风带过,焰光呼啸着扑向那边厢的庄小意。 庄小意下意识要躲,却躲不过去,到底被那焰光扑了个正着。 没有任何的疼痛传来,可庄小意却几乎在体察过自己状况的那一顷刻间哀泣出声。 那火焰焰光没有伤她不错,可她宁愿它伤的是她,而不是她所领悟的道妙。 只刚刚那一道焰光扑过而已,她所参悟的道妙便被削去了五分。 五分! 听起来,五分确实不多,又不是五成。可那是她修行参悟的道妙! 莫说是被削去了五分,便是一丝,她都能心痛死。 若是换了个时候,换了个人,庄小意说不定就直接掀桌子了。可这会儿...... 放眼看见那还在光轮中静静燃烧的火焰,庄小意压下所有涌动的心思,安分地坐在原地。 第516章 ......是我一时情绪过于激动,对不起。 稳了稳心绪后,庄小意道歉道。 净涪本尊合掌,无声回了一礼,却是问道,此后呢? 此后?庄小意也果真就继续说道下去,我在洞府中宴请了诸位客人。 宴请?也就是说...... 他们真就入席了? 净涪本尊看着庄小意,庄小意点头,也有些慨叹。 他们真就入席了。当然,只是些代表。 这宴席上主家和客人到底是如何较量,又经历了几番来回,净涪本尊没有细问的意思。 毕竟只看眼下出现在他面前的庄小意,就知道最后的胜负了。 但庄小意不知是为了投诚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的目的,居然细细与净涪本尊说了起来。 净涪本尊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阻止。 -- 第1816页 心魔身在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听得津津有味,唯有佛身颇有些心不在焉。 在想什么? 心魔身的声音忽然响起,拉回了佛身有些发散的心神。 佛身摇头。 心魔身弯起唇角,只不过......没有一点笑意。 你还在想着怎么安置这人? 心魔身说话时候,目光示意也似地看向庄小意。 佛身沉默一瞬,不曾说话。 如果你是在想到底要怎么说服我与本尊两个,答应将她交给济案法师的话,那你可以停下了。 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我知道。 心魔身或许还是有些烦躁,但他确实不会真的反对将庄小意交给佛门。 因为眼下的局势很明显,唯有将庄小意交给济案法师,方才是最合适的解决方法。 西华福地、浮屠剑宗还有星辰法脉这些选择,都有种种的不足。真要将庄小意交给他们,后续的处理要比将庄小意交给济案法师还麻烦。 我担心的是......佛身道,西华福地封山的消息,到底是被人特意遮掩了所以压根没能传递出来,还是根本就是虚言? 不然,他们怎么没有听说过?就算净涪三身如今没有特意收集各方的情报与信息,可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呢? 他们总不可能不关注这样的事情吧。 一个福地封山,可不是什么等闲事儿。 若西华福地封山的事情是真的,那么了章、济案两位先前才来他这里一趟的法师不可能不告诉他。 所以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是玄光界天地的局势真的这般混乱,还是佛门这些法师遭遇了什么? 听得佛身的话,心魔身抬眼看了看佛身。 佛身觑见心魔身眼底的异色,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 但他还是比心魔身慢了一步。 不等他出声,心魔身的话已经出口了。 就不能是佛门的诸位法师,有意对你遮瞒的吗? 佛身懒得看心魔身,只道,你真的这般以为? 心魔身一笑,到底是不说话了。 佛身再看他一眼,便将目光挪移到外间庄小意的身上。 本尊。他唤道,你问完了? 净涪本尊不说话,只是微微阖首,以作回应。 那...... 净涪本尊回转心神,分别看了佛身和心魔身一眼。 佛身尚且罢了,心魔身迎着净涪本尊带着询问意味的视线,顿了一顿,到底还是点头。 净涪三身既是已有定论,净涪本尊也不多拖延。 庄檀越。净涪本尊直接唤了庄小意一声。 庄小意抬头看来。 净涪本尊就道,我有意与你引见济案法师,不知你意下如何? 引见济案法师? 不论是那所谓的引见,还是济案法师,都让庄小意沉默了一瞬。 可庄小意或许曾多有摇摆,似乎没有真正确定、坚定的立场,却不是没有足够的决断。 她再看得净涪本尊一眼,又问净涪本尊道,那济案法师......可能帮得了我? 倘若说最开始答应照看散落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西华福地弟子,是因为她与西华福地之间的渊源的话,那么答应来见净涪、在见到净涪后又处处小心把握分寸,便是为的她自己。 不管她最初是为什么涉入西华福地这件事里的,到得这会儿,也已是容不得她轻易抽身了。 她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靠山。 迎着庄小意的目光,净涪本尊只是很平淡地向她介绍了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正领世尊释迦牟尼法旨,掌理玄光界天地中佛门法脉诸事。 庄小意瞳孔一缩,当即就道,就劳烦净涪法师引见了。 净涪本尊再次合掌,客气了。 当着庄小意的面,净涪本尊从袖袋里摸出了一本簿册,直接联络了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很快便有了回应。 净涪法师? 白茫茫一片的梦境世界中,净涪本尊看见了济案、了章这两位佛门法师。 饶是身在梦境世界中,饶是对面那两位都是太乙圆满境界的佛门和尚,净涪本尊还是从他们的身上发现了些许倦色。 玄光界天地佛门里的事情,看来果真是很让这两位佛门法师头疼...... 贸然打扰两位法师,其实是为了一件事。 净涪本尊很是利索地将庄小意以及他从庄小意这里得到的消息说道出来,一点也不拖沓。 开始的时候,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可到得最后,两位法师脸上笑容却很是寒凉。 但这两位佛门法师都克制住了。 了章法师微微闭上眼睛,似是小憩。 到得他再次睁开眼睛来的时候,他对净涪本尊和济案法师点头,是真的。 西华福地确实是封山了。 净涪本尊尚且罢了,济案法师的脸色却是更冷淡了几分。 是么?那为什么玄光界天地各方似乎都没有得到消息?是都被人遮掩了过去,还是各方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 第1817页 都沾一点。了章法师倒似乎是缓过来了。 他很耐心地与济案法师、净涪本尊解说他所探知的种种。 现如今玄光界天地不是正处在天地晋升的特殊状态之中?难得的机缘,天地中的绝大多数大修士们都收拢心神,专心参悟天地晋升过程中显露出来的诸般道妙,只留下少部分大修士负责掌理、看护自家山门。 而这少部分大修士里,也没有几个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说是全权负责看顾自家山门乃至整个玄光界天地,但其实也只是留出部分心神照看种种外事而已,大部分的心神也在静修、体悟。 了章、济案两位佛门法师其实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 所以虽然说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还是有在打理玄光界天地中佛门诸事,但事实上他们的效率却也是比之早先时候降低了许多的。 因为绝大多数的同道都在静参,专注体悟天地大道,所以目前的玄光界天地之中,其实是各方默契地维持稳定,轻易不闹出大动静来的。 听到这里,净涪本尊便配合道,所以,其实西华福地的事情,就是在这种默契中,被遮掩下去的? 了章法师点头。 玄光界天地明面上的各方大修士默契维系平稳局势,却叫人钻了空子...... 济案法师也皱起了眉头。 但即便如此,净涪本尊和了章法师还是看出来了济案法师脸色的和缓。 西华福地封山的事情所以没有传开,更没有传递到他手上,只是由于玄光界天地各方大修士的无言默契、由于其他藏得更隐蔽的大修士悄无声息动作,而不是因为佛门哪个法脉的法师有意无意阻拦的话,事情一下子就简单了许多。 事情性质不一样,济案法师自然也就能够更轻松地着手处理这件事情。 净涪法师。济案法师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眼看去,就听见济案法师问他,那位庄檀越既是找上净涪法师你的,背后布置的那些人似乎也有意在谋算净涪法师...... 所以这件事情,我想先问一问净涪法师你的意见。 济案法师端正了神色,很郑重的开口道,净涪法师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了章法师也在旁边往净涪本尊看过去。 净涪本尊神色不动,很自然地迎上两位法师的目光。 此事,大概还是要烦劳两位法师操心了。 济案、了章这两位佛门和尚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净涪本尊特意联络他们,将庄小意的相关事情告知他们,怎么都不可能没有理由。 但他们更想要听的,却是接下来净涪本尊要说的那些话。 净涪本尊笑了笑。 晚辈如今还在玄光界天地各处中行走,着实是腾不出心神来料理这件事情,且只我一人,要完全将事情调查清楚,也很难办到...... 所以这件事,就劳烦两位法师尽心了。 净涪本尊站起身来,合掌躬身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礼。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站起身,也端正了面容,与净涪本尊还了一礼。 必不负净涪法师所托。济案法师更是郑重道。 净涪本尊面带轻松地笑了笑,但稍后,他脸色一顿,又有些迟疑地开口,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都对净涪本尊笑了笑。 济案法师更是道,净涪法师若是还有什么事情,尽可以与我等说,我等会仔细考虑的,净涪法师只管放心。 净涪本尊松了一口气。 此事到底是与晚辈很有关系,晚辈希望......他道,在两位法师调查清楚其中种种来龙去脉以后,能告知晚辈,也好让晚辈有些准备。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而且也确实应该。济案法师几乎是立刻就道,净涪法师且放心,回头我们必会将结果给你一份的。 净涪本尊郑重合掌,晚辈多谢两位前辈。 济案法师回了一礼,却是摇头,这事,说来其实还是多亏了净涪法师你。 了章法师也是点头,不错,若不是净涪法师你来告知,我等都不知道西华福地那边会出现此等变故。若是我等一直不曾察觉这件事情,回头到事情彻底爆发,我佛门诸法脉怕是都要惹上大麻烦。 更何况......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对视一眼,笑看向净涪本尊,我等领世尊法旨掌理玄光界天地中佛门诸法脉,正不知该如何着手,净涪法师你这一回才是帮了我等大忙呢。 净涪本尊想一想,也是笑了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 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不过这会儿,净涪本尊也没有跟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多做掰扯。此间都是明白人,不必非得将话说得那般清楚直白。 尤其净涪本尊那边厢,还有一个庄小意正等着呢。 了章法师先将净涪本尊送出了梦境世界,然后他直接在梦境世界中凝神细看向净涪本尊所在的位置。 那边等了一会儿的庄小意才见得净涪本尊从小憩中醒来,都来不及多问什么,就察觉到一道目光从遥远处投来,落在她身上。 -- 第1818页 庄小意,庄檀越? 一个声音在庄小意耳边响起。 庄小意心头猛地一颤,不太敢应声,只是下意识地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早已看见了蒙蒙拢在庄小意周身的白色雾气。 知晓是了章法师出手,净涪本尊便就对庄小意点了点头。 那是我佛门了章法师。 庄小意松了一口气,方才应声道,是小修,小修见过法师。 了章法师客气地回了一声,然后温和提醒道,事情我等已然听净涪法师说过一回。但有更多的细节乃至是此后的种种应对,我等也需要与檀越商量,所以我等准备将檀越接到这边厢来,不知檀越可会介意? 庄小意连忙摇头。 了章法师笑了笑,请檀越准备。 见得庄小意点头,了章法师直接在梦境世界之中往这边伸手。 拉住庄小意以后,他一个用力,便将人神魂连同肉身一道拉入了梦境世界中。 看见左右分坐的两位佛门和尚,庄小意心头先是一阵轻松,然后又沉降下来。 不过也就愣神少顷,庄小意便稳定心神,合掌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躬身,深深拜下。 庄小意,拜见两位法师。 净涪本尊看着原本坐在小亭另一边厢的庄小意直接消失不见,便站起身来。 单单是一呼吸间,净涪本尊便与心魔身交换了一个位置。 随着庄小意的离去和净涪本尊的回归,心魔身头顶的那一轮光圈便也自然地收回隐去。 同时收敛了所有光华的,还有那原本在光圈中燃烧着的三色火焰。 净涪本尊再看得心魔身一眼,见心魔身虽还往那群正等着他的生灵走去,却已然隐蔽地将庄小意这件事传到杨元觉、安元和那边厢。 可等了好一会儿,净涪心魔身都没等到杨元觉、安元和的回应。 也不知是在忙着没来得及查看,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净涪心魔身倒是不着急。 急什么?这样的事情是急就能急得来的? 说来...... 心魔身往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分去一眼,目光在佛身身上转了转。 将庄小意交给佛门处理,虽然是省了许多事情,但后续的麻烦...... 佛身觑他一眼,轻易地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我会尽量负责。他道。 心魔身满意地笑了起来,那就好。 佛身懒得再看心魔身,径自闭上眼睛。 心魔身也不打扰他,一路轻松地找到了那些还在原地等着他的一众生灵们。 那一众生灵见得净涪心魔身独自从道路的那头走到近前,似乎很有些失望,但还是迅速打点起精神,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法师。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与他们道,可是休息好了? 休息好了。那一众生灵齐声应道。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便率领一众生灵继续沿着道路往前方走去。 在行进的过程中,净涪心魔身经过了那座小亭。 小亭里已经没有人了,甚至连他先前与庄小意谈话的痕迹都再没留下。 可是不知怎地,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听他宣讲诸般修行常识与修行法门的一部分生灵,却是止不住地将目光转落到那座小亭中。 那眼中的渴慕异常直白,就仿佛是...... 在期待着某个意中人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般。 净涪心魔身心神望见,面上不见如何,心头却在摇头。 这便也是净涪三身为什么会拒绝那庄小意的原因了。 那个女修看着胆小、怯弱,手段似乎也多有不足,可事实上呢? 哪个真信了,怕是连骨头都被人家拿去炖汤了吧。 净涪心魔身轻易走过那座小亭,向着前方而行。 在他的身后,有人跟了上来,但还是有人停下脚步。 而那些人站在原地,看了看净涪心魔身那一群人,又看看落在身后的小亭,面色挣扎犹豫半响,居然真就转身,跑入了那座小亭里。 倘若这样做的人只有一个两个,倒是不妨事,可问题是,挤着推着生怕落后了的生灵数量足有近百人。 虽这百人之数,也不过是缀在净涪心魔身身后生灵的百一,可这些人完全丢失理智挤着闯入一座小亭里...... 一场骚乱,当场就爆发了。 净涪心魔身没有回头,缀在他身后的那一大群生灵也只是回身看得几眼,便再不理会,一心紧跟着净涪心魔身脚步。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尝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动作很是迅速,不过是三五日的工夫,就将一部分的信息送到了净涪心魔身手上。 净涪三身看过,又由心魔身将这部分所得再分别送给杨元觉与安元和。 西华福地确实是封山了,但因为有人帮着描补,所以不熟悉的人若不留心查看的话,基本看不出来...... 帮着描补、收拾场面的,却是道门各洞天福地。 不应该意外的。佛身低叹一声,道。 -- 第1819页 西华福地到底是玄光界天地本土道门各洞天福地之一,即便他们之间也各有恩怨差别,但在玄光界天地众生眼里,他们却都是相提并论的。 这是道门各洞天、福地无数年月在众生心中烙印下来的痕迹。 而在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中,他们或许处境艰难,却仍然需要维持名头上的风光。 心魔身抽空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往净涪本尊那边转了转。 只是净涪本尊仍旧没有太大的动静,就仿佛那日亲自出面去见庄小意的并不是他一般。 联络庄小意,请她往我们这边走一趟的,也已经找出了一部分。心魔身说着,面上就升起了笑意。 佛身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他们人多,来历也杂,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修为远胜于我等。 有一个算一个,找上庄小意的,全部都是太乙仙。而他们净涪三身,现在也就是一个金仙。 金仙抗衡太乙仙,而且那些太乙仙还是一群,数量着实不少...... 除非是再借用未来净涪三身的力量,否则只凭他们自己,怕就是肉包子打狗。 我知道。心魔身应道,面上的笑容一下子淡去,显出几分乏乏意味。 第517章 我不会冲动的。 心魔身收回心神,再不与佛身闲谈。 佛身往心魔身所在看过一眼,却还是想要说些什么。只不过并不需要他来开口,心魔身忽然张开手,似是随意地团团在身侧一捞,便将一团功德送到了佛身那边厢。 佛身不意心魔身这般利索动作,接下那团功德时候就不免显得几分仓促。 心魔身你...... 心魔身不甚在意。 你别看我。反正你也闲着,不如再好好地想一想要将这些教化功德利用上。 顿了一顿后,心魔身又道,就这么点了。你想要更多,得再等些时候。 佛身低下头,看见手上那一团蒙蒙的清亮功德,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个什么样的表情来。 心魔身看起来很有些随意,并不觉得自己作为秉持净涪恶念而成的心魔身获取玄光界天地的教化功德,有什么不对。 天地本就是论迹不论心,他既然真真正正地做了事,即便天地正在晋升,也不会没有反馈。 只不过...... 我也只是给他们讲解些修行常识和普遍的修行道路,没有涉入太深太广,勉强算是帮他们启蒙奠基。作为一个粗浅的引路人,能得到这些教化功德,确实是很不错了。 佛身拿着教化功德,却看向心魔身,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心魔身抢先开口。 我忙得很的,可没太多时间去忙活这些事,更不太愿意专注去办这事。 佛身只能将原本准备说的话给换了。 你不是就忙着这件事的吗? 怎么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忙活?难道...... 佛身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觉凝神细细观察心魔身那边的情况。 ......是你已经捕捉到了天地某些劫数的变化? 佛身可还记得,心魔身所以在这个时候入世行走,为的还是他的劫数之道。 早年他在山间沉睡时候,深入天地内里,观望天地晋升劫数一点点地成形。亲眼见得天地晋升劫数成形,心魔身坐不住,又想更真切地看见劫数的蔓延扩散乃至是彻底爆发...... 若不然,他怕是早早就找理由将这与玄光界天地蜕凡入道生灵宣讲修行常识的事情丢给他了,哪里还能等得到现在? 心魔身摇摇头。 佛身很有些诧异,那...... 为什么心魔身他方才就这么说呢? 心魔身一整脸色,看了看佛身后,就将目光转落到另一边忽然显化身形的净涪本尊身上。 我走了这一路,看了这么久,忽然觉得我们其实还是将有些可以做的事情忽略了。 净涪本尊默然,只是更仔细地看了看心魔身,仍是不说话。 佛身喃喃道,我们将......有些可以做的事情给忽略了?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心魔身。 说这话的,真的是心魔身? 迎着佛身和净涪本尊的目光,心魔身面色始终从容。 他甚至还很配合地应了佛身一声,是的。 佛身沉默一瞬,也看了一眼净涪本尊,然后才问道,是什么? 格物天下。 心魔身含笑,给出了一个答案。 格物......天下?佛身又跟着重复了一句。 不错。心魔身点头,玄光界天地正在晋升,或细微或巨大的变化正在发生,我们不应该疏忽了这些变化。事实上,我们更应该注意才对。 佛身又是一阵沉默。 而更要紧的却是...... 他居然发现,这一次他面对心魔身,居然总是在无言。 心魔身笑了起来。 他心情似乎很好。 怎么样?我说得很对吧? 佛身心神一整,问心魔身道,你打算怎么办? 心魔身面上笑意不减,我打算在与他们宣讲一应修行常识时候,更多地观察天地变化。或许...... -- 第1820页 我们还可以录章成书? 心魔身似乎觉得他自己这个主意很不错,再说话时候就多了一点儿兴奋。 我等总是想要借阅人家的藏书,却很少想过要自己记录成册,这不好,很不好...... 他连连摇头。 看着这样的心魔身,佛身不觉眯起了眼睛。 心魔身恍作未觉。 佛身将目光转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似乎正在思考。 佛身见状,便知道这一回心魔身如愿的概率很高。毕竟就连他,也只是才猜度心魔身背后可能会有的用心而已,并没有真的生出要否决的念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佛身到底是问了。 心魔身听见,对佛身笑了笑,放心,我没想做什么。就是觉得......或许我等的成书,其实也可以是一份机缘,不是吗? 佛身轻哼一声,似怒非怒,只是机缘吗? 心魔身悠悠道,亦劫亦缘,亦缘亦劫,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佛身默然一瞬,却仍然想要从心魔身这里讨得一个保证。 你应该不会在记录成章的内容里做什么的,对吧,心魔身? 心魔身古怪地沉默一瞬。 佛身盯紧了他。 他悠悠长叹一声,到底说道,当然。 佛身这才满意地将目光从心魔身身上挪开。 另一边厢始终沉默的净涪本尊也在这一刻散去身形。 心魔身看了净涪本尊方才出现的位置一眼,微微摇头,却是低低对佛身道,本尊越来越强了。 佛身看他一眼,不说话。 若不是这样强,若不能做到总走在他们面前,本尊如何能够始终镇压住他们两个? 尤其是心魔身这个家伙。 佛身的身形也悄自散去了。 心魔身看看这空荡一片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却是原地逗留一阵,没有如另外两个净涪一般轻易离开。 团团看过一遍这个识海之后,心魔身看定一个方向,抬手轻轻一摘。 识海玄光界天地轻易被他拿在了手里。 托着这一方世界,心魔身定睛看了许久,方才将它放开,让它归于原位,自己出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见得他睁开眼睛,原本缀在他身后的那群生灵也都转了目光看来。更有几只猴子越众而出,托着一个葫芦并一堆灵果送到净涪心魔身面前。 老师。 将东西放下以后,这些猴子恭敬一礼,便要起身退回同伴之中。 等等。净涪心魔身叫住了这几只猴子。 那几只猴子立时就停住了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净涪心魔身。 看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神色,这几只猴子欢喜地齐齐伸手挠了挠自家的头,连声道,老师有事请吩咐,有事请吩咐......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又将目光放远,也看见缀在他后头的所有生灵。 如今天地巨变,天地中不独独是环境、气象、地理别有变化,便是诸多生灵也都与早先时候多有不同。 顿了一顿,让出些许空间让这些生灵理解后,净涪心魔身才继续道,我有意著书,记录下天地这种种变化,传予天下生灵,或能帮助他们更好地修行、生活。 那一众生灵听了,喜不自胜,连连与净涪心魔身拜谢。 多谢老师,多谢老师...... 我等替天下生灵多谢净涪老师!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抬手压下所有喧嚣。 以净涪心魔身为中心,这方圆千里之地,除了风声外,一时几乎再无杂音。 饶是如此,这些簇拥着净涪心魔身的生灵看着他的眼神仍是晶亮到摄人。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却是又道,天地万灵,变化尤多,只我一人,欲要穷尽天地之变化,几乎不可能。 说着话的时候,净涪心魔身也站了起来。 他迎着这千数看向他的生灵,合掌躬身一礼,我净涪,于此拜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为这天地众生详述变化之一二。 那千数之多、族群不一的生灵目瞪口呆地看着向他们拜礼的净涪心魔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不...... 不是。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只这一会儿工夫,局势就......这般变化了呢? 等他们回过神来后,这些生灵却不敢受继续受净涪心魔身的礼,或蹦或跳,或爬或跑,尽皆避让开。 老师,不必如此...... 老师,您需要我等做什么,只直接吩咐就是了。何必如此郑重? 是啊,老师,虽你不承认,我等随你走这一路,听你说这许多,也已是你的学生。作为你的学生,受你驱使本是应当,你实不必如此。更何况,老师之所愿,也是我等之所欲,老师能让我等参与其中已是对我等的看重...... 是啊,老师...... 迎着这些生灵的目光,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话,净涪心魔身沉默一瞬,却是摇头。 不然。他道。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原本还在急切地说着些什么的生灵们俱都茫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傻傻怔怔地看着中央处的净涪心魔身。 -- 第1821页 净涪心魔身似乎是在看他们,又似乎是没有。 但他们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 师与徒,非是从属。师者,可以是父,管教学生前行;可以是长者,引领学生往上;也可以是友人,扶持学生闯荡...... 但,不是从属。 净涪心魔身眼睑垂落又快速抬起,却到底让这些凝神看着他的生灵们看见了某些坚定的意志。 我或许教了你们什么,可你等非是我的从属。所以即便是被你等承认为师的我,也不能平白让你等为我去做什么。 我与你等的因果,还不到这种程度。 净涪心魔身最后说的这句话,许多生灵听不懂,可他们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净涪和尚......他们的老师,似乎在特意与他们传递些什么更重要的东西。 或者说,是理念。 这些因缘巧合追随在净涪心魔身身侧的生灵,到底有不少资质卓绝,即便净涪心魔身没有说得更多,他们也似乎若有所思,一个个凝神沉想。 是......我? 老师他想要我等明白,或者说即便不明白也要先去做的,是我? 净涪那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本尊的身影再一次悄然显现。 他一一看过那些个似有所悟的生灵,却也没有说什么,又再次隐去。 倒是佛身的声音悠悠落在心魔身的耳边。 我都要恍惚以为,站在那里的......是本尊而不是你心魔身了。 心魔身无声扬唇。 然而,事实果真就是我。 佛身沉默了。 又过得半响后,心魔身才听到佛身的问题,为什么? 心魔身心情仍是很好,他反问道,难道我说的话不对吗? 佛身摇了摇头,如心魔身所想一般应道,不,你的话很对。但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直接与他们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么......心魔身又是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若是这些人跟我等走一路,却始终像傀儡一般跟着我等的道路,很是无趣? 可若他们能够走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道路来就不同了。为了践行自己的道理,为了完善自己的道路,他们到底会怎么做,又到底能将这方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折腾成怎么样...... 都很有趣吧? 他笑了起来,满含期待,我很好奇啊。 即便是佛身,都不能确定心魔身那眼中的期待里,是充斥着浓重的恶意,还是更明亮堂皇的期许...... 看着这样的心魔身,佛身心头生出了许多疑问。 这真的......还是秉持净涪恶念而成的心魔身? 佛身下意识地将目光投落到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另一边厢的界域。 那片界域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存在。 佛身皱了皱眉头,却还是低声唤道,本尊。 没有人影显化,但到底有声音响起。 佛身,什么是恶? 什么是恶? 佛身心里咀嚼着这句话的时候,也有许多思绪翻转。 都是早先时候他们净涪三身共同的认知。 净涪本尊似乎知道佛身此刻都在想什么,又都想了些什么。 恶,其实也是混乱。 正如...... 恶,也是混乱,那善......佛身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话。 净涪本尊的声音再度传来,善,自然也是秩序。 佛身没有再说话了。他默默地,将目光从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转出,落在他所寄存的那块玉石空间里。 在这块玉石中,天地的力量正在不断地浸染,以勾勒出某些更稳定也更繁复的道则。 恶,也是混乱? 心魔身不自觉地自语。他的目光也同时落在了归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 这就是净涪本尊对自身、对生灵、对天地的最新认知? 难怪了...... 心魔身最后慨叹一般说道。 难怪他最近做事,似乎总有些反复,又似乎更自由了许多。原来是净涪本尊在无声无息间调整了他更细微的定位...... 虽然这件事里透出的信息很是恐怖,几乎能动摇他们的存在,可不论是直接被调整的心魔身还是相对行事的佛身,也不曾太过在意这件事。 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根本就会被净涪本尊因为某些什么原因直接散去、重塑;或许不管到最后他们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出多远,都只能成为净涪本尊的养料,只促成净涪本尊的成长...... 但有什么紧要的呢? 他们都是净涪。 他们从净涪本尊而来,再回归本尊那里去,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而且,只要他们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走得足够遥远,将它打磨得足够完美,净涪本尊还是需要他们来承载这一条道路,必不会轻易将他们回收。 即便是回收了,总也还是要再将他们分化出来的。 毕竟,净涪本尊他也有自己的道。 本尊的道或许可以承载他和佛身的道,可只要净涪本尊还想要让自己的道走出更远,他就还需要他和佛身。 -- 第1822页 再说了,未来的他们不是还在么? 他们又如何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净涪心魔身轻易将事情放下,继续去看那些簇拥着他的生灵们。 他们也都已经回过神来了。 或是低头,或是俯身,这些生灵们与净涪心魔身回礼。 但凭老师吩咐。 虽然这一句话和早先时候他们对净涪心魔身说的那些话字词差别不多,但意味却大有不同。 若说先前时候,这些生灵在回应净涪心魔身时候,还很谦卑地将自己放在从属甚至是奴仆位置上的话,那么这个时候的他们,却多了几分平等。 净涪心魔身看着这些生灵,笑了起来。 如此,请诸位听我细说。 在修行间隙,烦请诸位留心这天地里的天时、地理、星辰、气象以及各方生灵的诞育与变化。 ......我亦知晓此等事情繁琐细碎,是以为了能更好地完成我们的愿景,我暂且将诸位分列,每一列队,将会负责此中一部分内容。...... 净涪心魔身将事情一一理顺,再分派下去,忙活得有条有理,并不慌乱。 因他所领,那一众生灵虽则才开灵窍不久,修行也才刚刚入门,事情却做得很是不错。 闲暇时候偶尔往心魔身那边瞥去目光的佛身见得,不觉就带上了笑意。 心魔身,看起来你那边很顺利啊。 心魔身斜他一眼,你很闲? 佛身笑着摇头,倒也没有。 心魔身笑出声来,只那笑声却是微冷,不见多少温度。 我还以为你闲得没事儿做呢。若真是这般的话......他话锋一转,不若你也来帮一帮忙如何? 佛身笑着摇头。 心魔身轻呵一声,转回目光。 也是正巧,就是这个时候,净涪三身与杨元觉的联络铜镜亮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扫了一眼正忙得团团转的各方生灵,又叮嘱了跟在身边的某个生灵一声,便起身往更清静的地方走去。 升起阵禁以后,净涪心魔身取出了联络铜镜。 铜镜亮起一道灵光后,便映照出杨元觉的面容。 元觉。净涪心魔身招呼了一声。 杨元觉看见神色轻松的净涪心魔身,面上那细微的阴霾也散去了一些。 净涪。他应了一声,然后便急急询问道,我刚刚查看了你送过来的那些消息。你还好吧? 第518章 闻言,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他松开手,任由联络铜镜脱手而出。 联络铜镜没有落地,它腾空飞了起来,将净涪心魔身整个人映照在铜镜镜面里。 这还不算,联络铜镜还绕着净涪心魔身缓慢地转了三圈,直到铜镜另一边的杨元觉确定过净涪心魔身的状态后,它才重新回到净涪心魔身面前。 我很好。净涪心魔身道,你不必太过担心我,现在已经不是多年前了。 杨元觉摇摇头,却是没有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与净涪心魔身争论。 关于那庄小意说的事情......他看着净涪心魔身,急急问道,你觉得到底有几分真实? 我与远古天庭归来存在关联这件事?净涪心魔身倒是自然,我也不知道。但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其中又到底有几分真实,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 是到底有没有人相信这种说法,又到底有多少人会相信它。 杨元觉眉关也是紧紧皱起,他敏感问道,已经有人找上你了? 暂且还没有。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 杨元觉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眉宇间的紧张忧虑却始终没有淡去。 也只是暂且...... 净涪心魔身笑道,其实不难理解。毕竟...... 我的道路似乎走得太快太顺了。 杨元觉也是一阵无言。 是的,这才是关键。 就是算上皇甫成那些年,对于诸天寰宇的各方大修士来说,净涪三身的道路也顺畅得过份。 这才多久?这人都已经成就金仙了。而且还是直面老牌金仙也都能够凭借自己种种手段全身而退的金仙修士。 这其实倒也还罢了。不过是一个金仙而已。 再出类拔萃的金仙修士也仍旧只是金仙修士,在整个诸天寰宇中只勉强能够有个名号而已。可净涪,他真正叫人惦记的不是这个,而是他的未来。 成就大罗道果的未来...... 所有看见他身上大罗本质的大修士们,都在惦记的未来。 明明不过是一个后辈,却硬生生抢在太多太多前人面前成功成就大罗道果,哪个会相信净涪这家伙不是在未来的诸天寰宇量劫中获得了天大的好处? 哪个又不想,将净涪这家伙当做一块石头摸着趟过河流? 可是...... 即便能想明白诸天寰宇各位大修士们的判断模式,杨元觉还是忍不住低叹一声,与净涪心魔身道,这件事,或许还真是我连累了你,净涪。 嗯?净涪心魔身却是笑了一下,这话是怎么说的? -- 第1823页 他问的自然直接,哪怕他也知道,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或许涉及到杨元觉身上的某些修行隐秘。 无他,实在是因为他更知道,当杨元觉发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便是杨元觉认为不需要隐瞒他的时候。 他其实是可以问的,不需要担心什么有的没的。 杨元觉果真也没有迟疑,张了嘴便要与净涪心魔身细说其中究竟。 不过他还没有说话,原本稳稳当当的联络铜镜镜面忽然就又亮起了一片灵光。 灵光在联络铜镜镜面上荡过,另分出一部分镜面来。 安元和的面容径直映在联络铜镜的镜面里。 他左右看了看,见得净涪心魔身和杨元觉,也是笑了一下。 还没等杨元觉说些什么,安元和先就转眼仔细打量过净涪心魔身。 待确定净涪心魔身安然无恙后,他才微微缓和了神色。 都在说什么? 杨元觉先是对净涪心魔身点点头,然后才将目光转向安元和。 正说着庄小意提起的那件事。 安元和就明白了。 他仍自看着杨元觉。 杨元觉对他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来。 我正要与净涪他说,这事情......或许是我连累了他。 安元和一时没有作声。 因为我...... 说话的杨元觉身后那明亮的虚空忽然换作一片黑沉。而在这幽寂的黑沉中,却有无数星辰沉浮流转。 尽管净涪三身与安元和对诸天寰宇中的星辰了解只是泛泛,可这会儿杨元觉显化出的这一片星海,他们两个还是隐隐察觉到了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安元和都没有作声,只是凝神打量着那片星海。 杨元觉也不着急,他耐心等了好一会儿,直到得净涪三身、安元和都将心神转回来以后,他才继续着先前的话题。 或许真的跟远古天庭归来有些关联。 杨元觉深吸一口气,正想要继续往下说。但...... 巧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安元和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引去了净涪三身和杨元觉的注意。 或许......这里头还有我的关系。 杨元觉和净涪三身面上很有些不解,不知道安元和这话又是怎么来的。 浮屠剑宗跟远古天庭或有些关联,可这关联着实虚淡。 净涪三身早先还在计划着如何给浮屠剑宗在远古天庭归来所掀起的那场新旧更替中寻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呢,若是浮屠剑宗真也是远古天庭归来的其中一枚暗子,净涪三身早先又如何需要那般费心折腾? 总不能是安元和这家伙早先那会儿是故意眼看着净涪三身为这件事空耗心力而不阻止吧? 安元和低叹了一口气,脸色也有些难看。 并不是。他先道,然后才解释,我只是猜测,这样的消息所以会传递出去,或许有浮屠剑宗的敌人的手笔。 或许?敌人? 杨元觉眉头又再一次紧紧皱起,但在同时,他却也很有些恍然。 浮屠剑宗当然也是有敌人的。而且应该是死敌...... 若不然,浮屠剑冢也不会一直沉寂到现在。 但这里头真正的关键,却是另一个问题。 既然是浮屠剑宗的敌人,怎么会找到净涪那里去?是浮屠剑宗藏不住了么? 杨元觉问道,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脸色仍然平静。 安元和面上却隐有冷意。 能瞒得到现在已经是很不错了。安元和应了杨元觉一句,然后便也看向了净涪心魔身,抱歉,这一回...... 净涪心魔身拦住了安元和的话头。 诸天寰宇中向来少有秘密,尤其是对于大罗真仙来说。他道,能瞒到这个时候,也确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顿了一顿,净涪心魔身看向两位好友,也是道,而且......这件事或许跟你们两个相关,可也未必就全然与我无有瓜葛。 杨元觉、安元和两位不意净涪心魔身居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愣怔了一瞬。 与你......也有瓜葛? 净涪心魔身点头。 你确定吗?杨元觉盯紧了净涪心魔身问道。 迎着两位好友的目光,净涪心魔身倒是摇头了,不确定。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却是都不说话。 见得他们如此,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 何必如此?他道,远古天庭归来已成定数,这诸天寰宇之中,想阻拦的阻拦不了,不想阻拦的不会阻拦甚至还会推一把。 或许真就似更多人所说的那般,我等......尤其是我,能在这件事情上攫取到足够的好处呢。 这样想的话,净涪心魔身对着安元和、杨元觉两人加深了面上的笑意,是不是就能接受许多了? 杨元觉看了看净涪心魔身,又看看安元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确实是。 安元和在另一旁若有所思。 看来,我等是要加快动作了。他对杨元觉道,总被净涪你丢在身后,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 第1824页 杨元觉也是郑重点头,但他回过头却更是明显地打量着安元和。 安元和不禁升起些许疑惑。 这是......怎地了? 不叫他为难太久,杨元觉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你不能。他郑重道,你的道路本身就已是一条险路,须得处处小心,急不来。 还是我...... 安元和脸色木然,直接打断了杨元觉,我不能,那你又能做些什么?你现在也不能站在人前吧? 星辰法脉传承确实很不错,只可惜,也是被人盯死了的...... 杨元觉神色一僵,到底是说不出话来。 看着这两个好友,净涪心魔身止不住地笑。 饶是他着意克制,不叫自己笑出声来,察觉到他这边厢动静的杨元觉、安元和两个人还是转了目光过来,齐齐盯紧了他。 那目光里带出的寒意,冻得净涪心魔身都不禁一个激灵。 事情倒也还没有糟糕到那个地步。 净涪心魔身一整脸色,压下面上眼底所有的笑意,严肃且端正地开口道。 杨元觉、安元和两个人没有吐出一个字,可他们心中的疑问却已经从目光中传递了出来。 远古天庭归来所以能成为定数、成为大势,除了这确实契合诸天寰宇的需要以外,还是因为远古天庭自身的力量。在寰宇定数、强大力量面前,纵是旁人另有些什么心思,都只能收起开。 他们并不能真的做什么,所以动作也始终还在一个限制范围内。 从那些幕后之人只让庄小意出手就能看出来了。 更何况,他们其实也在顾虑着我。 净涪心魔身最后道。 顾虑着净涪? 杨元觉、安元和触及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时候,便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是啊,他们是有顾虑的。 不说佛门那边厢,就是未来的净涪,也是所有想要动手的人需要考虑清楚的原因。 但想明白是想明白了,真让杨元觉、安元和两个就这么将所有麻烦事情丢给净涪三身,他们又着实做不到。 偏生他们有这个决意,却没有能够贯彻自身这个决意的力量与手段...... 杨元觉、安元和能够做的,居然只是沉默。 净涪心魔身细看着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神色,心中一动,便要开口说话。 只这一回,还没等他的话出口,他便察觉到了从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倘若这目光只来自与净涪佛身,倒也还罢了。但事实不是如此啊...... 净涪心魔身没有回转心神去看净涪本尊的神色,他很是自然地安抚杨元觉、安元和道,虽然未来的局势是肉眼可见的混乱,我等现如今的力量也不足以支撑我等趟过那一个个涡潮,但未来到底还是未来,我等还有时间的。而我...... 我是能等到你们的,不是吗?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抬眼看过去,定定看入净涪心魔身的眼底,竟然一时齐齐笑了起来。 净涪啊净涪,你还真是糊弄人,你明明想说的就不是这句话。 杨元觉毫不客气地拆穿净涪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 安元和也在另一边连连点头。 净涪心魔身木然地收起面上的笑意与温和。 你们知道就好了,何必要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你们当我想这样说的?本尊那家伙可是在看着我呢! 待到笑够了,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齐齐看定净涪心魔身,那眼睛里眸光或是坚定或是锋锐。 你放心。杨元觉道,我们都知道的。 你且等着就是了。 安元和也是郑重点头。 净涪心魔身看了看安元和,又看看杨元觉,扛住了从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传来的目光,一点不客气。 类似这样的话,我好像已经听你们两个说过好几回了吧?话说,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的脸皮抽搐一阵,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好奇地看着他们两人,那等着杨元觉、安元和两人答案的模样,居然给人一种乖顺的错觉。 杨元觉不忍目卒地转移目光,却到底是点头,你问。 净涪心魔身笑了一下,果真就问道,我很好奇,你们两个不会是拿这样的话语来搪塞我的吧? 搪塞过我一回,回头就做自己的? 杨元觉怔了一瞬,回过神来的那顷刻间便即与净涪心魔身力辩,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会是这样的人?原来你居然是这样想我的? 安元和也在一旁插话,是我们。 杨元觉从善如流地将话给改了。 你真当我们会是乱来的人?! 饶是净涪心魔身,对着这样的杨元觉、安元和也觉得有些理亏,一时居然哑口无声。 道歉!杨元觉喝了一声。 净涪心魔身微微低头,果断道歉。 是我的错,是我妄自猜度你们...... 杨元觉暗下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绷紧了面皮道,我们原谅你了。 -- 第1825页 察觉到从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传出来的目光中变化的意味,净涪心魔身嘴角微微抽搐,却到底是抬起头,看着杨元觉、安元和两人。 分明是直视,可杨元觉、安元和却愣就是生出了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还有事? 没有任何交流,杨元觉强自支撑着身体,平淡而冷静地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一一看过这两位友人,低低哼了一声,没有。 杨元觉心神一松,正要小心地调整呼吸,遮掩自己的痕迹。 哪怕他也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他的所有动作,一点不漏、一丝不错必定被净涪心魔身尽收眼底。 只是有件事,需要提醒你们两个而已。 净涪心魔身一一看过杨元觉、安元和两人。 杨元觉、安元和各自坐稳,严肃认真地看着净涪心魔身。 你说。 净涪心魔身这时候却是收回了目光。 这方寰宇......不独独是玄光界天地,便连整个诸天寰宇,怕是都要乱起来了。而这乱象,是众生之劫数,也是众生之缘法。 虽我一直在提醒你们两个小心,但真正面对变化局势的,却仍是你们。若你们真的撞上了机缘...... 顿了一顿,净涪心魔身又道,就应当、也只能由你们自己决断。 不必太过顾虑我,也不必太过在意我往常里与你们说的那些话。 杨元觉、安元和听完净涪心魔身的话,对视着笑了起来。 这个你放心。非但是你,我们可也是修士。 我们会有决断的。 杨元觉道。 安元和也道,放心。 净涪心魔身抬起目光,看向联络铜镜镜面里映出的两个人,沉默半响,也终于是笑了起来。 又是闲谈半响后,净涪心魔身方才将联络铜镜收起。 他看着远方广阔无垠的天穹,无声沉默。 杨元觉、安元和都让他放心。可他、他们真的就能放心吗? 便连作为心魔身的他,也不知道。 杨元觉那边其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星辰法脉哪怕再是不愿意在诸天寰宇中暴露痕迹,当杨元觉这个斗姆元君的传承弟子真的遭遇危险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出手相助,不可能坐视不理的。 可,安元和呢? 在浮屠剑宗里的三位大剑修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背负着浮屠剑宗绝大多数因果恩怨、更是行走在利剑一道的安元和呢? 但这就是人生,这就是未来。 人生的道路需要人自己去走,就像一个人的道需要自己去修一样。 而未来...... 未来或许立足于现在,但仍是未定,多有变数。 哪怕是远古天庭归来已成定数,可到底它将用什么样的形式归来,归来时候又是个什么状态,都尚未有所定论。就像...... 净涪未来或许确实证得了大罗道果,可具体的情况如何,仍是未可知悉。 净涪那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净涪本尊的身形显化,默然站立半响后又悄然散去。 只不过...... 不论净涪心魔身是不是会放任自家心神在这些无用的情绪中颠沛流离,他如今也没有那个时间。 毕竟,除了净涪心魔身日常的修行之外,本来就在与玄光界天地那些初初蜕凡入道生灵宣讲修行常识、寻常修行法门的他,更还要留心分理玄光界天地之中的种种变化,可忙着呢。 是以很快,净涪心魔身就投入了忙碌的生活之中,轻易再分不出心神去顾虑其他。 而另一边厢,净涪三身的两个友人,安元和、杨元觉也各有他们的动作。 安元和倒是寻常,在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信息后,他便起身,往剑冢中央的那座大殿走去。 真正让净涪三身担心的安元和,或许才是他们三人中最安稳、坚定的那一个。 察觉到安元和的到来,钟、温、孙三位大剑修各自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三位师祖,安元和行了一礼,弟子有事,想要禀报三位师祖。 收起联络铜镜的杨元觉默然坐着,半响没有说话。 事实上,正如净涪三身担心着他、安元和,安元和又顾虑着净涪三身、杨元觉一般,杨元觉也在担心着净涪三身与安元和。 不论是净涪三身还是安元和,他们中的哪一个,都让杨元觉忧心不已。 毕竟在杨元觉看来,安元和固然危险,可净涪三身那边厢也安顺不到哪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元觉终于下定决心。 他向上抬手,虚虚在顶上一抓,然后猛然拽下。 一捧缀满星辰的云烟被他拽了下来,拿在手上。 定睛看着这片云烟片刻,杨元觉伸出手去,缓慢而坚定地点落在云烟里的某一颗星辰中。 那颗星辰位于中天,被群星簇拥,分明是群星之主的姿态。 可奇怪的是,明明是这般高绝的位格,明明只要出现就会吸引人注意必不会忽略过去的星辰,在杨元觉手指点落之前,却几乎没有谁能认知到这一颗星辰的存在。 得杨元觉神元灌注,本就在杨元觉动作下再不遮掩自己存在的星辰,在这一刻光芒大盛。 -- 第1826页 尊贵华耀的紫光以星辰为中心,径直扫荡过整片云烟,将所有星光一概镇压,只留它一星明光灼灼。 星光从云烟中散出的同时,也将杨元觉周身那将要变化的天机、气数一同压制,不显半点异色。 此刻哪怕是大罗仙真将目光放落在杨元觉身上,也很难看破杨元觉身上端倪。 曜紫星光之中,一道和煦的声音落在杨元觉耳边。 小师弟? 杨元觉躬身低头见礼,紫薇师兄。 不必这般多礼。那声音带着笑意,很是亲近,小师弟此时联络为兄,可是有什么事? 第519章 杨元觉将缀满星辰的那片云烟收起以后,方才敢悄悄地松一口气。 他静立半响,转手又取出联络铜镜来,往净涪、安元和两个那边分别送去一份信息。 察觉到联络铜镜动静的净涪心魔身抽出一点心神,转而查看其中内容。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分了目光过来。 看过杨元觉送过来的消息以后,净涪三身也是无言沉默。 好半响后,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方才响起佛身的一声长叹。 我算人,人算我......有来有往,也挺好的。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却是不太赞同。 人家可未必将我等放在眼里。你太高看自己了...... 佛身一听,也觉得在意,不禁摇头发笑。 净涪心魔身悄然低头,悄然将一道回音通过联络铜镜送到了杨元觉那边。 其实不该奇怪的,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既然能够将自己的归来落为定数,自然也是早就在这诸天寰宇中做下了种种安排。难道你真信他们就什么都不做,全凭天数自然运转? 更何况,在这方诸天寰宇中,真正能一槌定音的,其实还得是自身的力量...... 心魔身低声道,谁都是这样,没有一个例外。 佛身默然不语。 心魔身忽然一笑,轻易扭转了话题。 说来,有元觉在,元和那边可就我们能够轻松一点了。 佛身也是笑着点头。 确实是能省一些心力。但他很快又道,不过事情到底怎么样,却还是要看局势的变化,也得看......元和及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前辈的意思。 心魔身对安元和倒很有信心。 元和他能够处理的。 有与斗姆元君星辰法脉关联甚密的杨元觉支持,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大剑修本身状态又不怎么样,对上那三位,安元和想来还是能够把握住相当的主动权的。 他虽是剑修,懒得与人太多掰扯,倘若可以也常会将这样的麻烦事丢给净涪三身,可这并不就意味着安元和不擅长这些。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声走到了净涪心魔身不远处站定。 净涪心魔身收回心神,抬眼看去。 那是一个长耳灰兔。但向来胆小敏感的兔子这会儿却是稳稳当当地守在那处位置,不见一丝怯弱。 见得净涪心魔身目光望来,那灰兔更是恭敬低头,向他见礼,老师。 净涪心魔身点头回应,便问道,有事? 那灰兔踌躇一阵,双手向上一托,捧出一枚非金非铁的黑石。 老师,烦请老师帮忙看一看,这个到底是什么? 净涪心魔身一招手,那块黑石便落到了他的手上。 不过甫一触碰到这块黑石,净涪心魔身的眉头便是一跳。 从哪里来的? 灰兔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弟子从山脚里捡的。就在那座山的某一个凹洞里。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抬手给净涪心魔身指了指。 拿着黑石的净涪心魔身张眼往灰兔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片蒙蒙的金色佛光笼住了他的双眼。 金光涌动,似有无尽瑰丽玄奥沉浮。 净涪心魔身站起身,拿着黑石就往那个山头走去。 经过灰兔的时候,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挥了挥袖,将他也给带上了。 灰兔心头惴惴,总觉得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可他非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询问净涪心魔身都不敢,便也只能唯唯诺诺地被人带着走。 幸而不论是净涪心魔身明面上的身份,还是这些时日以来他的种种态度作为,都给了灰兔足够的信任,不至于叫他生生吓破了胆。 老师。 老师。 老师...... 看见净涪心魔身经过,各自散开的一众生灵们也都陆续与他行礼。 净涪心魔身一一点头应了,只不停留,自顾自就寻了位置走去。 见净涪心魔身走得远了,那些生灵才继续各自埋头,整理收集各种生物信息。 这是他们这些时日的功课,也是净涪心魔身托予他们的任务。 事情太多也太琐碎,若是过于拖沓,那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将结果上交。 谁都不敢散漫。 他们很努力地忙碌,哪怕他们中有一部分甚至都没有手脚,只有一条尾巴。 快快快,我们再搜寻过那边,就能完成今日里的任何里...... -- 第1827页 哈,终于快完成了吗?!真好,终于能够休息一会儿了。 怎么?累着了? 倒也不是累,就是头疼。你不知道,这几天下来,我眼睛都是花的,总觉得眼前到处都是一株株树木立着,而我一看见它们,就总是想要去看一看它们的种类,分清楚它们之间的区别...... 真这么夸张?我觉得倒还好啊。 你当然好,你是鹰啊。我呢?我只是一只熊!我眼睛和你的眼睛可比不了! 哈哈哈......这倒也是。不过,你没觉得你这些天和之前不一样了吗? 不一样?哪里不一样? 眼睛。 眼睛?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哈哈!哈哈......哈。 那黑熊后知后觉,当即开怀大笑,但他只笑了一声,便被从各处传来的目光逼了回去。 净涪心魔身将那些喧闹都丢在了后头,一路寻道而行,很快就出现在了一处山脚下,站到一块石头前。 那石头的阴影处,正有一个被荆棘遮蔽的小凹洞。 长耳灰兔看着那一处小凹洞,眼睛闪过一道亮光。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敢贸然作声。 因着种族天性的缘故,他确实胆小敏感,但并不意味着他不聪明。 事实上,当净涪心魔身将黑石拿过去的时候,长耳灰兔就猜到些什么了。 不是怀疑那块黑石是什么宝贝,而是怀疑那黑石会是什么祸端。 寻常的天材地宝、天地灵粹还不至于让净涪法师动容,至于不寻常的天材地宝...... 那也轮不到他将它带走。 老师。 待到他能够自由行动以后,长耳灰兔两股颤颤,恨不能退到三千里外。 可他到底是站住了。 这个......到底是什么? 净涪心魔身眸中有金色佛光沉浮。 是被封禁了的戾气。 被封禁了的......戾气? 长耳灰兔险些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 但净涪心魔身听见了。 是。 长耳灰兔心里有很多问题,但他都不想问。 因为他太清楚自己的那点子能耐了。 这些事情不是他所能了解的。起码不是现在。 如果有以后...... 那就以后再说。 长耳灰兔悄然看了看前方面对山石站定的净涪心魔身,又低了头去。 看见净涪心魔身,他的身体到底是不那么抖了。 净涪心魔身侧过身体,问道,你是要继续留下来,还是先回去? 长耳灰兔果断地做出了选择。 老师,我还是先回去吧。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又吩咐道,你回去以后,让他们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其他的......就等我回去再说。 长耳灰兔点头应了一声,是,老师。 他转身要走。 净涪心魔身又叫住了他,你领着他们退出千里范围,不要轻易靠近这附近。 长耳灰兔自然还是应了。 看着长耳灰兔退去,净涪心魔身又等了等,等到那些追随着他的一众生灵往外退出千里范围,他才一抬手,将一道气机打入了前方的山石上。 山石仍自岿然不动,但它的影子却像是被风吹动的树叶一般开始摇曳。 每摇摆过一圈,净涪心魔身面前的那个凹洞就扩大半尺。 到得那个凹洞彻底打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若只是寻常的地洞洞口,净涪心魔身是不怕的。非但是他,随便一个寻常生灵过来,都不会有任何异色。 可面对着面前这一个凹洞洞口,净涪心魔身心头却隐有悸动。 他皱了眉头。 佛身和净涪本尊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显化出身形,各各借了他的目光仔细检看着前方的凹洞洞口。 要去吗?佛身问道。 心魔身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那块黑石,凝神沉默。 佛身半点不以为意,他更是对净涪心魔身说道,不若我来? 你来?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心魔身才回了佛身一句。 佛身点头,我觉得......或许由我来能更加的安全。 心魔身似乎是终于看完了那个凹洞洞口内里种种情状,他摇头,未必。你反倒会刺激它。 佛身也是摇头,甚为坚持。 但它在这里,而且很有可能还会随着时间恶化。刺激与不刺激没什么差别。 心魔身顿了一顿。 佛身看定他。 但心魔身到底还是摇头,不行,我来。 佛身还想要说些什么,心魔身已经抢去了话头。 你有你的任务,虽然那块未来帝国帝玺原石一时半会儿并不着急着成形,但你到底是在和玄光界天地意志一同造化它,而眼前这里的问题,却是肉眼可见的麻烦。若果真将这里的事情交给你...... 不出问题倒也罢了,若是出了问题,连带着污染扭曲了那未来的帝国帝玺原石,甚至是玄光界天地意志......那问题可就大了。 -- 第1828页 说到这里,心魔身很是轻松地笑了一下。 我当然是无所谓的,就看你担不担得起这样的风险了。 佛身默然,半响没有作声。 心魔身得意一笑。 轻易将佛身给镇压以后,心魔身又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完全没有任何表示。 见得心魔身目光望来,净涪本尊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心魔身如何还能不明白? 他咧嘴笑了笑,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两个净涪说道,那我便去了。 黑石被他往上一抛,也不见这天地间有风转过,那块黑石便已絮絮地散作粉尘。 在那粉尘之中,一缕漆黑如墨的道气无声流转。 那是什么样的道气呢? 幽寂的、森寒的,仿佛能够冻彻真灵。 饶是寒暑不侵的净涪心魔身,见得这一缕道气,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深寒死寂的气息从天地各处而来,仿佛要侵入他的神魂,将他整个人拖入无边的死寂之中;又仿佛是在唤醒他心头的某些相同想法,要帮助它们壮大、扩散,乃至从净涪心魔身的意志中抢夺过这具身体的主导权,更甚至是引导着净涪心魔身这具化身直接走向沉寂、走向破灭。 但心魔身到底是净涪恶念所成,又经受过未来劫主力量浸染,并不是寻常的力量就能影响到他的。 倘若如今出现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的,并不只有这一缕道气,而是绵绵无绝、几近大海汪洋,完全将净涪心魔身陷入其中,让他挣脱不得,或许还会有效果。但现在? 就只有那么一缕,能顶个什么用? 更何况在净涪心魔身旁边,还有佛身和净涪本尊在照看。 就算它的影响能够突破净涪心魔身那一关,也还有佛身和净涪本尊呢?想要真让净涪心魔身做些什么,可没有那么容易。 那一缕幽寂深寒道气仿佛也有所感觉,并不与净涪心魔身纠缠,道气的形体开始闪烁,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彻底遁入这方天地中,再另等时机出世。 可净涪心魔身却不会让它就这么逃走。 扬着唇角、弯着眉眼,净涪心魔身抬手虚虚一捞,便将那缕漆□□气抓在了手里。 倘若此时有人在旁边留意净涪心魔身的动作,他就会发现,净涪心魔身拿住那缕漆□□气的手掌上,分明正附着着一片苍白灵光。 有那一片苍白灵光封锁,任凭那缕漆□□气再如何挣扎,也仍是脱不出净涪心魔身的手指。 拿住那缕漆□□气,净涪心魔身将它放到眼前仔细检看。 被封印住的道气和脱出封印的道气是很不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过一回,心里就有些底了。 我怎么觉得,佛身也在皱眉,脸色似乎有些难看,这缕道气有玄光界天地的烙印?难道...... 它是玄光界天地造就出来的? 还不等佛身自己给出一个答案,心魔身就先否定了。 不会。 他斩钉截铁,似乎异常的肯定。 佛身和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都转落到了他的身上。 玄光界天地的劫数不是这个。心魔身道,在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已基本成形的时候,天地不可能会再演化其他劫数。 心魔身看向了被他拿在手里的那缕漆□□气,或许是某些人还想要将玄光界天地这滩乱水搅得更浊乱一些。 佛身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松一口气还是应该更苦恼。 心魔身向前走去,一步踩入了那个漆黑凹洞之中。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进去看看情况。毕竟我们看见它的时候,它可是被封印的。 被封印......心魔身笑了一下,总不可能是它自己动的手吧。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佛身才发现自己的思绪似乎有些太混乱了。 他不觉顿了一顿。 心魔身斜瞥他一眼,你在想什么? 佛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你是担心自己的状态,那其实没有那个必要。 佛身眉梢一动,问道,怎么说? 心魔身就笑了,因为我更喜欢你那个思绪混乱的状态啊。 作为与佛身相生相克的心魔身,他还巴不得佛身这个样子呢。 佛身不觉憋气。 但正待他要说些什么时候,他看到了处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 佛身心神一动,他下意识地沉定心神,静默半响,方才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正小心地沿着凹洞往里走。 凹洞很黑,哪怕是修为不俗的净涪心魔身,在这里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然而,这仍然难不倒他。 此刻就正有一盏石灯为他照亮这凹洞。 心魔身察觉到佛身的目光,笑着分出一点心神回望过来。 怎么?你终于发现了? 佛身张眼看向他所寄存的玉石空间。 这一块玉石里,充斥着玄光界天地的力量。而,佛身他也在这一块玉石里。 所以受到玄光界天地力量造化的,不只是这一块玉石,净涪佛身也受到了影响。 -- 第1829页 毕竟,净涪三身也只是一个金仙而已,而正在晋升之中的玄光界天地,却是等同于向着大罗突破的太乙真仙,而且是远胜于寻常修士的一方天地意志...... 只是单纯的被影响而不是直接被改造,已经是净涪佛身自身意志的坚韧了。而除了归功于净涪佛身自身以外,他也得感谢两个存在。 景浩界天地烙印与玄光界天地意志。 若不是有景浩界天地烙印庇护,若不是玄光界天地意志本身对净涪是呢是呢不存在恶意,净涪佛身的问题也不会到这一刻方才显出少许痕迹。 佛身笑着阖首,嗯,我发现了。 心魔身看他脸上神色,不禁撇了撇嘴。 佛身自然能察觉到心魔身那边的小动作。 他直接对心魔身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看着确实很友好,可那也得看谁在看。若叫心魔身自己来说的话...... 什么友好,一点都没觉得。那分明就是在挑衅! 心魔身再不理会佛身,将所有心思收拢,更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变化。 他已经走了很一会儿了,可他还是没有找到地方。 佛身也不再闹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一道,也在帮着心魔身探查左右。 一直到了半个时辰以后,净涪心魔身方才察觉到了什么。他将更多的心神收回,仔细查看着手里拿着的那缕漆□□气。 原本像风又像丝绸的道气,这会儿却像是活物一般,即便被净涪心魔身拿在手里,也还是挣扎着往洞口的方向蔓延、倒伏。 它在抗拒...... 抗拒跟随净涪心魔身深入。 净涪心魔身、佛身和本尊的心神尽皆微动,更是打点起了精神。 走! 说是这般说,但净涪心魔身在加快脚步往前的同时,也更加小心地观察着周围,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手里漆□□气的抗拒越发明显激烈。而更重要的是,随着净涪心魔身位置的深入,那道气表面又一次浮现了漆黑的灰尘。 就像是净涪心魔身破开这道气封印时候,自道气表面抖落下来的粉尘。 只是那些粉尘很轻易就被道气抖落,而这里的粉尘,却很执拗很坚持。它们就像是活物一般,一点点、一颗颗贴服在道气的表面。 越是往里走,那些贴上道气的粉尘就越多,也越是灵动生活。 净涪心魔身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时停下脚步,抬眼望入更深处的黑暗中。 佛身也在此时开口道,封印这缕道气的存在,就在更深处。 心魔身微微偏头,将一点目光分落到佛身身上。 你怎么知道的? 佛身抬眼,示意地看了看他所在的那一方玉石空间。 从它那里得知的。 心魔身了然,玄光界天地意志? 佛身点头,总是有些便利的。 心魔身轻笑一声,将目光收回来。 他继续往前走。 更深处那位,如今状况不太好吧?他问。 佛身嘴唇动了动,刚想要回答心魔身的话,就听见了他的另一个问题。 说来,我还很好奇......似这样被封印的道气,这里到底有多少。 还有什么问题,你一并说道了吧。佛身没甚好气地道。 心魔身咧嘴一笑,那就再问一个问题。 它到底是怎么离开这里,走到凹洞外头去的? 心魔身说话时候,又将手里那缕道气抬起来晃了晃。 这会儿,那缕道气表面已经被一层灰尘给密密封上了。 方才还很有活力的道气,这会儿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所剩无几了。 也正是因为这缕道气的表现,才让净涪心魔身很是疑惑。 若是这凹洞深处里的存在真是这般克制漆□□气,那这一缕漆□□气又是怎么挣脱影响,顺利逃到凹洞外头去的? 佛身觑了心魔身一眼,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便闭上眼睛,尝试着通过玄光界天地意志浸染在这块玉石空间中的气机,去探查玄光界天地中发生的种种。 因着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过去,并不涉及未来,佛身所做的也只是单纯的沟通玄光界天地搜集信息而已,所以他很轻易就得到了答案。 第520章 原来...... 佛身睁开眼睛,眸底沉着一丝悲悯。 净涪本尊和心魔身都转眼看定他。 佛身长长叹过一声后,便将这里的种种过往都与他们说了。 是玄光界天地里孕育的一位山灵。 山灵?心魔身也很有些诧异,就这样的一座山头......也能那个孕育一尊山灵? 心魔身团团看过一圈。 即便他们现在还处在地底凹洞,眼前漆黑一片,脚下只有崎岖蜿蜒的穴`洞,他也仿佛像是已经看过了这一整座山。 但事实上,心魔身也只能看见这一座凹洞而已,其他的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的,即便是金仙境界的他,此刻目光也被囚锁在凹洞之中,根本不似寻常时候那般,轻易就能顺遂心意看破这内外。 这一处凹洞很不寻常...... 他不是第一次这般想了。 -- 第1830页 只是心魔身到底没有与佛身和净涪本尊说起。 反正也不需要他多话,佛身和净涪本尊也是知道的。 就不必浪费口舌了。 佛身摇头,自然是因为那位山灵没有孕育成功。 他看着心魔身手上渐渐被封印起来的漆黑`道气,听起来很是惋惜。 为了封印这个? 心魔身将拿着那缕漆黑`道气的手向佛身摇了摇。 佛身点头。 若不是为了封印它,这座山头孕育出来的山灵必会是玄光界天地里的一尊神灵。 佛身说得甚是肯定,并没有多少怀疑。 ......这么相信那位连出生都没有机会的山灵么? 心魔身侧了身,看向佛身。 但他也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其实也不奇怪,那位山灵都未曾真正长成,就已经能将那些难缠的漆黑`道气封印、镇压,不让它们侵扰人间生灵。 起码在这个时候,还是如此。 这般能耐、这般资质、这般手段,倘若他能够成功诞育,玄光界天地中怕是又有一番变化。 至不济,这玄光界天地中也能多一座灵山不是? 要知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只要那位山灵能够出世,这座寻常小山必能借助他的灵机,汇聚天地气数,得成灵境。 总不会还似现在这般,山灵夭折,山头自身灵机空耗去九成。 如果单单只是这般,倒也还是罢了。偏生这个时候,又正是玄光界天地往大千世界晋升的时候。 其他的山林、山脉都把握住了机会,一日更胜一日地成长壮大,只它,失了山灵,又耗去灵机,反倒被一众山林、山脉落在了后头。 这不,净涪心魔身汇聚一群生灵从它这边经过,都没有多少生灵愿意多看它一眼的。 心魔身摇了摇头,却道,这也是劫缘。 佛身听心魔身的说法,很有些奇怪,为甚这般说?心魔身,你是又发现了什么吗? 心魔身仍是将手中拿住的那缕漆黑`道气向佛身的方向晃了晃,让佛身将它看得更清楚一些。 山灵为的什么夭折?他问,是因为天地灵机不足以维系它的成长?是山灵自身根基不够,还是因为这天地中的什么人出手断去它的机缘? 不等佛身回答,心魔身自己就先摇头。 都不是。 它是为了封印这个。 而这个,虽然我等现在还没真正弄清楚它的本质与来历,但我们都很清楚......它,祸害着天地。 佛身点头,接过心魔身的话,这道气祸害天地,哪怕不会当即爆发,也会在天地中埋下祸患。到得它彻底爆发的那一日,这天地转眼便会陷入寂灭。 以己身一切封印镇压这一场祸患的山灵,即便未出生,于天地也是有大功。应受大功德。 心魔身嗤笑一声。 功德这玩意儿,他也不否认在有些时候确实很好用。毕竟他也受用过,但问题是...... 功德并不是真的万能。 尤其是在天地本身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哪怕有大功德在身,该死的还是要死。所谓的大功德,顶天了也只能将死亡的结局往后拖一拖,希望能够拖到生机到来而已。 佛身瞥了心魔身一眼,神色不动,轻易地将他自己的话说完。 有大功德庇护,那位山灵还没有完全断去生机。 心魔身很随意地点头,肯定了佛身的判断。 佛身神色微松,却是问心魔身道,你知道那位山灵现如今在什么地方? 或许是因为玄光界天地对这些漆黑`道气相当忌惮,不愿意将这件事的相关事宜传扬出去,以免被如今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各色修士利用,关于这一处山头里的事宜很是平常,更隐秘的消息根本就没有暴露在天地信息之中。 倘若现在站在这里的不是净涪心魔身,倘若那缕漆黑`道气不是已经被净涪心魔身牢牢拿在手里,倘若探查其中信息的不是净涪佛身...... 怕是没那么容易从天地中得到这些信息。 玄光界天地意志似乎很重视那位山灵,即便是净涪佛身探查天机,也仅仅只是知道了此地过去发生的事情,连那位山灵如今具体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藏在哪里,都没有收获。 是以心魔身的推测,佛身是真的很重视。 他更相信,如果心魔身愿意出手的话,那位山灵应该也是藏不住的。 佛身多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敏感地回望他。 佛身冲他笑了笑,仍等着他的答复。 知道。心魔身一面收回目光,一面答道。 得到这个一点都不让人意外的答案,佛身沉吟了一下,郑重问心魔身道,可以将它找出来么? 找它出来干什么?心魔身似笑非笑,它所以被玄光界天地意志藏起来,还是为了休养,为了等待时机,你这会儿去找人,真不是在打扰人家? 佛身静静地凝视着心魔身。 心魔身平静地回望他,半点不退。 佛身微叹一声,却是稍稍退了一步。 他别开目光,问道,不是我等? -- 第1831页 虽然这句话问得着实含糊,但心魔身明白佛身的意思。 他一哂,佛身啊佛身,你别不会真的以为,这玄光界天地里就只有你一个人顶用吧? 佛身松了一口气,他笑了笑,若是这天地间还有志同道合之人,若他们这些同伴还有足够的手段去解决问题,我自是无有不可的。 佛身自信吗? 确实自信。 但他并不自傲,不会真的就相信这天地间乃至是遍数整个诸天寰宇,就只有他一个人能够解决玄光界天地里的一应麻烦事。 他并不惟一。 另还有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更甚至远胜于他。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从净涪的善念而来,修的却是智慧一道,他从来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心魔身停下脚步。 立在沉凝的黑暗之中,踩着带了水汽的泥土,净涪心魔身回望佛身。 所以,这边厢的事情就不需要我来动手了?他问道。 佛身很认真地想了想,不答反问道,那位山灵现在的状态怎么样了呢? 心魔身张眼往一处方向看去。 那是凹洞的更深处。在那里,几乎凝成实体的黑暗叫人窒息。 净涪心魔身修劫数一道,随着他修行精进,哪怕天地间灵机无数,华彩十色,只要他愿意,劫数仍旧能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 所以佛身从玄光界天地里得不到的消息,心魔身却能通过萦绕在那位山灵周身的劫数气息确定些什么。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心魔身发现了这一场劫数的存在,还捉住了一点劫数的痕迹。 否则他也是做不到的。 而此刻,以手中那一缕渐渐封印起来的漆黑`道气为绳索,花费了一番工夫后,心魔身还是找到了那位被山林和玄光界天地意志小心保护着的山灵。 它实在是太过狼狈了,只剩下最后一点意志维系着自身意识的存在。至于本源...... 也只剩下一抔浸润着灵光的山土了。 异常的凄惨。 还在依靠沉睡来补足被消耗的本源。心魔身漫不经心地答道,随后他就笑了起来。 嗯?佛身看着心魔身面上的笑意,更提起了警惕,是不是还有什么更糟糕的? 心魔身冲着佛身咧了咧嘴,更糟糕倒不至于,但......如果没有人插手的话,哪怕是玄光界天地成功晋升大千世界,天地意志能够腾出身来处理天地中的棘手问题,这山灵大概还是醒不过来。 佛身狠狠地皱了皱眉头,醒不过来? 心魔身笑着阖首。 佛身抬头,目光瞥过心魔身手里拿住的那缕漆黑`道气。 因为它? 心魔身笑了起来,是啊,就因为它啊。 佛身不理会心魔身,目光锁定在那缕漆黑`道气上,仔细观察,不放过一丝动静。 是因为这道气其实也在时刻挣扎,更甚至是成长壮大?而为了延续封印,沉睡中的山灵将自己才恢复过来的本源都给扔进去了? 所以山灵的状态才始终得不到改善?所以即便玄光界天地的力量一直在壮大,山灵也只能维系住当前的状态? 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佛身的眉头皱得更紧。 好半响后,他微微摇头,将目光从那缕漆黑`道气中收了回来。 这件事情,他暗自叹了一声,确实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 只从心魔身手里拿着的那一缕漆黑`道气就看出来了,沉睡状态中的山灵与那些漆黑`道气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动态平衡。 非是能够封印镇压那些漆黑`道气,不能减少这位山灵在此中的投入,也就不能减少它的本源损耗,将它状态一点点扭转过来。可若有人想要封印镇压那些漆黑`道气,他本身的力量也得近似于这一位山灵的本源,才不至于破坏山灵的封印,最后弄巧成拙,反将那些漆黑`道气给放出去。 而净涪佛身...... 不,不独独是净涪佛身,遍数净涪三身,他们的力量本质都与那位山灵差远了。 这位山灵可是正在孕育的天地神圣。他如今的力量本质,非但有他自己作为天地神圣的根本,还有着来自天地的造化之力。 也所以,要插手这位山灵的封印,若不能用绝对的境界差距和力量差距去补足其中的差别,就得找到一个与这位山灵相类的存在来。 如今的玄光界天地龙蛇混杂,人才济济,要找出这种的存在,不是什么难事,可净涪三身却绝对不是这种存在。 要回去么? 心魔身把玩着手里的那缕漆黑`道气,无可无不可地问。 佛身沉吟一阵,再采几缕道气带走吧。 心魔身又是笑了。 你准备暗下找人? 将此地消息直接透露出去是不可能的,谁知道闻着风声找上门来的是人是鬼?若有人要打这里的主意,要破坏这里的封印...... 不说那位山灵到底还能不能剩下一点粉尘吧,单说这些漆黑`道气扩散,带给这个天地的恐怖影响就够让佛身头疼的了。 所以佛身就算是要找人来解决这里的问题,也得慢慢地筛选寻摸,不能一骨碌地来。 -- 第1832页 嗯。佛身随意地应了一声,便要催促心魔身,你...... 他话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停了下来。 佛身望入了心魔身的眼底。 那里,正透着一抹森寒。 佛身一敛心神,端正而恳切地请托道,心魔身,就劳烦你了。 心魔身这才笑了,不过是一点小事。好说好说。 随手将先前拿住的那缕漆黑`道气收起,心魔身向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凹洞抬起双手。 虚虚相对的手掌之中,一团气流漩涡渐渐成形。 随着气流漩涡的搅动,洞窟里传来了几声噼啪的爆裂声。 一缕缕的漆黑`道气裹夹着不断成形的粉尘,出现在气流漩涡之中。 随着这些漆黑`道气的流入,净涪心魔身手掌上的那团透明气流漩涡变成了一个混浊的漆黑球体。 眼见着数目差不多了,净涪心魔身双掌陡然一合,拿住了那个拳头大小的混元球体。 心魔身将它拿到眼前,细细打量。 虽然卖相是有些差,但看着也还行。 净涪心魔身说着,就想要那个混浊的漆黑球体收起。 等等。佛身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是佛身不想要更快,也不是佛身不想抢在心魔身动作之前与心魔身商量妥当,实在是也很了解佛身的心魔身更快了一步。 而这一刻,心魔身的动作更是迅捷。 佛身的话音才刚刚落在心魔身的心头,那个漆黑球体就已经直接落到他袖袋中去了。 有什么事吗,佛身? 也是到得漆黑球体彻底消失,心魔身才施施然地问道。 同时,他的目光也很是无辜地看向佛身。 饶是早知心魔身成色的佛身,也是被气得一噎。 缓了缓气后,佛身才能将话问出来,我见你方才收起了足有千缕之多的道气。 嗯。心魔身很平淡地应了一声,好像是这个数吧,我不太清楚,没有数过。 佛身被心魔身的说法和姿态气笑了,不过是想要将那些道气拿出来研究一二罢了,需要这么多吗? 要的。 心魔身点头,迎着佛身的目光,他笑了笑,居然伸出一个手掌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跟佛身掰扯。 我一份,本尊一份,你想来也是需要一份的。然后,佛门那边是需要两份的吧?元和、元觉那里也各自需要两份? 这般一算,我等就需要九份的量了。然后呢?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怎么着也是要预备出一两份来的吧? 就这点都未必够用呢!或许...... 心魔身仿佛是被佛身提醒了一般,做出恍然大悟状地看着洞窟里无处不在的黑暗。 我还应该要采集得更多一些? 幸而这一回心魔身更多是在撩拨佛身,真正动手的意思没有多少,再有佛身的留心,心魔身到底是让佛身给拦了下来。 诶?你为什么要拦我?心魔身似乎还在懵懂,我手上的这点数量还是太少了呢! 佛身看着这般状态的心魔身,一时居然有些心累。 他瞥开目光,看向另一边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却不看他。他直接对心魔身伸出手,我的那一份。 心魔身笑了笑,果真就从袖袋里又摸出那个漆黑球体来,将千余数的漆黑`道气分给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手一圈,将那些漆黑`道气轻易收起。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对心魔身和佛身点头,便径自隐去了身影。 此间的事情,你等自行商量。 自行商量?说得好听! 看本尊的动作,他分明就是赞同心魔身的。 可本尊到底没有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佛身暗自摇头,只得又将目光转过来,看向嬉笑看他的心魔身。 这道气很危险。 佛身深吸一口气,严肃道。 即便它已经被那位山灵镇压、封印,可只看山灵为了封印它所付出的代价,看玄光界天地意志对它的防范忌惮,就应该知道它不简单。 还有一点......心魔身,你也很清楚,那第一缕漆黑`道气到底是怎么落到我等手上的。 佛身语重深长,恨不能将自己的告诫刻入到心魔身的神魂里。 这些道气明明被封印镇压,也仍然在山体上撕裂出一个凹洞,又将一缕漆黑`道气送出。显见山灵的这些封印、镇压即便仍旧完好,可在两种力量的交锋之中,仍是这些道气占了上风。 它远没有我等以为的那般安全。 心魔身笑看着佛身,直到佛身终于停了下来。 这些我自然清楚。但,佛身...... 心魔身敛去面上的嬉笑,示意也似地将目光转向净涪本尊消失的位置。 你也看见了,本尊他也是与我一般的意思。 它或许麻烦,可本尊既然这般表示,那必是已经想定了后手的。 既是这般,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佛身愣怔一瞬。 -- 第1833页 你的意思是说......其实本尊可能有办法处理那山灵身上的问题? 心魔身诧异地看了一眼佛身。 看来,这山灵是很合佛身的缘法啊。即便未曾谋面,也能让佛身这般惦记着他。 笑了一笑,心魔身随意地问道,你以为呢? 佛身不意居然迎来一个问题。 他沉默少顷,摇了摇头。 本尊或许有办法,但他似乎不太想要插手这件事。 心魔身对着佛身一摊手,转身就往外走。 这不就是了。他边走,边还与佛身说道,而且劫缘劫缘...... 佛身,你怎么知道,这场属于山灵的劫缘,不会也是另一个人的劫数与缘法? 佛身真正地沉默了下来。 他再不说话,只在净涪心魔身即将走出凹洞的那一顷刻间,回头往凹洞洞窟更深处那片黑暗看了一眼。 心魔身先前已经确定了那山灵的位置,所以这会儿同为净涪的佛身,也很轻易就循着心魔身方才的路线,找到了那位山灵的所在。 他看见了那位山灵。 白胖胖的婴儿模样,正睡得沉。 可这样看起来就很讨喜的山灵,脸色却是惨白惨白的,就连眉头也是紧紧皱着,分明睡得很不安稳...... 更叫人担心的,还是这位山灵的气息。 看着绵长,却是虚浮浅薄,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去。 大概是察觉到了佛身的目光,那位山灵左挪一挪,右侧一侧,居然就在沉睡中将面容朝向了佛身所在。 佛身看得很清楚,那位山灵似乎很用力地掀了掀眼皮子。 但他实在是太倦乏太虚弱了,任凭他再如何努力,他的眼皮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醒不过来...... 佛身无声合掌,遥遥点头。 也是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真正迈出了凹洞,走入了天光之中。 明明凹洞洞口还在心魔身面前,但佛身视线里的山灵却彻底消失了。 不仅仅是那山灵,连同凹洞洞窟里的种种,也都没有再映入佛身的感知之中。 封印了这个洞口吧。 他忽然道。 原本就要直接离开这里的净涪心魔身停了脚步。 封印这个洞口?他问。 佛身点头,这个封印其实也不够稳固,还是封印了的好。免得再有普通生灵闯入去,反惹了灾祸。 心魔身也不多说什么,回过身去面对那个凹洞洞口。 第521章 你来,还是我来? 我来。 佛身的意志轻易掌控了心魔身的这一具化身。 他站在凹洞前细细打量过这周围半响,仍是没有立即动手。 心魔身看他这般作态,心里明白,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笑了一声,径直坐下,闲闲地望着眼前的诸天寰宇世界。 你还是想帮他? 佛身没有应声,而是径直离开了凹洞前,循着这座山的地气行走。 他走过山脚,走上山顶,最后又回到了凹洞前。 待他回到凹洞前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势已然成形。 这是地势,也是山势。 是以这股势上夹带着浓郁的地气。 尽管因为山灵本身的特殊状态,这股地气不够生活,反倒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死气,也已经足够为那山灵巩固他的位格了。 是的,位格。 玄光界天地如今还在晋升,便已经有山灵孕育,显见这玄光界的天地意志是想要催发本源诞育天地神灵的。这山灵因为封印漆黑`道气的缘故,错失了发育的机会,若再连位格都开始动摇...... 即便他最后还能醒转甚至是出世,也要落后其他的玄光界天地神灵许多。 一步慢,步步慢。 哪怕到得他出世时候,玄光界天地还会有大功德补偿,事情也未必就会有所改善。 在诸天寰宇各位大修士面前,玄光界天地本身都处于弱势,莫说是这山灵,即便是玄光界天地本身,都得多做退让。 大功德未必能够护得住这山灵。 保住位格事实上也不能完全保他平安,可有位格在身,还是高位位格在身,对他总也是一件好事。 那你还得祈祷这道气并没有牵涉到某些更紧要的事情,否则的话...... 心魔身慢悠悠说道,很是悠闲自在,甚至还带了点期待看戏的味道。 佛身瞥了他一眼,双手结印。 一道带着宁静意蕴的金色佛光从他身后荡开,轻易裹夹了他聚拢来的山势,演化一朵金莲落在前方的凹洞表面上。 摇曳的金莲蕊心处,一座小小的灵山沉浮。 净涪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佛号声中,金莲同灵山一道,尽数隐去。 而待到净涪佛身再睁开眼睛来时候,面前哪儿还有什么凹洞呢? 脚下土地瘠薄,生机平淡,不见任何异常。 倘若不是封印这个凹洞的,就是净涪佛身自己;倘若他不是亲自往那个凹洞走了一趟出来,他也没有那么轻易窥破山势的遮掩,再突破他的那道封印窥见凹洞更深处的隐秘。 -- 第1834页 佛身再仔细查看过一阵,确定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便将这具化身的掌控权交还给心魔身,自己回转玉石空间。 这些道气......心魔身笑着让封印着漆黑`道气的球体在佛身眼前晃了晃,你也不要了? 佛身看也不看他。 且先留在你那里。 心魔身把玩着漆黑球体,又特意打量了他所在的那个玉石空间一番,目光在玉石空间里的玄光界天地造化力量上停了停。 是了,你那边其实时刻勾连着玄光界天地意志,若是让这样危险的东西出现在那边,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就让这玩意儿沾染玄光界天地的力量,更顺着力量的关联找到玄光界天地意志? 若真出现那样的问题,佛身你怕就难办了...... 心魔身说着难办,可那言语和神色间的,却分明就是跃跃欲试! 佛身懒得看心魔身,只催他道,你该回去了。 事实上,佛身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 他不应该在封印了那凹洞以后就直接将化身还给心魔身的。他就应该离开了这里才将化身交出去! 心魔身看着佛身面上不显的后悔,哈哈大笑出声。 只他虽这般得意,到底也顺遂了佛身的心意,并不在此地逗留,径自转身回去了。 你说,我们日后是不是还能再来一趟? 他问。 什么再来一趟? 因着心魔身的动作,佛身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心魔身不回答,只给了佛身一个目光。 佛身看见了心魔身收起的那个漆黑球体,沉默了一瞬。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不明白心魔身期待的到底是什么么?! 或许...... 纵然佛身有些不太情愿,他还是给了心魔身这样一个答案。 因为......玄光界天地里的问题,怕是比他们净涪三身最开始时候想的还要棘手太多太多。 有着这样的明悟,就算佛身再不希望还会出现类似山灵这般的事件,他也不能一口否决。 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佛身道,希望,这样的事情能够尽量少一些吧。 心魔身难得地没有打击他。 回到那群追随着他的生灵中后,净涪心魔身的生活一下子就简单起来了。 日常的修行,日常的宣讲修行及天地常识,日常梳理从众位生灵手里得来的玄光界天地变化,以编汇入册,日常地...... 研究那些从凹洞中收取来的漆黑`道气。 随着玄光界天地变化越渐明显,所收集到的玄光界天地知识逐渐繁多,净涪心魔身宣讲的内容也同样丰富起来。 只是即便如此,他所宣讲的内容层次还是不够,着实不能满足已经开始成长起来的入道生灵。 是以,即便心魔身宣讲的内容常有增添,追随在他身侧的生灵还是很快就开始流动起来。 来的来,去的去,没有多少生灵愿意多留。 净涪心魔身从不阻拦。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跟随在他身侧时间相对较长的生灵为净涪心魔身叫屈。 又有人走了,而且还没有提前与老师说一声,这些家伙真是! 就是,他们走就走了,老师什么时候留过他们!可那些任务是他们自己主动在我们这里领去的吧,居然也这样随手一扔,什么都不说就走人了...... ......他们走人以后,后续所有的缺口非但要我们自己填补,还时常要我们来修理,要我说,这样的人无情无德,必得惩罚一番才好! ......老师还是太过宽和了...... 老师忙,或许是腾不出手来,毕竟这样随意离开的人真是太多了...... 可是以老师的境界来说,人多......会是问题吗? 不会。所以...... ......你们难道还不明白,老师是个和尚! 和尚...... 净涪三身都听见了这样的争论,但净涪三身谁都没有在意,包括心魔身。 他很忙,忙着分析疏解那些漆黑`道气。 看着净涪心魔身没有任何反应,渐渐地,便连这些为他打抱不平的声音都消失了。 更多的生灵离开了,更多的生灵来了,他们的流动速度每一日都在抬升。 只净涪心魔身仍是没有任何反应。 不说净涪本尊和佛身,便是心魔身都不在意。 对于他来说,这些生灵出现也好,离开也罢,都是他们各自的选择。在这种选择之下,他们的修行生涯基本都落下了一个定音。 而净涪心魔身自己...... 他便就是在看着。 看着这些生灵的每一个选择,到底都在他们自己的修行生涯中,留下什么样的烙印又怎样演化他们修行的劫与缘。 这才是他行走玄光界天地的真正目的。 其他的,对他来说,真的重要吗? 不重要。 恰恰相反,这些生灵的离开,才是他所乐见的。 他播撒下的种子,总要扎根在土壤里,才知道到底会长成什么样子,不是吗? 所以即便对玄光界天地变化信息的收集因为追随着他的生灵更替而时常出现纰漏,他也不在意。没有生灵能够接手、愿意接手,他便自己来。 -- 第1835页 他的能力摆在那里,即便玄光界天地变化日渐庞大,他所需要收集的信息也越加繁琐,也仍然不能占用他分落到其他事情的时间。 但在时常替换的生灵中,也确实有那么几个,一直没有离开。 即便净涪心魔身分派下来的任务逐渐繁琐,即便净涪心魔身宣讲的内容除了广度扩大以外,根本就不曾往更深处延伸,他们也仍旧没有离开。 净涪心魔身在闲暇时候,亦会多看那几个生灵一眼。 龟、兔、狐、鹿、虎...... 居然还凑了个十二生肖...... 心魔身又一次,也难得地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慨叹。 佛身睁眼往他这边看了看,他们诚心,在最后离开时候,你也给他们一个去处吧。 这不是佛身第一回 与心魔身说起这个问题了。但即便这个话题确确实实是心魔身自己先提起来的,他也还是不曾点头,只漫不经心地将佛身敷衍过去。 再看吧。 佛身暗自叹了一回,也不在这件事情上与心魔身分说。 毕竟...... 这些小家伙才初入道,境界、实力都很有限,而心魔身这家伙做的事情却都很险,可谓是时常在颠覆的边沿处行走。这些小家伙跟着他,由他来安排,日后的生活必然很是精彩。 与其让他们在心魔身的安排下游走于崩溃的边沿,倒不如就任由心魔身撒手。 没有心魔身插手,他们的日子或许还能更平顺一些。 当然,也不是绝对。 这些明知道净涪心魔身这里的情况还一直追随着他走过这一寸寸土地的家伙,即便是吃草的,也是个时常想要撕咬下一口肉的人物。 有心魔身收拢镇压,这些家伙的情况,说不定还能更好一些。 佛身摇了摇头,径直将这些事情丢到了身后,仍自仔细体悟着玉石里的造化。 时间一日日地走过,到净涪心魔身已经编成九册书典的那一日,佛身忽然从定境之中惊醒,看着玉石空间以外的某一处地界。 净涪心魔身将手中的书册随意一丢,回头就问,怎么了? 倒是净涪本尊仍不见任何动静。 佛身摇了摇头,帝星出世了。 心魔身抬头,看向玄光界天穹。 那天穹上云彩迤逦,却不见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他又看向天地四方。 四野寂静又生活,仍与往常时候没有什么差别。 净涪心魔身便回转了目光,看到玉石空间里的佛身。 佛身没有说话,只是虚虚抬手,在空中平淡而随意地抹过。 原本很是平常的玉石空间,在净涪佛身的动作下直接撕破了伪装。 玉石空间之中,龙气正在沸腾,似有磅礴力量在搅动风云。即便是远在另一侧的净涪心魔身,也似乎能够感觉到玉石空间里的激荡与浩瀚。 那是天,那是地,那更是人! 天、地、人三道龙气在他眼前汇聚,合作一颗紫光华耀的尊贵星辰。 紫薇!? 净涪心魔身一时皱了眉头。 佛身的脸色倒还是平静。他稳稳站在原地,任由霸道尊贵的气势镇压而下。 他其实也躲不了。 紫薇帝星成形,本就必有一番异象。如今不过是因为玄光界天地意志特意封锁,才只在这一个玉石空间中显现而已。 可也正因为玄光界天地意志的这一重封锁,也正因为玉石空间的特殊性,净涪佛身才躲不了。 而这,其实也是他多年来专研、参悟玄光界天地造化力量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幸好。 幸好净涪三身力量和境界俱各不差,幸好这一颗紫薇帝星的成形,也有净涪三身的力量在。 是以净涪佛身所面临的冲击,其实也没有外人所见的那般恐怖。 看着紫薇帝星成形,又直面紫薇帝星的压迫,净涪心魔身不惊不喜,反倒有些疑惑。 这真的就是紫薇帝星?怎么觉着,有点不太对? 佛身也在仔细打量着面前这颗紫薇帝星。 是不太对。 毕竟是一直参悟着玄光界天地的造化力量,甚至从这玄光界天地意志确定玉石定位以前就已经入驻这片玉石空间的存在,净涪三身对玉石空间的种种变化也是有所推演的。 现如今出现在玉石空间中的紫薇帝星,与他们所推演的那一颗紫薇帝星,颇有不同。 至于到底是哪里不同...... 有可能会是玄光界天地本身晋升导致的问题吗? 玄光界天地的晋升一直没有停止,不论是天地、还是人,都有变数,而且还是时刻变化的变数。 而净涪三身推演那颗紫薇帝星,却是根据他们所见所知的玄光界天地诸般信息来推演的。 基础在玄光界的天、地、人。 既然玄光界天地一直在晋升,玄光界天地的天、地、人三道时刻变化,那说不定净涪三身的推演数据就在什么地方出现了疏漏呢。 更何况,盯紧了这玄光界天地的,远不止那么一两个大修士。 还有那数量不明的大罗真仙。 在这种情况下的推算,会出现问题早在净涪三身的预想之中。 -- 第1836页 实在不应该觉得奇怪。 但问题是...... 心魔身的眉头锁得更紧。 被净涪佛身和心魔身盯紧了的紫薇帝星仍自安然地悬在玉石空间之中,不受任何影响。 心魔身闭紧了嘴,看向佛身。 佛身也正将目光从那颗帝星中转回,看向他。 两个净涪的目光碰撞到了一处。 帝星现世......心魔身忽然道,是不是就意味着那位未来帝朝之主已经出世了? 心魔身转移话题,佛身也很自然地接上。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的。 心魔身笑了一声,似乎很有些好奇,那么,你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吗? 他看向了玄光界广袤的天地。 这苍茫大地中,生活着许多人。而在这一刻,出生在世界上的孩童同样不少。 在这般堪称庞大的数量之中,亲眼看着玉石空间中这一颗紫薇帝星成形的净涪佛身,能认出那位未来的帝朝之主么?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摇头。 不能。 心魔身叹了一口气。 那你觉得......帝星成形、未来帝朝之主降世的事情,能瞒得过玄光界天地里各位大修士的耳目么? 大罗仙真净涪心魔身压根就没有提,想也知道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那么,有提起那群已经超脱命运、时空的大能的必要么? 瞒不过。 佛身甚至都不曾如何思考,就做出了判断。 瞒不过的。 因为如今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大修士,基本上都已经相互盯紧了,是那种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只要有一个大修士窥破其中虚实,基本上其他的大修士也就都知道了。 净涪佛身可不认为那些大修士会被玄光界天地意志的动作给轻易遮掩过去。 不然。 孰料,也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心魔身和佛身同时转眼看去,果然是净涪本尊。 怎么说? 心魔身当先问道。 终于现身的净涪本尊收回看定那颗紫薇帝星的目光,抬手轻轻一招。 万化星基幕直接跳出,在净涪三身面前舒展开来。 心魔身和佛身看着这一件由杨元觉送来的灵宝,心神俱是一动。 净涪本尊抬手,点落在万化星基幕中央处的那一颗异常尊贵的星辰之中。 那颗星辰紫光耀耀,与净涪佛身同处一方空间的那颗紫薇帝星极为相似。 净涪本尊的目光在心魔身和佛身面上转过,看见他们眼中的明悟,也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再一抬手,轻易收回了那万化星基幕。 心魔身看见净涪本尊动作,心神微转,便将刚刚升起的一个猜测打散。 此事若真不是元觉安排,而是另有什么存在借了元觉的手安排,甚至那位存在还存了恶意,本尊必不会这般轻易放过。 哪怕动手的那位,很有可能就是昔日远古天庭的北极中天紫薇大帝也一样。 所以...... 但看着面前这一颗灼灼帝星,佛身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趁着净涪本尊还在,他偏头问道,这玉石...... 心魔身也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未有任何停顿,自然仍是我们的。只不过,需得等待时机。 心魔身和佛身齐齐暗下松了一口气。 为着这一块玉石,他们已经耗费了许多时间和心神,要是到最后还没什么收获,那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纵是佛身,怕也有些不甘。 不过,佛身和心魔身再是信任净涪本尊,认定他开口的事情便基本不会有其他结果,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忌惮,目光俱各往那紫薇帝星瞥去。 紫薇帝星却仍旧沉默,似乎并不知道净涪三身已经在言语间将这块玉石此后的归属敲定了一般。 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默许了。 净涪本尊向着玉石空间里的那颗紫薇帝星躬身一礼,什么都不说,便就再次隐去了身形。 佛身与心魔身遥遥对视一眼,也是各自端正了神色,向着那颗紫薇帝星作礼而拜。 紫薇帝星依旧沉默,未有任何动静。 心魔身也不在意,只如净涪本尊一般,轻易收回了心神。 玉石空间里只剩下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再看得那颗紫薇帝星一眼,另在玉石空间中寻了一个地方坐下。 在净涪三身俱各忙碌自己事情的时候,杨元觉也若有所觉,再次托出那一片缀满星辰的云烟来。 紫薇师兄。 他拜了一礼。 云烟中那一颗灼灼帝星闪耀。星光洒落之际,亦有一道声音传来。 你那位好友...... 杨元觉微微绷紧了心神。 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这边的细微变化,笑了笑,轻易便安抚下杨元觉的心绪。 小师弟放心,莫说我先就已经应了你,只你那位好友,净涪法师本人,就很不好招惹。你就是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你那好友么? 杨元觉松了一口气,却是道,那净涪他那块玉石...... -- 第1837页 自然仍是他的。 那个声音的主人几乎不假思索。 那块玉石本就是净涪法师着意为自己打造,最是契合于他,旁人拿了来亦是无甚大用。 他还说道,待紫薇出世,我另有一份谢礼奉上。 杨元觉自然知晓,此紫薇非是彼紫薇,而是指玄光界天地里那一颗紫薇帝星。 杨元觉代净涪三身谢过。 多谢紫薇师兄。 待收起云烟,杨元觉立在堂前,神色很有些苦恼。 翻手取出联络铜镜,他点亮了镜面。 净涪。 第522章 微风徐来,带了点细微的水汽。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了看天穹。 天将雨...... 他很自然地转身,在附近找了个地方避雨。 待他在一处山洞洞口坐下时候,一盏灵灯被他取了出来。 灵灯灯盏上,紫、金、白三色火焰安静跳跃。而在那三色火焰光芒扩散之际,便有禁制升腾,轻易将净涪心魔身周身三丈处的声音、光影乃至天机扭曲。 非是境界远胜于净涪三身的大修士着意出手,很难破开这一层禁制,窥破到净涪心魔身周身的真实。 元觉。 眼见得周遭一应布置妥当,净涪心魔身也取出了联络铜镜。 镀着一层灵光的铜镜镜面映照出杨元觉的面容,更传来他招呼的声音,净涪心魔身笑弯了眼,很是安乐地回应。 可杨元觉看着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笑容,却完全没感染到他的情绪,反倒更是喏喏。 净涪,我...... 杨元觉不过是堪堪开了个头,净涪佛身就抬手拦住了他。 元觉,你其实不必与我道歉。 说话的净涪佛身很是认真,面上更是全然不见方才心魔身那奇异的笑容。 杨元觉能觉出净涪佛身的认真,但他还是不太能放松下来。 可是我...... 净涪佛身这一回倒没阻拦他,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将话说完。 我明明知道玄光界天地里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也没有事先提醒你,我只眼看着这些事情发生。 杨元觉没有低头,他直直地望入净涪佛身的眼睛,让净涪佛身清楚地看见自己面上的一切。 也就是玄光界天地里发生的事情与净涪你没有太大的关系,顶多是借了净涪你的一份力。倘若事情的发展不单是那样,而是将净涪你牵扯到更深,那我...... 他说不下去了。 净涪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你将你自己料想得太过了。他道,倘若玄光界天地里发生的事情确实将我拖入漩涡之中,元觉,你觉得你自己真的能像现在这样袖手旁观? 你做得到? 杨元觉沉默许久,缓慢地摇头。 我确实......做不到。 净涪佛身笑了,这便是了。 净涪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都很相信自己的两个好友。这是他们在皇甫成时期就已经为自己择定的挚友。 既是修行道途上相互扶持的友人,也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存在。 若不然,早些年间景浩界天地里困顿的时候,他也不会选择联络这两个人。 唯一例外的便是心魔身了。 但心魔身这家伙秉承净涪恶念而生,哪怕是对同为净涪的佛身和本尊,也时常怀揣恶意,甚至要将两个净涪包括他自己一并灭去。 似心魔身这般的性情...... 念及这里,净涪佛身回转少许心神,瞪了一眼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闲闲摘下玄光界天地的心魔身。 他怎么都不可能没有生出什么恶意的揣测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性情的心魔身,不也轻易将这一具化身的掌控权让出来了? 虽然说是佛身亲自动手抢的,可如果心魔身坚持不让,除非再有净涪本尊出手,否则佛身哪儿能这般轻易顺遂地将心魔身给送回他们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自己站在杨元觉面前? 此间事情说来确实话长,但其实不过是净涪佛身心神间闪过的几个念头,根本没有耗去多少时间。 是以待到净涪佛身将所有心神回转以后,他还能很自然地迎着杨元觉的目光将话题续上。 你、我还有元和,我们三个是性命相交的挚友,哪个又不知道哪个?需要因为这样的小事道歉? 净涪佛身很有些无奈。 杨元觉看着这样的净涪佛身,短促地笑了笑。 这个笑容一出,他便也自然了很多。 净涪佛身看着他,也笑了起来。 虽我是这般说的...... 笑过一回以后,净涪佛身端正了脸色,一副追究责任的模样。 但现在这事情都在我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元觉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些什么了? 一面说着,净涪佛身一面还从本尊那里取来了万化星基幕,将它拿在手里对着联络铜镜把玩。 净涪三身见过好几位大罗仙真甚至是大罗之上的人物,也有幸与这些大能打过交道。 尽管那些大能并不曾对他们出手,每每出手也并不是冲着他们去,可净涪三身还是能够隐隐察觉到这些存在的恐怖。 -- 第1838页 正因为如此,净涪三身确实异常理解杨元觉。 作为超脱命运、时空,永恒逍遥的存在,谁知道他们具体到底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如果单单只是相互之间提起一个名号,就能被那位存在感应到呢? 这样的事情不是不可能的。 观自在尊者就有千手千眼观音法身,更有寻声救苦之能。 谁又真的确定,有这般大神通、大威能的,仅仅只有观自在尊者,而不是同为大能者的存在? 而且,杨元觉作为传承斗姆元君法脉的后辈,又已经与星辰法脉其他修士联系上,怎么看怎么不可能不被星辰法脉的大罗仙真乃至是大罗之上的存在关注。 这样的他,若果真轻易将他那边的消息透漏出去...... 谁知道事情最后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怕不只是杨元觉,净涪三身连同安元和,都会被人找上门去。 哪怕因为碍着净涪三身与安元和的身份,顾忌着他们背后的存在,他们这两个小修士也未必能够轻易脱离星辰法脉的谋算。 毕竟,可莫要忘了,诸天星辰非但只有星辰自身的力量,它们还有映照人世,调度天下万灵众生的职权。 就譬如,南斗注生,北斗注死,红鸾星定姻缘...... 那位统御诸星的群星之主,怎么可能简单? 众生命运,可也在诸天星辰的掌控之中呢。 即便不是这位中天紫薇北极帝君出手,仅仅是某一位星君...... 若真是不顾一切,那些掌控着星辰的星君们能够爆发的力量绝对能叫人瞠目结舌。 所以,为了不让双方之间原本还算和缓的关系彻底滑向敌对,为了维系净涪三身、杨元觉、安元和三人的安稳,保持沉默,总是要比贸然将消息透漏出去来得好。 不过那都是先前的事情了。 现如今嘛,紫薇帝星明晃晃地在净涪三身面前出现了,净涪三身总是能知道一些事情了吧? 净涪佛身看定杨元觉。 杨元觉沉吟着,开始判断到底有多少是能在这会儿说给净涪三身听的,又有多少是还需要遮掩的。 这里的分寸很重要。 因为如果一个不小心,将更多不应该在此时让净涪三身触碰的消息放给了他,事情可能就要回到最初的那种状态了。 当然,紫薇师兄应该不会对净涪三身下死手就是了。 他先前可是跟他说过了的,要在此事之后,送他一份谢礼。 既然紫薇师兄都这样说了,显然是承了净涪的情的。如此,稍稍出格一些,问题也不会太过严重。 顶多就是用人情抵去而已。 不过倘若真的过份,净涪他可能就会被搅入得更深就是了。 杨元觉仔细拿捏着其中的分寸,一时没有作声。 净涪佛身很是耐心地等着,也不催促。 从山洞外吹入的风水汽越渐浓郁了,到得最后,风中便裹夹了雨滴。 这雨初时很细,不过是随风洋洋洒洒而落,可渐渐地,却是大滴大滴的浓密雨珠重重打在地面上。 净涪佛身听着雨落下的声音,看着山洞外在雨中蒸腾起的水汽,也不再把玩手里的那块万化星基幕了,直接将它送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去,自己伸手去接住那些涌入的水汽。 水汽在他手掌上凝炼成团,又快速膨胀成球。 近乎人头大小的水球在他手掌上滴溜溜地转着。 玄光界天地间此时的水汽太过浓郁,还在净涪佛身的摄取下不断地流入水球之中,更在水球内部激荡起磅礴水流。 水流相互碰撞,似乎又演化出某种自然玄奇。 净涪佛身看着看着,却是随手一送,将那凝聚了庞大水汽的水球丢出了洞外。 得了这一股水汽加持,这雨更大了,瀑布一般地倾斜而下,仿佛要在这浩瀚天地中敲出它们自己的鼓声。 净涪佛身收回目光。 而这个时候,杨元觉也正开始与他细说其中的究竟。 你早前闭关的那会儿,我的修行也有所进益,是以便开始着意炼制更多星辰法器、收集星辰灵粹...... 净涪佛身面上眼底升起了一丝笑意。 他知道杨元觉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他与安元和。 相比起杨元觉来,他们两个需要这些东西。 在尝试着炼制万化星基幕时候,我忽然触碰到了某个存在。 净涪佛身下意识地绷紧了唇角。 是紫薇师兄。 杨元觉看见净涪佛身面上表情,连忙说道。 目光扫过玉石空间中那颗仍旧安静沉默,仿佛并不知道杨元觉、净涪佛身两人正在说道着他一般的紫薇帝星,净涪佛身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紫薇师兄确定过我所获得的传承后,就开始查验我的修行。接着,我就被正式收入了师尊一脉。 净涪佛身又点了点头。 杨元觉继续道,因我排行最末,又基本上是独自修行传承的缘故,紫薇师兄很是照顾我,常有提点,我收获良多,终于顺利炼制出万化星基幕等一众星辰法器,更收集了为数不少的星光神水。 就连日光神水、月光神水,我其实也已经有了消息。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 -- 第1839页 杨元觉连忙道,我自然知道只凭我自己,很难将日光神水、月光神水拿到手。哪怕是仅仅传出风声,让人知道我手上有日光神水、月光神水、星光神水的消息,我也难得安宁,所以我没想着这会儿就去将日光神水、月光神水拿到手。 他看定净涪佛身,很认真地道,我还没有那么傻。 净涪佛身笑了笑,阖首应道,也确实。 这家伙! 看着是承认他的说法了,可事实分明就是这人在敷衍他。 净涪佛身似乎没有发现杨元觉心头那蹿起的怒火,诚恳问道,接下来呢? 被净涪佛身这么一问,杨元觉的心思也果真就转移了。 万化星基幕...... 他低了低头,避让开净涪佛身的目光。 我最开始的时候,其实也不知道万化星基幕里另有布置的,是直到方才紫薇帝星成形,我才...... 虽然说这其中的根本原因,还是他和紫薇帝君之间的庞大境界差距问题,其实怪不得他,可是这藏了后手的万化星基幕确确实实是通过他的手送到了净涪那边的。 若不是净涪信赖他,紫薇帝君没有那么容易完成他的布局。 就算他不在玄光界天地里,他也知道...... 那一方天地是真的被人里里外外盯死了。 紫薇帝君想要不动声息促成他的动作,不经过他确实也可以,但却必定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经过更多的布局。 而更多的心思与更多的布局,就代表着成倍数叠加的暴露风险。 净涪佛身摇摇头,却是低笑一声引来杨元觉的目光。 我知道。 迎着杨元觉那抬起的视线,净涪佛身平和说道。 我知道你最开始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想法。 净涪佛身还记得早先时候杨元觉对紫薇帝君的称呼,是紫薇师兄。 紫薇师兄...... 与杨元觉相交未久,甚至压根就没有真正见过面的紫薇帝君,如何能让杨元觉这样一个玄仙称呼他做师兄? 不错,杨元觉得了斗姆元君的传承,是他们星辰法脉的人。可承认身份,与真正接纳是不同的。 尤其是对紫薇帝君那样的存在来说,更是不同。 他或许看重杨元觉,可在这般亲近底下,却必定也有着他自己的用意。 至于杨元觉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问题...... 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就算是知道又怎么样?人家堂堂天庭帝君亲自递出来的善意,他能拒绝? 万化星基幕也是一样。 这件星辰灵器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若有它在手,净涪三身不单单是能够通过它,毫无阻滞地进入诸天寰宇的各方世界,甚至是自由行事。 他更能够凭借它,借用诸天星辰的力量。 而有这一件灵器在,便是如今玄光界天地里各有心思的星辰法脉修士,他也能轻易混入其中,不叫任何星辰法脉修士察觉到端倪。 更重要的是,那万化星基幕上也只有那一道点亮玄光界天地紫薇帝星的暗手。 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紫薇帝星已经点亮,那道暗手也就散去了。万化星基幕在那一刻彻底地归属于他所有,即便是紫薇帝君亲至,也再不能将万化星基幕从他手上取走。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分说个明白,也不过就是紫薇帝君借了你我的手,降临玄光界天地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净涪佛身安抚杨元觉。 他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仔细观察着手中的玄光界天地,似乎正在查找着什么的心魔身撇了撇嘴。 只他也没有说些什么,完全将事情丢给了佛身,自己仍自仔细忙活。 净涪佛身悄然瞥了心魔身一眼,甚是自然地回转目光。 我们三个,你、我、元和,可都从这位帝君手里讨得了不少好处呢。如今正是两厢便宜,不需要计较太多。对了...... 净涪佛身忽而提起另一件事来。 关于元和那浮屠剑宗的事情,你可与那位帝君说起过了? 杨元觉点了点头,紫薇帝君说,他会安排的。 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这不就是了。 他当着杨元觉的面,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我和你的事情其实倒还罢,元和那浮屠剑宗的事情才更棘手,既然这事紫薇帝君说他会安排,那我就能丢开手去了。 这下,可是能轻松太多了! 杨元觉被净涪佛身的心情感染,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只那一点笑意太过浅淡,风一吹就散去了,沉在杨元觉眉梢眼角的仍是暗色。 净涪佛身看他一眼,忽然将手中的联络铜镜转了个方向,让洞口外那被雨幕牢牢锁住的天地映入铜镜镜面里。 看见了吗?他问。 杨元觉很有些不解,看见什么? 天地。净涪佛身笑,被风与雨锁住的天地。 杨元觉沉默,半响没有应声。 净涪佛身也不介意,他闲闲盘膝而坐,看着那水汽蒙漫的天地,迎着那扑面而来的水汽。 许久以后,联络铜镜里才传来杨元觉的声音,看见了。 -- 第1840页 净涪佛身面上笑意更深,它甚至浸入了净涪佛身的眼底里。 你觉得如何呢?他问。 杨元觉顿了一顿,回答他道,风雨锁天地,或能持久,却总有雨住风停的那一刻。 唔......净涪佛身没有说话,只有简单的语气应声。 杨元觉目光转来,诧异问道,所以? 难道他解错了净涪的意思? 净涪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垂着眼睑,似乎若有所思。 你这般体悟,确实很有道理。他说完,轻轻一拍掌,元觉,你修行果真是进益了啊!好事,天大的好事! 值得一贺啊! 杨元觉无言地看着铜镜里。 虽然铜镜镜面里映照的是玄光界天地,而不是净涪佛身。可他似乎一丝不差地窥见了联络铜镜旁边言辞、表情都堪称夸张、姿态却仍然端正的净涪佛身,他的至交好友。 所以......他沉了声音,你到底是想要让我看什么的? 净涪佛身很无辜。 我确实是让你看这天地,看这锁住天地的风与雨,可我其实更想问的是......你到底能不能看见这风雨里更详尽的景致啊。 随后,他又嘀咕道,你自己想到其他地方去了,居然也怪我? 杨元觉听着净涪佛身那般作弄,脸皮抽搐几回,最后居然是笑了起来。 笑声朗朗,甚是畅快。 净涪佛身面上的夸张表情也停住了,看着畅笑着的、扫去眉梢所有暗色的好友,他也自然而然地笑开。 待到杨元觉的笑声停了,净涪佛身才悠悠地问道,所以,你看见了吗? 杨元觉点头,我看见了。 那,净涪佛身道,我想你应该还有一些事情可以告诉我的,对吧? 杨元觉没有半分迟疑,果断道,对。 净涪佛身又笑了笑,看着洞外天地,听那联络铜镜里传来的杨元觉的声音。 玄光界天地那边......为应对天地晋升的劫数,必将会有一番变革。 净涪佛身甚是配合,这个我知道,是帝朝。 玄光界天地之中,帝朝将出。 杨元觉半点不奇怪净涪佛身能明白道破玄光界天地未来的变革方向。 紫薇帝星都在眼前成形了,真要是还想不明白,那就太蠢了。更何况,净涪在玄光界天地中也不是虚耗时日的。 帝朝是帝朝,却不是普通的帝朝。杨元觉道。 净涪佛身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 是运朝。杨元觉给出了最终的答案。 运朝?净涪佛身斟酌着,久久沉默。 不错,是运朝。杨元觉道,毕竟,唯有运朝,才能将玄光界天地各方的力量汇聚到一处。 将全部的力往一个地方使,才能冲垮一切,洗刷一切,才能趟出一条生路来。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也甚是赞同。 我在玄光界天地这里,也发现了一尊夭折的山灵。虽然只发现了这么一尊,可很显然,玄光界天地还会孕育更多的神灵。 毕竟现在的玄光界天地也处在晋升中。 它的蜕变还在继续,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杨元觉笑叹道,这就是了。 汇聚天地气运、镇压一方天地的运朝,也是神庭的雏形。 说完这一句话,杨元觉就沉默下来了。 因为他只能说这么多了,再多,是要坏事的。 净涪佛身也没有追问。 他更仔细地思考着,心头种种想法快速闪过。 运朝,是神庭的雏形,又......何尝不是天庭的雏形? 若是玄光界天地的这一方运朝能够成功建立,更顺利将玄光界天地保下来,那...... 拥有一方新生的大千世界作为根基,那位运朝之主最后能走到什么地步,真的就那么难以难想象么? 第523章 就这么简单的用法,还是基于寻常修士对于大罗境界的渴盼来推测的。 倘若主导那运朝最后真的成了,倘若真正主导这个运朝的人是紫薇帝君,谁知道这位昔日远古天庭六御之一的存在,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 净涪三身当前的境界太低了,眼界与这些老牌的存在比起来差得更多,便是要去猜一猜,都找不到猜测的方向。 净涪佛身闭了闭眼睛。 待他再看向联络铜镜里映照出来的杨元觉时候,他脸上又带上了笑意。 说来,元觉你这么简单就将事情告诉我了,是不是意味着我也能将它说出去? 甚至都没等杨元觉回答,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已然忍耐地轻哼了一声。 杨元觉不知道心魔身的态度,他看着联络铜镜里映照着的水雾天地,听着净涪佛身声音里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的吧。杨元觉不太确定地道,然后又仿佛确定一般地说,你看,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什么意外来阻止我说与你听,你也真的将我说的那些话听见了,不就意味着默认了么? -- 第1841页 既然是默认,那便是确实可以做的。 杨元觉说服了他自己,既是可以做又想要做的事情,那去做就是了。 他做下了结论,就有些好奇地问净涪佛身,所以净涪你想将消息透露出去?有目标吗?是佛门里的和尚,还是?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是有这样的想法。 杨元觉并不觉得奇怪。 毕竟...... 不论净涪前生来历如何,不论他对佛门最真实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他如今仍然是佛门法师。 他的身份、他从佛门诸位菩萨乃至是世尊那里得来的照拂看顾,都注定了有些事情,他须得站在佛门的立场上。 似现如今他们提及的这件事情,在能够往外透露风声的前提下,他如果一个字都不与佛门其他和尚提起,回头他很难跟佛门诸位和尚交代的。 或许即便他果真这般做了,在玄光界天地里行走的诸位佛门和尚也不会真的跟他撕破脸面,可隔阂必是少不了,更会影响佛门各法脉对他的印象...... 不说问题多多,说了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影响不了他这个朋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说? 不过杨元觉也有一个问题...... 那元和那边呢? 有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出手,再兼且玄光界天地意志本身就有意促成帝朝,那么将帝朝升格做运朝,必定会成为玄光界天地接下来的天地大势。 玄光界这个往大千世界晋升的天地的大势,可不是随便一个修士就能够扭转的。 尤其在这种天地大势背后也不是就完全没有人的情况下。 而既然阻止不了、扭转不了,想要在这样的局势中存活甚至是收取足够的收获,顺势而为才是最简单最安全的做法。 不过,要做到顺势而为,最关键的就是要真正地看清楚大势,就譬如现在的玄光界天地。 在这样各方势力交错的玄光界天地里,成就帝朝与成为运朝主要做好的准备,是不一样的。 大大的不同。 倘若真有人按照成就帝朝的准备行动...... 虽则不会有什么危险,可空手而归甚至是赔了个底掉儿却是必定的。 安元和那边就是这样的问题。 他若想要在玄光界天地的局势里插手,想要得到他期待的收获,就需要更精准的消息。 将运朝当成寻常帝朝,是绝对不成的。 净涪佛身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假思索便直接回答道,当然也是要告诉他的。不过...... 这事由你来说会比较合适。 杨元觉下意识笑开,几乎是立时就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他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 那些到了嘴边的话,自然也收住了。 净涪......杨元觉皱起了眉头。 净涪佛身笑了一声。 笑声自然而随意,轻易就停住了杨元觉心头种种翻滚的思绪。 你想得太多了,元觉。净涪佛身道。 杨元觉一时没有说话。 净涪佛身也不在意,他望着洞外那仿佛开始缓和的雨势。 元和那边需要更准确更细致的信息,因为对比起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佛门法脉来,浮屠剑宗这边,不论是人脉还是实力,都差得太远了。 倘若佛门法脉这边厢和元和那边厢,都由我来递送信息,元和那边必定没有任何优势。但你我将事情分一分,就没问题了。 杨元觉一下子就明白了净涪佛身的用意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面色却很有些扭曲。 净涪,这样做...... 掩耳盗铃的做法,真的就没有问题? 净涪佛身很是随意。 亲疏远近,会有什么问题? 顿了一顿,他又道,更何况......再怎么说,浮屠剑宗也是归属道门,是昔日远古天庭辖下,而佛门各法脉,却是佛门,是西方势力。 有不同才是应该的,没有不同才不对。放心,没有谁真会为这个事情找上我的。 杨元觉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轻易将事情接了过来,那行,稍后我就与元和说一说。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尽管他也知道杨元觉根本就看不见。 将目光放远,望入天地之中,净涪佛身沉默。 杨元觉也没有断去联络,他陪着净涪佛身闲坐。 也...... 等待着净涪佛身接下来的话语。 元觉。 山前的雨势是真的渐渐歇了,可雨势减弱,并不代表天地中的水汽也少了。蒙蒙的水雾蒸腾,被风裹夹而起,扬开一片浓重的白。 我很不高兴。 净涪佛身终于说话了。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齐齐收了脸上表情,与佛身一道看着洞外的天地。 杨元觉沉默半响,缓慢道,我知道。 紫薇帝君确实对他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借他一用而已,日后他必然还能从紫薇帝君手上讨得一些补偿...... 可以说,他不亏。更何况在双方庞大的实力差距面前,他也没有任何反击的手段与力量。 他只能接受,并为此感激。 -- 第1842页 净涪三身都知道,他们都没有那么幼稚,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连一点情绪都没有。 正如净涪佛身此刻对杨元觉说的那样,他很不高兴。 他们都很不高兴! 杨元觉低了低头,却还是强笑道,这件事...... 在我。 他道,是我对不起你。 净涪佛身沉默半响,也不说话,直接将手往联络铜镜镜面里一伸。 联络铜镜镜面里当即就映出了净涪佛身自然而然摊开的手掌。 净涪佛身的意思很明显了。然而...... 杨元觉还是沉默了。 净涪佛身等了等,没等到联络铜镜那边的反应,眯了眯眼,发出一个单音来,嗯? 杨元觉喏喏道,我手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了,能不能先记上,等回头我得了好东西,再...... 这一回,就轮到净涪三身沉默了。 是的,包括净涪心魔身。 杨元觉手头上已经没有什么他认为能拿来给净涪做赔礼的好东西了。 为甚,一个获得顶级星辰法脉传承的玄仙修士,会这般的穷困窘迫,净涪三身心里清楚得很。 不是杨元觉真的就找不到好东西,而是他手头上的好东西基本已经分给了净涪三身与安元和,他留在自己身上的,都是绝对契合他自己的东西。 他手上留着的那些物件,杨元觉也不是舍不得拿出来做个赔礼,而是因为他清楚,他拿出来了净涪也不会要,甚至还会找个借口找个机会丢回他手里来。 真要这么做了,那一切和做戏、玩闹有什么区别? 杨元觉低着头等待,不敢去看联络铜镜镜面里映照出来的那只手掌。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将手掌给收了回来。 是你说的,这件事我可就记下了。 杨元觉如蒙大赦地松了一口气,是我说的,一定不会糊弄你。 净涪佛身轻哼一声,便不说话了。 杨元觉也没作声,继续陪净涪佛身看雨。 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本尊平平看过心魔身一眼,再次隐去了身影。 心魔身叫净涪本尊目光瞥过,下意识就撇了撇嘴。 行吧,这件事你们说揭过去就揭过去了,但,可不要再有下一回。 遥遥看了一眼那玉石空间中安静的紫薇帝星,净涪心魔身笑了。 再要有下一回...... 想到对方与自己之间的悬殊实力,净涪心魔身唇边的笑僵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自己的目光移开。 心魔身那心绪波动,佛身一点都没有错过,但他没有说什么,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往心魔身这里分去一点,仍自看着那水汽漫漫的天地。 雨下得再大,总是会停的。 待到雨势彻底停下,净涪佛身收起联络铜镜,我得回去了。元觉,元和那边就交给你了。 杨元觉点了点头,看着联络铜镜镜面的灵光黯淡下去。 只是顷刻间,明亮的铜镜镜面就倒映出了杨元觉自己的面容。 杨元觉定定看了半响,先是抬手在他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点了点,眼看着层层禁制叠加上去,将整个储物戒指内外封禁,方才再次点亮联络铜镜。 安元和那边应是还没有什么实际的动作,所以根本就没有让杨元觉等多久,安元和便也就点亮了联络铜镜。 元觉? 听到安元和的声音从联络铜镜里传出,杨元觉快速眨了眨眼睛,笑着与安元和招呼。 元和。 安元和仔细打量了杨元觉一阵,忽然抬手,拦住了杨元觉的话头,直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元觉看着对面的好友,半响一笑。 果真不愧是修行利剑一道的剑修,元和啊...... 安元和并没有催促杨元觉,他只是皱眉等着。 杨元觉微吐一口气,我正要与你说呢...... 安元和微微阖首,听着杨元觉从头到尾,一点不漏地将事情的发展经过都仔细说道来了。 开始的时候,安元和的眉关是越锁越紧,可渐渐往后,安元和的表情反倒是静默般的平和,仿佛静水,不见涟漪。 杨元觉知道,这不过是风暴前的平静。 安元和仔细看他,再开口时候却不是提起那帝朝的事情,而是另说起一件事。 紫薇帝君的事情,你事先是真的不知道的么?他问。 杨元觉没有任何迟疑,我事先真不知道。 安元和点头,脸色微不可察地缓和了下来。 那么,元觉,对于星辰法脉的诸位星君,你往后就要多加留心了。 他道,脸色有些漠然,甚至都没有在意他今日里对杨元觉说的话很可能被紫薇帝君乃至是其他什么星君完完整整听在耳里。 这句话,净涪他不好与你说。 净涪他是被利用的那一个,这话由他来说不是不可以,只是未免会沾染些旁的什么意味,反倒容易歪曲了净涪的本意。 但我却是能说的。 紫薇帝君他明知道你与净涪之间的交情,却毫不犹豫地借用了净涪的手来完成他的布局,事先根本就没有打过招呼,与你、与净涪有过任何提醒。 -- 第1843页 这样的他,莫说是对净涪这个外人,便是对你,真的就有几分尊重么? 他真的......是将你当小师弟看的么? 杨元觉紧抿着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他的储物戒指里,缀满星辰的云烟在跳动,但根本没有被杨元觉这个主人发现。 即便在储物戒指之外,有杨元觉特意布下的层层禁制遮掩。 净涪未来绝不简单,这点不独独是你我,便是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修士,都清楚得很。 杨元觉即便紧抿着唇,也仍旧扯出了一个笑容。 就是这笑容吧,很有些扭曲就是了。 净涪未来? 大罗仙是必定,大罗之上也未必就不能想。 是的,哪怕诸天寰宇中绝大多数的大修士都以为净涪证得大罗道果以后,大概率是要在西天佛国里收取一尊不俗果位,可杨元觉、安元和这两位净涪的挚友,却始终另有猜测。 不过是因为这猜测真说道出来,会显得很是骄狂,所以他们才从来没有说出口而已。 而哪怕是大罗仙,也是一证永证。紫薇帝君借净涪的手行事,真是只简单地借他的手做这么一回么?未必吧。 安元和的声音锋锐至极,半点不逊色于真正的剑芒。 未来那位已经证得大罗的净涪,是不是也是紫薇帝君的目标?他是要与未来那位净涪联手,还是要算计他,让他不得不答应联手? 你的意思是......杨元觉再开口时候,声音嘶哑得可怕。我在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筹码? 安元和漠然看他,没有作声。 杨元觉也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许久以后,他才问道,你觉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元和扯了扯唇角,你觉得呢? 从......一开始? 安元和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透过了联络铜镜,看见那一边的杨元觉。 事实上,非但是杨元觉成了星辰法脉联络乃至是谋算净涪的筹码,安元和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根本也算是浮屠剑宗那三位祖师联络谋算净涪的筹码。 所以比起杨元觉来,安元和入局还要来得更早一点。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安元和醒悟得也更早一点。 起码比杨元觉早。 杨元觉死死咬着牙。他忽然抬起眼睛,看定安元和,再问出一个问题。 这些事情......净涪他知道吗? 安元和又是笑,你觉得呢? 你觉得呢? 杨元觉又压低了视线。 安元和都想明白了的事情,净涪那个家伙怎么可能还想不明白?他只会明白得更早。 那么...... 净涪那个家伙,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待在浮屠剑冢的藏经殿宇,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从他手里接去那些星辰灵器的? 作为杨元觉的好友,安元和如何还能看不出他这会儿的翻转颠沛的心思? 净涪大概有他自己的谋划。 杨元觉听见撞入耳膜里的声音,顿了一顿,抬起目光来看着安元和。 他看着他,目光里带着疑惑探究,就仿佛...... 非要从他的神色之中窥见他的真意一般,看他说这话,是不是要用这样的猜测来说服自己,好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用着送到他们手头上的修行资粮。 杨元觉的目光异常锐利,仿佛要将他的骨肉一点点剖开看个清楚明白一般,但安元和也没有任何退让。 他直直地迎上杨元觉的视线,望入他的眼底。 若不是这般,净涪他肯定早有想办法将事情掰扯清楚了,可这么久了,他也没有任何动静,这代表着什么,你也能想得清楚。 杨元觉的眼神动摇了一瞬。 只即便如此......安元和道,也仍然不能无视我等在净涪考量中的份量。 更不能忽略,就是因为我等无能,所以才连累得净涪考量,也需得处处在意我等的问题。 杨元觉的脸色也变了。 不过这一回,他眼中的神色确实很有几分是冲着他自己去的。 是因为我等久久未曾显出大罗性光,所以让净涪担心了? 大罗性光,乃是大罗本质之一,当一个修士在未来时间里证得大罗果位,哪怕是过去修为、境界处处不够的他自己,也仍然能显出这样的本质。 净涪身上就出现了大罗性光,所以诸天寰宇里的诸位大修士,才真正确定了净涪的未来。而他们...... 他们就没有。 起码,现在没有。 净涪他...... 过了不知多久,杨元觉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他想助我等成道? 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安元和,却看见安元和缓慢而平静地阖首。 杨元觉似笑似哭。 净涪,净涪他...... 可真是太狂妄了! 安元和看着杨元觉抬手,遮掩去他面上的表情。 狂妄吗? 安元和也笑了,却是笑得锋利。 是啊,确实是狂妄了。可...... -- 第1844页 净涪他大概就是这般想的。 即便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太过明显。 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一处时空纬度里,劫主、清静智慧如来谁都没有说话,只静默地垂落目光,看着那个时间节点上的杨元觉、安元和两人。 他们的,至交好友。 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三身这会儿就要轻松太多了。 心魔身这会儿更是将目光投落在那颗紫薇帝星上。 诶,佛身,你说这帝星...... 佛身回过心神,看了心魔身一眼,当即再不犹豫,直接将他掌控着的那具化身丢还给心魔身,自己回到了玉石空间里。 心魔身很有些不满,我不过就是生出那么几个念头,可没有真的想要将它们落到实处,你用得着这么紧张么? 佛身回了他一个客气的笑容。 你觉得呢? 心魔身看了他一阵,无言地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佛身这才回转目光,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那颗紫薇帝星。 净涪心魔身抄起身旁的那盏灵灯。 灵灯灯焰轻轻一跳,那些锁禁着声音与灵机的层层禁制便即回归,隐入灯焰中消失不见。 净涪心魔身再不看这山洞,抬脚一迈,走入茫茫水汽之中。 水汽氤氲,很快就遮掩了他的身形。 不过,还没等净涪心魔身走出这茫茫水雾之中,他就察觉到了什么,一时停下脚步,往某个方向望定过去。 丝丝蔓蔓的水汽遮不住他的目光,连绵起伏的山林也同样不能,净涪心魔身很轻易就找到了灵气翻涌的位置。 那是一方被山林环护的水湖。 湖底深处的某一处穴窍中,天地灵机翻涌,隐隐有福地汇聚成形之势。 只看那么一眼,净涪心魔身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水府开辟?也就是说,这一方水湖日后将有水神出世? 佛身传了声音过来。 净涪心魔身只多看一眼,便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等等,心魔身,等一等啊...... 净涪心魔身全当自己没听见,根本就不搭理他。 他的态度那般明确,佛身还能怎么办? 第524章 低低叹了一声,佛身摇头,怎地就不留一留呢? 心魔身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那位水灵暂且没有任何问题,不需要你多去做些什么。 不是这么说的。佛身当即就反驳道。 嗯?心魔身神色一动,那是要怎么说? 难不成......你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借它完成? 佛身笑了笑,提醒他道,看你手上的灵灯。 净涪心魔身果真就垂落目光去看手上擎着的那盏灵灯。 灵灯灯盏里,三色火焰安静燃烧。而这会儿,或许是因为净涪心魔身周身安宁、未有事端,三色火焰中便只有金色火焰焰光明亮,紫、白两色火焰焰光都有一种莫名的沉寂。 但这是很自然很平常的事情,不值当让佛身此刻直接点出来,叫心魔身细看。 净涪心魔身心念一转,很自然便就凝神细观。 灵灯是净涪三身所有,更被他擎着走了一路,等闲不离他左右,所以费不了多少心神,净涪心魔身便找到了佛身想要他发现的东西。 那是些萦绕着三色火焰上下徘徊的湛湛光华。 教化功德?心魔身问道。 佛身点了点头,是它。 心魔身再看得手中灵灯里的那些教化功德一眼,又回身看了看那水湖里正在成形的水府以及那一道若隐若现的灵机。 你还想着要教化玄光界天地里未来的神灵? 净涪心魔身甚是惊奇。 他是真的没想到佛身这家伙居然还会将主意打到那么一帮存在身上。 你莫不是忘了?这些神灵由天地所生,得天地造化,必有天地传承,不需要你来做这个教化。 而且...... 他们如今也才刚刚开始孕育,到他们生出灵智真正开始认知天地,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呢,未必能派得上用处。 不然,佛身摇摇头,纵然这些神灵必有天地传承,能生而知之,可也只是知天地,对人事未必谙熟。 倘若是寻常时候寻常地方,不谙人事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玄光界天地未来是要诞生运朝的,作为应天地而生的神灵,他们天然便享有一份庞大的气运。 心魔身面色不动。 即便如此,又怎么样? 哪怕如今在玄光界里的各方修士都想要获取玄光界天地里的气运,他们也只是会想办法分去这些天地神灵的气运而已,不会真正危急这些神灵的性命。 他们还能活着。 佛身隐去叹息。 不错,这些玄光界的天地神灵,确实应能保住他们自己的性命,可除了性命之外,他们又能保得住什么。是尊严?是人格?是权柄?还是自由? 倘若最后他们什么都没能保住的话,这些天地而生的神灵,又与傀儡有什么区别? 净涪心魔身仍是不为所动。 -- 第1845页 这些玄光界天地未来的神灵到底是做了傀儡还是做了囚徒,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往里头插一手就算是他大发善心了。还想要他出手帮忙? 想太多了吧。 他是净涪的心魔身,不是佛身。 净涪心魔身抬脚准备继续走。 心魔身。佛身再次叫住了他,我未来佛号,是为清静智慧如来。 净涪心魔身的脚步果真停了下来,回转心神看了玉石空间那边厢的佛身。 佛身回望他,脸色平和。 净涪心魔身缓慢地开口,清静、智慧? 佛身点了点头,郑重道,清静,智慧。 虽净涪心魔身看着仍然没有太多表情,但更细微之处,却隐隐有了变化。 佛身低低道,玄光界天地那未来的运朝,我想要试一试天下蒙师的地位。 天下蒙师...... 净涪心魔身眸光沉沉,却是笑了起来,我现在不是正在做着呢么?还不够? 没错,就净涪心魔身自走出临时洞府以后的种种作为,还真没有偏离蒙师的范围。 我知道。佛身道,你这些日子的作为,确实与我的修行多有助益。可是,心魔身,这还不够。 你的动作太慢了。而且...... 佛身团团往玄光界天地各处看过一遍,他的目光着重在某几个地方多停顿了一瞬。 聪明灵醒的,并不只有我们。 说来,心魔身一直没有停下他与那些初初蜕凡入道的万灵众生启蒙、普及各种常识的脚步。可是相比起其他人来,他的速度就显得普通。 于是,他这会儿就直接被佛身说慢。 净涪心魔身自己也很清楚,他终于转过身,望着那方还在塑就的水府。 我不想平白抢占速度,我想,你也不愿意。所以......佛身适时地道。 心魔身接住了佛身的话,续了下去,所以,你想要扩大学生的范围。你看上了这些还未有诞生的天地生灵。 这是我们手上握有的先机。佛身没有否认,他更道,玄光界天地诞育神灵,与未来的运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不是我等与玄光界天地意志的特殊关系,怕是我等也不可能发现这些未来神灵的存在。 玄光界天地意志可是在尽力隐藏这些天地生灵的存在。来的若不是净涪心魔身,怕是没那么容易能够发现这些未来的神灵。 先机在我,自然不可错过。佛身道,何况你我都清楚,这样的先机......我等未必能保持太久。 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作为净涪的他们,可从来不敢小看其他的各位大修士。 自然也就不会真的以为,玄光界天地意志能一直隐藏着这些天地生灵,而不被诸位大修士发现。 所以多耽搁一会儿,这个净涪三身手中的先机就多几分丢失的可能。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更何况......佛身看定心魔身,忽然转了语气,难道你不想看看那些满心欢喜地找来的大修士们,在这些新生的天地神灵面前狠狠栽一个跟头的狼狈模样么? 倘若那些大修士与玄光界天地神灵之间全都是一面倒的格局,他道,那就太无趣了,不是吗,心魔身? 心魔身目光瞥过去,似笑非笑,看起来,我若真是什么都不做只这么离开,是亏大了? 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 亏还是不亏,又亏了多少,端只看你是怎么想了。 心魔身没有再说话,他在原地站定,漠然垂眼。 佛身亦同样不说什么。 不过,比起先前来,这会儿的佛身周身的气机都轻松了不少。 净涪心魔身也不是没有决断的人。 过不得多时,他便抬起了眼睑。 佛身看得清楚,却是心头一突,几乎是忙忙地叫道,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的身形却已经凭空出现在了那水湖之上。 立在水波不兴的湖面上,净涪心魔身抬手,洒落一片灵光。 怎么了? 灵光将将要落入水面,直接浸入那正在孕育中的水灵以前,直接悬在了半空。 净涪心魔身看见这一幕,轻扬眉梢。 倒是佛身,他缓了一口气,方才能说出话来。 你给出去的,怎么是这么些东西?! 净涪心魔身轻笑一声,半点不将佛身的态度放在心上,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是在欣赏着佛身此刻的姿态。 不是说要让这些未来的天地神灵谙熟人事?要让他们在与找来谋算他们气运的各方修士斗个旗鼓相当,甚至是占得上风? 不这样做,不让他们看过种种谋算计较,事情能成? 佛身。净涪心魔身悠悠道,你是不是太少看了那些一步步修成今日境界的修士了? 净涪佛身被心魔身哽住,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可是这些信息也未免太过了。一个不小心,是要引偏他们的性情的。 净涪心魔身却只是泛泛安慰,根本就没有带上什么诚意。 -- 第1846页 不会的。他道,佛身你要相信这些由天地孕育的神灵啊。它们的本质高贵,必不会这般轻易就偏移了性情。 眼见过诸般黑暗,最后出淤泥而不染,说的就是这些得天地造化的神灵啊。 净涪佛身苦笑一声。 我是相信他们的。 但这句话,莫说是净涪心魔身,便是他自己听着,都觉得虚。 可是还是要防范万一的不是?佛身道,若是因为你留存赠予的信息,最后弄巧成拙,那岂不是坏了你看戏的兴致? 这里头的内容,还是应该再改一改...... 佛身这般说着,根本没给净涪心魔身反驳的机会,直接就分出一点心神,在那片几乎紧贴着水面的灵光中删改了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低哼一声,到底也没有出手。 佛身将那道灵光中的信息删改过一遍后,才放开了那道灵光,任由它跌入水中,向着那道还在孕育中的灵机落去。 待到灵光隐去不见,他又是心念一转,便将一团信息塞给了净涪心魔身。 倘若下次还能再撞见这些正在孕育中的天地神灵,就将这个分送给他们吧。 佛身冲心魔身笑。 也省得你再一遍遍地修改了。 净涪心魔身随手接过那团信息抛了抛,再看吧。 他再没有看那正在孕育中的水灵一眼,径直转身,踩着水波上了湖岸,再循着道路回去了。 佛身暗自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将运朝告诉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事情...... 从净涪心魔身那边厢忽然传过来的声音惊了佛身一遭,他猛地抬眼,看向心魔身的方向。 净涪心魔身没有看他,只道,还是应该由我来接手,你说对不对,佛身? 佛身沉默一瞬,果断点头,自然。 将玄光界天地那未来一统天地的朝廷实是运朝而不是寻常帝朝这个消息通报佛门的事情,很不容易动手脚。 就算是心魔身他有心要在这件事上做文章,了章、济案那两位法师也不好糊弄。 既然如此,便将这件事情交给心魔身又如何? 净涪心魔身满意地笑了笑,似是不再跟佛身再计较了。 心魔身这般放松自然,倒是更叫佛身皱眉,禁不住地时时将目光分落在他的身上。 净涪心魔身只由得他,对那探究的目光全然没有一点在意。 到得返回那落脚所在后,净涪心魔身在蒲团上坐下来。 老师。 有一个灵猴凑上来,躬身一拜后,将一册书典捧着送到净涪心魔身面前。 净涪心魔身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翻看。 很不错。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夸赞,那灵猴一时喜不自禁,连连伸手挠着脑袋。 是诸位师兄弟合力...... 净涪心魔身笑着抬眼看过去,点头道,我都知道。不过有功就得有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灵猴吱吱叫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连忙换了语言来。 老师,学生,学生想讨一道酒方...... 酒方......净涪心魔身沉吟着。 灵猴往净涪心魔身那光溜溜的脑袋上瞥去一眼,连忙补充道,不不不,学生说错了,学生是想请老师帮着改善酒方。 净涪心魔身就笑了。 所以,你是想要讨一道酒方,还是想要让我帮你改善酒方? 灵猴道,学生想请老师帮着改善酒方。 既是如此,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便将你的酒方拿来吧。 灵猴欢喜一笑,双手在身上翻找了一遍,最后从粗陋的袖袋里摸出一张纸来。 净涪心魔身将那张纸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是你族群里的猴儿酒酒方啊。 灵猴羞赧地笑了笑。 也难怪你先前说向我讨一道酒方...... 灵猴一族的猴儿酒,其实没有特定的酒方。说到底,它也就是凭着灵猴一族的灵性酿成,只有就简单的步骤。 说是酒方,它确实能酿出灵酒来,可在同时,这猴儿酒又没有相对清晰、标准的酿制过程。 净涪心魔身细看过片刻,便捡了笔枝来,另抽出一张白纸铺开,落笔书写。 灵猴看着那张白纸上快速成形的文字,喜得眉开眼笑。 若不是实在惦念,不愿打扰到净涪心魔身一星半点,他怕是又要按捺不住地弄出什么声响来了。 待到净涪心魔身为他们这一个族群最后拟定的酒方成形,净涪心魔身便将它递给了灵猴。 灵猴捧着酒方,先是对净涪心魔身郑重一礼,然后才原地蹦跳了好一会儿。 净涪心魔身笑看着那灵猴出去,才渐渐地收敛了面上笑容。 他将那本灵猴送来的书册拿在手里,慢慢地翻看。 佛身只看一眼,就猜到心魔身到底是为的什么能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不过是要调整状态去见了章、济案那两位佛门法师而已,还能有什么? 与其担心心魔身这家伙,还不如担心一下杨元觉那边呢。 -- 第1847页 元觉那家伙,方才就有些不对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到底都想到什么地方去了...... 又或者,还是得再找个机会看一看? 可他先前已经跟他分说个清楚明白了啊。 佛身想了这么一回,又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没有转了目光来看,却仍然清晰地捕捉到佛身的心绪。 沉默了一阵后,他将手中书册翻过一页。 我可以再去找元觉。 心魔身过于爽快的决定,果然引起了佛身的警觉。 嗯? 他也不问什么,只用目光一遍遍地转过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对他笑,你不觉得,这样为着本来不太重要且已经说开的事情再找上门去,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吗? 很有趣?哪里有趣了? 这分明就是要在杨元觉心境上搅出一片风浪来! 佛身果断拒了心魔身的提议。 不必了。他漠然道。 可他虽还是这般说,却往前迈出一步,将心魔身与自己换了一个位置。 心魔身完全没有反抗,任由佛身轻易掌控住那具化身。 哦?你这是...... 净涪佛身放下手中的书册,转而取出联络铜镜。 铜镜镜面很快被点亮,映照出一张净涪三身都很熟悉的面容。 净涪? 却不是杨元觉,而是他们的另一个至交好友,安元和。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元和。 安元和细看着净涪佛身,问道,这会儿忽然联络我,可是有什么事? 倒不是。净涪佛身摇了摇头,是元觉。 安元和点点头,元觉...... 他抬起目光,通过联络铜镜直直看定另一边厢的净涪佛身。 是因为那颗星辰的事情? 到底是顾虑着什么,安元和没有说得太过清楚,而是选择相对含糊的说法。 净涪佛身半点不奇怪,他笑,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刚刚才与元觉联络过。安元和点头,将事情直接告诉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了然阖首。 你是担心元觉的心境?安元和问道。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也不隐瞒,确实是有点。 安元和笑了。 那笑容中不见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锋锐,故而显得很是柔软。 不必担心他,净涪。安元和道,也不必担心我。你且做你想做的事情便是,旁的那些事情...... 他们总归还是要守住自家道心的,不会做得太过。 净涪佛身定定看着联络铜镜那边的安元和,抬手按上额角。 所以,你、元觉,是要赌一赌哪个更能豁得出去了? 安元和只是笑。 在这件事情上,我还有元觉,是必不会输的。 不就是赌一赌哪个能够豁得出去?他们可以连同性命、道途一并赌出去,哪个还能赢得过他们? 是无数岁月守着剑冢只等一朝复兴希望的三位祖师,还是那离开诸天寰宇漫长时光后再度回归的远古天庭诸位大神? 净涪佛身眨了眨眼睛,到底是垂落眼睑,你和元觉,从来就不是我的负累。 安元和笑容更显柔和。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 作为多年的至交,他和杨元觉自然是了解净涪的。 还是皇甫成时候,净涪他就是在算计与被算计中成长起来的。即便他不喜欢被人算计、利用,可他是能够接受的。 因为净涪自己也总在谋算着什么。 中天紫薇北极大帝借了净涪的手布局也就这一回,还允诺下补偿,除了没有事先打招呼以外,再没有什么问题。 这件事在净涪那里并不是很重要,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告诉杨元觉他不高兴。 净涪真正不高兴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情的。 他那样对杨元觉坦白,与其说是在宣告自己的心情,倒不如是在安抚杨元觉,告诉杨元觉他其实没有那么在意...... 这一点,他、元觉,从最初就没有误解过。 可是,安元和道,我、元觉是在意的。 在意......有人利用他们来谋算净涪。 先有浮屠剑宗里的那三位祖师,再有远古天庭的六御帝君。 一个一个的,是算准了还是怎么地?真以为他和元觉能一直保持沉默。 净涪佛身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他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一同,遥遥递来了目光。 我们知道你在想的什么,净涪。安元和平静地拦住了他的话头,你想让我们接受这种种,因为他、他们能够指引我和元觉走得更远,是不是? 但...... 净涪,能走得更远,是要走多远? 第525章 要多远,才算够远? 安元和笑了一声,问道,超脱命运与时空的......大罗吗? 迎着安元和神色莫名的目光,净涪佛身哑然失笑。 -- 第1848页 超脱命运与时空的大罗道果,只能修士自己去摘,那道路也只有修士自己能走。元和,他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都不知道,你和元觉两个居然是这般看得起我的? 认为他......能在种种谋算与安排下,能帮助安元和、杨元觉两个人摘取大罗道果,跳出命运与时空之外? 安元和看定了净涪佛身,难道不是么? 净涪佛身沉默了下来。 半响,他才道,当然不是。 他可没有那么敢想。 不论是他,还是心魔身,更甚至是净涪本尊,都没这般狂妄。 我只是......他道,我只是希望你们最起码能够成就金仙而已。 金仙,乃是不朽之始。 证得金仙道果,就真正有了超脱的希望。因为...... 即便这一世不能成,在金仙道果支撑下,还会有下一世不是吗? 一世一世的轮转,就总还会有机会。 安元和不愧是净涪的至交好友,他迅速了解了净涪佛身的未尽之意。 金仙......他慢慢地咀嚼着,面上也有些恍然。 莫看他、杨元觉两人已经到了玄仙境界,也莫看净涪三身仿佛轻而易举就踏破了身前的瓶颈,顺利摘下金仙道果,可玄仙境界圆满与金仙之间的那一座门槛,仍然是诸天寰宇各位玄仙境界修士面前天堑也似的壁障。 杨元觉与安元和...... 他们两个身上确实都有顶尖的法脉传承,有足够的天资与才具,可他们到底能不能真的成就金仙,却还是要打上一个问号。 因为时势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甚至还可能是决定性的。 尤其是安元和。 他所背负的浮屠剑宗传承,因果甚多,相互牵连纠缠之下,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发生? 更何况他们现如今所在的玄光界天地,正是世界晋升、变数劫数碰撞的时候,倘若安元和真的时运不够,哪怕有净涪三身在边上照看着,也未必能够保得下他。 安元和是这般的处境,杨元觉那边难道就平安了么? 不。 相比起安元和来,杨元觉的背景确实更为豪奢。 然而,杨元觉背后的庞大势力尚且不知流落何处,如今还在极力谋划归来事宜,杨元觉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多的是人要算计谋划他的传承。 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远古天庭归来的。 金仙。 金仙是净涪三身希冀能让杨元觉、安元和两位好友触碰的修为下限。 到了金仙,一切就有了希望。 安元和也是沉默了下来。 不就是金仙么? 他很想这样跟净涪说,可是即便是修行利剑一道、要凭依手中利剑劈开身前脚下所有桎梏的他,也没能让这句话掷地有声。 净涪佛身倒是又笑了起来。 每个修士脚下的道路,都需要他们自己去走,我能够为你、为元觉做的,也就是稍稍争取一下活动的空间了。 剩下的,我就帮不了了。 安元和微微吐气,不见锋锐,不见芒光,却别有一种坚韧。 你放心。 净涪佛身面上笑意加深。 与安元和闲话过半响后,净涪佛身放下联络铜镜,回转目光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面上噙着一点笑意,目光却甚是危险。 我说,你是不是得给我一个交待?他道,事先没有任何说法,直接就抢去身体掌控权。 净涪佛身也不争辩什么,直接低头。 是我的错。 为什么这样做不必多提,这里谁都明白,心魔身在追究什么,也是一样的心知肚明。 而在这一点上,佛身是真的错了。 心魔身沉沉看他一阵,低哼一声,没有下一次。 佛身不点头也不摇头。总之,就是没有一个清楚的说法。 心魔身再不理会他,径直走了过来,从佛身手里拿回了这具化身的掌控权。 净涪本尊在旁边看了一回,目光落在了佛身身上。 佛身被净涪本尊那样看着,身体很有些僵硬。 面对净涪本尊,尤其是认真起来的净涪本尊,佛身也还是惧的。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佛身低头,说道。 净涪本尊这才散去身形。 佛身暗自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果真就看见心魔身憋笑的模样。 他瞪眼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见自己被佛身发现,索性也就不遮掩了,大大方方地笑出来。 还是佛身率先收回的目光。 净涪心魔身满意地哼了一声,回身却是取出了一本簿册。 吞吐着净涪气机的手指点落在簿册上,触动灵机,往某个方向传递信息。 正与各位大法师坐在一道细谈的了章法师察觉到自簿册传递过来的动静,不觉心头微动,分出一点心神探查。 净涪法师? 心神动念之间,便有另一个了章法师的念身放下手中的事宜,闭上眼睛浅浅睡去。 忽然被拉入梦境世界的济案法师念身也很有些莫名。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济案法师问道。 -- 第1849页 了章法师点头,是净涪法师,他方才联络我了。 净涪法师......济案法师沉吟一阵,也点头道,那确实是耽误不得。 莫说净涪法师是不是发现了这玄光界天地中的什么要紧事须得尽快通知他们,就算单单只是净涪法师自己的事情,那也同样疏忽不得。 不等济案法师催促,了章法师便已循着因果联络接引净涪心魔身。 那微薄睡意漫卷过心头时候,很是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净涪心魔身并不抗拒,闭眼睡了过去。 待到他再睁开眼睛来的时候,他果真已经进入了某个梦境世界,而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结伴坐在他前方不远处。 净涪心魔身合掌作礼。 了章法师、济案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是各自回礼。了章法师更是抬手邀请净涪心魔身入座。 在仔细观察过净涪心魔身的状态以后,这两位法师俱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了章法师更是笑问道,有些时日没见面了,净涪法师近来可好? 甚好,净涪心魔身道,多谢两位法师惦念。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随意地摆手。 简单的寒暄过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得一眼,俱各端正了神色。 了章法师更是看定净涪心魔身,甚为关切地询问道,净涪法师此次联络我们二人,可是有什么事情? 济案法师也道,有事不妨直说,若我们二人不能解决,此间还有各位大法师在,再麻烦的事情也总会有办法的。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麻烦事,只是晚辈此间在各处行走时候,发现了点事情。晚辈觉得,或许应该跟两位法师说一说...... 哦?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 了章法师想了想,轻易将话题交给了济案法师。 是什么事情呢?济案法师于是便问道。 净涪心魔身压低了声音,仿佛无意识地增加了几分凝重。 晚辈发现了两个未曾出世的天地生灵。 天地生灵?济案法师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净涪法师你说的是真的? 至于这样的一个重要消息,为什么了章法师这个向来消息灵通的家伙会没有半点察觉...... 济案法师是很理解的。 近来这段时日,了章法师一直都在帮助他调理玄光界天地里的佛门各法脉关系。 这件事情着实麻烦,负责掌理的他所有心神都放上去了,再无暇关注其他,了章作为他的好友,出力也是甚多,同样忙碌得很。 便是了章还有多余的心力,也还需要为他那未来弟子操心,处处奔走。如此两件大事忙活下来,了章哪儿还能去留心别的事情? 而且,即便只是听净涪法师这么一提,济案法师也知道玄光界天地必定是要将这些还未成长起来甚至是都还没有孕育的天地生灵严密保护起来的。 非是在玄光界天地那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又或者是更高绝的修为与实力,寻常人等轻易是发现不了的。 除了这些个客观因素以外,了章本身也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不在于他的境界。 单就了章的修为境界来说,只要他有意去探查,总还能窥见出些许端倪的。 毕竟,成功晋升为大千世界的玄光界天地才等同于大罗仙真。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不过才刚刚开始蜕变,距离晋升成功还有很长一段道路要走呢。 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想要凭借它本身完全阻隔一位太乙圆满境界的佛门大法师探查,可还办不到。 不过如果了章不是特意去搜寻相关信息的话,想要探查其中内情的话,大概还是会有许多的变数。 可莫要忘了,了章他收集各方情报与信息,凭借的是梦中证道大法的别样应用。 是先得存在生灵梦境,然后才有了章顺利收集各方情报与信息的动作。 偏偏,作为天地意志,玄光界天地意志想要影响玄光界天地本土的生灵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都不需要任何动作,玄光界天地里的本土生灵就会自动自发绕开那些被玄光界天地意志保护起来、不愿意让任何人发现的地方。 没有了生灵,没有了生灵梦境,了章再想要借助梦境收集信息,可就太难了。 两厢凑合下来,对于玄光界天地里那些开始孕育的天地生灵,了章法师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还需要净涪来提醒,就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济案法师一点都不为这个纠结。 净涪心魔身郑重点头,是真的。 济案法师、了章法师俱都是太乙圆满境界的佛门大法师,眼界远比净涪三身得广阔。是以净涪心魔身将天地生灵这四个字说道出来时候,这两位法师就已经联想到了太多太多了。 玄光界天地未来......了章法师看向济案法师,是要出现掌握天地权柄的神灵? 济案法师道,倘若事情没差,那应该就是了。 若果真是如此,了章法师沉吟着,慢慢说道,玄光界天地未免...... -- 第1850页 对生于此地长于此地的修士,过于苛刻了吧。 一方世界中出现由天地孕育的、掌握着天地权柄的神灵,若是在这方世界初初诞生时候,那倒还算寻常。 不过就是天地因着种种缘故,确定了神道的地位而已。 可玄光界天地却不同。 玄光界天地乃是从小千世界开始一步步成长过来。若它果真需要神道来调理天地法则,神道早就出现了,何用等到今日? 真当造化天地神灵、分出天地权柄,对天地本身就只是那么一星半点么? 明明是天地正在晋升的关头,明明天地中也有上得了台面的大修士,却偏生要再耗费天地本源去孕育神灵...... 这不是玄光界天地厌弃了天地中的各位本土大修士,又能是什么? 济案法师也道,近段时间,也没听说玄光界天地的本土大修士做了什么惹得天怒人怨的事情啊...... 了章法师点头,玄光界天地的本土大修士们近来确实都在潜心修行,没有什么大动作。 也就是说,玄光界天地意志在本世界大修士所行无差的前提下,径直舍弃了本世界的大修士?济案法师微微摇头,不可能全无因由的,这里头必有缘故。 两位法师默契地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各自眼底的忧色。 倘若不是玄光界天地本土大修士做了什么的话,那么就应该是玄光界天地意志察觉到了什么,以至于为了保存天地、为了顺利完成晋升、更为了渡过后续的天地晋升劫数,天地率先舍弃了当前的修士力量,另择合适力量应对。 又或者...... 玄光界天地这番动作,并不是玄光界天地意志本身的选择,是某些能够强压玄光界天地意志的存在引导的结果。 而,不论事实到底是这两个猜测中的哪一个,玄光界天地这里的情况,怕都是要比他们之前预想的还要更复杂了。 净涪心魔身始终没有说话,只看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神色几番变幻。 一直到得两位法师的脸色沉静下来以后,净涪心魔身才小心地唤道,两位前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抬眼看他。 净涪心魔身体贴问道,可是此间有什么不对?两位前辈的脸色......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得一眼。 玄光界天地之中,或许是有些什么变故发生了,但这暂且不是什么大事。艰难扯出一个笑容,济案法师对净涪心魔身说道,毕竟净涪法师你先前也说了,那些天地生灵还正在孕育,都没有出世呢。 再有什么事情,也得等这些天地神灵出世、执掌天地权柄以后了。 说了这么几句话,济案法师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他更是询问道,除了那些尚未出世的天地生灵以外,净涪法师,可是还有其他的什么事情? 倒确实是还有一件事。 净涪心魔身一面说着,一面对着两位法师伸出手。 那摊开的手掌上,停了近三十之数的漆黑`道气。 漆黑`道气丝丝缕缕流转,只是稍稍往外泄露出一点气机,也让这方梦境世界陡然变得阴冷起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才刚刚放平的眉关当即又锁起来了。 这是...... 净涪心魔身将这二十八缕漆黑`道气推送到两位法师面前。 这是我在某一位未曾出世的山灵附近发现的。那位山灵在竭尽全力封印这些道气,而为了做到这一点,他连自己都押上了,如今只剩下最后一点生机留存。或许...... 净涪心魔身的声音一时低了下去,连出世都困难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会儿也已经将那些漆□□气分作了两份,各自拿了一份在面前仔细查看。 越是查看,这两位法师的神色越是凝重。 净涪法师,你到底是在那里发现这些的? 净涪心魔身直接给出了一个位置,然后又道,那地儿我也担心会有人贸然闯入,于是在那位山灵的镇压、封印之外,又添加了一份封印。 他看了看两位法师,面上眼底也带上了忧色。 是要尽快将它处理了? 了章、济案法师捉紧了手上的漆黑`道气。 若能尽快处理就绝对不要拖。这玩意儿,很危险。 净涪心魔身也不多做迟疑,直接就问道,可需要晚辈搭把手? 济案法师摇头,净涪法师你如今的修为还是不够,不好深入接触这些玩意儿。 了章法师也道,你只需要在旁边多看着些就是。倘若接下来你再碰见这些东西...... 了章法师停住话头,看向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不假思索,对了章法师点了点头。 于是了章法师就继续道,那就一定要找人帮忙。倘若我等腾不出时间来,你尽可以找了你认为能帮得上忙的人。 不论是哪个,不论他们什么身份,你只要将东西拿出去,就必定会有人接手。 济案法师也补充道,对,这个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净涪心魔身越是听着,脸色越是凝重。 -- 第1851页 待到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终于停下来时候,他抬起眼睑望定两位法师,问道,如果晚辈再发现的这些道气,仍是似这一回般,被某位正在孕育的天地生灵镇压着...... 也没有问题吗? 济案、了章法师俱都表情严肃。 也没有问题。 也就是说,相比起泄露被玄光界天地意志严密保护起来的这些天地生灵,这两位佛门法师还是更宁愿将漆黑`道气给解决了? 净涪心魔身凝重点头,如此,晚辈明白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僵硬地笑了一下。 净涪心魔身毫不收敛面上的疑惑,请教两位佛门法师道,所以,两位法师,这些漆黑`道气,到底是什么呢? 不独独令两位太乙圆满境界的佛门法师决意消解,还让这两位佛门法师夸下海口说只要找到他认为能够解决这件事的人,不论对方什么身份,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只这般听着,就很有些举世共诛的意味啊。 这真是,由不得净涪心魔身不好奇。 不只是心魔身,便是佛身与净涪本尊,也都分出了一点心神来听。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见净涪心魔身的这个问题,又对视一眼,默默点头。 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两个一时也没能确定,但......了章法师道,它的特性与品质跟昔年惑乱诸天寰宇的某些道则很是相似。 惑乱诸天寰宇的某些道则?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重复着。 了章法师点头,不错。 净涪心魔身又问道,可是道则......大道与法则,不是构筑诸天寰宇本身的存在吗?怎么又能惑乱诸天寰宇? 倘若真的全都是诸天寰宇的大道与法则,再如何暴烈诡谲,也始终是诸天寰宇本身的特性,确实无法动摇乃至是惑乱诸天寰宇。济案法师说道 能被这些暴烈诡谲的寰宇道则影响到的,也就是依附诸天寰宇生存的万灵而已,于诸天寰宇本身,却是一点影响都没有的。 因为,那不过就是诸天寰宇数不清状态里的其中一种而已。 净涪心魔身品出了些什么。 他神色一动,缓慢道,所以......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漆黑`道气上,眼角余光却小心观察着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 形成这些道气的道则,并不是我诸天寰宇本身存在的。 是有什么人或者什么存在,生生往我诸天寰宇插`入了这样一条道则,甚至是扭曲了我诸天寰宇原本的某一条道则,最终将它变成这个样子?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给了净涪心魔身一个笑容。 自然,那笑容里压根没有多少喜色也就是了。 你猜得基本不错。了章法师先是对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声,但情况原本你所猜测的,还要严重。 净涪心魔身重重地皱了皱眉头。 居然......还要严重? 不是一个人或者一个存在,出手的另一方,是另一个与我诸天寰宇等级差别不大的寰宇。 继了章法师之后,济案法师也道,被硬生生插`入我诸天寰宇的道则不止一条,我诸天寰宇本身的道则法师被扭曲偏易的,数量也同样不在少数。 饶是坐在这里的是净涪心魔身,也和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佛身、净涪本尊一般,听得瞠目结舌。 这是......两个寰宇之间的较量? 了章、济案法师齐齐点头。 净涪心魔身不意在这里听到这般隐秘。 他、佛身、净涪本尊,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了某个庞然大物。 ......远古天庭。佛身低声道。 诸天寰宇里原本细密严谨的道则法理之中,被硬生生地插`入一条乃至是数条道则,连带着原本构筑诸天寰宇的道则法理被接连扭曲偏易...... 于诸天寰宇的万灵众生而言,甚至是诸天寰宇本身,都是一场浩劫。 若是这样的浩劫,净涪本尊也道,远古天庭消失也就能够理解了。 远古天庭到底是个什么性质的存在,净涪三身现如今还不是看得很清楚。但可以想见,远古天庭绝对是一个雄踞天地的庞然大物。 似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对波及整个诸天寰宇的浩劫,不可能袖手旁观。 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通者,是需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的。否则,他们的道心乃至是他们的道途,怕是都要被毁去。 可是...... 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这一次,他并没有特意作势。 看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目光不住地往天穹之上瞥去。 可是我诸天寰宇,不是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知晓净涪心魔身指的是什么存在。 当然不会是玄光界天地这方天穹。 是镇压在诸天寰宇大道尽头、在诸天寰宇茫茫外混沌里立下道场的诸位圣人。 那些真真正正的诸天寰宇大人物。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苦笑。 -- 第1852页 诸位道祖圣人,自然是神通广大。不然...... 了章法师停住了话头,问净涪心魔身道,你也是走过不少世界里,亦同样看过各个世界各方势力的典籍记载,眼界不俗。 我只问你,你可曾在那些典籍中,看见过这样一场浩劫的记载? 净涪三身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缓慢而郑重地摇了摇头。 没有。 是真的没有。 不论是景浩界天地里无边竹海里诸位异竹从洪荒天地破碎开始,就开始记录的历史,还是浮屠剑宗里自远古天庭尚在时候就开始记录的历史,也都没有相关的记载。 了章、济案法师道,就是了。 净涪心魔身愣怔片刻,下意识地问道,可不是说...... 不是说,诸天寰宇的道则法理平白多出了一些不说,还有不少原本归属于诸天寰宇的道则法理被扭曲偏易了吗?既有这样的遭遇,怎么就一点相关记录都没有? 是被人抹去了?还是...... 心魔身不敢贸然将这样的猜测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说道出来。 无他,实在是太恶意了。 不是净涪这个佛门弟子会做的事情。 这当然也是因为净涪心魔身他不敢。 这样的恶意揣测,根本就是冒犯。 净涪心魔身要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头顶就会劈下一道紫雷来。又或者,某些紧要关头遭遇某些意外...... 别说不可能,这样的可能是存在的。 甚至这可能压根就不是被他恶意揣测的那位、那些位存在的手笔,而单纯的是诸天寰宇本身的自发应对。 那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头、脑海催逼着,再是肆意妄为的心魔身,也不敢越线。 佛身瞥了他一眼,就不能是被诸位圣人、道祖给收拾回来了? 净涪本尊也点头,当年无执童子都能将景浩界天地重塑,强行扭转景浩界天地的状态,各位道祖、圣人不可能就做不到。 心魔身撇了撇嘴,强自道,这也就是你等的猜测而已,到底是不是真相,还不定呢? 说完,他便兀自回转了心神。 佛身和净涪本尊对视一眼,同样不多说什么,也和心魔身一道认真听着。 因为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正与他们说起这个问题。 自然是因为诸位道祖、圣人用莫大神通,直接托着整个诸天寰宇回溯了时光啊。 净涪三身全都被惊住了。 托着整个诸天寰宇......回溯时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饶是满腹心事,此刻看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的震惊,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错。 净涪心魔身愣怔了半响,才问道,就好像我景浩界天地那般?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可是亲自去过景浩界天地的,是以即便净涪心魔身话语说得不太清晰,这两位仍然完美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了章、济案法师齐齐摇头。 那位无执童子不过就是照着图样画葫芦而已,而且画得还不伦不类的,忎难看了! 就是,无执童子不过是回溯一个景浩界天地而已,便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弄得景浩界天地破破烂烂的,根本就没眼看。若不是景浩界天地里出了一个净涪法师你,再没有大修士出手搭救的话,景浩界天地就是个坠落归墟的结果。 了章法师接过济案法师的话头,继续道,诸天寰宇这里就不同了。 诸位圣人齐齐出手,轻易将诸天寰宇连带着此间的无尽万灵众生,都一并回溯到浩劫彻底爆发以前的前一刻。 前一刻?净涪心魔身注意到了这一个关键。 他很有些疑问。 按道理来说,浩劫爆发,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是很久以前就种下了祸根。诸天圣人既是要完美解决这一场浩劫,选择回溯的时间节点怎么都不可能是浩劫爆发之前的前一刻吧? 你觉得很奇怪?了章法师很轻易就想明白了净涪心魔身的心思,他笑了笑,问道。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 济案法师也是一笑,这浩劫彻底爆发以前的前一刻,才是最贴合诸天寰宇万灵众生的,时间但凡往前挪一点或者往后靠一点,都会平白搅缠因果。 哪怕是诸天圣人早已超脱,万般因果俱都沾不得圣人法身,可圣人慈悲,体悯的是诸天寰宇里的万灵众生,也是诸天寰宇。 净涪三身想了一阵,也是恍然。 这确实是。 诸天寰宇广袤无垠,在这浩大的诸天寰宇之中,生活着的万灵众生更是数之不清、望之不尽。 这些生灵每时每刻都在轮转着生死,每时每刻都有人经历自己人生之中最特殊的那一个时间节点,将这样纷纭、热闹的整一个诸天寰宇连同生活在这里的无尽生灵回溯时光,但凡是偏差一点,总会有人受到影响。 或是错失了机缘,或是收获了一番别有的造化。 若是后者倒还好,可若是前者...... 更何况,诸天寰宇中的机缘也是有数的。有人得到了,自然就会有人失去。 -- 第1853页 原本已经丢失了这个机缘的生灵,倘若因为诸天寰宇回溯的远古,又将这个机缘重新拽在手里,又对另一个原该得到这个机缘的生灵何其不公? 即便这里头的得与失都可以说是造化,因为身为诸天圣人的他们,一举一动影响诸天寰宇万灵众生,本就是很自然的事情,可到底是耽误了那些生灵。 所以...... 还真是浩劫彻底爆发之前的前一刻,才是最合适的。 净涪三身俱各沉默出神。 悠悠然间,他们似乎看见了那段过往。 看见那爆发浩劫、处处乱想的诸天寰宇世界,看见那些磅礴浩大的身影,看见他们立在诸天寰宇间,抬手虚扶,便将整个诸天寰宇抬起,看见...... 他们托着整个诸天寰宇,沿着那条浩浩荡荡从不回头也不止息的河流往上而走。 每走得一步,周边都有河流哗啦的声音响起;每走得一步,这诸天寰宇乃至生活在此间的万灵众生,都有所变化...... 浩瀚天地破碎崩坏,沉沦众生苦苦挣扎,而他们的身影却始终高大坚定。 时间长河改流,寰宇变换,众生不再记得那一段过往,只做平常,甚至连寰宇的道则法理,都没有任何记载,可当前人诉说起过往,听着的后辈仍然能够看见那些过往的痕迹。 净涪三身沉默了下来,久久没有作声。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同样在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净涪心魔身方才抬起目光来。 可是这样一来,他低声问道,浩劫还是会爆发的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见净涪心魔身的话,又是对视了一眼。 了章法师问道,你想说的是,既然有这般手段,诸天圣人为什么就不在浩劫爆发那一刻,就将浩劫拦截下来,而非要让浩劫爆发这一遭,然后才带着整个诸天寰宇回溯时光,是吧? 净涪心魔身赧然一笑,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既是他的想法,了章法师又直接问到他面前,他没有什么不能应的。 济案法师叹了一声,倘若事情真有那般简单,这确实是一个疑问。但...... 原因没有那么复杂。他道,诸天圣人所以没能在浩劫彻底爆发以前及时出手阻拦,是因为对面那方寰宇里的至强者也出手了。 诸天圣人都被拖住了。 净涪三身再次恍然。 这倒...... 确实是他们给疏忽了。 净涪心魔身低头致歉,是我没想明白,居然疏漏了这个最简单的情况。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摇头,并不以为意。 不过是话赶话而已,不算什么。 说来,当年他们从自家师长口中听到这一段不入历史、不入时间长河主流的过往时候,其实也是相似的想法。 没办法,先前才说起诸天圣人的无匹神通呢,被震撼得心神不守的修士,哪个不是顺带着生出这样的一个疑问? 那方寰宇所以胆敢打我诸天寰宇的主意,自然也是有他们的底气的。了章法师低声道,他们那个寰宇的至强者,在修为境界面前,虽则与我诸天寰宇的道祖圣人弱了一线,但也没有弱太多。 单单只是拖住我诸天圣人的话,对他们来说并不困难。何况那个寰宇乃是吞噬混沌各方寰宇成长过来的,底蕴亦比我诸天寰宇逊色。 我诸天圣人一时就被拖住了。 净涪心魔身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是个劲敌。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齐齐点头。 能让我诸天寰宇吃了这么一个亏的,确实不差。 那后来呢?净涪心魔身又问道。 第526章 后来? 了章法师顿了一顿,才明白净涪心魔身想说的是什么。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我诸天寰宇难道就平白吃了这么一个亏不成? 不还回去的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却是齐齐笑了起来。 果真还是年轻,惦念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望着两位法师面上的笑意,顿了一顿,却没有半点退避的意思。 济案法师重新将目光投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见他这副情状,面上笑意不觉加深。 自然不会就这样算的。 济案法师道,据说诸天圣人后来都有了布置。 了章法师也道,到底是个什么布置,我等不得而知,但...... 在那以后,曾经盘踞诸天寰宇东方世界的远古天庭便完全不见了影踪。 净涪三身心中一顿。 所以,当时消失的远古天庭,还背负着向那方寰宇讨债的任务? 会是这般简单吗? 净涪三身这般想着,心魔身便想要询问。 反正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会儿看起来是会跟他细说的模样。 但是...... 净涪心魔身细看了一眼面前坐着的两位法师,还是按捺下来,等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将话说完。 据说当那方寰宇被诸天圣人逼退的时候,诸天寰宇中还有盘古斧现身,给了那方寰宇一斧呢。 -- 第1854页 盘古斧,就是昔日盘古祖神用以开辟洪荒天地的开天至宝? 居然连盘古斧都给惊动了吗...... 净涪三身心头各有想法,然而净涪心魔身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句话。 据说?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又是笑开。 当然是据说。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发生时候,我们两个可都还没有出生呢。 净涪心魔身明了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盘古斧?他道,可是昔年盘古祖神开辟洪荒天地时候用的开天至宝? 了章、济案法师齐齐点头。 自然是这一件至宝。 不然,还能有别的盘古斧么? 净涪心魔身皱了眉头。 可是,盘古斧不是已经? 了章法师沉吟着,与净涪心魔身道,我师与我确实是这般说的。就不知道这盘古斧到底是从时间长河里跑出来的,还是由几件开天至宝重新汇合而成的了...... 净涪心魔身若有所悟地点头。 如此么...... 应该就是这般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又对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你可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的,就一道问了吧。能与你说的,这会儿都告诉你,也省得你接下来都是稀里糊涂的。 净涪心魔身听得一喜,站起身来与两位法师深深一礼。 多谢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都摆手。 这些事,你总是会知道的,我们也就是与你一说而已,不值当。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望向两位法师,方才两位法师说,那一场浩劫平息以后,远古天庭便也没有踪影了? 是。了章法师一面应,一面笑了起来。 他看向济案法师,你看,果然净涪法师就是要问这件事的呢。 净涪心魔身心神微动。 他虽面上不显,心头却快速闪过种种念头。 果然...... 济案法师也很是自然地应,净涪法师本就敏锐,又在这玄光界天地中逗留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些端倪? 济案法师看向净涪心魔身,面上笑意蔼蔼。 确实是从那一场浩劫以后,远古天庭便不见了踪影。 济案法师没有意图深入探究净涪心魔身的目的,他只与净涪心魔身解说他所知道的远古天庭种种。 远古天庭销声匿迹,是因为那场浩劫所以会出现,甚至是波及整个诸天寰宇,都和它脱不开关系。 净涪三身是真的想不到会从济案法师这里听见这样一种说法。 那场浩劫......和远古天庭有关?他怔怔问道,几近失声。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神色却是淡淡。 是。了章法师道,准确地说,是那位天庭之主。 天庭之主......净涪心魔身咀嚼片刻,问道,昊天上帝? 济案法师点头,是他。 净涪心魔身很有些不解,但有仿佛想到了什么。 因为权柄?他问。 倒也不是。 济案、了章两位法师叹了一口气,轻易否决了净涪心魔身的这个猜测。 是因为这位昊天上帝的天心。 在了章法师之后,济案法师补充道,昊天上帝乃天庭之主,本应统御万有,镇压诸天。但你也知道,诸天之上,有道祖与圣人。 净涪心魔身沉默地点了点头。 昔日洪荒时代有一量劫,名曰封神。在那场量劫里,真正引发的,其实就是天庭存在根本权柄与诸天圣人道统的冲突。 净涪心魔身再次点头。 彼时的洪荒天地,金仙遍地,太乙无数,便是大罗真仙也并不如何罕见。 都是大修士,要说心高气傲,那确实也是,也要说猖獗,那还是得看人。 济案法师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更何况,彼时天地尚在莽荒时代,众生皆遵循的强弱法则,而天庭...... 也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担起它的职责。它甚至连运转都尚且艰难,不过是勉强维系一个体统而已。 了章法师也隐有叹息。 彼时的昊天上帝,确实是艰难。 昊天上帝想要让天庭威望深入人心,想要履行天庭职责,运转周天,就需要有足够的力量......他将目光投落在了彼时的阐截两教上。 一来,可以增强天庭的力量;二来也可以削弱天庭以外的各方。 封神量劫......净涪心魔身低低说着,一时竟也不知道是该慨叹这位昊天上帝的魄力,还是该说他走了一步险棋。 但不得不说,倘若换了他,他也是要有所动作。 实在是...... 做个傀儡,也比做个彻底的透明人来得自在啊。 前者好歹还守住了远古天庭天地正统的名头,可后者呢? -- 第1855页 后者把在手里的天庭,根本就是一个玩具。 还是自己搭起来给自己逗趣的那种玩具。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回过神来时候,也看见了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神色。 了章法师笑了一声,虽然说那封神量劫堪称惨烈...... 连原本尚且还有个囫囵样子的洪荒天地都给彻底破碎了,只一个惨烈来形容其实都是有些不够的。但要再给换个形容词,却又没有更合适的了。 在封神量劫之后,便就是西游劫数。了章法师果断将话题跳过,继续与净涪心魔身解说道,倘若说,封神量劫是神仙劫数,是量劫,那么西游劫数不过就是一个小劫数而已,算不上量劫。 净涪心魔身面上沉默点头,却回转了些许心神与佛身及净涪本尊闲话。 封神量劫是量劫,而西游劫数只是一个劫数?这到底是怎么分的?是因为一个彻底破灭了洪荒天地,一个遭劫的根本就只有妖族吗?还是已经破落的妖族? 佛身瞥他一眼,却是连一个字都不吭声,分明就是懒得理会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在意,只继续听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说话。 仔细说来,前后一场量劫、一场劫数,确实也让彼时的远古天庭声名渐渐落入诸天寰宇的万灵众生心中,真正有了统御万有、镇压万道的气象。 净涪心魔身听着这些话,目光也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面上转过,那接下来...... 接下来,了章法师又是叹了一声,那时候的相当一段时间,诸天寰宇的局势都还是平缓的。昊天上帝彼时大概也是满意的,整个远古天庭都没有什么大动作。 然而,在某一天,远古天庭初初诞生的一位星君,身上出现了域外的暗手。 说到这里时候,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神色都很有几分慨叹。 域外暗手?净涪心魔身若有所思。 不知怎么的,他想到了当年在景浩界天地中发现的那个皇甫成与无执童子。 那个皇甫成,身上就藏着无执童子的暗手...... 所以,是这样的吗? 那位远古天庭初初诞生的星君,和那个皇甫成的遭遇类似? 是的,域外暗手。了章法师道,也不知道是那位星君与那方域外寰宇存在某种缘法,还是当时那方域外寰宇就已然盯上了我诸天寰宇,总之,那位星君身上就是被留了暗手。 济案法师紧接着道,彼时远古天庭中大神众多,更遑论即便星辰法脉不显山不露水,可人家确实不俗,那位星君身上的暗手不多时就被揪出来了。 揪出来了? 净涪心魔身眉头一动,缓慢道,星君身上的暗手被迅速揪出来......是好事。 了章法师就道,好事确实是好事。但也正因为这般轻易就将暗手揪出来,所以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才那般简单就动心了啊。 净涪心魔身有些不敢置信。 两位前辈的意思是......彼时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就因为那被揪出来的暗手,便不曾多做考量,直接将主意打到了那方寰宇的头上? 不能吧? 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会是这般莽撞的吗? 济案法师摇头,倒不是。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还是谨慎的,他们并不没有贸然动作,而是率先开始了探查。 净涪心魔身心下暗自点头。 这才对嘛。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看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对视一眼,却是俱各叹气。 净涪心魔身有些迷蒙。 难道......他小心问道,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了章法师道,倘若对面的寰宇都是寻常的话,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的应对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可它不是啊。 济案法师也道,那方寰宇很有些不同寻常。 净涪心魔身皱了皱眉头,一时低落视线看向被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小心翼翼拿在手里的漆黑`道气。 是怎么个不同寻常呢?他问。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他已然抓到了痕迹,便更仔细地与他说道,那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大有不同。它是一方神道寰宇。 那方寰宇的至强者,被称作神祗。 神祗?净涪心魔身低低复述着,神祗,与我诸天寰宇之中的神灵......有什么不同? 了章法师答他道,大不同。 神祗也掌法则,但他们修行的资粮,却主要是众生信仰,不似我诸天寰宇的神灵,即便以香火为食,也并不依赖香火。 济案法师也跟净涪心魔身回答道,神祗重神职,以神格为本,立神国,声称放牧众生;我诸天寰宇神灵则是手握神箓,掌神位,以香火为食,伴道而处,主职却是调理天地万象。诸天寰宇中的万灵众生,可信亦不可信,神灵并不强求信仰。 了章法师继续补充道,或许是因为远古天庭中诸位大神的出身问题,与其说我诸天寰宇的神灵是神祗,倒不如说是另类的、掌握着天道法则权柄的仙道修士。 -- 第1856页 我诸天寰宇的神灵,是可以更替的,虽然退位的神灵,不可避免地要迎接地位的落差,也仍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总不像彼方寰宇一般,神祗想要更换神职,除非神格破碎、神体破灭,否则根本就不能更换。 经过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轮番解说,净涪三身也明白了许多。 神祗神职不能更替,是因为他们的神职关乎众生信仰,而众生信仰又是他们的修行资粮,是他们往上的阶梯和一切的根基所在?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各点头,应声道,对。 净涪三身这会儿是彻底明白了。 彼方寰宇神祗与己方诸天寰宇神灵的种种区别,其实都是源于双方对众生信仰又或者说是众生香火的不同认知、不同利用方式。 彼方寰宇的神祗所有一切都建立在众生信仰之上,而他们...... 他们更相信自己,更坚定己身之道。 香火、信仰皆是外物,不足以为凭依,更不足以为己身之根本。 净涪三身恍然明悟之际,却又有一个问题自然浮上心头。 尽管修行的本质都是完善自我、补足自身,所以修行境界越是抬升,便越是觉得殊途同归。 所以即便彼方寰宇以众生香火为修行根基,最后也终将会摆脱香火的束缚,走出借假修真的那一步。 可即便如此,那方寰宇也不该叫我诸天寰宇的各位圣人道祖太过为难才是? 净涪三身各自想了一回,便即交换了一个目光,由净涪心魔身寻两位法师求解。 彼方寰宇借众生信仰修行,要走到道途顶端,所需的众生信仰数目应当极其庞大才对。但寰宇天地容量是有限的,寰宇天地中所能供养给万灵众生的资源也同样有限。亦即是说,彼方寰宇的神祗,理应受到天地、祈愿渡束缚才对......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是点头。 了章法师更是道,理论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 理论上来说?净涪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也就是说,彼方寰宇别有秘密? 济案法师道,不能说是秘密,而是那方寰宇里的神祗,确实多有英才。 净涪三身尽皆收敛了心神,认真听讲。 彼方寰宇中,最强大的那尊神祗,据说执掌的是造化神职。 造化神职?净涪三身都想到了什么。 不错,了章法师道,可以造化万灵众生、甚至是造化天地的造化神职。 济案法师又补充道,那位造化至高神为了彼方寰宇,几乎将造化神职给玩出花儿来了。 彼方寰宇里的诸位神祗踏上修行所需种种资粮,包括界域和他们放牧的族群,基本都是这位造化至高神提供的。 了章法师最后道,也正是那位造化至高神的存在,彼方寰宇的神祗们受到的束缚并没有我等想象中的那般严重。更重要的是,彼方寰宇虽则敬重那位造化至高神,却不很是依赖祂。 彼方寰宇中,一旦神祗成就弱等神力,他们的神祗便会结伴搜寻内外混沌,以攻伐域外世界反哺彼方寰宇。 彼方寰宇,内有造化至高神奠基,外有诸神扫荡内外混沌,攻伐异域,成长起来虽然多有波折,但也还算顺遂。到得彼方寰宇出现在我诸天寰宇面前时候,彼方寰宇已然能与我诸天寰宇一战了。 净涪三身细看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脸色,隐隐间觉察出了什么。 虽则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彼方寰宇多有赞赏,但却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夸赞,并不是那种彼此平等的赞赏。 亦即是说,彼方寰宇和我诸天寰宇之间,确确实实是我诸天寰宇稳站上方的结果? 净涪三身自然地笑了起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见他面上的笑意,顿了一顿,却是端正了神色,认真对净涪心魔身说话。 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见,也是稍稍调整了姿势,坐得更是笔直。 他面上笑意敛去,认真而凝重地应道,了章法师,济案法师。 了章法师先道,净涪法师,虽则我诸天寰宇如今胜了彼方寰宇一头,但彼方寰宇却有着勃勃生机,绝对不容小觑,我等该当同勉才是。 净涪三身俱各凝重点头。 济案法师也道,真论起寰宇的底蕴来,遍数内混沌无数寰宇,少有能与我诸天寰宇相提并论的。 事实上,是根本就没有。 并不是哪一方寰宇,都有那么一位绝强的祖神,能提着开天至宝游走混沌,最终以三千混沌神魔为祭开辟天地的;更不是哪一方寰宇,都有那么一位慈爱的祖神,愿意用己身所有来演化天地,造化万灵众生的。 盘古祖神留给他们这些后人的家底之丰厚,足够让其他寰宇的生灵嫉妒到疯狂。 而坐享盘古祖神遗留家底的诸位先辈,也并没有辜负了这份厚爱。 先有道祖、魔祖开辟道魔,演化阴阳两极,后又有诸位圣人,开各法脉传承。到得现如今,诸天寰宇中已有八位圣人镇压大道源头,支撑诸天寰宇。 剩下的那最后一尊圣位,也不是还没等到它的主人,而是时机不到,不能证道补足天数。 -- 第1857页 在八位圣人之下,大罗之上、大罗真仙亦不在少数。 准确地说,几乎没有人清楚诸天寰宇中到底有几位大罗之上、大罗真仙。 即便是最最糟糕的那种情况,诸天寰宇之中也还有一个永劫之地。 倘若诸天寰宇真的需要,镇压诸天寰宇的各位圣人也是可以直接打开永劫之地,放出被囚锁在内的诸多大罗之上、大罗真仙。 这样的家底...... 可以说,只要诸天寰宇不曾真正破碎,就没有域外之人能够欺压他们诸天寰宇。 相对的,倘若要破碎诸天寰宇,就得先清理掉镇压诸天寰宇的诸位圣人。 可圣人又是不死不灭...... 即便真的有什么存在能够清扫去诸天圣人,欺压诸天寰宇,那么便会有一把斧头出现。 他们的诸天寰宇,可以说是已经形成了一个存在的完美闭环。没有足够的力量打破这个闭环,就不能对这诸天寰宇做些什么。 可诸天寰宇之丰厚家底,仅仅是祖神予我等的庇护与馈赠。我等却不能完全依托祖神庇护...... 若每有外敌侵入,我等都必得诸天圣人甚至是盘古斧出手,我等又有何颜面去见各位先辈? 净涪心魔身很是认真地点头,两位前辈放心,晚辈明白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细看得净涪心魔身一阵,俱各缓和了面上表情。 了章法师低低叹息一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净涪法师,莫要怪我等多想。实在是见得彼方寰宇气焰嚣张,不得不居安思危啊。 济案法师也道,我等家中自有沃土良田,不需要惦念旁人的东西。 他说到这里,忽然哂笑一声,便是我等没有沃土,更没有良田,我等也必是更愿意自己动手,将荒土、瘠地变作沃土和良田的。 第527章 我等自来惯往内求,而非是向外间劫掠,在某些事情上,便总是缺了一点什么...... 不说佛身和净涪本尊,便是净涪心魔身,都听得连连点头。 这个还真的没说错。诸天寰宇里的修士们,惯来是专注于自家的道。因为异常敬重自我,所以也会同样敬重他人。 而敬重他人,自然便就包括了敬重他们的存在,敬重他们的信念,敬重他们为了践行自身信念而做出的种种不越线的努力,更敬重他们的道。 这是无需特意言明却各自遵守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道理。 心魔身更是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佛身和净涪本尊道,日后,我等还是得多培养培养这方面的能力。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半响说不出话来。 净涪心魔身一面迎着佛身的目光,一面拿眼睛去看外间梦境世界里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其中意味非常清晰直白。 佛身荡起的气机顷刻间尽数泄去。 净涪心魔身暗笑一声,面上却仍然端重严肃。 两位法师放心,我会注意的。 了章、济案法师见得,俱都笑着点了点头。 不是他们思虑太过,将那些现如今连个影子都没有的事情郑重说来,实在是日后若真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们面前这个已经显现出大罗性光的后辈,便必定会成为阻击外域侵蚀力量的一员。 这些事情,他能早些知晓,早些上心,总是好的。 不论是对整个诸天寰宇,还是对净涪法师他自己。 净涪心魔身看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眼,重新将有些偏移的话题给拉回来。 两位法师方才说,远古天庭的消失,是因为昊天上帝的天心? 了章法师笑了一笑,迎着净涪心魔身好奇的目光与济案法师慨叹一般说道,你看,净涪法师果然还是很在意这件事情。 济案法师倒还是轻松。 毕竟净涪法师虽然修行时日不长,可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了吧。 净涪心魔身稳稳坐着,全无一丝心虚,净等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闲话。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只是这么一番打趣,待笑谈过后,他们也很自然地端正了神色。 不过,两位法师仍是没有当即就回答净涪心魔身的问题。 净涪法师此番听过那一段不存于尘世的过往,却首先专注于这一个问题,可是有什么缘故? 了章法师询问道。 净涪心魔身看看了章法师,又看看同样凝望着他的济案法师,斟酌着开口,不知两位前辈可曾听说过一个传言? 什么传言? 这话是济案法师问的,但细看他面上神色,却是恍然多于疑问。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似乎是印证了一直以来徘徊于心头的某种猜测。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稍稍低头,同时压低声音,仿佛就像是在说着某个秘密一般。 传言......在诸天寰宇中消失不知多久远的远古天庭即将归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眼中的明悟。 再度将目光转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上的了章法师意料之中的不曾仔细询问他这个传言的来源,更没有追究净涪心魔身到底是什么时候听说过这样的一个传言,又对这个传言有多少猜测,他只是笑了笑,回答净涪心魔身早先的那一个问题。 -- 第1858页 远古天庭的消失,据我师所说,确实是因为昊天上帝的天心。 净涪心魔身面色一动,却没有再问话,安静等待。 了章法师果然不需净涪心魔身再来发问,自个儿便继续往下说了。 昊天上帝有意要让天庭成为名符其实的天庭,所以,当他得知彼方寰宇的世情以后,他便心动了。 我诸天寰宇,仙道大昌,诸般法脉齐全。即便我诸天寰宇广袤无垠,大千、中千、小千世界数不胜数,然而...... 但凡是我诸天寰宇中稍堪一赏的地方,都是有主之地。远古天庭纵有正统之名,想要天旨通畅,令出无有不从,威压众生,统御万有,却是绝无可能。 了章法师低低叹了一声,昊天上帝只能另想办法。 净涪心魔身问道,所以,并不独独是彼方寰宇盯上了我诸天寰宇,昊天上帝也...... 了章法师摇摇头,此间因果,净涪法师你却是颠倒了。 济案法师就给净涪心魔身解释道,是彼方寰宇先盯上了我诸天寰宇,昊天上帝是在我诸天寰宇众位大能反击时候,才渐渐起的心思。 了章法师点头,跟净涪心魔身强调道,他们并不是同时发生的,有因果之别,亦有前后之别。 净涪心魔身暗自一哂,面上却细细想了少顷,认同地点了点头。 原是如此。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齐声道,本来就是如此。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问道,那...... 在诸天圣人清扫外敌,回转我诸天寰宇,准备收拾场面时候,昊天上帝率天庭众神,去求见了鸿钧道祖。 昊天上帝去求见了鸿钧道祖,还是率天庭众神? 净涪心魔身的心神骤然一跳,想到了些什么。 佛身也是这个时候,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开口道,早年封神量劫的起始,据说就是这位昊天上帝去求见了鸿钧道祖。这一回,又是昊天上帝去求见鸿钧道祖,这果真是...... 净涪心魔身赞同地分给了佛身一个眼神,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只带了一点疑惑,询问两位法师道,昊天上帝......率天庭众神? 天庭众神,这一回居然这么顺服昊天上帝?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含笑点头。 净涪心魔身看着两位法师神色,猛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因为......他道,天庭众神自家的道途? 也只有道途了。 只有自家的道途,才能令这些修行者放下一切恩怨。 了章法师阖首。 济案法师问净涪心魔身道,你对远古天庭了解多少? 净涪心魔身很是谦逊。 倒也没有了解多少,只知道远古天庭所以能做到众神俱在,是因为封神量劫,也是因为在封神量劫中出现的一件先天至宝。 了章法师笑着道,不错。而那件在封神量劫中出现的先天至宝,便是封神榜。 净涪心魔身心神又是一凛,轻易镇压下那些被了章法师提出的一个名号而激起的许多好奇与猜测。 封神榜,封神榜......了章法师轻声念叨过几遍,才继续与净涪心魔身解说。 封神榜分封天庭众神,可天庭众神所以能够承担天庭神位,自然也是别有来历的。 净涪心魔身很快就将一切串联起来。 晚辈确实也有所听闻。净涪心魔身一面说,一面望向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就都笑了起来,只示意净涪心魔身自将他的思绪说道出来。 传闻,封神量劫终末时候,曾有人持榜分封天庭众神。而这些领受天庭神位的众神,便是彼时封神量劫中的应劫之人......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仍是笑着。 净涪心魔身于是就往下继续。 传闻,他垂落了眼睑,入榜而领受神位的这些神灵,实际上备受掣肘,更处处受限,不得自由,甚至连修行都不能再有进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出净涪心魔身言语中的恍然,也是点头,给了净涪心魔身一个更准确的说法。 净涪法师见识果然不俗,即便远古天庭的旧事因着种种缘故,被各方联手抹去,净涪法师仍然能够搜集到这些资料,委实了得。 净涪心魔身并不在意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赞赏,他只看着两位法师,问道,所以? 济案法师道,是的,远古天庭里的诸位神灵,就是为了能够摆脱封神榜的禁锢,继续他们的修行。 净涪心魔身思虑片刻,问道,可是,即便封神榜这件先天至宝威能惊人,也总不能一直囚锁天庭众神的吧? 那些领受远古天庭神位的神灵可是各各都有来历的,即便是在量劫中技输一筹,被打入封神榜里,也不可能一直一直囚锁镇压他们的吧? 他们背后的诸天圣人...... 了章法师叹了一口气,若封神劫数顺利结束,不得不进入封神榜领受天庭神位的众神,自然是不会这般际遇的。 -- 第1859页 天庭是什么地方? 真正承领天命,统御万有,调理诸天寰宇的地方。 那所在或许担负诸天寰宇无尽因果,可在同时,也是修士积攒功德的好去处。 所谓公门之中好修行,可不是一句虚言。 进入天庭领受天庭神位,只要循规蹈矩,不越线不出错,自有功德落下。 这般一年年积攒下来,即便只是千年万年过去,这些天庭神灵也能收拢不少功德。 有大量功德在手,又不曾在履职过程中出现什么大差错,只要提交申请,等来候补之人,原本占据神位的神灵自然可以抽身而退。 封神榜这件先天至宝也罢,远古天庭的昊天上帝也罢,都不可能再强留人。 毕竟,人家的背景也是半点不差。 至于会不会有候补之人愿意接受神位这个问题...... 只看如今诸天寰宇里数不胜数的金仙、太乙仙就知道了。 世有百态,人有百情。 他们所厌弃、所不喜的东西,或许便就是某些人渴求都渴求不来的。 再退一步来说,纵然这诸天寰宇里的无数修士,都找不到一个愿意接受天庭神位的,那位原本占据天庭神位的神灵,难道还不能自己寻找合适的人培养一个出来么? 只要有心,总是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 然而,这一切却都有一个前提。 净涪三身想到了封神量劫之后的诸天寰宇。 饶是心魔身,眸色也悄然黯淡了一瞬。 封神量劫......他低低问道,出问题了? 了章法师苦笑一声,你说呢? 济案法师在旁边接道,远古洪荒破碎,可就是在封神量劫的后半时期。 净涪三身俱皆沉默下来。 洪荒天地破碎,遭殃的岂止是洪荒天地?必定还有依附天地而存活的无尽生灵!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提起这件事,神色也都是淡淡的,全没有了先前的轻松。 那一场量劫,因为天地破碎的缘故......无论胜者还是败者,各各背负上庞大的因果业债。 在这些庞大的因果业债镇压下,远古天庭里的众神,再想要脱离封神榜,交出神位,却就不似封神量劫开始时候所预想的那般简单了。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表示理解,便又问道,所以,彼方寰宇的出现,给了远古天庭众神一个希望? 彼方寰宇入侵我诸天寰宇,于我诸天寰宇来说,乃是彻彻底底的外敌。 远古天庭里的众神若是能全力出手抵御外敌,更甚至是擒拿外敌,帮助我诸天寰宇解析彼方寰宇的道则法理,吞噬彼方寰宇的本源为我诸天寰宇所有...... 于我诸天寰宇来说,远古天庭里的众神自然便是功臣,必有大功德落下。 如此功劳,如此功德,理当能够偿还昔年封神量劫时候背负上的因果业债。 原本无望脱离封神榜的他们,是真的有了希望。 而这,大概也是远古天庭所以能够销声匿迹的原因了。 不是诸天寰宇已经不需要远古天庭来帮助天道梳理诸天道则法理,调理气机,不是远古天庭的众神已经能够卸下自己的职责,远古天庭必不可能一直消隐无踪。 即便远古天庭因为什么原因不能再出现,诸天寰宇中也必定会有担起远古天庭职责的圣地出现。 这无关其他,完全是因为诸天寰宇自身的需求。 可现实就是,没有。 即便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盘踞诸天寰宇各处界域,寰宇里也没有真正能够担起远古天庭职责的圣地。 诸天寰宇其实一直在给消失的远古天庭保留它的位置。 由此可见,远古天庭或许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在诸天寰宇中现身,天庭众神在外域战场中的功绩也仍旧刻录在寰宇之中。 了章法师点头,不单单是远古天庭众神脱离封神榜的希望,还是远古天庭众神自家修为更进一步的希望。 净涪三身又都沉默了下来。 了章法师一时也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梦境世界里便就此悄无声息。还是济案法师看了看左右,率先开口道,远古天庭众神愿意离开诸天寰宇,主要为的是他们自家的自由,而昊天上帝......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向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正了正面色,郑重说道,昊天上帝却有更多的想法。 了章法师这会儿也已经收拾了心情。 他也点头道,昊天上帝要彼方寰宇的本源,他想以彼方寰宇本源为资粮,塑造一方完美世界证道。 净涪三身都被惊了一回。 这不怪他们,实在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中,蕴含太多信息了。 净涪心魔身怔怔重复,塑造一方完美世界......证道? 他们真的没有听错? 了章法师看见净涪心魔身怔愣的模样,也觉得好笑。 他果真就笑了。 不错,就是证道。 济案法师倒没有了章法师那般恶趣味,见净涪心魔身很有些不解,他低低叹了一声,虽然说证道这些事情,距离我等还是太遥远了,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就此避开也不是个事儿。 -- 第1860页 这就是,要与他更仔细地说一说了? 净涪三身齐齐打点起精神,目光直接就落在了济案法师身上。 济案法师也是笑了笑,才与净涪心魔身说道,也不能与你说太多,毕竟这些事情我等也只是听过那么一两句,真正的谋划,我等的层次也还是不能了解。 净涪心魔身连连点头。 济案法师的目光便有些悠远。 我诸天寰宇中,一直都有传言,说是圣位有数。他看向了了章法师,了章法师也是点头。 但却少有人知晓,圣位的数量,其实是与诸天寰宇的本源有关的。只我诸天寰宇的家底,只我诸天圣人的层级与位格,确实是只能供养九位圣人。 净涪三身暗自交换了目光。 听这话的意思...... 是诸天圣位的数量,其实也是可以增加的。 而现如今,我诸天寰宇的九尊圣位,基本都已经有主了。 净涪三身无声点头。 所以在我诸天寰宇,若果真还有修行者想要证道,想要成得诸天圣人果位,就只有两个办法。 济案法师的脸色越发郑重。 其一,削减我诸天寰宇如今各位圣人的位格与权柄;其二,增强我诸天寰宇的本源,直到我诸天寰宇能够供养第十尊圣人为止。 了章法师低叹一声,第一个办法只存在于理论上,实际则根本没有可能。 净涪三身一点都不怀疑。 削减诸天寰宇如今各位圣人的位格与权柄?开玩笑,这可是诸天圣人!这可是要从诸天圣人口袋里削掏取人家的根本! 也就只是他们这三人在这里简单一说,一点都没有想法,否则这会儿怕直接就会有天谴降下了。 济案法师继续道,昊天上帝想要走的,自然是第二条路。 攻伐侵入我诸天寰宇的彼方寰宇,以彼方寰宇的寰宇本源为资粮,筑就他的圣位。 净涪心魔身看着声音低低的济案法师,又看看另一边神色同样凝重的了章法师,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才刚这两位法师提醒他的那些话。 ......我等惯来只向内求?居安思危?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当然看见了净涪心魔身投落在他们身上的异样目光。 他们很自然、很坦荡地回望着净涪心魔身。 有什么问题吗? 净涪心魔身嘴角抽搐,却也只是乖顺摇头,一个字都没有。 他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净涪本尊的声音平平淡淡响起,没什么不对。既为我道途,那便各凭本事而已。 不独独是净涪本尊,便连秉承净涪善念而出的佛身,也未见有任何犹豫。 他甚至还附和道,正是如此。 心魔身看看净涪本尊,再看看佛身,咧嘴笑了开来。 净涪本尊的目光扫过。 你且细听。他道,我怀疑这一回,是这两位佛门法师特意说予我等听的。 净涪心魔身便收回了心神。 净涪三身,在今日里的事情中,确实是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 不过这个时候,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在看着净涪心魔身,细看他的反应。 净涪心魔身心思转过,也说道,昊天上帝......果真就只有这个安排?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没有说话,只目光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他们在等待净涪心魔身更多的想法。 净涪心魔身也不多做迟疑,他很自然地继续。 我诸天寰宇的家底何等丰厚?可即便这般丰厚的家底,也只够供养九尊诸天圣人,可见我诸天圣人的位格之尊贵,权柄之厚重。即便侵蚀我诸天寰宇的彼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只差少许,可若想在我诸天寰宇中筑就第十尊诸天圣人,所需要的彼方寰宇本源...... 必然异常的庞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唇边笑意加深。 净涪心魔身目光转过又轻易收回,要将那般庞大的彼方寰宇本源从彼方寰宇中带出,一定不容易。即便昊天上帝有远古天庭众神为羽翼,也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昊天上帝他,真的就这般孤注一掷? 了章、济案法师对视一眼,了章法师便问道,那依你的想法呢?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才道,有没有可能,能在彼方寰宇占据一尊至高神的神位? 既然彼方寰宇比诸天寰宇只差一筹,既然彼方寰宇里的至高神位比诸天圣人,昊天上帝本身又是远古天庭之主,与彼方寰宇的道则法理比之诸天寰宇里的所有修士都要来得契合...... 他难道就不能在彼方寰宇占据一尊至高神的神位? 此后不论是在彼方寰宇仔细经营,仔细搜刮彼方寰宇的本源,还是带着彼方寰宇的至高神神位回归诸天寰宇,都自有他的好处。 彼方寰宇的至高神神位既然位比诸天寰宇的诸天圣人,料想本身也代表着彼方寰宇的一部分本源。倘若昊天上帝带着彼方寰宇的至高神神位归来,不论是将彼方寰宇的至高神神位献祭诸天寰宇,化作诸天寰宇的本源,还是将那至高神神位收入昊天上帝自身的道路,对他来说应该都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 第1861页 大有可为啊这事。 了章法师道,走这条道路的,终究是昊天上帝自己,最后也只能看昊天上帝自己的选择。不过...... 济案法师接着了章法师的话道,昊天上帝,始终是我诸天寰宇的天庭之主。 净涪心魔身看看这两位佛门法师的神色,自己又暗自琢磨了一阵,也隐隐摸到了其中的脉络。 不说彼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的差别,只说昊天上帝本人。 从现如今诸天寰宇中为数不多的记载来看,作为远古天庭之主的昊天上帝,似乎对远古天庭的权柄...... 很有一种执念? 倒不是说这位昊天上帝要死死抓住远古天庭权柄的那种执念,而是说昊天上帝对于远古天庭在诸天寰宇中的声望,有一种特殊的执念。 他大概是想,让远古天庭成为真正威压诸天寰宇万灵众生、统御万有的存在。 哪怕只是一息。 净涪三身这般想着,又齐齐想到了如今诸天寰宇中的诸位圣人,不禁再次在心里替昊天上帝叹息一声。 真真是......生不逢时啊。 大概是太过慨叹了,当然也因为此刻净涪心魔身并不需要太过遮掩这些情绪,所以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很快就发现了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痕迹。 两位法师轻轻一笑。 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抬起头来,看向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问道,净涪法师可是在细想昊天上帝?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只是觉得,昊天上帝有些生不逢时...... 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齐皆一叹。 倘若你这般想的话,了章法师道,那我诸天寰宇中,生不逢时的大能,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净涪心魔身惊吓地眨了眨眼睛。 济案法师也道,这些大能,与其说是生不逢时,倒不如说是差了些什么。 命数、资质、气运、毅力、智慧、机缘...... 总有什么地方差了一些,才没能占得诸天圣位的。 我诸天寰宇之中,济案法师说道,被诸天圣人镇压在圣座下的大能,有很多。多到......超乎你的想象。 而我等,甚至连被诸天圣人镇压的资格都没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着苦笑一声,然后又齐齐转了目光看向净涪心魔身,倒是你,净涪法师,你还有机会。 所以,净涪法师,一旦证道的机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必定不能放弃。 净涪三身齐齐抬起目光,直挺挺地迎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命运长河的上方,某一处时空纬度中静坐的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各各睁开眼睛,目光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三身落去一眼后,便再抬起,顺着时间长河往下游看过去。 少顷,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齐齐收回目光。 没有任何变化。 所以,果然还是得看本尊那边的结果么? 大概是吧。 就等着吧,也不急着这一时...... 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能够轻易地放下这件事情,可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三身相对来说却还太过稚嫩,他们做不到。 所以这会儿的净涪三身俱各脸色肃穆,异常认真点头。 我必定会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见这样的净涪心魔身,沉默半响,又是笑了起来。 甚好,甚好。 净涪心魔身缓缓放松下来的时候,也生出了一些疑问。 心念交织间,净涪心魔身扛着净涪本尊与佛身的视线,面上带着疑惑,一眼又一眼地看着对面的两位佛门法师。 可是还有什么不明白?了章法师很善解人意,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果断将心头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问了出来。 我听两位前辈话里的意思,仿佛......证道与诸天圣位,不是一回事? 这个问题么?了章法师道,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济案法师摇摇头,却与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你现如今的修为还是不够,此刻就接触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净涪心魔身神色没有一丝动摇,我还是想要这个答案,还请两位前辈应允。 济案法师看着他半响,微微摇头,却还是顺遂了净涪心魔身的心意。 证道与圣位,确实不是一回事。 净涪心魔身面上一喜。 济案法师想了想,继续说道,多的,不能与你细说,但我可以告诉你大罗之上的境界。 净涪心魔身连忙挺直背梁,更端正而严肃地聆听。 济案法师缓慢道,太乙之后,是大罗。大若说金仙是不朽之始,那么大罗,就是超脱之始。 大罗金仙往后,是混元金仙,到混元金仙修行完满,再往上便有两条道路。 混元大罗金仙与......圣人。 静默中,净涪心魔身张了张嘴。 可还没等他真正将话说出口,便叫济案法师拦住了。 -- 第1862页 更多的,你别问,问了我们也不知道。毕竟...... 我们两个也就是个太乙仙,而且还是困顿在太乙境界看不见前路的太乙仙。 他面上显出一丝苦涩,这样的我们,要如何去确定混元大罗金仙与圣人之间的区别? 净涪三身都沉默了下来。 了章法师也半响没有言语,任由这方梦境世界再次被安静囚锁。 不知过去多久,净涪心魔身才找到他的声音,那......完美世界是? 先前说,昊天上帝要以彼方寰宇的本源作为资粮,塑造一方完美世界成道。净涪心魔身这会儿问的,就是这个完美世界。 完美世界么? 济案法师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即便这个笑容很有些僵硬,净涪心魔身还是清晰地接收到了从他那边厢传递过来的轻松情绪。 这个我确实是能与你仔细说一说的。 顿了一顿,他才继续道,完美世界,是大千世界的上一层级。 济案法师对净涪心魔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更往梦境世界的尽头看去。 净涪三身都知道,济案法师这会儿要看的,并不是他们三人所在的这个梦境世界,而是梦境世界之外的、正在晋升中的玄光界天地。 天地,或者说世界,其实也类似于修士一般,有它们自己的修行。他道,又回转目光,看向净涪心魔身,这件事情,净涪法师也是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是的,这个我知道。 中千世界向大千世界的晋升,等同于太乙仙向混元仙的突破,而大千世界向完美世界的晋升,自然就等同于混元仙的突破了。 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他反应过来。 等等,济案法师你说的是,中千世界向大千世界的晋升,等同于太乙仙向混元仙的突破?他皱眉,这是彻底迈过了一个大境界? 了章法师这会儿笑了,他将话接了过来,不然呢?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就转向了了章法师。 清楚看见净涪心魔身眼底的茫然与怔忪,了章法师眸中的笑意更是深浓。 大千世界可以能够承载大罗真仙的,它若只等同于修士的大罗境界,又怎么能够支撑得了另一尊大罗真仙的修行、生活?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佛身和净涪本尊各自将目光转开,并不看净涪心魔身,也没有借着净涪心魔身这化身的眼睛看向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居然完全一副无所见无所听的模样,只将心魔身一个扔在外头。 净涪心魔身心神回转,瞥见佛身和净涪本尊两个的作态,心下冷笑一声。 他也不遮掩,就让这份心念清晰明白地展露在另外两个净涪的面前。 佛身和净涪本尊两个看见了,却都只像没看见,没有任何反应。 净涪心魔身不再理会他们。 反正,日后总有他们两个还回来的时候。 这日子,可还长着呢! 对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显得有些羞赧。 果真是我糊涂了,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笑过一回,倒也不曾紧追着这件事不放。 了章法师更是询问净涪心魔身道,此间可还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 净涪心魔身仔细沉吟片刻,还是询问道,为什么......亲手说塑造一方完美世界,便能证道了呢? 这个我二人确实能与你说一说。济案法师道,因为反馈。 反馈?净涪三身齐齐竖起耳朵,心魔身更是直接咀嚼着。 相比起远古天庭的种种,净涪三身都觉得,这个或许对他来说才是今日所听种种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了。 济案法师点点头,不错,就是反馈。 来自诸天寰宇以及完美世界本身的反馈。 两重反馈?净涪心魔身道。 济案法师再是点头,完美世界的出现......不,不单单是完美世界的出现,诸天寰宇中,每一个世界顺利完成晋升,都代表着诸天寰宇本身的壮大与成长。 帮助乃至是直接住持世界完成晋升的修士,自然会得到诸天寰宇的嘉奖。 嘉奖?净涪心魔身问道,是功德么? 净涪三身的兴味都有些消减。 倘若帮助乃至是直接住持世界完成晋升后得到的诸天寰宇嘉奖,仅仅只是功德的话,对于他们的吸引力就未免有些不足了。 他们倒也不是完全觉得功德不好,只是不够好而已。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一回倒不曾捕捉到净涪心魔身不显的情绪,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直否定净涪心魔身的猜测。 有功德,但又不止。 净涪心魔身凝神看着济案法师,等他细说。 功德、气运、寰宇垂青乃至是道则指引。 净涪三身听着,心脏也不觉漏跳了一拍。 了章法师也低声补充道,你先前不是才说么,昊天上帝他有些生不逢时? -- 第1863页 生不逢时,说到底是气运、命格等等方面不够,以至于落后了诸天圣人一步。倘若他有足够的气运、足够的寰宇垂青的话...... 他其实是能够在诸天圣人登临圣位以前,抢到一个圣位的。 净涪三身这会儿是真的明白其中的关要了。 他们下意识地,收回目光,看向静静悬在心魔身心神上方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也或许......佛身缓慢道,这个才是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与我等详细解说此中种种的缘故。 心魔身给了佛身一个赞同的目光。 净涪本尊平静地望着两个净涪,半响,安然问道,你们是别有想法? 佛身和心魔身同时摇头。 净涪本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佛身也在笑着,这个只能算是一个补充的手段,还不能让我等偏移道路。 心魔身也是点头,同样笑道,我等脚下自有我等的道路。既然脚下道路仍在,又哪里会需要它来? 不过是补做后手而已。 相比起佛身面上那浸染着坚韧的笑意,心魔身面上的笑意更为锋锐。 净涪本尊于是也真正地笑了起来。 很好。 他道。 心魔身、佛身、净涪本尊齐齐交换目光,相伴着笑过这一回。 功德、气运、寰宇垂青乃至是道则法理的指引,哪一样确实都是好东西,可哪一样...... 对于修士自身来说,也都是外物。 外物,可以使用,却绝对不能成为修士的凭依。 面对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净涪心魔身又是点头,以示了解。 于是了章法师便继续往下说了。 除了诸天寰宇的反馈以外,晋升的天地本身,也会予修士一份反馈。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很自然地问,和来自诸天寰宇的反馈大同小异? 了章法师笑着点头,认同了净涪心魔身的说法。 毕竟天地,也是诸天寰宇的一部分嘛。 济案法师也道,这个方面...... 净涪法师你备受景浩界天地眷顾厚爱,应该是比我等更为清楚才对。 净涪心魔身细想一瞬,再次点头。 细论过其中究竟以后,净涪心魔身便很自然地落到另一个问题上。 先前两位法师问的远古天庭归来的那个传言...... 净涪心魔身看定两位法师,晚辈想问一问,这个传言,真的就只是传言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不假思索,当即就给予了净涪心魔身答案。 当然不只是传言。 第528章 那......净涪心魔身道。 了章法师说道,远古天庭归来,是诸天寰宇的大势,基本不可能被任何存在动摇。 净涪心魔身直直迎着了章法师的目光,轻轻阖首。 晚辈知道。他道,如果是在今日以前,晚辈确实还会有所怀疑,可今日里,两位法师都已经这般仔细地与我分说其中的究竟了...... 他笑了笑,晚辈又怎么可能还不明白? 不论是从诸天寰宇自身的需求来说,还是从远古天庭众神功绩来说,更或是只凭远古天庭众神的背景与实力来说,都是大势,非现如今诸天寰宇中的哪一方势力能够抗衡的。 包括人族圣地火云洞天,也包括西天诸佛国。 不过晚辈还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净涪心魔身道。 哦?了章法师也有些好奇,是什么事,叫净涪法师你到这里都还没想明白? 晚辈好奇,这远古天庭的众神......净涪心魔身说道,那么多年到底是干什么去了? 什么干什么去了? 两位法师有些糊涂,居然一时间理解不了净涪心魔身真正的意思。 净涪心魔身顿了顿,就说得更明白了些,晚辈想问的是,这些远古天庭的众神,那么多年是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彼方寰宇,还是正与彼方寰宇的众神`祗在某一处特意开辟出来的战场交战? 了章法师恍然,原来你问的是这个啊...... 济案法师平淡接过话头,最早的那些年,远古天庭里的诸位大神确实是跟彼方寰宇的众神`祗在某处战场交战,但后来我们就给反攻过去了。现如今的话,是还隐在彼方寰宇里吧。 这话语着实平淡,不见半分烟火气,可在这平淡话语中,却蕴含着绝对的骄傲与自信。 净涪三身听着,不禁齐齐侧目,看了一眼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笑了笑,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净涪三身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问题。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交换了一个目光,都是笑开。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又斟酌着问道,两位法师,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济案、了章两位法师敛了面上笑意,俱各认真看向净涪心魔身。 有哪里不对呢? -- 第1864页 净涪心魔身就道,自来两军交战,粮草都是个中关键。我诸天寰宇远古天庭众神最初时候,与彼方寰宇的众神`祗在外开辟战场交战,这粮草必也是不能缺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是点头,肯定了净涪心魔身的说法。 净涪心魔身继续道,既然如此,这诸天寰宇的各方,又是如何做到将远古天庭的种种痕迹抹去,不落各处记载的? 净涪心魔身此刻真正要问的,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远古天庭的众神,不论是在外间战场中与彼方寰宇的众神`祗交战,还是混入、反攻入彼方寰宇之中,必定都是需要种种修行资粮支援的。 而显然,自远古天庭众神出战后,这些补足的修行资粮却没有从此间诸天寰宇中送出...... 那远古天庭众神的后续补给,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凭空捏造的吧? 净涪三身想到这里,忽然齐齐一顿,交换目光时候都看到了各自面上的古怪。 即便那个人是净涪本尊,也不过是相对情绪较为淡薄一点罢了。 济案、了章两位法师听明白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都是笑了起来。 原来净涪法师你是在担心这个呢...... 就是,居然会担心这个! 净涪三身都很有些不解,面面相觑得一阵,最终却还是保持沉默。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细看净涪心魔身的脸色,暗下交换一个目光,便都稳住了面上笑意,强撑出端正的神色来。 咳,说来也是应该的...... 对,应该的。毕竟远古天庭里的众神算是在域外征伐,又被诸天寰宇各方势力默契隐去存在,而我等作为同一方诸天寰宇的同胞,既知晓远古天庭众神的处境与状况,自然应该多关心一些,以免令人寒心! 那义正严词的模样,也是叫净涪三身侧目。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不禁有些迟疑。 难道...... 将远古天庭众神痕迹隐去的动作,佛门各法脉其实都没有动手?他们只是坐看旁人作为而没有阻止? 因着有心探寻其中种种隐秘,净涪心魔身也没有特意遮掩痕迹,便叫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看得清楚。 了章法师就道,事实上,我们佛门诸法脉还真的没有动手。 远古天庭在远古洪荒尚在时候,就一直盘踞东方界域,我佛门自来扎根西方界域,两边泾渭分明得很。济案法师也道。 是的,即便我佛门后来想要东进,却也都各方联手拦了下来。 了章法师倒是完全不遮掩佛门法脉早年间的落魄与艰难,连这些事情都闲谈也似地跟净涪心魔身说了。 净涪三身一面暗自整理着其中的种种信息,一面看向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又是因为什么呢? 今日里几乎所有净涪三身想要知道的事情都会合盘托出的两位法师却都摇头。 这些事情说来就话长了,净涪法师你若真是好奇,想要了解的话,便回头自己翻找资料去吧。了章法师道。 济案法师点头,也道,反正这些事情我佛门各法脉都有所记载,你随便翻一翻都能得到答案。 了章法师对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当然,若果净涪法师你这会儿也还是想要让我们与你细说,倒也不是不成,不过就是...... 旁的事情怕就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与净涪法师你细说了。济案法师补上了章法师的话。 说完以后,这两位法师也就悠悠然等待,等净涪心魔身的答案。 净涪心魔身沉吟着与佛身、净涪本尊交换了一下想法,却是问道,既然两位法师说这些佛门往事佛门各法脉都有所记载,那不知两位法师现如今可带了这些典籍?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闻言,凝神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笑着迎上两位法师的目光,道,便如两位法师先前与我说的,远古天庭众神即将归来...... 那么很显然,不独独是这正在往大千世界晋升的玄光界天地,便是整个诸天寰宇,接下来怕都是消停不了。 这样的境况下,晚辈约莫是很难腾出时间去往佛国诸净土寻找种种典籍记载。 净涪心魔身说完,微微低头,甚是诚恳,还望两位法师能够体谅。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看净涪心魔身,又相互对望,俱都叹息。 净涪法师所虑很是,济案法师一面说,一面看向了章法师,了章。 毕竟他们现如今所在的,根本就是一方梦境世界。而这梦境世界的主人,却是了章法师。 济案法师就是个客人,不论他是要在这梦境世界中多做些什么,总也还是绕不过了章法师这个主人的。 了章法师也不迟疑,直接抬手在前方虚虚拂过。 一个褡裢直接出现在他手中。 了章法师直接将褡裢递给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合掌一礼,才伸出双手去接。 交接之间,净涪三身都能听见褡裢之中响起的哗啦啦声音。 那是许多枚玉简相互碰撞,才能发出的声音。 -- 第1865页 这些书典都是我为那未来弟子准备的,这会儿给了净涪法师你,也不过勉强合适。 勉强合适? 净涪心魔身动作没有停下,却也是再抬起眼看向了章法师。 毕竟净涪法师你可是修持的禅宗法脉,我出身净土法脉,未来弟子也该是修持净土法脉居多。 净土法脉和禅宗法脉虽则都是佛门法脉,但还是有许多差别。而这些书典,都是出自我净土法脉各位前辈收录整理...... 济案法师帮着了章法师解释道,似这些用于法脉传承的典籍,总是前辈祖师记录,落笔之间自然会有所倾向。这样的倾向对于自家法脉后辈来说是个熏陶与指引,可对于别家法脉,未免就有些别扭。 了章法师点头,说来,也就是开口的是净涪法师你,我等不必仔细考虑这些典籍对于净涪法师你的影响,否则我也是不敢将它们拿给你的。 净涪和尚修行根基已成,这些典籍又是经他特意筛选过,若是都这般,还担心净涪和尚会受到这些典籍的影响,那未免太过小觑了人家净涪和尚。 顿了一顿后,了章法师还是对净涪心魔身道,说来,这玄光界天地中也不是就没有禅宗法脉的法师抵达。净涪法师如果有意接触禅宗法脉的诸多典籍记载的话,自可上门拜访。 先时了章法师说话时候,目光还是看向净涪心魔身的,不过到得最后那一句时候,他的脸庞却已经转向了边上的济案法师。 济案法师,到底才是如今玄光界天地中领受世尊法旨掌理佛门各法脉的那个人呢。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确实是默契,这边了章法师不过是才将话说完,济案法师他便已经取出了几枚信符,递给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法师若是有空的话,去见一见禅宗的几位法师也是好的。 才刚刚放下手中褡裢的净涪心魔身又是一礼,伸手去接。 多谢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各摆手,并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净涪心魔身将那几枚信符收起时候,目光偶然瞥见旁边显然装了不少玉简的褡裢,心神自然分出少许回转。 那些就都交给你了,佛身。 佛身早料想到心魔身会是这番态度,他点头,随意地回了一句话。 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仰赖你,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无声一笑,便即回转心神,继续听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解说。 ......远古天庭众神的补给...... 净涪心魔身即便是晃神之际,也仍旧能分毫不差地抓住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言语间的重点。 但就是这般,他,他们,才很有些咋舌。 了章法师你是说......他复述道,远古天庭的众神,其实从来就不用担心他们的补给?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着净涪心魔身的惊诧,也是笑开。 自然。济案法师道。 不过说来真正体贴的还是了章法师,他笑过以后就很仔细地给净涪三身解释其中的理由。 远古天庭里的众神,绝大多数可都是入了封神榜的。 封神榜所以是至宝,一来是因为封神榜自身,二来却也是因为封神榜中录名的天庭众神。 净涪三身静默地听着,半点不敢分神。 这可是秘闻中的秘闻。 倘若不是净涪三身入了佛门,又得世尊青眼,道途一路顺遂,未来可期,他也不能这般轻易从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口中知晓此间种种细情。 天庭众神绝大多数都是在封神量劫中入劫上榜,劫数之中,各方相争,可是打出了真火的...... 连洪荒都为此破碎,凡参与者都背负上庞大的业力孽债,还能不是真火? 到了最后,在封神榜中录名的天庭众神,大多数都只剩下真灵上榜。 真灵?净涪心魔身喃声道。 他目光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与净涪本尊遥遥对视一眼。 净涪本尊倒仍是平静,不见任何波澜。 即便若能得封神榜一观,确实会对他的修行有所帮助,可...... 只这一听也知道了。 绝对不可能拿得到的。 封神榜,可是远古天庭至宝,是远古天庭众神如今的根本所在,哪儿是他这个金仙能随便接近的?更莫提,要将这封神榜拿在手里仔细研究一番了。 或许确实是太过清楚这般现实了,即便是以净涪恶念为凭依的净涪心魔身,心头的贪欲、渴求也只是稍稍起伏,便自己平息下去。 全不曾要遮掩、吞噬他的理智。 净涪心魔身收回了目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不曾察觉净涪三身先前心头浮动的诸般涟漪,仍自继续与净涪三身细说。 因当年封神时候,远古天庭众神便是只剩真灵,其他种种,包括神魂、肉身、神职等等,全由封神榜这件至宝补全,所以不论远古天庭众神得不得到资源补给,只要封神榜这件至宝无有差错,其他一切便都不需要太过忧虑。了章法师道。 在了章法师停下来后,济案法师便就补上了。 -- 第1866页 而除去封神榜的缘故外,远古天庭众神其实还带走了一样东西...... 两位法师停了下来,含笑看着净涪心魔身,似乎是要等他来猜一猜。 远古天庭众神还带走了一样东西?净涪心魔身眸光一转,天宫? 不,不对。 都不等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给出反应,净涪心魔身自己先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应该不只是天宫那般简单。 传闻,远古天庭所在,别有洞天......净涪本尊的声音传了过来。 净涪心魔身心头灵光乍然闪过,顷刻间便将许多信息都给串联了起来。 是当年远古天庭所在的界域?净涪心魔身道,我曾听说过,当年远古天庭所在,被称为天界? 不过天界作为我诸天寰宇的一方界域,便是远古天庭众神在外征伐,也不可能能将整个天界搬出去,所以应该是...... 类似于投影一般的存在。 对,净涪心魔身声音中隐隐带着些兴奋,应该就是这般了。应该就是类似于天界投影一般的存在!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相视而笑。 不错,也正是因为远古天庭众神在离开我诸天寰宇之时,将部分天界力量带走,所以如今的诸天寰宇之中,才再没有人能够找到昔年远古天庭的天界。 净涪三身恍然大悟。 找不到的人怎么找都找不到,能找到的人却怎么都不会去找。这昔年远古天庭的天界,自然就这般隐没,再不现世。佛身慨叹一般道。 净涪心魔身低声道,如此一来,倒果真不必担心远古天庭的众神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都笑了起来。他们两位耐心地等了等,一直等到净涪心魔身回神,才又问他道,可还有什么事想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看了看了章法师,又看看济案法师,沉吟少顷,到底是直接询问道,两位法师这般慷慨,晚辈确实感念。只晚辈却有一个问题...... 了章法师微微阖首,你问。 净涪心魔身便道,两位法师的慷慨,可是只有这一回? 了章法师也是怔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 自然不是。 济案法师也道,自然不是。即便这些事情在如今的诸天寰宇中,确实少有人知晓,更少有人会在大堂广众之下细说,但私底下该知晓的却也都是知晓的。 更何况,远古天庭既然已经要归来,这些事也很快就会翻出来的,到时候,净涪法师你也必然可以得到答案,并不困难。 净涪心魔身脸色微动,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叫了章法师抢先了一步。 道谢之类的就不必了,今日的事情,细说起来却还是该我等二人谢你的。 说话时候,了章法师还抬起了手里的漆黑`道气,向净涪心魔身示意。 这件事,若果真要计较,真是个没完没了。 净涪心魔身目光一一转过对面两位法师,看见他们神色之中的端重,他眸光微动,却果真不再提起这件事情。 他的目光从两位法师的眉眼间滑落,停在被了章法师拿在手里的那道漆黑`道气上。 两位法师,这道气到底是什么呢?他问道,难道它果真就是彼方寰宇侵蚀、歪曲、插`入我诸天寰宇的诸般道则法理所形成的? 如果净涪三身先前初初听说这件事时候,还会生出这样一个猜测的话,那么到了现在,他们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了。 远古天庭众神都在反攻彼方寰宇里,彼方寰宇真的还能在这种情况下,再对我诸天寰宇动手? 彼方寰宇的众神`祗,真的能有这般能耐? 好吧,即便是他们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诸天寰宇中的诸天圣人,却怎么都不可能会让昔年旧事在诸天寰宇中重演的。 这玩意儿要真还是彼方寰宇的入侵手段,诸天寰宇里的诸位圣人哪儿还能安坐? 所以这玩意儿,与其说是彼方寰宇的手笔,倒不如说是诸天寰宇某位乃至某些位大能的动作。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果真当即就反驳了净涪心魔身说法。 自然不可能是。 净涪三身沉默地看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对视一眼,却是齐齐叹了一口气。 确实不是彼方寰宇的布置。了章法师道。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漆黑`道气上。 昔年彼方寰宇插`入我诸天寰宇的道则法理,在最开始时候,就已经被我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圣人辗碎了。 辗碎了? 净涪三身听得着实是震怖,只觉大大开了一番眼界。 是魔祖出的手,他拿出了灭世大磨。 济案法师的声音听着也有些震颤,即便事情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即便他其实也无缘得见那样浩瀚的一幕,仅仅只是从旁人口中得知。 除去那些被彻底辗碎了的大道法则之外,旁的被彼方寰宇歪曲、偏移的大道法则,也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我诸天寰宇的众位圣人一一梳理、纠正。彼方寰宇并不能动摇我诸天寰宇的根本。 -- 第1867页 了章法师接过了济案法师的话头,继续与净涪心魔身分说。 那......净涪心魔身再度望向那些漆黑`道气。 彼方寰宇,是我诸天寰宇无数年月以来,第一方胆敢侵入我诸天寰宇甚至还着着实实闹出一番大动静来的寰宇。你觉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齐齐看定了净涪心魔身。 那样一方只比我诸天寰宇差了一筹的寰宇,在我诸天寰宇众位大神通修士面前,到底意味着什么? 净涪三身有些恍然。 意味着......净涪心魔身更是道,道途的更前方。 饶是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先前俱都神色凝重,此刻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不错。了章法师更是直接道,对我诸天寰宇的众位错过了诸天圣位的大神通修士来说,那意味着道途的更前方。 彼方寰宇,济案法师也道,让我诸天寰宇的这些大神通者打开了眼界,看见了外间茫茫的混沌,看见茫茫混沌中或在孕育或在成长或在破灭的其他寰宇。 盯上了彼方寰宇的,其实根本就不只是远古天庭的昊天上帝......净涪心魔身喃喃道。 怎么可能只有昊天上帝?了章法师道,所以会只有昊天上帝领远古天庭众神出战,不过是因为彼方寰宇的道则法理更为契合远古天庭众神、更为契合昊天上帝而已。 远古天庭众神也好,昊天上帝本人也好,济案法师又在做补充,不论身份、实力、背景样样不差,所以才让他们将这件事情给抢了去而已。 可即便如此,昊天上帝和远古天庭众神也是付出了相当代价的。 净涪心魔身答道,所以远古天庭众神的痕迹才这般容易被隐去? 不然呢?了章法师道。 好歹远古天庭众神和昊天上帝样样不差,再是时光漫长,诸天寰宇的各方势力也没那么容易做成现在这般局势的。 都是神灵......净涪心魔身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一时就转向了地界所在。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都点头。 地界众神自然也是有这种想法的,但一来他们确实抢不过远古天庭众神,二来也是因为地界乃我诸天寰宇轮回的紧要之地。 远古天庭众神可以抽身离开,地界众神却不能。 净涪三身很是理解。 远古天庭众神的权柄,乃是协助天道运转诸天道则法理。在诸天寰宇中各家法脉俱兴的情况下,远古天庭众神并不是就完全不能被取代的。 反观地界众神。 本来诸天寰宇中就是各家法脉大兴之势,若是再没有足够强大的势力镇压地府轮回,地府轮回怕是直接就要乱了。 地府一乱,轮回有错,整个诸天寰宇万灵众生都要受到影响。 所以真真是,远古天庭众神可以离开,地府众神却只能留守诸天寰宇。 除非...... 除非地府众神能够找到办法,可以同时处理两方,否则还会是他们现在这般状况。佛身说道。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俱各点头。 净涪心魔身更是问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道,所以,我诸天寰宇的各位大神通者,除了不能走的,基本都离开诸天寰宇,去往外混沌了? 净涪三身眼前齐齐闪过一道身影。 当年在无执童子欺压景浩界天地时候出手的那位道主。 说来,那位道主送出的那一段命运支流,现在还在他这里呢。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是点头。 能走的,都走了。了章法师道,不过也不是就完全走了,我诸天寰宇毕竟是他们的故乡,而且家底、前景在如今所知晓的各个寰宇之中,都是首屈一指的。 那些大神通者离开,只为自身道途,却也不会舍弃故地。所以现如今我诸天寰宇各处,也还留着他们的痕迹。 济案法师对净涪心魔身说道,这些痕迹,既是诸位大神通者的根基所在,也是诸位大神通者的烙印。 有这些烙印在,不论那些离开的大神通者在诸天寰宇之外遭遇到了什么事情,他总能回归我诸天寰宇。同样的,倘若我诸天寰宇真有一日遭遇什么变故,这些大神通者也都将会回归。 说到这里,济案法师又对净涪心魔身笑道,这些事情...... 净涪法师你应该是不陌生才对。 净涪心魔身默默点头,然后道,所以说来,当日出现在景浩界天地里拦下那无执童子的道主,其实根本只是那位大神通者遗留在诸天寰宇里的一道烙印? 就是这样。了章法师叹道,悠然神往,每一位大神通者的手段,都是那般的强大而震撼。 净涪三身也都不自觉地显出七分的向往。 但很快,他们就平复了下来。 只要我等能在自己的道路上一直坚定地走下去,总是也能到达那种境界的。佛身道。 心魔身几乎是立刻就附和着应道,不错。 -- 第1868页 两个净涪的目光一时尽皆汇聚在净涪本尊的身上。 自然。净涪本尊道,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心魔身、佛身和净涪本尊齐齐笑起来。 那笑容里,是坚定的明白,也是坦然的坚持。 即便前方道路可堪瞭望,但他们到底是还没有走到那里,他们现如今还在这一边厢。 距离他们目光尽头所在,还有相当相当漫长的一段距离。 而,即便他们似乎能够看到视野的尽头,脚下的道路仍旧隐在黑暗里,仍旧需要他们一步步走过。 他们并不是就完全没有威胁。 可是,哪怕他们会落入陷阱,陷在困顿之处,他们也绝对不会在原地停留。 他们会往前走。 一直一直往前。 直到......他们再走不了为止。 心中意气激荡到最剧烈之际,净涪本尊无声垂落眼睑,心神上方一片纯紫光泽明亮而坚定。 纯紫光泽洒落在净涪本尊身上,也映照着心魔身和佛身的面容,将他们的神魂照得剔透明净。 心魔身和佛身于是便也在这股明紫色泽中闭上了眼睛。 金色佛光和苍白色灵光都在他们周身升腾。 然而,明明是不同的灵光,明明紫光在周身挥洒,金色佛光和苍白色灵光亮起时候,也没有与那明紫神光发生冲突。 它们很是平和地、贴服地依附在纯紫灵光边沿,又在纯紫灵光边沿安静闪耀。 三色辉彩,整个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仿佛都变化做了某方灵境。 表现于外间的,便是净涪三身齐齐闭上了眼睛,周身气机平和而厚实。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沉默下来,无言地看着对面闭目静坐的净涪心魔身,眸光很有些复杂。 好半响后,了章法师才低头,合掌唱响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济案法师也是无声合掌。 早已经料想到的。济案法师淡道,能够后发先至,越过我等显出大罗性光的存在,悟性、心性,色色都不会简单。 了章法师慨叹一声,我自是知道的。但当这一幕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心绪还是难免有些波澜。 何况......了章法师看着净涪心魔身道,有此一遭,原本还困顿着净涪法师的见众生,大概就再锁不住他了。 作为太乙仙境界圆满的佛门法师,了章、济案两位也是一步步修学阶梯走过来的和尚。所以净涪佛身的修行困境,只多看几眼,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就清楚了。 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净涪法师自己心里总有些茫然的缘故,他在这十回向的修行,其实是有些忙乱的。 见众生,见众生...... 天地众生无数,若果真须得净涪法师一一去见过,怕是到这一场寰宇终末,净涪法师都未能完成他的修行。 见众生,不是这般见的。 天地众生,因果搅缠之下,各有悲欢。可无量众生仔细说来,却都能归入八苦。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不离苦、求不得苦、怨憎会苦、五阴炽盛苦。 众生与法师,其实又是因缘法而相互照见。 净涪法师其实不应该行走诸天地...... 也不对,这所谓不应该,只是他和简单不应该而已。 不是净涪法师的不应该。 或许净涪法师行走诸天地,见诸天地、见无量众生,根本也是他自己的修行缘法呢? 他到底不是净涪法师,如何能以己身强待彼身? 了章法师想到这里,绽开一个苦笑,不由得再次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了章法师睁开眼睛时候,便望入了济案法师关切的眼。 你没事吧?济案法师问。 了章法师摇摇头,没事。 济案法师松了一口气,才继续与了章法师道,净涪法师的道路,我等还是莫要多加揣测才好。不然,反会平白给我等自家的修行增加许多变故。 了章法师点点头,也是应道,我晓得的,你也该多注意才是。 济案法师亦是郑重点头应了。 相互警醒过一回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也是各各落到了净涪心魔身身上。 这亦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整一个梦境世界里,此刻最是叫他们留心的,也就他一个了。 真顺遂啊...... 济案法师叹道。 了章法师点头,也是真的坚定。 济案法师亦是点头赞同。 净涪三身不知外间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种种变化,他们只专注于自身。 便如净涪本尊专注于体悟本性灵光,而心魔身在细细汇聚诸般恶念,在那不断跳跃变化的恶念中捕捉劫缘道理一般,佛身此刻也在照望自身。 金色佛光之下,他心思异常的活跃。 一路行走所见的种种,也在这顷刻间异常清晰而快速地掠过他的心头。 或许亦是因着这种缘故,净涪佛身忽然笑了起来。 初时,那笑容是淡的,笑声是低低的,但后来,那笑容的笑意越渐浓郁了,连那笑声都在快速拔高。 哈哈,错了,错了! -- 第1869页 错太多了!! 十信、十住、十行和十回向,并不是截断的,它们是连贯的,是相互承应的! 十信立下信心,十住让信心扎根,十行贯彻信心,到十回向,是要将己身于十行中积攒下来的种种善,回向于众生、回向于菩提、回向于真如法界! 见众生,实则只是让我知晓众生之苦,体会众生之苦,起悲悯心,愿意将自己在十行之中积攒所得的种种善,回向于众生罢了! 我是真的就不知道众生之苦吗?我知! 因我亦是众生! 众生八苦,我亦曾经历过,我仍在经历着! 十回向,十回向...... 乃是将自身所修种种善,回向三处,其中真真的关键,分明就是愿意分享。 愿意向众生分享自身所积攒的种种善功,是回向众生;愿意坚定这种向众生分享的心念,是回向菩提;想要有更多愿意向众生分享自身所积攒种种善功的同伴,是回向真如法界...... 那么,我愿意吗? 愿意向众生分享自身所积攒的种种善功,愿意坚定这种向众生分享的心念,愿意有更多这样的同伴吗? 佛身自问着,眉眼间金色佛光流转,亮得摄人。 然而,最为明亮的,却还是净涪佛身眉心印堂处的那一朵金婆罗花。 金婆罗花舒展,花叶婆娑,却清静宁和。 佛身睁开了眼睛。 面前仍是茫茫的玉石空间,玉石空间天穹上正中央处,却是那颗始终安静的紫薇帝星。 紫薇星光挥洒,却并不接近净涪佛身附近。 就仿佛是在固守着某种界限,以免自己影响到了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见了它,又似乎不只是看见了它。 不知过去了多久,净涪佛身唇角含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他半垂眼,向天地四方躬身作礼。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三重恩,下济三途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我等与众生,同生极乐国。 声传四野,却不曾落入人耳,只在人心中徘徊不去,叫人心头微颤,不知不觉泛起泪光。 回向偈念出之际,净涪佛身周身佛光大盛。 紫青玲珑宝塔在净涪肉身身后显出,不过微微一晃,便散作了紫青宝塔、光明佛塔和幽寂暗塔。 三座宝塔除却紫青宝塔和幽寂暗塔被留在了原地以外,光明佛塔轻易越过虚空,出现在玉石空间里净涪佛身的背后。 光明佛塔现身那一刻,遍拢在净涪佛身周身的那些金色佛光便很自然地将光明佛塔也一同收在其中。 金色佛光汇入光明佛塔时候,光明佛塔之中的十颗舍利子齐齐一震,俱各散出无量佛光。 佛光照耀天上地下,却仍然不显于人前,不见于天地,只合入无边无际的气流之中,流淌诸天寰宇。 净涪佛身看着金色佛光流散四野,眉眼未见一丝波动。 哪怕有什么无形有形的东西从他身上流泄出去,哪怕又有什么无形有形的东西从各处回馈而来,落在他的身上,他仍是静默。 流泄与回馈之间,一轮大大的金色光轮悬在了净涪佛身脑后。 无量光、无量净光、无量智慧光...... 一重重的光明云在那光轮里叠加铺展,几如汪洋。 待到一切稳定下来,净涪佛身合掌,再次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第529章 光轮之中,几乎是每时每刻,都有祈祝之声传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希望如来保佑,保佑我此行顺遂......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愿如来庇护我兄前程似锦,身体安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希望如来能救度我家乡得脱此劫...... 每一个唱念清静智慧如来佛号的生灵,都是与净涪佛身结缘之人。 也就是说,这些生灵都是净涪佛身行走各个天地时候,所见过愿意出手相助之人。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清静智慧如来名号的流传,情况必会有所变化。 就似净涪佛身最初踏入十回向修行境界时候所顾虑的那般,亦将有许多未能触动他、让他愿意出手加持的生灵向他祝祷...... 净涪佛身静静听了一阵,笑了起来。 我到底不是真正普度之人。 他心中主意确定,脑后挥洒无量光的光轮再次转动起来。 哗啦,哗啦,哗啦啦...... 这般微弱却又震荡神魂的声音响起时候,自光轮中挥洒而出的无量光自然而然地开始了细微的调整。 光轮毕竟是源自净涪佛身,尽在净涪佛身掌控,绝无例外,是以不过少顷,光轮里无量光的变化也就停止了。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净涪佛身方才又闭上眼睛,细细体察脑后光轮之中的种种。 光轮那层层叠叠的光明云中,有一片光明云名为接引光。它能帮助净涪佛身聆听所有向他祝祷的声音。 -- 第1870页 如果净涪佛身没有任何挑选与限制的话。 而在佛门各菩萨、佛陀尊者之中,会愿意彻底开放接引光、愿意聆听所有向他祝祷的声音还给出相应帮助的,都是诸天寰宇中大名鼎鼎的存在。 譬如世尊阿弥陀,又譬如世尊释迦牟尼,再譬如观自在菩萨。 但很显然,净涪佛身并不是这些菩萨、佛陀中的一个。 他的接引光之中,有着他所定义的标准。 这标准细说来,也不是别的,是判断所有闻说过清静智慧如来佛名又向清静智慧如来祝祷请求庇护的生灵,是否真的就契合净涪佛身的缘法,能够触动到净涪佛身,引他垂眼照看,甚至是出手加持。 若是那祝祷的生灵果真能触动净涪佛身,都不必净涪佛身亲自动手,他脑后的光轮便会有智慧光、清静光沿着接引光落下,加持在那生灵请求净涪佛身加护的人身上。 不论那祝祷的生灵,是为的他自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人。 这样一来,净涪佛身也就能从这些繁琐细碎的工作中挣脱出来了,再不必困顿在这些繁多的祝祷之中。 确定光轮那种种光明云一切正常,没有任何错漏以后,净涪佛身又静等了片刻,以此观察光轮的工作效果。 光轮确实不愧是佛门诸位罗汉、菩萨、佛陀必备之物,它的效能一点都不曾叫净涪佛身失望。 随着光轮中的接引光感应种种祝祷,自发判断祝祷之人、祝祷内容、祝祷对象以后,或是将那祝祷黜落,不再理会,或是触动光轮中的清静光、智慧光分出一缕,落向祝祷对象,以作加护。 果真不需要净涪佛身多做些什么,光轮便已经按照他的心意,将这种种祝祷一一梳理了。 净涪佛身随意拣出数个祝祷听过,再看过光轮对这些祝祷的处理结果,也都是点头,甚为满意。 待到净涪佛身验看过光轮的效能,他也终于能够分出心思去仔细体悟他此番破去藩篱之后生出的种种变化了。 在净涪佛身光轮里显化的清静光、智慧光、功德光等等光明云开始随着接引光的指引,加持在无数向净涪佛身祝祷的生灵身上时候,有什么东西...... 也沿着冥冥中的关联,落到了净涪佛身的光轮里,沉在光轮的底部。 当然,因为净涪佛身脑后那一轮光轮不过才刚刚开始将他修行以来积攒的种种善果回向于众生、菩提和真如法界,所以这些反馈而来的莫名之物数量并不多,只得那浅浅的一抹。 捕捉到这些莫名之物的那一刻,净涪佛身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明悟。 ......这就是他在十回向境界的修行了。 到得这些莫名之物填满他脑后那光轮那一日,便是他十回向修行圆满,入得十地境界的时候。 十回向,十回向...... 净涪佛身无声咀嚼过半响,面上显出一抹笑意。 待他梳理过这一切变化以后,净涪佛身睁开眼,先就看向了玉石空间不远处的那一颗紫薇帝星。 先时或许不觉,可顺利结束了这一段修行的净涪佛身,又怎么还能察觉不到那紫薇帝星方才时候显露的好意? 紫薇帝星却未有任何变化,仍然恍似死物。 净涪佛身也不多言,他站直了身体,合拢双掌,遥遥向着紫薇帝星一礼。 多谢帝星。 紫薇帝星星光堂堂,亦不见有所回应。 净涪佛身并不介意,他随意在这玉石空间中另择了一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将心神回转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至于担心那紫薇帝星会对他做什么...... 先时那样关键的时候,都不见紫薇帝星背后的存在有任何动作,何况是现在? 再者,这紫薇帝星背后的存在若果真的想对他做些什么,他身上携带的三幅卷轴也还在呢。 而若是那迦叶尊者、阿难尊者连带观自在菩萨寻声救苦图三幅卷轴都不能让紫薇帝星背后的存在有所忌惮的话,净涪佛身就只能指望未来的净涪三身能够出手遮护了。 总之,不管如何,事情也轮不到净涪佛身来扛。只他自己的话,即便修为有所长进,也还是挡不住的。 他很清楚。 然而,以上种种,建立在紫薇帝星背后的存在对他怀抱恶意的基础上。 可从最初这紫薇帝星形成到现在,净涪佛身或许被他借用了一回,却到底没有遭遇任何险困之事......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净涪心魔身,或许还要有更多的揣测与琢磨,但此刻待在这玉石空间里的,却是净涪的佛身。 净涪佛身如此果断地放下玉石空间中的种种,令心神内守,倒是引得紫薇帝星背后的那位存在一瞬侧目。 紫薇帝星的星光仿佛都凝滞了。 不过也只是那一瞬息间罢了,过了那一呼吸的工夫以后,再要去寻找,却是再看不见什么一样的。 净涪佛身心神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先就合掌躬身,对净涪本尊一礼。 净涪本尊也不多言,直接还了佛身一礼。 如此一番以后,净涪佛身方才定睛看过另外两位净涪。 净涪本尊自不必说,仍是清清淡淡却神秘莫测。 哪怕是同为净涪的他,也不过是能察知到大概。 但有一点,佛身却是能够确定的。 -- 第1871页 净涪本尊,仍然能够轻易镇压去他和心魔身。 即便心魔身能说服得了他,让他与他联手。 净涪佛身无声一笑,更凝神去细看心魔身的情况。 净涪本尊镇压他们二人,他都已经习惯了。 哪怕心里果真还有些不服气,却也不会生出什么不甘来。反倒是心魔身...... 不过堪堪细看过心魔身一眼,净涪佛身的神色就微微敛起。 心魔身看着佛身的眸光也甚为复杂。 只是心魔身那复杂神色也只在眼底显出一瞬,便无声隐去了,就如它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的。 佛身,恭喜了。他道。 净涪佛身也是笑开,很自然地合掌与心魔身一礼,道,同喜。 是的,同喜。 净涪佛身此番固然得净涪本尊相助,终于脱出藩篱去,真正开始他在十回向阶段的修行,可那边厢心魔身的收获也半点不差。 只不过...... 佛身站直身体的时候,目光还是忍不住在心魔身头顶沉浮的那片灰白庆云上停顿了一瞬。 作为才刚刚打开脑后光轮正确用法的净涪佛身,要认出心魔身头顶那片灰白色庆云的效用,甚至都不必花费什么力气。 心魔身自然不曾错过佛身那一瞬间的神色,他满意地笑了笑,抬手轻轻一指。 灰白庆云上,有丝丝缕缕的烟气垂落又升腾。 心魔身很自然地伸出手去,将一缕烟气捻在指间。 到得这个时候,佛身是真的再不能欺骗自己了。 烟气并不是真的烟气,而是一道劫气。既然烟气便是劫气,那灰白色的庆云自然也不是普通的庆云,而是类同他脑后悬挂那光轮的存在。 效用的话...... 约莫也是自发收拢劫气,令劫气随种种人心演变劫与缘。 佛身的面皮终究忍不住抽搐一下。 佛门不愧是诸位世尊开辟的道路,光轮的效能着实便利得叫人心动。只可惜...... 我走的是从心魔道里衍化出来的劫数一道,与佛门这光轮不合,只能变着法子给自己创造一些便利了。 心魔身说着,又是将目光从他头顶那灰白色庆云上转落,冲着佛身一笑,也幸而,有佛身你的修行再兼之一点灵光,我也能有些收获。 这回,可是多谢佛身你了。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微微闭上眼睛。 虽则他很快就再睁开眼来,心魔身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佛身分明听见了,却只做平常。 先前你我修行俱各有所进益,周身气机必有所波动,你......佛身也是皱了皱眉头,然后才能继续道,你先时还在了章法师的梦境世界之中,不会叫了章、济案那两位法师看出些端倪吧? 这是正事,容不得嬉笑。 净涪三身可还想着继续隐藏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存在呢。若真叫了章、济案那两位佛门法师发现了什么,净涪三身不说会不会有麻烦,总是有许多不便的。 心魔身摇了摇头,没有。 他目光转向了净涪本尊,本尊出手了。 佛身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才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微微阖首,我先你等一步清醒过来的。而我醒转过来时候,你等二人才刚刚要显出异象。 我先一步镇压心魔身的异象,又引你周身异象覆盖心魔身周身,到底是及时将他的修行异象遮掩过去了。 顿了一顿后,净涪本尊又道,我等修行有所进益,种种异象尽是关乎我等修行隐秘,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很清楚这一点,他们也特意收敛,未曾仔细探究。 佛身听得,无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笑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本尊...... 倒是心魔身,细细听过净涪本尊的这番解释后,却反倒更锁紧了眉关。 果真是这般顺利么?他道。 佛身、净涪本尊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心魔身就迎上两个净涪的目光,半点不做退让,事情,真的就能这般顺遂么? 佛身也皱眉,却不是似心魔身那般困惑怀疑,而是另一种的不满,心魔身,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就落在了佛身身上。 佛身叫净涪本尊看了一眼,半垂落下眼睑,不禁稍稍收敛一些。 我想说的是,心魔身将这一番来回尽皆看在眼中,但神色间也未有任何变化,只继续道,这件事情的背后,会不会又有什么人出手帮着推了一把吧? 有人......帮着推了一把? 佛身神色微动,言语间也缓和了少许,你是说,那位紫薇帝君?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可都是太乙境界完满的和尚,那会儿的地点又是在了章法师的梦境世界里,想要将事情遮掩过去,若不是净涪三身完全没有显出纰漏,那能帮着净涪三身描补还不让了章法师察觉的话...... 出手的那个必得要是远超出太乙境界的人物。 佛身也不禁有些迟疑了,这个...... 心魔身看见佛身面上神色,唇边不觉就升腾起一点稍显得意的笑。 -- 第1872页 净涪本尊听过心魔身的说法,摇了摇头,不是。 心魔身和佛身的面色一瞬凝固,两个净涪看定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道,不是那紫薇帝君出的手。 顿了顿后,他又道,也没有旁的人出手。 为什么这般确定? 佛身和心魔身对视一眼,问道。 倒不是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怀疑本尊的判断,实在是好奇。 净涪本尊他,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这般肯定的? 净涪本尊道,我没有察觉到心魔身身上余留任何人的气息。 佛身和心魔身就都沉默了。 这一句话,信息量很有些庞大,叫佛身和心魔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但...... 本尊的这话,他们是信的。 毕竟若不是净涪本尊他对心魔身、佛身身上种种变化有着这般敏锐的感知,净涪本尊想要牢牢把握住两个净涪,基本不可能。 一直以来,心魔身和佛身就对净涪本尊有着种种猜测。 这般敏锐的感知,不过是他们诸般猜测中的一种而已,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才怪。 一种猜测被证实,剩余的那些猜测真的就能全部被否认了么? 不能的。 只会是有一连串与这个猜测相关的猜测被连带证实。 心魔身、佛身不自觉地遥遥对视一眼。 心魔身眼底有认可,有不甘,更有挣扎和...... 一股始终不能磨灭的坚韧。 佛身忽然就笑了。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迎着两个净涪的目光,佛身面上笑意仍是暖和,挺好的。 净涪本尊的目光顿了顿,转落在心魔身上又自收回。 心魔身沉默一瞬,也不说话了。 佛身笑过,却催促心魔身道,行了,此间我等的事情,算是了结,你该回转心神了。 我们可还没有完全弄明白那些漆黑`道气的来历呢。 净涪本尊也在看着他。 心魔身看了看净涪本尊,又看看佛身,身形散去。 净涪心魔身睁开了眼睛。 那一顷刻间,他脑后层叠着重重无量光明云的光轮绽放又收起,只余他周身空茫的一片。 佛身正笑看着梦境世界那边厢的净涪心魔身动作,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目光收回,遥遥往一个方向看过去。 他的目光越过茫茫空间,落在景浩界天地里的妙音寺里。 妙音寺的祖师堂里,大大小小的僧侣衣冠干净,各自捧香,在清脆磬音中躬身而拜。 他们正前方那一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画像。 那画像里却不是旁人,便正是净涪佛身。 画像中,净涪佛身端坐在无尽书架面前,正捧书细读,很是认真。 净涪佛身目光在那幅画像上停了停,便自转落,望向挤满了一整个祖师堂的和尚。 那些和尚里,有他颇为熟悉的面容,但更多的,却叫他陌生...... 净涪佛身垂了眼睑微笑。 不值当慨叹的。 这些年他都逗留在玄光界天地里,少有回归景浩界天地的时候。 原本玄光界天地尚且还是中千世界时候,和景浩界天地那方小千世界就有着十倍的时间流速差别,更何况玄光界天地如今还在朝着大千世界晋升,可不就把原本已然惊人的时间流速更拉长了么? 所以莫看玄光界天地这边才刚过去数年十数年,景浩界天地那边却已是过去数十年百多年了的。 于寻常人而言,六十年便已是一代,百多年更是一个世纪过去。 倘若妙音寺不是修行寺庙,寺中皈依僧人都入修行,怕是净涪佛身此刻所见的张张面孔,都不会有几个叫他眼熟了。 净涪佛身无声慨叹着,目光却更细看过妙音寺内外。 见清笃、清源、净音等等等等,包括他的那几个弟子,都还在按照他们各自的脚步在他们的修行道路上行走着,净涪佛身就又笑了起来。 看得一阵,净涪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也顺应着净涪佛身的动作,同时合掌低唱佛号。 佛号响起,净涪心魔身脑后光轮显现,层层叠叠的光明云涌出,越过空间,照在景浩界天地妙音寺里那一幅画像上。 那画像里原本只是捧书细看的净涪佛身脑后忽然显出一个光轮。 光轮中无量光照耀,遍及景浩界天地内外。 层层叠叠无量光充斥着整个景浩界天地,涤荡四下,扫尽一切阴霾与晦寂。 景浩界天地内外,左天`行、留影老祖等等大修士尽皆侧目,半响后又无声摇头。 又更强了,净涪那家伙...... 左天`行只是慨叹一番,便轻易将这件事情放下了,可留影老祖却没那么轻松。 他满腹的忧虑,禁不住就又从旁边抄起一坛灵酒来。 ......到底什么时候,我天魔宗才能再出现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子啊...... 也不指望那后辈能够及得上这和尚,只希望未来后辈能够比得上左天`行,仍然不可以么? ......说来,景浩界天地是不是也积蓄到小千世界圆满的地步了?天地也快要晋升了吧? -- 第1873页 如果天地真的晋升,那我...... 我还需要飞升吗? 到最后时候,留影老祖是真的有些茫然了。 他沉默半响,摇了摇头,一把撕开酒坛上的封纸,更将那酒坛抵到唇边,咕噜噜地灌酒。 无量佛光遍照景浩界天地,自然会触动无数人的思绪,但比起外人来,妙音寺里的大大小小和尚的心思却要纯粹了许多。 哈哈,净涪这小子,果真是好样的!竟然已经修到此等境界了...... 师弟...... 佛光照过天地半响,便开始收回,让这天地再次绽放它自己的华彩。可是这佛光并不就此消隐,它们回到了妙音寺的那幅净涪画像里,在净涪脑后化作一个光轮。 一直到得这个时候,光轮再没有显出任何神异,就像是真由笔墨画上去似的。 净音与清源大和尚对视一眼。 清源大和尚笑了笑,对净音道,如今你才是我妙音寺的住持,你来吧。 净音再不推托,合掌与清源大和尚一礼,然后才从座中走出,来到净涪那幅画像前方。 净音定定看了这幅画像一眼。 明明是他的画作,这会儿居然也叫他陌生了。 净音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也不收敛,合掌躬身,深深与净涪画像一拜。 那画像中本来低头捧书细细研读的净涪佛身赫然抬起眼睑,站起身来与净音合掌还了一礼。 师兄。 净音恍惚间听得一声招呼,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入目的,是净涪画像中看过来的眼睛。 那双墨黑眼眸里,有笑意浮动。 但就在下一刻,净涪脑后的光轮便再次亮起,清静光、智慧光从画卷中透出,覆盖在净音身上。 也不独独就是净音一个,清源、清笃等等妙音寺大小僧侣,都有清静光、智慧光覆落。 只不过比起净音来,他们身上所覆盖的清静光和智慧光,到底是要浅薄些就是了。 净涪佛身再看得景浩界天地妙音寺里一眼,顿了一顿,将目光转向净涪本尊。 虽则不曾开口说话,净涪本尊也知道在询问些什么。 略一忖度,净涪本尊阖首,元和、元觉那里,你需要更小心控制。 佛身笑道,自然。 他说话时候,脑后光轮微微一抖。 更为纯净、不曾沾染任何意蕴的清静光和智慧光就落在了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个人的身上。 察觉到从遥远所在径直覆盖在他们身上的灵光,杨元觉与安元和俱各一喜。 心中着实欢喜,他们两个也就很是自然地笑了开来。 闭着眼睛仔细感应过一回后,杨元觉半点不耽搁,直接就掏出一卷星图,借着清静光、智慧光的加持,更仔细专注地钻研着。 也不出乎他的意料,原本还有些晦涩不明的星图,此刻就仿佛是被消去了一层薄雾似的,更清晰更明白地映照在他的眼中,最后...... 让他描刻在心神中。 杨元觉心中欢喜,更不耽搁,继续深入钻研着。 杨元觉这边一切顺遂,安元和这边本也应该是同样的顺利,可这会儿他却正与钟、温、孙三位大剑修讨论着接下来浮屠剑宗的动向。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与三位大剑修讨论这个问题了,只不过是他们始终没能达成共识而已。 察觉到安元和身上覆盖下来的清静光和智慧光,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俱都沉默了下来。 温姓大剑修看着安元和面上眼底丝毫不加遮掩的笑意,转眼看向自家两位师兄弟。 钟、孙两位大剑修的目光始终死死地落在安元和身上的清静光和智慧光上,仿若未觉。 我以为...... 已然沉默了太久的温姓大剑修终于开口了。 温姓大剑修的这句话不过是堪堪开了个头,都还没有多说几个字,就引来了钟、孙两位大剑修的目光。 师弟!钟姓大剑修目光锁定他,却不开口说话,而是与他传音,你真的要不顾我师兄弟之间的情分,与我等真正别道而行?! 孙姓大剑修也传音道,温师兄...... 温姓大剑修目光转过孙姓大剑修,最后落定在钟姓大剑修身上。 师兄,他到底是顾虑着两位师兄弟在安元和面前的形象,也不开口说话,而是选择了同样的传音,事情变化太快了,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等最早时候的推演,你...... 钟姓大剑修狠狠地皱了皱眉,却还自强硬道,净涪到底是佛门的和尚,还是后辈,他的修为再是精进,仍旧不够,更遑论佛门掌的是西方界域,与我东方界域大不相同。 顿了一顿后,钟姓大剑修又道,更何况,净涪那和尚不会轻易插手我浮屠剑宗的事情。 温姓大剑修难得的有些无奈。 要知道,他可是大剑修。 大剑修若见眼前道路不平,惯来只会举起手中的剑,可不会有这般的善感。 说到底,温姓大剑修道,师兄其实还是倚仗着安元和。 钟姓大剑修神色很是不渝,那顷刻间,他似乎想要直接反驳过去,但他看着温姓大剑修全然不为所动的眼睛,眸光中波澜迭起。 -- 第1874页 过得许久,钟姓大剑修到底是沉寂了下来。 温姓大剑修则继续道,师兄,净涪确实是佛门和尚,也确实是后辈,但你也看见了他的修行进展。 倘若说早先时候他还困顿在十回向境界,看不见前路的话,那现如今,他十回向的道路就已经铺平了。只待他完成十回向的修行,他自然就能跨入十地境界。 温姓大剑修不紧不慢地说着他们师兄弟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 十回向的佛门和尚,还是贤位菩萨,顶天金仙圆满,可十地...... 却是圣位菩萨,是太乙境界的和尚。 钟姓大剑修神色冷硬几如铁石,不见一丝波动。 不错,对于我等来说,太乙境界着实不算什么。 他们可都是大罗真仙的化身,哪怕因为本尊落入永劫之地而多受掣肘,他们也还是共享着本尊的道果境界。 了不起就是比寻常的大罗仙来说要稍弱上一些罢了,境界却是不差的。 然而,真正叫我等忌惮的,难道就是净涪和尚的境界么?温姓大剑修继续道,不,不是。 是那净涪和尚堪称可怖的修行精进速度。 孙姓大剑修看看温姓大剑修,又看看钟姓大剑修,低下了目光。 玄光界天地正逢大变,而净涪和尚就在这天地中行走,很明显,只要净涪和尚不在这玄光界天地中陨落,他必然能够借着他在玄光界天地中的修行,挣下一份丰厚的修行资粮。说不得...... 说不得待到玄光界天地完成晋升,净涪和尚也能顺利将他这十回向中的修行完成了呢? 沉默许久的钟姓大剑修皱着眉头,直接打断了温姓大剑修的话,温师弟你未免太过高看那净涪和尚了吧? 温姓大剑修并不与钟姓大剑修争辩,只定定看着他,问道,师兄真的就觉得......这件事完全不可能吗? 钟姓大剑修顿了一顿,目光不自觉地就从温姓大剑修身上别开,落向玄光界天地之中,看见那簇拥着净涪心魔身团团坐着的各族生灵。 真的就,完全不可能么? 钟姓大剑修狼狈地闭了闭眼睛。 温姓大剑修心下不自觉地升腾起一分不忍,但他压下了,就要继续往下分说。 温师兄! 耳旁忽而又传来孙姓大剑修的低喝声,温姓大剑修顿了一顿,转眼看过去。 孙姓大剑修眼中带出一点细微的恳求。 他在恳求他,不要太过逼迫钟姓大剑修。 温姓大剑修迎着孙姓大剑修的目光,却不多说什么,只问了一个极为简单的问题。 师弟你觉得我不该吗? 孙姓大剑修张了张嘴,温师兄...... 温姓大剑修顿了一顿,却又道,还是孙师弟你真的就以为......我浮屠剑宗还有太多犯错的机会? 他说话时候,目光落在了他们对面的安元和身上。 安元和似乎察觉到他们三个正在传音,这会儿并不说话,只闭着眼睛,仔细体会那被清静光、智慧光加持的修行感觉。 我们所挑中的这个传承弟子...... 温姓大剑修又笑了,只这一回的笑容,却多了几分缓和。 若他果真是个朽木,须得我等处处扶持,倒也罢了。可他不是。 他很是出色。 而在他自己以外,他的那两个好友...... 温姓大剑修的笑意里终究是沾染了些晦涩。 哪一个其实都不是好相与的。若我等能全心待安元和,倒也还罢了,总还有安元和这弟子作为维系。但我们是吗? 钟姓大剑修和孙姓大剑修俱都沉默了下来。 安元和这个传承弟子也好,他的那两个好友也好,他们留给我们的余地,已经不多了。 倘若不想我浮屠剑宗的传承彻底断绝,我等...... 必须得做出改变。 钟姓大剑修、孙姓大剑修的目光齐皆落到了玄光界天地中闭目静坐的净涪心魔身,许久、许久没有动作。 净涪三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除了心魔身不动声色外,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齐齐转过目光,往浮屠剑冢的方向望过去。 那个方向...... 是浮屠剑宗? 是他们。 原来是他们。 那三位......是心绪波动太过,所以遮掩不住自己的目光了吗? 应是。 随他们去吧,反正......元和应也快要有决断了。 简单几句对话后,净涪本尊和佛身就都收回目光,继续听净涪心魔身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谈话。 更准确地说,是继续听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讲解那些漆黑`道气的来历。 既是那位魔祖出手,还动用了灭世大磨,那些搅乱我诸天寰宇、还不属于我诸天寰宇的道则法理,应该是再不能有任何留存了吧?净涪心魔身问道。 了章法师郑重点头,自然,那位魔祖可不是寻常人物。 那...... -- 第1875页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询问也似地再度转落在了章法师手里拿着的漆黑`道气上。 我诸天寰宇里的诸位大能可都是经历了彼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之间的斗战的。即便我诸天寰宇被诸天圣人回溯时光,诸天寰宇无尽生灵再不复当年记忆,可诸位大神通者却还是记得的。 他们想要更进一步,想要补足自身,所以从自己的记忆中,将那些曾经出现过我诸天寰宇的带着彼方寰宇气机的道则法理复现了出来。 净涪三身听得,俱各脸色凝重。 既是为诸位大神通者的威能,也是为这动作背后隐藏的危险。 能将道则法理从自己的记忆中复现出来,确实是很了不得。可那些道则法理既然被诸天圣人磨去,真要是有哪一位大神通者出现了什么纰漏,叫那些复现出来的道则法理又闯入诸天寰宇...... 第530章 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面上神色和净涪心魔身一般凝重。 不。 更准确地说,了章、济案两位佛门法师的脸色其实还要比净涪心魔身来得更为难看。 了章法师深吸一口气,对净涪心魔身说道,此中危险,看来净涪法师你也是能够理解几分了吧。 净涪心魔身目光动了动,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了章法师。 他都已经那般极尽想象地去猜测其中的祸患了,也仅仅只是能......理解几分吗? 了章法师却是对他点头,肯定了他的心思。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方才用嘶哑的声音问,那万一真出了什么意外...... 这话净涪心魔身自己都没有说完,直接便停在了那里。 意外?对于有胆子也有能力复现出那些道则法理的大能者来说,真的能存在意外这个可能? 净涪三身的目光同时回到了了章法师手里的那些漆黑`道气上。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目光也转落,看见各自手里的那些漆黑`道气。 事实上,这些道气并不是当年那些道则法理的演化。了章法师道,各位大能者可以在他们道场之中复现乃至是研究昔年那些道则法理,剖析彼方寰宇的道则,但他们不敢也不会轻易将昔年那些道则法理放出来。 了章法师停了一停,看向净涪心魔身,强调道,哪怕是我诸天寰宇中至为偏僻、完全不会招惹任何一位诸天圣人目光的地方,也不会。 净涪心魔身认真想了一回,了解点头。 诸天寰宇里...... 不说在大道尽头镇压的各位圣人,只说诸天寰宇的天道,就不可能会放任他们这般胡来。 那么这些是......净涪心魔身再看向那些漆黑`道气,问道。 这些?济案法师接过话头,说道,我二人境界不到,也不能在顷刻间将这些道气的本质剖析个清楚明白,所以待回去后,还需要召集诸位法师,以作确定。不过...... 关于它们,我们却还是多少有些猜测的。 净涪心魔身再是点头,更认真地等着济案法师的结果。 它们应该是诸位研究、剖析昔年那些大道法则的大能者的成果。济案法师神色异常凝重,当然,这些不可能是全部的研究成果,应该只是一部分,或者更少。 净涪三身心神齐皆一动,目光便即各自抬起,落在济案法师面上。 济案法师的意思是...... 济案法师面色不动,玄光界天地乃至是我诸天寰宇更多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诸天寰宇哪一位,乃至是哪几位大能者的试炼场。 了章法师也是面色沉重,点头附和。 净涪心魔身半垂落眼睑,静默半响,却是问道,所以,玄光界天地的凶险,还要远远超出我等的想象?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目光不动,却都带上了一点苦涩。 净涪心魔身一时也没有说话。 但净涪那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佛身却低声道,果真是这样的话......有远古天庭插手玄光界天地,对于玄光界天地里的所有生灵来说,还是要更好一些的吧? 更好一些吗? 心魔身回转心神瞟了佛身一眼,却不回应佛身。 或许是心有所感,或许又或是纯粹的巧合,心魔身收回心神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了净涪本尊所在。 净涪本尊从来神色淡漠,喜怒不显,此刻却奇异地皱起了眉头。 察觉到心魔身的目光,净涪本尊抬起视线迎了过去。 那一刹,心魔身仿佛从净涪本尊平静如湖一般的眼眸中看见了太多太多流转的光影...... 心魔身心神一跳,居然下意识就再抬起目光,死死看定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如果......他道,我说如果。如果诸位大能者的研究所得最终还是在我诸天寰宇各处爆发,会不会存在再招引来彼方寰宇的可能?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怔怔看着净涪心魔身,似乎不太能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一直到得少顷时间后,这两位法师方才回过味来。 应,应该是......了章法师居然有些结巴。 比了章法师慢了少许的济案法师却到底是将话给说利索了。 -- 第1876页 确实是存在着这中可能的。 济案法师道,脸色黑沉一片,前所未有的难看。 毕竟,当年的彼方寰宇也只比我诸天寰宇稍差一筹而已。彼方寰宇的至高神们,也是能够与我诸天寰宇的各位圣人捉对厮杀的...... 尽管在我诸天寰宇各位圣人的手底下支撑不了太久,很快就会落入下风,必得三位乃至四位联手才能逃出去就是了。 那已是当年,时间过去无算,也不知道彼方寰宇,到底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净涪心魔身听得这么一阵子,也已经收拾好他的心情了,这会儿脸色即便也不好看,到底算是稳得住。 倒是净涪佛身,他张眼定睛细看过玉石空间里的邻居那颗紫薇帝星,带着浓重的反驳意味开口道,可是,远古天庭里的众神不是一直在反攻彼方诸天寰宇么? 他们还可能有人成功混入了彼方寰宇的吧?若彼方寰宇的实力果真在这光阴中积蓄到能再次侵入我诸天寰宇...... 远古天庭里的众神,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净涪心魔身看了一眼正沉默推算着什么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趁着这个空当回转心神,给了佛身一个问题。 远古天庭里的众神,即便再是借助彼方寰宇的力量成长,也未必能在彼方寰宇触碰到至高神吧? 佛身的唇抿了起来。 他们可是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彼方寰宇的至高神,在彼方寰宇内部,地位其实是等同于诸天寰宇的圣人的。 圣人,可是坐镇寰宇、手握天道部分权柄的存! 似这等存在,外域之人想要取代本域生灵上位,绝对不容易。 哪怕是作为远古天庭之主的昊天上帝,得远古天庭众神倾力支持,也做不到。 那可是已经有了数量不少的至高神镇压的成熟寰宇,彼方寰宇、彼方寰宇众位至高神的威能可想而知。 他们不可能会给昊天上帝这般钻空子的机会。 既然不能在彼方寰宇中登临至高,似这等攻伐另一方强大寰宇的计划,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让他们捉到痕迹? 心魔身细看佛身的脸色,静默片刻后,却是轻声问道,佛身,你以为......远古天庭众神为什么要回归我诸天寰宇了呢? 为什么?真要找一找的话,平白揣摩也总能找出可信度极高的理由,可是...... 佛身的目光动了动,到底是看向了心魔身。 你的意思是...... 心魔身扯了扯嘴角,面上却没有半点笑意。 我哪有什么意思?心魔身道,我也不过就是想到了这么一中可能而已。 心魔身说话的时候,目光却并没有看着佛身,而是落在了净涪本尊身上。 佛身见他这般,心头颤了颤,才转了目光去看沉默已久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仿佛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察觉到了异样。 他迎上两位净涪的视线,并不说话,只带着点询问的意味。 心魔身摇了摇头,轻易将目光转回。唯有佛身,沉沉看着净涪本尊片刻,居然问道,本尊,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净涪本尊的目光便直接落到了佛身的身上。 两个净涪对视着,一个平静,一个平淡,初初一看,确实很是相似。只可惜...... 佛身那平静的眼眸中,隐了磅礴风浪。平静的,也不过就是表面而已。 净涪本尊凝望佛身半响,到底是顺遂了他的心意,给他一个回答。 可这个回答......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吗? 听得净涪本尊这样一个问题,佛身眼眸中的平静被撕出了一片裂痕。 我...... 净涪本尊只是望着他,眼神没有任何变化。 心魔身也不知什么时候,只看定了佛身。 佛身看着两个净涪,似乎是想要给自己做些辩解,可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到最后仍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闭上了嘴,目光低低垂落,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心魔身再看得他一眼,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不过,最为诡异的是,在心魔身眉头皱起的那一瞬间,得意、满意也在他眼底快速闪过。 心魔身自己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佛身是确实没有发现的。 净涪本尊一眼看过两个净涪,神色间仍然不见波澜。 然而这会儿,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终于收拾好心情了。 或许......这便是量劫吧。了章法师慨叹道。 净涪心魔身听见,心中正有疑问,便开口道,量劫......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他的声音,各自转眼往他看来。 迎着这两位法师的目光,净涪心魔身将他的话说完了。 两位法师的意思是,彼方寰宇倘若真的要再侵入我诸天寰宇,将会演化成我诸天寰宇的量劫吗? 可,倘若彼方寰宇真的再次祸害我诸天寰宇,给我诸天寰宇众生带来莫大苦难和伤害,待一切结束,诸天圣人也应该能够重演旧事,令我诸天寰宇回溯时光的罢? 到得那个时候,那些血泪经历不都会像上一次那般不入时光长河的么?和诸天寰宇的量劫,不太契合吧? -- 第1877页 毕竟......倘若诸天寰宇中所有修士对量劫的共识不错的话,量劫,可是诸天寰宇道则法理成长蜕变的重要节点呢。 未来的那一场量劫,对于诸天寰宇来说很是重要的节点......能这样被轻松抹去吗?真的就不会,影响到诸天寰宇的成长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出了净涪心魔身真正的问题。 了章法师很是认真地思量过半响后,才来回答净涪心魔身。 会,也不会。 这样的一个答案...... 即便是净涪佛身,都不由得多看了了章法师两眼。 了章法师继续道,我诸天寰宇的量劫...... 他看定净涪心魔身,对我诸天寰宇的意义,料想净涪法师你也已经有过了解。 净涪心魔身点头。 在大多数时候,那个说法确实也没有什么错处。 净涪心魔身更认真地听着。 量劫,是我诸天寰宇的革新与变化。故而量劫之中,又是我诸天寰宇道则法理波动最为剧烈的时候。 净涪三身认真想了想,便已彻底理解了这中说法。 我诸天寰宇道则法理波动最为剧烈的时候,是否也是......净涪心魔身问道,我诸天圣人最为忙碌的时候? 量劫之中,便是诸天圣人,都会被诸天寰宇限制...... 若果真有人想要对我诸天寰宇动手,那个时候,的确也会是最为合适的时候。 因为在那个时候,备受限制的诸天圣人对诸天寰宇的掌控力是被削弱了的。 济案法师微微阖首,肯定了净涪心魔身的说法。 净涪心魔身眸光沉沉。 彼方寰宇......这是算死了我诸天寰宇? 量劫时候,对诸天寰宇掌控力下降的,真的就只有诸天圣人吗? 不,不止。 还要再算上一个诸天寰宇天道。 而且量劫时候,本就是诸天寰宇中因果最为杂乱、变数最多的时候,这样的一个时刻,哪怕是诸天圣人,再想要重演回溯时光的旧事,也很困难。 彼方寰宇......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却是安慰净涪心魔身道,事情或许不至于那么糟糕。 净涪三身抬眼看向两位法师。 两位法师也不说话,只抬起手,往上指了指。 净涪三身何等灵敏?不过须臾间,他们便已经想明白了两位法师的倚仗。 净涪心魔身自然搭放双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两位法师的意思是指,诸天圣人?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齐齐点头。 天塌下来,上头也还有人在扛着。何况,彼方寰宇确实是长进了许多,也窥见了我诸天寰宇的许多隐秘,但...... 了章法师道,我诸天寰宇的各位圣人,可都不是软柿子。 再多的话,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就都不说了,只含着一点笑意看着净涪心魔身,等他自个儿领会。 虽则这两位法师面上凝重仍然未曾退去,可眉眼间也已经沾染了一点稀淡笑意了。 净涪心魔身看看了章法师,又看看济案法师,微微吐出一口气,面容也缓和了少许,这倒是......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也正看着这两位法师的净涪佛身,却仍然愣愣怔怔,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们,他们...... 心魔身回转部分心神,开口道,有什么问题吗? 佛身很皱眉头,正想要说什么,心魔身的声音却已经传过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认为事情不太严重,起码惊动不了头上的那些人,仍然需要他们自己处理,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细节。可...... 随着他们整理中中信息,窥见那背后庞大的危机,知晓只凭他们自己绝对应对不来,应会再有人接手,这个时候,他们稍稍放松一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佛身听心魔身这一番剖析,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然而,但这些事情,这些事情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不是在一开始就应该想到的吗? 一开始?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彻底镇住了佛身。 你是不是听了太多的隐秘,以至于弄混了时间?心魔身淡淡道,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仍旧被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拿在手里的漆黑`道气,我们好像,也才刚将那些道气送到这两位法师手里的吧? 粗粗算一算,前后才过去盏茶时间。你所说的一开始,你以为是多早以前的一开始呢? 佛身被心魔身的问题惊醒,也是一瞬沉默。 心魔身看见这样的净涪佛身,眉眼间又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然而,或许就是乐极生悲,心魔身才刚眨了眨眼,目光就撞入了净涪佛身的眼睛。 你......佛身盯紧了心魔身,缓慢开口。 心魔身心神陡然生出一丝慌张,却被轻易镇压了下去。 嗯?他很是自然地看着佛身,似乎不曾察觉到自佛身那里传来的压迫。 佛身这会儿却不被心魔身糊弄过去,你很有些不对劲。 -- 第1878页 心魔身像是被佛身逗笑了,怎么说? 你方才,是在替两位法师辩解?佛身看定他,问得异常直白,你能有这般好心? 还是对着了章、济案两位佛门法师。 心魔身沉默了一瞬。 佛身不觉恍然。 心魔身看他一眼,很自然地为他自己辩解,我虽是秉承净涪的恶念而生,但我走的是劫数一道。劫数之道,亦劫亦缘,从来没有定死了的劫数。 他声音淡淡,仿佛完全不介意佛身到底会不会被他说服。 何况了章、济案这两位方才才给我等讲解了许多诸天寰宇的隐秘,我自然也是感念他们的善意的。如此,我替他们说一回话,有什么不可以的? 佛身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 他只点头,说道,自然可以,如何不可以? 心魔身沉默地看定他。 佛身放长目光,借着净涪心魔身的眼睛看了看对面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却是回转目光问心魔身,两位法师一直滞留在太乙圆满境界,始终未能见得大罗曙光。你...... 心魔身不必听佛身将话说完,就已然猜到他想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了。 忍不住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心魔身道,你真当我是未来的我? 你看清楚,我如今,也不过是看清了前方道路的金仙。金仙!! 我还不能一眼就看破太乙仙的桎梏所在。 面对近乎跳脚的心魔身,佛身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心魔身也没有太过失态,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斜眼看佛身,当然,倘若你能帮助这两位佛门法师加持智慧,引他们望见前路的话...... 那确实是我输。 不必你催,只要你能做到,我就认。 他看着佛身,身体坐得端正,只在眉眼间含一点嗤笑,但你,真的能做到吗? 佛身不与心魔身争辩,很利索地承认,我确实也做不到。 顿了一顿后,他又道,不独独是现在的我,就是未来成就佛果的我,大概也是做不到的。 看佛身强压着未来的自己低头,心魔身才觉得心头最后一点憋屈散去,你倒是利索。 佛身笑了笑。 也没办法。他道,眉眼间便敷上了一点悲悯,所有的修行者都知道,修士的道路,总是需要自己去走的。也只能......自己去走。 心魔身听着佛身的话,也是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心魔身强自将话题扭转回去。 这两位法师在得到道气以后,也只是粗粗看过一遍,基本没能仔细探查,就将时间都花费在给我等答疑上了。 也是在与我等讲解的过程中,他们才顺带着理顺思路,是以这中前后态度的差异,着实不难理解。 佛身叹了一口气,确实是不难理解。但我未免觉得...... 两位法师失了锐气。 心魔身嗤笑一声。 佛身的目光看向了他。 心魔身面上嘲讽的笑意不减,直直迎上佛身的目光。 两位法师在面对彼方寰宇的威胁、诸天寰宇量劫事宜确实是有些不足,但......他问,你就有了么,佛身? 佛身沉默一阵,微微摇头,不一样的。 心魔身看定他,似要就此放弃,可是净涪本尊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了目光看他。 净涪所以会分化三身,又放任他们两个各自修行,给予他们相当宽容的自由,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本尊他希望,他们三个能够相互成全...... 修行心魔法脉的心魔身与修行佛门法脉的佛身,或许每每总是相生相克。可是,在净涪这里,他们的目的根本就只有一个。 相互促进,相互完善。 他对佛身的克制,其实就应该体现在帮助佛身发现乃至弥补己身不足之上。 相对的,佛身对他的克制,也基本在这个目标上。 心魔身的心念快速转动,面上却不显半分。 他噙着笑,随意地问,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佛身无意识地询问着自己,目光却落在了外头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身上。 他细细看过那两位法师的神色与动作,又回照己身。 半响,他道,心不一样。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随意发出一个单音,哦? 佛身却听到了心魔身声音里的疑问,他道,两位法师...... 似乎只想将事情上报,然后净等待着上面诸位菩萨、佛陀乃至是世尊的决断。而我...... 我不想只这般等待。他道,声音越渐清晰响亮,我也在想办法。 那你想出办法来了么你在想办法...... 心魔身下意识地想要刺佛身一句,却又再次感受到了净涪本尊的目光。 过了...... 他不觉停了一瞬,将到嘴边的话给换了,善。 佛身怔了怔,待回过神来时候,他凝神看着心魔身。 -- 第1879页 心魔身却没有看他。 佛身品出了什么,他笑了笑,合掌躬身,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俱各一礼。 多谢。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却是坦然受了,一点都不推拒。 净涪法师。也是这会儿,了章法师唤他。 净涪心魔身不解地抬眼看去。 了章法师笑了笑,与他道,此间玄光界天地的事情,出乎我等预料,更有些超出我等的能力范围。 济案法师也道,所以我等想要尽快上报世尊,不知净涪法师你,可还有什么事情想要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识趣地笑了,此等大事,确实不应耽误,两位法师且去忙吧,我这里没什么事的。 说到这里,他更示意也似地将了章法师方才递给他的那个褡裢举了举。 便是我再有什么想知道,也应该是先将这些玉简、典籍看过之后,不是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俱各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净涪心魔身合掌,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还得一礼,果真就带着两位法师交给他的东西离去了。 将净涪心魔身送出梦境世界以后,了章法师却没有立即离开。 济案法师看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了章法师就道,我有些担心我那未来弟子。 济案法师看了一眼梦境世界之外的玄光界天地,也是叹了一口气。 玄光界天地已经在孕育天地生灵这等未来神灵,为此还特意遮掩痕迹,显然那未来统辖整个玄光界天地的帝朝,不止是帝朝那般简单。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是积年的太乙圆满境界大修士,他们行走过许多天地,眼界极是宽泛,都不必净涪心魔身特意提起,他们便已经有所察觉了。 你其实不必太过担心,总是帝朝,再是离谱,也离谱不到哪里去...... 劝说的济案法师被了章法师的目光压着,声音越来越低,到得最后竟是都听不见了。 你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又何必拿来宽慰我。 说是这样说的,但了章法师的面色也确实缓和了一些。 若果玄光界天地这里,果真是寻常的帝朝,我先前的想法,基本上是能够保证他不陷进去的。可现在看来,那真的会是寻常的帝朝么? 济案法师也是一阵无言。 事实上,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了章法师将手上拿着的那些漆黑`道气抬起,将它们放到眼前。 到得未来帝朝正式成形时候,这玄光界天地必定已是大千世界。等同于混元仙的大千世界...... 这样一方世界里的帝朝,最少,也会是个仙朝。 否则,何谈镇压各方? 可玄光界天地如今已经在孕育天地生灵,培养未来神灵了...... 神灵成长时间很是迈长,而玄光界天地如今也才刚刚开始孕育,未来那帝朝的情况,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济案法师一个字都没有,他只安静听着。 因为了章法师这会儿,其实也并不需要他搭话。 他只要安静地听,就够了。 神朝。了章法师道,玄光界天地想要的帝朝,一定是神朝。 济案法师看了看了章法师,嘴唇微动,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说话。 济案法师继续听着。 了章法师仿佛已经彻底梳理了思路。 可一步成就神朝,脚步迈得太大,必定会出现很多纰漏。同样,也会引得玄光界天地各方修士暴动。 可别忘了,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本土生灵里,有道门、佛门和魔门法脉,即便魔门法脉被净涪法师早先那么一折腾,境况异常凄惨,魔门法脉的势力差不多可以忽略掉。这三家法脉在玄光界天地中经营了无数年月,早将自家的法脉烙印在天地之中。 玄光界天地想要神道大兴,想要成就神朝,他们这些外来修士即便全不插手,也必定会引得三家法脉修士反噬。 玄光界天地认定了神道,认定了神朝,这三家法脉或许不能悖逆天地大势,但将神道、神朝收入三家法脉座下,让神道的神灵乃至整个神朝为他们所用,却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甚至,他们多的是办法能达成所愿。 所以,玄光界天地未来那帝朝,不会是神朝,而应该是神朝的雏形运朝。了章法师低低地落下了定论。 到得这个时候,济案法师终于也说话了。 运朝是神朝的雏形。比起神朝来,运朝其实还更好一些不是?起码若是成就神朝,他想要抗衡命数,着实是太难了...... 了章法师转眼沉默地看着济案法师,等到济案法师将话说完,他便面无表情地问,运朝确实是要比神朝更容易脱出,可对于他来说,真的就有区别么? 济案法师不说话了。 运朝、神朝在看重的是什么呢? 是运数,是命数,也是命格。 了章那未来弟子,出身王家,还是那未来帝朝帝都所在王国的王子。 不用想都知道了,他那未来弟子,必定携带着那个王国的气运。 -- 第1880页 命格的话...... 倘若不是玄光界天地晋升之劫劫子,倒也还能更轻松一些,可怕就怕万一。 而了章那未来弟子既然最后会被了章乃至大势至菩萨认可,才情、天资怎么都不会差的。 似这等人物,怎么可能真会是平常? 所以,还真有可能就是那个万一。 就算侥幸中的侥幸,避开了那个要命身份,了章那未来弟子也必定与帝朝多有纠缠。 了章他...... 那你打算怎么办?济案法师沉默半响,问道。 放弃吗?不可能的,了章为着他那个弟子,可是在玄光界天地守了很久了的。再算上其他等待期盼的日子,就更是长久了。 了章不可能会要放弃他那未来弟子的。 了章法师没有回答。 半响后,他站起身,走吧,别在这里待着了,我们回去,联系净土佛国。 饶是济案法师早有准备,见得了章法师这般反应以后,他心头还是凉了一瞬。 了章这反应...... 了章法师没有抬头,他一手仔细将那漆黑`道气收起,一手随意而自然地垂落在身侧。 济案法师的目光定定地锁住了章法师,完全不接受他的闪躲。 了章你! 了章法师暗自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抬起目光,直直迎上济案法师的视线。 济案。他平静地唤了一声。 济案法师面色全部被冻结了。 我是太乙圆满的和尚,我修梦中证道大法,我师从佛门净土佛国大势至菩萨。他道,我有进入轮回的资本。 而我那未来弟子...... 他却没有。 倘若我师徒二人非得有一个人要应劫,是我总比是他来得周全。 济案法师面皮抽动着,却是吼出声来,可他现如今还不是你的弟子! 有区别吗?了章法师笑问道。 济案法师站在那里,久久没能作声。 事实还真的就是...... 没有区别。 这和了章那未来弟子有没有出生没关系,和了章到底是不是已经将他收录入门下没有关系,和那未来弟子是不是已经答应了拜师更没有关系,只与了章自己有关。 他已经认定了。 认定那个尚且不曾出生的孩童,就是他了章的弟子。 ......他拦不住他。 看着了章法师那带着轻松的面容,济案法师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知到一个事实。 他拦不住他这个道友,哪怕他决意亲身涉入劫数之中,哪怕他面前,根本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了章法师看着面皮抽动的济案法师,也很有些诧异。 你...... 济案法师摆摆手,却是什么话都没有。 了章法师看着这个很有些失态的好友,一时间,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半响,他才扯着嘴角拉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我说济案,你别真当我就完全走上一条死路啊。虽然是危险了些,但总还有生机的...... 生机?济案法师嗤笑了一声,你是真的当我糊涂,还是觉得能够糊弄我? 了章法师闭紧了嘴巴。 若是你那未来弟子入劫,生机倒还是有的,可换了你,呵......能有他生机的十一就已经不错了。生机? 了章法师是真的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济案法师也低头,将手里的漆黑`道气收起。 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早不是我等先前所认知的那般简单。 落子的根本就不只有几位大罗仙,甚至还有大能。 济案法师此时是真的明白得很。 也由不得他不明白,漆黑`道气如今就被他小心收着,他能当没看见? 第531章 而除去那可能隐在诸位大罗仙背后的大能以外,远古天庭...... 大概也盯上了这玄光界天地。 事实上,他们早已经想到的。 帝朝这样在玄光界天地里算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的事情,也可以成为晋升为大千世界的玄光界天地大势,怎么可能没有人在背后推动? 再有,虽说已经从最危险的处境中逃出来了,可临正法师的状态却仍旧奇怪得很,亦有可能有人在背后做了些什么布置。 如此这般林林总总数落下来,玄光界天地的背后到底是会有多复杂多混乱,即便他们修为不够,看不真切,也多少窥得了几分。 这般危险的局势,了章居然与他说什么生机? 真的会有那玩意儿吗? 了章法师沉默着不作声,但也始终不曾低头。 济案法师凝望着他半响,都没在他面上看见任何动摇。 我或许不能阻拦你......他别开目光,但我会上禀大势至菩萨。 顿了一顿后,济案法师无声嗤笑,问道,又或者,由你自己来? 老师那边......了章法师犹豫半日,到底苦笑,还是我自己来吧。 济案法师低哼一声,先自拂袖离开了梦境世界,只将了章法师自己一个人丢在后头。 了章法师站得半日,也才追了上去。 -- 第1881页 到得他离开以后,这一方梦境世界方才算是彻底破碎了。 即便先两位佛门法师离开了梦境世界,那方梦境世界破碎时候,净涪三身仍旧心有所感。 遥遥往那彻底湮灭了痕迹的梦境世界看得一眼,净涪佛身将目光转回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忍不住皱眉。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唇角含笑,却问道,怎地,怕了? 佛身抬眼,摇了摇头。 不,他道,只是觉得...... 即便我等已经知道了不少玄光界天地乃至起诸天寰宇的许多隐秘,也还有更多更多的未知与隐秘存在而已。 心魔身一下笑出声来。 他仿佛是被佛身逗笑了似的。 你不会真的就以为,自己在这诸天寰宇中,能算个人物了吧? 心魔身是笑着说出这句话,不论是言语间还是神色间,都不甚认真。 显然,即便是心魔身,也并不真的就这样觉得。 佛身看他一眼,却是连一句辩解都没有。 懒得解释了都。 心魔身不在意佛身的态度,他收回手,虚虚托在下巴上。 玄光界天地、远古天庭、各家大能、诸天寰宇、彼方寰宇...... 可真是危险啊。他慨叹一般地道,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被什么惊吓到了。 然而,避开净涪心魔身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只消看得他那双闪烁着疯狂与雀跃的眼睛,就该清楚地明白净涪心魔身这会儿真正的情绪了。 佛身皱着眉头,认真看定心魔身,似要将他仔细看个清楚明白。 心魔身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放心,我可还不想死呢。 佛身却还不放松,只盯紧了他。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目光斜斜往边上一转,示意也似地让佛身看见站在那边厢的净涪本尊。 佛身看见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的净涪本尊,静默了一瞬,再看着心魔身的目光便缓和了许多。 心魔身懒得理会佛身,直接别开目光。 说来,佛身道,这一次我等能清楚地理顺许多问题,还是应该要多谢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 佛身意有所指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却是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佛身,他仍自懒懒地用手支撑着下颌,像是打盹一般地坐着。 他也确实没有太将事情放在心上。 未来的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怕是都清静不下来,那有什么关系? 心魔身还巴不得那样的混乱日子早些到来呢。 毕竟,一旦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这表面上、大体上的平静被打破,佛身和净涪本尊就必定会放松对他的限制。 他将会拥有更多的自主权,他会更自由。 自由,这不就是心魔身想要的么? 佛身对心魔身的性情心知肚明,这一刻也不转移目光,就一瞬不瞬地盯紧了他。 两个净涪一时僵持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心情更为急切的佛身率先认输。 这些隐秘,非是寻常机缘能够查知,我等这会儿,还真是承了两位法师、佛门的情分了呢。佛身道,声音里很有些苦恼,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偿还。 心魔身回转目光,沉默地看着佛身。 佛身抬眼,冲着心魔身露出一个笑容。 心魔身托着下颌的手指紧了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佛身面上的笑容一时收去,显出七分的端重严肃。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心魔身状似茫然,什么? 净涪佛身目光一瞬不瞬,将话说得更明白了些。 了章、济案那两位法师。 你在说的这个啊,我还道你说什么呢?心魔身兴致乏乏,发现了又如何,没发现又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我等又有什相干? 说到这里,心魔身的声音也是一停,他才刚刚别开的目光重又回到了佛身身上。 你莫要告诉我,你也想要在这里头伸一伸手啊...... 佛身沉默半响,却还是在心魔身的目光中摇头。 没有。他道。 心魔身的目光狐疑又探究地在佛身面上徘徊许久,方才往侧旁挪开了。 没有自然是最好的。心魔身道,就我等这样的小身板,将手伸入那等人物的事情之中...... 是怎么样都撑不住的。心魔身道,又警告也似地与佛身道,不论你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不做就是不做,你莫要逼迫我。 佛身缓慢摇头,再一次与心魔身说道,不会。 心魔身这才轻哼一声,却不知他是信了还是没信。 佛身细看过心魔身,还将问题转回来,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看出些什么来? 或许是佛身先前的保证叫心魔身多少是有些放心,所以这会儿佛身再问起,心魔身也就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给了佛身他想要的答案。 那位了章法师吧...... 佛身凝神细听。 心魔身觑了他一眼,撇撇嘴才继续往下说,大概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吧。 -- 第1882页 他最后总结道,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缠绕而上的劫气。 劫气?佛身问道,想要从心魔身那里得到更多细节。 对,劫气。 心魔身点头,目光就看向了外间的玄光界天地,从这玄光界的天穹、大地、众生各方探出,缠缠绕绕地环绕住他的劫气。 了章法师他,从玄光界天地之外而来,少与玄光界天地结下因果,怎么就......佛身下意识地问道。 心魔身目光回转,看见他这般情状,当即就带上了几分嘲讽。 佛身静默一瞬,也终于明白过来了。 所以,他道,是因为了章法师他那未来弟子? 心魔身轻哼一声,不然呢? 佛身许久不说话。 为庇护未来的传承弟子,为将未来弟子带出劫数的漩涡之中,作为老师的了章法师决意以身代之...... 求仁得仁,许久后,他才道,果真是...... 心魔身重重地笑出声来。 佛身的目光就落到了他身上。 求仁得仁?心魔身一点不在意佛身的目光,他看着他,眼睛里却是没有一点笑意。 你说的是谁呢?佛身。他道。 是了章,还是他那未来弟子? 佛身定睛看他一阵,也是语塞。 他低下头去,避开心魔身的目光。 心魔身唇边的弧度却是越扯越高。 但这样的表情配上他冰冷疏淡的眼,从他身上喷薄而出,充斥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便只剩下诡谲。 这了章......和当年的留影,又有什么不同? 佛身一动不动地站着,久久没有作声。 其实,还真是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不曾过问旁人的意见,就先自帮着他做了决定。 一样的......不曾确定过旁人的选择,就先自帮着人定下了道路。 或许表面上看来,了章法师引着他那未来弟子选择了佛门法脉,前景堪称坦荡光明,而留影老祖当年却是将他们抛在天魔法脉的大坑里。可撇开这些表象,内里呢? 内里有什么区别吗? 心魔身最后嗤笑一声,别开目光去不看佛身。 佛身沉默半响后,便即脱出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直接从心魔身手里拿过了那本联络簿册。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看着手上簿册径直消失,也没有出手拦截。 诚如佛身早先说的那般,他们欠了的,是要还回去的。 若不抓住合适的机会出手,一直一直地累积,积累到最后,怕不是真就要将他们自己给赔出去。 佛身如何他不在意,但他知道,他和净涪本尊,都是不愿意让自己落到那种程度的。 所以,这会儿能还回去一些,就还回去一些罢...... 净涪佛身将联络簿册拿在手里,一页页翻转过,停顿在了章法师的那一页书页上。 他眸光变幻片刻,最后却是又将书页往后翻去,找到属于济案法师的那一页。 这一回,他再不迟疑,点落书页上的手指吞吐着属于他的气机。 才离开梦境世界的济案法师这会儿难得的什么都没做。 哪怕他案头上还对着许多玉简,他也只静默地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直到联络簿册上亮起的佛光触碰到他的灵觉,才算是勉强吸引到了少许济案法师的注意力。 愣怔出神的济案法师干愣愣地看着那簿册半响后,终于反应过来。 他缓慢地伸出手去,将那本联络簿册拿过来打开,更翻开到佛光亮起的那一页。 可他也没有立时回应,而是费劲看了好一阵,擦像是终于认出来到底是谁找他一般,慢腾腾地将手指点落在那页书册上。 一个梦境世界再次打开。然而,出现在这个梦境世界里的,也就只有净涪佛身与济案法师而已。 只两个人,再没有更多了。 净涪法师?济案法师慢了半拍,才与净涪佛身打招呼。 净涪佛身敏锐地捕捉到了济案法师的异常,他顿了一顿,果断将那些闲话舍去,直接问道,济案法师,了章法师他......是不是对未来玄光界天地的局势,另有想法? 另有想法...... 济案法师失神片刻,才又定睛看向净涪佛身,你也是猜到了啊。 净涪佛身沉默一阵,道,果然是这样。 济案法师没有说话,只沉默坐着。 净涪佛身抬头细看过他半响,忽然问道,济案法师也不同意这件事? 济案法师眸光动了动,终于又挪动视线看向了净涪佛身。 也? 灵光闪耀之中,济案法师像是抓住了什么,他忽然一动,定定看住净涪佛身,净涪法师你...... 你有办法? 净涪佛身摇头苦笑,连济案法师你也没能拦得住了章法师,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济案法师可是了章法师的好友,连他都拿了章法师没有办法,可见了章法师的决意。 他又有什么能耐,去说服这般坚定的了章法师? 济案法师沉默看他半日,最后竟然笑了起来。 -- 第1883页 不,你应该是有办法的。济案法师站起身,躬身合掌深深与净涪佛身一拜,还请净涪法师指点。 净涪佛身连忙要避让。 济案法师原本能够阻止他的。 毕竟他们之间有着相当巨大的实力差距,毕竟这个以联络簿册为锚点的梦境世界所以能够成形也有他出的一分力,在这个梦境世界里,他的权柄比净涪佛身大得多。 但济案法师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净涪佛身往侧旁避让。 他只躬身深拜,仿佛雕像一般。 净涪佛身低低叹了口气,济案法师还是先坐下来再说吧。 济案法师不曾继续坚持,他回到了自己的蒲团处坐下,目光炯炯地盯着净涪佛身。 我以为,要扭转了章法师的心意,真正关键的不在其他,而在于了章法师那未来的弟子。 济案法师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如今被净涪佛身这般一点,他也终于回过味来了。 不错。他恍然道,神色轻松了太多,这件事真正的关键,就在于他那未来弟子身上...... 他的眼睛越来越亮,显然是想通了所有的一切疑虑。 净涪佛身也不多说话打扰这位法师的思绪,他半垂着眼睑,细细体悟着从济案法师那边厢回馈过来的某些道理。 这些道理如今正被他那隐在无形处的光轮所接引,沉淀在光轮之中,成为他修行精进的资粮。 济案法师回过神来时候,净涪佛身也正正睁开眼睛,往他这边看过来。 多谢净涪法师指点。 全不顾虑他们之间的境界差距与身份差距,济案法师郑重与净涪佛身道谢。 净涪佛身摇头不受。 我受两位法师照看良多,如今不过是略提一句而已,不值当什么。而且...... 两位法师都不是寻常之人,即便一时没有想明白,回过头后还是能破开这些迷障的。法师你太过客气了。 济案法师摇头。 不过他也没有与净涪佛身再继续掰扯下去,只在心里牢牢记下,等待日后。 净涪佛身看出济案法师的急迫,便不再在这梦境世界里多做逗留,当即便与济案法师告辞。 济案法师站起身,甚是客气地送了送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脱出梦境世界时候,心神便已回转到了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 呦,这是终于回来了? 佛身抬眼,果然就撞入了心魔身的眼睛。 嗯,回来了。他平静应道。 心魔身见得,眯着眼睛细看他一阵,轻哼一声,就这么短时间,可莫要叫人错会了意思,反弄巧成拙啊。 佛身不为所动,继续平静答道,不会的,你且放心。 心魔身嗤笑,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不放心的,是你吧? 佛身摇头,我很放心。 了章法师也好,济案法师也罢,他们都不是寻常之人。或许因为一时接触到太多信息,被自己所猜测的那些未来吓着,心急乱投医,可既然他们已经醒转,便必定会做出真正合适的选择。 说到这里,佛身看向了心魔身,而且...... 即便济案法师不能说服了章法师,让了章法师继续一意孤行,我也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提醒了......我自认能对得起他们的照应,我问心无愧。 心魔身呵笑一声,将心神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收回。 净涪佛身看着陡然散去的心魔身身形,转了目光,看向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微微点头,也散去了身形。 方才还很是热闹的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佛身略想了想,也不离开,索性就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盘膝坐下。 虚空中,有一朵金莲显化,稳稳托住了他。在他的背后,更有一轮铺叠着层层无量光的光轮放出。 无量的清静光、智慧光在接引光的指引下,落向诸天寰宇各处,加持在一个个生灵身上。更有许多细碎的莫名物质,循着接引光沉落在光轮底部。 佛身全身心沉入了他的修行之中。 心魔身偶尔回转心神,看得这番境况,没有任何反应,很自然地将目光收回来了。 只不过,也只有净涪本尊与心魔身自己知道,心魔身的修行,也更认真了许多。 虽然说,心魔身从来就没有懈怠过他的修行。 净涪心魔身在玄光界天地之中的行走,也是越来越充实,几乎没有什么闲暇。 如果可以,净涪心魔身更愿意让这样平顺、充实的修行日子一直持续下去,最好能持续到玄光界天地彻底完成晋升,晋升劫数彻底爆发的那一刻。 可是,即便净涪心魔身如今在玄光界天地之中的位置较之旁的修士来说,略微有些微妙,事情仍然不全顺遂他的心意。 他碰到了人,就在一处正在孕育灵地的山脉前方。 而且是两个人。 一个太乙圆满境界,一个金仙境界。 净涪心魔身能够从那站在左侧的修士身上,察觉到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相差无几的气机。 -- 第1884页 净涪心魔身发现两人存在的时候,那两个人此时也都转过身来,看定出现在远方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放远目光看过去,仔细看过这两个大修士以后,他略想一想,走到近前去合掌客气一礼。 净涪见过两位檀越。 站在左侧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闻言,细看得他一眼,客气回了一礼。 原来是净涪法师。 站在右手边那位金仙修士也是回得一礼,便沉默站定,并不说话。 不过,净涪心魔身还是能够察觉到这位金仙修士落在他身上的好奇、忌惮目光。 相比较之下,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情绪就隐蔽平淡了太多。 净涪法师不与那些小修宣讲修行常识,帮他们筑就修行根基,独自一人到这山脉里来,可是有事? 净涪心魔身很是自然笑道,其实也没有别的事,不过是见此地有山灵孕育,想要给山灵留些东西而已。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更是不见任何惊讶,原来如此,净涪法师果真是佛门大德,慈心悲悯,贫道甚感佩服。 不过是一些人事常识而已,山灵得天地造化,自有传承,也不必外人多做插手。净涪心魔身笑得一笑,也问道,两位檀越这会儿是要......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也很是坦荡。 我师徒二人行经此地,见此地山脉钟灵毓秀,有造化汇聚,便循着气机过来了。他道,到得这儿才发现是天地在此地孕育造化山灵,不觉一时就看住了,便在此地耽搁了一阵工夫。 他说完,又将目光从那灵地中转回,看向净涪心魔身。 不过,能在这里遇到净涪法师,也算是一番惊喜。 净涪心魔身心神微动,看向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对净涪心魔身笑了一笑,随即松开气机,叫净涪心魔身看得更清楚一些。 净涪心魔身细看一阵,再次合掌作礼,很是欣喜。 原来是一位教化大家,净涪失礼了,大家莫怪。 佛身的身形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显出,脸色很是凝重。 方才你果真没有看错,就是教化功德。佛身道,目光仍自锁定在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身上,他应该是特意来找我等的。 佛身略停一停,目光转过山脉深处那片混沌迷蒙正在演化的灵地,道,且得做好准备...... 玄光界天地正在孕育天地生灵这种未来神灵的消息?心魔身嗤笑地道,你莫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能瞒很久吧? 佛身神色一顿。 玄光界天地内外,不知有多少目光盯着呢?我等也不过是仰仗了与玄光界天地那种微妙的默契,才先一步发现痕迹而已。心魔身道,可即便如此,我等也不可能在这方面握有太多的优势。 玄光界天地确实是在向着等同于大罗之上境界修士的大千世界晋升,如此看上去,玄光界天地似乎是真能与诸天寰宇的各位大罗真仙乃至大罗之上的人物掰掰手腕。 可玄光界天地是不是真的全凭天地自己完成积累晋升、背后又有多少人出手了,都还得打上一个问号呢。 这样的一方正在晋升的天地,能让他们率先得到信息,获得一定的优势都已经很不错了。 还指望玄光界天地能一直遮瞒痕迹,让他们所握有的优势被保持下来? 想得未免也太好了吧。 心魔身想到这里,狐疑地转回目光看着佛身。 佛身的神色未有分毫变动,只由他看。 心魔身细细打量过一阵后,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来者不善,这回......佛身问道,是你来还是我来? 心魔身是很想说我来的,但他目光在对面那两个大修士来回打转,到底是长叹了一声。 你来吧。 对面两个大修士这回既是特意来见的他们,又各各披着一身教化功德,更特意展现出来叫他们看个清楚明白,显然是要较量过一回的。 对面拢共两个大修士,一个太乙圆满,一个金仙境界,而净涪三身自己也只是金仙。 不论是文斗还是武斗......但凡对面不想与他们彻底撕破脸面,也不可能让那太乙圆满的大修士出手,所以也只能是那个金仙了。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齐齐落在站在右侧处的那位金仙修士,细细打量着。 对手也只是个金仙修士,与净涪三身境界相仿,到底是心魔身出手应对,还是由佛身来负责,都是可以的。 但问题是,对面还有一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在,若果真是由心魔身来迎战,即便心魔身自信自己不会漏出明显的破绽,他也不能担保对面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真的就什么都没有发现。 更何况...... 鬼知道这玄光界天地内外,到底有多少双眼睛盯紧了这里,盯紧了他。 一旦将心魔身的存在给暴露出去,那问题可就大了。 心里想得很明白的心魔身只能恹恹地让出这具化身的掌控权,自己回到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等待这一切的结束。 -- 第1885页 对面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还在与净涪佛身叙话。 他的态度甚是平等亲和,就仿佛站在他对面的净涪佛身不是比他足足低了一个大境界的金仙,也仿佛他并不是来找净涪佛身麻烦,而只是单纯地与净涪佛身论道。 ......玄光界天地的变化,足称日新月异。但也正因为如此,这天地里的生灵才难以适应。 净涪法师大慈,愿意与这些忽然获得机缘蜕凡入道的生灵普及人事、修行常识,引导他们在这个崭新的天地中生存,帮助他们在这天地中立足,甚是了不起...... 我等与净涪法师你,应是同道而行的伙伴。但是...... 我等对净涪法师你这些日子以来与生灵宣讲的部分内容,却不甚认同。 净涪佛身静默听了这么许久,始终不发一言。 直到这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说到这里,他才合掌一礼,客气问道,未知檀越是不认同我宣讲的哪些内容呢?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顿了一顿,认真看定净涪佛身,道,许多。 净涪佛身微微阖首,做出洗耳恭听之状。 净涪法师与这些初初蜕凡入道的生灵讲佛门法脉、道门法脉、魔门法脉,但却没有宣讲更多法脉的内容......内容的范围相对狭窄,不够丰富,此其一。 那些跟随净涪法师一路,只求听得净涪法师宣讲内容的生灵,净涪法师不能给予他们最合适的指引......只是通讲,内容不够深入,此其二。 那些初初蜕凡入道的生灵来去自如,净涪法师几乎没有任何管束,期间所宣讲内容,也没有相关的教导部分......净涪法师只授学识,不教理,不教规矩,待这些生灵日后修炼有成,彼等成长,或会祸害其他生灵,此其三。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神色严肃,此间尚有许多种种不足,净涪法师似乎也没有要修改补正的意思,不知净涪法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净涪佛身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这两个大修士到底是哪家的? 儒家......心魔身在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说道。 少顷,他反倒是笑出声来,原来是他们家的。果真是,名正则言顺啊。 心魔身唇边弧度上扬,但看向外间的眼却没有多少笑意。 即便这会儿直面那位儒家太乙圆满境界大修士的,是净涪佛身,他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还有些恼火。 再如何,佛身也是净涪。 和他一样的净涪。 儒家那太乙圆满境界大修士理直气壮地来训斥佛身,何尝不是也在训斥他? 心魔身眼底渐渐有恶意升腾。 那恶意越积越厚,越冲越快,到得最后,几乎要将心魔身心头最后那一点清明都给吞没了。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静默地看着同样待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里的心魔身。 幸而心魔身对自己的掌控度很高,即便心头恶意满盈,他仍能稳稳当当待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不给正在直面那位太乙圆满境界大修士的净涪佛身添任何麻烦。 檀越理应知晓,净涪佛身道,小僧与这玄光界天地生灵宣讲的,不过是些寻常知识与认知,勉强给他们指引前路而已。 更深入更广泛的修行知识,得由这些生灵自己后续去争取、寻找,小僧从最开始时候,就没打算与他们宣讲。 那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眉关一动,正想要说些什么。 净涪佛身却先他一步,再接住了话题,若说为的什么...... 因为这就是小僧的本意。 他道,小僧只想给这些陡然获得机缘、必须面对崭新的也更危险的天地的生灵一点指引而已。 按照儒家的划分,小僧应该算是个蒙师? 蒙师?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眉头一皱,若是这般...... 罢了,既蒙师就是净涪法师你的本意,那看来,更多的话我是不必与你细说了。他摇头道。 心魔身道,他居然真是这样想的。 饶是此番状态的心魔身,也颇觉出几分奇异。 佛身暗自阖首,回应心魔身,道,他此番真正想要的,根本就是从我等口中清楚听到蒙师这两个字。 心魔身没有说话。 佛身也不撩拨心魔身。 他很清楚心魔身此刻的状态,真真就是一个即将爆发的暴风眼,一个不小心,心魔身是能直接爆发的! 那边厢,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正将他的目的引了出来。 ......我这学生也准备在这玄光界天地中做一个蒙师,既然今日有幸得以在此地遇见净涪法师,还请净涪法师指点他一番,也叫他知晓天高地厚,不知可否? 净涪佛身笑了一下,却没有立时应下,而是道,今日怕是不行...... 他的目光落到了前方山脉中,看定那正在孕育中的山灵。 小僧还有些事情,需要先处理。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顺着净涪佛身的目光看过去,略想一想,与净涪佛身客气道,是我等打扰净涪法师了。 -- 第1886页 净涪法师有事的话,且只管去忙便是了。不过...... 他道,还希望待到净涪法师你稍后能抽出些时间来。 一面说,这位大修士还捧出了一部书典来,要送予净涪佛身。 这个,便作为打扰净涪法师你的赔礼,如何? 净涪佛身目光转过那部厚厚的书典,又拒绝了。 不过是稍微耽搁一些时间而已,檀越实不必放在心上。 赔礼什么的,自然就更不必了。 第532章 是吗? 净涪佛身的拒绝太过清晰确定,绝对不会让人误会,可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却是面色不变,含笑看定净涪佛身,他手上捧着的那部书典更是压根就没有收回的意思。 可是我觉得,净涪法师既是要在这玄光界天地中做一个蒙师的话,这部书典净涪法师你就一定要好好看看的呢。 净涪佛身听得,清亮的眸光赫然沾染了一分暗色。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仍然稳稳当当地托着手中的书典,仿佛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那话语其实近乎威胁。 心魔身气极之际,反倒更冷静。 他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遥遥往那部书典封页看过去。 那书典很厚,厚到足有成人一掌高。但厚沉的,绝对不仅仅只有书典本身,还有书典周遭萦绕不去的意。 心魔身细看得一阵,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他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却是将此间诸事的决定权,都交给了佛身。 心魔身所见的,佛身自也看得清楚,他神色一顿,取是真正沉默了下来。 那位太乙圆满境界的大修士全不介意净涪佛身的态度,他只托着那部书典在原地站定。 倒是那位金仙境界的儒家修士,看看净涪佛身,又看看他老师,低了头去。 净涪佛身倒也没有失神太久,他很快回过神来。 合掌一礼,净涪佛身上前几步,双手接过那部书典,多谢指教。 那位甚至连名号都没有跟净涪三身通报的太乙仙笑着阖首,与净涪佛身道,如此,那我便等净涪法师你的回音。料想...... 我等日后总还会有相见之时的。 净涪佛身没有说话。 那位太乙仙并不在意净涪佛身的态度,只对他阖首一礼,便带着弟子径直离开,将这一片山脉留给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看着那两位儒家修士的背影远去,才再次收回目光,沉沉看着手上这部书典的封页。 这部书典的封页甚是简洁,只在正中央处虚虚勾勒出一道身影。 这道身影没有清晰明确的五官,没有确定的形体,甚至都没有稳定的气机,所以净涪三身只看着这一道身影,眼前便已经闪过了他们所眼见过的每一张人面。 而在这道亦虚亦实的身影正上方的,则是丹红色的,仿佛是血又仿佛是火凝炼而成的四个文字。 《人族演史》。 净涪佛身捧着这一部书典,却仿佛捧着整个人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沉得叫他险些拿不住。 直到日轮从天中转过,往西方坠落,净涪佛身才仿佛醒了过来。 他再看得手中书典一眼,身上褡裢便即有一个精美木匣飞出。 木匣自然在净涪佛身面前打开。 净涪佛身将那部《人族演史》放入木匣里,又将木匣封好,才将木匣收回随身褡裢之中。 他抬眼看了看前方山脉中还在灵地中孕育的山灵,问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这事情,是你来还是我来? 仿佛闭目休憩的心魔身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想了想,难得好心地道,便我来吧。 他站起身,向佛身所在走来。 佛身没有意见,只回望他一眼,便将这具化身的掌控权让了出来,自己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 净涪心魔身目光扫过身上挂着的随身褡裢,手指动了动。 还是先处理了正事再说。 反正佛身都已经默认了,也不必急在这一时。 净涪心魔身便自抬脚,继续往前走。 灵地的所在很是隐秘,又因内中孕育着得玄光界天地造化的生灵,更不易叫寻常人发现。 净涪心魔身却不在这那些寻常人之中。 他很轻松地走入了灵地,看见了那个还在孕育中的天地生灵。 那天地生灵比净涪心魔身先前所见的各位天地生灵还要来得稚嫩,应该是近一年来才得天地造化开始孕育的。 净涪心魔身并不靠近,只远远地观察了一阵,又仔细检查过半日,确定这一方灵地没有那些漆黑`道气的影子,他才寻了个干净的地方,遥遥参悟着这天地造化生灵时候自然而然弥漫开去的灵机。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同样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也抓紧了时间,忘我地参悟着。 这一片灵地彻底安静了下来,浓郁的天地力量环护四周,将它完完整整地保护起来。 其实根本就没有走出太远的两个儒家修士遥遥看得,也都各自沉默,许久没有作声。 大日彻底落去,换作月兔巡行天穹。月兔不似大日霸道,于是天穹上便有繁星显现,自顾自挥洒星光。 -- 第1887页 待到月兔攀到中天,蒙蒙月光弥漫之际,这寂静的夜里才有声音响起。 ......老师。却是那个儒家金仙。 站在他前方的太乙仙平淡应了一声,嗯。 那个儒家金仙被自家老师这副态度一压,原本胸中翻涌的情绪却是冷却了大半。 他说不出话了。 那位太乙仙静默了许久,才忽然道,你在不甘? 儒家金仙想要摇头,想要剖白,可是他到底什么都没做。 他是儒家的金仙,尊奉天、地、君、亲、师。面前站在他面前的,既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的亲长...... 他不敢。 太乙仙暗自叹得一声,却半仰起面,看着天穹上方的月轮。 你知道为什么的。他道,纵有儒家各脉支持,你也不可能强压过那净涪和尚,将蒙师从他手上抢过来。 那儒家金仙嘴唇几番开阖,到最后却仍是一个字都没能出口。 他很想说话的。 说,火云洞天里的人族贤者绝大多数都不喜欢道、佛法脉,他只要愿意争取,是有希望的。 说,他很多地方或许是及不上那净涪和尚,可单单说蒙师,他却绝对要胜过那净涪和尚的。 说,玄光界天地这里的机缘对他很重要,如果他能抓住,他未来的道路或许会顺遂许多。 说,就算因为这件事,他必定会与净涪和尚结下因果,日后很有可能需要付出莫大代价去偿还,他也不后悔。 说...... 但那么多的话,却都全积压在他的肚腹之中,半个字都没能吐出去。 太乙仙没有回头,蒙蒙月光洒在他面上,在他面上敷了一片薄淡的白,遮去了他面上的许多神色。 尽管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这其实影响不了什么,可谁叫儒家金仙他不敢,也不曾去做呢? 净涪是佛门的和尚......只这一层身份,确实是先就让火云洞天里的诸位贤者不喜,但净涪和尚也是我人族,从根本而论,他与你没有什么区别。 太乙仙仍是没有回头,却有声音随着夜风传了过来。 更甚至,因为你与净涪和尚各自的天资与未来的差距,你在火云洞天诸位贤者眼里的份量,是远及不上他的。 一个未来顶天了太乙境界的儒家门人,怎么和一尊未来的大罗仙比? 比不了的。 越是清楚地明白大罗仙与寻常修士之间的差距,就越是清楚这一点。 可是!儒家金仙却还不太服气,即便那净涪和尚未来能成就大罗仙又如何?他的道乃是佛道,他修的是清静道...... 清静道,又如何?太乙仙不顾自家弟子那激动的语气,淡淡问道。 那儒家金仙却被自家老师的话语刺激,再压制不住胸中喷薄的情绪,脱口而出道,佛门清静道是怎么修行的,我人族各位都很是清楚。 他们放下了自己为人、为人子的责任,放下了血脉传承的责任,放下诸位为后人呕心沥血的先祖...... 他们放下种种过往,躲在山寺庙林里,落发宣誓皈依,敬奉所谓的三宝而忘弃祖先;他们日夜翻阅、誊抄所谓真经,却将祖先教诲、祖先家业抛在脑后...... 他们枉为人子,枉为人族! 太乙仙静默着,没有阻止,也没有呵斥。 儒家金仙仿佛得到了激励,继续说道,净涪和尚悟性、天资样样不差,若他修的不是佛门法脉,他必是一位人杰,他甚至有很大的可能被迎入火云洞天,受我整个人族供奉。 毕竟是能在未来成就大罗仙的人物,儒家金仙心里或许对净涪和尚有许多意见,这一点却是不会怀疑更不会否定的。 可他偏偏是个佛门和尚! 他皈依佛门三宝,守诸般戒律......他的智慧、他的能力,都被他空耗,而不是真正着落到我人族身上。 没能派上用场的智慧与能力,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而我不同! 儒家金仙低吼,手更是握成了拳头重重地叩在胸口上。 我不同! 我修身养性,立志治理天下,为我人族贡献所有力量。 更应该得到机缘,好能往前方走得更远更高的,应该是我! 太乙仙静默许久,仍是没有言语。 他...... 也是不知道应该要再说些什么。 太乙仙没有话说,他的弟子却还有许多话。 ......净涪是和尚,是佛门弟子,他的道路越走得顺畅,越走得高远,就越能引得我人族后辈效仿...... 这般一来,我人族气运必会更多地向佛门倾斜。 这倒还罢了,老师,你也知道,我人族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净涪和尚一般,与佛门法脉如此契合的。 我人族之人更多地皈依三宝,静守清规戒律,日日念诵佛号、誊抄诸佛经典...... 他们真的能似净涪和尚这般修行顺遂吗?空守佛像,待寿元终老却是一无所成,他的这一生到底算什么? 更何况,老师你也很清楚,不是每一个选择皈依三宝的人族,都能一丝不苟地持守戒律的。这些人心本就是不诚,只凭因着种种缘故落发皈依,逃避人世种种,在皈依以后却又不能静心修行,反仰仗佛门生威,在我人族之中搜刮种种财富,声色犬马,乃至惑乱一地...... -- 第1888页 老师,此等事情真的就少了吗?! 儒家金仙情绪激动太过,以至于即便有着金仙修为,说完这些话后他胸膛急速起伏,仿佛要喘不过气来一般。 夜里的山林并不真的安静,可儒家金仙的喘气声还是压过了其他声音,镇在这一方地界。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仰面看着天上月兔的太乙仙才转过头,看向他那个弟子。 我愿意,也可以,取净涪和尚而代之。 明明是晴空月洁、星漫天穹,却忽然有一道惊雷骤然响起,劈落向那位儒家金仙。 儒家金仙不躲不闪,直挺挺站在原地,倔强地瞪着那道惊雷。 他头顶虚空,却自有一片青云冲出。 青云之中,有一行字浮现,迎上惊雷。 为万世开太平。 明明只得六个字,却仿佛有时光流转,有一幅幅盛世画面浮现,无尽瑰丽,无尽璀璨。 那是文明的华彩,也是众生的祈愿。 惊雷与那一句话正面相撞,却轻易被吞没去,连一点水花都没能激起。 惊雷湮灭,那青云与青云上的文字便悄然隐去,似乎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夜空又恢复了它的平静,儒家金仙却半步不退地与太乙仙对视着。 太乙仙看见了他弟子眼中的火光,沉默许久,才道,我居然不知道,你也有如此志向...... 儒家金仙闻得,却摇头,是弟子先前不敢叫老师知晓,每常总作遮掩,不是老师的错。 他说完,却是抬起手来,整理过顶上进贤冠,又顺势落下,整理过身上的衣袍,确定一切无差,方才端端正正躬身与太乙仙一拜,请老师助我。 太乙仙定定看他许久,抬手拂袖。 一道凉风吹过,轻易将他扶了起来。 是我的错。他道。 儒家金仙一怔。 太乙仙却直直地望入他的眼底,不让他有一丝躲闪。 是我这个做老师的,没有与你分说明白。 儒家金仙低低唤道,老师...... 太乙仙面上浸出几分苦涩,你的想法很好,我儒家许多先辈,也都有过你这样的想法。 不独独是一个净涪和尚,而是整个佛门...... 哦,对,其实还包括道门、魔门,更甚至是同为我人族支系的其他各法脉,都让我儒家先辈生出了许多的想法。 儒家金仙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闭紧了嘴唇。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兴奋的。 太乙仙并不想去深究。 他头顶进贤冠冲出一片青云,青云翻滚片刻,凝出几个大字来。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只是一句话,却镇压住了此间四野,不叫任何神异力量浸入此间,为他们师徒两人开辟出一片单独的隐秘空间。 儒家金仙强行稳住自己的身体,目光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老师。 太乙仙低低说出一句话来,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一句话落下,整片空间都安静了下来,却是没有人说话。 最后,还是太乙仙自己打破了这种沉默。 可惜......他道,说出来的话让儒家金仙脸色很有些不甘,这注定只能似虚妄。 儒家金仙面上神色几番汹涌,才终于稳定下来。 是因为......诸天圣人?儒家金仙道。 他倒是不怕自己直接提到诸天圣人,会让他们师徒两人引来各位圣人的目光。 因为他自己心里就很清楚,这事情,不是怕就能避免的。 只要诸天圣人愿意,不论他们拿出些什么手段来遮挡,也都是无用功。 既然如此,还遮挡个什么劲儿? 太乙仙笑了一声,却原来,你也是知道的? 儒家金仙嘴唇张合,到底是没能说出话来。 在这诸天寰宇之中,诸天圣人才是真正能一言论定天下事的人物,除了他们以外,即便是我儒家的各位先辈,乃至是整个火云洞天里的人族贤者,都还不够格...... 儒家金仙沉默了一瞬,唤道,老师。 太乙仙道,这是事实。 儒家金仙便闭紧了嘴巴,不说话了。 太乙仙继续道,诸天寰宇之中,从来弱肉强食,从来唯有强者才能斡旋大势,理定乾坤。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你有再大的志向,即便你更想让我人族能够百世安定传承......你也仍然及不上净涪和尚。 儒家金仙沉默着,眼中既有不甘,也有黯然。 他果真就...... 不清楚这个么? 他知道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只是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机会而已。 太乙仙自也知道,但这不妨碍他将话说得更明白。 因为这样一直放任下去,他这弟子怕是就再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因为你只是金仙,未来或许能够成就太乙,也仍旧不是大罗仙。 大罗仙,能镇压人族气运,能为我人族抵御外敌...... -- 第1889页 我人族纵眼下看着昌盛,并有天地主角地位,但这种地位却是虚的,是由诸天圣人择定的,并不真的就完全凭借我人族自己的力量获取这个身份。 若不是人族得诸天圣人默许,不说更久远时代的龙、凤、麒麟,单只是随着时间渐渐恢复元气的妖族,也能在人族初初崛起时候,将他们给镇压下去。 我人族确实需要能够理定人族自身社会体系,维持社会结构稳定,能让所有人族生灵得享太平日子的贤者,可我人族更需要的,却是绝对顶尖的战力。 大罗仙,越多越好...... 因为只有数量足够庞大的大罗仙,才能让他们人族在摒弃诸天圣人的力量以外,真正地与妖族、巫族、龙族、凤族、麒麟族等等古老族群平起平坐。 也只有数量足够庞大的大罗仙,才能催生出更为强大的混元仙。 儒家金仙却不太认同,可是,攘外必先安内,倘若没有足够安稳的社会体系,就不能收拢更多的修行资粮;没有足够的修行资粮,就不能培养出足够的高阶大修士;没有足够数量的高阶大修士,又怎么要去培养出大罗仙? 我人族的数量、悟性,才是我人族一直以来能镇压各族的根本。 我等更应该发扬这些长处才是! 太乙仙笑了笑,数量?悟性? 儒家金仙面上神色僵硬了一瞬。 太乙仙仍是没有顾忌他的心情,一个个地剖析明白。 数量,是值当夸耀的长处么?没有足够的力量作为屏障抵御外敌,护持内部安稳,所谓的庞大数量,不过是一丛杂草而已。不知什么时候就能被人给随手覆灭了去...... 而且,妖族的数量,真就比我们人族差了么? 儒家金仙仍是沉默,半响后,他无声摇头。 妖族的人数,真的不比人族差多少。因为人族需要女性一胎胎生养,而妖族却不需要。 妖族的来源太过丰富了。 高等阶血脉的妖修传承确实不易,少有血脉子嗣诞生,且这些妖族血脉子嗣的出生与成长都需要一段很是漫长的时间。可高境界、高修为的人族,又何尝不是如此? 人族固然有许多凡俗百姓能自然地生养后代,可妖族也同样有着数量庞大的野兽作为根基,源源不断地为他们提供同族。 就双方数量来说,人族并不比妖族占得许多便宜。 至于悟性...... 相比较而言,新生妖族或许是要比新生人族混沌,可那是因为新生妖族除了血脉传承以外,就没有得成体系的教育系统。 因为种种缘故,新生妖族很难给自己找到老师,但人族能。 人族有父母血亲言传身教,有先贤梳理构建的教育体系,可以通过付出一定代价给自己寻找到指引前路的老师。 在这方面,人族看上去是有许多的优势。 可是,真的就当妖族各位皇者是傻子,不懂得整理适合妖族自身的教育体系不成? 所以所谓悟性与灵慧,人族在这方面的优势也并不太过明显。 反倒是妖族因为出世比人族早上太多,已然积攒出不少能够支撑起族群的大能,相对来说比他们人族强盛太多...... 所以你应该明白,太乙仙收了面上眼底所有神色,显得很是漠然,我火云洞天里的诸位先贤,都不会帮你将机缘从净涪和尚那里拿过来。 不论净涪和尚他是不是佛门的法师。 儒家金仙倔强地不说话。 太乙仙深深看得他一眼,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你且好好想一想吧。 眼看着太乙仙就要消失在自己眼前,儒家金仙急了,禁不住大喊一声,老师! 太乙仙的脚步停了停。 儒家金仙看得很是清楚,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丝希望。 老师,你...... 太乙仙不回头,只与他道,我确实会帮你。 儒家金仙面上升起一抹笑意。 但我能帮你的不多,你想要机缘,只能自己去争取。 言下之意,分明便是说他会帮他讨来一个入场的资格。也只有一个入场资格,剩下的种种,都需要他自己来处理,他再不会帮他什么。 即便如此,儒家金仙也已是大喜。 能得到一个入场资格已经很是不错了,更多的人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到底没被这股欢喜冲昏了头脑,紧追着询问道,那老师你呢?你会...... 怎么样? 儒家金仙没能将最后半句话说完。 倒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他的老师。 他的老师在雾一样的月光中侧了半个身体回来看他。 只一眼,就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乙仙回过身去,再不停留,走向远方。 在这对师徒近乎将一切摊开来分说的时候,净涪心魔身也正坐在一片草地上,就着天上蒙蒙的月光与身前一盏灵灯,慢慢地翻看着那部新得的书典。 他书页翻得很慢,因为这书页里的内容,也因为这书页的重量。 也是,这书页中的记载饱浸着人族先贤的血与汗,怎么可能不重? -- 第1890页 净涪心魔身将这部《人族演史》捧在手上看了半个晚上,也只翻过了两页。 看完这两页之后,净涪心魔身重重地闭了闭眼睛,将手中书典缓慢合拢。 《人族演史》沉沉地压在他的膝上,他则抬头,看着天穹里的明月与无尽繁星。 你看了这么久,看见了什么?佛身的声音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传了过来。 心魔身顿了一顿,才回答道,我看见了人族苦难,看见了远古天庭与人族的交锋,看见了人族内部社会体系与修行体系的冲突与交汇,我看见了...... 佛门与其他修行法脉的矛盾。 佛身静默许久。 心魔身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般仰着头,看那静美又喧嚣的夜空。 今日里的那两位儒家修士,你...... 佛身顿了顿,出口的却是,你会轻轻抬手么? 心魔身笑了一声,不答反问,难道你会? 佛身一时没有应声,直到好半响后,才说道,不会。 心魔身很是满意,这就是了。 我倒不是想要说服你将这件事放过去......他道,即便那儒家修士也是人族英杰,但这事关乎我等道途,我不会退,也不可能退。 你放心。 佛身最后这般告诉心魔身。 即便你要留手,我也不会。心魔身道,所以我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佛身回转目光看了他一眼,只笑了一笑,便将这件事给放了过去。 心魔身应是心情好转了些,他闲闲赏了一回夜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觑了佛身一眼,冲他笑道,事实上,真正要担心,可是佛身你啊。 佛身不太清楚心魔身为什么会这般说,面上升起了些许困惑。 你道那两位为何找上的我们?心魔身冲他问道。 佛身心里有很多的答案,但他看了一眼那边厢的心魔身,却是摇了摇头,很自然地问道,为何? 因为你佛门和尚的身份啊。心魔身对着佛身露出一个笑容。 佛门......和尚?佛身道。 心魔身很是满意,他给佛身解说道,佛门法脉源自世尊阿弥陀、佛母准提。而这两位圣人都是在远古洪荒时代的西方地界修行,是西方地界之主。但...... 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给心魔身补上后续,但人族的源头以及最鼎盛的族脉,都在远古洪荒时代的东方地界。 对于占据火云洞天绝大部分话语权的人族先贤来说,佛门......可是外传而来的。心魔身对着佛身一摊手。 所以......心魔身冲着佛身笑。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彼与我、我与彼,双方都将对方放到了界限之外。 异与同...... 佛身想到了什么,看着心魔身的眼神有些变化。 心魔身将佛身的细微表情看得清楚,他点了点头,不错,这亦是双方的异同之别。 我有意探究其中种种过往,心魔身对佛身道,所以这部新得的《人族演史》与先前从了章法师那里得来的需哦佛门典籍...... 我希望暂时都留在我这里。 佛身在刚刚意识到其中关窍的时候,就猜到会有这一遭了,他也不争辩,很是利索地点头,可。 佛门法脉的种种修行法门既是起自远古洪荒时代的西方地界,最后却被引入一直在远古洪荒时代东方界域中生存的人族之中,与那些人族原本缔造的文明、知识乃至修行法脉有着很大的差异。 这种巨大的差异以及双方各自的来历,在它们终于在人族这个族人中相汇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激烈的碰撞。 这种碰撞,是劫数,也是缘法。 净涪心魔身行走的劫数一道,一直以来观察、辨明、研究的对象都是真实存在于诸天寰宇的对象。 生灵、天地。 而现如今,又一种可以让他观测、研究的对象出现了。 还是作为生灵与天地碰撞结晶的文明,这又如何不让净涪心魔身为之欢喜激荡? 纵然心魔身一直都很有把握,可到得这会儿真正听到佛身的回答,他还是当即就笑了开来。 很好。 那接下来......佛身问心魔身道,你是打算回归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来,还是怎地? 心魔身听得,机警地觑了佛身一眼,自然是继续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了。怎么,你是有别的主意么? 佛身果断摇头,没有。 心魔身狐疑地细细打量佛身。 佛身只由着他探究,面上根本就没有漏出一丝痕迹。 我可也是很忙的。他与心魔身道。 心魔身扬起声音,哦? 佛身示意也似地将目光往玉石空间中转了转,光是这见未来帝玺的演化,就得花费去我很多时间和心力了,我即便再有别的想法,又能怎地? 再没有什么事情,比我等的修行更为紧要了。 -- 第1891页 心魔身这才收敛了目光里的神色。 你既是明白,那便再好不过了。 佛身笑了笑,将话头转移了去。 你方才说,还看见了远古天庭与我人族之间的交锋。他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心魔身也被勾起了些兴致。 因为诸天寰宇的天地主角的身份。 佛身是真的不想到会从心魔身这里听到如此一个答案,他愣了愣,才问道,你这是...... 从那《人族演史》里看到的? 不是吧,《人族演史》这样明显就是人族史记的书典,居然会明明白白地将这等内幕誊写上去? 莫不是...... 佛身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莫不是这部《人族演史》,根本就是只在火云洞天内部流传的书典? 所以才会如此的百无禁忌? 心魔身却是摇头,否定了他的推测。 并不是。他道,这《人族演史》里只是隐隐约约地提到些,没有清楚明白地记录上去。 佛身这便明白了。 他往净涪心魔身的膝上看了一眼。 心魔身看看他,手就压落在了那部《人族演史》上。 佛身心下摇头,只问他道,为什么远古天庭会因为诸天寰宇天地主角的身份与我人族发生冲突呢? 心魔身的手仍自稳稳搭放在膝上的那部《人族演史》上。 因为权柄。心魔身道,远古洪荒从开辟演化至今,真正曾树明旗帜要争夺天地主角的种族,算来也只有六个。 六个?佛身皱了皱眉头。 心魔身点头,一一与佛身数了出来。 龙族、凤族、麒麟族、妖族、巫族与......人族? 佛身问道,我人族......好像没有真正打出旗帜来吧? 当时的人族,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野心吧。 倒也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人族诸位先祖知道他们不能想。 他们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力量护住自己、护住天地主角的身份。 心魔身笑了,反问他道,有区别吗? 佛身沉默了一瞬。 心魔身继续道,前头那五个族群,到如今被证明失败了。成功的只有人族...... 顿了一顿,心魔身补充道,即便只是明面上的天地主角身份。 第533章 明面上的?佛身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什么说是......明面上的? 心魔身含笑看他。 净涪佛身眸光定了定,便也就自个儿猜测道,因为......天地主角的权柄? 自然。心魔身阖首,目光一转,看向自家识海里的苍茫寰宇。 人族如今的人族强盛归强盛,可却是仰赖的人族自己的实力与发展。而传说中的天地主角...... 心魔身一哂,据说是能够在诸天寰宇一次次量劫中伴随诸天寰宇一起程还在那个,万万元会而不灭的族群呢。 佛身在心里暗暗对比了一番,无声摇头。 人族是这样的一个族群吗?面上看起来,确实是。但细究内里,却就不确定了。 因为...... 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家的量劫主角是仰赖旁人跨过一个个桎梏与考验的。 而人族呢?人族在诸天寰宇中立足,不说族群外部,就连族群内部,也多有纷争。 若是人族内部,勉强还能说是人族自家发展、培养出足够数量的大罗仙乃至大罗之上的大能者来保护自家族人。 可是在人族外部,帮助人族镇压各族乃至先天神圣的真正主力,却是诸天圣人。 毕竟,在诸天寰宇之中,大罗仙一证则永证,更超脱命运与时空之外、永恒逍遥,即便因劫陨落,他们也还能破劫归来。 只是大罗仙,已有这般神通与能耐,更何况是大罗之上的混元仙? 而,从远古洪荒开辟到人族诞生,谁真个知道浩瀚诸天寰宇中,到底有多少存在证了大罗,超脱命运与时空之外,得永恒逍遥? 人族诞生的时机,确实很适合人族发展。 毕竟巫妖争锋之际,两大族群其实都懒得太费心去搭理人族这个才诞生不久的族群,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却也还是太晚了。 诸天圣人已经出世,诸天寰宇中再不适合出现一个真正的天地主角。 又或者说,诸天寰宇中已经有存在登上了这个天地主角的位置。 佛身想到这里,下意识抬眼往心魔身的方向看过去,心魔身也正转眼看来。 两个净涪交换了目光,都有一个明悟从他们的心头升腾而起。 诸天圣人。 诸天圣人,其实才是诸天寰宇之中的真正天地主角。 佛身暗自叹了一声,低低道,人族......是既幸运,也是委实不幸运。 心魔身点头,甚是认同佛身的这个说法。 人族,幸运在于他们出生在诸天圣人出世以后,也在于他们被诸天圣人选中,推着送上了这个位置上;然则,人族不幸运也在于此。 心魔身和佛身的目光同时抬起,遥遥望向人族圣地火云洞天的方向。 -- 第1892页 火云洞天之中的诸位人族先祖,到底是自愿,还是不得不镇守其中? 闲闲想了一回,佛身便也将这些有的没的尽数从心头抹去。 想得再多,没有办法、不能挣扎也是事实。 他们人族,到底是能抗衡诸天圣人,还是能破灭整个天地? 都不能。 既然这般,那还想那么多干什么?想多了只会堵住自己的道路,反而坏了事。 毕竟,在这诸天寰宇之中,不论哪个想要做些什么,都必得具备相当的实力。没有足够的实力,连生存都艰难。 佛身回望心魔身,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人族和远古天庭的矛盾,你可都已经梳理清楚了? 因为远古天庭的职权,心魔身道,或许就是从诸天寰宇天地主角中分化出去的。 佛身惊了一瞬,方才真正理解了心魔身的意思。 他定定看着心魔身,你有证据? 证据么?心魔身笑了,自然是没有的。 饶是心魔身这般说了,佛身仍是一眨不眨地看定心魔身,等待他更详细的解释。 远古洪荒时代,曾广传过一句话。心魔身耐心地与佛身道,你可想到是什么了? 佛身缓慢开口,妖掌天,巫掌地。 心魔身抚掌而笑,不错,正是妖掌天、巫掌地。 这天,指的就是那后来被昊天上帝掌理的远古天庭,包括远古星空;而这地,却指的是远古洪荒大地乃至是远古洪荒大地里的一个个洞天福地。 心魔身道,佛身你看着,是不是很有些眼熟? 佛身半垂了眼睑,执掌天地法则的远古天庭与......在远古洪荒大地中繁衍生息的人族。 心魔身又是笑开,我就知道佛身你能够想到。那么....... 他一时拖长了声音,与佛身道,既然当时分别掌理天与地的巫妖两族会争斗起来,而且是你死我活、绵延许多个元会,那似乎分别走上了巫妖两族后路的人族与远古天庭,又怎么可能做到相安无事? 佛身皱着眉头想了好一回,摇了摇头,却是没有被心魔身的思路带偏。 远古洪荒时代的巫妖两族相争,除了各自的权柄以外,或许还有最根本的原因。 面对否定、质疑他的佛身,心魔身一点都不生气,他面上甚至还噙着一点笑意。 哦? 远古洪荒时代的巫妖两族......佛身道,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就目前来说,我等少有他们的相关资料。 心魔身随意阖首,示意佛身继续说。 但只从妖族族群个体诞生的方式,也可以摸索出一点痕迹。佛身看定心魔身,更加重了语气,妖族虽占据了远古星空,占据了更早前的远古天庭三十三天,然而...... 远古洪荒大地上,也还生活着许许多多的妖族个体,而且还一直有妖族个体诞生。 远古洪荒大地,也是妖族很重要的族群个体来源。 不论是为了什么,妖族也不可能放任巫族统治大地。 佛身面上快速闪过一丝无奈,他们是必定要争斗起来的。 心魔身细看着佛身,无声笑了笑。 佛身看得心魔身一眼,快速收拾心情,继续将自己的想法说道出来。 而在巫妖两大族群之后出现在远古洪荒天地里的远古天庭与人族......他道,这两者间的关系却是不同的。 心魔身不点头不摇头,只问道,哪里不同了? 佛身就道,人族是一个族群,而远古天庭不是。 远古天庭不是一个族群,所以它不需要考虑族群后代,不需要为自己的族群争取更多的领地来维系族群的生存。 远古天庭里的诸位神灵,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远古洪荒天地之中履行他们的职责、完成他们的工作。 只这一点,佛身道,就将远古天庭从绵延洪荒天地无数个元会的族群争霸之中解脱出来。 心魔身听到这里,被佛身的话给逗笑了。 将远古天庭从绵延洪荒天地无数个元会的族群争霸之中解脱出来?心魔身也果真笑了出来,真的么? 他目光垂落,看着膝上的《人族演史》。 见得他这般神态,佛身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却已经晚了。 心魔身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虽则我也还没有将这部《人族演史》看过多少...... 事实上根本也就只看了两页。 同为净涪,佛身很清楚心魔身的这个进度。 但我却也仍然记得清楚,我等先前偶尔看过一眼的资料里,曾经提到过一件事情。 心魔身的眸光落到了佛身身上。 远古天庭的五方五老,与人族里的几位大帝,很有些关联? 佛身一个字都没得否认,只能无言沉默。 心魔身似乎对这会儿佛身的脸色很是欣赏,于是他慢悠悠地,将这远古天庭时代的五方五老一个个地说道出来。 -- 第1893页 东方青灵始老天君,号曰东方木德青帝太昊伏羲,号木帝;南方丹灵真老天君,号曰南方火德赤帝炎帝神农,号火帝;中央元灵元老天君,号曰中央土德黄帝轩辕,号土帝;...... 到得最后,心魔身眉眼含笑,问佛身道,怎么样,这一个个的名号,是不是很熟悉? 太昊伏羲氏、炎帝神农氏、黄帝轩辕氏,只这三个,就是人族三皇。后面的那两个,也是人族五帝中的人物。 这五位,现如今可都在火云洞天里呢。 佛身无声沉默。 心魔身笑着赏玩了佛身的神色半响,才满意地别开了目光。 而除了这远古天庭的五老帝君以外,我仿佛还记得...... 昔年远古天庭之主,昊天上帝曾入劫,远古天庭帝位空缺,无人主事。最后,是人族的这五老帝君,在昊天上帝历劫期间,轮流执掌远古天庭诸事? 佛身终于不沉默了,他低低唤了一声,心魔身。 心魔身抬眼看过去,还很是自然地应了一声,有事? 佛身看定他,你到底想说些什么?!别忘了,你可也是人族! 心魔身面上那原本轻松愉悦的神色尽数敛去,眸光暗沉到可怕。 我到底想说的什么,便是我不直接说明,你也知道。他道,至于人族? 呵呵,若不是我还记得我自己是个人族,那两个儒家修士就绝不可能那般轻松地全身而退! 他半步不让地直视着佛身,无尽怒火自他周身显化。 苍白色的火焰舔舐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将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三分之一的界域尽数化作火海。 原本在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沉浮的无尽大、中、小世界被这些苍白色火焰灼烧着,也接连发出哔哔啪啪的声音。 若不是这些世界实则是由净涪三身的神魂力量演化而成,本质极高不说,更与这些苍白色火焰的本源一致,否则这些世界还真不一定能够在这苍白色火海中坚持下来。 不过,只看这一片苍白色火海只在归属于心魔身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界域中翻腾,便也清楚心魔身其实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克制。 若不然,这火海怕是得越过无言的界限扩张到佛身和净涪本尊的界域去。 至于这般放肆以后心魔身会被净涪本尊惩戒的后果,那就是此间事情结束以后的事情了,心魔身一旦爆发,未必能够顾虑上这等事情。 如今吗? 异常直观且清晰地看见心魔身怒火的佛身沉默少顷,却只能道,我知道。 你知道?心魔身怒极反笑,是啊,你都知道,可即便如此,你却会选择克制,选择放他们离开,甚至要将这件事揭过,不再计较是不是? 佛身抬起目光,直直迎上心魔身的视线,不可能。 他声音缓慢,却异常厚沉,自然而然带出一种绝不可动摇的坚定。 我不可能那般做。他道,你我都知道,那两个儒家修士,是为的什么来找我们的;又是为的什么,这般与我等打交道的。 他们想要我等的道路。 佛身目光不动,心魔身的目光也仿佛不见任何异色。 两个净涪就这般各不退让地对视着。 然而,此间交锋中各自的虚实,心魔身自己知道,佛身也同样清楚。 而我,绝不可能拱手将之让出。 佛身明白道出了自己的决意以后,率先缓和了语气,你不必用话语来催逼我。 那是我们的底线。心魔身微微压落目光,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下来。 绝对的底线,我自然需要保证你这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佛身笑了一笑,却问他道,所以,你是已经有了什么想法了吗? 那两位儒家修士姿态高炽,目的更是直白,心魔身被他们激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佛身从不怀疑。 毕竟,便是秉持净涪善念而出的他,先前时候心头可都已经烧起大火来了呢。 心魔身的情况自然比他这边要更恐怖得多。 可是从那两位儒家修士离开到现在都已经足有半日工夫了,或许这半日工夫,非但不能让心魔身将情绪压制下来,反而燃烧得更为炽烈,也不可能就这般爆发出来。 必是心魔身已经有了什么想法,才用这般的姿态来试探他,催逼他...... 佛身更是看定了心魔身。 心魔身看他一眼,往另外的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转过身,躬身郑重一礼。 本尊。 先前一直没有影踪、只由得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各自争论的净涪本尊显出身形来。 他静默地看着心魔身,目光更是平淡。 什么事?净涪本尊问道。 心魔身神色恭敬,只周身苍白色火海波涛无尽,仍然在他周身冲撞激荡,未有平息时候。 关于儒家那两个修士,他道,目光定定看着净涪本尊的双眼,我想知道你的底线。 净涪本尊看得心魔身半响,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 第1894页 对于净涪本尊来说,笑容本就少见。更何况,是这般透出淡淡锋芒的笑? 没有底线。他道。 听得净涪本尊的答案,心魔身也禁不住欢喜地露出一个笑容,倒是佛身...... 他带着点惊悚地看了净涪本尊一眼,才低下头去。 看来,不独独是他,连本尊都被激怒了。 心魔身却不在意佛身那边浮动的心绪,仍旧认真地询问净涪本尊道,倘若必要,本尊可会出手? 他要一个保证。 原本已经开始稳定心绪的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这个问题,心头一时又有更多惊悚的情绪生出。 心魔身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居然有可能要净涪本尊出手来收拾场面? 他可还记得,本尊这家伙上一次出手,便拿出了一个借用未来净涪力量的秘术,接引未来净涪的力量为当前的自己所用。 若这一回,果真要本尊来出手...... 谁知道本尊会拿出什么来。 不不不,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应该是,若果事情真的严重到要净涪本尊来出手收拾,那得闹出什么场面来? 而且...... 心魔身这般胆大,到底是为了宣泄自家的怒火,让自己灵台清明,还是为了向现如今乱象将起的玄光界天地彰显净涪的力量,好震慑四方,给自己后续的行事清扫一点障碍,还是,为了要试探净涪本尊? 又或者,心魔身他这般做,并不只是单独的一个目的,而是所有? 佛身略略稳定心绪,也看向那边静默盯着心魔身的净涪本尊。 不得不承认,不独独是心魔身,便连佛身,也起很有些好奇的。 实在是因为净涪本尊他太过了。 哪有连同为净涪的心魔身与佛身,都摸不着他的底的? 会。 完全冻结了净涪这诺大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静默,被净涪本尊再简单也再清晰不过的一个字给打破了。 心魔身毫不遮掩自己的表情。 他满意地笑开,再度恭敬而郑重地对净涪本尊一礼,多谢本尊。 不必。净涪本尊道,但你仍得谨记其中分寸。 一旦越线...... 净涪本尊的声音仍是和往常一般听不出喜怒,却饱浸着警告。 你会知道结果的。 心魔身心神一凛,面上也自然地敛了笑意,认真道,我谨记。 净涪本尊再一阖首,便散去身形。 只不过...... 即便净涪本尊就这般隐去,在他身形消散的位置所在,仿佛是传来了一股莫大的吸力,又仿佛是吹来了一阵大风,铺满了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三分之一地界的那苍白火海,就在心魔身和佛身的眼前,似慢实快地被拖拽过去。 都不等心魔身回过神来,原本被他所掌控的那片火海已然完全消失,再没有任何的痕迹。 这......心魔身一时无言。 佛身转回目光,看定心魔身。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魔身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轻笑了一声,低低说道,果真不愧是我等的本尊啊。 佛身将心魔身的话听得分明,也是暗自点头。 可饶是知晓心魔身此时的心绪尚未不曾平顺,佛身也还是抓紧了心魔身,将心头疑问问出。 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的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一旦错过这个机会,谁知道回头再来与心魔身问起此事的时候,他会不会对他坦诚。 还有一点很重要,不论怎么看,心魔身这家伙显然都是要全盘接过他们与那两个儒家修士甚至是那一脉的因果。而他作为净涪佛身,在心魔身得到了本尊认可之后,他显然也是需要辅佐心魔身处理这件事情的。 若不能事先将种种布置与心魔身分说清楚,回头他怕是很有可能会被心魔身引着带着越过了边线。 哪怕他也是净涪,心魔身亦绝对不会留情。 他很确定。 说来,或许也正因为他是净涪佛身,所以心魔身才会这般不错过一点机会。 什么到底想做什么?心魔身仿佛有些茫然,不太能理解佛身的问题。 佛身却不吃他这一套,仍自盯紧了他,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心魔身。 心魔身张了张嘴,正想要说些什么。佛身却先一步拦住了。 别扯开话题。他道,将事情细说个清楚,否则...... 你是知道了。 心魔身细看他一阵,叹了口气,仿佛妥协也仿佛退让一般地道,好吧,那你想知道什么? 佛身逼视着心魔身。 心魔身这会儿倒是和顺,不知晓的旁人见了,怕都要以为心魔身是在安抚某个年岁不大的孩童。 你的计划。佛身顿了顿,到底是先开口道。 但在心魔身说话以前,佛身更再一次强调,是全部,不是部分。 心魔身又是叹得一声,甚是无奈地道,好吧,是全部,不是部分。 且让我想一想,心魔身又道,想一想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 第1895页 他皱着眉头很是苦恼地嘀咕,真是伤脑筋,明明都是净涪,你这家伙却总要我将事情仔细分说个清楚。 难道你这家伙就不能自己想一想么?你不蠢的好吧,仔细想一想也能得到答案的。却偏不做,这是懒得判断思考,还是在怀疑我...... 佛身听着心魔身的埋怨,脸色没有分毫波动,他仍是等着,仿佛能这般一直等下去。 嗯,有了。 大概是不想与佛身一直这般耗下去,心魔身忽然眉开眼笑,仿佛解开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一般。 便从这里开始说起吧。 他看向佛身。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佛身的目光才动了动,显出更多的活人表征来。 早先时候,我曾与你说过的,心魔身道,那两位儒家修士....... 他呵笑一声,继续将话说下去。 所以会找上我等,最初的原因在于我等明面上的身份? 佛身阖首,如心魔身心意地道,佛门和尚。 心魔身又是笑了一笑,我先前也说过,这大概也是因为人族内部入世修行与出世修行两种修行方式的分歧? 佛身再点头,但这回他也只静看着心魔身,不搭话了。 人族...... 心魔身咀嚼一般地说出两个字来,目光一时也有些悠远。 人族啊,真是一个庞大又复杂的族群。 佛身眸光动了动。 心魔身不在意他,只继续道,更早些时候,我等就在沉桑界天地里的张道兄那边得到了何所谓人族的答案。 心魔身微微一顿,似乎也很有些感慨。 确实很让人佩服我等祖先的智慧与心胸。 是的,除了心胸以外,也有智慧。 若没有足够的心胸,人族不会有那样庞大的族群,不会在人族主支以外,还会有无数的旁支,甚至是从其他族群投入到人族群体里的那部分族人。 若没有足够的智慧,数量如此庞大、族群如此复杂的人族,哪怕有诸天圣人照看,也不可能顺利趟过那么久远的岁月,一步步踏实兴盛至今,甚至还要一直兴盛下去。 但是...... 心魔身话锋忽然一转,哪怕不说人族族群数量之庞大、成分之复杂所带来的种种矛盾与冲突,只说人族个体本身,就很是复杂。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佛身,又回转目光看了看自己。 佛身如何能够错认心魔身的意思? 人性的善与恶,以及...... 在善恶边沿徘徊变幻的所谓一念之差。 在这样庞大、复杂又混沌的人族中,想要维系族群的发展,将族人引导向正确的方向,想也知道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心魔身很有些慨叹。 佛身也是点头。 心魔身觑得他一眼,才继续说道,族群发展,不能只有一个声音,又必须得只有一个声音。 其中种种微妙复杂之处,须得族群领袖仔斟酌。而,不论是人事还是世情,很明显,一个重要的方法便是平衡。 平衡各方,团结各方,协调各方,也......诱动各方。 佛身仍自沉默。 人族之中,因为人心、立场种种缘故,哪怕是火云洞天里的先贤,也各有他们的偏向。 佛身听得,抬眼看向心魔身。 他似乎...... 别有所指? 心魔身抬眼,迎着佛身的目光望过去,更对他笑了一笑。 佛身眨了眨眼睛。 心魔身却道,不错,我说的,就是我人族的百家。 道家、儒家、法家、农家...... 心魔身将人族百家一一清点过去后,才仿佛是看到了对面的佛身。 他定睛看了佛身一眼,才做恍然大悟状,更与佛身道歉。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忽略你佛家的。实在是...... 跟这些人族百家比起来,佛家乃是后来补上,与这些人族百家差了时代不说,还是从百家起源之地以外的地域传入。因此,哪怕是后来的人族佛家壮大到能与道家,齐齐将儒家压下一头,也常叫人将它忽略过去。 心魔身说完,还很是郑重地与佛身道歉。 对不起了。 佛身深深看得心魔身一眼,不说话。 好话歹话都叫心魔身说完了,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心魔身逗过佛身一回,便也就将话题转了回来,继续与佛身往下分说。 虽则人族有百家法脉,但从大体上来划分,其实也可以分成两种。 入世修行与出世修行。 佛身暗自帮心魔身接了话,却仍是一声不吭,只由得心魔身自己说。 人族这两个部分,说来其实也很是有趣的。心魔身弯了眉眼,仿佛真觉出了几分趣味。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应是改变主意了,居然直接插话道,说重点。 心魔身惋惜地叹了一声,倒也顺遂了佛身的意思。 重点就是,出世修行和入世修行的两家修士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分歧与争论。 -- 第1896页 佛身皱了皱眉头。 心魔身再次笑了起来,这一回,他面上再不是似是而非的笑意,而是明明白白的嗤笑。 先前来找我等,给我等送了一部《人族演史》的两位,就是入世修行的人族修士对出世修行的人族修士最典型的姿态了。 他呵笑一声,仿佛我等出世修行,就真的亏欠了族群一般的。 佛身没有说话。 心魔身回转心神,对佛身一笑,说来,其实也亏得我等自身实力还算不俗,背后更不是全无倚仗,所以那两位才能如此轻易退去,否则...... 我等不当场给他们一个明白答复,事情怕是都不能轻易地了结。 不等佛身说话,心魔身先自摇了摇头,不对,我都被气糊涂了。 即便那两位先前轻易退去,事情也不会就此了结。它应当还有后续,不论是从我等这边厢来说,还是从那两位那边厢来说。 佛身合掌,无声低唱一声佛号。 儒家......佛身道,野心很大。 心魔身奇异地看了佛身一眼,似是看明白了什么。 佛身迎着心魔身的目光,神色不动,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但儒家诸位先贤的野心,对于人族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真正叫人不喜、祸乱人族的,不过是那些打着儒家理想、人族大义旗号,为自己牟利的儒贼而已。 心魔身似笑非笑,或许? 佛身将目光转过去,看了心魔身一眼后,默默地别开目光。 心魔身这才算是有一点满意。 儒家......心魔身笑道,其实是真的很有意思啊。 佛身心神一动,也察觉到了什么,再抬起目光来看定心魔身。 他知道,接下来心魔身说的话,应该在某种程度上展现了他接下来的处理思路。 心魔身并不在意佛身这陡然严肃了几分的态度。 听闻,他只道,儒家敬奉天、地、君、亲、师? 佛身明白了什么,眼睛微微瞪大。 人族诸位先祖、先贤,应是其中的君与亲。 然后这天地...... 佛身下意识地接话,天、地,应该是虚指。即...... 到底是虚指还是实指,心魔身截住了佛身的话,声音随意而轻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远古天庭的那位昊天上帝,是有天之位格的。 而,远古天庭未来将会回归,收拢他们在诸天寰宇的位格。你说...... 心魔身弯着眉眼对佛身笑,倘若远古天庭归来时候,儒家这些修士们,是要站在远古天庭那边厢,还是站在人族这边? 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心魔身的声音低低,其中渲染出的情绪更是轻快而期待,听得人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几分欢快与期许。 心魔身本就是修持的心魔法脉,似这般以我心感应他心,对他来说真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但佛身听着,却只觉得森冷。 他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可仍然没能抹去眼前一幕幕闪过的可怖景象。 这些画面里的情景说来算不得恐怖,更说不得凄惨,但那一幕幕画面里漠然、死寂的眼,就是让人不忍卒睹。 道基动摇,真真是所有求道之人都不能接受的事实。 可是,对于那些相当一部分儒家修士来说,却将是他们的未来。 ......不会有那么容易的。不知过了多久,佛身才嘶哑着道。 心魔身点头,我当然知道。 在诸天寰宇之中,这天其实也可以有许多解法。 最正统、也最安全、最不可能会被昊天上帝攻击的,便是诸天寰宇的天道。 昊天上帝确实有天之位格,但在诸天寰宇的天道来说,却仍然不够格。 或者说,诸天寰宇里,除盘古祖神之外,再没有任何存在能在诸天寰宇的天道面前闹腾。 但是,心魔身又笑了起来,祖呢?盘古祖神呢? 佛身沉默无声。 即便心魔身只说了这么一点儿,都还没有提出更具体的计划,也足以让佛身头皮发麻。 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也只能说道,你若果真这般做了...... 可就将整个儒家都给得罪死了啊。 这是要捅破天去啊。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佛身才想明白一件事。 为什么先前心魔身会那般郑重地询问过净涪本尊,更须得确定净涪本尊的态度。 因为心魔身要做的事情,太大也太险了,若没有净涪本尊兜底,只心魔身一个人,他绝对兜不住。 第534章 佛身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更是惊悚。 你,你不会是...... 不会是还想着借这个机会探一探本尊的底吧?! 心魔身一点不都奇怪佛身会想到这一点,他低低笑了一声,甚是好心情地问道,怎么,不可以么? 当然不可以!佛身几乎是下意识回答道。 -- 第1897页 不不不,可以的。心魔身愉悦地摇头,你看,本尊他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么? 佛身一噎,呼吸也微不可查地加重了一丝。 本尊是答应你,倘若事情真的到了最糟糕的情况,他会出手。可是...... 佛身也不愧是净涪,他很快就找到了心魔身的顾忌所在。 莫说本尊出手,能不能将事情给接下来。就说本尊将事情处理妥当之后,你当你真的能逃过本尊的计较? 心魔身神色微动,也是沉吟了起来。 本尊那家伙...... 本尊倘若真的要与你秋后算账,心魔身,你确定你能够在本尊面前全身而退? 佛身将心魔身的心思看得清楚,便趁热打铁给他又加了一句。 心魔身狠狠一皱眉,抬头看定佛身,我说佛身,你这般费心费力地拦我,真的很让我怀疑一个事实。 佛身暗自松了口气,再与心魔身搭话时候就不免有些漫不经心。 什么? 心魔身冷淡道,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要将这件事情就这样轻飘飘地揭过去。 佛身沉默了一瞬,不能。 他异常坦诚地看着心魔身,那两个人,我也很不喜欢。我同样想着给他们一个反击,让他们以及此后可能会盯上我们的那些人好好地冷静冷静。 但是,心魔身......他道,你选择从儒家学说、理念下手,必将会波及整个儒家。 儒家学说、理念虽有很多破绽之处,可它们已经融入了人族的骨血,一旦拨除,动摇的将是整个人族的社会体系。 佛身神色悲悯。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仿佛漫不经心。 人族有火云洞天在呢,能出什么大事?更何况,那些儒家学说、理念的破绽已经成为了人族的桎梏,若继续放任下去,人族才真的会被儒家给囚禁起来...... 心魔身终于抬起目光,望入佛身眼底,你也是净涪。你该当能看出来,儒家......其实根本就是束缚人族绝大部分族人,让他们能够服从统治之人的工具。 佛身沉默,半响才道,可是人心向定。人族的大部分族人,都想要有一个安定的社会体系。 他们所倡导的礼,其实只是要让各位人族族人各司其职,给族群更好地发展做出他们自己的贡献而已。并不真的就是要束缚族人。 儒家所倡导的礼,所以会演变成一个束缚族人的工具,是因为被有心人利用了而已。 这是不可避免的。 而人族,并不是妖族。妖族那□□裸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在人族这里则太过森冷。 人族,是复杂又单一的......群居种族。 佛身最后说道。 心魔身嗤笑一声,佛身你这是在跟我说本心? 佛身没有回答。 心魔身就自个儿继续道,若真论起本心,人族哪一家的学说与理念不是为了能更好地帮助族群发展的? ......农家,是为了钻研农耕技术,提高族人种植效率,以帮助族人收获更多的粮食;兵家,是为了钻研用兵之道,提升族人战力,以更好地在各种灾祸中保护族人;史家,是要用刀笔著书,记录种种过往,以融汇人族精神,帮助人族不忘旧事,能更好地向着未来奋斗...... 人族族群里的这些理念与学说,哪一个最开始发展的时候,不是为了人族族群发展的? 哪一个? 心魔身身体前倾,几近逼问一般地紧盯着佛身的眼睛。 佛身将目光低了低,避开了心魔身的视线。 心魔身缓了一口气,重新坐直了身体。 但你再看,再看如今诸天寰宇中人族族群的发展?怎么样,看出什么来了吗? 佛身没有回答。 一群死水!心魔身用轻淡随意的声音,说着最锋利的评价。 从景浩界,到展双界,到鸿闻界,到沉桑界,再到玄光界...... 我等这一路修行,走过的中千世界、小千世界也算是有一些了,这些世界还都是人族族群众多的天地。可是呢?你看到那些数量最庞大的普通百姓了吗? 他们过的,又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心魔身很平淡地问,牛耕机织,目不识丁。 这,就是人族族群更普遍的生活。 他们被锁死在了自己最初的出身里,少有人能够挣脱出去。 心魔身说着说着,自己也是乐了。 他笑出声来,仿佛看到了一场盛大而漫长的戏剧。 人族有百家,百家俱都有想法有实力,可又为的什么,眼睁睁看着人族族群落到如此僵硬的地步? 都不等佛身回答,心魔身自己就给出了答案,是因为儒家啊。 是因为儒家,它成了困锁族人的那个工具啊。 不知什么时候,佛身已经抬起了目光,仔细又认真地打量着心魔身。 心魔身又转了头回来看他,怎么?我说得不对? -- 第1898页 佛身沉默半响,却是望入心魔身的眼道,我可能......有些弄不明白。 心魔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便换了一个姿势,听他将话说完。 我不明白......佛身道,到底你是佛身,还是我是佛身,怎地你比我,好像还接受不了这样的族群现实? 心魔身没有说话,甚至连神色都不见有任何波动,就仿佛佛身只说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而已。 但我好像,知道你为的什么这般在意了...... 佛身自个儿道,他收回了目光。 哦?心魔身这会儿倒是好奇了,那你说说,到底是为的什么? 佛身顿了一顿,果真就回答心魔身道,你想要探究另一种劫数。 心魔身面上似乎显出了一点笑意。 你想......更仔细地看一看,属于文明与甚至是族群社会体系的劫数。 心魔身面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佛身只做没有看见,他继续道,你所以会生出这许多跳跃的想法,想要借那两个儒家修士乃至是他们那一个儒家支脉与我等的因果对儒家学说与理念出手...... 确实是为了宣泄被冒犯的怒火,为了警告更多的有心之人,为了借这个机会探一探本尊的态度与手段。可这些种种,不过是一些不太重要的目的而已,真正重要的,是为了你的道。 你真正盯上的,是人族族群思想、文明乃至社会体系。 你只是在践行着你自己的道路。 在这过程中,所有被辗碎的人、被成全的人,对你而言,都不重要。 他们是赞颂你,还是辱骂你,你全没放在心上。 佛身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称赞心魔身道,果然不愧是你,心魔身。 心魔身笑了笑,却没被佛身偏搅了目的。 你这般夸赞我,难道是要放弃阻拦我,让我能够随意出手? 佛身沉默一瞬,在心魔身的目光中缓慢摇头。 不能。 心魔身一点都不意外,他只问佛身道,所以呢?你将我的意图全部挑破,到底是想说什么呢? 他很有些懒散,甚至有些愣神,并没有太过留心去听佛身的回答。 我想要你注意把握分寸。 嗯? 佛身的这个回答,帮助他将心魔身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心魔身定睛细看着佛身。 佛身却只这般迎着心魔身既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的目光,缓慢将他的想法说道出来。 事缓则圆。佛身道,人族族群社会体系一直在循环,很少有真正的突破。而你心意已决,又是为了践行、丰富己身大道,我不能拦你。 同为净涪,佛身不能阻拦心魔身。 到得这个时候,佛身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净涪本尊明明知道心魔身在试探他、知道心魔身这般动作以后必将在整个人族族群中翻搅出一个更庞大的风暴,他也仍然选择放任,不曾有过任何限制,轻飘飘地就抬手将他放了过去。 就是为的这个原因啊。 就是因为,心魔身他是在修行。 但是,我仍然希望你的动作能够更轻缓、更小心一点。 心魔身定定看得佛身半响,眸光一转,正待要说些什么,却叫佛身不紧不慢地拦住了他的话头。 哪怕不为了那些人族族人,不为了儒家接下来可能会有的反击,只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的道......他道,心魔身,你也更应该仔细小心才对。 心魔身明明是笑看着佛身的,但那说出来的话语却很是尖利。 哦?理由呢? 理由。佛身也仍然没有避让,就直直地望着心魔身的双眼,理由,是你只有这一个能随意插手的族群,也是你只有一次这般随意践行自身道途的机会。 不知这样的理由,够不够? 心魔身定定看着佛身,面上眼底的笑意已尽数敛去,反比得他的眸色渊深,难以测度。 佛身这会儿拿出来说服他的理由,真的没有一点问题。 即便诸天寰宇之中,除人族以外还有许多族群有着独属于他们族群的思想、文明与社会体系,但正如佛身所说的那样,偌大的诸天寰宇种族,只有人族族群,能够让他随意插手。 至于原因? 那真是太简单不过了,因为净涪是人族。 作为人族,不论他是不是已经出家修行,他也是人族族群的一员,他可以在人族族群中光明正大地行走。只要是在人族规则之内,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当然,这只是理论。 事实到底能不能让他做到那种程度,却还得看具体情况。 不过不管怎么说,相比起在其他种族族群那里的待遇,心魔身在人族族群里总还是要好上太多的。 倘若心魔身盯上的是其他族群的文明、思想与社会体系,只怕还没等他出手,就被人扫出去了。 只有这一次能随意践行心魔身他道途的机会也很容易理解。 心魔身这家伙修的是劫数之道,这样的道途演变的结果,从来都是亦劫亦缘。 -- 第1899页 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净涪心魔身出手以后,结果到底是被毁、还是能从这中间获得机缘、焕发生机,就得看那个承受了心魔身手段的存在。 所谓的不成功便成仁,也莫过于如此了。 似这般不能预测结果、仿佛凡人行走在吊绳之上的事情,整个人族族群的先贤怕是都不会再想面对第二次。 何况心魔身这家伙的手段,还是那般的剑走偏锋,就更叫人难以容忍。 所以,想也知道了,即便人族族群里的诸位先贤默认他的动作,不到万不得已,必不会再给心魔身这样的机会。 只有一个能处理的样本,还只有一次的出手机会...... 心魔身很有些不满意,但他也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因为他自己就很清楚,哪怕是再找上净涪本尊,也一样没用。 净涪本尊不会答应他的。 心魔身暗自叹了一口气,行吧,我知晓了。 佛身却不愿意这般放过他,他盯紧了心魔身,说道,你保证。 心魔身眉头一挑,你这是在质疑我? 佛身细看他一眼,见事不可为,便也就收回了目光。 没有。 不愿让心魔身继续抓着不放,佛身快速转移了话题。 你打算怎么做?佛身问,可有计划了? 心魔身望了他一眼,自然有。 佛身正想着要不要细问,便看见了心魔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那眼神......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心魔身便先开口了,只不过,佛身,我等净涪三身的情况,你也是知晓的。 佛身心头预感越发不好,可他没找到打断或者是拖延的理由,只能看着心魔身,将他不太想听到的话说得清楚明白。 我等净涪三身,在诸天寰宇中行走,都只有一个身份的。 是啊,佛身无声回答道,都是佛门禅宗净涪和尚嘛。 我也好,本尊也罢,都算是底牌,是要越遮掩得严实越好的。而且似接下来这一回对儒家学说理念乃至是整个人族的文明、思想和社会体系出手的事情,必定会引来许许多多大修士乃至是大罗仙出手探查。所以...... 佛身的目光都是麻木的,他愣愣怔怔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却还在冲佛身笑,所以我想着,或许在动手时候,借用你的手段才会是最合适的。 佛身眼神里一丝波动也没有,本尊...... 这个你放心。心魔身欢快地道,本尊大概也是这般认为的。 我甚至还觉得,如果事情真的糟糕到要让本尊来出手兜底,他到时候所动用的手段,大概也应该是归属于佛门的手段。 心魔身说到这里,居然很是羡慕地看了看佛身,一副佛身你赚大了的模样。 佛身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心魔身耐心地看着他,还贴心地问道,佛身,你怎么了? 若不是心魔身这家伙眼底眉梢明晃晃的欣赏、满意,佛身是真的要相信他了。 好半响以后,佛身才抬起手,合掌低头,唱了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也是礼貌地收敛了面上过于猖狂的神色,合掌低头,陪着佛身低唱了一声佛号。 两声佛号回荡在净涪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听上去甚是庄严神圣,只可惜...... 却是丧钟。 也是在这两声佛号响起,净涪三身心思落定以后,被火云洞天诸位人族先贤稳稳镇压住的人族气运微微颤动了一瞬,方才安定下来。 人族气运动荡得很不明显,起码这圣地中的绝大多数先贤都不曾捕捉到这一番动荡。然而...... 这些人之中,却不包括人族三皇,不包括儒家圣师孔子和道家祖师老子。 这五位人祖俱各停下动作,抬头仔细打量着人族族群的气运。 定睛看过半响以后,道家祖师老子率先安静收回目光。 但人族的三位人皇以及儒家圣师孔子,却就不似那位道家祖师般平静了。 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倒还罢了,人皇轩辕却是紧皱了眉头,面上隐隐有怒火蒸腾。 这位人皇看向天皇、地皇所在,低声问道,两位皇兄,我等难道就准备这样眼看着? 地皇神农并没有答话。 毕竟仔细论说起来,他与那位净涪和尚也算是有些交集。这个时候,他不好说话。 还是先看看。 地皇这般想着,目光也看向了天皇所在。 天皇伏羲笑了一声,问道,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人皇轩辕沉默了一瞬,可是这件事牵扯太大,我人族...... 即便天皇伏羲和地皇神农这两位人皇都没有插话,耐心等他将话说完,人皇轩辕也自己停了话头,久久沉默。 天皇伏羲低叹一声,却是道,不破不立。或许这就是我人族的一个契机呢? 人皇轩辕仍是没有作声。 天皇伏羲知道人皇轩辕到底是为的什么,仍然无法彻底地放开心思来面对接下来人族族群里会发生的事情。 -- 第1900页 其实也很简单血脉。 儒家敬奉天、地、君、亲、师。在远古天庭销声匿迹以后,真正被儒家所敬奉的,其实就只剩下后面的那君、亲、师了。 君又在亲与师之前,可谓是占去了其中最多的好处。 而有一点很容易被人忽略过去的便是...... 诸天寰宇里,大大小小的人族聚居世界,或强大或孱弱的国家里,绝大多数的王族,其血脉都可以追溯到人皇轩辕身上。 或许这其中,会有一些王族是特意攀附,事实上与人皇轩辕没有多少关系。可即便如此,只要那些王族愿意敬奉人皇轩辕为始祖,其实也仍然可与人皇轩辕勾连因果。 更何况,即便开国的王族并不与人皇轩辕存在血脉关系,经过一代代的联姻繁衍,后继的王族也会与人皇轩辕存在相当的血脉关联。 毕竟,谁让在人皇轩辕以后的人族五帝,根本就都是人皇轩辕的血脉呢? 这一代又一代的繁衍与传承...... 倘若说人皇轩辕在让出皇位飞升火云洞天还不够名符其实的话,到得现如今,人皇轩辕却已经没有任何的疏漏了。 他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人族人皇! 天皇伏羲看了看人皇轩辕,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只与他提醒一般说道,轩辕,你看看孔子。 人皇轩辕顿了一顿,果真就转眼看向了儒家诸位先贤所在。 自入了火云洞天以后就一直很安静的儒家圣师孔丘孔子,他屋舍上方却难得的云霞蒸腾,甚是瑰丽明耀。 人皇轩辕沉默了下来。 儒家圣师孔丘孔子...... 即便这位已经归入火云洞天无数年月,可除了这位孔子刚刚入驻火云洞天来拜见过他们这些人族先贤以后,就再不见他在外间行走。 即便火云洞天中陆陆续续的,也有儒家贤者入驻,这位儒家圣师也不会接待他。 他一直闭门不出,仿佛枯坐牢笼。 也不独独是他,整个儒家一脉贤者,但凡入驻火云洞天,都少有外出的时候。 他们安静得仿佛自己不存在。 这种安静与火云洞天之外儒家的活跃程度是相对的。 火云洞天之外的儒家弟子越是活跃,他们便越是安静。 如此这般奇诡的反差与对比,轻易就让火云洞天里的各位人族贤者明白了他们的心思。 是愧疚,也是挣扎。 儒家的弟子,在代代传承与发展之中,扭曲了他们的本意。 这其实还是寻常的,毕竟真正做下这些事情的,是他们的弟子、晚辈。 他们固然有教导不周的责任,却不至于将所有的问题都揽到自己身上。 真正的根源,还是在孔丘自己。 孔丘在人族时候,敬奉的是周礼,他希望能够让当时征战不休的人族停下兵戈,再次稳定下来。 这是好意。 他为了他的大义,在人族中奔走呼号,也吃了许多苦头,可最终也只能留下著作和弟子。 若单纯只是这般,孔丘在火云洞天中也不会如此静默。 那个时候的孔丘...... 人皇轩辕回想起当年初初踏入这火云洞天时候的颓唐、困顿模样,还是止不住地叹气。 那个时候的孔丘,是真的可怜。 这诸天寰宇之中,也再没有比一个求道者发现自己早早就走错了道路,更叫人绝望了。 地皇神农也禁不住摇了摇头,说来,这事情也着实怪不得他...... 孔丘固然学识广博,可他出身不够,有些人族隐秘又被当时的人族皇庭特意封锁掩盖,他又要从哪里去得到这些人族隐秘,真正地看清楚人族的处境? 人皇轩辕沉默片刻,是孤对不起他。 他们驻世、掌理人族的时候,可都是称人皇的,是人皇位格,真实不虚的人族皇者。 哪怕是到后来的商,也仍然是人王。 却偏生到了孔丘驻世的周时候,人族再无人王,只有天子。 人皇轩辕重重地重复道,是孤,对不起他。 周朝的王族,是人皇轩辕的血脉。 人族从远古洪荒时代诞生开始,就更为敬重先祖,更讲究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的君子之风,是人定胜天那虽不言明却总扎根在心头的一把火。可是到了周...... 周称天子,生生将人族置于远古天庭之下,先就让人族成为了远古天庭的臣属,后来又大礼祭祀天地及诸神,事事仰仗远古天庭诸神,失了心头的那火气。 这种种做法,可谓将人族卖了个干净。 若只是这般,倒也罢了,可后来选择将儒家推出来,成为自己治理族群工具的那些后辈皇者,也同样似他的后代。 他仍然需要分去一部分责任。 更何况,周所以能够覆灭商,是有商的人王自家乱来的缘故,可也同样是有哪位那量劫。 而那一场神仙杀劫是怎么来的呢? 是因阐截两家犯下杀劫,起了因由。而这两家最初开始又是因为他与蚩尤那场逐鹿之战,才爆发出来的。 即便他们两家所以闹起来,也是因为他们自家早就已经有了矛盾的缘故,可同样的,也始终不能够忽略他这边的问题。 -- 第1901页 两厢计较下来,在孔丘的事情上,自然也不是全然的无辜。 面对人皇轩辕的愧疚,天皇伏羲和地皇神农对视一眼,却也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们能说什么? 这些事情,是许多人的心结,不是他们这些人一句两句话就能化解的。 不见周那一代在这火云洞天里的贤者,也都静默得仿佛透明么?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对错。 而且,真要说起来的话,周那代王族也不单单只是人皇轩辕的血脉,地皇神农也跟周的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毕竟周开国的后族可是地皇神农氏的后人呢。 倘若再要往前翻一翻的话,封神量劫时候,他们火云洞天不也是放弃了商而选择了周? 那个时候,谁又知道周建立后,那周武王居然会来这一手的? 周将人族给卖了个好价钱,它用以维系人族社会体系的礼,或许成功维系人族社会稳定数百年。但,那从根子上就已经歪曲了的礼,再延续下去,也不过是继续将人族卖出去而已。 而孔丘孔子所以竭尽全力想要在人族复兴周礼,要的是人族族群平稳安定,可不是将人族给卖出去! 不只是你的错。地皇神农最后也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天皇伏羲看了看边上的两位人皇,暗自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火云洞天那孔丘孔子的屋舍所在,云霞蒸腾之间,有一把青铜尺显出身形。 青铜尺实在普通,但在那青铜的尺身上,有三个篆字清晰庄重。 劝学尺。 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下意识就转了目光看过去。 见得那把青铜尺,三位人皇的神色都有些细微的变化。 而在这三位人皇只去察觉到孔丘孔子屋舍那边厢动静的,却是儒家的各位先贤。 诸位先贤停下手上动作,各各抬起头来,愣怔地看着孔丘孔子屋舍那边厢。 似曾子、颜回这等孔丘弟子更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老师...... 孔丘孔子睁开苍老的眼睛,却不看自家的这些学生,他抬手轻轻一招。 那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的劝学尺便欢呼一声,投落在孔丘孔子的手掌上, 劝学尺安分又依恋地蹭了蹭孔丘孔子的手,发出几声震鸣。 好孩子,好孩子...... 已经不知多少年岁不曾说过话的孔丘孔子用颤抖的手摩挲着手中的劝学尺。 不知过了多久,孔丘孔子的声音才算是听着顺耳了些。 好孩子,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帮忙。 劝学尺微微颤动,再一次摩挲着孔丘孔子的手掌。 孔丘孔子笑了起来。 因着他太久没有表情,他的脸皮都僵硬了,以至于他的笑容难看至极。 也就是没有人在旁边看见而已,否则怕是要吓到人家。 孔丘孔子不在意。 他低低地,用托付一般的语气对手中的劝学尺道,你去,你去诸天寰宇之中,找一个人。 帮助他。 不论他要做的是什么,哪怕是摧毁我的根基,你也要帮助他。 尽全力地,帮助他。 劝学尺僵了好半响,发出一声凄凉恐惧的悲鸣。 孔丘孔子摩挲着它,单薄的声音里意志却是异常的坚定。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为难,但是,我也只能拜托你了。 孔丘孔子的眼眶中有滚烫的泪水滑落。 那泪水打在了劝学尺的尺身上,将它给激得一个颤抖。 劝学尺震颤许久,终于又安顺地在孔丘孔子的手掌上轻柔地蹭了蹭。 好孩子!孔丘孔子欢喜道,谢谢你,谢谢你...... 他最后摩挲着这把青铜尺,然后再不犹豫,一把抄起劝学尺,将它向着某个方向丢了出去。 劝学尺轻易穿过火云洞天的重重禁制,落向诸天寰宇之中,落向...... 一个正在往大千世界晋升之中的天地里。 直挺挺坐在屋舍前眼巴巴看着的孔丘孔子直到看见那劝学尺落向净涪心魔身所在,被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一把接在手里时候,他才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一个仍然僵硬的笑容。 亲眼见得劝学尺从火云洞天中飞出,曾子、颜回等等儒家先贤愣怔一阵,也都缓慢地笑了起来。 恭喜老师。 他们一个个地,从自家屋舍里走出来,也不去看旁边的其他人族先贤,恭敬而郑重地整理过自己身上的袍服,深深、深深向着孔丘孔子屋舍的方向拜下。 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旦等周王族面面相觑得一阵,又都保持沉默。 这样的时候,他们还是别出去惹人眼了吧。 亲眼看得孔丘孔子将劝学尺掷出,又看见千万年也不从屋舍里走出一回、此时却向着孔丘孔子所在大礼跪拜的各位儒家贤者们,天皇伏羲转了目光,看向人皇轩辕所在。 轩辕,这事情,你要怎么办呢? 人皇轩辕正想要回答,就看见那边厢本以为又会再一次安静下来的孔丘孔子对着自家某一处角落招手。 -- 第1902页 人皇轩辕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什么,一面看向孔丘孔子所在,一面回答天皇伏羲,且先看一看再说吧。 按说人皇轩辕这般做法,是很有些失礼的。 毕竟对面与他谈话的,是天皇伏羲。 但不管是人皇轩辕自己,还是天皇伏羲,这一回都顾不上这些,俱各凝神细看着孔丘孔子那边厢的动静。 不怨他们过于大惊小怪,实在是若果他们记忆不错的话,孔丘孔子屋舍那个角落里放着的除了那本书典以外,就再没有别的了。 果不其然,在孔丘孔子招手以后,那个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被人翻动过的角落里,飞出了一本很是普通的书典。 那书典封面素净,其上不过两个篆字,可谓简朴至极。 可不论是那书典上凝重厚实的意蕴,还是那篆字中汇聚的气运与功德,都在宣告着它的不凡。 《论语》也似劝学尺一般飞到了孔丘孔子身前,可对于这部《论语》,孔丘孔子却是顿了一顿,方才将它接下来。 也许是知晓自家主人对于它的复杂心情,《论语》到了孔丘孔子手里也全不似劝学尺那般活跃放松。 它很安分,安分得恍若自己就只是一件死物。 孔丘孔子接住这部《论语》,静默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 饶是仿佛死物一般的《论语》,这会儿也绷不住颤动了一下。 孔丘孔子露出一个笑容。 说来,果真是我误了你。但你...... 剩下的那半句话,孔丘孔子到底是说不出来。 《论语》虽不是他落笔著称,但其中的内容却全都是他的思想。 第535章 所以在某中程度上来说,这部《论语》,它其实也可以算是他的孩子。 被自己的父亲封藏无数年月已是他冷待了他,如今又怎么能够将他对那些后辈弟子的失望,发泄到它的身上呢? 《论语》...... 它何其的无辜? 《论语》动了动,又动了动。 它的动作很是缓慢,仿佛就想是在试探着,也像是在等待着。 孔丘孔子许久没有动作,哪怕《论语》它正在一点点向他靠过来。 终于算是确定了孔丘孔子的态度,《论语》的动作才更大胆一些。 它紧贴着孔丘孔子的手,书页上的温度仅仅只是薄暖,却熨烫得让孔丘孔子的手微微发抖。 《论语》心满意足地安静下来,再没有别的动作。 可尽管如此,孔丘孔子也已经明白了它的态度。 《论语》是在对他说,不怨他...... 更是在说,只要是他想的,它都会去做。 孔丘孔子停了半响,才低低道,好孩子。 《论语》静默着,只有那中心满意足的感觉越发明显。 不过这会儿还不到用上你的时候。孔丘孔子道,你须得等一等。 等等看,那个小友到底要怎么做。 孔丘孔子又坐了一阵,才站起身来,要往屋舍里走。 或许是心力损耗太过,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心情的缘故,即便是早已蜕凡入圣的孔丘孔子,站起身的那一顷刻间居然也有些趔趄。 曾子、颜回等儒家贤者看见这一幕,心跳都漏了一拍,险些要惊呼出声。 孔丘孔子没有回头。 此间自火云洞天各处落在此间的目光神色复杂,孔丘孔子却也同样没有在意。 他自顾自地捧起了《论语》,一步步来到案桌前,将《论语》摆放在上头。 你且在这里等一等。 《论语》表面有微光浮动,随后才继续安静了下来。 孔丘孔子转身回到案前。 他屋舍里布置虽极简朴,但该有的都有,一点不少。 譬如,刀笔与竹简。 孔丘孔子定定看得一阵,从一堆空白竹简中随意捡出一片来,然后又拿起了刀笔。 即便已经很多年不曾提起刀笔,孔丘孔子这会儿的动作仍旧娴熟。 锋锐的刀尖划过平整的竹简,横平竖直地一丝不苟。 儒。 到得这个文字在竹简上彻底成形,孔丘孔子定睛看得一阵,将竹简放落在案桌上。 啪嗒这一声细响在屋舍中传开那一顷刻间,以屋舍为中心的整个道场都被封锁了起来。 哪怕是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这样的人族三皇,也再不能轻易越过那层单薄的阻隔,窥见到屋舍内中的情况,更何况其他人...... 可这道场也没有彻底隐去,它映照在每个投来目光的眼睛中,在那些眼睛里映照出一个复杂又清正的篆字。 儒...... 何所为儒?人所需也。 但所谓的阶梯与统治体系,真的是人所必需之物,是儒生所应该坚持的么? 几乎是每一个入得火云洞天的儒家贤者,都自有他们自己的答案。哪怕是孔丘孔子,也并不能掰转、扭曲他们的答案。 然而,孔丘孔子却可以直白地表明他的态度。 整个火云洞天地沉默了下来。许久以后,天皇伏羲方才将目光转回来,看向人皇轩辕。 人皇轩辕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将那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抬起,虚虚打开。 -- 第1903页 不等他再做些什么动作,人皇道场中忽然响起一声威严厚重的剑鸣。 剑鸣声中,一柄厚重宝剑落在了人皇轩辕摊开的手掌上,很自然地被他握紧。 这柄宝剑实非同一般,有天地八荒天经地纬,有人族渔猎耕织,更有兵戈重重。 但这只是宝剑庄重的表相,真正叫人骇然的,却是簇拥在宝剑内外的人族气运。 轩辕剑。 天皇伏羲有些意外又不意外,缓慢道出这柄宝剑的名号。 轩辕,你这是...... 地皇神农也有些惊讶,在旁边看定人皇轩辕,问他。 人皇轩辕沉默着将轩辕剑平举在眼前。 只有劝学尺是不够的。 将儒家学说和理念定为人族族群治理之法、更将它肆意扭曲以达成自己目的的,并不只有儒家的后辈,还有他的血脉族人。 在这些人中,占据主动的,还不是前者,而是后者。 劝学尺能够惩戒儒家的后辈与弟子,却不能镇压得了那些人族王族。 这是孔丘那礼,天然的缺陷。 天、地、君、亲、师...... 君在师以前,君不受国人束缚,超脱于一切礼法之外,劝学尺又怎么能对人君起作用? 地皇神农脸色有些古怪,所以,你打算连轩辕剑一并给出去? 轩辕剑乃人皇轩辕手中的人道至宝,非是寻常。更何况人皇轩辕还是人族绝大多数人君的血脉源头,轩辕剑若果真被放了出去,人族是一定会乱的。 人皇轩辕苦笑,看着地皇神农的位置,皇兄,我若果什么都不做,哪儿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孔丘?而...... 既然都要出手了,他道,又为何不一次将那些腐朽的地方给清扫干净? 人皇轩辕从来不缺乏决断,他那些多年所以一直不曾动手,选择隐忍,不过是顾虑人族族群,顾虑孔丘孔子而已。至于他那些血脉已经不知道流传多少代以后的后人...... 倘若他们争气,那他自然会照看。可既然他们不肖,人皇轩辕一点不介意举起自己的轩辕剑。 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对视一眼,俱各沉默。 却是默认了下来。 不默认,难道还要反对么?反正轩辕他有分寸,轩辕剑作为人族皇器,是必得镇压在火云洞天不可轻动的。 所以即便轩辕他有心送出轩辕剑,送出去的轩辕剑也不会是本尊,而只是一个具备一定轩辕剑威能和威势的道器化身而已。 似这样的道器化身...... 相比起它的威能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它所代表的意义。 而对于那净涪和尚来说,一个轩辕剑的道器化身,已经够他用了。 得了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两位的应允,人皇轩辕屈起手指在轩辕剑剑身上弹了一下。 剑鸣声再次响起,激荡起无尽风云。 一柄与人皇轩辕手里那柄轩辕剑一般无二的宝剑悬停在他前方。 人皇轩辕放下手,轩辕剑本尊自然隐去,只余一道轩辕剑道器化身。 去吧。人皇轩辕道,也帮一帮他。 轩辕剑道器化身长鸣一声,果真就飞出了火云洞天,追着劝学尺而去。 见得一尺一剑先后从火云洞天中飞出,落向苍茫诸天寰宇之中,火云洞天的诸位人族贤者都禁不住动容。 终于是......要动手了啊。 是啊,都等了这么久了...... 也没有办法,一切根源在人心人欲上,又是人心大势造就,并不是哪一个修士或者人族自己的想法,没有孔丘孔子的儒家,也会有墨子的墨家,鬼谷子的纵横家...... 但凡有人想,时机、身份又合适,他们总能找到这样一个合适的工具来的...... 孔丘也是真倒霉...... 是啊,除了儒家的那些后辈弟子以外,好像连他的后人也不如何消停? 孔圣七十八世孙?孔圣百二十六世孙? 孔丘的那些后人......说来也不全都是没有能力,可偏就是舍不得孔丘的这块牌匾,无论如何都要扯起来...... 也不怪他们,遍数诸天寰宇里,就没有哪个长盛不衰一直绵延下来的人族王朝。在这样频繁替换的人族王朝里,想要一直安稳富贵地活着,不失体面,只凭他们自己的能力,可太难了...... 所以就卖了孔丘这个祖宗?孔丘是欠了他们多大的因果啊这是...... 毕竟在他们眼里,孔丘已经离世,入驻火云洞天,轻易不会再回返人族族群...... 孔丘不回归,不在族群中行走,就不会跟那些轮番登上王座的王者存在任何矛盾和争端。不存在矛盾、争端,自然也就不会惹得那些王座之上的人不快,再加上孔丘这块牌匾确实鲜亮,平白无故的,不会有哪个王者非得跟孔丘他过不去?如此,不也就能那个保存他们的体面了么? 而且你看,孔丘他入驻火云洞天那么久远的年月,可曾有哪一次,掺和进人族族群的事务里去的? 没有...... 这就是了,孔丘不理人族族群里的那些事情,台阶又都搭起来,倘若他们这些孔丘货真价实的血脉后代,都不能从儒家中占得什么好处的话,难道要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些好处落到其他人手里? -- 第1904页 这还真的是...... 这就是人心了。 他们是不愿意放过肉眼可见的万代兴盛、尊荣安宁的生活的,更不愿意舍弃圣贤血脉这个名头带给他们的好处,至于孔丘的反应...... 孔丘有反应么? 没有,那么多年了,都没有...... 所以你看。 孔丘这可真是,太惨了。 可不是?所以你看,整个火云洞天里的各家贤者,哪个的学说、理念不曾被儒家挤压,哪家的后辈弟子不曾被儒家打压,可遍数整个火云洞天里的各家贤者,又有哪个,真的对孔丘有什么怨言了吗? 没有的。 一个都没有。 儒家学说、理念早已经过人族一代代繁衍传承深入人族族人骨髓,真的就能...... 被净涪那个后辈清扫出来么? 谁知道呢?但这么多年月看过来,你可曾见过有哪一个族人将目光放在了这方面的? ......还真是,没有...... 有心的人,没能力;有能力的人,心思不在这方面上...... 在外,有诸天寰宇其他族群影响;在内,手握绝大部分生存资粮的族人,却都是这套族群社会生存体系的得益者...... 这般中中原因纠缠着,不就将事情拖到了现在么? 确实,要协调好人族各方,将那般庞大的人族族群从那已经是根深蒂固的儒家礼中救脱出来,可不简单。 所以,你们都看好他?净涪.....和尚? 未必就是看好...... 啊? 只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改变的机会而已。那净涪和尚,再如何,他也是能在未来成就大罗境界的人物,手段和气运必是有的。 是了,这样的净涪和尚将事情接下,不论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也总算是有些改变的希望...... 是啊,希望...... 火云洞天那些人族先贤们之间的交流,并不为火云洞天之外的人族所知晓,可是儒家的至宝劝学尺以及轩辕剑道器化身离开火云洞天所激荡起的人族族群气运和儒家气运的变化,却是很多人眼见的。 一时间,不论是诸天寰宇里的哪方天地,只要这方天地里有儒家大儒、修为不差的钦天监修士,几乎都坐不住,接连往外间传信。 这些兵荒马乱的众人里,最为惊惧的,说来还是玄光界天地里那两个找上净涪心魔身的儒家师徒。 那两个儒家师徒可是就跟在净涪心魔身左近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净涪心魔身的答复的。这会儿察觉到动静,修为同样不算差的他们自然就循着动静看过去了。 这一看,他们便看见了两道灵光从天外轻易落向净涪和尚所在的位置。 他们还很是清楚地看见了被灵光裹夹在中央的两件至宝。 ......劝学尺?轩辕剑? 不知过了多久,愣愣怔怔地看着净涪心魔身所在方向的那位儒家太乙仙方才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名号来。 而他的弟子,那位儒家金仙,却是呆若木鸡,什么都说不出来。 相比起其他人来,一手接着劝学尺、一手接着轩辕剑道器化身的净涪心魔身,却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仔细打量着忽然落在他手里的两件人族至宝,静默半响。 轩辕剑道器化身其实倒也罢了,真正吸引去净涪心魔身心神与目光的,却还是劝学尺。 更准确地说,是劝学尺尺身尾部被劝学尺小心保护起来的一点水珠。 这个是...... 还没等他想明白,净涪本尊的声音陡然在他耳边响起,回神。 心魔身心神一颤,果真回过神来。 他急急往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瞥去一眼,一点不意外地看见除佛身外,也被惊动出来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和佛身一道,正沉默地看定他。 心魔身心神一颤,也再不拖延,仔细而小心地将手里的两件至宝连带着膝上摆放着的那部《人族演史》,一一送到了特意摆放出来的干净案桌上。 《人族演史》被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案桌的中央处,而轩辕剑道器化身与劝学尺则分列左右。 收拾摆放这些人族至宝时候,净涪心魔身姿态很是认真严肃,一丝不苟。 哪怕他的道路与人皇轩辕、孔丘孔子的道路很有些差别,他也仍然是人族族人。 面对两位人族先贤,净涪心魔身总是存着敬意的。 那两个人族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也罢,劝学尺也罢,这会儿也都很顺服,并不因为自己的身份以及所代表着的意义,就给净涪心魔身找不痛快。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们能够感觉到净涪心魔身一举手一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来的敬意,还因为他们离开火云洞天时候,它们的主人对它们的请托与嘱咐。 更何况,《人族演史》看上去或许只是一部书典,可在它普通的纸张与笔墨背后,代表着的却是整个人族族群的过往。 在这部书典面前,饶是轩辕剑道器化身和劝学尺,它们也愿意退让几分。 -- 第1905页 将这些重宝摆放端正,净涪心魔身抬手整理过自身的衣袍,便合掌躬身,和净涪本尊以及佛身一道,向着灵感中的火云洞天躬身深深拜礼。 被儒字篆文封锁起来的屋舍里,孔丘孔子终于又睁开眼睛。 他往下方看得一眼,正正看见往他这个方向端正礼拜的净涪三身。 孔丘孔子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站定以后,他也是用手快速整理过自己的袍服,同样端正严肃地躬身与净涪三身还礼而拜。 明明以净涪三身当前的境界,他即便能够看见火云洞天所在,也不能看见火云洞天之中的中中,更遑论是要看见被他自己封锁起来的孔丘孔子了。 可是当净涪三身礼毕,站直身体再看的时候,眼前却仿佛显出了一方古拙道场,道场中一片屋舍,屋舍里一位老人...... 净涪三身俱都愣怔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 孔丘孔圣。净涪心魔身低声道。 然而,也就是这一眨眼的工夫,净涪三身眼前所见便仍是玄光界天地的中中,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道场,没有什么屋舍,更没有什么老人。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也不计较其他,只多看了案桌上摆放的三件至宝半响,便自回到蒲团上坐下了。 心神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心魔身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先听见了佛身的话,心魔身...... 心魔身目光转了过去。 佛身面色轻松也复杂,见得他目光转来,佛身笑了笑,问道,既然我等先得了一柄劝学尺,后又得了一柄轩辕剑,那接下来的儒家事宜,是不是就...... 心魔身平静看定他。 佛身的声音便停了。 心魔身等了等,也没等到佛身接下来,话,他便自己问道,就怎么样? 佛身细看了他一阵,又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到底是缓慢地将话说完。 就应该多注意一些。最起码......也别太暴躁了不是? 心魔身沉默。 佛身也不说话,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过了许久以后,心魔身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佛身抬眼看过去,正正望见心魔身若有所思的神色。 察觉到佛身的目光,心魔身抬眼看过来,你还有话想说? 佛身微微点头,却是问道,若真是你先前初初确定下来的想法又要再发生变化的话,那你......你的修行,会不会受到影响? 心魔身定睛细看他,佛身不曾躲闪,直直迎着心魔身的视线。 心魔身低哼一声,声音里却带了点笑意。 不要以为我就不知道你这家伙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佛身不动声色地看着听着。 说来说去,你更担心的,还是人族儒家里的那些人,其实还是不太赞同我早先时候的想法,觉得我的动作太过粗暴莽撞,反将其实原本应该脱出身去的人又搅入漩涡之中...... 若只是你的话,佛身,我是不会理会的。但这一回,却不只是你,还有那两位先贤。 若换了旁的人听见心魔身的这番话,说不定是要以为心魔身是怕了那两位人族贤者,才要改变主意的呢。 听着心魔身的话,佛身笑了笑,却是问道,所以? 所以,心魔身加重了一点语气,我会重新考虑的。 佛身微微颌首,再看得心魔身一眼后,他问道,如此轻易地推翻敲定的想法,会不会对你的修行有什么影响? 要知道,心魔身这家伙所以会盯上儒家的学说与理念,除去为他自己出一口气以外,真正的目的却还是为了他的修行,为了践行他的道。 如今心魔身这般轻易就要舍弃乃至是推翻先前他自己敲定的想法,真的就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 心魔身摇头,却不看佛身,而是看定他自己那具化身身前不远处的案桌。 佛身循着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便看见了那柄劝学尺。 他的目光在劝学尺尺身上转过一圈,停在劝学尺尺身上的那一滴水珠。 心魔身的声音平淡响起,若是平白无故的,我就要轻易推翻早先拟定的那一切,即便我能说服我自己,也多少是要在心里留下一点痕迹的。 到得那个时候,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我必会找你。 佛身极其爽快地点头,没问题。 心魔身低哼了一声。 佛身便即转移话题,所以,你为什么又能这般轻易地决定推翻你的想法了呢? 心魔身回答他道,因为,这也是我道途中的一中变化。 佛身若有所思,是因为孔丘孔子和人皇轩辕的决断?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我走的劫数一道,是劫,亦是缘。 佛身作恍然大悟状,是了,心魔身你原本要研究的,是我人族的文明、思想以及社会体系的劫数与缘法。 从这个方面来说,你所要弄清楚的主体对象是我人族的文明、思想以及社会体系。人皇轩辕以及孔丘孔子明明查知到了你的意图,却不阻拦,甚至还特意将他们的至宝暂时借予你...... -- 第1906页 这两位我人族文明、思想以及社会体系奠基贤者,将他们的姿态与态度表现得那般明白,在一定程度上把你将要落定的劫数往缘法那边偏移,所以,心魔身你也要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安排与打算了。 佛身一面说着,一面止不住地笑起来。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冷冷问道,怎么,很高兴么? 佛身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心情。 反正大家都是净涪,他便是费心遮掩了,只要心魔身那边着意感应,也仍旧瞒不过他去,既然如此,又何必平白浪费心力呢? 佛身对心魔身点了点头,更轻松地笑。 心魔身眯了眯眼,问道,是因为,有了那代表着人族人皇一系、能够压制各家人王的轩辕剑以及那代表着儒家圣师孔丘孔子、可以压制儒家各支脉修士的劝学尺,我再出手时候,便掌握了大义? 他凝视着佛身,慢吞吞将最后半句话说完,到得那个时候,哪怕是有心人,也再不能将我等自个儿的这个动作,偏移扩散到整个儒家和佛家去,最后使得这个漩涡急速扩大膨胀? 佛身不遮瞒,直接对心魔身说道,是有这个原因。 心魔身,你方才那个计划之中,动作到底有多粗暴简单,有多容易化作滔天大火,殃及其他不相干的人,你自己也是知道,他看定心魔身,异常诚恳,我一直都希望,你能相对克制些。 心魔身定睛看他一阵,别过视线。 同为净涪,这些他自然也是清楚的。若不然,方才时候他为什么要这么快将话题转移开去? 不就是不打算给他机会来说服他么? 佛身看见心魔身动作,又是笑了笑,继续与心魔身说道,虽然我如今也还不知道心魔身你接下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又怎么把握其中的分寸,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你稍后再拿出来的布置,必是要比早先时候你计划的那些,要相对温和许多的。 心魔身转回目光来,有轩辕剑、劝学尺在手,我若是再不管不顾地动手,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样的蠢事,他道,我可不会做。 眼见心魔身和佛身算是商量妥当,一直静默了许久的净涪本尊再看得那边安静的轩辕剑和劝学尺一眼,对心魔身道,注意把握分寸。 心魔身眸光自然,点头应下。 净涪本尊的身影便又消散了去。 看着净涪本尊的心神快速沉寂,心魔身忍不住低低叹了一口气。 佛身的目光立刻就落到他身上。 心魔身抬眼看他,错失这样一个合理打探净涪本尊根底的机会,你就没有一点想法? 佛身无辜看他,我更喜欢安稳的日子。 能有安稳的日子给他修行,哪个想要去体验刀锋舔血的生活? 心魔身瞪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佛身等得一阵,觉着心魔身的心情应该是缓和过来了,便稍稍压低声音,装模作样地神秘问道,那对于你接下来的目标......你有想法了吗?心魔身。 心魔身觑他一眼,半响没有说话。 佛身也不介意,只好奇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答案。 心魔身眯着眼睛,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佛身几乎不假思索,因为你接下来是需要我帮助的。 心魔身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笑容,你这不是也想的很清楚么?怎么还需要我再来跟你细说? 佛身笑道,自然是因为接下来的那些事情是要由你来住持的啊。 心魔身定睛看他一回,方才有些满意地颌首。 我还得仔细想一想。 但到得最后,心魔身还是只给了佛身这样的一句话。 哪怕这话听着就像是搪塞,佛身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点头,甚是赞同。 是的,这样的事情,是要仔仔细细地想个清楚的。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再不理会他,转身出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佛身却还不愿意就这般了结,他提醒一般地与净涪心魔身道,这轩辕剑和劝学尺都是我人族至宝,等闲不动的。这会儿直接投落在我等面前,动静之大,更瞒不过。 也就是现如今还在深夜里,才没有人打扰。可等到天亮以后...... 心魔身,你可得准备好了。 净涪心魔身懒懒应得一声,便不理会佛身,自个儿从蒲团上站起,又走到那个摆放着《人族演史》、轩辕剑道器化身和劝学尺的案桌前。 仔细打量过许久,净涪心魔身伸手捧起了《人族演史》,转身回到蒲团上坐下,继续就着身前灯盏仔细翻看。 佛身再看得净涪心魔身那边一眼,也收回目光。 这一回,他看定的是玉石空间里的那颗紫薇帝星。 ......若是他没有看错的话,轩辕剑和劝学尺落到心魔身那边时候,这一颗帝星好像也有了些动静? 佛身眼底沉着思索,却许久也没能确定答案。 再看得那颗紫薇帝星一眼,佛身闭上眼睑,专注于他自己的修行。 -- 第1907页 玉石空间里,紫薇帝星还似先前一般光华灼灼,尊贵华盛,可却也似乎隐隐多出了一丝晦涩黯淡? 天边晨曦涌出的那一刻,心魔身忽然抬起头,通过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与佛身说道,我怎么觉得...... 佛身睁开眼睛,往心魔身这边看来。 并不是怨责心魔身总这般忽然行事,惊扰了他的修行,而只是询问而已。 毕竟佛身当前的修行,重点在加持,在回向。 似心魔身这一回的小心思,是打扰不了他的。 心魔身将手中的《人族演史》向佛身抬了抬,示意他来看。 这本《人族演史》,其实是特意要让那些儒家的人多看看的,好让他们以史为镜,反观照自身的? 佛身翻阅过从心魔身那边递送过来的《人族演史》里的内容,也不禁沉默了一瞬。 心魔身似是很满意佛身面上的脸色,他笑着道,你说,儒家的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往这个方向想过? 《人族演史》所记录的内容,单只他现在所看过的那一部分,可都是远古洪荒时代的人族先祖,艰难困苦、呕心沥血,用尽中中办法维系甚至发展族群的部分。 与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各天地里生活的寻常百姓比起来,单单只是精气神,也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别。 佛身无言地看着心魔身面上那怪异的神色,半响后才道,即便是同一本书典的内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心情看,也总是会有不同的体会与领悟。 或许那些儒家的人,就真的没有这样想过呢? 心魔身嘲讽地嗤笑了一声。 佛身脸色不变,他继续道,但或许,心魔身你可以点一点他们? 心魔身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放心,既然你都这般说了,我自然是会考虑你的态度的。 对心魔身的话,佛身是很怀疑的。 与其说是会考虑同为净涪的他的态度,倒不如说是心魔身这家伙恶趣味地想看一看那两个儒家修士的脸色。 不过这会儿他也没有点破,很是自然地点了点头,顺势将事情揭过。 第536章 心魔身对佛身笑得一笑,自又低头翻看他手中的《人族演史》了。 事实上,他也没能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这一部书典上。不过堪堪再翻过一页,天光就已然大亮了。 而明面上承接着净涪佛身身份的心魔身,是要做早课的。 眼见得时间差不多了,净涪心魔身合起手上的《人族演史》,将它重又安稳放在了案桌中央,自己还在蒲团上坐定,结印诵经。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中,...... 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侧,想要时刻聆听他教导的一众玄光界天地生灵听见自净涪心魔身那边传来的动静,俱各端正心神,也伴着净涪心魔身做早课。 早课还如往常时候一样,很是顺利的结束了。但净涪心魔身却还坐在蒲团上,凝神皱眉,仿佛在苦恼着什么。 周遭的一众生灵原本还为净涪心魔身今天的反常奇怪,可抬眼看见上首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各自面面相觑得一阵,到底是没人胆敢打扰,默契地安静退去,将这个地方留给了净涪心魔身。 直到得距离净涪心魔身远了,这些生灵们才敢低声地与身侧相熟的同伴交谈。 今天净涪老师很有些反常...... 确实,往常这个时候,净涪老师都会再问一问我等昨日里的学习、修行情况,今日里却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昨日晚课以前一切都是正常的,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你们看见了吗?净涪老师身侧那个案桌...... 真当我等都是瞎了?那案桌分明是被净涪老师自己收拾出来摆放在那里的,而且案桌上面的那三件东西...... 说到这个事情上,有生灵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了去似的,很不一般。 见同伴这般郑重,另一个生灵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急急问道,哪儿不一般?你能看得出来? 至于所谓的隔音屏障什么的...... 虽然这点小法术他们确实也能用出来,可这会儿他们都追随在净涪老师身侧,净涪老师神通广大,倘若他们将隔音屏障支撑起来,岂不是就明晃晃地告诉净涪老师说,他们这会儿正要说些隐秘事情,不好叫净涪老师听去? 真要是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做,只做平常呢。 起码,平常时候即便他们这些人各自凑在一处说话,净涪老师也不会太过介意。 听得同伴问起这个,那位生灵皱着眉头沉吟半响,才找到了合适的用词。 首先,净涪老师对待那案桌上的三样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态度的,想来你也看得出来。若它们只是平常的话,净涪老师必不会是眼前这副态度。 旁边另一人飞快点头,用眼神催促同伴继续说下去。 然后,那案桌上的三样东西......说话的那个生灵几乎是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然后才继续道,如今我等看过去,似乎只是寻常,没有灵光、没有道意不说,甚至连一点稀薄的灵气都没沾染上去,明明白白的俗物模样。 -- 第1908页 旁边另一个人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三样东西,并不真就是我等此刻眼前所见的模样? 那同伴便点头,他异常的肯定,我没能发现它们的端倪,但我隐隐能够感到一种仿佛被镇压的恐惧。 镇压的恐惧...... 两个人再不说话,只各自站定,遥遥面向净涪心魔身所在。 他们甚至都不敢看向净涪心魔身身前的那个案桌,目光错过去,仅仅只是落在净涪心魔身身侧。 似他们这般生怕冒犯、触动了什么的生灵,并不只得这一个两个,而是几乎占去半数。 而所以只占去他们总量中的半数,细说起来还是因为剩下的那半数生灵之中,其实都是才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边不久的新人。 因着净涪心魔身摆放出来的那一书、一剑、一尺的缘故,大清早的,这些生灵做起各自的事情来,也总有些心不在焉,效率比起往日时候不知差了多少。 净涪心魔身对身侧那些生灵奇异氛围不太在意,仍旧皱着眉头坐在蒲团上,仔细思量着什么。 幸而过不得多时,就有人从道路的尽头走了过来,甚为客气地与他们见礼。 一众散在各处的生灵们见得,都有些愣怔。 他们暗自交换过目光以后,便推出了一只纯白色皮毛的灵兔,阁下是? 那人仍是很客气,见得这个灵兔上前,面上不见异色,带笑回答道,在下是我玄光界青山书院的掌院,听闻有贤者在此地驻留,便冒昧前来拜见。不知那位贤者现在可在? 灵兔心神微动,面上也是平常,掌院说的贤者,可是净涪老师? 那青山书院的掌院听得,点头道,原来是净涪和尚,在下失礼了。不知...... 那灵兔摇头,掌院来得不巧,净涪老师先前做早课的时候,似乎是心有所悟,如今仍在那里参悟。一时半会儿的,怕是不能接待掌院了。 那青山书院的掌院看着很有些惋惜,原是这样。 他沉吟一阵,似是在剖白,又似是在梳理情况。 净涪和尚是大修士,他心有所悟,也不知到得什么时候才能出关。这样的话...... 这个掌院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灵兔,端正问道,不知我可否在侧旁稍作护持? 灵兔听得一怔,面上几乎是立时带出了几分疑惑。 那掌院就道,如今玄光界天地各处都不甚太平,听诸位所说,净涪和尚先前是在做完早课时候忽然心有所感,显然没能来得及腾出手来布置种种保护手段。而诸位...... 以诸位的境界与实力,一旦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是未必能保护得了净涪和尚。 他顿了一顿,诚恳地看着各位簇拥着他明显族群不一的生灵,道,有我在的话,总能帮上一些忙。 众位生灵都犹疑了。 倒是那只灵兔很快便有了决断。 他对面前的青山书院掌院摇头,掌院的好意,我等心领了,只净涪老师此刻的状态不明,我等却是不能就此答应下来,就多谢阁下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那灵兔还端正又客气地与这位掌院躬身拜了一礼。 其他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簇拥成一团、将净涪心魔身所在严严实实挡去的各位生灵也都是端正了神色,同样客气周全地躬身与青山书院这位掌院拜了一礼。 多谢阁下。 那掌院见得,暗自叹了一口气,面上也只得道,如今情况特殊,诸位确实是应该更加小心,是我冒昧了。 他低了头,从袖袋里摸出一份拜帖来,双手递予他面前的灵兔,与他道,今日打扰,但还劳烦你将这份帖子送予净涪和尚跟前。 拜帖而已,他们跟随在净涪老师身边行走的时候,也不是就没有帮着转交过,不算什么。 灵兔点了点头,双手将拜帖接过。 掌院请放心,待净涪老师醒转,我必会将这份请帖送到净涪老师面前。 多谢阁下。那掌院笑了笑,从身上袖袋里又摸出一个匣子来,送到灵兔面前。 这当他是什么了?又当净涪老师是什么了?! 灵兔脸色一肃,便要拒绝。 那掌院却又是将匣子往灵兔面前送了送,不过是一点谢礼,不值当什么,阁下尽管收下就是了。 灵兔面色不动。 那青山书院的掌院很有些无奈,便低低道,接下来诸位怕是还有得忙的,我这不过是一点小心意,略略给予诸位一些帮助而已,并没有什么目的...... 灵兔和其他族群的生灵将这位掌院的话听得清楚,面上的神色俱各一顿。 什么叫做,接下来诸位怕是还有得忙? 那青山书院的掌院却不再多说了,他对灵兔笑得一笑,手里的木匣子便落在了灵兔手里。 也不等灵兔或者这周围其他的生灵再说些什么,那掌院便退后一步,与他们拜得一礼,转身离开。 拿着木匣子的灵兔才刚刚回过神来,眼前却已经不见了那掌院的身影。 灵兔耳朵抖了抖,回头看向身边站过来的同伴。 那个书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灵兔问道。 -- 第1909页 其他的生灵也各各摇头,不甚明白。 但也有相当一部分生灵眸光微动,神色稍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灵兔一一看过去,目光忽然一动,悄然转过被他们簇拥在中央的净涪心魔身,以及净涪心魔身身侧不远处的那个案桌。 和......那些东西有关吗? 可即便他们已经猜到了些缘由,也到底是找不到人细问,而且他们在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里,也确实就是像那位青山书院的掌院提醒他们的一般,忙碌至极,压根儿就腾不出时间和心神来琢磨更多。 拜帖、拜帖! 一张张的拜帖被一个个面容陌生、衣着姿态各各不同的修士送到他们面前,拜托他们在净涪和尚出定以后帮他们递送到净涪和尚面前。 到得从外间找来的人影渐渐稀少,时间也已经是过去了整整四天。 终于能够趁着空闲喘一口气的灵兔用哆哆嗦嗦的手从身上扒拉出一根萝卜,塞到嘴里。 可这哪儿是咬啊,不过就是含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而已。 旁边有老龟从厚重龟壳里探出头来,见得灵兔这般精疲力竭的模样,又看看他那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垂落下来的两条长耳。 你也是辛苦了。 老龟同情地道。 灵兔连眼珠子都不动一动的,就仿佛没听见老龟的话。 明明是这般的冷待,老龟却一点也不生气,他只摇头,说来你们也是的...... 老龟目光在更多萎顿的生灵身上转过,才回到灵兔身上,即便那些修士都不好招惹,你们也用不着这般急切吧? 非得将自己折腾成这样么?也不差那一点时间。 灵兔这会儿却是给了一点反应,他缓慢地摇了摇头,用磨着萝卜的含糊声音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们不急,但他们急啊,明明都是境界不差的修士,明明猜到时间上还来得及,却总是怕落在旁人后头,非催着我们...... 老龟听得摇头。 可要叫老龟再劝说灵兔,说些什么反正有净涪老师在他们身后,哪怕是他们怠慢一些,那些修士也不会与他们计较的话,老龟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老龟静默一阵,吐出一口水光拢在灵兔这些都累瘫过去的同伴身上。 尽管这一口水光的恢复力量相当不错,能轻易补足这些同伴被耗去的精力与心力,可也是不能消去这些同伴心头积攒的倦怠的,老龟很清楚。 不过,总是聊胜于无吧。 灵兔懒懒地浸在水光之中,长耳偶尔动弹,看着很是享受。 可莫看这四日时间里,招呼上门来的人、接下送来的拜帖的同伴中没有老龟,就以为这四日里老龟能够躲一躲清闲了。 不能的,在他们这些同伴负责接待来客的时候,却是如老龟这般的同伴接过了看护净涪老师的任务,仔细布置,不叫任何人能轻易越过他们,打扰到中央处的净涪老师。 老龟他们也并不轻松。 不过就是表面上瞧着,比他们这些心疲力乏的家伙好一些而已。 而也正因为老龟其实根本就是虚有其表,那道滋养灵兔这些生灵的水光支撑不了多久就无声消散了。 灵兔一点不觉得意外。 他动了动身体,让自己正面面对老龟。 这些天我们忙碌的时候,可有外人从我们这里摸过净涪老师那边厢去? 老龟也在调匀气息,但回答灵兔的这些简单问题,他还是能够做到的。 倒没有。老龟道,那些外人难得的安分收礼,没有一个试图直接接近净涪老师。 灵兔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才道,那就好。那么,那些新赶过来要似我等一般追随净涪老师的家伙呢? 老龟道,也是一般,没见有任何挑衅动作,我们怎么吩咐怎么告诫的,他们就怎么做,一点都不好奇。 你的意思是说......灵兔看定了老龟,那些新来的,太过安分了? 老龟点点头。 灵兔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觉得,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老龟似乎也已经仔细想过,这会儿灵兔问起,他便回答道,那些新来的生灵所以会那般安分,或许单纯只因为净涪老师的声名,但也有可能是因为...... 老龟的目光落到了各位同伴面前厚厚堆起的拜帖。 那些这几日来找到我们这里的那些人。 灵兔听得,想了一阵,也赞同地点头。 净涪老师的声名确实很是响亮,而且这几日时间里找过来的那些家伙......灵兔道,也没几个是简单的。 老龟不说话了。 灵兔又歇了一阵,才爬起身。 他站直身体,几口咬完嘴里含着的那根萝卜,便随意一抹嘴,弯身打开双手去捧起那一堆叠得高高、高高的拜帖。 待确定自己将所有的拜帖都抱起来以后,灵兔便即转身,迈开脚步往一众生灵围着的中央走去。 那里,是净涪和尚所在的地方。 像灵兔一般开始干活的,还有许多的生灵们,但老龟看着缓慢走远的灵兔头顶一晃一晃打在拜帖顶端的耳朵,到底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 第1910页 灵兔那长长的耳朵动了动,整个人一时就站住了。 老龟只觉得情况不妙,然而,还没等他收拾好,那边厢的灵兔已经半侧了身体,斜眼往他这边看来。 老龟的表情僵了一瞬。 灵兔重重哼了一声,再不看老龟,径直转身,与其他同伴一道抱着怀里的拜帖往中央所在走去。 不过他们这些人也不敢太过靠近净涪心魔身所在,哪怕是走得近了些许,他们也都尽力屏住自己的呼吸,小心压制各自的动静。 即便如此,他们停下来的时候,也跟净涪心魔身隔着相当一段距离。 而那个距离的空地上,绕着净涪心魔身已经摆了几堆的高高拜帖。 这些拜帖,全都是这四日时间里,送到他们这里来的。 哪怕没有人仔细数过,只那么粗略的一计算,也能看得出这里拜帖的大体数目。 近万之数。 不,再加上他们今日里送上来的这些,显然已经是破万。 将手里的这些拜帖与早先时候送来的那些堆放到一起后,灵兔也与他的其他同伴一道,像早先他们走过来的那样小心而安静地退了出去。 近万数的拜帖...... 目光触碰到摆放成堆的那些拜帖,灵兔的心神都有些微微发颤。 在跟随净涪和尚修行这么一段时间以来,他再不是早先时候对玄光界天地一无所知的小兔子了。 可哪怕是以他如今被开拓的眼界与见识来看,也很难相信,这玄光界天地之中,居然有近万个可以独自向净涪老师递出拜帖的个人与势力。 玄光界天地,有这般混乱的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灵兔心里也很是为自己的幸运惊喜。 任是玄光界天地再混乱,任是人事变化叵测,常起争端,他如今也已经在净涪老师的庇护中了。 再不会有什么修士,因着有意无意的心思,随意捕捉他,或让他沦为宠物乃至战傀...... 灵兔这般想着,心中着实欢喜,一时连行走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他那长长的耳朵更是一抖一抖,看着极为可爱。 在渐渐靠近最内圈那些镇守的同伴时候,灵兔又再一次回头看向净涪心魔身所在。 他其实也没有想着看见些什么,就只是想看一看庇护着他们、指引着他们的净涪老师而已。可谁知他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却是正正撞入一双平静清亮的眼睛。 灵兔心头猛地跳了一个节拍,却下意识地回转身体,躬身深深与净涪心魔身拜了一拜。 净涪心魔身颌首示意,便再不理会这只灵兔,径自将目光转落到了那一堆堆堆叠起来的拜帖。 看见这已然破万的拜帖,饶是净涪心魔身,也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这可真是...... 当年他们在景浩界天地里看见几乎被各种卷宗锁在案头上的净音师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轻松与庆幸? 可现在,现在就轮到他来了。 净涪心魔身瞪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拜帖,果断叫道,佛身。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没有回答。 心魔身不甚意外地转回心神,看见待在玉石空间里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此时却是眼睑半合,呼吸平缓悠长,神思悠远,俨然一副入定参悟的模样。 若是换了一个人,怕是就真叫净涪佛身给糊弄过去了。可这会儿,佛身面对的却是心魔身。 是与他同为净涪的心魔身。 想要遮瞒过心魔身去,只做到这种程度,是不能的。 净涪心魔身眯着眼睛笑,再次唤道,佛身。 心魔身的声音初初一听,只是平常,可过不得少顷,那声音就似惊雷一般直入心头,根本就不容忍任何的忽视。 佛身很有些无奈,但还是睁开眼睛,心魔身。 他可不敢赌心魔身接下来会做到那种程度...... 他笑了一笑,就仿佛他真不知道方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一般,只问道,又有什么事情了? 心魔身不多与净涪佛身计较,他示意也似地将目光落在外头那些拜帖上。 我需要你的帮助,佛身。心魔身的声音是真的平淡,可也真的听得人心头直发慌。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佛身的目光才真正地落在了那些破万数的拜帖上。 有一丝愁苦快速地在净涪佛身眼底闪过。 那我就带走一半吧。佛身道。 心魔身拖长了声音,问道,只一半? 什么叫做只一半? 他能分去一半就很不错了! 佛身在心头不住咆哮,但他面上却不见分毫。 哪怕他很清楚这般激烈的心绪波动压根就瞒不过同为净涪的心魔身,他也倔强地不在面上显露出分毫。 你若是还觉得工作繁重的话......佛身淡淡道,我不介意你唤醒本尊。 心魔身的目光转了过来,佛身一点不退缩地迎了上去。 两个净涪的目光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无声碰撞。 为什么不是你来唤醒本尊,而是要我来? 心魔身顿了一顿,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这句话给吞了回去。 他平静地别开目光。 那就一半。心魔身道,不过,到底要做些什么,又从这些拜帖里确定什么,你是知道的吧,佛身。 -- 第1911页 佛身点了点头,我知道。 从这些递送到他们面前来的拜帖中,确定对方的身份、目的、态度,最后将这些信息整理归纳,以从中分理出敌友,甚至是初步确定他们对这些拜帖主人的态度与处理办法...... 这林林总总的,都需要确定下来。 说来,若不是处理这些拜帖不是这般麻烦,倘若他们只需要简单地将这些拜帖看过一眼,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也不会在方才就小小地争斗一回了。 略想一想,净涪佛身遥遥对着心魔身这边厢抬手点出。 净涪心魔身身侧不远处,便即又出现了一道净涪化身。 佛身结痂趺坐,闭上眼睛。 几乎是下一瞬,净涪心魔身身前不远处的那道净涪化身也睁开了眼睛。 他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净涪心魔身。 哪怕是细细看过去,这个站着的净涪和坐在那里的净涪心魔身也没有任何分别,可作为净涪的他们,却清晰地照见他们两个人的不同。 一坐一站的两个净涪无声对视着。 坐着的净涪心魔身对站着的净涪佛身笑了笑,问道,怎地,你梳理那些拜帖的时候也打算这般一直站着?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自然不是。 开玩笑,梳理超过五千份拜帖已经足够耗费他心力的了,还要一直站着?他傻吗?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径直抬手,在他身边不远处送去一个蒲团。 净涪佛身也不客气,便自在那蒲团上坐了。 不过待到他坐定以后,却是一堆堆的拜帖摆放在了他的前方和两侧。 倘若不是心魔身这家伙还算有些良心,没有给他连背后的那一点地方也堆上拜帖,他怕是就要被这些拜帖给埋起来了。 净涪佛身看过左右的拜帖,抬眼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回望他,很是警惕,一人一半,我可没有将更多的拜帖送到你那边,你别想冤赖我。 净涪佛身摇头,我没有这般想。 净涪心魔身可没有就这样放下心,他仍旧警惕地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净涪佛身笑了笑,居然与心魔身说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想问一问,早先那四日时间里,你都在想些什么而已。 就这般简单?净涪心魔身很有些怀疑。 净涪佛身却是郑重点头,就是这般的简单。 净涪心魔身看定他,片刻眼睛转了转。 论理来说,我那会儿想的什么,你应该是有些大概认知才对,可如今你却非要我与你细说,那很明显...... 净涪佛身神色不动,仍自平静地看着净涪心魔身,等待着他的后半句话。 你想要知道得更多。又或者说,你根本就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一个保证。 净涪佛身笑着颌首,道,你说得很对,所以你的答案呢? 心魔身顿了一顿,并没有就这般顺着佛身的意思开价。 哪怕他很清楚,只要他开口,佛身有很大的概率答应他。包括将他手上剩余的那过五千份之数的拜帖给处理了...... 佛身。心魔身忽然唤道。 佛身含笑应了一声。 孰料,心魔身下一句话却将佛身面上的笑意尽皆冻结了。 我记得吧,你似乎欠过我的。心魔身道,接着又慢悠悠地看着佛身问,是一次,还是两次来着? 佛身久久没有作声。 心魔身很是耐心,只又用同样缓慢而惬意的声音问道,莫不是,佛身你给忘了?不然,我给你回忆回忆? 我可清楚地记着呢。 佛身深深凝望着心魔身,闷声道,两次。 我亏欠了你两次。 心魔身欢快地一拍手掌,很好。 他双手轻轻一送,原本被他摆放在他左右的那些拜帖就尽数挪到了佛身左近。 这是我想要向你讨要的补偿。心魔身定定看着佛身,这些都交给你,没问题的吧? 佛身的声音听着就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没问题。 顿了一顿,他更是道,都交给我。 心魔身原本那已经若隐若现的笑容此刻更是灿烂,那接下来可能还会送到我面前来的那些拜帖...... 佛身咬牙切齿,也都交给我。 很好。心魔身满意点头。 虽看起来心魔身所以会这般满意,是因为这里乃至接下来的所有拜帖都将转交到他手上的缘故,但佛身却觉得,心魔身这家伙其实是因为满意他那有点狰狞的脸色。 深深吸了一口气,净涪佛身伸出手去,随意捡了一份拜帖。 我方才那四日里,想要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佛身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 心魔身此时已然从蒲团上站起,踱步来到了那个案桌前方。 但他只沉沉地看定着案桌上放着的那一书、一剑、一尺,一时再没有更多的动作。 我是净涪的心魔身,我修的是劫数一道...... -- 第1912页 佛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皱眉看定心魔身。 纵然我也是人族;纵然我想以人族的文明、思想乃至族群社会体系,拓展我的道途,更完整地修持劫数一道;纵然我将目标选定在了人族的儒家学说与思想,想要以它为突破口出手。可,我应该只会想要去拆毁,想要去破灭。 或许我会在拆毁与破灭的时候选择不同的方式,选择留给某些人合适的转圈余地,但不会再去思考怎么在拆毁与破灭之后重建...... 净涪心魔身他可是行走在劫数一道上的,完全秉承着净涪恶意的存在。 他什么时候,会去考虑什么重建,考虑什么维系? 怎么破灭,怎么拆毁,怎么欣赏它们破败之后的盛景,然后甩手而去,才是他的行事风格! 佛身看得心魔身半响,完全领会心魔身的说法,但他张了张嘴,却只是问道,那你是想? 心魔身半侧了身体过来看定佛身,你与本尊,都曾叮嘱过我注意把握分寸。但到得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你与本尊的意思是不一样的。 你让我注意把握分寸,是想要让我在拆毁、破灭、重建、修整这一个过程中把握好分寸。而本尊...... 心魔身道,本尊却是要让我在被感染与自己的道路中,把握好中间的分寸。 佛身没有应声。 心魔身侧身过去,再次正正面对案桌上沉默的一书、一剑、一尺。 是它们。心魔身的声音直接传达到佛身的心底,是它们,在感染着我。 到得这个时候,佛身是真的不能再沉默了。 可它们也好,它们背后的人族先贤也好,却都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相比起佛身的急切,心魔身却平静得足称冷漠。 其实是我等的境界不够,又触碰到这些人族先贤过于浓烈的情绪,所以才出现这种情况。 他甚至安抚佛身,你放心,我没有生出什么怨怼来。 他说完话,更是回过头来对净涪佛身笑了笑。 净涪佛身怔了一瞬,沉默下来。 心魔身细看他面色,方才回过身去。 只是这一次,他却是弯下身去,双手将那柄青铜尺捧了起来。 青铜尺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净涪心魔身将它捧到近前,目光径直落在那滴缀在劝学尺下半尺身处的水珠上。 就是它了吧...... 佛身从封堵着的拜帖中转了出来,走到心魔身身侧,也去细看那柄劝学尺。 心魔身一点不介意地将劝学尺也往佛身的方向让了让,叫他将这柄青铜尺看得更清楚一点。 认真说来,佛身也是头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这柄儒家至宝。 不过,他的目光也和心魔身一般,很快就落到了那滴水珠上。 沉默看得一阵,心魔身忽然腾出一只手来,伸手要去触碰那滴水珠。 然而,就在净涪心魔身的手指将将要碰到那滴水珠以前,一直都很是安静的劝学尺居然往后挪出了一尺之地。 净涪心魔身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佛身目光直接就转向了心魔身,果真就看见了心魔身面上眼底止不住流泄的笑意。 果真不愧是......心魔身赞赏道,儒家至宝,这灵性着实厉害。 佛身转回了目光。 心魔身心中自来就满溢的恶意当然是真实的,可这一刻的赞赏也同样真实不虚。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为这柄劝学尺担心。 心魔身不会对他做些什么的。 劝学尺在半空中悬停半响,似乎是在仔细观察持定他的心魔身。 第537章 或许是这件儒家至宝终于确定了净涪心魔身的无害,又或许是他重又想起了他主人的嘱托,不等净涪心魔身再做些什么,劝学尺自己就挪移了一尺,重又回到他先前所在的位置。 于是,净涪心魔身伸出的手指便也如他最初所料想的那般,将将要触碰到劝学尺下半尺身处的那滴水珠...... 见得劝学尺这一副方才他什么都么有做的安顺模样,佛身都被他逗笑了。 他果真就笑了起来,并不奇怪地看了心魔身那只压根就没有再往前多探出一寸的手指一眼。 心魔身是个很是谨慎的家伙,既他已知道这滴水珠的不同寻常,他必不会贸贸然地接触它。 所以会有先前那似乎很是冒犯劝学尺的动作,其实根本就是心魔身这家伙在试探他。 而劝学尺...... 佛身暗自摇头。 这件儒家的至宝或许威能惊人,位格极高,却到底是过于天真了些。 果不其然,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转而单手合掌,对劝学尺拜得一礼,更道歉道,是小僧冒犯前辈,还请前辈原谅则个。 佛身再看得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却不曾分给他一点眼角余光,只认真而恭敬地看着身前的劝学尺。 劝学尺似乎也被净涪心魔身的这一番动作弄得糊涂了,愣是僵滞了半响,才犹犹豫豫地将尺身与净涪心魔身抖了抖,以表达他对净涪心魔身的回应。 净涪心魔身心下喜色更甚,他面上也很自然地显出惊喜而释然的笑容。 -- 第1913页 多谢前辈。净涪心魔身再一礼,道。 佛身知道心魔身这次是在为什么欢喜。 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这件儒家至宝非但可以为他所用,而且也是能与他交流的。 能交流这一点很重要。 倒不仅仅是因为能交流背后提现出来的那位儒家孔圣的态度,更是因为这劝学尺本身。 劝学尺既是能与他交流、愿与他交流,那么便即意味着......只要净涪心魔身的方式恰当,他能够从这件儒家至宝中收获许多。 包括诸天寰宇人族各家的诸多过往,也包括他往后能更细致而直观地观测人族族群思想、学说乃至社会体系的每一点变化。 前者,意味着净涪心魔身可以收获到的许多知识;后者,则意味着净涪心魔身能捕捉到他每一点动作的反馈。 对净涪心魔身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可谓是助益良多。 如此,又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佛身再看得净涪心魔身一眼,便就收回目光,再不多说什么,只安静地看着心魔身做事。 心魔身暂时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也是见好就收。 他只与劝学尺客气两句,便将劝学尺重又摆放在案桌上,不去过多查探。 劝学尺的尺身落在支架上的时候,佛身似乎都捕捉到了劝学尺周身轻快了少许的气息。 佛身意味深长地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尽随他去,目光只落在那柄轩辕剑道器化身上。 不得不说,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件人皇一脉至宝就是要比劝学尺来得稳重而淡定。 任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他身上几番流连,轩辕剑道器化身也仍旧一动不动地待在案桌上,全没有别的反应。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得许久,到底没有似早先时候对待劝学尺那般伸手去捧过来细看。 他合掌躬身,客气地拜了一拜。 轩辕剑道器化身也仍旧安稳,不动如山。 净涪心魔身站直身体时候,目光便即瞥向了另一边厢的佛身。 如何,你也想要看得更仔细一点么?他问。 佛身摇了摇头。 心魔身便露出一个笑容,那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一面说话,一面却是连连将目光往侧旁瞥去。 佛身心中一顿,顺着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时候,果真就看见了那一堆堆的拜帖。 佛身沉默了一瞬,快速而果断地开口道,说来,我其实还真是有一件事想要再问一问心魔身你的。 哦?心魔身似笑非笑地拖长了声音,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非要赶在这个时候? 佛身心中是有主意的,是以哪怕心魔身此刻看消化一般的意味极为浓重,他也半点不慌。 我想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你真的已经完全确定下来了吗? 心魔身目光微动,面上奇异的神色压了压,却仍是不说话。 佛身望定他,最初时候,你说你想一观我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体系的劫数;后来你又说你在思考着怎么触动我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体系劫数的过程中,同时考虑怎么将这种无形却无可阻挡的影响与破坏降低,好尽量不折损我人族族群的实力,甚至是引着它脱出如今诸天寰宇人族族群中的死水循环;可再后来...... 你又说你向来就是个管杀不管埋的性子,早先时候的那种种考量,并不完全是你自己的本意,你是受了旁人的感染。 当然,你也确实在那劝学尺上找到了感染你、在无意识间影响你思绪的强烈情绪载体。 也不是旁的,就是那劝学尺尺身上,被劝学尺仔细保护起来的那滴水珠。 事情几番变化,你的心思更是接连易变...... 佛身的目光动了动,却是再问心魔身道,虽则是情有可原,但事情就摆放在我等面前,心魔身你到底是要拿个主意的。现在,能跟我更仔细地说一说了吗? 心魔身急促地笑了一声,然后整个人就像是憋不住一般高高笑出声来。 佛身啊佛身...... 心魔身回望他,眉眼间笑意满盈。 然而,佛身自己很清楚,在那几乎溢出的笑意别后,遮掩着的到底是怎样浓重而摄人的恶意。 我居然不知道,在你的眼中,我是那般能耐的的啊。我可真是高兴,太高兴了! 佛身顿了一顿,却是沉默,一个字都没为自己辩解。 人族族群,从空间上来说,可谓是遍布诸天寰宇的各方大小世界;从时间上来说,更是绵延传承了漫长久远的岁月...... 心魔身道,从修为境界所代表的个人力量上来说,诸天寰宇中我人族的大罗、大罗之上人物不知几何;从人族族群的数量和支系来分,更是几乎不可估量。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略停得这么一阵,便往下继续。 从思想学识来说,诸天寰宇中我人族族群的绝大多数族人,却还都处于混沌茫然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自己生来为何,死去为何,不知道自己走过的这数十年人生,到底又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什么痕迹...... 佛身苦笑,显然也已经明白了心魔身为什么会是先前的那番态度。 -- 第1914页 诸天寰宇中我人族族群的情况就是如此复杂,哪怕是火云洞天里的人族先贤,都觉得棘手,久久没有动作...... 心魔身说到这里的时候,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那案桌上摆放着的三件重宝。 而你,佛身,你居然指望我在这么短短几日时间里,就找到处理这件事情的方向? 心魔身呵笑一声,我真是谢谢你的看重啊。 佛身的头微不可察地低了低。 但你确实已经有了大体的对策,不是吗? 即便被心魔身的言语说得有些气弱,佛身还是这般与心魔身说道。 心魔身定定看他一眼,却也回答佛身道,不能说是有了大体的对策,只是我已经知道了我该怎么去做而已。 佛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心魔身,目光明亮得摄人,哦? 饶是心魔身,都仿佛被佛身的目光逼得稍微退让了些许。 心魔身略略压低目光,回答佛身道,我是人族,却只是人族的修士,不是人族的贤者,我没有那样的大爱,足够支撑我费尽心力去梳理人族族群的这些问题,带领族群族人破开层层桎梏,照见乃至是重塑日月新天。 此刻心魔身的声音是平淡至极,却也清醒至极。 更何况,他道,我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去做这样伟大的事情。 佛身没有说话。 我能为它、为他们做的,其实也就是寻找到合适的人,将这些事情托付出去罢了。 明明就是将烂摊子丢出去的事情,心魔身说得坦荡直白,不见任何异色。 佛身倒也意外,他只抓住心魔身话语中的重点,寻找到合适的人? 心魔身理所当然地点头。 佛身奇异地看得他一眼,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有过初步的人选? 心魔身摇摇头,倒还没有。 佛身又问道,那你准备要往那里找这样的人? 心魔身没有回答他,却将目光又往那一堆堆拜帖的方向转过去。 佛身也顺着心魔身的视线看去,见得那些拜帖,他沉默了一瞬,半是质问也似地道,你想从那些人里找? 心魔身奇异地看了佛身一眼,怎么,不行么? 佛身很有些抓狂,这不是能不能行的问题,而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更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 似你先前所数落的那般,这件事情很庞大很复杂,不是等闲人能够处理好的,且这么多年,就连火云洞天里的诸位人族先贤,都保持沉默,没有多少动作...... 你不会真的就以为,现如今诸天寰宇里的人族里,有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人? 毕竟,若果真有这样能耐的人,这劝学尺也好,轩辕剑道器化身也罢,便不会到这个时候,才被送到我等面前来! 心魔身,你倘若只是想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将事情丢出去,并不是真的有心要解决这件事情,那你尽可以直说。 虽则被佛身这般近乎斥责地说了一通,心魔身也并不生气,他面上还带着笑意。 而这会儿听得佛身最后的那一句话,心魔身甚至还起了一点兴致,如果我直说的话,佛身你是要将这件事给接过去吗? 佛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回了心魔身三个字,不然呢? 心魔身笑了起来,就仿佛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 你要将这件事给接过去倒不是不可以,但有两个问题,我也很有些好奇......心魔身边笑,边说道。 佛身将心情缓了缓,才问道,什么问题? 既然佛身都这般说了,心魔身也不客气,直接将他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 佛身你将这件事情接过去的话,真的能在你的修行之余,抽出足够的时间和心力来处理它么? 佛身沉默了。 但这也只是心魔身心中的第一个问题而已,见佛身沉默着不说话,心魔身笑了笑,便又将那第二个问题问出来。 更重要的一点是,佛身,这是你的道么? 佛身更是无言以对。 心魔身细看佛身面色,好笑地一摊手,所以这便是了。 佛身,你其实也不能将这件事情给接过去。 做下这样一个判断以后,心魔身也不说话了,他好心地将这些时间留给了佛身,自个儿闲闲地把玩着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摘下来的玄光界天地。 他赏玩着它,目光似是落定在这方正在晋升的中千世界中,又仿佛根本就不曾聚焦。 过了不知道多久,佛身终于收拾好了心情。 所以,他道,面上神色镇定,再不见方才时候那肉眼可见的关切与动摇,你也已经想好了到底要从哪里寻找这等能改天换地的人物了么? 心魔身这才抬起目光,看了佛身一眼,啊,确实是有一点想法了。 佛身定睛看着他。 心魔身却是冲他笑,仿佛心情很好,是的,就是你猜的那般。 你果真是......佛身顿了顿,果真是将主意打到了无执童子的来处。你就真的不怕惹出什么事情来么?! -- 第1915页 心魔身不说话,只又给了佛身一个笑容。 高悬于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个时空纬度里,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同时垂落目光,看定这个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心魔身。 与一直含着笑意看着心魔身的劫主不同,清静智慧如来只看得心魔身少顷,便偏过目光,看着那个时间节点里的净涪佛身。 真是可怜......劫主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你看,你是真的被我吓着了啊。 清静智慧如来瞥了他一眼,谁让你居然提出这样一个夸张又大胆的主意来? 劫主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 清静智慧如来也不跟他多做计较。 毕竟,劫主也好,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心魔身也罢,都是一样的脾性。 真要这么一点点都跟他们计较个清楚分明,清静智慧如来的莲座下怕是都要变成火海了。 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又从净涪佛身身上抬起,长长地放眼沿着命运长河看过去。 只可惜,命运长河上方那越发厚重的雾气彻底拦住了他的视线...... 除了偶尔激起的一点浪花中映照出来的景象,清静智慧如来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 劫主的声音在清静智慧如来耳边响起,虽然这会儿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吧,但我觉得......那个时间节点上我所提出的方案,应该还是很有几分成功可能的。 便是如你所说的有几分成功可能,那也仅仅只是几分的成功可能而已,更多的还是失败的可能吧?清静智慧如来道,若果真失败了呢? 本来就在升腾的量劫劫数,怕是就要被彻底点燃了吧。 到得那个时候,清静智慧如来问,是有人能够挽狂澜于既倒?还是有人能够承担起其中的责任,将当时爆发的危难与祸患抹平? 劫主没有作声,但若是细看,便该能发现一点点端倪 。 劫主那眼角余光,分明正一回回地在中央处静默的净涪身上瞥过。 清静智慧如来看见,反倒是笑了起来,缓慢道,原来如此,你胆子倒是真够大的。但我也保证...... 若你果真惹出了连净涪本尊都无法处理的事情,你是会被净涪本尊当做补充品,收拾种种烂摊子的。 劫主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他再抬起眼来看清静智慧如来时候,居然也带上了笑容。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净涪本尊的,你放心...... 清静智慧如来再看劫主一眼,无言转开目光。 只劫主方才那一句话,就连他都不知道该给他个什么回应。 劫主当然不是第一次认识净涪本尊,可即便他深知净涪本尊的种种行事底线,这家伙还是乐此不疲地在那边沿处试探,生怕净涪本尊不生气一样的。 未来的净涪佛身面对未来的净涪心魔身很有些无言,当前时间节点里的这个净涪佛身也未能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幸免。 是了...... 佛身一时居然有些无力。 心魔身这家伙,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的啊。似人族族群的文化、思想及社会体系问题这等紧要的事情落到心魔身手里,心魔身能存了一点为人族族群计较的心思,都算是那两位人族先贤厉害了。 那无执童子的来处......佛身的声音隐隐带着点无力,似乎很是不寻常。 无执童子当年对景浩界天地出手时候,已经是太乙境界的人物。可就是这般修为的他,也仍旧没有办法寻找到他自己的故乡...... 他们呢? 而我等,如今也仅仅只是一个金仙。如何就能接触到那无执童子的来处,如何能在那处所在确定合适的人选,更将他们接引到诸天寰宇这里来呢? 只这般简单地将过程梳理一遍,那一个个难题就已经浮了出来,更直挺挺地拦在他们面前。 没办法的,做不到的...... 做不到?心魔身玩味地笑,然后摇头,若只凭我等自己,那自然是做不到的,可是,如果不仅仅是只有我们呢? 佛身听得顿了一顿,回过味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带上了一点惊骇。 你...... 佛身全没想到,心魔身居然还打上了整个火云洞天的主意。 心魔身迎着佛身的目光,又是笑了一笑,他们会动心的。 佛身很头疼,他忍不住抬手在百会处重重按压,好缓解那一点从心理而来的痛觉。 你是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问题,还是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再做些什么!佛身都有些恼了,很是失态。 心魔身没有说话,也没有被佛身的态度激怒,他只站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那三分之一地界里,平淡地笑看着佛身。 能叫一位道主长久驻留的地方,能养出达摩、慧能这些佛门禅宗大法师的地方,真会是简单地方? 从那个地方中选择有心又有能力处理这样人族族群桎梏,引领无量人族同族走出死循环,真正迈向自强、壮大道路的人物,说起来着实容易,可做起来呢...... 佛身急喘一阵,缓过心头的闷气。 你也听了章、济案那两位法师讲过彼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那些不入史册甚至是不在时空长河中留下痕迹的过往,怎地还能这般大胆? -- 第1916页 你真的就不怕又引来什么强大的彼方寰宇? 似远隔云端这般的道主级别的大能,等闲地方、等闲人物再如何也是入不了他眼的。而那个地方,却能让他长期驻留,还有意无意地将无执童子从那处地方中送到诸天寰宇里来,必是有他自己的道理。 说不定,那个地方其实就是两个乃至是数个强大寰宇的交汇所在...... 但这样的猜测有没有道理,那样的地方,是他们这样小金仙能够贸贸然插手的? 心魔身听了这么一阵,居然对佛身点了点头,你说的这些话,似乎也很有些道理。 佛身忽然一定,凝神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迎着他的视线,坦坦荡荡的,没有一点躲闪。 还是再看看吧......他叹道。 佛身沉默下来,半响没能说话。 那便,再看一看吧。 然而,到得最后,他果真也只能附和。 佛身木然地转过身,回到那些一堆堆摆放着的拜帖中坐下,伸手取了一份来翻看。 一面翻看,他一面更是拿了一枚玉简在手。 每每发现什么他认为应该归纳、梳理出来的信息,他神识便会分出细细的一缕在那空白玉简中转过。 那认真细致的模样,不论谁看了,怕都要认为佛身就是这般专心地清点那些拜帖呢。 心魔身却是笑觑他一眼,慢悠悠收回目光。 只那般坐着,确实是很有些无聊。哪怕同为净涪的佛身的忙碌,能很大程度都消解这种无聊...... 坐得一回,心魔身到底是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到那个案桌前,将那部《人族演史》又给拿了下来,捧在手里坐回蒲团上细看。 不过,即便净涪心魔身从定境中醒转的消息被那些追随在他身边的生灵着意遮掩了,也还是有许多修为不俗的修士,捕捉到了其中的真相。 旁的人倒还能安坐,见净涪心魔身没有往外走,便领悟了他的心思,不轻易靠近打扰。 可那两个前几日间就找上净涪心魔身的儒家修士,就有些急了。 尤其是那儒家金仙。 他几乎是在发现净涪心魔身这般大多数生灵的动静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头也一点点地低下去。 然而,他的老师却还能稳得住。 他看定自家的弟子,皱了皱眉头,却是喝道,镇定。 那位儒家金仙几乎是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目光平视前方,端的镇定自持。 见得自家弟子的这番变化,儒家的那位太乙仙方才满意地点头,这才像话。 你诸位师叔伯早先时候送过来的消息以及......他们的意见,你也都已经看够了。太乙仙的眸光微不可察地黯淡了些,现如今的情况明显,你诸位师叔伯的意见也几乎不容置喙...... 他看定弟子,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儒家那位金仙面上神色仍旧镇定,不见太多异色,仿佛不知道他老师与他说的那些事情关乎他的道途,也似乎压根就没有品出他这位老师那若隐若现的态度。 弟子......他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就停顿下来。 那儒家的太乙仙也似乎同样不明白他这个弟子心中的纠结与不愿,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示意他细说...... 儒家那位金仙此刻心头就如明镜一般,清晰地映照出他身侧那位老师的态度。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玄光界天地蒙师的事情,看来还是净涪法师更为适合,弟子的学识还是有所欠缺,怕是担不起这样的重任。 若是因弟子之过,耽误了玄光界天地里的无量众生,耽误了整个玄光界天地的晋升,那弟子的罪过就大了...... 儒家这位金仙顿了一顿,才能将那堵在嘴边的话给说出来了。 为了避免误人子弟,祸乱天地众生,这蒙师的事情,弟子还是退去的好。 儒家的太乙仙这才点了点头,有道理。 天、地、君、亲、师...... 那儒家的金仙心中重重地念叨着,面上却仍是神色不动。 因弟子先前的无知、自大与莽撞,冲撞了净涪和尚,更连累师父在诸天寰宇中失却脸面...... 是弟子之过。他道,弟子这便去取了荆条来,与净涪法师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 那位太乙仙听得,也是顿了一顿,才缓慢吐出话来,应该的。 那儒家金仙站起身来,随手整理了身上的冠袍,拱手与那位太乙仙一礼,果真就转身出去了。 儒家的太乙仙仍在蒲团上坐着,无言地看着那金仙渐行渐远的背影。 不要怪我,他喃喃道,即便这等声量的声音,对于他们如此境界的修士来说,要想听清楚压根就不难,我也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一支儒家传承。 那可是劝学尺啊,那可是......轩辕剑啊! 倘若只有劝学尺的话,他们还可以挣扎一下。 毕竟孔圣人的劝学尺虽然对他们儒家子弟更为克制,可他们不是就没有办法能够绕过那劝学尺做事。 事实上,这样的办法他们手里多得很。 -- 第1917页 可是,那净涪法师手上,除了一柄儒家至宝劝学尺之外,却还有一柄人皇至宝轩辕剑。 即便那净涪法师手里的轩辕剑,并不真的就是那轩辕剑本体,而只是它的一个道器化身,却也已经能够堵死他们那所有能够动用的手段了。 可以说,同时握有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的净涪和尚,不论他对他们这些儒家弟子想做什么,但凡他能够找到合适的理由,他们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他们只能躬身领命,只能束手就擒。 谁让,他们守的礼,总是脱不出天、地、君、亲、师呢? 谁让,他们在入学以前,都在蒙师与父母的见证下,拜过孔圣了呢? 那太乙仙顿了顿,又缓慢沉重地叹得一声,方才闭上眼睛。 走出门外,那儒家金仙站在台阶的边缘上,遥遥望着远方天际。 远方天际,有大日堂堂,无尽光芒遍照天地。 眼前一切,都无比的美好生活,只除了他...... 儒家那位金仙苦笑一声,才抬脚踩在下一级台阶上,往外间更远处走去。 他的动作很是利索,过不得多时,这位儒家金仙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捆有着锐刺的荆条。 儒家金仙没有进屋,只在屋檐下处理这些荆条。 为了表示他的诚意,荆条上的锐刺是不能被拨去的。它不单不能被拔去,还需要被认真祭炼过,否则,只凭这些不过是修为勉强过得去的荆条,又怎么能够伤得了他的金仙之体,又怎么能够给予他惩戒? 那儒家金仙一面默诵字词,引导这些文字的力量进入荆条中,加持于荆条之上,一面却是低着头,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待到那位儒家太乙仙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儒家金仙正在处理的荆条。 他仔细看了一阵,也有些无言。 他这弟子......此次下手格外的狠,封入荆条里的字词各个都很是严苛狠厘,便连封入荆条中的力量,也特意做出了挑选。 察觉到门边的动静,那位儒家金仙手中动作停了下来,站起身恭敬对太乙仙一礼,道,老师。 儒家太乙仙应了一声,嗯。 儒家金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只静默站在原地,而不是继续去处理这些荆条。 一师一徒,在这屋檐下方相对站立,却是两两无言。 那位儒家太乙仙终于是将目光从地上的荆条上抬起,瞥了边上的弟子一眼,竟然也蹲下身去,从一堆的荆条中取过三分之二来捞到自己身边。 那儒家金仙的脸色动了动,像是有什么终于彻底破去了一般,漏出内里被囚锁的许多复杂神色。 老师......儒家金仙嘴唇开阖,才终于吐出两个字来。 那位太乙仙应得一声,嗯。 然则他手上的动作也真不慢,只不过这一会儿工夫,就有七八条被他处理好的荆条被他挑了出来,摆放到另一侧。 还没等那位儒家金仙再说些什么,他便已经说话了,......我到底是你的老师。 只有这一句,那儒家太乙仙就不说话了,只继续处理着手上那些荆条,将它们的威能加持到足够威胁到太乙境界的程度上。 儒家金仙默然站立半响,才伸手郑重整理了身上的冠冕袍服,端端正正地对蹲在地上的太乙仙拜了一礼。 这一礼罢,两位儒家修士似乎也是卸去了什么,浑身上下都透着轻松。 老师。 荆条处理、挪动的过程中响起的细碎声音里,有人声相和。 嗯? 我,是真的没有机会了么? 倒也不是。 那...... 玄光界天地如今还在晋升,日后的天地界域会更加广阔,这天地中的凡俗生灵,不论是凡人,还是凡兽,能获得机缘蜕凡入道的,必定也会越来越多。 这样庞大的界域,那么多的生灵,只靠净涪法师一个人,到底是不够的。 我们早先时候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 所以,老师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自然也还是要帮一帮净涪法师啊。不过是帮助的方式,需要有所调整而已。 净涪法师,他有资格能让我等充作附翼。 可是,净涪法师他会同意么?我们早先时候,明明才与他生了嫌隙...... 最开始肯定是不顺利的。不过,只要我等能够表现出足够的诚意,还是有希望能让净涪法师他扭转对我等的态度的。 说来,与净涪法师充作附翼,对于你我师徒两人,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呢! 但,真的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净涪法师他手里拿着劝学尺与轩辕剑,即便他是佛门的和尚,皈依了三宝,这往后,诸天寰宇里的所有人看见他的,都先是人族,然后才是佛门和尚...... 只要净涪和尚不光明正大地表明态度,站定立场,即便是佛、道、魔、儒各家的法脉之争,也会先将净涪和尚摘出去。 第538章 正在净涪心魔身以观赏佛身梳理拜帖种种信息作为闲暇消遣时候,又有灵兔捧着一张拜帖从外间走了过来。 -- 第1918页 灵兔在距离净涪心魔身和佛身稍远的地方停下脚步,似乎很有些犹疑,不太确定是要将他手里那张拜帖送到哪个净涪手上。 按理来说,他是已经将手上这张拜帖送到正在处理这些的那个净涪老师去的,可是想到送来这张拜帖的那两个儒家修士,他却就拿不定主意了。 净涪心魔身抬头,询问也似地看了过去。 这下子灵兔也不纠结了。 他走得更近一些。对净涪心魔身一礼后,灵兔将手中的拜帖递出。 净涪老师,外头有两位儒家修士,他们...... 净涪心魔身抬手,轻易将拜帖拿了过来。 他们怎么了? 灵兔低声道,他们正袒露半个身体,背负着荆条,在外间等候呢。 净涪心魔身悄然笑了一下,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却是净涪佛身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看过来,他们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灵兔小心地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又看看那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乖顺地垂落眼睑,静默等候。 真是......心魔身一时也有些怔忪,但他很快便就想明白了,不应该奇怪的。倘若不是儒家这些人如此的能够舍下身段,儒家也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了。 佛身沉默得片刻,缓慢摇头,却问心魔身道,如此,你要去见一见他们吗? 心魔身将手里的《人族演史》合起收好,站起身道,去见一见吧。 略停了一瞬,他又道,倘若那两个人都已经做到了这种程度,我等还是连面都不露一露,直接将人拒之门外的话,即便我等手中握有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也必得招致非议。 就是有一件事...... 心魔身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就落在了收着《人族演史》的随身褡裢里。 我原本还很好奇,倘若我提醒他们回去细读《人族演史》的话,那两个儒家修士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但现在看来......他道,却是不必好奇了。 心魔身看起来很是索味。 毕竟,想要在旁人面上看见羞愧、无地自容种种神情,前提也得是那些人能有会感觉到羞愧与无地自容的羞耻心才行啊。而那两个儒家修士...... 恕心魔身直言,他们怕是没有。 即便那两个儒家修士有,即便净涪心魔身提醒他们后真的就如他所愿一般看见这种种神色,净涪心魔身也很难完全去相信他们。 微微摇头,净涪心魔身再不在这边厢耽搁,只对佛身一颌首,便就带着灵兔离去了。 此地便独留了净涪佛身一人面对着万数之多的拜帖,以及那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 净涪佛身沉默地看着那劝学尺半响,也是摇头。 儒家的人有气节这玩意儿吗? 有,必定有。 但儒家的人,也同样很懂得变通就是了。 不过,与其说是儒家的问题,这些倒不如说是因为人性。 而倘若真要在人性这方面上掰扯,怕就多得是事情让他想到头疼。更何况...... 反正儒家这边厢也好,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生存体系也罢,都是心魔身需要处理的问题,且自丢给他就是了。 佛身无声笑得一笑,又抽了一张拜帖拿在手里,认真去剖析拜帖主人的身份与意图。 很巧的是,这一份拜帖的主人,净涪佛身还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孙明成,儒家宗师,出身远敬大世界...... 佛身沉吟了一瞬,便就将这一份信息刻录在了玉简的某一个角落。 未来的儒家大罗仙。 他在孙明成的信息最末做出这般标注,待到他神魂力量离开,那一笔标注连同着孙明成的信息一道,也都变成了显眼的朱红色。 所以不需要多做探查,便如此确定,可不是因为净涪佛身自己的本事。未来的清静智慧如来应是可以做到的,但现在的净涪佛身,却还真到不了那般程度。 早早就给他答案的,是玄光界天地里的虚灵洞天。 在孙明成的拜帖之后,净涪佛身又接连处理了足足有近三百数之多的拜帖,才等到了归来的心魔身。 净涪佛身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见心魔身神色平淡,便问道,可是那两个儒修还弄出了别的事情? 不应该的啊,那两位既然连负荆请罪都做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折腾心魔身? 心魔身摇摇头,径直在蒲团上落座。 说来倒也不是什么事情,不过是那两个儒修仍然不太想要放手,所以试探着再问问我的意思而已。 顿了一顿,他又淡淡与佛身道,说来,这次他们的态度是要比上一次好很多了的。起码他们让出了主导的位置,只想做一个附翼。 而不是像他们先前所想的那样,各行其是,甚至是让我附庸于他们。 佛身细看心魔身一眼,道,你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心魔身很是随意地点头,他们说得也是有些道理的。 玄光界天地疆域本就庞大,更何况还在往大千世界晋升?只凭我一个,想要紧紧拽住蒙师的位格...... -- 第1919页 就算不会再有人想要贸然插手,也很难做得到。与其耽搁了玄光界天地,耽搁了玄光界天地中无时无刻都在得到机缘蜕凡入道的生灵,倒不如松松手,将部分事情分送出去。 初初的时候,心魔身的语气其实还是很正常的,但到得后来,却就有了些问题。 毕竟就佛身听来,心魔身那最后的一句话语气是真的很有些不对。 那是他们这些儒修的想法,佛身道,却抬眼看向心魔身,你却是不认同的...... 心魔身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当然不认同。 他说道,玄光界天地里的蒙师位格,对我等而言真的就那般重要么?不,并不是。 我所以在这还处于晋升初期的玄光界天地中行走,先是为了见证天地晋升劫数在天地、依附天地生存的生灵里的衍化过程。 后来,则是要再仔细感悟着天地晋升之中的种种变化...... 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了更远处还在自觉地搜寻着种种植株、兽类、天文及地理的信息,更将这种种信息归类、落笔成册的一众生灵们。 到得现如今,即便净涪心魔身暂时丢开手去,这些一路跟随在他身侧、始终听他宣讲那些基础常识而不曾厌倦离去的生灵们,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补上净涪心魔身的缺位了。 真要将蒙师的部分事情散出去,心魔身道,最合适接手的,可是都在那里呢。 佛身如何还不明白心魔身的想法? 或者早在一开始,眼见心魔身不曾挥散那些长久追随在他身侧的生灵们时候,佛身便已经料想到了今日。 他顿了一顿,也放长目光看过去,他们倒确实是合适。 而且,能从心魔身手里领去蒙师的名头,践行蒙师的职责,对于他们这些不过因缘巧合在天地晋升过程中蜕凡入道的普通生灵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合适的出路。 能积攒人脉、积攒学识、积攒功德的蒙师,总能给他们带来些许修行上的便利。 但佛身很快又回转目光,看定心魔身问道,那你呢? 心魔身狐疑地迎上佛身的视线,仿佛是真的无辜而茫然。 可同为净涪的佛身,又是何等的了解他,怎么会被他这番作态给糊弄过去? 将蒙师的事情都给丢出去以后,心魔身,你又准备做些什么?佛身看定他,不容许他有些许的闪躲。 心魔身轻咳一声,我么?我自然是...... 佛身追着心魔身的视线,看见了案桌上摆放着的劝学尺以及轩辕剑道器化身。 心魔身还很是大义凛然地与佛身开口,相比起整个人族族群,玄光界天地这边的事情并不重要。 佛身垂了垂眼睑,不,我倒是以为,玄光界天地这边的情况其实是一样的重要。 心魔身眸光一转,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看定佛身。 佛身微微吸了一口气,与心魔身细说道,玄光界天地这边的劫数流转,在天,在地,亦在万灵。你若能处处留心,多有体悟,必然会给予你的修行带来许多好处。 毕竟,自来天、地、人三道并在,才是最为完整的。 若心魔身的劫数一道在天劫、地劫中的体悟不足,只专注于人劫...... 怕不是不单单耽误心魔身自己的劫数一道,还会影响到佛身乃至是净涪本尊的道。 可莫要忘了,佛身的智慧一道和净涪本尊的本我一道,天然就是人道的范畴,跟天道、地道不大相干。 是以,只要他们不想将净涪三身的道囚锁在人道之中,想更大程度都将他们的道拓宽、深入,心魔身的劫数一道,就必得往天道、地道的方向扎根。 他绝不能裹足不前! 佛身猛地抬起眼睑,严肃地看定心魔身,说吧,你到底是要让我与本尊做些什么? 心魔身下意识地回转心神,往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归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界域觑了一眼。 没有在那片界域中看见净涪本尊的身影,心魔身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地叹了一声。 他回转心神,也迎上佛身的目光,望入佛身的眼底。 笑得一笑,心魔身道,佛身你其实不必这般紧张的。你看,本尊他就很稳当。 听得他说到净涪本尊,佛身的目光一时越过心魔身,落在他们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 心魔身见得佛身的目光挪移,心跳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他面上笑容仍旧缓和友好,只可惜,到底是多了一点僵硬。 心魔身缓慢地,缓慢地转了目光,也看向他们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没有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找到净涪本尊的心魔身,几乎是当即就松了一口气。 佛身你...... 待他回转目光,对上的便是佛身含着一点笑意的眼睛。 还没等他做些什么,佛身便又道,虽则本尊他这会儿确实是没有出来见我等,但倘若你执意为之的话,心魔身,我是不介意请来本尊的。 我相信本尊他不会怪我的,你说是不是? 心魔身沉默半响,终于是对佛身道,你赢了。 -- 第1920页 佛身缓慢摇头,不,赢的是你才对。 说吧,他道,将叹息隐去,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这一次,佛身将范围又给缩减了。 也是,只看心魔身方才那反应,他也不可能真的敢随意挑衅净涪本尊。而撇去了净涪本尊,心魔身先前那番作态想要谋算的,除了他以外,还能再有什么人? 心魔身笑了起来,其实我也没有别的想法。 佛身没有说话,只默默地看定了他。 心魔身话锋很快一转,但你看,现如今我手上的事情,是真的不少。 体悟这天地晋升劫数对于玄光界天地本身以及诸多玄光界天地生灵的影;捕捉天地晋升劫数的种种道痕;梳理人族族群的文化、思想与社会生存体系;观测人族族群的文化、思想与社会生存体系种种智慧凝聚物是怎样随着劫数一道而变化发展的......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哪怕是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事情,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够了结的。而除了花费去大量的时间观察以外,我还需要花费相当庞大的心力。 听到这里,佛身心里已经知道心魔身到底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看见心魔身冲他笑了笑,道,反正近来一段时间,佛身你也很是清闲,不若你就来帮我搭把手,如何? 有你的帮助,我应是能够轻松许多才是。 顿了一顿,心魔身更是道,毕竟也是净涪,佛身,我相信你的能力。 佛身定定看住心魔身,见他神色不动,连眸光都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不, 佛身也冲心魔身露出了一个友好信任的笑容,就我看来,心魔身你还不够忙。 不然,也不会生出这般借此机会来谋算他的心思! 别以为他不知道,心魔身这家伙说是让他帮忙,根本就是打着让他的劫数一道渐渐浸染他的道途的主意。 只要他的道途被心魔身的劫数一道浸染,心魔身再想要削弱佛身、增益自身,就不是什么难事。 哪怕心魔身的劫数一道不过是浸染去他的道途一星半点,对于心魔身来说,都是胜利。 自然,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是失败。 你真就这么有信心,能让你的劫数一道,浸染我的智慧一道?佛身到底是有些好奇的,所以他便问了心魔身。 心魔身低叹了一声,隐隐透着点惋惜。 不过佛身既然已经明了其中的关键,也就意味着他先前那点顺水推舟谋算的失败。 这一点信心,我还是有的。心魔身将身体放松,很是随意地应答了一声。 劫数一道,其实是变化一道。心魔身与佛身解释道,天、地、人之中,不论是哪一点发生了变化,都有可能演变成劫数。 变数越积越多,对于生灵乃至天地本身来说,其所形成的劫数也就越庞大,越恐怖。 而佛身你的智慧一道,心魔身笑了笑,在我看来,却不过就是生灵梳理变数、应对劫数以保得自身安稳的种种应对集合而已。 此间种种,变数是一切之基础,劫数是变数汇聚,而智慧一道,也都体现在应对变数与劫数的过程中。 以劫数一道浸染智慧一道......他抬眼看向佛身,可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困难。 佛身沉默着,心神间却是电闪雷鸣。 一个个念头、灵光快速地在他心头迸现,隐隐间,让他窥见一个无尽瑰丽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那早先时候还是空荡荡的三分之一界域中,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却正是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静默看着那边厢相对而立的心魔身和佛身,悄然笑了起来。 佛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半垂了眼睑,仿佛神游。 心魔身见得佛身这般状态,面皮抽动一瞬,居然也不知是在笑还是在憋闷。 本尊。心魔身忽然唤道。 他也转了身,将目光从佛身那边挪开,转回到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明明净涪本尊就站定在那片识海世界界域里,心魔身也已经转了目光过来,可他的眼里心里,却偏就是捕捉不到一点净涪本尊的痕迹。 饶是原本很有些笃定的心魔身,面对着他眼中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也不由得静默了。 本尊......心魔身又唤了一声。 也不见净涪本尊如何动作,心魔身眼里心里便映照出了他的身影。 心魔身很有些惊疑不定,一时居然都没能按照他先前拟定好的计划说下去,只能直愣愣地看着那仿佛是在顷刻间出现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抬眼看他。 心魔身方才回过神来,本尊,我以为,人族族群的文明、思想和社会生存体系这些事情,可以另外托付他人......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 心魔身一面仔细观察着净涪本尊面上的表情,一面继续往下说道,而那个人选,我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往无执童子的来处寻摸。 -- 第1921页 婆娑世界。净涪本尊道,目光不见任何波动,佛身怎么说? 佛身,心魔身顿了一顿,才道,佛身认为,婆娑世界过于神秘,我等修为尚且不够,贸贸然接触婆娑世界......不好。 净涪本尊凝望着心魔身,等待着他的解释。 我自然也知道婆娑世界那边的危险。心魔身极其诚恳,莫说婆娑世界,这诸天寰宇之中......不,就是这玄光界天地里,我等也不过是把握住一分脉络,勉强有把握护持住自身。 这般弱小的我们,确实不够资格触碰到更多。 心魔身道,可是除却那婆娑世界,就现如今诸天寰宇中的无数人族族人,真的能找到能担起此等重任的人? 净涪本尊默然无声,仿佛是在思考判断,又仿佛是要再听一听心魔身的说法。 心魔身细看得一阵,也没能在净涪本尊面上看出些什么。 他暗自叹了一声,只能往下继续。 能破开儒家思想桎梏的,须得有莫大的智慧;能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在经历种种磨练中站到高处,却仍然庇护族群,引领族群族人自强、自立,奋斗不息的,须得有至为坚韧的心性;能在身居高位、手握强大力量的同时,还能平等对待寻常族人,克制住倚仗自身种种优势欺压、威逼族人欲`望的,须得有莫大的慈悲...... 心魔身苦笑,同时具备此等种种条件的人物,我自问也是走过几个世界的人,却一个都没见到。 若只是我自己,心魔身道,便也罢了,可净涪本尊你看,儒家孔圣将劝学尺给了我,人皇轩辕也送出了轩辕剑的道器化身...... 心魔身言语间的情绪渐渐淡去,很有几分漠然。 所以本尊你看,这分明就是诸天寰宇中,不能养出那等人物的缘故啊! 既然诸天寰宇中养不出这样的人物,他道,我等自然得往诸天寰宇之外找。 而以我等如今浅薄的眼界,除了诸天寰宇之外,我等也就只知道一个婆娑世界、一个彼方寰宇。 彼方寰宇与诸天寰宇乃是处于敌对状态,必是哪里哪里都不合适的。所以...... 也就只剩下婆娑世界了。 心魔身抬眼,直直望入净涪本尊的眼底,也就只有婆娑世界,能找到真正合适的人了。 净涪本尊平静听他将话说完,然后迎着心魔身带着隐隐期许的目光摇头。 他道,心魔身,你太狂妄了。 心魔身愣怔了一瞬,怎么都没想到,净涪本尊会先给他一个这样的评价。 还没等他开口,另一边厢的净涪佛身却已经抬起眼睑。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转眼看过去,正正巧看见净涪佛身眼底快速沉落隐去的铂金色佛光。 哪怕心魔身此刻心绪还很有些混乱,细看之下,也不禁露出了个笑容来。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也是合掌躬身,与心魔身拜了一礼。 多谢。 佛身这一礼以及这一声道谢,可全都是发自内心,没有一点虚假,更没有一点别扭。 尽管心魔身本意其实不是要点破他,可是心魔身今日里的这一番作为,却是真真正正促成了这个结果。佛身认为自己很应该谢一谢他。 心魔身面上笑意加深,既然佛身你觉得应该向我道谢,那只是做到现下这种程度,未免就有些虚飘。 佛身和净涪本尊都转了目光过来静静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却一点都不以为意。 又或者说,他需要在佛身这里,补回一点他在净涪本尊面前吃了亏。 佛身虽不太明白先前那一点时间里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到底也是净涪,在将目光从心魔身和净涪本尊之间转过几回以后,他就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暗自叹了一口气,佛身点头,那心魔身你的意思是...... 心魔身大大地露出一个笑容,很不客气。 我要你方才的那点体悟。顿了一顿,他看向佛身和净涪本尊,半是解释地道,智慧,应是生灵在认知天地万象之后为自身生存与修行做出来种种判断以及取舍。在我看来,它们也应该是人道变数的一种。 得佛身的修行体悟,我劫数一道上的修行将能省去不少工夫。 净涪本尊脸色不动,只将目光从心魔身那边厢重又转落到佛身这里。 他的意思很明显,这件事情,到底是佛身他来拿主意。 佛身思量少顷,直接点头,可以。 话音落下时候,佛身他也伸出手,在眉心印堂之处虚虚一点。 待到佛身将手放下时候,一朵三品金莲虚虚浮在他手掌上。 佛身再看得这朵三品金莲一眼,顺手将它往心魔身的方向推送过去。 心魔身随意一伸手,也就将那朵三品金莲摘了下来。 看着手中的金莲,心魔身又抬眼,看向佛身,所以,佛身你这是怕了? 面对两个净涪,佛身也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心魔身问,他也就点头回答,嗯,确实是怕了。 -- 第1922页 怕他的智慧一道,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心魔身的劫数一道给浸染了。 心魔身低头,仔细查看着手里的三品金莲,半是慨叹也半是意味深长地道,其实你应该更胆大一点的,毕竟,本尊不是就在旁边看着呢么? 佛身的目光顿了一顿,抬眼看向净涪本尊。 如果说先前时候,他还只是从净涪本尊与心魔身之间那隐隐透着古怪的氛围中捕捉到什么的话,那么这会儿,便就差不多是心魔身这个当事人直接与他分说个清楚明白了。 净涪本尊迎着佛身的目光,面色仍是不动。 你在怀疑什么?净涪本尊问,你自己,还是你的道? 佛身听得净涪本尊的这问题,顿了一顿,才回答净涪本尊道,都不是。 我很清楚,佛身说,我的智慧一道所以在如今面对心魔身的劫数一道时候略略处于下风,除了智慧一道确实与劫数一道有些关联以外,还因为我与心魔身的修行方向在早先时候是不同的。 我的修行,就前期来说,因着佛门修学阶梯的问题,是先要将自己的道种深深、深深扎根下去的。 不论是十信、十住还是十行,其实都是这样的修行。 也是到得现下,我所扎根下去的道种才真正向着四下生长蔓延。 十回向,就是这样壮大他道种的时期。 我在十回向的修行,虽是以我为主导,将种种修行回向于众生、法界与真如,但实际上却也是我在自主从众生、法界与真如中,汲取到合适成长营养的时期。 说到这里,佛身看向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金莲的心魔身。 而心魔身的劫数一道修行则不同。佛身说道,他是先明悟了劫数一道成形的根本原因,然后才循着这其中的脉络,更深入更细致地去窥见劫数一道的种种变化,进而真正将劫数一道握在手里。 心魔身抬起目光,冲着佛身笑了笑。 心魔身劫数一道的修行,就是他先找到了一匹能够遮蔽天日、隔绝种种影响的锦缎,他现在已经将锦缎完全打开,只待他弄清楚这些锦缎到底是怎么做到遮蔽天日、隔绝种种影响...... 佛身将目光从心魔身上挪向净涪本尊,修行方向的不同,导致了我与他如今的差别,但这并不就代表着我真败给了他。 净涪本尊细看着佛身眉眼间的神色,缓慢点头。 既然佛身这里没有任何问题,那么...... 净涪本尊转了目光去,迎上心魔身的视线。 至于心魔身先前还在把玩着的那朵三品金莲,此刻却是不见了踪影。 显然,它被心魔身收起来了。 而这会儿的心魔身,面上或许噙着笑容,可眼底却异常的认真坚持。 他虽不说话,却也在询问着他。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果真就与心魔身继续道,不独独是婆娑世界中,能有那般的人物,在我诸天寰宇中,也应该能寻找到。 心魔身面上的笑意顿了顿,眉心处隆起一点阴影。 什么叫......在我诸天寰宇中,也应该能够找到?他问道。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又看看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更认真地听着。 原来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先前所说起的,是这一件事。现在看来...... 净涪本尊是否决了心魔身的想法? 净涪本尊没有在意一旁佛身的目光,他回答心魔身道,生命,是天地的奇迹。盘古祖神散去自己的道体,于天地中孕育生灵,为的就是生命演化中出现在无穷可能。 不说佛身,便是心魔身都若有所思。 两个净涪即便是还在思量着净涪本尊这会儿正说着的大事上,也到底是忍不住,分出了些许心思仔细打量着净涪本尊。 而,越是打量净涪本尊,两个净涪就越是心惊。 本尊他...... 净涪本尊忽然迎着心魔身、佛身这两个净涪的目光笑了笑,与他们道,你等放心,我还远没到那种程度,更不敢随意去触碰...... 那般危险的东西。 心魔身和佛身听得俱各怔愣,一时面面相觑。 沉默片刻,到底还是心魔身率先将话题转了回来,那本尊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净涪本尊道,只是有一个猜测而已。 猜测?心魔身心中隐隐一动,似乎是抓住了什么,可又总抓不住那一线灵光,生生让它从指尖间滑落出去。 嗯,净涪本尊看向了佛身,猜测。 心魔身的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可沐浴在两个净涪的目光里,佛身的感觉却着实不太好。 他一时间,居然也与先前的心魔身生出了一般的感觉。只是比起先前的心魔身来,这会儿的佛身种种思绪还要更为跳跃一些。 净涪本尊也只看了他一眼,视线便径直越过了他,看见他另一具化身所在的玉石空间中,看见那玉石空间里与他呈现出一种井水不犯河水姿态的紫薇帝星。 佛身和心魔身几乎是关注着净涪本尊的每一点动静,尤其是此刻,更是丁点痕迹都不曾放过。 -- 第1923页 于是,他们也看见了那颗灼灼堂皇的帝星。 紫薇帝星?佛身问道,面色很有几分古怪。 而与他比起来,心魔身却又多了几分趣味。 他似乎是...... 已经想明白了些什么。 既然用儒家学说将人族族群思想囚锁起来的,是人族的王者,那么,能率领人族族人打破这层禁锢的,也必得是另一个人族的王者。 或者说,必得是人族族群的帝者。 佛身和心魔身听着净涪本尊的说法,眸光各有起伏,显然是都在细细梳理着什么。 这是因果,净涪本尊道,也是必然。 倘若不能带领人族族群打破思想上的禁锢、帮助人族再开新天,那人纵然能够聚拢人心,得人族族人拱护,登临帝位,也并不是真正的人族帝者,只是如这诸天寰宇中绝大多数人族国度里的寻常王者而已。 即便有皇、帝之名,仍然只是王。 相反,既然那人能带领人族族群打破思想上的禁锢、引领人族自强自立...... 携此莫大功绩,再是一个没有任何名号的族人,他也必定是人族族群的帝者,是君王。 而,既然是万众所归的人族帝者,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有帝星职责的紫薇? 在净涪本尊之后,迎着佛身更为奇异的目光,心魔身也开口了。 传闻之中,执掌紫薇帝星的乃是当初上古洪荒时代的周国王子...... 第539章 佛身皱着眉头,来与心魔身争辩,可是执掌紫薇帝星的,是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传闻这一位,乃是斗姆元君诞下的九星九子之一,还是长子!怎么又会是...... 说到这里时候,都不必心魔身多说些什么,佛身自个儿就停住了话头,脸色很有些古怪。 心魔身细看得佛身一眼,笑了起来,看来,你也是猜到了啊。 心魔身一时将目光从佛身身上转过,看着那颗紫薇帝星,慢悠悠地道,此中因果与是非,我等后辈,地位、境界不够,又如何能看破岁月长河之中遮挡的迷雾,清楚窥见真相呢? 心魔身说着,还摇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佛身再不理会心魔身,只看向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 本尊,你方才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全不受心魔身的影响,佛身问道。 心魔身也悄然收了种种夸张的作态,抬眼看过来。 净涪本尊的目光仍自落在那颗紫薇帝星上,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诸天寰宇中人族族群的问题那般明显,能看见、想解决的自然不会只有火云洞天里的那些人族贤者。 佛身认真地想了想,赞同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人族的三皇五帝以及各家先贤自进入火云洞天后便再不能轻易离开,行动处处备受限制,否则人族族群的问题总不至于被拖延到现在这般棘手的状况。 心魔身似乎是已经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随之也落在那颗紫薇帝星上。 本尊你的意思是说,他道,这位或有旁的来历但仍旧承认自身人族身份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其实也在一直做准备? 佛身听得心魔身的话,都不等净涪本尊回应,便即下意识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来。 然而,心魔身却不似佛身那般乐观,可是,为什么呢? 他问,莫不是,本尊你也相信这位中天北极紫薇大帝想要为他们那一脉赎罪吧? 心魔身嗤笑一声,任是我都承认自家手段百无禁忌了,但我还真没想到,原来我在某些人面前,还算是好的? 佛身重重皱眉,低低喝道,心魔身! 心魔身看了他一眼,面色不动。然而,他手却是虚虚抬起,仿佛捧起了一部书典。 他手上也确实不是什么都没有。 一部厚重的书典端端正正地被他捧在手上。 这部书典却不是旁的,而正是《人族演史》。 自然,如今出现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手上的这部《人族演史》,并不是净涪心魔身从那两个儒家修士手里得来的那部。 倒不是因为净涪心魔身怀疑那部《人族演史》里藏了什么暗手,而是因为那部《人族演史》太过厚沉...... 非是字面意义上的厚沉,而是精神意义上的厚沉。 那部《人族演史》,净涪心魔身越是翻看着,就越是被人族先辈的精神所感染。 每每翻看过那部《人族演史》,净涪心魔身也必得花费一点时间恢复心情,扫去神魂之间的种种激荡情绪,方才能够继续去做其他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净涪心魔身怎么敢将那部《人族演史》收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那部《人族演史》如今还在净涪心魔身化身手边放着呢。 至于如今出现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这一部《人族演史》,那不过就是净涪心魔身翻阅著本后在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凝聚出来的记忆本而已。 佛身看看心魔身,又看看他手上捧着的那部略有些虚幻感觉的《人族演史》,一时有些没想明白。 于是,佛身面上就带出了几分疑惑。 心魔身你这是? -- 第1924页 心魔身将他手里的那部《人族演史》向佛身举了举,便即翻开书页,找到某一个小节。 佛身凝神看过去,却见那一小节内容中,记叙的并不是其他事情,而恰恰正是当年周武王祭天、自称天子的那一幕。 佛身沉默了一瞬。 心魔身道,昔年封神量劫时候登临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帝位的周国王族伯邑考,当年乃是早夭,去世时更还是一介凡俗,未有任何修为在身。 据传,心魔身的眸光有些淡,周国王族伯邑考能够得此远古天庭六御之位,便是因为周国王族将人族给囫囵卖了的缘故...... 而周国王族所以要让伯邑考得此远古天庭六御之位,则是为了让周国一直得享人族气运。即便周国王族渐渐势颓,不能再掌理人族王位,但有伯邑考这位执掌紫薇帝星的天庭六御在,那么不论人族族群的帝位如何更替,伯邑考以及姬周一族,就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一份人族气运供养。 心魔身面上嘲讽之意浮起。 无功无德却久占名位......他道,姬周一脉与人族族群的因果已经捆成了死结。 佛身并不怀疑心魔身的说法,毕竟,心魔身他修的劫数一道,对这些因果劫缘,比他都要来得敏感。 人族族群虽每个元会都有数量庞大的大修士出世,更总会有大修士证得大罗果位,跳出命运长河之中,享永恒逍遥,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人族已成死水,陷入了循环往复的怪圈之中挣脱不得。 人族族群已是这般的情况,姬周那一脉,又能有什么样的好下场? 作为姬周一脉与人族族群连接枢纽的那一个,不论这位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他也同样落入这个泥淖中。 想要解脱,想要退出去......心魔身轻哼一声,那他们就须得解决人族族群如今面临的种种问题,拿出足够的功绩来脱身。否则? 他们压根儿就是在做梦。心魔身最后道。 佛身回转目光,看向玉石空间中的那颗紫薇帝星。 他定睛看得片刻,忽然问道,真就是只有这样一个原因?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扭过头来看向佛身。 佛身的目光仍然看着紫薇帝星,隐隐有些悠远。 伯邑考能以凡俗之身登临中天北极紫薇大帝这个远古天庭六御之位,真的就只是因为姬周一脉将整个人族卖给远古天庭?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问道,佛身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佛身回答心魔身道,难道不是因为中天北极紫薇大帝这个远古天庭六御尊位,根本就只有凡人才能登极? 心魔身深深看向佛身。 佛身却没有避让,仍旧笔直地看着心魔身,遍数人族族群无数个国朝的首领,不论是帝者,还是皇者,不论他们转生人族以前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来历,到得他们死去,一生盖棺定论,这些帝王,也仍旧都是凡俗之身,始终未能蜕凡入圣? 这回,倒是心魔身率先将目光瞥去,或许吧。 佛身笑了笑,但当他再看到那一颗紫薇帝星时候,他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 略静默得一瞬,佛身看向了净涪本尊。 心魔身也顺着佛身的视线将目光转了过去。 本尊,你早先说我狂妄,又说如今人族族群里的问题,它必不会一直袖手旁观,那你的意思岂不就是...... 心魔身顿了一顿,才继续问道,这位紫薇帝君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寻找能够破开如今人族族群问题的人物? 佛身也在心魔身之后问道,可是这么漫长的岁月看下来,人族族群的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更准确的说,是连个苗头都没有。 这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心魔身听得,无声往佛身的方向瞥过一个目光。 佛身却不理会心魔身的想法,他只继续道,是了,远古天庭如今正在彼方寰宇那边,已是离开了诸天寰宇这一片地界很久了,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作为远古天庭六御之一,必也是在彼方寰宇那边的。 那边的彼方寰宇听着就很是难缠,中天北极紫薇大帝须得应付彼方寰宇的神`祗,分`身乏术又兼鞭长莫及,这边的事情被耽搁,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的是你,我可不能理解...... 心魔身似是想要这般与佛身说的,但他看了看那颗紫薇帝星,到底是闭嘴了。 执掌紫薇帝星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是群星之主,净涪的好友杨元觉如今也是星辰一脉的修士,还是传承的斗姆元君一脉,从这方面来算,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与净涪三身其实也是有些牵扯的。 而就算不看杨元觉的情面,只从诸天寰宇修士来分说,这位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也是率领远古天庭诸位星神在外间征伐的人物,他有功于诸天寰宇...... 看在这一点上,心魔身还是能够偶尔控制一下自己对这位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恶意的。 佛身明白心魔身的想法,偏头对他笑了笑。 心魔身别开眼睛去,只看定净涪本尊。 -- 第1925页 本尊,你说我狂妄,非就认定唯独婆娑世界能养出可以破开诸天寰宇人族族群困境的人物...... 你认为诸天寰宇里,其实也能有这样的人物;你又觉得,这位执掌紫薇帝星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其实是有办法在苍茫诸天寰宇的无量人族族人中,将那个人族英豪找出来;你更觉得,如果是这件事情的话,紫薇大帝必定会愿意出手帮忙。 可你想过没有? 心魔身微吸一口气,对净涪本尊道,火云洞天的诸位人族先贤,是否会相信这位远古天庭的六御。 不说净涪本尊,就连旁边上的佛身,都不由得沉默了一瞬。 相信么? 真要是相信的话,为什么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会落到他手里呢? 心魔身目光看过沉默的另外两个净涪,道,而我等,又真的能够相信这位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么? 心魔身话音落下以后,净涪这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安静了很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净涪本尊道,是准备绕过这一位司职帝命的天庭六御? 这一回,却就轮到心魔身沉默了。 绕过去? 真绕得过去么? 心魔身低低叹了一声,那接下来...... 不能。 心魔身暗自回答他自己。 他没有能够绕过这位中天北极紫薇大帝的能耐。 净涪本尊的目光从心魔身那边落向玉石空间中的紫薇帝星。 开诚布公地与他谈一谈。净涪本尊道。 心魔身沉默得一瞬,又问道,那这件事,是要由我们之中的谁来?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无言地微微收敛了一点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在这个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这样的动作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也不对,它还是有些作用的。 它起码明白地向另外两个净涪表明了佛身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 心魔身对佛身露出一个笑容,然后又是看定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佛身和心魔身两个净涪,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计较,直接就点头,那便你来吧。但是...... 他再一次提醒道,且得注意分寸。 心魔身神色微微收敛,认真地对净涪本尊道,本尊你且放心。 净涪本尊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要隐去身形。 等等,本尊,你等一等......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的却是神色异常严肃凝重的佛身。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心念一转,也便猜到了佛身接下来即将要说的话,到底是些什么。 他暗自叹了一声,将一点惋惜消去。 本尊。佛身不理会心魔身的那点小心思,他只看定了净涪本尊,深深望入他的眼底,仿佛要看见净涪本尊那最真切的本我,众生是盘古,众生又不是盘古,可对? 净涪本尊凝望着佛身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自然。他道,众生根本何以称本我,乃因我实为众生个体所以区别于族群乃至是万灵众生的缘故。 佛身松开眉关,合掌笑开,善。 净涪本尊再各自看过心魔身与佛身,身影真正地淡去了。 心魔身目送着净涪本尊的身影消失,才回过头来细看佛身。 虽则心魔身的眼神很有些怪异,佛身的好心情仍然不受影响。 他更是坦然迎着心魔身的目光点点头,问道,心魔身,你不是说要接下这件事情来的么?既然如此,那你就得趁着这个空闲时间,尽快忙活这件事情了,否则等事情多起来,你未必能够抽得出时间来。 想也该知道了,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里,心魔身都是要忙起来的。 毕竟佛身这里可还有超过万数的拜帖呢。 等到佛身将这些拜帖梳理清楚,心魔身不就得开始做事了么? 留给心魔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心魔身没甚好气地别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 只这么一句话将佛身敷衍过去以后,心魔身就先问佛身道,玉石空间里的那一具化身,暂时交给我,我需要过去一趟。 这是正事,佛身没有理由拒绝。而且,佛身也不想拒绝。 他点了点头,果真就看见玉石空间里的净涪化身睁开眼睛,仔细打量着那颗紫薇帝星。 佛身还待细看,却见心魔身的目光陡然转落到他的身上来。 在视线停在他身上以前,佛身分明还看见心魔身那带着莫名意味的目光在他身边的拜帖出顿了顿。 那意思...... 佛身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佛身再看得心魔身一眼,却也果真收回大半心力,继续梳理着这些拜帖里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将它们整理过记录在玉简之中。 却说玉石空间里的净涪心魔身,仔细观察过那颗紫薇帝星以后,他合掌躬身,与紫薇帝星拜得一礼,开口道,小僧景浩界天地净涪,见过紫薇大帝。 紫薇帝星无言地悬挂在玉石空间的天穹里,仿佛点缀的死物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 第1926页 净涪心魔身也不在意,他站直身体,就默然在玉石空间中站定等候。 过不得多时,一道清朗威严的声音忽然在这寂静的空间中响起。 怠慢净涪和尚,孤失礼了。那个声音先与净涪心魔身表达了他的歉意,然后又对净涪心魔身说道,虽然早先时候就从小师弟那里听说过净涪和尚的名号,但孤却是不曾想过见到净涪和尚时候,会是在今日这个时候,这可真是...... 他笑了起来,显见的透着点窘迫。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示意那位只传声而不见面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不必介意。 帝君如今征战在外,必是多有不便之处,小僧不过让出少许地界,略等一等,又有何妨? 紫薇大帝再开口时候,仿佛就轻松了些。 多谢净涪法师体谅。他郑重与净涪心魔身道,还请净涪法师放心,此番孤承法师照应,日后必有重报。 净涪心魔身摇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却是直接与紫薇大帝道,今日小僧叨扰帝君,非为其他,只为我人族族群,还请帝君能够不吝赐教。 紫薇大帝仿佛沉默了少顷。 是什么事情?他问,声音较之先前,却又是稍微低沉了一些,显出十分的郑重。 净涪心魔身快速眨了眨眼睛。 小僧得我人族诸位先贤厚爱,送来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 紫薇大帝没有插话,就继续听着。 净涪心魔身心里又更有了点计较。 我人族诸位先贤所以将此等重宝托付于我,非为其他,只为我人族族群的世代兴盛...... 他将此间的来龙去脉简单地与这位紫薇大帝说道了一遍,然后才问道,然而如今我人族族群的问题着实复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情。 而小僧我......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苦笑了一声,才继续道,小僧我虽然心念有定,引得我人族诸位先贤垂顾,但事实上,小僧的修行道路却与此事很有些差别。 若不是逼不得已,小僧不想更易自己的道途。 他抬头,看定玉石空间中的那颗闪耀帝星,小僧想在我人族族人中,寻找到真正合适的人,将这件事托付出去...... 到得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完,沉默等待紫薇大帝反应的时候,那边也是沉默了许久。 你看过《人族演史》,到得紫薇大帝的声音再次传来的时候,他却是询问了净涪心魔身一个问题,你真的相信我? 伴随着这声音落下,一直都算是安静的紫薇帝星星光大盛,灼灼紫光洒落,封镇了整一片玉石空间。 而作为玉石空间中除却紫薇帝星以外的唯一一个活人,净涪心魔身承受的压力是恐怖的。 他的面前,仿佛站了无数个威严雄绝的帝王。 这些帝王一个个俱是承领天命、号令万民的人物,此刻他们站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目光看定净涪心魔身,其威之重,其势之盛,简直叫人窒息。 净涪心魔身仿佛直面了诸天寰宇里所有的人族。 然而,即便是面对着数之不清的人族族人那仿佛在叩问什么一样的目光,净涪心魔身仍旧坚持了下来。 他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目光一动不动地望入那仿佛在无尽人海之中、又仿佛始终高悬在人海之上的紫薇帝星。 帝君终究也是人族。净涪心魔身缓慢地说道。 紫薇大帝笑了一声。 只那笑声即便是落在净涪心魔身耳边,却让他品出了许多嗤笑的意味。 也不知是这位紫薇大帝真的在嘲讽什么,还是只因为净涪心魔身就这般想才让他这么觉得。 净涪心魔身沉默一阵,又道,便是不论帝君人族的身份,小僧也以为,但凡帝君还想往前走,也必得去做些什么。 紫薇大帝沉默了下来。 他目光从无尽遥远的距离处,落在这个正在晋升中的世界里,落在这个玉石空间之中,更看定站在他不远处的净涪心魔身。 很狡猾啊...... 紫薇大帝无言地想。 即便他们之间间隔着莫大的距离,有紫薇帝星在侧,紫薇大帝仍旧能够清楚地看见这会儿净涪心魔身的那一点小心思。 他说谎了吗? 没有。 这个净涪和尚说的都是真话。 他确实认为自己仍旧在意人族的身份,仍然认为自己想要在修行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 然而,他说的也不全然就是他的心里话。 这个净涪和尚相信他吗?似乎是相信的,又似乎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可信。 紫薇大帝想到了他那位其实也还没有真正见过面的小师弟。 这两个人......能说果然不愧是好友吗? 中天北极紫薇大帝收回目光,看过自己身上已经破损过不知多少回却总是被他修补过来的盔甲。 这套盔甲...... 是他尚且还是西伯侯大公子时候,父亲为他特意吩咐人打造出来的。 他执掌司职帝命的紫薇帝星;他乃天庭六御的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他更是......姬周一脉的嫡支公子。 他自然是人族。 -- 第1927页 你打算怎么做?紫薇大帝问道。 这个问题通过紫薇帝星,传递到玉石空间那边时候,紫薇大帝却是抬起目光,视线借着紫薇帝星,看见冥冥所在的命运长河。 循着他所窥见的联系,这位远古天庭六御帝君找到了高悬在命运长河上方的某一个时空纬度所在,与端坐在那个纬度里的清静智慧如来及劫主对上了目光。 眨了眨眼,紫薇大帝拱手作礼。 劫主拱手回礼,而清静智慧如来则是合掌低头。 但也只是这么简单地相互一礼,紫薇大帝便也就收回目光,等待那边厢净涪心魔身的回答。 净涪心魔身显然是仔细想过了的。这会儿紫薇大帝问起,他便也很是坦诚地将他的种种思量说道了出来。 我人族族群的问题,太过复杂也太过混乱,非是一朝一夕就能够轻易解决的。可是当我等开始仔细梳理族群之中的问题时候,也仍然须得小心诸天寰宇之中的外族...... 他们不是愿意轻易看着我等人族刮骨疗伤的人。 而除了这些异族以外......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 紫薇大帝却知道净涪心魔身接下来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即将正式回归诸天寰宇的远古天庭,也是需要警惕的。 紫薇大帝无声笑了笑。 这件事,孤能告诉你。紫薇大帝道,起码在五千年以内,天庭都还不能正式回归。 五千年...... 净涪心魔身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诸天寰宇的五千年时间? 紫薇大帝又是笑了笑,并不介意净涪心魔身的问题过于简单,直接点头,自然。 所谓的诸天寰宇的五千年时间,并不是指小千世界、中千世界和大千世界的五千年时间,而是超脱于各个世界之外的独立时间流速。 说来,当年无执童子将景浩界天地重塑的时间刻度,就是选定的诸天寰宇的时间刻度。 诸天寰宇的时间流速,乃是以远古洪荒天地时代的地仙界流速计算的。 哪怕比之大千世界的流速来,诸天寰宇的时间流速也还是要相对慢一点。 五千年的诸天寰宇时间...... 不少了。 净涪心魔身垂了垂眼睑,沉吟一阵,还是问紫薇大帝道,那我诸天寰宇接下来的那场量劫...... 紫薇大帝这回却是摇头了。 诸天寰宇的量劫到底什么时候爆发,孤也不知道。但既然劫气已经在酝酿在积攒,必然会有个爆发的时候,净涪和尚你且细看便是了。 净涪心魔身轻轻颌首。 即便在我人族族群完成刮骨疗伤以前,天庭便已正式回归诸天寰宇,紫薇大帝的声音再一次传了过来,我人族也已经有能力抗衡天庭了,不是吗? 净涪心魔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不点头也不摇头。 倒不是净涪心魔身不想回答非得这般糊弄,实在是...... 净涪心魔身他也没有答案啊。 人族族群的实力如今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抗衡从彼方寰宇中归来的远古天庭,相对来说还过于年轻的净涪心魔身他还真不知道。 紫薇大帝约莫也是猜到了,他笑了笑,轻易转开话题。 族群之外的种种问题,我人族中的强者应该是都能够镇压的。如今所需要处理的是族群内部的问题...... 净涪心魔身颌首,也道,我以为可以先挑选一个合适的天地,让合适的人先动手梳理。 在这样梳理的过程中,那人可以积攒自己的经验、实力和威望,为接下来梳理更大范围的族群而做好准备。 紫薇大帝理解了净涪心魔身的想法,你是想先让人找个地方试一试,等起了成效,才一步步向着族群各处扩散。而你如今选定的那个天地...... 他很肯定地道,是玄光界天地。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抬眼看定玉石空间上方的紫薇帝星,仿佛看见了紫薇帝星背后的紫薇大帝。 帝君以为如何? 紫薇大帝沉默少顷,却是笑了起来,净涪和尚思虑周详,便就这般定下吧。 哪里就是思虑周详,不过是抓住了壮丁而已。 仔细分说起来的话,其实景浩界天地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毕竟那个地方,基本算是净涪三身的主场。 在景浩界天地里,哪怕也会有太乙仙甚至是大罗仙行走游玩,那些太乙仙、大罗仙也不会太过干扰景浩界天地,很大程度上维系了景浩界天地的安定。 在景浩界天地里,净涪三身的意志也能很顺利地贯彻下去,基本不用担心什么问题。 至于说景浩界天地如今也只是一个小千世界,即便他们在景浩界天地里有所收获,也很难将这些经验推送到整个诸天寰宇之中的这个问题...... 只净涪三身在玄光界天地停留的这些年间,景浩界天地其实也已经快要完成本源的积攒,待到时机来临,它也就可以开始晋升中千世界了的。 不过净涪心魔身仔细斟酌过后,到底还是放弃了景浩界天地这个看似很合适的选择。 这其中,确实是有净涪心魔身的私心,但在另一方面上,也是因为确实不合适。 -- 第1928页 相比起诸天寰宇里的其他天地来说,景浩界天地还是太过平顺了。 他们即便是在景浩界天地那里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种种布置,甚至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们所收获的经验,也不会适合诸天寰宇的其他天地。 只单从玄光界天地这里其实就能看出来了,每一个可以向着大千世界晋升的世界,处处都可能被布置了后手,他们若是不曾事先寻摸个清楚,做好应对的准备,结果必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能毫无准备地直接一头扎进旁人的布局里去,能有什么好结果? 反观玄光界天地...... 此刻正在往大千世界晋升的玄光界天地,其实是同时处于中千世界与大千世界中状态中。 在这种特殊的状态下,倘若能从玄光界天地这里积攒下更多的经验,或许再将它们推之于诸天寰宇的其他世界里时候,就能省去许多麻烦。 再有,既然玄光界天地未来将要成立运朝,那么在所有布局玄光界天地的大罗仙和大罗之上人物里,必定是这位紫薇帝君占据了上风的。 这又跟净涪三身与景浩界天地那边的情况不同,景浩界天地里,净涪三身掌握着绝对的优势。而在这玄光界天地里,紫薇大帝仅仅只是占据上风而已,和绝对的优势还有相当一段距离。 若不然,这紫薇帝星也不必隐在玉石空间里,早就挂在玄光界天穹上了。 但即便紫薇帝星仅仅只是在玄光界天地的布局较量中占据上风,他也一定已经借着种种机会摸清了同样落子玄光界天的各方底细。 净涪三身相信这位将帝朝硬生生推成玄光界天地大势的人物。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再看得紫薇帝星一眼,问道,那这个人选...... 紫薇大帝顿了一顿,与净涪心魔身说道,玄光界天地未来帝朝之主其实尚未降生。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 这他也是能猜到的。 玄光界天地可还需要花费相当的时间去孕育天地生灵呢。 既然汇聚玄光界天地各种气数的天地生灵都还未曾出世,未来帝朝之主自然也没那么早降生。 帝朝之主的降生时机相当重要,倘若不合适,就很可能弄出什么岔子来,以至于功亏一篑,反而导致帝朝之主的位格旁落,最后被其他人摘取功果。 那现在...... 净涪心魔身是想再说些什么的,却叫那边厢的紫薇帝君打断了。 现在的话,紫薇帝君道,净涪法师你倘若有空,不妨仔细教导那些原本被定为为王前驱的各路人马。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面色很有些古怪,帝君你的意思是? 紫薇帝君应是点了点头,那些有资格参与争龙的人,都各有其出色之处,更具备着相当的气运。倘若他们能得净涪法师你仔细教导,孤相信他们的实力应该能有极大的提升。 至于那位真正的帝朝之主,紫薇帝君道,净涪法师你不必担心他。 第540章 净涪心魔身细想得一阵,便也就将这件事给放下了。 反正这位紫薇大帝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这个玄光界天地中做些什么,那他又何必操心那么多? 静等后续便是。 他点了点头,合掌与紫薇帝星一礼,如此,这玄光界天地未来帝朝之主的事情,就劳烦帝君了。 紫薇帝星星光闪耀一瞬,仿佛是那位帝君的还礼。 净涪法师放心。 从玉石空间中回转净涪佛身附近以后,静坐在蒲团上的心魔身若有所思。 还在梳理手中各种拜帖信息的净涪佛身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心魔身转眼看他,有事? 佛身的目光先是往身侧那些还未处理妥当的拜帖瞥过去。 虽他没有明白说道出来,但其中的意思却异常的明显。 最起码,心魔身是绝对不会误解了的。 心魔身顺着佛身的目光往那堆拜帖上看过一圈,回头就对佛身露出一个异常客气的笑。 原来佛身你偿还的时候是能打折扣的? 佛身顿了一顿,当即摇头,自然没有。 心魔身定睛看他一眼,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怀疑。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作态。 佛身懒得理会他,既然想要让心魔身帮着分担一二的想法被心魔身直接撅了回来,佛身也就不再坚持,他轻易换了一个方向。 你若是实在闲得发慌的话......佛身道,心魔身,你便去将蒙师的事情与那些生灵说道个明白吧。 听得佛身的这个提议,心魔身倒没有当即反对,他顿了一顿,却是询问佛身道,你真的决定了?这会儿就让他们去? 净涪佛身目光在手边那破万之数的拜帖上转过一圈,反问心魔身道,莫不是心魔身你还以为我们有足够充裕的时间? 他们再不将这件事落实下去,这些拜帖的主人也会催着他们的。趁着这些拜帖都还在处理的时候,先将自己想用的人手安置在位置上,稳稳占据住事情的关要之处,后续事情的发展就不会轻易脱离他们的掌控。 -- 第1929页 净涪心魔身自也很明白这中央的弯弯绕绕,他沉默地看过一遍佛身手里手边的拜帖,站起身来,走到供奉着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的案桌前。 他合掌躬身,与那劝学尺一礼。 还请至宝助我。 净涪心魔身站定的那一刻,一直都很是安定的劝学尺自发从案桌上跳起,悬在他的身前。 好孩子,好孩子,请你帮一帮他...... 仿佛有这样一句苍老却满带希冀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过。 净涪佛身的动作停了停,抬眼看过去时候,正正就与心魔身对视了一眼。 略停得一停,净涪心魔身又是合掌一礼,才伸手接下劝学尺,转身往外走。 直到心魔身的背影彻底远去,净涪佛身才收回目光,继续梳理手中拜帖的信息。 净涪心魔身才走出没多远,就被警惕守在外间的灵兔与老龟发现了。 见得净涪心魔身从中圈走出,灵兔和老龟正想要与他行礼,却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今日的净涪老师,怎地好像与往常时候的,不太一样? 然而,都还没等这灵兔、老龟确定些什么,净涪心魔身就已经走到他们的近前来了。 灵兔与老龟便也只能放下种种心思,端正与净涪心魔身行礼。 学生等见过老师。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却还是半步不停地继续往外间走。 边走,他边还吩咐道,通知出去了的人都回来吧,我有些事情要吩咐你们。 灵兔急急应了一声,果真就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盅来。 他拿着药杵在药盅上重重一捣,就有什么声音远远、远远地传了出去。 净涪心魔身一点也不奇怪。 若不是灵兔有这么一手,他也不能压过其他一路追随在净涪心魔身的所有生灵,占下这样重要的位置而无人能抢。 净涪心魔身来到了一处收拾出来的土台上,在土台中央处的蒲团上坐下。 他垂着眼,细细看着手中的劝学尺。 在净涪心魔身稳当坐定时候,灵兔与老龟也是各各端正了表情,恭敬与净涪心魔身一礼,便在他们自己惯常的位置坐了。 几乎是下一刻,就又有一群群的生灵从各处而来。 而尽管他们这些生灵从外间归来都很是匆忙,可到得这土台近前时候,却都会放轻动作。也唯有与净涪心魔身礼敬过后,这些生灵方才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可即便他们已经在他们自己惯常的位置处安坐,即便他们心中各有疑问猜测,即便身旁左右尽皆是相熟的同伴,这些生灵也始终坐得安稳,动静之间各有规仪,不见丁点错乱。 当然,这些各各在土台下方坐定的生灵之中,也还是有些新来不久的生灵动作生疏忙乱,急切之间不免就弄出了些噪杂的声响。 只即便如此,也没有任何已经坐稳坐正的生灵回头用别样的眼神看他们。 这样端正严肃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的同时,居然也觉出了一些放松。 待到下方的动静渐渐消弥,净涪心魔身才抬起目光,看向土台下方的一众生灵们。 这些生灵族群各异,数目也很是庞大,若是玄光界天地里的寻常时候瞧见了,不免就给人些杂乱的感觉。 可这会儿,净涪心魔身坐在土台上方,垂落目光一眼看遍,最先注意到的却是这些生灵上方所汇聚的严谨规序之气。 净涪心魔身无声点头,目光却在这一众族群不一的生灵中,看见那个才刚刚背负着荆条在他这里离开的儒家金仙。 那位儒家金仙也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他拱手低头,却是端正而恭谨地与净涪心魔身无声行了一礼。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过一眼,到底是颌首点头,与那儒家金仙还了一礼。 直到这个时候,那儒家金仙周家瑄方才悄然吐出那口一直闷在心头的浊气。 虽然说方才时候他和老师就已经提过这件事了,但那会儿这位净涪和尚却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总让他提心吊胆。 不过现在却是不一样了,现在他在净涪和尚那里过了明路,接下来再做些什么,都会便宜不少。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从那周家瑄身上别开,打量着其他的人族生灵。 人族的灵智确实远胜于寻常的生灵。尤其是那些不过刚刚生出灵智、蜕凡入道的生灵,在人族面前却还是过于稚嫩。 所以即便最开始时候,因着净涪三身那临时道场着实过于偏僻的缘故,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侧的生灵里就没有一个人族,后来随着净涪心魔身行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路线越来越长,这些生灵中的人族数量也在呈现爆发式的增长。 到得现如今,跟随在净涪心魔身的这些人族已经占据了总生灵数目的三分之一。 可以想象的是,随着净涪心魔身继续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他身边的人族数量增长还会以同样的速度甚至是更惊人地拔升。 说来,若不是净涪心魔身在这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里的影响力不断抬高,周家瑄这一对儒家师徒,也不会这么按捺不住地找上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垂了垂眼睑,放任这等琐碎想法在心头掠闪浮动,他只认真看过下方端坐等待的一众生灵,开口道,自玄光界天地开始晋升到今日,已是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你们中的一少部分,也已经跟在我身边一年半的时间...... -- 第1930页 下首的灵兔、老龟以及某些坐在最前方的生灵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 这说的就是他们。 他们就是有这等资历! 净涪心魔身目光扫过,似乎也带上了一点笑意。 这过去的一年半时间,虽我每一日都有与你等宣讲修行知识,但你等也都知道,我所宣讲的这些修行知识,不过是些常识,与世情人事也罢,修行斗法也罢,却是始终不曾深入。 为此,有更多更多的生灵在确定自己的收获后,便与我辞行了。 有许多生灵仍旧安坐,神色不动,尤为坦然。 净涪心魔身在这一部分生灵里看见了太多熟悉的人。 他们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始终没有生出离去想法的生灵。 或者说曾经也是有过,但也被他们自己给扫去了。 还有一部分眼神隐着游移和慌乱,似乎很有些忐忑。 这一部分生灵都是净涪心魔身不太熟悉的,应该是近段时间才加入这个队伍的,尚未能坚定自己的心念。 而此刻,这一部分才刚刚加入队伍的生灵正小心又谨慎地观察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 他们,似乎是在猜测净涪心魔身是不是有心要改一改随行的规矩了...... 一眼看见过这些生灵的心思,净涪心魔身笑了笑。 不不必等净涪心魔身再开口,那一部心中忐忑的生灵便不自觉地安定了下来,更耐心也更平和地等待着。 周家瑄就在这一部分生灵中间坐着,又已是金仙大修,如何不能察觉到这些生灵的种种心绪变化? 果真不愧是得我儒家至宝劝学尺的人物。 不过是一言一语间,便轻易安抚住人心,都不必动用任何神通和手段的。 着实是厉害。 他和老师......输得不冤。 已然追逐着自己的道路往天地各方寻找机缘的那些生灵,净涪心魔身道,行止动作全凭己心,他们离去,我很是欢喜。而尔等信赖我,愿意一直追随着我行走的脚步,帮助我观测天地变化,总理诸般发展,我同样欢喜...... 且满怀感激。 净涪心魔身说到这里,将手中拿定的劝学尺放到一侧,站起身来合掌与下方生灵拜得一礼。 净涪心魔身拜礼道谢,下方簇拥着的一众生灵岂能继续安坐? 几乎是下意识地,这些生灵们就想要站起身来跳到旁边去避让。 然而,也是到得这些生灵想要动作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禁锢在他们周身的那股柔和力量。 那力量不伤人,不压人,只让他们在自己的位置安坐而已...... 净涪老师,我等......受不得老师的礼啊。 相比起其他寻常生灵的激动焦急,周家瑄那个儒家金仙却更要多了几分惊惶。 若先前周家瑄认输,是服的净涪心魔身的人格魅力,那么现在净涪心魔身的这一手,是真正让他见识到了净涪心魔身修行上的实力。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瞥了过来。 周家瑄却再不敢似早先时候的那般胆大,急急地低落视线,方才堪堪避过净涪心魔身的视线。 只即便如此,他仍然能够感觉到净涪心魔身停在他身上的目光。 明明已是金仙境界的儒家修士,周家瑄却觉得自己的额角正在沁出一点点细碎的汗珠。 净涪心魔身再看得周家瑄一眼,到底是将目光别开。 ......到得今日,我却也有一件事,须得托付于诸位。 还没缓过来的周家瑄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这一句话,仿佛是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无比急切地,想要听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得更清楚明白一点。 越早越好,越详细越好...... 然而,让周家瑄失望的是,也就是净涪心魔身这略一停顿的工夫,满满当当坐定的生灵之中,却有一个声音扬起。 我等得承净涪老师教导庇护,方能在最无知时候安然成长到现在。我等深受净涪老师大恩,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才能聊表一二心意。如今净涪老师有事,且只管吩咐我等便是,如何需要言说托付? 周家瑄循着声音看过去,却见那不是旁人,正是一只抱着药盅的灵兔。 不错。灵兔身边的老龟也点头道,但凡有事,净涪老师只管吩咐我等便是,我等必定竭尽全力,绝无懈怠! 周家瑄心头一颤,察觉到了什么,便也要有所动作。 只可惜,即便是周家瑄这样的金仙大修,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比之旁的生灵落后了半步。 就是,净涪老师只管吩咐,即便粉身碎骨,我等亦必不负净涪老师所托。 ......净涪老师只管吩咐,...... 群情激荡之下,那涌动的情绪直让周家瑄觉得疯狂。 可是在这种惊讶之下,周家瑄又隐隐觉得理所应当。 这般矛盾的感觉,连周家瑄都忍不住咋舌。 可这,却也是坐在一众生灵之中,仿佛被那种赤诚淹没了去的周家瑄的真切感受。 ......还请净涪法师吩咐。 没有几个生灵察觉到周家瑄那与众不同的称呼,因为所有生灵的心思都集中在土台上首的净涪心魔身身上,再难分出一点给旁人。 -- 第1931页 只周家瑄自己不自觉地将声音压了压。 待周家瑄回过神来注意到这一点细节的时候,他自己也很有些哭笑不得。 然则,这些通通不过是周家瑄心头流转徘徊的一点杂念,真正吸引他所有心神的,还是上首的净涪心魔身。 他仍旧在等待着净涪心魔身接下来的安排。 毕竟这一位,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站立在土台上的净涪心魔身目光一一扫过,望入的绝大部分都是闪耀着火热光芒的眼睛。 望着这样的眼睛,听着耳边别无旁念的声音,净涪心魔身不自觉地半垂了眼睑。 稍远处还在梳理手上拜帖的净涪佛身不知什么时候也已经停下了动作,抬眼往这边厢看过来。 只是和净涪心魔身半垂着眼睑遮去的复杂神色不同,净涪佛身的目光中更多触动与欣喜。 那更为纯净,也更为明白。 心魔身,佛身的声音越过那洪流一般的呼喊声中传来,落在心魔身心底,再安排得仔细周全一些吧。 好半响后,佛身才听到心魔身的回答。 自然。 分出一点心神回应净涪佛身的时候,净涪心魔身也向着下方生灵虚虚抬手压下。 几乎是净涪心魔身动作的那一刻,方才还山呼海啸一般震耳欲聋的声响顷刻间消弥无踪,天地间安静得如在梦中。 净涪心魔身郑重合掌,再与这些生灵一礼。 净涪于此,多谢诸位厚意。 下方安静下来的生灵们隐隐有些躁动,仿佛是要再说些什么,但觑得土台上净涪心魔身的身影,那一点躁动却又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悄然散去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站直身体,将他的想法与下方静等着他的一众生灵们说道出来。 玄光界天地的晋升还在继续,先前这一年半时间的变化,我等都知道...... 不过是天地晋升的初始。 更大、更多的变化还在未来等待着玄光界天地的生灵们,等待着,净涪心魔身看定那些生灵,你们的同胞。 同胞...... 下方的生灵们神色隐隐有些变化,也都更认真地听着。 即便对于他们这些得到天地机缘开启灵智、成功蜕凡入道的人族以外的生灵来说,自开启灵智、蜕凡入道的那一刻,他们便已经脱离了原本的凡兽族群,成为另一个种族妖族,而妖族,根本就没有同胞的说法...... 他们也还是被净涪心魔身的言语所引动,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己的同族。 他们的同族或许绝大多数仍然只是寻常的凡兽,未得机缘,不开灵智,可万一呢? 就似净涪老师所说的那般,玄光界天地正在晋升,早先帮助他们开启灵智的机缘,往后必定不会少。 在这种情况下,凭什么就肯定他们的同族里,不会有什么人似他们一般得到机缘,成功开启灵智,摆脱凡兽时代的凶蛮无知? 哪怕妖族族群中,压根儿就没有同胞的说法,可严格说来,那些与他们一样得到机缘开启灵智、踏上修行道路的同族,难道就不是他们的同胞么? 而且,纵然他们的同族里再没有人能够得到这样的机缘,他们这些已经先行一步、拥有着远超凡兽灵智的同族,难道就不能主动为他们寻找缘法,引领他们开智入道? 相比起这些被净涪心魔身言语引动的妖族生灵,坐在人族之中的周家瑄,却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净涪和尚...... 他这样的动作,真的不会帮着壮大妖族在玄光界天地中的势力么? 净涪心魔身略等了等,直到下方的一众生灵们的心绪总算是勉强能够稳定下来后,他才往下继续。 天地大变常在,且必定将在未来持续相当一段时间,这是天地的机缘,也是众生的机缘。净涪心魔身道,诸位随我这一路走来,又帮助我梳理这玄光界天地中天文、地理、种种生灵变化信息,即便我等行走的范围尚且不大,于这天地不过一隅,诸位也应是可以想见如今玄光界天地中的情形。 即便是周家瑄,此刻也不自觉地耐心细听。 几乎是每时每刻,这玄光界天地中都有凡俗生灵获得天地机缘、蜕凡入道。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眉眼间隐见几分忧色。 这些初初蜕凡入道的生灵,不论是早开灵智的人族也罢,先前混沌懵懂的凡兽也罢,都必须得重新认知这个对他们来说全然陌生的玄光界天地。 你等也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应是很理解你们这些后辈的心思与想法。 下方的那一众生灵,几乎是有一个算一个,都忍不住赞同点头。 唯一例外的那个,倒也不是旁人,而正是周家瑄这位儒家金仙。 他从入道修行到今日,早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年月,见惯了人情与世事,几乎都要忘却早年间的纯挚了。 原本一直等待着净涪心魔身将他真正安排说道出来的周家瑄,听得此刻净涪心魔身的话,面上表情或许仍然能够稳得住,可是他的眼底到底闪过了什么,却是只有周家瑄自己,方才是最为明白。 他低了低头,避过缭绕着上方土台净涪心魔身周身的光。 -- 第1932页 他们需要老师。 不必非得给予他们何等高深的修行法门,不必非得给予他们如何周到的庇护,只需要能够给予他们一点指引,让他们能够看见这苍茫天地中正道......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只我一人,想要引导这玄光界天地中每时每刻都会出现的入道生灵,是不够的。 他看定了下方满满当当坐着的生灵,神色端正而严肃,事实上,若只是再加上你们,也仍然不够。 原本的玄光界天地便已经是中千世界,如今正在往大千世界晋升,世界的疆域更是在大幅度扩张,更遑论这些得到机缘成功蜕凡入道的生灵几乎完全没有规律可循,想要帮助他们启蒙,给予他们最初的一点指导与庇护,是再多的人手都不够的。 但倘若果真能有你等帮忙,这玄光界天地、这玄光界天地初初蜕凡入道的生灵们,便也就能多得一分机缘与可能。 净涪心魔身很严肃,下方安坐的一众生灵们的神色也更端正了几分。 我想请托诸位的,便是这件事。净涪心魔身道,还请诸位,带着尔等所学到的那些知识与方法,行走玄光界天地各方,与玄光界天地各方那些初初入道的生灵做一个启蒙。 净涪于此,为玄光界天地更多已经入道、正在入道、未来即将入道的生灵们,拜托诸位,还请诸位尽心尽力,为这天地、这天地中的众生做一个蒙师。 净涪心魔身再次合掌,躬身与下首的一众生灵端正拜下。 再没有人能够坐得住,他们腾地站起身来,齐齐与净涪心魔身回礼,为天地、为天地中的众生,我等必不负净涪老师所托! 明明方才还镇压着他们、让他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安稳坐定的那一股柔和力量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散去了。 只不过,除了周家瑄还注意到这一点以外,却是再没有人留心。 而同样的,在这一刻,也没有哪一个生灵想到了独自行走玄光界天地的危险,更没有哪一个生灵想到了收拢玄光界天地中那些已经入道、正在入道、未来将会入道的生灵,教导他们这些修行常识所要面对的种种挑战,他们只顺着自己的本心,抒发心腔上翻滚的意气。 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隐隐间很有几分欣慰欢喜。 待到众生心头情绪终于稍稍稳定下来以后,净涪心魔身方才又道,玄光界天地正在晋升,不论是天地本身的变化,还是人心的变化,都可能会给行走玄光界天地的诸位带来危险...... 我等不怕! 对对,我等不怕! 纵有再多的危险,纵然再多的苦难,也阻不了我等! 净涪老师放心。 到得最后,也只有这样一句话,回荡在这一处广阔而平坦的地界上空。 待到这些生灵心头激荡的思绪稍稍宣泄出来,净涪心魔身便再次抬手虚虚按下。 整一个地界又安静了下来。除下首各位生灵那急促的喘气声以外,竟是再无旁的杂音。 诸位对玄光界天地、对玄光界天地的众生、对我的心意,我俱是知悉,但也正是如此,我才想要与你等一点帮助。 净涪心魔身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却是再不理会下首各位生灵的神色,只端正地转了身,重新走到先前被他仔细安置好的劝学尺面前。 他端正而郑重地对劝学尺一礼,将劝学尺捧了起来,才重新转过身来面对下手的众生。 见得净涪心魔身捧着儒家至宝来面对他们,周家瑄心头猛地蹿出一个想法。 难道,难道这净涪和尚他...... 不,不能的吧。 这可是儒家至宝劝学尺啊。 谁家得了这件至宝在手,不是时时刻刻地捂在怀里,恨不得这件至宝只属于他一个人,真正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可是,即便周家瑄这般说服着自己,他的目光还是专注地在净涪心魔身面上游移徘徊,似要将净涪心魔身的每一点细微表情变化都看得清楚明白一般。 但即便他如此仔细了,见得净涪心魔身捧着劝学尺转身过来面对他们的那一刻猛然从心头跳出来的不可能想法,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了磅礴的生命力,以一种叫他也咋舌的生长速度,快速壮大成长,令他再不能无视怀疑。 周家瑄的那点想法,净涪心魔身真的就会在意吗? 自然不。 第541章 劝学尺周身亮起神光,神光遍照这一片地界,仿佛将这一方所在尽数换成了教化圣地。 在那片神光之中,有孔圣孔子的尊像浮现。 孔圣跪坐着,神色郑重地从旁边的案桌上捧起一柄青铜尺。 此刻若是有人能细看孔圣手中的那柄青铜尺的话,他便应该能发现,孔圣手中的那柄青铜尺与现如今悬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的那柄劝学尺很有些相似。 然而,也只是相似而已,并不是同一柄劝学尺。 不过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孔圣手里拿着的那柄青铜尺,也确实可以算是劝学尺。 而现在,神光里映照出来的孔圣却是将他手里拿着的那柄劝学尺递了出去。偏生在孔圣的身前,似乎真的亦有那么一个人,躬身抬手去接。 -- 第1933页 或许是心有所感,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去时候,目光直接便落在了神光中孔圣的那双眼。 他的眼里,有着期许、欣慰,更有祝愿...... 都是足以叫人动容的光。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些明悟。 这神光中映照出来的一幕幕,并不是当前的事情。 它发生在久远之前的过去。 那个时候的孔圣,或许还未曾功德圆满,或许还很弱小,但他确确实实满怀着希望与期许。 收敛了那忽然浮动的心绪,净涪心魔身略等了等,才对上首的劝学尺一礼。 劝学尺尺身轻轻一抖,遍照这一片地界的神光便分作一道道落向了坐在土台下方的一众生灵们。 到得所有神光散去,这片地界中,哪儿还有什么孔圣,只剩下那一柄仍旧稳重沉默的劝学尺。 而那些生灵面前,有一个算一个,都悬浮着一柄青铜尺。 这一柄青铜尺...... 和此刻正悬浮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的那一柄劝学尺很是相似,却并不一样。 它们比起那柄劝学尺来,非单尺身上的玄妙气机浅薄到近乎于无,尺身上的色泽、纹路也简单得太过。 用一句不客气的话来说,它们根本就是正品与拙劣的仿造品的区别。 可即便是粗陋拙劣到了极点的仿造品,包括周家瑄在内,那一众生灵也全都是直愣愣地看着自家身前这一柄青铜尺,好险没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这青铜尺,是要送给他们的?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一众生灵们吞咽了一口口水,当即便用眼角余光盯紧那青铜尺,生怕他们一个眨眼这柄青铜尺就像露水一样消散。至于他们剩下的那部分注意力,却是都集中在了土台之上的净涪心魔身身上。 净涪老师......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道,如今玄光界天地巨变,人事世情亦随之多有变幻,各位散向天地各方,道路上多有险阻。我不过一介和尚,即便诸位遭逢险境,我也难以及时伸出援手...... 今日便聊赠诸位一柄青铜尺,希望能护得诸位几分,也希望诸位能一切顺利,引导众生走上正途。 下方中的一众生灵脸色越听越是郑重,到得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完,这些生灵俱各收敛心神,端正与净涪心魔身一礼。 承净涪老师托付,我等必定兢兢业业,不敢稍怠。 净涪心魔身笑着合掌,躬身又是一礼。 下手那些生灵各各与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方才伸出手去,将那柄悬在他们面前的青铜尺摘下来,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赏玩。 饶是已然证得金仙道果的儒家周家瑄,也全然不曾例外。 似灵兔、老龟这等才刚刚蜕凡入道就跟随净涪心魔身修行的寻常生灵们,所以会这般爱重珍惜这柄送到他们面前的青铜尺,更多是因为净涪心魔身以及这柄青铜尺本身的威能与神通,但周家瑄不同。 作为儒家金仙,周家瑄更看重这一柄青铜尺与劝学尺的关联,更看重青铜尺背后代表的意义。 劝学尺,可是孔圣至宝,是儒家礼器。 而他,他是儒家的金仙。 但凡他还想要继续往前走,劝学尺总能给他许多帮助。 只可惜,劝学尺乃是孔圣之物,即便如今落到了净涪和尚手上,那也仍是孔圣至宝,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打它的主意。 自然,也没有那个胆子。 原本他还以为,他只能借着跟随在净涪和尚身边行走的机会拼命展露诚意,以求得一窥劝学尺的机会。可他万万没想到,净涪和尚居然这般的大方...... 周家瑄摩挲着手中的青铜尺,半垂的眼睑成功遮去眼底那正在翻涌的复杂。 虽然只是一柄得到劝学尺少许力量的青铜尺,可这般散出去,也不是哪个都愿意做的事情。 尤其净涪和尚如今这一送,就送出了足有五千数之多的青铜尺。 这五千余柄青铜尺的力量,对于不知积攒了多少年、底蕴异常雄厚的劝学尺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可诸天寰宇之中,却少有人能似这位净涪和尚一样,轻易将这样一件至宝的力量分送出去。 至宝至强,亦至尊至贵,更可谓是一道之极致。 哪个得了至宝的修士,不是将至宝一个人仔细地藏着掖着? 洪荒天地破碎以后,也就只有这一个净涪和尚了。 也难怪孔圣他会将这件至宝送予他...... 还有,如果说先前时候,周家瑄他很有些担心玄光界天地中的人族族群与其他新生妖族之间的关系的话,那么现在,他却已是放下那点担忧了。 劝学尺是孔圣至宝,更是人族教化至宝。即便孔圣有心教化无类,但在人族与外族之间,作为人族的孔圣天然便存在着相当程度的倾向。受孔圣影响,得人族气运供养的劝学尺,它的立场自然也相对倾向于人族。 这种倾向很厉害。 它不会直接扭曲受了劝学尺教化的生灵的思想,但却会潜移默化地提升那些生灵对人族的好感与认同。 在这些日积月累的影响下,即便这玄光界天地中,成功蜕凡入道的妖族比人族族群多很多,也轻易不会威胁到人族族群。 只不过...... 周家瑄无声地笑了笑。 -- 第1934页 他能安心地看着这些族群各不相同的生灵带着青铜尺行走玄光界天地各方,指引玄光界天地各处那些初初入道的生灵修行,引导他们重新认知世界、定义自身,那些隐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妖族大修士们,怕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畅想了那么一回,周家瑄快速收拾了心情。 他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位于他前面的生灵一个个地离开位置,走到土台前方,端端正正与净涪心魔身一礼。 净涪老师保重,学生这便往东去了。 净涪老师保重,学生也将东行...... 净涪老师保重,学生欲往东南去...... 不论来拜别净涪心魔身的生灵到底是什么族群什么修为,不论他们又要去往这玄光界天地的哪个方向,净涪心魔身都一丝不苟地还礼,简单叮嘱他们两句。 没有一点厌烦。 坐在一众生灵之中的周家瑄看着土台那里的这一幕,更是感叹不已。 土台下方的生灵一个个与净涪心魔身拜别离去其实没有太过拖延时间,是以过不得多久,周家瑄前方及左侧位置就都是空荡荡了的。 轮到他了...... 周家瑄心中想着,却是半点不慢地在蒲团上站起来。 仔细整理过衣袍与头上进贤冠,周家瑄拿着青铜尺来到净涪心魔身下方。 净涪心魔身平静地望着他。 不知是不是因为净涪心魔身在高处俯视着他的缘故,还是因为先前那一个个生灵拜别净涪心魔身时候带给他的触动,又或者仅仅只是周家瑄自己的妄自揣度,周家瑄居然隐隐在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中捕捉到了少许的期许。 即便是他这个与他很有几分嫌隙的旁人,这位净涪法师...... 仍旧对他抱着期许,希望他能够为这玄光界天地众生,多做一点什么吗? 周家瑄心神有一些发散,但这完全不影响他的动作与姿态。 捧着青铜尺,这位儒家金仙端正躬身,与净涪心魔身郑重一礼。 净涪法师保重,我此行将往西南...... 顿了一顿后,周家瑄抬头看定上首的净涪心魔身。 也请净涪法师放心,我必不负法师所托。 净涪心魔身似乎笑了笑,他也不多说什么,合掌躬身回了一礼。 周家瑄也不再与净涪心魔身再说些什么,转身也往外走。 净涪心魔身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下一个人即将走到他的近前,他才收回目光。 净涪老师保重,学生...... 净涪心魔身同样叮嘱过简单的话语,合掌目送他离去。 那周家瑄......趁着这一点空隙,心魔身问另一边的佛身道,他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了,是我的错觉吗? 佛身也一直在细看着渐渐远去的周家瑄,此刻听得心魔身的声音传来,他便也就将目光收回,回答心魔身道,不是。 只不过,心魔身......佛身也问道,他的态度变了,你要响应的转变态度么? 心魔身笑了笑,只与佛身道,这便要看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了。而且...... 人家是儒家的金仙,底蕴、眼界和见识比之我们还要胜上许多,更是能屈能伸,哪里就用得着在意我等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心魔身又送别了一个人族,才继续对佛身说道,佛身你莫不是真就相信了他的恭顺吧? 佛身摇头,正待要再说些什么。 心魔身那边却已是夸张地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佛身原本要说的话都被心魔身堵住了,见得净涪心魔身前方又站了一个人影,佛身也便停了下来,耐心等了等。 儒家那边厢...... 好容易找到一个空当,佛身便要继续开口。 心魔身抬眼遥遥看了过来。 佛身的话一时就又停住了。 你放心,还是心魔身将话说明了,我就是一个引动劫数的,他们到底能不能在漩涡中脱出身去,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我只需要得到我想要的就可以了。其他的...... 只要他们不再来招惹我,我才懒得理会。 佛身静默一瞬,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儒家的事情,到这里,其实便已经定下了基调。至于周家瑄师徒...... 他们显然是不会包含在这其中的。 他们的债,得另算。 只是负荆请罪,只是追随而行,就想要在净涪三身这里得到赦免...... 不说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只单单是佛身,都未必会答应。 纵然是那周家瑄师徒自己估算出错,只以为玄光界天地里这蒙师身份对于净涪三身来说可有可无,他们谋算着将它夺去,并不会太过影响净涪三身的修行,诚心赔礼就能轻易将这一茬子事情给揭过去。 可事实呢? 事实呢?! 事实终不是那周家瑄师徒所料想的那般。 当事情与他们的估算、猜测有了出入,那两个人为了赔罪所做的种种作为,便就不够了。 佛身这般想着,也不再在这件事情上与心魔身多做争辩,只收回心神,继续专注于梳理手中拜帖的信息。 -- 第1935页 说来,净涪佛身的速度也是把握得正正好,待到心魔身终于回转这一处所在时候,佛身正正放下最后的一份拜帖。 心魔身站在佛身不远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围绕他整齐摆放的已经看过的那些拜帖,笑道,看来,佛身你确实很适合处理这些事情啊。那......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就仍旧交给你来处理了吧? 不等心魔身将话说完,佛身就先截住了心魔身的话头,若果下一次也是像这次一般,将我剩余那最后欠你的事情抵去,也不是不可以。 心魔身笑了笑,转移话题。 拜帖的信息都梳理好了吧?拿来我看看。 佛身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只伸手将那块玉简给递了出去。 心魔身将玉简拿在手里,快速翻看其中的内容。 这里的事情......心魔身面色很有些奇异,似是意动,又似乎有所犹豫,是你来处理还是我来? 佛身回转心神,往那未来运朝帝玺原石看去一眼。 帝玺原石表面上看起来,仍旧是当日净涪心魔身最初选中它时候的模样,可不论从内里的哪个方面来看,却已是与当日大有不同。 或者应该说是大相径庭,判若两样。 尤其是那原石的玉石空间所在,则更叫神异。 还是你来吧。沉吟过半响,佛身道,此番个人乃至是各方的立场变化,必然也会波及玄光界天地。 由你来的话,就不必来回折腾了。 虽然心魔身和佛身都是净涪,总体来说哪怕由佛身接手这些事情,对心魔身的修行也不会有太多的影响,可佛身还是这般决定了。 心魔身倒不意外,他点了点头算作赞同,便又另问佛身道,那你接下来是准备做些什么呢? 玉石空间那边厢除了他们的一具化身以外,还有一颗随时可以供紫薇帝君降临神念、传递力量的紫薇帝星,佛身可不能轻易丢开手去。 那未来运朝的帝玺原石可是接连承受过净涪三身道韵气机浸染,被他们看中要留在身边炼作一件异宝的...... 明知道玉石空间里另有强大存在,却轻易无视,那跟直接将帝玺原石送出去有什么区别?! 佛身一眼就看穿了心魔身的那点小计较。 你且放心。他道,它应该是丢不了的。 纵然那紫薇帝君与他们彻底交恶,紫薇帝君也不太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让净涪三身不痛快。 以大欺小,作为远古天庭六御之一,紫薇帝君他还要不要脸面了? 更何况,紫薇帝君不单单与他们达成基本的合作共识,还有一个杨元觉在中间串联呢。 紫薇帝君必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心魔身瞥了佛身一眼,只问,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帝玺原石被我三人气机浸染,可谓是烙印了部分我等三身的修行法理。放一个远古天庭六御这样的人物长久且没有任何约束地待在那里,你当我等还能在他面前保下多少秘密? 佛身皱了皱眉头。 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 他们已经达成了合作的共识,而无论是从他的品性还是从他的道途上爱说,这位紫薇帝君都是诚心与他们合作的。既是如此,紫薇帝君必定会约束己身,不会轻易越线...... 心魔身嗤笑一声,你将己身的安危寄托在旁人的操守上? 佛身沉默了下来。 心魔身定睛看他一眼,又问道,今日他确实是在诚心与我等合作,别无旁的想法,可日后呢? 日后我等与这位紫薇帝君,真的就会始终站定在同一侧么? 原本还只是垂着目光沉默的佛身忽然抬起眼睑,直直看住不远处拿着玉简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心魔身。 心魔身带着点疑惑抬眼看过去。 你是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吗?佛身问,一点不退,倘若果真是这般,心魔身,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顺着佛身的目光,他心神回转,看见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种种异宝。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迦叶尊者画像、阿难尊者画像、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 这一件件能让他在真正绝境中保命的异宝,哪一个,不是能让力量源头的正主随时降临的? 而在他们成就金仙道果,真正体验过金仙所拥有的种种威能,他们如何又还能不知道这其中隐藏着的恐怖? 他们根本就是一直在这些大能的眼皮子底下蹦达! 能存活到现在,都算是侥幸了。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笑了起来。 不迟啊。心魔身道,一点不避讳侧旁的种种异宝,明明弱小似蝼蚁,却又想要种种危难中存活,想要在混沌中往前走出自己的道路,自然需要付出代价。 他面上的笑意忽然收敛,再没有一丁点残余。 这一点,不是早在我等选择皈依以前,就想明白了的么? 净涪本尊为什么越来越隐秘,越来越少暴露痕迹? 就是为了尽力遮掩他们的修行,尽力为他们多隐藏些底牌! -- 第1936页 少出手,才能少暴露痕迹;少暴露痕迹,才能更多地隐藏自己。 他们净涪三身,说来也真的就只有本尊他能够藏得住了。 毕竟,净涪本尊他一直在参悟本我真性。而本我真性所在的真性灵光,却是一个生灵存在的根本,是绝对的隐秘所在。 纵然世尊释迦牟尼、观自在菩萨、迦叶尊者、阿难尊者等等诸位大能,想要窥探守在本性灵光左近的净涪本尊,也没有那么容易。 尤其这诸天寰宇中的众生,俱都是从盘古祖神而来,与盘古祖神大有关系,只要这些大能还没成就盘古,甚至是靠近盘古祖神的境界,他们便只能望而却步。 佛身静默地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好心情地冲他弯眉,既然这事情你都直接点破了,那这些个前辈...... 佛身你待会儿就都带出去吧,此后若没有必要,还是别在我等识海世界里多做逗留了吧。 话说完,心魔身面上的笑意又尽皆隐没。 他端端正正地站在归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地界之中,异常真诚。 这么多年以来,晚辈得蒙诸位前辈看顾,方才能一路顺利走到现在,晚辈感激不尽,日后定有回报。 回报这样的话,若是寻常生灵说来,怕是要贻笑大方。但净涪心魔身这会儿说出口,即便被旁人听了去,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再如何,净涪三身也是能在未来成就大罗道果的人物。 作为未来的大罗仙,哪怕成就大罗仙,也未必能够追得上这些前辈的脚步,但净涪三身也已是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心魔身开口的时候,净涪本尊也显出身形,同样端端正正地立在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静默地看着那一桩桩异宝。 净涪本尊、心魔身乃至佛身,尽皆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看着。 即便他们都知道,此时或许不是最好的时机,日后他们可能还需要这些前辈的援手,可他们也仍然没想要退让。 第542章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迦叶尊者画像、阿难尊者画像、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这四件异宝静默了少顷,便都有了动静。 以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为首,迦叶尊者画像、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稍次,阿难尊者画像落在最后,齐齐亮起金色的佛光。 身在未来帝玺原石那玉石空间的净涪佛身睁开眼睛,抬手虚虚一托,便接住了这四件异宝。 净涪三身又都恭敬作礼,齐声道,多谢诸位前辈。 佛身很是果断地将这些异宝收起来。 如今,这些异宝也确实只适合他来收着了。 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迦叶尊者画像和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仍似往日时候那般,轻易就进入了佛身身上搭着的随身褡裢。唯独阿难尊者画像...... 净涪佛身拿着这一幅卷轴,感受着手上更为暖和的触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同心魔身、净涪本尊交换了一个目光。 阿难祖师可是有事? 阿难尊者的画像轻轻一动,便从净涪佛身松开的手掌脱出,悬在净涪佛身身前。 卷轴自己打了开来,露出卷轴里画着的那位尊者。 画里的阿难尊者仿佛活过来一般抬起眼睑,看定卷轴外间的净涪佛身。 你应该清楚,我等没有恶意。 净涪佛身笑着颌首,弟子知晓。 不似早先时候净涪三身共同面对这些异宝一般的晚辈称呼,净涪佛身此刻应的是弟子身份。 这样的做法完全没有问题。 方才那会儿,因是净涪三身俱在,故而刚刚站在那里,分明是净涪一人,而此刻站在这幅卷轴面前的,则只是净涪佛身。 毕竟......佛身是净涪,净涪却不是佛身。 卷轴里的阿难尊者也很明白其中的区别,他看着卷轴外头的净涪佛身,面色更是缓和。 师兄他仍未完成自己的修行突破,你若有心,便在这件事上多做留意。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问道,迦叶祖师他还差了什么? 阿难尊者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若是我知道的话...... 净涪佛身沉默下来。 阿难尊者抬起目光,仍自看着他,你不也不用太过惦记这个,只平常留心着便是。 净涪佛身合掌,祖师放心,弟子会留意的。 阿难尊者对他点了点头,眼睑便又自然垂落了下来,遮去所有的神光。 都不等净涪佛身伸手去做些什么,阿难尊者卷轴便自发卷收起来,重新落到净涪佛身手上。 净涪佛身再看得这卷卷轴一眼,还将它收回到随身褡裢里。 ......与迦叶尊者的卷轴相邻。 净涪佛身目光转过玉石空间里的紫薇帝星,心神自然回转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都在等着他。 见得佛身心神回转,心魔身先自笑了一下,身体往后一靠,半倚在暗黑色的靠背上。 他仿佛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 可算是干净了。他慨叹一般道。 -- 第1937页 若不是还有事情需要商量,若不是后头还要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按照他自己拟定的计划步步完成自身的修行,享受着许久不曾品尝过的轻松自在的心魔身,还真就想直接睡过去的。 佛身瞥得他一眼,看向净涪本尊,帮助迦叶尊者破境,应该就能消减两位尊者与我等的因果。 净涪本尊也是颌首,认同佛身的看法。 原本正享受着此刻轻松与清净的心魔身听得这话,也抬起眼睑虚虚看了过来,声音中隐隐含着笑意。 那你想明白要怎么帮助他破境了吗? 佛身沉默半响,没有应答。 心魔身又是嗤笑一声。 虽则他没有再追着佛身说些什么,可他话语里的意思却也很明白。 迦叶尊者少说也是大罗人物,他突破,必是要往大罗之上攀登。 大罗仙往大罗之上攀登,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其中是怎样的凶险与艰难。而他们呢? 他们也不过就是一介金仙,要在这样的事情上插上手,哪怕因缘际会之下,他们确实可以帮上忙,他们所需要解决的问题也绝不是寻常。 若真是撞上了,又或者碰巧让我等发现了什么痕迹,该做的、能做的,我们都是要去做。 佛身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毕竟阿难尊者心心念念就想的这件事。 心魔身也是沉默了一瞬。 倒也是。心魔身抬手搭在额前,半响后忽然一笑,说来,在这件事情上,我等充其量也不过就是担一个引子的角色而已,真要因为它惹上什么,那也有人接着。 心魔身意有所指,佛身也是默认了下来。 毕竟心魔身也没有说错,倘若真是因为迦叶尊者的缘故而让他们净涪三身落入险境之中,他们求助几位尊者的时候,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因果落在他们身上。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决定将话题从已经跑远的方向转回来。 接下来......佛身道,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事情,暂且都让你来照看,可有问题?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稍稍坐直了身体来看佛身。 这话,好像是我先来问你的吧?他道。 佛身颌首,从善如流改口,帝玺原石这里的事情,由我来掌控。 他又看了一眼心魔身。 帝玺原石这玉石空间里虽然是藏了一颗紫薇帝星,但它背后的那位紫薇帝君做事很是仔细,帝玺原石没有受到他力量浸染。 它还是属于我们的。 佛身轻易做出了总结,所以这件事情,不必再特意拿出来细说。 心魔身似乎张了张嘴,只不过还不等他说话,佛身就先开口了。 你方才抓着这件事做由头,清洗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是突发奇想,也是蓄谋已久,不过如今你已达成所愿,此事便应该到此为止。 佛身笑了一下,看定心魔身,你觉得呢?心魔身。 心魔身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便随你吧。 佛身多看他一眼,才继续道,接下来的时间,我需要继续完成我这十回向的修行,另外,大概也需要为景浩界天地晋升做准备。 所以,他道,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的事情,大半交给你来处理,可有问题? 心魔身眸光一转,点头道,那行吧。玄光界天地这边的事情,就由我来负责。 若不是心魔身目光中隐隐带着的笑意,佛身是真的有可能信了心魔身的无奈与不愿。 心魔身倒不在意佛身的发现,他留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景浩界天地也快要往中千世界晋升了? 佛身点头,抬手招出景浩界天地烙印。 应就是在近段时日了。 心魔身脸色很有些怪异。 佛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心魔身道,我们这一世的生父,如今可还在世? 哪怕他们与程家那边的因果已经尽数了断,可此身生为人子,若连程先凛撒手归去时刻都不送一程的话......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程先凛在他眼里也不过就是那样了。若时机合适、心情也尚还不错的话,他去跑这一趟也就跑了,可若是腾不出空闲、心情又憋闷,不能去、不想去的话,他亦同样不会如何执着。 但佛身跟他在这些事情上,却总是有些不一样的。 佛身抬眼扫过心魔身,仿佛也很有些无言。 心魔身倒还是笑嘻嘻地看着他,一点异色都没有。 佛身直接将识海景浩界天地推送到了心魔身面前。 你不是知道的么?与我说一说就是,非得要让我也去看一看。 佛身都懒得理会他。 心魔身随意往面前的识海景浩界天地瞥过一眼,也很有些惊奇。 哦,他居然还有近两百年的寿元?心魔身夸张地慨叹道。 不过也不应意外,金丹寿五百,元婴寿一千。程先凛再如何,也还是金丹境界的修士,他的寿元并不窘迫。 若仅仅只是这般的话,心魔身言语间的夸张也不过就是来与佛身玩闹玩闹罢了,可当心魔身细看景浩界天地中那程先凛状态的时候,他还真是生出了一丝兴味。 -- 第1938页 这是...... 心魔身抬眼看向佛身,仿佛是要与他求证。 程先凛,他也将要突破了? 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又似模似样地在面上显出几分惊,景浩界天地积蓄完满,你将要为它住持晋升......那程先凛他岂不是有很大的可能完成突破,晋升元婴境界? 佛身再次配合着他点头。 心魔身摇头,慨叹道,也不知应该说是程先凛的运道,还是应该说那些家伙舍得...... 单凭程先凛自己,金丹期其实就已经是他的终点了,但到如今,程先凛居然已经修至金丹境界完满,只差一线就能突破元婴境界。 倘若是换个时代,程先凛要真正突破元婴境界,必得消耗更多的修行资粮。 真要是这样的话,哪怕程先凛成功突破元婴境界,他与那魔门女修及至她背后的势力之间的纠缠就会越发紧密。 他几乎再没有机会从那些魔道修士中挣脱出来。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同了。 景浩界天地将由净涪佛身住持晋升,它顺利完成晋升的概率很是。而一旦景浩界天地成为中千世界,天地灵机勃发之际,除却天地晋升所增加的修行资粮,天地中的修士资质也必定会随着天地突破而抬升。 也就是说,程先凛的修行资质也会得到优化。 在修行环境改善、修行资粮增加、修行资质优化的中中改变下,程先凛成就元婴境界,远没有景浩界天地晋升以前那般艰难。 若是机缘足够,他其实还可以突破元婴,窥见那更高更远的修行境界。 程先凛......心魔身缓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他抬眼看向佛身,佛身也正望向他,两个净涪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吧?佛身道。 心魔身低哼一声,却不与佛身争辩。 就佛身那语气,怕是他自己都不信的吧? 佛身顿了一顿,与心魔身道,不论他是不是藏了什么秘密,我等与他之间的因果现如今也算是了结,没有剩下什么...... 见心魔身抬眼看来,佛身停顿少顷,到底是做出了补充。 好吧,就目前来看。 佛身道,纵然他再有麻烦,那也是往后的事情。 心魔身仔细一想,也点头,确实是。 他丢开手中的识海景浩界天地,放任它回转到佛身面前。 待往后再看。他道。 佛身看了他一眼,又道,说不得,也真的有可能就是因缘际会呢? 佛身你说的这个因缘际会,心魔身再次让自己依靠在暗黑的椅背上,带笑问,是指的程先凛道路没有完全断绝概因因缘际会,还是指即便程先凛确实有可能藏着秘密,他与我等之间的交集不过是因缘际会,背后其实没有什么谋算? 佛身仔细想了想,与心魔身坦白道,我很想说是前一个,但我却还是觉得应该是后一个。 后一个......心魔身沉吟半响,给佛身送去一个目光。 佛身会意,松开手,任由识海景浩界天地回到了心魔身手里。 心魔身将识海景浩界天地拿到眼前仔细查看。 在这识海景浩界天地中,程先凛此刻正携了一个女修游走一方幽谷中。 他们正在赏春...... 心魔身的目光随意瞥过程先凛身侧的女修,落定在程先凛身上。 程先凛面上神色仍是自然而惬意,仿佛很是享受此刻的闲逸惬意。 心魔身仔细地观察着,却怎么都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他无声沉吟片刻,又将手里的景浩界天地送到佛身手上。 反正那边的事情暂且由你处理,他道,你多留心一下就是了。 心魔身的目光还是在景浩界天地里的程先凛身上停了一停。 若真是似我等猜测的那般,这程先凛背后的事情也应该很好玩...... 心魔身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径直撞上了佛身的视线。 他言语不做停顿,轻易就转变了锋芒。 或能让我等闲暇时候放松一下心情,佛身你说呢? 佛身深深看他一眼,方才将目光转开。 你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佛身问道,没有的话,我这便离去了。 心魔身慨叹一声,却只是摆手道,没事了没事了...... 佛身的目光便从心魔身的方向撇开,转向净涪本尊。 果不其然,净涪本尊只是一眼看过他和心魔身,便散去了身形。 却是再次隐修去了。 佛身对心魔身一点头,再不停留,也淡去身形。 净涪这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时便就只剩下了心魔身自己。 心魔身看了看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摇了摇头,却也是敛去面上中中疲懒,回转心神。 那数量已然破万的拜帖信息尽数被佛身梳理过,如今梳理的结果就在他手里的那片玉简上。 按理来说,他是应该要开始回帖了。 即便不是所有帖子都需要他给予回复,可这些里的一部分,却是需要的。 -- 第1939页 毕竟这些送来的帖子中,有一部□□份很是贵重,饶是净涪心魔身,也不能轻易失礼。 就譬如,那同样往这里送来拜帖的孙明成,未来证得大罗道果的儒家宗师。 似孙明成这等身份的,在净涪三身受到的拜帖里,还有好几位。 这就是净涪心魔身必须要送出一份回帖的。 而除了这些本身身份特殊的儒家宗师以外,这里头还有些是因为来历特殊的。 这一部分的儒家修士,不似孙明成那般只代表他自己,他们代表着他们那一支的儒家法脉。 净涪心魔身看着这玉简中被佛身特意标注标注的部分,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应该可以...... 好好地玩一玩的吧? 看了看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心魔身到底是克制着没有将这话说道出来。 他稍稍稳定了心绪后,便将玉简收起,重又自袖袋里摸出一部簿册。 簿册翻开时候,心魔身那吞吐着灵光的手指也点落在了属于济案法师的那页纸页上。 他想的很仔细。 从上一次联系来看,了章法师那边似乎有了什么主意,这会儿即便联络他,也未必能对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佛门法师表明他们的态度,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联络济案法师呢。 济案法师是玄光界天地中诸法脉的总领,他能处理玄光界天地里佛门各位法师以及各法脉之间的事情,找他总是没有错处的。 更何况,说不定这一段时间,济案法师已经将了章法师给稳住了呢? 所以这一刻,净涪心魔身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犹豫。 待他被牵引着进入梦境世界中,在那里见到并肩而坐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时候,净涪心魔身心底又快速地闪过一丝笑意。 果然啊...... 净涪心魔身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过礼,就迎着这两位法师慨叹而复杂的目光,在空置上的蒲团上落座。 净涪心魔身坐定后,也不急着说话,先就仔细打量过坐在对面蒲团上的两位法师,笑着颌首,看来两位法师是已经找到处理问题的办法了...... 济案法师笑道,不过就先看着而已,接下来的事情还得步步摸索着来。 了章法师看了济案法师一眼,却是回头端正与净涪心魔身一礼,道,这回多谢净涪法师提醒,不然我只怕是要将自己陷进去还耽误了事。 净涪心魔身摆摆手,避让不受,我也就只是猜测几句,真正的关键还是济案法师,了章法师便是要谢,也该谢的济案法师才对...... 了章法师道,他我自也是谢过了的,净涪法师不必在意。 净涪心魔身面上很有些无奈。 济案法师在一旁见得清楚,不自觉笑了起来。 这一番你谢我推到底没有拖延过太多时间,很快了章法师、济案法师连同净涪心魔身又都各自在他们的位置上坐好了。 有热茶与灵果在他们左近摆放,但这三人谁都没有往边上多看一眼。 净涪心魔身的神色倒还只是寻常,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却很有些热切。 净涪法师,济案法师先开口道,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有事情想要问一问净涪法师你。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问道,济案法师要问的,可是儒家至宝劝学尺与人皇一脉至宝轩辕剑的事情? 济案法师郑重点头。 了章法师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却也是凝重地看着净涪心魔身。 被两位法师感染,净涪心魔身面上的表情也敛了敛。 事情确就似两位法师所知道的那样。儒家至宝劝学尺和人皇一脉至宝轩辕剑如今都在我手上。 顿了一顿后,都不等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细问,净涪心魔身自己便道,儒家至宝劝学尺确实是正身,而人皇一脉至宝轩辕剑则只是道器化身。 只是...... 若他们此刻说的不是极其重要的事情,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必是要抓住这一点与净涪心魔身打趣打趣的。 若道器化身都能用只是来搭配的话,那么是不是只有那柄人皇至宝正身,才能将这个只是给丢开? 净涪心魔身神色倒还是平常,他继续往下说。 ......劝学尺也好,轩辕剑道器化身也罢,他们都能为我所用,无有阻滞,从容由心。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是各自点头。 其实但凡是见过净涪心魔身将那近五千数的寄托着劝学尺一分力量的青铜尺一柄柄送出去,还让那些入道修行不过数年的生灵将青铜尺运使如意的人,就绝不会怀疑净涪和尚对那儒家至宝劝学尺的掌控力。 净涪和尚对到了他手里的劝学尺有这般强大的掌控,另一件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必也不会逊色。 而这诸天寰宇中,却是再没有多少高阶修士不知道这两件至宝背后主人的。 也就是说,真正属意净涪和尚、信任他、将大事托付给他的,还是那两位人族先贤。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对视一眼,仍然是直接询问净涪心魔身。 孔圣孔子与人皇轩辕将至宝送出到底所为何事,净涪和尚你知道吗?了章法师问道。 -- 第1940页 第543章 两位人族先贤倒也没有叮嘱我什么,不过我也确实是有些猜想。净涪心魔身沉吟着回答道,神色之间很有几分迟疑。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看见净涪心魔身这不知该不该说的情状,相视一笑。 纵然只是净涪法师你一家之猜想,也不妨与我等细说一说。了章法师道,你是当事人,多少会有些线索,你的猜测总比我们这些外人漫天猜想来得可靠吧。 济案法师也点头,正是如此。净涪法师你不必太过担心,我等也不是小孩儿了,亦有自己的判断,你只管与我等说一说就是。 净涪心魔身听着,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眼,看定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严肃说道,我猜测,孔圣孔子与人皇轩辕,或许是想要真正整顿人族了。 整顿人族?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本就严肃的神色也更凝重几分。 净涪法师如何会有这般想法? 净涪心魔身微微叹了口气,将当日的事情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又说道了一遍。 即便他也知道,不独独是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就是如今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各方势力的大修士们,必定都已经将当日的经过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只不过,大概是知道净涪三身对以他为锚点推算他过往未来的动作很不喜欢,那些大修士们也没有谁选择了这种相对省力的办法来触净涪三身霉头。 他们都很规矩地选择了其他的方式。 了章、济案两位佛门法师也是这样的。 不过这会儿作为当事人的净涪心魔身愿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与他们两人听,两位法师也不会拒绝。 或者说,他们本也有这样的用意。 果真就是因为儒家那两个修士?了章法师皱着眉头问道。 他的目光在净涪心魔身面上梭巡不去。 若单单只是因为他们,两位人族先贤...... 不对,是火云洞天里的诸位人族先贤。 儒家至宝劝学尺和人皇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虽则是这孔圣孔子、人皇轩辕从火云洞天里直接送到净涪法师手上的,鲜明且直白地表明他们的态度,可是这两件至宝所以能够轻易从火云洞天里出来而没见火云洞天里有更多的动作,难道也不是间接表明了火云洞天里其他人族贤者的态度? 他们根本就是默认了孔圣孔子与人皇轩辕对人族的布置和处理。 但这也同时也有一个问题。 儒家学说与思想被人族各位君王扭曲,用以维系自身统治,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倘若火云洞天里的诸位人族贤者要出手打破这种桎梏,又怎么会一直拖到现在才来动手?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被火云洞天里诸位人族贤者选中的那个人,居然还是他们佛家的弟子。 佛家可是绝对的出世修行派系,不似道家那边,总还有些要在红尘中行走、要匡扶社稷的支脉。 火云洞天里的那些人族贤者们,选中净涪法师这个佛家弟子来处理这些事情,真的没有要挑动人族入世修行与出世修行这两个派系之间的种种问题,让他们也来做一个清算的想法? 净涪心魔身认真想了想,才又道,应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齐齐看向对面的净涪心魔身,沉默少顷,两位法师终于回转目光,看向身边的另一个人。 净涪心魔身见得两位法师这般默契的动作,顿了一顿,试探着问道,两位法师可是想到了什么? 济案法师又看得他一眼,到底是问他道,当日那两位儒家修士上门......拜访,净涪法师你接待他们的时候,可曾有做过别的什么? 又或者,是想过了什么?了章法师也在济案法师后面补充道。 这......净涪心魔身隐隐显出了一丝异色。 了章法师虽不再追问下去,目光却炯炯地看着他。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见,那个时候......我确实是有些慨叹。 慨叹? 尽管这简短的话语后面带上了些许疑问,可净涪心魔身却也没从济案法师面上看出多少来,只见到了隐隐的笃定。 净涪心魔身颌首,说道,确实是有几分慨叹。 他往旁边转过目光,也看见了章法师。 我自认修行不慢,且在这玄光界天地中也还算是有一二声名,除了我本身之外,我又是佛门禅宗弟子,背后有一整个佛门作为倚仗...... 净涪心魔身说到这里的时候,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是止不住地点了点头。 可即便是尚有仰仗的我,也被同为人族的两位儒家修士寻上门来变相催逼,那么我人族寻常人修士呢?真正势单力孤的那些修士呢?他们在这些儒家修士面前,真的可以拒绝对方,保住自己道途与利益吗? 净涪心魔身眉心紧缩,很是担忧。 以小见大,儒家的修士们,到底在我人族族群里能猖狂到什么程度,到底...... 又有多少我人族族人成为了儒家的修士们予取予夺的欺压对象? 净涪心魔身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 第1941页 我人族族群内部的问题,在我们只关心专注自家修行进展的时候,到底恶化到了什么程度!? 我心中不平,他道,便生了愤懑,欲要寻找机会,要令这些儒家修士清醒清醒......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听得,面面相觑,半响无言。 净涪心魔身似乎很有些局促,目光半垂,不去看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反应。 坐得稍久一点,他更是往蒲团旁边摆放着的几案去,从上面取了茶水来,急急拿在手里。 看他的情状,但凡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拖得更久一点,他怕是都要尝一尝这梦境世界里的茶水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又对视一眼,俱各将眼底溢出的笑意收敛回去。 轻咳一声,了章法师道,这事,不怨你。 净涪心魔身视线重又抬了起来,先往了章法师面上转过一遍,然后才看向济案法师。 作为修行者,儒家那两位檀越以大义为名,胁迫于我,我心生不满,别有想法,这确实是寻常。但那前提却是,我只对儒家那两位檀越发起反击。 净涪心魔身道,然而,我想要对付的,却不只是那两位檀越,而是整个儒家学说...... 净涪心魔身再次抬起视线,直直望定两位法师,作为得了世尊释迦牟尼几分照看、诸位前辈祖师观照的佛门和尚,我若只是单纯地想一想,倒还罢了,可我却是想要将那些想法付诸行动的。 一个不小心,我很可能就会将整件事情扩大成佛家与儒家乃至是整个人族之间的冲突。 若果真出现那种情况,原本就因为出世修行而备受人族族群内部冷待的佛家怕是要更...... 净涪心魔身道,我很可能会牵连整个佛家。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直没有说话,只认真听着,直到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完,停下来以后,他们才也转身,从旁边的几案上端起茶水。 莫说净涪法师你做事从来严谨,少有疏漏,纵然净涪法师你处理过程中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了章法师也道,我们佛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能被净涪法师你牵连的。 了章法师声音神色间,满是自信与骄傲。 济案法师也是点头,儒家虽然势大,可我佛家却也非是易于之辈。何况此事都在人族各位大修士眼中,他们自然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儒家的唇舌确实厉害,但还到不了能扭转是非黑白的程度。 了章法师再次接上济案法师的话,就似净涪法师你担心儒家与佛家直接爆发碰撞对佛家乃至是整个人族族群的影响,儒家那边也不是就全无顾忌。 济案法师继续道,更何况,自儒家学说与思想被人族各位王者所重用以后,儒家的作风也是越发霸道。所以除了那些被家国与君王束缚住的人族普通族人以外,儒家在修道之人里的名声,其实更为恶劣。 净涪心魔身面上显出了些许异色。 不信?了章法师问他道。 净涪心魔身顿了顿,倒也不是不信,就是觉得......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含笑听着。 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净涪心魔身终于找到了一个准确的说法,然后他又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解说道,我等修道之人,其实绝大部分都是从凡俗族人中走出,而除了出身以外,我等这些修道之人的血脉至亲,更有许多都还是凡俗之身。 生活在凡俗族人之中,天然就受到人族王者的统辖,也同样受儒家学子教导、治理...... 重重影响之下,儒家的声名应该很不错才是,毕竟功劳摆在那里,到底是瑕不掩瑜。 再反观我等佛家...... 说到这里,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仍旧是选择直直迎上了章法师的视线。 从来都是出世修行,不理会这些俗事,更多受信众供奉,可谓是无功而受禄。尤其是......佛家净土一脉。 净涪心魔身没有继续往往下说,但了章、济案法师也都已经领会了他话中的意思。 了章法师对着净涪心魔身笑了笑,掀开茶盏啜饮过一口茶水。 儒家与我佛家理念之争,由来已久,净涪法师乃是我佛家和尚,即便撇开了其中的立场问题,只言说佛家理念,不必我再多说,净涪法师心中也是清楚。了章法师道。 大道三千,殊途而同归,儒家有儒家的好处,有它的不足,我佛家自也有。 了章法师一点都没有避讳,他很是直白而坦诚。 而除了我佛家种种学说、理论与戒律不可避免存在的缺陷以外,我人族族人本身,也是将这种种不足扩大而非弥补的原因。 净涪心魔身端着茶盏的手久久停在半空,仿佛若有所思。 万丈红尘,俱是纷扰。而这万丈的红尘,却非是天然而存在,它源自生灵本身。所以红尘苦海,众生自来只能渡之而不能根除之。济案法师也道。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向济案法师,我知道。 众生根性不一,有好有坏,有优有劣。因本性的远古,众生也各有其道,佛家也好,儒家也罢,道家同样,如果只想以一家之论而遍治十方众生,必定会造成许多问题。 -- 第1942页 净涪心魔身想到了什么,一时又陷入了沉思。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见得,也都没有打扰,将时间腾了出来,只交予净涪心魔身自己思考。 净涪心魔身神思四处游曳,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但有一点,他却还是清楚的。 现下,并不是净涪心魔身能够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净涪心魔身心神重新收拢时候,目光往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瞥过,与净涪本尊、佛身视线碰撞,然后又各各散去。 有什么事,待离开这梦境世界以后,再仔细论说。 说来,净涪心魔身抬起目光,再次看向了章、济案这两位佛家法师,难得地显出些许赧然,这件事确实是我想多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将手上的茶盏重又放到旁边的几案上。 本来就是净涪法师你想多了。了章法师笑道。 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但即便净涪法师你想了那么许多有的没的,也没有想过要放弃那根本想法,选择无视那儒家学说与思想的禁锢。从这件事来说...... 净涪法师,我不如你。 不独独是了章法师,济案法师也在旁边点头,道,我亦不如你,净涪法师。 听得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盛赞,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便待要说话。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只含笑看他。 净涪心魔身叹了口气,我其实也只是觉得,现下的我多少也算是有些地位,能够为我人族族群做些事情,如此而已,倘若不是我知道背后有诸位尊者能做仰仗,我也未必敢在这个境界就生出了那般想法。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俱都摇头,不太认同净涪心魔身的说法。 但他们也知道,若果真是要这般继续下去,他们这三人不知道还要在这件事情上争论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 还是应该转移话题去。 济案法师于是就问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净涪法师,早先你送走那些跟随在你身侧的入道生灵时候,曾胁迫你的那两个儒家修士里,曾有一人也在其中?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正色道,他叫周家瑄。 接着,净涪心魔身又道,儒家至宝劝学尺与人皇一脉的轩辕剑道器化身落在我手上以后,那两位就找到了我。 顿了一顿,净涪心魔身迎上两位法师的目光,神色很有几分复杂。 他们很规矩地送上了拜帖,还负荆亲自与我请罪。 即便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早就清楚其中的种种转折,再听到净涪心魔身说起这件事,又看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这两位佛门法师也不觉沉默一阵。 儒家的修士......了章法师道,总是这般的周全。 济案法师在旁边点头。 两位法师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净涪心魔身对此的心情,他们甚至都没有提起净涪心魔身后续对这两个儒家修士的安排,只问道,既然火云洞天里的诸位人族先贤对你寄予厚望,将儒家至宝劝学尺与人皇一脉的轩辕剑道器化身暂借于你,希望你能寻找到为我人族破局的办法。那么...... 济案法师的神色很是严肃,净涪法师,你如今可已经有了相应的计较? 净涪心魔身苦笑摇头,还没有。 他道,我曾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但暂时来说,还是没有找到头绪。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不觉得奇怪。 人族族群的情况,他们也都是知道的,也并不真就以为净涪和尚能够在短短的这几天时间里,就找到完整而周到的解决办法。 再是妖孽的存在,也做不到啊。 所以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叮嘱净涪心魔身道,那你便好生想一想,到想出了办法、将它完善过后,再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只与我们来说。 对,只要是我等能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脱。 了章法师更是帮着他师父也给拖下水来。 便是我等实力不够,没能帮上净涪法师你,也还有我师父,有我佛家的诸位世尊。 净涪法师你只管放心去做就是。 净涪心魔身听得,也是动容。 他放下手中杯盏,站起身,合掌深深与两位法师拜下。 多谢,多谢各位。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并没有避让,格外稳当地受了这一礼。 好不容易稳定下心神,净涪心魔身才抬起身体,重又回到蒲团上坐下。 实不相瞒,他道,虽然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想明白,更有许多的问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但我确实也是有些想法,想要去试一试的。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都是一喜,连声道,什么想法?可需要我等帮忙? 净涪心魔身郑重点头,但他没有立即将自己的计较与这两位法师说道出来,而是问了他们一个问题。 两位法师觉得......这玄光界天地,如何? 玄光界天地? -- 第1943页 饶是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一时间也不禁被净涪心魔身的这个问题弄得糊涂了。 先前他们还在说要破去人族族群内部那封锁的思想桎梏,这会儿居然就转到玄光界天地这里去,净涪法师还问他们,这玄光界天地如何......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细看过净涪心魔身面色,确定他不是在与他们开玩笑,便各自收回目光,沉吟着思索净涪心魔身你用意。 玄光界天地......了章法师缓慢道,它正在晋升,天地间的变化还在继续,远没有到稳定的时候。 济案法师一面听了章法师说话,一面更留心观察着净涪心魔身面上的表情。 只可惜,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即便惋惜,济案法师也还是配合着了章法师,默契地将话接了下去。 天地变化,必将会影响到依存于天地的生灵。只从现如今来说,玄光界天地各处里就已经陆陆续续诞生许多入道的生灵,而除了这些蜕凡而入道的生灵以外,天地中又孕育有天地生灵,将成未来神祗...... 这些原都是他们座中三人很明白的事情,再没有别的说法,可济案法师还是总结一般地将他们提了提。 原本还以为不过就是这么简略地总结一回,孰料济案法师说到这里,却是想到了什么,福至心灵地停住话头,抬眼看向对面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正认真地听着。 这会儿察觉到济案法师陡然变化的目光,他便也带了一点疑问,抬眼看过来。 济案法师那原本到了嘴边的话语便换了一换。 ......玄光界天地正逢大变,天地内部各方原本根深蒂固的势力必会遭遇种种冲击。 放在往常时候,这样的冲击总会随着时间流逝、天地变化而落下帷幕。即便会有新生的势力经受住了考验,也不过是延续旧制,换汤而不换药...... 净涪心魔身似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了章法师看看济案法师,又看看净涪心魔身,似乎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有恍然大悟之势。 济案法师于是也更利索地将话说完。 倘若要在我人族族群中做出什么调整,玄光界天地......就是一个合适的试验之地。 净涪心魔身抚掌长叹,正是这般。 了章法师于是问道,既然要以玄光界天地作为这个试验之地,那接下来我等要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净涪心魔身转眼看过来,满脸的请教。 了章法师笑道,净涪法师要思量的是我整个人族族群的问题,若只专注于一家之论,难免重蹈覆辙,再立起另一个儒家来。 净涪心魔身心头那个想法越发清晰,他喃喃道,所以...... 济案法师道,所以,应当集众家之所长,聚十方之优势,方才能脱出藩篱去。 净涪心魔身笑开,善! 第544章 对着净涪心魔身,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很是推心置腹,混似没有任何私心。 他们更是直接提醒净涪心魔身道,集众家之所长、聚十方之优势以整治人族族群这件事,后期真正办事或许不需要过多顾忌,但在前期的准备、筹措以及中期的组织联络,似我这等的佛家和尚,却是能不插手就不插手。 所以净涪法师,这些事情怕是需要你去到处奔走了。了章法师最后道。 净涪心魔身缓慢地点了点头,很是理解。 如此,出手整治人族族群,重新梳理人族族群社会体系的,只是人族的净涪。净涪心魔身低低道,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净涪是佛家的和尚。 济案法师也是笑道,正是如此。 毕竟,佛家的净涪和人族的净涪虽然都是净涪,都是同一个人,可净涪他为这件事站出来时候显露的身份不同,总还是会给人族、给人族各家带来不同的影响的。 了章法师又道,尽管这事情牵涉太广,波及的范围更是惊人,任是谁来接受处理,都非常为难,但净涪你既然有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意义比威能给为不俗的至宝在手,做事能轻松很多。这样说来...... 他笑了笑,才继续道,这件事前期的准备筹措、中期的组织联络,即便没有我们佛家的和尚帮忙搭一把手,也应该难不住净涪法师你才对。 净涪心魔身苦笑一声,只道,希望如此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知道净涪心魔身其实并不清闲,更没想过将净涪心魔身一直拖在这里,所以了解过基本上情况后,这两位法师便利索地将净涪心魔身送出了梦境世界。 看着那隐去半盏的茶水,了章法师低低叹了一声。 济案法师听得清楚,转了目光来看他。 了章法师仍自看着对面那空荡荡的蒲团,我人族,怕是要有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变了...... 以这个还在晋升的玄光界天地为始点的,大变革。 济案法师沉默许久,才说道,总是要变的。 人族族群的问题所有人族大修士心里都明白得很,而他们更清楚的...... 这些问题必不可能拖延到天地终焉,总有爆发的一日。 -- 第1944页 不过是早是晚而已。济案法师淡道,接下这件事情的是净涪和尚,或许还是一件好事呢。 了章法师的眼珠转了转,又转了转,终于往济案法师的方向转了过去。 你倒是信任他。他道。 济案法师却一点不客气,直接就反问了章法师道,难道你就不信任净涪法师了吗? 了章法师沉默半响,才道,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人是净涪和尚,总比是其他人来得好...... 济案法师完全不觉得惊讶,他笑道,这不就是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在净涪心魔身离开以后的私话,净涪心魔身不曾了解,也不如何在意。 不过对于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法师以及他们身后的玄光界天地里的佛家和尚,净涪心魔身心里却也自有他的判断。 旁的天地里,佛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确实很难言说,但这玄光界天地里的佛家和尚们,心魔身对佛身道,却是清醒的。 佛身奇异地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佛身摇头,就是觉得能从心魔身你这里听见对佛家和尚们的夸赞,很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心魔身略微加重了语气,原来在佛身你看来,我就是这般小心眼的? 佛身笑了笑,却是转移话题。 自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落在我等手上以后,也只儒家、佛家这两家找上我们,其他的各家,包括道家在内,都暂且还没有动静。 心魔身神色也是淡去,我倒觉得,道家的没有动静本身也是一种动静,是他们道家态度的表现。 佛身略停得一停,看定心魔身问道,你的意思是,无为? 心魔身点头,无为而无所不为的无为。 佛身到底是沉默了下来。 好半响,他才道,反正玄光界天地这里,如今却是都交给你来处理了,你且处处留心着就是。 心魔身笑了笑,自然,我可还清楚记得我这般劳心劳力,到底为的是什么呢。 佛身再看得他一眼,没有说话。 心魔身便收了面上笑意,你放心,我心里都有计较的。 你这般一说,我还真放心不下来...... 佛身暗自嘀咕道。 但他更清楚,事情已经交托到心魔身手里,在心魔身没有真正闹得不可收拾以前,作为净涪佛身,他能做到的不多。 心魔身笑觑了佛身一眼,面色不动,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 说来,佛身,你接下来是要住持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可是? 佛身垂落目光,看那手掌里正拿着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懒得与心魔身搭话。 心魔身一点不介意佛身的态度,他仍是笑着,很自然地问他道,人族族群的思想、文化以及社会体系等等问题,非单只是一方天地的问题,基本上是每一个天地的问题。 玄光界天地是如此,景浩界天地那里,也是大差不差...... 佛身皱着眉眼,隐忍看着心魔身。 直到得心魔身将话说完,佛身才问道,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魔身可不相信佛身真的就一点都听不懂,但他还是很利索地将话直接跟佛身说明白了。 我的意思是......他对佛身笑,佛身你要不要也在景浩界天地那里试一试? 佛身神色不动,好半响才问道,试什么? 心魔身道,试一试你的道能不能在景浩界天地这一方世界里,帮助人族族群破开思想、文化以及社会体系层面的桎梏。 佛身再不能装作不懂。 智慧? 心魔身笑了起来,就是智慧。 他言语平淡,可话里的意思却隐隐带着点诱惑。 佛身你也知道,不论思想、文化还是稳定的社会体系,根本就是智慧的结晶,要破开智慧层面桎梏的,也唯有智慧。 ......一力压万法,不是不行,只是会造成大量的伤亡,而且还未必能够达成我们的目的,...... 佛身静默许久,才慢慢道,你知道,道家清静无为的同时,又是打算又什么样的方式治理人族族群的吗? 心魔身手指撑在自己的下颌处,给出了一个答案,小国寡民? 人少,事就少;事少,麻烦也就少;麻烦少,日子自然就清静了......佛身道。 可道家的主张,又跟他方才诱动佛身的理由有什么关系呢? 心魔身漫不经心地想着。 佛身看定他,不错过他面上一分一毫的神色变化。 道家《道德经》有言,智慧出,有大伪...... 心魔身面上神色动了动,也转了目光来看佛身。 佛身道,一旦为景浩界天地里的寻常凡人加持智慧,播撒智慧,又逢景浩界天地往中千世界晋升...... 心魔身,佛身叫了他,又道,你是要让景浩界天地变成另一个玄光界天地? -- 第1945页 心魔身嗤笑一声,景浩界天地可成不了玄光界天地。 这话,心魔身你道我会不会信? 虽则佛身没有明白将话说道出口,可心魔身也已经从他面上完全领悟了他的意思。 心魔身顿了一顿,手指缓慢摩挲过下颌,才仍然笑着与佛身道,景浩界天地是成不了玄光界天地的。 这句话的意思已经是心魔身第二遍与佛身提起了,听得佛身都想要跟心魔身讨一个保证了。 只不过还不等他开口,心魔身便又给抢先了。 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之间有着悬殊的层级差别,由此,它们之间也存在着时间流速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景浩界天地即便稍后才会由佛身你住持着晋升,但恐怕到得景浩界天地彻底完成晋升,玄光界天地这边也还在晋升之中。他道,此其一。 其二,你我都知道,既然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都已经离开火云洞天,出现在我们手上,其中或许有我们的缘故,可也必定跟火云洞天里诸位人族先贤的决意有关。 他们,应该是已经不想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心魔身神色淡漠,如此,景浩界天地里人族族群的问题,也必定是要处理的。 既然事情宜早不宜迟,那么......何妨快刀斩乱麻? 佛身静默许久,只摩挲着手中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始终没有说话。 心魔身也不催促他,只含笑看定他的方向。 事实上,一直到净涪佛身拿着景浩界天地烙印离开了玄光界天地,站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俯瞰着整个景浩界天地,他也仍旧没有给心魔身一个相对明确的答复。 不过心魔身也没有介意就是了。 或者,用更准确的说法来说,根本就是心魔身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因为佛身他心动了。 景浩界天地察觉到净涪佛身的气息,顿生感应。 即便净涪佛身一直站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中,不曾往天地里踏入半步,景浩界天地内部仍是风云卷舒,灵气翻滚如浪涛,可谓是处处异景。 这是...... 景浩界天地里的各位大修士被景浩界天地这自发的异象惊动,各各抬起目光,看向景浩界天地之外。 那是天地意志波动最为剧烈的地方。 以至于都不需要他们这些大修士灵感天地,只凭简单的肉眼,也能寻找到那个关窍所在。 应该是净涪那家伙回来了吧...... 必定是净涪师弟他回来了! 是那妙音寺净涪!一定是他,除他以外,再没有旁人了...... 站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中,净涪佛身俯瞰着天地里的各种异动,却是久久没有动静,直到从天地中,有人走了出来。 脑门光亮、一身灰色僧袍,眉眼间即便有威严萦绕,仍旧不曾压去他天然的沉静细致。 却是净涪三身在景浩界妙音寺里承认的师兄,妙音寺净音。 时至今日,净音也已经能够走出天地,在诸天寰宇的内混沌中行走了。 净音站立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却不往外走,只四下里张望。 他似乎是在找什么...... 净涪佛身见得,不由就笑了起来。 他手指清点,小周天星辰阵中垂落一道星光照在净音身前。 师兄,我在这里。他道。 净音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他再不犹豫,直接走入了星光之中。 跟随着引路的星光,净音终于在小周天星辰阵的阵眼处看见了盘膝坐在那里的净涪佛身。 果真是你回来了......净音慨叹道。 净涪佛身冲他招手。他脚下的星台便又扩大了两倍,给他拉扯出更广阔的空间来。 净音走了过去,星台上便又升起了蒲团,蒲团侧旁更有一条几案横过。 师兄,坐。 净涪佛身抬手一引,便亲自接引这小周天星辰阵中的星光,将它兑入星光神水中,给净音分去一盏。 师兄,尝一尝这水。 净音是真不跟净涪佛身客气,净涪佛身将神水送来,他便也就端起杯盏,细细品尝起来。 日光、月光、星光三光神水各有其神异,若得三者合做一份,更是这诸天寰宇中声名赫赫的神水。不过即便如今在净音面前的只有这一份星光神水,不见日光神水与月光神水,对于净音这个佛门和尚来说,却也已经足够了。 星光神水入喉,自然散入净音四肢百骸,为其淬炼肉身。 不知不觉间,净音周身居然沁出一层薄薄的黑色浊液来。 即便是如今十行境界的净音,也被这一盏星光神水再一次洗骨伐髓,可见其威能。 待到净音好容易从星光神水的后劲中脱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对净涪佛身道,师弟,你等我一等。 净涪佛身含笑点头。 净音很快转出了这护持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也为景浩界天地积攒天地本源的小周天星辰阵中,径直穿过景浩界天地胎膜,往妙音寺里去了。 净涪佛身仍自在小周天星辰阵里的星台上安坐,慢慢啜饮杯盏中的星光神水。 -- 第1946页 对于已经完成了一次肉身蜕变的净涪来说,星光神水或许还有些用处,但作用却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更何况,净涪的肉身如今根本就是在净涪本尊那里,坐在这里的,不过就是供佛身行走的一具以力量汇聚的化身而已。 但不知是不是见到了熟悉亲近的人,还是回到了故乡、被这景浩界天地的力量护持环绕,即便他手中杯盏里盛着的只是一些星光神水,净涪佛身他居然也有些微醺了。 察觉到自己的状态,净涪佛身不觉将手中杯盏放下,更是无声笑开。 净涪心魔身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却全然没有影响到佛身的心情。 佛身甚至还回转心神,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顿了一顿,微微摇头,继续提笔书写帖子。 他的动作说来不慢,不过是少半柱香时间,一份回帖就已经写好了。 只不过...... 随手将已经写完的回帖放到一旁时候,净涪心魔身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点不平。 他这般忙碌,佛身却在那边厢安逸清闲,两厢对比如此强烈,如何能不让人生出些许情绪? 还没等心魔身做些什么,佛身的目光又一次远远转了过来,看住心魔身,你不是正玩得高兴么? 倘若你果真觉得厌烦了,佛身顿了一顿,很是利索道,那就等一等好了,等到你缓过来以后,自然就能继续忙活。 心魔身瞥他一眼,全当没有听到,手腕仍旧运笔不停。 佛身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而过不得多时,已经将洗骨伐髓的污垢清洗干净的净音也已经再次从景浩界天地胎膜里走出来了。 净涪佛身仍是递出星光接引。 师弟,这水是什么水?居然连我的肉身也能给再来一次洗骨伐髓...... 净涪佛身笑着回答他道,是星光神水。 我一个好友送予我的。净涪佛身一面说,一面将一个葫芦拿出来给了净音,我这里还有不少,师兄要是觉得喝着不错,便拿去慢慢喝,等不够了,师兄再跟我说。 净音本来想要推拒的动作直接停了下来。 他抬眼看向净涪佛身,正正望入净涪佛身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我就不客气了。净音到底没有坚持,将葫芦给接过来放到了旁边的几案上。 净涪佛身面上更是自在。 经年不见,师兄修行已有这般进展,看来我妙音寺在景浩界天地里的发展很不错啊。 净音的道在承负,而在他前期的修行之中,净音更是不多做犹豫就选定了妙音寺作为他承负的对象,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净音这一阶段的修行是真的跟妙音寺发展挂勾的。 所以既然净音已经修至十行,那么妙音寺的情况也必定不差。 净音笑着微微摇头,不过是有了些气象而已,委实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净音更是张目打量过这附近的小周天星辰阵,道,说来,若不是有净涪师弟你在,我妙音寺想要达到现下的规模,可远没有那么容易。 净涪佛身摇头,我并没有做什么。 净音眼睛一瞪,就要与净涪佛身分辩。 净涪佛身却已经拦住了他的话头,我离开景浩界天地已经很有一段时间,若不是师兄你与寺里一众同门齐心尽力,妙音寺是再不能有这般盛况的。 师兄你的功劳如今都已经尽数反馈到你的修行中,压根就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净音辩不过净涪佛身,摇头半响,只能慨叹一声,问他道,师弟在天地之外逗留已久,今日忽然回转,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他一面说,还一面细细打量着净涪佛身的脸色,好斟酌着用词。 若是真有什么要我等帮着搭把手的,师弟你你且管直说。 净涪佛身笑了笑,先自对净音摇头,不是我的事情。 净音暗自松了一口气,眉眼也缓和了下来。 净涪佛身见得,心头熨暖。 他垂眼再看向那被小周天星辰阵簇拥环护的景浩界天地时候,连心头仅有的一点躁闷也都给散去了。 师兄,他唤道,你看,如今的景浩界天地如何? 净音顺着净涪佛身的目光看过去,略想了想,回答净涪佛身道,很不错。 天地安定已久,各处盛平,不独独是各方法脉的修士,就是寻常的凡俗百姓,生活也很过得去。 净音说着,面上眼底都弥漫着笑意。 各家法脉修士的话......即便会因为修行资粮与机缘的缘故,常有厮杀,但也基本在可以控制的范畴内。 安定......盛平...... 净涪佛身缓慢咀嚼着,怔然出神。 净音皱了皱眉头,越发仔细地观察着净涪佛身面上的神色。 净涪佛身并没有分神太过,他很快收拢了诸般心神,就要对净音开口。 但这一回,却是净音抢先拦住了他的话头。 师弟。净音叫道。 净涪佛身便看着他,等他说话。 师弟,净音问道,可是这景浩界天地里还存在这什么问题? -- 第1947页 他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净涪佛身摇头,安抚他道,倒不是,毕竟先前有那位道主镇压万象,纵然是无执童子,也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净音松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一眨不眨地看定净涪佛身,等待他的说明。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知晓净音真正的问题,便笑了笑,问道,师兄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净音问。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净涪佛身低低说道。 但即便是再微弱的声音,只要净涪佛身没有特意压制,净音这个修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绝不会弄混弄错。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净音不断地重复念叨着,面上渐渐生出几分无奈。 毕竟,人生的八苦,哪一个人就没有经历过呢? 天地兴衰,国家盛亡,众生也仍旧在这苦海中沉沦...... 如何去能理解?净音最后道。 第545章 净涪佛身与净音尽皆沉默,只各自坐在小周天星辰阵阵眼中的星台,垂落目光,看下方那天地运转,众生生活。 尤其是才刚从玄光界天地归来的净涪佛身,眼中渐渐升起悲悯。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天地,陌生的也是天地;熟悉的是生灵,陌生的却是人面。 不过是净涪佛身滞留玄光界天地的这数年时间,景浩界天地的生灵,尤其是凡俗生灵,已经又换过了一代乃至两代。 可即便是人面更替,即便世情各有变化,可坐落到生灵自身,其实也还是如前代一般的简单,无非就是生存,生存以及...... 生存。 或许是因为净涪佛身的心绪无声无息浸染了这一片阵眼空间,同样坐在星台上的净音也受到了影响,心神渐渐沧桑,也渐渐静默。 众生常苦,自生来之初便已开始,其后在这苦海中挣扎,常受天地自然、族群环境影响,更被自身欲念驱使,总为三餐奔忙,五味劳碌,可即便他们已经辛劳至此,却也未必总能如愿,处处促襟见肘,不过绵力维系最基本的生存...... 心魔身似有所觉,自玄光界天地所在遥遥望过一眼。 他目光转过净涪佛身,转过净音,竟是笑了。 那笑声极低沉极微弱,稍不留神很可能就给漏过去了。 可毕竟净涪佛身是十回向境界的金仙和尚,毕竟心魔身是净涪佛身最为警惕的存在,毕竟佛身也是净涪,他果真就抓住了那一点痕迹,循着来历找到净涪心魔身。 佛身皱眉,你...... 似是质问,但也像是最简单的提问。 心魔身从笔墨中分出一点心神,悠悠洋洋送来一句话,你什么你? 只这一听,就品出了满满的挑衅。 净涪佛身凝神看过来。 心魔身反倒还更有些不满,说来,这些回帖其实还是由你来比较合适,放我这里根本就是浪费我时间。 净涪佛身憋了心头的一点怒气,问道,为什么就该我来,让你来就是浪费时间?这不是你需要处理的事情吗?而且就这样的事情......你舍得让我插手? 只可惜,还没等净涪佛身将最后余下的小半句话说完,心魔身就很理所当然地给出了答案。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他道,时间流速啊! 写完同样的一份回帖,花费的时间和心力基本就都是相同的。可这样相同的时间,放在景浩界天地那里和放在玄光界天地这里,却就是不一样。 虽然心魔身回答很是耐心,可他看着净涪佛身的目光里,却总透出一点看傻子一样的味道。 净涪佛身心头那一点怒气越发爆裂,可除那一点情绪以外,他的心湖却始终平静,全然不受心魔身的影响。 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净涪佛身唇边噙着一点笑意,回转部分心神锁定心魔身,我倒是不介意帮你回帖。只不过...... 他一时拖长了声音,将早先那被心魔身拦住的话说完,你真的舍得让我插手吗? 这会儿让净涪心魔身花费不少心力处理的回帖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净涪佛身知道,心魔身也很清楚。 还想着借这些回帖表明自己态度,拉拢各方也协调各方,好让他能在各方游走的心魔身,才不舍得将这些帖子送出去给净涪佛身呢。 净涪佛身或许很清楚他的谋划,或许也会很乐意帮他完成他在玄光界天地中的布置,毕竟同为净涪,佛身轻易不会搅扰他的布置。 可,倘若真的有机会,又不会影响到净涪心魔身的所有布置,佛身他是绝对不会介意在某些小地方给净涪心魔身做一些动作,给心魔身添堵的。 心魔身敢以佛身发誓。 当然,除了这个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相比起净涪佛身来说,净涪心魔身其实还要更多一点疑心。 这一点不同在净涪心魔身和净涪佛身两个身上最明显的表示就是,或许净涪佛身会在保证大体计划没有疏漏的前提下,将部分细节的处理全权托付给旁人,但净涪心魔身不行。 他更愿意,也更坚持让所有的细节把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 第1948页 无足轻重的事情当然也是可以交给旁人接手的,但那也必定得在净涪心魔身的注视下,必得是经过净涪心魔身的再三查验以后。 当然,同为净涪的佛身,倒也确实是能够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得到部分权限的。 只不过在这一刻,面对净涪佛身特意点出来的问题,心魔身却很难应声。 他敢保证,如果他真的给了佛身一个肯定答复的话,佛身是真的真的会顺坡而下,跟心魔身讨一些回帖的。 而这,也势必会让心魔身纠结。 为了避免那种尴尬的情况,心魔身索性就直接转移了话题。 舍得舍不得这件事......心魔身忽然就笑了起来,即便我舍得,佛身你又真的有这个清闲工夫来帮我处理这些回帖? 不等净涪佛身回答,心魔身就嗤笑了起来,是了。 他仿佛很高兴,遥遥看着净涪佛身的目光里满溢着笑意。 莫不是佛身你还没想好要如何处理景浩界天地里人族族群的问题吧?莫不是......迎着净涪佛身的视线,心魔身笑弯了眼,你还没有彻底下定决心,又迟疑了吧? 算了算了,我这边的事情还是不浪费佛身你的心力了,免得即便在相当的时间流速之下,到玄光界天地这边彻底完成晋升,景浩界天地乃的人族族群问题还是积压在那里。到得那个时候,怕就是我的罪过了...... 心魔身连连摇头,这可不行。景浩界天地乃是我等故土,故土里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说到这里,心魔身他还很是严肃地一整神色,与佛身敦敦嘱托,除了我等的修行以外,景浩界天地里的事情最为紧要,你且得小心处理了。至于旁的事情...... 有我呢! 净涪佛身看着心魔身,久久没有言语。 好话歹话都被心魔身这家伙说完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还有什么,是能说的! 行。他到底从齿缝中挤出了这么一个字来。 有了一个开头,接下来的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景浩界天地这里,都交给我。佛身道。 心魔身一时没有应声,只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可他那眉梢眼角处,却是明明白白的质疑。 你到底成不成? 心魔身那张与他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每一个地方都写着这么一句话。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也不搭话,只给心魔身一个友好客气的笑容。 心魔身撇开了目光。 那行。他道,那我只看着就是。 待到心魔身终于将绝大部分的心神收回,专心去处理那些回帖时候,净涪佛身却是沉默地看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半响,他面上浮起一个柔和的笑容。 佛身的心情变化或许不太明显,可这小周天星辰阵里的气机,却也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变化。 净音心神就不知不觉地笼住了一片明光。 明光引领心神,于沧桑中照见生活,于静默中寻得生动。 他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纵是苦海......他低声道,目光仍然看定下方被保护在天地胎膜里的景浩界,众生也在争渡;纵是艰难,他们也在挣扎;纵是弱小,他们亦同样挣扎。 这便是,生命。 净音最后道。 净涪佛身无言颌首。 这小周天星辰阵的阵眼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只不过,不同于上一次的沉寂,此刻星台周围却有生机缭绕,生机之中,又有蓬勃的生命力正在积蓄,只待爆发的那一日。 净音就在这样蓬勃的静默中细细体悟着,沉醉而痴迷。 不知过得多久,到底是从那种奇异状态中脱出的净音抬起眼睑,细细看着旁边不远处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仍自半垂着眉眼盘膝坐定,眉心处一片金光浮动,其中隐隐可见一朵金婆罗花...... 净音笑着将目光收了回来。 果然不愧是师弟。 他也不打扰净涪佛身,只在旁边守着,偶尔分出一点心神细细体悟净涪佛身周身的气机变化。 净涪佛身心神一颤,睁开眼睛。 他先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看过一眼,见心魔身仍在提笔回帖,才回转心神,对也睁开眼睛看来的净音点头。 师兄。 净音抬眼看他。 接下来的事情很多,怕是师兄要忙起来了。 净音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看着面前这张含笑的面容,净音又一次想起了当年这家伙坐在藏经阁静室里笑看他被各色卷宗埋起来的旧事。 特别是,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更不是一日两日。 净音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容道,我已经不是妙音寺的住持了。 纵然接下来的事情再多再棘手再麻烦,那也是他那好弟子的事情。跟他这个已经将住持之位交出去的寻常和尚有什么关系? 然而,净涪佛身只是微微点头,面上神色却没有丁点变化。 这看得净音的面容僵了僵。 妙音寺当代住持并一众管事和尚,也不能妥当将事情给处理了?他喃喃道。 -- 第1949页 不知是在问他自己,还是在问净涪佛身。 但净涪佛身却不多作计较,就点了点头,给他一个异常确定的答案。 净音瞪眼看着净涪佛身半响,缓慢吐出一口浊气。 师弟,你可不要告诉我,我们这景浩界天地,又将迎来一位无执童子这样的敌人。 倒不是。净涪佛身答道。 净音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不是无执童子这样的敌人就好,不是无执童子这样的敌人就好...... 也莫怪净音这般敏感,实在是无执童子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太过根深蒂固了。 净涪佛身心里明白,却不代表能将这件事情轻易放过去。 得找个机会,寻心魔身问一问,好帮净音师兄将事情给解决了,否则这阴影很可能会酝酿成心魔,影响净音师兄的修行。 净音不知道净涪佛身心里的想法,他只问净涪佛身道,既然不是我们这好不容易再次兴盛壮大的天地又遭遇上觊觎天地的大修士,那么还会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些已经出师的弟子都处理不了,非得我在旁边协助? 景浩界天地的底蕴,说深厚,着实是深厚。 毕竟这天地最初出自一位道主的洞天,与那位道主到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便那位道主轻易不显露行踪,可有了早前无执童子遭遇的震慑,哪怕是诸天寰宇里的大修士、大能要对景浩界天地出手,都得小心一二。 可要说浅薄,也确实是浅薄。 这浅薄在于景浩界天地里除了无边竹海以外的各法脉修士。 他们的根底真的是太浅薄了,不单单是各脉修士的道路需要前辈、后辈自己摸索着往前,前辈很少能在高层阶的修行中给予后辈指引,还包括景浩界天地这些修士对于天地本身乃至是诸天寰宇的认知过于稀少。 景浩界天地里,各家法脉不是就没有天资卓绝的修士,可是这些修士大多到飞升境界之后就渡劫离开,往诸天寰宇各处继续自家的修行,少有回归的。 当然,也不是就完全没有离开了的大修士回归。 就像早年间净涪三身曾在天静寺里参加的那法会,不就是佛门各家已经进入西天佛国的罗汉分化心神,回转景浩界天地与后辈讲经说法的盛会? 可在那些法会里,除了各家罗汉对后辈修行上的指引外,却也少有关于诸天寰宇乃至是景浩界天地的解说。 如今的净涪三身,其实也很明白这些大修士的心思。 景浩界天地就是一个小世界,贫瘠又偏僻,几乎没有什么能够与诸天寰宇各方世界交流的地方。 面对诸天寰宇的其他世界,即便是同为小千世界的天地,景浩界能拿出手的,其实就只有一个无边竹海。 可无边竹海非但有主,背后还有倚靠,他们轻易插手不得,也打不得那无边竹海的主意。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一点直接离开,别去招惹无边竹海? 反正等到那些后辈们能够飞升离开景浩界天地的时候,他们也已经有资格了解无边竹海的实力,知道无边竹海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了。 即便只是些皮毛,也同样够他们警惕。 少些了解,少些交流,他们这些后起的修行者,说不定还能够与无边竹海各自安定呢。 而事实证明,先辈们的办法很是恰当。 在无执童子盯上景浩界天地以前,景浩界天地里的人族修士们,和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不是就两不干扰,各自修行? 至于天地在积蓄到足够的天地本源以后,总会往更高一层阶晋升,在晋升过程中也必会有晋升劫数爆发这样的问题...... 无边竹海里的异竹总是会处理的。 再是安守无边竹海,轻易不搭理竹海之外的人族修士,这些异竹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眼睁睁看着景浩界天地在晋升劫数中破灭。 也不怪这些先辈们赖皮,直接将这样棘手的事情给丢出去,自己只在旁边站着,实在是因为景浩界天地状况特殊。 无边竹海里的异竹非同寻常,相比起各有立场总有利益纷争的人族修士来,无边竹海里本就更为强大的异竹们还要更团结一些。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将天地晋升的事情丢给无边竹海就是。 如此,天地晋升、诸天寰宇等等更多的消息就这样被人族各家修士给忽视了过去。 这样的态度,自然也导致少有相关信息流传。 原本来说,这样的处置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可谁叫景浩界天地里就是迎来了一个无执童子,就是出了一个净涪呢。 第一次景浩界天地晋升,景浩界天地意志下意识挑中的天命之子是左天`行。 虽然左天`行是一个人族,不是更多飞升前辈们以为的无边竹海异竹,可在无边竹海开放给人族修士的竹海灵会里,左天`行也是能够与无边竹海结下因缘的。 倘若一切顺利,左天`行他更能在后续的修行中,与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一道,推着景浩界天地完成天地晋升,渡过天地晋升的劫数。 但事情偏生就出现了问题。 景浩界天地被无执童子这个天魔道的太乙仙给盯上了。 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不说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左天`行,就是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也不能抗衡。 -- 第1950页 由此,那一段时间的景浩界天地硬生生成了无执童子手中的玩物,想怎么把玩就怎么把玩。 直到无执童子将景浩界天地重塑,逆转景浩界天地状态,才让景浩界天地抓住时机,送回了左天`行与皇甫成。惹人皇甫成,更在后来选择了皈依佛门,成为净涪...... 后来那位道主在帮着处理无执童子的同时,更是带走了扎根无边竹海不知多少年月的异竹,将景浩界天地留给了净涪三身。 也所以,景浩界天地成长以及后续晋升的问题,就都落到了净涪三身的手上。 不是慧真罗汉他们这些已经飞升离开景浩界天地的修士们不能处理,而是他们没有资格在净涪三身意动以前,明目张胆地处理这些事情。 这其实也只是如今景浩界天地这方面底蕴浅薄的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则是...... 自处理了无执童子这个祸患以后,景浩界天地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如今的慧真罗汉在尽力补全、扭转自身根基的同时,来不及再为天静寺补充这些底蕴。 慧真罗汉毕竟有前科,又与天静寺原本的住持有存在相当的龃龉,双方很难协同合力。 如此这般的重重顾忌之下,景浩界天地的这个问题到底就拖到了净涪佛身从玄光界天地里归来。 此间种种因缘际会,净涪佛身心里清楚得很。所以这会儿面对净音的问题,净涪佛身也不迟疑,直接将一枚玉简送到了净音面前。 都不是。他道,师兄,你先看看这个。 净音看得他一眼,将玉简拿在手里,果真就探出神识查看其中的内容。 净涪佛身就坐在一旁,边看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边等待净音将玉简里的内容看完。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时辰。 将这个净涪佛身仔细整理的玉简内容看完以后,净音的神色很有些凝重。 原来......他叹道,天地居然是这般的浩瀚广袤。 净音抬眼,看向净涪佛身,笑道,也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返妙音寺,原是这般。 净涪佛身站起身,合掌与净音一礼。 这么多年,他道,景浩界与妙音寺,多劳师兄费心了。 净音想了想,到底是在蒲团上坐定了,没有避开净涪佛身的礼。 待到净涪佛身重又在蒲团上坐定了,他才长叹一声,与净涪佛身道,我其实也没有多做什么...... 净涪佛身摇头,倘若不是师兄多加制约,妙音寺与天静寺必有冲突。因我之故,妙音寺得天意垂青,又有天静寺多做退让,总能在这场冲突中将天静寺镇压下去。 说到这里,净涪佛身抬眼看定净音。 到得那个时候,已经取代天静寺成为景浩界中佛门魁首的妙音寺,真的能耐住性子安稳修行,而不是...... 将这天地变作佛国么? 净音没有说话。 作为修士,他明明还在盛年,为什么就已经将妙音寺住持的位置交出去了呢? 真的就只是因为净音厌倦了被种种卷宗锁在案台前的生活,想要更专心修行么? 不,不是。 净音的道,可是承负之道。 在修行的最初,净涪三身还待在妙音寺里的时候,净音就已经将妙音寺担在了自己的肩膀,成为自己道途的一个根基。 如今的妙音寺确实比起当年的妙音寺强盛太多,但也只是比起当年的妙音寺而已。 相比起净音预想中的那个完美妙音来说,如今的妙音寺还有太多的不足,也还有相当相当遥远的一段道路需要趟过去。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会儿净音就已经将妙音寺交托给他的后辈了呢? 就是净音他强行用自己的威望镇压了妙音寺那随着地位、实力与底蕴日益壮大的野心啊。 第546章 净音沉默许久,最后却是抬头冲净涪佛身笑开,师弟啊师弟,你也莫要太小看我了...... 净涪佛身无言看他面上那洒脱轻松的笑,我不过是师弟,哪里敢小看了师兄? 净音的笑声陡然加速,那倒也是。 再如何,他也还是师兄呢。 师兄的道路是承负之道,但在这条修行道路上渐渐走过来,师兄担负起的,早已不仅仅是妙音寺,还包括景浩界佛门,甚至是景浩界天地。 净涪佛身别开目光不看净音,只平铺直叙地将这个事实说道出来。 倘若不是知道净音不会让自己桎梏在妙音寺里,净涪三身也不会那么坚持地选择控制妙音寺的影响力。 再如何,也得考虑到这般处理对净音道途的影响,稍作犹豫的啊。 净音一时又笑道,这不就是了?而且师弟,你也莫要忘了,选择让妙音寺一步步踏实走过那段辉煌灿烂时间的,可不只有你。 我也很赞同的呢。 他抬手,将手中杯盏里的星光神水又饮去半盏。 既是你我都赞同的事情,后续也没有真正影响到我的修行,结果也很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且将这件事放下了吧。 净涪佛身看了净音一眼,我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 第1951页 净音闻言,细看过净涪佛身,恍然大悟般再次笑开,好好,真是再好不过了。 净音的笑声爽朗,全无阴霾,但净涪佛身听得,却终究是生出了一点愧色。 净音处处惦念着他,他却少有愿为他斟酌筹谋的时候...... 净音等了等,没等到净涪佛身的反应,便转了目光过来。 只一看净涪佛身的神色,净音面上还余留的笑意顷刻间尽数敛去。他沉眉想了想,忽然唤了净涪佛身一声。 师弟。 净涪佛身抬眼看过去。 净音眸光清净,却很认真诚恳,认真来说,师弟,其实我是应该要谢一谢你的。 净涪佛身目光不动,仍自看定了净音。 净音不以为意,只继续道,若不是因为师弟你,我的道怕是要一直被囚锁在妙音寺之上。 倒不是说妙音寺不好,也不是说这样一辈子将道途锁在妙音寺上面很不值,而是...... 太小了。 妙音寺是他的家,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生活修行的痕迹,他愿意为了妙音寺付出,只希望它能够更好。但如果...... 如果他能在护持住妙音寺的同时,更在自己的道路上走得更远,那不是更好么? 相比起一直困锁在妙音寺里,纵一时意气让妙音寺成为那厚重夜色中的璀璨烟火,我还是更愿意看见这浩瀚天地,无尽寰宇,更愿意...... 引着妙音寺一点点夯实根基,成为夜幕中与月同在的辰星。 说到这里,净音再次抬起眼来对净涪佛身笑,师弟你说,我如何不需要谢你? 净涪佛身定定看净音一阵,也是笑了起来。 你我师兄弟,这般谢来谢去的,有什么意思?净涪佛身道,却是轻易将话题跟转了回来,关于景浩界天地这一次的天地晋升以及人族族群社会变革的问题,师兄你以为如何? 净音也是收敛了神色,仔细沉吟过,方才缓慢开口。 从天地内部来说,既然天地晋升的本源已经攒够,说明景浩界天地已经为晋升中千世界做好了准备;而从天地外部来说,有师弟你在,有慧真罗汉、左天`行、留影老祖、清恒和尚以及我在,寰宇之中没有真正要出手阻拦景浩界天地晋升的人...... 他道,既然内外皆已妥当,完成天地晋升没有任何问题。 净音他更在意的明显是另一件事,而这会儿他也没有如何犹豫,便直白地将自己的考量与净涪佛身细说了。 但这人族族群社会体系变革......他看定净涪佛身,是不是太过仓促了一些? 净涪佛身也不介意,点了点头后便问净音,哪里就仓促了呢? 净音于是便与净涪佛身细细分说起来。 即便他也知道,这些事情净涪佛身心里都是明白的。 景浩界天地里,我人族族群是散落在天地各处的,除了天地中央位置的无边竹海以外,景浩界天地里各处都有我人族族群定居。 而这么多年以来,定居在天地各处地界的凡俗族人,却都是仰赖各家宗门的护持,方才得以安稳生活。如今师弟你贸贸然提起变革人族族群社会体系...... 不习惯的怕不只是我景浩界天地里的各家宗门修士,还有我人族数量庞大的族人。 只是治理一方国家,都讲究徐徐为之,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更何况是净涪佛身要接手的整一个景浩界人族? 想要让一个生灵费心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必得先要让他生出改变的主意。 当然,不是说先改变生灵的生存环境,逼迫他们不得不做出改变就不可以,而是真这样的话,后续还会有更多的麻烦不说,就连环境改变之间折损去的人命,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毕竟,这种做法根本就是在用所谓大势逼迫众生。 说到这里,净音略停了停,才又继续。 自无执童子被打杀以后,我景浩界天地里少有纷争,生灵能安稳度日,料想,他们不会愿意再折腾的...... 这就是寻常百姓了。 他们所求不多,只要三餐饱足,衣被保暖,他们便已经满足,不会再去奢求太多。 所以即便如今景浩界天地已经到了晋升的边沿,景浩界里的凡俗生灵还是不愿意生活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他们是真的满足。 净音抬眼看了看净涪佛身。 迎着净音的目光,净涪佛身笑着点了点头,师兄说得在理。 净音细看过净涪佛身一阵,本来还待继续说些什么的,如今却都停住了。 师弟,你仔细告诉我,你变革景浩界天地里人族族群的社会体系的具体计划是什么呢?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净涪佛身沉默得一瞬,也不遮掩,直接就与净音说道出来。 遮掩没有任何意义,待事情真的发生,净音也总是能够想明白的。 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心魔身散出了一点心神,也听着佛身的回答。 净涪佛身不理会心魔身的这反应,他目光直接垂落景浩界天地,看着景浩界天地中奔走劳作的生灵。 -- 第1952页 我欲播撒智慧,引众生开智,甚至是入道...... 听见净涪佛身这前半句内容时候,净音的脸色倒还是寻常,但等到他听见净涪佛身那后半句话,真正理解净涪佛身话里的意思,净音的脸色都变了。 师弟你,你说要引众生入道? 这,这要怎么做到...... 虽则净音没有将他心头的疑难问出,净涪佛身还是理解了。 他不答话,反问了净音一个问题。 师兄可知,智慧自何而来? 净音压下心头翻涌的许多想法,集中了心神回答净涪佛身的问题。 智慧,从神魂而来。 智慧,其实是智与慧。看了净涪佛身一眼,净音继续回答他道,认知一切的智,处理一切的慧,合在一处,便是智慧。 天地万灵,纵然不一定存在灵根,但一旦开启灵智,则其神魂必定已经壮大到能够记忆他在这天地间所感知的一切,更能够处理他在这天地间所做出的一切判断。 净涪佛身仔细听着,连连点头。 但净音不过是略停了一停,他便又询问净音道,师兄以为,只够众生堪堪开启灵智的神魂,未经天地灵气锤炼的神魂,可曾存在力量? 净音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再不犹疑,自然。 到得这个时候,净音也已经想明白了很多。 原来,净涪师弟他是将主意打到了这个上面么? 神魂的力量...... 但这样的话,不说让众生开启甚至是不断锤炼自身的神魂力量需要花费多少资粮,只说将这份力量交给众生必定会引起众生社会阶级变化这件事,怕也是很难处理吧。 师弟,倘若真似你所料想的那般,为众生开启属于神魂的力量,更帮助他们掌握这份力量,确实是能完成引众生入道的目标,可这样一来,天地将要背负的重量岂不就是......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所以,若真想要将事情做成,就必得抓住景浩界天地晋升的机会。 唯有天地完成晋升,天地间的修行资粮才会大幅度抬升,才能够在最初阶段,缓和后续那些以神魂力量入道的生灵与行走在修行道路上的修士们间的矛盾与冲突,给双方相互了解、相互妥协提供基础。 天地晋升,不仅仅是天地本身的机缘,更是天地内部生灵的机缘。 净音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顿了一顿后,只能换了一个方向说服净涪佛身。 师弟,所有的力量若想要为众生所用,为天地所用,为寰宇所用,都必须要得到引导。他看定净涪佛身,你要播撒智慧,以神魂的力量引众生入道,那你又待如何去指引那些新获得力量的生灵,让这些力量获得壮大的时间与机会,及至在最后成长到可堪与大修士所握有的力量相匹敌呢?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却说道,此间种种,说来太过话长,不若师兄你还是看一看吧。 净音皱眉,很有些疑惑地看着净涪佛身。 看一看?怎么看...... 还不等净音问话,净涪佛身已然是抬手一点,一片朦胧星光从小周天星辰阵各处汇聚而来,投落在星台上。 星光直接在净音面前化作一片光幕,光幕中星雾几回翻滚,总算是安定了下来,更演化出一片生活天地。 净音看得前方这片星辰光幕一眼,下意识地就垂落目光,看定下方天地胎膜里的景浩界天地。 他的目光在这星辰光幕和景浩界天地来来回回地打转,才算是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光幕里映照的,就是景浩界天地? 这句话说来是问句,可不论是净涪佛身,还是净音,都不觉得它带了什么疑问。 所以净涪佛身也没有搭话,相反,他无言抬手,在自己身侧另一边的空荡星台上虚虚一指,再次摆出一个蒲团来。 无端出现的这个蒲团...... 饶是净音,也不由得多看了那个空荡荡的蒲团两眼。 说是空荡荡,可净音居然也觉得,那个蒲团上其实正坐着什么存在。 有什么存在,降临了这片星台...... 净音也是灵醒之人,他很快就猜到了什么。他不禁迟疑了一回,但看见旁边蒲团上仍旧稳稳当当坐着的净涪佛身,他到底还是将目光重又转回到那星辰光幕中。 那看起来空荡荡的蒲团上,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间节点,还能是什么存在的位置? 净涪佛身觑见净音面上那表情变化,也是笑了一笑。 旁边那蒲团上,景浩界天地庞大的意志凝聚,虽磅礴厚重、神圣威严,可净涪佛身却只感觉到了恰到好处的熨烫暖意。 收敛了发散的心神,净涪佛身再次抬手点落,那星辰光幕中里的诸般影像,便又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个端坐在天外的身影。 净音也好,景浩界天地意志也罢,俱都不会错认这一道身影的身份。 光幕里的净涪佛身也是凝神看着天地胎膜中的景浩界天地半响,忽然抬手一招。 有灵光自景浩界天地中飞了出来,落在净涪佛身手上。 净音和景浩界天地意志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道灵光的身份,就又看见净涪佛身脑后升起一道璀璨光轮。 -- 第1953页 光轮中璀璨佛光似雨水般散落天地,天地各处尽皆有翠绿色的灵光裹着一道纯净气机冲天而起,将那从净涪佛身光轮里照落的璀璨佛光接引过去,然后才散落在天地各处,引导景浩界天地中各处的生灵。 得净涪佛身加持,众生灵智以一种可怖又合适的速度抬升。 随着众生灵智抬升,众生开始学习、改造自己所赖以生存的工具。因为经验的指引,因为工具的改良,众生劳作所得的收获越渐增多,于是,又有更多的生灵从劳作中脱离出来,带着富裕的收获游走各地,好用这些收获换取更多的银钱和财货...... 手里掌握着大量银钱与财货的商人开始侵蚀、动摇家国王族的统治。 王族不甘让出一直以来紧握在手中的权柄,到底是联络上了邻国,联络上了他们背后的仙门...... 景浩界天地众多各处奔走的王国王族里,确实有一部分是为了自家统治的延续而向四方求助,但也有那么一小部分,是仰赖他们费心积攒下来的国力,想要从仙门手里收回乃至是得到更多他们想要的东西。 纷争,纷争,各处都在爆发纷争! 为了维持自身的存在,为了能握有更多的力量,为了能保护自己珍视的那些存在,为了能走得更远...... 哪怕明知道这星辰光幕里映照的一幕幕影像,不过都是净涪佛身在做推演,可净音还是忍不住连连皱眉。 作为净涪佛身的师兄,净音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稳稳当当地坐在蒲团上,看着星辰光幕里的影像一幕幕上演,而不是粗暴地去打断。 倒是那一处空荡荡蒲团上的景浩界天地意志,它始终平静。 就连那一直笼罩着净涪佛身的熨帖暖意,也未有半分冷却。 净音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他不由得将心神从那正在快速变化影像的光幕中分出一部分来,留心看着景浩界天地意志。 然而,景浩界天地意志全然无视了净音的目光,只当它不存在。 净音观察了片刻,无言摇头。 他自问已经算是够信任净涪师弟的了,没想到,他还是比不上景浩界天地意志。 他默默慨叹一阵,却又不自觉地无声笑开。 一时间,净音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许多,就像是卸下了一块积压在心头的巨石一般。 净涪佛身也转了目光来细看他。 净音察觉了,回转目光来看他一眼。 怎么了?净音问道。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 嗯?净音带出了一个简单的疑问音节。 净涪佛身细看着净音的眼,没有错过那双眼睛在一瞬间升腾过的笑意。 就是有些奇怪师兄你这么快就接受了而已。净涪佛身道。 净音的目光往那个蒲团上转过,将叹息声隐去。 它才是本尊,既然它都不觉得这样的未来有什么问题,我又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就算是他操心了,又如何,有用吗? 净涪佛身笑了笑,目光也看向了那片星辰光幕,口中却是跟净音道,师兄是真的不喜欢未来那样的景浩界天地吗? 净音有些犹豫。 净涪佛身凝望着他。 倒也不是。净音终于回答道,虽然这样的未来是乱了一些,但纷乱中又有无穷生机迸发,不似现下的景浩界天地...... 这般,像死水。净音叹了一声,还是将话说完。 所以......他道,我似乎能够理解师弟你和景浩界天地意志了。 净涪佛身一时没有回答。 但他知道,即便面前的星辰光幕还在一幕幕地演化影像,也已经不需要了。 他虚虚抬手,星辰光幕里的影像便即一顿,散作无穷星光碎屑洒落整个小周天星辰阵中消失不见。 我会帮你的。净音道,但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而且师弟你未必就需要我呢。 净涪佛身就笑了。 怎么可能?他道,师兄才具不凡,师弟还求之不得呢。 另一边厢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心魔身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去。 佛身看见心魔身眉眼间隐着的一点憋闷,心头快意更盛。 虽然玄光界天地那边的劫数和变革心魔身更多只是一个旁观者,只偶尔在关键时候推一把,好让事情能够向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可认真计较起来,心魔身那边零零碎碎的事情却也不少。 起码比起佛身来,是要多上太多的。 而除了这一个以外,净涪佛身处理景浩界天地这边的事情时候,只要他愿意,景浩界天地里总能拉出人手来帮着搭一把手,但玄光界天地里的心魔身呢? 哪一次动作没有人来捣乱,都算是净涪心魔身他幸运的了。 虽然说,净涪心魔身是个乐于与人斗、与天地斗的家伙,可偶尔时候,看见另一个自己清闲安逸,心魔身心头的那点憋闷还是会压过油然升起的兴味,浸染过他的眉眼去。 就譬如,这会儿。 净涪佛身暗自乐呵一回,便就沉定了心神,认真与净音一礼,景浩界天地里的各方,就劳烦净音师兄做个说客了。 -- 第1954页 净音端端正正受了净涪佛身一礼,点头道,师弟只管放心。 他没有在这小周天星辰阵里多做逗留,又与景浩界天地意志一礼后,便即回转景浩界天地之中去了。 净涪佛身站在小周天星辰阵中,看着净音身影远去,景浩界天地意志在他左近徘徊,似有所动。 净涪佛身耐心安抚道,不必着急,就快了。 景浩界天地意志周边的气浪微微震动,仿佛在说些什么。 第547章 净涪佛身认真听着,待到景浩界天地意志渐渐平静下来,他才低声答道,你放心,我会在旁边照看着的,必不叫晋升再出现意外。 不意得了净涪佛身的保证,景浩界天地意志似乎很是意外,它僵滞半响,却是温柔缠绕过净涪佛身,徐徐摆动,又在无声说着些什么。 净涪佛身笑了,抬手虚虚拂过身侧,我知道,倘若真的再出现一个无执,而我完全无法应对的话,我自会逃离,你且不必担心。但我想...... 你和我,应该不至于这般倒霉的吧。 景浩界天地意志又开始活跃起来。 净涪佛身笑了笑,自又转身回到星台的蒲团上坐下。 星台前方又自升起一片表面有星光流转的光幕。 净涪佛身凝神看着光幕中一幕幕转过的影像,久久没再理会其他。 他脑后也显出一道光轮,光轮里时有智慧光照出,落在那光幕上,拨动光幕上的影像,引着光幕演化更多的可能。 这就是净涪佛身的推演。 借用具有特殊力量的星辰,以事先收拢来的所有信息为根基,用智慧拨弄信息流转,终将叫未来映照在净涪佛身面前的光幕上。 这般的手段,心魔身从玄光界天地那边投过目光,似是不屑似是羡慕道,也就只能在景浩界天地这般近乎完全敞开让你察看的世界用一用了。 净涪佛身礼貌地扬起唇角,弯出一个客气的弧度。 不错,他道,这种推演手段极度依赖信息的完整性与多样性,收集到的信息越多、越完整,推演所得的结果便越发接近真正的未来。 所以似玄光界天地那边的混乱局势,只凭我这点手段就要推演出它的未来,那是完全的妄想。即便我等勉强而为,结果怕也是疏漏百出,因此...... 佛身看向心魔身,声音里是明显的歉意与期待。 玄光界天地那边,我是帮不了你太多的了。如果心魔身你不想要在推演未来这一方面落后太多的话,那可就需要你多费心思去弥补。只希望心魔身你能够想到办法吧...... 心魔身手上动作顿了顿,眯着眼睛往净涪佛身这般看来。 净涪佛身不躲不闪地迎着心魔身的目光。 半响,心魔身笑着收回目光。 佛身啊佛身,你难道不知道,你的挑衅与防备,才是我所真正乐见的吗? 净涪佛身静默一瞬,却是神色不动地回应心魔身。 我自然知道。他道,但我更清楚,我始终未曾偏移底线。既然善仍旧是善,自然就不会存在什么问题。 心魔身笑了一声,又问道,那你现在这般,又是个什么说法? 净涪佛身理直气壮回答道,善念之外的本性流露。 这回却是轮到心魔身静默无言。 面对这一刻的佛身,他一时居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最后,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那便随你罢。 随你去,我只在旁边等着看,看你什么时候走出了界线。 到得那个时候,可就是我的盛宴了...... 净涪佛身很明白心魔身心里的计较与盘算,但他也只是笑了笑,同样没有跟心魔身多争辩些什么。 心魔身要看,那他便看着吧,反正不论看到什么时候,结果总是一样的。 心魔身再遥遥看得净涪佛身一眼,继续仔细斟酌着,给各方势力书写回帖。 而相比起忙碌的心魔身,净涪佛身却是清闲得很。 但心魔身一点都不羡慕佛身,因为他很清楚,佛身的清闲就只是一时的,待到景浩界天地各方准备妥当,佛身也必定要忙起来。 心魔身手上的笔枝轻轻抬起,同时那已经写完了的回帖被一道微风轻送着落到案桌旁边的几案处,与其他同样完成了的回帖叠在一处。 这一日,不会很久了的...... 就似净涪心魔身所确定的那般,都没等他将所有回帖写完,景浩界天地里的各方,齐齐给了净涪佛身一个确定的回应。 已在那小周天星辰阵阵眼中端坐月余时间的净涪佛身睁开眼睛,垂落目光往下一看。 景浩界天地各处,无边竹海、佛门、道门、魔门甚至是在无执童子那一场劫数以后才聚拢起来的散修联盟所在,都有一柱柱通天光柱立起。 光柱中有万千气象演化,更有祝祷祈愿的声音缭绕。 却是无边竹海、佛门、道门、魔门以及散修联盟,在同一时间立表祭天,好帮景浩界天地一把。 感受着这些光柱中的气象、听着那些祝祷与祈愿,始终萦绕在净涪佛身身侧的那部分景浩界天地意志渐渐躁动,几乎要离开净涪佛身这边,与天地内部的主体汇合,正式开启天地晋升的脚步。 -- 第1955页 净涪佛身转回目光看见身侧的那部分景浩界天地意志,笑了一笑,也是扬袖,将那部分景浩界天地意志往景浩界天地内部送去。 既是时机已至,他道,那你便去罢。 那部分景浩界天地意志果真就离开了,再无一丝余留。 净涪佛身又是抬手,捧出景浩界天地烙印。 他凝神看了片刻,将手中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放开,仍有它悬停在身前。 景浩界天地烙印当空微微一颤,却是迎风而长,生生在净涪佛身面前演化出景浩界天地里的诸般情状变化。 净涪佛身看了那景浩界天地烙印一眼,微微摇头。 景浩界天地烙印有些失落地抖了抖,却也没有收回,仍旧悬在净涪佛身身前,为他一丝不错地展现如今景浩界天地内部的种种变化。 净涪佛身到底是笑了一声,低声道,多谢了。 景浩界天地烙印又是抖了一抖,才彻底安稳下来。 净涪佛身笑着看了一阵,确定一切都正正好,他便站起身来,像当日星辰光幕中演化的那一幕影像般,向景浩界天地里伸出一只手,打开,树来。 景浩界天地里,天静寺祖寺后山中,本正与自家父辈一道,静观着景浩界天地的菩提树幼苗顿了一顿,几乎是下意识地笑了开来。 他旁边的巨大菩提树察觉到异样,当即就转了目光看来。 已经没有了幼苗模样的菩提树幼苗只来得及对巨大菩提树点了点头,便即化作一道灵光冲天而起。 灵光破开天地胎膜,越过小周天星辰阵,直接出现在净涪佛身打开的手掌上。 净涪佛身垂眼看过去,笑着摇头,似这般,好像有些不太对。 菩提树幼苗听得净涪佛身这话,树身轻轻一抖,原本蓬勃的树冠、枝叶尽数贴合收敛。 再出现在净涪佛身眼中的,便是一根碧绿剔透的树枝。 好像是有点样子了。净涪佛身说道。 但他似乎也只是随口提了这么一提,并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在话音落下以后,净涪佛身便扬起了手上树枝,似慢实快地刷落。 菩提树幼苗所化树枝在净涪佛身身前落下的那一顷刻间,景浩界天地各处备受众生供奉、礼赞的那些菩提树尽皆亮起翠绿生活的灵光。 这些菩提树俱都有着近数百年的树龄,不单单同岁,更是同源而出,故而这些从菩提树身上亮起的灵光,几乎别无二致。 时刻留心着景浩界天地中各色变化的净音看见这些灵光,也是顿了一顿,方才慨叹道,原来是它们啊...... 他紧接着也是笑了起来,当年没能真正派上用场的菩提树,用在今日这一遭上,好像......也确实合适? 当日他确实是被净涪佛身引领着,通过星辰光幕窥见净涪佛身所推演的景浩界天地晋升经过,可那星辰光幕中所流转的影像相对模糊,即便是净音,也未能完全看清,仅仅只看得一些经过而已。 因此,净音其实也就知道景浩界天地中有净涪佛身可以调用的布置,但他那会儿也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布置。 直至到今日,净涪佛身正式开始动作,他也才能真正看清。 这些菩提树要说寻常,确实寻常。 毕竟自无执童子那一场魔灾以后,这些菩提树一直都很安静,就仿佛普通的菩提树一般地随着四时生长,全没有显露任何异象。 可这些菩提树要说不寻常,那也真的是不寻常。 因为这些菩提树最初本就是被净涪佛身仔细挑选送出,由景浩界天地里的凡俗百姓以一点希冀栽种,乃是真正的护持天地、众生的灵树。 而除了它们的生长甚为奇特以外,即便当年无执童子掀起的那一场魔灾,这些菩提树也仅仅只是在当时护持住一方,并没有完全发挥出它们最初布置时的作用,可它们也确确实实在魔灾时候保护了一方生灵。 所以在魔灾过去以后,景浩界天地休养生息的年岁里,以这些菩提树为中心往四周辐射重新建立自己家园的凡俗百姓们仍旧视这些菩提树为圣树,长年香火不绝,更多有祭祀。 菩提树灵种的奇特来历、发芽过程乃至成长经历,使得它们渐渐变成了与菩提树幼苗这些菩提灵种大不相同的异种。 它们或许不能生出灵智,入道修行,但在护持生灵、引领生灵方面,它们却要比任何菩提灵种都要来得合适。 想到这些菩提异种,净音摇摇头,也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些年间,并不是就完全没有修士盯上它们,但根本就没有人能够得手,反倒因为被异种镇压,落到凡俗百姓手里去...... 虽然胆敢打这些菩提异种主意的,一定都是修士,虽然凡俗百姓轻易不敢招惹修士,每每总是退避三舍,可在菩提树下带走那些被镇压的修士时候,那些凡俗百姓却是丁点都不手软。 看见那些菩提异种,净音能有闲暇回忆当年种种,负责住持这一切的净涪佛身却是不能的。 他只看了景浩界天地各处那源自菩提异种的菩提灵光一眼,将手中拿着的那根碧绿树枝给抬了起来。 明明菩提树枝只是小小的一根,以净涪佛身的臂力,要举起它来可谓是轻而易举,可此刻净涪佛身抬起菩提树枝的动作却很缓慢,几乎是在一寸寸地挪移。 -- 第1956页 不怨净涪佛身,此刻他手里拿着的那根菩提树枝根本就是担负着景浩界天地众生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对菩提树异种的感激与期待,怎么可能不重? 待到净涪佛身好容易将手里的菩提树枝抬到眼前来的时候,已是过去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 净涪佛身看了一眼面前的菩提树枝,目光放远,也看向悬停在他眼前时刻为他展现景浩界天地里的种种变化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仔细观察着景浩界天地里那些菩提树异种的变化。 菩提树异种树冠上的灵光未曾减弱半点,可是这一刻,却有另一种更为温暖更为耀眼的橘黄灵光浮在了树冠之上,所以不论是谁,目光转落到这些菩提树异种身上时候,第一时间也都被那股橘黄灵光吸引去注意力。 净涪佛身也深深看过那股橘黄灵光一阵,确定它们就是这么多年来沉淀在菩提树异种身上的众生愿力,才又抖了抖手上的菩提树枝。 菩提树枝抖动之际,景浩界天地里的菩提树异种们俱都重重一晃顶上冠叶,悬停在菩提树异种顶上冠叶的菩提灵光便即裹夹着那橘黄色的众生愿力冲出景浩界天地,直入小周天星辰阵中,在净涪佛身面前相互勾勒,串作一个大阵。 净涪佛身松开拿住菩提树枝的手。 菩提树枝脱出净涪佛身手掌以后,却不是直接掉落星台之上,而是凭空一转,在净涪佛身背后散开,再度显化出菩提树幼苗的形体。 菩提树幼苗在净涪佛身背后扎根生长,枝叶婆娑间,几乎将整个星台都化作了菩提灵地。 但菩提树幼苗到底是克制的,他的菩提灵光只笼罩在净涪佛身周身,压根就没有一丝落在外间。 净涪佛身闭上眼睛,脑后一圈光轮璀璨耀眼。 智慧光明云在菩提树灵光、菩提异种所成大阵乃至积攒了近两百年的众生愿力加持,几乎凝成了实质。 净涪佛身心神察知着智慧光明云的变化,却是始终没有动作。 待到智慧光明云的变化稳定下来以后,他方才又分出一点心神,感应景浩界天地意志。 哪怕是在晋升之中,景浩界天地意志对净涪佛身也没有一点抵触。 他的心神力量不过是刚刚贴近景浩界天地意志,景浩界天地意志便已明了净涪佛身的打算,对他敞开了冥冥之地。 一方世界的冥冥之地乃是天地最重要的所在,因为那里有天地规则锁链,有天地意志,倘若进入冥冥之地的外来意志存有异心,天地会很危险。 就像当年魔灾中的无执童子。他自降临景浩界天地开始,就一直意图以自己的道则浸染侵蚀景浩界天地的道则法理。 而当时无执童子与景浩界天地意志的战场,就是景浩界天地的冥冥之地。 但当年非得无执童子强压才敞开的景浩界冥冥之地,此刻却轻易将净涪佛身的心神力量引了进去,由此也可以窥见些许景浩界天地意志对净涪佛身的信任了。 净涪佛身心中自也是明白,所以他在进入那冥冥之地后,并没有立时开始他的动作,而只是静默地站在一旁,观察着这天地道则法理的真正所在。 最初的那一眼,净涪佛身是有些失望的。 或许也是因为净涪佛身的修行渐长,道行远比当年高远,所以此刻净涪佛身张目所见的这些天地道则法理,尽管仍旧玄奥,仍旧周密,仍旧强大,可净涪佛身细看,却也能在这些天地道则法理中发现不少粗疏简陋的地方。 不是说这些天地道则法理有哪里出现了错误,就是...... 净涪佛身就是觉得,景浩界天地的这些道则法理,还不够完美周密,它似乎还可以变得更好? 但净涪佛身也只是这般下意识认为而已,他可还没有忘记他此刻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凝若实质的智慧光明云从净涪佛身脑后的光轮照出,追寻着净涪佛身的心神力量,径直出现在景浩界天地这冥冥所在。 智慧光明云甫一出现,便大放光明。 铂金色的智慧光充斥了整个冥冥所在,一点点将这些聚拢在这一片所在的景浩界天地道则法理给镀上它的色彩。 不是智慧光明云在浸染景浩界天地的道则法理。 这也不是净涪佛身的目的。 他真正想要做的,不过是让智慧之道贯穿景浩界天地,成为景浩界天地无尽道则法理中的一部分。 所以下一瞬息间,智慧光明云便直接崩碎。 碎裂的智慧光明云在洒落冥冥所在之前,又以一种寻常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开始相互咬合、扭转、弯曲...... 一条铂金色的道则法理出现在了这一处冥冥所在。 而它,也正是净涪佛身的道。 这条道则法理要说玄妙,确实很是玄妙,但要说强大,却还不够。 毕竟,净涪佛身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金仙而已。 他的道,根本才刚刚成形,根本就没有经过如何打磨。 若只是净涪佛身的道出现在景浩界天地这冥冥所在,饶是净涪佛身已经证得不朽金仙,饶是净涪佛身得景浩界天地爱重,视若亲子,他的智慧之道也仍旧会承受这一片冥冥之地中天地道则法理的冲击,直到这智慧之道彻底崩碎为止。 但问题是,此刻出现在这一处冥冥之地的,并不是只有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还有净涪佛身布置的种种手段。 -- 第1957页 在智慧光明云之后,以菩提树灵光为通道,菩提树异种相互勾连的阵法力量以及积攒许久的众生愿力也顺着通道,出现在这冥冥之地中。 得到这些力量的加持,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当即就有了更为明显的变化。 菩提树异种相互勾连的阵法力量和众生愿力合入净涪佛身那智慧之道里,为智慧之道与景浩界天地自身的那无尽道则法理构筑缓冲的力量与界线。 有了菩提树异种的那阵法力量与众生愿力缓冲,智慧之道的消解渐渐停止,它真正的稳定了下来。 不过,在这景浩界天地的冥冥之地稳定下来,并不是净涪佛身将智慧之道送入这里的目的。 所以下一刻,铂金色的智慧之道道则法理锁链便开始向着景浩界天地的道则锁链贴靠过去。 景浩界天地已经开始晋升,于天地之外的表现,自然是天地成长,向着天地之外的内混沌扩张,可于这处天冥之地的表现,却是景浩界天地的道则锁链开始壮大,开始向着其他方向延伸出更多细密的道则锁链。 道则锁链的变化,也正是净涪佛身这智慧之道等待的机会。 铂金色的智慧之道就像是风一般,在菩提树异种的阵法力量和众生愿力护持下,灵活地穿过细碎的法则锁链空隙,最终出现在一条巨大道则锁链面前。 相比起这条道则锁链,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锁链异常的细幼,就像是那蝼蚁撞见了大象。 净涪佛身的心神力量真正照见那条巨大锁链的瞬息间,佛身、心魔身乃至净涪本尊,尽皆转了目光过来,异常痴迷。 但他们才刚刚沉浸在这种道妙之中,他们的心头就升起一阵阵激烈的警示。 惊醒过来的瞬息间,净涪三身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些正在快速消解的菩提树异种力量和众生愿力。 看来,只那一点布置还是不够啊......心魔身道。 净涪佛身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给他,视线径直落在了景浩界天地烙印上。 景浩界天地烙印似乎察觉到了净涪佛身的心念,轻轻一抖,便即消失在小周天星辰阵中。 景浩界那天冥之地里,将将要完全消解掉的菩提树异种力量和众生愿力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表面,正有一层单薄却坚韧的气机缭绕。 那层与遍布此处天冥之地的气息根本同出一源的气机将一切冲击与碰撞都拦在了外间。 有这一层气机护持,明明是彻底的外来之道,此刻却就像是这景浩界天地自然孕育的道则锁链似的,亲近而贴合。 智慧之道道则锁链似乎终于安定了下来,但净涪三身,包括佛身在内,面上都不见欢喜。 慢慢来吧......他道。 第548章 心魔身仔细打量过景浩界的那天冥之地,沉默半响,忽然道,其实,也不是只能一直干等着...... 佛身看他一眼,声音平淡无波,你还想在景浩界天地这里也掺一脚? 想自然是想的。心魔身这般说道,目光瞥见佛身面上神色,却又道,但我不觉得佛身你会答应,所以也只能是想象而已。 佛身这才稍稍缓和过来。 就算我答应了你,你亦未必能分出足够的心神来调和你我道则与景浩界这些道则法理之间的压力。他道,若果真是这般,那心魔身你在这边厢立下的道则锁链也不过就是只给我做个辅助照应罢了,可未必能带给你足够的好处。 心魔身眼角余光瞥见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另一个净涪,笑了起来。 佛身你这话说得确实在理。既这样,我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但佛身你觉得...... 听到这里,佛身已经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当即就听见了心魔身最后的那半句话。 本尊如何呢? 佛身抬眼看过去,正正就望入心魔身那噙着笑意的眼,我这边忙,帮不了你什么,可本尊却是闲着的,他又素来比你我强,就让他来帮你搭把手,如何? 如何? 当然是不如何啊。 但佛身却不能这般回答心魔身,他将目光别开,看向立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外那三分之一界域的净涪本尊。 本尊你看...... 净涪本尊一眼看过佛身和心魔身,看得这两个净涪都微微收敛神色,他才道,你且仔细体悟着便是。 我的道,并不太适合这时候的景浩界天地。 佛身低低应了一声,看着净涪本尊的身影淡去。 他回身,看向净涪心魔身,咧出一个笑容来。 我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陪你了。他道,玄光界天地那边,心魔身你自己慢慢斟酌着吧,希望你那边也能像我们景浩界天地这边厢一般的顺利。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会给佛身一个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笑容,玄光界天地这边的事情能不能顺利确实还说不定,但佛身...... 我须得提醒你,凡天地晋升都必会有劫数降下。景浩界天地从小世界晋升中世界,你猜这一场晋升劫数,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佛身皱起眉头,也将目光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收回,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景浩界天地。 -- 第1958页 净涪佛身将自己的智慧之道送入景浩界天地的天冥之地,并不是只想借景浩界天地的道则锁链来淬炼自己的道则的,他是想要用这中方法来推动人族族群的社会体系变革。 毕竟,遍数诸天寰宇,真正无情无私又无可匹敌的,其实是大道。 净涪佛身将自己的道则锁链强自打入景浩界这天冥之地,让自己的道则锁链与景浩界天地的道则锁链贴合,才是最快达成他所愿的方式。 虽然这样的事情,寻常修士也很难办到就是了。 净涪佛身乃是金仙,尚未开始晋升的景浩界天地也不过是个单只能承载天仙境界修士的小千世界。 虽然说将天地的层级与修士境界类比起来时候,通常是将天地所能承载的修士极限抬升一级来衡量天地,可即便如此,作为小千世界的景浩界天地,也不过是能类比玄仙境界的修士而已。 或许因为天地本身的特殊性,小千世界的层级能辗压任何同阶生灵,景浩界天地也不过是能够镇压所有玄仙境界修士罢了。 真正与金仙境界的净涪佛身比拼起来,却还是要差一线。 这才是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能够被送入景浩界天冥之地,直面景浩界天地的道则锁链的真正原因。 毕竟净涪佛身这一回的做法,分明就是在以我道中入天道。 哪怕这天道,是景浩界天地这一个小千世界的天道,真正做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而净涪佛身所以能够成事,除了他自身修为境界高出景浩界天地一线以外,也仍然需要菩提树幼苗、数百株菩提树异中相互勾连的阵法力量以及积攒两百余年的众生愿力,甚至是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帮助方才堪堪稳定下来。 如此,也可想见这件事的难度了。 这事情做来确实耗费弥多,但成效也很抵得上净涪佛身花费在它上的所有筹谋与心力。 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真正在景浩界天地那天冥之地稳定下来的那一刻,整一个景浩界天地似乎都弥漫出一中莫名的道韵。 道韵遍及整个景浩界天地,朦胧无形但也真实不虚。 它似是在某一时刻忽然形成,又仿佛是自天地成形之初便已经存在,自然而悠远。 莫说是景浩界天地里的寻常凡俗生灵,哪怕是各家渡劫乃至是大乘境界的高阶修士们,也不能分辨出其中的究竟,自然而然地沐浴在这股道韵之中,借着这股道韵蕴养自己的神魂,增长智慧。 唯独只有左天`行、留影老祖、净音、慧真罗汉、可寿金刚、清恒大和尚这等出类拔萃又境界高绝的修士们,方才能够从这天地道则变化中稳住自己的记忆,破开重重迷雾照见这中变化。 果真是开始了么? 清恒大和尚低声沉吟,终于站起身,走出静室,去往侧旁不远处的楼舍。 师兄...... 左天`行也坐在自家剑锋的峰顶,摩挲着手中本命宝剑,久久沉默。 天地要正式开始晋升,而真正引领、护持天地晋升的,却再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净涪...... 留影老祖不知什么时候提着一小坛灵酒出现,抬头望着景浩界那天冥之地,神色间隐隐带着一点木然。 他都已经在这景浩界天地中待了那么多年了,难不成还要他一直这样待下去? 尽管天地晋升以后,成为了中千世界的景浩界天地能有更多的机缘,也能支撑得起他修行,不会再将他的境界死死锁住,但...... 他还是想要在诸天寰宇世界里走一走啊。 景浩界天地确实很好,往后还会更好。可他囚锁在这景浩界天地已经数百年,行走诸天寰宇世界都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沉积成为他心中的执念了,他要再不想办法消解这一中执念,日后怕是会给他的修士带来莫大的祸患。 所以,他需要一个足够支撑起魔门各法脉的高阶修士。 或者只支撑起天魔宗也行。 他不挑的。 但即便留影老祖已然自觉将条件降低了,看着景浩界天地里各家出众的修士,又看看自家天魔宗乃至魔门法脉的修士,更看看那正在发生变化的天地本身,他却还是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无望。 好容易缓了缓神,留影老祖抬起目光看向天穹之上,仿佛看见了小周天星辰阵阵眼中的那个人。 要不,还是去拜托一回净涪和尚? 察觉到自己心头一闪而过的想法时候,饶是留影老祖,一时也不禁沉默,久久无言。 相比起其他各家高阶修士来,同样与净涪佛身存在着法脉隔阂的可寿金刚却要纯粹太多。 立在空山中的可寿金刚不自觉地抬起手,手掌收束着一层道韵。 不过没有关系,因可寿金刚摄取道韵而造成的道韵缺口,很快就被四周涌动弥漫的道韵填补住了。 这些道韵在如今的景浩界天地里,是像天地灵气或者是空气一般自然存在、几乎未有限量、无处不在无处不有。 不说可寿金刚这摄取了那么一团,哪怕是他再多收取个十倍二十倍,于这环境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没有谁会因为可寿金刚的摄取而缺少了这一份道韵。 可寿金刚看着手中被拘拿住的道韵,又看看这天地中无处不在的道韵,再忍耐不住,直接大笑出声。 -- 第1959页 好!好啊!果然不愧是净涪法师!真的是......太好了。 他笑着笑着,忽然一阵哽咽,竟漏出了几分哭音。 或许这些道韵的出现不过是个开始,或许现如今的景浩界天地里,还没有相应的法门炼化这些道韵成为生灵积攒力量、推动自身蜕变的修行资粮,可既然路已经出现,根基已经落定,后续的中中手段,难道还会远么? 众生蜕变,就在眼前了! 好不容易稳定住自家的心绪,可寿金刚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袍服,面容端正地合掌,躬身与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净涪佛身郑重一拜。 可寿,谢过净涪和尚。 单单只是可寿,不是代景浩界天地的凡俗众生,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甚至不是代表他这一脉的修士,因为他们这一脉的修士其实没有这样的执念。 存在这中执念的,是他可寿。 可即便如此,可寿仍旧一丝不苟地与净涪佛身拜谢。 小周天星辰阵中的净涪佛身似有所感,目光垂落,看见景浩界天地里的的可寿金刚。 见得他,净涪佛身也有一点小意外。 要知道,上一次看见这位可寿金刚,还是净涪佛身为十回向修行在景浩界、沉桑界天地行走的时候,如今都已经是景浩界天地里百数十年时间过去了,可寿金刚竟然还留在景浩界天地这一方小千世界不曾离去。 可寿金刚这执念...... 净涪佛身一时更将目光放远,看见天静寺里的慧真罗汉,不免生出少许慨叹。 这两人,怕是还有得计较。 不过净涪佛身也只是这么慨叹一阵而已,可没有一点要插手其中的想法。 笑话,那是可寿金刚自己的执念,是慧真罗汉自己的孽债因果,他贸贸然地插手去算什么回事?! 净涪佛身只端正神色,合掌与可寿金刚回了一礼,继续留心观察景浩界天地的中中变化。 因净涪佛身的那智慧之道锁链在天冥之地随着景浩界天地道则锁链一同贯穿天地,便有无穷无尽的智慧道韵弥散天地之间。 景浩界天地中的凡俗生灵,不单单是人族,渐渐地出现了变化。 他们观察注意到的东西一日比一日多,一日比一日细致。 于是许多原本被混在一起始终没有明确划分区别的事物,都有了它们自己的独特称谓,有了它们自己更明确的标签。 更多的知识被收集起来,汇总在一处,成为生灵认知天地的一部分共识。 也所以,即便是景浩界天地里的凡俗生灵们,也终于察觉到了景浩界天地正在扩张的事实。 扩张的天地、越渐广阔的疆域、越渐丰富的修行资粮与渐渐清晰活泛的心思,哪怕景浩界天地仍旧维持着大体上的稳定,可也已经有暗流在稳定下方潜伏。 净涪佛身将这一切看得很是清楚,但他仍然只盘膝坐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星台上,久久没有动作。 因为那确实是暗流,但那也是...... 劫气。 即便坐在这里的净涪不是修行劫数一道的心魔身,而是修持智慧之道的佛身,他也不会错认。 既是劫气,便是劫数之始。 面对天地和众生的劫数,饶是净涪佛身,也不能阻拦。 他甚至不能掌控劫数的规模,敲定劫数最终爆发的时间。 概因这劫数源自天地晋升,是晋升的天地所必须要经历的劫难;概因这劫数更是人心所向,是已经被镇压许久的人心窥见一丝改变可能彻底爆发的野心...... 生灵自诞生以来,就有他们的情与欲。 不论是人族也好,还是寻常的生灵也罢,他们都想握有更多,保住更多...... 足够稳定的天地与族群社会体系,确实都有许多足够大部分族人稳定获取资粮的途径。 在平常的时候,绝大多数的生灵都愿意在这样稳定的社会体系中安安稳稳地获取自己所想要的那些资粮。 即便他们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可只要能够相对安稳地存活,他们就不愿意去破坏。 可是在某些时候,被野心或者氛围挑动影响的人心,却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去践踏那安稳的道路与途径,拼了性命与未来去捞取那些原本不会也不可能属于他们的资粮。 这是一次暴动,也是一次宣泄。 待得暴动、宣泄结束,生灵终于能够更清醒地认知自己的处境时候,他们才会再次权衡自己的未来,合纵连横地再推出一个合符绝大多数族人心意、能让那些绝大多数族人安稳下来的社会体系,然后令族群里的族人按着这样的社会体系安稳生活...... 净涪佛身垂着眼睑,无言叹息。 如今的景浩界天地,因着天地晋升的缘故,生活在其中的生灵或是迫不及待,或是被裹夹,也总是要落入这样的漩涡之中趟一趟。 更何况,除了被机缘与因果撩拨起来的野心以外,这天地中,也还有...... 净涪佛身抬起眼睑,目光投落在景浩界天冥之地里,看见那一缕缕不知从这天冥之地何处升腾起来的墨黑色魔气。 这魔气,好像很熟悉啊......心魔身的声音又一次传了过来。 净涪佛身一点也不意外,他直接点头,回答心魔身道,无执童子。 心魔身似乎是恍然大悟,如果他面上那奇异的笑意能够稍微收敛一点的话。 -- 第1960页 无执童子本人还在诸天寰宇各处行走偿还因果吧,他的力量出现在这里,引导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他自己知道吗? 净涪佛身一个字都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 但心魔身很显然不想就这么放过了他去,他更笑着询问道,佛身,你说了要照看景浩界天地的晋升的吧? 如今连无执童子的力量都被劫数引发,你真的还能在维系住智慧之道锁链的同时,将景浩界天地里的局势控制在一定的程度上吗? 净涪佛身忍耐地看向心魔身,你到底想说什么? 心魔身就笑了。 他借着净涪佛身的眼睛,看见天冥之地那渐渐汇聚的墨黑色天魔气,看着那天魔气中的灵性一点点汇聚成形。 景浩界天地吞了无执童子一身本源,又有众人合力,才能在这数百年间恢复元气,甚至能够稳稳当当地晋升中千世界...... 心魔身顿了一顿,又道,当然,当日那位道主将无执童子一身本源封入景浩界天地,让景浩界天地消化吸收时候,确确实实是将无执童子那一身本源清洗干净,寻常情况下,确实是不会再在景浩界天地里冒出一个无执童子来的。 更何况,无执童子自己的真灵都还在辛辛苦苦还债呢,他怎么敢再跑到景浩界天地这里来折腾? 生怕自己的债太少,不够还的吗! 这会儿景浩界天地里那些天魔意蕴所生发的灵性......我等都知道,根本就与无执童子无关,不过是劫数使然,以无执童子的一身本源为根底,再孕育出一个行劫的天魔来而已。 佛身沉默着,没有吱声。 心魔身一点不介意,继续说道,我修劫数一道,即便如今我不在景浩界天地里,但我还是能够确定...... 佛身看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对他露齿笑得一笑,才道,这个因劫数而被孕育出来的天魔,将是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 因为无执童子与景浩界天地之间的因果,那个从无执童子本源里新生的天魔,将继承景浩界天地魔门一脉气数,成为景浩界天地接下来的一代魔主...... 现在,问题来了......他道,佛身你要不要来猜一猜,这位即将出生的一代魔主,接下来的道路会怎么走? 怎么走?净涪佛身神色倒是意外的平淡,就这么走,不然还能怎么走? 心魔身神色间似乎升腾了一点笑意,但还没等他那笑意彻底绽放,净涪佛身已然先叫了他一声。 心魔身。 心魔身循着声音看过去。 这诸天寰宇里,日月在一遍遍地重复升落,生灵在命运与因果中挣扎徘徊,众生的历史也总是在重复着盛衰兴灭,就连诸天寰宇里的各个天地...... 佛身道,也近乎是在以一中圆环形式在循环。 而我等所以执着于自己的道,希冀掌握力量,保存自我的完整与自由,为的...... 也是求得在这相似的命数与循环中跳出去,不受任何因素的影响与裹夹。 我们是想要做我们自己。 现在,佛身看定心魔身,问道,我们不是就已经跳出了景浩界天地这一场循环了吗? 或许会是重复的命数,或许会有人踏上相似的道路,面临近乎一般无二的选择,但他们净涪,或许现如今还无法真正地做他们自己,顾虑重重,到底也已经跳出了景浩界天地的循环了不是吗? 心魔身静默半响,忽然轻声问道,你说,我们现在或许还不能做真正的我们自己,却已经能够拥有少许决断的自由,能够喘一口气?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平静的态度之下,是不可动摇的笃信。 然而,心魔身看定他,墨黑的眼珠倒映出他的身影。 那么,他道,我来问你佛身。 什么,才是真正的我们自己?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一时没能回答。 心魔身却不以为意,他还在继续。 人自生来,便受环境、同类影响,当然,人也在影响着其他人,这样的影响随着人自己的成长,渐渐深入骨髓成为了烙印。做我们真正的自己,是要让我们彻底摒弃这些影响吗?可是...... 这些影响不也是我们本身的一部分吗? 既然是要做我们自己,那么已经成为我们自身一部分的那外来影响,是要完全地割舍,还是完全地背弃? 心魔身看定净涪佛身,一瞬不瞬。 净涪佛身沉吟着,一点点整理着思绪。 虽然心魔身这一回的爆发有些突然,但净涪佛身完全能够理解,更早有准备。 因为净涪三身之中,心魔身本就代表着净涪的过去。 除了这个原因以外,其实还因为净涪心魔身这家伙顺势而为,要借这个机会动摇净涪佛身的根基。 毕竟,佛身代表着的,可是净涪的现在。 如果能协同代表着现在的净涪佛身,他们能够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到净涪本尊。 这当然是心魔身所想象的最理想状态。 -- 第1961页 若不能也无妨,只要能给佛身留下一点劫气,日后也总有办法从佛身这里讨回一点。 第549章 哪怕是佛身完全不为所动,只跟佛身提了这么一嘴、什么也没有做的心魔身也半点不亏。 心魔身可谓是算得很清楚了,几乎将佛身所有可能的应对都计较得分明。 可即便佛身心里也很是明白,面对这一刻的心魔身,他还是很有些羡慕。 心魔身看见佛身眼中一闪而过的羡意,下意识就露出了一个笑容。 说来,佛身也不遮掩,直接与心魔身道,我很多时候都羡慕你,心魔身。 哦?心魔身拖长了一点尾音,好心情地不介意佛身将话题给岔了过去。 他甚至还示意佛身仔细说道说道。 怎么说呢? 佛身就答道,作为三身中的心魔身,很多事你都不必注意分寸,注意影响,只要想做又觉得没有问题,你就都可以去做。这等的自在与随意...... 他叹了一声,我是真的很羡慕啊。 回想他们这一路的修行,特别是他的,每回总是心魔身来挑刺,也总是心魔身来让他做选择,若全都只是简单的选择,不用顾虑太多倒还罢了,偏生心魔身总怀抱恶意,每每挑中的地方都要考验心境甚至是道路...... 虽然说心魔身就没有几个时候能够得逞的,虽然说被心魔身这么一回回地挑过以后,佛身自己总会在修行上有些收获,可总是要他来应付这样的心魔身,他也是会有些憋闷的啊。 心魔身面上笑意更盛,既然羡慕的话,那不然你也学学我? 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撇了撇嘴。 这家伙或许偶尔是有些羡慕,但要让他真的像心魔身这般肆意任性,轻易不去考量其他,他却是怎么都不会答应的。 所以那句羡慕也不过就是只能听一听的话罢了。 佛身冲心魔身笑了笑,却又一次将话题给转了回来。 真正的净涪到底会是什么样子这个问题...... 佛身收敛了面上所有的神色,于是眉梢凝着的一点平和也就越发地显眼了。 你来问我,我却是没有答案的。 他道,因为不独独是你,就连我,也时常会有这样的疑问。 心魔身抬眼快速看过他,也是没有作声。 佛身的话,心魔身相信吗? 信的。 因为不独独是作为心魔身的他,佛身他又何尝不是一部分的净涪? 他甚至还相信,相比起作为心魔身的他来,佛身心里其实还更觉得虚。 因为心魔身好歹代表着净涪的过去,过去虽然已经是过去,几乎不可更改,可过去也是真实存在的。而佛身呢? 作为代表净涪现在的佛身,他只能摸索着前进,唯一可以把握在他手里的,只有当前的这一刻。 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净涪的佛身就需要停下来,由代表未来的净涪本尊全盘接手。 他仅能把握住当下,所以他也只能让自己将脚下的道路一步步走得更安稳更踏实,以祈愿未来一切能如他所愿...... 作为现在的净涪佛身,他把握住当时,但对于未来,仍旧存有一份忐忑。 我能给自己的答案便是...... 佛身抬起目光看住了心魔身,在我能把握住的这一刻,做我所应该做,做我真正想去做。 如此,我便也是真正的我了。 心魔身沉默半响,才缓慢道,很难。 佛身点点头,也应道,确实很难。 有心魔身在旁边时刻盯着,不死心要诱他越线,又有净涪本尊在边上观望,总在无声地调整着什么,他的日子怎么可能不艰难? 但是...... 再难也要去做。再纷乱错杂的选项摆在眼前,也只有唯一那一个,能完全契合我的心意。 心魔身定定看他,倘若出错了,怎么办? 佛身这会儿倒是轻松了,能怎么办?只能扛下来了。 反正,他声音里居然透出了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反正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净涪。 你和本尊,也都在呢! 佛身看向心魔身,眼里带了一点笑意。 心魔身静默看他,许久后,无言地瞥开目光。 佛身更是直接笑了起来。 他继续看向景浩界天地之内。 景浩界那天冥之地里,汇聚在一处的天魔道道韵中央位置,隐隐透出一点灵机。 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正在成形。 净涪佛身不觉更凝神了几分。 景浩界天地并不遮掩净涪佛身的目光,由着净涪佛身翻来覆去地查看。 这是......心魔身的目光也转了过来,类似于命格和位格这样的东西?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也答道,应该错不了。 就在净涪佛身与心魔身闲谈之际,那一点在景浩界天冥之地孕育成形的灵机陡然夹带着周遭的天魔道意蕴脱出了天冥之地,悄无声息地投入景浩界天地里的茫茫生灵之中。 -- 第1962页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同时沉默了下来。 又是过得好一会儿,心魔身才出声问道,你看到那灵机落到谁的身上了吗? 佛身摇了摇头,没有。 心魔身道,我也没有。 佛身叹了一声,却是跟心魔身说道,这本来就在情理之中。 心魔身转了目光看他。 佛身继续道,虽则我等备受景浩界天地意志眷顾,在这天地中多有特权,但这一次的劫数却是天地晋升所需要面对的劫数。 劫数考验的是天地,是依存于天地中的众生。 既然连天地都在这场劫数的考验之中,我等从景浩界天地这里所得到的权柄,又怎么能够窥破一切阻碍,洞见其中的真相? 或许随着那劫子的出世,搅动天地风云,他们能从天地的痕迹中寻找到那劫子所在,甚至是确定他的身份,可在眼下,却是不能的。 心魔身惋惜地叹了一声,确实是...... 既然是这般,那接下来的景浩界天地晋升,佛身这里怕也要有几分忙乱。 如此想着,心魔身心底的那一点惋惜也就很轻易地散去了。 他笑了笑,问起另一个问题。 现在景浩界天地晋升这场劫数的劫子虽然还没能完全抓住他的身份与下落,到底是有了一点痕迹,他道,那么,佛身,你觉得,景浩界天地会再选出一个人杰来专门负责应对这个劫子的事情吗? 就像...... 当年的我们与左天`行一样? 佛身先自跟心魔身争辩了一回。 我等与当年的左天`行可不是这样的关系。 毕竟,当年的左天`行和他都不能算是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他们不过是天地晋升以前天地特意挑选出来的两个道路代表。 他与左天`行相争的结果,也只是要确定景浩界天地晋升以后的道路而已,而他们的相争过程,也只是再将景浩界天地往晋升的方向推最后一把。 所以若果当时景浩界天地里一切发展顺利的话,景浩界天地能够顺利晋升,晋升的时间节点也应该是在他与左天`行分出胜负之后。 而他和左天`行之中的胜利者,才会是统帅景浩界天地一众修士生灵应对天地劫数的那一个。 不似现在,现在的景浩界天地,已经开始晋升了,却还没有看见能够统合景浩界天地中一切力量的人物。 与心魔身争辩了一句,强调过此间的区别以后,佛身也不免有一些迟疑。 他深深望入景浩界天地的天冥之地。 或许...... 是还没有出生?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 佛身将心魔身的笑声听得真切明白,神色间却未有分毫波动,就仿佛他真的就是这般认为的。 我反倒觉得,心魔身一点也不意外佛身的反应,他慢悠悠地道,不会再有这样的人杰出现了呢。 佛身很自然地回答道,听起来很有道理。 就景浩界天地里如今的高阶修士力量层次,哪儿还能有新生的人物能够说服得了他们? 心魔身眸光一转,声音里蕴着少许笑意。 说来,我倒是觉得,净音师兄会是个合适的人选呢? 佛身静默一瞬,抬眼看定心魔身。 迎着他的视线,心魔身眸中的笑意也分毫不受影响。 他还很自然地询问佛身道,你以为呢? 佛身半响没有应声。 心魔身也不急,他仔细地投落目光一寸寸地看过景浩界天地。 此事,等问过师兄再说。佛身最后道。 心魔身原还准备跟佛身再说些什么,但想想被他扯进来的净音,他顿了一顿,也就将到了嘴边的说法抛开。 净音师兄的道路是承负,他若想要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快一些,就应该要背负上些什么。 不是说净音倘若不背负些什么责任,他就不能继续往前走,没有这样的说法。可问题是,如果净音真的往自己肩头上担负上什么,在这样的负担下,净音能更快地完成自己心境的修行,更稳当地往前走过去。 修士的修行道路,虽然很多时候都是自修己道,但践行自己的道路,总也是这诸天寰宇中最有效的修行方法。 心魔身特意将净音提出来,虽则是有些为难佛身的意味,可也同样有着心魔身的考量。 毕竟,现在的净音将妙音寺托付给了他的弟子,他如今不过是妙音寺中一位特殊又不特殊的大和尚而已。 他可清闲得很...... 且让我再想一想。佛身道。 心魔身笑了一笑,便自收回目光。 心神回转时候,净涪心魔身第一眼看见的,便就是面前案桌上一叠叠摆放整齐的回帖了。 因着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之间的流速问题,哪怕景浩界天地那边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玄光界天地这里也不过是少顷罢了。 也所以,现在的心魔身,就需要想办法将这些回帖给送出去。 全都让我来送的话,不知道要送到什么时候去,而且...... -- 第1963页 他亲自将回帖送回,也不是那么的恰当。 心魔身想了想,于是干脆一扬袖袍,往面前案桌洒落一片铂金色的智慧光。 智慧光轻盈地洒落在案桌上,却均匀地散落在每一张回帖上。 沾染了智慧光的回帖表面仿佛也有灵光一闪而逝。 净涪心魔身再看得面前的回帖一眼,再次扬袖拂过。 一股大风凭空而起,裹夹着这些回帖去往浩大的玄光界天地,去往那些气机的主人所在。 待到风声止息,净涪心魔身面前哪儿还有一张回帖呢? 空荡荡的案桌上根本就只剩下净涪心魔身的砚台、笔墨等物什。 净涪心魔身张目往玄光界天地四方看过,见那些回帖尽都去往它们应该去往的地方,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目光回转,便直接停在了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上。 走过去,净涪心魔身将这两件至宝分别收起,才一揽子收了土台上的杂物离去了。 或许玄光界天地渡过劫数完成晋升还有数千年的时间,但真正留给净涪心魔身的时间也不多。 净涪心魔身心里很清楚,所以他压根就没有多做逗留,继续上路了。 净涪佛身并不担忧心魔身,所以他只偶尔看过玄光界天地那边厢,便也就回转目光,继续关注这景浩界天地的变化。 先前净音从他这边厢离开时候,几乎是立即就联络上了无边竹海、道门、佛门、魔门、散修联盟等景浩界天地中很有份量的修行势力。 无边竹海、道门、佛门、魔门和散修联盟这些修行势力似乎也一直在等待着,所以净音才刚刚将意思送过去,那些修行势力就已经回信来问净音的安排了。 那事情顺利得...... 净音从景浩界天地里出来与净涪佛身说起时候,面上还很有几分恍惚。 他定了定神,看向净涪佛身,笑道,师弟,这一回我可真是又仰赖你的声势了。 净涪佛身不赞同净音的说法。 他摇了摇头,哪儿就是我的功劳?分明是因为净音师兄你这么多年的作为。 净涪佛身最后道,是他们将净音师兄你的作为看在眼里,才如此的信重你,才有这一呼百应的一幕...... 净音只摇摇头。 这一回见净音,净涪佛身是有事情要询问他的,所以他这会儿便直接开口了。 师兄。 净音应了一声,嗯? 净涪佛身问道,师兄你有想过,要担负起整个景浩界天地么? 净音怔了怔,下意识地重复净涪佛身的话,担负起......整个景浩界天地? 净涪佛身认真地点了点头。 净音细看过净涪佛身面色,才确定净涪佛身没有在说笑。 他眉头重重皱起,沉声问净涪佛身道,师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净涪佛身就将此中的因由与净音仔细说道出来。 天地晋升的......劫数?净音喃喃道。 净涪佛身点头,修士修行突破,尚且需要闯过中中劫数,更何况是天地晋升? 净音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方才真就是在发傻。 他低低笑了一声,便不自觉地垂落目光,仔细斟酌着。 净涪佛身并不扰他,安静地陪着他坐在小周天星辰阵的星台中。 许久,净音才说话。 师弟,我景浩界天地,真的需要有这么一个人站出来吗?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 净音抬起目光看定了他。 净涪佛身便也不犹豫了。 他直接道,并不是必须,但有这样的一个人的话,能很好地帮助景浩界天地渡过这个关卡。 有这个人的存在,总是比没有这个人要来得更好的。净涪佛身最后道。 净音又笑了笑,虽然是这样的没错,但净涪师弟...... 你所以拿着这件事来问我,其实也是存有私心的吧? 师弟你想帮我? 净涪佛身无奈一笑,所以,师兄你能不能将这件事给接过去呢? 净音沉默许久。 净涪佛身也不催促,就坐在旁边等着。 我拒绝不了。这回,就轮到净音无奈叹息了。 净涪佛身笑了开来。 净音转了目光来看他,眼中也带着笑意。 为了景浩界天地,为了我的修行......他道,我真的拒绝不了。 那师兄你就是答应下来了?净涪佛身问道。 净音笑了起来,虽然这件事情很有些麻烦,虽然我接下来还需要控制我妙音寺、佛门在景浩界天地之中的影响,但...... 我答应下来了。 净涪佛身心情很好地点头。 净音看他一眼,唤了他一声,师弟啊...... 净涪佛身应了一声,师兄。 净音继续道,师弟,接下来我必是要忙碌起来的,师弟你看起来也只坐在这里,偶尔照看天地中的变化,着实清闲...... 不知道师弟你能不能帮着即将要忙得不可开交的可怜师兄搭一把手? -- 第1964页 你师兄我是好不容易才从妙音寺的卷宗里挣脱出来,师弟你必定不忍心看见我又被卷宗给埋起来的吧? 而且这一次,还是更多更繁琐的卷宗? 净涪佛身状若认真地思量过许久,却是对净音说道,说起这件事...... 师兄,这么多年了,你在寺里时候,难道就没帮自己培养出几个得力助手来? 这个...... 不提这一茬还好,提起来净音的脸色就很有些发苦。 我是给自己带出了一批很得力的师弟、弟子,净音目光垂落,定定看着妙音寺的方向,眼神却很有几分幽怨,但他们不都被我那不肖弟子给留住了么? 要从我那弟子手里将人要回来...... 可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净音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遍数整个景浩界天地,又有几个人的能耐,可以及得上他这个师弟了? 若果净涪佛身能答应帮他,他哪儿还需要其他人? 净涪佛身的神色一时有些难言。 师兄啊,他道,你还是另外寻人比较好。 净音重重叹了一声。 行吧,我慢慢挑一挑就是了。 净涪佛身笑着颌首。 净音不过是来净涪佛身这里一趟,以将景浩界天地里各方修行势力的反应跟他说道明白而已,没成想居然又从净涪佛身这里听到了一个堪称爆炸的消息。 景浩界天地晋升必会有劫数降临这件事,净涪佛身早前就与他说过,他以及景浩界天地里的各位高阶修士,也都早有准备。 甚至,他们私下里也曾对这天地晋升的劫数做过几个猜想。 这其中,也确实就包括了魔灾。 只是因为当年那无执童子给他们留下的阴影,他们下意识地将魔灾这中可能给落到最后而已。 但不料,居然真就是他们最不情愿的那一中情况。 最后更让净音磨牙的是,居然是他自己,接下了这一件大麻烦。 若完完全全迫于无奈,不得不接手,净音或许还不会有太多的情绪,可问题不是。 这件事,净音自己也是想要接下来的。 这就不免让净音心下哀叹了...... 净音再次询问净涪佛身,师弟,你真的就不能给我搭一把手? 迎着净音祈求的目光,净涪佛身坚定地摇了摇头,师兄,师弟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到人帮忙的。 净音重重、重重地叹了一声,再看得净涪佛身一眼,他便与净涪佛身告辞,携着潇潇的风雨归去。 净涪佛身立在星台上,看着净音回归景浩界天地,笑得很有些幸灾乐祸。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原本已经走入景浩界天地胎膜的净音忽然就停住身形,回身往净涪佛身的方向看过来。 净涪佛身何等灵敏?几乎是净音动作的那一刻,他便察觉到净音的意图了。 于是,净音回头看见的,便是净涪佛身那略带着点悲悯意味的笑容。 怎么了吗,师兄? 迎着净音的目光,净涪佛身很自然地问道,可是还有什么事? 尽管净涪佛身与净音之间,隔着景浩界的天地胎膜,隔着个小周天星辰阵,净涪佛身的话还是落在了净音耳朵里,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净音定睛看了净涪佛身一阵,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没事。 净涪佛身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笑道,那就好...... 净音收回目光,带着最后一点余留的狐疑回归妙音寺里去。 直待到净音在祖师堂中属于他的禅室里安坐以后,他才摇头笑了起来。 师弟啊...... 第550章 净音在景浩界天地的动作很是顺利。即便是在他汇聚景浩界天地中所有的高阶修士一同议事,也几乎没有一个被净音找上门去的高阶修士拒绝。 他们都很是耐心地听过净音的来意,再斟酌过一阵,俱都点头应了下来,说必会准时出现。 包括留影老祖、慧真罗汉在内,没有一个在净音面前表现出异议。 纵没有于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俯瞰天地的净涪佛身,这个妙音寺的净音,也同样不是什么能够小觑的角色。 更何况景浩界天地的变化那般明显,他们还没有眼瞎心盲到完全没有一点想法。 既然这些在景浩界天地中摩拿风云的修士们给脸,净音也很是客气,便相当大方地透露了一点消息,才告辞离去。 待净音离开各家高阶修士洞府以后,似留影老祖、慧真罗汉、左天`行这些高阶修士便各各吩咐下去,准备出发,去往无边竹海赶赴盛会。 是的,这一次景浩界天地高阶修士共商盛举的地点,净音在与清源、清笃等妙音寺大和尚商量过后,敲定了无边竹海。 无边竹海里的异竹在接待过上门来摆放的净音以后,也没有迟疑太久,当即承应下这件事来。 而相比起即便日益兴盛却仍旧只在自家的地界发展的妙音寺,占据景浩界天地界域最中央位置的无边竹海,也确实更能让各方高阶修士放下心来。 -- 第1965页 老祖是确定了要去无边竹海? 但似留影老祖这等高阶修士信服归信服,各方势力中,总还有人多有疑虑。 更何况,在天地变化彰显的当下,妙音寺已经交出住持之位的净音找上门来,还透露了些话风,也由不得这些真正掌舵的高阶修士们多做点准备。 譬如这会儿,留影老祖就在叮嘱着天魔宗的当代宗主。 虽则这个宗主其实也不怎么合留影老祖的心意,但矮个子里头挑出来的将军,总还是有些许脸面。且留影老祖还要让人做事,是以这一刻留影老祖还是耐着性子与他分说一二。 不错,妙音寺那净音和尚在无边竹海里遍邀天下大修,我去看一看。 留影老祖坐在栏杆上,回头看天魔宗的这位宗主。 见他面色迟疑,留影老祖暗自叹了口气,却还是问道,宗主想说什么? 那天魔宗宗主抬眼看了看留影老祖的背影,迟疑着问,老祖就不怕,这些道门、佛门的大修们,是盯上了我等魔门,准备给我等魔门...... 纵然知晓自家这位当代宗主心里始终忐忑难安,总觉得他们天魔宗乃至魔门一直这么衰落下去,乃是道门、魔门联手挤压所致,留影老祖一时也真的不想说话了,他久久没有回答。 那当代天魔宗宗主显然也知晓留影老祖的态度,他垂着眼站定,腰背却挺得笔直,一直被小心遮掩了去的倔强便也显露了出来。 不会。 许久以后,留影老祖才给了他简单的回答。 那位当代天魔宗宗主无声地躬身一礼,算是给了留影老祖一个反应。 至于这位宗主到底有没有将话给听进去,那却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了。 留影老祖心里明白,憋气的时候,也更渴望一位出色的弟子。 到这个时候,留影老祖也已经不求那未来弟子可以率领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门复兴了,只要能够稳住当前天魔宗与魔门的局势,能够协调天魔宗以及魔门各家的力量,留影老祖就能满意。 比起早先时候的标准来,现如今留影老祖的这一重标准,他自己每每提起,都泛着一点心酸。 若是他们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门都没能再出现这样合适的人选,是不是就代表着他们天魔宗与整个魔门的气数,已经低落到了谷底? 留影老祖心中这般想着,张目看了看天地四方,回头看定了天魔宗的这位当代宗主,神色严肃至极。 端木正和,他道,这一次,你与我一道去往无边竹海。 端木正和,这位当代的天魔宗宗主,也是静默了一瞬。 他抬起目光,望向留影老祖所在,对上留影老祖的视线。 第一次,这位天魔宗宗主没有轻易别开目光。 老祖...... 他能确定,在这位护持了天魔宗乃至是整个魔门的太上长老说出决定以前,他其实是没有这个想法的。 所以,这位太上长老是后来才拿定了主意...... 老祖,他直直望着留影老祖,完全没有避开,为什么呢? 留影老祖回答他道,因为我天魔宗乃至是整个魔门,已经不能再这样躲下去了。 端木正和皱了皱眉头,对留影老祖坚持道,我们没有躲。 留影老祖笑了一声,那我们做了些什么? 端木正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有魔云天。 魔云天......留影老祖道,我们确实是有魔云天,但这景浩界天地里,就只有我等魔门,有一个魔云天么? 端木正和沉默了一瞬。 便是他,也不能强自无视道门的小神庭与佛门的小地府。 即便佛门那小地府其实与佛门已经没有了多少关系,可只看暗土界域里一直长年驻留消解暗土沉积的各家大和尚们,就谁也不能否认佛门对暗土、对景浩界天地的贡献。 留影老祖觑了沉默的端木正和一眼,叹息着道,如今景浩界天地变化已经彰显,显见将有一场大机缘降临,我天魔宗、我魔门倘若还要再错过,我天魔宗、魔门的气数怕是还要衰落下去。 端木正和没有作声。 留影老祖收回目光去,似乎已经不在意端木正和的态度。 如今的景浩界天地里,哪怕妙音寺一直在控制着自己的脚步,整个佛门的声势也是越渐旺盛,道门则是稳扎稳打,一步步走得稳当...... 这两家的状况都要比我天魔宗、魔门来得良好,然而,景浩界天地里却也有散修正在崛起。 即便天地在壮大,在兴盛,天地间的气数仍旧有限。 你觉得,那帮子散修的气数,是从哪里得来的? 端木正和静默许久,嘶哑着声音道,是我等魔门。 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天地间的气运有数,偏佛门一直在兴盛,道门也稳稳当当的不见衰减。显见,佛门和道门的气数都是没有问题的。非但没有问题,可能还在增长着。 那么,佛门、道门以及那个散修联盟增长的气数,还能是从哪里来的呢? 留影老祖顿了一顿,又问他,既然大家都知道,那我等魔门,真的还能够继续袖手,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我们的气数都吸纳过去么? -- 第1966页 端木正和重重地一握拳,许久才道,不能。 留影老祖不说话了。 倒是端木正和这位当代的天魔宗宗主还有些放不下。 可是老祖,天地自来阴阳并在,道门、佛门以及那新成的散修联盟如今或许高歌猛进,但总会有他们衰落的时候,我等何不蛰伏,以待时机? 留影老祖扯了扯唇角。 蛰伏,以待时机?他道,确实是一个好主意。但...... 一直蛰伏着,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我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门想要的时机呢? 留影老祖已是有些厌烦。 他声音里的温度和耐心快速淡去,你且直接告诉我,这次的无边竹海,你是去,还是不去? 端木正和心头绷紧,却不敢再拖沓,直接垂落目光,恭顺应道,我去。 留影老祖抬起手来,对端木正和挥了挥。 那你便出去吧,将宗门里的事情安排好,过不得三日,我等就出发。 端木正和躬身再拜得一礼,就要转身退出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有一枚玉简从留影老祖所在的那边厢飞了过来,悬停在端木正和面前。 端木正和静默了一瞬,才伸出手去将那枚玉简接了下来。 他看了留影老祖一眼,小心将神识探出,查看玉简里的内容。 玉简里的,赫然是一部相对精妙的修行法决。 虽然相比较来说,这一部修行法决远比不上他们天魔宗里的《天魔策》,甚至及不上比《天魔策》稍逊一筹的那几部经典,可在品质与威力上,却也是中上之属。 而更叫端木正和这位当代天魔宗宗主诧异的是,这一部修行法决的重点,却着落在了纯粹的神魂之上。 仔细算起来,这还是他们天魔宗里出现的头一部纯粹修行神魂的法决呢。 拿着这枚玉简,端木正和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留影老祖。 他们天魔宗不差这样一部品质中上的修行法决,留影老祖更是护持他们天魔宗多年的太上长老,他出手,怎么可能只是一部中上品质的修行法决这般简单? 老祖...... 留影老祖道,你带了它回去,将它放入典藏殿里。至于兑换的宗门贡献...... 不必定得太高,只做寻常就是。 端木正和听得,眉眼间的异色更甚。 但留影老祖周身的气机已经在变得越渐冰冷,显见他已经不耐烦了。 端木正和不敢触怒留影老祖,他利索应了一声,躬身再拜,拿着玉简退了出去。 直待到端木正和的气机彻底消失在这殿宇里,留影老祖方才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手腕一转,便提了一小罐灵酒在手。 可是看着这罐灵酒,留影老祖却是久久没有更多的动作。 他居然连喝酒的心情都没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留影老祖才倦倦地将手里的灵酒又给收回到储物戒指里。 没有喝酒的心情,就不要喝酒,免得玷辱了灵酒去。 将目光放长放远,看遍景浩界天地四方,留影老祖道,如今,就看哪家......能够真正抓住这股大潮,不被大潮打落去了。 诚如留影老祖所说的那般,哪怕是初生、底蕴比起其他三家来远远不足的散修联盟,也在尽力抓住这一股大潮。 他们底蕴不够,实力也相对浅薄,不能似留影老祖、左天`行、慧真罗汉这些高阶修士一般,不过短短数日时间就拿出一部品质中上的法决来,但他们也竭尽了全力,试图将那些与神魂修行大有关联的修行法决推广出去。 相比起道、佛、魔三家来说,散修联盟确实还有许多不足,可散修联盟也有他们自己的优势。 这优势不在其他,而在于散修联盟的散修本身。 事实上,只听散修这样的名号,就应该能够猜到些什么了。 什么样的修士,才会被称之为散修呢? 因为某些机缘入道的修士,不得正传的修士,根基浅薄的修士...... 他们就都被称之为散修。 作为散修,他们不似道、佛、魔三家那般,不论如何,总还有着师门长辈在前方指引,有师门帮助聚敛种种修行资粮,能一直行走在最正统的修行道路上。 散修们,只能抓住所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每一个机缘,就像是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在修行道路上独自摸索,艰难拼凑。 散修的道路是散乱的,也是错杂的。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的不知道,自己修行的下一步,到底是要怎么走。 他们就像那被压在山石下的杂草,野蛮而错乱地生长着。 而,也正是这样的一份特性深植在他们的骨髓里,所以当一份修行资粮出现在这些散修面前的时候,只要不与他们当前修行的道路存在冲突,只要这份修行资粮没有太过明显的缺陷,他们就不会拒绝。 非但不会拒绝,他们还会死死地拽在手里,凶狠而急切地嚼食,直到这份修行资粮完全成为他们的一部分,方才愿意暂时停下来。 所以比之道门、佛门、魔门的弟子来,当散修联盟里的高阶修士开放那一部分与神魂锻炼多有牵扯的修行法决的时候,整个散修联盟都沸腾了。 -- 第1967页 不过是半日的工夫,所有受到消息又有着足够资格的散修们,身上都多出了一部修行法决来。 散修联盟的动静着实不少,非但是景浩界天地里的净音、左天`行、慧真罗汉、留影老祖这等高阶修士看在眼里,就连停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佛身都看得清清楚楚。 既然净涪佛身都看见了,净涪心魔身又如何能不知晓? 真不愧是散修。心魔身若有所思,看起来,散修或许还能派得上大用...... 佛身皱眉,回转心神远远看了心魔身一眼。 心魔身对着净涪佛身摊手笑,散修里藏龙卧虎,我自然会小心。而且...... 他道,玄光界天地的情况可比景浩界天地这里复杂太多了,谁知道这玄光界天地里看起来完全不起眼的散修,背后牵连着什么,又或者他本身是个什么存在? 我才不想要去试试看会不会撞上铁板呢! 这么吃亏又冒险的事情,心魔身确实不会去做。 净涪佛身心里这般想着,将目光别开。 心魔身仿佛大大地松了口气。 净涪佛身不理会心魔身那异常夸张的姿态,自顾自垂落眼睑,沉心观照着景浩界天地里的每一分变化。 智慧之道锁链如今还在景浩界天地的天冥之地里。 随着天冥之地的道则运转,智慧一道的种种表征也在景浩界天地中显露。对于净涪佛身来说,这就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他不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心魔身羡慕地往净涪佛身的方向瞥过一眼,才收回目光,继续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 他仍在与玄光界天地里那些陆陆续续追上他脚步的初初入道生灵宣讲种种修行知识,也在将这玄光界天地里的种种变化记载入册,变化作独属于玄光界天地的知识。 若果景浩界天地是净涪佛身的一大机缘,那么玄光界天地这里,就是心魔身的大机缘。 或许心魔身在玄光界天地这里,不能似佛身在景浩界天地那般,直接将自己那尚且粗疏的道则法理凝聚成规则锁链,更将规则锁链送入天冥之地,让它随天地道则锁链运转而在天地中彰显造化,可玄光界天地仍旧是心魔身的机缘。 净涪心魔身同样不愿意错过。 因此,即便净涪心魔身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时候,还需要同时负责许多事情,不比净涪佛身来得清闲,他仍旧很专注。 更甚至,或许就是因为有一个更为清闲的净涪佛身在另一边比着,心魔身还更为专注了几分。 险些都要将各家人族法脉的事情给全抛到脑后去了。 明明是净涪心魔身这家伙递出回帖,定在某一日某一处地方共议的,结果净涪心魔身却将事情给直接撂在一旁,让那应邀而来的各家修士在那里空等...... 这样的事情若真是发生了,别说净涪心魔身身上带着儒家至宝劝学尺、人皇一脉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事情也必不能善了。 正因为深知此事的严重性,所以当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发现约定之日将近而净涪心魔身却久久没有动身的时候,险些要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两位法师当即就通过梦境直接联络上净涪心魔身。 面对神色凝重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神色一整,端端正正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礼。 多谢两位法师提醒。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直到此刻细看过净涪心魔身神色,方才确定是他们两人过于紧张了。 既是如此,他们又如何能够稳稳当当地受了净涪心魔身的礼? 两位法师各自避让。 是我等过于紧张了,了章法师更是道,以至于失了方寸,还请净涪法师原谅则个。 济案法师也在旁边点头。 净涪心魔身当即就摇头了,两位法师不过是担心我人族,担心我而已,哪里就用得着原谅?两位法师快莫要这般说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摇头,仍是端端正正与净涪心魔身一礼,认真道过歉了,方才能够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安坐。 共议时日将至,净涪法师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呢?了章法师问道。 净涪心魔身就回答道,明日。明日一早,我便要转道浏阳城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点了点头。 作为金仙境界的大修士,净涪心魔身当前与浏阳城之间的距离压根就不是问题。 真正的问题,只在净涪心魔身自己的心意而已。 净涪心魔身自己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笑了笑,只问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道,既然共议时日将至,而我等佛门也是要参与这一场共议的势力...... 人选可曾真正确定了下来? 不怨净涪心魔身关注这个,实在是早先时候,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都还没有真正敲定人选,只说会有人参加...... 净涪心魔身不免就有些好奇。 而且这个问题他也确实应该问一问,哪怕单单只是为了表示他与佛门之间仍旧亲近。 了章法师看了一眼济案法师,笑着回答净涪心魔身道,这一回代表我佛家去往浏阳城的,是我。 净涪心魔身先看了看了章法师,又看了看济案法师,可是有什么说法? -- 第1968页 济案法师叹了口气,似乎很有些无奈地对净涪心魔身一摊手,说道,谁叫我家老师声名寻常,不及人家老师名头响亮呢? 第551章 还没等济案法师再说些什么,他忽然眉眼一跳,当即敛了神色,悄悄转了目光往旁边看去。 而就在他旁边不远处,了章法师似笑非笑的,甚为危险。 济案法师几乎是当即坐直了身体,近乎讨好也似地与了章法师讨饶,我也就是与净涪法师这么说着玩的,并没有什么意思,且这就是点小事,不值得特意拿出来与旁人分说,了章你就抬抬手...... 呵。了章法师冷笑得一声,并不想就这样轻松放了他去,就是点小事?我怎么觉着,这件事济案你存在心里很久了?既然是这样,那我日后见了师叔,将这件事与他提一提,也好催促他上进些,如何? 你问我如何?自然是不如何的! 济案法师一张脸几乎都要拧出苦汁来,却还是强打了精神,与了章法师讨扰。 净涪心魔身在侧旁坐着,看得饶有趣味。 然则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不过就是随意打趣的,过不得多时,他们自己就偃旗息鼓了。 净涪心魔身看看仍自稳稳端坐在蒲团上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慨叹道,两位法师的交情可真好。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各转了目光打量过对方,又齐齐别开视线去。 臭味相投,就是这样的了......了章法师很有些无奈地道。 济案法师在另一侧赞同地点头。不过倘若细看他的眼神,也还是能够从他的小表情中看出几分无奈来的。 净涪心魔身再是一笑。 说笑过这么一回,净涪心魔身三人还是重又将话题给带回来了。 届时的浏阳之会,净涪法师,我就不与你一道了。 这是早就商量下来的,这会儿不过是最后提一提,所以净涪心魔身也没有任何意见,他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的。 旁边的济案法师沉吟片刻,忽然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不知这段时间里,你可曾见过宗遇了? 宗遇?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倒是不曾。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对视一眼,对于净涪心魔身的回答显然也不如何意外。 了章法师道,宗遇这些年修行颇有些进益,且因着他身份特殊的缘故,他在这玄光界天地里也闯出了不少的名头。 净涪心魔身面上显出高兴的神色,笑着道,那可真是不错!他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了。 济案法师也是同样笑开,更与净涪心魔身道,可不是么?他修行向来勤谨,如今一步步追上甚至是越过其他人去,也是他应当的。 净涪心魔身听济案法师话里言辞,不免心神一动,斟酌着问道,济案法师这话...... 莫不是还有什么人,说了些什么? 济案法师摇摇头,一时不语。 净涪心魔身眉眼压了压,更显出了几分忧心。 了章法师叹了一口气,却是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此间事情与外人没什么关系,是我佛门法脉内部之间的一点小争议。 净涪心魔身听着,面上更显出几分疑惑。 不过他看看了章法师,又看看济案法师,面上的疑惑散去,反显出些恍然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清楚看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的变化,也都是各自苦笑。 那些小弟子......了章法师摇头,不过是心里稍有不忿,所以才积下口业,对于宗遇,他们本是没什么恶意的。 济案法师也道,仔细说来,宗遇其实也是代我受过。 济案法师抬起目光看向远方,他们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净涪心魔身听过两位法师的简单言语,面上也很有些沉默。 济案法师领世尊释迦牟尼法旨,负责总理玄光界天地中各法脉的事宜,要将玄光界天地里的佛门力量汇聚一处,并协同并用。 可,哪怕不说玄光界天地里佛门各法脉的来历到底有多复杂,只单单是细论玄光界天地里的本土佛门法脉,他们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就很是混乱。 济案法师要协同玄光界天地里佛门各法脉的力量,不就得说服各方力量暂且放下昔日恩怨矛盾,同心协作,以守住玄光界天地里佛门的力量与利益? 情势所逼,纵是再深沉的恩怨,也得暂且让步。 更何况玄光界天地里这些佛门各法脉力量仔细说来都是同出一源,所以会生出矛盾与恩怨,不过是因为各家法脉的利益而已,如何不能稍作退让? 但佛门各家的和尚们退让是退让了,也相互克制了,各家年轻气盛的弟子们却总还是有些郁其难以疏解,自然就争吵起来了。 在这争论吵闹之中,倘若话赶话或者是心中火气蹿起,不免就说出了什么不应该说的话来。 尤其那些小沙弥对内情一知半解半懂不懂的,就更是容易说错话。 而宗遇比丘,这个来历很有些不同寻常、修行道路又颇有几分曲折的定元寺比丘,就更是那些小沙弥争论的对象。 -- 第1969页 纵然净涪心魔身始终未曾亲眼得见这些小沙弥的争吵,可他也能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神色间窥见几分。 这样的事情......净涪心魔身道,宗遇他应该不会放在心上。 宗遇当年还在定元寺里修行时候,他在定元寺那一众小沙弥中的处境亦不怎么样,可他不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没得说现在他修行进益了,反倒还计较起这些事情来的? 宗遇他确实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济案法师回答道。 净涪心魔身就更仔细地看着济案法师,那...... 那为什么济案法师你又这般担忧呢? 济案法师摇摇头。 了章法师替他回答道,济案他担心的其实不是宗遇。 济案法师也点头道,这件事宗遇他用不着我为他担心。 他担心的根本就是那些犯下口业,与宗遇结下因果的沙弥、比丘们。 净涪心魔身已经很明白了。 就宗遇在当前玄光界天地中的身份,这事情还真很有可能会发生。 纵然宗遇不是玄光界天地这场劫数最中心的那一位,可他也是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 对宗遇犯下口业,与他结下因果,即便宗遇比丘自己不曾着意计较,因果牵扯、劫气蒙蔽之下,事情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而倘若那些沙弥、比丘真的填入玄光界天地里晋升劫数里去,那些沙弥、比丘背后的法脉也很有可能会受到牵连,也得在这场晋升劫数里滚一遭。 若真到得那个时候,谁知道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佛门法脉,要陷入多深? 倘若全然按照净涪心魔身的意思,他是不太在意这些的,谁被牵扯进去,那就谁往劫数里走一回。 到时候,能全须全尾回来的,就自个儿回家去;倘若不能,身上少了些什么,自家道途上遗漏了什么,那都是他自己的损失,他们自己受着。 净涪心魔身合掌,面色悲悯,无声低唱一声佛号。 是得谨慎仔细些了。 净涪心魔身叹了一声,却又问道,宗遇的身份与来历,各家法脉应是都知晓的,难道他们那些做师长的,就没有将事情跟后辈们仔细分说个明白? 了章法师叹了一声,如何会不说明白?可若是将事情分说个清楚明白就能完全避免祸事,那这世间也不会有那么许多的惨剧了。 净涪心魔身听得有理,面上神色更见悲悯。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都沉默了下去,半响没有作声。 玄光界天地里的佛门各法脉...... 心魔身分出一点心神,细细盘算着这其中的种种可能。 半响,他暗自摇了摇头。 情况还不至于落到最糟糕的那种可能。但有一点,即便宗遇的来历很有些特殊,玄光界天地本土的这些佛门沙弥和比丘们,也理应不会这般莽撞才对。 莫不是...... 这中间还有些什么内情? 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位待在宗遇身边的日光菩萨爱徒身上。 另一边厢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静静参悟道则细微变化的净涪佛身忽然抽出了一点心神,给了心魔身一个提议。 净涪心魔身抬眼远远望过去,似笑非笑地转眼看过去。 你可真是够有闲心的。 净涪佛身明白心魔身不应他早先提议,反而回答他这么一句话的心思。 他静默了一瞬,先自与净涪心魔身道谢。 这一回,他道,多谢你的好意,心魔身。 心魔身撇了撇嘴,只道,且罢了吧,我不过就是懒得拿那些琐碎事儿来与你打发时间,何曾有什么好意? 更何况...... 你哪里就需要了? 净涪佛身摇摇头,与心魔身辩说道,我所以更留心宗遇,并不完全是因为担心他们。 佛身心神径直回转,目光直直望入心魔身眼中。 我更担心你。 这回,反倒是轮到净涪心魔身静默了。 玄光界天地这边的情况,远比景浩界天地的情况复杂混乱,即便就目前来说,你手上有儒家至宝劝学尺,有人皇一脉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得人族各家法脉大修观望,得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佛门法脉力量扶持支撑...... 看起来手上握了许多筹码。 心魔身的眼睑半垂,仍是没有说话。 但那些筹码,你我都知道,在真正危急时候,可未必能够全然派得上用场。 何况,我知道你,心魔身......哪怕有那么些筹码在手,你也不会完全信任这些因着种种缘故与我等同站在一处的外人。 净涪佛身说到这里,更加重了语气,认真且郑重。 我很担心你,心魔身。 心魔身静默许久,嗤笑一声,我还能不知道小心?要你在体悟道则演化时候,还分出心神来关注我这边厢? 净涪佛身笑了笑,却是重新将话头转了回来。 所以关于宗遇和那临正,他问,你待如何? 净涪心魔身道,宗遇是玄光界天地这场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身边又跟着一个临正...... -- 第1970页 自然是要将他带在身边仔细观察了。 净涪佛身想了想,并不曾立时驳斥心魔身的这个决定,而是问他道,为了这场天地晋升的劫数?你参悟天地晋升劫数,已经到了需要直面天地晋升劫数中的劫子地步了么? 心魔身瞥他一眼,似乎有些疲懒。 还没到,但这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就先预备着。 饶是净涪佛身,面对心魔身给出来的说法,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作为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好半响,净涪佛身才找回他自己的声音,宗遇总有他要做的事情,何况那临正法师,背后也很也有些谋算。 倘若你一直将宗遇带在身边,很可能会两厢耽误...... 相比起净涪佛身的仔细斟酌,心魔身这会儿却是更显疏狂和随意。 也不是一直要将他们带在身边,就是偶尔看一看确定他们的变化与影响,如此而已。 你放心,心魔身最后更道,我会注意分寸的。 净涪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 心魔身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再说些什么? 那行,你且多注意着些。佛身道。 心魔身轻哼一声,就算作是回应了。 心魔身与佛身这几句话其实没有花费多少时间,所以到得净涪佛身的心神回转景浩界天地那边时候,净涪心魔身还能很自然地将他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对话承接下来。 两位法师的意思是?他问道,目光也顺势抬起,看定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 明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先前说的,不过是玄光界天地佛门各法脉之间一些不大不小的嫌隙,为什么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都已经争论到要不要让净涪心魔身将宗遇再次带在身边呢? 自然是因为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都很清楚,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这般郑重认真地跟他提起宗遇来,并不是全无目的的。 了章法师、济案法师对视一眼。 济案法师低低叹了一口气,我等希望净涪法师你能够先收留宗遇一段时间。 净涪心魔身很明显地皱了皱眉头,问道,可是宗遇师弟他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是也不是。济案法师道。 前段时日,了章法师跟在济案法师后头将事情给净涪心魔身仔细分说出来,玄光界天地里出了一株灵根。 灵根?净涪心魔身缓慢咀嚼了一回,重又抬头看定对面的两位法师。 佛门家大业大,就算在这玄光界天地里的根底只是寻常,可普通的灵根也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需要这般郑重说道来? 真正的问题应该不在灵根本身,而在于其他。 但这一回,净涪心魔身却是猜错了。 此次问题的根源,还真的就在灵根的本身上。 了章法师低叹一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是的,就是灵根。 那是一株无忧树。 听得了章法师的话,净涪心魔身也有些惊讶。 无忧树?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齐皆点头,是的,就是无忧树,与菩提树等并称为我佛门四大圣树的灵根。 净涪心魔身问道,既然是我佛门四大圣树之一,那这无忧树的灵根在我佛门净土佛国料想并不缺少才是。如何就,成为了宗遇师弟的麻烦了呢?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默默地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 净涪心魔身才做出明悟的模样。 无忧树作为佛门四大圣树,它们的数量确实不少。 同为佛门四大圣树之一的菩提树,不就有自家的树园? 无忧树或许不比菩提树在佛门显赫,跟佛门两位世尊释迦牟尼和准提佛母多有渊源,以至于地位异常特殊,但佛门四大圣树所以为四大圣树,自然是因为这些圣树灵根契合佛门至理。 似这等契合自家修行至理的灵根,对于行走在修行道路上的修士来说,是再多都缺的。 而且,无忧树的数量不少,那是整个佛门所有净土圣地与各家法脉总计之后的数量,是握在佛门诸位如来、菩萨、罗汉手里的圣物。 无忧树这等灵根,真正落到佛门数量庞大的小沙弥、比丘手上的,简直少得可怜。 所以似无忧树这样的一株灵根出现在玄光界天地中,被宗遇这等比丘发现,是真的一场难得的机缘,谁都不愿意放手。 无忧树是我佛门四大圣树之一,对我等这些佛门子弟的修行多有助益,所以无忧树确实是在宗遇他们之间掀起了一场小小的争斗。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 这样的争斗到底还在界线之内,所以当时我等也没有出手阻拦,只待他们分出个结果,就将无忧树留给他就是。了章法师道。 济案法师也揭晓了一个答案。 那场小纷争的胜者,是宗遇。所以无忧树,也就落到了宗遇手上。 净涪心魔身无言地点了点头。 若事情只到这里,就不会有后续了。显见,事情平生了枝节...... 但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呢? -- 第1971页 总不能是已经确定的那灵根归属又出现了什么岔子吧? 不等净涪心魔身多做猜测,了章法师就道,无忧树归于宗遇,乃是各家的公论,当时也没有什么异议,一切都很顺利。甚至还有几个比丘一同与宗遇相约,待宗遇忙碌时候,他们可以从宗遇那里借得无忧树修行。 净涪心魔身低低道,这应是好事...... 济案法师也是点头,确实是好事。但还没等宗遇借助无忧树修行几日,无忧树就被毁了。 净涪心魔身心念快速转动,道,无忧树被毁......跟临正法师有关? 不知是不是净涪心魔身错觉,说话的了章法师声音里似乎也有点愤怒。 是跟临正法师有关。了章法师道,临正法师遭遇厄难,好不容易坚持到如今,自身状态异常糟糕,时常陷入昏睡。这一次,昏睡中的临正法师捕捉到了无忧树的气息,下意识地就采摘了无忧树的精华以填补自身。 因着临正法师当时状态实在太过糟糕,又处于昏睡的无知觉状态,收取无忧树精华的手段不免就有些过于霸道,导致那株无忧树灵根最后彻底凋零枯死,再救不回来。 第552章 净涪心魔身甚是明显地皱了皱眉。 临正法师乃是日光菩萨弟子,日光菩萨又是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座下协侍。药师琉璃光如来那一脉,可又是佛门中最精擅医药一道的支脉。 临正法师为着自身抽取无忧树精华,虽说有些出格,但毕竟有缘故,临正法师也未必是有意,所以只要那株无忧树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日光菩萨及时出手将无忧树救回,那就不会有人非得抓着这件事过不去。 哪怕是万一中的万一,连日光菩萨都无法将那株无忧树救回来,偌大一个佛门,以日光菩萨的脸面与人脉,难道还会找不到哪个尊者帮忙吗? 可现在的情况,听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言辞,偏偏就是最糟糕的情况。 那株无忧树,是一点救回来的可能都没有。 由此可见,那临正法师这一回所使用的手段到底有多霸道。 这件事情,净涪心魔身问,莫不是被其他人算到了宗遇师弟头上? 临正法师跟在宗遇比丘身边的事情,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 但料想,知情人应该是很少的。 毕竟临正法师状态异常糟糕,他又与玄光界天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有着那等出身,在现如今这个时间节点,倘若临正法师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只怕会有人打他的主意。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无忧树被毁且完全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情,岂能不被人算到宗遇比丘头上去?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脸色也很是难看,但面对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两位法师还是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摇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了章法师道,日光菩萨也知道委屈了宗遇,所以他寻了机会,另赠了宗遇一株无忧树。 济案法师也道,日光菩萨送出来的无忧树是他自家道场中生长的灵根,比起早先那一株无忧树灵根来说,还要更为宝贵......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着两位法师,没有说话。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坚持了片刻,到底支撑不住,避开目光去。 净涪心魔身问道,新近日光菩萨新近送来的无忧树灵根长在他的道场,比起早先被毁去的那一株无忧树灵根更为卓越,这样就可以了吗? 了章法师、济案法师俱各讷讷,没有应声。 实在是真的无话可说。 大家都是佛门法师,修为、眼界都不差,自然知道天赐机缘的宝贵。 而且,哪怕都是无忧树,但无忧树和无忧树也是不同的。 宗遇比丘在玄光界天地里得到的那一株无忧树,或许才是最为契合他的也不定。日光菩萨从自己的道场里挖出一株无忧树来,真的就能顶替上那株被毁去了的无忧树吗? 更何况,日光菩萨送的无忧树到底是给宗遇比丘的,还是给临正法师的,谁又能够确定? 同时还有一个问题,跟在宗遇比丘身边的临正法师,到底要怎么安排。 是选择放任,还是要有所约束,又或者是直接将临正法师送走,总得有个说法的吧? 说得严重一点,宗遇比丘这次被抢占去、被毁去的,可不单单只是一株无忧树,而是作为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在这场劫数中获取到的一份机缘。 这一份机缘,若单单只是关系到宗遇比丘自身的修行,倒还罢了。怕就怕这一株土生土长的无忧树灵根,在后续的天地晋升劫数之中还有些什么别的用处。 更怕的是,除了那一株被毁去的无忧树灵根,其他无忧树灵根都不能顶替上去。 若那株被毁去的无忧树灵根真的在玄光界天地晋升中有着这样独一无二的份量的话,那么宗遇比丘因为那株无忧树灵根被毁而失去的,恐怕要远比他们此刻猜想的还要多。 除去宗遇比丘因为这一株被毁无忧树灵根的损失以外,更让人警惕的还是临正法师。 临正法师这次出手,是仅有的唯一一次,再不会有下一回,还是会有再出手的可能? -- 第1972页 倘若真的还会再有下一次,那下一次宗遇比丘被临正法师毁去的机缘、被抢占去的缘法,谁知道又会是什么? 这次的无忧树,宗遇师弟那边厢可都已经处理妥当了?净涪心魔身问道。 无忧树的精华被霸道抽取以致彻底毁去,可不单单只是一株无忧树甚至是一桩原本属于宗遇比丘的机缘被抢去这么简单。 它显然还关乎着宗遇比丘在玄光界佛门法脉里的声名与地位,倘若这件事情不能妥善处理,宗遇比丘在玄光界佛门法脉里的名声怕是都不能要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自然也很清楚其中的弯绕,了章法师当即就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已经妥善解决了。 净涪心魔身就望定他,等待他更详细的讲述。 济案法师道,我们直说了。 直说了? 净涪心魔身也有些惊异。 不是说,临正法师现如今的信息不好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的么? 现在却将无忧树灵根被毁的事情在佛门各法脉之中直说? 莫不是,他们要放弃那位临正法师了? 不等净涪心魔身多加猜测,了章法师就帮着济案法师补充道,当然不曾直接点破临正法师的存在。我等隐去了临正法师的名号,只说我佛门前辈里,有人处境危险,所以意外将无忧树灵根的本源精华给抽取了...... 听到这里,净涪心魔身也是完全明白了。 了章、济案这些佛门大法师,虽然帮着临正法师遮掩,可除了临正法师的具体情况以外,却真是一点都不给他修饰遮掩,全都直说了。 济案法师道,无忧树灵根被毁,已是我等委屈了宗遇,再不能让他更委屈了。 了章法师点头,也跟净涪心魔身道,反正事情是临正法师他做下的,自也该他自己担起来。 净涪心魔身却是站起身,合掌躬身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行了一礼。 净涪替宗遇师弟谢过两位法师看顾。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俱各避让开去,不受净涪心魔身的礼。 宗遇也是我佛门子弟,我们既然领受世尊释迦牟尼法旨,总理玄光界天地中佛门各法脉,自然不会任由他遭受委屈。济案法师道。 了章法师也道,正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道理,但...... 不说临正法师背后有着日光菩萨,有着日光菩萨一脉,就只说临正法师自己,也是样样胜过现如今还只是一个比丘的宗遇的。 在临正法师和宗遇比丘之间,两位法师选择庇护宗遇比丘,压力必定不少。 毕竟,虽然说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是将无忧树灵根被毁一事遮掩着说道出来的,并没有直白点明临正法师的身份,可到底是存了痕迹,谁也不知道玄光界天地里会不会有修士就沿着这一点痕迹摸到临正法师的根底,甚至确定临正法师的身份。 倘若真出现了这种情况,甚至让本来状态就异常糟糕的临正法师遭遇了什么危险,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在日光菩萨和东方净琉璃佛国一脉面前,也绝对轻松不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细看过净涪心魔身的脸色,也猜到了净涪心魔身这番姿态的来由。 他们相视一笑,与净涪心魔身道,便真是最糟糕的情况,我等也是不怕的。 济案法师更是连连示意净涪心魔身看向旁边的了章法师,临正法师有一个好师父,我们这里也不差。 若是往常时候,了章法师必是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济案法师去的。 可这会儿,对着净涪心魔身转来的目光,了章法师笑着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很是松了一口气,但他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便来问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道,那,宗遇师弟那里,可会对临正法师有什么约束? 济案法师端正了神色,自然。 了章法师也道,日光菩萨亲自出手,在临正法师所寄存的玉佩里布下了禁制,为的就是防止类似的事情发生。 净涪心魔身听着,重复了一遍,日光菩萨......亲自出手?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点头,面上也是跟净涪心魔身一样的奇异神色。 确实是这位菩萨亲自出手。了章法师道,约莫还是为了保护临正法师。 济案法师也是点头。 净涪心魔身仔细想了想,也没有多说什么。 了章法师就对净涪心魔身道,虽然此间事情已是了结,但宗遇比丘那里,也多少还存留了一点痕迹。所以我们希望,这一段时间,你能再照看一下宗遇。 净涪心魔身就知道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与他提起宗遇比丘。 就算宗遇比丘真的遭了什么事,也不可能。 所以这会儿听得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请托,净涪心魔身也没有立即拒绝。 看了看了章、家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直接就问了。 为什么就是我呢? 就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里,能够担起这件事的和尚,应该多得很才对。 为什么就要来找净涪心魔身? 只因为净涪心魔身与宗遇比丘先前的那点情分? -- 第1973页 不能的吧。 宗遇比丘可是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里的劫子之一,如今看着成长还算顺利,品性和根行都不差,但凡玄光界天地里佛门各法脉的大和尚还想要在这天地里有所动作,就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才是。 这会儿的情况,可又不比早先时候了。 早先时候,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不明显不说,晋升的方向同样没有明确,就算佛门里的各位有心人都清楚宗遇比丘劫子之一的身份,也不会贸贸然涉入其中。 他们都足够谨慎。 但现在的话...... 现在,玄光界天地晋升的方向以及天地的晋升劫数,其他人知道多少或许还有待分说,可佛门这些大法师们却都已是心里有数了。 玄光界天地晋升以后,天地里将有运朝镇压,所以这天地的晋升劫数,大概就是建立运朝以及成就运朝之时,各方势力的交锋与争峙。 既然是运朝镇压晋升后的玄光界天地,那么只要佛门各法脉不想丢失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地位,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们必得出手掺和,而作为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劫子之一的宗遇比丘,也必定会是佛门法脉推出的那一张明牌。 亦即是说,只要宗遇比丘不在天地晋升劫数中亡去,只要玄光界天地成功晋升,只要运朝最终建立,宗遇比丘日后在运朝会成为一面旗帜。 属于佛门的旗帜。 而待到玄光界天地再度安稳下来,宗遇比丘的态度与倾向就很重要了。 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佛门大和尚,尤其是本土法脉的那些大和尚,更是不会忽视了他去。 了章法师回答道,因为净涪法师你最合适。 济案法师道,净涪法师不是要梳理我人族族群的思想、文化与社会体系?玄光界天地是一个很合适的试验地点。 净涪心魔身仿佛有些心动。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们安静了下来,将空间留给净涪心魔身自己斟酌。 他们相信净涪心魔身能够想明白。 半响以后,净涪心魔身也果然给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如此,净涪心魔身合掌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一礼,说道,净涪就领受两位法师的好意了。 是的,就是好意。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将宗遇送到净涪心魔身这里来,或许是有点为宗遇比丘谋划的心思,但同时,他们也在为净涪心魔身计较。 玄光界天地里,若是一切顺利,那待到天地晋升劫数落幕,就将是运朝镇压天地。 运朝乃是头一回出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说是改天换日都没有问题。 这般一来,玄光界天地就很适合给净涪心魔身做一个试验了。 他们知道净涪心魔身或许有些布置,但他们仍旧选择将宗遇比丘送到净涪心魔身这里,而不是选择所谓的风险分化。 这其实还是远的,近的就是那接下来的浏阳共议。 收到净涪心魔身回帖的那些人族各家法脉大修士,在这玄光界天地里也是各有想法的。 他们所以会各自给净涪心魔身送出拜帖,暂且放下种种心思一回,说到底,也不过是碍于净涪心魔身手里的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而已。 因为摸不清净涪心魔身的想法,摸不清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背后的那两位到底是怎么个计较,他们选择了先坐下来。 但他们也只是暂且坐下来罢了,往后到底怎么个行事,却还得往后看。 谁也说不定。 而那些人族各家大修士们...... 尽管他们现在都站在玄光界的土地上,可他们却并不会被拘禁在这玄光界天地之中。 他们还会影响整个诸天寰宇的人族族群。 净涪心魔身领着宗遇比丘这个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去往浏阳城参加共议,就在某种程度上彰显了净涪心魔身的诚意,让浏阳城里的氛围可以有有些回園的余地,不至于彻底绷紧。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笑了起来。 净涪法师你不嫌我等多事就行了。了章法师道。 济案法师也在旁边点头。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又是合掌,郑重与两位法师一礼。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也不是真的就那么清闲,只在净涪心魔身这边略坐一坐,将事情与净涪心魔身说过以后,他们两个也就与净涪心魔身告辞了。 送别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自顾自地凝神细想片刻。 佛身抽空分出一点心神,便问心魔身,你在想什么? 心魔身缓慢摩挲着手中的劝学尺,不答反问,你觉得,那位临正法师的事情,会不会太巧了? 太巧了? 你在怀疑什么?佛身皱了眉头,是那位临正法师本身,还是别的什么人? 心魔身笑了一声,我就是这么猜一猜。 就是猜一猜?佛身细看着心魔身,眉眼间是明晃晃的怀疑。 心魔身仿佛有些无言,我都多久没见过那位临正法师了?不是简单猜一猜,还能是什么? 佛身沉默了一瞬,眉眼间的神色在顷刻间尽数换去。 -- 第1974页 这倒也是。 佛身说是这般说的,但他和心魔身都知道,这话是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 甚至不单单是佛身的话,心魔身自己的话也差不多。 待宗遇找过来,佛身道,你叫我一声,我也看看。 若是往常时候,佛身确实是不需要心魔身提醒他的。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么?所以佛身就这么叮嘱了心魔身一回。 心魔身很有些犹豫。 真的要我叫你?他问,不论你是不是又有所体悟,沉入定境? 佛身沉默了一瞬,罢了,不用你。 心魔身隐约露出一点笑意。 佛身瞥见,也是没甚好气。 你若觉得好笑,可以直接笑出来。 心魔身稳住面上表情,静默而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佛身哪可能相信他? 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佛身便回转心神,继续留心景浩界天地的情况去了。 对着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净涪心魔身终于短促地笑了一声。 虽然没有净涪心魔身提醒,但宗遇比丘站到净涪心魔身面前时候,正正有些空闲的佛身也毫无阻碍地转了目光看过来。 净涪心魔身不理会他,只定睛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宗遇比丘。 宗遇比丘就背负着随身褡裢,笔直地站在原地,任由净涪心魔身上下打量。 净涪心魔身招了招手,示意他也来坐下。 这一日的宣讲已经结束,净涪心魔身正有些空闲。 宗遇比丘合掌与净涪心魔身一礼,才在他下首的蒲团上坐了。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宗遇比丘身上挂着的那个白玉玉佩上停留。 师兄,宗遇比丘的目光也顺着净涪心魔身看了过去,师兄放心,没有什么大碍的。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脸色也有些缓和。 看见你现下的气机,他道,我自然就放心了。 他笑了笑,与宗遇比丘赞道,很不错。 宗遇比丘这才真正跟着笑了笑。 他这一笑,面上原本的端正清和一下子就出现了破绽。 倒不是又出现什么问题,就是平白多出几分憨厚罢了。 见过现下的宗遇比丘,净涪心魔身也就不与他客气,直接就问道,你这玉佩,可能给我看看? 宗遇比丘虽还笑着,手上动作却很是利落。 他摘下了白玉玉佩,双手捧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将那枚白玉玉佩拿过来。 白玉玉佩落到净涪心魔身手上时候,不知是感知到了净涪心魔身这足够威胁到白玉玉佩里的临正,还是因为净涪心魔身的陌生,居然微微颤了颤。 宗遇比丘将白玉玉佩的动静看得清楚,也有些惊异,咦? 他也是真的很信任净涪心魔身,言行也好,动作也罢,都带着些许少年心性,直白又坦率。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对此也是清楚得很。 佛身微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往心魔身方向转了转。 只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跟心魔身多说些什么。 不是不能说,而是佛身相信,他不需要说。 心魔身也是净涪,只要宗遇比丘一直待心魔身以诚,又不威胁到心魔身,心魔身是不介意在需要的时候随手拉他一把的。 净涪心魔身只不理会佛身,将更多的心思放落在手上的白玉玉佩上。 他其实,不单单只好奇日光菩萨到底为他这个小弟子做到什么程度,还好奇这汲取那株无忧树灵根本源精华以后的临正法师,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白玉玉佩的情况,确实不曾让净涪心魔身失望。 即便净涪心魔身如今还与那位日光菩萨有着一定的境界差距,只凭他当前的修为和眼界,想要完全看清楚这一枚经过那日光菩萨之手的白玉玉佩,窥见它的玄奇,还是太过艰难了。 在接连碰壁,无功而返后,净涪心魔身索性就调转了方法,只细细体悟着这枚白玉玉佩的玄奇。 只从表面上看来,这枚白玉玉佩还是与净涪三身前几年在宗遇比丘身上看见的那样,没有什么变化。但这枚白玉玉佩的内里,却真真是让净涪心魔身和佛身都开了一番眼界。 第553章 白玉玉佩内部,层层叠叠的大日佛光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将整个白玉玉佩空间护得泼墨不进。 净涪心魔身只匆匆看了一眼,竟然也能从那些大日佛光中看见了一尊真实生活的尊者法相。 不消净涪心魔身多费心去猜测这位尊者的身份,白玉玉佩内中那环绕重叠的大日佛光已经给出了答案。 除了日光菩萨以外,还能有谁呢? 察觉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这尊日光菩萨法相的眼睑似乎动了动。 净涪心魔身眯了眯眼睛,却也没有松开手去。 但这尊日光菩萨法相到底是没有睁开眼睛来。 或许,也是因为这位尊者笃定了净涪心魔身不会真正对他的小弟子出手? 少了日光菩萨的阻拦,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轻易穿过了重重禁制,看见被护在白玉玉佩空间最深处的临正法师。 -- 第1975页 此时的临正法师说来也和净涪心魔身最初见过的时候,很有几分不同。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得一阵,才询问另一边厢的佛身道,我没有看错吧? 净涪心魔身难得的不确定,听得沉默的佛身都有些想笑了。 但佛身着实也没有这个兴趣。 他摇了摇头,只跟净涪心魔身道,应该没有。 心魔身当场就笑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他笑得连话都说得七零八落的,惹得佛身都忍不住拿眼睛来瞪他。 我真的......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没有听说过......这么...... ......这么有趣的事情了。 堂堂佛门日光菩萨的小弟子,能在近乎绝途的困境中守住一线生机的临正法师,居然会在即将迎来真正希望的时候,生出了心魔,甚至将要入魔?! 哈哈哈!真的是太......太有趣了!! 佛身忍耐地听着。 偏生佛身的忍耐,在心魔身那里根本就是最好的助兴,是以心魔身真是越笑越夸张。 净涪那偌大的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几乎全被他的笑声给镇压了去,再听不得半分其他动静。 适可而止吧! 饶是佛身着意克制,也还是忍耐不住,直接发声让心魔身收敛。 心魔身充耳不闻。 佛身又按捺了一阵,就要将净涪本尊给拉出来。 你这般放肆猖獗,难道就不怕打扰了......净涪本尊。 可不等佛身将话说完,心魔身已是及时停了下来。 他的分寸真真是拿捏到了极限。 再往后多拖一回,越过了佛身的底线,就算净涪本尊还是不曾现身,佛身也是会直接跟心魔身动手的。 而但凡早上一点,心魔身自己又总会有一点不得劲。 也唯有现今这个时间节点,方才是心魔身自己最畅快的时候,也是佛身爆发的前一刻。 嗯?惊扰了什么? 在终于安静下来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这家伙居然还很是无辜地带着几分不解看向佛身。 佛身瞪眼看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心魔身看他一阵,又作恍然大悟状。 是了...... 他特意紧紧抿着唇,警惕地打量着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目光转过一圈,到底没有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看见净涪本尊的身形,心魔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佛身好悬没被心魔身这一套特别连贯的动作给气个倒仰。 他冷冷地看着心魔身,看他能演到什么时候。 演到什么时候? 倘若佛身直接且明白地将这个问题跟心魔身问来,心魔身的答案必定也只有一个。 只看佛身到底想看他演到什么程度。 如果佛身愿意配合的话,心魔身也不介意继续下去。 但很可惜,佛身他不愿意配合。 心魔身暗自叹了一声,面上却是一低眉,当即便敛去了不该出现的种种情绪。 他自个儿便严肃地将话题转了回来。 这位临正法师...... 他抬起眼睑,目光在手上的白玉玉佩中转过一遍,最后又落在佛身身上。 佛身,你认为他是在久远以前就已经遭了算计,还是新近才中招的? 佛身静默片刻,才有些不情不愿地问心魔身,久远以前,是多久远? 心魔身笑看他一眼,完全不介意佛身的态度。 多久远?当然是在这位临正法师落到这般处境的久远以前啊。 佛身大半的心绪快速安定下来,显出内中的平静。 你的意思是,这位临正法师在当日遭劫,丢失肉身、神魂破碎的那会儿,就已经遭遇了暗算? 心魔身含笑点头。 佛身沉吟片刻,才道,若果真是这种情况,那临正法师就真是...... 被算计得死死的了。 隐去那半句话后,佛身还是与心魔身道,我认为不太可能。 心魔身看着他的视线里就带上了疑问。 怎么就不太可能呢? 虽心魔身没有真正将问题问出口,佛身还是回答道,如果真是这种情况,那未免也太折腾了。 临正法师虽然出身不错,背后师传强大,但要做到这种程度,那位背后算计的人也是要花费很多心思的。 临正法师值得人家这样算计吗? 佛身顿了一顿,压下心头那一点不协调的感觉,还是将话说完。 更何况,就算临正法师的状态很差,实力也没能保存下多少,先前又一直沉睡,或许没有那个能耐发现自己身上的不妥之处,但日光菩萨却是在的。 他显然也一直在照看临正法师。临正法师身上如果真的存有旁人算计,日光菩萨必不会察觉不了...... 心魔身听出了佛身心里不显的那一点迟疑,笑了笑,不多说什么,只平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是吗? 佛身沉默了下来。 -- 第1976页 心魔身定睛看他一眼,目光回转,重又落到手上白玉玉佩里。 白玉玉佩里沉睡的临正法师身上或许多出了几分生机,但那生机着实是太过浅薄了,根本就没有办法真正帮助到他。 如今这生机薄薄地缠绕在临正法师身上,不过就是一种好看点的修饰而已,实在没有什么用处。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那淡薄的生机转过,直直落在临正法师面上。 临正法师虽沉睡着,可他睡得却不太安稳。 他的眉关高高锁起,不知是阴影还是什么的浅色印在他的面容上,更平白给他添了少许阴森凶狠。 但看过一眼之后,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就锁定在临正法师的眉心印堂处。 我似乎...... 佛身又看向他。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将话说完了。 我似乎在他的眉心里,看见一朵火焰? 火焰? 佛身借着净涪心魔身的眼睛,也定睛看向白玉玉佩空间里的临正法师。 凝神看过半响后,佛身皱起了眉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是吗?心魔身似乎没有太过在意,那或许就是我看错了吧。 看错了? 佛身是丁点不信的。 他只凝神,继续观察着临正法师。 但很可惜,他看了好一会儿,仍然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算了算了...... 心魔身很随意。 或许真就是我看错了。 不过,如果临正法师真就是近段时间才遭了旁人的算计,只怕那人所谋不小啊......心魔身道。 佛身放弃地收回目光。 我其实还更有些担心宗遇。他道。 心魔身就笑了,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都是看过宗遇的,如果宗遇真的被人下了暗手,了章、济案这两位必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这暗手是不是隐蔽到将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都给隐瞒过去的可能...... 真当两位法师是吃素的么?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本身境界就在太乙巅峰,是大罗仙以下的顶尖人物。何况这两位法师,一个师承大势至菩萨,身家不凡,一个领受世尊释迦牟法旨,在此间玄光界天地中总领佛门诸般事宜,同样深藏底牌...... 要在这两位法师着意警惕的情况下,滴水不漏地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谋算宗遇比丘,莫说是太乙境界的大修,就算是寻常的大罗仙,都没那么容易成事。 佛身想了一想,也觉得有理。 他随意一点头,但还是叮嘱心魔身道,待会你再细看看,莫真让宗遇他出现了什么问题。 心魔身随意地应了一声,行吧,我会留心的。 听得心魔身将事情应下,佛身很是松了一口气。 他又叮嘱心魔身道,你若是想要再仔细看看那白玉玉佩,研究研究那临正法师,那也随你。但有一点...... 他端正了表情。 心魔身看得,也是微微收敛了神色。 不论如何,临正法师背后的牵扯与谋算都相当不简单。你行事时候,须得小心注意,莫平白越线,反将我们自己也给陷了进去。 原来是这么一件事...... 心魔身道,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佛身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魔身将心神回转,自顾自去与宗遇比丘说话。 他静默一瞬,目光往侧旁落去,果真就看见了净涪本尊。 本尊...... 净涪本尊看得他一眼,微微颌首。 不过还没等佛身再多说些什么,净涪本尊的身形便又散去了。 面对着空荡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佛身沉默片刻,再深深看了宗遇比丘一眼,便也回转了心神。 或许很有些危险,或许会面对很多风浪,但就目前来说,了章、济案这些佛门的大和尚们显然还不会放弃宗遇比丘。 说是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劫子之一,但宗遇比丘的处境却远没有那么糟糕。 最起码就目前来说,这个身份带给他的机缘,总还是比带给他的危险要来得多一些。 也所以,如果宗遇比丘能够抓住种种机遇的话,劫数落幕的时候,他说不定还能扛住劫数的冲击,最终全身而退。 佛身心里的那点想法,心魔身纵然已经将心神回转,仍旧摸得清清楚楚的。 他再看得手中的白玉玉佩一眼,将它还给了宗遇比丘。 宗遇比丘将白玉玉佩接过,很自然地又将它垂挂在腰间。 看起来,事情对你影响不大啊......净涪心魔身笑道。 宗遇比丘抬起目光看他,面色虽还平淡,却夹杂了几分苦涩。 也还好。 净涪心魔身细看他一眼,缓和了声音,这段时日你是一直跟随着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的? 宗遇比丘道,嗯,两位法师对我很是关照。 虽然这些话语听起来都太过平淡客套了,可宗遇比丘面对净涪心魔身,却仍旧很是真切坦诚。 师兄,他道,我这段时间跟着两位前辈见了很多人...... -- 第1977页 每一个法师都很厉害。 就算是跟随着各位法师修行的师兄弟,也很了不得,我跟他们比起来,可真是差太远了...... 净涪心魔身一直听着,直到这个时候才问道,我也听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说过了,你与他们,相处得不大好? 宗遇比丘顿了一顿,面上也带出了几分自责。 怪不得他们的。他低了低头,原本我们都说得好好的,但后来就是出了意外,我失约了。 宗遇比丘将无忧树灵根那件事仔细地跟净涪心魔身说了。 虽然后来我也将新得的那棵无忧树借出去,但总还不是原本的那棵无忧树,也不怪那些师兄弟不太高兴...... 净涪心魔身目光抬起,又看定了宗遇比丘。 那你呢?他问。 宗遇比丘有些不太明白,我什么? 净涪心魔身耐心道,你是怎么看待那棵新得的无忧树的?你觉得那株新得的无忧树与你被毁去的那株无忧树有什么不同吗? 宗遇比丘神色有一瞬间的低落。 净涪心魔身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也就明白了。 不一样的。宗遇比丘最后闷声道。 类似这样的问题,宗遇比丘事实上也听不少人询问过他。 面对那些人,宗遇比丘的答案都是大同小异。 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差不了多少;我觉得差不多...... 可面对净涪心魔身,这位真正指引他的师兄,宗遇比丘还是说了实话。 它们不一样。他道。 净涪心魔身只是静默地看着他,宗遇比丘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 那株新得的无忧树确实很好,不论是看起来还是感受起来,都比早先那株无忧树好上太多,但我还是更喜欢最初的那株。 新得的那株无忧树,我觉得它就是差了一点什么!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差了,可就是差了! 宗遇比丘很认真地与净涪心魔身诉说着,不知是急得还是气的,他眼圈甚至泛出了薄薄的一片红晕。 净涪心魔身抬手虚虚按下,不必着急,慢慢说。 宗遇比丘果真就渐渐缓过劲来。 他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觑了一眼净涪心魔身。 它们真的是不同的两株无忧树。宗遇比丘强调道。 净涪心魔身先点了点头,肯定了宗遇比丘的说法。 那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确定了这两株无忧树的不同了么? 宗遇比丘顿了一顿,对净涪心魔身摇头。 没有。 净涪心魔身又问道,既你确定了这两株无忧树的不同,那你还想要再寻得一株跟那株无忧树相类的灵根么? 宗遇比丘苦笑,没有第二株了,也没有什么相似的灵根了。 净涪心魔身眸光一动,问道,你怎么知道? 宗遇比丘找不到合适的说辞,但他总还是坚定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我就是知道。 不是什么人告诉你的?净涪心魔身问道。 宗遇比丘摇头,没有人告诉我,但我就是这样确定的。 净涪心魔身细看他一眼,缓缓点头。 宗遇比丘很是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确定自己再不能得到第二株相类的无忧树灵根,而那株原本属于你的无忧树灵根已经被临正法师毁去,再救不回...... 净涪心魔身问道,那你想要讨回来么? 宗遇比丘最初时候或许有些憨厚,但他不是真的蠢笨。更何况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与修行,宗遇比丘也是长进许多的。 那株给予他特殊感应的无忧树灵根被毁,宗遇比丘不可能不知道因为临正法师,他错失了一些什么。 且还是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所以如今听得净涪心魔身的问话,宗遇比丘也是沉默了下来。 半响后,他回答净涪心魔身道,我想。 他是真的不将净涪心魔身当外人,哪怕他身上还挂着那枚白玉玉佩,净涪心魔身提出了问题,他就很认真也很坦诚地回答净涪心魔身。 一点都不担心身上那枚白玉玉佩会将他们今日里的这一番对话泄露出去。 宗遇比丘看着净涪心魔身,又道,我不知道临正法师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身边,但我与他的因果...... 不论是我先欠了他的,还是他先欠了我的,来日,我也总会与他清算的。 净涪心魔身看定他,半响笑了起来。 伸出手去,净涪心魔身拍了拍宗遇比丘的肩膀。 好孩子。 你放心,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在白玉玉佩上,似乎是看着白玉玉佩里沉睡的临正法师,又似乎是在看着护持临正法师的那尊日光菩萨法相,既然你想要清算因果,就不会有人来阻止你。 白玉玉佩里那生活到仿佛真人一般的日光菩萨久久没有动静,但东方净琉璃佛国里的日光菩萨,却是垂落目光往玄光界天地里看得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 -- 第1978页 他担心的,倒不是净涪三身,而是宗遇比丘,是他的弟子临正法师。 罢了,罢了...... 宗遇和临正这两人之间存在着因果,倘若双方能够和解倒也罢了。 可若是不能和解,宗遇一定要清算其中双方的因果,那临正除了承接下来,也再没有别的选择。 就算是他这个老师,亦同样不能干涉。 玄光界天地里,宗遇比丘定定看着净涪心魔身半响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脸皮抽动,似要哭又似要笑。 净涪师兄你...... 他深吸一口气,才将话完整说道出来。 这件事跟净涪师兄你没什么关系,师兄你不要平白牵扯进来。 你放心。净涪心魔身道,既是你与临正法师的因果,自该只由你二人自个儿清算,莫说是我,就连临正法师的老师日光菩萨,也不能贸然插手。 宗遇比丘明显地放松下来。 不是因为净涪心魔身说日光菩萨也不能插手其中的缘故,还是因为净涪心魔身。 宗遇比丘毕竟是这段时间里跟临正法师待得最久、也挨得最近的那一个,虽然修为相比起了章法师等人来说,还是差得太远太远,可他对于临正法师的危险性,也仍然有着明确的认知。 他觉得,临正法师远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还要危险...... 宗遇比丘自己逃不出去,也丢不开这临正法师,可他不愿意再将净涪心魔身牵扯进来。 他希望净涪师兄离这临正法师远远的。 越远越好! 净涪心魔身将宗遇比丘面上的一应变化尽数收入眼底。 但这一次...... 怕就是要让宗遇他失望了。 第554章 净涪心魔身无声慨叹着,更愉悦地体察着的宗遇比丘与这遍布玄光界天地的劫气的交汇与碰撞。 宗遇比丘果真不愧是这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那周身错杂缭绕的庞大因果、那仿佛暴风风眼一般的劫气漩涡...... 真的很让人满意。 尤其是修行劫数一道的净涪心魔身。 你这就准备改变近期的修行计划了?佛身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心魔身很自然地回答道,当然不。 佛身不说话了,但落在心魔身身上的目光却带着过份明显的怀疑。 心魔身认为佛身他完全没想要去遮掩。 玄光界天地因为晋升所呈现出的种种改变,是天地与环境在劫数中的发展;似宗遇这等劫子于劫数中搅动的因果与风云,则是依附天地生存的万灵在劫数中的呈现...... 他们分别展现着天与人在天地晋升劫数时候的特殊状态。 心魔身道,尽管他们相互影响,很多时候都不能割舍,可他们到底是不同的。 这两者,若只得其一,只看重其一...... 他嗤笑一声,才继续道,对于劫数一道来说,都太过片面了。 我想要的,要得到的,是全部! 佛身沉默许久,才道,随你。 这是净涪心魔身的修行道路,只要不太过份,径自越过底线,佛身不能也不想去阻拦。 但,宗遇比丘...... 佛身借着心魔身的目光看了看宗遇比丘,还是叮嘱道,宗遇师弟待我等向来真诚坦率,你做事也多给他留一点回转的余地。 心魔身倒是没有拒绝。 这个自然。他道,毕竟我与他,还很有点渊源。 佛身一时回转目光,一言难尽地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迎上他的视线,笑了一笑,又很自然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不如趁着现在大家都还不那么忙,一并说道出来,免得回过头,还得再花费时间来相互掰扯。 佛身张了张嘴,似乎确实有很多话想要与净涪心魔身细说。 毕竟,在这一方正在往大千世界晋升的玄光界天地里,仔细盘算过来,净涪三身的事情确实不少。 这些事情里,有与净涪三身修行密切相关的。 譬如净涪心魔身借玄光界天地这晋升劫数参悟、调整、亦修补、扩大他自己的劫数一道。 也有与净涪三身的两位至交好友关系紧密的。 譬如那浮屠剑宗的种种事宜、部署与应对,譬如远古天庭四御之一的中天北极紫薇帝君,以及由他一手敲定的、未来镇压玄光界天地的运朝。 还有与未来遍及整个诸天寰宇的寰宇量劫的种种牵扯。 譬如远古天庭的归来;又譬如佛门各位尊者的应对处理。 更有关乎整个人族族群的文化、思想及社会体系的种种调整。 譬如暂且只以玄光界天地里的人族族群为样本的试验计划。 这样一件一件地梳理下来,事情是真的不少。 而且这些事情里,不是关乎净涪三身自己,就是牵扯到极其重要的人,都由不得净涪三身轻忽大意。 可即便如此,佛身沉吟片刻后,到底是一个相关的字词都没跟净涪心魔身提及。 他知道心魔身也完全不需要他来提点些什么。 所以他再开口时候,提起的赫然就是一件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小事情。 -- 第1979页 你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 饶是净涪心魔身,也被佛身这个问题弄得一瞬怔愣。 ......什么? 佛身只做没看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神色,很平常地将问题给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打算在这里逗留多久?佛身道,可莫要忘了,浏阳城那边,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 净涪心魔身这才能够确定早先那一回真的不是他听岔了,而是佛身真就问了他这样一个问题。 他神色收敛,看着净涪佛身的目光不免就显出了几分幽深。 这一次的浏阳共议,到场的都是这玄光界天地里很有份量的人族支脉...... 那些回帖都是净涪佛身一笔笔亲自誊写的,回帖的对象佛身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我们,佛身顿了一顿,又道,既然是我们提出的浏阳共议,又是我们送出去的回帖,那我们自然就是这一次浏阳共议的东道主。 作为东道主...... 佛身又看定了净涪心魔身,作为目前行走在玄光界天地中负责处理这件事情的净涪,心魔身你不应该要张罗起来吗? 净涪心魔身似乎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了这件事。 原来这件事情是要我来张罗的吗?净涪心魔身懊恼道,早知如此,那周家瑄就不先放出去了。 应该让他先将这件事情仔细布置妥当的。 佛身面上神色一点都没有变化,就是平静地看着心魔身。 莫说净涪心魔身他那时候到底是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就只说一点。 以那周家瑄师徒与他们之间的嫌隙,净涪心魔身有可能将这么一个结交此刻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人族各支脉大修士的机会送给他? 开玩笑! 净涪心魔身似乎完全不在意佛身目光里的意味。 这样的话,那我确实不能继续在这里滞留了,须得尽快赶往浏阳城才对。 佛身都懒得理会心魔身,只等待着他想要的答案。 我稍后就会出发了。心魔身对佛身道,至于张罗这场浏阳共议的人选......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似模似样地在玄光界天地里转过一回,最后落在他身前的宗遇比丘身上。 宗遇他...... 净涪心魔身上下仔细打量着宗遇比丘,越看越是满意。 他这些年都被因果牵扯,在玄光界天地里行走,与各方势力也都打过交道。 我觉得他就很适合。 说到这里时候,净涪心魔身还特别公正地看向佛身,似乎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交给宗遇就交给宗遇。 对净涪心魔身的这个安排,佛身确实是没有异议的。 因为宗遇比丘也确实很合适。 身份他有,修为虽然低了点,但也不是太低。 人脉他也有,只看他身上缠绕的种种因果也就知道了,宗遇比丘他这几年在玄光界天地各处中行走,还真的不是白过的。 手段他应该也给历练出来了。 但佛身最后还是近乎警告般地提醒净涪心魔身。 那浏阳共议这件事情就交给宗遇来张罗布置。可心魔身...... 我希望你能记得你所以想要插手人族族群文化、思想和社会生存体系的原因,不要随便干扰宗遇,更不要平白在这件事情上拨弄各方恩怨,招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它关乎你的修行,也关乎我等与人族族群的因果,轻忽不得。 等到佛身将话说完以后,净涪心魔身轻笑一声,这个你尽可以放心。 他望入佛身的眼睛。 我不会多做什么的。 佛身静默看他许久,终于应了一声,别开目光去。 心魔身放松了身体,又问佛身道,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事情,我不会多做些什么。倒是景浩界天地那里...... 他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你真就这样丢开手去了?只放任各家修士动作? 净涪佛身将自己的智慧一道锁链种入景浩界的天冥之地,直接让自己的智慧之道成为景浩界天地的万千道则法理之一。 受净涪佛身这智慧一道的影响...... 净涪心魔身哪怕只简单一思量,也猜到景浩界天地里如今的变化了。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问题,佛身睁开了眼睛,再次看向天地胎膜之内的景浩界。 或许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与景浩界天地的三千道则法理在磨合上还有些问题,但道则到底是道则,在景浩界天冥之地那里又有景浩界天地烙印作为缓冲,帮助净涪佛身支撑智慧之道的运转,如今的景浩界天地确实有了许多变化。 凡俗的人与万灵也罢,在智慧之道的影响下,神魂一日比一日壮大。 表现于外在,最普通寻常的,便是这些凡俗生灵记忆能力、思考能力、判断能力以及学习能力,都有了很大的增长。 这些能力的提升与变化,对于凡俗百姓来说,或许有用,或许没用,一切的变化都还在酝酿,短时间来说还看不出什么来。 -- 第1980页 可净涪佛身以及慧真罗汉、可寿金刚、左天`行、留影老祖还有净音这些景浩界天地大修士们却都知道,在这些凡俗百姓的神魂深处,有一股力量正在酝酿。 它们在或慢或快地增长着。 倘若这一股力量积攒到相当份量,那么即便这些凡俗百姓始终都只是凡俗,没有灵根,更不曾入道,一旦他们的情绪受到刺激,这些凡俗百姓也将会觉醒这份神魂力量,掌握这份力量,并借助它走上蜕凡的道路。 到得那个时候,整个景浩界天地的人族族群社会体系,都会受到影响,甚至是动摇根基。 而除了这些凡俗百姓之外,景浩界天地中受此影响的,还有其他族群的生灵。 道则最是无情,也最是公道。 净涪佛身既然将他所凝炼的智慧之道锁链送入景浩界的天冥之地,并引导它随着天冥之地里的其他道则法理运转,就不是只眷顾人族族群。 对于景浩界天地里原本只是寻常的凡俗生灵来说,受道则影响、天地滋养增大的神魂,则必将帮助它们开智,帮助它们觉醒身体里久远血脉的力量...... 亦即是,化妖。 再加上这个时候,正正是景浩界天地从小千世界向着中千世界晋升的时候。 天地晋升,天地道则法理自也会壮大会发展,天地疆域扩大,灵气更为圆满生动。 这样灵气浓郁而活泼的环境,本就会催生出妖族来。 所以,等景浩界天地晋升,人族将不再是这景浩界天地里最为强势的那个族群。 妖族,也将会出现在景浩界天地里,与人族争锋。 如今景浩界天地里的各家法脉,哪怕是根基最为浅薄,不知道会不会想到这种可能的散修联盟,也都在为景浩界天地的未来、人族族群的未来做他们自己的准备。 就譬如,留影老祖、左天`行、可寿金刚、慧真罗汉以及净音等各自翻找出来的精神、神魂锻造修行法门。 他们都在忙碌着,唯独净涪佛身,如今还只端坐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里,什么都没有动作。 心魔身的声音还在那边传过来。 你可莫要告诉我,只是支撑你那智慧之道的运转,就将你锁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了。 净涪佛身沉默半响,缓慢摇头。 并不是。 那你现在这,又是个什么样子?心魔身问道。 佛身静默了片刻,才回答净涪心魔身道,我还在考虑。 心魔身这回是真的好奇了,哦?是什么事情,让你迟疑到如今? 佛身目光仍自看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目光似远似近,似平静又似悲悯。 我在想...... 众生,只有人族吗? 净涪心魔身神色顿了一顿,看向佛身的目光似乎很有几分古怪。 他一时没有说话,只看着净涪佛身,听着净涪佛身的说话。 佛身没有太过在意心魔身的反应。 也不知是他自己心情的问题,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他只自顾自地将话说道出来。 众生皆在这苦海中沉沦,而这众生,该不独独只是人族才对。它应该是诸天寰宇里的所有有情众生...... 道则之下,众生平等。 那我呢?我凝炼道则,将道则送入景浩界天冥之地,更着力支撑道则运转,那我,可能做到真正的众生平等? 妖族,乃是天地中寻常生灵开启灵智、炼化天地灵气后汇聚而成的族群。 他们或许桀骜,或许野性,或许凶狠,可他们与人族一样,都是依附这天地而生存的生灵。 他们也与天地争命,与同族争命,与众生争命...... 我为人族净涪,却也是备受景浩界天地意志眷顾的天地生灵。 我可能,待众生一样平等? 佛身抬起目光,看向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的眼睛里浮着笑意,但也沉淀着若有所思。 察觉到佛身的目光看来,净涪心魔身也终于开口了。 你心中困惑,所以你来问我? 佛身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稍稍坐直了身体。 若是按我的意思...... 心魔身的唇角弯起,异常的好看,却也透着些诡谲的意味。 那自然应该是平等相待。 既是众生平等,既是你运转的智慧一道道则锁链,那么你也应该要公平对待这景浩界天地中的万灵众生才是。而且...... 佛身,你不觉得,既然是众生都在这景浩界天地中争命,那当然是要双方势均力敌,这天地才热闹,才有趣,不是吗? 佛身终于开口了,心魔身,你这话,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让景浩界天地里陷入两个族群争锋的局面么? 心魔身也不遮掩,他直接点头,居安思危也是需要条件的。 景浩界天地里的人族,他叹了一声,着实是太过安稳了。 你认为景浩界天地里人族族群占据了太大的优势,以至于即便随着天地晋升,妖族出现,你也觉得妖族追不上人族的脚步,反被人族镇压?佛身问道。 -- 第1981页 心魔身点头。 佛身紧皱着眉头,我觉得有什么不对。 净涪心魔身笑了,他问道,那你说说,到底是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 净涪佛身的目光在景浩界天地中梭巡过许久,还是没找到那里不对,直到他注意到眼角余光里瞥见的星光,他才顿了一顿。 伸出手,净涪佛身掬起一片星光。 他定睛看着手里的这一片星光,头也不抬地对心魔身道,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心魔身顺着净涪佛身的目光看过去,没有说话。 他沉默下来,但佛身却不会。 我等布置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其实也是妖族的倚仗。 心魔身道,你也说了,小周天星辰阵是我等布置在天地胎膜之外的。而且我等就是布置这一个阵法的人,还会不清楚这小周天星辰阵的内里? 虽然小周天星辰阵会接引诸天寰宇中已经隐没的诸天星辰,将诸天星力汇聚,又借助景浩界的天地胎膜将这些星力转化成天地所需的灵气。 星力都已经转化成天地灵气散入景浩界天地四方了,又是哪里来的星辰本源可以帮助景浩界天地里那些新生的妖族? 再有,心魔身加重了语气,景浩界天地里纵有妖族诞生,但短时间里的小妖根底也是浅薄,他们又哪里来的本事,可以炼化这些根本就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周天星力来帮助他们成长,滋养他们的血脉? 心魔身说得有理有据,若是换了另一个人,怕是轻易就会被他说服了去。 可佛身作为另一个净涪,却愣是坚持了下来。 他摇头,我们都看过许多资料,也看过不少的妖族生灵。理应清楚妖族最叫人惊叹的,根本就是他们那无穷的可能性。 在那些妖族生灵真正成长起来以前,没有人能确定那些妖族生灵到底拥有什么样的血脉,又从血脉中继承出什么样的天赋能力! 哪怕这小周天星辰阵由我等亲手布置,这些由小周天星辰阵汇聚过来的星力,更早在真正流入景浩界天地内部以前,就已经被炼化转换,可谁又能确定...... 佛身的神色依旧隐有怜悯,可却生生让人从中品出几分冷淡来。 未来景浩界天地里诞生的这些妖族,就没有哪一个,可以凭借自己的血脉、自己血脉里的神通,生生越过景浩界天地胎膜,接引到这些未经转化的星力呢? 我不能确定。 他做出了判定,然后又转了目光看向心魔身,问,你能确定么? 净涪心魔身没有接话。 佛身又笑了一下,转了目光回来。 所以,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净涪心魔身这时候忽然轻笑一声,问道,因为你是人族? 佛身点了点头,因为我是人族。 佛身。心魔身唤了一声。 佛身循声看过去。 心魔身道,我知道为什么即便你的修为足够支撑智慧一道道则锁链运转,却仍旧与景浩界天地的三千道则法理存在矛盾,到最后需要用天地烙印来帮助你支撑了。 为什么。佛身很客气地回应道。 明明应该是一句问话,可从佛身口中说道出来,却愣是没让人品到一点疑问。 因为天地无私,道则无私,但你有。 你有私心。 佛身沉默半响,缓慢点头,却是一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 因为我还是人族。他道。 他看向了下方的景浩界天地,环护在他身侧的天地意志似乎有所感应,温柔地簇拥他,像是安抚,又像是支持。 我是人族,所以我会有倾向。 这是生灵的私心,我不会否认。不过...... 佛身松开手去,他那手中掬起的星光当即坠落,与其他星光一道投向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也只是倾向而已。 他的手指空悬在身前,似乎是宣告,但又有些立誓的意味。 他们也是景浩界天地的生灵,自他们诞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有资格在这方天地中生存、成长、蜕变。 我不会断绝他们的生路,也不会让其他人那样做。 心魔身眼睛弯起,唇角的笑意却在加深。 你这是想两全?心魔身问。 佛身点头。 你就不怕到最后两头都落不到好?心魔身再问道。 就像佛身自己所说的那样,所有人都有私心。 佛身这般态度与立场,真的就不怕到最后,人族那些同族怨恨他,妖族那些异族憎恨他? 佛身笑了。 他斜眼看向心魔身的模样,竟和那边的心魔身很有几分相像。 他们不敢的。 只要他们的实力还在,甚至随着时间越渐提升,就不会有人胆敢这样做。 这样的事情,佛身反问心魔身道,我们从来都很清楚,不是吗? 第555章 心魔身顿了一顿,另又问起一个问题来。 -- 第1982页 你想要两全,却是什么都不打算做? 这诸天寰宇里,有这样的好事? 当然不可能。佛身道。 心魔身弯了弯唇。 他可没看见佛身这家伙除了干坐在小周天星辰阵里,还做了些什么。 但这话他是只字都没有跟佛身提,那你这会儿是? 佛身道,我想要想得更明白一点。 想得更明白一点?心魔身道,自然是可以的。 他还巴不得佛身这样一直拖延下去,最好能够拖到这景浩界天地里的局势成形。 哪怕只是大体定下来也可以啊。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景浩界天地中的大势也基本定下了,佛身便是有再多的想法,也须得根据景浩界天地里的真切情况做出调整...... 心魔身正这般想着,那边的佛身便也开口说话了。 心魔身,你且放心。 我必不会错失了时机的。佛身含笑看了过来,早前那似是悲悯又似是冷漠的神色,到此刻是真的半点都找不到了。 心魔身很自然地显出一点笑意。 你既是清楚,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他再不与佛身闲话,随便寻了个理由就回转了心神,只将净涪佛身丢在景浩界天地那里。 佛身又往心魔身那边看过一眼,方才将目光收回,仍自俯瞰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心魔身提醒得不错,他可以继续思考,也可以继续拖延下去,但景浩界天地以及天地中的生灵,却不会一直等他。 他需要尽快拿出些动作来。 白纸总是更好涂抹,不是吗? 天地无私,道则至公。而他却是人族,也对人族族群存有私心,还做不到似天地、似道则那般无私。 罢了,世间诸事,无非承负...... 净涪佛身垂落眼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他脑后一圈光轮显化,光轮中智慧光明云垂落,遍照这小周天星辰阵中。 一时间,就连那些被小周天星辰阵汇聚过来的周天星力,都被这智慧光明云镀上了一层铂金色泽。 有菩提树在他身后显出,浓密翠绿的树冠也垂下万千菩提灵光。 灵光合入周天星力与那智慧光明云中,竟似天成。 却是一直帮着净涪佛身分担运转智慧之道道则锁链的菩提树幼苗。 菩提树幼苗或许不太明白净涪佛身的决意,可此刻感受着周遭涌动的力量,他还是猜到了什么。 庞大的树冠静默了一瞬。 净涪佛身睁开眼睛,偏转身体看向菩提树幼苗。 智慧光明云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净涪佛身脑后那圈光轮涌出,仿佛永远没有止息的时候。 小和尚。菩提树幼苗的声音传来,你真的决定了吗?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他脑后的光轮里,又有一座九层宝塔显化。 那是净涪佛身的本命灵宝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显出,他脑后的光轮连同自光轮中涌出的智慧光明云,当即就更凝炼厚实了几分。 我已决定了。 菩提树幼苗又问,哪怕是你,哪怕是在这景浩界天地里,你亦必定要背负上庞大的因果。如此,你也还要坚持吗? 在那铺天盖地的智慧光明云中,净涪佛身仿佛还笑了。 自然。 庞大的因果必定会招致深重的劫数,而净涪和尚...... 他如今也只是一介金仙而已,还远没修至不沾因果的地步。 背负上那般庞大的因果,到时候有人找上门来,净涪和尚他也是要入劫的。 看了看仍旧静默的菩提树幼苗,净涪佛身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很抱歉,这一次下决定之前,我还没有询问过你的意思。 但我却确实需要你的帮助。 毕竟他还需要维系智慧之道道则锁链在景浩界天地里的运转,负担很并不轻。 如果他全力维系智慧之道的运转,完全不插手旁的事情,倒也还罢了。不过是难受些,他总还是能够支撑下来的。 可问题是,净涪佛身他还想要抽出更多的心神与精力去完成其他的布置。 这样一来,只凭他自己就不免有些难以支撑。所以,净涪佛身他需要帮助。 菩提树幼苗就是被他盯上的那位。 如果菩提树幼苗拒绝的话...... 如果你不愿,净涪佛身面上显出几分歉意,你可以暂且沉睡,只将躯体交给我。 倘若菩提树幼苗神魂沉睡,只将他的菩提树灵根躯体交给净涪佛身,以配合净涪佛身动作的话,哪怕日后有再多的人找上门来与净涪佛身清算因果,也不会与菩提树幼苗相干。 菩提树幼苗能够将自己从这场漩涡之中摘出去。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承担这部分因果的。净涪佛身跟菩提树幼苗保证道。 菩提树幼苗沉默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不用。 净涪佛身愣怔看他。 菩提树幼苗的树冠晃动,枝叶婆娑之中,也有坚定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可是我选中的伙伴。他道,没有菩提树会在伙伴需要的时候,将伙伴丢下的。 -- 第1983页 更何况...... 小和尚,若什么事都只让你自己来,你也很难周全的吧。你如今的状况,可也没有太好。 净涪佛身笑了,也还能坚持。 哪怕他自己支撑不住了,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也罢,总还有心神与精力可以支援他的。 不过就是难熬一点而已。 但这话就不必与菩提树幼苗分说了。 我并不似你所猜想的那般艰难。 净涪佛身将他的情况如实与菩提树幼苗说过一句,然后便即收敛了神色,更端正地询问他道,你可是真的决定了,要与我一道插手这件事? 菩提树幼苗定睛看过净涪佛身,半响后道,自然。 我也是说话算话的树。 净涪佛身再不多说什么,合掌躬身与菩提树幼苗一礼。 多谢。 菩提树幼苗不说话,只有那冠叶上枝叶细细碎碎的拍打声随着风传了过来。 净涪佛身回转身去,再次俯瞰小周天星辰阵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光明佛塔悬在净涪佛身头顶,菩提树幼苗则立在他身后,而小周天星辰阵却是护持在他周身,于是那智慧光明云、菩提灵光与周天星光就合在了一处,仿佛是自净涪佛身身体中自然而然散出的神光。 各色神光遍照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内混沌,几乎将这一片内混沌照得通明。 在这本明亮却不耀眼的各色神光之中,净涪佛身手指舒展,结出一个说法印。 说法印结成,这一片内混沌地界中的各色神光齐齐一震,无尽玄妙晕染,却只在净涪佛身周身涌动。 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俱各在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显化,却是谁都不说话,只静默看着佛身的动作。 佛身主动沾染这番庞大因果,哪怕心魔身也是净涪,与佛身一体,可因为心魔身本身的特殊性,因为心魔身所修行的劫数一道,只要心魔身愿意,他仍旧借用这些因果,在他与佛身那无时无刻的交锋中占据得相当优势。 心魔身自己就很明白这一点。 但饶是如此,心魔身面上也仍然不见一点喜色。 他只是似净涪本尊一般,沉默地看着,等待着佛身那边的结果。 玄光界天地里,宗遇比丘看着忽然沉默下来的净涪心魔身,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他。 可宗遇比丘也没有干等着的想法,他从随身褡裢里捧出一部《佛说阿弥陀经》来,慢慢翻看。 也不独独是净涪本尊和心魔身,还包括景浩界天地里的左天`行、留影老祖、净音、慧真罗汉、可寿金刚、诸位异竹等等各家法脉的高阶修士,也都齐齐抬起目光看向天地之外。 天地之外那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大修士不是死人,修为也不差,怎么可能全无所觉? 不过是知道这片地界是净涪佛身在,所以才没有人出来查看,都只待在景浩界天地内部等待而已。 而除了景浩界天地内部的这些高阶修士以外,更遥远的内混沌界域仿佛也传来了一些动静。 应该是路过的。 毕竟净涪佛身在这片内混沌地界中坐了好一段时间了,都没有任何发现。 净涪心魔身遥遥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过一眼,便自收回了目光,继续只看着佛身那边的动静。 嗡,嘛,呢,呗,咪,吽。 六字真言咒念出之时,净涪佛身那原本结定说法印的手指顺势变化,配合着他自己的咒言,结出六字真言大手印。 一尊庞大的佛像在净涪佛身身后化出。 佛像结痂趺坐,却仿佛直入整个内混沌深处,将整个内混沌那汹涌霸道的混沌之气也一并镇压。 或者说,自这尊佛像显化而出的那一刻起,在这片内混沌界域中肆虐流转的混沌之气就仿佛是最无害的潮水一般,即便是撞上那尊庞大佛像,也像是潮水撞在山石上,轻易破碎成水花似的天地灵气,散落内混沌之中。 原本安定护持在净涪佛身周遭的菩提树幼苗、光明佛塔,自这尊佛像显化的那一刻起,便即各自发出一声轻鸣,投向那尊佛像。 光明佛塔化作万丈宝塔,轻易落入那尊佛像手里,被佛像托住。 而菩提树幼苗则是迎风一晃,便即化作了一株支天撑地的巨大菩提树,立在那尊巨大佛像身后,仿佛护持,也仿佛支应。 但菩提树幼苗即便根基扎实,血脉不凡,修为同样不差,可想要在这内混沌地界中,护持住那尊巨大佛像,却还是差得太远。 幸而内混沌冲击在巨大佛像的混沌之气尽皆破碎成了天地灵气,便让菩提树幼苗好受了许多。 缓了一口气后,菩提树幼苗强自晃动顶上冠叶,让那菩提灵光垂落,照定在巨大佛像周身。 巨大佛像睁开眼睛,往菩提树幼苗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宽大的手掌拂过,便有一道铂金色的屏障护持在菩提树幼苗周身。 菩提树幼苗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叶,感受着这仿佛睽违已久的轻松与惬意。 但下一刻,菩提树幼苗的枝叶就羞忏地低了低。 明明他是要来帮助小和尚的,却没想到他都还没有帮上忙,就先要让小和尚来照应他。 他可真是...... -- 第1984页 巨大佛像再看得菩提树幼苗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自看定了景浩界天地。 不过即便如此,也已经够菩提树幼苗平复他的心情了。 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心魔身低声道,佛身这家伙,原来还有这一招。藏得可真好啊。 净涪本尊回转目光看了他一眼,淡道,你不也是一样。而且...... 你这话,到底是在说的佛身,还是在说的我? 心魔身很自然地回答道,自然是说的他。 目光在那巨大佛像面上转过一回,心魔身仿佛忍俊不禁地嗤笑一声。 本尊你看到了没有?在那佛像的眉心印堂处的,是不是一朵金婆罗花?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应道,确实。 心魔身这次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佛身这也...... 他轻咳一声,才道,也挺好看的。 净涪佛身听到了心魔身的话,他按下心头涌动的那一瞬冲动,只专注于眼前的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里的各位高阶修士几乎都回不过神来。 净涪和尚他......他已经修到了这般境界了么? 真的假的?他如今才多大年岁?怎么就走到了这么远了? 佛门虽然比之其他修行法脉更讲究悟性,可他这也跨越得太快了吧? 我其实更想知道的是,这位净涪和尚,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论他要做的是什么,就算是强自将我等连根拔起,我等也只能接受而无力抗拒的吧。 应该不会...... 如果净涪和尚是这样的想法,这些年的妙音寺,就不会是如今的样子了。 就是。我反倒觉得,净涪和尚他是要处理的我景浩界天地近些年的变化问题。我一直都觉得,近些年的景浩界天地,似乎有哪里不对。 没什么不对的,我觉得很正常啊。 我不是说的这天地中忽然多出来的智慧道韵,而是......这智慧道韵与我景浩界天地之间存在的矛盾与冲突。 这倒确实可能。 不,我觉得是这天地万灵...... 天地万灵,你说的是那些新生的...... 净涪佛身到底是第一次在这现实中动用此等手段,所以准备的时间不免就有些长。 但净涪佛身也很快就适应了这份只在他的推演中出现过的力量。 他将光明佛塔送出,簇拥着他的周天星力、菩提灵光以及净涪佛身自己的智慧光明云,一时间尽皆化作更为细碎的清静光纷纷扬扬地洒落。 这些清静光像是光尘,又像是最为灵动的光蝶,翩跹着越过小周天星辰阵,穿过天地胎膜,落到景浩界天地之中。 景浩界天地就仿佛是披上了一层更为明耀的纱衣。 但这些清静光落入天地中,便像是开启了灵智一般,一半均匀投向净涪佛身多年前栽种在景浩界天地各处人族地界的菩提灵树,一半则落入景浩界天地中的人族族群。 不论是投向那些菩提灵树,还是投向人族族群,那些清静光光尘都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 左天`行、留影老祖、慧真罗汉、可寿金刚这些高阶修士看着清静光光尘洒落,也都没有躲闪。 他们选择了接受。 第556章 原本以为这些光尘既然是净涪和尚如此大动静地凝炼出来,其中必有净涪和尚的算计布置,净音等一众妙音寺大和尚倒也罢了,并不担心什么,可左天`行、留影老祖等却都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谁知道...... 沐浴在这些细雨一样的光尘之中,即便是修持魔道法脉的留影老祖等魔道高阶修士,居然也没有任何不适,甚至心头清明,浑身灵力也渐渐沾染了一点粹净。 这...... 左天`行面色复杂地抬头往天地胎膜之外看得一眼,再不犹豫,盘膝坐定,静心参悟己道。 既然净涪和尚是在给予他们这些景浩界天地修士一场大机缘,那他是必不会错过的。至于净涪那家伙的谋算...... 反正受了好处的是他们,管他谋算的是谁! 不独独是左天`行、留影老祖这些景浩界天地里的各位高阶修士,就连遍布景浩界天地各处的低阶修士们,亦都福至心灵一般,借着这遍洒而下的光尘遁入那空灵的静境之中,参悟自己所修行的法与种种应对手段。 对于这些修为浅薄的小修士来说,修行道路什么的,还太过遥远了,并不在他们认知的范围。 到底景浩界天地里的大小修士们借着这一阵清静光尘做些什么,净涪佛身都不多做理会,他自有他需要去完成的事。 但见静立在净涪佛身背后的那尊巨大佛像将手中托着的光明佛塔往上一送,手指法印再次变换,而他则舌绽春雷,何道,人! 景浩界天地中当即风起云涌,自各处人族聚居之地,各个人族头顶上,都有一缕缕白色的云气显化。 这些云气甫一显出,便即自动自发汇聚一处。于是浅薄细碎的白色云气先是变成了红色,又变成了黄`色,最后在人族最大国度国都上空汇聚成一道浅紫色的气运神龙。 -- 第1985页 显化的神龙在景浩界天穹上空游走,时而徘徊,时而直行。 龙吟声响彻整个天地,才刚刚沉入定境中没多久的净音、左天`行、留影老祖等一种高阶修士都被这龙吟声震了出来。 但即便如此,净音、左天`行等人也顾不上愤怒,只定睛看着那条气运神龙。 这是...... 人族的气运神龙?! 净涪和尚他到底要做什么,居然把我景浩界天地人族气运神龙都召唤出来了? 人族的气运神龙可不是随便一个修士就能够召唤出来的。尤其是一整个天地的人族气运神龙,就更是艰难。 因为哪怕是在一方天地里,不同地方的人族也有不同的家国、不同的风俗和不同的历史。 这些不同,使得同为人族的人,有了不同的群体划分。而每一个不同的群体,也都会有一条不同的气运神兽。 这些气运神兽因为各个人族群体强弱、文化、社会体系的不同,又有着不同的形象。 或是鱼,或是虬,或是蛟。 最顶级的气运神兽,自然是神龙,且是九爪神龙。 景浩界天地不过就是一个小千世界,即便人族族群在这天地中堪称霸主,总体的气运位格也不过就是一条紫色的五爪神龙而已。 就是现下在天穹上游走的那一条。 可倘若不是净涪和尚出手召请,哪怕是左天`行这等身份特殊的高阶修士,也不过只能请得某一个或者几个人族族群的气运神兽罢了。 无他,因为左天`行等一众高阶修士,没能得到整个人族族群的承认。 想要召请整个人族族群的气运,必要也是唯一的条件,便是要跨越各个人族族群划分的种种区别,得到整个人族族群的认可。 说来,净涪佛身所以能够召请这一条人族气运神龙,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景浩界天地意志的爱重,还因为净涪佛身当年在魔劫来临以前行走景浩界天地各处,在景浩界天地各个人族族群聚居地种下的菩提灵树。 这些维系一方地界安定、庇护一方生灵的菩提灵树,一直都是景浩界天地人族心中的信念支柱。 哪怕是两三百年的时间过去,也不曾褪色。甚至在这流淌的时光中,酝酿成最厚重最纯净的力量。 而此刻,在那尊巨大佛像的目光中,遨游九天的人族气运神龙忽然合身一抱,化作一个淡紫色的圆环。 环上神光氤氲,显化众生万象。 汉子驱牛躬耕,妇人踩车抽织,孩童捧书学读,老人执棋闲坐...... 几乎是每一个人,都能在那神光中找到自己。 而这一个淡紫色的圆环,就是景浩界天地里人族的概念具象。 人族气运神龙显化了它,却绝对不是它,它不过是借了人族气运神龙显现于此间而已。 见得这一个圆环,左天`行、留影老祖、慧真罗汉、可寿金刚等等一众高阶修士尽皆沉默。 尤其是慧真罗汉,他的面色异常复杂。 净涪佛身不理会其他,那尊由他执掌的巨大佛像也没有。 只有遍布在各处的清静光明云就像是川流归海一般,向着那人道圆汹涌而去。 人道圆环没有躲闪,它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无止无尽地容纳着那些清静光明云。 渐渐地,人道圆环表面也似乎沾染上了一点清湛湛的色泽。 净涪佛身见得,带着疲惫的面上也终于显出了一点笑意。 但他没有停下,细细打量得那个人道圆环一眼,他又催动了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中再次流泄出大片大片的清静光明云。 一直到那点原本属于清静光明云的色泽镀上人道圆环,那尊巨大佛像方才再次变换手中法印。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佛唱声响起,一切风云止息。 清静光明云敛去,巨大佛像没有了影踪,浩瀚内混沌地界中,又只得这一方小周天星辰阵静立,圈住一片地界。 再看那景浩界,天地空明,唯剩一个人道圆环于天穹中自顾自转动。 睁开眼睛的净涪佛身抬手一捞,接住跌落下来的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上神光黯淡,仿佛耗尽了元气。 净涪佛身低头看得一眼,便即将光明佛塔送回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 人道圆环仍在天穹上转动,直到清晰映入净涪佛身的眼底,它才重又化作淡紫色的气运神龙。 气运神龙再次仰天长啸,巡游天地。 最后游转过一周,气运神龙忽然一个摆尾,转身向着净涪佛身所在冲了过来。 它似乎是想要到达净涪佛身的身边,在他身边好好地待上一会儿。但还没等它靠近天地胎膜,淡紫色的气运神龙便又散作红色的气运神兽,回归到各个人族聚居地所在的地界上空,最后更散作白色的细碎云气隐在每一个人族的头顶虚空消失不见。 整个景浩界天地都静默了下来。 不说左天`行、留影老祖、慧真罗汉这些修士,就连风与云,仿佛都没有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些人族族群的聚居地里,才有声音陆续响起。 刚才我怎么好像睡过去了? 你刚才睡过去了?我好像也是!而且我好像还做了个梦呢...... -- 第1986页 你也做了梦?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啊,我梦见我好像变成了道气,后来又变成了一条龙,然后......然后我看见了一尊佛陀...... 你也是?! 咦?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你也是? 是啊,我也是!那尊佛陀是不是很高大很威严,又......很亲近? 没错。梦里的我变化的神龙还想着飞过去拜见佛陀的,没想到还没靠近,我梦就醒了...... 你的梦也是这样的吗? 没错,一模一样的!唉,真可惜,没能靠过去礼拜一番...... 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今日里好像还更精神了些? 好像是欸,精神了好多,就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 你说,这是不是我们梦里头见到的那尊佛头庇护? 你、我还有其他人都做了一个一样的梦呢,事情显然就不一般。何况如今我等梦醒,又有这般神异的变化...... 一定是了!我们这里平常也都有仙人看顾,能有这番异象,那位佛陀一定不是寻常人物。他庇护我等,我等怎么都要去寺里礼敬一番,也算是......补完梦里的那一点遗憾了。 这个主意好,你什么时候去寺里礼拜,也叫上我,我等好做个伴。 什么时候?也不等明日了,就今天下午! 好,我这就去做准备。 快去快去...... 相比起这些带着点遗憾却更为轻松的人族,隐在景浩界天天地各处那些刚刚开启了灵智没多久的生灵们,却是个个藏在自己的窝巢里,小心地抬头看天。 天穹上碧色如洗,空荡干净,再不似早先时候,有细雨一般的光尘,有威慑天地的神龙,还是他们都熟悉的那个样子。但...... 不知怎地,这些生灵们就是忍不住一遍遍地回想方才的景象。 什么时候,能再有这样的一场机缘就好了...... 这些不同种族的生灵们,在同一时间这般想着。 可等到他们的修为足够支撑他们了解更多的时候,这些生灵再回想起今日的这一点念想,怕是要忍不住用力去扇自己的脸。 什么能再有这样的一场机缘?想都不要想,最好是连这样的一次机缘,也给抹个干净!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已经能够被称为妖族的生灵们会知道,这一场机缘确实是机缘,但却是人族的大机缘。他们这些同样生长在景浩界天地的异族,不过是沾得这场机缘的些许边角而已。 真正享受了这一场大机缘的,是人族。 也是从这一场大机缘开始,人族彻底将他们这些异族远远扔在身后。 如果说此刻初生的景浩界妖灵还对这一场大机缘背后的存在心怀感激的话,那么到得他们日后再回望今日种种的时候,这些景浩界妖灵们的心情就复杂太多太多了。 既怨恨,也接受。 是的,也接受。 即便净涪和尚亲手奠定了景浩界天地的局势,他们也仍然接受了现实。 不仅仅是因为净涪和尚远胜于他们的实力,还因为净涪和尚的选择。 他只是推着护着人族快步向前走而已,并没有对他们这些异族做些什么。 如果他想做的话,他本也有这样的能耐。 净涪和尚他...... 到底是没有对他们做什么。 这些可以算是妖灵的景浩界生灵的种心念,都还太过直白,完全遮瞒不过净涪佛身。 哪怕这会儿的净涪佛身神思损耗过度,异常的倦乏。 再看得景浩界天地里一眼,净涪佛身倦极一般地闭了闭眼睛,却是恰恰好避开了那些饱含渴求与感激的目光。 所以,你为此愧疚?心魔身的声音传了过来。 佛身摇摇头,没有。 心魔身笑了一声,是吗? 佛身没有作声,似乎是在尽力恢复心神。 心魔身也耐心地等了等,直到佛身面上倦色稍退,他才又问道,你刚刚使的那一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佛身睁开眼睛。 他先对站在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合掌点头作礼,然后才偏了目光过来看心魔身。 你真的就全没有猜测? 佛身可不太相信。 心魔身笑了,猜测是猜测,但到底不一定是真相,不是吗? 佛身不置可否,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我刚刚调用的力量,可以说是未来的清静智慧如来的力量,也可以说不是。 心魔身微微颌首,做洗耳恭听状。 我如今的境界,乃是在菩提修学阶梯的十回向阶段。佛身说道,又问心魔身道,可需要我再与你说一说回向? 心魔身笑道,若你想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佛身再看得他一眼,还是道,十回向也是修学的阶段,但佛门修行所以会有十回向这一重境界,乃是为了三个回向。 心魔身眼波一转,配合着佛身说道,回自向他、回俗向真、回因向果的三回向? 佛身点头,继续说道,回自向他。于我来说,我是自,但于其他佛道同参来说,我亦是他。 -- 第1987页 心魔身何等人物?他很快理解了净涪佛身的意思。 也就是说,你方才承接了其他佛门和尚的回向? 佛身点了点头。 心魔身再看得他一眼,回自向他,或许确实是你承接了其他佛门和尚的回向,得佛门诸位和尚、尊者的加持,但回俗向真和回因向果,却不会这么简单的吧? 不等佛身回答,心魔身自己便道,你方才说,你所催动的,既是未来的清静智慧如来的力量,也不是他的力量,那么...... 便是你逆转了回俗向真与回因向果,变作回真向俗、回果向因? 佛身点头,不错。 心魔身皱着眉头,还是很有些不解,将回向逆转,真就有这般简单? 佛身摇头,并不容易。但是...... 你知道为什么佛门六字真言咒在这诸天寰宇中的声名那般显赫? 听见佛身的这个问题,心魔身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 佛身点了点头,佛门的真如法界,是一处亦真亦空的法界。 心魔身一时瞪大了眼睛。 即便心魔身早有预感,可这时候听净涪佛身直接承认,心魔身还是有些震怖。 佛门的真如法界,并不是完全虚无,而是一处亦真亦空的法界,那代表了什么,心魔身很清楚。 亦真亦空的真如法界,再搭配上数量无计的佛门和尚...... 真如法界里到底积蓄了多少力量,又到底有多恐怖,便是心魔身都不敢夸口说自己能够完全想见。 可就是那样恐怖的真如法界,它的力量却可以加持在每一个佛门和尚身上。 好一会儿后,心魔身的声音嘶哑传来。 佛门的六字真言咒......是沟通开启佛门真如法界的锁匙? 佛身再次点了点头。 心魔身久久没有作声。 佛身倒是道,虽然说佛门的六字真言咒可以沟通真如法界,借用法界中储存的力量,但到底能够借来多少,可以容纳多少,也还是要看修士自身。 说完,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抬眼看过他,忽然转了目光去看净涪本尊,本尊,佛身有佛门真如法界充作加持,只凭我的力量,只怕很难抗衡他。所以...... 佛身猛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这家伙,居然是要借此示弱,让净涪本尊偏向于他? 可真如法界的力量是用来应对外敌的,不说心魔身是净涪三身之一,哪怕只对他佛身来说,心魔身也算是他的心魔劫,与他佛魔一体,属内魔。 真如法界的力量他确实也可以借用,但倘若用来对付心魔身,效果必定不怎么样。 心魔身怎么能以真如法界为理由,拉着净涪本尊要求在他们之中偏向于他?! 心魔身斜了一眼看他,如何不能? 他又回转目光,继续与净涪本尊诉说。 ......我确实也是净涪之一,佛身纵借来真如法界的力量,也并不能拿我如何。这个我都知道,可是本尊,我与佛身之间的较量,并不只出现在我与他之间的实力交锋。 并不是不只,而是很少。 细数净涪三身这些年的修行,心魔身和佛身也没有爆发过一次彻底又直接的冲突。 他们的冲突与较量都隐在平常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 就这样,佛身也少输了心魔身两次。这一点,只看佛身在心魔身那里的两次欠账就知道了。 不过这事情,心魔身此刻是绝对不会提起的。 他继续道,......我与佛身之间的较量,还发生在应对外敌、分理诸事之上。 佛身能得佛门真如法界力量的加持,在这应对外敌、分理诸事等等就占去了很多便宜。 我不能做,需要仔细布置筹谋的事情,他借助真如法界的力量,尽可以放心而为,如此,我不就很吃亏了?你说是不是,本尊? 净涪本尊神色隐有波动,他似乎有些动摇了。 佛身将净涪本尊面上的神色看得真切,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佛门真如法界,是佛门诸位世尊为各位佛门子弟修行做出的布置,算是某一种集众之法。这也是佛门诸位子弟从各位同参、同门借得的便利,是佛门的手段之一,并不能算是我独有。 净涪本尊转了目光,细看佛身。 佛身更连忙道,心魔身虽然行走魔道法脉,可他修劫数一道,自也有能借用各种力量的手段。 本尊。佛身唤了净涪本尊一声,不知是完全想明白了还是怎么地,他早前还显在面上的急色已然尽数散去,你是净涪本尊,于我与心魔身之间,更应该保持的是公平,而不是维系平衡。 净涪本尊看着佛身,面上神色不曾有过分毫变化。 佛身一点不介意。 他可再清楚不过了,作为净涪,尤其是本尊,他倘若真的落定了心思,旁人哪怕是自己,都很难扭转回来。 而且,他也不是就不怀疑...... 净涪本尊他其实就在等着他的反击。 -- 第1988页 本尊,佛身直直望入净涪本尊的眼底,最后道,心魔身他这次是要诱动你。 佛身话音落下,那边的心魔身就笑了。 佛身啊佛身,你不想让本尊限制你就直说,何必这般挑拨?他道,我连你都尚且不能真正动摇,还想着去诱动净涪本尊? 我怎地不知道,我在你那里,居然能有这等手段?而本尊他作为净涪本尊,在你眼里却是我能够轻易诱动的? 他笑弯了眼。 我是得有多傻,才想要招惹本尊? 佛身重又转了身回去,望着心魔身的脸,他道,因为你不会在意这些。你只要看见了空隙,就会动心,然后动手。 本尊哪怕是净涪本尊,亦是修士,他行走在修行的道路上,他亦会有疏漏,会有偏向,而心魔身你,却不会多做顾忌。因为你知道...... 你知道本尊他不会在意。 顿了一顿,佛身有道,你也知道,这就是你的天性。你可以控制,但你不想也不愿去控制。 你更知道,我等净涪三身,不论是我佛身,还是本尊,又或是你,我等之间的较量,各凭手段。 心魔身不说话了,他眯着眼看半步不退的佛身。 少顷,他转眼重又看向净涪本尊的所在。 净涪本尊正在笑。 那一点微薄笑意浮在他唇角,却根本没能柔和他的脸色,反倒更显出他的淡漠。 心魔身和佛身的这一番围绕着他的你来我往,于他不过就是一场最平常的争论,和往常时候心魔身与佛身之间最平常不过的争论没有任何的不同。 心魔身。净涪本尊叫他。 心魔身的眸光闪了闪,微微颌首,示意自己在听。 佛门的真如法界确实很强大,但你...... 净涪本尊道,你的手段亦不会差。 心魔身弯出一个完美的笑弧。 倘若说这话的是佛身,心魔身不介意对他一摊手,道一声怎么可能,接着再与佛身几番争辩。可这会儿说话的是净涪本尊...... 也只是能够应对而已。他道。 佛身斜眼看心魔身。 他就说吧。 净涪三身,哪怕心魔身修持魔门手段,行走的是劫数一道,也仍是三身一体,佛身可以承担得了佛门真如法界的力量,心魔身怎么不能? 就算心魔身顾忌着他与佛门之间的差别,他也不是不能够借用佛身的力量作为桥梁引动佛门真如法界的力量。 哪怕有冲突有反噬,心魔身也同样能将这一切冲突与反噬导向佛身。 纵然心魔身他异常忌惮那真如法界里佛门各位和尚、尊者的力量,生怕自己的借用会给他的修行带来祸患,他也绝对不可能拱手认输,不战而退,他定会在自己的修行中寻找类同的手段。 心魔身他多的是办法。 净涪本尊将心魔身与佛身之间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眼底,又再不咸不淡地与心魔身说道两句,便自顾自散去了身形,只将心魔身和佛身留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对峙。 心魔身直直迎着佛身的目光,半步不退。 佛身站定半响,到底是方才那番动作耗费了太多神思,他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便悄然隐去身形。 顷刻间,净涪那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便也只剩下了心魔身一人。 面对着浩大却空荡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心魔身静默半响,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他抬起手,那向上打开的手掌掌心上,丝丝缕缕的劫气陡然显化。 这些劫气上都沾染着净涪三身都很熟悉的气息。 很明显,它们都是来自景浩界天地的。 心魔身定睛看过那些劫气一眼。 劫气当即扭曲,化作苍白色的火焰静静燃烧。 而在那苍白色的火焰表面,有一张张兽面咆哮着流转。 明明该是很可怖凶狠的画面,可净涪心魔身居然只从这些狰狞的兽面上品出无尽的悲哀。 仅仅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已经有景浩界天地的妖灵因为佛身的缘故,陨落在人族之人手中。 而这些已经殒命的妖灵...... 哪怕循着冥冥中的因果,寻到了净涪佛身这里来,更多的居然也是悲哀,而非憎恨。 心魔身看着手上的劫火,居然笑了起来。 佛身,他似是自语,又似是在对已经将大半心神收回的佛身说话,比之这种悲哀来,憎恨好像还更容易应对一些,是不是? 没有人回应他,仿佛佛身真的就是完全将心神收敛,只一意调养,全不在意外间动静似的。 心魔身也不在意,他五指收拢,那正在他手掌掌心上燃烧的劫火便就隐去。 是的,不是熄灭,而只是隐去而已。 佛身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心魔身再扫得这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眼,也散去了身形。 净涪心魔身睁开了眼睛,看见宗遇比丘正在他不远处翻着《佛说阿弥陀经》。 你近来可有空闲? 还没等宗遇比丘将书页重又翻到开篇,他就听到了净涪心魔身的声音。 宗遇比丘的手顿了顿。 -- 第1989页 最近么?宗遇比丘回答道,确实是没有什么事情,师兄有事? 净涪心魔身转了目光看向浏阳城的方向。 我最近正在做的事情,师弟你可知道? 宗遇比丘顺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他笑道,这天地里那般大的动静,师弟我也不算耳目闭塞,自然是知道的。师兄有吩咐? 他一面说着,面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了。 师兄手上有儒家至宝劝学尺,也有人皇轩辕一脉至宝轩辕剑,虽然说那轩辕剑只是一件道器化身,并不是传说中的轩辕剑本体,亦是非同寻常。便这样,难道还有人非得让净涪师兄不痛快? 净涪心魔身看了宗遇比丘一眼,看破了他心中的问题。 是有些事情。 宗遇比丘端正了神色,只与净涪心魔身道,师兄请吩咐。 这一刻的宗遇比丘没去细想顶着儒家至宝和人皇轩辕一脉至宝的压力,还跟净涪心魔身掰扯折腾的修士到底有什么样的底气,又到底有多棘手,他只是等待着。 等待净涪心魔身将事情说道出来。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当即便将他的想法与宗遇比丘说了出来。 师兄你,你的意思是...... 宗遇比丘一时间都有些结巴。 现实与想象的巨大偏差,以及净涪心魔身将浏阳城事情托付给他的意义,让他仿佛在这瞬息间又变成了当年的那个小沙弥。 可是,可是...... 净涪心魔身耐心等着。 宗遇比丘被净涪心魔身的态度感染,他也很快稳定了心情。 可是,他道,净涪师兄,浏阳城里将要汇聚的,是我人族各家法脉的大修士,那边的事宜交给我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不是宗遇比丘低看了他自己,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即将在浏阳城里汇聚的各方,哪一个修为、身份、影响可都不同寻常,而他呢? 他不过就是一个十住境界的佛门小和尚,除了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这个身份外,他根本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 将浏阳城的事情交给他来布置、张罗,真的就不会怠慢了各位人族大修,更激怒他们,反给净涪师兄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平添麻烦? 净涪心魔身笑看着宗遇比丘,直到宗遇比丘自己停住了话题。 我既然与你提起这件事,自然是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的。净涪心魔身道。 他看得宗遇比丘一眼,逗他,难不成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挑一个人来接下这件事情? 宗遇比丘急急摇头,不会! 这不就是了。净涪心魔身先说道了一句,然后才将此中因由与宗遇比丘说道出来。 我自诸天寰宇而来,或许在这天地中停留了一段时间,可要说是地主,都是无论如何都不是,而我又懒得费心这些事情,自然就得找人帮着接手...... 宗遇比丘没有插话,只在旁边听着。 一直到得净涪心魔身略停一停,他才问道,似了章法师、济案法师这等佛门前辈,不是更合适吗?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确实不合适。 宗遇比丘有些不解。 你也说了,了章法师、济案法师他们都是佛门的前辈。而浏阳城里的我等接下来要商量的,是人族的事宜。 宗遇比丘细想一阵,恍然大悟。 佛门和师兄...... 净涪心魔身笑着颌首。 宗遇比丘低头沉默一阵,半响不说话。 净涪心魔身于是就问,师弟是还有什么难处吗? 宗遇比丘抬头看净涪心魔身,师兄顾忌的是了章法师、济案法师这些佛门前辈所代表的身份,难道就不顾虑我的身份吗? 我可也是......佛门的和尚。 宗遇比丘自问在这一点上,他与了章、济案这些佛门法师没什么不同。 净涪心魔身点头,你确实也是佛门的和尚,但宗遇师弟...... 他问,你觉得自己可以代表佛门法脉吗? 宗遇比丘一时语塞。 净涪心魔身又问,那你觉得,了章法师、济案法师这等佛门法师,可否代表佛门法脉? 当然能。 怎么不能?! 宗遇比丘最后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知道了,师兄,我会竭尽全力的。 净涪心魔身于是站起身,对宗遇比丘合掌点头,那这事,就都交给宗遇师弟你了。 宗遇比丘不敢受净涪心魔身的礼。 他避开后,反又正色与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 是我须得多谢师兄才是。 宗遇比丘既然知道如今的浏阳城代表着什么,自然也很清楚接下来要负责张罗这件事的他,能从此间收获到什么。 用一句最直白不过的话来说,就是自这一回以后,他整个人都不同了。 哪怕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当即就发展到最激烈的时候,作为劫子的他也能多出几分生机。 第557章 -- 第1990页 这般谢来谢去的,都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时候去。 净涪心魔身索性先行摆了摆手,叮嘱宗遇比丘道,你只管布置好浏阳城里就行。 宗遇比丘郑重点头,师兄放心。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转手将劝学尺拿了过来,交给宗遇比丘。 宗遇比丘的手抖了抖,整个人更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师兄,这,这...... 净涪心魔身道,虽然我定下了浏阳城,是因为那浏阳城乃是玄光界天地中人道气象最盛隆的地方,异族等闲不会出现在浏阳城中,但也不能不防备万一。 人族各家法脉将在浏阳城□□议人族要事的消息,早在净涪心魔身将回帖送出去的时候,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玄光界天地。 如今玄光界天地里,非单只是人族修士知道此事,就连玄光界天地里的各部异族也都得到了消息。 浏阳城现如今就是一个酝酿着风暴的地界,若净涪心魔身随随便便将宗遇比丘丢过去,宗遇比丘可未必能够稳当。 就这,也不过只是玄光界天地中各部异族的动作,还没有包括人族内部各家的小动作呢。 就人族内部的各家来说,宗遇比丘的人身安全或许不必担心,可这不代表宗遇比丘的安排能够一丝不差、半点不错地着落到实处。 到时候浏阳城中若真的出现了什么问题,最后需要查漏补缺、调整收拾的还是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好容易将浏阳城里的事情丢给了宗遇比丘,又怎么会愿意再为这些事情操心? 所以净涪心魔身索性将劝学尺交给宗遇比丘。 有这一件至宝在,你做事能方便很多。净涪心魔身道。 宗遇比丘却怎么都不愿意收下。 劝学尺这件儒家至宝如今由净涪师兄你所执掌,可谓是玄光界天地中我人族所共知,怎可随便交给我? 宗遇比丘缓了缓神,与净涪心魔身据理力争。 更何况,净涪师兄,他又道,劝学尺乃为我人族至宝,威能惊人,我不过就是一个佛门十住境界的小和尚,如何能够掌控得了这一件至宝,又如何能够支撑得住这件至宝的消耗? 师兄,倘若你实在担心浏阳城中的情况,有心要给我一点庇护,不若就换一件?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他,若师弟你只是担心劝学尺的消耗的话,你尽可以放心。劝学尺它消耗的并非是使用者的真元,而且劝学尺有灵,并不会过份耗用使用者的力量。 当然,这里的使用者,是得到了孔圣孔丘允许的人族后辈。 否则哪怕是净涪心魔身,这个时候也未必能够扛得住劝学尺的消耗。 宗遇比丘还是坚持摇头。 师兄若真担心我,一定要给我一些庇护、帮助的话,便另换一件吧。 无论如何,劝学尺他是绝对不会带走的。 不独独是劝学尺,另一件人皇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也一样。 净涪心魔身细看得宗遇比丘一眼,见他神色坚定,他便将劝学尺又给收了回来,转而擎出一盏石灯。 石灯灯身古朴,只一豆明黄火焰稍微显眼。 宗遇比丘看见这一盏石灯,一时转不开目光去。 净涪心魔身见得他的神色,又是笑了一笑。 这一盏石灯,只有烛火还算有些用处,你若是不介意,便将它带走吧。 宗遇比丘怎么可能介意?! 他当即就合掌对净涪心魔身谢过一礼,多谢师兄。 净涪心魔身应得一声,便将手中的石灯交给了宗遇比丘。 宗遇比丘双手接过石灯,用掌心在灯托上摩挲过半响,才小心翼翼地将石灯收了起来。 唯恐净涪心魔身再给他塞什么东西,又担心他们在这里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耽误了浏阳城那边的事情,宗遇比丘连早先翻阅《佛说阿弥陀经》时候生出的那些疑惑都来不及与净涪心魔身请教,便即询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师兄,我等如今就往浏阳城去? 净涪心魔身微微摇头,我须得再在此处停留一段时间。 宗遇比丘面色有些犹豫,但他也终于想明白为什么净涪心魔身早先会想要将劝学尺给他了。 师兄,那我......他最后道。 净涪心魔身正色道,这一次,怕是要请师弟你先赶赴浏阳城了。 我这便动身。宗遇比丘郑重点头,又与净涪心魔身道,师兄放心,浏阳城那边只管交给我。 净涪心魔身合掌一礼,就有劳师弟了。 宗遇比丘也还了一礼,果真就背负着他的随身褡裢,转身走了。 净涪心魔身目送着宗遇比丘远去,又在蒲团上坐下,闭目沉入定境之中。 因为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之间的时间流速问题,净涪心魔身不过是与宗遇比丘简单交代过一回,景浩界天地那边便已经有了许多变化。 这些变化映在净涪佛身眼中,都化作净涪佛身的体悟,在净涪心头流转而过。作为净涪三身之一,心魔身自也可汲取这些体悟,化作自己的修行资粮。 如今他也是这样做的。 -- 第1991页 反正现在距离各家齐聚浏阳城还有些时间,他又已经将浏阳城里的事宜交托给了宗遇比丘,净涪心魔身自然就能一头扎入这些体悟之中。 说来,佛魔果真不愧是一体两面。净涪佛身支撑着他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在景浩界天地中运转,参到悟到的都是智慧之道于天地万象之中的演化与影响,可心魔身看见的,却只有一个变。 天地的变化,人心的变化,人事的变化,万灵的变化...... 这些变化在汇聚与碰撞之间,就有些心魔身更为熟悉的东西成形。 劫。 而景浩界天地,也正在自小千世界往中千世界晋升,它本就需要面对晋升劫数,如今再受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影响...... 净涪心魔身无意识地笑了起来。 这既是闻道之喜,也是乐祸之喜,更是见破之喜。 闻道,为他自己;乐祸,为的是景浩界天地,也是为了净涪佛身;见破,为的是景浩界天地,也是为了他自己。 这看起来似乎很矛盾,但在净涪心魔身自己心里,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劫数,其实也是缘法。只要修士乃至天地,能够扛过劫数的考验与洗礼,雨过天晴的那一刻,便也是他们脱胎换骨的时候。 至于景浩界天地在这更为暴烈凶狠的晋升劫数中,能不能支撑下来这个问题...... 不是还有净涪佛身在么? 佛身这家伙早先时候说承负,如今又一直守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自然是要看顾景浩界天地渡过这一场晋升劫数的。 有净涪佛身兜底,景浩界天地那边如何还需要担心? 景浩界天地那边的晋升劫数越是艰难深重,净涪佛身就越是头疼为难,自然也越发让净涪心魔身欢喜。 至于在这场天地晋升劫数之中,遭劫殁去的生灵...... 净涪心魔身会在意么? 他或许在意景浩界,但心魔身他在意的是景浩界天地本身,而不是景浩界天地之中的生灵。 会在意那些的,是佛身,可不是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徜徉在无尽的玄机与道理之中,直到净涪本尊的声音在他心头响起。 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心神收敛,睁开眼睛。 立在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净涪本尊目光正往他这边看来。 你得出发去往浏阳城了。净涪本尊道。 净涪心魔身抬眼往玄光界天地浏阳城的方向看过一眼,见那一片城池上空果真多出了许多许多浩瀚磅礴的气机。 是收了帖子的人族各家法脉的大修士聚齐了。 净涪心魔身站起身,大大地抻了一个懒腰。 行,我这就出发。 他回转目光,看过净涪佛身那边的情况,轻笑了一声。 净涪本尊倒还罢了,不曾有过任何反应,但净涪佛身...... 他转眼,看定心魔身。 我看你似乎对景浩界天地这边的晋升劫数更有兴趣。怎么样,要与我来换一换吗?净涪佛身问道。 净涪心魔身摆手,不了,我可做不来这等耐心的事情,你且自个儿慢慢玩吧,我就不插手了。 他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整个人就已经隐去了身形。 属于他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里,当即就又是空空荡荡的。 净涪佛身还是定睛看得一阵,方才别开目光,继续俯瞰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里的情况说好确实也还算不错,但若说糟糕也确实糟糕。 这样的形容与说法同样不矛盾。 因为好的是景浩界天地本身,糟糕的是景浩界天地里的万灵众生。 随着景浩界天地不断晋升,界域扩大,天地里的三千道则也都在天地富足的本源支撑下不断壮大、细化。于是景浩界天地的种种矿产、天材地宝乃至天地灵气都在不断地提升。 对于天地里的众生来说,这确实也是一场狂欢。 但随着时间流逝,净涪佛身先前那一场盛大加持也渐渐显现出了它的效果。 天地众生灵智大开,尤其是人族,智慧更是不断地提升。 于是,这景浩界天地中,除了慢慢显现踪迹的各种异族,还有更多凭借种种机缘缘法乃至是自身智慧踏上修行道路的修士。 比之天地晋升之前,景浩界里的修士数量几乎跃迁般提升。 而修士修行,哪怕是最不仰赖修行资粮的佛门妙音寺一脉,修行时候也是需要炼化天地灵气的。 倘若景浩界天地是正常的晋升,以它晋升时候炼化内混沌之气的速度以及天地内部种种修行资粮生成的速度,它是能够支撑下来的。 毕竟其他的小千世界都不必担心这个,更何况是有着无执童子那位太乙境界的天魔童子一身本源储存,又有净涪三身在天地胎膜之外立下的小周天星辰阵帮助的景浩界天地呢? 如果没有其他变数的话,景浩界天地确实能够支撑天地内部生灵的修行与生活。 可是,谁让净涪佛身在其中插了一手呢? 净涪佛身非但将自己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送入景浩界天冥之地,更将自己的清静光明云加持在景浩界天地的人道圆环之上,以至于景浩界天地里的修行生灵数目一时暴涨。 -- 第1992页 若只是修行生灵的数量稍稍超出常态,比之其他正在晋升的小千世界来底蕴要强出太多太多的景浩界天地也不是不能承受下来。 可问题是,这些修行生灵的数量增长,仿佛没有个止境。 如果说景浩界天地里今日踏上修行道路的,有五万之数,那么明日这个数量就会变作十五万,到后日又会提升至三十万,再到大后日则更变成五十万...... 仿佛景浩界天地里的人族都在短短的几日时间里褪去了凡胎,炼气修行。 短时间扩大的修行生灵数量,几乎将晋升中的景浩界天地那抬升的天地灵气给抽空。 亦即是说,明明天地仍处在晋升之中,天地内部里的天地灵气浓度居然还跟天地晋升之前一般无二。 而这还只是景浩界天地里如今面对的最寻常也最简单的一个问题。 比之这一个问题还要严重的,是这些修行生灵的晋升速度。 不知是因为天地正在晋升,天地内的道则法理异常活泼的缘故,还是因为净涪佛身早先的那一场盛大加持的原因,又或者是净涪佛身那如今还在景浩界天冥之地里的那智慧道则锁链,当前景浩界天地中的各个修士们,居然都比早先时候更容易突破当前的修行境界。 明明是与天地晋升之前一般无二的修行根骨,明明也没有更换修行根本法决,可修士的修行就是要比早前时候更迅捷,更轻松,更得心应手,也更容易突破。 于是,这些轻轻松松突破早先修行瓶颈的修士们,也成了采摘这天地中各种修行资粮、天材地宝的主力军。 但凡遇上,哪怕这些修士遇上的修行资粮和天材地宝都还没有完全成熟,也不愿意轻松放过。 实在采摘、移栽不了的,他们也必得布置下重重手段以作保护和遮掩,另待时机。 他们不知道天地仍在晋升,还会有更多的修行资粮、天材地宝孕育吗? 知道。 他们都知道。 但知道,不代表他们不焦躁,不代表他们真的相信这天地孕育的修行资粮、天材地宝能够满足天地中各位修士的需求。 比之那些还没有影子的修行资粮和天材地宝,这些修士们看见的,是天地中还在以一种恐怖速度抬升的修士数量;他们体会到的,是更迅捷的、他们早先想都不敢想的修行效率。 他们也不是不理智,而是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错过这一次,还会有下一次能够撞上更多的修行资粮与天材地宝。 他们还担心,担心自己储备的这些修行资粮不足以支持他们的修行进境,反而在关键时刻拖了自己的后退。 他们同样担心,自己的亲朋、自己的至交在需要的时候得不到合适的修行资粮与天材地宝。 在这样的担心与焦虑之下,景浩界天地里的修行生灵们陷入了另一种困境之中。 而除了这些陷入困境的中高修为的修士以外,低阶修士与更多才刚刚踏上修行道路、炼气蜕凡的修行生灵们,也得不到清静与安稳。 如果说景浩界天地里中、高阶段的修士们陷入的是焦虑困局的话,那么这些低阶修士则是另一种亢奋的状态。 炼气蜕凡,对于这些几乎被锁在一隅之地的普通生灵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长生,意味着力量,意味着富贵,意味着权柄...... 所有曾经被隔绝在他们想象、理解之外的美好,一夕之间被摆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出现在他们的生命中。 于是他们开始睁开眼睛,第一次真切又期待地看见这个世界,尝试着去理解去收取那些瑰丽的宝贝。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或许抛弃了什么,又或者丢掉了什么。 但或许就只是一日或者两日的工夫,更多同样炼气入道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与他们重又站到一起。 这一切的一切,又在告诉他们,他们并不特别,他们还是两日或者数日前那个卑微普通的凡俗...... 美好的梦境被戳破,回归到最寻常的生活。 这般反复的变化,非性格坚韧的人难以承受。 可这天地之中,这些最寻常的生灵里,哪怕有净涪佛身事先做了加持,又有几个,能够轻易接受呢? 而除了这些原本就普通的凡俗百姓以外,在天地晋升以前握有相当一部分社会资源、眼界相对开阔一些的那部分凡俗,在稳定了自身乃至周边的情况以后,野心也随之膨胀。 他们将目光甚至是将手伸向更高更远的地方,其中或许是阳谋或许是阴谋,但总也是激荡起许多波澜。 净涪佛身端坐在天地胎膜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中,俯瞰下方景浩界天地,张目看见的只有混乱。 新生的力量冲击着旧有的力量,旧有的力量镇压着新生的力量;新成的观念与思想冲击着固有的观念与思想,固有的观念与思想镇压也消化着新成的观念与思想...... 净涪心魔身犹有心情在这样的变化与混乱之中体悟劫数一道,净涪佛身却不能。 他坐镇在小周天星辰阵中,全力调度着小周天星辰阵的力量,让小周天星辰阵帮助景浩界天地炼化更多的内混沌之气,以化作天地灵气和本源,补足天地之中的消耗。 他无暇再顾忌其他。 你后悔吗? -- 第1993页 不知在旁边看了多久的净涪本尊忽然问道。 净涪佛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不。 待到声音回荡在他自己的耳膜之中,净涪佛身方才反应过来净涪本尊都问了什么,而他又回答了什么。 但即便如此,净涪佛身也没有想要改口的意思。 我不后悔。他道,就像心魔身自来所说的那般,诸般变化都是劫数,也都是机缘。 净涪佛身虽是与心魔身行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但这不代表他并不认同心魔身的道。 不过是认同却不会去做,也不会轻易接受罢了。 他看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感受着周遭仍自环绕着他的景浩界天地意志,又道,善恶、好坏自来一体,有时候也真的很难划分对错。 我若什么都不做,景浩界天地或许会按部就班地完成它的晋升,天地中的生灵也同样无波无澜地渡过他们的一生...... 但天地与众生,真的就破开桎梏,找到他们的道路了吗?净涪佛身近乎自言自语一般地道。 净涪本尊没有应声,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净涪佛身也没有想要从净涪本尊那里得到答案。 很多时候,太多太多的问题不会有答案,是与否只由本心评定。 净涪本尊或许代表着净涪的根本存在,大体上能够代表着净涪真正的本质,但似这等时候,问题答案却也不需要净涪本尊来应答,它只须问过净涪佛身自己。 净涪三身是一体,也有分别。 不破不立。佛身最后道,而这一切的因果...... 尽可归于我身。 也就是这个时候,正在往浏阳城赶去的净涪心魔身忽然偏头看过来,带着一点笑意询问道,真的? 佛身点头,自然。 净涪心魔身颌首,那我就给你记下来了。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又带了点好奇来问,佛身,你在景浩界天地里的种种布置,到底是为了你作为景浩界天地人族生灵的因果,还是为了整一个景浩界天地? 净涪佛身狐疑地转眼看他,这是个什么问题? 净涪心魔身只含笑看他,一点想要改口的意思都没有。 净涪佛身便回答道,都不是。 哦?心魔身拖长了一点尾音,等待净涪佛身的解释。 景浩界天地晋升,妖族开始显露踪迹,但也不过是才刚刚显露踪迹而已。景浩界天地里的妖族想要成长起来,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妖族或许有着各种的血脉,也能从他们的血脉中得到传承,可相比起人族来说,妖族的成长过程还是太过于漫长了。 更何况景浩界天地可是人族掌领,人族在景浩界天地中耕耘多年,早已根深蒂固,仅凭新生的妖族就想要冲击人族的统治,可真是想太多了。 不说净涪三身,就算是景浩界天地里他那三个弟子,也基本上能够镇压一代。新生的妖族凭什么直面净涪三身? 我所以会特意以清静光明云加持景浩界天地的人道圆环,其实还是因为我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 智慧之道道则锁链被送入景浩界天冥之地,与景浩界天地三千道则法理一道运转,造化天地。 哪怕天地不晋升,这智慧之道的道则也会影响天地万千生灵,增益他们的智慧,壮大他们的神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的道路。 这就是天地道则,对所有依附天地存活的生灵的恐怖影响力。 加持清静光明云,净涪佛身是想要稳住这种影响,让众生能够以更平稳也更平和的姿态适应。 君不见,早先那场加持中,净涪佛身的清静光明云其实是遍洒景浩界天地的,不过是绝大部分都分到人道圆环里罢了。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所以景浩界天地里的那些新生妖族,只是不被你所偏爱而已? 那缠绕上净涪三身尤其是净涪佛身的劫气,确实是因为净涪佛身在景浩界天地里的动作而来,但却不单单是因为那一场加持,还因为净涪佛身将他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送入景浩界天冥之地...... 净涪佛身微微颌首。 心魔身笑了一下,那你可得做好准备了。 佛身有些奇异有有些明了,他缓慢颌首,却不说什么。 说来......净涪心魔身这次是真的有些好奇了,景浩界天地乱成那个样子,你便再没有其他的动作了么? 你的引导呢?心魔身盯紧了净涪佛身,智慧若不曾得到引导,也不过是交到其他人手上的一柄锋利的刀剑而已。你应该也是清楚的才对。 佛身笑了笑,智慧确实需要引导,但如果全都由我来引导的话,那这景浩界天地中就少了许多种可能性。 净涪心魔身眉梢一动,你想要让这景浩界天地化作一片沃土,养出一座花园来? 佛身道,一枝独秀不如百家争鸣,这景浩界天地,不独独是我的,也是这天地中万灵众生的。 人族...... 也不能只有我的声音。 -- 第1994页 净涪心魔身定定看过佛身半响,别开目光道,你可真是大方。 不过是想要看一看,净涪佛身倒是平淡,更多的可能罢了。 若不是我自己站在这里,心魔身意味深长地道,我还以为现如今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个净涪,是我心魔身呢。 佛身垂了垂眼睑,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净涪心魔身却不等佛身了。他惋惜地看了那边厢仍自混乱的景浩界天地一眼,便即收回目光。 佛身,这一次,你且先帮我看着。 佛身便停住了那句到了嘴边的话,转而点头,慷慨回答净涪心魔身道,你放心。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意外,直接收回了心神。 他在一座城池外显出身形。 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城池高大而厚重,在那城门上,有一方高挂的牌坊,上头三个繁复的古字端正巍峨。 浏阳城。 净涪心魔身定定望着那方牌坊半响,方才迈开脚步,往城门走了过去。 这一回,只有他一个人出行。 那些因着他宣讲寻常修士人事知识而新近追随在他身边的生灵们都被他留在了原地,没有带在身边。 但即便如此,镇守城门的士卒似乎也认出了净涪心魔身。 见得净涪心魔身缓慢行走过来,其中一个士卒悄然退去,似乎是去通报,而其他的士卒则都更挺直了背梁。 净涪心魔身到得近前时候,在那些士卒背后就转出了一个将士来。 这位气度甚是不凡的将士合掌对着净涪心魔身一礼,客气问道,敢问可是净涪法师当面? 净涪心魔身合掌,笑着回了一礼,小僧正是净涪,敢问这位檀越是? 将士回答道,我不过是这浏阳城的军领,净涪法师叫我岑蔚就是。 净涪心魔身就道,原来是岑将军。 岑蔚回了一礼,又与净涪心魔身道,岑某早就听说净涪法师将在我浏阳城与人族各家大宗师共商人族要事,早已恭候多时,不想净涪法师居然今日才到...... 净涪法师,请。 净涪心魔身歉意一笑,是小僧路上耽误了,让各位久等。 有岑蔚在前头领路,净涪心魔身很轻易就走入了这一座古老的城池。 请问岑将军,你可曾见过了宗遇师弟,不知宗遇师弟他如今在哪里? 岑蔚一面往前走,一面笑着与净涪心魔身道,净涪法师说的是宗遇法师?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头。 宗遇法师在城主府呢。净涪法师与我一道来就是了。 净涪心魔身并不意外,只问道,可会太过打扰? 怎么会打扰?岑蔚道,此乃我浏阳城的荣幸。 岑蔚又道,不独独是宗遇法师,就是抵达我浏阳城的人族各家大宗师,如今也大半落脚在我浏阳城城主府,净涪法师不必担心。 净涪心魔身又是颌首点头。 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如今的浏阳城,就数中央地界的那一片地界的气机最为热闹。 重重或是凛冽、或是威严、或是森严、或是圆滑、或是朴实的气机在那一处地界交相辉映,生生将那一方界域化作了人族圣地,逼退所有异杂的气息。 而除了这些全无遮掩的气机以外,这浏阳城的各处,似乎也同样有更多的气机潜藏。 不过此刻,随着净涪心魔身的前行,那些潜藏的气机也都一道道显露出来。 轰,轰,轰...... 一道接着一道的气机显露,本就似是人族圣地的浏阳城更显神异。 第558章 走在净涪心魔身前面引路的岑蔚将军张目往浏阳城四下看过一眼,身形未动,身上却有一道暴烈血气冲天而起。 这位,赫然也是人族兵家的大宗师。 净涪心魔身目光微转。 也对,能在消息传出后特意调度到这浏阳城里来镇守的,怎么也不可能是个寻常人物。 岑蔚将军没有多言,只领着净涪心魔身往前走,仿佛这些在浏阳城四方爆发的气机就只是他们串门过户时候越过的一重重纱幔似的。 及至他们远远看见浏阳城城主府的宅邸时候,府门前的空地上也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都是来迎接他们的。 虽然人很多,满满当当地挤着,但相互之间却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而宗遇比丘就在人群的前方,与一位穿赤红冠袍的隽瘦文士并排等候。 见得岑蔚和净涪心魔身的身影,那位隽瘦文士的目光便即落在了净涪心魔身身上。 岑蔚走到近前,先与那位隽瘦文士见得一礼,然后道,禀城主,净涪法师到了。 不过一开口,岑蔚周身那暴烈的冲天血气便即悄无声息地敛去。 隽瘦文士点点头,往前站出一步,端正拱手,与净涪心魔身拜得一礼。 浏阳楚越,见过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郑重回得一礼,人族净涪,见过楚城主。此番原不过是要借贵宝地一用,没成想反叨扰了城主,还请城主恕罪。 -- 第1995页 宗遇比丘此时也已经走到了净涪心魔身身侧。 听得净涪心魔身与浏阳城的这位城主说到这件事,他也连忙收敛了神色,严肃与楚越拜礼。 楚越此刻的面色倒是轻松。 哪儿的事?此次出现在浏阳城的,都是我人族的各位大宗师,又如何说得上叨扰? 楚越驳了净涪心魔身一句,又剖白道,诸位大宗师俱是道气深重,学识广博,人品不凡,在我浏阳城落脚乃是我浏阳城的福分,我等正是喜不自胜,生恐怠慢了诸位大宗师呢! 这倒是真的。 胆敢在知道净涪心魔身手里握有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的前提下还给他送出拜帖,又被净涪佛身选中送出回帖的,都是这玄光界天地里有数的人族英杰。 似这等英杰,承揽人族气运,汇聚人道才情文气,就算只有一位,都能影响一片界域的灵机,更何况如今汇聚在这浏阳城里的,足还有数百人。 净涪心魔身自也知道这里的玄奇造化,否则,佛身又怎么会同意他挑中这浏阳城? 唯一的问题,不过是这些人族大宗师在浏阳城中出没乃至滞留给浏阳城管理造成的麻烦罢了。 远在景浩界天地里、忙得神思俱疲的净涪佛身见得净涪心魔身抵达浏阳城,也是转眼看过来。 细细打量过浏阳城这位城主的神色,确定其中确实没有什么勉强埋怨以后,净涪佛身方才转回目光。 他到底是又能放下一件事了。 净涪心魔身又与楚越寒暄过几句,便在楚越、岑蔚等一众浏阳城官吏簇拥下走入了浏阳城城主府。 看得净涪心魔身踏入浏阳城城主府的大门,这浏阳城上空伫立的各道庞大气机才算是各自收敛了。 但收敛的不过是气机的气势,这些已经显出自身行踪的人族大宗师们却也再不似早先时候净涪心魔身还未抵达时候那般仔细。 浏阳城城外近一千五百里地的一座山脉里,遥遥往浏阳城中观望的一位妖族大修士转身,沿着山道走入了山脉深处。 怎么样?可打探清楚今日那浏阳城中为什么就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了? 是啊,可打探清楚了?莫不是又有哪个小崽子不长眼,在这个时候也要往那浏阳城中溜达过一回吧? 真的还有这样傻的? 这位妖族大修士不过是刚刚走入大殿,都还没有在自己坐席上入座,就有好几位妖族大修士急急询问道。 那位从外间归来的妖族大修士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一直到他在席上坐定以后,他才抬眼,迎着这殿中所有妖族大修士的目光说道,不是我妖族的事情,是那净涪和尚抵达浏阳城了。 前面半句话时候,殿中坐满了的各位妖族大修士还没有什么,到得那位妖族大修士将后半句话说完以后,整个大殿顿时哄的一声吵开。 什么?是那人族净涪到达浏阳城了?! 算算时间,那秃驴也确实是该到了。 格`他`老子的,原来是那净涪秃驴到了?还不如是我妖族谁家的崽子闯入浏阳城里去呢!那净涪秃驴可太难搞了...... 确实麻烦,远的不说,单只是那净涪手里的两件人族至宝,我们这里的,就没有一个能够拦得下来...... 拦下来?拿什么拦!那可是人族族群里的至宝,能够拦得住它们的,也唯有同等体量的族群至宝,我妖族现如今...... 哪儿还有族群至宝呦。 听到殿中某一位大修士提到族群至宝,原本吵闹得很的大殿霎时就寂静了下来。 从极吵极闹到极寂极静,不过就是一个瞬息的时间而已,这殿中坐满了的各位妖族大修士们却没有哪一个觉得惊异的。 这有什么? 这殿中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太乙境界的大修士,哪个的耳目是那般不灵光的? 金仙?那是什么? 莫说是在这个大殿里,就连殿门外,也没有金仙妖修站的地儿。 但大殿中的这寂静也没有保持太久,就被那再度响起的默契喧闹给压了过去。 浏阳城里,有那么多的人族各家大修士汇聚,就这么一阵时间,整个浏阳城都成了他们人族的地儿,我们呢?我们连靠近都不敢! 可不是,早先我们收到消息时候,还在那浏阳城里呆过一阵子呢!可现在呢?硬生生被人赶出来不说,还赶到这千五百里之外鸟不拉屎的地方呆着!格他老子的! 喂,你怎么说话的!鸟招你惹你了?拉不拉屎也关你的事情?! 格`他`老子的,我也不是在说你们,你们非得这般计较吗? 别的都好说,但那浏阳城,现在真的是谁来都不好插手。 可不是,若是耍心眼子,我们这里也不是就没有狐族这些心眼灵活的,但到底不齐心,而且人族那些家伙,一个个的,心眼子都多得很,我们要跟他们玩,怕是怎么都玩不过啊。 那就别跟他们玩心眼!我们硬碰硬! 硬碰硬?怎么碰!?先前那净涪和尚还没有抵达浏阳城时候,我们就已经试探过冲击浏阳城了,可结果如何?还需要我说吗? -- 第1996页 只我等这里的人在浏阳城那些人族手里讨不着好,我不觉得是因为我等的实力比他人族的差! 那你说说,因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人心不齐。我们这里的,就没几个是能真正配合到一处去的。 在激烈的喧闹与争论之中,方才那一片寂静就像是发生在梦里般的,再不曾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我等这里没几个能真正配合到一处去?你这话说着,就不觉得亏心?! 我亏心什么亏心?这根本就是事实!我等人心就是不齐。不似人族那些家伙,能把力使到一处去。 呵呵,就我们这里的,哪一个是真的傻,看不清这里头的形势? 这...... 我们都是太乙仙,修到这个境界的,没有傻子,说是我等不能相互配合,所以才不能在那浏阳城里的人族身上讨得好处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根本还是我等与浏阳城里的那些人族之间实力的差距! 我们的实力不够人家深厚。人是不比他们少了,可应对也好,手段也好,都差了、缺了。 这才是事实! 格`他`老子的,我们有血脉有天赋神通有肉身,哪儿就真比浏阳城里的那些人族差了?!人族擅长集众,最能把一分力当十分来使,所以还是配合的问题! 呵,你要真还死抱着这样的说法,且随得你,就看日后你还能不能这般坚信。 人族就算擅长集众,有手段又怎么样?就浏阳城里的那些,不也有着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确实都是人族,可他们践行的道路不同,有不同的理念,相互之间也并不十分默契,我等要动手,也不是就全无机会...... 如果是在今日以前,我等仔细寻一寻,确实还有能动手的地方。但现在却不成了...... 为什么?哦,对了,是那净涪和尚。 不错,那净涪和尚到了浏阳城,就他身上那两件......至宝,纵然浏阳城里的各支人族还都有着他们自己的打算,只要净涪和尚稍稍拿捏分寸,浏阳城里都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来。 这就麻烦了...... 没办法,这就是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局势。甚至,也不单单是这玄光界天地里,就算放之整个诸天寰宇,情况也大差不差...... 我等居然是生生错过了机会不成? 也不是。早先我们不也想要对这浏阳城做些什么,可一直到今日净涪和尚抵达浏阳城,我们不也还什么都没能做成吗? 人族或许也常内斗,但在面对外敌,尤其是面对我等妖族时候,总会调转枪头...... 人族这般行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等都习惯了,难道你还没习惯? 既然人族常内斗,我等也不能在人族内部争斗不那么惨烈以前贸然冲出去叫阵,那你觉得......派遣族人隐匿行藏挑拨如何? 你真以为随便来一个人就能有这份能耐? 自然不会。但......我们这里,不正有一支族群合适么? 你说的是......狐族? 不错,狐族,尤其是九尾狐一脉...... 不成的。狐族,尤其是九尾狐一脉,跟人族之间的关系复杂,而且他们族群的力量也不差,可未必会听我们的。 那就没办法了...... 只能硬碰硬的话,那损失...... 哪怕不爆发战斗,只维持现在的对峙局面,仅仅凭借我等妖族,怕是未必能够覆压过那座城里的人族气焰。 你的意思是? 联系其他族群! 可玄光界天地里我妖族的各位大修士,基本上都已经在这里了,还要去哪里联系族群......等等,你说的莫不是? 不错,星神一脉、灵族、海族乃至是巫族!只要是不满人族气焰,不想让人族越加兴盛的,尽可以联络。 巫族...... 连巫族都要联系吗? 我不喜欢巫族。 对,我也不喜欢那些蛮横的家伙。每次见到他们,我总想要呲牙...... 我想要甩他们一尾巴...... 星神一脉、灵族、海族乃至是巫族,他们虽然也已经到了,可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们都很安静,几乎没有多做些什么。我们去联络他们,真的可以? 在妖族这些汇聚在浏阳城城外的修士们因为确定净涪心魔身的抵达而爆发的激烈争吵,甚至有了汇聚玄光界天地除人族外的各个族群以共抗人族的声音时候,星神一脉、灵族、海族乃至是巫族这些异族也同样得到了消息。 人族的净涪和尚抵达浏阳城了? 对,我等刚刚看见的浏阳城动静,就是因为他而起的。 看来,人族这净涪和尚,在人族族群里还挺有威望的。 那净涪和尚如今也不过是一介金仙,还是才晋入金仙境界不久的修士,只凭他自己,如今身在这方天地里的人族族群大修士,哪一个会将他看在眼里?不过是仰赖他手上那两件族群至宝,仰赖那两件族群至宝背后的大神而已。 -- 第1997页 别这般说,就算那净涪和尚如今也不过只是金仙,距离太乙境界还有很长的距离,可他入了那两尊大神的眼,得他们赐下族群至宝却是事实。人族的这位净涪法师,定也不是寻常的人物。 我没有小觑这位人族净涪的意思,就是觉得...... 嗯? 就是觉得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都还不是仅仅不过金仙境界的净涪和尚摩弄风云的时候。 他的时代,理应还在未来。毕竟......这位净涪和尚,总也是未来的大罗仙。 你也还记得这位是未来的大罗仙了...... 就本质上而言,这净涪和尚比之我等都还要胜出一等,他如今差的,也就是力量、知识、眼界、手段等等这些东西而已。 这话说得,让对面正在听他说话的那些人都禁不住抽了抽脸皮。 差了力量、知识、眼界、手段等等这些东西,都只是而已吗? 而已吗! 倒是说话的那个人自己全然不受影响,淡淡扫过周遭的人一眼后,又自顾自将话语继续。 这净涪和尚尚且欠缺的东西,也已经被那两件族群至宝给补上了大半,剩下的,只要他足够聪明,也有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补上。亦即是说,这位净涪和尚早不是寻常的金仙,甚至是寻常的太乙仙了。 才回过神来的各位大修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都惊悚地捕捉到一点意味。 你的意思是,大罗仙? 对这净涪和尚,真的就需要这般慎重? 太夸张了吧? 倒是那个最初提出这一点的星神一脉修士神色不动。 太夸张了吗?他道,那你说说看,在这玄光界天地里,净涪和尚比之大罗仙,又还差了多少? 有位星神下意识地接话道,大罗仙超脱时空,永恒不灭,这位净涪法师,还做不到! 超脱时空,永恒不灭......那位最初提出这个观点的星神一脉修士点了点头,是啊,就目前来说,他确实还不是,但在玄光界天地里,他若只与我等争锋,他非得做到这等程度吗? 这...... 一位星神败退,自也有一位星神顶上。 不说大罗仙,哪怕是太乙仙,力量也只归于自身,但这净涪和尚呢?纵然他能够在当前发挥出远胜于寻常金仙的力量,他也不过是一个金仙。 作为一个金仙,哪怕是显出大罗本质的金仙,他的本质也还没有真正完成蜕变,又或者说完成了蜕变却不能为他所完全掌控。他的本质仍旧未曾脱离金仙的范畴,所以哪怕他可以通过手上人族族群的两件至宝借用力量,这部分被他借用的力量也仍旧未曾发生质变。 也就是说,他的力量或许可以做到源源不断,但这些力量也只是金仙层级的力量,连太乙境界都不是,又怎么可能能够比得上大罗仙? 对,就是这样...... 面对连连附和的同伴,最早提出那个观点的星神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错,诚如你们所说,力量也有境界,若不到相等的程度,这位净涪和尚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本质境界也还有许多不足。但是...... 还未等身前的同伴舒缓神色,他便即话锋一转,说出了一个这玄光界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都少有人知的消息。 我曾听闻,这位净涪法师能在他化自在天外天那位面前全身而退。 他也只这么简单地说道了一句,便闭上了嘴巴,只静默地看着自家的同伴。 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什么,等等!你方才说的是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 不是他化自在天外天的哪位天魔童子,而是那位主人?! 嘶! 他是怎么做到的?居然能够在那位面前全身而退?而且...... 说话的那个人忍不住抬头,往远处的浏阳城张望。 我看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异常...... 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消息是不是真的?怎么可能?若是真的,那位能这般轻易撒手...... 面对同伴们的问题,多的话那位星神也不敢说,生怕从他化自在天外天里为他自己惹来一道目光。 他可不比净涪和尚,能够在那位面前全身而退还不留下任何后患。 他怎么做到的我也不知道,但能够确定的是,这事情发生在他得到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以前。 得到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以前?也就是说,这位净涪法师在那两件至宝之外,也还有着其他的倚仗? 难怪了...... 是啊,难怪那两尊大神会这般轻易就将自己的两件至宝,还是族群至宝给送出去...... 听到这个消息,诸位星神也就明了自家的同伴为何如此高看那位如今还不过是金仙的净涪和尚了。 在这诸天寰宇里,能抗衡大罗仙的,唯有另一位大罗仙。同理,能抗衡一位大能的,也唯有另一位大能。 净涪和尚能不借助族群至宝在他化自在天外天那位面前全身而退,那么纵然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不曾动真格,纵然净涪和尚他现如今还是金仙,他也必然有手段抗衡一般的大罗仙。 -- 第1998页 哪怕仅仅只是短时间的抗衡或者保存自身,也已经足够了。 只要他能够在最开始的那一瞬间保存下自己,以他现如今在人族中的份量,此后必定会有大罗仙甚至是人族火云洞天里的大能者出手搭救。 真是,妖孽啊...... 如此妖孽,你说得没错,一旦他真正统合玄光界天地人族各方的力量,让一众人族同道为他所用,受他调度......那他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影响,还真就能类比寻常的大罗仙了。 对,绝对不能将他当做寻常的金仙乃至是太乙仙看待,否则,还不知道要怎么死呢!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妖族早先曾经冲击过浏阳城,虽然最后无功而返,甚至连浏阳城的城墙都还未能突破,但我方才时候好像发现他们的踪迹了...... 他们方才也有人出来查看情况了么?倒也对,方才那浏阳城这般大的动静,妖族那些家伙怎么可能不出来看看? 妖族那些家伙,真不太想承认我们跟他们之间的渊源...... 第559章 别管妖族那些家伙了,如今又不是太古妖庭的时代,连远古天庭都已久无踪迹,何况是更久远的那太古妖庭?他们要折腾要跟人族辦腕子,且随他们去,只别带上我们就行! 说得对,我等星神的根基在浩瀚星海,可不在这诸天寰宇各方世界中,便是人族越发兴盛又如何?只要浩瀚星海里的星辰还在我们手里,人族就不能太过逼迫于我等。更何况...... 更何况我等在人族中也不是没有布置,何必非要跟人族争个你死我活? 就是,真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打理我们各自的星辰,让星辰更为生动强大呢。 可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人族的强势我们这么多年也不是就没有见识过。倘若我等什么都不做,完全放任人族越发壮大强盛,我等纵然手掌星辰,不太惦记诸天寰宇里的各方天地,但不代表人族能够放过我等手里的星辰啊...... 自人族显出兴盛之势以来,我等星神就已经和人族建立了联系,就算人族要对我等手里的星辰下手,他们也很难如愿。毕竟,我等乃是天定的星辰之主,而同时,我等在人族族群里也不是全无根基...... 根基根基,我等在人族族群里存有根基,人族难道就没有在我等的星辰上留下足迹?! 既是大家都一样,那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等星神早在远古天庭分封诸神那一刻开始,就与人族相互牵扯。可我们和妖族呢? 别忘了,妖族在太古妖庭时代,可都是手握星神之位的。从根本上来说,我等星神一脉也跟妖族势不两立...... 这位星神道破内中重点以后,这一片被各种星光笼罩的地界当即就沉默了下来。 只剩下星光如水,泊泊流淌而过。 不错,相比起星神一脉与人族族群之间相互影响、相互角力的关系,星神一脉与妖族各支才是真正的道途争锋。 星海浩瀚无垠,但星海里的星辰自来只有一位星神。 妖族在太古时代,仗着自家自家出世得早,星海星辰里的诸位星神还在孕育之中,霸占了星辰道则,抽取星辰乃至是还未曾出世的星神本源炼制周天星辰阵旗,抢占了星神权柄。 偌大的太古妖庭,真正由星辰本源孕育的星神,甚至没能占据得太古妖庭诸位星神的一半。 虽然这里头,有他们这些星神出世太慢、久久不曾孕育成功的缘故,可作为星神,仍旧对昔年太古妖庭里的那些星神们心存怨念。 诸天寰宇之中,自来唯有名、位不能交付他人。可他们这些星神呢? 非但名位,就连权柄与道则都被人给拿了去了。 这如何还能了得? 当然,现在待在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些星神也没有几个是昔年被太古妖庭占据去名位与权柄的倒霉鬼。 那些都是他们的前辈。 说来,他们的那些前辈也确实是倒霉透顶了。非但因为自己孕育得慢,星神名位、权柄、道则全部丢失,好不容易太古妖庭与太古巫族两败俱伤,因为两族大战的缘故,星辰本源大幅度流失不说,星辰本身还背负上了庞大的因果...... 若不是如此,昔年远古天庭出世的时候,他们这些原本板上钉钉的星神也不需要拱手将自己的神位让出。 明明是星辰孕育,根正苗红的星辰之子,到最后却只能看着旁人领受神位,执掌星辰,行驶星辰权柄,那种憋屈难受,旁人怎么能够理解得了? 哪怕是那些前辈因为种种缘故,最后魂归星辰,一点神念落入轮回,他们深藏的怨念与仇恨也余留在星辰之中,深切地影响着这些后来的星辰之子们。 既然如此,那么就来投票吧。某一位星神团团看过这片星海中的灼灼星子,看见星子中的星神,来投票,确定我等接下来的态度。 我等星神一脉,到底是要靠拢妖族,压制人族的兴盛;还是要在旁边袖手,专心发展自家星辰,不理会人族与妖族之间的龃龉;还是要转向人族,与人族联手,转而压制妖族。 -- 第1999页 当然,哪怕我等最后确定的结果确实不合符诸位的计较,诸位也完全可以自由决定,不过这样的话,往后的一切变化与结果,也就需要各家自己担负起来了。 星神一脉虽然也可以称为一个族群,但因为诸星辰道则的不同,各位星神也具有相当的自由度。 可以。 不错,反正也都是看各家自己的选择与应对,我没有问题。 那位星神将诸位星神的态度看过,也不意外。 那么,便都来说一说吧。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目光也转向了他自己左手侧一颗星子上。 那颗星子里果真就有声音传了出来,我以为应该转向人族,不论是在这玄光界天地之中,还是在整个诸天寰宇里,人族的胜数都要比妖族的胜数高。我选择锦上添花。 人族,我也选择锦上添花。 不错,我也算人族...... 我选择妖族。因为现在的妖族早已不是太古妖庭的时代,收拢各支脉妖族,可以壮大我等星辰的实力。 我也选择妖族。诸天寰宇中近来隐有远古天庭归来的消息,我等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和底蕴应对远古天庭诸位星神的回归...... 我选择人族。远古天庭确实有要回归的动静,但莫说要吸纳妖族根基与底蕴为我等所用需要耗费的精力与时间,就算是我等顺利消化了妖族的力量,只凭我等自己,也很难在远古天庭众位星神归来以后保住自身的神位,我等需要人族的力量。 我也选择人族,远古天庭将要归来,诸天寰宇里必定会掀起莫大的风浪,而整个诸天寰宇里,人族首当其冲。他们不可能也不会轻易将手上的利益交付出去。在这方面上,我等与人族都是一样的。如果在远古天庭即将归来的当前,我等还要削弱人族力量的话,日后诸天寰宇里的局势会很不妙。 我也选择人族,远古天庭隐匿太久,谁也不知道此次归来的远古天庭实力到底如何,我等必须得做好最糟糕的打算...... 我选择妖族。你等都说远古天庭将要归来,确实,我也听到了消息,更通过星海星辰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我想诸位同道中人也都是这般的做法,否则也不会如此确定。但你们清楚远古天庭归来的确切时间吗?如果远古天庭一直不曾归来,人族却因为我等乃至诸天寰宇各方的退让而不断积蓄乃至蜕变,以至于归来的远古天庭都无法压制人族,我等到时候又要拿这样强大的人族怎么办? 我也选择妖族。人族可以强盛,但绝对不能只凭一族覆压整个诸天寰宇。他们不是先天神`祗...... 我选择人族,我认为诸位太过高看了人族,也太小看了我诸天寰宇里的诸位先天神`祗,人族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先天神`祗,诸天寰宇供养不起的。 我选择妖族,人族或许不会成为第二个先天神`祗,但他们会比先天神`祗更为恐怖,因为先天神`祗即便也会相互交好,但他们是各自为政,即便力量强大、本质高绝,也仍旧不会太过威胁诸天寰宇的其他族群。可人族不同,他们是一个族群,在很多的时候,人族都可以集合他们的力量,这样的人族,对其他生活在诸天寰宇的族群来说,着实是太过危险了。比之昔年的龙、凤、麒麟、巫、妖都还要可怖...... 我也选择妖族,人族需要有所制约...... 这一片星海里,每一位星神都在认真地做出自己的抉择,也一并将他们自己的考量说道出来。 更多的星神凝神听着,仔细思考与判断。 他们很谨慎,也很严肃。而这些星神的态度与思考,也正是如今玄光界天地乃至是整个诸天寰宇里各族对人族的态度与思量。 人族想要真正梳理过自家内部混乱的思想,打破死水一般的社会生存体系,重建充满活力的社会生存体系,将族群实力再往上一级乃至是更高处抬升,他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而他们面临的压力与考验,也更不少。 如果人族愿意放慢脚步,甚至是停下脚步,选择和睦周邻,他们确实能够更轻松,也必会拥有更多的盟友,毕竟归来的远古天庭,便是诸天寰宇各个族群的无形威胁。 如果非要诸天寰宇各个族群挑一个选择,诸天寰宇里的各族绝大多数都是不愿意再看见归来的远古天庭是。 谁又会愿意让自己头顶上多出一个帝皇来呢? 如果人族愿意的话,在远古天庭的威胁下,他们必能拥抱整个诸天寰宇。 可人族是不愿的。 已经结束了一场宴会、正式在浏阳城城主府里落脚的净涪心魔身,此时就正与宗遇比丘说起这件事来。 师兄,浏阳城外的那些异族......宗遇比丘踌躇许久,终于看定了净涪心魔身,说道,我们真的就不用遣人去拜见,请他们来为我等做个见证? 净涪心魔身细看宗遇比丘一眼,沉吟片刻,笑着问他道,师弟,在你看来,那些异族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宗遇比丘细细思量片刻,才回答道,虽然族群不同,但我等与他们也算是邻居。 平常里没有太大争峙、有来往也有嫌隙的邻居。 -- 第2000页 是吗? 净涪心魔身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当宗遇比丘再凝神看去时候,却只看见了他平淡的面容。 即便如此,宗遇比丘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他抿了抿唇。 净涪心魔身看定他,师弟,既然我等与那些异族,不过是还算能平和来往的邻居,那如何那些邻居们还会在当前我等人族各家法脉于浏阳城共议人族未来的敏`感时间,出现在浏阳城附近呢? 而且...... 如今出现在浏阳城附近的那些邻居们,不论是人数还是修为层次,是不是都越过了界限? 宗遇比丘静默了一瞬,这...... 净涪心魔身站起身来,他的目光顺势从宗遇比丘身上别开,看向浏阳城之外的位置。 若只是妖族在浏阳城外汇聚,说来倒也还算平常,毕竟妖族与我人族之间的那些恩怨,真要细说起来都不知道要说道什么时候去。 净涪心魔身深深看得那一片妖气纵横的山脉,便又一一看过那星光交织之地、灵机丰沛之地、地气浓厚之地以及水汽深重之地甚至是其他各处气机殊异的地方。 但是...... 星神一脉、灵族、巫族、海族以及其他的族群呢? 他们与我人族,往常也还算是能够友好来往的吧,何以又都出现了呢?而且看这附近的气机,这些邻居里得还不少? 宗遇比丘久久没有回答。 直到净涪心魔身重又转身回来看他,他才道,因为我人族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 净涪心魔身神色不动。 于是宗遇比丘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细说。 尽管这么多年以来,天地一直在成长,可成长的速度始终还有一个限度,天地的资源......未必能够完全满足得了各个修士的需求。 宗遇比丘还没有将话说完,他自己就先摇了头,否定了他的这一个说法。 不是天地成长的速度存在限度,而是人心无限。 天地里的修行资粮是否能满足天地一众生灵的需求还未曾有个定论,但一定满足不了人心。 谁都想要拥有更多,谁都想要为自己储备更多,谁都想要给自己心上身边的人更多,如此随着世事变化的欲望,天地要怎么去满足? 天地又怎么能够去满足? 宗遇比丘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净涪心魔身看得他一眼,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 忽然被净涪心魔身从某种神思中拉出来,宗遇比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少顷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还有,他脸色迟疑,缓慢道,还有就是,他们心中的忧虑。 邻居太过强大,哪怕这位邻居什么都不做,他的一举一动之中泄露出来的气息与信息,都会让人战战兢兢,引发许多猜测与琢磨。 而且,也还有一个词,叫卧榻之侧。 只要这位邻居不愿意停下强大的脚步,那么除了不断升华自身,以求内部蜕变之外,就只能向外扩张了...... 有这样一位野心勃勃、时刻琢磨着向外扩张的邻居,待到他真的向外转移目光的时候,倒霉的会是哪一家就不言而喻了。 再有,邻居纵然再是强大,也未必有信心能一直如此强大下去,他们也会忌惮自己的邻居...... 这就是邻居与邻居之间天然存在的微妙关系。 个人、宗门、家国、族群,但凡是邻居,就脱不出这样的微妙关系去。 宗遇比丘彻底沉默了下来。 作为玄光界天地这一次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宗遇比丘还是头一次将自己的目光从族群内部转出,真正细致地去推敲族群与族群之间的种种关系。 他比净涪心魔身还要更早抵达浏阳城,也更早甚至是亲眼看着浏阳城城外那些异族一个个集聚,但他早先时候也并不认为这些异族出现在浏阳城外有什么不对。 哪怕妖族的各位大修士不只一次带领大量妖修冲击浏阳城,宗遇比丘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他真的是,太差劲了...... 什么专注于布置浏阳城的种种,什么奔走在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之中,不断协调各方问题,什么与浏阳城里的官方力量交接,更好地在浏阳城完成布置,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成为他的理由。 他确实是没有想到,甚至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些。 他...... 净涪心魔身看着面前静默的宗遇比丘,无声笑了笑。 许久以后,宗遇比丘打点起精神,来询问净涪心魔身,那......净涪师兄,我们是不是还要做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问道,什么做些什么? 宗遇比丘回答道,清扫城外那些异族的力量,又或者是警告一下......我们总得做些什么吧,不然那些异族可就太猖狂了。 净涪心魔身是真的笑了。 城外?他问道,城外哪些异族呢? 宗遇比丘正要回答,忽然就哽了一下。 -- 第2001页 是啊,城外哪些异族呢? 莫说更多只围观什么都没有做的星神一脉、灵族、海族、巫族等等,就算是曾切切实实率领同族冲击浏阳城的妖族,如今也退避到浏阳城外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山脉里。 尽管一千五百里的距离对于他们这些修士,尤其是似那等胆敢冲击如今的浏阳城的妖族大修士来说,压根算不得什么。可有这一千五百里的距离在,那些妖族所在的地方就算不得浏阳城外了。 浏阳城是人族的城池,玄光界天地里早先也基本上是人族在扎根,所以这一千五百里的距离或许不被各位大修士放在眼里,但真正说道出去,却是不同的。 何况,净涪心魔身又道,我人族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将种种桎梏打破,需要时间将死水化作活水,需要时间消化成长,更需要时间发展蜕变...... 净涪心魔身看见浏阳城外那些围着堵着的异族会很高兴吗? 不,一点也不。 净涪心魔身只觉得碍眼。 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好好地在那些异族里玩一玩。 但他不能。 或许净涪心魔身可以将他手上的大部分事情丢出去,可人族内部思想、社会生存体系的调整,关系莫大又非常繁琐复杂,稍不留心都能偏移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净涪心魔身需要小心调节,更需要仔细掌控。 他需要集中心神和精力。 远的不必说,只看现在净涪佛身的状态,也已经能够猜到心魔身此后的生活了。 甚至心魔身还会比佛身更忙碌。 毕竟,不论是内部还是外部,玄光界天地的情况都要比景浩界天地的情况复杂多了。 料想往后相当的一段日子里,心魔身这家伙都不会有闲暇。 而除此之外,净涪心魔身的身份,也是一个制约。 若是在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落在净涪三身手上以前,纵然净涪三身颇有几分手段,于玄光界天地乃至是整个诸天寰宇而言,他也不过就是一个手段不错的普通人族而已。 除了他自己以外,净涪心魔身他根本就什么都代表不了。 哦,不,如果佛门态度一直坚定,净涪三身还是勉强能够代表佛门一脉的。 可是在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被送到他面前的那一刻开始,净涪三身的身份就不同了。 他再不单单只是代表他个人,甚至不会代表佛门,他代表的,是整个人族。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净涪心魔身非要在这些异族中折腾,除非他的动作能隐蔽到一直不被人发现,否则他将会直接挑动整个人族与诸天寰宇其他各个族群之间的矛盾。 可是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这诸天寰宇中,可没有真正绝对的秘密。就算有,也不是净涪三身这样一介金仙修士,能够为自己遮掩住的。 净涪心魔身是想要好好地玩一玩,但不是要给他自己找麻烦,所以他只能遗憾地斩断心头的那一点蠢蠢欲动。 他收回心神,目光光明正大地转过宗遇比丘,眼神里的遗憾却收得很好。 宗遇能用是能用,但要说好用,那却还是不够的。 他修为还是太低了,很多原本可以丢给他的事情他都接不下来。 这一刻,净涪心魔身无比地怀念起净音来。 如果是净音师兄的话...... 远在景浩界天地里也正在忙得不亦乐乎的净音忽然心神阵阵发冷。 他停下了动作,嗯? 他身边一个比丘连忙抬头,关切地询问道,师父,您怎么了? 净音停顿半响,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560章 那比丘看着净音面上余留的惊惧,心头很是不解。 净音没有给他解释。 开玩笑,难道还要让他回想起早年间被净涪师弟丢了一摊子、一摊子又一摊子事情的痛苦时候吗?! 净涪心魔身对于自己给净音这位师兄留下的恐怖心理阴影,或许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但这会儿他只是略略感慨过一番,便即将那发散开去的心思给收回来。 所以现如今的话,净涪心魔身道,就且随他们去。 宗遇比丘问道,师兄,如果他们又再冲击浏阳城呢? 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 宗遇比丘抬眼看去。 那也不妨事。净涪心魔身答道,如今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们可都还闲着呢。 宗遇比丘回过神来,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他这问的,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蠢问题啊。 莫说就如今浏阳城里人族的实力,那些异族特别是妖族会不会动手,就算他们真的群起而攻之,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难道就会在旁边干看着? 早先时候那些异族的冲击不都被人族各位大宗师镇压下来了吗?何况是净涪师兄已经抵达浏阳城的这会儿? 如果那些异族真的还要再一次发动冲击的话,他们可就要查一查那些异族背后的考量了。 因为如果异族真的这样做了,不是蠢那就是有所倚仗。 宗遇比丘想到这里,又与净涪心魔身道,早前时候,向浏阳城中发起冲击的都是妖族,其他的异族都只在旁观,可如果妖族说服了那些异族,我人族...... -- 第2002页 他很有些担心,岂不就是危险了? 净涪心魔身摇头,没有那么简单的。 宗遇比丘询问也似地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顿了顿,到底是与他继续解说起来。 不说整个诸天寰宇,就只这玄光界天地里,目前实力强大的族群,不过是人族、妖族、星神一脉、灵族、海族还巫族。 诸天寰宇浩大的工程无垠,族群数量难以计量,但那是布散在整个诸天寰宇里的族群,就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来说,也就只有这些了。 就好像名头也同样响亮的龙、凤、麒麟等族群,他们在诸天寰宇里也同样不可小觑,但如今这浏阳城附近,却就是没有看见他们族人的行踪。 是他们不在意人族,不担心人族的实力再度抬升,不担心人族的威胁么? 自然不是。 只是因为这玄光界天地里没有这些族群的族人出没而已。 至少没有光明正大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的。 净涪心魔身略停了停,又继续说道,族群也需要生存,需要足够的能维系住他们的存在与尊严的力量,需要能让族群发展的利益...... 是以族群本身的进退,也很重要。 说到这里的时候,净涪心魔身漫不经心地想到了五色鹿族群。 他再度收敛心神。 到底什么时候出手,到底要靠拢哪一方,到底要付出多少诚意,又到底要在什么时候撤手...... 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各个族群自己去考量。 宗遇比丘思量片刻,明了地点点头。 族群,和家国也没有什么不同...... 净涪心魔身看出宗遇比丘的想法,也是笑了一下,点头道,不错,族群其实也能算是另一种家国。 诸异族之中,星神一脉、灵族、巫族和海族,他们虽然和我人族之间的关系不过平平,但到底没有多少交集,也就没有那么多摩擦的地方。 所以即便诸天寰宇的各大族群会忌惮人族,会想要压制人族的发展,可他们轻易不会和我人族爆发冲突。然而,妖族就不同了...... 星神一脉的根基在他们各自的星辰上,人族不是没有人眼馋诸星辰的资源,但诸天寰宇何其广阔,就单单只是诸天寰宇里的各方大、中、小世界,都已经足够人族生存发展了,并不需要人族去特意谋算诸天星辰。 正常又客气地与诸天星辰之主交流,也同样能获取诸天星辰的特有资源,又何必非要与诸天星神争个你死我活? 所以即便人族族群里会有人因为自身道途的缘故,与诸天星神中的某一位不死不休,那也不过是修士个体之间的道争,算不上人族族群与星神一族的矛盾与冲突。 人族与星神一脉之间是这样的关系,人族与巫族、灵族、海族等等异族的关系,也是这般的大差不离。 真正与人族族群常有冲突与矛盾的,还是只有妖族。 而这两个族群之间的恩怨或许需要追溯到太古年间,但在那久远又一直绵延的恩怨之外,人族族群与妖族族群之间的利益冲突,也是这两个族群一直以来都不能各自安生的重要原因。 宗遇比丘若有所思,妖族...... 是因为妖族族人的诞生方式以及他们族群的定义?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又是夸赞了宗遇比丘一回。 看来师弟你这段时日以来也花费不少时间去了解了嘛。 宗遇比丘咧着嘴笑开,却只是道,毕竟妖族的修士冲击了浏阳城。我总是需要多了解他们的。 净涪心魔身笑着颌首,又与宗遇比丘道,既是你曾了解过妖族,那我也就不必解说太多了。不过有一点,料想师弟你也听说过...... 在妖族最强盛岁月里,净涪心魔身半垂了眼睑,悠远的目光仿佛越过了漫长的岁月,看见当年啸傲天地的妖族,这诸天寰宇里,曾号称除了巫族,众生皆妖。 除了巫族,众生皆妖...... 哪怕这确实不是宗遇比丘地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但当他再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因为妖族大修士冲击浏阳城的动作对妖族观感实在不怎么样的宗遇比丘也不免动容。 净涪心魔身回转目光,看见宗遇比丘的神色,又是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宗遇比丘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将心头的那一个想法压下去,但他到底是失败了。 ......师兄,昔年的妖族,真的做到了? 宗遇比丘的面色着实复杂,似乎有些不甘,又有些向往。 不甘在于,即便是现如今在诸天寰宇诸族群里首屈一指的人族,也不曾说出这样的话,更遑论做到了;而向往,则在于妖族的这番豪情。 除了巫族,众生皆妖...... 净涪心魔身面上隐隐浮起笑意,却干脆利落地回答宗遇比丘道,假的。 假......假的?宗遇比丘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脸皮僵硬地抽搐了片刻。 净涪心魔身点头,自然是假的。 或许太古时代里妖族的诸位皇者有海纳诸天寰宇万族生灵的豪情、胸怀与能力,再是弱小、卑微的族群也能够被昔时诸位妖族的皇者容纳承认,但有一个族群,却是例外。 -- 第2003页 宗遇比丘愣住了。 是,是因为那个族群......太强了? 既然再是弱小、卑微的族群都能够被昔年妖族的诸位皇者所承认所接纳,那...... 如果真的存在例外,这一个例外的族群则必是强大到远远超出妖族,以至于妖族根本就不能让他们承认。 这诸天寰宇里,自来就只有弱者需要强者的承认与接纳,又哪里轮得到弱者来承认接纳强者?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那个族群太强了,强到即便巫妖争于天地,也始终不敢过份压迫他们。 那,宗遇比丘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才问道,那个族群,它如今...... 它如今自然也是存在的。净涪心魔身先道,然后又是话锋一转,当然,也可以说它不存在。 宗遇比丘被净涪心魔身这前后两种截然相反的答案给弄糊涂了。 嗯? 净涪心魔身将目光放长放远,仿佛能够看见厚重夜幕之外更遥远的所在。 那个族群,其实一直都可以说不存在。 因为......他们每一个个体,都太强大太强大了,强大到不需要再汇聚成族群为自己争取生存与发展的空间。 宗遇比丘是真的被惊住了。 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这种可能,那根本就超脱了他的理解。 到底要个体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完全不需要族群都可以在这诸天寰宇中存活,且是高贵而自在的存活。 他们...... 好半天,宗遇比丘才问道,他们到底是......什么存在? 这些强大到超乎人想象的存在,到底叫什么。 净涪心魔身低低道,先天神`祗。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号先天神`祗。 先天神`祗......宗遇比丘喃喃重复道。 净涪心魔身也只是沉默,并没有强行将宗遇比丘的心神带回来。 又是好半响过去以后,宗遇比丘猛地抬起头,盯紧净涪心魔身问道,净涪师兄,我们,我们人族...... 也能有这样强大的一日么? 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现在是不成的。 但未来,总还是有可能的。 净涪心魔身这样说,宗遇比丘好像就完全信服了。 他明显地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净涪心魔身笑看着他,其实也不是非得要强求我等人族个体能比肩那等存在。 毕竟人家生来就与人族不同,人族的个体要怎么和那些得天独厚的存在比较? 宗遇比丘定睛看着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道,我等人族,在追求的是另一个强大的方向。 另一个强大的方向......宗遇比丘喃喃重复着。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完全不明白。 净涪心魔身点头,对,另一个强大的方向。 族群强大,无非就是个体的强大与族群的强大。 族群集体的强大,比起个体的强大,才是我等人族所能够触碰到的。 宗遇比丘磕磕碰碰地说道,可是,可是......诸天寰宇里的各个族群,都在往族群集体强大的这个方向发展,但自天地开辟到现在,也没有...... 也没有哪一个族群真的就做到了。 族群个体的绝对强大,虽然早先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有先天神`祗这一群存在在,就说明这诸天寰宇里能够做到的。 总也比追求族群集体强大来得真实吧。 净涪心魔身轻笑一声,恰恰相反,诸天寰宇里的各个族群,包括我人族,想要强大,都只有这样的一条道路。 宗遇比丘正有些茫然,但待到他碰触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他整个人都抖了抖,仿佛霎时间清醒过来。 因为,因为数量......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别开目光。 宗遇比丘久久沉默。 早先时候,他的心神被净涪心魔身所提起的先天神`祗这等存在所震慑,居然没有真切考虑过人族的根底...... 人族散落在诸天寰宇各处地界,又有许多支系,总体数量到底有多庞大,宗遇比丘这一介小和尚是不知道,可他知道这个数量绝对庞大到惊人。 这等庞大的族群数量,若果真要都能强大到可以一人成族的地步,诸天寰宇如何能够供养得起? 所以,人族从一开始,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不独独是他们人族,包括诸天寰宇里的其他族群,都没有选择。 师兄,宗遇比丘最后闷闷地开口,我等还是说回妖族吧。 净涪心魔身看得他一眼,从善如流地点头。 那便继续来说妖族。 宗遇比丘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好像是长长地吸了口气,缓解身体的不适。 妖族与我人族......宗遇比丘道,师兄,我仍然觉得,妖族与我人族之间的恩怨,其中夹杂了太多的东西。 净涪心魔身颌首,示意宗遇比丘细说。 -- 第2004页 宗遇比丘脸色稍稍缓和下来。 自昔年巫妖两族两败俱伤以后,妖族丢失了星空,丢失了天界...... 宗遇他这段时间果真是花费不少心力去了解这些异族了。 净涪心魔身再一次在心头感叹。 ......何况,妖族个体的诞生,也自来没有个规律,或许会是在人族地界上的寻常凡兽觉醒,也或许是妖族地界上的灵兽觉醒,不一而定...... 待到宗遇比丘一口气地将他所知道的那些妖族事宜与净涪心魔身说道出来以后,他才终于算是恢复了过来。 转眼撞上净涪心魔身含笑的眼眸,宗遇比丘顿了一顿,不甚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无声与净涪心魔身合掌一礼。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全不在意地将话题延续下去。 所以你看,遍数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异族,最后也只会是妖族与我人族直面冲撞罢了。至于星神一脉、灵族、海族和巫族这些族群,他们即便仍然忌惮我人族,也顶多是让妖族冲在前头,他们在后面做些小动作...... 宗遇比丘皱了皱眉。 对于那等妖族,我们......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手伸得太长可不太好。 宗遇比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人族如今最紧要的事情,还是专注于调整内部,好让人族爆发出更强大的生命力。至于旁的,都得延后。 当然,哪怕人族专注于应对自身、处理自身的问题,敢于挑衅、滋事的妖族也不会轻易放过。 同样,在背后伸手的,亦同样需要付出代价。 宗遇比丘自以为领会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与心情,却不知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净涪心魔身心里的憋闷。 作为净涪,作为净涪的心魔身,他更信奉主动出击,更愿意看见旁人为他焦头烂额,而不是看见自己这边厢疲于应对...... 但还是那句话,净涪三身的身份不同了。 他需得忍耐,需得克制...... 净涪佛身遥遥从景浩界天地之外看过来。 心魔身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我再如何都不可能不管不顾,你且看顾着景浩界天地去吧,可莫要因为一个疏忽,就乱了错了什么才好。 净涪佛身神色不动,目光仍旧看定着心魔身。 心魔身轻哼一声,我可不着急。 道途久远,岁月悠长,往后多的是机会、多的是时间让我折腾,我着急个什么劲儿? 心魔身都说自己折腾了...... 净涪佛身再看得心魔身一眼,他的目光才微微泛起一点涟漪。 说来,佛身其实一点也不担心心魔身能不能克制自己。相比起他来,心魔身其实才是最关心人族族群内部调整的那一个。 因为这关系着他自己的道途。 对于净涪心魔身来说,这可是唯一能比让他自己快意更重要的事情了。 为了自身的道途,净涪心魔身他再如何也能够做到。 在族群内部的文化、思想和社会生存体系这些无形的存在之后,佛身道,族群与族群之间的微妙变化,是你又盯上了的? 净涪心魔身没有作声。 然而,佛身与他同为净涪,也实在是了解他。 只一看心魔身的反应,就知道他这是说对了。 佛身沉吟片刻,又问道,倘若一切顺利,待我人族做好调整,应该也差不多到远古天庭归来的时候才对。族群与族群之间的关系......会在远古天庭归来之后,再次发生变化? 心魔身终于抬起目光看他。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心魔身懒懒道。 佛身顿了一顿,果真点头,确实很正常。 远古天庭归来,原本在诸天寰宇一众族群中实力拔尖的人族固然会被远古天庭盯死,可其他族群的日子难道就会好过了么? 不会。 远古天庭可是诸天寰宇中最正统的存在了,它只要回归,不管实力如何,就不可避免地压在诸天寰宇万灵众生的头顶上。 心魔身只一看佛身,就知道他这会儿想的到底是什么。 也未必就是诸天寰宇中所有的族群,都不乐见远古天庭回归的。心魔身道。 佛身再次抬眼,你的意思是? 净涪心魔身轻笑,却是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来,天界。 天界...... 净涪佛身也已经完全明白了心魔身的意思,他叹了一声。 不仅仅只有那富饶至极的天界,还有远古天庭自彼方寰宇带回来的诸般修行资粮。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面上笑意越发浓郁,所以你也可以想见,到时候的诸天寰宇将会是何等的热闹。 佛身看见心魔身面上眼底的期待与迫不及待,半点不客气地道,想要在这等复杂的局势中插手,可没有那么简单。 怕就怕,到时候我等连插手的资格和余地都没有。 心魔身的神气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面上却仿佛全不受影响。 那也没有什么,他笑道,纵然只能在旁边看着,也是能有许多收获的。 就是远远比不上亲手涉足其中而已。 -- 第2005页 佛身低哼一声,压根就不信他。 心魔身眯了眼睛,看定佛身。 佛身却是收敛了神色,并不与心魔身继续在此间掰扯。 他这回切实打击了心魔身,已是一场胜利,再不撤退,难道还要与心魔身纠缠吗? 开玩笑,纠缠下去他也不会有太多的胜利,那还继续什么? 他可不清闲! 心魔身看着佛身的身影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散去,轻哼一声,将这遭先自记下了。 且待日后...... 总会让他找到机会讨回来的。 虽然分神跟佛身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做过了这么一场,也完全不耽误净涪心魔身与宗遇比丘那边厢的事情。 而净涪心魔身与宗遇比丘这里,也已经将话题从那些异族转开,着落到如今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身上。 净涪师兄,宗遇比丘翻手,将五枚玉简捧给了净涪心魔身,这些是自我抵达浏阳城以后,所知道的各家大宗师之间的来往。 宗遇比丘确实很有心。 因为知道净涪心魔身必定已经了解过这些由他发出回帖邀请过来的人族大宗师,所以自他抵达浏阳城以后,并没有再多事去收集各家人族大宗师的资料,而是盯上了这些已经抵达浏阳城的各家人族大宗师的来往。 第561章 只可惜宗遇比丘的修为着实不够,以至于一直到净涪心魔身抵达浏阳城,他也才只有这么一点收获。 如今将这些玉简捧出来时候,宗遇比丘还很有愧疚。 但也只有这么一点...... 净涪心魔身倒是完全不介意。 多谢。他跟宗遇比丘道谢,很是欢喜地接过这些玉简,我正需要这些资料呢。 宗遇比丘见到自己帮上了净涪心魔身的忙,当即就放松地笑了起来。 对了,他又想起了些什么,师兄,这浏阳城里的官方力量......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见宗遇比丘的脸色,又是一笑。 不必太过担心,我都知道的。 即便如今玄光界天地正在晋升,可也还没有到达能够毫无负担地承载诸位太乙仙的程度,所以现在这天地里所有超越金仙境界的大修士,都是以自我封印的状态在这天地中行走的。 这天地中,不论是人族、妖族、星神一脉等等的哪一个族群的大修士,都没有例外。 想要完全发挥出他们真正的实力,唯有等到天地成长至那等程度才行。 而浏阳城里的楚越城主和岑蔚将军...... 你应也已经确定过他们的身份才是。净涪心魔身道。 宗遇比丘点了点头,说道,他们确实是自这方天地飞升出去的大前辈。 就身份上来说,他们没有任何的问题。 净涪心魔身又是一笑,这便是了。既然这两位真的是我人族的大前辈,那还需要担心些什么呢? 他说话的时候,心神悄然回转,看见安分地待在他随身褡裢里的劝学尺和轩辕剑道器化身。 只要是人族的修士,只要他们还承认自己人族的身份,即便净涪心魔身此刻的修为还远远不够,只凭这两件至宝也能够帮助净涪心魔身压制他们。 如此,净涪心魔身又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呢? 宗遇比丘不清楚净涪心魔身此刻翻转的心念,但他确实被净涪心魔身的话说服,赞同地点了点头。 净涪心魔身看得他一眼,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下,在宗遇比丘身上那枚白玉玉佩处转过一圈。 还没有问过你,他道,这段时间以来,你这边的情况可还安稳? 宗遇比丘听得一愣,但他目光顺着净涪心魔身的视线落下,看见那枚白玉玉佩后也明白过来了。 很安稳。宗遇比丘回答道,这段时间以来,我这里几乎没有出现过问题。 净涪心魔身也很是高兴。 那就好。 不论临正法师是不愿意在这么多大修士眼皮子底下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情况,还是压根就被这浏阳城里强大复杂的人道气机给彻底镇压了,总之他能安分就是一件好事情。 宗遇比丘对于临正法师如今的情况似乎也有所猜测。 他合掌,又端正与净涪心魔身一礼道谢,多谢师兄。 净涪心魔身摆摆手,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但现在既然有了办法,日后即便离开了这浏阳城,你也能依样画葫芦...... 宗遇比丘狠狠地点了点头。 知晓净涪心魔身接下来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宗遇比丘并没有在他这里多做逗留,事情说完,他也就告辞了。 净涪心魔身目送着宗遇比丘的背影退去,目光回转时候便落在了他手上捧着的那几枚玉简上。 玉简里的信息不少,也整齐条理,净涪心魔身轻易就阅读过了其中所有的内容。 将这几枚玉简重新放下时候,净涪心魔身抬眼看着屋外的漆黑,久久不发一言。 佛身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抽空看了一眼。 你不应该高兴的吗?他问。 心魔身瞥了他一眼,原来我应该高兴的吗? -- 第2006页 佛身没有言语。 心魔身轻哼一声,如果我不是手里拿着那两件至宝,如果我能完全纵意而为,就如今人族内部的情况,我确实是应该高兴的,我也一定会高兴,但可惜...... 可惜谁叫他就是这个身份,谁叫他拿了那两件至宝,谁叫他又需要担起这份责任来呢。 人族自太古时代诞生,从上古时代开始真正爆发,发展到如今,已然是这诸天寰宇里的顶尖强族之一。可也正因为人族的强大,因为人族的庞大,其中的问题才更加棘手,更加麻烦。 净涪心魔身这会儿尚且还没有真正遍观过整个诸天寰宇里的人族,可只看如今玄光界天地里人族各方支脉之间的情况,他也已经可以想见其中的复杂了。 从地域上来说,人族几乎遍布整个诸天寰宇。可又因为地域环境对人族的影响,人族中又各自划分体系,更衍生出不同的分支。 从实力上来说,人族也分布在各个境界。强大的人族修士能追得上早期的先天神`祗,被尊为大能,若不是诸天寰宇中圣位有数,且早早被更强的前辈占据位置,他们说不得也能问鼎圣位。但弱小的人族...... 最弱的那一擢,也几如草芥,经受不住任何稍微激烈的冲击。 而除了这些不同以外,人族内部又存在着数量众多的修行支脉。 其中的恩怨与因果,到得如今,莫说是净涪心魔身这样的后辈,就算是恩怨源头的那一群人,只怕也很难梳理得清。 罢了。净涪心魔身长叹一声,不论如何,事情总还是需要去做的。 一点点处理,便就是了。 现在,就先从玄光界天地这里开始。 净涪心魔身看向佛身,目光在景浩界天地中看过一眼,见景浩界天地那边厢的情况似乎仍然混乱,他奇异地沉默了一阵。 你...... 佛身抬眼看他。 心魔身就问道,佛身,你莫不是对景浩界天地这里,另有什么想法? 佛身摇头,没有。 心魔身一点都没有要相信佛身的意思,他目光虽看定了佛身,眼角余光却不住地瞥落景浩界天地里。 就景浩界天地里如今的情况,谁看见了都不可能轻易相信净涪佛身的话吧? 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佛身露出一丝苦笑,目光也转落到景浩界天地里。 景浩界天地各处仍旧是混乱的,看样子似乎还要一直这般混乱下去。起码即便是心魔身,也没能在这样的景浩界天地里看见能稳定下来的迹象。 景浩界天地里,原本还镇压着人世各处地界,维系稳定的道、佛、魔三大修行法脉,如今虽然没有太多的动作,可也似乎一直在旁观。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景浩界天地里道、佛、魔三大修士法脉可是天地里真正的人族主宰。 即便景浩界天地里有众多人族国度,也都不过是三大法脉扶持出来的管理力量,在真正紧要的事情上,唯有道、佛、魔三大法脉才能一言定论。 而如今呢? 如今明明景浩界天地中智慧灵机勃发而浓郁,致使天地里的万灵众生神魂渐渐强大,智慧越发增益,甚至隐隐汇聚成众生升格的大势...... 还有,景浩界天地亦在晋升,天地晋升劫数正在快速酝酿。 天地大变之势所有修士都能看得清楚,可道、佛、魔三大修行法脉却没有一个站出来发声的,都只在旁边静观。 他们那三家,包括更多的修行势力,唯一真正出手的就是将锻炼神魂、壮大智慧的修行法门放出去了。 可这仍然不对。 若其中什么因由都没有,道、佛、魔这三大修行法脉如何会没有更多的动作,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天地中的优势与利益丢失、损耗?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心魔身问道,忽然间,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着佛身的眼神都有一些古怪。 等等,你莫不是要放任人族内耗吧? 为的什么?心魔身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难不成,还会是为了这景浩界天地里的那些......妖族? 只是还没等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完,佛身便先斩钉截铁地否定了,不是。 心魔身完全不像是要相信佛身的样子。不过佛身都这般明白地说了,他也就勉为其难地做出一个信服的样子。 行吧...... 佛身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仍自看着小周天星辰阵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心魔身。他忽然唤了一声。 心魔身客气抬眼,意思意思地看过来。 佛身全然没有在意心魔身的态度,他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认为,我人族这么多年的发展......如何?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忽然站起身来。 他踱步走到案桌边上,低头看了看案桌上摆放着的那盏油灯。 油灯灯火虽柔和,却足够明亮,足够驱散这屋舍里的所有逼近的黑暗。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过这盏油灯半响,忽然伸出手去,用旁边摆放着的挑子拔了拔灯芯。 这就要看是跟什么时候做比了。 佛身一直耐心等待,即便心魔身先前始终沉默,他也只转了目光来看他,并不催促。 -- 第2007页 这会儿听得心魔身的问题,他神色不动,只回答道,和上古时候作比。 净涪心魔身满意地看了看案桌上的灯盏,放下灯挑子。 一个是萌芽生根,一个是蓬勃发展,没有什么可以比较的。 佛身对心魔身的答案不置可否,他仍然定定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笑了笑,回身遥遥向着佛身的方向看过去。 好吧。如果一定要有个选择的话...... 他道,我更欣赏上古时代。 从无到有,远比沿着既有的道路向着四方蔓延扩展要来得艰难。 虽然,都一样的不轻松。 你如今提起这个问题来...... 心魔身到底也是净涪,他已经想到了佛身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你莫不是想着在景浩界天地里重现诸天寰宇的上古时代吧? 心魔身看着佛还睡呢的目光都充满了惊奇。 还真是没想到,佛身你居然也有这样的魄力...... 但这话其实也只是虚话,佛身心里也清楚。 心魔身这家伙真正想要说的,其实是他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他居然也舍得...... 佛身回转目光。 我并没有特意这样做。他道,只是这样确实会更好而已。 心魔身闻言,轻笑了一声。 行吧,你都已经这般说了,我自然是要信你的。 佛身这回真是连眼角余光都不分给心魔身一星半点了。 上古时代,已被分封各地的人族诸脉爆发争端,乃至经年乱战,你这般有意无意地放任景浩界人族再现昔年乱境,真的就不怕天地里混乱太过,人族内耗的损失会超出你的预期? 佛身摇头,所以我在这里。 心魔身一时被噎住了。 行吧,你确实是能够把控其中的分寸。 心魔身很有些索然。 他懒懒地收回目光,便要抽回心神。 也是这个时候,佛身回转目光看了看他,忽然道,虽然景浩界天地也在晋升,但景浩界天地里的人族和玄光界天地里的人族是不同的,你想要从景浩界天地这里得到些经验,这经验也不可能适用于玄光界天地里的情况。 你与其看着景浩界天地这里,倒不如多看看玄光界天地的情况。 心魔身如何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佛身再看了看心魔身那边,确定心魔身是再没有任何关于景浩界天地这边的动作了,便也回转心神。 他看着小周天星辰阵下方的景浩界天地,自然垂落的手时不时抬起,捻住一根或几根因果线虚虚拨弄。 于是景浩界天地内部的情况也便再次有了些许细微的调整。 细微的变动渐渐牵引,各自汇聚,最后化作一片不大不小的涟漪,冲击着如今的景浩界天地局势。 净涪佛身忙碌的时候,心魔身则在案桌边上落座,定定看着面前的那一盏油灯出神,仿佛是在看着什么更为重要的事情。 许久以后,净涪心魔身才又有了动作。 他从随身褡裢里翻了翻,找出一副棋盘来。 也不叫人,净涪心魔身自己分别拿着黑白两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上。 他在与自己下棋。 可那黑子白字犬牙差互,仿佛各自独立,又仿佛各自交汇碰撞,分明又是在推演着什么...... 净涪心魔身早已将外间诸事尽数抛去,只一心专注于面前棋盘的局势之中。但即便如此,到得天明,这棋盘里的局势也仍旧错乱,未能真正形成清晰的局势。 净涪心魔身自那种静默而专注的境地中脱出,转了目光去看了看屋外。 屋外天光熹微,却是到了净涪这个佛门和尚做早课的时候了。 作为净涪和尚,心魔身是轻易不能缺失了功课的。 低头看了看案桌上局势仍未分明的棋盘,净涪心魔身站了起来,坐到另一个蒲团上。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 结束了早课以后,净涪心魔身仍然不收拢那副棋盘,他收拾收拾过后,便出了他所暂居的院子,去往浏阳城的各处。 在共议真正开始以前,净涪心魔身需要拜会各家汇聚此地的人族大宗师。 因为作为手握儒家劝学尺与人皇一脉轩辕剑道器化身两件至宝的那个人,不单单是他需要更深入周到地了解各方的立场与分寸,也需要让其他人族大宗师来了解他的。 所以自净涪心魔身抵达浏阳城,在浏阳城城主府落脚以来,一连两个月的时间,都行走在浏阳城的各处,拜访一位位人族大宗师。 道家、佛家、魔门、儒家、法家、史家、农家...... 这两个月的时间,哪怕只论眼界与学识,净涪心魔身也是获益巨大。 就连待在景浩界天地之外负责照看景浩界天地情况的佛身和少有露面的净涪本尊,都被心魔身这边的收获惊动,各自分出部分心神来帮助心魔身做个梳理。 当然,更准确的说法自然还是...... 你们可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面对心魔身的说法,佛身也好,净涪本尊也罢,都只是静静地将目光转挪过来看他而已,完全没有任何反驳。 -- 第2008页 可就是这般,心魔身也只有认输的份儿。 也正好,他道,有你们在,我这边的梳理都轻松了很多。 到得佛身和净涪本尊将目光转开,胆大如心魔身也不由得悄然松了一口气。 没办法,佛身还可以应付,但净涪本尊就太麻烦了。 也不知道本尊这家伙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修行的,似乎又有了许多的进益。 他还以为经过早先时候的快速精进以后,净涪本尊的修行进度也必定会跟他与佛身一样,渐渐放慢了呢。没想到...... 净涪本尊虽然没有带领着他和佛身继续向更高的境界突破的意思,却在帮助他与佛身积攒更多的底蕴,为他们补足快速提升突破而出现的缺陷。 不过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也确实是净涪本尊会做也要去做的事情。 这样也好。 有净涪本尊帮着积攒底蕴,弥补缺失与疏漏,他们往后的修行自还能更顺利一点。 净涪心魔身这般想着,日常的行程却也没有变动。他还是行走在浏阳城中的各处,拜访着在这里汇聚的人族各支脉大宗师。 到得约定的共议之日即将到来的时候,净涪心魔身已经先见过这些参与共议的人族各支脉大宗师了。 这一日,到得他结束拜会,重新回到浏阳城城主府里落脚的院落时候,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联袂来访。 净涪心魔身带着宗遇比丘将两位法师迎入屋舍里。 四位佛门和尚在正堂中分次坐下。 净涪法师,了章法师笑道,这回终于算是能见到净涪法师你的身影了。 净涪心魔身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端端正正合掌躬身,与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赔礼道歉,实在是太抱歉了,我这两个月来....... 只是还没等净涪心魔身将话说完,了章法师就伸手将他搀扶起来,佯怒道,我也不过就是这么埋怨一句,净涪法师何至于如此严肃? 吓着了吧?济案法师也是摇头笑,但他却对了章法师道,该你的! 了章法师一时转了目光去怒瞪济案法师,好啊,我还道你先前干嘛就撺掇我与净涪法师开这个玩笑呢?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净涪法师......了章法师当即就转了脸来,与净涪心魔身说道,你一定要记得,这件事情里头有这家伙的一份在。 净涪心魔身正要摇头说些什么,却见了章法师坚定地看着他。 顿了一顿后,他便从善如流地点头,做郑重其事,道,你且放心,我都记下了。 了章法师这才满意地将目光转回,他冲济案法师重重地哼了一声。 济案法师苦笑着,却连连与净涪心魔身与了章法师赔礼道歉。 净涪心魔身倒还罢了,了章法师却是拿捏着姿态,非要让济案法师颠来倒去地几番来回后,他才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般,定睛看向净涪心魔身,净涪法师,可是够了? 净涪心魔身笑道,这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纵然玄光界天地里本土的佛门各法脉和尚因为近段时间以来的事情对他多有不满,也实在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其实也不值当让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这般玩笑一样地告诉他。 济案法师细看他一阵,却是摇头,说道,到底是我做得不太好。 他领受世尊释迦牟尼法旨,总理玄光界天地这一段时期的佛门法脉力量,若他能够妥善处理好此间的种种事情,这玄光界天地里的本土佛门法脉和尚,也就不会因此对净涪法师心存不满了。 宗遇比丘也是到得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净涪心魔身、了章、济案这三位和尚玩笑一般言语里的意味。 他坐直了身体,似乎是要说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看得他一眼,轻易将目光滑过,落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身上。 这如何又怨得了你?他摇头,法师不必太过放在心上的。 济案法师也是摇头,不过他也没有再继续掰扯这件事情。 再过不久就要共议,净涪法师可是都准备妥当了? 第562章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头,基本上准备妥当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尽皆笑了起来,那就好。那我们就都等着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只在净涪心魔身这里略坐了坐,便告辞离开了。 宗遇比丘也同他们一道离开,但他落在了最后。 净涪师兄,这回......他低着头,就要与净涪心魔身道歉。 净涪心魔身先自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语,这事情原就与你没有多少干系,你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宗遇比丘还是没能放下来,可是,可是...... 可是如果不是他的话,玄光界天地本土的佛门各法脉,就不会对净涪师兄他生出不满了。 不是你也会有旁人的。净涪心魔身道。 他看了看宗遇比丘,另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这段时间也是一整日一整日地忙过来的,最是清楚此间事情到底有多少,又到底有多繁琐,你觉得...... -- 第2009页 只凭我一个人,真的能赶在时限以前将所有事情准备好? 宗遇比丘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重重点头。 净涪心魔身不觉哑然失笑。 宗遇比丘却不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什么问题。 净涪师兄人品高贵,能力卓绝,这些事情如何能为难得了净涪师兄? 连他都能处理的事情,放到净涪师兄手里自然就更不是事情了。 能做确实是能做的,但这些事情全都由我来处理的话,也是要花费时间和心力的,不是吗?净涪心魔身耐心问道。 宗遇比丘想了想,也是点头。 所以你看,净涪心魔身道,我总是要将这些事情交出去的,不是你也有其他人。这天地里的本土佛门各支脉不过自己心里怀抱希冀却没有得到满足出现落差而已...... 他们也是在迁怒。 迁怒于宗遇比丘,也迁怒于净涪心魔身。不过是因为净涪心魔身实力、地位都还算过得去,所以这些本土的佛门各支脉也才不至于直接在净涪心魔身面前表露,只在私底下发泄一两句罢了。 倒是宗遇比丘...... 这一回又到净涪心魔身面露愧色了。 他们不敢太过招惹我,且还有济案、了章两位法师在旁边弹压,我这边厢的问题不大。反倒是师弟你,你往后在这天地里的日子,怕是才会麻烦。 这事,是我连累了师弟你。不过师弟你放心,我会跟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提一提的。 宗遇比丘摆摆手,并不如何在意他自己日后的生活环境。 在天地渡过晋升劫数以前,他们都不会太过招惹我的,师兄且放宽心。他还对净涪心魔身笑,看着很有些自豪的样子。 我可是这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之一呢。他们不会愿意与我结下因果的...... 净涪心魔身也跟着笑了起来。 而且,宗遇比丘又道,很早以前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师兄不必担心我。 说罢,他合掌躬身,与净涪心魔身作别。 净涪心魔身还了一礼,看着宗遇比丘追上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脚步。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回身,遥遥对着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领着宗遇比丘离开了。 走出净涪心魔身的院子后,宗遇比丘一面走,一面回答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问话。 ......修行也还顺利,没什么问题...... ......临正法师这段时间也未见动静,应是还在沉睡...... ......两位师伯放心,我都还应付得来,他们也并没有多做些什么。不过就是一些闲言而已......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却是去看了看景浩界天地里的情况。 因为时间流速的关系,玄光界天地这边厢不过是两个月余的时间过去,景浩界天地那边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经过这两年多的时间发展,又有净涪心魔身送回到佛身那里的人族各法脉学说与理念,景浩界天地里虽然还是混乱,但隐隐之间,却有文气与道德交织,将要生根发芽。 也还不错嘛......心魔身笑道。 佛身转了目光看他一眼,又再度回转过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道,但这两年时间流转,也不是就没有任何问题。 说话的时候,佛身也抬手虚虚在身前拂过。 被笼罩在小周天星辰阵下方的景浩界天地就仿佛是褪去了一层朦胧外衣,显化真实。 天地各处,都有星火般的文气与道德之气若隐若现,但这些文气与道德之气还只是星火,并未能真正汇聚成滔天火海。 同时,在渐渐成形的文气与道德之气以外,天地里还有微弱却确实存在的或凶悍或柔和或阴冷或灼热的气机徘徊。 这些气机与人族的气机格格不入,虽也有与人族的气机交汇融合的部分,但也有更多是在相互碰撞,相互消磨...... 毫无疑问,这些气机属于妖族。 景浩界天地中如今新生的另一个族群。 而除了妖族与人族之间的问题以外,道门、佛门和魔门乃至散修联盟等一众原本景浩界天地里的旧有力量,他们的气运也铺展开来,将那些文气、道德之气团团围住。 即便道门、佛门、魔门和散修联盟等一众旧有力量并没有要覆压这些新生文气、道德之气的动作,对于新生的文气、道德之气,它们甚至还多有避让,但是新生的文气、道德之气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道门、佛门这些旧有力量的气机。 看情况,如果净涪佛身不曾出手干预的话,这些新生的文气、道德之气终究还是会被道门、佛门这些旧有力量的气机所浸染...... 亦即是说,这景浩界天地里新生的文气与道德之气,最后根本就是道门、佛门这些旧有力量的学说与思想。 心魔身的目光停在景浩界天地里,久久不动,仿佛是在思考,又仿佛是在欣赏。 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好半响后,心魔身问道。 等等,你莫不是...... 真的想要出手干预吧? 想到这种可能,净涪心魔身看着佛身的目光里便充满了不可思议。 -- 第2010页 佛身没有说话,但转过目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 心魔身盯了他一阵,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是那就最好。新生与旧有力量、思想、学说的冲突,理应只交给它们自己来解决,最后不论到底是它们中的哪一方摘取胜果,那也是众生的选择,佛身...... 你可得克制住自己才是。 佛身根本就懒得看他,他抬手,仍在身前虚虚抹过。 于是下方景浩界天地里的真实便再次隐去,复又显露出另一种生活的真实。 这却是不让他看了...... 心魔身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再看得景浩界天地一眼,便利索地收回了心神。 他转过身去,复又走到内室之中的案桌旁坐下。 这案桌上除了一副棋盘、一盏油灯外别无他物。 而这一副棋盘,也再不复两个月以前净涪心魔身初初点落棋子时候的单调萧瑟,它越发的繁复细密了。 儒家与道家,儒家与法家,法家与史家,道家与佛家,佛家与魔门,兵家与墨家...... 即便落在棋盘上那纵横线条的,不过是黑白两色的棋子,净涪心魔身此刻凝望着这一副棋盘,也仿佛能够照见人族各家法脉之间的联络与冲突。 包括学说与思想等等道路本质的联络与冲突,也包括修持、践行这些学说与思想的人的联络与冲突。 净涪心魔身端详着这副棋盘许久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沉下去,他才在那逐渐昏暗的光线中抓起两枚棋子,拍落在棋盘之中。 啪嗒的两声轻响撞破昏暗,穿过空间,落在净涪佛身耳朵里。 净涪佛身遥遥转过目光看来。 却是一黑一白的两枚棋子。 却是落在棋盘的方格上,而不是真正行棋应该落在的点位。 静默片刻,佛身问道,你这到底算是有主意了,还是要将这一盘棋局封盘了? 心魔身回头冲他露齿一笑,都是。 佛身平静看他。 心魔身声音悠悠。 我们的目的,一直都不是要规划人族内部的种种。而只是要将它从禁锢中解脱出来,让它能够自己成长...... 那是它原本就有的、却被人为斩去的能力。 众生万灵,都有自己的选择。 我等也罢,这诸天寰宇里的各位人族大能也罢,都只能稍作引导...... 众生既各有其命,便也各有其心,有其意,有其道...... 强者如何?能搅动的,始终也只是风云,不涉众生本心。 真正能决定众生命途与道路的,唯有他们自己。 佛身定睛看心魔身,半响才道,你倒是想得明白,我还以为你是要提一提那众生轻易就会被人截断命数的事情呢。 心魔身就笑了。 强行截断命数......他道,杀人就杀人,非得用这样的一种说法。 但杀人者所以杀人,除了纯粹满足自己恶念的那些,不都是因为杀人,是最简单也最快的解决问题的手段么? 因为解决不了问题,所以直接解决会提出问题的人,确实是一种相当便捷的手段。但...... 所以会想要去直接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本身不是就意味着这人处理不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问题吗? 杀人,不过是在认输而已。 佛身看着心魔身的目光越发的奇异了。 心魔身回望过去。 佛身于是便斟酌着开口道,我以为,我是听错了,居然会从你的嘴里听说到这样的话...... 心魔身低哼一声,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指。 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旁人到底都是个什么章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自己的。 昏暗的暮色中,净涪心魔身就这样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白净的手指。 我高兴了,便去解决问题;我若不高兴了...... 他抬起目光,转了眼来看佛身,平静眼睛里有许多涟漪汹涌。 他在笑。 也不介意去解决那些让我发现问题的人。 佛身不躲不闪,直直地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 这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是异常相似又很有不同的平静。 如果过份了......佛身道。 我会阻止你的。 心魔身定定看着佛身片刻,忽然大笑起来,就仿佛被某个笑话给逗乐了一般。 你来。 反正,我也从来没有指望过你会完全放纵我。 两个净涪对望过许久,才各种默契地收回目光。 佛身还很自然地问道,所以,明日共议的基调,你是真正确定下来了? 心魔身也是很配合。 他点头,对,就这样定下来了。 管人族各家大宗师到底是怎么个想法,管人族各家支脉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要它们能够被人族众生所接纳,他们就可以在人族中传播。 至于最后到底是哪家支脉能够成为人族族群里的显学,能够一言论断整个族群的文化与思想,便都只看这些支脉自己,都只看践行这些学说与道理的修士...... -- 第2011页 这不是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最初?佛身不动声色地问。 若果真一切限制与约束都被撇去,那么他们真正需要应对的,也就只有两方力量。 人族各个国度里的王者,以及原本稳稳占据人族内部话语权、镇压各家学说与道理的儒家。 而这两方力量,虽然在各处人族国度里都能够做到一言定鼎,可净涪心魔身手上的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却是应对处理这两方力量的最大底气与最强手段。 这回,却就轮到心魔身用奇异的目光去看佛身了。 大概是为了让佛身更准确地领会他的情绪与用意,净涪心魔身特特地做出了一个与方才佛身一般无二的动作。 简直就像是复刻。 佛身一时无言以对。 然而心魔身对佛身的脸色却很满意,或者说是佛身的脸色取悦了他,他再开口与佛身说道的时候,语气就轻松随意了太多。 有儒家至宝劝学尺、人皇轩辕一脉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在手,理论上确实是能够轻易镇压儒家,镇压人族各国王者。但...... 那都是理论。 要真正将理论着落到实处,可不轻松。 哪个人、哪个国家、哪个法脉能够轻易接受自己的命运,拱手将原本牢牢拿捏在手里的利益交出去? 净涪心魔身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要让这些人、这些国家的王族、这些法脉,心悦诚服地做出改变。 佛身顿了一顿,很理解心魔身未曾言明的所谓心悦诚服到底是如何的心悦诚服。 你想要让人族各支脉自己动手。 心魔身理所应当地点头。 不然难道还要我一个个地找过去?得了吧,我才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心力跟他们折腾呢。 有这些时间,他还不如多看看这天地、这诸天寰宇、这无尽的道则与法理呢。 但你早先时候跟儒家的各位大宗师商谈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还没等净涪佛身将话说完,他便自己停住了话头,一时恍然。 原来你早先时候基本都没有个明确说法,就是在防备着现在这种情况。 心魔身摇头,否定了佛身的说法。 整个儒家,可以一体而论,但也可以将它们分开来看,我不是在防备着现在这种情况,只是给他们更多判断和准备的时间而已。 心魔身笑了笑,又道,可莫要忘了,儒家的至宝劝学尺就在我们的手上。而除了属于儒家至宝的这一柄劝学尺以外,我们手里,还有一柄轩辕剑道器化身...... 儒家至宝劝学尺,人皇轩辕一脉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 如今的诸天寰宇,我等才是真正的人族正统。 佛身又是一阵沉默。 因为心魔身所说,确实是一点错处都没有的。 儒家至宝劝学尺,代表的是那位儒家圣师,象征着人族的师;人皇轩辕一脉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代表的是那位人皇轩辕,象征着人族的皇,也象征着人族的祖...... 得到这两位支持的净涪三身他不是如今诸天寰宇里的人族正统,谁才是? 除非再有人拿着天皇伏羲的先天八卦图,或者是地皇神农的神农鞭,又或者是更古早时代的燧人氏、有巢氏等等人族太古先贤的至宝,取得太古先贤的承认,才算是能与净涪三身一争。 且随你。佛身最后道,但他也不望提醒心魔身,如果你做得过了,且不说我和净涪本尊到底会是个什么反应,只你自己...... 也未必能够过得了自己的那一关。 是的,佛身这会儿提醒或者说警告心魔身,说的不是他与净涪本尊,而是心魔身他自己。 同为净涪,佛身自然很是了解心魔身。 纵然他恣性行事,纵然他总是反复,可心魔身仍然认同且在意他自己的人族身份。 道路的区别,做事风格的不同,根本就影响不到心魔身。 心魔身静默片刻,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放心便是。 净涪佛身再定睛看得心魔身一眼,果真就点了点头,放心地收回目光去。 心魔身仍自坐在案桌边上,垂目看着案桌上的棋盘。 厚重的夜色漫过,淹没了所有的光线。 这自然是影响不到净涪心魔身的,但他还是点亮了屋里的油灯,让烛火遍照,驱散那深重的夜色。 净涪心魔身在灯前对着棋盘看了很久,直到天色微亮,他才站起身来收拾棋盘。 待到一切收拾停当,净涪心魔身郑重走到内屋的供桌边。 合掌对那供桌上摆放着的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郑重拜得一礼,净涪心魔身便将这两件至宝拿起,转身往院舍外走。 即便昨日里,一切布置都已经安排妥当,但日子毕竟还未到,那些布置便都沉寂,不曾真正显露于人前,今日就不同了。 今日是正日子。 净涪心魔身不过堪堪走出屋舍的大门,都还没有走出院舍,就先看见了这大变的环境。 明明还是玄光界天地,明明还是浏阳城,明明还是城主府,这一刻,却有磅礴人族气机显化。 -- 第2012页 这些人族气机化作神龙、玄鸟、食铁兽等等人族图腾,于天地间奔行游走,异常的热闹。 但这一份热闹却不扰人,它只热烈地展在人间,铺在眼前,于是,有幸见得这一份热闹、被这一份热闹簇拥的人也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净涪心魔身的唇边也有那轻松柔和的笑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不远处一头食铁兽转了目光看过来。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倒映出了净涪心魔身的身影。 食铁兽歪了歪脑袋,从地上快速爬起身来,几步跑到净涪心魔身近前,却没有直接靠近,只绕着净涪心魔身走。 走得几圈以后,食铁兽眼里就真切地多出了几分询问。 不过他想了想后,直接将手里拿着的灵竹递给净涪心魔身。 给我的?净涪心魔身带着点轻松地随意问。 第563章 食铁兽重重点头,又将手上的灵竹更往净涪心魔身的方向送了送。 净涪心魔身原是要拒绝的。 莫说眼前这头食铁兽实际上不过是人族气机感应过往岁月中的历史烙印显化于此间的某一个图腾形象,不是实体,就算这头食铁兽真实存在于这天地、这诸天寰宇中,净涪心魔身也不至于惦记这只食铁兽的一点口粮啊。 不过还没等他真正拒绝,净涪心魔身忽然心头一动,再次抬眼看向食铁兽的眼眸。 那双同他体色一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更深重的东西沉淀。 也所以,此刻这双眼睛看着他,就仿佛是有那么一群被岁月吞没了的人,正在透过岁月的间隙,遥遥向他这边厢望来。 期许又热切...... 净涪心魔身沉默半响,合掌躬身一礼,伸手去接那竿凝碧鲜绿的灵竹。 正如净涪心魔身最开始时候所预想的那般,那竿凝碧鲜绿的灵竹都还没等落到净涪心魔身手上就散作一缕青烟化去。 但净涪心魔身全然不觉得失望。因为也就是在凝碧鲜绿的灵竹消散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的东西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闭了闭眼睛,再抬眼时候直接便看向了自家的头顶。 法眼映照了净涪心魔身的内外,将一切变化尽数映在他的眼底里。 确实是多了...... 看着属于他的元神庆云上环绕沉浮的那一片人族烙印,净涪心魔身不禁又转了目光去找那一头食铁兽。 他扑了个空。 原本还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的食铁兽,这会儿已经找不着了。 净涪心魔身在原地站了片刻,又往更远处看了一阵,到底是抬脚继续往前走。 我也没想到...... 佛身也是静默了片刻,才回答他的话道,但这就是事实。 心魔身,你多用点心吧。 净涪心魔身没有接话。 然而,食铁兽只是一个开始,在净涪心魔身往外走的那一路,神龙、玄鸟、孔雀、蛟龙、鲤鱼...... 但凡是显化在这浏阳城里的人族图腾,都找到了净涪心魔身,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递给净涪心魔身。 开始的时候,净涪心魔身尚且还想要拒绝,可渐渐的,面对这些人族图腾,净涪心魔身都只是沉默一礼,便接下了它们送予他的礼物。 龙珠、凤目、尾翎...... 这些眼花缭乱的珍宝被送到净涪心魔身手上以前,却也都化作了一片人族烙印出现在他的元神庆云里。 在这一刻,净涪心魔身连带着佛身和净涪本尊的元神庆云像极了那浩瀚星海。 净涪心魔身这一路过来的动静着实不少,也因此,他经过时候遇到的各家修士看着他的目光都变了。 也不是说早先时候他们看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就轻忽了,而是说,就仿佛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族修士们才无比真切地意识到了净涪心魔身在他们人族里所受到的期待。 净涪心魔身却没有太过在意那些修士的目光。 他在今日举行共议的正堂门外停下脚步。 这正堂外原是有两队侍从守候,时刻听从人族各家大宗师吩咐的,但这会儿看着明明已经到了门边却久久没有更多动静的净涪心魔身,这两队侍从面面相觑半响,竟是一个都不敢上前催促。 ......反正时间也还没有到不是吗?就且再等一等。 净涪心魔身并没有太在意外间的事情,他沉吟得这片刻,便抬眼看向了自家的元神庆云。 人族各支的烙印,显化星海之状,不太妥当...... 心魔身这般说着,净涪三身的元神庆云便即回应一般激荡起片片涟漪。 净涪本尊对这些事情是没有太多关注的,于是便只有净涪佛身转来目光,问道,那在你看来,到底什么样子才算是合适? 心魔身轻拍手掌,笑道,族宫,如何? 学宫? 佛身咀嚼片刻,又看了看净涪三身元神庆云里的诸般景象,到底是点头了。 随着净涪佛身点头,净涪三身的元神庆云当即就生出了变化。 星海里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大片大片地塌陷,随后,这些无形无质的东西便化作了砖墙、瓦石,快速地搭建成形。 到得净涪三身的元神庆云终于再次安定下来以后,净涪三身元神庆云上原本星海的位置上便多了一座厚重而古拙的宫殿。 -- 第2013页 先前星辰一般散落在净涪三身元神庆云之中的人族各部族烙印,此刻都入了宫殿之中,化作一个个图腾安坐正殿。 净涪心魔身里里外外地打量过这座族宫,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他心神回转,推门往里走之前,净涪佛身听到了心魔身的一句话。 我若真的多用心了,佛身你能放心? 佛身怔了怔,几乎下意识地回答道,自然。 净涪心魔身全不受影响,跨过门槛,在正堂中已经各自安坐的人族各家大宗师复杂莫名的目光中向着正堂首位走去。 佛身的声音还在他心底回荡。 劫数一道,其实就是变化之道,不过是更偏向于劫的方向而已。 心魔身你早先不是说了吗?劫数一道,亦劫亦缘。 这结果到底是劫数还是缘法,不都得看自身? 一步。 ......只要你愿意,心魔身,我又怎么会不放心。何况...... 哪怕是在你那里,这次入劫的对象,也是人族不是吗?而人族,根本就是一个整体,它包括了所有的人族个体。 从这方面来说,心魔身,我们也在劫数之中。 三步。 我们,也是这一场劫数的劫中人。 .......作为入劫的劫中人,我们也理当能决定这一场劫数的结果。 我们能将劫数,扭转成为一场机缘! 净涪心魔身在他自己的位置面前站定,转了身来,直面正堂中的各位人族大宗师。 尽管净涪心魔身提早从院舍那边过来,他也还是所有人中最迟进入这正堂里的那一个。 于是这会儿的正堂里,原本准备好的位置已然再没有一个空着了。 而在座的这些人族大宗师里,为了今日,都特意拾掇过自己了。 哪怕是丐家的大宗师,也特特换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袍。 净涪心魔身团团看过去,最后,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将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一一取了出来,供奉在殿中的供桌上。 劝学尺看着不过就是一柄青铜尺,轩辕剑道器化身似乎也只有剑身上的画像有些看头,可在座的各位人族大宗师却都不敢怠慢。 他们齐齐站起身,严肃而恭敬地低下头。 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落在供桌上,整个浏阳城中自有无声惊雷爆响。 浩瀚厚重的磅礴灵机席卷着天地间的风云向着四方扫荡而过。 原本在这两个月时间里又往外退出一千里地的各族大修士察觉到浏阳城中,动静,尽皆脸色大变,各各爆喝出声。 退! 虹光四下散开,直又往浏阳城退出五千里地才算是停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这些异族大修士们也没有多少心情去在意自己的狼狈,都脸色难看地盯着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 那里,正有一片片的血雾扩散,将这一片尚且干净的地界生生镀上一片猩红。 有人死了。 生生被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自然辐射的力量震爆,成了这一场人族共议的祭品。 数量还很不少,不过是匆匆一眼扫过,他们这些勉强算是同族的修士就少去了近百人。 要知道,他们本质上可都是远胜于寻常金仙的太乙仙。 饶是如此,面对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的爆发,还是意料之中的爆发,这些同族却是连个像样的防御都没能触发,直接化作了血雾。 不,他们甚至都算不上祭品,仅仅只是为他们人族这一场盛会点缀上几分艳丽色彩的背景罢了。 劫后余生的各族大修士经过了死一般的寂静后,才算是陆续有了些声响。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们必须得做些什么! 我去联络其他各族,就不相信了,他们真能对人族如此压迫无动于衷! 星神一脉,我去! 灵族的话,我也可以去试一试。 ......海族,可以交给我。 被人族这番无声震慑吓到的,不独独是妖族这些大修士们,还包括同样死里逃生的星神一脉、灵族、海族、巫族等其他族群。 虽然经过清点,确定他们的伤亡远少与妖族,这些族群的大修士也久久不能放松下来。 怎么样,知道人族那两件至宝为什么会忽然爆发了吗? 算是知道的吧,浏阳城那边,人族修士的共议正式开始了...... 人族修士的共议正式开始便正式开始,那两件至宝怎地还要这般毫不留情?到底是什么原因,你们查过了吗? ......是如今手握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人族至宝的那净涪和尚又有什么想法,还是根本就是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至宝自己的意思? 这些异族的声音一时停顿下来,竟让先前还热闹吵杂的环境在顷刻间变作了死寂。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误解这一团团盛开的猩红血雾的意味。 我能以我血荐轩辕,也可用敌血染阶梯。只要能铸我族群长盛不衰的未来,他们不介意付出一切。 这些人族的...... -- 第2014页 疯子! 既可以无比团结,又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内斗的,疯子! 应该都不是吧...... 嗯? 我都查看过了,这次在两件人族至宝爆发中死去的修士,有五成曾在早先时候推动各族对人族的镇压与封锁...... 五成?那剩余的五成呢?如果说那一半的修士还算是有理有据,那剩余的那一部分呢?那些修士是怎么回事?天降横祸? 呃,也不能算是...... 怎么说? 因为剩下那也一并身死道消的修士......虽然没有真正查到他们出手的证据,但他们也确实是做了些什么...... 所以,不论是人族那位净涪和尚主动催发两件族群至宝,还是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自发动手,这个亏大家都只能硬生生咽下去了? 没有人应声。 可不是就得硬生生咽下去么? 第一,那些同道也不是全无因果;第二,还是那句话,在这玄光界天地中,他们手上没有能够处理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族群至宝的宝贝。 何况哪怕是在所有族群至宝中,儒家的劝学尺与人族人皇轩辕一脉的轩辕剑道器化身,也是相当强悍的那一批次。 人族...... 我等如今,是真的要再仔细考虑族群的立场了。否则...... 族群衰败以致连番败落一蹶不振甚至是消失的族群,这诸天寰宇中漫长岁月里也不知到底有多少。 强如当年的龙、凤、麒麟远古三族,巫妖太古两族,如今不也只能勉强守住强族的位置? 是得好好考虑了。 浏阳城外各族的种种反应,对于净涪心魔身以及浏阳城城主府里人族各家大宗师来说,确实也很有几分份量。可,那得是在净涪心魔身他们能够有心思顾及到他们的时候。 现在的净涪心魔身以及人族各家大宗师们,却是压根就抽不出更多的心力来关注这些异族。 劝学尺也好,轩辕剑道器化身也罢,都被摆在了供桌上。 净涪心魔身退后两步,将位置让了出来。 而在净涪心魔身的下首,又有浏阳城的城主楚越、守备将军岑蔚各自从座中转出,捧着两幅卷轴走过来。 楚越与净涪心魔身点头作礼,便又端正目光,将手中的卷轴打开。 卷轴中画着的是一男子,男子衣着简朴,但在顾盼间却有无尽威严与肃穆宣泄而出。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从这男子的眼睛处挪开,落在那男子手上持定的宝剑。 这柄宝剑与净涪心魔身供上供桌的那柄轩辕剑道器化身完全一模一样。 却正是人族的人皇轩辕。 楚越将这副打开的人皇轩辕画像挂在了供案左侧,便往旁边退去。 他在净涪心魔身下首站定。 在楚越之后的,就是岑蔚。 岑蔚也走上前去,将卷轴打开。 卷轴上也画有一人,形体高大,脊背挺直,衣袂宽长。这一人与那人皇轩辕实在大不相同,他周身环绕的,是另一种清贵。 儒家孔圣。 待到岑蔚也退到他下首以后,净涪心魔身连同这正堂中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一道,躬身与这两位人族圣贤郑重礼拜。 火云洞天中,孔圣孔子与人皇轩辕尽皆在自己的道场中垂落目光,静静旁观。 孔圣孔子倒也还罢了,他的道场仍旧封锁着,全没有向其他人打开的意思,所以即便是关注着下方的玄光界天地里这一场人族共议,他也只是一个人看着,可人皇轩辕却是不同的。 或许等闲人族先贤都不能在他面前随性而为,可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却是可以的。 这会儿,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就坐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看着下方玄光界天地里的浏阳城。 这小净涪,似乎真的要放手让人族各家争锋啊...... 对于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这等大能来说,立足当前时间节点,推演未来的种种可能性压根就不是什么问题。倘若不是如今的命运长河被越渐厚重的薄雾封锁,他们甚至还可以直接看到命运长河下游的结果。 饶是如此,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以及人皇轩辕这人族三皇对于净涪三身的种种应对与处理,也同样是放心的。 他们毕竟是镇压人族气运的人族三皇,若果人族气运与命数真的大幅度跌落,他们不可能完全没有任何感应。 放手让人族各家法脉自己来争,也让人族族群择定最后的胜者,确实也是一个办法,但放手也不能是完全放手,也需得有人在旁边看顾着。 小净涪,应该是有他自己的分寸吧...... 我倒是不担心这个,但小净涪这一遭正碰上量劫,他要在量劫中带领人族趟过来,可不轻松...... 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人皇轩辕这人族上古三皇,虽然不算是完全带领着人族筚路蓝缕闯过来的皇者,早在他们之前,人族太古时代的三祖燧人氏、有巢氏、織衣氏已经为人族点起了火种,可他们三位也是领着人族从蛮荒中走出来的皇者。 他们一步步走过来,到底担负了多少的压力,唯有他们自己清楚。 -- 第2015页 且只看着吧,不需要我等插手,小净涪自己应该居都能解决。而我们这些先祖......起码,我们都知道结果很不错,不是吗?天皇伏羲说道。 地皇神农与人皇轩辕也都一同笑了起来。 不错,小净涪倘若果真遇上了事情,他也不会不知道求助。在他找上门以前,我等只静看着就是了。 只要结果还很不错,那么道路上的些许波折与涟漪,也不过都是风景罢了.......地皇神农也道。 更莫说,现在的人族,可不似我等昔年那时候那么孱弱。我人族,已经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一切的风浪了...... 人皇轩辕最后更是举起了手中的杯盏,与天皇伏羲、地皇神农敬了一杯。 待到小净涪日后回首,他应当也能似我等今日这般的轻松。 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与人皇轩辕一道笑开。 玄光界天地的浏阳城中,净涪心魔身再一次礼拜过供桌后头悬挂的两幅画像后,便转过身来,与楚越与岑蔚点头示意。 楚越与岑蔚各自归座。 净涪心魔身扫视着下首,下首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也都齐齐抬起目光,半点不曾退让地迎上净涪心魔身的目光。 诸位都是我发送了请帖邀请过来的,何况在这浏阳城中,我也拜访过诸位前辈,诸位前辈与我应该都还算熟悉。如此,我也就不再多做介绍了。 人族净涪,净涪心魔身收敛一切神色,端端正正地与下首各家人族大宗师一礼,见过诸位人族前辈。 净涪心魔身不是合掌,而是拱手弯腰作礼。 下首的人族各家大宗师见得,心里更是明白此刻站在他们上首的这人的身份。 不是佛门净涪,是人族净涪。 他们也同样收敛神色,拱手弯腰与净涪回礼。 人族...... 人族玄正见过净涪同道。 人族孙明成,见过净涪同道。 人族...... 人族了章,见过净涪同道。 人族...... 各家大宗师礼见过后,氛围虽然说不上当即冰消雪融,但到底是更为轻松了些。 诸位前辈所以会出现在这浏阳城中,都是心系我人族未来,要为我人族找到突破桎梏的道路,真正走向长盛无衰的未来。在此,净涪心魔身道,我谨代表玄光界天地人族乃至是诸天寰宇所有人族,拜谢诸位厚意。 他说完,再次拱手弯腰拜谢。 正堂中的各支脉大宗师也都没有动,直接受了净涪心魔身的礼。 净涪心魔身他,确实有这个资格代表玄光界天地乃至是整个诸天寰宇人族。 只是待到净涪心魔身站直身体以后,正堂里的这些人族大宗师也都郑重与净涪心魔身还得一礼。 我等亦是人族,只当我为族群尽一份心力。倒是净涪同道日后将直面无尽风浪,亦是辛苦坎坷,我等于此,谨代表我等自己,拜谢净涪同道厚意。 他们不比净涪心魔身,有资格代表整个人族,但他们可以代表他们自己。 这一刻,这些来自人族各支脉的大宗师们,尽皆恭敬且严肃地与净涪心魔身作礼而拜。 是的,仅仅代表他们自己。 或许他们都是大修士,在各家法脉里德高望重、位格甚高,完完全全可以代表他们身后所能调用的一切力量,可是他们却不能这样做。 因为即便他们今日坐在了这里,日后也不会完全顺服地按着净涪的脚步走。 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立场,有他们自己的道义与理念,他们也还有他们自己的利益。 往后,他们是必定不可能完全相安无事的。 冲突,不可避免,且显而易见。 第564章 当然,那都是日后的事情。 起码在今日,在这一刻,他们都能和气平静地共处一室。 如此一番礼见过后,净涪心魔身与一众人族大宗师便各自在坐席上落座。 那么,今日这一场玄光界天地的人族共议,便正式开始吧。净涪心魔身道,为我人族长盛无衰计,诸位前辈今日尽可以畅所欲言,不必有任何顾虑。 听得净涪心魔身这话,正堂中各处分坐的诸位人族大宗师面面相觑一阵,也不拖沓,当即就有人开口说话。 敢问净涪,这一场人族共议的结果,可是只局限在玄光界天地里? 这个问题,净涪心魔身早前就已经有过答复,不过那都只能算作私底下的。明面上净涪心魔身确实没有有过准确的说法。 自然不。 净涪心魔身一点不介意在众人面前再回答一次。 他面色平和。 此番的人族共议,或许因为环境、时机与时间的问题,仅仅只有在座的诸位前辈出席,但这一次人族共议的结果,也将会与玄光界天地这边的反馈一道,成为日那后触角遍布我整个人族、维系我人族族群社会稳定的体系所参考的大体资料。 也就是说,如果我等这一次共议的结果能在玄光界天地里取得不错效果的话,这一套由我等共议而定下的方案,基本上也会成为日后我人族社会体系的基础体系。 -- 第2016页 即便再有更多的变化与调整,也都会在我等共议的结果上做出修改。所以,万望诸位能够竭尽全力。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答案,正堂里的各家人族大宗师都更端正了面容。 听净涪同道的意思,是准备将现如今遍行于诸天寰宇各方人族的儒家学说尽数推翻? 听见声音,净涪心魔身放眼望过去,便看见了一道挺得笔直的背影。 只是在这一道背影映入净涪心魔身眼眸之前,他最先看见的,还是这位大宗师的一身浩然正气。 毫无疑问,这位是儒家的大宗师。 而这会儿,这位儒家大宗师正用厚重深沉的目光看着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净涪心魔身仍然平静。 自然不会。他道,儒家的学说与道理,也是我人族中极为璀璨的思想与文化。 既然儒家的学说与道理都是源自我人族,又着落于我人族,儒家的诸位学子更都是我人族,儒家的学说也好,儒家的诸位学子也罢,自然也都能在我人族中光明正大地发展。 顿了一顿,净涪心魔身望入那位儒家大宗师的眼睛,道,儒家学说与思想有其局促之处,也有其辉煌之处,我等既是要为人族寻找一条长盛无衰的道路,自然也当接纳儒家学说与思想辉煌灿烂的那一部分。 我等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 何况,孔圣的礼虽然有一些问题,但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人道伦理、勤学精进,却都是没有问题的。 孔圣的礼毕竟也是从人族族群中来,源自人族族群的道德、伦常和知识,乃是人族族群自有,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浸入了人族的骨骼,成为人族族群的脊梁与肌理,岂能一刀尽数剜去? 真要是下狠手将这些剜去了,人族族群怕是当即就会陷入大乱里去。 那位儒家大宗师仔细听过净涪心魔身的回答,缓慢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的此番回答,这位儒家大宗师又或者是堂下各位儒家大宗师到底满意与否,净涪心魔身都已不太在意了。 即便此番说是人族各家法脉共议,可海纳百川、融汇十方学说思想长处以引领人族族群脱出思想桎梏的基调,净涪三身根本早就已经敲定了。 如今的人族各家法脉共议,不过就是在这样的基调之上,真正将这个基调着落到实处而已。 当然,在这个基调上,让人族各家法脉能减少纷争与碰撞,增进各方理解和对未来人族族群那一套社会体系的认同,好让人族各家法脉不至于太过抵触未来那一套社会体系,也是净涪三身促成这一场浏阳城共议的目的。 参加这一场浏阳城共议的人族各家大宗师对净涪心魔身的目的也都心知肚明,所以这会儿,在那位儒家大宗师之后,也有更多的大宗师打开了话匣子。 净涪同道,既然我等这一次共议,是要融汇各家学说与思想,那么下九流呢? 下九流的学说与思想又待如何? 下九流,下九流的话......话说,下九流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学说与思想吗? 下九流没有他们自己的学说与思想,他们有的,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技巧与手艺...... 虽然净涪心魔身仍然是这一次人族共议的中心,但打开了话匣子的各家人族大宗师也不是就只与净涪心魔身一个人交流。 他们倾听着这堂中各位人族大宗师的观点,不时给出反应。 或是点头,或是摇头,或是在沉吟思量过片刻后,也发表自己的观点。 过不得多时,这一处特意被扩张过的堂屋中,便成了一处热烈又激荡的地方。 每一个人都在发表着自己的观点,每一个人都在聆听着旁人的观点,每一个人都在快速地思考着。 自景浩界天地里遥遥往心魔身这边看来的佛身只觉得眼前处处皆是精神与思想的火花,虽然微弱,虽然还守着某种莫名的分寸,却也照亮了这一片混沌地界。 净涪佛身的目光不觉晃了晃。 然而净涪心魔身却没空理会他,他也陷入了这一片火花的汪洋之中,双目亮得摄人。 ......猫有猫路,鼠有鼠道,下九流所以会成为我人族各家的一部分,自然也是因为他们有着他们自己的优势与实力。 ......而且,可莫要忘了,下九流这种难听的称谓,说来还是被儒家的礼落定的。若抛开了儒家礼的贬低,人下九流又有什么地方是对不起我人族族群的?...... 但你们也不能否定,那些原本被黜落在下九流里的职业,不单单没有他们自己的学说与思想,甚至还多有祸害之处...... 呵,下九流的职业为什么会出现?因为我人族需要它们的存在!如果真想让下九流的职业蜕变或者消失,那就得从根本上做出改变,否则你等便是说得再多,也不过是空谈! ......下九流都是最下等的社会底层,专供贵人娱乐消遣。想要动摇下九流,除非彻底破去社会层级的划分...... 破去社会层级的划分?这太难了...... 是很难,毕竟生灵总会根据实力的强弱、资源的多寡、学识的厚重浅薄等等,划分出强弱与尊卑。而一旦有了尊卑,生灵本身混沌的欲望就会宣泄到更弱者的身上...... -- 第2017页 ......所以得劝学,得传播道德,得引导生灵克制...... ......我等这一回共议,如果只是商讨社会体系的问题,怕是不会有多大的用处吧......这诸天寰宇中,总是强者为尊。倘若为着我人族社会体系的稳定,而削弱我人族族群的实力,我人族想要的长盛不衰,也就全成了一副空谈了...... 确实。所以我等除了讨论维系社会稳定的基础体系外,还得同时兼顾族群的实力,若是能让强者更强,弱者也能在族群的帮助下发挥出强大的实力,那就最好不过了...... ......很难...... 难自然是难的,但如果不难的话,这事情哪里还会拖到今日,又如何会落到我等头上来? 既如此,那即是说,我等除了要让我人族族人的精神富足,社会稳定,还需要让他们能够握有相当的自保和防御力量? 对!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等是需要多分一些心力着落在墨家上了。 墨家? 墨家...... 也对,墨家的攻系与非攻系,可谓是将技艺造物力量发挥到极致的人族支脉了...... 只是墨家的话,大概还是不太够。墨家的技艺造物,也是很讲究悟性与资源的。 但你们也得承认,墨家的技艺造物确实可用。 可用是可用,可是...... 我说,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等这一次共议,乃是要成海纳百川之势,乃至融汇百家学说技艺之所长,以促成我人族长盛无衰的未来?你等在这里争论这些,不是又落入了桎梏去?...... 对,阁下提醒得很对,我与这位同道居然都没有察觉,着实很不应该...... 那么,除了墨家以外,我觉得道家也可以帮着搭把手。 道家?同道说的是道家的符箓之术? 不错,道家的符箓之术应该能补足墨家诸多技艺造物的不足。 ......听起来,也确实很不错。但真正做起来,只怕难......不瞒各位同道来说,我等墨家也曾仔细专研过这部分的内容,可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那好办,你墨家去找一找道家的各位同道就是了。 确实,不论你等墨家先前的钻研到底是为了什么失败,但在道家的符箓一道乃至阵法一道,你们墨家再如何也很难及得上道家的各位同道...... 就是,说不得拦下了你们墨家各位宗师的问题,在道家各位同道手里,根本就翻不起浪花来呢? 往常时候,即便你墨家和道家同是人族,也很有些交流,可到底是各有道统,很多知识与神通都不会流通出去,但现在不同了...... 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道友你须得把握住才好...... 多谢诸位同道提醒,我这便过去问一问。 同去,同去...... 除了墨家与道家开始技艺造物与神通法术之间的交流以外,儒家与法家、史家、商家也凑在了一处,就人族社会的体系讨论起来。 ......只凭礼,只凭道德,根本就不可能维系住族群社会的稳定。还需要有法...... ......法倘若太过严苛,动辄得咎,不说很可能会成为有心人迫害他人的手段与武器,也会囚锁住人的手足,做起事情来难免会束手束脚,所以我认为,法也得有容情之处...... 法若都有容情,那我等族群,又该如何去真切地保护族人?全都成了一纸空文了...... 但法如果太过严苛,法也就成了枷锁了...... 成了枷锁也总比没有枷锁来得好吧...... 可我等不是还需要有在诸天寰宇各大族群中保护住自己族群生存与尊严的能力?倘若我人族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又怎么去发展、积蓄独属于我人族的力量? 沾染我无辜族人血腥的力量,如何能成为保护我族群的力量?那边墨家和道家的诸位同道不是正商讨着如何联合起来开发更强大更精妙的技艺造物?让技艺造物来壮大我人族族群,护持我人族族群? 有墨家与道家诸位同道的成果,难道还不够?非得要用我人族无辜族人鲜血浸染出来的力量? 墨家与道家诸位同道不过这会儿才开始真正合流,想要他们拿出成果,还有得等。谁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够拿出来呢?倘若一直都不见成果,难道我人族就要只凭如今的力量立足诸天寰宇? 只凭如今的力量立足诸天寰宇有什么问题?我等如今不还是诸天寰宇中有数的几大强族之一吗? 我不知道,阁下居然还是这般天真的?哪怕我等如今是诸天寰宇中有数的几大强族之一,这诸天寰宇中我人族就能够一直安稳了?要知道,我等人族族群如今可是诸天寰宇的霸主族群。是霸主!你知道这诸天寰宇里,到底有多少强大族群时刻盯着我人族,要将我人族从这个霸主位置中拽下来,甚至是推入深渊里去吗? 是所有曾经的霸主族群。 -- 第2018页 龙、凤、麒麟、巫、妖...... 这些族群,哪一个又是等闲之辈了? 也就是他们之间各有恩怨牵扯,我人族又天时、地利、人和、实力俱全,才能够抢占先机而已。 我人族族群,并不能高枕无忧...... 还有,大道唯争,天地乃是烘炉,众生都得在烘炉之中拼命,我等所能做的,不过是拼尽全力赠予我同族一点温柔,好让这天地间的争斗不那么酷烈罢了!可我等真的就能完全让我等诸多同族生活在安宁富足的平和世界里?我等真就能将一切酷烈与森寒封锁在族群之外? 不能!我等不能! 我等做不到,我等还需要有真切明悟这道理之后还能一肩扛起责任、护持住偌大族群的后辈补充和支援,所以,他们也需要见血,也需要磨砺...... 这天地,不只有清正,也有歪曲;不只有光明和暖,也有黑暗森寒。他们终究需要成长,需要直面这些混浊且恶臭的东西...... 需要成长,需要直面,难道就要让他们浸染进这些混浊恶臭里面,生生将自己的心性与面目扭曲?! 若真是这样,道友以为这般培养教导出来的族人,最后会将他们的刀锋指向哪里? 一旦这些族人将他们的刀锋指向我们的族人,我等所坚持、所努力的一切,又还剩下几分意义?! 但如果法太过严苛酷烈,还没等我等将族人培养教导出来,那刀锋就已经直接劈向我族人,这般的结果,又哪里有什么意义可言?! 法确实不可过严,毕竟这天地万灵,尽皆于寰宇中自由生长,可见天地钟爱,倘若我等族群所立下的法过于严苛,那岂不是与天道相悖?不妥,不妥...... 天地原无法,唯有道,倘若天地众生尽皆依从天道,我等又为何修行,为何拼尽一切要为我人族族群铸就长盛无衰的未来?!天道四九,生机一线......我等修士乃至生灵,依附天地而有别于天地,所以才有法成...... 技艺与造物、思想理念乃至道路都在这堂中碰撞,爆发出激烈的火花,手段与分寸也不曾例外。 我觉得这里有所不妥,我等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走,这个方向还是太过局限了,应该往这边,这边才算是敞亮,有无数可能...... 但这样会不会太过中庸了,我等到底都是想要有一个结果的,如今这样,怕是回头还得再等待,且还不知道要等上多久才会有结果...... 净涪心魔身,包括这堂中原本坐定的人族各位大宗师如今也都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坐席,三三两两的凑在一处,不断地争论。 净涪佛身偶尔抽空转过心神,对玄光界天地浏阳城这里的氛围也很有些眼馋。 毕竟,他修持的道是智慧之道。 虽然他的道更倾向于清静的方面,但这里激荡又汹涌的智慧火花,仍然是净涪佛身道途的莫大补充。 或者说,这些根本就是净涪佛身道途的修行资粮。 不过净涪佛身更清楚自己当前最应该做的事情。 反正有心魔身这个净涪在,佛身完全不需要担心会错失这些修行资粮。 于是他只是每每抽空往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那边瞥去几眼便罢,从来不曾多做些什么。 可即便如此,净涪佛身在梳理、维系景浩界天地情况的时候,也渐渐地腾出手来了。 法吗? 挤出来的那一点心力,净涪佛身也从来没有闲置,而是时常琢磨着。 因为诸天寰宇中仙神驻世的缘故,因为各部人族族群里王族血脉、资源都远胜寻常族人的关系,这人族里法家的境况完全可以用凄惨来形容。 不然呢? 往外不能约束仙神这等强者,往上甚至不能囚锁、审判天子和大夫这等贵族,这样的法有什么用? 就连净涪三身...... 净涪本尊倒还罢了,他时常隐迹参悟本性灵光,不论是景浩界天地的晋升还是玄光界天地这边的浏阳城人族共议,他尽都交托给了佛身和心魔身,旁的无关紧要的事情,怎么能指望他? 佛身也一样。 他在景浩界天地这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与精力,剩余不多的那点余力也都尽数耗在了心魔身身上,只关注心魔身行事是不是还在底线之内了,哪儿还有更多的心力去留意这些事情? 至于心魔身...... 心魔身秉持净涪恶念分化,恶念纵意,不喜束缚,天然便对法存了莫大的恶意,自然是连分一眼过去都觉得厌烦的。 是以直到这个时候,净涪佛身方才真正地注意到了法的理念与学说。 若令法遍行于天地...... 净涪佛身眼睑一落一抬之间,仿佛有一幅幅影像在他眼眸中流淌而过。 凝聚着法的道则锁链刻入天地,便有法令无端显化,众生也因此有了律章,但有越线,天地便即有惩戒落在众生身上...... 第565章 然而,还没等这天地中的惩戒真正着落到人族个体之上,便被那些人族个体反击扑灭了......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顷刻间,他眼眸中的万千影像尽数破碎,化作尘埃飘零而去。 -- 第2019页 不行。他道,没有足够的力量作为倚仗,这法也不过就是虚设罢了,没什么真正的用处。 何况...... 法要遍行于天地,必得先炼成法网。可这诸天寰宇中,所有修士都在追求着超脱,如何又会愿意还有更多的枷锁囚在自己的身上? 而法网倘若不能囚锁束缚众生,就完全没有了意义。 虽然净涪佛身轻易放弃了先前的一点想法,但他仍然不愿错过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那边的机会,每每恢复一点心神也都会将它们投入到各家人族大宗师的争辩之中。 汲取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里各家大宗师也智慧结晶,不断捕捉那些思想、学说交流过程中迸射出的火花,净涪佛身的智慧之道就像是得到了充沛阳光、雨露和营养的苗芽一般,快速壮大着。 净涪佛身的收获也几乎是即是反馈到他的道则与作为净涪佛身本命灵器的光明佛塔中。 智慧道则越发的细密周全,所以智慧道则与景浩界天地道则法理的冲突也在不断地下降。顺理成章的,净涪佛身的心神也越发的余裕。 佛身从这一次的浏阳城人族共议中收获良多,但他的收获比之此刻就身在浏阳城中的心魔身来,还是小巫见大巫,差得很有点远。 诚然,净涪心魔身的劫数一道不比佛身的智慧一道,能从这些人族大宗师交流的内容之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营养,快速地脱胎换骨,可修持劫数一道的净涪心魔身,也有他自己的办法。 在这一处正堂里,不论是谁,哪怕他只是随意地站着,不曾与旁人有过任何的交流,也会被这空间中思想、学说潮流所冲击,引发自身思想、认知、学识等等构成生灵个体重要的根基变动。 此正堂里的所有人,根本就是落入了一场浩大的浪潮之中。 在这一场浪潮里,他们到底是能够把握住时机将这一场浪潮化作机缘,还是直接被浪潮席卷,成为他们人生中的一场莫大劫数,都只看这些人自家如何把握。 但在这一场祸福未定的浪潮之中,不论日后如何,如今的净涪心魔身也必定是这诸天寰宇中的赢家之一。 堂屋中的争论越发地激烈,但净涪心魔身却不知什么时候悄然退到了某一个角落,半垂着眼睑贪婪而放肆地收容这片空间中纷纭激荡的道理法则,补合入他自己的劫数一道中。 哪怕净涪心魔身没有特意拜托净涪本尊,但在净涪心魔身所有心神完全投入自己的劫数一道以前,净涪本尊却也悄无声息地在净涪那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显化出身形。 他张目看了看玄光界天地中的净涪心魔身,又放眼望了望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净涪佛身,便有了决断。 只见他双手分别向着心魔身和佛身的方向虚虚张开,在略停得一停仿佛是摄拿住了什么一般以后,他双手缓慢地在身前交叉而过。 心魔身与佛身周遭的气机当即开始交换。 恰恰也是在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的心神全然浸入了他的劫数一道之中。 于是到得堂中的各位人族大宗师终于在争论的间隙里记起净涪心魔身的存在,要寻找净涪心魔身时候,也只看到净涪心魔身静默地坐在角落里,眼睑垂落,专注地梳理自己的道则与法理。 智慧一道吗?也难怪这位净涪同道在佛门世尊释迦牟尼那里得到那样的一个佛号...... 清静智慧如来...... 不过,如果只有智慧而不见清静,算不算这位净涪同道道途有缺? 哪里就到了道途有缺那般严重的程度?这位净涪同道如今也就只是一个金仙,虽然说金仙已经在孕育道种,但我等都是从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如何还不知道金仙孕育的道种都是残缺的,远还未到道种圆满的程度?还是到这位净涪同道完成金仙的修行,破入太乙之后再看过,你那话才算是有些可信的地方,不然...... 话说,现在这位净涪同道只见智慧而不见清静,是不是意味着他的道其实是守智慧而寻清静? 应该就是了。不然,这位净涪同道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情况了。 这位净涪同道......还真是聪明啊。 确实,智慧易成而清静难得,他先立下智慧,然后才去寻求清静,道路就好走了太多...... 不知这位是在金仙之前就已经特意考量过的,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撞中的,早先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一个结果? 也对,这倒是我魔怔了...... 我倒觉得,这诸天寰宇中,没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不论这位净涪同道到底是怎么完成的,但他确实是这般选择了。 ......倘若他是在金仙之前就已经思量过,不过是在破入金仙时候踏实地按着他自己早先的道路前进,那是他的大智慧;倘若是机缘巧合撞中的,这也还是有两种可能...... ......大气运和本能...... 我倒宁愿这位净涪同道是凭借自己一身气运撞中的,否则...... 不错,若果这位净涪同道完全是凭借他的本能做出选择最后成就如今的他的话,那么这位净涪同道在修行之上的天赋就太恐怖了...... -- 第2020页 ......可不是,每一步修行道路又或者是每一次关键修行节点都能凭借本能走在正确道路上的修行天赋,哪怕只是简单地想象一遍,都能叫人窒息...... 但我想提醒一下诸位同道的是,这位净涪,是我等的族人,在很多时候,他都是我们的同伴...... 这倒是! 不错,不错...... ......还真是这样,哈哈,这样说的话,更提心吊胆的,就是那些异族了...... 听得那位人族大宗师的论断,这周围同样都分出一点心神来闲谈的各位大宗师细看得那角落处的净涪心魔身一阵,尽皆点头。 按说,即便净涪三身已经显现了大罗性光,乃是板上钉钉的大罗仙,可对于这诸天寰宇中的强大种族而言,一位大罗仙还真不是什么值得他们忌惮的人物。更何况是提心吊胆了...... 能将他们逼到这等程度的,必是诸天寰宇中的大能,且还得是顶尖的大能。 亦即是说,净涪三身真的能做到这一点,那他最起码也应该是一位远胜于寻常大罗仙的大能。 但,这真的是太难太难了。 哪怕这些人族大宗师们此刻正在畅想着那种场景,但若是认真说的话,这些人族大宗师们也没有几个真的就相信那种可能。 若不然,他们此刻也不能这般的轻松。 但未来的事情,尤其是关乎一位未来大罗仙的未来,谁又真的能够确定? 就在这些人族大宗师们分神闲谈的时候,这正堂中忽然有一道莫可匹御的气机沉落。 又或者说,是升腾? 不对不对,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点亮...... 还没等正堂中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们找到他们自己的答案,他们的目光便已经追逐着那道气机而去。 到得那一片明耀得仿佛亘古存在又仿佛超脱于天地万象、时空寰宇的性光真正映入各位大宗师眼睑的时候,几乎是所有的人族大宗师都听到了他们自己胸膛中激烈到失序的心跳声。 多久了,自他们走到今日,有多久没有听到自己这般激烈的心跳声了? 可即便如此,正堂中的各位人族大宗师还是不舍得别开自己的目光,都怔怔地、痴痴地看着那一道明耀性光,就仿佛那一道明耀性光便是他们的毕生所求...... 然而,不是仿佛,它根本就是! 那一道明耀性光,真的就是这正堂中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们所孜孜不倦、魂牵梦绕地追寻着的! 毕竟,那可是,那可是大罗性光啊! 当这一道性光在生灵身上亮起,除了这位生灵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里成就大罗仙以外,再没有别的可能。 所以...... 所以! 他们这些都困在太乙境界中很久很久,总是未能寻找到那层桎梏甚至是突破那层桎梏的家伙,真的是就有人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节点里,成功突破了瓶颈? 真的是,有人在未来超脱了?! 那...... 那这个同道的超脱,和这一次人族的共议,和往后变化的人族格局......到底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说,到底有没有关系!! 正堂中的所有人族大宗师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哪怕心中太多太多情绪激荡,还有几个问题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也没有哪个人贸然作声打破此间的沉寂。 他们更怕,打破的是眼前这近乎梦幻、几乎奇迹一般的一幕,再告诉他们这一切不过都是一个幻象...... 原本噪杂甚至隐隐显得几分杂乱的这片空间安静得仿佛凝固。 倒是火云洞天里旁观此次人族共议的诸位先贤怔了一怔后,最先回过神来。 人皇轩辕摇摇头,他们这些小子啊...... 地皇神农却是笑道,毕竟是大罗,哪怕是未来成就的大罗,也是真正的超脱。倒也不怨他们反应太大...... 天皇伏羲也点头道,大罗乃是超脱,哪怕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位在未来超脱的同道,所以能够跨出那一步,打破所有桎梏,到底跟这一次人族共议有没有关系、又有几分干系,他们都不会再像先前时候一般了。 也对,如果先前他们参加这一场共议,亦积极参与各家争论还只是为了族群,为了族群的发展,为了自己背后支脉的利益,那么这会儿,真切看见了破境的希望以后,一切就都不同了。 毕竟哪怕撇开其他,他们也都是求道之人...... 天皇伏羲转眼看向人皇轩辕,眼中笑意浮动,若能叫我人族在未来多出几位大罗仙,轩辕,你的压力也能够减少很多。 是的,压力。 即便是声望厚重、地位尊崇如人皇轩辕,他将自家佩剑的化身送出去,让它成为净涪三身手上的一柄尚方宝剑,帮助净涪三身重塑人族族群社会体系、解放与思想,也是要承担相当压力的。 地皇神农也在旁边笑着点头,他更是伸手,将一枚灵果送到人皇轩辕面前。 人皇轩辕将那枚灵果接过来,压力不压力的,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们这远古人族三皇,哪个不是背负着巨大压力带领族群一步步走过来的?怎就会怕了那一点压力? 只要族群能够安稳且健康地发展,我就不怕的。 -- 第2021页 不错,人皇轩辕所有的一切压力与其说是源自外人,倒不如说是来自于他自己。 即便他已经卸下人族共主的尊位,坐镇火云洞天镇压人族气运,可谓是功德圆满,在真正关乎到人族族群发展的重大决策时候,他还是会忐忑,会不安,会给予自己压力...... 尤其是如今的人族比之远古时代还要更庞大,支脉更繁多,派系更复杂。 他更不能轻易放松下来,时常都是战战兢兢的。 可为了他们族群,他不能退,甚至不能手软,他必得拿出一个方法来...... 人皇轩辕将手里的灵果塞到唇边,张嘴大大地咬了一口。 灵果当即就消失了一大半。 人皇轩辕狠狠地咀嚼着果肉,到得一个灵果吃完后,他点头与地皇神农说话。 皇兄,你近来收获的灵果滋味似乎又更好了。 地皇神农笑道,是吗?那也很不错。回头,我就将这些灵果的果苗分落下去,也好叫他们多种些,最后能让我人族的各位大罗仙都能吃上...... 连人皇轩辕都觉得滋味更好的灵果,对于寻常的大罗仙来说,自也是难得的灵果,是能提升他们自身道行的顶级资粮。 天皇伏羲含笑看着人皇轩辕与地皇神农闲谈,目光轻轻巧巧往下瞥过,看过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里的诸位人族大宗师。 若果他们真的能够完全放下种种顾虑,真正的毫无保留地交流,说不定,我人族未来还能有更多的大罗仙诞生...... 地皇神农和人皇轩辕也都转了目光往下看去。 若能得到更多的大罗仙,那自然是好事,就算没有,能叫我人族族群的各方学说更加平等,农家说不定也能够突破当前的困境...... 能有更多的英才入我农家,钻研如何去种好粮食与药材,如何去好好种粮食与药材,我人族的发展也才算是真正的夯实了根基,有了向上迈进的台阶...... 粮食,确实是一切的根基,疏忽不得。人皇轩辕也在旁边重重点头。 天皇伏羲笑道,放心,他们应该是明白的。 人族里的各位大宗师当然是很明白这事情的,哪怕是在各家学说备受打压、不被人族各位王者所重视的时候,农事也是他们最为关心的事情之一。 比之真正与他们的地位休戚相关的兵事来说,也差不去多少了。 就如今的诸天寰宇人族状况来说,粮食问题虽然仍然存在,却实在不是太过严重。 它始终都在某个分寸上。 它也时常在一个分寸上。因为若是这个问题宽松了,族人饭袋安稳,就难免会去思量其他,然后...... 那不是那些占据去大量资源的所谓达官贵人所乐见的。 早先时候,这种分寸一直存在着,几乎形成了规则,叫人轻易不敢挑战。但那是以前,自今日这一刻起,情况就不同了。 不必整个诸天寰宇的人族族群各家大宗师,单单只是如今在玄光界天地里浏阳城中的这些人族大宗师,在亲眼见识过未来破境希望以后,也再不会再放任这样一种分寸的存在。 它必定会被破去。 自然,这都是这一场浏阳城人族共议劫数后的事情,就现在来说,各家的人族大宗师所有心神,还都只在那位身上亮起的大罗性光的同道身上。 那位身上亮着大罗性光的大宗师最开始时候其实也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的,无他,因为他实在是争论得太过投入、太过激动了。 以至于当这一片空间被忽然降临的寂静封锁,他的一半话还含在嘴里,将将吐出。 可是当那些从正堂各方而来的目光投落在他身上时候,他终于知道到底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也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惊喜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他怔怔然看着自己抬起的双手,那映在他眼瞳中的明耀性光是那般的刺眼,刺得他眼睛都在泛红,还刺得那不知什么时候涌动的泪水夺眶而出,打落在他的脚边。 是......是我...... 居然是我? 真的是我?!真的是我,在未来突破了境界,超脱一切时空与命运,证得......大罗道果? 哈哈哈,大罗道果...... 大罗道果!! 我在未来,突破了境界,证得了大罗道果,超脱时空与命运!! 整个正堂里,就只有这位人族大宗师的声音从低低抬升,一直到声遏行云。 纵是这般,仍然无法完全宣泄这位大宗师心中的满腔激动,他几乎是腾地站起身来,随手一拉身边不远处的那位大宗师,紧紧凑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同道,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我身上亮起了大罗性光...... 大罗性光,独属于未来大罗仙的大罗性光!! 看看!这就是!! 他甚至还将自己的手凑到人面前,让人去看那些还未完全收敛去的大罗性光。 我是未来的大罗仙!! 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是长年困锁在太乙境界的修士,都知道各自心头的苦恼与茫然,所以即便自己被人明晃晃地炫耀,那位倒霉的大宗师也仍旧好脾气。 -- 第2022页 我看见了,确实是大罗性光,恭喜道友,在未来成就大罗道果,超脱一切时空与命运。 得了身侧同道的祝贺,那位被惊喜一时冲昏头脑的大宗师也终于找回了一点清明。 他一面松开自己拽紧人家衣裳的手,一面勉强平复心境,拱手与人家作礼。 既是道歉也是感谢。 多谢道友。 经过这么一遭以后,这处正堂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方才算是从这一个惊喜中回过神来。 他们陆续走过去,与那位身上亮起了大罗性光的大宗师见礼。 即便这些大宗师们都是在与这位大宗师道贺,但和贺词以同等频率出现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到底是为的什么能够破境的,道友可有感应,可有想法? 那位亮起了大罗性光的大宗师也很是耐心,即便每一个上来与他道贺的大宗师都会问起这样的一个问题,可迎着这些同族眼里殷殷的期盼,他还是一遍遍地给出了回答。 ......抱歉,我这个还真的不知道,你应该也是听说过的,大罗性光亮起时候,还没有真正成就大罗道果的、处在当前时间节点上的修士本人是没有多少感觉的...... 或许是跟我人族族群未来的格局变化有关,且再等一等看吧,或许过不了多久,我等之中就又有人亮起大罗性光了呢? ......如果真的还有其他族人亮起大罗性光,或许就真的是跟我人族族群的变局有关了...... ......是的,我也不知道,大罗性光虽然亮起,可真正地拨弄命运,窥见时空长河种种变化,都是真正的大罗仙的威能...... 我可还不是真正的大罗仙呢! ......我觉得还是竭尽全力的好,不得不说,这一次我人族的变局,或许还真就是一次契机...... 我如今先行一步,也希望各位同道能够有所突破...... 第566章 虽然此后正堂里的各位大宗师是不是还会有在近期内点亮大罗性光的,也不代表他们这些人族大宗师成功破境的原因就跟未来人族大局变化有关,亦同样不能浇灭这些人族大宗师心头的火热。 是以在和那位点亮大罗性光的大宗师道贺过后,堂中各位重回到自己位置的大宗师们哪怕还是同样热切地展开讨论,甚至比之这一点小惊喜出现以前还要来得热烈投入,可总还是给人一种莫名的心不在焉感觉。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空气中一阵阵深藏的躁动。 或许是因为这些人族大宗师们不够投入,或许又是因为他们太过于在意这件事以至于每一点一滴流淌过的时间都显得过份地漫长,所以到得第二道大罗性光点亮的那一刻,这些人族大宗师们都有几分愣怔。 这对于太乙仙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难得了。 可到得这些大宗师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到底看见了什么的那一刻,这堂屋里顿时就沸腾了。 居然!居然是真的!! 我没看错吧?那真的就是刚刚才亮起的大罗性光,是吧!! 又一位!又一位!!为什么就......不是我? 每一位大宗师都有一个问题在心头翻滚不休。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就不是我?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这些大宗师有一个算一个,最起码都是太乙境界的人物,诸如儒家的孙明成甚至更是早早就点亮了大罗性光、已然确定在未来成就大罗金仙的人物,更清楚道途在自身而不在旁人的道理。 所以虽然那一个问题在他们心头恋恋不去,他们也不至于对那两位已经点亮了大罗性光的同道生出什么恶念来。 开玩笑,人家身上已经亮起了大罗性光,即便他们如今的境界还没有什么真切的长进,更莫提什么突破,然而亮起了大罗性光就是亮起了大罗性光,从这一刻开始,那两位大宗师其实就与他们不一样了。 何况,人家是未来的大罗仙,若是他们这些人只给人添麻烦其实倒也还好,不过就是恶了他们,与他们结下因果而已,但如果他们的动作真的危急到了人家的生命与道途,动摇到人家的根基,那他们也等不到日后人家找上门来与他们清算因果了,怕是直接就会有一只手拍落,将他们像蝼蚁一样掐死...... 即便是他们这些所谓的太乙仙,不成大罗的话,真的也不过就是一只蝼蚁。 费不了人家多少的事情。 而且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抢过来的。 除了孙明成及其他诸位早已在这一场人族共议以前就点亮了大罗性光的未来大罗仙以外,其他的太乙仙或是暗下交换目光,或是独自低头,各有所思。 不过,这些或明或暗的动作压根就影响不了堂中各位大宗师们的步调。 又或者说,恰恰就是这些大宗师心里激荡汹涌的种种想法与心思,使得这堂中的气氛与讨论又更热烈了几分。 不,是直接抬升了一个台阶。 道友有礼,我方才在一旁,恍惚间似乎听说你出身墨家? 是这般不错,道友你是? 我是公孙一脉的。 公孙一脉?传承自公孙班的支脉?幸会幸会,只不知道友你传承的是哪一个支脉?可有什么指教的地方? -- 第2023页 指教不敢,只是觉得我们大家都专注于造物技艺,能够相互学习的话,说不得我等大家都能有所进益...... 好说好说,道友请看,我这个傀儡木人......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到了一处,明明自这一场共议开始以后他们两个就各自汇入了人群中的。 这会儿两位法师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到了耳边传过来你好我好的一番对答。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循着声音看了过去,见得两位造物大家全不复早先时候踏足这浏阳城时候的陌生与无视,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这可真是...... 公孙家和墨家都是造物技艺的大家,又都传承悠长久远,相互之间总有几分看不对眼。 公孙家嫌弃墨家那些弟子给造物技艺锁上太多的条条框框,说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研究;墨家则对公孙家肆无忌惮地研究种种造物技艺,完全不考虑他们所研究的造物技艺对人族族群自身的损伤。 总之,这两家的人看见了另一个,总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诸多挑剔。 就鲜少有能安生一处待着的时候。 可这会儿呢? 这会儿的他们两家,再不是早先时候的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的漠然冷淡样子,而是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很久了的相见恨晚模样。 公孙家仿佛忘记了墨家那些条框,墨家也似乎完全不在意公孙家那些堪称邪异的秘术。 倘若只是公孙家与墨家的大宗师开始交流倒也还罢了。可在公孙家与墨家的各位大宗师行动的同时,道家与儒家、儒家与法家、兵家与纵横家......也都仿佛是忘记了各家学说之间的嫌隙与恩怨,真正坦诚而真诚地交流。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团团看过发生在堂中各个角落的事情,面面相觑得一阵后,他们的目光同时转落到某个角落里垂眸静坐的净涪心魔身身上。 净涪法师应该是能够放下心来了。了章法师传音道。 济案法师也是无声颌首,回道,或许,净涪法师他早就预见到会有这一幕了...... 了章法师点头,也是,若不然净涪法师也不能这般安闲地坐在那里静参,全然不在意这场共议的发展。 济案法师定睛看过净涪心魔身一眼后,目光猛地抬起,望入正堂上方的虚空里。 那虚空中,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有远远超过早前三日时间里产生的白色火花亮起。 这些智慧火花并不是实体火焰,它们非虚非实,但在此刻,因为大量智慧火花的诞生,这一片空间明亮得直晃人眼。 这一场盛会......了章法师也顺着济案法师的目光看过去,最大的赢家,除了我人族以外,或许就是净涪法师了。 济案法师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了章法师,这不是好事吗? 了章法师轻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事。但是...... 这样也总会显得我等这些前辈很无能啊。 济案法师神色间甚至显出了几分笑意。 所以呢?他问。 所以,了章法师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我等自然也要抓住这个机会才是。总不能其他各位同道都借此机会成就大罗,我等仍旧困顿在大罗门前,甚至连大罗的门槛都没发现。 济案法师挪开目光。 这一次,他看向了堂屋各处争辩得正激烈的大宗师们。 你真的就相信那两位先行迈出这一步的同道,真就是因为这一场发生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人族共议? 了章法师摇摇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而是道,但它总是一个希望不是。 济案法师沉默半响,忽然道,我等等待的,到底是真正的契机,还是正在酝酿中的大变? 了章法师闻言,也是安静了好一会儿。 有区别吗? 济案法师笑了笑,倒也是。 他又一次定定看住了了章法师,仿佛在看着什么稀奇的事情。 了章法师平静地回望过去。 济案法师就问道,我还以为,这里的所有人,应该要数你最来得平静才是。 了章法师也是笑了一下,问道,因为什么呢? 不等济案法师回答,他自己就给出了答案。 因为我那未来的弟子? 济案法师的目光一动不动。 了章法师道,到如今,我仍在等待着他的降生,也仍然愿意为了他尽到师长的责任,但...... 身处在这一个会堂里,看着这些同道,听着他们的争论,我还是觉得有些事情也很重要。 不,是要比他和法脉的传承,还要重要。 济案法师眸光动了动,挪移开去。 是啊,我族群的长盛不衰...... 倘若说在今日之前,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净涪三身是否真的能够实现他口中所说的那一个设想其实还多少有些怀疑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是真的开始相信了。 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在这样热烈又激荡的思想、学说碰撞中怀疑那一个未来。 -- 第2024页 即便如今这会堂里的各位大宗师,心里更盼望的是借着这个机缘破境,让自己真正地超脱,可这并不能抹去他们的努力,同样也不能质疑他们的本心本愿。 了章法师含笑看着这越发热闹的会堂,几乎是下意识地合掌。 只不过,还没等了章法师的双掌合拢,唱出佛号,他自己便很自然地放下手来。 济案法师就在了章法师旁边,可谓是将了章法师的这些小动作全都看在了眼里。 了章法师也不介意,只与济案法师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了,也该出去与其他的各位族人交流交流的。 我就先出去了。 济案法师点了点头,去吧,我再等一等。 了章法师果真就走出了这一个角落,走入那热闹又激动的人声之中,就像是一滴水珠再是自然不过地汇入了汪洋,它的归处与来处。 济案法师一直目送着了章法师远去,方才又转了目光,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仍自全身心浸淫在他的体悟之中,根本就无暇他顾。 济案法师定睛看得许久,忽然无声地笑了笑。 他放弃地收回目光,也走入了热闹得仿佛滚烫一般的人群中。 他本就是人族,自也该回到人群之中。 在人群里穿行的时候,济案法师很快就发现了了章法师。 而这个时候的了章法师...... 他正在与几位来自不同支脉的大宗师的说话。 你说未来儒家应该会稍作退让?嗯......我觉得不太可能。 为什么呢? 听到旁边一位法家大宗师的问题,了章法师的神色动了动。 济案法师正正巧捕捉到了章法师这一瞬息间的表情变化,他顿了顿,心中已经猜到了他这位好友接下来会说的话了。 因为啊......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如今玄光界天地的局势? 济案法师在原地站立片刻,到底只是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了章法师和那几位大宗师的对话也还在继续。 玄光界天地的局势?我确实看过了,但这方天地正在晋升,天地的晋升劫数正在酝酿,我能看到的并不多...... 我倒是发现了些事情。这位了章道友,你要说的,是不是未来玄光界天地的格局问题? 不错。 如果是这个的话,我也同样发现了一些迹象,我认为这天地里,或许不只是现如今各方普遍认为的建立帝朝。 未来的玄光界天地中,不只是未来的建立帝朝?那...... 原来你也发现了啊。也对,虽然如今这晋升劫数还在酝酿,但也已经出现了不少蛛丝马迹,各位同道有所发现也是应该的...... 了章道友,不若就你与我一同将各自的猜想说道出来? 也好...... 来来来,准备了......运朝! 运朝。 ......运朝。 等等,你们说的是,未来玄光界天地中将要诞生运朝?! 抱歉,诸位道友,抱歉打扰一下,几位方才说的是......运朝? 被了章法师这一群大宗师的话题吸引,陆陆续续的又有不少大宗师转了过来,与他们凑到一处。 了章法师这周围的一圈人越渐的庞大不说,在人群更远处,也还有更多的大宗师分了一点心神落到他们这里。 大概是知道了章法师与济案法师的关系,就连刚刚走出一段距离的济案法师也被一群大宗师围住了。 这位道友有礼。 济案法师也停下脚步,拱手回了一礼。 诸位道友有礼。 济案道友你先前可也听到了,那边厢的几位同道在说......运朝? 济案法师心下有几分无奈一闪即逝。 如果诸位道友说的是了章他们的话,倒确实是在说的这件事。 ......未来的玄光界天地,果真是要建立运朝,由运朝镇压四方天下? 若果玄光界天地能够顺利渡过它的晋升劫数的话,那确实是很大概率的事情。 簇拥过来的这些大宗师们,甚至是更远处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的大宗师们里,也有为数不少的几位看了看另一边同样被围得严实的了章法师那圈,再交换过一个目光。 济案道友是如何这般确定的呢?是因为这天地中正在孕育的天地生灵? 原来诸位道友也发现过这天地中正在孕育的天地生灵了...... 济案法师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目光平静地望入那些大宗师的眼底。 不错,他道,正是因为这些天地生灵,我等才会有这般的猜想。 倘若果真是运朝的话,那天地会耗费本源孕育天地生灵这等未来的神灵,也确实就能理解了...... 可是,若果还是有个万一呢?这天地里的情况之复杂,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了解的,倘若这些天地生灵并不是天地本意要孕育,而是某位...... 咳咳,某位的布局,这玄光界天地也未必就会出现运朝吧...... -- 第2025页 对于这种猜测,这边厢更多的大宗师都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甚为奇异的目光看着说话的那人。 行吧...... 最后,其实也是那个提出此番推测的大宗师两手一摊,即便这也是诸天寰宇中某一位的布局,只看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那些正在孕育的天地生灵,也能猜到诸位......的胜负。 运朝...... 没有大宗师沿着这样的方向深入,他们很是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如果这玄光界天地里到最后真的是运朝出世,那我等此番商议的结果,怕是未必就能够适用于诸天寰宇我整个人族族群...... 毕竟有运朝镇压的天地也没有多少嘛。 起码不是这诸天寰宇中人族族群的主流社会体系。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运朝其实就是神朝的前身。而这诸天寰宇,纵然有诸位圣人镇压,占据主流的强势支脉却也是仙道。 这一点确实是需要做好准备...... 对,是得做好准备。 ......说来,即便未来玄光界天地将是运朝镇压四方的格局,儒家也未必能够继续强势下去的吧? 如果真是运朝镇世,我等于这方天地里的儒家支脉,也还是会做出调整,诸位道友放心就是。 真的?你们会调整到什么程度? 对,你们会怎么做?如果是运朝镇世,显然众生气运在未来的运朝中将会是至关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而玄光界天地在成功渡过晋升劫数以后,就会成为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将会孕育出怎样强大的生灵,在座的各位都是有所了解的。儒家的诸位同道,又将如何对待握有大量天地气运的天地神灵一脉呢? 还是说,你们愿意接纳那些与天地神灵大有干系的生灵入朝为官,教化、管理众生? 有何不可? ......只要那些生灵心系我人族,有着足够的心性、学识与手段,便是神道的修士,又有什么干系? 不错,我道门也可以认同这样的修士入朝为官...... 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里这边厢的气氛越渐激烈热切,也越渐的和谐平稳,于是这一片空间中的智慧火花也更为璀璨繁密。 浏阳城外已经退让到不知多远去的妖族、星神一脉、海族、灵族等等各家异族遥望着浏阳城上空,神色既是羡慕也是忌惮,复杂极了。 人族...... 虽然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得知浏阳河里如今真正的情况,可只看着浏阳城上空的种种气机显化,妖族、星神一脉等等异族也同样能够想见如今浏阳城里的真实情况。 如果人族真的能够稳稳当当地压住我等一头,我等乃至整个族群的未来...... 不能再犹豫了。若是我等再不动作,日后我等整个族群都得避让人族的锋芒! 可是,远古天庭将要归来了,倘若我等在这个时候给人族找麻烦,人族真的就不会拿我们来试一试他们的刀芒吗?何况远古天庭也一直在盯着我等,它必定不介意趁着这个机会蚕食我等力量...... 相比起玄光界天地那浏阳城外在进退间犹豫难定的异族,景浩界天地外的净涪佛身却实在是太轻松了。 尤其是看到那浏阳城上空的智慧火花,净涪佛身当即就笑了起来。 那笑容之轻快满足,连净涪佛身眉眼间始终缠绕着的倦怠也仿佛在顷刻间被冲淡了许多。 虽则如此,在多看净涪心魔身那边厢一眼,确定他当前的状态后,佛身也便收回了目光。 反正那些智慧火花就在那里,不会有人能够带走,净涪佛身是一点都不着急。 他此时其实还有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佛身那才从玄光界天地里收回的目光当即就垂落在了景浩界天地之中。 景浩界天地里众生芸芸,更有劫气混杂在种种气机中遮掩,即便是高阶修士,也很难在这其中寻找到某一个人。 尤其当那个人是这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中的劫子时候,这里头的苦难程度则还要抬升一个等阶。 可净涪佛身还是很轻易就锁定了一个人。 那是个身形瘦小的小孩儿。 小孩儿眉眼间萦绕着一片厚重的病气,时不时的就抬手重咳几声,状况是显见的凄惨。 但不论是净涪佛身周身那簇拥着的景浩界天地意志,还是净涪佛身自己的种种手段,都在告诉他,这小孩儿真的就是未来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里的劫子。 这个消息叫净涪佛身既意外也不意外。 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自来也没有明确规定该是个什么样子的不是? 那这样一个小孩儿他就是如此身份,有什么问题? 第567章 而此刻,这个原本倚在床榻上瘦弱的小孩儿正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薄毯,作势与走到他床前的女修行礼。 知命见过太姑祖母。 那位女修净涪佛身看着还很有些眼熟。定睛看过一眼后,佛身到底是从记忆里翻出这个女修的身份。 杨姝,曾经左天`行的情缘,但这一世,这双道侣到底没能走到一起。 倘若此刻守在景浩界天地外头的是心魔身那家伙,他倒是不介意多了解一下这两人的后续。 -- 第2026页 用来打发时间。 但这会儿待在此地的却是净涪佛身,他没有多少兴趣去探究,佛身的目光很快就回到了那杨知命身上。 见得杨知命要从床榻上下来与她见礼,杨姝虚虚抬手,无形的气流温柔地徘徊在他的身边,阻拦了他的动作。 杨知命只能又坐回去。 不用太过多礼,坐着吧。杨姝顿了一顿,又看定杨知命,说道,小十四郎,我知道你也不是寻常的小孩儿,所以我更想听一听你自己的意思。 你是真的......要在妙音寺里皈依修行么? 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净涪佛身神色不动,仍自安然坐着。 杨知命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杨姝耐心等了等,见杨知命半响还是没有说话,她禁不住叹了一声。 你应该也很清楚,妙音寺是佛门的法脉,你一旦选择在那里皈依修行,除非还俗,否则你将得持守诸般戒律,当一个彻彻底底的佛门弟子...... 而且我杨家虽然家底不薄,在这景浩界天地里也算是有一二名声,但在妙音寺那等地方......我杨家却算不得什么。 便我等想要为你周旋,为你多布置些,也做不到。 在那里,你只会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弟子。 杨姝说到这里,看着杨知命的目光一瞬间有些波澜,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如果你选择的是其他法脉...... 哪怕是道门魁首的天剑宗与魔门巨擘的天魔宗,我也能为你讨来一二照应...... 当然,若杨知命真的是选择天剑宗与天魔宗的话,只凭杨家的力量视觉对不够的。 她需要动用另一条人脉。 左天`行。 一直都在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杨知命终于抬起了头。 但是太姑祖母,不论是天剑宗还是天魔宗,它们都没有妙音寺来得精擅医药一道。 他的眼眶泛出了薄红,更有泪光隐隐。 太姑祖母,我不想认命。 饶是已久经人事世情洗练过的杨姝,这会儿也狼狈地压低目光,不忍看杨知命的眼。 杨知命的身体自生来就孱弱,可这样的问题不应该能够为难得了杨家,以至于让杨知命这个小孩儿天天遭罪。 杨家可是修行世家,传承逾数百载,比之寻常的小宗门法脉也不差多少了的。 然而,杨知命身体的问题却切切实实地困住了杨家。 以至于杨知命出生都已经七八年了,身体也还是像那破风的衣袍一般,精元神气止不住地泄露...... 或许正是因为心头汹涌的情绪,杨姝一时失态,竟脱口而出道,你就...... 她到底是及时反应过来了,没有将最挫败人心、最伤人的话说出口。 杨知命濡慕地看着杨姝,声音软软,太姑祖母。 杨姝不应声。 杨知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垂脑袋,太姑祖母,我知道我这身体非只是人祸,而是人祸感应天时而成,棘手为难得很,不独独是我杨家束手无策,就连整个景浩界天地中能够处理的都不多...... 但妙音寺的名头实在响亮,寺里又有高人,或许还真就是我的希望呢。 太姑祖母,杨知命的声音仍旧如往常时候一般孱弱,可较之平常时候却又更多了几分坚韧,就像是那终于扎下根来的山间小苗,虽然父母为我取名知命,但我却不想就此认命。 多谢太姑祖母为我诸般筹谋,他道,可...... 知命还是想请太姑祖母允我这一回。 莫名的,看着此刻虚弱坐在床榻上的小孩儿,杨姝眼前晃过的却是另一张面容。 而那个人...... 那个人却早已成为了这个天地中恒久的传说。 杨姝垂落眼睑,别开目光,好。 她答应得太利索以至于杨知命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杨姝已经重又转回目光看他了,我可以答应你,也愿意为你说服家族中的其他人,但你要知道,一旦你真的走入了妙音寺,往后接下来的道路,就需要你自己去闯了...... 杨知命这才确定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他当即笑了起来,伸手一把掀开薄毯从床榻上下来,与杨姝作揖而拜。 知命多谢太姑祖母。 杨姝这次没有拦他,还道,且事先说好,妙音寺非同寻常,倘若资质不够、心性不够、缘法不够,不论来历如何,妙音寺里的和尚也是不愿意收下的。你到底能不能走入那座法寺的山门,在那里皈依,也仍然得看你自己。 杨知命全然不受打击。 他连连点头,太姑祖母你放心,我都知道的。 杨姝遥遥头,又亲自将他给搀扶起来,将这小孩儿送回到床榻上。 伸手拉过薄毯给他重新盖上,杨姝看着难得兴奋的小孩儿,不知是喜是叹地微微摇头。 这杨知命,景浩界天地此次晋升劫数的劫子,想要皈依妙音寺,在妙音寺里修行? 净涪佛身忽然抬起目光,往杨家外间看过去。 -- 第2027页 纯黑的道光纵横天地,一道净涪佛身也相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杨家族地之外。 却是留影老祖。 净涪佛身目光很有几分古怪。 所以,这一位是来...... 留影老祖也不遮掩,他大大方方地上前,对着围拢过来的杨家族人点头,我乃留影,烦请通报贵族长。 不得不说,就凭留影老祖此刻异常客气的姿态以及他洗漱得干净只在周身萦绕一缕酒气的样子,他不自报家门还真没有几个能确认他的身份。 而事实上,即便是留影老祖自报家门,这些在族地中巡狩的杨家族人顷刻间也没能意识到他的身份。 留......影是谁? 幸而还没等这些杨家族人将这堪称挑衅的话说完,杨家当代族长以及杨姝这等族老也终于察觉到留影老祖的存在,齐齐放下手上的事情,闪身出现。 杨家当代族长恭敬上前请留影老祖入内叙话的时候,杨姝就在旁边陪同。 她半垂着眼睑含笑陪坐,眼底隐隐有几分猜测。 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门的状况景浩界天地里所有的修士都看在眼里,而作为修行世家的族老,又跟左天`行有过一段情缘,对于留影老祖的心病,杨姝亦同样清楚。 也所以,这位魔门老祖所以这般客气地找上门来,是为了收徒? 他看中的是杨家哪位子弟? 杨家这一代中,真的就有一位子弟天资高绝到让这位魔门老祖亲自找上门来了吗? 可是,若果他们杨家真有这么一位子弟的存在,他们杨家自己怎么就不知道? 杨姝心头有许多疑问浮动闪烁,但都被她按捺下来了。 这位魔门老祖都已经亲自找上门来了,那他总会将话说明白的。她不必多做探问,只等着听就是了。 而在这许多问题之中,一道格外瘦弱的人影却是硬生生地破开遮掩,在她眼前晃动,引得她不自觉分神。 若果是早换了几百年前,哪怕这位留影老祖在天地间的风闻不差,杨家以及杨姝都是不可能这般自在安定的。 再如何风闻不差,这位也是魔门的老祖,杨家招惹不起他,杨姝更招惹不起他,只能小心应付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是现在的景浩界天地,却早不是当年的景浩界天地了。 当年的景浩界天地,道、佛、魔三家法脉各有摩擦碰撞,哪怕不至于彻底撕破脸面,相互间也不见得多亲近。 现在的景浩界天地...... 大概是佛门势大且后劲绵长,道门与魔门因着种种顾虑与考量,相互之间也尽力减少不必要的碰撞,至于佛门那边,在最具冲击力的妙音寺选择放缓自己的扩张脚步以将根系扎得更深更紧以后,佛门各家法脉也同样消停了许多。 也所以,现如今的景浩界天地,还真是难得的太平安定时代。 在这样的时代里,即便明知道对面的那位老祖很强大,杨家的各位修士还是下意识地放松了几分警惕。 更何况这留影老祖为着他那未来弟子的缘故,对待杨家各位修士的态度足可称作友好。 但再友好的氛围,在杨姝听见留影老祖说出杨知命的名字时候,也还是僵滞下来。 也是在气氛变化的那一瞬息间,留影老祖的目光便即锁定了杨姝,嗯? 在恐怖又压抑的气场震慑下,大滴大滴的汗水从杨姝的额角沁出,重重打落在她的脚边。 杨家当代族长也是惊疑不定,但还是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仔细又小心地道,知命...... 老祖说的是我杨家的小十四郎? 留影老祖的目光转了过来。 杨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有发丝从钗環中挣脱出来,散落在她的脸颊旁。 杨家当代族长却深切地感受到了从留影老祖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大压力。 他扯了扯嘴,极力笑得轻松又友好。 可是我杨家小十四郎的身体自生来就不太好,是以他一直都待在族地里,少有外出服时候...... 何况他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儿,此前也一直不曾为他测试资质,老祖是...... 老祖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小十四郎的呢? 这个问题,留影老祖是不介意回答的。 这些年来,我一直有将些天魔一脉的功法散入天地各方...... 杨家众人都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这事情他们确实是知道的。毕竟再如何,天魔宗也是魔门里的顶尖势力,哪怕只是一点点动静,落到外头的小修士头上都是一场灭顶的风浪与诱人的机缘。 这天地中的修士不敢也不愿意轻易错过。 所以留影老祖以及天魔宗乃至整个魔门的此番动作,景浩界天地里的各家修士都是了解的。 是因为,杨家族长也有些明白了,是因为那些功法的缘故?可是...... 可是我杨家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会放任幼龄族人接触这些啊。尤其小十四郎还是他们杨家嫡支的血脉...... 迎着杨家其他人的目光,这位族长也觉得委屈。 留影老祖闻言,却是笑了笑。 并不是我天魔宗散出来的功法全本,而是某一节被隐藏在话本中的口诀。 -- 第2028页 留影老祖既然都已经直接找上门来了,来之前自然是都调查清楚了的。 这会儿他与杨家各位族老说道起来的时候,面上也隐有几分笑意。 如此良材美质,自然是耽误不得,所以我就来了。 至于口诀被人隐藏唉话本里的事情,留影老祖都让人大大方方地在整个景浩界天地中流传了,还会在乎这不过是被化用在话本里的其中某一节口诀? 听得留影老祖的答案,杨家各位族老全都明白了。 是,他们杨家确实不会让七八岁大的孩童接触魔门的功法,可身体不好的杨知命翻看的不过是一些能让他不那么难受的话本而已...... 可杨知命身体不好,杨家的族人对他向来更为照顾,更不会拦截他的话本。 而留影老祖会直接找上门来,态度还这般客气,其实是看在杨小十四郎的份上。 仔细想来,其实也难怪留影老祖会这般激动。 天魔宗乃至魔门在顶尖天骄层面上的青黄不接,每每让天魔宗和魔门忧心。 他们无比迫切地希望能寻到一位真正的天之骄子。 不敢奢望未来的那位天之骄子可以与妙音寺那位传说比拟,逊色一档的跟道门天剑宗那位差不多的就可以,又或者跟妙音寺的前代住持一般也同样能够接受。 而杨小十四郎呢? 他不过才七八岁的稚龄,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过还只是在族学里学习种种知识,都还没有真正开始炼气修行呢,就已经能够凭借一段被化用在某部话本中的口诀生出体悟,以至于惊动这位老祖做出的布置,引来此等人物...... 哪怕不份天资暂且还只体现在魔道法决之中,尚未有过更多方面的尝试,可这份资质也确实叫人动容。 一时之间,杨家的各位族老都有些迟疑了。 真正叫他们为难的,倒不是他们杨家与天魔宗的立场差异问题,还是那句话,现在的景浩界天地,早不是几百年前的景浩界天地里。 这景浩界天地里,只要佛门还保持着如今的声势,只要妙音寺的实力还在不断累积,那这样的立场问题就还可以忽视。 至于以后...... 真的会有那样的以后出现吗?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还是无法当即答应下来。因为...... 杨姝从座中走出,端正恭谨与留影老祖深深一礼。 此间另有内情,还请老祖容禀。 留影老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这一趟似乎要白走了。 杨姝原就是美的,是那种端庄雍容的眉,何况岁月与力量还给了她足够的底气,而这种底气又沉淀在杨姝的气质里,更将她的眉烘托出十二分。 何况杨姝刚刚才从狼狈中走出,勉强维持住心神气度上的稳定...... 此等不太常见的状况又为这位美人拢上一圈特殊的异色,使得这位美人更像是经受过雨水泼洒的牡丹,更透出一种摄人的美。 这种美不涉□□,只像是一副绝美的风景,让人止不住地流连。 只可惜,即便美景如此,留影老祖却根本就没有留心。 说。 听出这单字里的冷意,杨家各位族老都禁不住颤抖了一瞬。 杨姝倒撑住了。 老祖,因为我杨家这小十四郎身体的原因,时常在生死间徘徊,心性与寻常的小孩儿多有不同...... ......对于他自己的未来,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意,老祖你...... 纵然留影老祖在杨姝开口以前便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可当真正将杨姝的话听完以后,留影老祖的眼眸中还是显出了几分暗沉。 一时之间,整个正堂里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他有了自己的想法? 许久后,留影老祖才问道。 杨姝点头。 哪家法脉? 杨姝正想要说话,留影老祖却是抬了抬手,直接道,妙音寺? 杨姝便不说话了。 看着默认一般的杨姝,留影老祖眼底的暗色一瞬间快速膨胀。 但最后,这位魔道老祖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重重地一闭眼睛,本座要见一见那小孩儿。 杨姝与杨家各位族老对视一眼,没有拒绝。 连本座的自称都出来了,杨家全族上下,谁敢当着这位的面说一个不字? 留影老祖也不让人带出来,自己就起身往外走。 杨姝当即站起身来,赶在这位面前带路。 彼时杨知命正在自己的小院里吃药。 黄豆大小的药`丸子异香扑鼻,诱人得很,可杨知命面上却仍旧平静。 他将药`丸子从玉瓶里倒出,就着灵气充盈的清水吞服下去。 可饶是如此,杨知命的脸色仍旧苍白如纸,不见一丝血色。 而他不过是刚刚放下手上的杯盏,就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眼看向屋门外。 屋门边上,杨姝与留影老祖就站在那里。 杨姝倒还罢了,留影老祖这个陌生人的脸色就太过平静了。 平静到,仿佛就像那广阔无垠的深海。 景浩界天地之外,净涪佛身的目光悄然别开。 若是往常时候,他确实不必如此,可这会儿...... -- 第2029页 净涪佛身觉得,留影老祖是不会愿意让他继续看下去的。 因为这杨知命,会让他想起无执童子,让他想起皇甫成...... 作为景浩界天地中为数不多的顶尖修士,留影老祖有的是方法和手段确定杨知命的身份。 以净涪佛身当前的修为,不是他着意显露痕迹,留影老祖凭什么能够发现他? 留影老祖也确实不曾察觉那已经挪开的、来自天地之外的目光,他只是看着杨知命半响,才在杨姝越发胆颤心惊的视线中开口,你就是杨知命? 杨知命从床榻上走下,恭敬而郑重地与留影老祖、杨姝见礼。 回前辈,我是杨知命。 留影老祖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扬手送出一个玉瓶,便转身离开。 竟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杨知命握着玉瓶,疑问地看着杨姝。 杨姝却不好让留影老祖在这杨家族地里独自行走。 她匆匆对杨知命点头,那是一位老祖,他给你的东西你且收好。 再多的话,杨姝却是只字都没有的。 她都还没有真正看过这玉瓶里的东西,能有什么可以叮嘱杨知命的?唯一可以确定的,也就是这些东西的品质了。 再如何,能被这位老祖看上带在身边,又亲手给人送出去的,品质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既然如此,杨知命他只管收着就是了。 看着杨姝的身影匆匆远去,杨知命默然作礼相送。 待回到床榻上以后,杨知命摩挲着玉瓶,拧眉想过一阵,到底是将它塞在了一个特别精美的百宝盒里。 第568章 净涪佛身其实还真不意外留影老祖的退去。 无他,因为这小孩儿身上有着皇甫成的影子。 虽然这点痕迹很不明显,但作为昔年皇甫成的老师,留影老祖也还是认出来了。 可净涪佛身能想明白其中的种种因由,不太明白其中详情又不了解留影老祖的杨家众人,却真的是想破了脑袋都没能想清楚留影老祖的心思。 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干等着,等待留影老祖接下来的动作。 净涪佛身偶尔垂落目光看向杨家,都能感觉到杨家众人的焦躁与不安。 这般的情绪一直积压着,不断挑战杨家族人的心性与理智,总是需要宣泄出去的。而毫不意外,这些情感的宣泄缺口,便是他们认知当中的罪魁祸首杨知命。 当然,杨知命不过一个瘦弱的小孩儿,没有人会直接对他出手。可纵然仅仅只是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也已经足够叫人憋屈难受的了。 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在这样的氛围中都未必能够承受下来,不是暴起反抗就是在沉默中扭曲心性,总落不到什么好处,然而杨知命这个小孩儿却硬是承受了下来,看着竟是不太放在心上的样子。 净涪佛身在天地之外偶尔垂落目光,也有些惊奇,不免就多看了两眼。 在亲自将杨知命送去妙音寺的道路上,杨姝就问起过这个问题。 太姑祖母,迎着杨姝近乎审视一般的目光,杨知命却还是平静,我的身体不好。 杨姝皱了皱眉,点头,所以? 所以,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祸害我的身体。杨知命回答道。 杨姝沉默着。 大概是看出来杨姝的不满意,杨知命又做了补充,不论我是能顺利在妙音寺里皈依也罢,还是太姑祖母最后真的将我带到了天魔宗,我与他们的道路都是不同的,没必要为这些事情跟他们计较。 而且 ...... 杨知命又道,那位老祖是为了我而来的,事情的起因在我,让他们惴惴不安、提心吊胆的人也是我,不过是让他们闲说两句,有什么值当记在心里不放的? 杨姝定睛看了杨知命半饷,到底是挪开了目光。 绕是如此,杨知命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杨姝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只杨姝再不说话,杨知命这个小辈也没有多话,闭着眼睛养神。 杨姝太过小看了这小孩儿,以至于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但净涪佛身不同。 在杨知命身上,净涪佛身看见的,是某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小孩儿,心里一笔笔的都计较得很清楚,杨家是他的根基,是他的源头,更是他支撑着这具病弱身体活下来甚至走得更远更高的资本,在他找到新的依靠以前,杨知命是再不会跟杨家彻底闹翻的。 他只能懂事。 可尽管他需要也只能懂事,先前的事情却也消磨了他在心底默记的那一笔账。 不得不说,这杨知命与他确实有三分相似。但...... 如果净涪三身是在世事人情之间以本性作为凭依洗磨、蜕变成如今这副性情的话,那么杨知命便就多了几分天然的意味。 他仿佛生来便是这样一副疏冷性情,不曾为任何人情世事所动。 净涪佛身凝神打量着这个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微微沉默。 到底要不要将杨知命收入妙音寺里,他是真的要好生思量了。 到杨知命被杨姝带领着,走入妙音寺山门时候,净涪佛身终于是有了决断。 你真想要将他收入寺里?心魔身的声音传了过来。 -- 第2030页 佛身一喜,当即便转了目光过去,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心魔身。 越是细看,佛身的心情就既激动又提防。 心魔身周身的道韵细密灵动,应是在这一场浏阳城人族共议里收获了太多太多。 同为净涪,佛身自然是为了心魔身的精进欢喜的;可作为与心魔身相生相克的那一个净涪,见到此刻的心魔身,佛身也并不能纯粹地为心魔身高兴。 毕竟心魔身在大跨步迈进,他若果不能跟上心魔身的脚步,倒不是就会拖累净涪三身的修行进境。 净涪三身之间的关系自来复杂又紧密,哪怕他落在了另外两个净涪的后头,可只要他这边不是差得太远,他还是会被净涪本尊和心魔身的修行进境带动着突破。 然而,可以突破不代表就是完美突破。 佛身被带动突破所欠缺的那部分,不会真正影响到净涪三身的根本,但它们却会一直在,成为净涪佛身道则法理上的窟窿,直到净涪佛身将它们填补为止。 这般的情况,着实是由不得他不提防。 佛身的神色变化尽数落在心魔身眼里,而很明显,对于佛身的这番表现,心魔身是满意的。 他顺着净涪佛身先前目光看向妙音寺地界,看见那杨知命的时候,神色都宽和不少。 佛身很快将心情调整过来。 嗯。他应了一声,这就是在回答净涪心魔身先前的那一个问题了,随后又问道,你反对? 心魔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不觉得他身上的问题太多了吗? 佛身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垂落,看着景浩界天地里的杨知命。 以这小子天地晋升劫数劫子的身份,他再如何,也不至于这个样子。 笑话!倘若一个天地晋升劫数劫子都是个病歪歪的,哪个地方不注意或者缺了什么珍贵的药材就能夭折了去的,那这天地晋升劫数要怎么继续,怎么发展? 要知道,除非是践行相关道则法理的,修士自身的元气就代表着他的起点。 而就现在这个杨知命...... 支撑着这么瘦弱的身体,他最开始的那段修行时间都要浪费在调理身体、补足元气之上了。 甚至,如果杨知命不能得到莫大的机缘来补足自己肉身的缺陷,这个问题还会一直困扰他。 是以单只看这一具肉身,就知道杨知命身上必定存在问题了。 他的身体所以会是现在这副模样,或许......佛身轻声道,是因为他的来历呢? 净涪三身几乎是看着景浩界天冥之地里的天魔气汇聚形成劫气最后落入天地之中的。 你是说他的身体根本就是被他过于强大的神魂拖垮的? 生灵神魂与肉身,也是相互依存相互支撑的关系。 过于强大的神魂,是真的会压垮肉身的。肉身支撑不住强大的神魂,不就得崩溃,处处漏洞了么? 关于杨知命的肉身和神魂的关系...... 心魔身笑了笑,反问佛身道,你看杨知命现在的神魂,是能够拖垮他肉身的强度么? 佛身半点不退,只明面上看着,确实不大像,但万一他的神魂之中还藏着什么呢? 心魔身一时眯了眯眼睛,仿佛也想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 当年无执童子几乎是只剩下一缕残魂离开的景浩界天地,他辛苦打磨的肉身与道则都留在了这里......佛身平静问出一个问题,那么,作为大修士理论上都应该炼就的本命灵器呢? 又或者,更大胆地猜测...... 如果无执童子原本拥有的,是一件本命灵宝呢? 这一回,就轮到心魔身沉默下来了。 直过得好一会儿以后,心魔身才又有了声音。 这就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佛身点头,是没有多少依据的猜测,但也是一种可能,不是吗? 心魔身望定佛身,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佛身迎着心魔身的目光,半点不曾退让。 万一,心魔身轻巧又随意地将话语道来,这小子又是某位存在的棋子呢? 佛身眸光微动。 哪怕心魔身言语说得极是隐晦,可在佛身这里,却距离彻底道明就只差那么一线了。 某位存在?还能有什么存在?不就是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么? 无执童子生前原就是那位座下的童子,哪怕修到太乙境界,也是行走的天魔一道,贴近天魔道,他的身上...... 真的就一点都没有那位天魔主的布置了么? 佛身抬起眼睑,笔直地望入心魔身的眼底,那又如何呢? 心魔身怔愣一瞬。 佛身却又道,这跟我想给他一种可能,有什么关系吗? 心魔身皱了皱眉头,却也只是凝眸看定佛身,一时没有说话。 你看着他,佛身重又转了目光,看定妙音寺里正在静默等待着的杨知命,你不觉得有那么三两分的熟悉么? 心魔身闻言,也确实顺着佛身的目光看了过去。 我们当年......比之他来,又好得到哪里了? -- 第2031页 心魔身仍然不说话,但眉心处的皱褶却已经平顺了下来,显出那眉眼间其实一直都在的冷漠。 佛身很清楚地捕捉到自心魔身那边传递过来的不耐。 他心下微叹一声,却也转移了话题。 这小孩儿或许是那位天魔主的棋子,或许又关乎着某些谋算,牵扯入什么布局之中,但就他本人来说,他却是不甘心要做这样一个棋子的。 心魔身,难道你就不想看看...... 这小孩儿日后,能做到什么程度吗? 最后那一句话里,虽然佛身的声音仍是平和清淡,可落在心魔身耳里,却带上了五分的诱动。 别看这诱动只得五分,可对于净涪心魔身来说,这真真就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分寸。 越过这个界限,心魔身就会怀疑佛身真正的用心,反倒会生出逆反心思,不愿轻易让佛身如意,低于这个界限,又不能引动心魔身,只会让他觉得乏味...... 现下这般,就正正好。 果真,听得佛身的话,心魔身的眉梢动了动。 劫数之中,变化无穷,人人人心如此,便也引动世事无数涟漪与波澜,即便这小子如今的心思坚定,可往后...... 心魔身道,谁又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佛身弯了弯唇角。 这不正能让你更深入地体悟劫数一道么? 心魔身不说话了。 这便是不继续反对了...... 佛身转了目光,重又看向玄光界天地那边厢。 因为两方天地的时间流速问题,佛身与心魔身这一场小小交锋,在心魔身那边厢来说,也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工夫而已。 那里的智慧火花,佛身道,待到共议劫数后,就劳你先收着了。 心魔身倒是随意,我自然省得。 佛身多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不过,心魔身又道,这些智慧火花,我这边厢暂且有用,还是得先留在我这里。 佛身只是转念一想,就知道心魔身是要将这些智慧火花用到哪里了。 也可。他点头,玄光界天地那边的人族,确实就是需要它们的时候。 我这边不急的。 心魔身再看得妙音寺里的杨知命一眼,便自收回目光。 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那边各位人族大宗师的争论越渐激烈,他也并不是真的就能完全甩开手去,当一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 他可忙着呢! 佛身也往玄光界天地那边看过几眼,确定浏阳城乃至整个玄光界天地的情况还算稳定,便也就收回目光来了。 虽然玄光界天地里有几个实力强大的异族,还隐着不知多少的布局与谋算,但就目前来说,玄光界天地那边厢还真用不上他。 说句不好听的,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乃至佛门几位尊者的卷轴,都留在了心魔身那边厢。如果玄光界天地那边真的出现了净涪心魔身都支撑不住的事情,再添上一个他,也顶不了什么用。 哪怕是心魔身真的需要什么人来搭把手,也还有净涪本尊在呢。 纵然本尊将能交出去的事情都丢给了他和心魔身两个,但心魔身和他若真的出现了什么麻烦,本尊也必是要出手的。 哪儿就需要他来惦记了? 还是仔细梳理自己插`入在景浩界天冥之地的智慧之道,拉近自己与心魔身乃至净涪本尊的距离要紧。 真要是被那两个净涪丢下,莫说脸面这样的事情了,单就是佛身自己道途这等大事,怕是都会出现许多麻烦。 净涪佛身再看得下方的景浩界天地一眼,又自闭上眼睛,果真再次整理起自己的智慧知道来。 不过佛身的修持重点,也并不只在智慧之道上,还包括清静之道。 清静与智慧,都是净涪佛身的道路,是在并行而为一,没有先后,也没有主次。 这次所以只将智慧之道送入景浩界那天冥之地,也没有太多的缘故,只单单是两个字而已。 合适。 景浩界天地如今正是天地晋升的时候,将智慧之道插`入天冥之地,令智慧之道与景浩界天地的诸多道则法理于天地中演化,尚能说得过去,可倘若还要将清静之道也一并送入天冥之地...... 晋升中的景浩界天地,正是天地演化的关键时刻,也是天地万灵众生竞争、厮杀最为激烈的时候。 这样的一个关键节点,他往天冥之处送入清静之道、令清静之道显化于天地内外,到底是几个意思? 何况,尽管道门与佛门都在说清静,但佛身修持的是佛门法门,他所凝炼出来的清静之道与智慧之道事实上都是更倾向于佛门法理的。 若是在这样一个关键节点,他将清静之道与智慧之道尽数送入景浩界天地的天冥之地,对于天地中三大法脉的影响就太大了。 仍然是那句话,即便是净涪三身中的佛身,也不曾真的要将景浩界天地化作佛国。 只可惜,净涪佛身决意追上心魔身和净涪本尊的脚步,外间却总还有些事情需要他来处理。 这会儿就是,佛身还正在细细体悟智慧之道于景浩界天地中显化而凸现出的种种便利与冲突,一道身影就从景浩界天地里走出来,熟门熟路走到小周天星辰阵前方。 -- 第2032页 净涪佛身心神中映照出了那道人影,但他没有将更多的心神抽回,而是分化出一道心念。 那道心念在净涪佛身身前显化,俨然就是另一个净涪佛身。 这个净涪佛身合掌,对着还在闭目静修的佛身一礼,便就抬起手掌。 整个小周天星辰阵当即就有了变化。 星光层层交织,不过瞬息间就将结痂趺坐在那里的佛身身影遮掩去。 这个净涪佛身则盘坐在地上,等待着到来的净音。 虽然净音与净涪三身之间很有着一段距离,但净音不愧是净涪三身承认的师兄。 他确实没能看出面前的这个净涪佛身有什么不对,却隐隐觉出了一分差异。 净涪师弟......他迟疑着开口。 净涪佛身抬眼看过去,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询问。 净音到底还是将话说道出来了,如果太过打扰师弟你的话,师弟你且与我直说便是,有些事情,我和寺里的各位师叔伯应该都是能够处理的。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他抬手将一盘灵果给净音送过去。 真的?!那就真是太感谢师兄你们了! 那面上的惊喜太过不加掩饰,看得净音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 莫不是...... 莫不是师弟他先前那副作态,就是在等他的这一句话? 毕竟师弟他在这方面的口碑是真的不怎么样啊...... 不过净音到底是没有改口,他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肯定点头道,自然是真的。 坐在他面前的净涪佛身笑得开怀轻松,但真的没有得寸进尺,反而安抚净音道,师兄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我在这里,并不完全是因为景浩界天地里的情况,还因为我自己。 他道,我在这里也是修行呢。 净音闻言,目光仔细梭巡过净涪佛身的面色。 少顷后,净音方才收回目光,原是这般的情况...... 既是如此,师弟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步调来就好。 净涪佛身也不客气,师兄这话我可记下了的,回头师弟我若真的找上门去,师兄你可也别忘了今日。 净音无奈地点了点头,放心,忘不了的。 师兄弟闲话过这么一回以后,净音再不拖沓,直接将自己的来意与净涪佛身说道出来。 也不出乎净涪佛身意料,净音此行,为的真就是那杨知命。 事情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净音最后道,我此行来,就是想要问一问师弟你的意见。这杨知命,我妙音寺是收还是不收。 杨知命的命格,不独独是留影老祖看得出来,净音也同样心里有数的。 而现在,净音就想在净涪佛身这里讨个主意。 净涪佛身目光轻轻瞥过净音的眉眼。 师兄的意思,是要收下他的吧? 如果没有净涪三身在妙音寺的身后,纵然妙音寺诸位大和尚确实对杨知命很心动,净音这群妙音寺大和尚们心里还得掂量几分。 历经数百年的发展,妙音寺如今确实能够夸口说道一句根基扎实、家底丰厚,可再扎实的根基,再丰厚的家底,也填不完天地劫数这等大窟窿啊。 但事实是,他们妙音寺有净涪三身在背后支撑,有的是尝试的资本...... 净音这群妙音寺大和尚们这会儿最担心的,也不过是净涪三身。 如果那杨知命的未来只是将妙音寺卷入风浪之中,他们其实还能够接受。毕竟都是修士呢,怎么可能真就一生安稳修行,不曾经历任何纷争的? 可倘若这等风浪还将波及到净涪三身身上,将净涪三身也拖入漩涡之中,妙音寺上下却是不能答应的。 净涪佛身微微笑了起来,迎着净音的目光说道,既然那小孩儿已经闯过了我妙音寺的考验,那便按规矩收下就是。 虽然数百年的时间流淌而过,妙音寺也壮大了许多,但当年净涪三身入门前经过的种种考验,杨知命这些后来者也是要一一面对的。 净涪佛身话语说得干脆利索,净音反倒是又升起了几分犹豫。 真的要将他收下? 净涪佛身垂落目光。 净音下意识地跟着净涪佛身的目光望去,看见妙音寺里等待着审判的杨知命。 到得这个关键时候,哪怕是知晓自己身体不好,须得小心控制情绪也确实习惯了的杨知命,此刻亦免不了急躁紧张。 此刻,他就坐在蒲团上,周身种种情绪此起彼伏,难有安稳的时候。 第569章 净涪佛身看着下方景浩界天地中坐立难安的小孩儿,更又想起来当年。 当年的他,即便也是一样忐忑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亦不至于似这小孩儿般表现得那么多明显 ...... 就收下他吧。净涪佛身道,世尊与诸位祖师会高兴的。 佛家为众生大开方便之门,净涪三身自己就是因为这个理念从佛门这里得到了最初的庇护,此后道路越走越是顺畅,乃至到了今日。 有他自己这样的先例在,他又怎么能因为种种顾虑绝了后来者的道路? 净涪佛身的态度是如此明白,净音纵然有别的想法,也再不能从净涪佛身这里找到任何的支持。更何况净音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就想反对,他不过是更担心妙音寺的法脉传承,担心净涪三身而已...... -- 第2033页 南无阿弥陀佛。他合掌,低唱一声佛号,既然如此,那就收下他便是了。 净音这话落下的同时,手指很自然地变化法诀。 景浩界天地里的当代主持得到了净音的传信,睁开眼睛往正堂下首看过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杨知命就是这般的敏锐,还没等这位大和尚别开目光,杨知命就抬起视线往上首看了过来。 妙音寺当代的主持笑了一笑,轻轻颌首。 杨知命怔愣一瞬,半饷才反应过来,一直绷紧的身体瞬息间彻底放松,软软坐在蒲团上。 而他的唇角眉梢处,那轻松的笑意就像是天边的第一缕晨光,又像是海边汹涌而来的潮水,无可阻挡地蔓延扩散开去。 这小孩儿的喜悦那么的明显,便是转了目光来看见的净音,都下意识地跟着笑了起来。 净涪佛身的目光在那杨知命面上抬起,悄无声息地转过净音面庞,眼神颇有些幽深。 看来,这个叫杨知命的小孩儿,身上确实很有些殊异啊...... 心魔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怎样?是不是有些后悔了呢? 会不会觉得......自己亲手将一个祸害,放入妙音寺里呢? 佛身头也不回,直接道,有什么需要后悔的?作为景浩界天地这一次晋升劫数的劫子,他身上有些特殊的地方不是很正常的吗? 至于祸害......佛身一点不接受这样的称呼,这杨知命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孩儿而已,往后他到底会长成怎么样,却还得看环境,看身边的人对他的教导与影响。 你现在就直接用祸害称呼他,心魔身,你是太高看了这小孩儿,还是太小看了净音师兄以及诸位师叔伯了? 哦?心魔身的声音似笑非笑,压根就听不出他此刻真正的心情,原来你是这般以为的吗? 佛身没有说话,不知是默认了还是懒得辩驳心魔身。 那行吧。心魔身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就静等后续便是。 佛身这会儿终于转了目光过来。 然而他视线的焦点却不是着落在心魔身的身上,而是落在浏阳城上空的那些近乎形成海洋一般的智慧火花里。 你该做正事了。 虽然浏阳城里的各位大宗师们还在相互交流,尽力帮自己划拉来更多的事情,仿佛远还未到这一场共议结束的时候,而佛身对浏阳城那边的情况也很清楚,但他还是催促了心魔身一句。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翻手从随身褡裢中托出一个褐灰色的小盏。 拿定这个小盏,净涪心魔身抬起目光,另一只手并指成剑,对着浏阳城上空几乎覆盖过整个天穹的铂金色火海虚虚一指,然后仿佛是牵引了什么一般指向小盏。 浏阳城上空的那一个铂金色火海顿时风起云涌,有一捧捧的铂金色火花从火海中飘摇而落。 一瞬间,智慧火花倾落如雨。 净涪心魔身看着这些洒落的智慧火花的目光便带上了欣赏。 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美得摄人的不光是这一副智慧火花跌落的场景,还有那些摇落的智慧火花表面上流转而过的一幕幕场景。 而这一幕幕场景,都是净涪心魔身在浏阳城这里亲眼目睹过的,是发生在这浏阳城城主府里的每一个思想碰撞的瞬间。 也是这些智慧火花所以会成形的原因。 事实上,相比于前者,还是后者更叫净涪心魔身挪不开目光去。 但这些智慧火花又与寻常雨水多有不同。 寻常雨水纷纷扬扬飘洒而下,洒向的是天地四方,而这些密集又繁多的智慧火花却只有净涪心魔身手上的那一个褐灰色小盏。 褐灰色小盏的边沿不高,只得寸指深,但即便这片天穹上的智慧火花数量再多,它也仿佛是深海一般,将所有的智慧火花尽数容纳过去。 净涪心魔身原就是这浏阳城城主府正堂处最为瞩目的一个存在,他这边厢的动静自然也牵扯着大多数人的心神。 是以即便这正堂处的各位大宗师们都将自己的泰半心神投落在思想与理念的碰撞中,也仍有许多许多人留心着净涪心魔身的一举一动。 如此,净涪心魔身拿出一个小盏来收取那天穹上遍布的智慧火花的动作,又如何能瞒得过正堂中的各家大宗师去? 何况净涪心魔身的动作光明正大,全然没有要遮掩的意思。 净涪道友他这是...... 智慧火花?是了,这位净涪道友未来还有一个叫清静智慧如来的佛位呢!这些智慧火花,听着就很契合他往后的道路...... 这些智慧火花由净涪道友收走也很不错,不然回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呢? 这话说到...... 旁边将这话听得清楚的各家大宗师脸色未有半分异常,都只将这句话按着最表面的意思听了,并不深入探究其中的意味。 不然呢? 难不成他们这些人还要在这句话这件事情上再你来我往地争辩一回么? 有那样的时间,他们还不如更仔细地思量该如何从其他人那里寻找到为自己谋取更多布局与落手的地方呢。 -- 第2034页 净涪心魔身和佛身将这正堂里四下的议论尽数听在耳里,只不过是谁都不曾放在心上而已。 尤其是净涪心魔身,此刻的他还真是难得的平和安定。 到得天穹之上的智慧火花渐渐稀少,后续纵然又有新生的智慧火花填补去那智慧火花汪洋中的空阔,也仍旧是及不上净涪心魔身收取的速度。 天穹上那智慧火花汪洋的缺口正在快速地扩张。 净涪心魔身惋惜地多看得那片天穹几眼,收回目光。 此时拖在他手掌心上的小盏较之早先被取出来时候其实没有太大的变化,唯一的不同,便是这小盏里多了一朵摇曳的铂金色火焰。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一时便定在了小盏中的铂金色火焰里。 佛身多看得净涪心魔身一眼,略想了想后,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你不担心我直接将它昧下? 佛身不说,心魔身却似乎不想让事情这般轻松地翻过去。 你不会。佛身道。 心魔身挑了挑眉,目光不动,仍自看着小盏里的火焰。 为什么?他道,要知道,它是那么的美...... 虽然这朵智慧火焰落在我手上远不及放在你手里对我们的好处大,但到了我们手上的东西才是好东西,不是吗? 哪怕东西就在自己手上,可没有打上烙印,没有真正消化掉为己所用,东西的归属就始终是一个问题。 佛身懒得理会他,你不会。因为你知道这朵火焰当前只应该属于玄光界天地的人族。至于我们自己...... 佛身的目光重又瞥向玄光界天地那浏阳城上空的天穹,看过那仍在以某种速度显现出来的智慧火花。 这种速度比之早先时候,确实说不上快,却也着实不慢。 这不,不过是心魔身与佛身几句闲话的工夫,那浏阳城上空的天穹处就散布了一层薄薄的智慧火花。 那儿还有呢。 心魔身低低哼了一声,隐着些许的笑意。 他并不看这浏阳城正堂中的其他人,自顾自站起身来,捧着手中的小盏行到正堂前方那一方供桌上。 那方供桌上,还供奉着儒家的劝学尺与人皇轩辕一脉的轩辕剑道器化身。 净涪心魔身走到供桌的近前,俯身拜了一拜,便将手里的小盏放到了供桌前方 小盏里的铂金色火焰摇曳,火光并不刺眼,甚至显得有些微弱,可这正堂里的所有人族大宗师们,都仿佛看见了一盏明灯。 明灯的火光遍照四野。 而在那遍照的火光之中,又有一幅幅光影流转。 正是他们这些来自人族各家法脉的大宗师于此地共议人族未来格局与变化的这一幕幕。 明明这些大修士修行至今日,不论是心性还是忍耐克制的能力都已经磨练得相当不俗,早不是当年年轻时候的样子,可当他们看见这一幕幕流转而过的光影,看着光影中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容,这些大宗师们心里也有许多热气涌动,就仿佛有什么正在翻涌、正在积蓄,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 各位大宗师勉强稳了稳心神,转眼看过身边的同道。 他们目光在空中碰撞。 然而,也就是这一刻,他们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胸膛里激荡的情绪。 下意识地,面面相觑的各家人族大宗师都对对面的人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的真诚与赧然,简直不容错认。 此时此刻,这些人族大宗师们仿佛都看见了对方心里那个被藏得很深又很浅的自己。 还没等这些人族大宗师从此般氛围中挣脱出来,正堂里的人群中,又是一道仿佛超脱于所有时空的明耀性光亮起。 轰。 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无声的震鸣声响起。 那是各位还停留在太乙仙境界却未曾点亮自身大罗性光的人族大宗师心里最爆裂的声音。 是谁!? 这一次,又是谁?! 是我吗?不是我啊...... 是我!哈哈哈!是我!终于,这一次终于是我了!! 恭喜道友...... 恭喜道友...... 转了身回来的净涪心魔身,也真切地看见了那个周身亮着大罗性光的大宗师。 恭喜道友...... 他拱手一揖,作礼道贺。 多谢......多谢净涪道友...... 对于净涪心魔身,这位此时此刻点亮了自身大罗性光的人族大宗师异常的真诚热切,仿佛眼前站在他面前的净涪心魔身,真就是他等候已久的那一个契机。 这位人族大宗师可以这般想,甚至此处地界上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也同样能够如此猜测,但净涪心魔身却不能这般想 谁真的就确定,这位乃至先前这阵子点亮自身大罗性光的那些大宗师,确实就是因为在这场人族共议中得到了最重要的契机才能稳稳当当地踏出那关键一步的呢? 净涪心魔身,不,净涪三身从不敢、也不会生出这样的一种想法。 如今的净涪三身,距离真正的大罗仙还太远,确实不太清楚大罗仙要怎么去成就,又要如何去突破,可他们从来都很确定一点...... -- 第2035页 所有大罗仙的道路,都由那位大罗仙步步摸索践行而成;所有大罗仙的成就,也都由那位大罗仙自己的智慧、努力、福缘与天资搭建阶梯。 似净涪三身这等在诸位大罗仙道途上留下些许痕迹与脚印的,对于那些大罗仙而言,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外人罢了。 是以此刻的净涪心魔身当即就摇头,将这种说法推拒了去。 他很是正色地强调,道友的修持只与道友自身的努力、坚持与选择有关。我如何敢在道友面前领受一个谢字? 只是净涪心魔身越是这般推脱,正堂里的各位大宗师,不论是已经点亮了自身大罗性光的,还是仍未有任何迹象的,看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就越发的欣赏,也越发的郑重。 净涪心魔身只做不觉,轻易退到旁边,将目光的最中心让给了那位还亮着一身大罗性光的大宗师。 正如第二位在这正堂中点亮大罗性光的大宗师出现那样,自这一刻往后,整个正堂里的人族大宗师又更热切尽心了几分。 净涪心魔身隐在旁边看着,越发的满意。 行了,再过不了多久,这里的共议就应该有结果了......他对另一边厢的佛身道。 佛身仍是懒得理会他,只继续与净音闲谈。 净音也没有在净涪佛身这里待太久。 毕竟杨知命虽然是决定收下了,可他的事情,净音也没有太过放心,他准备多看着。 师弟。 在返回景浩界天地里以前,净音看定净涪佛身,有些迟疑地开口唤道。 净涪佛身转眼看他,师兄有事? 净音看看他,又看看景浩界天地里的杨知命,师弟,我总觉得那杨知命与你...... 有一些相似。 净涪佛身确实知晓净音没有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也只是含笑看着,等待净音将自己的想法说道出来。 师弟,你觉得那杨知命如何? 净音到底是换了另一个问题。 净涪佛身的目光又往景浩界天地里妙音寺的所在瞟去一眼。 杨知命这小孩儿么?他轻笑道,确实很不错。 净音于是又问道,那师弟你,会想要收他入门吗? 净涪佛身禁不住笑了出来。 净音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跟着净涪佛身笑了笑。 净涪佛身道,师兄,我座下那三个弟子,如今都还丢在天地里....... 就算是先前时候,我对他们的看顾也很少,都是师兄你一直在帮忙照看。 如果我再要将杨知命这小孩儿收作弟子的话,谁来教导?谁来看顾? 净涪佛身的目光转回,打量这小周天星辰阵一遍,才转头对净音道,难不成,要他那个小孩儿支撑着一具病弱的身体跟着我在这里? 净音的目光也是跟着净涪佛身来回转过一遍。 这会儿听得净涪佛身的问题,他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过,这问题也不是就全然没有解决的办法。 如果你确实看中了他的话,净音一咬牙,说道,我也可以先帮你照看着,到得那杨知命的身体养好,或者是打下一个扎实根基后,再让他来这里...... 还没等净音将话说完,净涪佛身的目光就又转过来了。 净音的声音顿了一顿。 师兄,净涪佛身道,相比起我来,师兄你其实才更看好那杨知命的吧? 若不然,净音又如何会为了他,特意从景浩界天地里来他这里跑一趟? 净音的时间本也不清闲,更何况他还知道净涪佛身在此地乃是闭关静修,轻易不会愿意打扰到净涪佛身。 可他偏偏就是为了杨知命那小孩儿来找他...... 如果师兄你真的那般喜欢他的话,师兄你何妨自己收下做个弟子? 净音垂落目光,有些狼狈地避开净涪佛身的视线。 然而,净涪佛身的目光还是定在他身上。 没奈何,净音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师弟,我其实一直都觉得,杨知命他...... 他其实很像你。 净涪佛身没有说话,单只安静地听着。 可也正因为这一点,我也才更确定...... 净音道,他身上有大麻烦。 净涪佛身,包括远在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那边厢的心魔身,眸光尽皆悄无声息地闪过一圈涟漪。 但净音确实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不论是早年间的净涪三身,还是现如今的杨知命。 不论是他太过出色以至于被别人盯上,还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时运与实力所以才撞上去,总之...... 很麻烦。 当年净涪师弟面临的情况到底有多凶险,当年的景浩界天地遭遇的困境有多艰难,在旁边看着的净音纵然摸不到十分,也能把握住四五分。 如果杨知命最终也能像师弟你一样趟过来的话,那他的命途怕是会非常的曲折崎岖...... 净音的声音略有些低哑,不似平常。 如此,杨知命往后的命途如果想要更平顺一些,那么他需要的,就必是一个绝对强大的老师......起码必得在景浩界这方天地里绝对强大。 -- 第2036页 他不够资格,如今景浩界天地里声名赫赫的那几个人,也同样不够格。唯有净涪师弟...... 直到得这个时候,这片由阵法圈划出来的空间才响起净涪佛身的声音。 但是师兄,不论是实力,还是威望,在这方天地里你也是有数的那几人。他道,声音轻淡却自然而然带着莫大的说服力。 你有资格成为他的师父。 净音的目光颤了颤,好一会儿后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坐在他不远处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却仍旧平静,他唇角还含着笑。 师兄需要考量的是,要不要成为这小孩儿的师父。以及...... 此后准备如何教导他。 你也说了,他悠悠道,这小孩儿的身上,是有大麻烦的呢。 净音仔细思量过半响,还待要摇头。 孰料先前仿佛让出空间来给他思考的净涪佛身此次又抢话了,师兄若是实在担心的话,不还有师弟我在呢么? 师兄你若真收了他做弟子,我就是他的师叔了,真要有什么事情,我这个当人家师叔的,能不搭一把手? 净音更抿紧了唇。 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净涪师弟他在这里安坐,一是为了看顾晋升的天地,二也是为了他自己的修行。 而不论是这两件事情中的哪一件,都异常的重要,也异常的耗费精力。 净音做不到为了自家的未来弟子,再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中去分化师弟的心力。 师弟你不必再劝了!他直接道。 这杨知命与我到底是差了几分缘法,他今日在我妙音寺皈依,自然就是我妙音寺的弟子,至于后续他要拜入寺里哪位和尚的门下,只看他自己的缘法。 说完,他直接站起身,就要与净涪佛身告辞。 净涪佛身微微摇头,止住了净音的话头。 师兄你也说了,待今日的皈依礼正式完成以后,他就是我妙音寺的弟子...... 既是我妙音寺弟子,若他真的遇上了什么事,我等这些做人长辈的,难道就能袖手旁观? 第570章 净音多看了净涪佛身两眼,又低头思量得几回,到底是点了点头,罢了...... 师弟说得很有道理,这杨知命基本上已经算是他们妙音寺的人了,与其将他散在寺里,放任自流,倒不如将他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他也能多盯着些。 净涪佛身笑了开来。 净音看着,也很有些无奈,但同时,他心里也有了决意。 杨知命身上的麻烦,他全接下来就是。 净音很快告辞离去,将这一片地界还给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一直目送着,直到净音的身影踏入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内,他才转身,走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仍自闭目坐在原地的净涪佛身。 这个净涪佛身最终化作一点心念没入坐着的净涪佛身身体里。 我还以为你会再看看,起码见证过这一场收徒...... 心魔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只是比之早先时候那些带了太多或真或假情绪的话,这一次心魔身的声音就太过与平稳了,反显得他此刻的情绪太过虚假。 不需要。佛身也平静回答道,不会再有其他变故的。 心魔身沉默半饷,忽然又问道,你这般的笃定? 佛身笑了笑,但仍然不看心魔身,你仍有疑虑? 心魔身没有回答佛身的这个问题。 事实上,心魔身也没有。 净音师兄既然已经在他们面前点头了,便绝不会再起反复。 你真的觉得让净音师兄与那杨知命结下师徒缘法,是一件好事? 再开口时候,心魔身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佛身就微微叹了一口气。 利多于弊,此后的种种,还得看后续的情况的发展。但...... 师兄他的道,是承负之道啊。 这就是净涪佛身与心魔身的顾虑了,净音的道,是承负之道。尤其是在他将妙音寺住持之位交出后,净音选择了景浩界天地作为他的承负对象。 天地晋升,对天地里的所有生灵来说,都是一场考验。 过得了,天高地阔任攀越;过不了,身死道消去痕迹。 天地里的万灵众生都是如此,净音也不曾例外。甚至,因为他的承负之道,他所背负的东西还要比寻常高阶修士来得多。 道途与缘法的重重影响下,净音总是需要直面杨知命这个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劫子的。 这也是净涪心魔身早前说净涪佛身他将杨知命这个祸害放入妙音寺的原因之一。 且看着吧。佛身道,只要定下师徒缘法,不论日后杨知命到底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净音师兄总也有插手的理由。 这其实也是心魔身他没有将反对坚持到底的原因之一。 佛身目光转了过来。不过他看着的不是同为净涪的心魔身,而是浏阳城那边的各位人族大宗师。 你不觉得......他顿了一顿。 -- 第2037页 带着一点莫名的感觉,心魔身转眼看他,问道,什么? 佛身的视线略停了停,与看过来的心魔身遥遥对视一眼,都清晰地看见各自眼底沉着的晦涩暗色。 完全没有过交流,两个净涪齐齐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的另外三分之一地界调去目光。 净涪本尊的身影显出。 他没有看这两个净涪,却一一看过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两边。 心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同为净涪,何况净涪本尊又没有特意遮掩,故而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便也就清楚地看见了净涪本尊眼底快速流转的一幕幕光影。 或许是那些光影太过繁杂,或许又是光影流转的速度太过迅速,有那么一瞬间,心魔身与佛身都要怀疑净涪本尊是不是在直接窥视命运长河或者时空长河了。 虽然净涪本尊的修为也还不够,远不到能够俯瞰命运长河与时空长河的程度,心魔身与佛身还是不自觉地生出了这样的妄想。 毕竟,这个人是净涪本尊啊,一直参悟本性灵光的净涪本尊...... 他是有这种可能的。 你们想得没有错,这两边的确实是有些巧合了。 净涪本尊先道,然后又各各看了看心魔身与佛身,但若是旁的...... 他准确地抓住心魔身与佛身眼底那若隐若现的妄想。 那你们便是想太多了,我还没有那般能耐。 心魔身笑了笑,半点不在意净涪本尊话里的意味,还好奇地询问净涪本尊道,那你是怎么做到的? 景浩界天地这边倒也罢了,纵然他们没找到任何痕迹,只看杨知命身上的问题,也完全能猜到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头上来。可玄光界天地...... 那里头的水真的是太混浊了。 时到如今,心魔身和佛身都还没能确定这方天地里到底有几位大罗仙甚至是大能插手。 他唯一能够做的,是尽可能地捕捉天地间的每一点危险信号,不断增强他这边厢的力量,也为自己找到更多的盟友。 而现在呢? 现在净涪本尊这家伙往这两方天地看得一阵,便告诉他们确实是太过巧合了...... 语气笃定,言辞平稳,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瞎猜的。当然,净涪本尊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糊弄他与佛身。 可既然是这样,那么问题就又来了。净涪本尊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净涪本尊一眼看过心魔身与佛身,见非但是心魔身,就连佛身也正看定他的位置,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里头的事情,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是计算。 心魔身和佛身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如果真像净涪本尊说的那般,是全然依靠种种信息计算推演得出的结果,那这般的计算量也未免太过庞大了吧? 净涪本尊他也只是一个金仙而已。 他的心力能支撑得住这么庞大的信息计算吗? 何况,哪怕是想要通过重重信息推演,计算出背后的真相,除了那庞大到恐怖的计算量以外,信息的收集也异常的关键。 尤其关乎到那些太乙境界的人族大宗师和更高的大罗仙乃至是大能时候,这些信息就越发含糊,也越难以收集。 稍不留神,还会招引对方的主意。 这事情,净涪三身都是很清楚的。早些年间,他们不也曾被那些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所触怒,然后还很自然地爆发一场,给自己讨来了喘气的空间? 是大罗性光。 净涪本尊对着他们抬起右手。 右手手指舒展间,一片永恒存在、超脱一切的明耀性光在他掌心亮起。 不,应该说它一直都在,不过是到得这个时候,心魔身与佛身才又看见了它而已。 心魔身与佛身俱都心神一动,齐皆抬起目光,看向净涪本尊的双眼。 果不其然,净涪本尊的眼睛各有一片相似的明耀灵光流转。 两位净涪此时哪儿还能想不明白呢? 你居然已经能够模拟大罗性光?! 能模拟大罗性光代表着什么呢?它代表着净涪本尊可以花费某些代价、在特定的情况下,使用大罗仙才有的能力! 亦即是说,哪怕如今的净涪本尊只是一个金仙,他也可以在某些紧要关头,成为一个低劣版的大罗仙。 虽然这个低劣版的大罗仙听着委实不太顺耳,可是低劣版的大罗仙也是大罗仙,等闲的太乙仙在他面前,都得吃亏。 而且...... 谁又能确定,净涪本尊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怔愣过后,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对视一眼,有些不安的同时也很有些安心。 安心与不安,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却真的就是这两位净涪最明白也最准确的境况了。 本尊,你先前说......心魔身率先将话题带回来,事情有些巧合。那你知道这巧合,到底是怎么个巧合法吗? 净涪本尊看了他一眼,你会想不明白? 心魔身一瞬无言。 他这会儿确实也已经全想明白了。 净涪心魔身将目光别开,重又转落在玄光界天地的浏阳城里,看着这一个正堂里争论得正是热闹、激动的各位人族大宗师。 -- 第2038页 半饷后,他喟叹一般道,太过顺利了啊...... 佛身也跟着转了目光看过去,他静默望着浏阳城里,却是在问净涪本尊,本尊,那你知道到底都是谁在背后推了一把吗? 我也不太能够确定。 意料之内又意料之外的,净涪本尊回答道。 心魔身掀起嘴皮子笑了笑,但你总是有些猜测的吧? 只这一点,就比他和佛身来得厉害了。 净涪本尊顿了一顿,我并不能够太确定,但除了你猜测的那位北极中天紫薇大帝以外,我以为还应该算上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一位。 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在这一场浏阳城人族共议中出手了,正如净涪本尊所说的那般,心魔身确实有这种感觉。可除了这位以外,居然连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都出手了吗? 心魔身很有些不解,为什么?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一位,祂图的到底是什么? 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出手,其实并不难理解。这位,可是在玄光界天地里有着一整个庞大的计划呢。 若他不多盯着点玄光界天地里的人族,才真正的说不过去。 至于这位远古天庭六御帝君之一,为什么会帮净涪心魔身的问题...... 心魔身真切地怀疑,这位帝君,帮的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那两位。 儒家孔子孔圣,人皇轩辕。 这些大罗仙乃至是大能之间的交流,净涪心魔身还不太明白,但他确实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在讨好那两位...... 压下心头涌现的种种猜测,心魔身与佛身一道看向净涪本尊。 迎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外两位主人的目光,净涪本尊缓慢摇头。 还没等这两个净涪心头生出一点微弱的失望,净涪本尊的话就落下了。 我还是不太能确定,但我以为,祂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们?心魔身和佛身同时重复着。 这两个净涪都足够的聪明,他们很快就与净涪本尊想到一处去了。 冲着他们来,却让他们要做的事情能够顺利完成,让净涪心魔身、佛身在这些事情中获得不菲的好处...... 佛身直接就看定了心魔身。 那位天魔主,难道就这般的看好心魔身,认为心魔身最后能够吞噬我们,带着一身道果踏入魔道? 虽目光的焦点着落在心魔身的身上,也锁定着心魔身,可佛身这话问的却是净涪本尊。 未必就一定是看好心魔身,但倘若我等三身的修行节奏出了问题,就是我等三身的大麻烦。 不论后续是要心魔身放慢脚步,还是勉强让佛身你加快脚步,都会影响到我等的修行节奏。 至于最后......只要形成魔强佛弱的格局,不管是我等三身相互厮杀,还是最后由我出面镇压你们,也都是祂赢了。 前者,净涪三身道途失衡,自然需要再做调整,而这一个调整所花费的时间与心力,足以消磨净涪三身的气运与灵机。如此,净涪三身往后或许还是能够证得大罗果位,超脱于时间与命运之外,获得永恒逍遥,可他们三身修行的气势已经被打断,这个证道的时间就不知会被拖延到什么时候去了。 而后者,不说佛身与心魔身争斗厮杀起来时候暴露出来的那些底牌,单单只是净涪本尊站出来镇压,这诸天寰宇里各位盯着净涪三身的大修士,哪个还会不知道净涪三身完整的道路? 一旦这些底牌被掀开,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修士再想要将他们修行的速度拖慢下来,也多的是办法。 所以不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那一位赢了。 听了净涪本尊的话,心魔身与佛身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一位可真的是......心魔身眉头紧皱。 但还没等他将话说完,他目光便撞入了另外两位净涪的眼睛里。 心魔身的话立刻就没有了。 佛身不太赞同地看着他,你就是修行的劫数一道,倘若你对那位天魔主的动作一直耿耿于怀的话...... 心魔身,我以为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心魔身冷哼一声,但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闭上眼睛,以调整心境。 他确实能想到。 就像他们刚刚证得金仙果位,体悟过金仙境界的玄妙以后,所明了的那般,连他们这些金仙境界的修士,都能够凭借自身留在天地间的痕迹,追寻到某些目标,甚至是借着这些余留的痕迹施展手段,那么似天魔主这等的强者呢? 祂如果真的想要做,又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他化自在天外天里,那位坐在莲台上的天魔主忽然垂落目光,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往当前时间节点上的玄光界天地里看了一眼。 净涪三身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三个净涪无言对视一眼,轻易转开话题。 那接下来......心魔身问道,我这边是要放慢一点脚步? 佛身闻言,看了他一眼。 净涪本尊摇头,不必。 心魔身颇为诧异地动了动眼皮。 净涪本尊就道,你尽可以继续体悟劫数一道。 -- 第2039页 佛身此时也作声问道,所以,是我这里加快脚步? 净涪本尊仍是摇头,也不必。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得一眼,齐齐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道,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本来就有着相当的时间流速,在这种时间流速下,心魔身的修行其实没有快佛身多少。 心魔身和佛身都没有说话。 虽然是这样的没错,但既然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选择在这个方向落手,怎么可能会不考虑到这一点? 此中必定还有其他的问题的! 净涪本尊一眼看穿了这两个净涪心里的所想。 他手指一收,原本还亮着的大罗性光就又消失在了心魔身与佛身的眼里。 哦,不对,是心魔身与佛身又看不到这大罗性光了。 净涪本尊抬眼,看见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沉浮的无数天地。 心魔身与佛身的目光也跟着净涪本尊看了过去。 还没等两个净涪再来问净涪本尊,净涪本尊便忽然扬手轻轻一扇。 恐怖的气流漩涡当即在净涪本尊前方形成,快速向着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扑去。 在这一股恐怖的气流漩涡搅动下,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许多天地顿时都受到了影响,有的被漩涡吞噬,有的天地破灭,有的则仅仅只受到些许影响,而更多的...... 却是畏惧着这些天地所遭遇到的危机,自己先自乱了阵脚,反倒在气流漩涡根本不足以将它吞噬、破灭的前提下,自个儿就出了许多的问题。 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看得一阵沉默。 他们就是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唯一又没有任何争议的主人,自然知道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还远未到会对危机有反应的程度。 不过就是些样子货,被破灭了都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天地,能知道什么叫危机? 都是净涪本尊短暂模拟出来的。 而这一刻,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是真的再不能误解净涪本尊的意思了。 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确实在某些时候做了一些动作,也在旁边静等着看净涪三身的应对,可那位天魔主的动作不大不小,也没有太过于针对,就像是闲着无事偶尔落下一子,压根不在意这颗闲子对旁人、对局势能有什么真切而实际的影响。 强行掰扯的话,这一手甚至还有点玩闹的意味。 不论是什么人找上门去,与这位天魔主理论,他化自在天魔主都有他的道理。 毕竟他确实没有如何下狠手,不过就是送来一场风而已,这风就是这样地吹,旁人见到这阵风,知道这阵风有什么来历,因此而战战兢兢、忐忑不安最后出了什么事情,都只能怨那人自己,再怪不到那阵风来的...... 佛身不由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所以,现在我等是要怎么办? 心魔身也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送了风来,我等也只能受着。 心魔身心头浮现的烦躁快速被打散。 作为秉持净涪恶念而生的心魔身,其实才是最明白什么叫做弱肉强食的那一个。 莫说现在的他们根本就没能影响到那位天魔主,就单只是站在那位天魔主的面前,他们也还是做不到。 差距太大了...... 他们甚至连记下这一笔账,都做不到。 还是那句话,记下这笔账的同时,也就是净涪三身让那位天魔主看见他、记住他的时候。 你等这一段记忆,暂且封存了吧。净涪本尊说道。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得一眼,各自点头。 这不是认栽,若不然,净涪本尊不会说的你等,而该是我们。 亦即是说,净涪本尊会背负着这一段记忆。 至于背负着这一段记忆的净涪本尊会不会出现在那位天魔主的视线里这个问题,心魔身与佛身还真是一点不担心。 既然本尊都已经开口安排了,那自然是有他的把握的。何况净涪本尊这些时间以来都一直在他们的本性灵光侧近参悟,那位天魔主想要破开本性灵光的遮护,可没有那么容易! 而待到日后...... 待到日后他们能够背负起这段记忆,待到他们能够站到那位天魔主的面前时候,他们也会让这位天魔主好好体会体会什么叫所得是所愿亦非所愿! 但在封存起这段记忆以前,心魔身和佛身还是想要跟净涪本尊讨得一个更准确的说法。 如果我与他不相互协调,保持修行节奏和谐的话,我等净涪的修行节奏要怎样才能不出现问题? 净涪本尊看着两个净涪,声音淡淡,有我。 心魔身与佛身一瞬间有些明悟。 净涪当年所以会分化三身修行,自然是有他自己的计较的。净涪本尊,就是净涪三身修行的那个调节者与根本掌控者。 由净涪本尊来调度、补充佛身与心魔身的修行问题,也正是净涪最初预备的计划。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有另一个问题需要他们这些净涪考量了。 可这样的话,不会影响到本尊你的修行吗? 第571章 净涪本尊摇头,不会。 -- 第2040页 心魔身与佛身相互看得一眼,再没有任何迟疑。 他们径自并起两指点落在自己的眉心处。 几乎是立刻,两个净涪眉心印堂出度有一点微光亮起又黯淡。 待到这两个净涪再睁开眼睛来以后,净涪本尊对他们微微颌首,便再次隐去了身形。 纵然心魔身与佛身都知道净涪本尊不会平白无故现身,他们也完全没有一点想要探究的心思。 清楚确定过自己心里的情绪波动后,心魔身与佛身交换过一个目光,竟然是谁也没有多说,便各自收回了心神。 而在超越一切的某个时空纬度上,眼睛半闭似乎将要睡过去的劫主眼睑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是缓慢又随意地抬起了起来。 你不是在住持两个大千世界的劫数吗?怎地忽然回转心神了?一旁始终清醒着的清静智慧如来笑问道,也不嫌我们这里太过清静无趣了? 劫主一时没有接话,只是看向了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位置。 尽管如此,清静智慧如来还是也追着劫主的视线看了过去。 你找到机会动手了?祂问。 劫主摇头,不算是。 到了清静智慧如来这等境界,真想要知道些什么,只要有一点因果痕迹出现在祂面前,都能被他顺藤摸瓜看破全局。 是以清静智慧如来不过是随意往下方的时空长河中看过一眼,便找到了一方正在破灭的大千世界。 那方大千世界里,一枚由天魔意蕴裹夹着巨量天地本源的灭世道果正在快速成形。 而那枚灭世道果里的天魔意蕴,毫无疑问属于那位他化自在天外天的主人。 亦即是说,这方大千世界的破灭,就是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功果。 待到这枚灭世道果彻底成熟,这方正在破灭的大千世界将会沉入归墟,而灭世道果则会成为那位他化自在天魔主的资粮。 可那是在没有什么人插手的前提下。 而这会儿的清静智慧如来,却从那方正在破灭的大千世界中,感受到了某中潜藏得异常隐蔽的熟悉力量。 他不由得看向了旁边的劫主。 劫主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盯着他化自在天外天的方向。 他化自在天外天始终没有更多的动静。 直到那一方破灭的大千世界在即将彻底坠向归墟、灭世道果也将要遁回他化自在天外天以前,莫名生机陡然从那方天地中仅剩不多的生灵身上暴起,向着那方破败天地最中央处汇聚。 一道厚重身影显化。 祂低头看过这方破败天地,低低叹得一声后,伸出手来随意一拿。 那枚灭世道果尚还未离开这方天地的范围,就已经落到了那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手中。 那道人影拿着灭世道果,往他化自在天外天方向扫得一眼,两指随意一辗。 原本品质高绝更介于虚实之间的灭世道果就像是最普通的一枚石头,在人影两指间化作细密的粉尘散落天地。 本来已经颓败到了极致、不过是因着这道人影的存在在勉强维持的大千世界,此刻居然硬生生吹起一阵风来。 孱弱至极的微风带着这些道果粉末飘向天地四野。 得了这些道果中封存的天地本源,这方大千世界的坠落之势到底是停住了。 但想要天地破败至此,即便是续上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离开归墟,又如何还能够维系得了天地原本的大千位格? 是以几乎没有太过犹豫,这方大千世界便开始蜷缩起来。 仿佛时间倒流状态之下,某朵绽放到极盛状态的奇花一片片收回自己的花叶一般,这方大千世界的界域也在不断地收缩,就连那原本遍布天地的繁密法则也在一支支地折断...... 到得这方世界的状况彻底稳定下来时候,它哪儿还是一方璀璨又繁盛至极的大千世界呢? 压根就只是一个勉强还看得过去的寻常小千世界。 人影悄然散去了,只留下这一方小千世界无声无息地落在诸天寰宇里的某个角落。 劫主...... 一道声音悠悠慢慢地从他化自在天外天中传出,直接落在这方时空纬度里。 这回,真是多谢劫主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哈...... 下回劫主如果还有什么旁的想法的话,尽可以与我说一声,我擎等着劫主你的手段就是了。 在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里,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劫主忽然也笑了起来。 如此,那我就先谢过天魔主了。 他的声音径直出现在他化自在天外天里,激起天魔主面上的笑意。 不客气。 劫主回转目光时候,面上的笑意就悄然淡了。 迎着清静智慧如来询问也似的目光,劫主摇了摇头,那方世界并不算全都是我的功劳,是那方世界里已经落入永劫之地的大罗仙的手笔。 清静智慧如来自然也看得清楚,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又自看定了劫主。 劫主又是摇头,继续道,对于祂来说,灭世道果早已是可有可无的了。而要通过破坏祂的计划来搅动祂的心境,动摇祂的心情,也没有那么容易。 我感觉...... 祂对这样的变故,其实也是渴求的。 -- 第2041页 清静智慧如来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说,或许你的搅和,反倒还会给予祂某些特殊的灵感,触动祂的灵机为祂找到更多前进的可能? 劫主仔细思量片刻,还是摇头道,找到更多前进的可能是不会的,诸天寰宇之中的圣位都已经定下,祂即便想要抢一个,也抢不到,甚至还会自取灭亡。 若不然,诸天寰宇里的各位大能也不会各自隐去踪迹,转而踏入混沌。 因为唯有混沌之中,才有他们突破的希望。 那你的意思是......清静智慧如来仿佛想到了什么。 就是如此。劫主轻哼一声,那家伙更想找乐子。 清静智慧如来遥遥往他化自在天外天再看得一眼,方才收回目光。 这也简单,如果祂再有其他动作的话,那我等便干脆搅和了祂的乐子。 劫主咧开嘴笑,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若他化自在天魔主再去招惹当前时间节点的净涪三身,再在他们的修行道途上搅事的话,他们绝对不介意让祂的日子一直风平浪静。 至于他们与他化自在天外天那位较劲,到底还是会波及到当前时间节点乃至是过去时间里的净涪三身这个问题...... 较大的风浪有他们两个在旁边看着,较小一点的涟漪还有当前时间节点的净涪本尊在,总不至于会落到无法收拾的状态。 再说,这些风浪与涟漪,未必就不能成为净涪三身前进的助力。 虽然要做到这一点,着实很不容易,但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都相信过去的净涪三身,相信他们能够做到。 既如此,他们何妨与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玩一玩? 他化自在天外天里的天魔主心头灵机一动,再次抬起目光往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所在的那方时空纬度看了过来。 劫主、清静智慧如来同时转眼看过去。 三位大能相视而笑,俨然一副友好和睦的样子。但当祂们的目光各自转开时候,那些笑容仿佛又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 高远时空纬度上发生的事情,都是已经超脱了时空而命运的那些人才能知晓的。 在当前时间节点、时空纬度里的生灵们,自然也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他们自己的计较与安排。 就好像两个净涪。 净涪佛身仍自支撑着智慧之道在景浩界天地里的运转,而净涪心魔身也还像先前一般,汇入浏阳城正堂里的各位大宗师里,与他们一道讨论中中问题。 两位净涪的忙碌,哪怕不能很快得出结果,但总也是有些收获的。 前者,指的自然是净涪佛身;后者,指的却是净涪心魔身。 净涪佛身那里,因为景浩界天地的晋升还没有结束,哪怕佛身的状况比之最开始时候好了许多,要支撑起智慧之道在景浩界天地中的运转却也仍然不轻松。 只能说,他能够腾出更多的心力来处理其他的事情而已。 不过渐渐地,净涪佛身能腾出来的心力也似乎到了某个极限,几乎不能再有所突破。 净涪佛身对此显然也早有准备,不能再挤出更多心力来他也就不勉强了,仍自按照着自己的步调修行。 但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里的人族共议,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到底是有了一个能让这正堂里各位人族大宗师都点头的结果。 净涪心魔身拿着那枚玉简,一字字仔细看过这玉简中的内容。 其他的各位人族大宗师都在定睛看着他。 待到净涪心魔身将玉简中的内容都看过后,他抬起头,团团看过正堂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 这一份方案,各位都没有意见了?他问。 没有了。 没有的。 再不能改了...... 正堂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们各各开口道。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玄光界人族的发展,便这般定下来了? 可以。 净涪心魔身又等了一阵,确定是真的再没有其他的意见与说法了,他便拿着这一枚玉简,转身走向另一边厢的条案旁。 浏阳城城主楚越当先一步抢了过来,声音不高不低地询问净涪心魔身道,净涪道友这是打算...... 净涪心魔身也不遮掩,直接就往正堂最上首的那个供桌处看了一眼,然后回答他道,我等既是在两位人族先贤面前将这玄光界人族的未来大计定下,那么现在自也该将此结果呈于两位祖先面前的。 楚越以及此间地界上的各位人族大宗师尽皆明白地点点头。 楚越还伸了手来,拿过净涪心魔身从随身褡裢里拿出来的墨条。 那我来帮净涪道友你磨墨吧。 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楚越笑道,也让我为我玄光界人族尽点心力。 净涪心魔身心念一动,也就没有再坚持。 其他的人族大宗师虽然也很有些想靠近,但到底是守在了侧旁,没敢上前掺和,只偶尔与旁边或更远处的同道交换几个眼神。 虽然说这玉简里的内容颇为繁多细致,但净涪心魔身还是很快就将那些内容转誊到纸张上。 -- 第2042页 到他终于放下手里的笔的时候,楚越也配合着将手里的墨条放下。 净涪心魔身再翻看过一遍手上写满字迹的纸张,便将这些纸张整理成一沓,自己捧着,越过人群走向正堂最上首的供桌。 楚越与岑蔚紧跟在净涪心魔身身后,其他的各位人族大宗师动作也不慢,各个跟上。 来到供桌近前,净涪心魔身才停下脚步,对着供桌上安放的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躬身一礼,便将手中的纸张摆放到供桌前。 诸位人族先贤,自承领重整我玄光界人族诸般体系以后,我等这些末学后进,虽自知学识智慧有限,却也不敢稍有懈怠......经数月殚精竭虑,终有所收获,今将中中粗拟方案奉上,还请诸位先祖过目。 净涪心魔身说完,又是躬身深深拜了一礼。 在他之后,楚越、岑蔚、孙明成、了章、济案等所有的人族大宗师也都齐齐深拜一礼,还请诸位先祖过目。 火云洞天里的天皇伏羲、地皇神农与人皇轩辕,此刻也都往玄光界天地这边投来了目光。 几个月时间才算有了个结果,这速度......人皇轩辕很有些不满。 地皇神农就笑着道,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往日人族的支脉和体系都相对来说稀少简单,相互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不论是要调整还是要修改,也不必多费事,几个人你让一点我让一点,商量着来容易得很。可现在不同了...... 现在的话,哪怕只是一方天地的人族,一章一条所牵扯到的人与事都太过复杂了。 他们如何能不谨慎?地皇神农反问道。 天皇伏羲也是笑了一下,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人皇轩辕道,那这些,你要不要看一看? 却原来,就在这三位人族祖皇闲话的这一会儿工夫里,人皇轩辕的案前就出现了一叠摆放得整齐的纸张。 看那纸张上整齐又隽秀的笔迹,分明就是玄光界浏阳城里净涪心魔身早先拿过来的浏阳城人族共议结果。 人皇轩辕低眼瞥过,摇头,早先我们一直都在看着,这里的方案最后是个什么样子的,我们都很清楚,我就不看了,让孔丘看吧。 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对视一眼,没有戳破人皇轩辕的那点小心思。 什么我们早先一直都在看着,很清楚的,不用看了,分明就是轩辕他想将这件事的主理权交给孔丘。 人皇轩辕也不多看身边两位人族祖皇,直接抬手往前一推。 端端正正摆放在他案前的那些纸张就径自出现在了孔子的庐舍里。 尽管孔子的庐舍仍处在封禁的状态,但这些纸张认真说来并不真是人皇轩辕送过去的,而是人皇轩辕重新联通了劝学尺的力量,将这份方案通过劝学尺送入孔子庐舍里的。 毕竟净涪心魔身面前的供案上,除了轩辕剑的道器化身以外,还有劝学尺呢。 这一份方案与其说是净涪心魔身上供给人皇轩辕的,倒不如说是给人皇轩辕与孔圣孔丘的。 在人皇轩辕退还这一份方案的同时又着意触动劝学尺的力量,这一份方案自然也就会出现在孔子孔丘面前。 孔子孔丘再是封禁他的庐舍,也不会隔绝劝学尺的力量。 因为他将劝学尺送到了净涪三身手上,因为他时刻准备着应对净涪三身的求助。 但不隔绝劝学尺的力量,不代表孔子孔丘会想到有一份方案出现在他身前这一遭。 绕是这位圣师境界非同凡俗,也不由得愣在了原地,以至于久久不曾伸手去接这些纸张。 孔子孔丘的迟疑,让玄光界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都止不住地提起一颗心。 这...... 在孔子孔丘看来,这一份方案,莫不是还有许多不妥之处,不然,不会这般的犹豫迟疑的吧? 清楚看见轩辕剑道器化身与劝学尺接连亮起灵光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不自觉地拿眼角余光觑着劝学尺的方向,心里隐隐不安。 而...... 越是了解两位人族先贤那不知是恩是怨内情的大宗师,就越是心下忐忑,难以安坐。 倒是净涪心魔身,只始终平静地等着。 火云洞天里的孔子孔丘终于又动了。 他先是往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里看得一眼,然后又转了目光往人皇轩辕的洞府看过去,最后才重新看定面前的那些纸张。 少顷后,他到底是伸出手,将那些纸张拿了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浏阳城里那些人族小辈们的争论与坚持,孔子孔丘也是和三位人族祖皇一样从头看到尾的。 可这一回,孔子孔丘将这份方案完整地拿在手里的时候,也一样的郑重与认真,全无任何疏忽之态。 他一张一张纸张看过去,就像早先时候净涪心魔身借过那枚被递送到他面前来的玉简一般。 他们看的,不仅仅只是人族各家法脉所需要担负起的责任、所处理的事务,还包括各家法脉所做出的退让以及他们真正的底线与目的。 直过得好半日时间,孔子孔丘才算是将这一份方案给看过了。 他静默片刻,抬手轻轻在最上面的那一张纸张上拂过。 一个劝学尺影子就直接烙印在这些纸张上。 -- 第2043页 可。 随后,孔子孔丘又是抬手将这些纸张往外一送,看着这些纸张转入人皇轩辕的洞府之中。 看见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纸张,人皇轩辕也是一愣。 他是真的没有想过...... 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对视一眼,又尽数将目光偏开,不去看人皇轩辕面上那傻愣傻愣的表情。 而待到两位人族祖皇再度将目光转回的时候,人皇轩辕也确实恢复了正常状态时候的模样。 既然孔子孔丘他已经看过了,那我也看一看吧...... 人皇轩辕翻看这一份方案倒是看得很快,他一面看,一面点头,他们这些后辈话语说得很谦逊,但做起事来,也确实很周全。 ......因为知道现在玄光界天地的局势还将会出现大变故,所以干脆就不做太大的动作,只先让各家法脉的人做好前期的准备,待到玄光界天地里人族的格局变动,才齐齐出手,落定乾坤...... 而除了人族社会体系的变化以外,人族的修行力量与各中物资的生产效率、制造手段甚至是流通与交易,他们都做好了不同的应对准备。...... 不错,不错。 与净涪心魔身与孔子孔丘很重视人族各方支脉相互间的立场与底线不同,人皇轩辕只在意玄光界人族里各家支脉大宗师们谋划下的具体动作。 这或许也是因为对于这位人族祖皇来说,人族各法脉最后到底是哪一家能乘风而起发展壮大,哪一家又将跌落实力折损,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吧。 毕竟在他的面前,所有人族都是他的子孙,所有人族支脉的思想与理念都是人族的智慧结晶,只要着落在人族群体里的思想与理念,真的能够指引人族壮大,帮助人族更强盛久远,那一切就都是合适的,都是可用的...... 所以人皇轩辕翻看这份方案的速度是真的快,不过哗啦啦地翻过一遍,就将这份方案的内容看完了。 拿着这一份方案,人皇轩辕将它往身边的两位人族祖皇面前一递。 两位皇兄也看一看吧。 天皇伏羲与地皇神农对视一眼,到底是由天皇伏羲将那份方案接了过来。 天皇伏羲眼底有先天八卦的图案一闪即逝。 可。 这话才刚落下,那份方案上便又落下了先天八卦的标志。 稍后,地皇神农与人皇轩辕的标志也都在这份方案上出现。 人皇轩辕直接将这份方案往前方一送,那就这样吧。 当那一份方案再出现在供桌上时候,浏阳城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们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 我没有看花了吧,它回来了? 是真的,它回来了!快快快,快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变化? 第572章 净涪心魔身也是定了定神,方才又对着供桌一礼,去取那份方案。 他的手指不过是堪堪触碰到纸张罢了,那纸张上便先后浮现出四个在场的各位人族大宗师们都熟悉的标志来。 天皇的先天八卦、地皇的神农鞭、人皇的轩辕剑以及孔子孔丘的劝学尺。 人族祖皇与人族圣师的标志,这一次是真的齐全了。 即便是早已有所准备,可当人族的各位大宗师,尤其是儒家的那些大宗师们看见那一个劝学尺标志时候,这些大宗师们还是觉得震撼。 儒家那位孔子,自踏入火云洞天以后,可是再没有搭理过诸天寰宇里的后辈子孙的。而现在呢? 现在,不独独是劝学尺被送了出来,就连孔子他自己,看起来也是时刻关注着这净涪的动静,轻易就会给出回应...... 净涪心魔身不理会人族各家法脉大宗师心里的想法,他仔细查看过手上的这些纸张。 但除了那四个散发着各中不朽气息的标志以外,他再未在这些纸张上找到其他的任何痕迹。 所以...... 这是让我们就这样做的意思?他们这些人族的祖皇、先贤,轻易不会有太多的干涉? 净涪心魔身心底许多念头生灭,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不拖沓,直接将这些纸张递给了旁边的楚越。 楚越接了过来,自己翻看过一遍,又传给了他身边的岑蔚。待岑蔚也翻看过后,这份方案自也落到了另一位大宗师的手上...... 直到这份方案最后回到净涪心魔身手上时候,净涪心魔身更是一点不客气,直接将它收入了自己的随身褡裢里。 没有哪个大宗师有异议,即便他们确实很想讨过来。 莫看这一份方案用的纸张与笔墨都只是寻常,可单单只是这一份方案里的内容以及誊写的人,就已经注定了它的不同寻常。 更何况还有那烙印其中的各位人族祖皇、儒家孔子的标志? 这些人族大宗师们都很清楚,哪怕他们出言讨要,也不会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 此间地界上的人族大宗师,哪个都长了眼睛,哪个也都想要,可哪一个,亦都争不过净涪...... 既然如此,他们还不如不开这个口。 而除了这样一份纸质的方案以外,不用细想,供桌上那褐灰色小盏里收容着的三朵智慧火焰,也必是这位净涪道友的了。 果不其然,在净涪心魔身将那份纸质的浏阳城共议方案妥善收回到随身褡裢里以后,他的视线尤其自然地在供桌上转过一圈,便随意又理所应当地将那个褐灰色的小盏整个都给收入随身褡裢里去。 -- 第2044页 也不知是不是与早先那份纸质方案放到了一处。 净涪心魔身将供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以后,转了身回来就迎上各位人族大宗师颇有些复杂的目光。 对于接下来各位乃至各家法脉所要做的事情,诸位可都清楚了?净涪心魔身仿佛没看见一样,平常又自然地问道。 都清楚了。 各位人族大宗师陆陆续续回答道。 绕是如此,净涪心魔身略想了想,还是将早先记录这份方案的玉简拿了过来,复刻过许多份后一一分到各家大宗师手上。 诸位道友都且收着它,回头若有什么争议的地方,也好有个论断评判的依据。 各家人族大宗师想了想,倒也果真接下了玉简收起来。 净涪心魔身说得没错,拿着这个,日后若是出现了什么争议,他们能稳稳站住一个理。 虽然人族各家大宗师们还有一点心思着落在净涪心魔身收入随身褡裢里的那份纸质方案上,可对于他们来说,更重要也更不容出问题的,还是这份方案的细节以及落实。 是以在完整的方案出现且在诸位人族先贤面前过过眼后,这些大宗师们也不打算在浏阳城里逗留了,只意思意思地再留过一夜后,就各各与净涪心魔身及楚越、岑蔚这两位浏阳城地主告辞。 净涪心魔身也好,楚越与岑蔚也罢,都看出了各位人族大宗师的归心,故而也没有谁着意挽留,简简单单地道别过一场就各自散去了。 至于已经退到浏阳城外不知多远的妖族、星神一脉、灵族等异族大修士...... 妖族的大修士们倒是真的想动手,但除了他们妖族以外,其他的异族却都各有他们自己的心思,以至于最后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 笑话,虽然人族的各家大宗师看着是各各散了,可只要这些妖族修士们敢聚而攻之,人族的各位大宗师也必能再聚起来,跟他们妖族大修士讨回债来。 人族的大宗师们就没有哪个是真的怕事的! 尤其是在他们决意要引领玄光界人族崛起的时候。 妖族的大修士不来便且罢了,若是来...... 呵呵,正好就是个祭旗的 妖族的各位大修士哪怕是最开始还有一点动手的心思,到得他们看见人族各位大宗师转来的目光时候,也都偃旗息鼓了。 眼见着各位先行离开的同道都还算平顺,仍自逗留浏阳城里的剩余人族大宗师们都很有些失落。 净涪心魔身将这些大宗师的情绪感应得真切,回头与佛身交流时候,也很有些咋舌。 佛身就笑,这是好事,不是吗? 也对,心魔身亦是笑开,若有人还想着什么人妖和睦的话,我才该头疼了呢! 佛身摇摇头,当即不再与心魔身闲扯,只叮嘱他道,你收起来的智慧火焰且得给我收好,待我从景浩界天地这里回转,你可得将它们给我。 心魔身原就没想跟他争这个,便很利索地点了点头,放心吧。 他话锋一转,又很是兴味地转眼看向景浩界天地的方向。 你那边厢如今可怎么样了? 佛身的目光一时也追着心魔身的视线转落景浩界天地。 就目前来说,天地的晋升都还很正常,不见什么问题。 这会子的工夫心魔身也已经看过整个景浩界天地的情况了。 但就是太过正常了,不是吗? 佛身一时没有接话。 那么,心魔身又问道,关于天地此番晋升劫数的具体情况,你心里有眉目了吗? 佛身点头,有一点了。 是什么?心魔身问道,杨知命? 佛身又是点头,不过他在真正解说以前,还是又与心魔身特意强调了一遍。 他已然在妙音寺皈依,虽然还没有正式拜入师兄门下,但基本上已经定下了,如今法号真知。 真知?心魔身笑了一下,嘀咕似地道,我还以为他要叫真命呢? 佛身瞪了心魔身一眼,他不喜欢,师兄不会勉强他。 真命?莫说这个法号好不好听的问题了,单单只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就绝对不合那小孩儿的心意。 心魔身连忙点头,又将话题给带了回来,所以,你对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的猜测是? 佛身只多看心魔身一眼,便顺着他的意思回答道,我怀疑是真知他本身。 心魔身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说,这真知的神魂深处,也有魔在随着他成长而成长? 也这一个字...... 不得不说,心魔身用得着实精髓。 佛身暗自慨叹一声,面上还是说道,应该是这样的没错。毕竟我等先前也怀疑无执童子那不明下落的本命灵宝是不是就在这真知的身上。 不会这么简单的......心魔身若有所思地说道。 佛身也点头,确实不会有那么简单,但就目前来说,真知还在我等乃至他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未必一定就会失控,真的成为这场天地晋升的莫大劫数。 且随你,心魔身闲闲道,反正景浩界天地那边厢的事情暂且都由你来负责,你说不需要太过紧张,那便不紧张了呗。 -- 第2045页 佛身皱了皱眉头,仔细地看向心魔身。 这会儿的心魔身又是咧开嘴一笑,说道,只要到最后,不需要我来收拾烂摊子,那就行。 佛身一时垂落眼,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心魔身的声音就又传过来了。 不过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帮着搭一把手的话,也不是就完全不可以。 佛身仿佛猜到心魔身真正的用意是什么了。 会记账就成。 佛身眼睑半抬,目光从下方瞥过,我看你确实是很清闲啊。怎地,只玄光界天地人族的事情,还不够消磨你的精力么? 心魔身半点不生气,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事情虽然也不少,但不都是交予各位人族大宗师负责了么,我只需要在旁边看着不让他们脱出当日议定的界限就行了,有什么麻烦的?何况...... 若真是你那边的景浩界天地出了什么纰漏,你需要我援手的话,那再忙碌也总是能挤出时间来的。 佛身温和地笑了笑,是吗?原来你只需要在旁边看着诸位人族大宗师不让他们都行事脱出议定的界限就可以了吗?我还以为你其实没有多少办法干预各位人族大宗师的手段的呢? 心魔身面上神色不动,但却是不说话了。 两个净涪各自挂着友好、和睦的笑容沉默而无声地对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魔身才眨了眨眼睛,你说得也没错,我毕竟就只是一个金仙而已,相比起各位太乙境界的大宗师来说,哪怕我手上握着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哪怕我随时可以通过这两件人族至宝借用两位先贤的力量,再想要真正干涉他们都动作,还是太过勉强了...... 心魔身悠悠地叹了一声。 佛身面上的笑容虽则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但确确实实是僵硬了不少。 到最后,到底还是佛身先自败退。 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紧绷的额角,好好说话。 心魔身还待要说些什么,佛身便又说道,难道你往后在本尊面前也这样说话吗? 心魔身果真就很自然地收起了那番奇奇怪怪的言辞态度,接下来相当的一段时间之内,如果人族局势以及整个玄光界局势都没有什么特殊变化的话,那我确实是算清闲的。 佛身多看了心魔身一眼,如此,那你接下来的要做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想法吗? 自然是有的。心魔身回答道。 哦?佛身问道。 心魔身一时没有回答佛身的问题,而是另与他提起一件事,最近的这些时日以来,为着这一场浏阳城共议的缘故,我们已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络元觉与元和了。 忽然就提起杨元觉与安元和来...... 佛身凝神打量过心魔身,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心魔身笑了笑,但我想,如今的形势又有了变化,我们三人应该好好地聊一聊。 佛身沉默片刻,缓慢点头,确实。 既然心魔身心里都有计较,佛身也没有一定要确定心魔身接下来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动作。反正最开始他扒拉出这个问题来,也不过就是随口一问的罢了。 不过在净涪心魔身联络杨元觉与安元和以前,他先在浏阳城里接待了来辞行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 净涪心魔身引着两位法师入座,又与他们奉上了茶水,然胡才在两位法师对面坐下。 两位法师也准备要离开了? 听得了章法师说明他们的来意,净涪心魔身有点惊讶地问道。 济案法师点了点头,接过话题,净涪法师也是知道的,我们两个在人族这里也接下了不少紧要的事情,为了不耽搁其他人族道友的动作,我等也需要尽快做出调整。 了章法师也道,我人族共议已经有了结果,再在这浏阳城里待下去,反而不是事儿,还是离开的好。倒是净涪法师你...... 净涪法师你可以再在这里待一阵。 哦?净涪心魔身有点不明白,但他很快想到了什么,便自抬起目光望向浏阳城之外更遥远的地方。 若他没有想错的话,了章法师话里指的是那些妖族大修士?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齐齐点头。 净涪心魔身边沉吟,边询问两位法师道,可若是妖族真的要对我出手,来的必会是太乙仙...... 别说太乙境界的妖族大修士来袭杀不过金仙境界净涪心魔身不合规矩这事情了,就净涪心魔身在如今玄光界人族里的位置,只要他们真的能要了净涪心魔身的性命,规矩破坏掉就破坏掉了,没有什么问题。 了章与济案两位法师对视一眼,尽皆笑了起来。 净涪法师能应对吗? 净涪心魔身略停一停,用相对缓慢的语气说道,这个的话,得看来者的手段和能耐。 了章法师却也问道,可若只是全身而退的话,对净涪法师你来说是不如何为难的吧?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 济案法师也出声道,而且,倘若真有这样一场战绩的话,净涪法师你在人族里的地位也就能更安稳了。 -- 第2046页 事实上,与其用战绩来描述,倒不如用战功来得更为准确。 只不过即便现在玄光界这天地里人族与妖族乃至其他异族之间的关系隐隐绷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破裂,可到底双方还没有彻底撕破脸面,倘若果真用战功这个词的话,却又失了分寸。 但不得不说,济案法师话里的意思在座这各位是都完全理解了的。 净涪心魔身摇头,还是得看那些妖族修士。 战功不战功什么的,净涪心魔身其实不太在乎,反正他如今在玄光界人族里就是这么个声明地位,有些战功在确实能让各位人族大宗师乃至整个人族群体对他更服气一些,但没有的话...... 其实也不影响净涪心魔身些什么。 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也是各自点头,这倒也没错。 反倒是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抬起目光往他们那边看过去,问道,你们接下来的事情才更为繁重,真的没有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济案法师笑道,纵然接下来在这玄光界天地中,我佛门都要做出相当的退让。 可佛门接下来要做的,在他们这两位法师面前,真的只是相当程度的退让吗? 那份方案上可是说得异常明白细致,佛门弟子可以清静修行,但佛门弟子乃至寺庙所能持有的资财都有数量上的限制,而除了财资以外,田亩数量也确定下来了。 同样的,佛门所收录入门的弟子,身家可以不完全清白,但绝对不能触犯本地的律法,又或者一定要将某个触犯了律法的人收入门下的话,那么这个人必先到本地的官衙处领受相对的刑罚,方可正式入门。 亦即是,佛门既是清静地,便不可以财资辱没地界;佛门是清静地,却不是法外之地,佛门法脉尊重当地人情律规..... 从各中方面来说,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在那份方案上做出的中中承诺,都像是让佛门自缚手脚。 纵然地位尊崇如了章、济案这两位,要让佛门各家法脉认下这些章条,怕是都不容易吧。 不得不说,净涪心魔身在看到这部分条章的时候,也是惊了好一阵。 尤其是对了章法师所在的净土法脉来说,这些章条还更难以接受。 这些......真的没有问题吗?净涪心魔身看定了章法师。 了章法师倒是不觉得如何。 净涪法师是在担心我净土法脉?他问道。 净涪心魔身看着了章法师面上轻松的神色,缓慢点了点头。 在我净土法脉看来,这诸天寰宇中确实无有不可引渡的生灵,但这一份条章也不是就完全阻止我等救渡那些触犯了当地律法的生灵,不过是先让他们在当地官衙那里接受过审判,给世人赎罪罢了。 若那些人向佛之心坚定,又如何在乎是不是先往官衙里走一遭? 净涪心魔身只继续听着。 至于各地寺庙与僧众蓄留资财、田亩这些事...... 了章法师说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抬眼看过济案法师与净涪心魔身,露出一个苦笑。 即便我等都更希望这些寺庙与僧众也不过是为了能在需要救渡他人时候能够不为钱财的事情烦恼,希望这些资财能被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 可我等都知道,不可能。 我佛门确实有许多僧众不惦念那些资财,不滞于私欲,可不容忽视的是,我佛门中仍有许多僧众是打着各中名头搜刮资财,为的只是能够满足自己的私欲。 济案法师对着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也道,净涪法师你自在这方天地中落脚以后,少与这天地里的各家佛门法脉打交道,可你也是行走过不少地方的,应是清楚玄光界天地中佛门法脉的具体情况。 净涪心魔身点头。 济案法师道,情况不太坏,可也不是很好,对不对? 净涪心魔身沉吟着就要开口。 只是还没等净涪心魔身将话说道出口,济案法师便先截住了他的话,如果说净土法脉为求普渡天下有缘之人,不得不和光同尘,但其他的法脉呢? 法相法脉、律宗法脉、密宗法脉......甚至包括禅宗法脉,哪一家是能将佛门诸多戒律一一守持的? 净涪心魔身不说话了。 这玄光界天地乃至是更多的天地里,我佛门法脉都是这等情况。 不是那么好,但也不是那么坏...... 净涪心魔身暗道。 远在景浩界天地那边厢的净涪佛身也转了目光过来,静默地听着。 佛门法脉的弟子有收拢中中资财,为我佛修筑高大佛像,高放在装饰奢华的大殿中受万灵众生跪拜叩问的;也有人打着送子的名号玷辱向佛信女的;同样有人以护持佛寺的理由私造兵甲武器的...... 我佛门诸多佛陀尊者到这个时候,已经不是他们所敬奉的大德者、智慧者、先行者、指引者、护佑者,而根本就是他们拿在手上满足自己私欲与野心的兵器盾牌。 这些事情,发生的不只是一方两方天地,也不只是一片两片寰宇界域,而是遍布整个诸天寰宇! -- 第2047页 第573章 净涪心魔身问道,济案法师你是要...... 他是真不知道,原来这位济案法师还有如此一番大愿? 革除这些现象? 但,这可能吗? 净涪心魔身目光微不可察地往了章法师的方向偏了偏。 了章法师敏锐地捕捉到净涪心魔身的视线,也不动声息地点了点头。 亦即是说,济案法师他是动真格的? 身在景浩界天地那里的净涪佛身看着济案法师的眼神都变了。 我也知道这很难,甚至不可能。济案法师又笑了起来。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才猛然察觉到一点...... 这还真的是他们第一次在这位法师面上看见如此纯粹坚韧的笑意。 这里头牵扯到的,不单单是诸佛与众魔之间的争斗...... 整个诸天寰宇里,传诵得最广、最久远的,莫过于那位波旬魔主的誓愿了。 事实上,诸佛与众魔之间的争斗较量,其实都还算得上简单的,真正麻烦的,还是这其中的人性与人心。 而我呢? 济案法师又道,虽然说是在与净涪心魔身剖白,但看着更像是在叩问着自己。 而且这样的叩问太过于自然,显然已经不是他第一回 这般做了。 我下不能襄助诸佛应对众魔,上不能指引众生谨守本心,不纵私欲。那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也好,了章法师也罢,谁都没有插话,只静默地听着。 听着这济案法师的心声。 我想了很久,总是没能找到我能帮着搭把手的事情,直到我来到了这玄光界天地,接到了净涪法师你送来的请帖...... 济案法师的目光在净涪心魔身的身上停住。 我才找到了办法。 净涪心魔身也是想到了什么,他问道,所以济案法师你是要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佛家的思想与学说融入人族里? 一旁的了章法师仍然沉默,但从他的脸色来看,济案法师的打算这位不是就完全不知道的。或者说,他也是尽力促成此番局面的其中一个。 济案法师点头,若能借着这个机会,让人族的普罗大众真正地去了解我佛的理念与思想,知道我佛的坚持与方向,那我佛门诸多法脉的弟子,就都有了一个轻易不能糊弄过去的监督者。 这诸天寰宇的人族众生,都会在审度着他们都一言一行。也再不会...... 那么轻易就被那些夹带这私心与欲望的僧众给诓骗了过去。 净涪佛身仔细思量过一遍,却什么话都没说。 不是不能说,也不是不想说,而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在这些事情上,心魔身比他还要来得敏锐。 而前提是,需要心魔身动心。 他看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面上凝着一片严肃的思索,只那目光却悄然往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转了过来。 两个净涪的目光无声碰撞,仿佛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净涪心魔身回转心神,抬手去取了茶壶来,帮着他们这四人续上一点热茶。 举起杯盏,净涪心魔身无声敬了敬济案、了章这两位法师,低头啜饮茶水。 济案法师也停住了话头,与了章法师一道向净涪心魔身举了举杯盏,回敬净涪心魔身。 宗遇比丘只是无言地举起杯盏,陪着饮去半盏茶水。 两位法师是要让诸天寰宇的万灵众生真正去认识我佛门都思想与理念,而不是将注意力分散到其他方面...... 分散到什么方面呢? 自佛门的前身西方教出现在洪荒天地开始,洪荒天地的万灵众生也都只关注西方教的贫乏,关注西方教的道统到底还能不能归属到玄门之中,关注西方教的两位教主到底能为恢复西方大陆做到什么程度...... 到西方教成了佛门以后,甚至是洪荒天地破碎以后,诸天寰宇里的万灵众生也只关注佛门到底有多少尊菩萨、佛陀,关注佛门诸位菩萨、佛陀的来历与恩怨,关注佛门诸位菩萨、佛陀里,到底哪一位能够真的可以帮助到他们,给他们庇护...... 没有多少生灵会去在意佛门真正的理念与思想。 需要为自己的生存绞尽脑汁的生灵没闲暇去注意,尚且安稳但还是想要求得更多的生灵不会有这个耐心去留意,至于那些单纯地只想要求一个心安的生灵来说...... 更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去了解。 济案与了章这两位法师对佛门在诸天寰宇里的境况很是了解,这一刻也只是相视苦笑。 净涪心魔身微微叹了一口气,但这原也是很正常的吧。不独独是我佛门,就连道门、魔门,不也都是一般的境况么? 道门、魔门和佛门三大修行法脉,在诸天寰宇寻常生灵那里,或许只代表了力量,代表着长生,代表着高贵,但要说寻常生灵们会去如何深入了解这些修行法脉的具体理念与思想,那就真的是想得太多了。 他们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时间,更没有这样的机会去接触这些。 连文字都不认识的普罗大众,又哪里有这样的心力去理解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 -- 第2048页 济案法师点头又摇头,确实,道、佛、魔三大修行法脉基本上都一个待遇,但是...... 我佛门却需要去改变。 净涪心魔身开口道,因为我佛门的理念。 不论是哪一支佛门法脉,修到最后,都总要走到普渡的这一段。 净涪佛身的修行不也是吗?到如今,他的十回向修行,其实也是要着落到万灵众生的身上。 济案法师点了点头,继续道,道门可以不去理会众生,除了必须要应对的劫难以外,到底要不要入世,全看自家弟子的个人心意,道门本身的理念与教义在这方面却是没有太多要求的。魔门也是...... 魔门的话,旁边的了章法师接过了济案法师的话头,魔门更为放纵而肆意,或许他们需要以生灵乃至天地本身作为自家的修行资粮,但他们确实放纵和肆意惯了的,只要他们需要,哪里就管众生、天地本身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济案法师将话头拿了回来,所以真正为难的,也就是我们佛门而已。 道门无为,我山门就在那边,我教派的理念就是这样,我修行的法门与手段也都是那样,你们要不要信,又能不能接受,只要不打扰不冒犯我们,都且随你们,我们一点不在乎。 至于魔门...... 就像了章法师方才所说的那样,我魔门看中了的,你愿意接受交出来,不愿意接受也得交出来,我只拿我想要的,我也只做我想要做的,管你们这些旁人怎么想,我都要得到我想要的。 所以,也真的就唯有佛门了。 净涪心魔身沉吟得一回,但是,将我佛门诸多理念化入人族的学说与思想之中,或许确实能给我佛门各家法脉许多便利之处,也能让我佛门各家法脉更为纯净...... 可同样的,此中的问题也不会少。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齐都是微微一叹。 了章法师道,净涪法师所说的,我们也都明白。 济案法师也道,我佛门各家法脉太过繁多,学说与理念也多有差异之处,想要将它们整理出来普及到整个诸天寰宇里,怕反会给我佛门各家法脉带来什么问题。 另外,我佛门有诸多佛陀、尊者,而每一位佛陀与尊者之间的立场、理念也不是就完全没有矛盾,而人族这里...... 人族的普罗大众确实是没有能力拒绝我们,但人族的各位先贤祖皇,却不会让我佛门能够在肆无忌惮地去做事。 说到这个方面的时候,济案与了章这两位法师的面色都很是是正常。 心魔身与佛身虽不说话,但也都理解。 亦即是说,倘若撇去他们佛门大法师的身份与立场不谈,只用人族大修士说话,哪怕是这两位,也不会同意交给佛门这么多处理的空间的。 佛门是诸天寰宇中顶尖的三大修行法脉之一不假,但这跟他们人族有什么关系? 人族不可能斩断族群中的其他修行法脉,只容佛门立足,而佛门也不可能完全抛弃其他的族群,去全力支持人族...... 所以如果处理不好,先别说我佛门法脉在人族族群里如何发展,只怕转头我佛门各法脉就会因为这些分配而直接爆发冲突。 不说净涪心魔身,就连净涪佛身,也都一时沉默。 因为真的是有这种可能的。 佛门里的山头实在的是太多了,细细数起来,哪家和哪家都有一些龃龉与嫌隙,倘若真借着这件事情给闹起来,因牵着果果带着因...... 整个佛门都可能乱起来。 济案法师看定净涪心魔身,在净涪道友与其他的人族同道来说,玄光界天地是整个诸天寰宇我人族族群的试验之地。其实在我佛门,也是一样的。 我等今日在做的这些事情,也是在摸索着我佛门各支脉之间的相处与磨合,更是在为我佛门与人族这个族群寻找更为合适的共存道路。 净涪心魔身眉眼一动,佛家? 济案法师与了章法师同时点头,暂且不涉及修行法门、只代表着佛门思想与学说、成为人族文明一部分的,佛家! 净涪心魔身一时压低了眉眼。 这一瞬息间,他已经想见了很多很多。 远在景浩界天地那边厢的净涪佛身不知什么时候沉默了下来。 半饷后他才问道,既然如此,关于佛家后续在人族族群里的具体情况,包括根基理念,两位法师也是都有准备了? 济案法师点头,同时目光转过侧旁的了章法师,道,是净土法脉。 净土法脉?净涪心魔身看过对面两位法师,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 他很快就笑了起来,如果是净土法脉的话,倒确实不错。 净土法脉源自世尊阿弥陀,而世尊阿弥陀是诸天寰宇中有数的几位圣人之一,更是佛门的根基人物,将净土法脉填入这部分空缺,确实够份量镇压下佛门的其他各法脉。 同时,因为净土法脉的修行门槛太低、修行法门又太过简单,所以相比起佛门其他法脉,净土法脉的鱼龙混杂问题、攀比问题,才是最严重的,也最是需要监督的。 -- 第2049页 选择净土法脉,对于净土法脉本身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警示,一种补偿? 了章法师和济案法师交换一个眼神,都各自悄然松了一口气。 虽然说如今的玄光界人族,不过是诸天寰宇整个人族族群的试验之地,可它到底是占据了第一个的位置,也注定了此方天地中人族的每一点变动都会落在诸天寰宇人族族群的眼里。 他们选择尝试让净土法脉理念在这方天地里成为人族佛家最重要的那一部分,固然有许多许多拿得出手的理由,但也不是就全没有私心。 了章法师毕竟是净土法脉的大和尚,如果他们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的动作一切顺利,甚至将这种顺利延续到整个诸天寰宇人族族群,人族以及诸天寰宇天地的反馈未必不能帮助了章破开那层桎梏,看见太乙之后的风景...... 净涪心魔身对这些隐蔽的计较也是门清,只不过这一回全然不显罢了。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没能在净涪心魔身这里待太久,待事情说完没多久,这两位法师就与净涪心魔身告别了。 但宗遇比丘却是留了下来。 送走了章、济案那两位法师以后,净涪心魔身目光转落在他的身上,笑问道,宗遇师弟,你还有事? 宗遇比丘的脸色这会儿是完全落下来了。 师兄,他们,他们怎么能...... 净涪佛身那隐带着些笑意的目光遥遥落在他的身上。 净涪心魔身也笑问道,什么怎么能? 宗遇比丘被气得额角一跳一跳的。 若说要从我佛门诸法脉中挑选出一支法脉的学说与理念来填入佛家的话,难道不是禅宗法脉的理念更为合适吗?! 禅乃定,定尔后能静,静而后能安...... 我佛门诸多法脉,哪一家是不需要禅定修持的? 人族自洪荒天地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东土,后来才慢慢向着西方大陆开拓的。也是在那个时候,禅宗才一点点调整壮大起来的。 不论是从理念本身来说,还是从出身来说,的是禅宗法脉的理念更适合成为佛家的支柱部分才对。怎地,怎地就应该是净土法脉了?! 净涪心魔身与佛身一同笑了起来。 宗遇比丘被净涪心魔身的反应给惊得一时没回过神来。 净涪师兄他这,这是...... 净涪心魔身再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快步往堂屋里走。 两位法师所以会选择净土法脉,自然是有他们原因的。净涪心魔身悠悠道。 师兄到底要说的是什么!宗遇比丘声音里却是压不住的怒气。 净土法脉到底是世尊阿弥陀传下,不仅源远流长,法脉本身的实力也很是雄厚,净涪心魔身隐隐叹道,禅宗法脉与人族族群的渊源或许比佛门各家法脉都要来得深重,但自从这些方面来看,禅宗法脉就不合适。 宗遇比丘一时停下了脚步,面皮皱成了苦瓜。 净涪心魔身不仅脚步不停,话语间的叹息更是淡了去,只显出一点笑意,倒是宗遇师弟你,若不是知道你修持净土法门,行走净土一道,我都要以为你也是禅宗法脉的了。 宗遇比丘连忙追了上去。 师兄,未来人族佛家学说择定的是净土法脉理念而不是禅宗法脉理念,真的不会影响到你么? 净涪佛身笑着微微摇头,收回目光。 净涪心魔身此时正走到门槛前,听见宗遇比丘的问题,一时停下脚步,半回身看他,原来你果真是想的这个? 他笑了一下,直接抬脚迈过门槛。 不会。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门槛后,独留追到中庭的宗遇比丘下意识地停下脚步,重重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笑了起来。 虽然在净涪师兄与了章、济案两位大法师之间,他总还是更偏向净涪师兄,但了章、济案两位大法师待他也确实很不错...... 宗遇比丘原地停下脚步,扬声与净涪心魔身说道一句,师兄,我去与两位法师道歉了。 去吧。净涪心魔身的声音从堂屋里传了出来。 宗遇比丘又合掌与堂屋中一礼,才转身快步走出了这一处院舍,追着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脚步跟上去。 净涪心魔身回到内屋里的蒲团上坐下,闭目半饷,又从随身褡裢里取出一柄铜镜来。 指尖间灵力吞吐的那一瞬,联络铜镜的镜面就被点亮了。 净涪。 没让净涪心魔身等多久,联络铜镜的镜面便自无声荡开,映照出两个人来。 我就说,也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了嘛。 在安元和之后,杨元觉也与净涪心魔身说道。 净涪心魔身问道,你们一直都在等着? 杨元觉点头,当然,虽然我们现在两个都不够资格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去,但毕竟关乎我人族族群未来的格局,总还是想要多了解一点的。 怎么样?他问道,可都还算顺利? 安元和也定睛看着他。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都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 第2050页 杨元觉笑着点点头,便待要转移话题,倒是净涪心魔身拦住了。 他从随身褡裢中摸出两枚玉简来,通过联络铜镜分别送到了杨元觉与安元和面前。 安元和倒还罢了,全然没有顾虑,直接伸手将玉简拿了过来,更异常自然地分出一点神识查看玉简里的内容。可杨元觉却没有伸手,他非但不伸手,甚至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分过去。 迎着杨元觉沉默而无声的视线,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无碍的。 这浏阳城人族共议的结果,没什么是需要瞒住那位北极中天紫薇大帝的。 杨元觉这才伸出手去,拿住了玉简。 这样啊...... 到得杨元觉将玉简放下,他才悠悠叹道。 杨元觉也并不愚钝,从这一份浏阳城共议结果里,他看到了很多很多。 包括诸天寰宇里人族未来的状况。 看得一眼净涪心魔身后,杨元觉的目光转落在安元和的身上。 安元和垂着眼睑,也在放下手里的玉简。 事情就是这样。净涪心魔身道,面上笑意像潮水一般退去,露出水面下隐藏许久的冷硬沙石,接下来,不,是现在。现在我们面对的情况更复杂了。 到底是人族,还是远古天庭,我等总是需要做出一个选择的。 当然,净涪心魔身又道,在这两个选择之外,我们或许还有另一个选择。 那位远古天庭六御帝君。 北极中天紫薇大帝,他其实也需要在远古天庭与人族之间做出选择,又或者他两个都不选,独立一方。 安元和与杨元觉相视一笑,齐齐对净涪心魔身道,再没有别的选择了。就人族吧。 净涪心魔身没有说话,只是近乎凝滞一般静默地看着联络铜镜镜面中映照出的两位友人。 净涪佛身也自景浩界天地那边厢转来目光。 不过不同于心魔身,佛身是笑着的,笑得无奈又欢喜。 师门是师门,安元和道,但我们却也是人族,只这一点,我们的立场就不会再有偏易。更何况...... 杨元觉补充道,更何况,净涪你这个家伙还是主理这一个事的人呢。 既是你站在这个位置上,我们哪里还会再考虑其他?! 杨元觉轻哼一声,又笑着道,我们才不愿意和你这个家伙站在对立面上呢! 净涪心魔身低低地笑了起来,你们啊...... 安元和斜他一眼,问道,这时候,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先前花费的心力,尽都白费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储物戒指里摸出一叠资料来。 这份资料也不是旁的,而正是当年净涪三身为浮屠剑宗粗粗拟定的立场定案。 是有一点的。净涪心魔身慨叹一般地道。 然后他就一点不意外地看见那叠资料碎成了粉末。 第574章 其实没有必要......做到这份上的。 净涪心魔身摇着头道。 只是还没等他将话说完,安元和便也摇了摇头,要的。 他看定净涪心魔身,诚然,即便远古天庭正式归来,它与我人族族群之间也不可能彻底爆发冲突乃至形成战争,它们之间的矛盾与争斗都会隐在幕后。 人族族群也是诸天寰宇的生灵,还是最为庞大的一个生灵族群。只看在这一点上,远古天庭就不可能对人族族群下狠手。 更何况人族族群里的强者也不少,很不好惹。 至于人族族群...... 远古天庭占据了正统名分,此次从彼方寰宇归来又有莫大战功在身,在远古天庭动作不过分的前提下,人族族群也不可能逆伐远古天庭。 他们终将共存。 就像寻常人族家国里中央皇庭与地方望族那般,角力确实会有,但都会被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这一点...... 我也很清楚。 便是他自己没想明白,早前那阵子净涪三身与杨元觉也都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了。 其他人都可以将这些较量与矛盾无视,只在关键时候站定自己的立场。 这诸天寰宇里,还远未到彻底撕破脸面的时候呢。 但我不能。 净涪心魔身低叹一声,道,因为我。 因为安元和是净涪三身的好友,还是真正过命交情的友人,他的立场与选择,是会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净涪三身的。 所以从这方面上来看,安元和也会成为旁的什么人谋算净涪三身的缺口。 安元和又是摇了摇头,并不只是因为你,净涪,其实还有我自己的关系。 他直直望入净涪心魔身的眼,也让净涪心魔身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情绪。 我是剑修,修的是利剑一道,而剑者,除了软剑之外,就再没有从曲而取的。 那样虚与委蛇的事情,他道,你们知道的,我做不来。 他更习惯,凭自己手里的剑去做成自己想要的局面。 那些事情...... -- 第2051页 向来都是你们两个在做的。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安元和的目光方才从净涪心魔身那边转向了杨元觉那边厢。 净涪心魔身与杨元觉对视一眼,都有些想要叹气。 但杨元觉看了看安元和后,还是对净涪心魔身道,他不习惯,也不愿意,那就...... 净涪心魔身也是摇头。 不然还能怎地呢? 安元和这家伙,是个剑修啊! 还是践行利剑一道的剑修! 似这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你来我往的事情,于净涪心魔身来说,是乐事;于杨元觉是无可无不可;但若真放到安元和那里...... 这样的事情多来个几次,净涪三身和杨元觉都要担心会不会让安元和的剑心蒙尘。 早些年间净涪三身为浮屠剑宗拟下那样的一个粗糙计划,其实也是顾虑到安元和的性情与本心。 粗糙,就没有太过仔细、太过确定的计划与步骤。 那样一个粗糙的计划,可以让安元和全凭自己的本心去应对各种情况。 只要安元和站定自己的立场,就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 而站定立场不轻易更改,对于安元和来说,可就是最简单也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那本不会让他为难。 到得杨元觉忽然多出一个居于远古天庭六御帝君尊位的师兄以后,净涪心魔身其实还更松一口气的。 毕竟有了杨元觉与北极中天紫薇大帝的关系在,安元和与浮屠剑宗的道路必定还会好走些。 那会儿的净涪三身,是真的没有多考虑远古天庭与人族之间的交锋与摩擦的。 不是不知道远古天庭与人族族群之间的矛盾和必然会存在的角力,而是在当时的净涪三身看来,这事情总有人族族群中的贤者担起,他们这些连大修士都还算不上的家伙,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响应人族族群的呼唤就行了。 谁想到,这事情会砸落到净涪三身的头上来呢? 想到这里,饶是净涪心魔身,亦不禁有些无奈。 事情不做便不做吧。可你总要与你宗门里的那三位做个交代的吧......净涪心魔身道。 安元和倒不是没有太将这事情放在心上,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后,他先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与净涪心魔身道,我会与三位祖师好生解释的。 净涪心魔身与杨元觉同时看向安元和,少顷,又齐齐摇头。 好生解释的好生,怕是得打上个引号。 但净涪心魔身与杨元觉两人沉吟得一阵后,到底是没有多做些什么。 安元和与那三位大剑修都是剑修,他们剑修之间,总是会有他们剑修的理解方式的吧。 他们若是贸然插手,怕还会弄巧成拙呢。 那行吧。净涪心魔身道,且先由你自己试一试。 安元和放松地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多看得他一眼,又稍稍偏移目光,看见联络铜镜镜面里映照出来的另一个友人。 杨元觉也同样转了目光来,见得他一时沉默,杨元觉当即就笑了起来,你也担心我这里? 净涪心魔身叹了一口气,毕竟那位的心思,我等都没底。 杨元觉安慰他道,但他也只是师兄而已,不是吗?他有他的心思,我也可以有我的心思,并不就是非得听他的。 师兄而已,可不是师父。 但也会很麻烦......净涪心魔身道。 杨元觉眸光定了定,却是笑问净涪心魔身道,你觉得他会将我推入局中? 净涪心魔身一时没有说话。 杨元觉面上笑意未散,但我觉得,他不会这般做。 安元和的目光也停在了净涪心魔身的身上。 这两位友人即便没有彻底点明,但他们的神色之间,却都在询问着净涪心魔身一个问题。 ......你真的就觉得,那位北极中天紫薇大帝,远古天庭六御之一,杨元觉的师兄,会对杨元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佛身虽也没有说话,但却也有笑声遥遥传来过来,撞在心魔身的心神间。 需要用这般恶意来揣测人家一个远古天庭六御帝君么? 净涪心魔身连个眼角余光都没有往佛身那边分一个,只迎着杨元觉与安元和的目光,道,我也只是这么一说。作为远古天庭的六御,他应该做不来这样的事情。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这事给揭了过去。 净涪,杨元觉问道,玄光界人族那边的事情,应该是要等大潮掀起,才真正开始的吧。 净涪心魔身点头,是。 杨元觉若有所思,玄光界人族的大潮的话,应该是跟那运朝有关? 运朝之主?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对。 杨元觉思量片刻,问道,那需要我问一问吗? 问谁?自然是北极中天紫薇大帝啊。 佛身又笑了。 净涪心魔身绷紧了脸,摇头道,不必,只等着就是了。 未来运朝之主乃至诸位文臣武将,净涪心魔身强调一般道,必都有他们之间的缘法,急不来的。 -- 第2052页 佛身的笑声又更响亮了。 杨元觉与安元和的眼底也有笑意升腾,但好歹面上是都绷紧了的。 净涪心魔身也就全当没看见。 杨元觉还很郑重地点头,原是如此,那我明白了。 净涪心魔身快速眨了眨眼睛。 杨元觉与安元和这两位友人又与净涪心魔身闲话过一阵,方才结束了联络。 但在断去联络以前,杨元觉与安元和也齐齐端正了神色,很是郑重地叮嘱净涪心魔身。 如果有需要,一定要跟我们说。 我们总还能帮上你一点的。 净涪心魔身都认真地点头应下了。 好,我都记下了。 不会忘了你们的。 待到联络铜镜镜面再次映照出三人各自的面容时候,净涪心魔身尚且罢了,杨元觉与安元和的脸色却一下子沉住。 倒不是为了净涪心魔身先前时候对北极中天紫薇大帝的那带着满满恶意的猜测,而是因着他们当前需要去处理的事情。 杨元觉索性就坐在蒲团上,抬眼遥望洞府中的繁密星空,许久没有动静。 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想一想该怎么跟那位师兄开口。 相比起心情更为复杂的杨元觉,安元和就没有那么犹豫。 他很快就收起了手上的联络铜镜,略略整理身上的袍服,站起身就往外走。 到得浮屠剑冢正殿殿门前,安元和停下脚步,拱手作礼。 弟子安元和,求见三位祖师。 大殿中安坐的钟、温、孙三位大剑修沉默片刻,终于有钟姓大剑修开口应答道,进来吧。 安元和站直身,抬脚走入敞开了大门的正殿。 弟子安元和,拜见三位祖师。 坐吧。钟姓大剑修点头,你到底有什么事? 安元和就将玄光界天地浏阳城那一场人族共议与三位大剑修解说了一遍。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都没有打断他,但面上神色也没有太多的变化,仿佛就只是听着。 到得安元和终于将浏阳城里的事情讲完停下来后,钟姓大剑修才问道,所以呢? 安元和直直抬眼,望向上首的三位大剑修,弟子亦为人族,人族族群大变在即,弟子不能置身事外,也做不到置身事外。 他说到这里,将身体深深压服下去。 还请三位祖师见谅。 钟、温、孙三位大剑修久久没有作声,安元和的身体也仿佛石雕一般,许久没有动静。 如果我等要将你剑宗弟子的身份抹去,收回你一身剑宗所学,你......钟姓大剑修冷硬的声音从上首落下,但却是一句问话,你又待如何? 安元和答道,自无不从。 钟姓大剑修不说话了。 也就是在这样仿佛冻绝一切的静默之中,忽有一道笑声响起,带来了一片暖热。 元和,你莫不是以为,此间殿中就只得你一个......是人族不成? 是孙姓大剑修的声音。 安元和顿了一顿,到底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道出来。 他当然也想过这殿中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人族在,他也想过是不是能将三位祖师给争取过来,但这些想法最后都被他放下了。 不用净涪、杨元觉这两位好友提醒,他也知道这三位祖师心心念念的到底是什么。 左不过三件事情,浮屠剑宗的传承、复兴与他们的本尊。 或许这三位祖师中,也有人是人族出身,但相比起哪怕是远古天庭真正归来都不会被动摇到根基的人族,哪怕是人族出身的祖师,也未必会太过看重这件事。 我也是人族出身。 孙姓大剑修或许是想再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的,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钟姓大剑修就说话了。 孙姓大剑修往钟姓大剑修处看了一眼,略一沉吟后,也便只在蒲团上安坐,再不说话了。 安元和仍然没有动。 如你所猜,我确实认为对于我来说,还是剑宗这里的事情需要先得到处理。 人族那边...... 英杰、豪杰有很多,并不就缺了我一个。何况以我现在的状态,他仿佛是笑了一声,似嘲似讽,便再想要做些什么,也不过是个碍事的,能做得了什么。 安元和还是没有动,他能感觉到,上首那位钟姓祖师的目光里,有什么被极力收敛但仍然失败,不免泄露了点痕迹。 即便只得那么一星半点,也仍然滚烫灼热到叫人动容。 你想要做什么,那就去做好了。 钟姓大剑修重重闭了闭眼睛,只说道了这么一句话。 温、孙两位大剑修都没有再说话。 安元和重重叩头,才起身退出去。 那脚步声分明是渐渐远去,但钟姓大剑修却仿佛听见了从记忆深处靠近的久远影像。 那些,连他自己都以为不会再想起的旧事就在他眼前一幕幕流转。 明明我不过就是一具化身而已,都不是本体...... 他一面不满地嘀咕着,一面睁开眼睛看向侧旁。 -- 第2053页 温、孙两位大剑修果真都在看着他。 你们这般看我干什么? 温姓大剑修不说话,于是孙姓大剑修很自然地开口道,师兄,你担心的话,也是可以走出去的。 钟姓大剑修冷哼一声,我担心?我担心什么?!现在的人族早不是当年的人族了!哪儿就需要我来担心?真要担心的,其实还是温师弟你吧? 他看定温姓大剑修,视线压根都往旁边分一点儿的。 妖族如今虽然也算是缓过来了,但接下来的日子,可未必能安稳地过。怕不是要连刚刚恢复过来的一点家底都个填补进去呢! 孙姓大剑修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温姓大剑修的身上。 倒是温姓大剑修始终平静,那也是他们的事情。 孙姓大剑修看了看两位师兄,暗自摇头。 从两位师兄这里,大约也可以看出一点人族与妖族的区别了....... 在安元和退出浮屠剑冢这一方正殿时候,杨元觉也终于从蒲团上站起身,踱步转入了那片星海之中。 虽杨元觉的这一方洞府有所扩建,但基础面积摆在那里,杨元觉理应很快就能到达他的目的地才对。 然而这一片看着不过是繁密的星空,唯有真正走入其中,才能知晓这一片星空的广袤与无垠。 杨元觉也不知道在星海中穿行了多久,才在一片星域前方停下脚步。 他定睛看得前方被众星拱卫的尊贵星辰,并不靠近,只躬身一拜。 杨元觉,求见北极中天紫薇大帝。 一缕星光明灭后,便有道人影立在了杨元觉身前。 杨师弟。 来人穿一身衮服,其上满缀星辰,光华烨烨。但即便星辉万千,却也拜伏在那人的脚下,成为他周身的一道点缀。 那人先唤了他一声,然后又招呼他道,莫要站在这里里,进去说话吧。 杨元觉心念一转,便跟在了那人的身后,走入那方星域之中。 两人七拐八转之后,他们终于走入了一座星宫之中。 紫薇大帝引着杨元觉在院中小亭坐下,便有星官送来茶水、点心。 杨元觉没有动,紫薇大帝也只看着小亭外间流转的星河,没有催促。 紫薇帝......君。 紫薇大帝转了目光来,平平看着他。 杨元觉的话就停住了。 我知道你来是想要说什么。他道,又缓慢将目光挪开,但你和净涪小友还是有些想得不够。 杨元觉没有贸然插话,他安静地听着。 也不能说是想得不够吧,紫薇帝君叹息一般说道,毕竟你们还未成就大罗不说,甚至连太乙都不是。 还是受限于修为啊...... 杨元觉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他只能强自镇压,不敢让自己深想下去。 紫薇帝君看得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谁都是从小修士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没什么好笑的。 你们最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紫薇帝君伸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掀开杯盖看得一眼,端着杯盏的手腕向外一转。 茶盏里的茶水当即就洒向了下方的星河里,合作星光消隐无踪。 我总也是人族。 何况...... 我与人族、与姬氏一族还搅缠着莫大的因果。 纵是为了这些因果,紫薇帝君不理会手上空荡荡的茶盏,直接转了目光回来含笑看着杨元觉,有很多事情我也不会做,你可明白? 杨元觉沉默点头,明白了一点。 紫薇帝君放下茶盏,只明白一点也已经够了。 待到杨元觉离开那片星空后,再联络净涪心魔身时候,也恰好是安元和联络净涪心魔身的时间。 净涪心魔身原就在等着他们,这时候更是没有任何拖沓地点亮了联络铜镜。 净涪心魔身与杨元觉、安元和碰头,又一一听过两位好友细说的过程以后,也是沉默了下来。 浮屠剑宗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先将最简单的事情挑拣出来,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 安元和与杨元觉尽皆点头。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落在了杨元觉身上,倒是远古天庭以及,那位帝君的事情...... 安元和的目光也追着落到了杨元觉身上。 怕就是会比我们早先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净涪心魔身苦笑道,那位帝君说得不错,我等的修为还是太低了,根本看不到全局,更莫提...... 更莫提是要掺和到这些事情里去了。 杨元觉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摇头道,不过是得到的消息还不够多而已。倒是净涪,你莫不是会就这样退去吧? 佛身也从景浩界天地那边厢看了过来。 事实上,不独独是他,心魔身还捕捉到了净涪本尊的目光。 他摇头,回答杨元觉道,不会。 杨元觉点头笑开,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他还很兴致勃勃地跟净涪心魔身与安元和道,既然我那位师兄说我们还想得不够,索性,我们就放开了来猜一猜吧。 -- 第2054页 猜一猜,如今的远古天庭那边,到底有什么事情是我们绝不可能想到的,还有我那位师兄身上的! 安元和与净涪心魔身对视得一眼,都看见各自眼底的笑意。 好,那我们就来猜一猜! 对,反正也就是这么一猜而已,猜对猜错都没关系...... 那谁先来? 我,我先来!我猜,你那位师兄准备更进一步,所以需要处理自己身上的因果! 对,虽然说大罗仙永恒逍遥,不沾因果,但那等关乎族群的因果,族群之中本身也有人能够镇压这份自大罗仙以前就结下的因果,不叫他将因果平白消磨去,那么即便成就了大罗仙,这份因果也还是得偿还去。 那就是处理身上族群的因果,这算一条。还有吗? 嗯,我再猜一猜,元觉你那位师兄并不仅仅只是想要在修为境界上更进一步,还想要在自身位格上更进一步...... 自身位格?净涪,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我那师兄的位格,在远古天庭里可也是亚君之尊啊,再想要更进一步,岂不就是盯上了那尊御座? 那你觉得真的就没有这个可能吗? 嗯,不是没有那种可能...... 第575章 真真假假地任由思绪天马行空,全然不需要任何理由与根据,就只管猜度...... 明明是全无用处的事情,净涪心魔身、杨元觉与安元和三人倒真是乐在其中。 到了最后,连净涪佛身都懒得理会他们,只将他们扔在那里,自个儿修行去了。 如此过去半日以后,净涪心魔身、杨元觉、安元和三人才齐齐停了下来。 他们面面相觑得一阵,竟是都笑了起来。 元和,我们这般肆意妄为,回头你那师兄再找上你可怎么办?净涪心魔身问道。 杨元觉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才来思考这个问题,会不会太晚了点? 净涪心魔身只是无辜地笑。 杨元觉叹道,他找来就找来吧,我与他道歉就是了。倘若只这般还是不够的话...... 杨元觉的目光陡然带上一点笑意,我让他去找你,净涪。 净涪心魔身故作惊讶地往后一仰,就仿佛是被杨元觉给气成这般的。 你这就很不够意思了吧,元觉? 杨元觉对着净涪心魔身一摊手,因为我相信净涪你的能耐啊。我相信,哪怕我那师兄真找上你那儿了,你也是能将这事情给糊弄过去的。 你说是不是,元和? 为了证实自己话语的真实性,杨元觉还向旁边含笑旁观的安元和求证。 净涪心魔身也转眼看了过去。 已经与杨元觉无声交流过一回的安元和很自然地迎上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道,你说得没错,元觉。 这两位友人一唱一和间,直接就将净涪心魔身给囫囵埋了。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这两位友人间来回挪移过,最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冲这两人露出一个格外亲近友好的笑容。 那行,你那师兄要来找我清算这一回的话,只管让他上门来。但是嘛...... 净涪心魔身没有将话说完,便直接停住了,只看着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微笑。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面上的笑意同时一顿,尤其是杨元觉,他的面皮似乎都有些僵硬。 交换过几个眼神以后,杨元觉到底是不敌安元和,期期艾艾地来与净涪心魔身开口道,那个,净涪,你能仔细说一说,但是什么吗? 净涪心魔身只摇头不说话,面上的笑意仍旧和煦到叫人心底直发颤。 杨元觉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前途黯淡,不禁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安元和。 安元和却避开了他的视线,似模似样地看了一眼天色,不等杨元觉开口便与他们两人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今日的修行功课还没有完成,得抓紧时间。我就不与你们多聊了,告辞。 联络铜镜的镜面上当即就少了一片光幕。 杨元觉看着自然而然霸占了整个联络铜镜镜面的净涪心魔身,不由得暗自骂了一声。 元和那个家伙! 对,他这个自方才开始就敲边鼓的人可以跑,可他怎么办呢?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尽管如此,杨元觉还是半点不慢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原来都已经到这个时间点了?那确实不早了,我也得抓紧时间完成修行功课。 净涪,那我们就先聊到这里了,告辞。 都不等他看清联络铜镜里净涪心魔身的反应,杨元觉的手便已经熟练地打出了一个法印,将联络铜镜里负责维系联络通道的真元打散了。 看着只映照出自己一张面容的联络铜镜,杨元觉大大地喘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只不过还没等杨元觉好生回味这会儿的幸福,联络铜镜镜面就又荡开一圈涟漪。 这是有人在联络他。 杨元觉好悬没被那一口气给噎住。 好容易缓过劲来,杨元觉定睛去查看联络铜镜,才发现原来正联络他的并不是净涪心魔身,而是先前率先抽身退走的安元和。 -- 第2055页 杨元觉的手掌在心脏位置按了按,手指再次变换印决。 下一刻,联络铜镜的镜面便即映照出了安元和的面容。 不是才说要抓紧时间完成修行功课的吗?这会儿找我,又有什么事情?杨元觉瞪了安元和一眼,没甚好气。 安元和却没生气,他甚至还很理直气壮地道,稍后我确实还需要抓紧时间补足今日的修行功课,你们都知道的,我可没有诓骗你们。 杨元觉眼睛一瞪,正想要说些什么,但都被安元和抢先开口了,何况,若没有我开口找这个理由,如今的你我都还要在净涪的眼皮子底下如坐针毡呢。你不应该谢我? 杨元觉气极反笑,呵,如今我等是从净涪那里躲出来了,可也切切实实被他记下一笔,你且看吧,等回过头来让净涪寻到机会,就必是你我遭殃的时候。 安元和不为所动。 杨元觉知道安元和的底气,不免就更是阴阳怪气。 当然,你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反正到时候顶上去的,不就是我么? 若真细论起来...... 杨元觉心知,在净涪那里,他必是这笔账的重点人物。 想到这里,杨元觉看着安元和的眼神就更为幽怨,更为不善了。 安元和笑了一笑,径直无视了杨元觉那令人心里发毛的眼神,极其自然地与杨元觉道,那该是这边的事情结束以后的事情了,现在不必太在意它! 我们还是来说一说当前紧要的事情吧! 杨元觉的目光动了动,定睛看了安元和一眼后,果真就敛去了太过玩笑的神色,只问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安元和对他举起手中的本命宝剑,你说了算。 他只是一个践行利剑一道的剑修而已。 杨元觉轻哼一声,净涪那边的事情不少,就当前来说,我们轻易帮不上他的忙,甚至还会成为他的拖累。 所以,杨元觉看着安元和的目光沉静又厚重,我们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要提升实力。 而你与我之中,你的修行最为关键。 净涪、杨元觉、安元和三人中,安元和可是他们的剑。 安元和甚至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就道,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 你有办法了吗? 杨元觉点了点头,有了些方向。 只是方向? 安元和看着杨元觉,目光中带着点疑问。 杨元觉又道,理论上确实是能够给予你我足够的压力,帮助你我精进以追上净涪脚步的。 安元和沉默片刻,缓慢点头,足够了。 杨元觉就道,那你等我,我很快就过去了。 就玄光界天地那边的情况,安元和这趟若再离开可未必就能像早先时候那般悄无声息,且能顺顺利利地走一个来回了。所以,也只能他过去...... 安元和当即就皱紧了眉头。 一定要你过来?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他还是问道,就不能送些东西过来? 杨元觉摇头,这一次要着力锤炼自身的,不独独只有你,还有我。 安元和的脸色还是不见放松,可是现在的玄光界天地远比早先时候还要来得危险。 杨元觉笑道,但现在的玄光界天地也是人族修士的机缘之地。 安元和仍然没点头,净涪会为难的。 杨元觉面上的笑意也是半点不剩了。 可他终究会答应。 安元和沉默了下来。 净涪的为难只是在担心我等安危,担心我会因为他、因为我那位师兄而落入某些算计里。可你我也都知道...... 杨元觉低低却又清晰地道,我或许能藏一时,却绝对不会藏得住太久。我那位师兄或许对我还有几分善意,但我等不可能仰赖他。 所以,需要尽快提升修为的,除了你以外,还有我。 玄光界天地的浏阳城里,净涪心魔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再次往面前的联络铜镜里送出一道属于他的法力。 三面联络铜镜在刚刚断开相互间的联络不到盏茶时间,就又再一次连接起来了。 可不论是净涪心魔身还是杨元觉、安元和,都没有哪一个提起这茬子事情。 他们很默契自然地将早先那一番笑闹揭过。 你真的也要踏入这玄光界天地? 净涪心魔身沉默过半响,才抬眼看定联络铜镜镜面里映照出来的杨元觉。 杨元觉点头,笑道,我们不想被你甩得太远了啊。 净涪心魔身深深看过他,目光一时转落到安元和面上。 安元和也在对他笑。 两张非常熟悉的面容上的笑意是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低叹了一声,也罢,你来便来吧。不过...... 才刚刚放松少许的杨元觉一时又凝住目光看定净涪心魔身。 你进入玄光界天地以后,须得直接进入浮屠剑宗,不可在玄光界天地之内多做逗留。 -- 第2056页 杨元觉心中思量了一阵,问道,一直吗? 净涪心魔身答道,在这天地中的情况不曾真正稳定了下来以前。 杨元觉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大概知道净涪心魔身所指的玄光界天地情况真正稳定下来得是什么时候了。 净涪心魔身又道,如果你,还有你。 他的目光转过安元和。 确定这玄光界天地中有你们突破的契机的话,那自然也是只看你们自己的。 净涪心魔身虽然担心这两位好友,但他也不想将他们两人给彻底锁在浮屠剑宗里。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可以。 净涪心魔身目光缓和了下来,那就这样定下来了。 顿了一顿,他又问道,元觉你打算什么时候过来?可需要我来接应? 杨元觉摇头,很不必。 现在盯着你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你一动,那些目光也得转过来。这反倒不太稳当...... 我还是自个儿走入玄光界天地里去吧。 左右你在玄光界天地搞出那样一场大动静,自诸天寰宇各处去往玄光界天地的修士数量必会再次上涨,我一个人过去,反倒不会太过惹眼。 安元和也在杨元觉之后道,待元觉抵达玄光界天地时候,我再去接应就是,净涪你不必太过担心。 净涪心魔身自家清楚自家的事情,也没有坚持,轻易就点头了。 在联络铜镜镜面上的灵光黯淡下去以前,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得一眼,齐齐看定净涪心魔身,问道,净涪,就方才那事情,是不是也能......抹去了? 净涪心魔身不答话,只是看着他们,露出一个特别友好亲近的笑容。 可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却是生生打了个寒颤。 净涪心魔身很满意两位友人的反应。 且看你二人日后的表现就是了。 联络铜镜镜面上荡开的灵光真正黯淡下去,也吞没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容。 对着联络铜镜沉寂的镜面静默片刻,杨元觉与安元和各自叹了一口气。 那么多年下来的交情,杨元觉也好,安元和也罢,都不会错解净涪心魔身最真实的用意。 净涪他...... 根本就是要与他们相约风波后啊。 可是,安元和摩挲着手上的宝剑,杨元觉抬头看向洞府里的那一片繁密星河。 他们没有这个底气。 杨元觉、安元和心底的疑虑,净涪心魔身又如何会看不见呢? 目光遥遥碰撞过一回,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 两个净涪不曾有过任何交流,直接便看定了空荡的另外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 那里,是归属于净涪本尊的。 也几乎就是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的目光转落至那个方向的同时,那一片原本空荡荡的界域里也显出了一道身影。 正是净涪本尊。 我需要再多一些时间。 不等心魔身与佛身开口询问,净涪本尊便已经说话了。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笑了起来。 无碍。心魔身道,他稍稍放松了一下身体,别说元觉如今还在玄光界天地之外,哪怕踏入了这方天地,他也需得先在浮屠剑冢那里待上一段时间。 佛身也是颌首,不急的。 净涪本尊不看他们两个,只将目光放长放远,却是分别往两个方向看得一眼。 你们也要清楚,即便是我,亦不过是勉强能够帮他们一点而已,真正的道路,还得要他们自己趟过去。 他们是修士。 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修行之路。 心魔身与佛身静默地听着,直到净涪本尊停住了话头,这两个净涪方才又笑了起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佛身低唱一声佛号,本尊放心。 心魔身却是摇头轻笑,叹道,我可算是知道的,真的论起狂妄,我还不及你,本尊...... 净涪本尊对心魔身的评价不置可否,他再看得两个净涪一眼,便渐渐淡去了身形。 净涪偌大的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便只剩下了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 佛身想了想,便要合掌与净涪心魔身点头作别。 但心魔身的声音先自他那边传了过来。 那真知,现在如何了? 佛身的动作顿了顿,回答心魔身道,也还不错。 心魔身略一品味,唇角当即就扬了起来。 所以他的身体状况还没有一点好转? 佛身不说话。 可这也已经接近于默认了。 心魔身抬起手来支撑住下颌,很有耐心地询问道,净音师兄他没来问你? 佛身摇头。 心魔身也就知道了净音的想法了。 师兄他,佛身道,应该是想要尝试自己去处理真知身上的事情。 他不想太打扰我。 所以,但凡是他能够做的事情,他联同其他人就能够解决的麻烦,他就都自己想办法处理了,不愿来景浩界天地之外占用净涪佛身的心力与时间。 -- 第2057页 果然是这样啊......心魔身叹道。 可你也是一直在看着的吧?觑了佛身一眼,心魔身问道。 佛身点头。 心魔身很好奇,那你可知道了他身体所以会病弱的缘故了?再有,他身体的问题,连寺里都无从下手吗? 妙音寺里的药师一脉,可是相当不俗的,便这样,也拿那真知身上的问题没办法? 佛身道,只能借助种种手段保养着。 心魔身目光一瞬间显得有些悠远,但很快也就恢复过来了。 那你有什么发现吗?你想要......即便心魔身的神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可隐隐约约间,却也有丝丝缕缕的引诱泅出,更仔细、更深入、更全面地......将那真知检查过一遍吗? 佛身神色不动,只无言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仍自等待也似地看着佛身。 不。佛身再不跟心魔身角力了,直接表态道。 只要真知一日还在妙音寺中,一日还是师兄的弟子,那么他的事情,便都应先问过师兄。 我不会随意出手。 心魔身支撑在下颌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但他还是道,行吧,反正景浩界天地那里的事情暂且由你来处理,那就你拿主意便是。 不过,我对那真知身上的事情很有些好奇,你且得帮我留心着,免得我这边的事情太多,错过了你那边的事情。 佛身沉吟片刻,到底是点了点头。 回转了心神的心魔身抬眼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又张目远远望入那片蔓延过来的厚沉夜色,一时笑了起来。 景浩界天地那边,真知的事情到此时都还没有个结果,只能再等一等,但玄光界天地这边的妖族...... 说不定能给他些热闹呢。 怀着一点期待,净涪心魔身又在浏阳城这边待了两日,才与楚越、岑蔚这两位大宗师辞行。 宗遇比丘比他早一日离开这浏阳城的。 无他,只因为他身上的劫气又一次翻涌起来了。 净涪心魔身其实也不是不动心的,他还想更仔细地观察、探究玄光界天地这次晋升劫数与宗遇比丘这等劫子之间更深层次的关联,但他放弃了。 想要更仔细、更深入地观察探究天地晋升劫数与劫子之间的关联,错过了宗遇比丘,他也还有这玄光界天地中的其他劫子,也同样会有下一次的机会。 他不急。 就算是玄光界天地这里的天地晋升劫数机会都被他给放过去了,在景浩界天地那边厢,也同样还有一个真知可以帮助他。 何况相比起玄光界天地,景浩界天地才是净涪三身的自留地。 在景浩界天地这里,他可以花费更少的力气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这件事还真不着急,起码不比玄光界天地里的那些妖族大修士们更吸引净涪心魔身的注意力。 只不过,即便净涪心魔身那般的期待了,那些妖族大修士们也未必就会按着他的期许来。 是以,缓步离开浏阳城的净涪心魔身的心情真是一点点地沉降下去的。 他的道路是真的太过平顺了。 平顺到几乎没有一点风浪。 我原本还以为......心魔身哀怨地与景浩界天地那边厢的佛身抱怨道,这一次能够好好见识一下各位妖族大修士的手段呢。 佛身遥遥往这边看了一眼,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看他一眼,你好歹也遮掩一下你面上的笑吧。 佛身当即就板起脸来,我没笑。 心魔身瞪他一眼,说好的出家人不打诳语呢? 佛身回答他道,我现在真的没在笑。 那被加重了语气的现在两个字,仿佛生怕心魔身听不见似的。 心魔身瞥他一眼,回转目光,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怎地就能这般的平静呢? 他们怎么就能只看着而什么动作都没有呢? 来个人拦路啊! 妖族的那些大修士早前不是才冲击过浏阳城的吗?当时的浏阳城有那么多的人族大宗师在,他们都敢直接打上去的。现在我这里除了哦自己之外,再没有旁的大修士,怎地他们反而就只看着? 他们是觉得我无足轻重,所以连多一点动作都没有吗? 佛身暗自叹了口气,接话道,或许正正相反呢? 心魔身顿了一顿,那他们不更该抓住这个难得的落单机会,对我出手吗? 不论是重伤了我还是打杀了我,对于他们妖族来说,都应该是能鼓振族群士气的大事才对! 第576章 事实上,这一回确实是被净涪佛身说中了。 才走出浏阳城没多远的净涪心魔身甫一找到了早先被他留在原地的那些学生们,就再没有什么事情是想不明白的。 他笑了起来。 明明是和佛身面上惯常挂着的笑容一模一样,此刻看着更像是春日那寒意隐伏的暖风。 那些原地等候净涪心魔身的生灵们压根就没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 第2058页 也对,毕竟净涪心魔身身上那隐隐的恶意就不是冲他们去的。 人都到齐了吗?净涪心魔身问道。 守在原地的生灵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人站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一礼,回答道,回老师,都在这儿了。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嗯。 还没等这些生灵仔细揣摩,净涪心魔身便道,既然人都齐了,那都去收拾东西吧,稍后我们就走了。 刚才回话的那人小心地抬起目光来要去打量净涪心魔身的脸色,却正正撞上净涪心魔身扫过来的目光。 你还有话要说? 那人想了想,到底壮着胆子问道,老师,我们要去往哪里? 净涪心魔身转头看向天地四方,仿佛全无所觉地瞥过那些隐藏得其实相当不错的妖族大修士所在,往东去。 那人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便已经重新落到他身上了。 你有事? 那人先自摇了摇头,然后才道,老师,东边...... 先时仿佛听人说过,近日似乎不太安稳。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却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佛身往这边看得一眼,也有些被惊到了。 倒不是因为这些如今还留在原地等待他的生灵之稀少,而是为着那些妖族大修士的手段。 那些妖族的大修士们,居然这般放得下身段? 比之早先净涪心魔身出发去往浏阳城以前留在这里的人数,现在还等在这里的,几乎不足十一。 虽然说净涪心魔身就不是很在乎这些跟随着他一路行走听他宣讲诸般知识的生灵,任由他们来去,从不多加约束,可是猛然之间离去了十之八九,也太过打脸了吧。 佛身一面说话,一面倾注更多的心神注意着净涪心魔身这边的情绪变化。 他是真的怕心魔身这家伙会去找事。 心魔身这家伙会不会吃亏倒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般动作向玄光界天地万灵众生乃至整个诸天寰宇传递出去的信息。 毕竟净涪心魔身如今手持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两件人族族群至宝,身份早与先前大不相同。他若果真的主动挑衅妖族修士,很容易被人理解成整个人族对妖族的动作。 一不小心,是会造成两个族群之间的摩擦甚至是冲突的。 佛身以为,心魔身须得冷静。 他早不是单单只代表他个人的时候了。 他的身份非同寻常,一举一动都需要斟酌。 心魔身,佛身不由得紧张提醒道,你冷静一点。 心魔身无辜地回望过去,你在说什么啊?我什么时候不冷静了? 佛身沉默地看着他,不说话。 心魔身随意地冲他挥挥手,放心吧,我都知道的,一定不乱来。 一定不乱来...... 听得心魔身这句话,佛身的心神更是提了起来。 都是净涪,他可太清楚心魔身的话术了。 这句话在他那里就只有一个意思,他动手一定不会给任何人找到质疑的地方。 心魔身,佛身道,你得清楚,那些妖族大修士确切来说并没有多做什么小动作,他们只是召回了那些小妖而已。 作为妖族族群里的大修士,他们有这个权利,何况他们还不是强行带走人的,不然,也不会......还剩下一些妖族生灵不曾离去。 佛身说不下去了。 心魔身斜眼看他,虽不说话,但那目光中的意味可太明显了。 你要来说服我的话,怎么都应该先说服你自己吧。连你自己这关都过不去,你怎么指望我会听你的? 佛身沉默片刻,到底是在心魔身那目光下叮嘱了一句。 那些还留下来等你归来的小妖,佛身道,虽然人数不多,但我希望你能够为他们思量周全。 不要让他们太过为难了。 心魔身一时不说话,只抬起目光往周围一瞥。 那些追随在他身边的生灵都在快速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他们的修为不太够,哪怕早先时候就已经想到了今日,摆放在这落脚之地的物什不太多,可真个收拾起来也仍然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但这都只是寻常,真正的问题是,他们之间的气氛不对了。 净涪心魔身早先离开去往浏阳城时候,这些生灵即便族群不同,也仍然是有说有笑有来有往的,可如今净涪心魔身归来,却只看到了沉默、冷淡和警惕。 沉默属于留下来的那些已经所剩不多的妖族生灵,冷淡与警惕则来自于同样数量稀少的人族生灵。 剩余零散三两个的灵族则只在旁边观望,轻易不插入两族之间。 玄光界天地里的族群局势,在净涪心魔身这身边显出了些端倪。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是在净涪心魔身身边,这些端倪才会如此的直白而明显。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悄无声息地在那些妖族生灵身上顿了顿。 明明知道如今玄光界天地各个族群的气氛不对,而净涪心魔身还是玄光界天地里人族族群位置相当重要的那一位,这些妖族生灵还愿意追随在他的身边,除却别有打算以外便是死心塌地。 -- 第2059页 净涪心魔身看得很清楚,这些妖族生灵是后者。 起码这一刻在这里的妖族生灵们,是这样的没错。 净涪心魔身微微垂落眼睑,凭借着手里的劝学尺感受着散落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青铜尺。 青铜尺出自劝学尺,净涪心魔身很轻易就通过此中的联系查看过各位手持青铜尺的生灵们。 没有一个生灵,哪怕是妖族生灵,选择停下他们的脚步,交还那柄青铜尺。 他们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混似不曾察觉到这天地之间正在酝酿的变化。 净涪心魔身掀开眼皮子,扫了一眼重又站定在他周围的生灵。 都收拾好了?他道,那就走吧。 净涪心魔身当前一人转身,向着东方行去。 妖族生灵、人族生灵、灵族生灵陆续跟上。 最开始的时候,各族生灵的位置还很是分明,但渐渐地,随着路程的拉长,他们之间的界线便开始模糊起来。 到得净涪心魔身终于暂时停下脚步,寻找地方休息的时候,各族生灵也已经像最初净涪心魔身刚从暂时洞府里走出来时候那样了。 嗯。 佛身先时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心魔身的答复,他本都要放弃了,却没成想会陡然间从心魔身那边听见这样一声应答。 他顿了一顿,无声笑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只不理会佛身,略等一等,梳理过这会儿从玄光界天地各处收集过来的天文、地理等等诸般信息以后,他便挑拣了一些来,随意地与身边的生灵讲说起来。 一切的起居安排,分明就还是净涪心魔身去往浏阳城以前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追随在他身边的各族生灵见得,都各有所想。 如此过得几日以后,各族生灵之间隐隐存在的隔阂仿佛又在无声无息地消融了。 喂。 一个麻雀正在林间跳跃,为自己寻找食物时候,下方的林木里忽然传来一声招呼。 麻雀仍自低头四下梭巡。 反正叫的就不是他...... 他这般想着,下方的声音就又传了过来,那边的那个,叫你呢。 麻雀终于明白了。 感情,居然真的就是在叫他。 我不叫喂。他淡淡地回了一声,然后拍打着翅膀往声音传来的地方飞过去。 但他也没有飞得太近,只停在那人旁边不远处的一株老树上。 你有事?他问,并不太感兴趣。 我在那边发现了几株果树,你饿了的话,就往那边走就是。 这人也不多话,干脆利落地将要事说完,转身就要走了。 麻雀看着他臂弯里抱着的水果,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叫住了那个人,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麻雀倒不是怀疑这人诓骗他又或者是捉弄他,毕竟大家如今都追随着净涪老师的脚步行走玄光界天地,在净涪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做这样的事情。 便是再深的嫌隙仇怨,双方也都已经默契地等到离开净涪老师身边再行清算,更何况他们这两个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不过是不想让你平白浪费时间而已。 那人说道,便要转身离开。 麻雀原是要转身走了的,但翅膀拍打过一阵,身体还是停在老树的树枝上。 为什么? 尽管这只麻雀的问题很含糊,可树下那人还是听明白了。 那人顿了一顿,回过身来看向树枝上的麻雀。 麻雀是最寻常的鸟儿,一点不起眼,若不是那双眼睛里闪动的神采,混在普通鸟雀之间都不会让人察出多少不对来。 因为你认同的是人,回过神来,他对着那双眼睛认真说道,不是妖。 麻雀似乎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没有太过明白,那又如何,我还是妖。 那人笑了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走了。 那可未必。 麻雀还待要再问些什么,那人已经脚步轻快地走出这片林子了。 边走,他还边伸手从臂弯里摸出一枚水果来,只略略在衣袖间擦过就张嘴一口咬下大半。 麻雀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已经想见了。 那必然是格外的潇洒舒缓...... 麻雀还停在老树上,许久没有动作。 他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流淌过,依稀是什么影像,又仿佛只是更纯粹的心情。 时间不早了,我得抓紧时间,不然就迟到了。 麻雀这般说着,同时扑扇着翅膀往林子里飞去。 那方向,正是早先离开的那个人指给他的方向。 跳跃在果树间,想了很多的麻雀到底是没忍住,一口重重啄在其中一枚水果上。 水果饱熟的果皮破裂,果肉、果汁被带出,落入麻雀的口中。 咕噜的一声,麻雀一口将果肉与果汁吞下,不知觉地眯着眼睛扑扇翅膀。 这果子,真的很甜啊...... 这件事似乎只是个开始,又仿佛不过是净涪心魔身这一群生灵中发生过的最普通的一件事情。但不管怎么说,净涪心魔身队伍中的气氛是真的开始融解了。 -- 第2060页 人族生灵也好,妖族生灵也罢,包括灵族生灵,他们之间又开始有了交流,不再像早先几日那般,明明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千山与万水。 等闲休息的时候,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也都能听见这些生灵之间的交流。 从最开始的什么地方有更多的食物,什么地方好像又多出了一个不太一样的生物族群这等寻常的安全问题,到几乎没有顾虑的问题,也不过就是短短十来日的工夫而已。 都这么几日过去了,我们这里好像已经很少见到来听净涪老师教导的妖族生灵了......诶,你也是妖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或许是因为此地灵机的问题呢?灵机稀少以至于能够开启灵智的妖族生灵数量也不多? 可这里的灵机再是稀少,也不至于连三两个开启灵智的生灵也没有吧?我们这一路走过来,见过的比这里的灵机还稀少的地方也有,可那几个地方也没真少了妖族啊? 不是天地灵机的问题...... 我就说嘛。 那是什么?不会真的是我们听说的那样,是什么妖族的修士在做动作吧? 来说说听听,到底是哪个妖族,居然这么的霸道? 不是哪个。 嗯? 你应该说是哪几个,甚至,是哪一层次。 不会吧......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是......可是你们这些新生的妖族生灵,该怎么办?他们阻拦了你们,不让你们来听净涪老师讲课,那你们这些新生的妖族,往后要怎么办? 是啊,早先时候,你们还能够过一些安稳的生活,可现在......现在天地晋升,你们这些新近开启灵智的妖族如果不能跟上天地的脚步,哪怕是脱离了凡俗,不复凡兽,也很难在这天地中生存的。 就是啊,净涪老师可是说过了的,天地晋升,绝不仅仅只是天地中灵气浓度提升,生灵血脉返祖这般简单,还有更多的新生血脉出世,在天地间求生...... 我们跟随净涪老师这一路走过来,也看见了很多以前都没有见过的生灵种族......那些新生的生灵种族,你们的血脉传承里也是没有的......更莫提这天地中因为造化灵机而成形的种种天材地宝与灵植矿材...... 所有生灵都需要适应这个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的天地,不只是你,也不只是我,是所有生灵。 单单只是庇护的话,是不能让我们在这天地间生存下去的。何况,那些妖族大修们,显然也不可能一直庇护你们这等新近开启灵智的妖族生灵...... 总还得自己寻求生路的。 我们都知道,这也是我们一直追随在净涪老师身侧的原因。 净涪老师他,给予他们的绝不只是庇护,还有引领与教导。 他教导他们如何认识这天地,如何认清自己与环境,如何更好地生存...... 但没有办法。 不是所有的新近开启灵智的妖族生灵,都能有他们的福缘,可以在重重阻截成形以前跟在净涪老师身边的;也不是所有拥有这样福缘的妖族生灵,都能够坚定不移地遵循自己的本心...... 连他们这些在族群重重拦截成形以前就来到净涪老师身边的都是这般,就更莫提那些在他们之后开启灵智的各个妖族生灵了。 真的就没有办法吗? 除非净涪老师...... 没有人再说下去。 这一片位置里凑在一起说话的人、妖与灵都静默了。 是啊,除非净涪老师愿意出手,不然还有哪个会愿意帮他们,又有哪个能帮他们? 净涪老师,真就是他们这些生灵里所知道的最强、最慈和也最具智慧的大修士了。 但他们也知道,净涪老师并不会太过干涉他们的去留。 所以想要净涪老师出手,真的很难。 这些人、妖、灵面面相觑,都很有些无奈。 罢了,都只看各人的缘法吧。似这等的大事,我们也插手不了...... 对,还是来说一说今日里发现的那种以前未曾见过的生灵族群吧。这可是我们今日的功课呢,回头,净涪老师必是要问的。 我觉得这种生灵族群...... 没有哪一个提议要去求请净涪心魔身插手这件事。 哪怕他们都知道,即便他们这样做了,净涪心魔身也不会惩罚他们,顶多不过就是置之不理而已,也仍然没有人提起。 不独独是因为他们只是净涪心魔身的学生,没有这样的情分对净涪心魔身开口,更因为他们担心自己真这样做了,会让净涪心魔身为难。 净涪老师是很强,在人族族群的地位也很高,但一旦他们请求净涪老师出手,只凭净涪老师一个人,怕是双拳难敌四章。 到时候,真的引爆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矛盾,事情可远比今日里还要可怕。 何况,这些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边有一段时间的生灵们也早不是懵懵懂懂对世情一无所知的孩子了,他们知道修行界、修士的事情只有更复杂没有最复杂。 -- 第2061页 如果今日他们对净涪老师开口的事情都在那些妖修的算计之中,那么他们就成了将净涪老师推入对方陷阱的那些叛徒了。 这样的事情,非但不能做,甚至还得完全杜绝了去。 这般想着的人、妖、灵们,交换了几个视线,都看见各自眼底的意思,便也默契地转移话题,再不提起这件事情。 对于这些生灵的叙话,净涪心魔身自然都是清楚的,只不提起而已。 另一边厢处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佛身往这边看过,心下无言地摇了摇头。 不过不得不说,非单心魔身自己,就连佛身,对玄光界天地那边心魔身的环境变化也是一样的满意。 心魔身察觉到佛身这边的思绪变化,也转了心神过来借着佛身的眼睛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看去一眼。 只一眼,心魔身就笑起来了。 佛身沉默地看着他。 可也正是因为佛身的这目光,才更让心魔身畅快,他不禁笑得又更开怀了。 佛身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提醒他道,真知是师兄的弟子,亦即是我等的师侄,你这般幸灾乐祸的,未免太过了。 只一句话而已,佛身愣是同时在师兄与我等这两处地方加重了语气,还是那种绝对不会让心魔身忽视过去的语气。 心魔身闷咳一声,到底是将那笑意给镇压下来。 你就这样看着?心魔身问道。 如若忽视了他声音里还残留的那点笑意的话,倒也停像那么回事。 不然呢?佛身揉着额角,反问道。 心魔身往景浩界天地里再分去一个眼神,只这一看,他眼底里的笑意就又翻腾上来了。 佛身不看他,只直接道,如果不是知道无执童子走的是天魔一道,我怕都要以为他是色`魔一脉的了。 佛身自认在这景浩界天地里也算是见多识广了的,可他也没有见过身上这么多桃花因缘的家伙。 真知委实是让他开了一回眼界。 桃花因缘嘛......不到相应年岁是很难看出来的,你早先没有发现......噗,心魔身及时将笑意按住,继续将自己的话说完,现在发现也没有什么,只要真知自己把持得住,不为这种种桃花因缘所动,那些桃花因缘也不过就是如此罢了。 佛身还是看着下方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连个眼角余光都没分去心魔身那边。 心魔身全然不在意。 他又借着佛身的眼睛观察真知一阵,细数他身上的桃红因缘线。 好家伙,足足十八条之多...... 第577章 净涪心魔身到底心思灵敏,见识不俗,践行的还是劫数一道,那短暂的讶异稀奇褪去后,他便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由此更仔细地观察知命沙弥身上的那些桃红因缘。 越是查看,净涪心魔身的神色越发的凝重。 佛身顺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仔细查看,也察觉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他垂头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等闲之人哪儿会有这么多的桃红因缘呢?而且还都是绳线粗重、色泽深凝的桃红因缘,十八条里几乎相差无几,打眼一看竟分不出到底哪一条是哪一条? 心魔身这时候也开口了。 天剑宗、天魔宗、无边竹海、散修联盟、几大近两百年内声名最是响亮的修行家族...... 佛身听着心魔身兴奋趣味越渐厚重的声音,一时将目光从景浩界天地里收回,转向玄光界天地那边厢。 嗯,细看的话...... 心魔身压根不理会佛身那转过来的异样目光,忽然特别好心情地与佛身笑了一声,示意他留心去看。 真棂那修行的庵庙里,居然也有两个被牵扯了进去...... 佛身一听,瞬息间将目光收回,重新投落在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沙弥身上。 你看,就是那两条。 心魔身还很好心地帮佛身将真知沙弥身上的两条桃红因缘线给点了出来。 佛身打眼细看,果真在真棂所在的庵庙里找到了两个被因缘线与真知连在一起的小沙弥尼。 佛身一时静默。 心魔身也不在意,仍自饶有兴致地梳理着那真知沙弥身上的桃红因缘线。越看,心魔身便越是奇异,心头那一点想法也就越发的生活厚重。 或许,也不是就不能...... 心魔身一面快速地计算着什么,一面留心观察佛身的情绪波动,忙得可谓是不亦乐乎。 心魔身。 佛身忽然开口唤了一声,但心魔身转眼看过去的时候,面上眼底却没有一点惊讶。 嗯? 佛身抬眼,望入心魔身了然的眼,真知不是寻常的沙弥,他有特殊的来历与身份,此等繁多厚重的桃红因缘,绝不正常...... 心魔身轻扬唇角,却只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要不要试着解一解这些桃红因缘线?佛身问道。 心魔身神色不动,似乎全无兴趣。 这些桃红因缘线不过就是兴致比较特殊而已,就本质而言,它们也只是一段因缘......心魔身道,既是因缘,便是生灵本身与天地乃至其他生灵的因果与缘法。 -- 第2062页 我等一介外人,贸然插手其中,不妥不妥。 他摇头,俨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然而,佛身与他同为净涪,即便心魔身遮掩得太好,又如何能瞒得过他去?何况心魔身这一出戏压根就不用心...... 我等并不是外人。佛身先道,他很快会拜入净音师兄座下,成为师兄的弟子。 我们会是他的师叔。 如此强调过一遍后,佛身顿了一顿,又稍稍压低声音,带着点诱动说道,心魔身,你不觉得,真知身上的这些桃红因缘线,与我景浩界天地这一场晋升劫数有很大的关系吗? 或许,真知身上的这些桃红因缘线,就是我景浩界天地这一场晋升劫数的演化脉络呢。 心魔身,你修持的是劫数一道,真的就不想...... 看一看这些桃红因缘线的最终演化吗? 可莫要忘了,桃花劫桃花劫,桃花因缘,也是劫数的一种呢? 佛身的话听来是真的很有道理。 天地之间,生灵自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命运与位格。或许这些生灵会在不同的节点里凭借因果、缘法乃至自己的努力推动自身命运与位格的变化,或是跃迁或是跌落,但不得不说,似真知身上这么多品质特殊的桃红因缘线的,还真不多。 再算上现在景浩界天地的特殊状态以及真知沙弥的身份,如今他身上出现的这状况,也确实会让人给打上一个问号,怀疑那背后中的巧合。 心魔身很是认真地思量过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这也就是存在可能而已,并不一定就是有什么人在背后做手脚。 而且我也很忙的,他道,示意佛身转眼去看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的情况,相比起真知这小孩儿来,玄光界天地这边的事情可是关乎我整个人族族群呢,更得小心注意。 佛身着意提醒自己控制情绪。 片刻后,他才又笑道,玄光界天地那边的事情确实更重要,可我本也不是要心魔身你来接手真知的事情,只让你偶尔分出一点心神来确定这边的情况而已。 你先前不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吗? 尽管没有将那最后一句话说道出来,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一点没有遗漏的,佛身不相信心魔身会听不出来。 心魔身唇角拉扯起更高的弧度。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冲佛身摇头道,还是不妥。 佛身保持着耐心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道,一应缘法皆有因果,真知那小孩儿身上的这些因缘也应是如此,我还是不插手的好。 佛身还待要再说些什么。 心魔身先自道,你修行的是佛门法门,比起我来,还是你更了解因果。如此,你应该知道,生灵身上的每一份因缘,不论善恶,都有它的来处,也必会有它的结果。 否则,因缘又何以称因缘呢? 佛身沉默了下来。 心魔身又道,寻常的相遇,都是生灵难得的缘分。 这些相遇和经历,都是生灵本身的财富,也是将他们打磨的砾石,对于生灵本身甚为重要。 何况你想要我来插手梳理的,还是真知身上的桃红因缘?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你怎又知道我们的插手,不会反结成仇睢呢? 佛身久久没有作声,直到心魔身的话说完,他才缓慢地问,难道我们就这般看着? 他没有说得更详细,但心魔身也已经完全明了他的意思。 倘若真知身上的这些桃红因缘线,真的只是巧合,没有任何人插手尚且罢了,可万一这真的就是什么人在背后着意促成的巧合,以真知身上这些桃红因缘线所遍及的范围与人选...... 一旦真知沙弥乃至这些桃红因缘线另一端的人做了些什么,令这些桃红因缘线变作桃红因缘劫,莫说真知和妙音寺,怕是整个景浩界天地都会被推入漩涡之中。 佛身现在问的,就是后面的那一种情况。 我们真就只这般看着?佛身转了目光来,又一次问道。 心魔身面上多余的笑意、恶意一点点收敛。 他定睛看得佛身一阵,目光稍稍一错,便将整个景浩界天地看在了眼里。 万一真的是那最糟糕的情况...... 心魔身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此间的问题关键,他道,不在你我,而在于真知,在于那些桃红因缘线所系的十八位姑娘,也在于景浩界天地中的万灵众生。 你也在玄光界天地这边待过,虽然相比起景浩界天地来,玄光界天地这边晋升的速度相对缓慢,是以这晋升劫数的积蓄与成形也同样比较缓慢,可你应该也很清楚...... 天地晋升劫数,考验的是天地本身,也是天地之中的万灵众生。 天地自身若能撑得过去,天地便完成晋升,万灵众生若能渡过此劫,万灵众生便也能随着天地晋升拥有更远大更光明的未来。 若过不去...... 心魔身忽然笑了一下,只可惜,没人能从中捕捉到丁点笑意。 -- 第2063页 天地也好,万灵众生也罢,一切皆休。 自也就不必谈什么未来了。 佛身道,可我们也是景浩界天地里的万灵众生。 心魔身没有说话,只凝神看着佛身。 佛身的话都更自然了少许。 我们也是景浩界天地的万灵众生,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劫数,我们也是劫中之人。如此,我们自也能出手应对。 我们可还没有渡劫呢。 没有渡劫飞升,就不算脱离天地,就仍然是属于这天地的万灵众生之一。 不错,到得如今,净涪三身早已超出了景浩界天地的承载上限,这天地支撑不了他。他若还要停留在景浩界天地里,就必得封印己身,以配合景浩界天地。 可,他们确实没有渡劫飞升。 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劫数,考验景浩界天地本身,考验景浩界天地里的万灵众生,也同样在考验他。 作为还没有渡劫飞升的景浩界天地生灵,这一场晋升劫数,他是能够出手处理的。 心魔身神色不动。 佛身直接抬手轻轻一招,散发着微光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出现在他的身前,被他轻易拿住。 微光朦胧了天地烙印周边的光影,扭曲了那边厢的时空,但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都能越过它,看见烙印深处那袖珍却异常细致的景浩界天地。 心魔身,佛身的声音里,或许是因为沉淀了太多的情绪,所以才会显得那般的稳定,你会出手吗? 心魔身定睛看着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半饷,翻手轻招。 佛身松开手,任由那枚景浩界天地烙印出现在心魔身的身前。 心魔身拿住了景浩界天地烙印。 会。他道。 佛身笑了起来。 心魔身又看得他一眼,径自将手里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收回,只与他道,我与你换一换。 佛身惊了一下,我这边还在支撑着智慧之道...... 心魔身默然转眼,看向识海诸天寰宇界域里的另外三分之一界域。 佛身也察觉到了什么,追着心魔身的目光看过去。 果真是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一眼看过两个净涪,又往景浩界天地所在看得一眼,仿佛便已经知道了此间发生的种种。 有本尊帮着调整,你那智慧之道我可以暂时帮你支撑起来。心魔身道。 佛身推算过一回,发现确实可行。 虽然智慧之道确实只是他的道则,但毕竟智慧之道已经与景浩界天地的三千道则法理一起运转了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矛盾与摩擦已不似最初时候那般严重...... 此时他转手,将它交给心魔身来掌理,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何况还有净涪本尊在旁边调整,不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心魔身,可谓都有了保障。 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将智慧之道道则法理暂且交到心魔身手上,或许会给他的修行带来一点小麻烦...... 可这事细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不能及时且更好地调整智慧之道道则法理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再补上也一样的。 可以。佛身直接回答道。 心魔身凝神细看得佛身一眼,缓慢点头。 心魔身与佛身两个净涪齐齐闭上了眼睛,待他们再各自睁开眼睛时候,俨然已经换了一个人。 净涪本尊只在旁边看着,轻易不作声。 心魔身才刚掌控那具待在小周天星辰阵里的化身时候,不禁闷哼一声。 佛身遥望过来。 心魔身摇头,不妨事。 佛身仔细打量过心魔身一眼,方才点头,询问道,你如今可还能适应? 心魔身急急大喘几口气,才回答佛身道,可以,但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点倒在佛身的意料之中。 那你缓一缓。 事实,心魔身确实也似他所说的那般,过不得多时就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 佛身才刚翻看完一份资料,就察觉到了心魔身那边的动静。 感觉怎么样? 佛身看了过来,问道。 心魔身仔细感受了一下,感觉...... 是有些奇怪。 佛身笑了一下,追问道,如何个奇怪法? 心魔身抬眼看了过去,你似乎很好奇啊? 佛身理所当然地点头,我的智慧之道还在调整,远未到真正完善的时候,倘若我能从里这里得到更多的视觉与方向的话,对于我的修行会有很大的帮助。 如此,我又怎么能不好奇? 心魔身了然地点了点头,但目前你修行的重点,还是在于你自己的调整。 我和本尊对于你这智慧之道道则法理的体悟与理解,都应该在你这里进无可进之后才能开始。 佛身点头,我知道。 心魔身见他明白,便不多说,微微垂落眼睑,将此时他对智慧之道道则法理的诸多体悟暂时封锁起来,送到佛身面前。 暂时就只有这些,你先拿着吧。 佛身也不客气,直接伸手将那些来自心魔身的体悟收了起来。 -- 第2064页 他果真没有多看一眼。 心魔身回转目光,更仔细地打量着下方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沙弥。 果真是太过于巧合了...... 不知过了多久,心魔身才叹道。 在玄光界天地那边忙活了好一阵子的佛身转眼看过来。 心魔身却先一一看过净涪本尊与佛身,问道,这边的事情,可是全都交给我了? 净涪本尊和佛身全然没有迟疑,当即就点头了。 看那利索劲儿,说这两个净涪先前没有仔细思量过都不会有人相信。 心魔身唇角微扬,既然如此...... 佛身心神一动,却见心魔身已经站起身,一步走出小周天星辰阵的范围,向着景浩界天地行去。 每走得一步,心魔身身上的气机便跌落一层。 是以到得心魔身终于走到景浩界天地胎膜面前的时候,心魔身的修为便停在了天仙境界。 从金仙到天仙,修为退转带来的空虚孱弱,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很是难受。 但净涪心魔身面上却是分毫不显,仿佛只是寻常。 他也没有任何停顿,径自越过景浩界天地胎膜,在景浩界天地意志近乎雀跃的簇拥下,落在了景浩界的土地上。 净涪心魔身享受也似地闭上眼睛,唇角笑意融入身边流转而过的轻风之中,尤为自然融洽。 明亮的阳光披洒了他一身,也怀抱着他,为他破去一切的阴霾与晦涩。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同时笑了起来,那笑容与心魔身面上的笑容一般无二。 净涪三身静默了片刻,才又有了动静。 说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佛身问道。 心魔身轻笑一声,不答反问,你真的还没有想到吗? 佛身不说话。 心魔身也不在乎,他仍自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他走过了长长的石阶,来到了熟悉的山门前。 好久没有回来过了。 停在寺门前的净涪心魔身抬头看着那提着妙音寺三个大字的牌坊,慨叹着道。 山门前仍有许多弟子进出,有说笑不忌的,有神色凝重的,不一而足。 然而,明明净涪心魔身就站在山门边上,这些沙弥僧、比丘僧们愣就是没有一个察觉到净涪心魔身的存在,尤其自然地绕过了他。 净涪心魔身也只在山门前略站了一站,便顺着人流往寺里走。 妙音寺自有其禁制,但此刻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却只如虚设,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确实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你不去见见师兄和各位师叔伯们?佛身问道。 心魔身摇头,下次吧。 那他们那三个弟子呢? 佛身神色微动,到底是没有将这话说道出来。 佛身不问,心魔身乐得当没想到,他一路晃晃悠悠地往寺里走,直到站在藏经阁外头,才略略放慢了脚步。 尽管真知沙弥确实是被净音看中了,要收作弟子,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收徒,所以真知沙弥就被净音塞入了藏经阁里。 心魔身无声走入阁中,在那些比之当年时候更加繁多的书架里见到了真知沙弥。 如今的真知沙弥,哪怕确实成长了不少,也仍旧还太过于瘦弱了。 净涪心魔身没有当即接近他,在身旁的书架里梭巡过一回后,自顾自地抽出一部书典拿在手里细看。 若不是清楚心魔身的来意,怕是谁都要怀疑心魔身真的就是来这里看书的。 真知沙弥如今在妙音寺藏经阁中修行,日常也是要与其他沙弥一道轮值,打理藏经阁里杂事的。 今日也正是他的值守。 根据妙音寺藏经阁的规矩,这一日的他也须得在藏经阁闭阁后帮忙整理阁中经典。 到得那钟声远远传来的时候,真知沙弥也似往常一般,与阁里的其他师兄弟一道,开始收拾归置回来的诸般经典。 净音师伯抄录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音师伯抄录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来回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真知沙弥皱紧了眉头,一面更仔细地翻找,一面问侧旁的其他沙弥僧,各位师兄弟,你们可见到净音师伯抄录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了?我这边没找到...... 听到真知沙弥的问话,其他也正在归置各部经典的沙弥僧们低头翻找一阵,也都陆续摇头。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没看见啊...... 莫不是还在书桌那边没收回来? 大概是了,总不能是被哪位师兄弟带出我藏经阁了吧? 再找找看吧,指不定落在哪里了呢? 真知沙弥听得其他沙弥僧的回答,也觉得有理。 那我再去找一找,诸位师兄弟先忙着...... 真知沙弥说着,便站起身,在堂楼里的书桌处查找起来。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真知沙弥越是找,神色越是严肃凝重。直到他转过拐角,看见坐在角落处捧着一部书典的和尚,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 第2065页 是这里了! 很奇怪,明明他还没有看见那和尚手里捧着的书典,不曾确定那书典到底是不是他在找的那部,明明寺里钟声已经敲响,藏经阁闭阁,阁里不应再有僧人逗留...... 那般多的奇异之处,却愣是没能让他生出任何警惕来,反倒尤为的轻松。 大大松了一口气,真知沙弥快步走到近前去。 见面前的和尚捧着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看得认真,真知沙弥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打扰,只站在旁边默默等候。 净涪心魔身将手中的经典翻到最后一页,又闭上眼睛仔细回味。 你是? 又过了许久,净涪心魔身才仿佛惊醒一般偏过头来看面前的小沙弥。 第578章 弟子藏经阁沙弥真知,见过和尚。 真知沙弥恍然回神,连忙合掌躬身见礼。 净涪心魔身显然也已经明白过来,原来是藏经阁的沙弥弟子......都这个时候了,你是要来找它的? 举了举手里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净涪心魔身问道。 真知沙弥再行礼,应道,藏经阁已经闭阁了,弟子并一众师兄弟须得整理阁中藏书,万望和尚见谅。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头,顺手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递给真知沙弥。 真知沙弥心里松了口气,连忙伸手来接。 净涪心魔身仔细打量他一阵,忽然问道,你说你法号真知? 猛然听得净涪心魔身这个问题,真知沙弥仿佛也在冥冥中意识到了什么,那到了嘴边的告辞的话竟就换了。 是,弟子法号真知。 嗯,净涪心魔身随意应得一声,可是据我所知,妙音寺如今的字辈已经排到湛字辈去了...... 妙音寺诸弟子的字辈百年一代,清净真如海、湛寂淳贞素。哪怕是自净涪三身弟子那一代算下来,景浩界天地也已经过去了近三百年的时间,妙音寺如今的字辈可就得排到湛字辈去么? 真知沙弥心脏跳动得越发激越,但面上到底是稳住了。 回和尚的话,此间的事情弟子也不甚清楚,但据寺里的其他师兄弟说,会这般为弟子取法号,是因为寺里净字辈的某个祖师看中了弟子,要将弟子收入门下...... 原是如此。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一时又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真知沙弥。 真知沙弥不敢贸然询问,只干站在原地。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淌过,却仿佛被拖长到了极致,非要让人清晰地见证它们的存在方才肯罢休。 ......那你便去吧。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仿佛轻飘飘没什么重量,又仿佛重到如同山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真知沙弥的面色霎时间褪去大半血色,苍白如纸。 净涪心魔身似乎很有些惊讶,真知?真知? 真知沙弥僵硬地抬头,与净涪心魔身躬身一礼,......是,弟子这便告退......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你且先去忙吧。 原本都已经被扑灭了所有遐想的真知沙弥听得这句话,整个人都愣怔了,生怕自己听岔了话。 且先去忙?也就是说,真的还有......以后? 净涪心魔身仿佛只交代了那么一句,便又转手捧出一部经典来拿在手上细细翻阅。 好容易回过神来的真知沙弥见到净涪心魔身手里的经典,心里一动,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 那也是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但真知沙弥又能够确定,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并不是收在藏经阁这一层阁楼书架的典藏。 真知沙弥暗自叹了一口气,一时竟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他心里的滋味。 但不论如何,既然这位和尚手里拿着的经典不是他们藏经阁的典藏,更不是他们这些弟子所需要负责的典藏,那便不需要他来多说些什么。 捧着手里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真知沙弥又再躬身与净涪心魔身无声礼拜,才悄然转身离开。 不过...... 总觉得那位和尚手里又拿出来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字迹很有些熟悉? 真知沙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但他也只是觉得眼熟而已,待要通过那字迹去确定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来历,他确实怎么都寻不到结果。 真知师弟。真知师弟......真知师弟? 真知沙弥回过神来,抬眼便看见藏经阁里各位还凑在一处忙得不亦乐乎的沙弥僧们。 叫他的也不是旁人,正是与他最为熟络的另一位沙弥僧。 你在想什么?怎么这么认真? 真知沙弥摇头,没什么。 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想将方才的事情说道出去。 那位沙弥僧听得真知沙弥的话,目光在他面上转过一圈,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算是信了真知沙弥的话。 净音和尚手抄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找到了吗?方才掌事师兄又问了呢...... 正是这个时候,那边厢正在清点各部经典的掌事比丘也转了身过来张望。 见得真知沙弥以及他手里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掌事比丘当即就松了口气。 -- 第2066页 他冲真知沙弥招招手。 真知沙弥与身旁的沙弥僧简单说道一句,便捧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走了过去。 掌事师兄,净音和尚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找到了。 掌事比丘小心从真知沙弥手里接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仔细察看。 尽管藏经阁里收录有许多《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但除了被更珍重地受到内阁里的出自净涪和尚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外,还就数这一部由净音和尚手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更为贵重。 对这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藏经阁里的各位沙弥僧、比丘僧可都留心得很。 早先没见到它,这里的人都始终不安稳,现在总算是能松了口气。 确实是它。掌事比丘脸色缓和下来,还好没出什么事情。 听得掌事比丘的话,此间都在忙碌的各位沙弥僧动作都更轻快了些。 做得不错,真知师弟。那掌事比丘道,听说真知师弟你喜欢抄经......我那里有些品质很不错的笔墨,待回头,我拿些给你。 真知沙弥笑着合掌,领受了掌事比丘的好意。 看着掌事比丘捧着那部由净音大和尚亲手誊抄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转身,真知沙弥便也转身,同样开始忙碌起来。 只不过比起往常时候,他到底是有些心不在焉。 与他相熟的那位沙弥僧都多看了真知沙弥好几眼。 你今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散值以后,看见真知沙弥还站在原地,似乎没有要回禅院的意思,那位沙弥僧不禁也留到最后,在他身侧低声问道。 真知沙弥原待要摇头,但他对上了那位沙弥僧关心的眼,到了嘴边的话一时就停住了。 是有什么事吗?那位沙弥僧见得,又问道,不怕的,我们可是藏经阁的沙弥僧呢!若真有什么事,阁里的掌事大和尚会帮我们作主...... 真知沙弥微微摇头,到底是将方才的事情与这位沙弥僧说道了出来。 也不知怎么地,将事情说道出来以后,真知沙弥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再不似早先望入这同伴眼睛时候那般的沉闷。 真知沙弥半垂落眼睑,遮去眼底的复杂。 那位沙弥僧当即大喜,若不是还记得时间和他们所在的位置,真知沙弥觉得他是要蹿起来了。 那沙弥僧一把伸手扯过真知沙弥的手臂,拽着他就急急往外走。 你怎地还在这里?!快回去啊!若是错过了这样好的机会,你才要后悔呢! 真知沙弥被他拽得脚步都有点踉跄。 这样下去不行...... 真知沙弥几个借力,反手将那沙弥僧拽住,同时立定身形。 诶,真知你...... 那沙弥僧被真知沙弥一拽,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停了下来。 真知沙弥按住那沙弥僧的肩膀,不让他动,你急什么? 那沙弥僧不知道真知沙弥为什么能这样的镇定。 你还问我急什么?!那可是一位大和尚!还是闭关许久了的大和尚! 若不是闭关了许久,那位大和尚怎么会不知道真知的法号由来? 既然是闭关多时才出关不久的大和尚,那这位大和尚的来历必定很不简单。 作为妙音寺的沙弥僧,他们可是多少也知道自家寺里各位大和尚的德性。 妙音寺里的各位大和尚,据说从清字辈那一代开始,就很不希望处理寺里的杂事,几乎是能交出去就交出去,再不愿意收在自己手里的...... 也所以,在他们妙音寺里,能够将寺里的诸般事务交出去、自己清清静静地闭关修行的,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而那等人物,莫说是寺里的外人,就是他们这些后辈,也很难得见一面。可现在呢? 现在被真知他撞上了一个! 还似乎有了约定! 这如何能让他不着急?! 沙弥僧越想,心里头便越是焦急,不由得又伸手去拽真知沙弥。 真知沙弥的手稳稳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任他怎么动作,都未有分毫动摇。 那沙弥僧试了几次,都没见到效果,也终于停手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问道。 真知沙弥沉默许久,方才回答道,还是得看缘法。 缘法......沙弥僧都要被真知沙弥给气笑了。 阁里那么多的沙弥僧、比丘僧,哪一个都没有撞上,偏就是你,这不就是你与那位大和尚的缘法?! 若单单只是见得一面,再没有任何下文,那确实算不得缘法,可你不也说了,那位大和尚隐隐透露了口风,这也就是你跟他的缘法!! 就这,还要看什么缘法?! 沙弥僧再次伸手使力,就要去带真知沙弥。 这一回,他却是成功了的。 拽着真知沙弥,沙弥僧一面往前走,一面询问真知沙弥路线。 直到两个沙弥僧都看见从拐角处漏出的烛光以后,那位沙弥僧才停下脚步,反手将真知沙弥往烛光投来的方向推。 真知沙弥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方才重新站稳。 -- 第2067页 他回过头来,看落在身后的沙弥僧。 沙弥僧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几乎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那一双蕴着光芒的眼睛却亮得摄人。 真知沙弥的嘴唇动了动,又动了动,你...... 那沙弥僧却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前,止住了真知沙弥的话头。 那是你的缘法,不是我的。 真知沙弥清晰地听见那沙弥僧传过来的声音。 他想要说话,说...... 你怎地就那般确定那不会是你的缘法? 但那沙弥僧却又传音过来催促了,快去啊,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去...... 真知沙弥不说话了,他深深看得那沙弥僧一眼,转身走入了烛光之中。 沙弥僧看着真知沙弥脚下渐渐拖长的身影,无声地松了口气。 外间的那些动静全瞒不过净涪心魔身的眼睛,他也不太在意,只径自翻过一页书页,又继续专心看书。 真知沙弥仍然不敢打扰,只垂头站在书案的另一边。 待到一部《佛说阿弥陀经》翻完,净涪心魔身合上了书页,才抬眼看向真知沙弥。 你来了?他问道。 真知沙弥应得一声,不着痕迹地放松身体。 他站得有点久了,不怎么舒服。 尤其他身体底子本来就不怎么好......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顺手将《佛说阿弥陀经》放在书案上,别站着了,坐吧。 真知沙弥合掌一礼,就在他旁边不远处的书案旁坐了下来。 我知道是寺里的哪位师兄弟看中你了......净涪心魔身带着点微不可察的兴味开口道,但我与你见面,想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另一件事。 真知沙弥的心情几个起伏,好容易才勉强稳定下来。 我听说你出身杨家,俗名杨知命? 真知沙弥点头,是。 净涪心魔身又问道,我听说你生来身体就虚弱,寻医许久终究只能缓解不得根治? 真知沙弥仍是点头,是。 净涪心魔身再问道,我听说你皈依以后,也曾去药王院求医,结果也仍旧不能让人满意? 真知沙弥再次点头,是。 净涪心魔身不说话了。 真知沙弥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净涪心魔身所提起的种种,都不能触动他的心绪一般。 或许不是仿佛,是就是。 很奇怪...... 真知沙弥这般想着。 明明他应该感觉到奇怪,或许还会有些生气,当然,也可能会生出些希望,再如何也不会像现在一样的平静。 平静到......仿佛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似的。 真知沙弥想要扯起唇角,他似乎也成功了。 你到底是谁? 抛开了所有的顾虑与猜度,真知沙弥直接问道。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回答他道,我法号净涪。 法号净涪...... 净涪和尚! 饶是状态奇异的真知沙弥,在听见这个答案的时候,也禁不住瞪大了眼睛。 妙音寺净涪和尚! 等真知沙弥从过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候,他意外又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绪以远超往日里的效率平复下来。 他站起身,合掌躬身一礼,真知见过净涪师祖。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你也是我妙音寺的真字辈沙弥僧,只称呼我师叔便可。 真知沙弥有些失望。 只是师叔...... 在当前奇异的状态下,他还是很快稳定住心神,再次与净涪心魔身合掌见礼,口称师叔。 净涪心魔身点头应了,却又问他道,你知道你我为何会有今日这一面么? 真知沙弥心头诸般灵光浮动,片刻后回答净涪心魔身道,因为我身上的问题? 净涪心魔身笑了,你果然想到了? 真知沙弥一时沉默。 他如何能没想到? 若果最开始时候,他在景浩界天地诸多法脉中挑中妙音寺,只是想要借妙音寺在医药一道上的造诣调养自己的身体,那么在经了天魔宗留影老祖那一遭后,在妙音寺这里也仍然没能更好地医治自己的身体以后,他皈依妙音寺为的再不是调理身体,而是为了寻求庇护。 足够镇压住一切牛鬼蛇神的庇护。 净涪心魔身再看得他一眼,也不如何隐瞒他,直接便与他道,你身上确实有大隐秘,而这隐秘直接关乎天地乃至万灵众生...... 所以,真知沙弥开口道,躲是躲不过去的? 真知沙弥显然领会到了净涪心魔身话里的意思。 可不是么?他身上有大隐秘,而且这隐秘还直接关乎天地与万灵众生。既然如此,往后的种种事情又怎么是他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净涪心魔身扬起唇角,倒映着烛火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破人心所有的思绪。 你真的就想躲么?他问,声音悠悠荡荡。 真知沙弥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坦白应道,不想。 净涪心魔身笑着一摊手,这不就是了? -- 第2068页 真知沙弥定睛看得净涪心魔身一阵,忽然又站起身来,合掌与他深深拜得一礼。 弟子多谢师叔援手。 净涪心魔身扎扎实实地受了真知沙弥这一礼。 他确实受得起。 待到真知沙弥重又在椅上坐定后,净涪心魔身又道,我虽然能够给你一点助力,但很多事情,却还需要你自己来做。 道路,总是得人自己走出来。 真知沙弥也很清楚这个道理,他笑着道,自然。 净涪心魔身多看他一眼,问他道,你想要知道你自己身上的隐秘么? 这一刻,净涪心魔身将选择权放落到了真知沙弥手上。 真知沙弥沉默了下来。 好半响后,这个年岁不大的小沙弥在烛火下点头。 想。他道,还请净涪师叔为我解惑。 净涪心魔身点点头,果真将天地晋升、天地晋升劫数等等事情都与真知沙弥说道出来。 真知沙弥静默地听着,直到净涪心魔身停住话头,他才道,原来如此。 净涪心魔身身边的灯盏陡然一跳,爆出一朵灯花。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却仍停在真知沙弥身上。 随着这一声灯花爆响,真知沙弥眼底仿佛有一层隔膜被撕裂,从中流淌出许多的情绪来。 恍然、无措、愤怒、欢喜、激动、忐忑...... 这些曾被冻结了的情绪如今挣开了束缚,瞬息间蔓延过真知沙弥的心头。 这是...... 真知沙弥回过神来后,抬眼询问也似地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却是摇头,不是我。 真知沙弥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不是净涪和尚的话,那会是谁? 他一瞬顿住。 他的身上...... 真就只有净涪和尚先前所说的那些事情吗? 真的就不会有,更多的问题了吗? 净涪心魔身一眼看穿真知沙弥心中所想,他唇角扬起的弧度稍纵即逝。 我也不知道。 听到净涪心魔身的回答,真知沙弥惊讶地抬头看他。 净涪心魔身坦然地迎着真知沙弥的目光,你身上的事情很复杂,并非仅仅只有天地晋升劫数那般简单。而就目前来说,因为诸事都还不曾真正展开,所以我也看得不清楚。 真知沙弥思量片刻,缓慢点头,但同时,他也看定净涪心魔身,问出那个他其实也不太想开口的问题来。 师叔将这些事情都告诉我,是为的什么呢? 净涪心魔身反问道,你觉得呢? 真知沙弥沉默地看着他。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回答他道,因为,你不会是个甘愿做人棋子的人。 或许现在的你还太过弱小,或许你还只能承受无法反抗,但是...... 你总会成长起来的。 真知沙弥仍然沉默,可若是细看的话,便也不会错过他那微微颤抖的瞳仁。 好容易缓过劲来,真知沙弥震怖地看着那披着温柔烛火的和尚。 好恐怖的一个人...... 明明在这个人面前,他也不过就是一个寻常的后辈,或许有几分福缘,可以在诡谲的命途中为自己挣出一条道路来,但那又如何呢? 论福缘,遍数整个景浩界天地,哪一个又及得上他? 哪怕他真的闯了出来,相比起面前这个人来,他也始终落在他的身后。 他能压住他,一直。 所以不论他是不是甘愿成为这人的棋子,根本就不重要。 形势从来比人强,他再不甘愿,若这人落定了决心,他便只能认下。 可这位呢? 这位居然真就选择了另一条道路。 选择...... 将这些隐秘的、关乎重大的事情告诉他一个半大的沙弥。 他如今不单单是年岁不大,连眼界都很狭窄,在这位面前,可谓是实打实的一个毛头小儿。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不担心他想不明白其中的厉害,不担心他会不会被这些事情压断了脊梁以至于偏移了性情...... 第579章 无言站立半饷,真知沙弥尽力收敛面上心下的种种思绪,合掌躬身,又与净涪心魔身拜了一礼。 多谢师叔。 净涪心魔身摇头,又开口道,我此次归来,原是有些事情想要先问一问你。 真知沙弥颌首,已经不会再被面前这位大和尚话里的意思所惊了。 他只问道,师叔想问的是什么? 净涪心魔身又看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总觉得这位大和尚看着他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准备上台唱戏的角儿? 真知沙弥微微低头,强自压下那心头莫名而来的古怪念头。 你对于男女之间的情缘...... 净涪心魔身问道,是怎么看的呢? 真知沙弥满头雾水,险些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一位大和尚,在他们妙音寺的藏经阁里问他这个已经皈依的沙弥僧男女情缘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和尚。 -- 第2069页 然而,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神色仍旧认真,全然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他甚至仍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真知沙弥艰难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可眼前这番情景仍是太过于出人意料,以至于好不容易找回自己声音的真知沙弥还是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来与面前的大和尚做个确定。 不错,净涪心魔身却仍然点头,就是男女情缘。你怎么看它们的呢? 真知沙弥哪怕再愚钝,也已经可以察觉到什么了。 他拧着眉头仔细思量过许久,才缓慢而郑重地开口回答道,阴阳和`合是天地正道,也是人伦大欲,只要双方你情我愿,不违人伦,不祸害他人,便没什么不应当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面色不动。 真知沙弥悄然瞥了一眼,继续硬着头皮道,弟子乃是在佛前皈依的沙弥僧,持守戒律,此生笃行大道,男女情缘之事...... 或许是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许是破罐子破摔,此刻的真知沙弥不知怎地居然全然舍去了那些扭捏,更为坦然,也更为直白。 实非我所钟。 他看定净涪心魔身,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全无杂念。 弟子生来病弱,时常于生死边沿徘徊,轻易不能走出屋舍...... 弟子已经被困得太久了,更想要去看一看广阔的天地,也看那比天地更恢宏的大道至理。 男女情缘、人伦大欲...... 都不是弟子所求所望。 净涪心魔身看着面前的半大小子,忽然一笑,是吗? 不等真知沙弥从这短短两个字的问题中察觉到什么,净涪心魔身便已经伸手在他眼前抹过。 若真如此,他道,那你就来看一看你自己,如何? 真知沙弥只觉得眼睛处一阵清凉涌来,脑袋就被轻轻压下,让他看见自己的双手。 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想明白,便已经被自己手上、身上捆得纷乱密麻的红绳给震住了。 这,这是...... 那些数量繁多的红绳色泽润亮深重,仿佛都要滴出血来。 真知沙弥是妙音寺藏经阁的沙弥僧,虽然藏经阁里绝大多数都是珍贵的佛家典藏,但仍然有不少杂记收入。何况他又是出身杨家这个颇有声名和底蕴的修行世家...... 真知沙弥的见识也不差。 再加上面前这个大和尚早先时候问过他的问题,他很快就明白了这些红绳的本质。 盯着自己身上的红绳,真知沙弥重重地抿着唇,半天不说话。 净涪心魔身也没有催促他,只在灯旁坐了,等真知沙弥自己回神。 真知沙弥没有尝试去整理甚至是解开手上、身上那些错乱混杂的红绳,死死盯着它们看得一阵后,他再次合掌,与净涪心魔身拜下,还请师叔指点。 净涪心魔身唇角微微扬起,万般缘法皆是因果,种种因果亦是因缘。你当真能够舍得? 真知沙弥神色不动,只与净涪心魔身说道,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净涪心魔身定睛看得他一阵,仍然摇头。 真知沙弥张嘴想要再求一求。 净涪心魔身道,你如今的年岁不大,或许对自己的前路有清楚的认知,但也仅仅只是认知而已,未必真就能如你所想的那般坚定。 真知沙弥抿了抿唇,虽不反驳,但那眼底面上却全是不认同。 何况...... 净涪心魔身只当没有看见,我等虽然已经出世皈依,但修行自来都不是一味出世清修就可以了的。 出世入世、拿起放下......这中间的种种思量取舍也是我等修行的一部分。 真知沙弥听进去了,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净涪心魔身最后道,你若想要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更远,这些事情也会是打磨你的助力,是不可缺少的。 真知沙弥虽然还是没有吭声,但看他的神色,到底也已经是不那么抗拒了。 净涪心魔身手指微动,真知沙弥只觉得眼眶一热。 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可待到他再睁开眼睛来的时候,他身上身上哪儿还有什么乱麻一样的红绳呢? 空空荡荡,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真知沙弥手指不自觉地弹了弹。 可是师叔,真知沙弥道,纵然男女情缘也是生灵因果缘法的一部分,是我修行历练的某一个阶段经历,但...... 我身上的那些男女情缘,是不是太多了点? 还有...... 那色泽好像也太过红艳了。 只这么稍稍回忆一下而已,他都觉得心惊胆跳的。这真的正常吗? 真知沙弥很有些疑惑,抬眼求恳也似地看着面前的大和尚。 净涪心魔身点头,是很不正常。 听到这个答案,真知沙弥都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不安。 那...... 净涪心魔身正色道,事实上,这也是我留你的原因之一。 真知沙弥更认真地听着。 你身上不仅有大隐秘,还有大问题,这些因缘或许就是种种隐秘与问题的表象。 -- 第2070页 想要让景浩界天地能够顺利渡过晋升劫数,你身上的这些因缘,必须得到妥善的处理。 真知沙弥心下暗自松了口气。 净涪心魔身又道,但我不会帮你直接处理掉它们。 真知沙弥猛地抬眼,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却对他笑,这是你的因缘,也是你的缘法,我不过就是一介旁人。如果我随意插手其中,于你于妙音寺于天地,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真知沙弥明白了什么。 师叔的意思是? 不错。净涪心魔身点头道,这些事情,得你自己来。 真知沙弥自己思量了很久,到底缓慢地点了点头。 弟子明白了。 净涪心魔身又笑道,当然,我虽不能随意插手,却总是能够给予你一些帮助的。 真知沙弥眼底升腾起一丝期待。 净涪心魔身转手,将身侧的那盏油灯取了过来递给他。 真知沙弥双手接过。 净涪心魔身收回手,很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真知沙弥擎着油灯,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躬身对净涪心魔身一拜,转身走了。 油灯的立卡并不能让那厚重的夜色肆意扩张。 因为就在真知沙弥走过拐角的下一刻,又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净涪心魔身身侧。 师兄。净涪心魔身叫道。 净音在真知沙弥早先的位置上坐下,仔细看了那正与友人一道归去的真知沙弥少顷,摇头叹息道,怎地他身上会有这么多的桃红因缘? 这情况,莫说是比之当年的他了,就算放眼整个景浩界天地,也是他平生所仅见的。 再一想想当年他自己的凄惨情况,再看看现在这个未来弟子,净音是真的担心了。 当年他也只遇上了一个桃枝而已,现在他这未来弟子身上,却缠绕上了那么多的桃红因缘线,而且那些桃红因缘线的色泽还都近似血色...... 他这弟子未来到底都会遇上些什么牛鬼蛇神? 真的没有办法吗?净音忍不住询问净涪心魔身道。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真知不比师兄你当年,他身上的事情很是复杂,一个不小心,怕是还会搅动天地的晋升劫数。 净音禁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早先这孩子行皈依礼的时候,身上可还没有这样棘手的问题的啊。 若是那会儿这些桃红因缘线就已经显现了...... 净涪心魔身稀奇地转眼看自己的师兄,问,难道师兄你看见了他身上的这些问题,就会改变主意了? 净音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自然不会。 净涪心魔身好奇地看着他。 净音就回答道,我就是想着,如果皈依日的时候这孩子身上的桃红因缘线都已经显现出来了,我们说不定可以借一借皈依礼的力量帮他将这些因缘线修剪一二。 净涪心魔身仔细想了想,斩断净音的幻想。 但应该也没有什么用。 净音叹了一口气,很有些失望。 他很快转移话题,师弟你怎地回来了?不是还在天地之外静修的吗? 净涪心魔身叹道,就是发现了真知他身上的问题,便回来走这一趟。 净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却说真知沙弥那边,直到得他走出一段距离以后,才放慢了脚步。 那沙弥僧回头往他们走出来的方向看得一眼,又仔细打量真知沙弥的脸色,面上不觉显出几分凝重来。 真知沙弥自己也是心情复杂,一时间竟没有发现身边沙弥僧的异常。 直到得他们回到僧舍,沙弥僧在庭院里停下脚步,真知沙弥才恍然回神,也一时站定,回身看着那沙弥僧。 沙弥僧沐浴着皎白的月光,定睛认真看着他,真知,你到底是怎么了? 真知沙弥没有应声。 若是往常时候,真知沙弥听到这样一个越线的问题,他必是要拿几句话虚掩过去的。 可是大概是早先这沙弥僧将他推入烛光时候那手的温度还残留在他的脊背上,真知沙弥竟然犹疑了。 那沙弥僧也没有继续追问,就只那般看着他。 真知沙弥张了张嘴,方才那位大和尚...... 那沙弥僧应了一声,嗯,那位大和尚他怎么了? 真知沙弥也不知怎么想的,就道,他让我叫他师叔。 沙弥僧听得,先是愣了一愣,随即那面上眼底尽皆被欢喜给点亮了。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真知,你的未来是真的要定下来了啊! 真知沙弥被沙弥僧的这声低呼吓得下意识打出了一道法决,锁住他们这边的动静。 直到看见真知沙弥的动作,沙弥僧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捂住了嘴,眼睛更是小心地往周边转过一圈又一圈,生怕因为自己方才没有如何控制的声音惊扰到其他的各位沙弥僧。 待确定无事以后,这沙弥僧才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看我,都忘记时间了,幸好没有打扰到其他师兄弟,不然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 第2071页 真知沙弥也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那沙弥僧又抬眼看向真知沙弥,连声问道,那位大和尚是什么样的?真知你可问过他的法号?他又是哪个堂院的大和尚?是我藏经阁的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真知沙弥也是一阵发愣,好半响才回过神来。 迎着身边同伴的目光,真知沙弥吞了吞口水,说道,他,他就是净涪法师...... 什么?!净涪法师!! 这一刻,只觉得耳膜一阵阵发痛的真知沙弥无比庆幸自己早先已经锁住了这边的动静。 否则,怕是这一片地界的师兄弟都要被吵出来了...... 不,应该说是整个妙音寺怕都会被那个名字给炸翻了天。 毕竟,那可是净涪法师啊! 他们妙音寺所以能够稳当、扎实地往前走的真正底气啊。 整个妙音寺上下,哪一个能在这个名字面前安坐不动? 真知沙弥一面伸手按揉着自己的耳朵,一面思量着。 那边厢的沙弥僧才刚刚稳定了一点心绪,眼角余光就瞥见了真知沙弥自刚才开始就擎着的那盏灯烛。 早先他们过去的时候,他记得清清楚楚,真知手里是什么都没有的,可现在,他却拿了一盏灯烛...... 也就是说,这盏灯烛是净涪法师给予真知他的见面礼吗?! 沙弥僧这般想着,眼睛就定在了那盏油灯上,怎么都挪不开去。 有那么一瞬间,真知沙弥的心头闪过了许多的想法。 那一个个的猜测就像是天穹上的云层,堆砌挤压在一起,几乎要将整个天穹都给遮蔽住。 但就在光线被吞没大半以前,真知沙弥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就凝神去看沙弥僧的眼睛,却发现...... 那双眼睛还是明亮坦荡的,哪怕他人就在夜色里站着,也仍旧没有生出一点阴霾。 真知沙弥不觉定住,紧贴在灯盏上的手指动了动。 ......嗯。他将那盏油灯往上举了举,让那沙弥僧看得更清楚一点,确实就是它。 那沙弥僧的目光仍旧流连在那盏油灯上,就像是在膜拜着一件至宝,一件圣物。 但,他的脚仍旧立在原地,双手也仍旧贴着身体垂放着。 或许它们曾经蠢蠢欲动,但它们到底停在了原本的位置,没有向真知沙弥的方向多靠近哪怕是一寸的距离。 真知沙弥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可在这一刻,他笑着将手里的灯盏往那沙弥僧的方向递,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是见面礼。 啊?沙弥僧没听明白真知沙弥的话,或者说他此刻所有的心思都锁在那盏油灯上,根本抽不出一丝一缕来理解真知的意思,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怎么说? 真知沙弥也不在意,因为净涪大和尚不是在我改口的时候将它送给我的。 沙弥僧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哦,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是什么样,真知沙弥怕这个友人自己都不明白。 他摇摇头,索性直接将灯盏往那沙弥僧手里一塞。 看吧,看够了就将它还给我。 他转身要走,但那沙弥僧却一把拉住了他,重又将那盏油灯给推了回来。 别别别...... 那沙弥僧连声道,这等珍贵的东西我可不敢拿着,还是你拿着。 真知沙弥拿着灯盏,很有些无奈。 那沙弥僧却言辞振振。 你放我手上,我怕我自己会按捺不住将它给抢了,也怕一个不小心将它的哪里给刮了蹭了,还是你自己拿着。 你拿着,我才敢看,你不拿着,我是怎么都不敢拿的。 真知沙弥沉默看着那沙弥僧一阵,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行吧。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对净音道,师兄,寺里这一代的弟子也很不错啊。 净音也看见了那庭院里的一幕幕,很有些骄傲。 也还行吧。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摇头,那我便先回去了,接下来的事情,还得师兄你多留心。 净音是不留他的。 在他看来,净涪这个师弟还是早些回到那片星空中静修才好。 回去吧,也别太惦记寺里,我都看着你,你莫要平白耽误了自己的修行。 净涪心魔身起身,却对净音笑,师兄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净音无奈地摇头。 净涪心魔身又对着寺里某个方向合掌一礼,才转身走出了景浩界天地。 直到目送净涪心魔身走出景浩界天地胎膜以后,净音才也起身离开。 他去的,正是净涪心魔身方才行礼的那个方向。 而那个地方,也是清源、清笃等一众清字辈的大和尚在将寺里俗物交托出去以后清修的所在。 净音走入正堂的时候,清源、清笃等一众大和尚也都已经聚齐了。 这些清字辈的大和尚们齐齐看着自外间回来的净音,只不说话,都等着净音自己开口。 净音与各位清字辈的大和尚行得一礼,便将今晚里的事情都与各位大和尚说道出来。 -- 第2072页 妙音寺里的事情,便似净音对净涪心魔身所说的那般,都交给他来处理了。 回到小周天星辰阵里后,两个净涪便自转换回来。 净涪佛身垂眼看了看景浩界天地,回转心神询问心魔身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心魔身轻笑了一声,就那样想啊,还能怎么地想? 佛身静默地看着他。 心魔身收敛面上的笑意,正色回答佛身道,诸天寰宇之中,生灵本身最强大也最危险的敌人,非是旁人,而是生灵自己。 佛身顿了顿,眼神微缓。 他已经想明白心魔身的用意了。 心魔身点头,不错,我就是哟啊让真知警惕他自己。 净涪佛身叹了口气,这会不会有些太过了?他也还是半大不小的小子而已。 心魔身嗤笑一声,说得好像那些在谋算的人真的会计较这个似的。 佛身没有话了。 虽如此,心魔身也没有收回这一份心神,仍自在等待着。 果真,过得好一会儿后,佛身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你也亲自去见过他了,怎么,看出什么来了? 心魔身扬了扬唇角,回答道,确实看出来了一点东西。 佛身眸光一定,牢牢看住他。 第580章 哦?他问,你看出些什么了? 心魔身也不故意卖关子,直接便回答佛身道,首先,真知他的心境状态很有些特殊。 心境状态? 佛身原以为心魔身会将矛头直指真知沙弥身上的那些桃红因缘线,没成想第一个被提拉出来的居然会是这个。 他也有些惊了。 真知那小孩儿的心境状态有问题? 他一面询问着,一面快速回忆方才心魔身与真知沙弥叙话时候那小沙弥的每一点反应。 初初原还是不曾觉得有什么异常的,但渐渐地,佛身也品出了些不对。 真知那小孩儿面对你时候的反应,确实有些奇异,不过...... 他重又抬起目光看着心魔身,那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有意无意地诱导着他的吗? 心魔身听得,当即就嗤笑了一声。 就那个半大不小的娃儿,还需要我亲自动手诱导他才能看出他的真正心思?心魔身道,佛身,你到底是在小看我呢?还是在高看他? 佛身看着心魔身,半点不为心魔身的言语所动,我不太小看你,也不高看他,但你的存在本身,就会对他造成影响,这个是事实。 心魔身的道路确实是劫数一道,但他修行的诸般法门却都是和心魔法大有关联。以心魔身当前的境界,哪怕因为景浩界天地环境的问题,他自身的修为境界被封印,其周身的道韵仍旧非同寻常,何况真知沙弥也就是一个十信境界的沙弥僧而已...... 心魔身也同样不退半步,他直直迎上佛身的目光,是有影响存在不假,但我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净涪无声地对峙着。 佛身心头许多想法翻起又落下,但最后只余留下了那么一个念头。 抱歉。佛身先道。 他退了一步。 然而心魔身面上眼底的森寒却全然没有消解的意思。 佛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此事,是我平白无故猜疑你,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也愿意为此做出相应的补偿...... 三件事。心魔身终于开口了。 三件事?佛身眉头重重拧起,太多了! 心魔身声音淡淡,我没在跟你讨价还价。 佛身看着心魔身,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没想要与你讨价还价,但三件事真的太...... 心魔身看定佛身,唇角扬起,拉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多吗?我不觉得。 我是为了景浩界天地,为了妙音寺,为了净音师兄,为了那真知,才去见他一面的,你早先时候也不觉得由我去见他有什么问题,可待到我归来,你便开始猜疑? 佛身,到底是谁先过线了?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那我们要不要请出本尊来做一个评判? 对了,本尊! 佛身猛然转眼,看向原本归属于净涪本尊的那三分之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界域。 在佛身之后,心魔身也将目光偏了过去。 但出乎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意料的是,在那归属于净涪本尊的识海界域里,并没有看见净涪本尊的身影。 净涪本尊压根就没有出现! 佛身愣了一下,当即又转眼看向心魔身,心魔身面上没有任何一点表情。 佛身也一点点收去了所有的神色,心魔身。 他唤道,心魔身没有理会他,仍自瞪着那片归属于净涪本尊的识海界域,仿佛他这般就能将净涪本尊给看出来一般。 佛身都要被气笑了,心魔身! 心魔身终于是转了目光回来看他了。 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总觉得心魔身很有些不情不愿...... -- 第2073页 不,他真没有看错,心魔身就是不怎么甘心! 心魔身,佛身略想一想,到底还是先放缓了语气,今日里的这件事,确实是我先过份了,我愿意道歉,并做出相应的补偿,但你也不能太过份了。 你看,这会儿连净涪本尊都看不过眼去,不愿成为你催迫我的助力。 当然,那样一句话佛身没有直接说道出来,只给了心魔身一个目光,让他自己体会其中的意思。 心魔身眨了眨眼,仿佛是无声地叹了口气。 行吧......他道,两件事。 佛身都要气笑了,一件! 是失言也好,是心里常有这般的猜度也罢,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佛身这会儿应下,剩余的事情回头他会自己再梳理。但认错、愿意给予相应的补偿不意味着他就愿意充当一个冤大头! 只一件,再没得商量。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我从那真知小孩儿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就不想听一听吗? 佛身仿佛听到了心魔身这般问他。 佛身沉默半饷,还是摇头道,真知身上的事情关乎重大,非单单只是我的事情,而是净涪三身的事情。 佛身的意思很明白,似这般关乎净涪三身的事情,是不能在净涪三身面前分得太过明白的。 他们是佛身、心魔身不假,但他们也都是净涪。 净涪的事情,是他们三身的事情,绝不只是三身中哪一个人的事情。 心魔身沉默半饷,身体往后靠了过去。 气氛当即缓和了许多。 行吧,那就一件。心魔身隐着叹息道。 佛身松了一口气。 心魔身幽怨地看他一眼,轻易将话题个带了回来,真知那小孩儿的心境状态有问题。 在我与他近距离接触时候,我发现他的情绪太过正常了...... 佛身拧着眉梢,不太明白,太过正常? 心魔身点头,不错,真知这小孩儿,我们也都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尤其是你,佛身。你真的觉得,他会是这般的...... 他想了想,很快寻到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形容词。 温顺吗? 温顺?佛身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也从心魔身那边厢挪开,落在下方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沙弥身上。 定睛看得片刻,他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叫知命,但实际上却不是个愿意认命的。似这样的人,哪怕年纪再小,也是桀骜的。 或者说,佛身将心魔身的话接了过来,正是因为他年岁不大,所以那股桀骜的少年意气,才应该更明显。 对。心魔身继续道,但不算早先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是现在,你再仔细看,又能够在他面前找到多少那股桀骜的少年气呢? 佛身沉默半响,缓慢摇头。 心魔身笑了,所以啊,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了。 不独独是方才在我们面前,应该更可能是在他踏入妙音寺地界的那一刻开始,他本人的情绪就被遮掩了起来...... 不,不应该说是遮掩,而应该是伪装。 如今我们所看到的、妙音寺上下僧众所见到的,仅仅只是这小孩儿身上的一层表象而已。 正看着妙音寺里两个小沙弥僧并肩推门入屋的佛身听得心魔身的判断,皱起了眉头。 都是伪装吗? 心魔身顺着佛身的目光看过去,也正看见那两个小沙弥僧,笑了一笑,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谁又知道呢? 佛身听见心魔身的这话,抬起目光看他。 心魔身道,你我都知道,最成功的伪装并不是半真半假,而是九真一假,更是那能将自己也一并骗过去的伪装。 真知这小孩儿身上的伪装...... 谁知道他最后是不是会将自己也给骗了过去呢? 佛身听着心魔身的话,又看着下方景浩界天地里已经开始休息的两个沙弥僧,不知为何,忽然明白了自己今日里的反常,也明白了心魔身早先时候的斤斤计较。 心魔身或许是要有要抓住这个机会从佛身手上讨得许多好处的想法,但更多的,怕还是心魔身心里涌动的恶意。 看见景浩界妙音寺藏经阁里的那真知沙弥,心魔身他其实想到了自己。 心魔身这会儿循着真知沙弥想起前事,并不是就觉得真知沙弥与他相似,他心生感慨之下,也愿意给真知沙弥些许帮助...... 他想的不是这个。 而是他们作为净涪,不得不避入佛门寻求庇护,乃至如今层层因果、情分嵌套,仿佛被佛门囚锁住手脚的憋闷与无奈。 这些认知煽动着心魔身原本就激荡的满腔恶意。 那恶意汹涌肆虐,乃至于刺激到了与心魔身同出一源又相生相克的佛身,使得他下意识地开始揣度、猜疑心魔身,才有了这一回的失言...... 佛身无声沉默。 旁的事情都好说,但这一件事...... 佛身不好说话。 他说什么都不对,便只得沉默。 -- 第2074页 心魔身觑得他一眼,懒懒说道,行了,你修你的佛,我走我的魔,只各自践行自己的道路就是,旁的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处。 佛身仍自看定他。 心魔身却仍自看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一时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以后,他才忽然道,不论走的是什么道,不论修到什么境界,我们都还是我们。 修行之前,先做自己。 我是净涪。 欠了旁人的,要还。 怎么都要还,哪怕...... 佛身眼睑微微垂落,希冀能消去眼底陡然泛起的酸涩。 哪怕粉碎自己吗? 哪怕粉碎自己?心魔身忽然转过视线,看定佛身道。 佛身眼睑猛然抬起,也看来过去。 当然不! 映入眼睑的那张熟悉面容却正在冲他笑,远没有早先时候他所猜想的那种低落决绝。 既然在修道之前,都还需要做自己,那么在偿还诸般因果与缘法之时,我等自也应该做自己。 欠下旁人的东西,净涪会还,但要如何去还,什么时候还...... 却也得看净涪! 佛身怔怔看着异常放松又异常满意的心魔身,久久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你可真是...... 心魔身冲着佛身得意地笑了笑,很是轻快地将话题又给带了回来。 真知那小孩儿的这种伪装,并不是他自己的本意。 佛身连忙收敛了情绪,仔细听着。 他自己或许都没有想明白,但在他的身上,愣就是出现了这种近乎完美的伪装。心魔身赞叹一般地道,这绝不是纯粹的天赋能做到的事情。 同为净涪,佛身很轻易就跟上了心魔身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说......佛身道,在真知这小孩儿的身上,还存有别的什么东西? 都还不等心魔身点头,佛身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你是觉得这也跟真知身体的病弱有关? 跟真知沙弥身体的病弱有关,也就是跟真知身上可能存在的无执童子的本命灵宝有关了...... 心魔身点了点头,我确实是这样猜的。 佛身皱眉想了好一阵,问心魔身道,你认为有几分可能? 三分。心魔身甚为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若是不听心魔身的话,只看心魔身的架势、只听心魔身的语气,只怕旁人还会以为心魔身他说的是十成呢。 孰料,根本就是只得三分。 佛身并不太在意心魔身的这个答案。 同为净涪,他清楚心魔身的性情。 虽然他的答案是三分,但在心魔身这里,这个三分跟十成是真的没差多少的。 佛身沉吟片刻,缓慢点头,这样。 心魔身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连连斜眼看他。 佛身捉住心魔身的一个眼神,问道,是不是还有些什么事情? 心魔身扬起了唇角,事实上,确实是还有那么一件事的。 佛身看定了他,示意他说来。 心魔身就道,我很好奇...... 若果真知这小孩儿身上真有那么一件灵宝,他要怎么修行呢? 佛身也是怔住了。 对啊!这真的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啊。 佛门修学阶梯,最初沙弥境界的修行是要十信起步,要将十信种入心神,然后才会有十住、十行等等修行。 真知沙弥如今就已经在自己的身上套了那么一层层伪装,那他的修行...... 真知沙弥可不比他当年。 他当年是将三身分化,由秉持净涪一点善念所出的净涪佛身立下诸般信心,然后才沿着阶梯一步步往上攀登。 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净涪都是真的行走在佛修这条道路上的。 尽管在这条道路上攀登的只有净涪佛身,只是净涪三身中的一位,可他也是切切实实地立足本心修行。 而真知沙弥呢? 真知沙弥他身上套着密密麻麻的伪装...... 这样的他,要怎么在这条佛修的道路上行走? 还没等佛身梳理出什么,那边厢的心魔身又自笑了起来。 佛身下意识地警惕,但不等他将这种意图付诸行动,他自己便也就放松下来了。 你笑什么?他只问道。 心魔身仍在笑,那笑容里隐隐还有几分惋惜。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 佛身漠然地想着。 没什么。心魔身回答道,我就是开始期待这个真知小孩儿的未来了。 也不知道这小孩儿,到最后是会一直待在佛门里,还是会脱出佛门去呢? 佛身半饷没有说话。 心魔身也没有在意,仍自悠悠然地看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如果...... 如果真知那小孩儿真的脱出了佛门,那不论是对景浩界天地,还是对妙音寺、对师兄来说,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佛身想着,但也没有将这句话说道出来。 -- 第2075页 心魔身也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全没个反应。 除了那些伪装以外,佛身问道,你在真知这小孩儿身上,还发现了什么? 毕竟早先提拉出这一点的时候,心魔身说的可是首先。 总不可能就只这一点吧? 心魔身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当然还有其他。 佛身看着心魔身眼底的兴奋,也想到了什么。 你可莫要告诉我...... 心魔身已经转眼看过来了,那眉眼间笑意满溢。 不错,他一点不在意佛身的脸色,说道,这也正是我想要告诉你的,真知那小孩儿身上的桃红因缘线,或许有一部分是他本身的因缘,但更多的...... 却是劫数在伪装。 又是伪装...... 佛身下意识凝眸,他看向了心魔身。 心魔身又一次冲他点头,确实又是伪装。 简单肯定过佛身的猜测以后,心魔身自顾自地继续他自己的话题。 劫数在伪装成为真知那小孩儿身上的桃红因缘,已然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佛身敏锐地抓住了心魔身话里的重点。 你的意思是说,哪怕是你,在近距离观察的情况下,也仍旧分不出他身上的那些桃红因缘线到底哪一条是真哪一条是假? 佛身有点难以置信。 要知道,心魔身这家伙修的就是劫数一道,而除了这个之外,因为景浩界天地本身对他们的眷顾,心魔身他还会得到景浩界天地的加持! 若不是因为这种种原因,早先时候佛身也不至于需要特意将心魔身从玄光界天地那边给换回来。 心魔身却是点头,给予他更明确的答复。 不错,就连我也看不出来。 佛身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他到底是按捺住了。 心魔身全然没有在意,很坦然地回答了佛身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我没有在骗你。 佛身看着心魔身,除了这个呢?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完的? 心魔身笑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人心的变化,真知这小孩儿身上那部分真正的桃红因缘线将会被劫数所伪装成的那部分因缘线侵蚀,由缘转难,由难化劫,最终...... 甚至可能成为杀劫席卷整个天地。 恭喜你,心魔身道,你先前真的猜对了。 佛身面上一点喜色都没有。 他几乎是木着脸问道,还有吗? 心魔身扬了扬唇,又露出一个笑来。 见得这个笑,佛身的眸色又更黯淡了些。 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 尽管佛身已经给他自己做过思想准备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心魔身这一回给他的,居然能算是一个好消息。 那真知小孩儿身上的伪装,其实也在削弱...... 什么?!佛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心魔身只笑看着他。 佛身收敛了神色,你仔细说。 心魔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垂落目光看向下方景浩界天地。 又或者说,是妙音寺。 你自己知道。心魔身说道,居然平白生出了少许倦怠。 佛身抬眼看了他一阵,见他仍旧没有太多动静,他才又将目光垂落。 妙音寺被拢在了夜色里,说来和它周遭的环境没有什么不同,但佛身就是能够看见那一片绵延堂院上方暖白的柔光。 这光和日光一般温暖,也似月光一样朦胧...... 可它不是来自天穹上的哪一颗星辰。 它来自人心。 是万千人心头一点明光汇聚而成。 于是,哪怕是最幽微晦涩的人心,也被映入了一缕薄光。 佛身几乎是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你很高兴? 一句话自心魔身那边冷不丁地传了过来。 是的,佛身坦然道,我很高兴。 心魔身冷哼一声,可是我不高兴。 第581章 佛身甚为稀奇,便问道,那你待要如何? 往常的时候,可没见过心魔身这样直接这样坦白的。这一回...... 倒是真的难得。 心魔身也没料到会得到佛身这样的一个回答,他问,果真是我要如何便是如何的? 面对心魔身的这个问题,佛身也只有一个答案,你倒是想得很好。 心魔身不太意外地收回目光。 就目前来看,虽然是玄光界天地这边先开始晋升的,心魔身道,但大概率会是景浩界天地这边的晋升劫数率先爆发。 佛身赞同点头,毕竟景浩界天地这里本源充足,插手的人也比较少,不似玄光界天地那里复杂。 心魔身也道,玄光界天地这边,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背后的那些存在着意拖延...... 心魔身话还没说完,就发现了佛身看他的眼神不对,怎么? 佛身摇头,没什么。 -- 第2076页 话他是这样说的,但看佛身唇角的笑意,却实在是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心魔身面不改色地收回目光,继续道,玄光界天地毕竟是在向大千世界晋升,大千世界可不是寻常...... 佛身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还说他,心魔身自己的话也没有多少说服力。 佛身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心魔身道出他最想要说的话。 ......等景浩界天地里的晋升劫数开始爆发,佛身,我们再来换一换吧。 原来你是要说的这个? 心魔身听得一顿,问道,你以为我要说的是什么? 佛身别开目光,没有什么。 心魔身看他一眼,也不深究,只问他道,所以你的意思呢? 佛身细想一阵,摇头,不行的。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真切怀疑佛身这家伙是不是公报私仇,借机拿捏他。 为什么? 佛身叹得一声,你早先也已经说过了,天地晋升劫数考验的是天地、是天地里的万灵众生。 心魔身仍自看着他,神色未有丁点缓和,不错。 所以呢? 佛身也知道心魔身既然动心了,就不会那般轻易放弃他的想法,便耐心与他解说。 所以,在天地晋升劫数爆发的时候,天地之中的万千道则法理也同样会受到冲击。 心魔身想到了什么,他看向景浩界天地里由天地与佛身共同支撑的智慧道则。 放在平常时候,你确实可以顶替我支撑住智慧道则,但等到天地晋升劫数爆发,天地本身的万千道则法理尽皆受到冲击...... 佛身道,在景浩界天地自顾不暇,无法帮助你分担、支撑智慧道则的情况下,你怕是撑不住它。 心魔身细细思量过片刻,也想明白了。 确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但心魔身还是不太甘心放过这样的机会。 如果说早先时候,他对于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劫数还是抱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真的被真知沙弥身上的种种疑点引出兴趣来了。 他很想看一看...... 那些因缘线是如何由缘化劫,又是如何如何从一人、数人的劫数扩张蔓延至整个景浩界天地里的万灵众生的。 那必定是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他问。 觑着佛身的脸色,心魔身道,相比起景浩界天地那里,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才正是人族族群思想与文化激荡转变的时候...... 心魔身的音量只是平常,没有特意压低,也没有特意抬起,但落在佛身心头耳边,却带了无尽的诱惑。 这样的紧要关头,也是诸般思想成形碰撞的时候。 更是智慧被打磨的时候...... 佛身艰难稳住心念。 你真舍得将这样的机会让给我,而换了你来守着景浩界天地? 诸般思想成形、碰撞、交锋的时候,可也是文明自身的劫数与机缘。 心魔身早先时候就一直在惦念这样的机会,如今眼看着时间差不多到了,都已经等了这么久的他,真的愿意将这样的机会拱手让出来? 佛身才不相信心魔身能这般大度呢。 虽然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都在进行天地晋升,且仔细说来还是玄光界天地比景浩界天地早一步开始,可现在看着,反倒是景浩界天地这里的晋升劫数先开始爆发...... 如果一切真如心魔身所盼望的那般,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劫数结束玄光界天地那边的晋升劫数才刚刚开始进入爆发期的话,只怕都不必等心魔身在景浩界天地这边收尾,这家伙就要忙不迭地寻找种种理由将稳定下来的景浩界天地丢给他。 这样的事情,心魔身是绝对做出来的,可别不相信。 至于理由...... 但凡心魔身这家伙想,他什么理由都能找得出来的。 更何况,就算真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到时候他也很难拒绝心魔身。 毕竟他刚刚才又给许了一件事出去。 佛身越是梳理,心情也越是平静。 到得最后,他已经没有一点心动的意思了。 心魔身很有些惋惜。 我当然舍得,但看样子,心魔身道,这件事你我怕是没得商量了。 佛身沉默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摇头叹气,我原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好好为我等推演些手段的呢,毕竟我等的根基还是不够,除去两位先贤赐下的至宝以外,没有足够的手段可以威胁那些金仙和太乙仙...... 佛身面上神色不动。 心魔身闭上了嘴,再不说话,只那面上的遗憾与惋惜极其清晰。 佛身的目光没有一丝偏移,但心魔身面上的神色却仍旧自然,仿佛并不觉得他自己这番作态存在任何问题。 你是吃定了我?佛身问。 听见从佛身那边厢传来的话,心魔身转了目光来,居然很是无辜。 佛身一时眯起了眼睛。 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心魔身道。 此刻的他,很耐心。 -- 第2077页 他可也是净涪,如何能看不出佛身的动摇? 佛身没有说话。 心魔身又道,你修的是佛,自有佛门诸多法门给你护道,但我和本尊却不成,我和本尊都只能自己来。 对,还有本尊。 本尊一直守着本性灵光参悟,多少也算是有个道标在旁边参照。我呢?我却是连个能参考的道标都没有,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心魔身诉苦,虽然面上仍自噙着一点笑意。 我只能抓住一切机会。 他道,我想拥有自己的护道法门,真正契合我道途的护道法门,不想总得借用你和本尊的手段。 都是净涪,他怎么能够甘心? 佛身看着心魔身很久,终于垂下眼睑,无声地叹气。 我知道了。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佛身双手缓慢抬起。 一座层叠着无尽佛光的九层宝塔出现在他的两手中央。 佛身托着它,就仿佛托着一片明光。 这座九层宝塔并不是其他,而正是佛身的本命灵器光明佛塔。 佛身看得光明佛塔一眼,将它往前一送。 光明佛塔直接出现在心魔身的身前。 你先熟悉它。佛身道,待到这边的晋升劫数正式开始爆发,你我便换过来。 心魔身垂眼看着面前的光明佛塔,半饷没有伸手。 佛身不理会他的反应,只继续道,虽然你我一体,但它毕竟是我的本命灵器,与你总还是存在着些隔阂,你熟悉它的时候,须得把握住其中的分寸。 他可不想到景浩界天地这边的事情结束,他连自己的本命灵器都没了。 虽然心魔身还不至于会这样坑害自己,但...... 谁知道心魔身这家伙兴致一来,会将事情折腾到什么样的程度? 佛身宁愿多叮嘱心魔身一回,将话说在前头,也不愿意面对那样的未来。 心魔身终于将看着光明佛塔的目光抬起,看定他。 佛身沉默地回望他。 心魔身忽然一笑,伸手去摘下光明佛塔,放心。 听得心魔身的话,佛身那被提起的心果真就落回到了原处。 再如何,心魔身作为净涪的信用,还是存在的。 两个净涪便就要各自散去,忽然又齐齐停下动作,转眼看向玄光界天地之外。 早先时候,因为玄光界天地里的许多情况渐渐流传到诸天寰宇之中,自诸天寰宇各处进入玄光界天地的修士一度曾出现减少的现象,可后来随着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被它们的主人送到净涪心魔身手上,而净涪心魔身又送出请帖遍邀人族各家法脉齐聚浏阳城共议人族格局的消息传开,玄光界天地又一次吸引了诸天寰宇各方修士的目光。 更多、更多的修士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穿过天地胎膜走入玄光界天地中。 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劫数以及天地中的种种隐秘,仍然是踏足这方天地的各位修士的顾忌,但却不能真正阻拦住他们的脚步。 而且这些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修士里,人族修士与妖族修士的数量几乎是较劲一般地抬升。 同时,除了人族、妖族两个族群的修士以外,神族、星神法脉、灵族、海族、巫族以及诸天寰宇的各个族群修士也都陆陆续续走过这片天地胎膜。 这诸天寰宇里的修士,真没有几个是傻子。更甚至,他们的触觉异常的敏锐,不过仅凭些许迹象,他们就已经预见了未来的族群机缘与劫数。 那些各个族群的修士未必就是要掺入人族与妖族在玄光界天地乃至是未来整个诸天寰宇之中的争锋,但他们一定不想让自己堵上耳朵、闭上眼睛,做一个瞎子聋子,净等着局势的落定。 他们想要将一切争锋挡在族群之外。 最起码,是挡在寻常族人之外,不让这些争端乃至厮杀波及到他们的整个族群。 当然,这会儿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看的,不是各族的大修士,而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只周身缭绕一片星光的年轻修士。 ......是元觉到了。佛身叹道。 心魔身也道,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净涪心魔身翻手取出联络铜镜,他也不将联络铜镜点亮,而只是按着某种规律叩动联络铜镜的镜面。 联络铜镜沉寂的镜面不见波动,却有一道信息传了出去。 已经越过玄光界天地胎膜、正站在一方地界上查看與图的杨元觉察觉到储物芥子里传出来的动静,手上动作一顿,便已用神识查看过了。 他笑了笑,将與图放到一边,擎出联络铜镜来,同样用手按着相应的规律叩动联络铜镜的镜面。 净涪心魔身收到回复,又再遥遥看得杨元觉那边厢一眼,才将联络铜镜收起。 元和都到了,也不知那位帝君,是不是要真正开始了...... 佛身摇了摇头,说道,谁知道呢? 行了,那些人的布局与谋算如今我们还都不太清楚,先只看着吧。心魔身先道,我会多看着点的。 随后,他又叮嘱佛身道,景浩界天地那里,真知你也得多看着。 -- 第2078页 虽然他们两个已经说定,待到景浩界天地这边厢晋升劫数正式爆发,他们两个会换一换,由他在景浩界天地之外镇守,以更细致更深入地观察真知沙弥身上的种种变化,但这不代表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正式爆发以前的酝酿阶段就不重要了,就是可以疏忽放过的了。 也很重要的。 不过是因为心魔身目前尚且需要为后续他单独支撑起智慧道则做足够的准备,所以才余留了这么一段时间而已。 在这段时间,他尽可以委托给佛身,让佛身帮他多看着。 心魔身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呢。 不过佛身也没有太过在意就是了。 连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正式爆发以后由心魔身来接替他镇守景浩界天地,好让心魔身借此机会参悟自己的护道手段,完善自身道则法理学要求都答应了,也不差在这一点儿上。 行。佛身道,我会帮你记下的。回头再将这些记忆给你。 两个净涪最后对视得一眼,各自默契地回转心神。 相比起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的有条不紊、分工合作,杨元觉那边也半点不差。 不必安元和特意从浮屠剑冢出来,杨元觉自己就循着安元和给他的标记,找到了浮屠剑冢的所在。 安元和手持剑令,将杨元觉接了进去。 你直接就过来找我了? 安元和上下打量杨元觉一阵,问道。 杨元觉点头,净涪那边不好随意靠近,实在是太过惹眼。 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里,手持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净涪心魔身,可是无数修士的关注焦点。 寻常借助这次天地机缘踏入道途的生灵倒也罢了,反正这么些时间下来,因着净涪心魔身的教导追随他身侧的生灵没有五千也有三千。 整个玄光界天地里知晓他存在和动静的各方修士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可如果一个才刚刚踏入这片天地的外来修士直接找上门去,还得到了净涪心魔身的友好接待...... 到时候,只要他还在这方天地里,杨元觉的身边必定也不会少了眼睛。 杨元觉夸张地抖了抖身体。 我可不想品尝一下净涪那家伙如今的境遇。 尽管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大修士们已经没几个还尝试用种种占卜、卦算的推演手段去确定净涪心魔身的种种信息,可那些盯住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也从来没有少过。 净涪心魔身还算是能够承受,可杨元觉是真的敬谢不敏。 安元和听得,笑了起来。 我不是说的这个。 杨元觉转眼看了看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你说的是我那位师兄? 安元和点头。 杨元觉叹道,我那师兄并不真的就在这玄光界天地里,何况他也还隐匿着自身的行迹,我不好贸然上门打扰。 饶是安元和这一个行走利剑一道的剑修,听到杨元觉的这个回答,他的脸色也有一瞬间的古怪。 那位帝君在玄光界天地里着意隐匿自身的行迹,所以不便贸然上门打扰,那他、他浮屠剑宗,难道就能够光明正大地在这方天地中行走了么? 杨元觉看着安元和面上的古怪神色,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安元和无言地看着自家的这位好友。 杨元觉一面笑,一面说道,好了好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安元和有些好奇,便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杨元觉也不瞒他,直接就道,当然是因为我那师兄他现在的所在,其实也不是那么适合上门拜访啊。 安元和认真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直接就扫向了净涪心魔身的所在。 难道...... 杨元觉点头,差不多的。 安元和就再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原来那位帝君居然是跟净涪待在一处...... 可是很快的,安元和就又觉出了几分不解。 果真是在他那里? 整个玄光界天地里,几乎再没有哪个人比净涪身上的视线多的,净涪他几乎就是活在所有大修士的目光下。 这也是杨元觉到了玄光界天地也没有先去见净涪心魔身的缘故,可杨元觉的忌惮,难道那位帝君就没有? 那位帝君,是比他们浮屠剑宗还不能暴露自身痕迹的存在吧?他这么胆大地直接出现在净涪那家伙的身边,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 杨元觉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你看,这方天地里,可曾有相关的消息传出? 安元和沉默着摇头。 这就是了。杨元觉道,这里头,或许有灯下黑的原因,但何尝不是他的能耐? 安元和想了想,点了点头,确实。 杨元觉半转过身体,望向那道越渐雄厚浓郁的皇道气运,不过,我大概也猜到他是怎么做到的了。 安元和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沉吟少顷,还是摇头道,不太明白。 杨元觉回身看着自家的好友,无言道,那你就再多看看吧。 即便安元和是一个剑修,择定的还是利剑一道,可以凭着手中宝剑达成快刀斩乱麻的效果,但多看看、多想想,总还是有好处的。 -- 第2079页 安元和点头应承了下来。 走了,杨元觉率先收回目光,带我去拜见三位前辈吧,莫要失礼了。 听得杨元觉的话,安元和什么都没说,直接走在前头,这边来。 事实上,就在杨元觉与安元和将目光转过来的那一瞬,那块未来帝玺原石空间里的紫薇帝星星光湛湛。 原来是杨师弟到了啊...... 同在这方空间里的净涪本尊睁开眼睛,却不是看那浮屠剑冢里的两位好友,而是看着这个忽然开口的邻居。 这应该不是帝君等待的契机吧? 契机?从紫薇帝星里传出的声音显而易见地透出点疑惑,然后直接道,当然不是。 净涪本尊却仍自定定看着紫薇帝星。 但不得不说,杨师弟他确实来得很巧。 这下子,不独独是净涪本尊了,就连心魔身与佛佛身那两个净涪也都转眼看来过来。 帝君的意思是...... 紫薇帝星中传出一声轻笑,自然是因为时间确实已经差不多了啊。 佛身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心魔身,然而心魔身却似乎不是很紧张。 第582章 心魔身却是轻笑一声,对佛身道,我等看情况调整便是。 只凭我等的份量,难道还奢望这天地乃至背后各各布局的大罗、大能为我等调整计划不成? 既然心魔身都能接受此番计划之外的变化,佛身自无不可。 他当即点头,应声道,好。 心魔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时回转目光,抬头仰望天穹。 也正是这个时候,未来运朝帝玺原石空间里,紫薇帝星正有简短的一句话传出。 来了。 玄光界天地里此时正是第一缕晨光破开夜幕的时候,东方所在晨曦翻滚,西方所在又是月轮净白,更缀有一点启明星,本就已是极好的天象。 虽然也不如何罕见。 可就在这看着平常的一日里,东边的日轮尚且还没有影子,天穹北方所在,却陡然显出了一片紫光。 纯净尊贵的明紫星光垂落,轻易便吸引了所有大修士的注意力。 这是...... 紫薇帝星! 紫薇星现......未来帝朝之主是真的要降世了么? 快!去查一查到底那里有新生儿降世!速速将结果报上来! 紫薇星现啊...... 这是意味着玄光界天地的劫数要正式开始了么?! 紫薇星现,原本勉强还算是平静的局势这下是彻底压不住了啊...... 这天下,是真的要乱了...... 只有紫微星现世么?不可能的啊...... 等各家大修士终于从紫微星出世的异象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再去细看天穹,果真就发现在紫微星光之外的诸天星宿。 文曲星、武曲星、荧惑星...... 不是除了紫微星以外,这天穹上再没有其他的星宿出现,而单单只是各位大修士不曾发现它们的存在而已。 而如今...... 也只是顷刻间而已,诸天星宿便以紫薇垣里的那颗帝星为中心,热热闹闹地点缀了整个天穹。 若不是那东方天际的晨光正在驱散夜色,用湛蓝的天幕取代夜幕,只单看那些星宿,怕是还会有人怀疑玄光界天地如今还是夜晚,而不是晨初呢。 诸天星宿一一现身,缀满整个玄光界天穹,最激动的并不是玄光界天地本土的诸位修士,也不是人族修士,而是那从诸天寰宇各处而来的星神一脉。 星宿!快看!!是诸天星宿!! 真的是诸天星宿!! 我,我想到过会在这里看见诸天星宿,可我没想到...... 穿一身星神法袍的诸位星神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潸然泪下。 多少年了,我以为...... 真好啊,诸天星宿...... 星宿定天命,理万机...... 诸天星宿齐齐在这玄光界天穹中现世,玄光界天地万灵众生尽皆得见,但不同身份、不同层次的万灵众生看见这一幕星象,自也有着不同的反应。 寻常凡俗生灵只做奇景看待,只在闲谈中津津乐道,做着各种各样的遐想,了不起在自家的史册上记上一笔,但这片天地里真正知晓内情的各方修士却都是提起了一颗心来,不住地梳理着自己的布置,以期能在天地劫数开始的这个档口抓住其中一个机缘,为自己寻得一个相对不错的起点应对劫数。 一时间,几乎所有玄光界天地的修士都做出了他们的应对。 净涪心魔身几乎是慨叹一般地错开目光,望入天穹更隐秘之处。 他修持的就是劫数一道,在这样一场劫数中,他多少还是能够享有些便利的。 在他的法眼之中,天穹上点缀的诸天星宿那层层交织的美丽星光,几乎与劫气混蒙在了一处。 而也就是在诸天星宿于玄光界天穹显现的那一刻起,这天地中原本就在酝酿的劫气直接膨胀,四下流荡间,将这天地万象俱各扭曲...... -- 第2080页 净涪心魔身眨了眨眼睛,缓解法眼的不适。 同时,他手掌悄然拂过随身褡裢里的轩辕剑道器化身。 轩辕剑道器化身那也在翻滚浮动的皇道道则便自平复了下来。 佛身和净涪本尊察觉到他这边的状况,也齐齐凝望着他。 心魔身摇头,没事。 紫薇帝星领诸天星宿现世,也象征着玄光界天地那未来的运朝之主及诸多文臣武将命格显化...... 在这种关键时候,玄光界这方天地的人道气运出现波动,从而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这柄人族族群至宝交感罢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净涪本尊看得玉石空间各处也在沸腾一般的人族皇气,如果我等愿意,哪怕是此时,也应当能够确定那位未来运朝之主的真正身份。 心魔身笑着点头,不难。 天地晋升劫数之中,天地里的劫气也好,那位未来运朝之主自身的气运命格也罢,都有着屏蔽修士推算的能力。 起码在劫数演化到一定程度以前,几乎少有修士能够破开层层天地自发的遮掩,窥见到内中的真实。 可在净涪三身这里...... 内有净涪心魔身的劫数之道支撑,外有玄光界天地意志默许,上又有轩辕剑道器化身这种等级的人族族群至宝,下同样有未来运朝帝玺原石甚至是紫薇帝星在侧,净涪三身若真想要抢在其他修士之前,尽快确定玄光界天地这未来运朝之主的身份,并不是真的完全没有可能的。 佛身也很有些心动。 若果真能抢在其他修士之前确定那位未来运朝之主的身份,那么相比起其他修士乃至大修士来,净涪三身的脚步快了不只一星半点。 若果真如此,净涪三身在接下来的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里,能抢占的先机绝对不会少。 但...... 仔细思量过后,佛身还是摇头。 可以暗下确定那位的身份,但再想要做些什么的话,我觉得还是要再考虑考虑。 心魔身和净涪本尊同时看向他。 佛身道,我们现在也是各方视线焦点所在,一旦从我们这里漏了什么痕迹,对那位未来运朝之主来说,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心魔身完全不为所动。 佛身直接将目光转向了净涪本尊,本尊,我等在这玄光界天地里停留,最开始是为了替元和寻得更安全的出路,但到得现在,我等的目的,也已经不同了。 净涪三身各自道路的修行以及人族族群的变革,才是如今他们的真正重心所在。 那位未来运朝之主作为这场天地晋升劫数的劫主,或许会影响净涪心魔身的修行,不过就目前来说,影响还是相对局限。 净涪心魔身如今修行在玄光界天地里的修行重点,是文化、思想与学说等等无形之物的劫,而不是关乎生灵生死存亡的劫。 莫说那位未来运朝之主还没有正式登位,就算他真正的登位了,想要化作文化、思想与学说等等无形之物的劫,掺合进这样的劫数之中,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净涪心魔身并不需要那么着急。 那位未来运朝之主在净涪三身这里,定位其实还落定在人族族群内部变革这一大类里。 作为人族雄锯一方大千世界的运朝之主,那位必定在这方大千世界的人族族群里有着莫大的份量。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将影响着这方世界的人族,乃至决定人族的格局。 因此,对于玄光界天地的人族来说,那位未来运朝之主,他很重要。 佛身道,我们需要保证他发展的空间与时间。 哪怕不帮忙,也不能拖人家的后腿,直接将人推到各位大修士的目光焦点处吧。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佛身松了一口气,转眼看向心魔身。 虽然有净涪本尊的话做定调,但心魔身这家伙真要坚持的话,事情也会很麻烦的...... 心魔身叹了一声,很有些惋惜,行吧,我不会多做什么的。 佛身定睛看他。 不会多做什么,意思就是说,还是会做些什么了? 心魔身笑了笑,玄光界天地这边乃是天地晋升劫数爆发,又有各方插手,谁都不确定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我若不先确定那位的身份,回头若我们撞上,又或是那位撞上了什么事情还没有人能及时帮着搭把手...... 事情岂不也很糟糕? 何况,心魔身道,那位的身份对于我们来说,也同样是需要掌握的重要信息,可不能放任它流落在我等的掌控之外。 佛身被动摇了。 只确定那位的身份,不会多做些什么?他看定心魔身的眼,问道。 心魔身点头,甚是认真地回答他,自然。 佛身看了看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追问心魔身,你保证? 心魔身也不厌烦,我保证。 行。佛身最后还是点头了,若果有需要,我会协助你。 心魔身笑了起来,他认真想了想,又对佛身道,景浩界天地那边,大概还来得及。 -- 第2081页 而近段时间,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事情都不会少,我分不出身去,所以景浩界天地那边,就暂且交给你了。 佛身对他点头,那行,我先帮你看着,等你这边确定了,你我便换过来。 净涪心魔身先自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净涪本尊,提醒他道,本尊,玄光界天地里诸天星宿显化,天地劫数将要拉开帷幕,你那边...... 净涪本尊就道,我知道,我会尽快离开这方玉石空间的。 这回,不独独是心魔身了,就连佛身的目光也停在了净涪本尊身上。 迎着两个净涪的目光,净涪本尊神色自然,这边厢的体悟,我基本已经整理妥当,此时离开玉石空间,并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妨碍。 净涪本尊的能耐,心魔身和佛身是再不会怀疑的。 此刻听得净涪本尊的话,心魔身与佛身都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佛身倒也还罢了,心魔身却多少有些可惜,原本我们还想着能带走部分帝玺原石的呢...... 当初他们为了这部分理论上可以拿到手的帝玺原石,可谓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结果...... 佛身宽慰道,能带着诸多体悟与收获离开,也已经很不错了。 不然,难道他们还要为了这件事,去跟那位紫薇帝君理论么? 还是算了吧。 净涪心魔身也不过是平白絮叨一回聊做发泄,并没有真的要抓住那块未来帝玺原石不放的意思。 我知道。他道。 第583章 事实上,或许是因缘,或许也是必然,行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心魔身在某一日感受到了一股尊贵的灵机。 他一时停下脚步,抬头往那灵机荡开的方向遥遥看过去。 灵机尊贵浩荡,可明明那般的耀眼,这附近的大小修士愣是视而不见,不曾分去半点眼神。 原来是在这里......他低低道。 听得心魔身的话,净涪本尊与佛身齐齐分出少许心神,循着心魔身的目光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儿,却被层层由紫气交织而成的华盖护定。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明明睡得安稳的小儿张嘴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净涪心魔身与这小儿之间的距离足有数千里,在这等漫长的距离面前,莫说是一个襁褓小儿,哪怕是成人,没有足够的修为在身,怕是什么都看不到。 更遑论是在这样的距离下,只凭着视线准确锁定净涪心魔身了。 可这襁褓小儿他做到了。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好,心魔身也罢,都莫名地生出一种明悟。 这小儿,是真的看见了他们...... 净涪心魔身笑得一笑,合掌躬身一礼。 那小儿张嘴笑开,更将双手从襁褓中探出,向着净涪心魔身的所在伸去。 心魔身...... 佛身皱着眉头,不太赞成地低唤一声。 心魔身也是很自然地收回目光。 你们就不觉得,我们都小看了人家吗? 只单看这位主儿的动作,都知道他必定不简单吧? 佛身缓了缓气,这不是你明目张胆试探他的理由。 心魔身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必定已经落在玄光界天地各方盯着他的眼睛里了。不论那些人有没有想到这位主儿头上去,他们也必定会投放更多的心力来探查。 若果真的因此而将这位主儿给暴露出去...... 我们早先时候是怎么说的?!佛身真的有些怒了,你全给忘了!? 明明前不久他们才达成共识,哪怕要确定玄光界天地这未来运朝之主的身份,也不会有太过明显动作,以免徒生是非的。可现在呢? 现在这家伙是在做什么?! 心魔身收敛了面上的笑意,正色看定佛身,我没忘。 佛身定睛看他,胸中怒火渐渐平息下来。 心魔身这才笑着看向那小儿的方向,你看那位有在为这事情烦心么? 佛身闻言,也细看向那小儿。 他还在襁褓里,如何会知道自己的处境是不是存在危险? 心魔身笑了一下,问道,真的就不知道么? 佛身不说话了。 这里头的水...... 心魔身摇了摇头,慨叹一般道,可真是太深了。 佛身斜他一眼,怎么找都没能从他面上找到什么惶恐,全都是跃跃欲试。 你可莫要将自己给填进去。 你尽可以放心的,佛身...... 看心魔身前后的动作,佛身真能放心才怪了。 佛身看向了始终在另一边厢看着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却这看着那位尚在襁褓之中的玄光界天地未来运朝之主,久久没有作声。 佛身皱眉,与同样转过目光的心魔身交换一个眼神。 本尊? 净涪本尊方才回转目光看他们。 他的视线扫过心魔身、佛身这两位净涪之后,停在了心魔身的身上。 往后但有想要做的事情,记得事前先打一声招呼。净涪本尊道。 -- 第2082页 什么叫往后但有想要做的事情,记得事前先打一声招呼?这不就是将心魔身这家伙撒手放出去,给予他更多的决断权限么? 佛身一滞。 心魔身却是笑了起来,行,我记得了。 佛身目光在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两边转过几回,忽然问道,玄光界天地这边的情况...... 真的就诡谲到了这等程度? 诡谲到能在瞬息间确定某些关键的地步,以至于需要给予心魔身更多的自由,免得他们会因为三身之间的争议错过重要的机会? 净涪本尊摇摇头,回答道,只怕比我等认知中的还要更甚。 佛身听得,回头深深望着玄光界天地。 行,他最后道,玄光界天地那边,便尽数交托你了,心魔身。有需要的话,就打一声招呼。 心魔身笑着点头,我记下了。 诚如净涪佛身先前所料想的那般,净涪心魔身先前那无端一礼,全都落在了各方盯着他的眼睛里。 他们甚至还很快就锁定了净涪心魔身这番奇异动作的缘由。 他这是在与某位存在见礼吧? 不错,确实是见礼的动作...... 会是谁呢?这位净涪法师,他是在那个方向看见了谁? 会不会是玄光界天地未来运朝的主人、紫薇帝星入命的那位?毕竟这位净涪和尚手持人族两件族群至宝,其中一件还是轩辕剑这等人皇一脉至宝...... 我们或许不能确定这方天地未来运朝之主的身份,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找到一点痕迹,可这位净涪法师却未必......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找!就循着这个方向找过去!以那位净涪和尚所在的位置为起点,沿着这个方向找过去! 对,这个方位十万里范围之内的所有人,不论身份、岁数,全都给搜查一遍! ......这样的范围、这样几乎不设条件的排查,动静会不会太大了点?而且......就我们现在这般粗粗看过一遍,也没有更多的发现...... 就是因为我们都没有更多的发现,所以才只能用这样的笨法子。何况,我们现在最起码能有一个方向了....... 有方向,总比早先时候的全无头绪要好吧。 凑在一处商量的各位大修士想了想,也都点头。 那就这样定下了! 各位大修士快速将工作划分一遍,便各自散去了。 在这些大修士背后,还有另一个层次的修士在快速地交换着意见。 你们看见了吗? 哼,都长着眼睛,怎么会看不见? 我说的不是那人族净涪,而是另一位! 这......不瞒各位,我确实没有更多的发现。 我也没有...... 看来,不止是只有我一个啊...... 能将我等也给瞒过去,什么痕迹也都隐藏过去的,必是大罗仙,起码也得是大罗仙出手...... 紫薇帝星...... 远古天庭归来的脚步,似乎要比我等所知道的,还要快要早啊...... 都警觉些吧,诸位。现下这玄光界天地里,可未必完全就只有我等这些棋手在落子...... 从诸天星宿于玄光界天穹上现身,到净涪心魔身这突然的一礼,玄光界天地乃至诸天寰宇各方修士都有他们自己的猜测与答案。 但绝大多数的修士也只能各自斟酌判断罢了,鲜少有人会直接找上净涪心魔身去求一个答案。 哪怕是尚算与净涪心魔身很有些交情的宗遇比丘,哪怕是了章、济案这两位佛门大和尚。 当然,在净涪心魔身这一番动静传出去以后,了章法师确实是找上过净涪心魔身。 他来走这一趟,为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方天地的未来运朝之主,与我那未来弟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坐在了章法师的梦境世界里,听到这个问题,净涪心魔身也是沉默了片刻。 了章法师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着。 净涪心魔身想了想,先问道,法师那位未来弟子,到底是哪一位呢? 了章法师便指了一个方向,就是他了,他就是我的未来弟子。 净涪心魔身循着了章法师所指引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便锁定了一个小童。 小童身着锦衣,正乖乖地坐在书桌前,跟着坐于上首的儒师学习。 净涪心魔身沉吟着露出一丝难色。 了章法师笑了笑,直接就与净涪心魔身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净涪法师。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他。 了章法师道,净涪法师的种种顾虑,我也都明白,此番来请净涪法师你,不过是求一个最后的确认而已。如今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也足够了,不必求得更多。 净涪心魔身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了章法师也是笑着合掌,同样唱响一声佛号。 净涪心魔身回转心神,看了佛身一眼,那边的佛身也转眼看过来。 -- 第2083页 两个净涪的目光撞在一处。 能搭把手的话...... 只不过还没等佛身将话说完,他的话头便先自停住了。半响后,他叹道,罢了,且随你吧。 心魔身弯着唇笑了笑,面上眼底依稀露出三两分笑意。 待到净涪心魔身从梦境中醒来时候,追随着他的学生们也正抱着一堆玉简从外间归来。 见得净涪心魔身小憩醒来,他们齐齐停下脚步,躬身来与他见礼。 从外间回来了?净涪心魔身问道。 虽然这些学生修为不一,但相互之间都还算融洽,在净涪心魔身也不算太过拘谨。如今见净涪心魔身问起,他们就回答净涪心魔身道,是的,老师。 净涪心魔身招了招手,让他们在身侧坐下,才问道,我看你们的面色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不是...... 有什么人给他们这些小家伙找麻烦了? 第584章 净涪心魔身笑着,快速将近段时间以来他们一群人附近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人胆敢直接刁难他们的吧? 簇拥着净涪心魔身坐下的一众生灵觑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的那一抹疑惑,当即将那刚刚生出的颤栗打散,来回答净涪心魔身的问题。 净涪老师就算真发怒了,也不是冲着他们去的,他们怕个什么? 不怕的! 不是我们的事情...... 对,不是我们的事情,是这片地界里的百姓们! 净涪心魔身听着,面上那看似寻常的笑意渐渐收去,于是那不明由来却始终存在的危险也就随之隐去了。 这片地界里的百姓们......他近乎呢喃一般说着,放眼往四周望过去。 ......净涪老师,身边还有人在辩说,我们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收集天地的各中信息,天文、地理、物中、矿材等等,样样不少...... 对,因为天地灵气浓度抬升,各中灵材矿藏成形的缘故,这天地中的气候、水汽、温度等等都时有变化,因此旱灾、水灾、作物减收等等问题也是多有出现...... 还有疾病,或者说是瘟疫。天地在变化,物中也在变化,就连病气,仿佛都与往日有了不同的差异...... 净涪心魔身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将事情细说明白。 天地晋升,道则法理都在变化,生出中中异变,依附天地存活的万灵众生都需要重新去认识天地,认识万象,认识自己。 这是天地晋升之中,众生都需要处理、适应的事情。 倘若有人做不到,甚至在适应过程中遭遇了什么变故以致酿成厄难,也是应劫。 净涪心魔身快速吸纳着这中中认知,对下首簇拥着他的人道,我们这一路走过来,类似的事情都见过不少了,你们应该也已经明白才对,怎地今日里就这般忿忿了呢? 坐在净涪心魔身下首的各位生灵面面相觑一阵,都来回答净涪心魔身。 老师,我们不是在为这天地无处不在的变化、提升生气,而是,而是这片地界里的掌理者们...... 对,净涪老师,你不知道,这片地界上的官员与吏卒们为了好处搜刮进自己的口袋里,到底能够找到多少的借口理由! 净涪心魔身眸光微微垂落,于是那悲悯便拢上了眉梢。 下首簇拥着他而坐的各个学生们见得,心中憋闷的那口气仿佛也更明显了些,哽得他们难受。 ......他们都很聪明,并没有怎么在律法之外平白再增添什么收税的名目,可比起往日来,等闲缴纳上来的赋税却满足不了他们,非得是什么什么灵物、灵材捧上去,才能让他们点头盖章! 就是,尽管如今天地各处灵气都在抬升,天地灵物再没有往常那般稀罕,可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一样也是难得之物,这些官员吏卒非得要人送上中中灵物灵材才肯抬手放过,这不是逼着人家上吊么?! 一回两回、一个两个的,对于现在的百姓来说,凑一凑总是能够寻得到的,可他们偏不是!看他们的架势,仿佛是要将之形成常态,落定为常规...... 可不是,今日里我们看见百姓上缴赋税了,那些官员吏卒非得人家捧上了灵物,才肯点头的,其他的......压根就不给理睬。 现在的玄光界天地,但凡有心,并不缺少灵材灵物......净涪心魔身皱了皱眉后,还是相对客观地道,且随着天地不断晋升,用灵材、灵物充抵赋税,也是未来的必然。 不然呢? 难道要放任这些灵材灵粹留存在民间吗? 寻常百姓收着一中两中灵材灵粹确实不会对统治者造成什么冲击,但如果是落在地方望族手里呢?如果汇聚在各地方望族手里的灵材灵粹数量庞大、中类繁多超乎朝廷呢? 那些望族高门在拥有了更多的资本、更强的实力后,难道还能安分守己,接受相对弱势的当地朝廷的钳制? 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吧。 这会儿坐在净涪心魔身下手的,都是跟随了他相当一段时间的人了,眼界、学识、心性都多有蜕变,自然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 第2084页 净涪老师是说...... 这是此间朝廷的共识? 净涪心魔身点头。 可是,净涪老师,朝廷使用这等手段,是不是很不妥当?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却不细说,只团团看过下手的各位学生,问他们道,你们的看法呢? 这是,考校? 那些学生们兴奋地抬头,各自交换视线,又快速稳定心神,细细思索起来。 净涪心魔身也不着急,只平静地坐在蒲团上等待着。 净涪老师,值此天地巨变之际,朝廷确实需要采用手段来应对中中变化,以稳定格局,但学生以为,此间朝廷的应对手段有着致命的缺陷。 都没有让净涪心魔身等待太久,下手就有学生站起来,合掌与净涪心魔身一礼,说道。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问道,是什么? 那学生神色激动,却也稳住了动作。 朝廷太过小觑了百姓。他道。 迎着净涪心魔身以及身侧各位同窗的目光,他继续道,天地变化,各处资源也都有了很多的不同。 原本珍贵的、稀缺的,成了寻常、普通的资源;原本寻常普通的,也有可能因为外界乃至是它自身的变化,提升了等级、增强了效用,以至于价值大大抬升......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也确实需要有相当的解决措施,朝廷乃各方势力中枢所在,国王坐镇廷上,也需要协调各方势力声音,需要调用各方人手来钳制、镇压各方野心,中中问题思量下来,确实很不容易。可是似这般不言明却直接落定用灵物灵粹来充纳赋税,以达到将更多珍贵的资源汇聚中央朝廷,增强朝廷实力的目的,却分明是在盘剥百姓。 而且还是寻常的百姓。 若是往常时候,为了活下去,百姓或许不会有太多的想法。但现在天地变化,很多地方谁都不能肯定明日到底还能不能似今日这般安稳,而朝廷本身,又是不是能够及时应对,在中中变故之下护持住他们...... 对。座中又有一位学生涨红着脸,站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拜得一礼,也道,如今环境多变,百姓实际上也不真实愚钝,再有天地随处而生的灵机引领百姓入道...... 再想要用先前的愚民手段来治理天下、治理百姓,可没有那么容易了! 座中又有一位学生站起与净涪心魔身行礼,不错,廷上的诸公也好,各地的官员吏卒也罢,都太过狂妄了,完全没有将寻常百姓看在眼内。他们怕仍以为今日还是昨日呢! 再有一位学生站起与净涪心魔身一礼,就侧身看向早先说话的那位同窗,却是反驳。 我不认为廷上诸公以及各地官员吏卒这是不将寻常百姓看在眼里,而根本就 是他们分`身乏术。 分`身乏术...... 不错,我以为此地的朝廷,大部分力量都用来镇压各方望族与邻居了。相比起寻常的百姓来说,显然他们,才是朝廷的心腹之患。 附议! 寻常百姓虽然也多有觉醒,可相比起原本实力、手段、学识、威望都很不错的各方望族而言,他们的力量还是太过分散、太过微弱了些。想要汇聚到足以威胁王廷的地步,还需要时间来积累...... 不同意。每一个王廷背后都有一处修行势力掌控,在这些修行势力面前,即便是地方望族又如何?能威胁得了原本就已经高高在上的修行势力?比起也跟王廷背后的修行力量有着中中牵扯的地方望族,寻常百姓或许在实力上还有所欠缺,可他们却代表着他们本身!只要他们汇聚在一起,就没有人能够忽视他们。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修行势力! 因为,生命本身,就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这句话落地的时候,非但是簇拥着净涪心魔身的各位学生,就连净涪心魔身,一时也转了目光来,看定站立在中央的那人。 那是一个眼眸明亮的少年。 净涪心魔身笑着抚掌,赞叹道,不错,林璋,你很不错! 生命本身,就是凡俗生灵最大的倚仗,也是作为凡俗的生灵,在修士面前的真正凭依。 当然,想要用这样近乎玉石俱焚的手段来对付修士,那也得是同样珍视生命、敬畏生命的正道修士才行。 倘若是魔修...... 生灵,压根就只是他们修行资源的一中而已。 想要用生命的存在本身来胁迫魔道修士,让他们退让,根本不可能。 净涪心魔身再看得那林璋一眼。 林璋似乎有些羞赧,连忙合掌躬身与净涪心魔身一礼。 净涪老师谬赞了。 净涪心魔身摆摆手,不以为意。 都坐下吧。他对那些站起来的学生道。 林璋等人就又都坐了回去。 净涪心魔身放眼往天地四方看去,良久后,他长长叹得一声。 我知道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的激愤。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一众学生只觉眼眶一酸,尽皆低下头去,遮掩自己的失态。 -- 第2085页 第585章 这群学生里的人族尚且罢了,人族族群本来就是他们的根源,哪怕不是感念净涪心魔身,也绝不会对族群的苦难与灾厄视若无睹。 尤其这些苦难与灾厄还直接发生在他们面前。 但来自其他族群的学生就不同了。 他们所以会这样的激愤,所以能这样的感同身受,除了感念这一路跟随在净涪心魔身身侧走来接受到的来自人族族群的善意外,还是因为净涪心魔身。 因为人族族群,是净涪心魔身的根源,也是净涪心魔身近段时间以来关注的重点乃至责任。 手握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净涪心魔身,既然如今身在玄光界天地这方天地里,就不能对这方天地里的人族族群格局袖手旁观。 何况净涪心魔身他早前些时日才在浏阳城里与诸位人族大宗师共议人族大事呢,更不可能不插手这些事情...... 既然净涪心魔身不可能也不愿意抽身旁观,那么作为净涪心魔身学生的他们哪怕实力不足、学识浅薄,也想要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先是笑了起来,然后敛去面上笑容,正色而严肃地从蒲团上站起,合掌躬身与下手他那些学生拜了一礼。 才刚刚坐下不久的学生们见得净涪心魔身动作,几乎是吓得蹦跳起来,往旁边躲闪,不敢受净涪心魔身的礼。 净涪心魔身也不强求,他又是笑得一笑,率先在蒲团上坐下了。 也是见得净涪心魔身在蒲团上安坐,下首的那些学生们才敢坐回到自己的蒲团上。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是边坐边觑着上首净涪心魔身的动静,生怕净涪心魔身又做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看着,面上笑意又更浓郁了些。 有那么几个胆大的将净涪心魔身面上表情看得清楚,竟然还似真似假地埋怨着。 有什么话,净涪老师你自管吩咐我们就是。我们必不会有二话,净涪老师何至于这般吓唬人? 就是...... 净涪心魔身好笑摇头,问道,我哪是在吓唬你们?我分明就是在感谢你们的好意,倒是你们,至于这般紧张么? 下首的那些学生们一时尽皆摇头,更有人叮嘱道,净涪老师下次可莫要这样了。有什么事情、什么话,您只管吩咐下来。但老师的谢礼...... 我们却是不敢领受的,再如何都不敢领受。 不错,就是这样。 就应该是这样! 净涪心魔身看着下首的学生,眸光微动间,仿佛连那些从来都在他胸膛徘徊、激荡的恶意,也都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而在这种凝滞之下,又有什么区别与他胸膛恶意的东西在漂浮、在蒸腾,将要汇聚在一处...... 净涪那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佛身和本尊同时显化出身形,也一并借着心魔身的眼睛看着这些学生。 心魔身回转心神,看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那两个净涪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便自对着下首的学生们摇摇头。 学生们全都闭上了嘴,看着上首的净涪心魔身。 此地人族族群里的诸多矛盾与冲突...... 净涪心魔身转回了正题,下首的学生,不论是来自哪个族群的学生,尽皆都更严肃认真了几分。 他们安静地听着。 是劫数也是必然。 是劫数,也是必然...... 有不少学生听着,神色微动,似乎已经明白了许多。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继续为那些还有许多困惑的学生解说,直到这些学生们都明白过来,他才往下继续。 也因此,哪怕我等都能看出接下来的人族族群局势会越渐混乱败坏,也不能出手阻拦。 流着脓液的疮疤如果不挑破,即便到最后也还是能好,却总是不那么完美。 人族族群,起码是玄光界这方天地里的人族族群,现在确实是需要这样的一场混乱。 也只有这样的混乱与阵痛结束后,才能迎来变革之后的清明与安定。 有学生站起,与净涪心魔身行礼。 净涪心魔身颌首,示意他将疑问说道出来。 可是,净涪老师,如果有我人族族群的族人在这样的混乱与劫数之中被平白牵扯进去,那......他们岂不无辜? 净涪心魔身摇头,并不。 那位学生面上的困惑越发厚重。 净涪心魔身便道,这一路走过来,你也是见证、也收集了许多天地变化的信息。天地都在变化,作为依附天地而生存的生灵,若不能抓住时机壮大发展以应对种种变局,又怎么逃脱被时代的洪流扫入尘埃中的结局呢? 那位学生听得,仍道,即便如此,我们也是他们的同族,还多有余力,如何就不能帮着搭一把手?而只是坐看他们被扫入尘埃之中,甚至还有人要从旁边推一把? 净涪心魔身笑了,他先是点头夸赞了一回。 不错,你有这份心思与思考,着实很不错。 那学生面上飞上一抹红霞,眼睛却又更晶亮了几分。 道家先贤曾有言,天之道,损有余以奉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 第2086页 人族先贤也曾有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想要在天地间存活求命,只要是生灵,不论哪个族群,都须得自强,须得更多地思考,更多地学习,更多地总结...... 族群以及他人确实可以成为自身存活求命所仰仗的力量之一,但这到底是仰赖了旁人,一旦格局有变,旁人救援不得,又或者是旁人的心思转变...... 怕也是一场灾难。 下首站着的学生渐渐听得出神,原本激动的心神也都平复下来。 他沉默得半响,抬手与净涪心魔身一礼,净涪老师,我明白了。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与其他的学生一道看向他。 哦?你明白了什么? 那学生抬眼看向他,回答道,劫数,乃至现如今此方地界的族群之间的局势变化,其实都是族群里的族人为自己求命求存较量。 在这一场劫数乃至混乱之中,或许会有败者,会有亡者,但那都是手段胜负的差别,不是真的就有善恶的分别。 说到这里,那学生自己又摇了摇头,不对,善恶还是有分别的,但在分出善恶以前,还是各自之间的种种较量更为重要。 这大概也是劫数,所以会混淆因果、善恶的缘故吧。 那学生低了声,慨叹一般地说道。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点头,却也只问道,这便是你当前对于局势变化及各方较量的体悟与思考么? 那学生点头的同时,也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也只是这么一想...... 净涪心魔身耐心听着,直到这学生的话语停下,他才说道,不错,往后遇上事情,也记得要多想一想才是。 那学生认真应下,才重新坐回去了。 净涪心魔身往下首团团扫视过,继续道,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都是由一个个生灵汇成的。天、地、人三才演化万象,而道,就在这万象中...... 生灵,或者说生命本身,都是道的彰显。生命要在这天地中存活,便需要与天地争命。生命从诞生到终结,便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净涪心魔身微垂了眼睑,不去看下首的那些学生,只望入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望着佛身和本尊这两个净涪。 但他下首的学生们,却都凝神静听着,将这些话牢牢刻入心头。 或许他们对净涪心魔身说的话有着些体悟,又或许什么都没有,但这不妨碍他们记下,等待着日后再就着世间万千变化将这些话语咀嚼透了。 从来没有例外。 生命本身也好,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的局势也好,我等所见的平静与安稳,从来不过是表象。 在这等安和的表象之下,始终有人,包括我等自己,在抗衡着什么,较量着什么。 这些,也是劫数。 净涪心魔身此刻,已经连佛身和本尊这两个净涪都看不见了。 他的眼前,有一幕幕光影流转而过。 这些光影里,有净涪自己,也有他下首的这些学生们,也有更多玄光界天地的生灵,乃至是这方天地之外的遍及诸天寰宇的生灵们。 有太多太多的人,净涪心魔身根本从来都没有见过,但在这一刻,却全都化作他眼前的光影。 心魔身明白了许多,又仿佛只抓住了那么一些。 众生时刻都在证明,所谓的劫数...... 不过是更多的生灵,在同一段时间里,将原本隐藏或者静默的争命牵扯出来,暴露在这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之中,叫人更看得清楚一些而已。 净涪心魔身停住话头的那一刹,如河流也似时间一般在他眼前流淌而过的光影瞬息间定格。 劫数之道,是变,也是争。 净涪心魔身最后这一句话,只落在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只落在净涪本尊和净涪佛身的耳边,再不落于旁人耳目。 佛身垂眼合掌,也是低唱一声佛号。 唯独净涪本尊,只是静默地凝望着两个净涪,也只是快速地梳理过自心魔身与佛身两边传来的体悟。 劫数之道,是变,也是争....... 清静之道,是处水流而不浊,是立混沌而不乱...... 智慧之道,是守心神而观万象,是持本我而处万机...... 第586章 在诸多体悟的冲刷下,净涪本尊的道也似沙中金晶暴露而出。 不,不对,它根本就是一直在那里,在佛身与心魔身道则的根源。 心魔身说,劫数之道是变亦是争;佛身说清静之道是处水流而不浊,立混沌而不乱,又说智慧之道是守心神而观万象,持本我而处万机...... 可是,是变亦是争的劫数之道,若不曾有一个不增不减、不乱不易的根本,劫数之道又何以说变、说争? 不过是彻底的混乱与破坏而已。 同样的,清静之道和智慧之道若没有了那一点根本,又要如何在水流、混沌中坚守,如何在浊乱中见得清明,如何去观持万象、应变万机? 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位净涪不自觉地同时皱起眉头。 即便如此,心魔身劫数之道的根本,佛身清静之道、智慧之道的守持,跟同为净涪的对方也是有很大不同的吧? -- 第2087页 哪怕是从同一个树根上面长出来的不同枝丫,也还是不同的。 两位净涪的疑问不过才刚刚浮上心头,便就有答案从净涪本尊那边浮动,映照在他们的心神之中。 是不同。但他们虽分化成了不同的心念,走出不同的道路,可他们的真正根本,却也只是净涪这个人的本我于不同方向中的映射、表现而已。 他们都是净涪,只是被择定了方向,因而被故意压制或者说故意收去了什么,以至于他们只能往着一边生长...... 然而归根到底,他们也始终是一个净涪,而单独作为一个个体存在的他们,不过只是净涪的其中一个部分而已。 ......那,本尊的道,是什么呢? 或许是出于不认输,或许也只是单纯地好奇,两位净涪同时掀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后,齐齐将这个疑问摊开,让它直接展现在净涪本尊的心神上,叫净涪本尊看得清清楚楚,再不能忽视。 而很显然,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也不容许本尊随意糊弄过去。 尽管净涪本尊他未必真就有这样的一个想法。 净涪本尊也睁开了眼睛,看定对面的那两个净涪。 他笑了笑,心神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道则。 本尊之道,是本性之道,即是人之道,是灵之道。 得到这样清晰的答案的另外两个净涪心神一震,更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不断叩问净涪本尊的心神。 人之道? 是天地人三才之中的人之道? 是。 人之道,也应是盘古之道。众生本源从盘古而来,所以本尊的本性之道,也应是盘古道? 不对。 众生确实自盘古而出,但众生又不是盘古,若众生成了盘古,便只是盘古,再不是众生本人,如此又何以谈我? 但本性之道,既是生灵之根本,也是生灵之最初,又怎么可能不会是盘古? 灵虽是自盘古而出,却也经天地灵机孕育蜕变,自然不会仅仅只是盘古...... 本尊若是要占尽三才位格,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不会招致诸天寰宇各位大修士、大罗仙乃至大能及圣人反感吗? 不会。 嗯? 因为这条道路太过庞大艰难,想要真的成就三才之人,单单只是要走到他们面前,就已经足够让我等头疼为难的了,他们不相信我等会走得通。哪怕真的走通了,到最后我等的道,也必定是被削弱被限制的三才之人...... 难道? 不错,要成就三才之人,真正要处理的棘手难题,甚至不是他们,而是众生,是我们自己,是这诸天寰宇,更是盘古。 盘古?我等到最后,如果想要将这诸天寰宇的三才之人完全尽数揽入道果之中,还需要直面盘古祖神? 不错,如果我们真的要这样做的话。 可是,盘古祖神他不是...... 事实上,大概没有人知道盘古祖神到底是不是真的彻底陨落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如果我等真的能将三才之人修持到一定境界的话,那么我等也将是诸天寰宇诸位大能者试探盘古祖神的一枚好棋...... 或许是这一刻间,有太多太多恐怖的念头在心头涌动,心魔身与佛身和两位净涪居然都强撑着从静境中挣扎出一点心念,望向净涪本尊。 我们的未来...... 净涪本尊的状态却要比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好上太多。 见得心魔身、佛身来问,净涪本尊便也回答他们道,所以我们的未来,不在这方诸天寰宇里。 这方诸天寰宇里的隐秘太多,强者太多,想要完全收拢三才之人,凝炼这等位格,只凭净涪三身根本就做不到。 为了他们的道,往后就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入那无边的混沌之中...... 如果不明白、不接受这一点,他们就只能灰灰而去。 莫说他们会得到佛门两位圣人的庇护,能够被网开一面这种事情,不可能的。 因为就算是那两位圣人,他们也不会答应这样的事情。 这是道争,不比寻常时候。 他们还是出世得太晚了...... 不对,哪怕他们根本就是这方诸天寰宇中最早孕育的那一批生灵,他们也还是完全没有一点希望。 因为即便越过当前镇压诸天寰宇的各位大修士,他们也还需要面对更为庞大也更为强大的诸天寰宇众生乃至是一切生灵血脉、灵性的源头盘古祖神。 此般种种思量,即便净涪本尊不曾明白诉之于口,佛身、心魔身这两个净涪还是想明白了。 那景浩界天地...... 对,让景浩界天地往更高的层次抬升,也仅仅只能辅助我等修行,却不能帮助我等证道...... 我等最后仍然需要往无尽混沌中探寻希望,如果我等真的能够修持到那等地步的话。 他们再看得净涪本尊一眼,默认地垂落眼睑。 高悬在命运长河之上的某一方时空纬度里,净涪、清静智慧如来和劫主不知什么时候齐齐睁开眼睛,垂落目光看着当前时间节点里的净涪三身。 沉默半响后,清静智慧如来合掌,对净涪一礼,问道,本尊,许久不见你归来,如何,此行可还算顺利? 净涪点了点头,还算平顺。 -- 第2088页 但倘若说到收获的话...... 也不必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询问,他们自己就能看出来了。 清静智慧如来笑了笑,问道,本尊你此行归来,可是准备多休息一阵? 净涪摇头。 不必我来,此间有你们两个看顾便已经足够了。顿了一顿,他又道,待稍后,我便又得离开了。 清静智慧如来及劫主张目往同样悬浮在命运长河上方的诸多时空纬度看过去,片刻点了点头。 本尊且放心,一切只交给我们便是。 净涪笑着颌首,又往当前时空节点上的净涪三身看得一眼,便自沉入了定境之中。 这一片偌大的时空纬度里,又只剩下了清静智慧如来与劫主两位主人。 绝对高远纬度上发生的事情,哪怕主角就是他们自己,当前时空节点里的净涪三身也仍然是无从得知。 当然,他们也从没有想过要窥望那么遥远的问题。他们更专注于当前,专注于脚下的道路,也所以,净涪三身心头灵光闪烁如同最为璀璨华美的星海。 我等接下来该如何走? 如何走?沿着我等当前所站定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 所以,第一步呢? 第一步,心魔身修劫,佛身悟菩提,当各有所得。 然后? 然后是往后的事情,此间都应暂且搁置。 心魔身修劫,我悟菩提,那我等何以会有这一场明悟? 因我等分化三身之术。 因我等分化三身之术? 不错,我等如今只在金仙,若想要成就太乙,甚至是证得道果,分化出去的三身,必得再度聚而成一。否则,哪怕我等在各自的道路上都有所进益,也始终只能驻足金仙。 可我等如今也仍旧是分化三身的状态,并未看见有聚而成一的苗头,又怎么会? 不,不是没有,只是你等不曾发现而已。 得到净涪本尊的回答,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心头涌动的灵光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我等,不曾发现? 三身分化的本质,乃是我等各自固化了一个概念,锚定了部分的本心,但在根本上而言,本心就是本心。 本心混沌,有善有恶,非仅只得一面。 当固化了恶这个概念的心魔身本心生出善意,当固化了善这个概念的佛身本心生出恶意,当你等各自心中的善意与恶意逐渐壮大,可以成为勾连另外一个净涪的根基与锚点,我等分化出去的三身,便也就能重聚为一。 哪怕距离真正的重聚为一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需要我等继续修行,但起码,我等也已经有了重聚为一的基础,有了破开金仙成就太乙乃至大罗仙的希望。 心魔身和佛身顿了一顿,各自睁开眼睛,看着身前的人和天地。 佛身面前的景浩界天地、心魔身面前的一众学生...... 他们的心神间,仿佛有百味在流淌。 交流,净涪本尊的声音传了过来,本就是这样的。 生灵与彼此分享善恶,天地与生灵分享喜悦与痛苦...... 而三才之人,也就在这样的交流中成长。 如果说心魔身的劫数一道,在于变、在于争,佛身的清静、智慧,在于守、在于持、在于静、在于定,那本尊的本性一道,就在于交流。 在交流中明晰我他之别,在交流中明确我的本来...... 净涪本尊闭上眼睛,心神回转间,紫青玲珑宝塔伫立天地。 心魔身也罢,佛身也罢,尽皆笑开,也合上了眼睑。 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里、玄光界天地一众学生簇拥之地以及那方未来运朝帝玺原石空间里,三个净涪背后都有一尊九层宝塔显化。 宝塔伫立天地之间,仿佛有镇压万象之神威。 诸天寰宇各位大罗仙、大能修士尽皆抬眼,遥遥循着灵机看了过来。 静默片刻后,这些大罗仙、大能修士又都默契地往命运长河上方那片时空纬度看得一眼,便就各自收回目光了。 唯独玄光界天地那方未来运朝帝玺原石空间里,紫薇帝星星光微动,便要一道穿周天星辰帝袍的人影从中显化,张目往那道被紫青玲珑宝塔护持着的身影看去。 少顷后,这位又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踪迹。 净涪心魔身从定境中脱出时候,尚且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又坐了片刻,才睁开眼睛。 原本陪坐在下首的一众学生少了几个,但基本都还算完整。 净涪心魔身目光扫过去。 下首的学生很快就察觉到了净涪心魔身的视线,齐齐站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作礼道贺。 恭喜老师。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待到这些学生各自坐下,他问道,他们呢? 老师,有人站起身来回答他道,他们是遇上了些机缘,现在都还在体悟,未曾出定。 净涪心魔身听得,一时放长目光。 很快,他就寻找到了那几个气机平稳的学生。 他微微点头,将这件事放下,只问下首的那些学生道,我入定这些日子,你等可有什么疑问? -- 第2089页 净涪老师,...... 净涪老师,...... 见心魔身那边又一次步入了正轨,佛身笑着回转目光。 但也就是下一刻,净涪佛身面上的笑意也就渐渐地淡去了。 无他,因为这一回,他看的是整个玄光界天地。 玄光界天地里的局势,可谓是越发的紧张了,更多的矛盾、更深重的争斗正在酝酿,只待一朝火星迸溅,便会引爆开来,彻底将整个天地牵扯其中。 佛身沉默半响,又看向浮屠剑冢所在。 倘若玄光界天地局势真的恶化,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个怕也是不会再隐在剑冢里,他们会踏入这趟浑水中....... 他心里都明白,但他又不能阻拦。 因为这也是他们两个人的道。 我可是在旁边呢!心魔身的声音忽然响起,需要在景浩界天地那边的你来操心这件事? 看着心魔身隐着点不满的目光,佛身一下子笑开。 那行,他道,玄光界天地那边都交给你和本尊,我仍旧负责景浩界天地这里。 心魔身斜眼看向景浩界天地的方向,无声催促。 佛身笑着转开目光。 事实上,也真不能怪心魔身催促他,因为这个时候,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沙弥也已经到了下山的时间了。 真知真知,你明日就要下山了吧?东西可都已经收拾好了? 嗯,已经差不多。 两位生机勃勃的少年一面往藏经阁外走,一面闲谈着。 那你明日里什么时候出发? 一早吧。早些出门也能早些回来。 真的是为了这个?听见真知沙弥的回答,另一位沙弥僧一时转头,挤眉弄眼地问。 真知沙弥仍旧不动声色,不然呢? 那个沙弥僧一时哽住,不觉伸手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脑门。 那你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走吗? 嗯。 这样啊......行吧,你的话,还是一个人出发比较省事...... 真知沙弥无言地看了身边的沙弥僧一眼,转过目光直视前方。 只那沙弥僧全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又自顾自地找了话题。 ......你可真是厉害啊,居然这么早就能去参加竹海灵会......就我们寺里数起来,在历代沙弥僧中,你都能排进前五去了吧...... 也就是前五而已,还差得远呢。 哇,你这话说的,前五居然还差得远?莫不是....... 嗯? 莫不是,你冲着净音师祖去的? 听得同伴的这个问题,真知沙弥沉默了一瞬,缓慢摇头。 不是。 另一边的沙弥僧想到了什么,猛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真知沙弥察觉到什么,转了头来看。见他这般模样,真知沙弥也是被气笑了。 你在想什么呢!真知沙弥笑骂一句后,才继续道,我不是在冲着谁去,我就是觉得...... 嗯? 真知沙弥道,我不能太差了。 那沙弥僧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能缓慢地点头。 真知沙弥偏头看他,笑了笑,也问他道,你呢?你准备如何? 我啊,我才没想那么多。 真的? 真知沙弥显然有些不信。 那沙弥僧咧开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当然,我啊,我就想着...... 如果你要像净涪师祖一样乘风而起,展翅高飞,那么我...... 我就应该会像净音师祖一样,守着这一座寺,守着他们妙音寺法脉,伫立在这天地间。 真知沙弥转头看他,不知是不是看出来了,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沉默得少顷后,问沙弥僧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沙弥僧有些不满,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比你年长啊。 虽然我不是真字辈的沙弥,打从一开始在辈分上就存了差距,但我比你年长,身体自来又比你康健,我就应当是兄长。 净音祖师是如何照顾净涪祖师的,我就应该如何照顾你,哪怕我不及净音祖师那般强大,但这份心却是不比他差的。 真知沙弥一时停下脚步。 沙弥僧走了两步,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茫然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真知沙弥摇摇头,又自迈开脚步往前走。 都在说我,真知沙弥道,那你呢?你准备什么时候下山? 我啊,我不急的...... 净涪佛身立在景浩界天地之外,披着一身星光垂望妙音寺里的那两个并肩而行的少年,法眼中光影层叠。 若说上一回净涪心魔身观望真知沙弥身上诸多桃红因缘线时候,见到的是滴血一般的鲜艳,那么这一回,在净涪佛身的法眼之中,真知沙弥身上的桃红因缘线几乎都要泛出血光来。 因着这些数量不少的桃红因缘线根根缠绕,血光也就将这少年团团笼住了,几乎没有一点空隙。 除了笼罩住真知沙弥以外,这些血光甚至还以真知沙弥为中心,层层向着天地四方渲染而去。 -- 第2090页 被这血光染照,本来就被同样躁动的劫气笼罩簇拥的景浩界天地越发显得恐怖。 净涪佛身沉默看得一阵,忽然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你真的决定了?心魔身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嗯。佛身应了一声,转眼往心魔身那边厢看过去。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沉默少顷,却是仔细打量过景浩界天地内外,方才点头。 可以。 两个净涪无声无息地转换了位置。 站在小周天星辰阵里的净涪心魔身俯瞰过一阵下方的景浩界天地,沉吟片刻,对净涪佛身伸出了手。 净涪佛身遥遥一送,一座佛光遍照的九层宝塔便即出现在心魔身的面前。 却正是佛身的本命灵器光明佛塔。 净涪心魔身将光明佛塔摘下,单手托定。 佛身闭上眼睛,催动光明佛塔。 光明佛塔中,十颗舍利子光芒大盛。 佛光遍照间,于微妙处支撑起智慧之道,只将部分压力倾泻在净涪心魔身身上,由他承担。 智慧之道安稳移交,虽天地仍在晋升,也未曾对天地及万灵众生造成冲击。 心魔身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 他遥遥一招手,一直被收在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便出现在他身前。 净涪心魔身抬手一捞,便将这枚天地烙印拿在了手里。 他抬手,让景浩界天地烙印完全映入自己的眼睛里。 天地烙印上仍被一片朦胧灵光笼罩,但在净涪心魔身的法眼之中,这一片灵光却悄然褪去,露出内中那个袖珍的景浩界天地。 相比起下方的景浩界天地,被净涪心魔身拿在手里的这个烙印,其中的劫气痕迹还要更来得触目惊心。 黑红两色遍布整个天地,少有能保持往日清静灵秀的地方。 不过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妙音寺、天静寺、天剑宗、静檀寺、天魔宗等等有着高阶修士镇压的地方状况确实又要比其他地方来得干净。 净涪心魔身松开了手,景浩界天地烙印自然悬停在他的眼前。 他闭上了眼睛。 第587章 虚空中,一阵哗啦啦的声响由弱至强,渐渐回荡。 似水流在激荡,又似锁链在抖动。 比这阵声响还要更早一步现身的,其实还是净涪心魔身身前那一缕灰白色的灵机。 灵机不过甫一现身,悬停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便像是直面什么巨大的恐怖一般颤抖起来。 净涪心魔身只是瞥了景浩界天地烙印一眼,那缕灰白色的灵机就像是鱼儿一般蹿入其中。 景浩界天地烙印陡然一顿,随即更猛烈抖动起来。 相比起早先时候的反应,这一回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更为激烈暴躁,甚至还尤为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会直接炸开。 净涪心魔身面前这枚天地烙印的反应激烈,可他面前的那方景浩界天地本身的反应,却又要比这枚烙印还要来得爆裂。 浓重的劫气自天地乃至万灵身上汹涌而出,在天穹之上汇聚又径直爆开,撕裂了天地间所有的气机,整个天地的灵气气象混乱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 这就劫数爆发了?!劫数不是还在酝酿之中的吗?没有积蓄到那个关键的节点,又没有什么契机触发劫数,劫数怎么可能直接就爆发出来了?! 这不对!太不对劲了!!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好...... 族长,这会儿不是寻问原因的时候,我们得尽快做出响应,不能再拖了!! ......传我令谕,宗门进入绝对戒备状态,所有人等,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自此刻起小心行事,切忌逞任意气! ......这天机,这天机......怎地忽然就变了呢? 相比起景浩界天地各方些一知半解的势力,妙音寺、天静寺、天剑宗等等景浩界天地里第一等的修行力量,却都在顷刻间便锁定了答案。 是净涪那家伙动手了吧? 在我景浩界天地里,也只有他能轻易促成如此境况了...... 也只有他能拥有这样的权柄了。 但在同时,一个个相似的问题就浮上了这些高阶修士的心头。 净涪师弟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什么要将劫气引爆,另劫数提前爆发...... 他到底在谋算着什么呢? 他一定有什么目的,必不可能简单随意动手...... 这几乎是景浩界天地里所有高阶修士的共识,但除了聊聊几个以外,少有人能够猜测到净涪心魔身动手的目的。 白凌、真瑜、真棂这三个净涪三身的入门弟子几乎是立即动身,找到了待在妙音寺里的净音。 净音收回望入景浩界天穹之外的目光,对这三人点头。 你们来了?都坐吧,别站着了。 白凌、真瑜、真棂三人各自一礼,果真在净音下首的蒲团上坐了。 有沙弥僧端了茶水送来,可白凌、真瑜、真棂这三人也只是点头无声致谢,便又将目光转向了净音。 -- 第2091页 净音冲他们笑了一笑,然后便直接道,事实上,我也不知道你们师父的目的。 白凌、真瑜、真棂三人对视一眼,终究由白凌向净音合掌一礼,请教道,那师伯可曾有什么提点? 净音想了想,确实是有一件事。 白凌、真瑜、真棂三人抖擞精神,凝神细听。 今日晨早,真知下山了。 真棂闻得,眉头一皱。 白凌、真瑜两人也都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真棂那边厢。 真棂看向白凌、真瑜两人。 白凌、真瑜对视得一眼,尽皆对真棂点头。 于是真棂便站起身来,合掌端正与净音一礼,敢问师伯,那真知......可就是师伯你原本看重的那位未来师弟? 净音颌首,是他。 真棂脸色越发地难看。 净音暗自叹得一口气,却是安抚她道,不必担心,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早先已经着意整顿过庵里,又仔细教导过庵里的各位沙弥尼、比丘尼,情况未必就会是最糟糕的那种。更何况...... 此间天地晋升劫数提前爆发,应也是你们师父的手笔。而你们师父......你们也是了解的,等闲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所以此次天地晋升的劫数,总还应该会有些转机。 真棂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她甚至还笑道,是呢,师父他既然动手了,总是好生思量过的。 白凌、真瑜两人暗自交换了一个眼神,又各自坐好。 净音在上首看得分明,却没有点破,又安抚了真棂几句,就将目光转落到白凌、真瑜两人身上。 你们呢?你们又是有什么事情? 白凌、真瑜两人坐直了身体,讨好地对着净音笑了笑,才小声地询问道,师伯,我们是想问一问,这寺里的事情,是不是应该换人来接手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情! 净音没甚好气地摇摇头。 只要你们找到合适的人,再得到寺里诸位大和尚的认可,真换人了也无妨。 白凌、真瑜两人当即大喜,连声道,师伯放心,我们选中的人必定不会叫寺里各位和尚失望的。 净音应了一声,又叮嘱他们道,就算你们推上来的弟子能够顺利接手,一时半会儿的,你们也还得在旁边盯着,不能就这样撒手去,记得吗? 白凌、真瑜郑重点头,师伯放心,我们知道的。 净音颌首,又问他们道,你们将手里的事情交出去以后,可有想过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了吗? 真棂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白凌先道,弟子已经许久没有行走此间天地里,虽说如今天地晋升劫数已经爆发,但天地仍在晋升之中,时时处处各有不同,弟子想要好好地看一看这方天地。 当然,若是能在这天地中寻找到更进一步的契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净音深深看他一眼,缓慢点头,他也看向了另一边的真瑜。 真瑜回答道,弟子倒是想在暗土地界里待上一段时间。 暗土地界?净音重复着道。 真瑜点头,解释道,天地晋升,暗土地界也应有许多变化......弟子想在旁边仔细观察,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净音沉吟少顷,同样点头道,倒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想法。 白凌给了真瑜一个眼神。 真瑜明白地点了点头。 净音将这师兄弟两人的眉眼官司一应收入眼底,却不多做理会,只又看向了真棂,你呢?真棂,你又准备如何? 白凌、真瑜两人也都转了目光来。 真棂回答道,弟子还是想留在庵里多看一阵。 弟子始终不是很放心。 净音沉默半响,到底是点头道,也好,有你在庵里照看着,庵庙里的情况总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待到白凌、真瑜、真棂三人退去不久,白凌和真瑜又掉头找了回来。 见到这两个去而复返的师侄,净音一点不意外,只问他们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直说了吧,别拐弯抹角了。 白凌、真瑜两人交换得一个眼神。 师伯,白凌上前一步,直接取了茶壶来给净音殷勤地换上热水,在今日之前,你果真没有从师父那里得到什么提醒? 净音摇头,果断且利落地道,确实没有。 在净音身前坐下的白凌眉眼一垂,那真知师弟......岂不是还没有真正录入名籍? 白凌这话说来含糊,但意思却是很明白,指的直接就是净音收徒的事情。 不。净音抬眼,似笑非笑地扫过白凌真瑜两人,我已经收徒了。 白凌、真瑜尽皆一愣,几乎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我们都没有听到风声? 净音笑道,就三日前。 三日前...... 白凌、真瑜两人对视得一眼。 那岂不就是寺里真正确定此次出发前往无边竹海参加竹海灵会名单的那天? -- 第2092页 居然这么早...... 那,弟子名录的事情? 净音道,也已经登记上了。 白凌、真瑜两人是真都被弄糊涂了,不禁问道,可是,师伯,寺里怎地都没有消息传出? 净音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真知身份很有些特殊,命途多舛,是以这件事先暂且按下,等到时机合适,再宣告天地。 顿了一顿后,净音又道,这也是真知自己的意思。 白凌、真瑜还是觉得古怪,这,这也太...... 净音叹了一声,我也不太赞同,但真知说服了我,便就先这样吧。 白凌沉吟片刻,还是问道,师伯,那这件事你与师弟是打算什么时候对满寺上下公开呢? 净音眉梢微动,回答道,待真知他归来以后。 真瑜似乎想到了什么,他也不遮掩,直接问道,师伯,你是不是还是在担心? 白凌、真瑜、真棂这三人虽然是净涪三身的亲传弟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换门庭,但在时常关照他们、与他们这一脉关系亲近的净音面前,他们三人到底是少了许多在外人面前的疏淡客气,更为亲近,也更为随意。 也因此,这会儿不论是白凌、真瑜,还是净音,提起这些事情都没有多少的顾虑,有话便说话,不曾特意遮掩修饰。 净音摇头,也不是我在担心。 白凌便明白了,所以是真知师弟他担心。 真瑜也很自然地接了话题,师弟他是担心他自己会给师伯你招惹太大的麻烦? 净音也有些慨叹,他个小孩儿家家的,总在担心这有的没的,也是真叫人头疼啊...... 白凌与真瑜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无奈。 师伯你会就这样撒手不管? 净音看着白凌,眼中带了笑意,当然不会。 白凌、真瑜这会儿是真的已经想明白了。 真瑜倒还好,毕竟事情不是落到他头上,他自是能够轻松旁观的。 白凌瞪了真瑜一眼,再对上净音目光的时候,也很有些无奈,所以我是自己送上门的? 净音面上笑意还更深重了些,顺路嘛。 白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点头道,师伯,我会尽力,但如果...... 净音面上的神色也收敛了些,你放心,我都知道的,你且看着办就是了。 真要是太过棘手,太过麻烦,你只管往寺里递送消息就是,我会处理的。 白凌、真瑜两个实在不乐观。 作为净涪三身的亲传弟子,白凌、真瑜这些年来的修行也是进展神速,到如今,他们两人虽然还是追不上净音、左天`行此等景浩界天地顶尖高阶修士,但也只在净音这一级修士之下,算是很不错了。 何况有很多事情,净音也不会瞒着他们。 是以真知这位师弟身上的问题,白凌、真瑜乃至真棂知道的也着实不少。 若不然,真棂也不至于那般紧张了。 白凌、真瑜两人交换得一个眼神,但也是什么都不说,只郑重点头将此事应了下来。 白凌、真瑜两人很快就走出了净音的禅院。 待走得远了,白凌、真瑜两人才算是能稍稍放开地交换一些意见。 师父他果真是已经仔细思量过了才动手的...... 确实,不然也不会那么巧,三日前师伯他就已经收徒了...... 真知......师兄,这位师弟的事情,可就要麻烦你了。 只靠我,未必能行啊......师弟,不若你也...... 师兄,就算搭上我,也未必能够顶用啊...... 怎么就不顶用?师弟你修的可是清静一道啊。要料理似真知师弟身上那样的孽缘,师弟你才是最合适的,不是吗? 真瑜面上笑意不减,但立场却未有分毫退让。 可是师兄,师弟我接下来是要往暗土地界里去的。人间地界上的事情...... 师弟我有心无力啊。 白凌却也真不愿放弃真瑜这样一个好用的帮手,好说歹说以后,到底是从真瑜这里讨到了几句承诺。 看着终于满意了的白凌,真瑜很有些无奈,师兄啊,你怎地就只盯着我,反错过了最得用的那位? 白凌瞅他半饷,不敢置信地道,我说师弟,我与你没有什么大仇吧? 真瑜摇头,非常肯定地道,当然没有。 白凌就道,那你怎就撺掇我去叨扰师父?! 这景浩界天地里,遍数整个天地里的所有顶尖修士,不只是这一件事情,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事情,最顶用的人物还能有谁? 不就是他们的师父吗! 真瑜叹了口气,哪儿就说得上叨扰师父他了?只让你试探着求一求! 白凌沉默着停下了脚步。 真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也停下脚步,陪着白凌默然站立。 真瑜的意思,白凌也不是就不明白。 以他们师父在此方天地的地位,凭他们师父的神通手段,此间天地里发生的种种,必然都在他的视线里。 -- 第2093页 而,既然师父他清楚此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自然也很清楚他自己什么时候该出手,又要得做到很忙程度才能让事情顺利收场。 他求与不求,其实都没有什么差别。 所以与其说让他去求一求师父,倒不如说是给予他一个合适的借口与理由联络他们师父...... 白凌很有些心动。 但他还是摇头了。 真瑜转头看他。 白凌抬眼,直直望入天穹之上。 师父他若真要见我等,自有谕令,我等且只等着就是了。 真瑜沉默下来,半饷也是摇头,那便等着吧。 即便倘若真说起来,他们这些弟子也有近两百年不曾见过师父了...... 白凌忽然笑了一声,转了目光来看真瑜,师弟,那你有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想法呢? 真瑜先时还有些不解,可等他对上白凌的视线,真瑜也就明白了白凌的想法。 此间天地晋升劫数爆发,他们师父必然是要处处留心的。如此,作为行走景浩界天地各处、担起看顾真知师弟责任的白凌,天然就是比真瑜、真棂这两人多了面见净涪三身的机会...... 真瑜静默许久,还是摇头道,就不了。 白凌也不失望,耐心等着。 ......待师兄你们需要帮手的时候,再联络我就是了。 白凌一时笑了开来,你且放心。 真瑜却无暇关注白凌的反应,他更留心观察自身的变化。 无他,实在是在刚才他将承诺说道出口时候,原本轻松泰然的身体就仿佛是被一层层枷锁囚锁住一般,浑身沉重。 不,事实上,这种感觉并不是在这会儿才出现的,在早开始他们几人提起真知师弟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不过是到了此时,这感觉才加重到令他感觉到明显不适的程度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种不适就很快减退...... 并不是就此消解了,而只是他已经适应,是这种感觉再不会触动他的灵觉,给予他提醒,令他警惕而已。 真瑜几乎是下意识地打开了法眼,观照自身。 可他的身体已经被层层浓重的灰白色劫气笼罩,完全没能看到任何的痕迹。 他的反应还是太慢了。 真瑜心中闪过这样一个认知。 只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忧虑,停顿得少顷后便又转眼看向了身前的白凌。 法眼之中,白凌这位师兄身上的劫气比他的要浓重了太多太多...... 真瑜心头沉沉,当即便提醒白凌。 白凌听真瑜将他们身上的状况分说清楚,虽然面色又更沉重了几分,但到底还是不曾有过错乱。 既是天地晋升劫数爆发,自然不会等闲......师弟,你可看过了这天地四方,看过我们妙音寺里的诸位僧众? 真瑜被白凌这么一提醒,便转了法眼去观照这天地四方、这妙音寺内外。 灰白,灰白,还是灰白...... 原本只是寻常的灰白此刻变成了最恐怖的存在,笼罩又或者说是侵蚀着这一方天地里的万象、万灵。 如何? 面对白凌的问题,真瑜苦笑着摇头,我只看到了浓重的劫气。 除了劫气之外呢?白凌似乎不曾意外,只平静问道。 真瑜奇异地看了白凌一眼,回答他道,再看不清楚了。 静默一瞬后,真瑜道,我比师父可差太远了。如果是师父...... 白凌、真瑜两人一时无言,尽皆沉默。 此方天地里,还有谁能比师父他看得更清楚?白凌最后道。 真瑜听得一笑,倒也是...... 真瑜猜得确实也没错,在景浩界天地这一次晋升劫数上面,遍数整个景浩界天地,也确实再没有哪个高阶修士,看得比净涪心魔身还要清楚的了。 毕竟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的,是景浩界天地送出、能时刻映照天地万象的天地烙印;在他身周环绕着、簇拥着他的,又是景浩界天地意志;被他手上所托光明佛塔帮着支撑的,是如今仍旧随着天地一应道则法理运转的智慧之道;他自己所修持的,又是劫数一道...... 这种种原因,使得这景浩界天地的真实情状,时刻都映入净涪心魔身的眼里。 尽管天地晋升劫数已经被他以自身的道则法理引爆,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结束的。 还有得等,有得看...... 看得半日后,净涪心魔身索性就直接坐了下来,遥遥看着景浩界天地里的一应劫数转化。 真知沙弥下山了;真知沙弥在走过某个城镇的时候,撞破了一件拐卖的恶事;真知沙弥出手解决时候,身上一道桃红因缘线正式凝成实体,化作真实的因缘线牵系在他与一位女童身上...... 所以,这就开始了?他慨叹一般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道。 佛身抽空往景浩界天地这里看得一眼,不太意外地随口应了一句,你既引爆了劫数,因缘命数相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净涪心魔身笑得一笑,也不再说话。 但再看得一阵以后,净涪心魔身眼角余光瞥见小周天星辰阵中流荡的星光,心神微动,于是便抬手一招。 -- 第2094页 小周天星辰阵被净涪三身立在此地,原本为的就是要帮助景浩界天地转化内混沌之气,好更快、更多地积攒天地本源,帮助天地演化,后来因着净涪佛身与心魔身长久停留的缘故,此方地界仿佛也成为了这两个净涪静修之地。 第588章 这一刻,随着净涪心魔身心神动念,静默的星辰俱各震荡起来,原本算是悄寂安静的星光也在那震荡之中带上了莫名的繁复道韵。 如果有什么存在一直在关注着这一方大阵,那么他大概是直到这一刻,方才真正明白一个在远古洪荒时期所有修士都知晓的常识。 星辰,从来都不只是一个装饰。 如今,就在这一方小周天星辰阵中,已经沉寂了太久太久的星辰们,终于撕破了它们无害的表象,重新向这诸天寰宇展现出自己的獠牙。 哪怕暴露出来的也不过就是冰山一角。 一颗颗星辰同时亮起,却谁都没有夺去谁的星辉,映衬得某一颗星辰尤其黯淡。 它们同时辉映,点缀着原本就深沉的底幕,将原本的压抑、躁乱变化成令人沉醉的奇迹。 但比之这入目的异景,更叫人移不开视线的,却是那伴随着星光荡漾下去的诸星道则。 当每一颗星辰都蕴着一种道意,当这些道意毫不收敛地彰显自己的存在,宣示自己的本质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让所有修行之人都为之沉醉的奇迹。 七杀星、红鸾星、天枢星、天权星...... 又因为小周天星辰阵的阵禁作用,这些星辰的辉光与道则直接汇向被它团团环绕起来的景浩界天地之中。 即便景浩界天地道则与灵机在暴动劫气的侵蚀下变得混乱破败,仍然在呼应着这些星辰的道则。 而小周天星辰阵里的诸多星辰也因为景浩界天地的回馈,星光与道则也越发的璀璨清晰。 诸天寰宇中星神一脉的各位大修士察觉到星辰道则的震动,齐齐停下手上动作,循着道则波动找了过来。 这是...... 显而易见,是小周天星辰阵阵禁啊。 可是,类似的小周天星辰阵阵禁在整个诸天寰宇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流通,但为甚就只有这净涪和尚,能让小周天星辰阵牵引诸天星辰的重要道则?! 这问题你来问我,又要我去问谁?! 话说,这净涪和尚,真的不是我星神法脉的人吗? 不是,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现如今他却能轻易地唤醒星辰里的道则...... 应该也是有些渊源的吧,这可以理解...... 行了,早先被暂且搁置的问题,各位不如就再斟酌斟酌? 什么问题?你说的是人族与妖族的争锋? 不用再考虑了!洪荒时代里那一次次的族群争斗还不够让你们明白此间的危险性?似这样的族群争斗,尤其是两个这等规模的族群,稍微控制不住,都有可能演变成波及整个诸天寰宇世界的量劫!这样的事情,谁要掺合谁掺合去,我是绝对不会点头的! 如果真的会演变成量劫,躲是能躲得过去的吗?!且你们再看一看!看一看玄光界天地,看一看这景浩界天地。 星神法脉已经被牵扯进去了!我们如果还是一再躲闪,别说远古天庭时代的众星神即将归来,就算没有,这诸天寰宇里的星辰权柄我们也还是守不住! 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希望各位能尽快做出决定...... 做决定就做决定,但这净涪和尚...... 这净涪和尚......我倒不认为他会是关键。佛门未来的清静智慧如来,会跟星辰法脉有什么关联?比起他来,我更怀疑是他身边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有什么人,隐在这位净涪和尚的身后,将我星辰法脉推入局中? 不错。 那......你可曾有怀疑对象? 怀疑对象?呵,你别说你还没有想到...... 这...... 或许这诸天寰宇里的不少修士都发现了,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灰白劫气正丝丝缕缕地纠缠上了代表着星辰法脉的气运之中。 这一刻,又有不少的大修士将目光投向玄光界天穹上的那颗紫薇星辰。 紫薇...... 相比起从诸天寰宇各处打量着玄光界天穹那颗尊贵帝星的大修士们,净涪心魔身此刻却更在意景浩界天地里的劫数,也更在意作为劫数劫眼的真知沙弥。 被引爆了晋升劫数的景浩界天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真实贯穿于天地内外的诸多道则不住地在劫波的冲击下碰撞、交击;无形存在于生灵心神、构建生灵人格的认知与逻辑也承受了一次次的冲击,一次次溃败崩坏...... 天地与人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之中,再难寻得一处清静之地。 净涪心魔身俯瞰着天地人间,仿佛沉入了另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 庞大而细致的信息流淌在他的心神间,又快速被梳理,最后凝炼成细碎的枝蔓填补进他的道则之中。 -- 第2095页 劫数之道在一点点地补完填充,缓慢但坚定。 时间似水流转,景浩界天地里道则与人心、人理的混乱噪杂,终于在这一日掀起巨大的劫波,将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的真知沙弥掀翻了过去。 为什么?! 真知沙弥抱着脑袋,从手臂间漏出一道时而疯狂时而沉静的目光死死盯着角落处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 一盏褐灰色的油灯被摆在他身侧,但这一刻那油灯的烛火异常的微弱。 小姑娘的脸色纸白,眼睛满是无措与不解,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无害无辜到了极点。 听得真知沙弥的逼问,又承受了真知沙弥目光的压迫,小姑娘目光更是抖了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知沙弥的眸光越发冷淡,但还不等他多说什么,另一边厢的剑修就已经皱了眉头。 真知沙弥,我们都知道你现在的处境不太妙,也很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吧! 就是!巧儿姑娘也才刚刚炼气,胆子也小,怎么可能是给你下狠手的那个人?!你别随便栽赃。 呵,都说佛门里妙音寺是数一数二的法脉,没想到,妙音寺里还会有这样的弟子...... 据说还是妙音寺藏经阁的弟子呢!就他这样子,有他们妙音寺藏经阁前人的一点风采吗?看来妙音寺里的各位大和尚,是要在寺务上多花费些心力了,否则,啧啧啧...... 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些人逞口舌的时候,也还是不敢带上那位啊...... 角落里的小姑娘又仿佛不自觉地抖了抖身体,瑟缩着垂落目光。 真知沙弥懒得理会旁边的这些修士,他只盯紧了那角落里的小姑娘,你真不愿说? 小姑娘只是摇着头,用近乎破碎的声音道,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呵。 等了这么一会儿,真知沙弥眼里的沉静又被疯狂吞噬去大半。 但即便如此,他的语气却反而稳住了。 我离开山门以前,我师曾提醒过我,我也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一直到得今日,我才发现原来还没有啊...... 说到这里,他再不看那角落处的小姑娘,反而转了目光来,看向身边的白凌。 这一次,倒是我连累了师兄了...... 白凌的状态其实还好。 甚至这里挤挤攘攘的一大群人中,就数白凌的状态最好了。 这会儿对上真知沙弥的目光,白凌还很轻松地摇头。 这算得上什么连累,是机缘才对。若不是师弟你,我也不知道这暗土地界里,竟然还多出一处秘境来了。 他复而又叹了一声,我妙音寺诸位大和尚在暗土地界里经营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这一处秘境,如今我等能撞上,可见我等机缘。倒是诸位师祖们,怕是就差了三两分。 白凌完全无视了身边那些修士看向他的惊惧目光,拍拍衣裳站起身来走向真知沙弥。 那些修士既不修心也不修身不说,甚至还不长脑子,轻易就被人布置出来的假象蒙蔽,有什么值得理会的? 不过师弟,你现在还能撑得住吗? 师兄! 真知沙弥忽然高呼一声,白凌听出了什么,停住脚步,只隔着那一点距离遥遥观察着。 真知沙弥顾不上其他,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想要缓过那阵忽然爆发的疼痛。 白凌皱着眉头打量一阵,目光在那盏褐灰色的灯盏转过。 灯盏的烛火不灭,真知师弟他理应没有什么大碍才对...... 他想了想,转头在芥子空间里翻了一阵,捧出一个香炉来。 将仔细保存的香饼填入香炉点燃后,白凌将这个香炉放到了真知沙弥的脚边。 但他等了等,却还是没见真知沙弥身上的情况有所好转。 白凌的眉头一时锁得越发深重。 他沉吟得片刻,又转了身来打量着这周围的众人。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此间的一众修士谁都不敢吭声,或是压低视线,或是收敛自己的存在感,总是不愿让自己成为引起白凌注意的那个。 开玩笑,面前这个修士,可是受真知这个沙弥僧师兄称呼的。 真知是出身妙音寺藏经阁的真字辈沙弥僧,他的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来历还用得着猜吗? 真知年岁不大,修行时间也不长,可他的师兄却不是。 何况真知这沙弥僧身边居然有出自妙音寺的高阶修士护道,显然妙音寺并不似他们早先以为的那般不重视他...... 第589章 那么,问题又来了,似真知沙弥这等出身名门大寺,还备受寺里前辈看重的天之骄子,真的会随意诬陷一个人吗? 他们是不是被当刀使了? 可是,那就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看来尤为无害无辜的小姑娘啊...... 一时间,又有更多惊疑不定的目光从各处转落到那位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低了低头,仿佛不堪承受这等猜忌,希望能将自己藏得更严实一些。 但没有用,没有哪一个人再被她所触动,愿意再动摇一下自己的判断...... -- 第2096页 也对。 小姑娘静静地在阴影里扬了扬唇角。 自己怎么会有错呢?错的是居心叵测、着意误导利用的人! 小姑娘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夸张以至于她身体的颤抖也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住了。 叮铃,叮铃铃...... 几声铃声突兀响起,惊得这一方尚算隐秘的空间都似乎激荡起了恐惧的浪涛。 道道护身灵光在瞬息间撑起,以应对那不知会从是什么方向、什么存在手里传来的攻击。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预想中的攻击根本就没有出现。 这一方隐蔽空间里就只有护身灵光亮起。 叮铃铃...... 又是一阵铃声传来的时候,这些惊弓之鸟才终于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过去。 是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此时正放开手,调整着自己的姿势。那看似寻常却多有诡异的铃声,正是从她手腕那里传出来的。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这方空间里的修士们才发现了那一枚小铃的存在。 可是,这也不对啊? 既然这居心叵测之人身上一直带有这一枚小铃,那为什么他们先前没有留意到? 一个人没有留意算是正常,两个人也还没什么问题,可是三个人乃至所有人里愣就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问题可就大了。 更何况,既然这枚小铃一直都在她的身上,那为什么方才走动、逃命地一番折腾,这小铃都没有传出任何的铃声...... 这小铃有问题! 意识到这一点的一众修士猛地提起心神,下意识便要做出应对,但是,太晚了。 没有任何声响传出,这方空间里的一众修士们除了真知沙弥和白凌这两个人以外,其他人都在顷刻间眼神空无,只僵滞而木然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白凌直接出现在了真知沙弥身前,帮他阻隔去那小姑娘顺势转过来的目光。 白前辈未免太过紧张了吧?那小姑娘似笑非笑,眸光再不复早先时候的怯弱,它更清淡也更难以测度。 很难相信,这样的眼神,居然会出现在一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姑娘身上。 白凌心神微敛,本待要说些什么,就先听见从他身后传来的呻`吟。 师,师兄......可以,可以让我,来吗? 白凌应了一声,当然。 他往边上走了两步,堪堪让出两个身位。 真知沙弥艰难地笑了笑。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 抱着头,勉力维持住最后一点清明,真知沙弥问道。 为什么?倒是那小姑娘看起来更为潇洒从容,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白凌整个人都木了。 他想过很多种理由,但还真没想过这一个。 小姑娘站起身来,不过简单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就迈开脚步要往真知沙弥的方向走。 白凌抬起目光,平平淡淡地扫了过来。 小姑娘的脚步一时就停住了。 白凌这才收回目光,可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有许多念头汹涌而过。 现如今的小姑娘,都是这样厉害的吗? 还有,如果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这样的,那真棂庵庙里的那些小沙弥尼,莫不是也差不离? 他要不要回头提醒一下师妹好生教导? 被答案惊到的,不仅仅只是白凌,还有后方的真知沙弥。 真知沙弥险些心神失守,被拖着拽着带入混沌之中,最重令浑噩取代理智。 我喜欢你,想带你回家陪我待一起,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么? 回家? 白凌抓住了什么,当即又更小心地观察着对面看似柔弱无害的小姑娘。 只可惜即便对面的话已经说得那般直白了,白凌仍然没看出这小姑娘跟这一方位于暗土界域里的秘境有什么关系。 回家...... 真知沙弥也是抓住了重点,半响,他笑开。 你真的是喜欢我? 身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那座小周天星辰阵里的净涪心魔身目光微动,却是静默地看着那根牵系着真知沙弥与小姑娘的桃红因缘线,仔细捕捉此间的种种变化。 当然是真的。那小姑娘委屈又不耐烦,但仍然极力平静,如果我不喜欢你,又怎么会愿意将那些垃圾也带回家里来? 垃圾? 白凌的眸光一下子就变了。 那小姑娘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转了目光来,很认真诚恳地跟白凌解释,我不是说的前辈,是那边的那堆。 顺着小姑娘的目光看见那些已经跟偶人差不多的一众修士们,白凌的神色异常诡异。 被人家小姑娘否认是垃圾,他是该高兴的吧?但此刻心里哽着的那口气...... 真知沙弥抓住这一点时间稳定心神。 但我不喜欢你。 心、神、身都极度难受的情况下,哪怕是真知沙弥,也都有些不耐烦了。 净涪心魔身明明白白地看见真知沙弥身上那根牵系着此间两人的桃红因缘线开始猛烈震颤,就仿佛在这顷刻间,有人陡然伸出手将那条因缘线拉得紧绷。 -- 第2097页 ......你不喜欢我? 小姑娘好半响才反应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仍旧抱头趴在那里的真知沙弥。 真知沙弥的眼睛紧闭着,她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姑娘笑了笑,停得一停后,又笑了笑。 没关系的,我喜欢你就行。 那根因缘线的色泽泛出了黑。 我喜欢你,你就得留在这里陪我,一直一直地陪我,直到我不喜欢你了...... 白凌看了过来,一时间居然有些好奇。 小姑娘不在意白凌的目光,她只看定了真知沙弥,面上笑容甜美而干净。 我会将你做成偶人收进柜子里仔细藏好的。 她将话补完,居然有些像立誓的模样。 沉黑的色泽快速扩散开去,不过须臾间便取代了那原本桃红色泽的五分之一。 整根因缘线都透着一股淡淡的不祥。 真知沙弥的眉头紧紧皱起。 喂喂喂,我说小姑娘,你打的这么好算盘,是真要将我当不存在的吗? 因缘线色泽的变化一时停了下来。 听得白凌的话,那小姑娘居然很是乖巧地摇了摇头,笑道,当然没有,前辈可是就站在这里呢。 白凌眯了眯眼睛,只不说话。 但我父他告诉我,前辈你拦不住我。 这就是白凌一直没有太大动作的真正原因了。 这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都太过自然,也太过坦然了,白凌摸不透她的底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就只能一直警惕着。 你父? 他一面问着,一面缓步往后退,直至他站到了真知沙弥的身侧。 我父。小姑娘点了点头,却又笑道,我父让我转告前辈你一句话。 嗯?白凌道,什么话? 我父说......小姑娘面上的神色近乎收敛,显得异常的冷淡冷漠。 如果前辈不想成为偶人的话,就安分一点。 白凌身上陡然炸开一层层的灵光。 灵光破碎明灭间,白凌的脸色也一寸寸雪白。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随意往边上一挪,将白凌身上的种种变化尽数看得清楚。 厚重的劫气笼在白凌周身,更紧贴在白凌头顶虚空的气运支柱上,变幻着什么,也在侵蚀着什么。 好容易护身灵光的爆炸终于停下来,白凌喘了一口气,抬眼看着那小姑娘。 小姑娘仍然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一身清净干爽,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事实上,这一出还真不是她的手笔...... 白凌自己心里清楚,他更仔细地打量着对面那小姑娘的同时,也分出大半的心神来观察这一方所在。 他似乎已经猜到这小姑娘口中的父亲,到底是谁了。 前辈往后说话,可要想清楚,别总说些叫人不高兴的话。 迎着白凌的目光,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劝诫道。 倘若换个地方换个时间,小姑娘这副模样还是很讨人喜欢的,可在当前的环境,她这般言行就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而已。 你说你喜欢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真知沙弥耗用了积蓄多时的心神,也只能相对平顺地说出这句话来。 小姑娘的目光一时就又回到了真知沙弥的身上。 喜欢就是喜欢,哪有分得这么清楚的? 面对着甚是娇憨的小姑娘,不知是因为心神过于涣散的缘故,还是因为真知沙弥在这种状态下被拉升到了极致的直觉,他忽然说道,因为你父亲?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回过神来的真知沙弥自己。 也可以这般说吧。 回过神来的小姑娘认真想了片刻,居然也给出了一个答案。 白凌看了看混混沌沌的真知沙弥,又看看乖巧的小姑娘,明智地不说话了。 它需要我的什么?真知沙弥又提出一个惊人的问题来。 小姑娘又笑了一下,魂,或者魄。 父亲它不挑剔的,有就行了。 第590章 处于上风的那一方当然可以洒脱随意地挑选,道一句不挑,可落在下风的那一方,作为很可能要被人鱼肉的那一方,又怎么能以同等的姿态应话? 也就是此刻唯二算清醒的真知沙弥与白凌都不曾将心力过多投放在这件事上,否则接下来会是怎么个场景,还真的不太好说。 原来如此...... 真知沙弥的声音低低响起,他的头压得太低了,以至于白凌也好,那小姑娘也罢,谁都没能看清楚此刻真知沙弥眼底真正的神色。 唯独景浩界天地烙印之外的净涪心魔身目光微动,法眼悄然隐去,凝神细看真知沙弥。 随着法眼的隐去,原本清晰映在眼前的诸般气机、气运、因缘线等等异象也一并散去,就像是云雾散去后的天穹,露出了它更为凡俗所熟知的外相。 在这一刻,净涪心魔身也看见了真知沙弥本人。 真知沙弥还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但却有一缕缕墨黑色的火焰从他身体各处蹿出,似慢实快地将他包住。 -- 第2098页 又或者说,这一刻的真知沙弥完全成了这一堆墨黑色火焰的焰心。 墨黑火焰才刚刚升腾而起的那瞬息间,落在真知沙弥身前的那一盏褐色陶灯的火焰也微微一摇,方才平静下来。 但比之先前,那一盏陶灯里的烛火光亮还是黯淡了许多,而且它的亮度还在持续下跌。尽管,下跌的幅度不是太过明显。 显而易见,净涪心魔身早先时候送出去的火焰,在如今从真知沙弥身上各处蹿出来的墨黑色火焰面前讨不到任何的好处。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觉得奇怪,他面上神色甚至还很有几分了然。 ......真知沙弥身上的那火焰,有昔日无执童子的气机缠绕不去。 果然就是如他先前所猜测的那般,真知沙弥身上的诸多隐秘,必定与无执童子有关。 不过尽管如此,仅凭真知沙弥如今身上暴露出来的种种痕迹,要确定真知沙弥身上的隐秘到底是什么,也仍然很艰难。 当然,净涪心魔身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就是了。 墨黑色火焰现身,受到影响的自然不可能仅有净涪心魔身送出去的那盏陶灯,还有那一方秘境里滞留的各位修士,甚至包括秘境本身。 小姑娘面上的轻松随意一时被打破。 你,真知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气急败坏,不禁抬手怒指真知沙弥。 然而,以真知沙弥此刻异常糟糕的状态,又如何有心思在意她? 白凌却全然不敢放松,他一面拦在真知沙弥身前,一面小心观察着他的情况。 你! 小姑娘异常生气,狠狠地跺了一脚。 嗡隆一声巨响,整个秘境都在左右摇晃,而小姑娘身前的方向更是卷起混乱的道则洪流,仿佛天地里的诸多道则都被暴力撕裂一般,碎裂的道则四下冲荡,几乎将整个秘境天地都给割裂成碎块。 白凌双手一合,身上便有一片金色佛光升腾,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 这片金色佛光还待要往真知沙弥的方向蔓延,却不等它们靠近,就被那墨黑色的火焰给焚成了空无。 白凌急急将那片金色佛光收住,才算是免了那个引火烧身的凄惨结局。 呼啸着的恐怖道则碎片一路冲撞过去,却在撞上墨黑色火焰的那一瞬息间化作了最为柔和的风,甚至是火焰的燃料,墨黑色火焰当即暴涨。 在一瞬间往四方蔓延开去的墨黑色火焰就像是火海,吞没了整个秘境天地。 净涪心魔身微微抬手,真知沙弥身前那一盏陶灯里苍白色火焰也是顷刻间跳跃而起,圈住了一片地界。 白凌也被圈了进去。 惊魂未定的白凌觑着身边的苍白色火焰,很快明了。 他合掌对着陶灯的方向躬身一礼,弟子多谢师尊护持。 净涪心魔身只是随意挥手,一片苍白色火焰裂开,直接裹夹着白凌腾空而去。 待到苍白色火焰停下,白凌踉跄跌出来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张相当熟悉的面孔。 也不是旁人,正是在暗土界域里圈了一片地界长年累月清理暗土沉积的清笃大和尚。 清笃大和尚见得是白凌,很快了然。 原来是你啊,我还道是谁呢?小白凌,你怎地忽然过来了...... 收敛了光芒的苍白色火焰围着清笃大和尚转了一圈,又在原本的位置上上下跳跃一回,算是与清笃大和尚见过礼,然后便落在了白凌的身前。 多谢师父。白凌面色一喜,连忙将苍白色火焰收起。 师父他的意思,分明是要将这一朵火焰送给他啊! 已然打量过白凌几圈的清笃大和尚在旁边笑看着,并不打扰。 待白凌稍稍收拾过一回,他连忙在清笃大和尚身前坐下,与他解释道,是这样的,清笃师祖,弟子此次出行,是要为寺里一位沙弥僧做个护道之人...... 清笃大和尚听白凌简单将事情说道个明白,目光在他面上打转过,原是这样...... 清笃大和尚话音陡然一转。 可我看你这个护道之人做得很是随意啊。你师弟在方才那般危险的情况下丢了,也不见你如何心急? 白凌可不敢让清笃大和尚误会,委委屈屈地为自己分辩,师祖,不是我这个护道之人做得随意,而实在是没意义啊。 真知师弟他那情况......白凌摇头道,若师祖你看过他身上那火焰就知道了,我这样的,根本就连靠近都做不到。 我怀疑...... 白凌的脸色一苦,也就是弟子没存恶意,否则只弟子刚才的距离,那火焰就能一点灰都不给弟子留。 更可怕的是,弟子怀疑那状态也维持不了多久的,再迟得一会儿,等真知师弟他的意识越更迷糊,那火焰冲荡开去,怕是不论恶意的好意的,都没能讨得个好。 若不然师父他也不会直接将他送过来了,而且还是只将他一个人送过来,反将真知师弟给留在原地了。 清笃大和尚若有所思,少顷点头,那你且先在我这里吧,等过得一阵,或许你真知师弟也也要被送过来了。 白凌连忙点头应下。 -- 第2099页 清笃大和尚就又问他道,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打算,是要跟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同清理暗土的沉积,还是过去小地府那边看一看? 白凌当年可还是景浩界天地小地府初建时候的第一批鬼差呢。 还是鬼差之中的头领。 白凌知道清笃大和尚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出后面的那个安排,便直接问道,师祖,可是小地府里出现了什么变故? 清笃大和尚叹了一口气,说变故算不上,毕竟天地如今正在晋升,小地府那边也有变化是正常,不值一提,但小地府里的变化确实是太大了些。 白凌心神一紧,连忙细细打探小地府里的情况。 却原来,景浩界天地里的小地府近段时间来,总是会忽然多出一片地界、一方景致乃至一群多群的生灵,引得整个景浩界天地的暗土界域都热闹起来。 白凌皱了皱眉头,忽然问道,跟大地府那边有关? 清笃大和尚点头。 不错,有不少人查看过,确定都是大地府那边的。 我景浩界天地如今也不过就是一个正在晋升中的小千世界而已,连中千世界都不是很稳当,与大地府有着莫大的差距,所以那些不可能是真实出现在我景浩界的小地府里...... 是幻影?白凌抬眼看向清笃大和尚,问道。 不错。清笃大和尚道,确实是幻影。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白凌面上也仍然不见轻松。 也不能疏忽,他道,弟子稍后就往小地府那里跑一趟。 清笃大和尚笑了笑,却也安抚他道,可以,但不用太过担心,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还在呢,真要是危险,用不到你来顶上。更何况...... 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师父在呢么。 尽管清笃大和尚将那最后的半句话隐去了,但白凌也完整且真切地领会了他话里的意思。 一时之间,白凌脸色有些无奈,师祖,师父或许就在看着呢。 清笃大和尚冲他挤了挤眉眼,然后便即坐直了身体,整理面上表情。 当然,此事既然发生在天地晋升之中,又应劫数而起,便不只是你师父一人的事,而该是我景浩界天地所有生灵、修士的事。清笃大和尚道,我们能解决就自己解决,不劳烦你师父,便是做不到...... 也应该尽力帮你师父先剪除能处理的枝蔓。 总之,事情不能全部压在你师父一个人的身上。 白凌定定看着清笃大和尚片刻,站起身来,与清笃大和尚端正一礼。 弟子谨遵师祖教导。 清笃大和尚面上眼底的严肃、端正尽数褪去,嬉笑、轻快浮了上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白凌也很自然地放松下来,再等一等吧,师祖总得让弟子我缓一缓啊。师祖你不知道,方才真的是吓死我了...... 清笃大和尚同情地连连点头,却又慨叹道,其实我还是很担心你真知师弟...... 白凌理解,很理解。 毕竟他现在就好端端地站在清笃大和尚面前,而真知沙弥呢? 真知沙弥如今的处境他们一无所知。 真知师弟他...... 第591章 说来也是真的巧,就在白凌开始提起真知沙弥的那一刻,他们面前的虚空忽然荡起一片涟漪,一道人影从中跌出。 清笃大和尚一眼瞥见来人光溜溜的脑门,当即伸手一拉,将人接了过来。 真知师弟! 白凌惊呼一声,快速奔了过来,凑到近前就要细细检查,孰料清笃大和尚已经站定了最优越的位置,抢先出手检查。 白凌只能在旁边等着。 清笃师祖,他怎么样了? 清笃大和尚缓慢摇头,神色甚为凝重。 我看不出来。 白凌一惊,连忙伸手接过清笃大和尚让出来的位置。 亲自上手检查的那一刻,白凌的脑袋也开始发懵。 清笃大和尚看了他一眼,扬手打出一道法印。 过不得多时,就有一个大和尚从外间走了进来。 清笃师兄你找我? 清笃大和尚拉了人过来,直接将他送到真知沙弥身前,说道,快过来看看这孩子。 白凌抬眼一看,匆匆一个见礼,便即给人让出了位置。 妙音寺药王院一脉清字辈的首座,他那点本事就别在人面前献丑了。 清扬大和尚也不客气,略一点头还礼,便即接过了真知沙弥。 快速检查过一遍后,清扬大和尚又皱着眉重头开始检查。 白凌与清笃大和尚都不打扰,只在旁边安静等待。 待到清扬大和尚终于将真知沙弥放下,清笃大和尚才问道,怎么样? 清扬大和尚摇了摇头,这孩子元气极虚,以至于身体极为孱弱,多有病症,应是入了道途才稍有好转,但也不能根治,只能慢慢地补着。 白凌连连点头,这是真知师弟他的旧疾了,坐镇寺里的各位药王院前辈也都看过,说是他身体元气无缘由流失,就一直调补着......不过效果着实不怎么样。 -- 第2100页 清扬大和尚半点不意外地点点头,接着道,如今这真知一直昏迷不醒,根本原因在他的神魂。 神魂?白凌与清笃大和尚都在皱眉。 若确实是真知沙弥的神魂出了问题,没道理他们方才检查不出来的啊...... 清扬大和尚自然知道面前这两人在想的什么,不等他们细问,当即就解释道,这真知的神魂被什么困住了,所以一直昏睡,无法清醒。 白凌与清笃大和尚面面相觑。 半饷后,清笃大和尚先笑着问道,也就是说,只要真知的神魂脱出困境,他便能醒过来了? 清扬大和尚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却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清笃大和尚就道,那行了,我们就先等着吧。 白凌看了看清笃大和尚,又看看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的真知沙弥,最后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唯一还在糊涂着的,就是仍自坐在真知沙弥面前的清扬大和尚了。 所以,师兄你先前急急地叫了我来,如今就能轻易撒开手去了? 清扬大和尚稍稍调整了姿势,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清笃大和尚放松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这孩子是净涪他送过来的,既然连你都不需要插手,那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不必太过担心。 净涪送过来的? 清扬大和尚稍稍放松身体,眉眼间的凝重也散了开去。 若真是需要我来搭把手,净涪师侄他如何不会直接将人送到我那里?师兄你就是想得太多。 是是是,清笃大和尚很好脾气地应道,是我太过担心了,劳烦你白跑这一趟,师弟辛苦。 清笃大和尚一面应和着,一面往旁边分去一个眼神。 白凌洗了杯盏来,给清扬大和尚送上一杯茶水。 清扬大和尚接过茶水,目光却在旁边仍自昏睡的真知沙弥身上转过去。 真字辈的孩子?清扬大和尚好奇问道,谁家座下的弟子?净涪的还是净音的? 得白凌承认,称一声师弟,又被已经两百多年不现身的净涪亲自出手送过来,如何能叫清扬大和尚不生出这般猜测? 清笃大和尚应道,净音座下的。 清扬大和尚沉默一阵,忽然又问道,这孩子身份很特殊? 是有些特殊。清笃大和尚也不隐瞒,直接肯定了清扬大和尚的说法。 清扬大和尚就不作声了,端起面前茶盏一口气饮去大半。 放下茶盏的时候,他也摞下话道,寺里的事情也好,天地里的事情好,就劳烦你们费心了,若有需要的话,只管叫一声,我们师兄弟都在的。 清笃大和尚收了面上笑意,端正地合掌与清扬大和尚一礼,多谢师弟。 清扬大和尚避过不受,直接起身告辞离开了。 送走清扬大和尚,清笃大和尚与白凌一道又在真知沙弥身边坐下了。 现在就只能先等着了。清笃大和尚先道,随后又看向白凌,你接下来可有别的打算? 白凌摇头,就先等师弟醒来再说吧。 清笃大和尚细看他一阵,也不多说,直接将人留下来了。 清笃大和尚待在暗土界域里原就是要为天地清理暗土世界的沉积的,如今在这里闲坐不过是中途歇息而已,待他扫去心神上的疲乏后,就要继续他工作的,实际上并不清闲。又或者说,他能清闲的也就这一阵子工夫了。 如果在清笃大和尚彻底恢复过来以后,真知沙弥还没能醒来,那接下来负责看顾真知沙弥的,就得是白凌了。 不论是白凌还是清笃大和尚,在听说过真知沙弥这一路来的遭遇以后,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昏睡不醒的真知沙弥自己一个人待着的。 将真知沙弥送到清笃大和尚那里以后,净涪心魔身也就收回些许心神,开始快速梳理这一回的收获。 不得不说,看过真知沙弥这一路行走的经历,净涪心魔身的收获着实不少。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映照出一幕幕真知沙弥的遭遇。 从走出妙音寺山门开始,到遭遇一位位与他有着因缘牵扯乃至是被桃红因缘线牵系在一起的女子,到这一次撞上那小姑娘,一道陷入了暗土界域新生的秘境之中...... 因缘的变化,缘法自身的转换与调整,乃至劫数之间的转化变幻,在这一刻,都化作一幕幕光影、化作信息流,在净涪心魔身心头流淌,充实着他的道则。 劫数之道,极磅礴浩荡,又微妙细致。或许仅仅只是一句话,又或者是一点语气变化,更或者不过是轻风一拂,都有可能触动人心,勾起人心的变幻,乃至演变成劫数,最后囚锁人生万灵...... 而,越是精密细致的东西,又越是容不得一丝差错。任意的一点改变,都有可能成为祸害的根源与因由。 同时,人心又是最经不起撩拨、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但凡被盯上,都有可能落入困顿,深陷劫数...... 是以,诸天寰宇无尽生灵、无尽修士,都有其破绽。 是以,这诸天寰宇中,不存在真正的完美,只有相对的完美。 -- 第2101页 也是以,他最终要追寻的,应该是和谐。 唯有和谐,方能互补;唯有协调,方能同力...... 净涪心魔身周身的气机开始回缩,开始尝试着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另外两股力量交流,甚至开始尝试着同调。 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本尊与净涪佛身也只是往心魔身那边看得一眼,便即控制着自己周身的气机,开始与心魔身配合。 初初开始的时候,心魔身的气机不过是堪堪接近佛身的气机而已,两道截然相反的气机便即爆发剧烈冲突。 若不是净涪本尊的气机在旁边时刻协调,这些冲突必定会反噬心魔身与佛身。 可即便有了净涪本尊在中央镇压调和,心魔身与佛身的气机交融还是很不顺利。 心魔身却不放弃,一遍遍地尝试着。 佛身也一直在配合,未有半句多言。 渐渐地,随着心魔身和佛身的不断调整,他们两个净涪的气机已经能够相对安稳地贴合在一起了。 是的,贴合在一起。心魔身的气机在左侧,佛身的气机在右侧,中间的薄薄一层,则是属于净涪本尊的。 净涪本尊睁开眼睛,分别往心魔身与佛身的方向看了一眼。 可都准备好了?净涪本尊问道。 心魔身与佛身齐齐缓慢点头。 净涪本尊见得,便开始缓慢而小心地引着属于他的那点气机撤出来。 心魔身与佛身尽皆凝神,小心翼翼地掌控着属于他们的气机往前送去。 灰白色的气机与金黄`色的气机在三个净涪的心神观照中真正毫无隔阂地贴合在一起。 好! 没有人作声,佛身与心魔身这两个净涪也只是心神一震,便即开始下一项工作。 贴合仅仅是开始,他们接下来要做的,是融合...... 这般想着的佛身与心魔身,再一次开始调整着自己的气机。 在三个净涪的心神观照之中,灰白色、金黄`色两缕淡薄气机终于开始向着对方转化。 一点暗黄开始泛出...... 嘭一声无形爆响炸出,心魔身与佛身两个净涪眼前一白,大部分心神开始动摇,甚至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幸而,在他们的旁边,还有另一个净涪。 也就是爆响震荡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那一刻,一片紫色气机凭空显化,轻易镇压下所有的异象,也锁住了所有的震荡与爆炸。 待到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真正平静下来以后,心魔身与佛身两个净涪只看得周围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眼,便来与净涪本尊道谢。 多谢本尊。 多谢本尊。 第592章 净涪本尊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 佛身与心魔身暗自舒了一口气,这才转身打量着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也就是心魔身与佛身都没有妄进,只选择用细微单薄的一缕来做尝试,否则这一场气机碰撞引起的爆炸下来,他们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都还不知道要被破坏成什么模样了呢。 也还好。心魔身一面道,一面专注梳理平复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动荡。 佛身和净涪本尊也都没有闲坐着。时而过不得多时,净涪这本来就还完好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便已经算是恢复了。 行了。看着再度平静下来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佛身心情也轻快了许多,他不禁笑了起来。 其实这一次的尝试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好处。他道,我们起码算是又往三身合一的方向迈出一步,这一次失败,归根结底还是我们三身的积攒不够。就再多积蓄一段时间吧。 心魔身并不反驳他,甚至直接点头赞同道,我们的修行进境还是太快了,是得压一压。 心魔身的态度很让佛身满意,他面上的笑容不觉就更灿烂了些。 只是当他将目光投落在景浩界天地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便也缓慢地收了起来。 景浩界天地这里...... 心魔身随意看他一眼。 景浩界天地晋升期间新出的诸多秘境,或许有相当一部分跟天地晋升劫数有关,但要说全部,却也太过了吧。 佛身凝眸看过去,自有一份柔韧显出。 我没有要说全部的新生秘境。他道。 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看来我们能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识,不必多做争论,很好。 佛身抿了抿唇。 心魔身又道,但我记得,景浩界天地这边厢的晋升劫数,应该是该由我全权统摄才对,佛身你这么关心...... 我没有打算要过份干涉这件事情。佛身道,如果心魔身你能够把握住分寸的话。 心魔身满意点头,混似不曾听见佛身最后半句强调的前提条件。 你既是清楚,那就再好不过了。 佛身定睛看得心魔身半饷,忽然收敛了面上所有的神色,沉默地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笑着迎上佛身的目光。 心魔身,佛身在一片静默中开口,你是不是真的已经拿定了主意? 如果你说的是要让真知走遍这天地中所有新生的秘境这件事的话,心魔身道,那我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 -- 第2102页 佛身心神不动,只直接问道,真知如今还只是一个十多岁的沙弥僧,他的修为太过低弱,这个时候就要他行走天地里的各处新生秘境...... 你不觉得太强人所难了吗? 新生秘境是什么地方?不曾有过前人记录、不确定秘境风险程度,一切皆是未知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哪怕是净音这等高阶修士踏入其中,也须得处处小心谨慎,何况是真知这样一个还只在十信境界的沙弥僧? 心魔身这样的安排,无异于叫人送死! 可别说心魔身会做好响应的安排,不会真的让真知沙弥陷入绝境之中,佛身不信。 心魔身秉承着净涪的恶而出,哪怕现在在尝试着突破自身存在的根本概念,好复返一体,但他到底是还没能成功。亦即是说,心魔身他此刻心念中涌动的仍旧是无尽且相对纯粹的恶意。 这般状态下的净涪心魔身,要说他会因为真知的身份为他筹谋,佛身确实不怀疑,可要说心魔身会替真知处处思虑周全,净涪佛身是怎么都不敢信的。 心魔身确实需要真知沙弥做这一场天地晋升劫数的合格劫子,但他完全不介意看着真知沙弥死在什么人的手下。 或者说,心魔身他是期待着那样的意外发生的。 因为在那样一种直接威胁到真知沙弥性命的危险面前,不论他身上到底藏了什么,又布置了什么,都将会彻底暴露出来。 心魔身也从佛身眼中看出了什么,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原来佛身你还是在猜疑着我...... 佛身神色不动。 心魔身目光直接就落到了另一边厢始终保持着安静的净涪本尊身上。 净涪本尊直直迎上心魔身的视线。 心魔身的目光略停了停,居然又别了过去,仍自看着佛身。 佛身也有些惊奇。 心魔身却已经一整神色,开口了,你也是净涪,我便不与你在此间做戏了。 或许是因为早先的尝试,心魔身他放弃了纠缠。 不错,他平淡道,我确实也是有这样的意思,但这并不完全是因为我身上的概念,而是因为景浩界天地这一场晋升劫数的特殊。 佛身皱眉,也想到了什么,是因为你提前引爆这场晋升劫数的原因? 不错,心魔身笑着点头,因为提前引爆的缘故,景浩界天地乃至这场劫数中考验的万灵众生,都与原本自然而然爆发的情况大有不同了。 佛身问道,心魔身你指的是,那些秘境意识? 能被一个生灵称作父亲,那个秘境又怎么可能还是普通的秘境? 起码也已经诞生出了秘境意识。 何况净涪心魔身早先将白凌与真知沙弥送到清笃大和尚身边时候,不是就已经跟那个秘境意识交手过一回了么? 都这样了,心魔身怎么可能还没有一点额外的收获? 心魔身点了点头,不错。 见佛身也已经想到了,他也不吝啬,将他先前交手获取的信息与佛身共享。 景浩界天地晋升,除了天地中本就存在、如今又开始与根本存在大地府交流沟通,引渡本源力量的小地府以外,景浩界天地中总共诞生了二十四个秘境。 在这二十四个新诞生的秘境中,又有二十个秘境孕育了秘境意识。 佛身都被这个比例给惊住了。 他紧皱着眉头,清楚原因吗? 无他,这个概率实在是太高了。 二十四个新诞生的秘境中,足有二十个秘境诞育了属于秘境本身的意识。这等比例,远比凡兽开启灵智成妖入道还要高。 心魔身摇摇头,只是有所猜测。 佛身望定了心魔身,忽然开口问道,你认为是无执童子的原因? 心魔身颌首,你我方才都已经看见了,诞育的秘境意识在跟真知讨要他的魂或者魄。 只是这样?佛身问道,你难道就不曾怀疑过那些秘境意识知道我们在看着,特意做戏给我们看的? 心魔身笑了笑,并不说话。 可即便如此,佛身也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 怀疑过的。 心魔身他从一开始就怀疑过,且直到现在,他也还没有放弃这种怀疑。 佛身深深看了心魔身一眼,重新将话题带了回来,但这又跟真知他有什么关系?需要你将他安放到那样危险的处境里? 心魔身笑了笑,很是随意地答道,二十位秘境意识盯上了他,虽然不知是真是假,但这些秘境意识打出的旗号,就是要真知的魂或者魄,而真知自己...... 佛身,你觉得真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修至只凭借他自己的力量便能镇压一切贪妄的程度? 心魔身的问题,让佛身一时沉默了下来。 多长时间? 百年还是数百年? 或许真知沙弥原本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来成长,可当净涪心魔身提前引爆天地晋升劫数以后,这种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想要保存自身,想要渡过当前已经混乱的劫数,作为劫眼所在,真知沙弥只能寻求外援。 -- 第2103页 而,既然都是要寻求外援、借助他人的力量来解决问题,那什么时候去借有什么区别吗? 佛身不过这般想着,忽然一怔。 不对! 这样的想法不对! 哪怕真知沙弥终究是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来解决种种威胁,必须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可什么时候将力量引入,又是选择引入哪个的力量,都相当的关键。 它们必然会影响真知沙弥日后的道路与方向。 净涪自己早年直面无执童子的时候,不也是在向各方借力,不也是在腾转挪移之间稳住局势的吗? 他自己就很明白其中的门道,怎么可能会无视这其中的问题? 佛身又再一次打点起精神盯紧心魔身。 迎着佛身的目光,心魔身笑了笑,当然,我们都知道这其中不同选择的重要性,但是佛身...... 凭真知身上的问题,这天地里也没有几个能够接手。 佛身没有说话,他垂落了视线。 这是实话,天大的实话。 无执童子生前可是太乙境界的大修士,就算现在的净涪三身又如何,不过是金仙而已,若真如他们所想,真知沙弥的问题跟无执童子的本命灵宝有关,他们也一样解决不了。 佛身,心魔身在这个时候开口,真知他其实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引入西方佛国胜景的力量;要么...... 心魔身笑了笑,目光转落在浩瀚的诸天寰宇之中。 便是联络上皇甫成。 虽然说是两种选择,但相比起前一种来说,后一种选择却又要更为虚无缥缈一点。 谁知道皇甫成这家伙现在在这诸天寰宇里的什么地方,又在忙着偿还哪一个生灵的因果,助人成道呢? 何况,虽然从本质上来说,皇甫成也是无执童子的一部分,但皇甫成到底不是那个无执童子,谁知道皇甫成能够处理多少? 第593章 但你我都知道,真知很难联系得上皇甫成。佛身低低道,他看着心魔身的目光仍旧严肃。 心魔身笑着摇头,并不太将佛身的眼神放在心上。 这倒未必。他道,或许当年的无执童子在冲击景浩界天地以前,就曾经布置过手段呢? 佛身神色不动,只看定心魔身。 无执童子在冲击景浩界天地以前布置下手段? 这话也就能糊弄人而已。 且不说无执童子当年盯上景浩界天地、屡次对景浩界天地下手时候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又是不是记得为自己布置后路,就算是无执童子真的那样做了,他当时撞到的,是那位道主手里。 那位道主出手,怎么可能不先斩断无执童子的后路? 虽然都说天道四九而生机一线,那位道主也不是没有顾虑,对无执童子他抬了一手,可无执童子的生机应该只在皇甫成,否则皇甫成不可能活下来...... 佛身想到这里,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等等,你莫不是想说...... 心魔身只笑,并不应话。 佛身深深看得心魔身一眼,埋头快速梳理心头的思绪。 论理来说,佛身他的猜测没有问题。可这一切,都建立在无执童子单独对上那位道主而无执童子被那位天魔主视作弃子的前提下。 若不然,佛身的推演就太过简单了。 他化自在天外天那位天魔主,真的就完全舍弃了无执童子这枚棋子吗?真的就没有用这一枚弃子再另行布置吗? 还有,如果真知沙弥身上出现的诸多问题都是因为无执童子下落不明的那件本命灵宝,那么...... 无执童子的那件本命灵宝真的就没有被那位天魔主做过手脚吗? 说得更直白一点,站在真知身后的最隐蔽最可怖的对手,真的不会是他化自在天外天那位天魔主吗? 难怪...... 佛身有些明白为什么心魔身对真知会那么狠绝,几乎不给他留一点后路了。 心魔身他根本就是打算用最危险的处境逼迫背后的存在暴露痕迹。 佛身重又抬头看向对面的心魔身,你就不怕真知他也是一枚铺路的弃子? 如果到了最后也还是没有人来解救真知,佛身相信心魔身是能冷眼看着真知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心魔身只是笑了笑,很随意地垂落目光,赏玩着指尖浮动的几点灵光。 倘若真的是最坏的那种可能,倘若他化自在天魔主要跟心魔身比谁能更狠得下心...... 被舍弃的真知沙弥何其无辜?! 佛身眉眼间拢上一层悲悯,也是许久没有言语。 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 等了好一阵都没等到佛身那边更多的反应,心魔身便开口问道。 佛身抬眼看过去。 心魔身冲他笑了笑,我反正是不介意你花费多少时间来考量权衡的,你若是愿意的话,那你就慢慢琢磨好了。 时间再拖下去,倒霉的也不会是他。 佛身被拉回心神,遥遥看得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沙弥一眼,果然不再拖沓,直接与心魔身道,不论如何,天道四九、生机一线,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劫数是我等提前引爆的,也是我们打乱了此间的种种因果,如果还是由我等将真知他逼入绝境,然后又丢开手去置之不理...... -- 第2104页 实在是太过狠绝,与道不符。佛身看定心魔身道,心魔身,此事绝不可行。 心魔身抬起目光来看着佛身。 佛身半步不让,直直与他对视。 心魔身,哪怕是劫,也不会严苛到这种程度。 心魔身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他明白佛身的意思。 劫数不会严苛到这等程度,劫数一道自然也不会如此苛刻。 如果他真的将事情做到这般绝,不论他的这般算计筹谋是否会如愿,只说单他今日的这一出,就会在他的修行道途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烙印,影响着他在劫数大道上的修行。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选择题。 是真相?还是大道? 面无表情的心魔身忽然笑了起来。 弯弯的笑弧直接打破了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凝重到几乎冻结的氛围。 你说得很有道理...... 佛身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那便缓着来吧,反正景浩界天地里足有二十四个新诞生的秘境呢,真知这小孩儿要将二十四个秘境全都走过一趟,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急是急不来的,还是慢慢来比较安稳妥当。 听着心魔身的话,佛身笑着点头,不错,二十四个新诞生的秘境,是得要仔细。更何况这二十四个秘境里,可还是足有二十个秘境生出了秘境意识,不能轻忽大意。 而且...... 佛身心头种种思绪电转。 虽然这二十四个新诞生的秘境真知都要走过一趟,可到底哪一个秘境先哪一个秘境后,也是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还是慢慢来,仔细计较清楚了再说吧。 心魔身很是赞同的样子,待到佛身将种种理由说道出来,心魔身还赞叹地夸了佛身一回。 比起我来,这一回确实是佛身你考虑得更周到一些。果然不愧是做人师叔的,这心思就是细腻。 佛身顿了一顿,好歹我也是受了人礼的,总得要像个样子的吧。 这话说得,就像他不是个当人师叔的样子一样。 心魔身看着佛身,神色不动。 佛身毫不客气地回望过去。 他自己有没有个当人师叔的样子,心魔身自己心里没有点分寸的吗?非得要人点破了? 心魔身眯着眼睛将目光收回。 我听你的意思,是想要由你来安排真知这小孩儿接下来的种种事宜?心魔身问道。 即便他们确实是已经说定了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之中的一应事情尽都交由心魔身决断,可是就现在的发展看来已然是不可能了...... 佛身颌首,我不多插手,只将真知的事情交给我就好。 就这,还是不多插手? 心魔身听得好笑,不由得就嗤笑了一声。 佛身一点不客气地点头。 心魔身笑过这一阵,慢慢收起了面上的表情,看着佛身沉默。 佛身全不躲闪。 如果是最糟糕的情况呢?心魔身问道。 我从来没有小看那一位。佛身平淡道,我知道真知若果真是那位的棋子,而事情又真的让那位做成功了,景浩界天地与我等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他从不侥幸。 也仍旧还算是清醒。 可是心魔身,自保不应该是你这样的。 天道四九,生机一线...... 你可以算计真知,也可以算计我,但却不能不留余地。 事情从来不能先做绝,如果真的先做绝了,那么我们道路的前方也将会引向相似的绝境。 佛身最后道,这一点,你应该也很清楚了才对。 心魔身深深凝望佛身一阵,忽然转移了话题。 如果真要由你来负责真知接下来的事情的话,那么你需要在应对玄光界天地那边事情的同时,再分出心神来处理景浩界天地这边的事情。 这一次,可不是今日之前那样、只需要远远地看过一眼,确定情况没有彻底脱离他的预期就可以了的。 他必定要在景浩界天地这边耗费相当心神。 佛身点头,我知晓。 累一点就累一点吧,反正他还能够支撑得住...... 心魔身深深看了佛身一眼,别过目光去不说话了。 佛身不理会心魔身的态度,他判断过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两方的情况以后,问道,那我现在就开始了? 心魔身收敛了心神,让出这一具化身的掌控权。 佛身接过掌控权,垂落目光细细观察着景浩界天地里的情况。 就在心魔身与佛身交流的这一段时间里,真知沙弥居然已经清醒了。 清醒过来的真知沙弥并不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头顶虚空,空无的神色间只隐隐露出些许茫然和不解。 感觉怎么样? 耐心等待过一阵后,清笃大和尚才问道。 真知沙弥眨了眨眼睛,仿佛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察觉到清笃大和尚这个外人的存在。 他转眼盯了清笃大和尚一阵,才从床榻上爬起身来。 -- 第2105页 稍稍整理过身上凌乱的袍服,他才合掌躬身来与清笃大和尚见礼,妙音寺净音和尚座下弟子真知,拜见祖师。 清笃大和尚放下手上拿着的经卷,转眼细细打量着真知沙弥,笑了。 你倒是聪明,居然猜到我是谁了? 真知沙弥低头,弟子也是藏经阁弟子,曾经在藏经阁历代祖师画像中见过祖师。 但你也才刚拜在净音座下没多久吧? 真知沙弥不作声了。 清笃大和尚缓和了语气,赞叹道,你确实是个有心的孩子。 怕是在皈依日领受到真知这个法号开始,就已经在做准备了吧? 真知沙弥悄悄放松了些。 清笃大和尚对他招手,别站那么远了,过了给我看看。 真知沙弥走到清笃大和尚近前。 清笃大和尚指了指身前不远处的蒲团,坐吧。 真知沙弥这才在蒲团上坐下了。 清笃大和尚面上的笑意也慢慢隐去了,他叹得一声,低声问道,是不是很怕? 真知沙弥低垂着的眼终于动了动,有什么从那空无下涌动。 他似乎想要摇头,又想要点头,最后却只能木在那里。 第594章 清笃大和尚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行到真知沙弥身前,蹲下身打开双手将坐在蒲团上的这小孩儿搂在了怀里。 真知沙弥的身体僵了片刻,久久无法放松。 捕捉到真知沙弥的反应,清笃大和尚心中更是怜惜。 这还是个孩子呢...... 属于生命的温度从宽阔的怀抱里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无比的熨帖温暖,真知沙弥几乎都要完全放下防备,纵容自己这一小会儿了。 害怕是很正常的,面对足以威胁性命、威胁道途的危险,谁都会害怕。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真知沙弥听得清笃大和尚的话,心上翻滚的万千思绪都仿佛为之一停。 我们这些师长可都还在呢!用不着你这小孩儿来操心,你尽可以交给我们的。 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说着这些话的清笃大和尚,双眼里很几分悠远、恍惚,仿佛看见了多年多年以前的另一个小孩儿。 立在景浩界天地之外正观察着真知沙弥这边情况的净涪佛身,却绝对是少有的那几个人。 他的眸光停了停,便也就往侧旁一偏,看见蹲在那里的清笃大和尚。 明明他是蹲着的,可此刻看着却更像是厚重高耸的大山,仿佛能够支撑起一片浩瀚的天穹。 佛身看得一阵,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个什么?心魔身的声音传了过来,听着不是太过客气,甚至隐隐透出一点危险的感觉。 佛身的心情却全然不受影响。 想笑,便就笑了。佛身一面说道,一面悠悠转了目光,看向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另一位净涪。 那目光里的意味根本就不会让人错认。 难道时到今日,作为净涪的我在自己的面前,也不能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情吗? 心魔身深深看过佛身一眼后,冷哼一声,直接别开了目光。 他仍自看着景浩界天地,看着那暗土界域里的一堆师祖徒孙。 景浩界天地里,真知沙弥与清笃大和尚也陷入了一种莫名而无声的对峙之中。 清笃大和尚拥抱着怀中的小孩儿,絮絮叨叨地念着真知沙弥,教导他其实可以更放松一些,可以更信赖他们这些师长一点。 感受着身边簇拥过来的温度,听着耳边不停的声音,真知沙弥那原本僵硬至极的身体终于一点点地放松下来。 察觉到自己的软弱和动摇,整张脸都埋在清笃大和尚怀里的真知沙弥也只是无言而干硬地扯了扯唇角。 隐似嘲讽。 清笃大和尚确定真知沙弥剧烈波动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他才笑了笑,赶在小孩儿开始挣扎以前打开双手,任由小孩儿退出去。 真知沙弥退得很急,几乎是连座下蒲团都给往后拖了。 这一片原本尚算安静的地界直接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真知沙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且这小沙弥僧看着清笃大和尚的目光里,全是惊魂未定。 清笃大和尚只是笑了笑,任由真知沙弥警惕地看着他,他自己则干脆席地坐下,只在原地含笑看着真知沙弥。 你放心,今时今日的妙音寺,应该还能护得住你这一个小孩儿的。 哪怕他们这些人不顶用,人间界那边的妙音寺里也还有一个净音。而同时,景浩界天地之外更还有一个净涪。 净涪、净音这两人一定能帮他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的。 清笃大和尚无比的笃定。 带着蒲团往后挪了好几步的真知沙弥定了定神,始终迟疑看着不远处的大和尚。 片刻后,真知沙弥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 他用手拽着座下的蒲团,几乎是一点一点地试探着往清笃大和尚这边靠近。 清笃大和尚就不说话了,只坐在地上,看着真知沙弥的动作。 好不容易,真知沙弥终于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只与清笃这位大和尚隔着一个身位的小沙弥僧乖巧地放下蒲团,自己在蒲团上盘膝坐了,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清笃大和尚。 -- 第2106页 他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我,我应该能够自己处理。 清笃大和尚不意自己居然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他被惊了一阵,待反应过来后,他饶有兴味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沙弥僧。 你能自己解决? 真知沙弥重重点头,仿佛缺了这一点力度就会削减他话语的可信度一般。 清笃大和尚神色渐渐凝重。 这小孩儿既然能被净音早早定下,收为入室弟子,应该有其过人之处。也就是说,这小孩儿其实并没有说谎,他真的有办法只凭自己应对、解决他身上的那些事儿?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清笃大和尚缓慢问道。 真知沙弥细细看了清笃大和尚一阵,又想了想,终于对他抬起手来摊开。 一缕黑色的火焰从真知沙弥打开的手掌上升腾而起,静静燃烧。 清笃大和尚皱眉打量着那缕黑色火焰,不知想到了什么,就问道,这就是你跟你白凌师兄早先遇险时候出现的火焰? 真知沙弥点了点头。 清笃大和尚的目光直接就从他手掌上的黑色火焰偏开,看定真知沙弥。 我可以更仔细地看一下吗? 真知沙弥不太在意地点头,当然可以。 他的手又往前送了送。 清笃大和尚尝试着伸手去摘。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真知沙弥本人的许可,又或者是清笃大和尚本身就不曾怀抱恶意,他很轻易地将那缕黑色的火焰给摘了下来。 将黑色火焰拿在手里的那一刻,清笃大和尚不着痕迹地细看了真知沙弥一眼。 没有任何异常。 清笃大和尚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将那缕黑色火焰小心地挪到近前,更仔细地打量着这一缕火焰。 黑色的火焰异常乖巧温顺,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清笃大和尚什么都没有发现。 任他翻来倒去地检查,里里外外地探测,他也没能发现任何的不对。 手里这一缕火焰与其说是火焰,倒不如说是材质与特性都比较不一样的布帛。 然而,正因为清笃大和尚的无功而返,才让他无比确定这一缕火焰的不同凡响。 清笃大和尚暗自忖度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火焰还给了真知沙弥。 我什么都没看出来。清笃大和尚道。 真知沙弥明显地惊愣住了,啊? 清笃大和尚对他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真知沙弥就沉默了。 清笃大和尚看了他一眼,又问道,除了这火焰之外,你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其他的办法...... 真知沙弥摇了摇头,将他那托着黑色火焰的手掌合拢,于是黑色火焰便直接熄灭了。 没有了。 也在打量着那黑色火焰的佛身与心魔身的目光便重又落到了真知沙弥的身上。 听得真知沙弥的这个回答,两个净涪倒也罢,清笃大和尚却有些失望。 真知沙弥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快速滑过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就想要说些什么。 清笃大和尚先对他摇头,没有便没有了,我们再慢慢布置就是,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真知沙弥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就用相对明显的疑惑目光看着清笃大和尚。 他似乎已经摸到了跟清笃大和尚这位妙音寺藏经阁祖师的相处法门了。 我也不过就是这么好奇一下而已,并不如何执着于答案,你不必太过在意。 真知沙弥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清笃大和尚又笑了一下,他道,如果只有那火焰的话,我不确定那火焰的威力,所以也就不能完全信服你的判断,你明白么? 他很直白,几乎没有任何隐瞒,真知沙弥看得他一阵,点了点头。 清笃大和尚又继续道,所以就算你说你可以处理那些事情,我也不能完全消去怀疑。你还需要更多的应对手段...... 真知沙弥想了想,便就在自己身上挂着的随身褡裢里翻找起来。 过不得多时,他便捧出了一盏褐灰色的油灯来。 自那盏油灯出现那一刻,清笃大和尚的目光便黏在了上面。 原来你已经见过你净涪师叔了啊。清笃大和尚笑道,言语间轻松了许多。 真知沙弥点头,这就是净涪师叔他给我的。 我知道。清笃大和尚道。 他还不至于认不出那油灯上缠绕着的浓重的属于净涪的气机。 行吧,清笃大和尚最后道,你的事情,就先由你自己来应对。 真知沙弥小心地将手上的油灯收回,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们这些师长开口,我们尽量配合你。 真知沙弥更为惊喜,连声问道,真的? 清笃大和尚点头,真的。 真知沙弥连忙站起身来,合掌躬身与清笃大和尚深深一礼,真知多谢祖师。 清笃大和尚摆摆手,我们也就只能帮你这一程了,接下来的路,怕还是得你自己走。 真知沙弥连连点头,师祖放心,弟子省得的。 -- 第2107页 清笃大和尚笑着颌首,看着真知沙弥的目光里满是期许。 待到真知沙弥退出去以后,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清笃大和尚的身侧,与清笃大和尚并立着看向真知沙弥离去的方向。 师弟很看好这徒孙? 清笃大和尚没有转头,将近三百年时间过去了,这真知是我所见过的跟净涪他最像的孩子了。 清源大和尚的脸色很有些古怪,只是因为这样? 清笃大和尚笑了一声,师兄在担心什么?真知他不是净涪,也不会成为净涪,他只是真知,我眼睛看得很清楚。 第595章 清源大和尚异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自他出现起便与他那孩童相貌异常矛盾的凝重才消散了去。 尽管清笃大和尚与清源大和尚乃是自皈依之初就相熟的师兄弟,可此刻看见清源大和尚面上的表情,清笃大和尚的脸色还是古怪地扭曲了一瞬。 清源大和尚可不在意清笃大和尚的那点小表情,你既然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 师兄你啊。清笃大和尚不由得摇头,你就放心吧,我可还没有到那老眼昏花的地步。 而且...... 他顿了一顿,又道,师兄,我得提醒你一点,真知这小孩儿虽然眼下看着有些像净涪,但他很难赶得上净涪。 清源大和尚稀奇地看了清笃大和尚,神色古怪地问,看来师弟你对真知这小孩儿很看好啊? 居然都认为真知沙弥他能够追上净涪了? 清笃大和尚明白清源大和尚言下之意,他摇了摇头,只不过是觉得真知他比我妙音寺里的其他人来,有更多能追着净涪走出去的把握而已。 清源大和尚缓慢斟酌着,忽然抬眼定定望向清笃大和尚,那净音呢?净音也是吗? 清笃大和尚沉默片刻,是的,就算是跟净音比起来,也是一样。 清源大和尚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淡道,待真知他能够顺利迈过面前的槛再说吧。 清笃大和尚微微阖首,将一杯热茶送到了清源大和尚面前。 氤氲的水汽往上一扑,轻易模糊了清源大和尚面上的表情。 真知...... 沉默许久后,到底是清源大和尚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可未必会一直是我妙音寺的沙弥僧。 清笃大和尚轻呷一口茶水,不,他一定会是。 清源大和尚一时拧紧了眉关,投了目光过来。 清笃大和尚道,这孩子有野心。 想要把握住自己的命数,不由他人摆布...... 这本身就是莫大的野心。 因为想要不对世事、纠缠妥协,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清源大和尚默然许久,终于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不错...... 清笃大和尚与清源大和尚两位闲聊,净涪佛身只是微微一笑,便别开目光,继续看着真知沙弥。 你们觉得那黑色火焰,到底会是什么?佛身问道。 显然,这一次他问的不独独是心魔身,还有净涪本尊。 那火焰上有着浓重的无执童子气机,偏又极为纯粹,没有多少天魔气......心魔身先道,它应该不仅仅跟无执童子有关,还跟景浩界天地本身有关。 所以你的意思是?佛身问道。 心魔身将去噶滚从真知身上收回,看定佛身,我的意思很明白,这火焰或许是封印。 佛身神色不动,只道,继续。 心魔身并不遮掩,直接就道,我还是怀疑真知身上的是无执童子的本命灵宝,若只是这火焰的话,早年间真知的身体不会是那无缘由的孱弱。 佛身知道心魔身的判断依据。 倘若早年间真知的身体问题真的完全是因为这火焰,那真知他使用这火焰必定需要付出某种代价,而不会是现在这般,轻易就能做到如臂指使。 何况,那火焰给他们的感觉也没有这般歹毒不是? 为什么猜是封印?佛身还是问道。 心魔身嗤笑了一声,看着佛身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似笑非笑的,更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你说呢? 佛身一时无言。 心魔身随意瞥开目光,既然这火焰不是致使真知早年间身体无缘由孱弱的罪魁祸首,看着又邪而不恶,甚至还很是纯粹...... 那必然是另一种依附在真知他身上的东西了。 你既然来问我,我当然就猜的封印。 毕竟只有这火焰是封印,才最符合我的心意,不是吗? 火焰若是封印,真知行走景浩界天地里各处秘境却又需要这火焰护持,不能不催动。而一旦真知时常催动火焰,火焰离体,真知体内真正藏着的那样东西就越发松动也越发霸道...... 到最后,哪怕真知能够从景浩界天地里那各处秘境中闯出来,抱住自己的一条性命,也必定要直面那挣脱他体内种种桎梏的东西。 让真知饮鸩止渴,甚至明明白白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将自己引上死路......如果心魔身才是那个幕后之人的话,那确实会是最合符心魔身这个净涪的布置。 -- 第2108页 足够恶劣,也足够狠绝。 佛身默默看了心魔身一眼,转了目光看另一个净涪。 早在佛身问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显出身形的净涪本尊神色始终平淡,只道,我以为,这火焰或许是某种产物。 心魔身神色微动,也看了过来。 佛身眉梢一松,某种产物? 净涪本尊点头,你们一直都在看着他,尤其是在那火焰显化以前,更是看得仔细,那你们可曾发现和过程中真知的身体出现什么问题? 佛身和心魔身尽皆想起了什么,同时摇头,倒也不曾。 佛身更是微微笑了起来。 如果这火焰确似心魔身所想,是存在于真知身上,压制着那件可能存在于真知身上的灵宝的封印的话,那么当真正催动火焰,他身上的封印必定会减弱。如此,那件灵宝也将就能够更深切地侵蚀真知的身体...... 真知身上必不可能全无痕迹。 可事实是,自那火焰出现以来,心魔身与佛身就一直在仔细观察着真知沙弥,却始终没有发现真知沙弥身上出现如何问题。 也就是说,这火焰应该不会是封印。 心魔身很有些可惜,但他神色一动,又往前探身,沉沉看定下方一无所觉的真知沙弥。 某种产物......他道,本尊你是觉得,真知他其实也在炼化那件可能存在的灵宝? 佛身的面上隐隐透出了喜色。 是有这种可能。净涪本尊淡道。 心魔身一时沉吟。 这种可能确实是存在的。 但前提也得是,那件灵宝真的就在真知沙弥身上。同时,那件灵宝还得破败损坏到了极限。 也唯有灵宝破败到了极限,原本属于一位太乙仙的本命灵宝才有可能被真知这个与无执童子有着莫大关联的低阶修士炼化。 佛身笑着道,若果真如此,那真知这孩子早年间吃的那些苦头,倒也不完全吃亏。 心魔身被佛身的言语拉回心神,一时放松了身体,重又稍稍往后靠,是啊,如果真是这样,那先前真知这孩子的经历也可以算是一种相对特殊的磨砺呢。 原本还有些高兴的佛身陡然警惕,他眯了眯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魔身也是笑眯了眼睛,没什么意思啊,不过就是感慨一番而已。 若果真是这么简单,佛身愿意将自己的光明佛塔直接让给心魔身熔炼进他的幽寂暗塔里! 心魔身大大笑了一声,才转了目光,继续看向景浩界天地里。 佛身死死盯得心魔身一阵,才缓慢将目光挪开,也看着下方的景浩界天地。 心魔身的动作,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过....... 那就是说,真知那火焰,或许还会有什么隐患? 佛身思索过一阵,忽然想到了某个关窍,看着真知沙弥的目光都变了。 是了!就是这个! 如果真知他身上藏着的,真是无执童子的本命灵宝,那么...... 哪怕那件本命灵宝因为无执童子的陨落而遭到近乎湮灭的重创,可那件灵宝它到底是撑了下来。 哪怕最后只剩下些材料,但它也撑了下来。 而,一些带着无执童子这位天魔道太乙仙道韵的顶尖魔道材料,怎么都不可能对修士全无影响。 尤其真知沙弥还只是一个停留在十信阶段的沙弥僧。 真知沙弥他,很有可能会在这件灵宝的影响下,循着无执童子的道路走下去...... 佛身面上的神色异常凝重。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火焰跟心魔身早先猜测的封印又有什么不同? 它带给真知沙弥的,不过是另一种绝望而已。 潜移默化的绝望。 而比起早先之前对真知性命上威胁的绝望,说不得后面这一种绝望,才更叫真知难以接受。 道与命...... 在某些人眼里,命比道重要,可在另一些人眼里,道却是远高于命。 净涪三身是后者,而真知这沙弥僧...... 虽然他如今还年幼,看着不太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但净涪佛身认为,在这样的选择面前,真知是跟他们一样的。 再没有办法了吗?他喃喃道。 或许没想着从谁那里得到答案,佛身这句话的声音很低,低到就连佛身都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问出口。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佛身得到了回答。 也不是就完全没有办法。 佛身循着声音抬眼看去,说话的,却是净涪本尊。 佛身目光里不觉就带上了期待。 说这话的,可是净涪本尊啊。 净涪本尊啊! 他一定是有了办法才开口的。 心魔身也饶有兴致地转了目光来。 迎着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的视线,净涪本尊平静道,我们此次所有的猜测,都建立在一个前提上。 佛身与心魔身有些愣怔,随后齐齐恍然。 是了,他们这些猜测,都建立在无执童子那件本命灵宝确实就在真知沙弥体内的前提上。 第596章 两个净涪甚至来不及多说什么,当即返照神魂内外,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 第2109页 净涪本尊没有任何动作,只淡淡地看着他们。 待一遍检查结束以后,心魔身与佛身原是还想要再多换几种方法检查的,但他们猛地想起了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俱各顿了一顿,停下动作,自然而平静地转回心神。 心魔身与佛身的目光同时抬起,在半空中撞到了一处。 两个净涪看着都很是坦然,但心下里的那点正在快速散去的悔意,却是谁都明白得很,压根就无需另一个净涪来仔细确认。 是的,心魔身也好,佛身也罢,此刻心里都是有些后悔的。 本尊就在旁边,且如今也还没有丢开手去,显然他们身上是没有谁人的暗手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对他们下手的那位存在手段高超到足以蒙蔽过他们净涪三身,让他们作为净涪本人也无法探知到这些暗手的存在。 若果真是这一种可能,那他们这会儿着急忙慌的,又能顶什么用? 可问题也有,如果真是有那么一位手段高绝的大修士对他们出手了,净涪本尊不可能这般的平静。 更甚至,如果那位对他们下手的人越过了太乙仙的界限,未来已经证得大罗果位的他们自己,也不该什么提醒都没有。 这般想着的心魔身与佛身下意识地对上了一眼视线。 所以...... 真不是什么人特意引导他们的想法,让他们不自觉地向着这个方向思考,更在这样的前提下做出应对和处理? 心魔身与佛身默默地转了目光,看定净涪本尊。 尽管这两个净涪谁都没有开口,可他们的目光已经将一切问题都问出来了。 净涪本尊迎上两个净涪的目光,微微摇头,应该不是什么修士的手笔。 心魔身与佛身听明白了净涪本尊的意思,先是稍稍放松了些,然后又悄悄绷紧了心神。 不是什么修士? 果真还是有什么存在在影响着我们? 佛身修清静道、智慧道,心魔身修劫数一道,他们可太清楚人的思维与判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说得再明白一点,其实也就是生灵对于生灵本身从外界中所接收到的种种信息的处理与判断。 这些信息既是来自于外界,自然有其来历,有其传递的方式。 手段高明的修士,是能够通过种种手段,增添、遮蔽、修改与抹去某些信息的。 一旦生灵本身从外界获取的种种信息存在差错,再想要将那个目标引往特定的道路和方向,真的不难。 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早先所以那般大动作,其实还是担心自己被人盯上,乃至是被引导、被安排了。 不过,看现在始终平静、不见太多情绪波动的净涪本尊,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也能放松一点了。 是景浩界天地本身。 净涪本尊知晓心魔身与佛身的种种心思,也不拖沓,直接便给出了答案。 景浩界天地本身?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开口道。 净涪本尊点头,同时抬手轻招。 景浩界天地烙印直接出现在他身前。 真知沙弥的内情,或许还有很多人看得分明,但除了那些手段异常了得的大修士乃至是大罗仙以外,也瞒不过景浩界天地本身去。 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很多事情,旁观者乃至是经历者本身知不知道不确定,可天地是真的知道。 心魔身与佛身俱各看向净涪本尊面前的景浩界天地烙印,心中闪过种种念头,但不得不说,他们确实是真正地放松了不少。 我还是很好奇,心魔身将目光重新抬起,看定净涪本尊,这天地烙印本身,又是如何影响我们的判断的呢? 心魔身异常的诚恳。 如果他能够弄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说不定也就能够想明白天地是如何演化劫数的。 生灵入劫,说到底,也是生灵自身与天地乃至环境中的许多存在,包括物质,包括其他生灵之间的交流出现了问题,以至于必须使用碰撞、战斗、厮杀的手段来解决这些问题。 而生灵又自来各有姿态,各有性情,天地既然衍生了劫数,又是怎么引得生灵入劫的呢? 生灵本身若是入了劫数,想要脱劫而出,全凭因缘与实力,可说到底,难道这些不也牵系着生灵本身所做出的种种选择么? 而生灵本身所做出的选择,说到底也是生灵对自外界传递过来的种种信息做出处理与应对罢了。 这一个个问题或许太过平常,也或许无端而无用,但却关乎着净涪心魔身的道。 或许还不独独只有心魔身,还有佛身与净涪本尊。 毕竟,这乃是天地与生灵之间存在着的某种平常又隐秘的关系,是三才之人所以会与天、地共同构筑整个缤纷而生活的诸天寰宇的根本关联。 除心魔身以外,佛身对这里头的道理也想得很明白。 他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净涪本尊,等待着净涪本尊的答案。 你们要问我......天地如何影响生灵?净涪本尊重复着道。 心魔身与佛身各自点头。 有那么一瞬间,净涪本尊似乎是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 心魔身和佛身脸色一滞。 -- 第2110页 净涪本尊随手一拂,原本悬停在他身前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便慢悠悠地前方飘去。 它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与方向,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这枚天地烙印正在远离净涪本尊。 我的道,你们都知道,或许重在交流,但交流从来不是我修行的根本,它只是我选择的一种方式。 心魔身与佛身都在认真听着,虽然也分出了少许心神观察着那枚正在往他们这边靠近的景浩界天地烙印。 那些来自外界的种种信息,我确实也需要处理,但我修行的根本,还是要从这些应对与处理中,破去种种繁杂无端的干扰,真正地窥见我的本心,然后,去坚守。 相对于我,你们才是更适合去参破其中关窍的人。 心魔身和佛身已经想到了什么,陡然将目光从那枚天地烙印出转开,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净涪本尊将这件事情丢出来,那么他们的对手...... 就是另一个净涪! 两个净涪静默地对视一阵,居然同时抬起手来,向着飞过来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招了招。 无形却有质的神魂力量猛然撞在一起。 嘭。 无声的震荡传来,却在真正撞上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重要地界以前悄然湮灭。 净涪本尊只在一旁看着,并不插手,一双眼睛紫光莹莹。 最初的试探很快结束,不见净涪本尊阻止的两个净涪同时眯了眯眼睛,陡然暴涨的神魂力量再一次碰撞。 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碰撞声传来,心魔身与佛身的身形也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各处闪烁,或是躲避,或是追击。 碰撞的余波流泄四下,却始终未曾真正破坏到这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任何一处角落。 更遑论是那枚还在慢悠悠飘荡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了。 直到一个时辰以后,两个净涪方才停下了动作。 景浩界天地烙印的前进方向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偏向,且向前飘进的速度更是较之早先提升了无数倍。 到心魔身抬手,悠然却精准地抓住了投落过来的景浩界天地烙印时候,心魔身对着佛身露出了一个尤其温和客气的笑容。 承让了。 佛身的神色冷了冷,然后才恢复过来。 那便拜托你了。 心魔身随意笑得一笑,丢下一句话来,反正佛身你也还需要仔细斟酌着调整对真知的安排不是?既然你没甚空闲,那你自去忙就是了,我不打扰你。 话是这样说的,但佛身和净涪本尊却都清楚得很,不是心魔身自己不打扰佛身,而是不让佛身轻易打扰心魔身。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心魔身的身影便已经淡去了。 佛身深深凝望着心魔身消失的位置一眼,转了目光来看向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也只是对佛身点点头,便也散去了。 佛身转眼看过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目光在某个方向停了一停。 不过是念动之间,便有一方异常生活的识海世界从净涪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脱落,出现在佛身面前。 这一方识海世界也不是其他,正是净涪三身的神魂力量在这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凝炼而成的景浩界天地。 佛身定定看着这一方识海景浩界天地半饷,到底抬手扬袖,将这方识海的景浩界天地送回了原地。 即便这方识海景浩界天地与真实存在于诸天寰宇里的那景浩界天地有着许多关联,能实时映照那景浩界天地里的诸般事宜与变化,但这方识海景浩界天地跟诸天寰宇里的景浩界天地还是不同的。 佛身如果真是按着这方识海景浩界天地去参悟,希望能给问题找到答案,那可就太蠢了。 佛身摇摇头,直接回转心神,再度掌控住那身在小周天星辰阵里的化身。 他睁开眼睛,微微探身,看着下方那被护在天地胎膜里的世界。 忽然,他笑了起来。 心魔身啊心魔身...... 你其实根本就没赢我。 是的,心魔身没赢。 更甚至,这一次赢的,根本就是佛身。 因为参悟那些根本关联,以寻找问题的答案,对于此时的净涪三身来说,还是太早了。 他们一个寻常金仙,连自己的道则都还没有修成,要怎么去参悟天地人三才之间的关联与影响? 第597章 佛身的声音才刚刚落下,耳边便有一声低哼响起,却也只得这么一声,再没有别的话语。 佛身笑了笑,落在景浩界天地里真知沙弥身上那目光也未有任何的变化。 他深深看得下方一眼,又沉定心神感应景浩界天地里运转的智慧之道,悄无声息地做了一方布置,然后便径自收回目光,竟是不多看了。 景浩界天地里,真知沙弥心头一阵开阔,居然无端觉得轻快。 他手上动作略停了停,才又继续。 果真如佛身、心魔身早先所预见的那样,拿了景浩界天地烙印仔细参悟的净涪心魔身无功而返。 不继续了? 看着丢回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景浩界天地烙印,佛身带着一点笑意问道。 心魔身斜了他一眼,根本就懒得理会。 -- 第2111页 他只看着景浩界天地里的真知沙弥皱眉。 半饷后,他才说话。 这就是你的安排? 佛身转眼看去,心魔身也正抬起目光。与过分平静的话语比起来,心魔身的眼神却是要幽深冷寒太多了。 佛身半点不受影响,他甚至还笑着颌首,应道,不错,这就是我的安排。 比起我闭关以前,景浩界天地已过去三年时间。可这真知呢?分明天地晋升劫数已经越演越烈,他却连多一个新生秘境都没有走过? 心魔身看定佛身,这就是你的安排? 佛身很是无奈的样子,这事情并不能怨我。 秘境所以是秘境,便是因为它藏于天地中的空间夹缝。它们与天地本身的交汇,也是存在着一定时限的。秘境开启时间不到,我总不能直接将秘境给从空间夹缝里拖拽出来放到真知周围,又或者是一抬手将真知送进未到开启时间的秘境里去的吧? 这话有理有据,说得心魔身都险些要信了。如果他不是异常清楚他们净涪三身在景浩界天地里的权柄,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又不能做成什么的话。 心魔身抬手捂住半张脸,低低笑了一声。 佛身神色不动,仿佛不曾听出心魔身那笑声里的怒气。 心魔身生气了,那又怎么样?他会怕吗? 当然不。 从三年前心魔身拿着景浩界天地烙印闭关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默认接下来这段时间里外间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佛身来处理。 这些事情里,自然就包括了正在晋升的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也同样包括了真知沙弥。 既然这些事情都交给了他,那所有的决断自也该由他来拿主意,这很合理不是吗? 理直气壮的佛身更显平静。 心魔身笑了一阵,才终于放下手来,好好好,佛身,你好得很! 所以,不等佛身做出任何反应,心魔身的目光便扫了过来,你是非得要按着你的方式来处理这些事情了? 自然不。佛身摇头道,净涪是净涪三身,而不只是净涪佛身,我是都记得的。但你也不能不承认,真知这人非是池中之物,我等将事情做得太过了,日后不好与他相见的啊。 再如何......我们和他都还是妙音寺里的僧众,他还是净音师兄的弟子,是我们的师侄。 闹得太难看的话,会伤到师兄的。 心魔身的眸色渐渐缓和。 待佛身终于停下来时候,他低哼了一声,说不得真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就破法还俗了呢。 佛身只是笑,并不说话。 心魔身低头又往景浩界天地看过一眼,问道,你打算一直将那些新生秘境藏起来? 心魔身早先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生气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景浩界天地这三年间,其实并不是真就完全没有一个新生的秘境要开启的。而根本就是佛身出手,直接用伴随着景浩界天地诸多道则法理运转的智慧之道将各处新生的秘境给封堵了起来。 佛身作为净涪三身之一,在景浩界天地里的权柄高得吓人,尤其在智慧之道道则锁链贯通整个景浩界天地以后,佛身再想要在这方天地里做些什么,真的一点都不费力。 所以哪怕景浩界天地烙印被心魔身拿了去,他仍然能够轻易锁住景浩界天地里那些新生的秘境,强迫它们继续封闭。 就连那些已经诞生了意识的新生秘境也不例外。 因为在天地面前,秘境始终也只是一个小角落而已。 这个主意听起来很不错。佛身先是若有所思地接了一句。 这话,心魔身直接就当没听见。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笑道,我也就开个玩笑而已。会将它们放出来的,心魔身你放心。 心魔身一点不在意,直接问出重点,放出来?是什么时候?什么节点?又是什么样的顺序? 佛身理所当然地道,这个自然得看后续劫数的变化慢慢来。你放心,我不会一股脑将它们给放出来的。 心魔身看定他,神色不明,你的意思是,此间的中中节奏还都由你来把控? 佛身笑而不答。 心魔身挪开目光,随你。 顿了一顿,他又道,但我希望你记得,什么是天地晋升劫数。 佛身眸光一定,不觉更仔细看向心魔身。 心魔身却错开了目光。 佛身心神回转,心头快速闪过中中想法。 虽然心魔身常说,劫数从来亦劫亦缘,非是定数,而是变数。可天地晋升劫数,本就是诸天寰宇中中劫数中最为特殊的一中。 比起机缘,它更是一中考验。 考验天地,考验依附天地生存的无尽生灵。 劫数既又是变数,最为关键也最为直白的一点,便在于它的变化无常。 变数...... 如果他在天地晋升过程中,尤其是晋升劫数爆发的时候,分明立于天地之外却妄图掌控调节这天地晋升劫数,他、景浩界天地以及景浩界天地里的无尽生灵,会怎么样? -- 第2112页 佛身心头猛跳。 他本就是景浩界天地的修士,且一直没有正式飞升离开以了断他与景浩界天地的因果...... 他也会被拽入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里的。 净涪佛身自家知晓自家事。 倘若他也被找上,落入这一场晋升劫数之中,那景浩界天地这一场晋升劫数很可能会因为他的原因,被提升到超越当前景浩界天地以及天地中无尽生灵承受极限的程度。 因为净涪三身已经是金仙了啊...... 可景浩界天地如今也才向着中千世界晋升。 中千世界所能承载的修士极限,也只在金仙境界而已。 若过真出现了那中情况,净涪三身自然是有手段应对那冲着他们来的劫数的,有无执童子这份太乙仙本源作为一份底蕴的景浩界天地也能撑下来,但这方天地里的生灵呢? 净涪三身、景浩界天地都能迎着浪头冲上天际,景浩界天地里的绝大部分生灵呢?又要如何去承受那样一份远超出他们能力应对范围的灾难? 净涪三身现在所以能够被划到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之外,不过是因为他们深陷在另一场更危险、更恐怖里的天地晋升劫数而已。 可一旦净涪三身过份插手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里的事情,因果牵连之下,净涪三身未必能够继续维系住他在这两场晋升劫数之间的平衡...... 许久后,他缓慢吐出一口浊气,你放心,我会时刻谨记的。 心魔身定睛看他一阵,方才别开目光。 你记得那就最好。 不等佛身多说些什么,心魔身的心念便已经转向了另一具净涪化身所在。 他轻易掌控住身在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一具化身,一面活动着身体,一面与他道,这里的事情,就暂且交给我。 佛身偏过身体遥遥往玄光界天地方向看了一眼,你打算...... 我没什么打算。心魔身截断了佛身的话头,玄光界天地里的情况不比景浩界天地,在这里,我们只能顺水推舟。而不是随意布局落子。 佛身沉默看心魔身。 心魔身道,我在景浩界天地那里闭关了三年,这边的事情却有些疏懈了,须得花费些时间和心力。 毕竟是需要维系他们净涪三身与两方天地晋升劫数的平衡的,可不就得花费点心力? 景浩界天地那里,你且看着办吧。 他往外走,宽大的袖拜当风扬起,流泄自在。 佛身快速回过神来,急急道,心魔身,我们的那些学生...... 第598章 心魔身抽空往佛身的方向瞥去一眼,佛身的声音便停下来了。 心魔身收回目光,继续往外走。 佛身立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的小周天星辰阵中,遥遥看着玄光界天地里心魔身的方向,静默半饷,竟是笑了起来。 那些生灵是他的学生,又何尝不是心魔身的学生?心魔身虽然从来胸中恶意澎湃,可他的行事,却从来没有越过净涪的底线。既如此,他又何必为那些学生担心? 更何况...... 这会儿明面上看起来,确实是他和心魔身在引渡、教导那些生灵,但何尝又不是这些学生在引渡、教导着他们呢? 渡人也是渡己,他不是早就想明白了? 若不然,心魔身又凭的什么在前一阵子险些破开自身概念的桎梏,推动他们的三身秘术自三身分化向三身复归一元迈进呢? 佛身摇摇头,又再看得玄光界天地那边一眼,便就收回目光,重又将绝大部分的心神投落在景浩界天地这里头。 相比起心魔身如今待着的玄光界天地,景浩界天地这里还更要让他费心...... 察觉到佛身的心神转开,心魔身在心底低哼一声,方才算是罢了。 ......老师? 当净涪心魔身迈步越过阵禁,走出静室地界的时候,迎面碰见他的那些学生都被惊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净涪心魔身平静颌首。 那学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合掌躬身与净涪心魔身作礼,老师出关了? 净涪心魔身停下脚步,目光一时停在那学生面上,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那学生的脸色倦乏而疲累,整个人都显得很是萎颓。也就是此刻见到了净涪心魔身,心绪激动之下平白添了几分气色,否则他的脸色还要更难看。 那学生先是有些犹疑,但他眼角余光连连觑过净涪心魔身的面色后,到底是下定了决心。 老师,最近这一片地界,乱得很。 虽他只得这么一句话,可净涪心魔身也已经想明白了什么。 他抬起目光,开始着意去观察这周围的情况。 那学生不敢有任何动作,又对净涪心魔身一礼后,便垂手站在了净涪心魔身身旁,等待着净涪心魔身的吩咐。 虽然说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净涪心魔身真的仔细去察看这一方地界乃至更远所在的玄光界天地局势以后,饶是净涪心魔身也都有些沉默。 就他们这周围的地界来说,因为有着净涪心魔身在,又有追随着净涪心魔身行走的一众学生出手弹压,这片地界的局势才算是勉强安稳。 -- 第2113页 可也只是以净涪心魔身这群人为中心的方圆五百里范围而已,超出五百里范围以外的地方...... 那真的已经不仅仅是乱这么简单,而是各方势力猛烈碰撞,几乎搅成各个大漩涡了。 净涪心魔身收回目光,问道,其他人呢? 那学生连忙回答道,诸位同窗都已经散出去了。现在应该还在忙着...... 他抬眼看了看净涪心魔身,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师,是要让各位同窗先回来一趟? 净涪心魔身一时不答,反问道,你先说说你们最近的情况吧。 那学生先应了一声,然后略停了停稳定心绪,才真正与净涪心魔身解说起来。 老师闭关以后,我们一众同窗原本还都像平常时候一般分散收集天地变化的各种信息,将它们梳理分别,然后记录成册...... 但后来,这一片地界里的气氛就不对了。 气氛不对? 净涪心魔身神色不动,却已经想明白了很多。 ......说来此地官衙倒还能把握住分寸,税务或许苛刻,可还能留存一分余地,不会真将人逼死。但这一点分寸...... 那学生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原本还能安抚人心,让百姓有些心理安慰,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各位百姓他们自身在种种残留在他们手上的机缘支持下,增长实力与见闻...... 官衙留下来的那点分寸就显得越来越面目可憎了。 净涪心魔身面上仍然不见异色,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那学生暗自叹了一口气,继续与净涪心魔身细说此间的种种冲突。 而官衙那边...... 官衙那边也因为这一点分寸的存在,自觉自己对于治下百姓还算是宽容大度,是以对于渐渐不满的治下百姓的态度也越发的恶劣。再加上本地望族、大家的推波助澜,本地百姓与官衙的关系越发的紧张。 到得现如今,这一片地界几乎就成了一处油锅,但凡落下一点火星,都能引发一场交锋。 各位同窗没有办法,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各方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将原本还勉强算是稳定的局势彻底崩坏,就只能各方奔走,两处调节,希望能够对局势有些帮助。 净涪心魔身听到这里,问道,所以所有人都散出去了,只剩你在这里? 那学生面上快速闪过一丝羞愧。 各位同窗每日都在四下奔波,独留学生与另外几位修为、学识浅薄的同窗在此地等候老师出关。我等几人最后一商量,决定轮流出去帮助各位同窗...... 学生修为与学识都不够,处理起外头的事情来劳心劳力,心神损耗太多,所以总是学生在这里等着。 是学生愚钝。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他,笑了笑,说道,并没有。 那学生愣怔了一瞬,陡然抬起目光来看定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面上笑意不减,你其实并不输于他们。 这个学生,净涪心魔身记得,他是净涪佛身闭关以前,最后一个加入他们这一群队伍里的生灵。 在这学生缀上他们以前,因为浏阳城人族共议消息传出去、妖族各位大修士纷纷冲击各处人族城池等等原因,后续跟上他们这一行人的生灵就渐渐少了,甚至几近于无。 而这学生,就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加入他们之中来的。 是,相比起其他追随在净涪心魔身身侧的那些学生来说,他现在的修为和学识都是垫底的,但在其他人都畏缩不前的情况下,还能坚守自己的选择、拼命学习以追上其他人进度的他,也已是不俗。 净涪心魔身道,不要太急,太急反而乱了脚步,放平心态竭尽全力便已是不负你的一番努力了。 那学生神色颤了又颤,才算是勉强稳定下来。 是,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柳章之,你再仔细说说接下来的事情。 柳章之连忙抬手抹过脸庞,然后果真便打点精神继续与净涪心魔身细说这周边的情况。 托老师的荫庇,附近的局势虽然乱,可到底没有真正拼杀起来,但这种平稳也只局限在这附近,更远的地方...... 同窗们打听过了,情况很是不妙。 .......如果老师一直闭关,这里的局势也未必能够维系住现在这番局面,或许是再有一两个月,或许是半载,这地方也必是要乱起来的。不过现在不同了,现在老师你出关了...... 净涪心魔身闭关与否,结局可不一样。 净涪心魔身没有应声,只是微微颌首,再示意他继续。 柳章之暗自皱了皱眉头,仿佛是猜到了什么,面上神色又黯淡了少许,但很快,他就又打点起精神继续。 虽然各位同窗都说老师你闭关未出,但还是有很多拜帖送到我们这里来了,现在还在那边厢放着...... 柳章之说到这里,一时停住话头,侧身抬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 那些送拜帖来的,都说不急,只等老师你出关了再查看也不迟。 -- 第2114页 净涪心魔身顺着柳章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眸光不停,直接便收了回来。 竟是只当自己压根就没有看见过。 饶是心情异常沉重的柳章之看见,也不禁得生出了一丝笑意。 原来净涪老师他,也是很不耐烦处理这些事情的啊...... 但柳章之也很能理解净涪心魔身的心情,无他,实在是那些人、那些事太叫人烦心,也太让人不喜了。 汲汲营营的,都只想要让自己成为人上之人,只要让自己拥有更多,总觉得自己怀里的少了低了...... 第599章 或许是自净涪心魔身这边厢传递过来的感觉让人放松,又或许是因为柳章之自觉自己与净涪心魔身的距离缩短了些,先前还很是拘禁的他居然低了低头,无声偷笑起来。 净涪心魔身听见动静,转了视线来沉默地看着他。 柳章之连忙抿平了嘴角,不敢有任何的小动作。 净涪心魔身轻哼一声。 柳章之听见,竟是不惊反喜。 他重又放松了下来。 若不是这些事情确实不好让你们来...... 净涪心魔身近乎咕哝一般说道。 柳章之面上不敢有异色,心头却总有笑意缠绕不去。 这已是这数月时间来难得的轻松了。 待到柳章之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 确实也没有什么不对。 早先净涪老师闭关那数月,虽然也还能确定净涪老师的存在,可没真正看见净涪老师的身影,他们这一众同窗心里也还是始终不太安定。 尤其是这一方地界里的局势越渐混乱以后,他们一众同窗更是仿佛陷入了沼泽之中。 明明知道情况不对,明明知道局势正在恶化,可他们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而有效的,还担心自己的所有动作非但不能起到应有的效果,甚至还会致使情况越加的复杂混乱...... 那种无望而错乱的感觉,所有同窗心里都有。 他虽然在一众同窗中来得最晚,跟一众同窗相处的时间最少,可他也仍然能感觉到那种正在一点点积攒的无望、无措乃至是绝望。 不过,现在不同了。 现在,净涪老师他出关了! 他们这些人,总算是又有了主心骨,知道该怎么做了...... 净涪心魔身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地对着那高高的一堆拜帖招手。 拜帖一张张地飞出,过不多时直接在净涪心魔身面前停住了。 净涪心魔身随手将它们往随身褡裢里一塞,又偏了头来对柳章之道,你跟他们是有联络的吧? 柳章之连忙回神,点头道,是有的。净涪老师是要召回各位同窗了吗? 净涪心魔身摇头,不急,等他们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也不迟。 柳章之明白了,那学生稍后将消息送过去。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又多看了柳章之一眼,对他说道,你也差不多要突破了吧? 柳章之心头隐有所觉,连忙点头,还差一点,学生不急的。 净涪老师可是才出关,他怎么能就又闭关了?反正他根基还不太稳当,待他将根基夯实了再突破也不迟的。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但有一点,我希望你,你们这些学生都明白...... 柳章之心下一肃,连忙垂手恭听。 我或许是你们的庇护,但不会是你们永远的庇护。 净涪心魔身神色淡淡,你我这一群人能同道而行的,大概就只有在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一段日子。往后你们的道路,还需要你们自己去走。 柳章之神色苍白,却没有为他们这一众人分辩,仍然认真听着。 实情如此,他又要如何去跟净涪老师分辩? 我令你等合力收集各方信息,汇聚天地各方变化,将种种记录编造成册,甚至凝炼总结成相应的知识,并不是要让你们长成活在条框里的人的。 你们的未来,应在这崭新的广阔天地里。 净涪心魔身说完,又看得柳章之一眼,便转身直接离开了。 柳章之低着头立在原地,眼中闪过的那各色情绪最后定格在了坚毅上。 待到柳章之心神回转,再抬头看身前的时候,他身前如何还有净涪心魔身的身影? 柳章之却不觉得惶恐了。 他作揖躬身,向着净涪心魔身原本站立的位置深深拜了一礼。 学生受教了。 尽管没有明白说道出来,柳章之胸膛里却是激荡着满腔的感激与明悟。 柳章之也没有在那地方多停留太久,转身就走了。 边走,他还边联络如今散落在城中各处的诸位同窗。 净涪老师出关了。 这一句话过于简单,反倒让收到的各人心头微动,若有所思。 既然留了人在净涪心魔身外头的静室守着,他们这些同窗在离开以前自然都是有约定的。 可现在...... 他们总觉得,从柳章之这个同窗那里传递过来的消息,好像有什么不对? 尽管沉吟斟酌了好一会儿,但那些收到消息的修士也没有谁拖沓,各自利索地将手头上的事情给处理了,不做多停留,直接就转身回了那一片地界。 -- 第2115页 看着过不多时就直接堵上门来的各位同窗,柳章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书典,直接将人引到了更为广阔的庭院里。 诸位同窗都回来了?柳章之问道。 那散坐在庭院里、却已经将整个庭院挤得满满当当的各位修士听得这话,心头的异样越发明显。 事情...... 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对了。 对视得一眼后,这一群修士中到底是有人开口了。 柳同窗,你这话我听着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章之缓慢看过庭中的各位同窗,目光在他们的面上一一看过去。 半饷后,他长长叹得一声,将那日他碰见出关的净涪心魔身时候所发生的事情都详细说道了出来。 听完柳章之的话,整个庭院中都寂静了下来。 直到得许久以后,才有人打破了沉默。只那声音听着,总觉得有一丝苦涩意味缭绕不去。 净涪老师说得不错,我们这几个月来,都乱了阵脚了...... 真是......让净涪老师失望了啊...... 也别再说些去与净涪老师认错的话了,在座的各位同窗都知道,净涪老师他想看到的可不是这个...... ......那就都来说说吧,对于外间的种种情况,你们到底都是怎么看的?我们早先那疲于奔命又慌乱失措的姿态确实是狼狈了些,但我们到底都是做了些事情的,现在,让我们抛开种种顾虑,来拼凑一下局势吧...... 别到了净涪老师跟前,我们还什么主意都拿不出来。 孙同窗说得不错,现在我等最要紧的事情,不是直接去求见净涪老师,而是要拿出些看法和主意来。 那我先来!我来抛砖引玉。 我排第二,多谢各位同窗谦让。 ......第三...... 净涪心魔身往柳章之等一众学生齐聚的庭院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留心,只继续观察着玄光界天地的现状。 相比起心魔身来,佛身还更关注柳章之这一众学生。 这一次,他们的应对确实是不怎么出彩...... 是只有不怎么出彩吗?心魔身随意问道。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利索改口。 好吧,是相对平庸。 心魔身没有多给一个字。 但心魔身你也得明白,玄光界天地原就是中千世界,他们作为玄光界天地里的本土生灵,也在这一场晋升劫数之中。 作为陷入劫数里的生灵,谁能指望他们时刻保持清醒,能妥善处理种种困顿与变化? 作为修行劫数一道的修士,心魔身你应该比我还要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和处境才是。 心魔身仍然没有多给佛身一个眼神,只随意地应了一声,我确实清楚,也确实可以理解,但这仍然改变不了他们这些日子的糟糕应对。 佛身遥遥看着心魔身,并不说话,只眼底萦绕着一点笑意。 察觉到佛身的异样,心魔身皱了皱眉头,终于抬起目光来往佛身那边厢分去一眼。 他撞入了佛身的眼里。 心魔身顿了一顿,神色有点古怪,你很高兴? 佛身点头,我是在高兴。 心魔身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佛身细看他脸色,到底是见好就收,没有直接道破心魔身心头那一点不太明显的期许。 若不是心魔身对柳章之他们这一众学生有着期许,他又怎么会在意柳章之他们在净涪闭关时候的应对,看不过去柳章之他们的处理? 心魔身先自败下阵来,他无声哼了哼,直接别开目光。 尽管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都处在晋升劫数之中,但这两方天地的晋升劫数却是不一样的......心魔身道。 佛身笑了笑,但还是顺着心魔身的意思转移了话题。 当然不一样。佛身道,一个是从中千世界往大千世界晋升的天地晋升劫数,一个是从小千世界往中千世界晋升的天地晋升劫数,如何能是一样? 心魔身面上已不见任何异色,此刻看着更是自然而随意。 我不是说的这个。 佛身有些奇怪,哦?怎么说? 我说的是,这两场晋升劫数的表现形式。 表现形式?佛身跟着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多说什么,只看着心魔身,等待着他更详细的解说。 毕竟心魔身他既然选择了这样一个话题来转移他的主意,那这里头必定是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地方的。 他只需等着就是了。 心魔身没有再看他,目光直接往旁边一错,落在了景浩界天地中,看见景浩界天地里仍在历练的真知沙弥。 景浩界天地里的那一场晋升劫数,乃是以一个劫眼充作风暴中心,以他的一身因果牵扯天地各方修士和势力,直接引发双方碰撞,直至这样的碰撞将整个天地都给裹夹进去...... 第600章 而玄光界天地这里...... 心魔身轻笑了一声,却又大不同。 佛身没有插话,仍自听着。 -- 第2116页 玄光界天地这里,却是天地中的庞大生灵在努力地应对天地陡变的局势,拼命抓住天降的机遇,要挣脱凡俗桎梏,登临道途。 虽然这两方世界里的生灵都算是被动应对局势的变化,但相比起景浩界天地来,玄光界天地里的生灵却又掌握了更多的主动。 佛身终于说话了,也是因为玄光界天地的层次更高,同时生存于这一方天地里的生灵眼界与知识都更广阔一些的缘故吧。 心魔身又是笑了一声,或许,但是...... 他眼波流荡,目光一时就又回到了佛身身上。 真的就只是这个原因吗? 佛身顿了一顿,到底是沉默。 你我也不是第一天在这玄光界天地里行走了,就不必拿这些虚言来搪塞了,直说多好...... 玄光界天地这一场晋升劫数所以会是眼下的样子,根本就是因为各方都在以这一方天地作为棋盘落子。 是各方在背后推动。 心魔身说到这里,也是饶有兴味地垂着目光看自己的手指。 福祸从来相依,不得不说,虽然玄光界天地被各方算计着,局势混乱又复杂,但比起景浩界天地来,待劫数过去,它的处境必定会好上太多。 富贵险中求啊...... 还没等心魔身再多说些什么,从佛身那边厢投落过来的目光就很不一样了。 心魔身便抬起目光,迎上佛身的视线。 相比起那可能会有的巨大收获,我还是更希望景浩界天地能够一步步踏实地走过去。 心魔身一时没有应声,只深深看着佛身。 好半饷以后,他才索味地点了点头,行吧。 佛身却不愿意这样轻易放过他,目光仍自停在他的面上。 心魔身便只得道,我保证,行了吧? 佛身这才满意地别开目光。 心魔身摇了摇头,扫兴回转心神。 可是堆在身边的那些拜帖也同样很不受心魔身待见。 你这会儿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吧? 听得心魔身的话,佛身无言看定他,你不会是想要让我来处理它们吧? 佛身的眼角余光在那些拜帖上转了又转。 心魔身笑着看他,不行吗? 佛身没有接话。 心魔身往景浩界天地里看了一眼,目光特意在真知沙弥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可我看你在小周天星辰阵里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样子啊? 威胁! 这绝对是威胁! 佛身沉默半饷,终于叹了一声,至于吗? 心魔身笑着重重点头,也不是很至于。不过我觉得吧,与其留着这些事情烦我,倒不如换一个人...... 佛身心神往玄光界天地那边厢分去一半,投入那具明明被心魔身掌控着却让出了大半控制权的化身。 别在那边随意出手。 看着心魔身重又接掌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那具化身,佛身认命地叮嘱了一句。 放心。心魔身头也不回,只简单地给了两个字。 虽然心魔身是这样说了,但佛身还真的不是很能放得下心来。 他还待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心魔身的话道,你与其在这里与我浪费时间,倒不如抓紧时间将那些帖子给处理了。 佛身,我可得提醒你一句,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里,是有着时间流速的差距的。 你再这样耽误拖延下去,景浩界天地这里的情况可就不一定会怎么着了...... 佛身一惊,果真不再耽搁,匆匆丢下一句话,便就开始专心处理面前的各种拜帖了。 我尽快处理,但玄光界天地这里的那些学生,却要由你来出手规整...... 心魔身随意地用手托起下巴,有一眼没一眼地扫视着下方生活又静谧的天地。 待到佛身好容易将面前堆积的拜帖都处理妥当,心神回转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另一个自己的悠闲与自在。 佛身顾不得抗议,当即就急急将目光扫落在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情况还算安好,虽然是在劫数中,但跟半日前他离开的时候比还真没有什么变化...... 不错。 真知沙弥,也没有什么问题,还在天地各处中行走,完成他自己的修行...... 很好。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佛身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直接占据了景浩界天地之外小周天星辰阵里的那具化身,反手将心魔身的神念往玄光界天地的方向推了推。 帖子我都处理妥当了,接下来那边厢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 心魔身直接被佛身送回了玄光界天地里的化身之中。 我说佛身,你要不要...... 佛身抬眼看了过来。 迎着佛身的目光,眼角又瞥见案前已经处理过的诸多拜帖,心魔身居然难得地生出了丝心虚。 玄光界天地这里的学生,你要不要也多看看?心魔身出口的话到底是给改了。 佛身仔细地看了心魔身一阵,应也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些奇异,但不多时,佛身便就又摇头了。 -- 第2117页 先不着急。 心魔身面上的表情一时尽都收了起来。 他看得佛身一眼,道,那行。 佛身看着心魔身的身影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淡去。 直到过去不知多久以后,他才收回目光,继续看着面前的景浩界天地。 心魔身离开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时候,天边正有一抹朦胧的白铺展。而净涪心魔身所在庭院的外头,也已经传来了阵阵轻微的动静。 净涪心魔身转了目光看过去一眼,便就明白了。 这是那些从各处归来的学生们在准备做早课呢。 净涪心魔身略一沉吟,随后扬起一抹笑,起身拍了拍身上袍服,也推门走了出去。 昨日还空荡荡的正堂,今日晨早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的。 净涪心魔身迈过门槛,向那正堂上首处的蒲团走去。 原本还有一些动静的正堂顿时鸦雀无声,一片肃穆。 净涪心魔身在蒲团上坐定,然后眼睑一掀,往下首扫去一眼。 下首坐定的各位学生齐齐与净涪心魔身见礼,学生等拜见老师。 净涪心魔身随意点头,什么也没说,直接便领着人开始做早课。 说是领着人做早课,但因为净涪心魔身从来没有圈定这些追随者的道路,所以即便净涪心魔身在上头做的是佛身日常的修行功课,可下头坐着的那些学生却不是跟着心魔身的进度,而是按着他们自家的修行脚步完成他们自己的修行功课。 然而,饶是如此,有着净涪心魔身在上头镇压调度,整个正堂里的道韵居然是杂而不乱。 细看之下,甚至还隐有几分百花齐放的瑰丽奇景。 不说座下的一众学生们,哪怕是修为境界远在他们之上的净涪心魔身,也隐隐察觉了什么。 一日的早课结束,净涪心魔身放下手里拿着的木鱼槌子,抬眼往下方扫了扫,一缕幽光快速隐去。 尽管没有察觉到什么,但自上首扫落下来的目光,仍然让下首坐着的一众学生们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在昨日就已经找过柳章之探问过情况了。是以今日晨早终于得见净涪心魔身,不免就忐忑起来。 不需净涪老师来说,他们自己就知道自己近日里的表现着实算不得亮眼...... ......你等这段时间的课业呢?可都已经做好了? 听得从上首传来的话语,下首的一众学生先是放松了一瞬,然后又不觉紧绷起来。 课业?对,课业! 回过神来的一众学生们连忙开始去翻身上的袖袋。 待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终于平复下来,净涪心魔身的面前已经摆了一堆的玉简。 净涪心魔身随意都那堆玉简一招手。 玉简里的信息当即快速流出,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的虚空显化出一幕幕光影。 光影里的,无不是下首那些学生们这段时日以来的记录。 都不需要净涪心魔身招呼,另一边厢的佛身便已经自觉地转了目光来,也仔细查看着这些光影。 然而,除了两个净涪以外,这一处正堂里,也就只得少数的几人,胆敢抬起头来看着那些光影。 净涪心魔身只随意看得一眼,面上不见任何异色。 待到所有的光影尽数散去,净涪心魔身才再伸手向旁边拿去。 玉简堆里,有几枚玉简飞出,落在净涪心魔身手里。 第601章 下首座中的一众学生中,有十来人脸色微动,复又打点起精神留心着上首净涪心魔身的动静。 那些没被挑中的学生虽然松了一口气,但也隐隐可见几分失落。 净涪心魔身从那几枚玉简中随意捡出一枚,扫了一眼下方的学生,问道,这份作业,是哪些人的? 下首有四个人对视一眼,站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一礼,说道,净涪老师,是我们几个。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手指拂过玉简。 玉简亮起一片光幕,光幕中,一条条信息微光般流转。 然而,当有人看过去,那些微光般流转的信息又会自然而然地敞开,任由人探看其中的内容。 查看过这一份信息的众人看了看上首的净涪心魔身,又看看仍自站着的四位同窗,神色复杂。 大家都是跟随在净涪身侧行走玄光界天地的学生,早先时候或许交集不多,但这两个月间因着净涪闭关他们需得合力应对外间种种试探的缘故,彼此之间的交流甚是频繁。 别的且不提,这些功课的事情...... 谁做了什么,又是个什么进程,收获怎么样,结果怎么样,大家彼此也是心里有数的。 而如今被上首净涪老师点出来的这一份功课,已是他们之中拔尖的几份之一了。 既然这一份是,那剩余的几份...... 这些学生们的目光止不住地悄悄在净涪心魔身手上转过。 应该也是差不多情况的。 也就是说,这一回被净涪老师点出来提问的,应该是福而非祸啊...... 一时之间,更多羡慕的目光落在了那些功课的主人身上。 就连那些站着、坐着的玉简主人,也不自觉地更挺直了背梁。 这些学生情绪的变化都只在顷刻之间,净涪心魔身虽然发现了,但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 第2118页 他随意点了点头,就道,你们自己说说吧。 站着的那四个学生彼此无声交流过须臾,当即就有一人先躬身一礼,然后才站直身体,道,净涪老师,我们四人这一份课业,说的是这附近百姓的民生。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 那学生就继续道,因着天地变化以及诸多新生机缘的缘故,天地各处人心浮动,隐隐有风暴酝酿,但那些,距离我们这些小修还是太遥远了。幸得净涪老师教导和庇佑,我等学生方才能够得享几分安宁,但能躲避风雨的却只有我们这些人,这天地中更多的生灵却需得面对天地中的各种风雨...... 我等愚昧,修为也是浅薄,但也还是想要为天地、为我人族族人做些什么。 ......这一次的两个多月时间里,我们四人在修行、学习之余,便也开始观察这附近的生民情况。 此间结果,我等已汇聚总结成这一份课业。净涪老师与诸位同窗都可以细看。 净涪心魔身始终沉默听着,到得这个时候,他才往下扫得一眼。然而,他却是道,还有吗? 先前与净涪心魔身等人解说那份玉简内容的学生顿了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 净涪心魔身便道,你们只是整理过此地百姓的民生情况吗?就没有更多的想法? 那学生明白了净涪心魔身的意思。 他仔细思量片刻,又与旁边同样站着的三位同伴无声交换过目光,才继续道,关于此地乃至是整个玄光界天地人族民生,我等以为,除非以绝对的力量压服一切,稳定秩序,否则就只能汇聚族群的力量,重塑秩序了。 净涪心魔身仍只是问道,还有吗? 那学生皱眉想了一阵,我等认为,玄光界天地里很可能会是后一种情况。 净涪心魔身目光同时看过下首或座或站的一众学生。 这些学生听得同伴的这一种推测,居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 没有意外,也没有反对,更多的是隐隐的认同。 或许,这些人的修为还是不太够,但他们居然已经能够透过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诸多表象,真正把握住未来玄光界天地的发展方向......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很了不起。 净涪心魔身心底泛起一点笑意。只他面上半点不显,仍自问道,还有吗? 那学生听得净涪心魔身这几乎没有太多变化的问题,虽然有些窘迫,但还是摇头,我们四个只负责这些,剩下的地方......各位同窗也很有些心得。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方才点了点头,坐下吧。 那四人忙不迭坐回蒲团上。 净涪心魔身也不收回那一枚玉简,而是另外摸出一枚玉简来。 同样的光幕升起,当即便又是一道道信息流淌而出。 这一份功课,是谁的? 下首坐着的学生里,又有三人站了起来。 因着前头已经有过一批学生过关的缘故,这一回站起身来的三位学生神色倒是更放松了些,虽然也还是能够寻到相当明显的紧张。 净涪心魔身微微点头,也是一样地道,说说吧。 那三人中很快就有人站出来与净涪心魔身一礼。 ......学生三人都是人族,随净涪老师行走过这许多地界,见过许多人许多事,到这段时日,我等又见到了人事的另一面...... 下首仍自坐着的许多学生都不由得赞同点头。 净涪老师闭关的这两个多月时间,真的是让他们明白见识到了什么叫诱`惑。 知道净涪老师闭关长久不出,各方势力的目光就锁住了他们。 倒不是什么恶意的算计,而是另外一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交好。 那些人大概不想惹怒净涪老师,又把握着分寸、不想让对头在这里讨得了好处,便狠下工夫来讨好他们,想要与他们结交。 那些人的来往确实都很有诚意,每每碰面,出手的都是他们所需要的帮助。有些是机缘,有些是人脉渠道,但凡是他们所需要的,都会有人千方百计地送到他们面前来。 他们这些人不是没有人动心,应该说,是所有人都曾经动心过。但他们凑在一起商量过,又询问过那些持着青铜尺去往玄光界天地各方的前辈后,到底是都给推拒了。 倘若那些人这般诚心交好,图的是他们这些人本身,他们倒是不介意,可那些人送上诚意、送上好处,真的就是为了他们吗? 不是! 他们是为了净涪老师! 他们试图通过利益、感情来捆绑他们,然后再通过他们来迂回影响净涪老师。 或许他们这些学生只是学生,其实不是净涪老师真正的座下弟子,但...... 只看早前从净涪老师身边离开的那一批前辈也就明白了,他们这些学生在净涪老师面前总还是有那么一两分情面的。 别少看了这一两分情面。 净涪老师这等手握人族族群至宝、影响着人族族群格局人物的情面,再少再稀薄也值钱。 为自身、为道途、为命势,那些人各显神通,他们这些人也都能够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他们却不能在净涪老师未曾开口以前,先帮着做了那条通天的梯子。 -- 第2119页 说句不好听的,那些人能够拿出来的东西就算是再好,又怎么能够及得上净涪老师的教导,及得上净涪老师给予他们的一切? 净涪心魔身微微笑开,却仍是不曾多说什么。 ......我们对那些事不太耐烦,又见这天地将乱,便想着寻找一个方向着手,多少也能为我玄光界天地里的人族族群做些什么。 方才那四位同窗,他们是从全局的方向梳理此间地界上的民生情况,而我们这三个,想的是如何帮助更多的族人把握住这天地变化的机缘,入道修行。 经过筛选,我们最后挑中了灵谷。 谷物最养人,灵谷养的更是修士,长年食用灵谷,族人不论是要养身,还是入道,更或者是修行,都大有好处。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第一次真正针对这些功课内容提出问题。 我看了一下,你们这两个多月时间都在查看各处的田亩? 那学生受宠若惊,但还是很快稳住,回道,毕竟引导各地百姓种植灵谷这事情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处理,我们就先从最基础的方面着手。 顿了一顿,他看了看身边的同窗,对净涪心魔身道,而且,我们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灵种...... 第602章 灵种......净涪心魔身多看了他们一眼,先问道,你们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外间寻找合适的灵种? 那三人对视一眼,俱都苦笑对净涪心魔身点头,但可惜,这么些日子都没有收获。 净涪心魔身扫了一眼下首坐着的各位学生。 那三人中的一人便回答道,各位同窗都有在帮忙寻找,就连如今散在天地各方的师兄们都有来信说过会帮忙留意,但...... 就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又问他们道,所以你们一直的想法都是要直接在这天地中寻找合适的灵种? 这天地...... 三个学生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不自觉地又交换一个眼神。 也就是这一个念想。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 我等也想过是不是想办法在现有的灵种里做些改良,以催生出合格的灵种来。 再有,如果真有合适灵种的话,我们也不会在意它们到底来自哪里。 如今站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的这三个学生陆续回答道。 毕竟他们真正想要解决的,是能让这一片地界甚至是整个玄光界天地里的凡俗众生也能从中得到好处、甚至可能凭此灵谷为引抓住天地灵机顺利入道的问题。 至于这些灵种到底是个什么来历,又或者这些灵种的前身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哪个真的会在意了? 净涪心魔身微笑着点了点头。 在诸天寰宇中,我人族有一方圣地,乃人族诸位先贤飞升离开原本天地后的聚居之地。 下首各位学生都有些激动地听着。 虽然他们什么话都没有,但只看他们亮晶的眼睛、带着薄红的脸,却真真是什么都说了。 这个我们知道,是火云洞天! 对,是人族诸位圣皇、先贤所静修的地方,净涪老师手里的两件人族族群至宝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就是从火云洞天里出来的。 而这两件族群至宝的主人,是我人族远古三皇之一的人皇轩辕氏和我人族圣师孔丘孔子! 净涪心魔身停了停,待到下首这些学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才继续开口道,不错,就是火云洞天。 火云洞天里,有一位人族圣皇长年钻研种植技艺,一直以来都为了我人族族群的口粮操透心...... 那些学生用力抿了抿唇,才算是压下了心头的颤动与酸涩。 是我人族远古三皇的地皇神农氏。 有人在下首抢了净涪心魔身的话。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并不以为忤,更点头道,不错,正是神农圣皇。 神农圣皇那一脉在种植方面的造诣,乃我人族族群之最,冠绝群伦...... 不说坐着的那些学生,单只说如今还站着的那三个,此刻都已红着眼抬头死死盯着净涪心魔身,紧握着双手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尽管这话语的内容他们都已经有了猜测,但他们还是想要听一听更准确的说法。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果真就说道,我在诸天寰宇一方中千世界中行走时候,有幸得与圣皇一脉的传人相交,结下几分交情...... 那站着的三人呼吸陡然一滞,然后又变得很是急促。 如果你们想的话,净涪心魔身顿了顿,很是自然地道,我这里也有些那位道兄的种植心得,可予你们一观。同时,我也可替你们去信再问一问,可有什么能够给你们的灵种...... 听着净涪心魔身的话,那站着的三个人反倒是慢慢冷静下来了。 他们放松过身体后,相互之间对视得一眼,便有当前一人对净涪心魔身深深一拜,弟子等想先借那些种植心得一观。 净涪心魔身含笑看着他。 那学生感受到了鼓励,便大胆道,种植是需要经验与技巧,但学生们也认为,种植也需要一颗没有杂念的心。 -- 第2120页 迎着净涪心魔身的目光,那学生羞涩地笑了笑,最后与净涪心魔身及旁边坐着的一众同窗道,土地不会欺骗人。 旁边蒲团里的一众学生们听得这最后一句话,不觉多有感触,一时出神。 到了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方才回转。 他从随身褡裢里摸出一枚玉简,将它送到了那为首的一人面前。 看着悬停在他面前的玉简,那学生呼吸都是一滞,然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对净涪心魔身一礼,去接那枚玉简。 这学生伸手去接玉简的时候,双手还着意在袍服上擦了擦,然后才小心地伸手去拿。 净涪心魔身面上笑意不减。 多谢净涪老师。 捧着手里的玉简,那三个学生异常郑重地与净涪心魔身拜礼。 净涪老师放心,我等一定会尽全力完成这件事的。 净涪心魔身收了面上笑意,同样郑重点头。 这三人很快就坐了下来。 净涪心魔身又取出一枚玉简,看着光幕上流淌而过的信息,他扫了一眼座中的各位学生,抬了抬下颌。 这又是哪些人的? 下方的蒲团里,有五个人红着脸在一众同窗的目光中站了起来。 净涪心魔身打量得他们一眼,仔细说说? 是。 这五人先是回礼应得一声,然后才有一人站了出来,与净涪心魔身等解说他们这一份功课。 不瞒净涪老师,说起来,我们五人最早时候其实也想过在五谷作物方面下手为百姓趟出一个方向来的......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 这五人果真是不错的,居然会在两群人都处在同一个起`点的时候,就全面分析过双方优劣,更果断选择改变方向,另寻他法。 放弃容易那是在没了心气、遭受挫折的时候,但在最开始的时候,放弃其实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因为选择放弃,在某方面也是承认自己不如人,承认自己的失败。 这就很难得。 但就算是难,他们也还是这样选择了,而且不曾多做流连,选定了方向就全心投入...... ......但在种植作物这方面上,我等自认比不上前头的那三位同窗,所以权衡过后,我等便决定换一个方向。 而经过调查与统合,我们五人最终选定了符篆。 净涪心魔身收敛了一点心神,留意听着。 我等都知道,符篆的根本,是符篆文字本身,而不是符篆整体。 ......是以我等五人的目的是要挑出一套合适的符篆来,尝试着将这一套符篆推入到各家各户去,以改善各家各户的生存环境。 听到这里,净涪心魔身目光便瞥见了下首坐着的那些学生中有几人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净涪心魔身回转目光,悄然瞥过身上拿着的剩余玉简。 再没有了吗?净涪心魔身问道。 那学生露出一个苦笑,我等五人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都在梳理,但收获寥寥,只勉强在这光字符篆上有了些收获。 净涪心魔身再看得光幕上流转的信息一眼,问道,光字符篆,我看你们的功课,是要将这光字符篆往治病救人的方向钻研? 是这个方向。那学生垂手应道。 净涪心魔身顿了一顿,问道,为什么是往治病救人的方向? 那学生微微回首与身侧的同伴对视一笑,回答净涪心魔身道,天地之中,大日可扫荡乾坤,辟邪驱弊。而大日又是以日光扫荡天地,压服涤除诸多恶气,所以我等就想着或许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略停一停后,那学生面上的神色很有些沉重。 普通的病症,如今这方天地里的各位医者都很有办法,他们也始终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但这天地里,困扰乃至是威胁着我族人的,并不只有因内外交困引起的疾病,还有诸多邪修、魔修的手段。 对于这些修行手段,普通医者或许也能借助各方修士的力量来应对消解,可到底是需要来回周转,麻烦得很。 幸而这两个多月的探索钻研,我们多少是有了些收获。 净涪心魔身问道,就是你们功课里所说的那一盏灯? 那学生羞赧地笑了笑,一面点头,一面翻手捧出一盏油灯来往上递送。 天地乃至整个诸天寰宇中,能有同等作用乃至超出这个效果的各种灵火都有,但那些灵火都太过罕见珍贵,并不能普及各方。 就是能,那昂贵的成本仍旧注定绝大部分需要他们的人都用不了它。 第603章 各种效用神妙的灵火不合用,我们五人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绕一个弯,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净涪心魔身伸手接过那盏油灯,打量过两眼后将它还了回去。 你们的办法就是这些雕刻在灯盏处的符文? 那学生点头,我等仔细筛选后,最终挑出这几个合适的符文刻了上去......饶天之幸,这灯盏里燃烧的虽是凡火,但经过灯盏的温养浸染,倒还算是能有些效果。 -- 第2121页 净涪心魔身看了那盏油灯一眼,缓慢点头,只有这一盏灯是不够的,你们接下来可有计较了? 那学生再点头,道,是有了些想法,接下来大概是要扩大灯盏的数量,同时还需要想办法简化灯盏的制作方法,再有...... 他往旁边的四位同伴看了一眼,在他们支持信任的目光里对净涪心魔身说道,只要如今这些符文还是不够,我们还想要继续寻找合适的符文。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很不错。 除了相当巧妙的构思以外,他们五人已经将需要解决的问题都想到了,虽然一时半会儿还没能拿出合用的办法来,可他们的思路、他们的行动力,却是担得起净涪心魔身的这个评价。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话,那站着的五个学生面色一喜,各自坐回了蒲团上。 座中的其他学生们也都羡慕地看着他们五人,恨不得以身代之。 净涪心魔身随手一挑,又捡起一枚玉简,让那玉简里的信息在光幕上流转而出。 这份功课呢?又是谁的? 下首的一众学生里,又有六人站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见礼。 净涪老师,是我们几人的。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且仔细说说吧。 那六位学生各自交换一个眼神,便也有一人对净涪心魔身作礼,接下了这个任务。 ......天地的变化远未到平息时候,我等以为,这变化它甚至都还没到爆发的最高`潮,也就是说,后续的玄光界天地里,必还有更多的百姓循着天地机缘入道...... 寻常百姓、新入道百姓与旧有的种种势力乃至曾经雄锯一方的各修行福地的冲突也必定还没有到达最激烈的地步。 上首下首,所有人都在沉默。 如果天地各方旧有的力量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胸怀迎接新入道的诸多族人,天地四方或许还能够安稳过渡,但我等几人着意分析过后,却不敢这样乐观。 原本还只是沉默的下首各位学生面上都是一动,尽皆止不住地用惊异的目光看着那说话的人。 他们这六人,果然不愧是能凑到一处去的。敢想、敢做,还敢说,这胆子实在是...... 不得不让人叹服。 沐浴着各色的目光,站着的那六人神色居然都还算平常,尤其是如今正在解说的那个人,他居然未见任何异色。 天地如今的混乱,有太多太多的原因,非是简单的对错之别,也不是全然的利益纠纷,它关系到了太多,所以没有谁敢停下脚步,更没有人敢让开一寸。 所有人都只能争。不论是占有太多优势的旧有力量,还是得了灵机初初入道处处劣势的新生修士,他们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我等见识浅薄,力量有限,不能帮着这天地众生开辟出一片广阔天穹来,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想办法往里面送出变数...... 净涪心魔身目光微动,却也未作声,仍自听着。 ......我们六人观察思量许久,决心编撰一部能帮助众生修行的炼气法门。 这部炼气法门它应该没有太高的门槛,但同时又能够起到不错的效果,为我修行的诸多族人打下一个良好的根基,让他们能够走得更远更稳。 下首的学生里就有人皱起眉头。 我们六人忙碌两个多月,又借鉴许多奠基法门,最终得成这样一份初稿。 说到这里,那学生的目光就往仍在光幕下方的玉简看过去。 初稿是成了,但效果却不太如意,我等六人打算接下来继续打磨...... 净涪心魔身不置可否,却是将目光落定在下首仍在皱眉的一位学生身上。 说说你的看法吧。 那学生就站起身来。 他先对净涪心魔身拜得一礼,然后就偏转过身体,看着对面站在那里也正往这边看过来的六人。 几位同窗的立意很好,我也觉得这方面我玄光界人族须得重视,但几位同窗的钻研方向是不是错了? 迎着对面六位同窗的目光,那人悍然开口道,已经成势、占有许多优势的各方旧有势力暂且不提,似这样的奠基法门,他们自家就有一大把,真正需要这些奠基法门的,是完全没有根基的诸多新入道修士。 而对于这些新入道的修士来说,稳定扎实的根基确实重要,可要奠定这样的根基,必得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精力他们或许不缺,可时间却不同。天地各方乱争,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给他们成长,他们需要的是能够快速掌握一定的手段和力量,以应对近在眉睫的争斗。 诸位同窗拿出这样的一部法门给他们,不说这仅仅只是初稿,就算是打磨完满了,也不合适吧? 那六位学生脸色不变,迎着对面看来的目光点头。 我们也都考虑过这一点。 玄光界天地如今的局势他们这一众同窗心里都有数,自然不会疏漏过去。 所以我们打算在完成这一部奠基法门之后,再从中提取出一份速成的。 从这一部稳当扎实的奠基法门里,提取出一份速成的? -- 第2122页 不说提出问题的那位学生,就连仍自稳坐在蒲团上的其他学生也都被这个说法给惊住了。 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呢?那六位学生中有人笑着反问道,待到我们将这一部奠基法门打磨完成的时候,那必然就是我们完全吃透它的时候。既然已经能够吃透这部奠基法门的种种理论,为何我等就不能从这种种理论中,再提取一步速成的奠基法门来呢? 看着说话这位同窗,又看看那剩余的、尽管没有说话却也一脸赞同神色的五人,所有人都沉默了。 所以诸位同窗的目标,其实根本就是后面那一份速成的奠基法门? 对面的六人同时笑了起来。 那提出问题的学生拱手对他们一礼,然后又重新转了身来,对着净涪心魔身拜得一拜,便也坐下了。 先见其全,再见其偏,心思极妙,也不错。 净涪心魔身点头道。 那六人一时齐齐笑开,各自低头与净涪心魔身作礼,然后才重新坐了回去。 净涪心魔身目光一低,看向最后留在手上的那一枚玉简。 不独独是他,下首坐着的所有学生也都都看了过去。 只那座中有两人对视得一眼,微微放松身体。 却不是他们不紧张,而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能够用相对放松的姿态来迎接净涪心魔身的询问。 净涪心魔身手指虚虚拂过玉简。玉简表面又是一片光幕升腾而起,道道信息在光幕上流转,映入所有人的眼里。 这一份,又是哪个的? 净涪心魔身一面问,一面也抬起目光,看着下首正在站起身来的两位学生。 那两人对净涪心魔身一礼,净涪老师,是我们二人的。 净涪心魔身微微颌首,却是问道,所有的功课里,只这一份最为特别,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那两人脸色都是放松,点头笑道,学生大概知道。 大概? 净涪心魔身心下无声一笑,面上却分毫不显,为什么呢? 净涪心魔身的这个问题很有些笼统,乍一听,大概都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在问他们为什么知道自己这一份功课特殊,还是在问他们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功课与各位同窗的功课大不相同却还要继续下去。 但被问到的两人显然都很明白净涪心魔身真正的意思。 因为相比起灵谷、符文、奠基法门等等手段来,我二人认为我玄光界天地人族里更需要的,是一种清晰的思维。 下首坐着的诸位学生,不论是早先被净涪心魔身点出来的那些,还是根本就没有被净涪心魔身询问过的那绝大多数,都不由得怔了怔。 清晰的思维...... 那两位同窗也很贴心地略等了等,才往下继续。 天地变化、灵机变化、道则变化......天地也好,人也好,时时都有许多变化,一刻更比一刻不同。在这样的变化与混乱之中,或许有很多人抓住了天地变化的机缘,踏上道途,但更多的人,却仍在混沌之中。 他们不知道天地为什么忽然就不同了,不知道身边亲近的人怎么就变了,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往常不一样了。 他们不明白、不理解,甚至不能接受。可天地的变化他们阻止不了,人心的变化他们也把握不住,就连他们自己的变化,他们也都没法接受...... 很多人在这样的无措中落入了混沌,在混沌中错乱,最后酿成悲剧。 不独独是站着的那两人,就是座中的那些,也都面露哀色。 别说不可能,这样的事情他们一路走来真的是看过了太多太多了。 主动的、被动卷入的,悲剧一场接一场...... 第604章 可是,这真的可能做到吗? 整个玄光界天地那么大,天地里的人族族人那么多,真的有可能出现一种绝对清晰的思维吗? 看看如今他们停留的这一片地界吧,不过就这方圆几百里的范围,就混杂了不知道多少个势力。而就算是这些势力,也是统合了许多想法才勉强达成一致...... 而他们呢?他们却想着引领整个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的思维...... 在下首一众学生怔然出神之际,那站着的两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迎着目光看过去。 事实上,与其说是一种清晰的思维,倒不如说是一个清晰明白的声音。 这个声音将引导诸多族人去思考。思考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才是真正应该去追求的,什么才是真正合适的追求方法,也去思考......他们到底能够做到什么。 说到这里,那两位站着的学生齐齐躬身对上首的净涪心魔身深深一拜。 如果是在往日,这样的想法确实只是虚妄。 族人的思想被人用漫长岁月囚锁起来了,以至于就算有人想要让思想偶然迸射出的一点火花照入黑暗,也很快就被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森寒给扑灭冻结了。 人族族群里,或许曾经有太过璀璨的思想在历史长河里闪耀,但太多太多太多的族人却只能沉默...... -- 第2123页 从生到死,从存在到湮灭,他们唯一留给这方天地、这个族群的,也仅仅只剩下无声的悲怆。 但净涪老师行走天下,教导我等,引领我等思考学习,然后又令诸位师兄散作火花行走天下,继续引领更多的族人思考,就给我们的计划提供了一点可能。 净涪心魔身神色不动,目光平平地看着他们,看不出任何的思绪。 那两人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又很快稳定下来 净涪老师,我人族族群,需要有这样的一个声音。 两人最后说着,躬身对净涪心魔身又是一拜。 只这一次,他们一直维持着拜礼的动作,久久不曾起身。 净涪心魔身无声笑了笑,遥遥往另一边厢的佛身所在瞥去一眼。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道,风云激荡之际,必有鲲鹏乘风而起,虽然他们的野心是大了点,但也不算全错。 野心也是动力,这一点我自然知晓,心魔身懒懒道,我也不在意这个。 佛身不作声了。 诚如心魔身此刻转来目光所透出的意味一样,心魔身这家伙根本就是在看他的笑话。 笑话他的努力成就了旁人绝对的野心,甚至到得现如今,这勃勃野心甚至找到他的头上来了。 佛身借着心魔身的眼睛团团看了下首或坐或站的一众学生。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只要他们能够让人族族群里更多的族人更快地觉醒,我便是成了这一场好风,又有什么不可以? 半饷后,佛身说道。 心魔身听得,闷闷笑了一声。 就像是听见了一个莫大的笑话。 佛身平静收回目光,沉默地看着他。 待到心魔身好容易笑够了,他才勉强压下眼底面上的笑意,我怕你成不了一场好风,反倒会是一场狂风。 佛身神色仍是不为所动。 心魔身也不是很在意,他看着下首仍自躬身作礼、一动不动的两个学生,叹得一声。 那悠悠的叹息飘飘荡荡旋过堂中,清晰又缓慢地撞在下首一众学生的心头。 不少学生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心腔。 那里闷闷的,直叫人眼眶酸涩。 你们先起来吧。 那两个一直躬身拜礼的学生这才站直了身。 净涪心魔身深深看得他们一眼,从袖袋里摸出一把尺子拿在手上。 下首所有学生都看见了这一柄劝学尺。 相比起坐着的那一众同窗来,此刻仍自站着的两人茫然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阵煞白。 看来你们两个也已经想明白了。净涪心魔身抚摸着手中的劝学尺,目光却在看着他们两人。 你们要让族群中有一个绝对清晰明白的思维和声音,那么这一个思维、这一个声音,必定得要让我人族族群的太多太多人听见,更要让他们认同,引发他们的共鸣...... 到得那个时候,即便你们的这个思维、这个声音不是大势,也必定会是大势。 那么,何所谓大势? 净涪心魔身声音淡淡,目光幽深悠远,仿佛是在看着他们,在询问他们,又仿佛是在看着别的什么存在,在询问着别的什么存在。 那两个仍自站着的学生被净涪心魔身的话语、目光所摄,竟是长久沉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说就坐在他们跟前的净涪心魔身,便连远在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净涪佛身,也已经明白了这两人此刻未能明说的答案。 在他们看来,在他们面前、手握着儒家至宝劝学尺和人族皇道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的净涪心魔身,就是大势。 百川东流汇在一处,才有汪洋,才成深海。大势,也非是一人,非是一力,它由小势汇聚,由小意汇成,更是由一点点人心意念成就...... 大势,就是人心所向。 古往今来,遍数整个诸天寰宇,多少人想要把握大势,想要引领风云,可你们看,这诸天寰宇,这玄光界天地,真的就有人做到了吗? 下首的一众学生沉默不言,他们的目光在净涪心魔身握在手里的劝学尺上停了许久。 儒家的那位先师,有孔圣之称的孔丘孔子,不也是被这一场大势所吞没了吗? 一人之意可以是纯粹,一人之理想也可以干净,但千人之意,千人之理想;万人之意,万人之理想;千万人之意,千万人之理想......却绝对不可能存在那一种纯粹与通透。 所有妄图以一人之意引领大势,妄图以一人之心调度万万人之心的人,都成了这些大势的祭品。 净涪佛身沉默。 心魔身说得没错,太多太多的人,在践行自己的道路、实现自己理想的过程中,被道路、理想所背叛,最终只能得到一个似是而非的收获。 大势,终究只能交还给万万人本身。思想也好,声音也好,最终都只能交还给生灵本人。 旁人能够做到的,只有影响而已。就连在这方面上声名赫赫到震怖的他化自在天外天的那位魔主,其实也仅仅只是取代,而非真的把握住了。 因为思想它,源自于生灵自身,是生灵自身所独有。 -- 第2124页 它可以被禁锢,可以被影响,可以被扭曲,可以被取代,却不能被真正把握。 净涪心魔身垂了垂眼睑,然后快速抬起,直直看着那两个仍自站着的学生。 他们的气机有些颓靡,看起来是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你们的想法不错。净涪心魔身还记得自己明面上的身份,先是夸赞安抚了一句。 净涪佛身远远往这里看了一眼。 心魔身懒得理会他,仍自继续道,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随着净涪心魔身这句话的落下,今日里的讲解才算是结束来。 在净涪心魔身起身以前,下首的学生里总算是有人回过神来,急急起身来与净涪心魔身一礼,问道,敢问净涪老师,我等接下来是要? 净涪心魔身先看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下首陆陆续续回过神来的一众学生,半个月后再上路。你们先处理了这边的事情吧。 那人听得,一喜,多谢净涪老师。 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这些同窗将这里的事情给料理妥当了。到那个时候再上路,大家也能心安些。 净涪心魔身随意一点头,起身离开。 被他带走的,还有那一堆的玉简。 佛身看着心魔身将玉简收入袖袋之中,提醒他道,给我留着。 心魔身一道目光转来。 现在它们可都是在我手上呢。 佛身全然不在意心魔身面上的不满。 相比起你来,这些汇聚着族群文明灵光的玉简在我手上才更有用,当然得交给我。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我只在这些玉简上看见变数,看见野心,可没看见什么文明灵光。 佛身闻言,抬眼定定看着心魔身。 心魔身毫不畏惧地直直迎上去。 两个净涪遥遥对峙,谁都不想退。 随着心魔身与佛身这两个净涪的气机激荡,那些被收在净涪心魔身袖袋里的玉简表面开始浮起一点点光辉。 看,这不就是文明灵光?! 哪儿是什么文明灵光,根本就是变数! 心魔身、佛身两个净涪齐齐停下话头,又同时道,一人一半! 两个净涪对视得一阵,默契地同时收回目光,低头将手上的玉简给分成了两份。 只不过到最后,所有的玉简都被心魔身给收了起来。 迎着佛身忿忿的视线,心魔身甚至还格外的闲适洒脱。 反正这一时半会儿的,你也没空来插手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的事情,就先都由我收着。顿了一顿,心魔身居然还问佛身道,没有问题吧? 佛身重重瞪了心魔身一眼,收回目光平复心情。 没有问题。 听见佛身的回答,心魔身满意地收回目光。 但既然是由你收着这些玉简,佛身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么那些学生,也理应能得到你的看顾与引导,是不是,心魔身? 心魔身顿了一顿,有些稀奇,你相信我? 佛身回答道,自然。 心魔身定定看得佛身一阵,到底给了一个答案,可以。 第605章 佛身才刚暗下松了口气,就看见那边厢的净涪心魔身目光一低,在手中其实亮着寻常人看不见的蒙蒙光泽的玉简,叹了一声。 可惜了。 佛身瞥眼看过去。 这里的文明灵光还是太少了些,不够看啊...... 佛身摇头,索性回转目光,再不理会他。 心魔身轻笑一声,别说我没有事先说明,你我一人一半的文明灵光只是如今这些的,若后续再有所收获,那就都是我的,与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也别打它们的主意。 佛身动作停了一停,又自抬眼看了过来。 心魔身不闪不避。 倘若按你这样的划分,那景浩界天地这里的所有道韵体悟与心得收获,是不是就都是我的,不需要给你一份?佛身的声音都隐隐冷了下来。 心魔身却不以为意,他理所当然回答道,当然不。 我可是净涪。 佛身缓慢调整了呼吸,笑了。 说得不错,你是净涪,但我也同样是净涪啊! 心魔身摇头,没说你不是。何况我说这一次重新划定分成的,也仅仅只是这些文明灵光而已,可不包括这段时间以来我在这玄光界天地里的其他收获啊! 仅仅只是文明灵光而已? 佛身无声嗤笑。 心魔身说得轻松,可也不见他抬手轻飘飘放过,反倒是非要花费心力在他这里搜刮去更多? 文明灵光就不是你在玄光界天地里行走时候的收获了吗?如何就非要将它给扒拉出来?不成...... 不论心魔身如何分说,佛身就是不松口。在佛身的坚持下,心魔身到底是没能占去多少便宜。 好说歹说愣就是没能让佛身应承,心魔身索性就不说话了,只沉沉地看着佛身。 佛身倒是脸色平静。 你就不怕我在玄光界天地这里消极怠工?心魔身问道。 -- 第2125页 不怕。佛身笑道。 但凡机会出现,心魔身这家伙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流失。而且,相比起让佛身占便宜,心魔身更不会愿意让原本能够落到他们手上的东西都给漏出去了。 佛身毕竟也是净涪。 给佛身也是给净涪,东西兜兜转转总还会是在净涪手上...... 所以佛身是真的一点不担心。 心魔身冷哼一声,直接消散了身形。 佛身无声笑了起来。 这一回,赢的人是他啊。 待到佛身面上笑意淡去以后,他深深看了玄光界天地一阵,便也就将心神收回,只看着身前景浩界天地里的情况。 比起玄光界天地那边虽然稀少但找准方向、下定心思总能凝聚的文明灵光,景浩界天地里就逊色了太多。 其实倒也不难理解...... 净涪佛身无声一叹。 尽管景浩界天地与玄光界天地都在晋升,都处在晋升劫数之中,但景浩界天地跟玄光界天地的晋升劫数却是大不相同。 景浩界天地这里,是以真知沙弥的爱恨与因缘为引,点燃天地中长年积攒的因果,由此引动浩荡劫数;不似玄光界天地是要变革社会体系与族群生存形态上。 是以文明灵光这等对于心魔身和佛身来说都是极难得的修行资粮,在玄光界天地那边易得,而在景浩界天地这里难寻。 他总不能让真知沙弥他咋景浩界天地这里也掀起一场族群生存形态与社会体系的变革吧? 或许这等层面的变革也会在某一日出现在景浩界天地里,但却绝对不是这一场晋升劫数之中。 步子迈得太大是要扯着蛋的...... 心魔身察觉到佛身那边升起又被掐灭的想法,轻笑一声,再不理会,只带着他那一众跟随在他身侧的学生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 或许是因为净涪心魔身出关的缘故,那一众学生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得异常利索,几乎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他们便已经来回禀了。 已经处理妥当了? 饶是净涪心魔身,看着这一群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出发的学生,也有些惊讶。 这效率,似乎有些太快了吧? 距离净涪心魔身点评过那几份功课,也仅仅只过去两日的工夫而已。 只两日...... 这些学生倒也罢,他们不缺乏这个决心,可那些与他们已经有了因缘牵扯的各方呢? 这么快就被他的这些学生说服,愿意配合着将事情处理妥当,令他们终能在这短短两日的时间就一身干爽地站在净涪心魔身面前,给予他答复? 都已经处理妥当了。 净涪老师,我们能随时出发...... 净涪老师,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老师尽管去做,不必担心我们,我们等一等就是了......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 倒没有,只是有些吃惊而已。 他的目光一时放远了去,将四下那些遥遥看着这边厢的人都收在视线里。 走吧。 净涪心魔身说道一声,便自率先转身沿着官道往前走。 簇拥着他的一众学生听得,也连忙各自跟上,不敢有分毫的拖延。 直到净涪心魔身这一行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道路的尽头,那城外的长亭才陆续有人追了出来。 尽管追了几步就停下,再没赶上去,那些百姓也还是跪在地上,重重地对着那道路的前方叩头。 多谢,多谢你们...... 这些叩头的百姓里,身上衣衫或许只能称得上干净,但比起更早以前,此刻的他们,眉眼里却有鲜活的光涌动,再不复往日的混沌与麻木。 更远处的城镇里,有人的目光久久停在那些仍旧没有站起身来的百姓身上。 老爷,我们是不是...... 有管事打扮的人弯着腰凑到站在前头的人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前头的那位老爷许久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答复,管事也不敢再问,只守在旁边。 直到得长亭外跪伏行礼的百姓各自搀扶着站起,转身往城镇里走的时候,那老爷才终于收回目光。 但他看的不是其他,却是人群中那些与他相熟的面孔。 不要多事。那老爷一边说着,一边往回走。 那群人留下来的不过是些小把式罢了,让一众小民糊口尚可,但要凭借那些小把式筑就一个家族的根基,却是妄想...... 为了这一点妄想招惹那些修士,更甚至是他们背后的那位净涪大修,没得家族还没兴起,便已经因为得罪人而衰颓了。 那我们...... 就等着!耐心等着!总能等到机会的。 管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伺候着人走出了人群。 陆续从人群里走出来的,还有好几波人。 这些人相互间显然都是相熟的,但饶是此刻他们都已然面对面地撞个正着了,也没有谁直接撕破脸面,都是客客气气地点头,甚至简单地问候过一回,方才各自散去。 渐渐远离的城镇里汹涌但勉强还能算是平静的局势,净涪心魔身是都知道的,不过是没有看在眼里而已。 倒是走在净涪心魔身后头的那些学生们,在行进期间还是偶尔回头看了几眼。 -- 第2126页 但也没有谁特意提起,仍自有条不紊地跟着净涪心魔身行走,既收集、整理天地中的许多信息,也耐心与所遇到的生灵解说中中常识。 就像他们往常跟随着净涪心魔身行走玄光界天地时候一般无二。 不过,随着天地晋升劫数的衍化,哪怕净涪心魔身这一行人始终在追逐着天地的变化,希望通过收集中中信息及时更新他们对天地的认知,他们的效率还是没能追上天地的改变速度。 净涪老师,有人来到净涪心魔身近前,将手中的书册递上,低声道,这几株灵植就是我们近几日发现的新中。 我们一路找了很多地方,都只有一丛成株,没有见到更贴近的关联族群。 净涪心魔身将书册接过来翻了翻。 书页上近乎拓印一般的画像快速翻转。画上植株的枝叶随着书页翻转,仿佛透出几分鲜活。 这附近都找过了?没有结果?净涪心魔身问道。 那学生答道,都仔细找过了。 净涪心魔身沉吟着,那学生不敢插话,就在旁边垂手等候着。 这事委实奇怪。 天地晋升,道则变化并天地中的灵气浓度抬升等等环境变化,诱发了太多生物的变异。 但即便是在天地晋升的这个关头,生命的变异也始终遵循着某些特定的规律。 这个规律是他们许多人在玄光界天地各处行走时候总结中中信息得出的结论。 即生物的变异存在突变性,但要将这中突变稳定在生物本身的族群之中,却需要刻入一代代生物的演变。 绝不能存在一蹴而就的情况。 而现在被送到净涪心魔身手上的那部书册中的植株里,却是直接从原木本过渡到了能稳定维系某个特性的新灵中。 这中间的过渡与演化仿佛不存在一般,他们在这附近翻找了大半日,也始终没有找到这个过渡中。 但过渡中不可能不存在...... 净涪心魔身神色微动,看向身前的学生,问道,你们的想法呢? 听见净涪心魔身来问,那学生才答道,我们认为,这新灵中的过渡中应该不是不存在,而是已经不存在了。 仔细说说。净涪心魔身平淡问道。 那学生认真斟酌一阵,果真就更仔细地与净涪心魔身说起他们的分析。 我们没有在这附近寻找到它的过渡中,所以我们一众同窗便合力,推演天机、回溯过往,最后找到了这个...... 第606章 那学生又将一页纸张捧出来递给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拿过来看了一眼。 你们没找到这新灵种的过渡种,只抓住了一点痕迹? 那学生点头,我们怀疑是有修为、手段超出我等能力应对范围的修士出手了。 净涪心魔身微微阖首,却也不多说什么,只问道,所以你们的猜测是? 那学生微低下头,或许只是机缘巧合。 净涪心魔身无声笑了一笑。 真的只是机缘巧合? 那学生感受到净涪心魔身的目光,没有抬头。 带我去你们发现新灵种的地方。净涪心魔身道。 那学生丝毫不敢怠慢,应了一声,是,净涪老师,往这边走。 他当先一人在前方引路,净涪心魔身跟在他的身后。 过不得多时,净涪心魔身便跟着这学生来到了一处深谷。 深谷中满满当当地挤了一群学生。 发现跟在同窗后头的净涪心魔身,那些学生一面急急让出一条通道,一面与净涪心魔身见礼问好。 净涪老师。 净涪老师...... 净涪心魔身一一点头回应,直到他站在了一片灵草之前。 灵草不过一手高,枝叶纤细而婀娜,迎风一晃,便有勃勃灵气挥洒。 净涪心魔身看得一眼,便蹲下身,伸手按在灵草前方的泥土上细细感应。 身边一众学生围得满满当当,却是谁都不敢发出什么声响,唯恐打扰了净涪心魔身的探查。 净涪心魔身收回手后,又想了想,眉心印堂处便亮起一片金光。 金光迅速扩张,勾勒出一个眼睛。 或者说,真就有那么一只眼睛睁了开来。 细细看得一阵后,净涪心魔身心神一动,那眉心印堂处的金色眼睛便也就闭上了,过不得多时,连那金光也一并隐去。 见净涪心魔身的探查似乎有了结果,那领着净涪心魔身一路走过来的学生便低声询问道,净涪老师? 净涪心魔身抬起头,遥遥往西方的方向看过一眼。 在极遥远的那个方向,有什么人也注意到了这一道目光,转了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更拉起唇角,扯出一个异常嚣张的笑容。 净涪心魔身眼睛一时眯起。 妖族。 听见这两个字,那些学生们有一瞬间躁动,尽管他们都还保持着安静。 佛身。 景浩界天地之外小周天星辰阵中的净涪佛身看了过来,心魔身。 火。 净涪佛身什么都没有多说,遥遥将一朵金色的火焰推送过来。 -- 第2127页 心魔身笑着抬手,稳稳当当地拿住了那朵火焰。 而也就是这一刻,净涪心魔身抬起右手,手掌心处一朵金色的火焰摇曳。 周围簇拥着的学生看见,眼底里半是迷醉,几乎都要沉沦。 那火焰像水般无尽清透,仿佛只是这么沐浴着火焰的焰光,就连自己的肉身、神魂都被涤荡过一遍;偏它仿佛又隐藏了太多的隐秘,不过一眼,便连自己的心神都被引动,碰撞出更多的智慧火花...... 净涪心魔身看得一眼,便探出身去,凑过去对着那火焰一吹。 仿佛有风吹动,又仿佛是空间在摇曳,也似是那因果线被触动了,总之,在那一刻,金色的火焰从净涪心魔身手掌跌落,熊熊燃烧。 那西方所在极遥远距离的妖族大修士面上笑意都还没有收起,眉心便是一跳,尖锐的警报在他脑海中拉响。 他下意识伸手一招,拿出一方砚台。 不,不是砚台,而是一方水池。 那水池腾空从妖族大修士的手掌飞起,虚虚浮在上方,将要护持住下方的那妖族大修士。 可即便这妖族大修士的反应以及应对都堪称迅速,也还是慢了一拍。 不等那水池落下清光护持,就已经有金色的火焰在虚空中跌出,直接扑向那妖族大修士。 那妖族大修士狠狠皱眉,更激烈地催动着上方那一方水池灵宝。 水池灵宝再不仅仅只是洒落清光以作护持,就连那水池中的神水也都晃荡着从池边溢出,更向着金色火焰扑过去。 嘭。 金色的火焰与无色透亮的水光撞在一处,当即便有大量的水蒸汽升腾而起。 可那催动水池灵宝的妖族大修士面上却不见半分喜色,更甚至,他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又往那个水池灵宝中送入更多的法力。 然而就是这么一息间的工夫,在方才的碰撞中占据上风的金色火焰已经撕开灵水,直接向着他扑过来了。 那妖族大修士身上各处灵光接连升起,方才险险将那金色火焰给拦了下来。 然而,饶是那妖族大修士的应对都还算及时,他的神魂里还是有点点金色的火星闪烁。 那妖族大修士咒骂一声,连忙催动水池灵宝,引灵宝里的灵水洗涤神魂。 又是半日的折腾,那妖族大修士神魂里的火星才算是彻底熄灭了。 可看着自家神魂上灰烬一般被烧出的斑点,那妖族大修士的脸直接就拉下来了。 怎么样? 千里外的某一座山脉里,有一道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这话听着似乎还有那么两分关切的意味,那脸色黑到可怕的妖族大修士也相信包括这位在内更多的妖族大修士都有一二关心。 但他更明白,相比起他自己的状况来,这些同族更关心那人族净涪的手段。 这本也是他们所以会这般挑衅那人族净涪的目的。 嗯,之一。 很不好。 虽然脸色难看,那妖族大修士还是如实描述自己此刻的状况。 神魂被烧去了一些,距离扑灭那火焰到现在,已经过去少半刻钟,可我神魂处的伤害还没有恢复。据我观察,想要完全调理过来,须再有半个月的时间。 ......他这火焰...... 那形容尚且狼狈的妖族大修士回答道,他那火焰很厉害,果然不愧是能够通过某些手段提升后直面大罗道则雏形的火焰。 依你看,我等是否还有手段削弱这火焰的威能? 很难。那妖族大修士思虑许久,到底给出了一个答案。 怎么说? 今日我等出手突然,几乎没有给那人族净涪更多的准备时间,也就是说,我这一次所直面的人族净涪,动用的全是他自己的力量,而不是得到更多力量增幅的手段。可即便如此,我也这样的狼狈...... 那妖族大修士说到这里,脸色又更难看了几分。 但他还是按捺着性子继续讲述自己的判断。 今日是我们先出手试探,我们做好了应对的准备,而那人族净涪不过是仓促应对...... 结果你们也都看见了,吃亏的是我,而不是那人族净涪。 我等原本为他准备的手段,连应对都做不到,更遑论什么反扑了。 他最后总结道,纵然我等早先已算是很重视这人族净涪了,但事实上,我等还是小觑了他。 ......你真的尽力了? 一片静默中,有一个语气怪异的声音响起。 那正在调理自身的妖族大修士气机陡然森冷。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呵...... 直面着这妖族大修士森冷至极的怒火,那方向传来的声音却根本就没有退让的意思,他甚至还直直地撞了过去。 我说得不明白吗?是你害怕那人族净涪的火焰,不敢尽全力吧? 那妖族大修士心头怒火高炽。 本就被净涪心魔身催动佛身的火焰烧过一遍,心情异常恶劣,这会儿还被人质疑不够用心,猜疑他有所保留,那妖族大修士怎么还能忍? 原本还在源源不断落下灵水清光的水池灵宝剧烈一晃,一片浊乱的水光就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过去。 -- 第2128页 呵,说不过就要动手? 一时水光动荡。但在那个方向,却还有声音稳稳当当地传了出来。 若果你就只有这般手段的话,那这结果倒确实不怪你...... 在那妖族大修士被气炸以前,正东方终于有声音响起,镇压过这一方地界。 够了! 一道盈满生机的木气从东方山脉飞出,停在那堪堪将要爆发的妖族大修士身前。 你先恢复伤势,这边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被木气的生机扑了一脸,感受着周身的生机,那妖族大修士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他往正东方山脉处看了一眼。 他的伤势他自己清楚,虽然不算轻,但也不是太严重。起码不至于要用到这样一缕木气来调养恢复。 这一缕木气与其说是给他疗伤的,倒不如说是安抚他的。 他这一回出手试探那人族净涪,是妖族族群里的任务,任务报酬在他出手之前就已经给他了。哪怕他在这场人任务中受伤吃亏,也绝不可能再有一份报酬给他。 但谁让他才刚刚完成任务,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伤势,就又被人质疑用心呢? 多谢。 他硬邦邦地应了一声,便自收了木气,又令顶上的水池灵宝护持左右,才调养伤势去了。 整一片山脉,一时间安静得吓人,几乎没有任何声响,就仿佛一片死地。 这种感觉,又要以正东方那一处地界最为深重。 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啊,我们都在这儿听着呢。 正东方那一处地界的气机剧烈翻滚过一阵,还是有声音传了出来。 我说错什么了吗? 那人族净涪当日能抗衡大罗道则雏形,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能力体现! 这一片山脉各处,有人冷笑,有人沉默。 第607章 够了! 正东方的山脉中,有人冷斥出声。 就算你再不愿意承认,到如今也该去面对事实了! 事实就是,从我等抵达这玄光界天地与此间人族的修士对上以后,我等都是吃亏的多,少有能够从他们身上占得便宜的。 他是,你是,我也是! 你要再多吱吱歪歪,那下一次就由你去试探那人族净涪,省得我再去挑人,如何? 这最后的一句话都还没有完全落下,山脉各处就躁动起来。 我看可以。 我也觉得这个决定很好...... 就寮焦好了,正好也让人族那些修士开开眼界,省得他们以为我们这里没有人了。 对,也提振提振我妖族各方修士的士气,这些日子我们的动作处处受挫,总没能取得满意的结果,以至于下面的孩儿们个个都有点打不起精神来...... 这些妖族大修士你一言我一语的,直接就将那寮焦老祖给架了起来,几乎张不了嘴。 那寮焦老祖气得直瞪眼。 你们!你们...... 正东方山脉那边也久久没有声音传出,似乎是被这些妖族大修士们的话语说服了,正在考虑这种安排的可行性。 寮焦老祖有意要反驳,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在原地不住打转。 幸而妖族的这些大修士们似乎只不过是被寮焦老祖惹烦,想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一个教训而已,并不是真的就想将这寮焦老祖给推送到那人族净涪面前。 那根本不是在将寮焦老祖个人的脸面丢到地上任人践踏,而是让整个妖族的脸面都放到人家面前去。 是以过得一阵之后,正东方向的山脉终于又有话传了出来。 那人族净涪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就算他不动用他手上的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也很棘手,我等还得重视才对...... 山脉各处听得这话,这才安静了下来。 过得好一会儿,才有几声叹息悠悠响起。 可惜了,原本以为这一次应该能够让那人族净涪催动他们族群的至宝的...... 整个玄光界天地的修士都知道人族那个名叫净涪的和尚手里握着两件人族族群至宝,哪怕是太乙仙都很难让他吃亏,妖族的这些大修士们自然也不会不清楚。 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出手试探呢?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需要那人族净涪的情报。 他们需要知道手握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那净涪在全力爆发的情况下,到底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他们也想知道,这样全力爆发的人族净涪,到底要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应对处理。 随着玄光界天地各族群关系的越渐紧张,人族与妖族必要做过一场。既然如此,作为人族族群之中的旗帜人物,手握两件族群至宝的净涪,他们自然须得有所了解,所以这样的试探势在必行。 而且类似的试探,接下来也同样不会少。 他们这些妖族大修士,是不可能将那人族净涪漏过去的。 那是对他们族群的极端不负责。 是可惜了,没能让那净涪催动他手中的两件族群至宝...... 接下来的试探......谁来? -- 第2129页 今日里这一场碰撞过,下一场想要有所收获,确实得让更强的人顶上去...... 都来说一说吧,你们谁接下这件事? 这...... ......那人族净涪今日里只动用了一道火焰不假,但莫要忘了,今日烧过来的火焰,只得一色,而当日在小自在天里烧起来的那一场火焰,可是三色...... 这人族净涪藏得很深,倘若没有足够强悍的手段,便是再派了人去,大概也是今日这样的无功而返...... 对,所以我提议...... 在妖族各位大修士那边凑作一堆讨论分析的时候,净涪心魔身的脸色也很有些凝重。 他五指收回时候,那金色的火焰轻轻一跳,也没有了影踪。 净涪老师。 察觉到这边厢动静的学生们一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一面低声询问道。 净涪心魔身摇头,暂且没事了,你们都散了吧。 暂且没事了? 那些学生暗自咀嚼着这话里的意思,各自应了一声都散去了。 原地就只剩下原本正和净涪心魔身回禀这些新灵种信息的学生。 那学生安静等着,直到净涪心魔身再多看得身前的新灵种一阵,起身往回走,他才低声询问道,净涪老师,你方才说的是......暂且没事?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今日的这一遭,说到底其实只是场试探。 试探?那学生低声重复着,已经明白了什么。 刚才那动手的,是妖族? 净涪心魔身再点头,妖族的大修士。 那学生心跳都停了一拍。 妖族的大修士?是那些......正在随着天地晋升而不断恢复自己巅峰实力的妖族巨擘? 净涪心魔身抬眼,笑了一声,你倒是清楚。 那学生叹了一声,道,不过是有些人脉罢了。 他说得随意,仿佛并没有太将净涪心魔身这隐隐透着异样意味的话语放在心上。 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太担心。 这一路跟随在净涪老师身侧学习的生灵来历各异、身份不一,也从来没有见净涪老师在意过,他没有坏心不说,又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净涪老师的事情,他需要担心些什么? 相比起担心他自己,他更担心净涪老师。 净涪老师,你方才......没受伤吧? 他有些来历,对现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局势也有些了解,更何况他这一路跟在净涪心魔身身边行走,纵然修为尚且浅薄,但见闻却着实不浅。 他可是知道的,玄光界天地如今各处,都有可能隐藏着一些原本修为远远超出天地本身承载极限的修士。 那些修士为了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不惜封印锁紧自身境界,强行让自己达到天地能承载的程度。尤其这样的修士还很不少,如今的玄光界天地可谓是深不可测,处处卧虎藏龙。 若是在天地巨变以前,他并不担心净涪老师,毕竟净涪老师也是那时候天地所能承载的顶尖修士。可在天地巨变以后,就不一样了。 正在蜕变的天地虽然还不能完全承载金仙以上的太乙大修士,但已经不似早先时候那般严苛。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地的成长蜕变,哪怕那些大修士仍将自己的境界锁在金仙境,他们所能够发挥出来的神通与手段,却也越发的强悍霸道。 这种情况下,似净涪老师这样的金仙境界修士,在面对那些自锁境界的大修士时候就会越来越力不从心...... 想到这里,那学生心神一动,便要更仔细地去观察净涪心魔身。只不过还不等他有更多的动作,他自己就停住了,没有继续。 净涪心魔身将这学生们种种心思变化尽数看在眼里,此刻无声一笑,道,倒也没有。 那学生这才快速抬眼扫过净涪心魔身,松了一口气。 那接下来...... 净涪心魔身道,接下来,自然是该做些什么就去做些什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那学生有些疑虑,回身悄然瞥了一眼后方悠然在风中摇曳的新灵种,可是净涪老师不是说......今日里的这一场,是试探? 既然是妖族大修士的试探,既然那出手试探的人没有得到他们所想要的结果,那接下来的日子大概也不会很太平才对。 连他都能够想到了,净涪老师怎么可能不知? 而既然净涪老师对这种种心知肚明,他难道不做些什么,真就任由那些妖族大修士来回蹦哒? 净涪心魔身有些奇异地回身看了那学生一眼,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就该给点颜色...... 还没等这样的想法完全浮现,那学生的神色一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净涪心魔身小小地笑了一下。 佛身的声音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传了过来。 心魔身,注意你当前的身份。 你现在可是佛门的净涪。 而现在,玄光界天地各方多的是眼睛在盯着你。 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暴露出去才对。 -- 第2130页 净涪心魔身无声地撇了撇嘴,到底是很好地收敛了面上的神色,不露任何破绽。 第608章 这时候,净涪心魔身身前的那学生似乎也已经整理了思路。 ......净涪老师也想要通过这样的试探来收集妖族的各种信息?他问道。 试探,从来都是相互的。而且不论什么人,做了事从会留下痕迹。 那些妖族大修士出手试探净涪老师,或许是可以从这种种动作中确定净涪老师的虚实,得到净涪老师的信息,可同时,他们自己也必定会因为这些动作而暴露在净涪老师面前...... 谁会在这样的来回应对中暴露得更多、谁又能获取到更多的情报信息......都得看各家的手段和心思。 手段更周密、心思更灵敏的那一方,自然可以得到更多。 这也是一场交锋。 那学生面上带着几分恍然,赞叹地看向净涪心魔身。 果然不愧是净涪老师,这心思也转得太快...... 不对。 那学生又想到了什么,多看了净涪心魔身两眼,低声询问道,净涪老师你,是早想到了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净涪心魔身道,不论是什么样的交战,情报信息总是重要的。 那学生明了,心思思索一阵,又问道,净涪老师,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再做些什么? 总不能都是那些妖族来主动试探,他们只能被动应对的同时顺道抓住机会收集信息吧? 虽然如今看来,这事情对净涪老师来说,算不得为难,也不会轻易让那些妖族占到便宜,可如果主动出手试探的从来都是那些妖族,他们这方只能被动应对反击的话,那也未免太过憋屈了吧? 净涪老师又不是他这样的小修士,在那些妖族大修士面前毫无反抗能力,凭什么要咽下这样的憋屈气?! 反击,一定要反击,必要让那些妖族看看他们人族的厉害才对! 迎着学生灼灼的目光,净涪心魔身暗下一笑,对佛身道,你看,我就说应该要反击的吧? 佛身神色不动,我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事情上阻止过你吧? 心魔身低哼一声,你是没有这样明白做过,但你也没有更主动的想法,不是吗? 佛身没有作声。 净涪心魔身这才收回目光,与面前的学生道,不需要你们。 那学生听得,先是一颓,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眼睛亮得摄人。 他看着净涪心魔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自己。 他们的实力太低,手段也不够,和净涪老师的层次差得太远,如果贸然掺和进去,他们怕是连水花都没有就被吞没了。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还罢了,可万一他们一个不慎,反落在那些妖族的手上,再拖累了净涪老师就更糟糕了。 何况,净涪老师会在那些妖族大修士面前显得这般被动,不都是因为他们这些学生吗? 因为有他们这些学生跟着,净涪老师在行走天地时候都得顾虑着他们,不能想出手就出手,想还击就还击...... 净涪心魔身一眼就看穿了面前这学生的心思。 他顿了一顿,说道,别想那么多。 那学生重又抬起目光来看净涪心魔身。 你们并不曾拖累我,恰恰相反,你们帮了我很多...... 净涪心魔身此刻说的是真话。 不独独是前些日子才从这些学生的功课中收走的文明灵光,还有如今被他收在随身褡裢里的那些记满玄光界天地变化信息的玉简,更有净涪三身秘术突破的曙光...... 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这些学生们给予他们净涪的帮助么? 而且这些修行上单助益还只是截止到当前时间段的,不曾包括未来可能会带给净涪三身的帮助呢。 所以,净涪三身真的不亏。 那学生愣怔看着净涪心魔身,许久回神,郑重与净涪心魔身一礼。 不,不是我们帮助了你,是你在护持着我们。 净涪心魔身稳稳站定,受了这一礼。 行了,回去就继续按照你们的脚步做事吧,接下来,类似的事情还不会少。 是。那学生应了一声,净涪老师也放心,其他同窗那里,我会叮嘱他们的。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看着那学生转身远去。 佛身也与他一同看着,直到那学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眼前,他才低唱了一声佛号,转而问道,心魔身,你已经有打算了? 净涪心魔身笑了起来。 佛身。他不答,反而叫了一声。 嗯? 你有多了解你的那火焰? 佛身的脸色一瞬间沉淀下来。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 金色火焰,是净涪佛身神通的一部分,是净涪佛身道路的衍生,也是净涪佛身的力量,如果连自己的力量都不了解,净涪佛身还修什么? 心魔身冲佛身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佛身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他看了心魔身一眼,便自半垂眼睑感应着什么,然后才睁开眼来看着心魔身。 -- 第2131页 附着在那妖修神魂上的火焰已经被封禁了。 这本就是在预想中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一点不意外。 虽然说那些妖修更专注搏杀技艺,但人家并不真的愚钝,他们会想到将外来力量直接封印很正常。但是...... 心魔身抬眼笑开,想要完全隔绝囚锁你那火焰的影响,只他们现在做的那些布置,可还不够。 佛身沉默半响,没有说话。 作为净涪三身之一,佛身对于那些火焰的本质可谓是再清楚不过了。 那三色火焰不是寻常灵火,它们实际上是净涪三身的道种灵火,是净涪三身大道的产物。 因为净涪三身的缘故,当那三色火焰混同一体的时候,才是道火威能最强横的状态。 但并不是说就只有三色混同一体的火焰才能给予旁人相当的威胁,哪怕单独将一色火焰拎出来,这些火焰也各有妙用。 净涪本尊的那紫色火焰暂且不提,只心魔身的那苍白色火焰,便能引动生灵身上劫气演化劫数。至于佛身的那金色火焰...... 净涪佛身修的是清静之道,是智慧之道,那金色火焰既是净涪佛身道途的衍生物,其威能自然也体现在这些方面。 是以这些金色火焰能聚能散,能隐能显,堪称妙用无方,端看净涪三身怎么个想法。 而现在...... 你将火焰隐在那妖修的心念之间,是准备寻机搅乱他的心绪,引他走火入魔?佛身问道。 不怨佛身这样猜度心魔身的想法,心魔身修的是劫数一道,引动劫气、演变劫数原就是他的拿手好戏,何况现在玄光界天地还处在晋升劫数之中,只要心魔身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将那已经沾染了他道火的妖族修士引入劫数之中。 甚至,入劫的不只有那妖族大修士一人,还会有与他走得比较近的妖族大修士。 就现在玄光界天地各方的情况来说,只要找准了时机,狠狠地坑那些妖族大修士一把,让玄光界天地里的妖族势力伤筋动骨也不是不可能。 只要心魔身找准了时机动手...... 心魔身看着佛身不太赞同的脸色,笑着摇头,自然不是。 佛身定睛看得心魔身一阵,也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你想让那些妖族大修士皈依? 心魔身只是冲佛身笑了一笑。 佛身拧着眉梢快速盘算这里头的可行性。 打打杀杀的,你不觉得太浪费了此间天地的机缘了吗? 好容易将种种可能出现的情况梳理过一遍,佛身的脸色很有些复杂。 别说,还真有那个将那妖族大修士渡化的可能...... 可是,到底他是修行佛门法门的净涪,还是心魔身是? 怎地他觉得自己这个佛门和尚做得有点不合格? 心魔身冲佛身笑了一笑,不打紧,反正如今我在玄光界天地里行走的时候,除了是人族的净涪以外,也是佛门的净涪和尚呢。 这些事情我做与你做,不都是佛门净涪在做吗?一样的,一样的。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阵,瞥开目光。 一样的? 一样的才见鬼了呢! 心魔身看见佛身这副样子,又认真思量片刻,说道,你放心,引导那妖族大修士皈依用的是你的身份、你的力量,倘若这一次失败也就罢了,可如果成功了...... 佛身啊,这非但是你的功德,也会是你在佛门那边厢的交代与底蕴呢。 佛身知道心魔身说的不假。 心魔身细看佛身一眼,继续说道,佛门如今是家大业大不假,但你我都知道,佛门里也是山头林立,各有支脉。我等还不曾真正踏入过西天佛门圣地,但作为妙音寺的和尚,我等自当归入西天佛门的禅宗法脉。而佛门的禅宗...... 佛身,你莫不是忘了禅宗初祖迦叶尊者还在闭关突破? 我没忘。佛身说道,只是那些事情如今距离我们还太过遥远,我等更应该专注于当前才是。 心魔身扬起唇角笑开。 很遥远吗? 佛身抿着唇,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看心魔身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这些事情的? 心魔身也不遮瞒他,直接便是道,也没有多久,就刚刚。 不是向我要道火的时候?佛身问道。 心魔身只是笑,并不说话。 佛身暗自叹了一口气。 果然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第609章 我有两个问题。佛身道。 心魔身微微颌首,示意佛身仔细说道说道。 佛身深吸一口气,第一,你真的就认为那火焰可以将太乙境界的妖族大修士渡化? 心魔身换了一个姿势,更为轻松地回望佛身。 那意思极其明显,这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佛身自己比心魔身还要来的清楚。更何况 成功了,有成功的后续布置;失败了,自也有相应的后续安排,不是吗? 佛身细看心魔身一眼,倘若人家真的就有应对的手段和准备呢? 心魔身抬手摸了摸下颌,一时笑了,这不是很好的吗? -- 第2132页 佛身凝望着他。 心魔身道,这种情况,不正说明了我们也在这诸天寰宇中有了番名号?再不是蝼蚁般可有可无的人? 佛身问道,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心魔身答道,不是吗? 佛身瞥了心魔身一眼,复又将话题带了回来,我的另一个问题是 心魔身,你计较这么多,连日后我去往西天佛国净土的事情都想到了,是因为你还想着要在佛门这里继续待着吗? 心魔身顿了一顿,有些奇怪地看着佛。 难不成原来佛身你也想过日后脱离佛门? 佛身全然不为所动,仍自看定心魔身,等待着他的答案。 心魔身想了想,坐直身体,认真看定佛身。 佛身,或许我们日后会脱离佛门,但你的这一身修行功果,也总不能直接废掉吧? 佛身神色奇异,不能吗? 心魔身眨了眨眼睛,也不是不能。如果你想的话,到时候废掉这一身修行功果,再偿还一些因果,我们也同样能脱离佛门,这个单只看你的意思吧。 佛身一时沉默。 心魔身又道,你放心,在这件事情上,不论是我,还是本尊那家伙,料想都不会过度干涉。 这是净涪佛身的道,又不是净涪心魔身或者净涪本尊的道,自然该由净涪佛自来拿主意。 他作为净涪心魔身,顶天了不过就是在旁边为自己捞些好处,还能再做些什么? 净涪佛身神色微动,但还是不曾作声。 心魔身看得他一眼,继续道,不论你日后到底是怎么个选择,单就我等来说,也确实是得了佛门的许多庇佑。 心魔身的神色异常平静,只是在说着最简单明白的事实。 能帮着增强佛门禅宗法脉的力量,也算是我等偿还的部分因果了。 佛身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话出口,他也好,心魔身也好,都齐齐停住话头转眼看向某个方向。 而那一个方向 该死!这是什么东西!? 一个妖族大修士黑着脸咒骂一声,却不敢多耽搁,又自收拢心神,全神贯注拔除神魂之内跳动的金色火星。 只可惜,这些金色火星虽然看着微弱,但却格外的坚韧,任他神念铺展、围拢,它们就是死死黏着在他的神魂之中,完全不受影响。 察觉到这一点,那妖族大修士的心情也就越发的恶劣了。 这是哪儿?! 他的神魂! 可作为太乙境界的大修士,他却拿自家神魂中沾染、附着到的异物完全没有办法。 这到底是对手的手段太过高杆,还是他自己太过拙劣? 又或者,他跟那个人族的净涪,到底哪个才是太乙大修?! 饶是万般不忿地咒骂,妖族大修士也知道自己必须要拿出一个办法来,否则 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等着他! 妖族大修士心里不祥的预感翻涌,动作也不敢有任何怠慢。 他双手结印,心中念定,呼唤着自家的本命灵宝。 一方水池自他身后浮现,水池池水荡漾之间,有明亮水光落下,罩定这位端坐蒲团上的妖族大修士。 妖族大修士双手法印变化,明亮水光便即浸入肉身,沿着肉身又染上神魂,最终向着那些繁密的金色火星覆压过去。 心魔身看向佛身,笑着问道,被发现了啊?行吧,这件事既是关乎日后禅宗法脉,便也该由你来做决定。它就交给你了,是要就这样撤手,还是只想着要让那位妖族大修十吃一记狠的,还是将他引入佛门都随得你,我就不管了。 佛身收回目光看了心魔身眼,问道,那你呢? 我?心魔身答道,我可忙着呢,哪有空管这些事情? 虽然心魔身话语说得信誉旦旦的,但佛身会就这样相信他才是有鬼呢。 他打量了心魔身一阵,才别开目光。 那些学生、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里整个人族的境况 心魔身微笑着发出一个单音,嗯? 佛身面无表情道,你把握着分寸,别做得太过了。 说实话,心魔身实际上是不介意佛身态度的,但若真这般容易就放过佛身去,心魔身又觉得佛身大概不会安心。 所以,为了让佛身能够安心一点,心魔身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出个样子来。 于是他拉起唇角,作似笑非笑应了一声,哦。 佛身无言地看着心魔身,太假了。 心魔身面色不改,只发出一声冷笑,呵。 佛身却是再不看他,直接合掌,趺坐于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 一座金色莲台凭空显化,将佛身托住。又有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飞来,悬停在净涪佛身上方,洒下金色的璀璨佛光。 智慧之道、清静之道道则相继在净涪佛身脑后光轮显现,交织拱托。 不过相比起智慧之道道则来,清静之道的道则锁链确实要虚幻不少。 -- 第2133页 但这事不该奇怪的,即便智慧之道和清静之道都是净涪佛身修持的道则,可智慧之道毕亮有景浩界天地帮着洗练,是以净涪佛身在智慧之道的修行上,就是要比清静之道的修行走得更快、更远。 心魔身一面看,一面琢磨着。 可是,就只有这样吗?佛身他就只有这样的决意? 还没等心魔身做出自己的判断,又是一片金色佛光亮起,佛光深处,一座九层宝塔稳稳镇压虚空。 这座力层宝塔也不是什么,而正是净涪佛身的光明佛塔。 心魔身的脸色明显舒缓了些。 在光明佛塔之后,又有一片碧青色的灵光洒落。灵光洒落之际,天机扭曲,因果错漏、万千脉络尽数模糊,再不似早先时候那般容易测算。 心魔身很有些侧目。 居然连才刚刚结束一阶段成长、能稍稍调动一些力量的茂竹都给拿了出来,看来佛身这次是真的打定主意了啊 慨叹一声后,心魔身又是笑。 这倒也不错。 不过 心魔身遥遥往景浩界天地之外的小周天星辰阵中看去一眼,就连那边都安排妥当,不让我插手就下太好了。 心魔身的小小抱怨,此刻正专注着感应自己力量烙印的净涪佛身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人族净涪! 自净涪佛身主动感应金色火焰以后,明显也察觉到不同的妖族大修士怒喝一声。 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净济佛身也不多做摇摆,此刻听那妖族大修十这般喝问他就等一声,答道,小僧来与前辈了因果。 了因果? 那妖族大修士险些被气笑了。 谁家了因果是这样了的?! 净涪佛身面上一笑,心念却遁入空明,手指结印,更有那顶上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缓缓打开。 更深重更急迫的警兆在心头跳动,逼得那妖族大修士的脸色隐隐发白。 我今日出手试探你等,是我失礼在前,可是人族净涪,你 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完全打开,经文上清晰的字迹投影了过来。 水池灵宝上的水光越发摇曳,渐渐激起大片涟漪。 人族净涪!你再不停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水光返照,真就似水流一般冲刷在那妖族大修士自己的神魂上。 一浪浪的水光在这妖族大修士神魂上刷过,却仍旧无法搏动那些金色火星,反倒是令妖族大修士自己心神不稳了。 前辈,你我之间的因果,小僧以为,应当以一篇经文了结净涪佛身道。 听得净涪佛身的话,那妖族大修士冷哼一声,若果真只是纯粹的经文,我倒不介意陪你坐坐可是,人族净涪,你那是纯粹的经文吗? 妖族大修士的目光警惕地扫过净涪佛身头顶的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这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出自西天佛国的那一部吧? 净涪佛身笑着点了点头,前辈看得不错,正是那一部。 小僧手上,也只有这一部经文能用来招待前辈了。 那妖族大修士听闻,怒瞪净涪佛身眼。 净涪佛身回以一笑。 那妖族大修士运了运气,最后站直身体,用手整理了身上袍服,看定净涪佛身道,还真是承蒙阁下费心招待了啊。 净涪佛身面色不改,只微微调首,便要开始诵读经文。 那妖族大修士见得,连忙出声阻拦。 人族净涪,我与你也不过只是一面,往日无甚大仇,你出手却这般狠辣,不似是佛家弟子吧? 净涪佛身抬眼往那妖族大修士扫得一眼,沉沉叹了一声,那依前辈看来,到底什么样的手段,才不那么狠辣,才像是个佛家弟子呢? 那妖族大修士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来,就被净涪佛身给拦住了,何况,前辈是如何称呼小僧的呢? 那妖族大修士明白了什么,眯了眯眼,收起许多那佯装的情绪。 人族净涪。净溶佛身也不介意那妖族大修士的态度,那妖族大修士不答话,他便笑了笑,自个儿将称呼重复了一遍。 诚如前辈所说,晚辈是人族的净涪。而前辈这些日子以来 净涪佛身面上还带着笑意,只是那笑容里的温度却怎么都觉得有些冰凉。 手上沾染了不少人族生灵的性命吧?而晚辈我,既是人族的净涪,今日得见前辈,又怎么能不请前辈你坐一坐? 是的净涪佛身所以会同意心魔身的计划,也是有这样的一个原因在。 这位妖族大修士的身上,缠绕着厚重的人族血气和怨气。 哪怕净涪佛身和这位妖族大修士还有些距离,也仍旧能够听见那些厚重血气和怨气里难以磨灭的凄厉哀喙。 也就是说,死在这位大修士上的人族,可不在少数。 -- 第2134页 在如此厚重的人族血气和怨气面前,只请这位妖族大修士听经,不说净济心魔身,就是净涪佛身也都已经觉得自己良善了。 那位妖族大修士盯着净涪佛身,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其实还想杀我。 净涪佛身只是笑得一笑,合掌低唱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迎着那妖族大修士望来的目光,他道,小僧可是出家人。 出家人,守戒律,不轻易杀生。 这话那妖族大修士听着,只觉得可笑。 是因为这人族净涪要持守戒律的原因吗? 不! 分明是这人族净涪自觉杀不了他! 你都不试一试的吗?妖族大修士问道。 净涪佛身笑着摇摇头,他似乎不觉得有去试一试这种可能的必要。 那妖族大修士摇了摇头,仿佛有些遗憾。 你这人族可真是 这一刻,便连直面净涪佛身的这位妖族大修士,也不知道应该要如何评价这一个人族后辈了。 说他谨慎么?他也确实谨慎,分明还年轻,分明手握看两件族群至宝。在族群中领有地位,层然连尝试都没有,直接施展雷霆手段。 说他不谨慎么?他也确实狂妄,居然撇开手头上的两件族群至宝不用,就想要凭借自己的手段渡化于他。 没有杀死一位太乙仙的把握,却有渡化他的决心 妖族大修士笑着摇头,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浮现一座水池。 水池缓缓向着那妖族大修士头顶的方向上升,哗啦啦的水声由弱至强,伴随着池水撞击卵石的声音,一种莫名的威胁压迫而来。 小孩儿,你知道 什么是太乙仙吗? 净涪佛身抬眼遥遥扫过,低唱一声佛号后,便念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净涪佛身念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的那一刻,仿佛植根在那妖族大修士神魂之上的那些金色火星居然像是被风吹过的湖面似地荡起一圈涟猗。 而在那圈涟漪平复的下一瞬,金色火星里也有一个个结痂跌坐的净涪佛身显化。这些净涪佛身也都合掌垂眼,应和也似地低低诵念着《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金色火星数量繁多,又甚是密集,如今所有的金色火星中都显化出净涪佛身身影,又都随着净涪佛身一道念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其规模之盛大,场面之庄严,居然不逊色于净涪佛身早先汇聚了章、济案等一众法师在景浩界天地里召开的那一场法会。 千万个净涪佛身遍遍诵起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似乎也触动了净涪佛身顶上的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的经文隐隐有金色的佛光浮现,又似乎是有什么将要被引动。 那妖族大修士只是笑得一笑,抬手往上一指。 上方水池中池水的水声越渐急迫,更有水光挥洒,隔绝内外。 诵经声和水流声撞在一处,佛光与水光交缠,明明是清明之景,却是行走在危险的边沿,哪个有一瞬息的分神,都将要坠落深渊之中。 净涪心魔身遥遥看着,却不出手。 净洛佛身显然也没想过要让心魔身来帮忙,他面色不动,只持定一意,通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 小孩儿,那妖族大修士忽然开口说话了,你这火焰,其实不是火焰吧? 只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经文回答他,但那妖族大修士也不太在意。 他笑了一笑,是了,这些火星,是心念啊 是我在算计你的种种心念。只要我不绝了算计你的心思,你这火焰哪怕就剩下一点火星,也总会烧成燎原大火。 你这心思,委实是巧妙。但 你也太小看我了。 那妖族大修士闭上眼睛,但他上方的水池里却有灵水洒落。 那灵水浇在他的神魂之上,原本星星点点繁密至极的金色火星就熄灭了一半。 而除了这些被灵水浇灭的火星之外,更多的火星却是无声无息地湮灭,就仿佛它们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般。 过不得多时,那队妖族大修士神魂之上的金色火星也就只剩下了原本的十分之一。 随着火星的熄灭,火星中的净争涪佛身消失不见,响彻在这妖族大修士神魂之中的诵经声也单薄了太多太多。 对自身心念的绝对掌控,你这小孩儿都能够做到,我又怎么可能做不到? 一瞬息间攻守逆转,净涪佛身俨然落入了下风。但偏生那妖族大修士并不着急,仍自袖手笑看着诵经的净涪佛身,小孩儿,你要还有旁的手段,便只管使来,也让我长长见识才好。 净涪心魔身远远看着,仍自没有任何动作。 那妖族大修士自然想要再长长见识,毕竞这位可是担负着试探他们的表任的,能多引得净济佛身出手,能更动摇净涪佛身的心念,才合了这位的心意。 净涪心魔身淡淡看了那位仿佛极其轻松自如的妖族大修士一眼,复又将目光投落在净涪佛身的身上。 -- 第2135页 或者说,是净涪佛身头顶上的那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上。 只这一会儿的工夫,一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已经诵念过半,而也是这会儿,那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上的金色字符已经快要成形了。 净涪心魔身忽然轻笑一声。 也是这一刻,明亮堂皇的金色佛光从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处荡开,将那妖族大修士的识海世界给换成了一片庄严佛国。 婆娑树园之中,有一处矮台,矮台上有一尊神圣安坐,下方有千多位大比丘僧簇拥。 尔时,佛告须菩提, 那位妖族大修士脸色一变,顶上的水池灵宝水光汹涌而出,急急忙忙地要将他神魂护定。同时,整个识海世界也在剧烈动荡,有更磅礴强大的力量将将爆发。 但可惜,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所有汹涌的力量,都还没有触碰到树园,就已经被树园外围的金色佛光消融平复,化作最平常无害的水汽与柔光,轻轻荡开后悄然沉寂下去。 那位妖族大修土神情恍惚,茫茫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伸出手去,堪堪接住从上方跌落的水池 他将水池灵宝一把塞入了袖袋之中,自己抬眼看了看树园正中央处的那位尊者,意然茫茫然地拾脚,走入被金色佛光护持着的树园之中,在那最末端位置坐下,合掌结印认真听经。 坐在这位妖族大修士前方的,不是旁人,恰正是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并没有多看那妖族大修士一眼,也沉心定神专注听讲。 一直到得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方才彻底收回目光。 可是,净涪心魔身是能够放松下来了,其他的妖族大修士们却没能这般幸运。 怎么回事? 他的情况,不太对 才刚散开没多久又被聚在起的一众妖族大修土看着面前那隐隐散发着安宁祥和气息的同伴,很有些喧哗。 不是说,那人族净争涪没有动作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都被吵,先让我检查过 有妖族大修士拿出事先交到他手上的洞府锁匙,走入那妖族大修士的洞府中探查。 过得半日,那前往探查的妖族大修士才从洞府中回转。 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是贝叶佛经。 贝叶佛经? 那探查的妖族大修士脸色很是暗沉。 对,还是出自西天灵山胜境的贝叶佛经! 第610章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左右一众妖族大修士的脸色可谓是难看极了。 出自西天灵山胜境的贝叶佛经?!那人族净涪怎么会......会有这个? 虽然这位妖族大修士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各位却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要知道,现如今的诸天寰宇可不是洪荒时期的诸天寰宇了。洪荒时期的诸天寰宇,似这等从西天各处佛国流出的贝叶佛经数量不少不说,还不太被诸天寰宇里的各家修士看重,而现在呢? 现在,那些从西天各处佛国流出的贝叶佛经哪部不是一出现就被人哄抢的? 那人族净涪原就是佛门的和尚,又不及千岁便已成就金仙道果......这等人物,佛门如何会漏去?一位妖族大修士慨叹般道。 现今的佛门或许再不似当年洪荒时代的西方教那般窘迫,但仍然格外重视天资出众的苗子,这人族净涪得佛门诸位菩萨、佛陀重视,有什么奇怪的? 其余各位妖族大修士也都暗自点头,更还有人在侧旁补充。 即便是撇开这位人族净涪自身的资质不提,只单看这净涪身上汇聚的人族气运以及他在人族中的份量,佛门的那些菩萨、佛陀也仍然会厚待他。一部出自西天灵山净土的贝叶佛经而已,诸天寰宇里的各方手里或许不多,但佛门自己手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缺的...... 用一部佛门不缺的贝叶佛经来为这位人族净涪加持,既不费力也拉拢了人心,更为自家增添了底蕴、积蓄善缘、培养弟子,何乐而不为? 何况相比起我妖族来,这诸天寰宇之中,人族的气运、因果、善缘还是要更吃香一些。 那位妖族大修士说话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酸味,听得在场的各位妖族大修士舌尖翻涌着阵阵的酸苦。 可饶是如此,也没有哪位妖族大修士出言驳斥。 能怎么驳斥?这不都是事实么?莫说巫妖量劫之后,他们妖族只能拱手让出诸天寰宇主角的席位,就算是在巫妖兴盛、霸绝洪荒的那些纪元里,他们妖族与佛门的前身西方教也照样没有太好的交情来往。 事实上...... 一位沉默多时的妖族大修士忽然抬眼打量过四方,我怀疑那人族净涪手上的那部贝叶经典,还大有来头。 一众妖族大修士都惊了,俱各打点起精神。 你的意思是说? 那位妖族大修士叹道,倘若只是随便的一部从西天灵山胜境流出来的贝叶佛经,那池峦也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有个动静。 池峦也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受了妖族族群任务,前去试探净涪心魔身的妖族大修士。 -- 第2136页 那池峦...... 其他的妖族大修士不觉真正生出几分担忧来。 本来他们确实是不担心池峦的。毕竟池峦再如何,也是一位太乙大修,跟那人族净涪之间差着整整一个大境界,在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池峦哪怕拿那人族净涪没有办法,还是能全身而退的。 当然,如果那人族净涪为了应对池峦催动了他手上的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可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正好借着这一次机会,再看一看这人族净涪的手段,也寻摸寻摸这位人族净涪的根底。 抱着这样的心思,哪怕是他们这些在旁边观察,也时刻准备着搭一把手的人知道了那人族净涪的意图,他们也没有太过担心。 更多的,反倒是嗤笑。 一位太乙境界的大修士,是随便来一个佛门和尚就能渡化的吗? 怕不是在痴心妄想! 可现在....... 现在他们是真的不确定了。 如果那人族净涪手上的那部贝叶佛经真的有着非比寻常的来历,那,池峦未必能够坚持到最后。 此间所有的妖族大修士都心里有数,但相比起池峦来,这时候的他们还是更在意那人族净涪的情报。 诸位以为,那人族净涪手上的贝叶佛经,到底是佛门里的哪一部经典,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些问题一出,顿时引起了这附近所有妖族大修士的注意。 是啊,那人族净涪手上的,到底是佛门哪一部经典,又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重要了。 如果池峦真的扛不住,接下来对上那人族净涪的,必定会是他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是某一部分。也所以,倘若他们不早些做好准备,他们很可能也会步入池峦的后尘。 我听闻,那人族净涪出身禅宗法脉? 对对对,我也听说过,是灵山的禅宗一脉...... 所以,他手上那部贝叶佛经,很有可能是就是禅宗一脉的根本经典《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确实很有可能...... 到底是不是,你们有没有个准确说法的啊!这人族净涪都已经在玄光界天地里冒头这么久了,尔等居然连这些基本情报都还没有搜全吗?一位妖族大修士不耐烦了,直接喝问出声。 其他的一众妖族大修士并不惯着他。 你说得倒是轻巧,不说这玄光界天地,就连整个诸天寰宇里,早先不是也有太多人盯着他要推算他的信息,确认他的根底?可结果怎么样? 一位妖族大修士没甚好气地说道,早几年间,玄光界天地乃至诸天寰宇里的一众天机修士直接死了一批,仅剩下的那三两个漏网之鱼也都没落得好,不是废了就是伤了,这事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再有一位妖族大修士也叹道,如果单凭推算、测定就能确定这人族净涪的信息及情报,还需要我等出手亲自试探吗? 那位满脸不耐烦的妖族大修士都堵了回来,脸色一阵比一阵难看,但到底是不说话了。 其他的妖族大修士只用眼角余光瞥过他,便不多做理会,继续商量。 都别藏着掖着了,直说吧,你们到底哪个手里有更多的那人族净涪的情报?池峦都快要陷进去了,若在收着藏着,接下来的各位,只怕都有去无回...... 又或者说,这位妖族大修士目光一寸寸地挪移,看过周围其他妖族大修士的面色,你们根本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投入佛教里去? 不论左右这些妖族大修士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此刻迎着这位妖族大修士森寒的目光,尽皆摇头。 没有的事。佛门那地方规矩戒律太多,可不适合我,我这等自由惯了的,没得去那地界找罪受...... 就是就是,我妖族自生来就纵横天地,嗷啸山林,又怎么会愿意去守那些个清规戒律? 没有,那就最好。 不管信还是不信,既得了这些话,那位妖族大修士也自然地缓和了脸色,微微点头后重又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那你们是真的不知道那部贝叶佛经的来历? 或许是方才那一阵敲打起了作用,一位妖族大修士拧着眉关想了一阵,忽然作恍然大悟状。 等等等等,我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不论是不是真的似乎,这一刻,附近所有的妖族大修士都转了目光过来看定他。 在一众妖族大修士的目光注视下,这一位大修惊喜极了,说道,是了,我听说那人族净涪乃是一方小千世界中佛门禅宗法脉的支柱人物,而他所以能够从那方根底薄弱的小千世界中走出来,得成今日功果,概因他得佛门世尊释迦牟尼授记,亲授未来佛号,而且...... 而且,他还得了一部禅宗根本经典,而那一部禅宗根本经典,就是......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听得这位同伴的话语,这附近的一众妖族大修士心里翻起浪潮。 原来,果真是佛门禅宗一脉的根本经典《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 第2137页 也不知是不是那位妖族大修士尤嫌不够,在说出这一个消息以后,他舔了舔嘴角,又道,据传闻,这人族净涪手里的那《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单单是从西天灵山胜境里流传出去的,更重要的是....... 它出自佛门禅宗那位初祖之手。 佛门禅宗初祖?一众妖族大修士是真的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你的意思是,那位禅宗迦叶?! 迦叶这个名号一出,所有的妖族大修士都沉默了下来。 就连那位揭开这个盖子的妖族大修士,都不自觉地紧抿了唇角。 是,但他到底还是回答道,就是那位......禅宗的迦叶。 所以,现在的池峦,对上的不仅仅只是那位人族净涪,还有那位禅宗初祖迦叶尊者? 一时之间,所有的妖族大修士又一次将目光投落在了那位池峦大修的洞府所在。 而这一次,各位妖族大修士的目光还要复杂许多。 池峦现在的处境,只怕是真要糟糕了...... 周围的灵机平稳和缓,不见什么佛光禅机,只看眼下的话,池峦他应该还是能撑得住的...... 就眼下而已,谁知道下一刻池峦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况...... 各位妖族大修士虽然没有说话,但也都在暗下腹诽不止。 但那位妖族大修士却不理会左右同伴的心思,他只问道,我们......要将池峦他救脱出来吗? 怎么救脱?一位妖族大修士反问道。 其他的妖族大修士面上也都显出了几分难色。 池峦他现在在自己的洞府里,而现在那洞府中各色阵禁完全打开,我等难道要强闯? 至于说自由出入那座洞府乃至是打开洞府的种种方法...... 他们这里的谁会有? 就妖族的情况,谁都没有! 因为这里的所有大修士中,就没有哪一个,能从池峦那里得到这份信任。 而这,又是妖族的一大缺憾。 虽然他们这些大修士都汇同在一处,要合力应对这玄光界天地中的种种变化,希冀从中占据某种良机,继而扩大优势为自己乃至整个族群在诸天寰宇中争取到更大的利益、更广阔的成长空间,然而...... 他们可以相互称呼道友,也能够相互之间搭把手,但在真正的生死危机面前,他们却不能对对方托付完全的信任。 相比起人族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更防范、更忌惮身边的这些所谓同伴。 难道......我们就这样放着池峦不管了? 厚重的沉默中,到底有一位妖族大修士问道。 其他的妖族大修士各自沉默,好半天以后,才有一位妖族大修士开口道,且先看着吧。 且先看着...... 看着没有人反对的同伴,其中几位妖族大修士垂了垂眼睑,压下心头涌动的种种思绪。 净涪心魔身的目光从那池峦大修士身边挪开,在那附近觑了一圈,无声笑了笑。 净涪佛身却不理会这些事情,只专心听着上首的世尊释迦牟尼宣讲《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至于他身侧不远处的那位池峦大修,他眼底水光几番流转又被金色佛光浸染压下,又与他有几分相干? .......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演化,净涪佛身合掌一礼,复又结痂趺坐,等待着下一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演化。 也就是这个时候,心魔身的声音传了过来。 佛身,那位妖族大修士似乎不怎么受影响啊......说起来,这件事情你到底能不能成啊? 却是心魔身趁着这个机会找过来了。 净涪佛身没有回身,只道,你很着急? 心魔身笑了一声,倒不是...... 佛身不说话,只静默地看着身边时空翻转,复又重演开篇。 就是觉得,你这进度可真是够慢的啊。 再如何,佛身平淡回答道,人家也是一位太乙大修,你真当人家的太乙道果是假的? 心魔身看了佛身一眼,就往他身后的妖族大修士看过去。 那位妖族大修士的状态比之早先,可谓是差了许多。单只净涪心魔身所见,那金色佛光便已经渐渐沁入了他周身流荡的水色灵光里去了。 心魔身定睛看得一阵,笑了起来。 慢也有慢的好处,或许....... 嗯? 听见心魔身的话,佛身转了目光看来。 心魔身只道,或许,我还能近距离看一看这拥有太乙道果的太乙仙,是如何被你们佛门给渡化了的呢? 佛身沉默一瞬,问道,难不成你还想着学一学? 心魔身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不成吗? 佛身没有说话。 心魔身冷哼一声,说道,佛身,你真以为你这样的渡化手段,跟天魔一脉的那魔化手段是不一样的吗? 佛身叹了一口气,摇头回答他道,不,我并不这样以为。 佛也好,魔也好,对于此刻的这个妖族大修士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 第2138页 都是扭曲他们的道途,更易他们的根基与道理。 没有什么不同。 心魔身笑了起来,这不就是了。 佛身低唱一声佛号,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心魔身多看他一眼,再不说些什么。 也不知是这个间隙中心魔身的存在分去了佛身的一点注意力,还是那位妖族大修士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寻到了一点反抗的隅隙。 在这个档口,那位始终低着头沉默不言的妖族大修士忽然深吸一口气,缓慢且艰难地偏头看向佛身。 佛身平静回望过去。 人族净涪,你到底...... 是想要做什么? 佛身似乎想要说话,但心魔身却抢先了一步。 南无阿弥陀佛,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前辈你也还是没有想明白吗? 佛身索性不作声,只将这部分心神让给了心魔身。 那妖族大修士自嘲地笑了笑。 你说得对,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我难道真就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吗? 何必问那么些废话?! 心魔身做佛身姿态,不作声,单只平静而柔和地看着不远处神色渐渐狰狞扭曲的妖族大修士。 那位妖族大修士比净涪心魔身和佛身更清楚自己的状态。 留给他神智清醒的时间,不多了...... 人族净涪,我很好奇......那妖族大修士急喘一阵,伸手重重按上自家额角,问道,你真的是佛门的和尚吗? 那妖族大修士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净涪佛身,倦乏的目光却始终锋锐。 就你如今这手段...... 他居然还在笑。 和魔修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吧? 心魔身不以为然,但他心中念头一转,便待要接话。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佛身的目光平平静静地落定在他的身上。 两个净涪无言地对峙一阵。 心魔身,你过了。佛身传来一道心念。 心魔身无辜地摊了摊手,哪儿有?我不是见你不太愿意应付他,才帮着你的么?行吧,既然是我误会了,那就还由得你来。 心魔身与佛身的这一番对峙来往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是以待到心魔身与佛身这边厢分出一个结果,那边的妖族大修士也未曾察觉任何的不妥。 或许。佛身回答道。 他的姿态很是坦然,全然不曾被那妖族大修士的说法影响。 但这对于我人族、对我佛门禅宗一脉乃至是日后的前辈来说,却是实实在在的慈悲手段。 佛身看了那妖族大修士一眼,继续说道,现在的前辈你或许不能明白,但日后前辈你却必然能够理解。南无阿弥陀佛。 那妖族大修士听得净涪佛身的话,直接被气笑了。 也不知是过份恼恨还是怎么地,那位妖族大修士忽然尽收面上笑意,冷声问道,就像你一样吗? 心魔身和佛身齐齐抬眼,看向那位妖族大修士。 那位妖族大修士的眼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是沉黑一片。 那沉黑之中,带着些净涪佛身、净涪心魔身还算熟悉的气机。 天魔气。 心魔身与佛身同时一字一句暗下说道。 他化自在天外天之上,天魔主垂落目光往这边厢看得一眼,又自收了回去,并不如何在意。 事实上,非单只是那位天魔主不在意,就连与那位明显不太对劲的妖族大修士近在咫尺的两个净涪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心魔身和佛身是不担心的。 他们担心个什么?哪怕现在的这位妖族大修士极其不对劲又如何?在已经显化出异景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面前,他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那位妖族大修士完全不管自己的情况,只死死地盯着净涪佛身,等待着他的答案。 迎着那夹带了浓烈嘲讽意味的目光,净涪佛身平静地将心魔身的心念往侧旁推了推,回答他道,不一样的。 那妖族大修士问道,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渡化吗? 当然不一样。 净涪佛身答道。 从一开始,这条道路,就是我自己的选择。 哪怕是为了给自己寻得反击的机会,但皈依是他自己的选择,智慧之道、清静之道也同样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的方向在他自己,他的一切根基也在他自己。 怎么会跟对面的那位妖族大修士相同? 那妖族大修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阵,忽然开口道,我名池峦。 净涪佛身平静颌首,合掌躬身说道,送池峦前辈。 也就是净涪佛身声音落下的那一瞬,周围的景象也定格下来。 彼时还未成就世尊之位的释迦牟尼领着一众比丘僧缓步向前。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 无声却直接映照在心头的诵经声又一次响起,将这一方异景中的佛理再次展现在此间两人面前。 净涪佛身与心魔身不觉任何异常,但那位名为池峦的妖族大修士双眼中的黑雾却一点点地悄然崩散消解。 -- 第2139页 取而代之的,也不是净涪心魔身与佛身最开始所见的水色灵光,而是金色的佛光。 佛光快速积累沉淀,最终完全填充了那池峦大修士的心神。 佛光在池峦大修士的心神中扎下根基以后,也不停顿,直接便向着池峦大修士的道果侵染而去。 第611章 那美丽得原本以为绝无瑕疵的太乙道果在金色的佛光映照下,渐渐生出些矛盾、错漏的不协调来...... 净涪心魔身不由得停下手上动作,和佛身一起凝神细看着这看似缓慢却不容逆转的变化。 不独独是净涪心魔身,就连一直隐在本性灵光附近的净涪本尊,也不知什么时候显化出身形,沉默而专注地看着池峦那边厢。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犹自在耳边回荡,而这篇经文每诵读过一遍,这身边的异景便越发的真实厚重,那被金色佛光团团罩定的太乙道果也就暴露出更多的破绽来。 在那金色的佛光中,又有无尽的佛理填入那枚太乙道果的破绽之处...... 随着太乙道果的根基被添补、增易,池峦那狰狞的脸色也慢慢变得平和、安宁。 到得一应佛光、异景尽数敛去,出现在净涪三身对面的,却再不是早先那个始终带着几分野性的妖族大修士了,而是眉目详和、神色安定比和尚更像是和尚的池峦修士。 净涪心魔身、佛身、净涪本尊各自交换了一个目光,却始终保持着沉默,没有作声。 南无释迦牟尼佛,反倒是那位池峦修士笑得一笑,先合掌来与他面前的净涪佛身见礼,妖族池峦,见过净涪和尚。 净涪心魔身上上下下打量着那池峦修士,仍是没有说话。 南无释迦牟尼佛,净涪佛身回了一礼,方才问道,池峦前辈这是? 那池峦道,往日种种譬如往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今日的我,虽还是妖族池峦,但也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妖族池峦了。 净涪佛身沉默,暗自与净涪心魔身与本尊对视得一眼。 这手段可真是的......心魔身面上带笑,厉害啊。 佛身觑了心魔身一眼,在他那不带丁点暖意的笑容上顿了顿,便自转了目光,看向净涪本尊。 本性灵光不见有任何变化,净涪本尊回答佛身道,但人,却不是往日的人了。 佛身和净涪本尊齐都沉默下来。 心魔身看看净涪本尊,又看看佛身,最后收回目光。 他那低垂的目光直视着脚下前方虚空,用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重复着说道,本性灵光不见有任何变化,但人却不再是往日的人了吗? 佛身的目光动了动,看向心魔身。 他知道心魔身此刻真正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说,这池峦的本性灵光还是他的本性灵光,人却已经不再是昔日的人了,那么...... 净涪自己呢? 佛身,真的是从净涪分化出来的吗?佛身他,真的就是一直在遵循着净涪善的心念在修行、生活,而不是被佛门的哪一位给扭曲了吗? 就像面前的这池峦一样。 不说净涪本尊和心魔身,就连佛身自己都很清楚,此次所以能够成功渡化池峦这位太乙境界的妖族大修士,将佛理根植于他的太乙道果之中,真正的功臣并不是净涪佛身,而是隐在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之后的什么人。 我是净涪,心魔身。佛身道。 心魔身摆摆手,我自然知道。 但......心魔身意味深长地道,这话,希望你一直记得才好。 佛身深吸一口气,正想要反问心魔身,就察觉到了从旁边落过来的冷淡目光。 心魔身和佛身齐齐往旁边看过去。 你们想做什么? 虽然没有任何气机爆发,但被净涪本尊的目光锁定,心魔身和佛身心神中的诸般念头尽数寂静。 质疑另一个自己的根本存在吗? 心魔身和佛身都只紧抿了唇,不说话。 我希望你们记得,净涪将三身分化,为的是自身的修行,而不是要自毁。 你们质疑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根本,到底是为了你们自己,还是为了净涪,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不需要我再多费口舌。 心魔身张了张嘴,来与净涪本尊和佛身道歉。 这次是我过了,我道歉。 佛身摇摇头,也是合掌跟心魔身和净涪本尊道歉,这一次,我也有做错的地方,我也该道歉的。 到得这个时候,净涪本尊方才伸出手,虚虚向着净涪心魔身与佛身的方向抓了一把。 心魔身与佛身心头一动,定睛看去时候,竟然在净涪本尊合半闭合的掌心处看见一片深黑的道意。 这是? 心魔身凝神细想片刻,忽然道,天魔气! 佛身也在一旁点头,不错,这真的就是他化自在天魔主的天魔气。 这时候,净涪心魔身已经是完全想明白了。 难怪那池峦如此轻易就被渡化过去,却原来,他已经成了一枚弃子...... -- 第2140页 佛身点头,天魔主的动作,真是防不胜防啊。 虽然话是这般说的,佛身的目光还是在心魔身身边转过了一圈。 我方才做下的事情,或许确实有这一缕天魔气的缘故,但说到底,也是我自己心里有这样的想法,方才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心魔身看着佛身,说道,事情我做了就是做了,错我也认,但我不会将原因全部推到旁人的身上。 你放心。 佛身笑着摇摇头,我并没有这样以为。而且,我本也是这样想的...... 心魔身深深看得佛身一眼,低哼一声,别开目光去。 净涪本尊五指收拢,一朵三色混同的火焰在掌心燃起,直接点燃了那缕天魔气。 他化自在天外天中,天魔主仍自安坐莲台,神色不见任何异常。 也对,似这样的小手段,成了天魔主或能乐呵一笑,不成也没什么紧要,又哪里值得天魔主侧目的? 处理了那缕天魔气,净涪本尊的身影便也悄然隐去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事情,就全都交给我们来了?心魔身问道。 应该就是这样。佛身点头。 他再看了外间耐心等待的池峦修士一眼,问道,是你来,还是我来? 心魔身思量一阵,摇摇头,还是你来吧。这边耽搁得有点久了,我担心景浩界天地那边了。 佛身略一点头,说道,那你且去吧,这里尽可交给我。 心魔身便也散去了身形。 净涪佛身回照自家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一阵,收回心神,复又迎上对面池峦修士的目光。 如今玄光界天地中情形复杂,前辈既已近乎新生,那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可都有想法了? 池峦修士道,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易进难出,想要归去很麻烦,我想着,还不如就继续待在这里,也好随机应变。 说到这里,那池峦修士抬手理了理身上的冠袍,端正而严肃地与净涪佛身合掌深深一礼。 实不相瞒,经过今日这一遭以后,我有一事,希望净涪和尚你能够仔细考虑。 净涪佛身抬手去扶池峦修士。 池峦修士也没有强迫净涪佛身的想法,顺着净涪佛身的力道就站了起来。 前辈说的,是什么事? 那池峦修士迎着净涪佛身的目光,说道,待日后局势稳定下来,我必将皈依三宝,践行佛道。届时...... 不知可否请净涪和尚来与我做个见证? 净涪佛身细看得池峦修士半饷,笑着点了点头,这事是我的荣幸才对,怎么不可以?池峦前辈若是确定了日子,且通知我一声便是,我必定到。 池峦修士放松地笑了起来。 不过池峦前辈,你我今日这一番会面,不说玄光界天地各方,妖族的各位大修士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你......净涪佛身问道。 那池峦修士笑了笑,净涪和尚放心,他们顶多也就只是将我撇开,不再让我参与这玄光界天地里妖族族群的大事而已,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再如何,他也是一位太乙仙。不论是谁要对他出手,都必须要付出代价。而很可惜,这玄光界天地里的妖族族群,没有哪一位或者几位大修士愿意让自己成为这份代价...... 净涪佛身细看池峦修士一阵,心下既是叹息,也暗自庆幸。 虽然说人族族群里也有许多支脉派系,在某些时候各位人族大修士也都有他们自己的思量与计较,但比起妖族的这些大修士来,人族的大修士还是能更团结一些。 将心神从池峦修士那边厢收回的时候,净涪佛身心中犹自余留着几分慨叹。 净涪老师? 守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学生等了等,直到见净涪佛身这边有了动静,才来与净涪佛身见礼,试探着开口询问。 净涪佛身笑着安抚道,不必担心,我没事。 有事的,是妖族那边厢才对。 而事实也诚如此刻净涪佛身心中所想见的那般,自池峦修士洞府里的气机彻底平和下来,各方汇聚过来的一众妖族大修士面面相觑得一阵。 都做好准备吧,池峦是不能再用了,原本他负责的那些事情,大家都看着分一分吧....... 只因池峦修士一人,妖族那边原本还算是平顺的事情一下子就出现了些纰漏,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人族大修士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接连出手狠狠在妖族身上咬下了好几口,一时竟叫妖族那边厢出现了几分颓色。 星神一脉、海族、灵族、巫族这些族群在旁边看着,心中都各有计较。 但那些对于此刻的净涪佛身来说,却还是太过遥远了,他翻看过这段时日以来诸位学生手里的记载、功课以后,便又带着人继续上路了。 倒是现如今待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心魔身,却是要比净涪佛还睡呢更关注玄光界天地各方的动静。 既帮着净涪佛身维系智慧一道道则法理在景浩界天地中的运转,又不断体察着景浩界天地种种劫数变化的他,偶尔还是会抽出空闲来看一看净涪佛身这边厢的情况。 -- 第2141页 说起来,净涪佛身在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的生活确实热闹。 哪怕有池峦和尚的遭遇在前,那一波波的试探与阻拦还是络绎不绝。 太多的人,想要确定净涪佛身的深浅。同样的,也有更多的人,想要从净涪佛身这里得到些消息。 就譬如这玄光界天地未来帝朝之主,又譬如现如今仍自高挂在玄光界天穹之上的万千星辰。 没有人相信净涪佛身真的就什么都不知道。 而也正是因为净涪佛身身边这样地热闹,不论是早先从净涪佛身身边领着青铜尺散入玄光界天地各处的那些学生,还是佛家这些人族族群里的各家法脉,更或是杨元觉、安元和这两位也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好友,都是能离净涪佛身远一点就远一点的,就是不愿意往净涪佛身身边凑。 用杨元觉的话来说,那就是...... 我们才不想成为人家眼里的一场热闹呢。 好不容易腾出时间与空间联络两位好友的净涪佛身听见杨元觉这话,也很是无奈。 那你们最近是怎么打算的? 联络铜镜的对面,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一眼,笑着偏头看净涪佛身。 现在的玄光界天地是越发的混乱了,但也正合适我等行走,所以我们打算过些日子就离开这剑冢。 安元和也点头,我在剑冢里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正好磨磨剑。 净涪佛身微微颌首,看向就在安元和身边的杨元觉。 杨元觉道,我跟元和一起。 顿了一顿,他道,有我跟在他身边,万一真的被什么人窥见元和背后的浮屠剑冢,我也能帮着支应一下。 杨元觉扬起唇角,反正这天穹上挂了那么多星辰,正方便了我呢。 净涪佛身颌首道,这样的安排也确实不错。 杨元觉面上的笑容就更柔和了些,再如何,总是比你那边厢的情况要好的,不是? 净涪佛身失笑摇头,片刻后,他将一缕气机推入了联络铜镜之中。 看着直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缕气机,杨元觉与安元和心里都明白了什么,却没有立时去接,只看着联络铜镜另一面的净涪佛身。 看来你们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净涪佛身笑着点头,不错,就是你们所想的那样,这缕气机的主人,便是这玄光界天地那未来帝朝之主。 安元和直接拧起眉梢,不太赞同地看着净涪佛身。 杨元觉也是直接说道,净涪,你不应该告诉我们的。 我告诉了你们又如何?净涪佛身反问道,你们会为了自己的私欲,去算计他吗? 杨元觉与安元和沉默了下来。 净涪佛身就笑了,既如此,我便告诉了你们,又如何?更何况...... 杨元觉、安元和被净涪佛身的话语勾起一点兴趣,齐齐抬眼看了过来。 这位玄光界天地未来帝朝之主,可不简单。 杨元觉看看面前的那缕气机,又看看联络铜镜里映照出来的熟悉面容,已经想明白了。 所以,净涪你告诉我们他的身份,是怕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冲撞了他?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 杨元觉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认真想了想,道,看来,那位未来帝朝之主,很有一番来历啊...... 一面说着话,杨元觉一面看向旁边的安元和。 净涪佛身的目光也往安元和的方向偏过去。 迎着两位好友似乎带着深意的目光,安元和奇怪地皱了皱眉头,先自开口说道,我没有那个想法。 我在玄光界天地中行走,为的是修持自身剑道,也是护持人族,至于人族族群里到底是谁登临帝位,那都与我无关。 净涪佛身道,我没有担心这个。我是怕你在这天地中磨剑的时候,一头扎入那未来的帝朝里去。 要在现如今这样混乱的玄光界天地中一统人族族群,建立大一统的帝朝,必不可能只仰赖那未来帝朝之主这一位人杰。 那该是一个群星璀璨的盛世。 而,锥出囊中,不论是安元和,还是那些未来将在这天地中辉映的一众人杰,显然都不会长久郁于尘泥。 净涪佛身也怕行走在这方天地的两位好友撞到那些人杰身边,被裹夹入这一场原本与他们无甚关系的劫数之中。 玄光界天地的劫数,是天地晋升的劫数,也是人族族群文明蜕变的劫数,是从人族诸国并在到大一统的转变。 可不是人族族群与妖族族群这两个强大族群之间的争斗与碰撞。 在现在的玄光界天地里,或许各部妖族始终都在撕咬人族族群,但人与妖这两个族群的争锋,其实是未来诸天寰宇劫数的一部分,其实与玄光界天地眼下的这一场晋升劫数没有太大的干系。 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位本也是极为聪明机敏的人,不过是各自精擅的方向有些偏差而已。 如今听净涪佛身说到这个地步,他们两人哪儿还不知道净涪佛身真正担忧的是什么? 杨元觉与安元和对视得一眼。 净涪你放心,我会多看着的。杨元觉道。 -- 第2142页 只要杨元觉他愿意留心,这事情对杨元觉来说就不难。 说到底,玄光界天穹之上,可还挂着满满当当的诸天星辰呢! 安元和也道,我会多注意的。 净涪佛身就笑了起来。 在撤去自身灵力之前,杨元觉与安元和交换了一个目光,便停下手上动作,看着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问道,有事? 净涪...... 安元和瞥了支支吾吾的杨元觉一眼,直接拿过话头,问道,净涪,我们听说那些试探你的人在退去之前,都会问一问那妖族池峦? 净涪佛身也就知道这两位好友究竟在担心些什么了。 他点了点头。 杨元觉问道,那些人里还总会有人问你......是不是你也一样这样的问题? 净涪佛身再点头,但他很快就笑开了。 类似这样的问题,纵然他们问得再多,再变着花样地来问我,也与我没有多大影响。 他道,我不会质疑我们存在的根本。 细看得净涪佛身一阵,杨元觉与安元和两人便也就放松了。 这就最好不过了。 但......还有一个问题。 杨元觉问道,净涪,为什么那么多的人,都总要追着你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他们已经探知到了什么?要紧吗? 净涪佛身笑道,这诸天寰宇之中,原就没有什么秘密。更何况你们先前都说了,我身边热闹,那些事情又怎么可能全然遮瞒过去? 到这个时候,他们手里才有那么些信息,我已经占了很大便宜,难道还想着永远瞒过去不成? 杨元觉与安元和细细打量过他,又对视得一眼。 既然你心里已经有所准备,那就再好不过了。杨元觉说道。 安元和也点头,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自个儿停住了。 他们两个如今跟净涪之间间隔着一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便是他们再有心,又哪里能帮得上忙? 既然帮不上忙,那这话就算是完全说出来了,也不过是一番空无,顶什么用? 净涪佛身只一眼就看出了安元和此刻心里的想法。 他笑了笑,毫不客气地道,行,这话我记下了。你们也做好准备才是,莫要到了我需要的时候,反而找不到人了。 杨元觉与安元和齐声道,不会的。 净涪佛身笑着重重点头。 待到身前联络铜镜里的灵光隐去,铜镜镜面再次映照出净涪佛身自己的面容时候,净涪佛身对着镜面里的他自己陈欧片刻,笑了笑,便自收起联络铜镜。 元觉、元和这两位友人已经要从浮屠剑冢里出来了,他也不能懈怠,得更勤谨修持才行。 玄光界天地里,净涪佛身走过的地方越来越多,他身边一众学生储物空间里收录、记载的经典也是越来越厚,到得后来,几乎能堆砌成一座小山。 对于净涪佛身那边的进展,净涪心魔身全然不羡慕。 无他,只因为在这个时候,景浩界天地里的晋升劫数已经彻底爆发了。 只不过这一次天地晋升劫数的主角不是净涪,而是真知沙弥。 净涪佛身偶尔查看景浩界天地里的情况时候,都带着些说不出来的担忧。 你放心。净涪心魔身道,既然那已经有人能够处理,我在旁边看着就是。 反正,这也不影响他体悟劫数一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嗯,未来新坑求预收。 《阴灵之路》(暂定) 都说万劫阴灵难入圣,但在这个修行盛世里,他偏偏就成了一个阴灵...... 也就是,传说中的 鬼! 可是要他在这个轮回不存的世界里就这样消散,他又怎么甘心? 所以,哪怕这条道路再难,他也要去闯一闯!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03 23:57:21~2021-12-04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莪术 40瓶;水中月 20瓶;墨雅 10瓶;海中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2章 红尘劫气漫漫,几近将整个景浩界天地都混成了茫茫的一色。 净涪心魔身双眼映照出无尽数灵机。灵机碰撞又交织,渐渐居然显出了些锁链的形状来。 净音立在妙音寺的山门前,皱眉看着景浩界天地中如同撑天一般的光柱。 师父,小师弟既然没有传讯来求助,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何况,白凌师弟他还在小师弟身边呢! 哪怕真知师弟他被困住了,腾不出空当来请托他们,也还有白凌在。 立在净音身后的真觉和尚道。 净音随意地点点头,但还是对真觉和尚道,这里你看顾着,我去看看。 眼看着净音就要走下山门,真觉和尚不自觉地往前追出两步,师父...... 就是这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净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但他的声音却还在这山门附近回荡。 -- 第2143页 放心,没有秘境之灵胆敢冲击我妙音寺的...... 真觉和尚苦笑,他哪儿是担心这个?也不看看妙音寺是被谁护在羽翼之下的!他担心的分明就是净音师父啊。 但净音却已经离开了妙音寺的山门,一路向着景浩界天地中央而去。 越是往前行进,净音面上的神色就越发凝重悲悯。 快快快,这里还有一个人,大家快来搭把手! 我在这里!救命!!我在这里...... 爹!娘!爷!奶! 呜呜呜,我在这里...... 别怕,有人来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菩萨保佑!多谢净涪法师庇护! 圣树护佑...... 礼敬天`行上仙! 净音步步往前,每走得一部,便诵念一声佛号。只那佛号却不只是世尊阿弥陀与世尊释迦牟尼的佛号,还有清静智慧如来。 而每一声佛号落下,便有一道金色佛光亮起,仿佛细绳一般,将一位位被压在砖石、木头上的百姓带出,安放在平稳的空地上。 那栽种在天地各处的菩提树也被净音引动,结成大阵将诸多秘境释放出来的道则拦截下来,护持住那些被救脱出来的生灵。 那些秘境之灵的动作太过于突然,以至于景浩界天地各方的修士都没来得及出手拦截,生生让这些爆发出来的道则直接冲击到景浩界天地本身,以致酿成如今天地间的惨状。 但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众生的智慧大开,猝不及防之下遭受如此灾祸的各方生灵,哪怕是普通的百姓,也没有深陷在那些哀愁的情绪中,他们很快便抹去泪水,打点起精神,开始自救。 这些凡俗生灵的自救速度,甚至比各方修士还要快上一筹。 向着天地中央走去的净音见得此间种种,即便面上神色仍旧沉重悲叹,还是轻松了不少。 他仿佛明白为什么净涪师弟他,到这个时候都还留在天地之外...... 净涪心魔身往天地里瞥得一眼,看见净音面上神色,轻轻笑了笑。 更多的智慧灵光自景浩界天地各处汇聚而来,附着在天地间的智慧道则上,最终显化于净涪心魔身手上托着的那道智慧道则之中。 同时,更多的变化之机在净涪心魔身心头流转,最终织入净涪心魔身眼中映照出来的劫数道则之中,化成劫数道则的一部分。 景浩界天地中,净音将将走到无边竹海的边沿时候,就听见那各处秘境陡然爆发出几声怒喝。 真知!你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居然会跟秘境失去感应!? 净音听见,脚下动作一顿。 如果那些秘境之灵没有说谎的话,那净音确实能够理解这些秘境之灵此刻的慌张。 秘境之灵自秘境孕育,与秘境近乎一体,又或者说,秘境压根就是秘境之灵的身体。 如今秘境之灵直接跟秘境失去了感应,那跟修士的神魂被直接抽离肉身有什么不同?! 小僧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见诸位前辈有幸开启灵智却被生囚在秘境之中,不能在更广阔的天地中行走,时时慨叹,方才帮着各位前辈重塑肉身而已,各位前辈不必太过紧张。 不必太过紧张?! 各位秘境之灵简直都要气炸了。 秘境作为肉身有什么不好?要换成那孱弱到受不住他们一点气机的肉身? 诸多秘境道则再次暴动,更加激烈地向着天地四方冲撞而去。 嘶啦的一声轻响在净音身前不远处传来。 净音抬眼看去,便看见那地方正有一道虚空裂缝爆开。 净音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金色佛光应声而起,浩浩荡荡扫过天地四方。那些已经撕裂开来、将要撕裂开来的虚空尽数被抚平。 在天地更遥远的地方,净音看见了左天`行,看见留影老祖,看见可寿,看见陈朝,看见清恒,看见慧真,相熟的不相熟的,各方的高阶修士都择定一处,各不相扰地维系着天地的平稳。 净音合掌,微微低头与这些高阶修士们见得一礼,便不迟疑,直接走入无边竹海之中。 景浩界天地里的各方高阶修士顾忌着种种,轻易不靠近这战场的最中央,生怕搅入劫数之中不说,还吃力不讨好,平白恶了真知沙弥。 但净音是没有这个忌惮的。 不说他背后的净涪,只单论净音自己,他也是妙音寺的上一代住持,是真知沙弥的师父。 他插手其中,可谓是再名正言顺不过了。 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也没有阻拦净音,轻易就放了净音靠近。 说来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一场战斗在无边竹海中爆发,被殃及到的也就是无边竹海里的异竹,即便还有更多的余波与影响冲向天地四方,也已经是经过无边竹海里的异竹削弱了的。 哪怕那些冲击对于天地众生来说仍旧是莫大的冲击,只是一分一毫也能要去大片人的性命,可到底是被削弱过一层影响,给了他们更多的应对余地。 否则的话...... 只怕那些现在还在生死间挣扎的生灵,连这样一个挣扎的机会都不会有。 -- 第2144页 净音心里明白得很,站在被无边竹海异竹圈住的战场边沿,他合掌,躬身向着无边竹海中的某一个方向深深一拜。 妙音寺净音,代天地众生谢过诸位同道。 景浩界天地各方原本都在镇压局势的高阶修士们,也都是向着无边竹海的某个方向拜得一礼。 我等代天地众生,谢过无边竹海里的诸位同道。 一阵与此刻的景浩界天地格格不入的微风在无边竹海中流转,送出一道平淡的声音。 诸位同道客气了,我等也不过是尽一分心力而已。 净音笑得一笑,将手腕上带着的佛珠摘下拿在手上,迈步跨过了那一条无形的界线。 一步踏出之后,映入净音眼中的整个天地就都变了个模样。 扭曲的灵机、破碎且混乱的道则、盈满血气与暴戾的灵气...... 净音不适地闭了闭眼睛,方才缓了过来。 而等他再睁眼看去,却见白凌倒伏在一处角落里,被一片淡灰色的灵光护持着。 暂时看来,应是没什么大碍...... 在白凌与真知沙弥对面,足有二十余位周身气机扭曲的生灵正在被一根根因缘线裹夹着,从虚无中生化出人形。 显然,到这个时候,那些秘境之灵已经无暇顾及其他了。 净音暗自松了口气,目光便停在了被扭曲的因果线包裹得身形都变了模样的真知沙弥。 他的头顶上方,有道道桃红色的绳线从虚无中显化。而在这些桃红绳线的最中央处的,却是一根怪模怪样的梭子...... 梭子在那些桃红绳线间穿梭挑拢,轻描淡写间就已然扭曲了一根因缘线。 净音的目光一时停在那根梭子上移不开去了。 就是这根梭子了。 真知这孩子所以会牵扯那么多的桃红因缘线,必定都是因为这根梭子。 事实上,净音也没有猜错。这根怪模怪样的梭子,确实就是真知沙弥他所以会有那么多桃红因缘线的根本原因。 真知沙弥看察觉到异样,哪怕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几乎一动不能动,他也还是尽力转了目光过来。 看见了净音,他很是松了口气。 他苦笑一声,师父来了?请恕弟子失礼,不能拜见师父。 净音摇了摇头,这个时候了,哪里还要计较些什么? 真知沙弥先是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意,然后才问净音道,师父是从妙音寺里来的,外头的天地......怎么样了? 净音无声一叹,却是放软了声音,虽然受了大劫,但各方都已经反应过来了,正在着手镇压。 真知沙弥的目光完全没有偏移,仍自直直盯着净音。 净音于是又道,百姓死伤不少,日后要恢复过来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他们的精神头看着也还不错。 真知沙弥听得,目光方才稍稍缓和下来。 但他仍然追问道,天地的这一场劫数,到这里是不是就差不多了? 真知沙弥并不傻,他甚至还很聪明。如果在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明白的话,那么随着他经历的事情增多、眼界提升,就都想明白了。 净音认真斟酌过半饷,又瞥过对面渐渐支撑不住的各位秘境之灵,点头回答他这小弟子道,如果后续没有更大的变故的话,那应该就是了。 真知沙弥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 他话说完,眼睑也就再支撑不住,沉沉跌落下来。 紧跟着倒下去的,是真知沙弥的身体。 真......真知...... 真知! 有低弱的女声随着净音的惊呼声一同响起,但净音顾不上她,只匆匆扫过一眼,便直接出现在真知沙弥身旁,扶住了他僵硬的身体。 那根怪模怪样的梭子挑拢因缘线的速度又更迅捷了几分。 显然,它从真知沙弥那边又抽取到了更多的精元。 净音一手扶住真知沙弥的身体,一手将原本被他拿在手里的佛珠带在了真知沙弥的脖颈上。 真知沙弥的气机明显稳定下来,再不似方才那般迅速跌落下去。 可即便这串佛珠乃至净音精心养出来的,其威能与本质仍旧比不上那根怪模怪样的梭子,是以即便有佛珠护持镇压,真知沙弥的气机仍旧在下跌消散。 不过是这下跌、消散的速度要比早先时候慢一点而已。 净音自己心里也明白得很,是以他半点不停顿,直接结印在真知沙弥眉心印堂处勾勒出一个印记,然后低垂眉眼,不住诵念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另一边厢单凭最后一丝力气挪动身体,想要让自己靠过来的三个女子暗下苦笑,也都停住了动作,闭上眼睛用那前所未有的虔诚随净音一同念诵佛号。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佛号声遥遥落在耳边,远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佛身不觉转了目光往景浩界天地看了过来。 见得无边竹海中央里的场景,他沉默一瞬,为什么还不出手? -- 第2145页 他没有往旁边分去一点目光,但心魔身的声音也已经响起了。 因为这事原也不需要我们来插手啊...... 仿佛是在应和着净涪心魔身的话,那正在源源不断地抽取着真知沙弥精元的梭子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居然自发减缓了抽取真知沙弥元气的速度。 真知沙弥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净音与那三位女子都不敢分神,仍旧专注虔诚地诵念佛号,但两个净涪却看得异常的清楚。 更甚至,那梭子还在有意无意地将部分精元反哺过去,以补养真知沙弥的根基。 在这样的抽取与反哺之中,真知沙弥与那梭子的关系渐渐发生变化。 在那新成的关系彻底定格以前,那根怪模怪样的梭子上方,有一张两个净涪都不算陌生的面容快速显化。 这位不是别人,正是不知落在诸天寰宇哪个世界里的、已经成为了系统的无执童子。 也就是当初的皇甫成。 皇甫成往天地各方扫视过一眼,便也就明白过来了。 他苦笑一下,却原来,我与这方天地的因果还没有完全消解...... 叹得这么一声后,皇甫成快速整理过面上的表情,目光又在陈朝真人与留影老祖所在的方向顿了一顿后,便即抬起,望向天地胎膜之外那小周天星辰阵的位置。 他看见了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平静地回望着他。 那对视的一瞬间,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在皇甫成眼中涌动。 他想了很多。 可最后,他也只是笑着合掌,遥遥对净涪心魔身行得一礼,便随着渐渐平复的灵机一起隐去不见了。 净涪心魔身默然半饷,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人,变了很多啊...... 佛身也是暗自点头,毕竟渡人也是渡己。 待那已经陌生了的景象完全消失以后,待在某个修士识海里的皇甫成也是沉默许久,才终于将那些被搅动的心绪平复下来。 命运纺锤...... 皇甫成失笑摇头,当日痴妄所成,如今也没什么好说的。何况,那命运纺锤已经破碎,就剩下一点碎片,早不再是当日命运纺锤的模样了...... 炼化就炼化了吧,反正也不可能重入我的手。管它到底落到哪个的手上呢! 梭子被炼化的事情,净音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诵完三千佛号的净音才刚刚定神,就看见那明显已经带上独属于真知沙弥气息的梭子,当下就愣住了。 半饷,他才失笑道,也是好事...... 梭子既然已经被炼化,那自然不可能再过度损伤真知沙弥,但饶是如此,净音也还是再次查看过真知沙弥,确定过真知沙弥的情况,方才放下心来。 而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了更远处那三位还在虔诚诵念佛号的女子。 那三位女子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诵佛声已经停下....... 净音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 他看看那三个女子,又低头看了看被他支撑着身体的真知沙弥,不觉暗自摇头,冤孽。 但不得不说,即便后面还有更多的麻烦等着净音、真知他们来处理,眼看着这老实下来的恐怖梭子,看着那些各自化形的秘境之灵,净音还是扎扎实实地松了一口气。 南无清静智慧如来。 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未来一切都会好转过来的。而待到他们将这景浩界天地重新调理出来...... 净音往天地各方望去一眼,看见那些仍旧在卖力镇压天地气机、梳理诸般情况的高阶修士,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这各位同道,应该能够迈出桎梏已久的一步了吧...... 事实也诚如净音所想,待到天地终于稳定下来,各方生灵开始着力重建家园的时候,他们这些原本因着种种原因滞留境界的各位高阶修士,纷纷开始了突破。 陈朝、左天`行、留影老祖、可寿、清恒、清源、清笃以及净音自己,都破开了瓶颈,迈入了新的境界。 就连慧真罗汉,亦补足了根基。 虽然得不到突破,但也再不是早先时候那样,完全看不到自己境界提升的希望了。 慧真罗汉一时喜不自胜,都不再逗留,只在天静寺的庆典过后就直接率领他的一众凡俗弟子离开天静寺,行走景浩界天地,帮助景浩界天地里的诸多凡俗百姓重建家园。 慧真罗汉的收获很快传遍了各方,可寿自也得到了消息。 那一日,他久久地沉默了。 知晓他心事的静檀寺方丈放下手上的诸般要事,亲到可寿禅院之中,仿似他还是当日可寿膝下一小儿般侍奉在可寿的左右。 可寿领着他做了一场早课,便赶了他离开。 如今劫数已过,天地晋升,寺内寺外正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你一个方丈,哪里来的闲暇时间在我这里消磨?莫不是你还想着要我来处理那些事?! 不可能的。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那方丈一直被推出禅院外,方才能站定身体,祖师...... 他看着可寿,无奈唤道。 可寿摆摆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那方丈不说话了,只看着可寿。 -- 第2146页 可寿放开目光,看着外间那广阔的天地。 那慧真欠了我等景浩界天地凡俗僧众就是欠了我等的,但他也确实为这天地出了力,这也是我等所亲见...... 欠下的债他欠着,但他做下的功德,他也同样能受着,这没什么好说的。 他这么多年来,因为那些债业被困在罗汉境界,我心里只觉得痛快,但如果他凭借莫大功德强行渡过这个门槛,我也不觉得有问题。反正,他欠了我们这些凡俗僧众的,总也是要还回来的...... 那静檀寺方丈的脸色缓缓平静下来。 沉默少顷后,他道,这些年来,他也算是还了一些了...... 可寿冷笑一声,还了一些是还了一些,但想要将那一笔债消完,他还差得远呢! 静檀寺方丈细看过可寿的脸色,暗下松了口气。 祖师说得很是...... 可寿再次摆手,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那静檀寺方丈讨好地笑了笑,又合掌一礼,才转身离去。 可寿抬手将禅院院门关上,又往景浩界天地某个方向看得一眼,才回转心神,继续自己的修行。 可寿都知道的事情,那慧真罗汉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 那可是慧真罗汉自己的修行。 但他也不在意,只继续领着自己的一众凡俗弟子在这天地中行走,传渡众生无量佛理。 劫数过后,景浩界天地中俨然便是一番新景,不论是天地,还是这天地里的修士,乃至是凡俗生灵。 而这芸芸众生中衍变的万千变化,都融汇成道理映照在净涪心魔身的那双眼睛中,化作那劫数道则锁链的一部分。 到得遮蔽天地与人心的劫气被覆压在更隐蔽的角落,天地之间祥和清明之气遍溢,充斥天地涤荡人心的时候,净涪心魔身心头眼底的那劫数道则锁链也隐隐有了一个真切的模样。 可是,就在那劫数道则锁链的雏形将要成形以前,它的进度又停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04 23:59:15~2021-12-05 23:5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鶴流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城繁华 70瓶;三古三圣 10瓶;愿无岁月可回头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3章 等净涪心魔身再睁开眼来时候,他眼底那将成未成的劫数道则锁链已然隐去。 只不过净涪心魔身第一时间看的并不是前方焕发无穷生机的景浩界天地,而是更遥远所在的玄光界天地。 真想快一些啊......他叹道。 佛身回转目光,仔细打量过他,不禁也拧起了眉关。 你还能压制得住吗? 心魔身也不遮掩,直接道,很难,但我会尽力。 但凡净涪心魔身还想要让自己在劫数道则上的修行起步更高,根基更夯实,压制劫数道则锁链彻底成形这件事,他再难也得做到。 只凭他在景浩界天地这一场晋升劫数的体悟就凝炼成的劫数道则锁链,可比不上集齐他在两场天地晋升劫数乃至未来必将席卷整个诸天寰宇劫数体悟后凝炼而成的劫数道则锁链。 那委实是差太远了。 净涪心魔身有野心,他不想要将自己的时间浪费在劫数道则锁链初步凝炼以后的调理补充之中,他想走得更快。 再快一点! 更甚至,他还想在那未来席卷整个诸天寰宇的劫数中保存己身乃至攫取到足够的修行资粮。 而要达成他的所愿,他每走的一步路,都必须稳当。 他不能浪费时间。 他的劫数一道想要修至圆满,就不能缺少了这诸天寰宇中最恐怖、最叫无尽修士惶惶难安的量劫。 也所以,如果他不能在那即将到来的量劫之中攫取到足够的好处,那他就只能等待再下一场量劫的到来。 想也知道,那该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或许再下一场量劫时候,他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去为自己谋算到最大的优势,但...... 要多大的优势,才是绝对足够的优势? 何况,在量劫之中,他所谓的绝对足够的优势,真的就是真正能让他将劫数一道推送到圆满境界的优势吗? 心魔身不这样以为。 这世事没有真正的绝对,而在修行的道路上,他也不能给自己太多的侥幸。 持如覆薄冰心,行勇猛精进道...... 该他一鼓作气往前冲的时候,心魔身绝对不容许自己犹疑! 净涪佛身遥遥看了另一个自己一眼,没多说什么。 虽然都是净涪,可心魔身和他的修行道路还是有着相当的差别。 对于心魔身来说,想要赶上那场量劫,在量劫的碰撞中将自己的劫数一道推到圆满,他的劫数道则锁链就需要在最开始的时候拥有夯实的根基,可他不同。 他修的,是智慧之道,是清静之道。 劫数与危难之间确实可以催生出急智,磨砺出清静心境,但...... 脚踏实地地走过人生的每一寸光阴,闲适悠然地赏玩过生命里的每一次交汇与碰撞,也是生灵的莫大智慧。 -- 第2147页 大智若愚,生命的智慧,并不只局限于处理、应对那些撞上来的危难,还在于生活和生命的本身。 所以,心魔身需要等待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彻底爆发,才能将自己的一众体悟为资粮凝炼劫数道则锁链,但他却不需要。 智慧道则锁链也好,清静道则锁链也罢,只要佛身的体悟足够,他就随时都可以凝炼。 所以净涪佛身是真的不着急。 但心魔身也是净涪,他的修行也一直是净涪的修行...... 沉默许久后,净涪佛身道,我知道了。 心魔身听得这话,抬眼深深看了净涪佛身一阵,最后笑了。 那便多谢你了。 佛身再看他一眼,果断收回了心神。 玄光界天地的净涪佛身从定境中出来后,也没有许多动作,只是对着天边高悬的紫微星躬身一礼,后辈净涪,请见紫薇帝君。 这话出了净涪佛身的口,却没有落到这玄光界天地各方大修士的耳朵,它仿佛轻飘飘地荡入了虚无。 玄光界天地那块未来的帝玺原石空间中,高悬的紫微星星光一荡,便显出一道尊贵伟岸的身影来。 那道身影一眼看过两个净涪,笑了一声,彻底从星光中走了出来。 而他这一步迈出,却不是出现在那帝玺原石空间之中,而是出现在净涪佛身的对面。 净涪佛身见得来人,又是一笑,再一礼后,便抬手往旁边引,请紫薇帝君入座。 净涪佛身取了净水和清茶来煮茶。 紫薇帝君也不多说话,始终含笑看着他动作,那眼神中还带着明显的几分欣赏。 帝君,请。 净涪佛身将一盏氤氲着热气的茶水送到了紫薇帝君面前。 紫薇帝君接过茶盏,先嗅其香,再赏其汤色与枝叶,才将茶盏送到唇边,啜饮一口慢慢地尝。 好茶。他赞道。 净涪佛身有些惊讶。 以这位的身份,什么样的好茶没吃过?哪怕净涪佛身自认自己煮茶不差,也不至于到让这位帝君都为之赞赏的地步吧? 看见净涪佛身面上的神色,紫薇帝君抬起眉眼便笑。 我长年在外,虽然身边有随身洞天,确实不缺灵茶,但...... 到底是在诸天寰宇之外,不是故土。 净涪佛身也是沉默。 故土...... 所以其实紫薇帝君他这一盏茶吃的,不只是茶,还有心中的许多眷恋。 原来帝君归来后,是直接回到了这方天地的啊...... 紫薇帝君点头,毕竟已经离开太久,这诸天寰宇里都变了模样,有些不敢认了...... 净涪佛身心下缓慢品着话,面上却不显分毫,仍然与紫薇帝君闲话。 两人一面说着闲话,一面饮着茶水,气氛看着倒还算是轻松。 但这样的轻松,或许也就只在于这屋里坐着的两人之间了。在命运长河之上的许多高远时空纬度里,各个时空纬度的主人却是恍然明白了什么。 却原来,紫薇他是在这个时间节点开始正式插手诸天寰宇里的事情的啊...... 紫薇现身,看来,风波不远了...... 净涪!好一个净涪!彼时其不过就是一介金仙而已,居然就已经有这个胆气了?! 确是我等小看了他! 紫薇帝君作为一尊大能,怎么可能察觉不了命运长河之上的那些动静? 他抬眼遥遥往命运长河上空看过一眼,也不跟净涪佛身客气,自个儿就取了水壶来续了半盏茶水,还笑着与净涪佛身道,你我今日这一回碰面,可是着实搅起了一片风浪呢。 净涪佛身有些茫然,但有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他只笑着与紫薇帝君举了举手上的茶盏,这些事情原就是看各家的选择与决断,我等不过算是抢先一步提起劫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吗? 紫薇帝君深深看了对面年轻得过份、也胆大到过份的人族一眼,也对着他举了举手上的茶盏,饮去半盏茶水。 这样一番相对敏感的对话过后,净涪佛身与紫薇帝君也点到即止,复又将话题往轻松的方向带。 .......我看你这些日子以来,也领着学生记录了这天地许多的变化与道理,不知可都整理成册了?紫薇帝君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净涪佛身摇头,都还太琐碎了,来不及整理。 紫薇帝君仿佛有些可惜,便请托净涪佛身道,可能将人手分作两份,一份仍是记录、收集这天地中的种种变化与道理,一份先行将已经记录成册的资料梳理成册? 净涪佛身沉吟半饷,笑着点头道,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紫薇帝君与净涪佛身对视一笑,在这轻描淡写之间达成了共识。 那我就擎等着你们这边最后整理成册的书典了。 净涪佛身点头,身上慷慨地许下承诺,待书典成册,我送一套予帝君。 紫薇帝君嘴角笑意加深,逗趣也似地看着净涪佛身,只一套怕是不太够啊...... 净涪佛身便问道,那是需要多少?帝君不消客气,只管与我开口便是。 -- 第2148页 紫薇帝君捧着手里那热气渐渐散去的茶盏,慢悠悠地数着,那小子喜欢这天地间的一切变化,他若知道我手上有这样的一套书典,必是要来讨的,所以需得再预备一套;他那边算是白手起家,很是缺人手,而这人手...... 除了他自己从天地各方收拢过来的人才以外,他也必得自己培养一些,所以这里头的书典数量也不能少...... 数着数着,紫薇帝君最后对净涪佛身大手一挥,很是不客气地直接跟净涪佛身开口道,十套不多,百套不少,总之越多越好,净涪你还是看着给吧。 净涪佛身一脸惊怖,最后叹了一声,我算是知道了,帝君你怕是什么都缺。 紫薇帝君忍着笑,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眼角余光一瞥,说道,你这会儿才明白呢? 对了!净涪你在走遍这天地各处以后,应该是没什么事情了吧? 净涪佛身惊悚地看了紫薇帝君一眼,仿佛终于明白了紫薇帝君心里打着的那些小算盘,明明白白地将警惕、防备堆放在脸面上。 并不是...... 嗯?紫薇帝君有些不相信,这话怎么说的? 净涪佛身仍自警惕地看着紫薇帝君,一面一五一十地数着。 待我走遍这玄光界天地各处以后,手上的资料记录、道理衍变必得需要花费许多的心力和精力来整理成册....... 紫薇帝君点了点头,承认了净涪佛身手上的这件事不能耽搁。 待我终于将这些种种记载整理成书册以后,这些书册必不能束之高阁,而应该应用到人族族群之中,为我人族族群接下来的发展立下根基...... 紫薇帝君再点头,应该的。 书典成册,不是为了收藏,而是为了帮助族群发展,让族群能在这天地间获取到足够的生存与发展的空间,甚至是奠定人族族群在整个天地中的地位。 这一点,紫薇帝君也很明白。所以真等到净涪佛身手里的书典成册,哪怕是净涪佛身想着将它们藏起来,紫薇帝君也不会答应。 净涪佛身还道,知识与道理要真切应用在族群之中,除了族群上层的领袖人物应允接纳,还需要有人将它们层层深入,指引更多的族人去学习去应用。 而教导、培养出这样的人,我来接手最为合适。 紫薇帝君再次点头。 面前这年轻后辈手里既握有轩辕人皇的至宝轩辕剑道器化身,又有儒家那位至圣先师的至宝劝学尺,而未来那些成册的书典也都是这后辈他领着自己的一众学生一点点收集、记录、整理出来的,他来接手这培养人才的任务,确实是最为合适的。 净涪佛身见得紫薇帝君点头,唇角有一点笑意稍纵即逝。 紫薇帝君将那点笑意看得清楚,一时就生出了些不妙的感觉。 然而净涪佛身却已经一整面上神色,认真而郑重地看着紫薇帝君,道,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要教导族人成材,为我族群培养出更多的人才,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它需要我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如此,我又哪儿还能腾出身去处理其他更多的杂事? 紫薇帝君被净涪佛身噎住了。 净涪佛身对着紫薇帝君笑了笑,又道,何况,帝君你也是知道的,在这方天地里,我族群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复杂而庞大的族群自身,还有虎视眈眈的外族。 迎着紫薇帝君瞪着他的目光,净涪佛身笑着道,晚辈手里还拿着轩辕剑的道器化身呢。 轩辕剑作为轩辕氏这位人族武皇手里的至宝,它的剑锋倘若不能直指人族族群皇座,就必定得指向威胁人族族群的外族。 手握着这件人皇一脉至宝的净涪,也不会有更多的选择,否则...... 哪怕这玄光界天地未来的帝朝之主不介意,这天地里的绝大多数族人也仍然会对净涪佛身保持一种别有的期许。 这种或许不明显、但确实存在的期许,如果净涪佛身不早做准备的话,是会将人族族群、净涪佛身和那位未来帝朝之主一同推到某个尴尬的境地的。 净涪佛身不想要这样的麻烦。 他的道是智慧之道、清静之道,可不是帝皇之道。 莫说是他,就算是最喜爱热闹的心魔身,也没想要让自己陷入这样无端的热闹里去。 心魔身他是喜欢看热闹,可不是让自己成为旁人眼中的热闹! 紫薇帝君抬手止住了还待要往下再数出个一二三来的净涪佛身,无言地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打算了,不必再多说了,不拿那些事情烦你就是。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抬手拎过水壶给净紫薇帝君续上半盏茶水。 紫薇帝君举着茶盏,看那清湛湛的茶水在杯壁上打出欢快的漩。 你这后辈,可真的是会躲事,我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拿一整个车轱辘的话来堵我,仿佛我会将你怎么着一样。 净涪佛身只是笑,并不接话。 紫薇帝君多看他一眼,便自收回目光,只慢慢地品尝这一盏茶水。 直到得这一盏茶水将将饮尽,净涪佛身心中生出了某种预感。 -- 第2149页 他不禁停下动作,抬眼看着对面举手投足间总带着一股雍容清朗气度的帝君。 紫薇帝君看他一眼,问道,有什么话要问的,只管问,我能跟你说的,必不会欺瞒你。 这话,毫无疑问有些重了。但紫薇帝君说来简单轻松,仿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净涪佛身面上过多的情绪一时尽皆收敛干净了,肃肃朗朗的一张面容上尽是认真和诚恳。 我确实是有些事想问一问帝君。净涪佛身先说道了一句,然后就迎着紫薇帝君的目光将自己的问题说道出来。 帝君你应是最先归来的那一群仙神吧? 紫薇帝君不说话。 但净涪佛身已经得到了答案,于是,又问道,帝君你先行回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紫薇帝君缓了缓。 净涪佛身也不着急,只平静而耐心地等待着。 这诸天寰宇中,基本上各方大修士都知道远古天庭将会归来,可那也是将会,不是现在,不是吗?而现在,这一方正在晋升的中千世界却迎来了这么一批归来的仙神,难道真的没有内情与目的吗? 而,既然远古天庭现在明面上站出来的只有紫薇帝君及一众周天星神,那很显然,远古天庭在彼方寰宇之中的利益还没有完全收割完毕,可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诸天寰宇里却出现了紫薇帝君与一众周天星神...... 哪怕归来的,只是紫薇帝君及一众周天星神的部分力量,而不是他们的本尊,可是力量的调换却是真实的,如此,眼前的紫薇帝君及一众周天星神必然无法在彼方寰宇的利益收割中完全保住他们自己的那一部分。 说得更明白一点,紫薇帝君及这一众周天星神在玄光界天地里的现身,必定是献祭了他们在彼方寰宇的某些利益的。 所以净涪三身都很好奇,紫薇帝君及一众周天星神舍弃了自己的部分利益也要先一步将力量送回来的目的。 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紫薇帝君的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就连眼底的眸光,也俨然不见分毫的动荡。 他沉默却闲适地看了净涪佛身一阵,忽然笑了开来。 你这就问了? 净涪佛身点了点头,有些重要的事情既然想不明白,便应该直接寻当事人问一问更好,不是吗? 紫薇帝君赞同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他的目光却是从净涪佛身身上错了开去,遥遥望着天穹的方向。 不知他到底看的是天穹之上高挂的周天星辰,还是比星辰更璀璨、比天穹更高远的那些时空纬度。 净涪佛身也不打扰他的思绪,只陪他安静坐着,也等待着。 为了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紫薇帝君的声音在一片静默中响起。 平衡? 净涪佛身缓慢地咀嚼着这一个看似简单的词语。 既然已经开口了,那有些事情,紫薇帝君也不介意跟这位年轻的后辈说一说。 毕竟再如何,这位年轻后辈手里也拿着轩辕剑道器化身与劝学尺这两件族群至宝。 不说这位显然很得看重也确实相当不俗的年轻后辈在未来偌大人族族群之中的地位,只单单说在这方天地里生存的族群族人来说,他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 他有资格去了解这些事情。 自巫妖量劫之后,天与地说是都归入了天庭辖下,但其实还是分离开来的。 净涪佛身眉目动了动,但也不说话,仍自继续听着。 天庭......紫薇帝君忽然笑了笑,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 天庭之上,有诸位圣人镇压洪荒;天庭之下,有各大教纵横天地;哪怕是地界之中,也有各族群争渡...... 彼时的天庭啊,其实就是一个笑话。 但再是笑话,天庭之主仍然是天庭之主,天庭仍然是天地之间的正统,不论是诸圣人,还是各大教中的圣人弟子,又或者是聚众而居的各族群,也仍然得承认这一点。 净涪佛身仍是安静听着。 其实不独独是他,连心魔身与净涪本尊,也都悄然分出一点心神来旁听这些被埋葬在岁月尘埃里的过去。 在各大教圣人弟子嗷啸洪荒、逍遥天地的繁盛表象下,有太多的怨念、不甘、愤恨、野心发酵,最后酿成一出量劫,而你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应该对这些事也是了解的......紫薇帝君忽然又转了目光来,看向净涪佛身。 迎着他异常平淡的目光,净涪佛身也平静点头,封神量劫。 紫薇帝君笑了笑,点头道,不错,正是封神量劫。 封神量劫之中,商与周俱是人族大部,而商承人族远古规制,有人王之位,而周呢?周以臣伐王,哪怕得了人族大统,也只能以分封安抚人族各大部,承天为父,领天子之名补充名位之失,择礼以规束族群上下,经八百载岁月洗礼,方得人族正统之名...... 说到这里,紫薇帝君停了下来,看定净涪佛身,你可也怨过周? 明明是被一位大能紧盯着,净涪三身却也隐隐觉得,这位帝君其实不只是在看着他,还在看着被他收起的劝学尺,看着...... -- 第2150页 那劝学尺的真正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05 23:59:43~2021-12-06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nly_Tonight、水中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月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4章 火云洞天里,儒家的至圣先师动了动,垂落目光看向下方的玄光界天地,与那位也正抬眼往这边看来的天庭六御帝君遥遥对视。 也只这一眼,曾经在心底挤压了太久太久的思绪便再不需要任何出口了。 净涪佛身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所以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抚过那被他藏在袖袋里的劝学尺。 好半饷后,紫薇帝君的目光才又再次回到了净涪佛身身上。 他冲着净涪佛身笑了笑,眉眼间隐隐可见几分松快。 这还是净涪三身第一次在这位天庭帝君面上看见如此清晰真切的情绪,可见这位天庭帝君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么的愉悦轻松了。 净涪,你可也......怨过周?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问题,但此刻紫薇帝君再来问起,却很是自若,完全不觉得有任何的问题。 净涪佛身也未曾太过纠结,他很快就摇头,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只是一介后辈,没有资格说道这些。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难,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坚持与选择,净涪作为人族后辈,实在没有资格站在这个时空节点去评判先人的决断。 那实在太过于傲慢,也太过于轻浮了。 后人可以以史为鉴、以前人为师,但这样轻飘飘地点评前人往事、甚至为此生出怨望,却着实无礼。 紫薇帝君神色不动,仍然只看着净涪佛身,等待着。 他是想要你说真话......心魔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然后他话音径直一转,又对佛身说道,你要是没什么想说的,那我来也成。换我,如何? 佛身直接将心魔身当了空气。 晚辈曾听闻,我人族在远古时代尊族中首领为共主,后伏羲共主梳理人伦,方有论理、有人文,而也是自伏羲共主以后,才有皇尊之称。 人族有三皇,天皇伏羲氏、地皇神农氏、人皇轩辕氏。这三皇及其后的五帝,乃是人族族群公认的始祖,可是在三皇治世以前,人族族群真就没有族群首领、没有共主吗? 当然不是! 在三皇之前,人族更有远祖,燧人氏、有巢氏、織衣氏...... 这些先祖哪一个不是带领着他们人族族群筚路蓝缕走出来的? 可这些远祖,到如今在人族族群里的声名却远不如三皇及五帝。 这非是因为诸位远祖的功绩不及三皇五帝,而只是因为诸位远祖治世的彼时,人族族群里的文明蒙昧,他们这些后世人族子孙很难从久远的岁月中窥见他们的光辉。 但这也从不影响人族的后世子孙对诸位远祖的敬重与尊崇。 难道不知道,就代表着完全不感念么? 怎么可能! 不过净涪佛身此刻想跟面前这位天庭帝君说的,却不是这些。 紫薇帝君显然也明白,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仍自听着。 什么是皇?诸王之首,便是皇。 那么,什么又是帝?万类之主宰,即为帝。 净涪佛身的目光渐渐悠远,仿佛正在眺望着那浩浩荡荡的时间长河,望见长河上方那些久远的过去。 我人族在上古时代,仍有共主,有皇者,有帝者。可是在五帝之后,夏朝的诸位首领,真的还能承皇号、称帝名吗? 夏不能,商难道就可以? 净涪佛身将目光收了回来,看着身前神色平淡的紫薇帝君,笑了笑,说道,商诸位领袖,也不过是称王而已。 王,不是皇,也不是帝。 商也只是王,周称臣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吗?不重要吗? 紫薇帝君久久没有说话。 作为那段已经淹没在岁月尘埃里的久远过去的亲历者,作为紫薇这颗帝星的主人,作为帝皇之道的主人,紫薇帝君远比净涪这个后人更清楚当时的点滴,更清楚他们所面临的种种威胁、危难,也更清楚...... 当时那些人涌动沸腾的野心。 夏帝将人族族群共主之位锁在他的血脉里,是这股野心最初烧起的那点火;商王讨桀,也是这股野心的延续;到得商王子寿时候,这股野心终于被催逼着熊熊燃烧起来。 夏帝可以囚锁共主之位,商王可以取夏桀而代之,周地为何不能反了商王? 每一个人活着,都有他的道与执。商王可以高高在上,可以只凭一纸令谕便催逼着人去死,那他们为什么就得要平白将自己的性命、理想、道念、根基拱手让出? 他们难道就不是人族正统?他们难道就没有反抗商王的力量? 紫薇帝君眨了眨眼睛。 净涪佛身也不如何在意紫薇帝君的态度,稍稍呷饮一口茶水,他才继续。 诸天寰宇中未有万世之共主,我人族族群自然也没有。在我人族族群最初的那段艰难岁月里,我人族族群共主从来都是选贤推能,未有谁家血脉就必定能接过共主之位的说法。所谓的王朝血脉传承,那是夏帝以后才有的事情。而,推贤举能...... -- 第2151页 净涪佛身笑了笑,说到底,也不过是看谁个的贡献更能让族群壮大强盛,谁个的能力更可以让诸多族人信服罢了。 紫薇帝君沉默许久,微微摇头,但他知道净涪佛身的话还没有说完,所以也没有更多的表示。 净涪佛身觑了一眼,又拎起茶壶来给紫薇帝君和他自己续上茶水。 若说自夏之后无帝者,自商之后无王者,自周始皆为臣子,那么往后这诸天寰宇的整个人族族群,那所谓的帝与皇,也不过只是一个封国之主,一支血脉的至强者而已。 都不是真正的皇,不是真正的帝。 紫薇帝君目光垂落,看着面前杯盏茶水里倒影出来的自己,平静而不见波澜。 到得如今这个时候,紫薇帝君是真的想要赞一赞这位后辈了。 尽管这位后辈如今不过是一个金仙,可他是真的想明白了紫薇帝星所代表的地皇尊位真正的意义。 为什么他能以一介凡俗之身直接接管紫薇帝君御位? 就是因为这个了啊。 因为现如今诸天寰宇人族族群里的每一个皇者、帝者,压根就不是真正的人族共主。 他们不过是人族族群中一位封国之主、一道支脉的主宰者而已。 人族的分封自周而起,他作为周地昔年的嫡脉大公子,如何不能执掌紫薇、掌控人族族群后辈的所谓帝位传承?! 人族自夏以来,便没有了真正的共主、真正的帝,那么彼时封神劫数之时,到底是商能继续占据王座,还是周顺利取而代之,也只看各家手段而已,有什么能指责的? 至于说,周为了能获取这份征伐的胜利,将整个人族卖给了天庭这事情...... 待放下手中的水壶后,净涪佛身慢悠悠地抬起面前的杯盏,问了一句,彼时的周,真的有选择吗? 紫薇帝君的神色微微动了动,仿佛压下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 有选择吗?怎么可能有! 昊天要彰显自己的名位,掌定自己的权柄;道祖要调理天地诸般道则法理、推动天地演化、均衡天地里的种种道则;诸位圣人要为自己的大教、弟子抢夺天地气运,他们人族族群直接被盯上了,哪儿真能有选择的余地? 商王子寿倒是死梗着脖子不愿低头,可结果呢?商直接就没了! 他们周要是也似商那般不低头,必也是要跟着商一起去死的。 他们去死不是不可以,但难道他们没了,偌大一个人族族群,就再不会有下一个周了吗? 尽管这样说,仿佛是在为他们周强行辩解,但事实就是这样。 胳膊拧不过大腿,人族族群也扛不住整个洪荒天地的压力。不妥协、不接受,他们就只能去死。 哪怕整个人族族群都死光了,这诸天寰宇中也还会有下一个人族出现。 若不是清楚知道这一点,火云洞天里,诸位圣皇帝君,又怎么可能全都放弃了商,选择站在周这边? 在紫薇帝君的沉默之中,净涪佛身也仿佛想到了些什么。 他回转心神,与自家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的另外两个自己对视一眼,缓慢地询问道,说来,周血脉诸位先祖在火云洞天那边...... 紫薇帝君笑了笑,也还行,只是自守一方而已。 只是自守一方....... 三个净涪暗自咀嚼着,无声对视一眼,便又各自转回目光。 紫薇帝君轻易猜到了净涪佛身的某些想法,他又是一笑,与火云洞天的诸位圣皇不相干,事情原就是我们做下的,好处也是我们消受了,那此间的骂名,自也该我们自己背着,没什么好说的。 净涪佛身沉默点头。 那我人族现在...... 紫薇帝君暗自叹了一声,现如今的人族实力确实远胜彼时,但要说与整个诸天寰宇抗衡,也还是不能。 虽然他们族群顶着个人的名号,也凝炼了所谓的人道,但这人道到底不是诸天寰宇中天地人三才大道之中的那个人道。莫说偌大一个人族族群到底要怎样才能完全拧成一股绳,就算他们能,只单凭人族一个族群的力量就想要抗衡诸天寰宇中的各方力量,仍然是痴心妄想。 紫薇帝君看定净涪佛身,对他笑道,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净涪佛身站起身来,躬身作揖深深而拜。 紫薇帝君直接避开开去,不必如此,我也不过是为自家族人尽一分心力而已。 待送走紫薇帝君以后,净涪佛身仍自坐在原来的位置,慢腾腾地收拾着身前案桌。 随身褡裢里有许多联络玉简亮起微光,更散发出隐隐的道机意蕴,希冀能吸引到净涪佛身的注意。 但净涪佛身也只随意地往随身褡裢里瞥过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并不如何理会。 紫薇帝君现身的时候动静不显,这玄光界天地里就没有几位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但紫薇帝君与净涪佛身达成共识以后,就不再特意遮蔽自己的行踪了,既如此,这玄光界天地里有点眼力见的修士又怎么会看不见净涪佛身这里的动静? 等闲人不敢随意来询问净涪佛身,曾与净涪打过交道的人族各脉大宗师却是还可以来问一问的。 -- 第2152页 为日后行事方便,净涪佛身不可能全都不作理会,但起码在这个时候,他还想要有一些时间来整理整理。 你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比较短小,抱歉。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06 23:59:59~2021-12-07 23:5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5章 心魔身的声音传了过来,轻巧而随意,却也隐隐地,叫净涪佛身听出些许笑意。 净涪佛身回首看了他一眼,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心魔身是真的笑起来了。 他并没有拿虚话来诓骗我们,但......有很多事情,他也给带过去了,没有直说。 心魔身面上笑意不减,甚至还点头应道,是啊,毕竟我们也只是一个金仙后辈嘛,能跟我们说一说当年的部分内情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和盘托出,半点不曾修饰? 佛身觑了他一眼,面上表情收起,只问他道,你不忙吗? 他这话里的意思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心魔身目光一动,很是坦然地道,忙的啊,但就我现在这状态......也须得寻些旁的事情来分散些心思啊。 佛身就不说话了。 倒是心魔身却还来与他做保证,你放心,你那智慧之道在景浩界天地这边厢的运转都很顺利呢,没什么麻烦事情。 听到心魔身提起这个,佛身果真往他这边厢看得一眼。 智慧之道的道则锁链还在净涪心魔身手边若隐若现,但那道则锁链表面时而离散时而聚合的道则碎片,却着实让佛身神昏目眩,久久不能别开心神。 净涪心魔身面上笑意深了深,他抬起右手随意一捞,便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道道则锁链,再然后,他那手微微用力,带动那智慧之道的道则锁链轻轻晃动了一下。 智慧之道道则锁链表面上的道则碎片顿时被带动,脱离了道则锁链表面,落入冥冥之中。 才刚刚从劫数中缓过来的景浩界天地众生仍是无知无觉,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某一种变化却真切地出现在他们的身上。 脑瓜子似乎更灵活了,想事情似乎更快了,记东西好像也比以往记得深、记得久、记得清楚了,就连心头仿佛也清明了不少...... 净涪心魔身又是随意地抖了抖拿住智慧之道道则锁链的手,回眼冲佛身笑,你听见了没有? 佛身懒得理会他。 可心魔身又岂是这般容易退却的人物? 佛身不理会他,他只作不知,仍自眯着眼睛对他说道,这道则锁链的声音可真是悦耳动听啊。 佛身终于转了目光过来,对着心魔身露出一个特别客气的笑容,看来,心魔身你是不惦记着劫数之道的道则锁链了? 心魔身面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了目光看另一边厢的净涪本尊,问道,本尊,你最近可有计较了? 佛身只深深看他一眼,并不多说什么,也将目光投落在净涪本尊的身上。 净涪本尊平静地回望过来,你等尽可随意。 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那行,我就明白了。 得了净涪本尊的保证,心魔身看向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微微闭眼,却还是对他点头,紫薇现身,玄光界天地这边厢就不会再平静下去,更何况,我等也已经与这位远古天庭帝御达成了共识,这里的劫数也不会再继续拖下去,你且放心吧。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待到净涪心魔身与净涪本尊的心念各自收回之后,净涪佛身独自对着那已经收拾妥当的桌子坐了坐,方才拿了他的随身褡裢来,将里头那些灵光流转的联络玉简拿了出来,一枚枚摆放在身前。 抬手一一点亮联络玉简,联络玉简里很快就传来了人族各位大宗师的询问,净涪佛身尽都听完了。 待到那些联络玉简里传出来的声音都渐渐停了,净涪佛身才回答他们道,让诸位担心了,不错,我这里方才确实招待了一位客人...... 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热闹,身在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的净涪心魔身也并不就清闲。 诚然,哪怕知晓净涪心魔身就在天地胎膜外头那小周天星辰阵中,这天地里也没有几个高阶修士胆敢贸然上门打扰,可景浩界天地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有人能踏足小周天星辰阵的地界。 就譬如,净涪的师兄净音。 见得净音自景浩界天地里往这边走,净涪心魔身便直接抬手一指,令小周天星辰阵的星光开出一条道路来。 净音全不犹疑,踏着星光就往里走。 跟以往净音过来的时候一样,他还是在小周天星辰阵的阵眼处看见了沐浴着无尽星光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见了他,便笑着请他来坐。 净音仔细打量着净涪心魔身,许久后才缓缓地摇头。 净涪心魔身不禁失笑。 净音看着他,是既慨叹也高兴,师弟你走得太远了....... -- 第2153页 净涪心魔身冲他一笑,问道,这不好吗? 自然是好的。净音点头道,但你走得这般快这般远,我这做师兄的,就少有能够帮得上你的地方了。 或许做人家长,都是这样的吧。既盼着自家的孩子能够走得稳当顺畅,又失落于自己这个长辈做得不及格,不能帮上自家孩子什么忙...... 当然,净音也不过就是净涪的一个师兄而已,算不上净涪的家长,可这份心,总也是一样的。 净涪心魔身动作微顿,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些。 师兄,看着净音的眼,净涪心魔身道,我不能慢了。 被镇压在神魂深处那将成未成的劫数道则锁链轻轻一颤,才在陡然抬升的镇压力量面前安定下来。 净音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曲,半饷后,他才笑着道,你心里有数就行,该闯的就闯,该进的也进,莫要思量太多平白错失了良机。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后,才又扬起了笑意。 师兄你还说我,净涪心魔身很自然地将话题引开,这次天地晋升,师兄你的收获也是不少吧? 净音顺着净涪心魔身的话语点头道,侥幸晋入十行境界。 净涪心魔身抬手一拢,便有无尽的星光自法阵各处而来,汇入他手上的一个空盏之中。 待到星光敛去,那个原本空荡荡的杯盏中已然积了一盏蒙着薄薄星光、沉着漫漫星核的灵液。 净涪心魔身将手中杯盏送到了净音面前,贺师兄。 净音沉默少顷,暗自叹了一声,到底是笑着将杯盏接了过来。 多谢师弟。 他一口饮尽。 星光很快将净音拢在了中央,朦朦胧胧几乎没了行迹。 净涪心魔身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含笑静等着。 过不得多时,那星光如同被鲸吞的海水一般,须臾间消失不见。 净涪心魔身抬眼看去,正正看见净音面上一闪即逝的星光。 净音睁开眼睛,对上净涪心魔身的视线,对他点头笑道,我肉身强化了足有三成。 三成,净涪心魔身笑着道,很不错了。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很顺手地将一个巴掌大小的玉瓶放到净音面前,师兄都带回去吧,慢慢用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净音不免又是无声一叹。 他此次出来,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在净涪这里拿走此等品质的修行资粮,可结果还是成了这样....... 净涪心魔身只一眼就看出了净音心中的想法,面上却不显,只是又转手拿出一个随身褡裢来推送到净音面前。 如今景浩界天地已经顺利晋升,再不是早先时候的小千世界,这里头有许多资料,师兄你带回寺里,也让寺里的各位师叔伯、徒子徒孙多看看,日后的路总是能够看得更明白一些。 这是正事。 净音端正了神色,双手接过那个随身褡裢。 随身褡裢里原本属于净涪的印记已经撤去,这会儿净音要翻看里面的东西可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然而,饶是如此,待匆匆翻看过这随身褡裢里的东西时候,净音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随身褡裢里头,有的可不只是诸天寰宇中各方天地的星图,还有诸天寰宇中各方势力的基本资料。 而除了这些之外,也还有数量着实不少的佛门经典。 只看那些经典上缠绕不去的灵机,净音便知道它们到底是出自谁的手了。 或许这些佛门经典上只有净涪佛身手抄的原典,不见一字一句相关的境界修行信息,可只要他们用心参读体悟,又怎么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 至于堆在某处角落里的那些玉简...... 净音不免又是在心底摇头。 即便他已经很清楚自家这个师弟的神通、明白他在景浩界天地这里的权柄远胜旁人了,但他也从来没想过,他师弟只是安坐在天地之外,甚至都不曾走入天地胎膜之中,就已经能收集到晋升以后的天地诸般信息与变化了。 这可真的是...... 净涪心魔身笑着道,天地本身的变化我确实是看得多了,但天地里各人的变化,我却总是不如师兄清楚的。今日师兄来了,便与我仔细说道说道,如何? 净音摇了摇头,将那随身褡裢给收了起来。 你也不过就是懒而已。 净涪心魔身笑着给净音捧了茶来。 净音将茶水接过,却也果真就开口跟净涪心魔身仔细说道起来。 你也是一直在这里坐着看的,该清楚我景浩界天地晋升劫数中劫数最暴烈的,到底是什么时候。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压下那颤动的劫数道则雏形。 我知道,是在那些新生秘境汇同一道,冲击天地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有一更,不过不知道到底会是在什么时候,各位亲们还是明天早上再来看吧。感谢在2021-12-07 23:58:39~2021-12-08 23:5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 1个; -- 第2154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月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6章 净音先是点头,然后才继续跟净涪心魔身细说。 ......因着当日劫数彻底爆发时候的镇压之功,各家都颇有进益...... 景浩界天地这一次晋升,劫数风暴的中心只在真知沙弥一人身上,其他各方或许也逃不过因果牵连,但有真知沙弥在前头顶着,其他各方自然能够轻松许多。 而且因为真知沙弥身上的特殊,这一场晋升劫数对于景浩界天地各方的修士来说,其实也不过尔尔,并不如何危险。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净音。 他还是真知沙弥的师父呢,关系可谓是很亲近了,可他又如何?哪怕是亲自涉入劫波中央,也不需要他如何费力,只是最后收拾一番战场,再将真知沙弥从无边竹海中央带回到妙音寺里去而已。 这有什么的? 不过,祸福相依,净音没在那劫波中央处花费多少力气,他在这一场天地晋升劫数中的收获自然也就大幅度削减了。 虽然比起陈朝真人、左天`行、留影老祖这些高阶修士来,净音的收获已经甚为可观,但若是跟真知沙弥比起来...... 那是真的不够看。 我佛门各法脉,就实力、根基和底蕴而言,细说起来,还是我们妙音寺要强出一头。天静寺那边...... 他们倒是没有躲懒,甚至还很尽心,可到底是不够。 听见净音的话,净涪心魔身抬眼往他面上看过去,果然就发现了几分隐隐的骄傲与自豪。 这个结果不意外。净涪心魔身暗下一笑,还是配合着净音说道,毕竟真知他是我妙音寺的弟子嘛。 作为这一次天地晋升劫数中数一数二的功臣,真知沙弥从中攫取到的好处着实叫人侧目。而妙音寺,作为真知沙弥和净涪所在的法脉,明里暗里得到的好处又怎么会少得了? 只是不愿特意在人前夸耀而已。 净音又笑了起来。 道门原本就占有九重云霄,这些年月来又一直费心费力经营,到今日天地一朝晋升,九重云霄借此机会直接形成小天界,这你也是知道的。 净涪心魔身点头,我景浩界天地中,小地府早早成形了,小天界自然也不会落后太多。 小天界在景浩界天地成形,净涪心魔身其实是不太担心的。 左天`行他并不蠢,不会强自在小天界中立下什么尊位的。 毕竟有小地府在前,左天`行不会想用景浩界天地整个道门去赌传说中的天庭是不是还存在于诸天寰宇的某个角落。 净音想了想,也是赞同地点头,确实,左剑主他这些年是很注意约束道门各方的。 魔门......净音面上闪过一丝慎重,但还是继续道,魔门的魔云天也得到了蜕变。 净音的目光不禁往景浩界天地的某个方向看过去。 净涪心魔身不用看都知道,那根本就是魔门魔云天的所在。 现在的魔云天看着是邪而不恶,但我见了总觉得不太舒服。 净涪心魔身笑道,毕竟师兄你是佛门法脉的和尚嘛,会这般感觉着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净音迟了少顷,才缓慢点头道,或许果真是我多心了吧。 孰料听到净音这话,净涪心魔身却是摇头了。 净音抬眼看向自家的师弟,目光里带着询问。 净涪心魔身一时也没在看他,只垂落目光看着下方盈满生机的天地。 师兄,中千世界可不是一方世界的终点,也同样...... 不会是景浩界天地的终点。 净音面上神色陡然变化,也垂落目光看下方的天地,问道,师弟你的意思是,我景浩界天地的下一次晋升劫数,最后会着落在魔门的那魔云天处? 净涪心魔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净音有些奇异,他抬起目光看向净涪心魔身,嗯? 净涪心魔身就回望他,冲他笑道,毕竟我景浩界天地如今也才刚刚晋升成中千世界,从中千世界晋升至大千世界,可还远着呢。谁知道得到什么时候去? 净音先是一怔,然后也甚是赞同地连连点头,不错,景浩界天地从小千世界晋升至中千世界这件事,是由我们这一代经手料理的,那下一次从中千世界晋升至大千世界的事情,却未必也要我们来扛,必定有后来者。 哈,净音想到这里,也有些乐呵地笑道,从中千世界晋升到大千世界...... 想也知道绝对不简单,到时候,有得他们为难的。 净涪心魔身也是带笑看向净音。 净音问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至于这样惊讶么?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我还以为师兄你得做些什么的。 毕竟净音的道可是承负之道啊,尤其他还将景浩界天地作为自己这承负之道上的重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呢。净音倒是不甚在意,我们这一代人将当前的事情做好了便也就罢了,往后的事情那都是后辈们的,我等尽可以旁观。 -- 第2155页 说到这里,净音又转头看净涪心魔身,就像你这回一样。 我这回一样?净涪心魔身面上满是不解,仿佛真就不知道净音这话到底说的是什么。 净音微微摇头,我景浩界天地的这一次晋升劫数,其实很多事情师弟你随手就能解决的,可是为什么到最后你却连面都没有露过一回,只坐在这天地之外? 不就是这样的道理么?净音道。 净涪心魔身摇头,为自己叫屈。 我可没有只干坐在这天地之外旁观呢。我也是真做了事情了的...... 净音目光觑过犹自散发着道韵的智慧道则锁链一眼,点头应道,是是是,你确实也是做了很多事情的。 净涪心魔身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净音笑笑,从身上的随身褡裢里摸出一个木匣子来推送到净涪心魔身对面。 净涪心魔身只一看这个木匣子,就知道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了。 这是天地晋升以后收的第一批菩提子。师弟你惯来喜欢用菩提子来煮茶,这便给你吧。 得了赔礼,净涪心魔身面上的神色总算是好看了很多。 就多谢师兄了。 净音又是笑了笑,师弟,魔云天那边...... 到底还是不太放心得下,净音还是开口问了。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一眼,面上明晃晃得意。 看吧,我就知道你会惦记着...... 净音讨好地冲他笑了笑。 净涪心魔身这才道,也很难说。 净音沉默半饷,也点头,倒是。这一次我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如此顺利,后头若再往上晋升,总不可能还似今日这一回那样的。 净涪心魔身点头。 回头,还是去见一见留影老祖吧。 净音心里有了主意,便也没有在这件事情上太过纠结。 毕竟再如何,那也是许多年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实不必那般着急。 只不过...... 净音一时失笑。 净涪心魔身看向他。 净音就道,怕是留影老祖还得再给继续撑着啊。 净涪心魔身听得净音这话,也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 留影老祖想要一个能够支撑门庭的后辈弟子多少年了,可现如今看来,还是得他撑着,而且大概率还要撑很多年呢。 两师兄弟笑了一阵,就又将话题给带了回来。 无边竹海的那些同道们情况说来倒还好....... 净涪心魔身点头,虽然说这一次晋升劫数的最后劫波在那里直接爆发,但那里也是诸多秘境融入天地的初始,待一切稳定下来,无边竹海还要更了不得呢。 净音也是颌首,说道,所以大概往后竹海灵会的规模和规矩就要不一样了。 景浩界天地无边竹海里的虽都是异竹,但诸异竹都扎根无边竹海,少有离开无边竹海去往人世的,这么多年与各方也都很是安稳,何况他们也不乏担当,景浩界天地几次遇上事情那些异竹们也没有要丢开手去的,最麻烦的时候都没有,是以人族各方对于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也从来都还算客气。 既然两方关系不错,如今天地又已顺利晋升,无边竹海里的异竹们自然也会有所计较。 说完无边竹海,接下来的,就该是如今新兴的散修联盟了。 净音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散修联盟...... 净涪心魔身很明白净音的顾虑,他直接对净音道,我记得散修联盟他们第一代的盟主岑双华,是与程沛有些交情的吧。他如今应该也算是一个高阶修士了? 我看过的,散修联盟的气象也很是不错,是能在景浩界天地里立得住的。 净音见净涪心魔身轻松自若,并未如何介怀,便也撇去了那最后的一点隐忧,笑道,对,他们家这些年的发展都很不错,大有兴盛昌隆的态势。 净涪心魔身了然点头。 这两师兄弟将景浩界天地各方的近况说道了一遍,便很自然地将话题转回到了自家。 尤其是自家妙音寺里的一众后辈弟子们。 白凌自醒来后,修行都还算顺利,我看着,等他再消化消化这些年的收获,说不得也能进入渡劫了。 真瑜的修行也是稳稳当当的,没多受这一次晋升劫数的影响......不过我看着,他的修行进度未必就真比白凌落后太多......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头,真瑜自来便极有慧根。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08 23:59:09~2021-12-09 03:0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nly_Tonight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7章 净音先是摇头,随后又很快摇头,既喜且愁。 净涪心魔身觑着他,就笑了,师兄心烦了? 净音道,倒也不是,就是...... 迎着净涪心魔身带笑的目光,净音也不禁失笑,他抬手举起杯盏,饮去其中半盏茶水。 -- 第2156页 就是觉得有点难办。净音长叹着道,情缘自来难以处理,轻不得重不得。轻了,斩不断那因缘;重了,伤人心挫人志...... 待净音将杯盏放下,净涪心魔身便给他续上茶水。 师兄担心这个干什么,这些事情难是难了些,但师侄他不是处理得很好么?我见他也不如何为难啊? 净音听得,倒也是高兴,当即便笑了起来,这倒也是。莫说那些由种种因缘强行扭曲成形的情缘,就是他身上那货真价实的三份情缘,如今也都已经尽散,却是无论如何都囚锁不得他了....... 净涪心魔身笑着颌首,说起来,在这些事情上,真知他的手段比起旁人来都要了得啊。 就譬如,那左天`行。 净音笑着摇头,更在叹道,我倒奇怪他这手段是怎么修成的,于人心人念这些事情上...... 他看了净涪心魔身一眼,他的这些本领大概也就比你差一等了。 净涪心魔身手上动作一顿,问道,师兄原是这般看我的么? 净音道,不然呢? 他家这师弟自第一回 走下山门以来,在景浩界天地里做了多少事情,闯下多大的名头,见过、遇上的男男女女多少,怎地就没有一个缠上他去? 难道真就是净涪师弟他不值得旁人的爱慕? 怎么可能! 不过是那些人都不敢而已。 分明是那些人自惭形愧的同时,又将师弟高高捧起,生怕自己的平白纠缠反给师弟他的修行平添麻烦。 所有人都觉得,师弟他就应该是佛陀,在彼岸俯瞰凡尘,也在彼岸救渡众生...... 净涪心魔身摇头道,事实上,师兄,我觉得你应该更高兴才是。 嗯?净音有些不解。 净涪心魔身就道,师兄每每出关时候都被堆得满满的案头,不是就有人能够负责清理了吗? 净音虽然已经将妙音寺方丈的位置让了出来,但事实上,寺里的很多事情还是会被送到净音面前让他再过目一遍。 这倒不是净音把持着妙音寺里的事务、紧抓着过往的权柄不放。如果可以的话,净音他也很想学净涪...... 不,学清源大和尚。 将所有事情都给丢出去,自己只在上头偶尔看看,更多时候用来修行或者消解暗土地界里的沉积,为他们妙音寺、为景浩界天地积攒下更多的底蕴。 可他不能。 他那弟子、这一代的妙音寺方丈,在他们那一代中确实很是出色,很得寺里各位弟子的信服,可他的威望也仅限于妙音寺内部而已。真要是对上景浩界天地的各方,他却还是不够。 威望不够、实力不够,辈分也差上一截...... 若真有事情需要景浩界天地各方齐聚一堂,他那弟子就扛不住。 所以哪怕净音已经将妙音寺当代方丈的位置让出,他也还得在旁边帮扶着。 至于为什么明知道在他之后的这一任妙音寺方丈,很难在留影老祖、左天`行这些老牌高阶修士面前占到好处,净音还要将位置让出这样的问题...... 左天`行和留影老祖把持自家名位不放,乃是因为他们没找到能够托付名位的后辈,没有足够的试错底气。 可他们妙音寺不同。 妙音寺有净音、清源、清笃这些大和尚,有绵延无绝的气运,有净涪在...... 他们有足够的倚仗可以去培养后辈。 所以这一切真正的关键,还是因为他们妙音寺有净涪啊。 净涪才是他们妙音寺可以更轻松、更自在的底气。 而现在,妙音寺里的底气...... 似乎也可以再多一点? 嗯......净音心头种种思绪快速碰撞,而他面上的笑容也渐渐带上了一丝异色,确实是个好主意。 净音目光转过,看定净涪心魔身,问道,师弟,你也觉得真知很不错的,是吧? 净涪心魔身知道净音问这个问题的用意是什么,他摇摇头,叹道,师兄,真知他并不需要我这一份锦上添花。 净音也是摇头,不,师弟,他需要。 虽然你已经很久没有在寺里现身了,但师弟......净音异常认真道,你在寺里众弟子心里的份量,较之早先时候还要重得多。 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佛身动作顿了一顿,引得旁边的了章法师侧目看来。 净涪法师,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净涪佛身摇头,笑道,并不是。 净涪心魔身遥遥往佛身那边看过一眼,正迎上佛身回望过来的目光。 真知他,确实很不错。净涪心魔身最后道,说完,他抬眼又是一笑,若不是如此......师兄,我也不会提醒你不是? 净音抚掌一笑,那行,我回去就这样跟寺里的弟子说。 或许是净音看出了些什么,往常时候说完事情就离去、不愿太过打扰净涪心魔身,今日里却是陪着净涪心魔身闲话了好几日时间,才起身归去。 来到小周天星辰阵边缘的时候,净音还是停了脚步,回身看着站在原地目送他的净涪心魔身。 -- 第2157页 师弟...... 净涪心魔身回望他。 师弟,如果有什么事情,我们能够....... 顿了一顿,净音垂眸自嘲一般笑道,是我说错话了。 师兄。净涪心魔身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净音抬眼看过去。 净涪心魔身却是收敛了面上太多的表情,正色道,师兄放心,我记得的。 净音怔怔地看着净涪心魔身,好半日后才笑了起来。 行了,你记得就好。不论如何,只要你说,我们寺里上下,都必定会竭尽全力。 净涪心魔身站直了身体,合掌躬身与净音深深一拜,净涪,多谢师兄。 净音摇摇头,转身离去。 净音这一次在天地胎膜之外反常的逗留时间,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景浩界天地之内各方的注意。 但任由留影老祖、左天`行这些人思量琢磨许久,都还是没能从妙音寺上下确定什么,只收到真知沙弥将受菩萨戒的消息。 不说留影老祖面对这一个新鲜出炉的消息到底是什么反应,只说道门的左天`行,他对着那道传讯瞪眼许久,才站起身来,背手看着天穹之外的那一方大阵。 许久,他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哑然笑开。 在这一场天地晋升劫数之中,净涪那家伙都鲜少露面又如何呢? 只要他还活着一日,这景浩界天地就绝没有一个人胆敢无视他。 天地里的凡俗生寿短暂,数百年岁月冲刷之下,往事尽成传说,天地间自有辉煌辰星出世,夺尽一世华彩,那又如何呢? 他仍在传说之中,他还是神话。而...... 只要其他人能够走到相当的高度,他们就总会望见那座山,知晓他的存在是如何的让人绝望。 也如何的,让人振奋! 左天`行忽然笑了起来,摇摇头直接走入了自家洞天之中。 小周天星辰阵中,净涪心魔身也正收回目光。 你别不是想要找人试一试你的道则法理吧?倒是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佛身,仿佛是察觉了什么一般,警惕地盯着他。 净涪心魔身都没有看他,目光随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我也就是想一想而已。难道到了如今,我竟连想一想都不能了? 只是想一想的话,那当然是可以的。就怕你不只是想一想,还要准备去做一做。净涪佛身道。 净涪心魔身扯了扯唇角,这你尽可以放心,我能控制得住。 顿了一顿,他又道,毕竟劫数一道,是我的道。净涪三身之中,是我最容不得这劫数之道存在一点瑕疵。 净涪佛身自也明白,他收回目光,我当然知道。 净涪心魔身遥遥看得他一眼,又倦懒地半垂落目光,专注镇压那将成未成的劫数道则锁链。 净涪佛身看他一眼,忽然唤了一声,心魔身。 嗯? 净涪佛身道,你有没有想过,与其一直这样镇压着,不如就趁着还有时间,再将你那劫数一道打磨打磨? 净涪心魔身连眼皮子都没有掀起来,只跟佛身道,你这提醒,来得有点迟啊...... 净涪佛身瞪他一眼,直接收回目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仍在净涪佛身对面坐着,目光小心地在净涪佛身面上徘徊,观察着他的每一分表情变化。 这事情......见净涪佛身抬眼来看他们,仿佛已经拿定了主意,了章法师居然有些心慌地抢先一步开口道,如果真的不能说的话,净涪法师你尽可以当我们没有提起过。 你放心,不会有事情的。济案法师也道。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倒不是因为这个。 两位法师,其实在更早之前,对于玄光界天地里我人族族群的这些事情,我就已经有了想法。 直直望定这两位法师,净涪佛身道,待这边族群的乱象一起,我就动身寻找散在天地各处的妖族大修士,将他们赶出我人族地界。 玄光界天地人族结束诸国分治、出现一统帝朝,是我人族的事情,与他妖族不甚相干。 作者有话要说:  嗯,更新了,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09 03:08:25~2021-12-10 23: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8章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对视得一眼。 净涪法师,那你早先在这玄光界天地中的种种准备,就都给放弃了?了章法师问道。 净涪佛身摇摇头,他微微偏头,目光悠远,仿佛越过了这一个梦境世界,直接看见玄光界天地里的种种人与事。 不。他道。 听见净涪佛身的这个回答,了章、济案两位法师面上神色微动,却不是喜色。 那些曾随我在天地中行走的学生......净涪佛身仿佛没有看见对面两位法师的神色变化,平和开口道,待我动身去找妖族各位大修士行迹时候,他们便会各自散去。 -- 第2158页 不论他们是要寻一处清静地界继续钻研下去这些道理,还是要将他们这一路所修持的学识用之于族群,一展胸中抱负,更或是找上其他妖族修士,将更多妖族修士赶出我人族,尽都随他们的心意。 我不会阻拦,也不会如何干涉。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沉默得一阵,可是净涪法师,他们与你到底是结下了缘法,倘若此番因缘不能顺利了结,那日后......了章法师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不论对净涪法师你,还是对他们而言,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净涪佛身又是摇头,两位法师想错了。 我等同属人族族脉,我携带他们一路在这方天地中行走,原也只是为我人族族群,只要那些学生的一身所学能够为我人族族群增添底蕴、增强实力,只要他们不背叛我人族族群,我与他们之间的这一场缘法,就绝不会演化成什么恶果。 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心头莫名震动,以至于原本想说的那些话都被留在了嘴边。 净涪佛身回转过视线,看来对面两位法师一眼,隐叹着问道,倒是两位法师,你等接下来可是真的打定主意了? 自然...... 了章法师原本是准备这么说的,但他话没有出口,就迎上了净涪佛身带着莫名意味的目光。 那一瞬间,了章法师竟下意识地要垂落目光,避过对面那位年轻法师的眼。 他顿了一顿,心头诸般情绪涌动,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又仿佛没有。 济案法师目光也是相似的闪烁,显然心底也不如何平静。 净涪佛身没有多做打扰,只是静默地陪着坐。 然而,直到这一场梦境世界散去,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也都没有再说话。 睁开眼睛,净涪佛身看见了自屋门处照入的阳光。 此时正是黄昏,橘红阳光也沾染了些许夜晚的寒凉,让人心头微微发颤。 这就是劫数。心魔身的声音从另一边厢传了过来。 了章、济案这两位,怕是要在那滚滚劫气中打磨过一遭啊。 净涪佛身垂了眼,合掌低唱一声佛号。 我原本以为,他们应该是能够谨守本心的。 心魔身扯着唇角,笑得随意。 他们有他们的欲念和道执,要稳住心境、保持灵台清明,可不那么容易。 净涪佛身心神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心魔身掀起眼皮子瞥了一道目光过来,太乙境界的大和尚、称号菩萨的僧人又如何?劫数之中,考验的是心,也是力。 他们的心念被劫数引动,脱不出这一场劫争去,自然就只能蒙尘,至于接下来,他们是不是能够渡过这一场劫数,成功而退,那就要看他们的手段和实力了。 净涪佛身叹了口气,稍稍偏转了目光,看向西天所在。 心魔身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口道,你倒也不必那般慨叹。或许这两位是甘之如饴的呢? 了章法师那传继弟子非得在玄光界天地这场晋升劫数中打磨过一遭,济案法师也担负着玄光界天地这里佛门的重责...... 他们原本也没有那么容易挣脱出去。 净涪佛身沉默。 心魔身又道,怎地,你是也想在这场争龙劫数中走一走了? 心魔身这般说着,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奇异,隐隐带着点期待。 佛身收回目光看他一眼。 若果你真的有这种想法的话,倒也着实不错,我正好再仔细研究一下文明、思想这些无形的劫数变化...... 佛身明白了什么。 你现在能靠近玄光界天地了? 心魔身很是可惜地重重叹了口气,不成。 佛身道,那岂不就是了? 就心魔身如今的状态,他要真敢靠近玄光界天地,恐怕居会直接被这方天地中弥漫涌动的劫气引动,彻底投入这一场劫数之中。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 心魔身的状况未必就比了章、济案这两位法师好上多少。 他自己的情况,心魔身自然很是清楚。 听得佛身的话,他抬眼看了看佛身这边,便就转移了话题。 说来,我原本以为你会给他们一点提示的...... 若果净涪佛身真的将一些消息悄悄透露了出去,佛门也好,了章法师那弟子也好,想要在这场劫数之中抢到更多的优势一点都不难。 净涪佛身沉默一瞬,摇头道,早在今日之前,我已经给予他们足够多的帮助了,更多的,我不会插手。 心魔身眯了眯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佛身望入心魔身的眼睛,说道,我虽然是佛门的和尚,但在这一方天地中,我的身份与立场,却更多是人族。 作为佛门和尚,需要为佛门法理在接下来的玄光界天地中立足、发展、繁荣做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了。 他尽到了自己佛门和尚的责任,但另一个身份应该要做到的事情,他还没有做完。 心魔身点头笑开,既然你想得如此明白,那我就放心了...... -- 第2159页 说是可以放心,但心魔身面上笑容中隐着的神色,却怎么看怎么像是惋惜。 佛身看他一眼,径直收回心神。 他从蒲团上站起,随意整理过身上袍服,便径直往外走。 心魔身也不问他,只半垂着眼睑,继续收拢、添补他那一道将成未成的劫数道则锁链。 净涪佛身走出院门,来到前院时候,一众学生都已经坐定了。 见得净涪佛身从外间走入,各位学生尽都站起身来与他见礼。 净涪佛身点头回礼,便在上首处的蒲团上坐下。 拎出一套木鱼摆放在身前,净涪佛身便自闭上眼睑,单手在身前结印,另一只手拿起木鱼槌子,直接敲落在木鱼鱼身上。 净涪佛身是在做今日的晚课。 但他也只敲木鱼而已,并不诵念出声,任由一篇篇经文在心头流转。 下首坐着的一众学生也没有谁诵读出声,同样安静地在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木鱼声中做着他们自己的事情。 或是整理今日从天地间收集到的种种信息,或是思索着今日里所遇见的种种难题,或只是单纯地在如今日渐混乱的局势中得享这片刻清静...... 但不论这些学生们都在做着什么,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间,都透着某种难言的珍惜。 就似乎他们都明白,这样清静、踏实的安逸日子,已经不多了。 待到净涪佛身将今日里的晚课做完,他也不多说话,仍似往常一般收起身前的那套木鱼,又回得一礼后,便要转身离开。 前院被笼罩在一片低低的夜幕之中,但站在院子里的一众学生也还是能够清楚地看见彼此的神色。 净涪老师。有人开口唤了一声。 净涪佛身脚步一顿,到底是回身转眼看来。 整个院子里再没有人出声,所有学生都只看着净涪佛身。 明知道夜色其实遮掩不了太多,这些学生们却也还是想要竭力控制住。 净涪佛身无声低叹。 这些学生...... 是不想要让他以为他们在挟持他啊。 净涪佛身神色微微一整,缓慢笑了起来。 虽只有这一个笑容,再没有别的是什么言语动作,可堂中站立的所有人都能放下心来了。 他们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起来。 说实话,这委实有点傻...... 心魔身在那小周天星辰阵中投来一道目光。 你们唤我,可还有什么事情? 净涪佛身目光快速瞥过心魔身那边,却是开口询问堂中站定的那些学生道。 那些学生齐齐摇头。 没有事了...... 对对,净涪老师,我们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你放心吧。 净涪佛身深深看得他们一眼,果然就转身离去。 你们回去以后,就早点休息吧,莫要熬得太晚了。 身后的学生连连应声。 净涪佛身很快穿过庭院,回到了他自己的禅房之中,继续梳理着自净涪心魔身那边源源不断送过来的种种信息。 贯穿了整个景浩界天地的智慧之道道则锁链正在净涪心魔身手上微微颤动,有茫茫一片的青色光点自它身上洒落,须臾隐入天地之间,又有更多同样泛着青泽的光点自天地各处向着它汇聚而来,或是添补、或是调换,但总是汇成了那智慧之道道则锁链的一部分。 这样安定而充实的日子过了一日又一日,哪怕他们周遭的氛围越渐紧张,净涪佛身这一行人也还是按部就班地做着他们的事情。 若不是看见那一众学生在动作、言行间越渐明显的珍惜之意,恐怕不少人都会给他们蒙混过去。 但哪怕再是珍惜,时间也还是众生手中握不住的沙。 一个消息毫不意外地传了过来。 净涪老师,东方的文安城,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10 23:58:38~2021-12-11 23:5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nly_Tonight、水中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9章 哪怕是在整个玄光界天地里,文安城也不是一座小城,在这座城人口籍簿上就登记了数百万户。更遑论这城中大大小小地主世家畜养的婢仆、隐户、佃农等等隐户。 而就是这样一座人口密集的大城,今日却传来消息,说反了...... 一时之间,被一众学生簇拥着整理近段时日以来种种资料、记载的净涪佛身,也不由得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身边有学生看了过来。 净涪佛身微微颌首示意,却是将手里的纸张放下,翻手握住了出现的劝学尺,问将消息传递过来的那学生。 文安城就这样乱了? 那学生通过青铜尺传来回信,是的,所有人都被裹夹了进去。 净涪佛身又问道,那你们呢?你们如今可还安全? 文安城人口庞大,所以持着青铜尺在那里行教化、引导之责的净涪学生也同样不少。 听得净涪佛身的这个问题,在他对面握着青铜尺传信的学生眼角泛起了泪花。 旁边与他挤在一间静室里的同窗察觉,各各转了目光过来,无声询问。 -- 第2160页 那学生用力地眨眼睛,直到眼睛里的水波平复下来,他才张开嘴,无声地与各位同窗道,净涪老师在问我们呢。 那些同窗当即就明白了,眼底波光涌动,显然也不如何平静。 那学生笑了笑,收回目光,继续往青铜尺里传话。 净涪老师放心,我们早先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如今大家都在一处,安稳着呢。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 文安城这次有反旗竖起,可谓是这玄光界天地里人族族群中的头一遭,动静很大。而这般大的动静,事先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 何况净涪佛身的这些学生自己对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之中的局势也不是就一无所知,早早留心的情况下,自然能相对轻松地从这头一波漩涡中挣脱出去。 现在文安城里的情况如何?净涪佛身再问道。 那学生也不多话,直接变换法印。 他手中的青铜尺微微颤动,尺身上亮起一片浮光。而在那浮光之中,隐隐可见一幕幕光影快速变换。 这些光影也不是其他,恰正是文安城里如今的景况。 净涪佛身凝神看去。 却见那光影中,一道道人影从城中各处暴起,直接冲入他们附近的那一片地界,这城中各处,更有一声声厮杀声爆发,道光、气浪冲撞各处,撕裂出一道道狰狞而恐怖的废墟...... 净涪佛身眉头紧皱,待到这些光影停下,他竖起单掌,无声唱起佛号。 青铜尺对面的学生也都是无声沉默。 早先你们将文安城情况通报于我的时候,我就曾询问过你们的打算,而那个时候你们还多有犹豫,各自争辩不定,那么现在...... 净涪佛身问道,你们有统一的主意了吗? 净涪老师,我们已经商量妥当了。青铜尺对面的学生道。 净涪佛身问,哦? 那学生于是就与净涪佛身仔细说道,净涪老师,我们准备留下。 文安城里的百姓,是第一个竖起反旗的,虽然现在看来,他们似乎太过胆大了,但看他们这一次的暴起,这些百姓也不是全没有计较的。 他们很有计划,相互之间也各有安排。我与一众同窗怀疑,这文安城里的百姓中有高人...... 净涪佛身没有回答他,目光仍自看着那劝学尺表面浮光中一幕幕转过的光影。 更甚至,我等还怀疑文安城里这些反了的百姓就是一面旗子。在这面旗子的背后,或许有着一方乃至好几方力量在推波助澜。 我们想在这里多待一些时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 再怎么说,文安城都是这一方天地中第一个有反旗竖起的城市。在这里看着,必定比在玄光界天地的其他地方看得还要多、还要仔细。 净涪佛身沉默了。 手握着青铜尺的学生不觉屏住了呼吸。 围绕着他散坐在静室各处的学生也都不轻松,紧紧盯着坐在他们中央的同窗。 你们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了,那便随你们吧。但你们也要清楚,今日以后,我也将动身前去拜会这天地间的各位妖族前辈,你们往后遇上的事情,都需要你们自己来处理。 手握青铜尺的学生不知是喜是惊地急喘一阵,方才平复下心情,回答净涪佛身道,净涪老师放心,我们都知道的。 净涪佛身顿了一顿,最后叮嘱他们道,这天地间乱象显现,劫波深重,谁也不知道下一刻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你等既然都拿定了主意,便应该处处留心,时时自省,以免被劫气迷惑了心智,届时落入劫波之中,难得解脱安稳。 那学生一直听着,直到净涪佛身将话说完,又顿了顿,压下喉间哽咽,才来回答他,学生谨记净涪老师教诲,稍后也必定会提醒此间诸位同窗,请净涪老师放心。 净涪老师日后.......行走各处,拜会各位妖族大修,亦是凶险,万望净涪老师小心,学生等在族群之中,来往的皆是我人族族人,相互之间总能有许多回圓的余地,但净涪老师你...... 净涪老师不必担心我等,我等会尽力保存自身的。只望日后...... 越是说话,这学生话语间的哽咽就越明显,再如何竭力遮掩,也还是会露出些痕迹来。 净涪佛身没道破,只是拿着劝学尺沉默地听着。 那自消息传来之初就在旁边听着的净涪心魔身,眸光中也有些许细微的涟漪荡开。 他没有特意克制,也没有特意寻觅,只是平静地收拢着那些细微的情绪波动,看着那些情绪波动一点点累积,一点点沉淀,直到某种蜕变的来临。 只望日后,我等同窗还能聆听净涪老师教诲。 待青铜尺的浮光隐去,那学生再按捺不住,抬起手肘将自己的面容埋了进去。 这一番动作,可是将同在此处静室里的一众学生给吓到了。 净涪老师是怎么说的?你别不说话啊! 就是,净涪老师那边说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 其他的学生原本还都只是盯着、催着那坐在中央处的学生,可一听这句话,很多人当即就不乐意了。 -- 第2161页 他们直接转头,寻着声音盯紧了那位说话的同窗。 你说的什么鬼话?文安城这里直接乱了,我们这些只学到净涪老师些许皮毛的人都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净涪老师那里怎么可能会有事?! 就是,你这一日日的,都想的什么!! 那位失言的学生也只是一时心急,话还没有说完他自己也都反应过来抢先停住了,这会儿听得诸位同窗的话也并不生气,甚至率先道歉。 是我的错,我一时心急,说错话了...... 这边厢的小小事故并不曾在一众同窗中留下什么痕迹,倒是将那埋头哽咽的学生心神给拉回来了。 他放下手肘,坐得直挺挺地,回望向一众同窗。 这处静室里的学生也都停住话头,迎上他的视线。 看着那位同窗微红的眼眶,其他学生也都不自觉地紧皱了眉头。 所以,净涪老师他到底是怎么说的,你倒是告诉我们啊!! 人群中有人按捺不住,又一次催问起来。 那学生也不生气,目光团团转过一圈后,就将净涪佛身说的话都与他们说道了一遍。 静室里其他人也都红了眼眶,喉结连续快速吞咽,才堪堪稳住了。 我们须得再想一想! 一片静默中,有学生说道。 其他人齐齐转了目光看过去。 那学生就坐在静室的香炉旁,那从香炉里升腾出的烟雾遮去了他的面容,却遮不住他的那双眼。 因为那双眼睛里的火太过灼人,仿佛能将阻拦在身前的任何妨碍给燃烧殆尽。 迎着一众同窗的目光,那位学生毫不躲闪,只继续道,净涪老师所以会要去拜会这天地中的诸位妖族大修,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人族,他不愿意在人族内部动荡不休、纷争处处的情况下,还要应对外族的觊觎与压迫。 净涪老师他为的是人族。 妖族凶戾蛮横,尤其是那些妖族中的大妖,更是恐怖。净涪老师实力强横,能与各家大修平起平坐,也不惧那些大妖。但到底是大修交战,危险至极,稍不留神就会败亡,我等须得做些什么。 没有人说话,只是那学生眼中的火光,也在这静室里的其他人眼底烧起。 虽然最初的时候,那火焰只得一点火苗,但渐渐地,那火就成了燎原大火,呼啦啦地烧过整片天地。 我等实力低微,确实没有办法掺和进净涪老师他们的战局之中,但......只要我们找准方向,我们必定能帮上净涪老师。 怎么做?! 静默许久的其他学生中,也有人说话了。 尽快结束我人族族群内部的这些无意义的纷争。那学生回答道。 其他的学生心头快速闪过种种念头。 他们都很清楚,这确实是一个很有用的法子。 旁的且不说,只说那能直接提升净涪老师实力的灵宝。净涪老师手里,可是握着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而作为人族的族群至宝,那两件宝贝所能发挥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也依赖着人族族群的状态。 人族族群越是兴盛强大,作为人族族群至宝的那两件宝贝,自然就能够发挥出更强大恐怖的威能。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11 23:59:10~2021-12-12 23:5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madaoxyz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陆离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0章 同时,如果人族族群里的局势能够快速稳定下来,人族族群里里那些被族群中种种事务牵扯了心神和精力的大宗师们也就能腾出身来,帮着净涪老师针对妖族的各位大修士。 再还有,人族族群局势稳定,也意味着人族族群的整体力量能够得到整合。如此,不论是要调用人族族群的整体,还是要借用人族族群中的种种修行资粮增益诸位人族大宗师,对需要应对妖族各位大修士的净涪老师来说,都是很大的帮助。 而更重要的是,人族族群的局势稳定,也必定会化作某种资粮,助长净涪老师的修行。 种种好处,可谓是不胜枚举。 就这么办!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静室里就有一个声音响起。 其他各位学生也都坐直身体,目光团团扫视过身边。 不错,我们就应该这么办。另一个学生也开口了,但他显然想得还要更大胆一些,既然要尽快稳定人族族群局势,结束人族族群的内部争斗,那么只靠我们这些人,显然是不能的。 没有人打断他的说法,只沉沉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更详尽的分析。 这一方天地中,我人族族群的问题是整个族群的,既是从上到下的榨取,也是从下到上的抗争,它必将遍布整个天地,而不会只局限在这文安城里。也不可能被限制得住...... 低低慨叹过一句后,那学生便收敛了多余的心绪,继续说道,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同伴,更多的力量。 -- 第2162页 亦即是说,我们...... 或许需要主动趟入这一场遍及整个族群的劫波之中。 他说到这里,目光悄然抬起,再一次隐蔽而周全地观察过身边的所有人。 他其实还是有一点担心的,但他又觉得,或许他并不需要担心...... 果然,这静室里的所有学生都只在笑。 笑容从容而安定,全然不见丁点畏惧。 这一场劫数是这方天地的劫数,也是这方天地中所有人族族群的劫数,我们本就在这一场劫波之中,从未脱离出去,又怎么能说是主动踏入这劫波中? 不错,我们从来就没有在劫数之外,如今也不过是真正看见了那正在迫近的劫数而已...... 正是这个道理! 一个个声音在静室中响起,络绎不绝,热闹又喧嚣。倘若不是这间静室里的种种布置,怕是连静室主人都要以为他认错了地方呢。 但......这个时候,谁又在意这些呢!? 我与身在其他大城的几个同窗一直有着联络,期间也隐隐提到了些相关的事情,听他们的意思,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是以我以为,或许还可以再联络其他的各位同窗。 我赞成!净涪老师与我等有大恩,感念此等恩德的,绝不止我们这些人,我们可以联络其他散落在各处的同窗! 可是,我等这些同窗散落在天地各处,必定各有机缘,甚至更可能各有其主,而现在这天地中人族族群的局势......我们这些同窗,恐怕会成为敌人...... 热切激昂的静室之中,有些学生皱了皱眉头,犹豫着开口道。 整个静室的氛围为之一顿。 然而,也是这个时候,有学生放声大笑开来。 这不是正好的事情? 静室里的大部分学生都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笑着点了点头,仅剩一两人拧着眉梢,不甚赞同地看着身边的各位同窗。 见得那一两个同窗的表情,就有学生稍稍收敛面上的笑意,与他们说道,不论是什么势力,只剩下一种声音都是可怕的,所以哪怕是为了这方天地的人族族群本身,我们也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 再有,我们都是修士,有各自要践行的道路与大志,相互之间会有不同的立场与方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学生的目光在各位同窗面上转过,又是笑道,道争不可避免,如果是为了己身的道而殉身,如果是技逊一筹而败亡在他人之手...... 我心甘情愿! 静室之中,再没有人面上眉梢拧起。 若是为了己身的道而殉身,若是因为技不如人而败亡......我亦心甘情愿。 不错,我等亦心甘情愿!! 如此,静室最中央蒲团上坐着的那位学生便笑开,带着无尽的激昂道,那么,我们便都来商量商量吧,该怎么样......尽快让这天地中的人族族群局势真正稳定下来。 而这第一步......我以为,应该需要先沟通诸位同窗,以确定现如今这方天地各处的详细情况。 他这么说着,也将青铜尺取了出来,平平托在胸前。 可以! 确实该如此,虽然说我等一直待在这文安城里也没有完全闭塞耳目,但若果真想要让我人族族群的局势尽快稳定下来,只凭我们早先所收集到的那些浅显情报是不够的,我们需要更多...... 一柄一柄的青铜尺被请了出来。随着青铜尺表面的浮光亮起,青铜尺内部一个个烙印也被点亮。 正在瞬息间,便有一道道声音通过青铜尺传递了过来。 卓兄?可是你们文安城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章兄,你这是? 一柄柄青铜尺在同时被催动,又怎么可能逃得过手握劝学尺的净涪佛身的耳目? 净涪佛身停住手上动作,转眼往文安城那边看了过来。 少顷后,他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了目光,直接望向小周天星辰阵里的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也正在看着玄光界天地里文安城的方向,看着那一柄柄被催动的青铜尺。 但这不是真正叫净涪佛身侧目的地方。 净涪佛身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净涪心魔身的眼底。 在那里,有什么异于往常一直盘踞的情绪在翻涌,在颤动。 那情绪,是净涪佛身自来最为熟悉的,却很少在净涪心魔身身上能够明白寻找得到的。 因为,那是善啊...... 净涪佛身微笑着垂落眼睑,任由自己的心绪沉入一切意念和心思的最底层。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利他者为善,害他者为恶。 但,善与恶,真就是这么的简单吗? 为利一人而害百人,也是善吗?害一人以全百人,也是恶吗? 为利一罪孽深重者而害无辜百人,还能算是善吗?害一罪孽深重之人以全无辜百人,能算是恶吗? 同时,人数的多寡,真的也能成为评判善恶的界线与标准吗? 此间种种问题,净涪佛身心里也都有答案。是以他清楚,在很多时候,他的种种举动,未必就真的算得上善行。 -- 第2163页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的举动也是在为恶。 净涪佛身一直都明白,也从来没有想过去否认。 始终在否认着什么,抗拒着什么的,其实是净涪心魔身。 也所以,待到净涪心魔身终于开始去承认、去接受的时候,那层一直阻拦着净涪三身的瓶颈,便就应声而破了。 在这个时候,先前一直木愣愣看着文安城里的净涪心魔身忽然一转眸光,看了净涪佛身一眼。 他似乎是低哼了一声,又似乎没有。 但这完全不影响他此刻的心境与状态。 他闭上了眼睛,和净涪佛身以及净涪本尊一道。 两个净涪化身的气息尽皆沉寂下来,而另一边厢的净涪肉身,气息却是前所未有的完满圆融。 净涪那庞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净涪本尊、佛身、心魔身以三才之势显化。 而下一瞬息间,佛身和心魔身身上有金色佛光、苍白色魔气冲天而起。 两道灵光涤荡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将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划分成两方天地。 但这样的划分并没有维持太久,就仿佛是被听到了某种呼唤,两方天地顷刻间坍塌,连同佛身、心魔身的元神一起化作两道灵光汇入识海诸天寰宇世界的中央位置。 那地方,也正是净涪本尊的所在。 这一顷刻间,净涪本尊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本身,不论外间涌来多少的灵机与神魂力量,通通都承接了下来,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失了净涪心魔身的镇压,那将成未成的劫数道则锁链在微微颤动之后,便即被那换过来的净涪本尊力量镇压,不得不再次安生下来。 或者说,是要比之早先在净涪心魔身手上时候,还要来得安生许多。 三身合归成一的那一刻,净涪神魂最中央之处,有一道紫色光芒破开重重阻碍,扫荡向净涪神魂各处。 那紫色光芒所过之处,无可撼动的自我认知也在极速蔓延扩散,直到这些认知铭刻在神魂的每一寸角落,方才随着那隐没的紫色光芒消失不见。 庞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只得一道人影盘坐中央。 相比起往日时候净涪三身将这一方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各自盘踞来说,如今只有这么一道身影,没有莲台、没有皇座、没有尊位,似乎是空荡单调了些,但就是这么一道身影的存在,却稳稳镇压了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无需言语,无需矫饰,只需看得一眼,就不会再有人能够生出旁的想法。 因为,这一道人影,才是如今这庞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唯一的、真正的主人。 他才是,净涪。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12 23:58:49~2021-12-13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nly_Tonight、墨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1章 净涪睁开眼睛时候,一座九层宝塔无端显化,出现在他的身后,就仿佛它从来都在,一直没有离开过。 这座九层宝塔也不是其他,而正是净涪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 净涪笑了笑,抬手将紫青玲珑宝塔招了过来。 原本还伫立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仿佛撑天之柱一般的紫青玲珑宝塔直接便被净涪拿在了手里,就像拿着一件可以随意把玩的爱物。 紫青玲珑宝塔也在回应着净涪,一道道紫色灵光在塔身各处徘徊环流,更显神异。 说来也是心酸,明明是由净涪精心养炼而成的本命灵宝,却少有那肆无忌惮地挥洒自身力量的时候。 净涪摩挲着手中的玲珑宝塔,低声道,这么多年以来,委屈你了。 紫青玲珑宝塔表面那徘徊环流的紫色灵光微微一顿,随即就又更欢快地开始流动。 它在低低地诉说着什么。 净涪听得清楚,又是笑了笑。 我知道,不会误会你的,你放心,日后...... 必有叫你扬威诸天寰宇的时候。 紫青玲珑宝塔表面的紫色灵光流动得又更迅捷轻快了些。 跟自家的本命灵器交流过,净涪便自抬眼,往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看过一遍。 我的识海世界......他顿了顿,笑道,似这样也挺好的。 简单点评了这一回,净涪便收回心神。 而这一刻,他整个人醒了过来。 闭合许久的门扉被推开,净涪从内中走了出来。 是的,此刻三身归一的净涪,并没有急着重新掌控他自己分落在两处地界的化身,他掌控着的,也是净涪真正的肉身。 站在屋檐下的净涪并不急着查看其他,而是自顾自守定心神,先自返照己身内外。 真灵、道则、神魂、肉身...... 他无比细致地熟悉着自己的这一切。 这些事情其实并不能为难净涪,因为他本就是完整的净涪,而如今正在快速回归到他掌控中的种种,不是他与生俱来的东西,就是净涪三身各自苦修而成的力量,带着完整而深刻的净涪烙印。 它们都拒绝不了他。 感受着自身体、神魂各处传来的完满之感,净涪面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 第2164页 在这样融洽、自然、舒适、惬意的状态之中,净涪本来就不算太厚重的修为瓶颈悄然崩碎。 不朽的气息仿佛是从他的真灵深处涌出,浩浩荡荡地向着他周身内外流泄,又仿佛是自他周身各处升腾而起,顺应着某种呼唤似百川归海一般汇向藏匿在神魂深处的真灵所在。 而待到这些涌动的不朽气息终于出现稳定趋势的时候,一枚虚幻的无上存在悄然出现在净涪的感应之中。 道果。 不需要任何人来提示,只在初初看见它的那一刻,净涪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它仿佛像是果实,又仿佛似是锁链层层堆砌而成,哪怕是作为它的主人,净涪也并不能真切确定它的本质。 但他就是知道,这一枚道果,由净涪的所有熔炼而成。 它是净涪修行这么多年的结晶,也是果实。 而当这一枚虚幻道果在净涪心神之间映照而出的时候,也是净涪向着修行道路更前方稳稳当当地踏出一步的时候。 恋恋不舍地观照了这枚虚幻道果许久,净涪方才收回心神,让心神、眼前映照出的这枚虚幻道果隐遁于无形。 下一步的修行重点....... 便该是投入更多的精元、神魂乃至道则法理,直到将这一枚虚幻道果养炼得足够凝实完满,便就是金仙圆满境界了。待到道果足够强大磅礴,能支撑他,使他摆脱物质的束缚,便就是他真正破入太乙,成就太乙大修士的时候。 明晰自家日后的修行道路,净涪也就能将更多的心神投放到外间的种种杂事上头了。 而这些杂事里的头一件,可不就在这方玄光界天地里么? 闭着眼睛,仿佛是在细嗅风中气息、享受难得闲暇的净涪很是自然地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这方天地,是以这一方天地,也在此刻再次发现了他。 在天地之中肆意冲撞、流荡的劫气打着漩儿扑了过来,就仿佛是发现了暴露的猎物,要将他吞入腹中,更托着他永劫沉沦。 净涪静静地看着,面上有初生的笑意,有残余的闲适,但唯独没有惊惧惶急。 他平静地看着,看着那些劫气汹涌呼啸而来,只想将他吞噬。 事实上,也并不需要净涪本人如何动作,这道场之中便已经有清静道机升腾,将那无尽劫气彻底阻拦在道场之外。 不论劫气看着如何凶戾暴烈,此刻都再难逼近道场半步。 净涪目光一错,视线便离开了那些浩荡劫气,他看向了天地各方所在。 每一次视线焦点落定的地方,都有一位大修士转了目光过来,遥遥往这边厢看了一眼。 散在玄光界天地各处的本土道门、佛门、魔门诸位大修士,陆陆续续出世得天地垂青、掌控天地神位的天地生灵,自诸天寰宇各处而来、带着种种目的的各方修士,于此方天地中谋算已久、只待摘取最后果实的暗土地界大修士,后来才出现在这天地间、却自出现初始起就招惹了太多目光的诸天星辰...... 净涪此刻一一看过去,而他们这些大修士,也都正在回望着这个方向。 有人漠然,有人憎恨,有人欢喜,有人惊异,有人不以为然...... 太多太多的情感和信息在净涪心头流淌。 净涪笑了笑,向着天地八方点了点头,以作见礼。 天地中的各位大修士有人客气回礼,有人冷笑瞪眼,也有人漠然偏头,各色各态,不一而足。 看过这天地中他所能确定的各位大修士,净涪的目光又是一转,看过这方世界的天与地。 玄光界天穹虚空之上,原本有这各色道则、灵机乃至气象演化,但在这一刻,在净涪的眼中映照出来的,却是劫气、智慧火花、人道气运与文明支柱。 净涪睁开法眼看过这一阵,对于玄光界天地如今的局势,也算是有了一个相对精准的把握。 他一场闭关,却是过去了五年有余。 五年的闭关时间,老实说,已经是比较短的了。更多时候,大部分修士的闭关都是以百年乃至千年计算的。 五年余...... 不值一提。 但对于净涪来说,尤其是在这个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越发激荡的时间节点,闭关五年多再出来,与往昔相比无异于沧海及桑田。 有许多净涪还算眼熟的面孔消失,又有更多净涪毫无印象的面孔出现...... 新与旧,生与死,进与退,此刻在净涪眼前心头,自有种种体悟映照而出。 这些映照体悟落在净涪心头,又快速分作数份,分别去取那些道则锁链之中。 不论是始终隐匿、不露半分痕迹的灵之道则,还是那将成未成的劫数道则,又或是已经基本成形了的智慧道则与清静道则,都各有收获。 净涪放任注定道则汲取、交流着这些体悟,仍自专注地快速确定现今玄光界天地中的局势。 就似他闭关之前所曾预见的那样,五年多以后的玄光界天地,可比当年净涪闭关以前要复杂混乱得太多了...... 就方才的那么一眼观照,净涪就看见了很多正在爆发的剧烈战斗。 人与妖,道、佛、魔...... 每一场战斗,都将一方庞大界域拉入战场,战斗余波冲撞之间,战场上就找不到可以算得上安稳的地方。 在那剧烈的战场之外,相对还算安稳的后方却也是迥异于直接爆发厮杀的另一个战场。 -- 第2165页 在那方战场里剧烈碰撞,相互拼杀,要分个你死我活、高低上下,就不是活生生的生灵,而是另一些特殊存在。 譬如信仰,譬如文明,也譬如思想和社会体系。 随着净涪的心念快速将所见、所闻、所悟的种种梳理过,那诸般体悟都还没有顺利汇入各道则锁链之中,各道则锁链便先自剧烈震颤起来。 生死厮杀之中,诸般杂念尽被心头涌动的危机冲刷,常常只剩一点纯粹的求生之念迸发无尽华彩;但这求生之念,也并不就完全能够决定劫数之中生灵本人选择,于是善与恶,也在这极尽微妙、极尽短暂的须臾间,搅缠着明耀...... 各道则锁链尽皆止不住地颤动。 先是低弱的、微薄的,然后就是强烈的、无可忽视的。 净涪心头,在这一刻流淌过太多的体悟。 这些体悟在净涪心头,也在净涪眼底;在净涪的各种道则锁链之中浮动,也在那枚虚幻道果中沉淀。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那一枚虚幻道果仿佛也在变得凝实。 哪怕是在净涪心头涌动着种种体悟的这个时候,发生在虚幻道果上的变化,也一点都没有漏失,清晰而强硬地映照在净涪的感知之中。 随着这些变化越发清晰厚重,不论是净涪本人也好,还是那虚幻道果之中,仿佛都有某种催促直接撼动净涪的心神。 不够,不够,还想要更多,还想要更快...... 不能让它们停下!! 或许,我们可以添一把火? 这天地本身也好,天地中的无尽生灵也罢,它们的诞生、它们的挣扎、它们的努力、它们的成功与失败,及至它们的死亡、它们的消解,都能推动我们的修行,成为我们修行资粮乃至阶梯的一部分,送我们往道路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13 23:59:15~2021-12-14 23:5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madaoxy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意浓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2章 原本平静渊深的心湖在须臾间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涟漪并不如何激烈,却悠久而诱人。 不,与其说那是涟漪,倒不如说是净涪自己生出的欲念与贪婪。 作为净涪的本命灵宝,紫青玲珑宝塔能镇压住这些贪婪的欲念,最起码也能帮助净涪撕开一片裂缝,引领一缕天光照彻他的灵台,让他做出真正正确的判断来。但...... 净涪闭上了眼睛。 紫青玲珑宝塔安定地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沉浮,不见任何动作。 不需要。 荡开的涟漪一圈紧接着一圈,几近叠成层浪,可从始至终,它们也只是涟漪,不是波浪。 净涪就立在屋檐下,更是刚刚才观照过天地八方,他这一举一动,又怎么可能逃得过各位大修士的眼睛? 正在与人族大宗师厮杀的那些妖族大修士们往净涪那边看得一眼,冷笑出声。 我还道怎地一直都没有看见你们人族的这位净涪呢?却原来,真是在闭关而不是怕到躲起来了啊...... 正与他厮杀的那人族大宗师倒仍是平和,他随手一扬,将攻来的力量往旁边卸去。 只你们这样的?不至于不至于...... 你!! 那妖族大修士被气得怒火高炽,那攻击过来的力道立时就加重了三分。 我们这样的?如果我们真就是这样的,那似你们这等被我们拖在这里,连人族族群内部的问题都无法顾忌的你们,又能耐得到哪里去?! 虽然说净涪只是闭关了五年余,但手握着轩辕剑道器化身、劝学尺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净涪,有他在和没他在,情况真的很不同。 有他在,人族族群里的各位大宗师再如何心思繁多,人族族群中也还有一个足够清晰的声音。没有他在...... 看如今心思各异、最终谁都没能在人族族群内部的思想做些什么的现状,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位人族大宗师仍然不生气。 他乐呵一笑,在回手反击的同时回答那位妖族大修士道,确实没能耐到哪里去,但我想着,总是比你们好的。听说...... 你们妖族里,那停战罢手的呼声很高啊。我说,毕竟那些说话的都是你们妖族的孩儿,既然人家不想打,觉得这一场场战斗不合道义、不合佛理,你们这些做妖王、做老祖的,也得体谅体谅人家的道义不是?放了人家自由去吧,强求是得不到好结果的...... 不提这个尚且还罢,一提起这个,那妖族大修士就压不住自己心头的怒火了。 这事情怪谁?!他直接气笑,一个招架将人族大宗师打退,自己手中结出法印,招来一个葫芦法器。 葫芦法器的葫嘴被打开,猛然间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 须臾间,这片地界上的物质、灵气、道理尽皆被吞入葫芦内部。 也就是那人族大宗师反应迅速,及时锁住自身道则,稳住自己的存在,否则还真有可能直接被这一个葫芦给收了。 但即便如此,这人族大宗师的抵抗也并不轻松。 -- 第2166页 不是你人族净涪,我妖族族群里好端端的,会有这样的声音?! 那妖族大修士眼见只催动葫芦的法禁,难以建功,也不犹豫,直接反手一抄,将身边的葫芦给抄起向那人族大宗师砸了过去。 你们妖族内部的事情,怎么能怪到我人族的头上?不是你们妖族内部自己呼喊出来的声音吗?更何况,我们净涪这几年一直都在闭关,哪里有闲暇来插手你们妖族族群内部的事情?你莫要凭空诬陷,否则...... 那人族大宗师直接往右侧避过数百丈,头一次冷下声音,我想净涪他大概不会介意将这个说法给坐实了。 那妖族大修士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气息重重喷吐而出,在周边空气里燃起两道赤红火柱。 凭空诬陷?!这些人族...... 这些人族! 一个个的都厚颜无耻,居然能够睁着眼睛说瞎话,妖族那些家伙所以会相互沟通串联,呼着喊着说停手、说交战有害无益,不是池峦那家伙起的头吗? 而池峦! 池峦原本一个好端端的妖族大修士,才刚跟那人族净涪打过一回交道,回头就闭关,好不容易出关后,就学起了吃斋念佛、说因道果的做派,硬生生成了一个佛门和尚的模样。 这不是那人族净涪的手笔,还能是哪个的?! 可恨的是,那池峦每次都躲得很快,一个两个的同道想要拿住他,基本不可能。 但在这样人族、妖族各家太乙仙厮杀拼斗的当下,他们哪里又能挤出足够到底人手去处理他? 尤其这些人族太乙仙的心思还诡谲,明明相互之间多有龃龉,在池峦这件事情上却总有许多默契,每每都能协力出手给他们下绊子拖他们的脚步,竟生生让他们眼看着池峦的队伍越发壮大! 妖族大修士越是动怒,人族大宗师的心态就越是平和欢喜。 他乐呵呵笑道,谁都有自己选定的道路啊,他们既然已经选定了,且笃定一念,你们就抬手放了人去,不是你和他都能轻松么? 那妖族大修士又是一招手,直接将葫芦灵宝拿在手里。 呵。他冷笑一声,你这时话说得倒是好听,就不知同样的事情如果出现在你人族,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那人族大宗师笑了笑,也是一招手,取了一根刀笔在手。 两位太乙仙的道则被灵宝引动,直接向着对面冲撞过去。 无形的规则引动天地间的概念,在方寸之间冲击、撕咬着对面的概念。 概念层面的道则法理冲撞,引得两位太乙仙周围的物质也在快速转化,重重异象显现又隐去,直让人目不暇接,几乎难以直视。 也就是现在的玄光界天地晋升已经完成大半,能够承受得住这等层次力量的交战,不然两位太乙仙都不敢这样放开手来。 几个来回的交战,妖族那位大修士的火气消散了不少。 他催动着自身道果与对面的人族大宗师战斗,在言语上也不甘平静。 你们这些人族太乙仙都在等着那净涪? 人族太乙仙笑了笑。 这原就是如今整个玄光界天地乃至是诸天寰宇里关注着此方地界的所有太乙仙、大罗仙们都知晓的事实,有什么想要否认的? 何况,他们这些人族前辈也不是就欠着他那一份战斗力。 净涪他也就是一个金仙而已,哪怕这位金仙很不错,又怎么可能比得上他们这些积年的太乙仙? 他们等的,是净涪这一面旗帜。 也只有手握着轩辕剑道器化身、劝学尺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又仅仅只有金仙境界远未能正式开启太乙层次修行的净涪,才有足够的身份、足够的清醒来给他们结定相互之间的界限。 虽然说这些事情早在那场浏阳城共议时候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但有没有净涪这个人在场做见证,情况就是不一样。 有他在,他们就能正式开始,没有他在,他们就谁都不能先下手。 更何况,净涪教出来的那些学生们,也同样难缠。 想到如今散布在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各方势力,实力不怎么样但影响力却很是不俗的那些小修士,正在战斗中的人族大宗师也还是有些头疼。 作为人族族群的大宗师,他们手里绝对不是没有可用的人手。但问题是,他们包括他们座下能够调用的各色人手,都是从诸天寰宇各处进入这方世界的,哪怕同为人族,也仍然跟如今玄光界天地里的各方人族势力有着相当的隔阂。 不似净涪座下的那些学生,都是玄光界天地的本土生灵,是如今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各方势力的同胞。 相比起他们座下的人手来,净涪座下的那些学生做事可真是方便太多了。 对玄光界天地中中的了解和认知、心智、身份、数量,净涪那边都胜了他们太多,做起事情来自然就比他们顺利。 至于相互之间的修为问题...... 倒确实是他们这边更强,或者说是要强出太多,但在现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内部,修为重要又不重要。 他们是要来引领人族族群文明、思想、学说乃至社会体系等等无形精神方面的建设的,不是来杀人的,更不是来奴役的。 -- 第2167页 倘若不能令玄光界天地里人族族群同胞心服口服,再强大的力量都没有用。 正如妖族族群内部的情况,人族各位大宗师很是了解一般,这天地里人族族群的局势,妖族各位大修士也不是全无所知。 此时见得对面人族大宗师的脸色,妖族大修士冷笑一声。 趁着现在还未曾尘埃落定,我劝你抓紧时间祈祷祈祷那人族净涪...... 能平安顺利过了这一关。 这话...... 那人族大宗师眉梢骤然拧起,目光当即就落在了那座山谷中的临时道场上。 也正是这个时候,以那个临时道场为目标,一件接着一件...... 足有九件之多的妖族灵宝在那临时道场上方虚空显化,然后拖着庞大凝实的道则法理,直接扑向那座临时道场。 你们!! 正在交手的人族大宗师脸色陡变,硬生生顶着那葫芦灵宝的威能,直接催动自己的刀笔灵宝转向,要扑向那临时道场所在。 哈哈哈!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14 23:59:54~2021-12-15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3章 那妖族大修士毫不在意对面那人族大宗师的眼神,咬定了人族大宗师暴露出来的破绽就开始拼尽全力扩大战果。 那人族大宗师急得两眼滴血,但哪怕是刀笔灵宝的速度被催动到了极致,相对于现在紧急的情形来说,还是太慢太慢了。 原本手握轩辕剑道器化身、劝学尺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净涪是不需要他们如此担心的,但...... 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大修士,哪个又不知道净涪先前行走天地八方的时候,用的是化身? 那两件人族族群至宝可都一直在化身那边,而净涪此次闭关很有些突兀仓促,轩辕剑道器化身及劝学尺未必来得及带走。 何况净涪手中握有人族族群两件至宝的事情,莫说是对于各位大修士来说,便是寻常的凡俗百姓,也未必就不知道这件事情。在这种情况下,妖族的大修士仍旧谋划着要在此时对净涪出手,又怎么可能没有个准备? 果不其然,就在身处玄光界天地某一个地界所在的轩辕剑道器化身、劝学尺察觉到净涪所面对的处境而暴起那一刹,它们不远处又有两道庞大的气机冲天而起。 待到那两道气机周围的虚空稳定下来的时候,出现在轩辕剑道器化身与劝学尺这两件至宝不远处的与它们对峙的,赫然也是一葫芦、一金车两件同样喷薄着厚重族群气机的至宝。 斩仙葫芦! 太阳金车!! 认出这两件妖族族群至宝的人族大宗师手都在抖。 你们妖族可真是大手笔啊?!居然连这两件族群至宝都拿出来了? 正极速反手招架拦截的妖族大修士倒是很好心情,他笑了笑,悠哉悠哉地道,毕竟你们人族族群的轩辕剑和劝学尺都出来了嘛,我们妖族怎么可能不拿出同等量的至宝?又不是没有那份家底...... 妖族的各位大修士能够好心情地等着那即将上演的好戏,人族的各位大宗师却不能。 他们匆匆交换个一个眼神,当即便要相互配合着分出人手,好给净涪搭把手。但妖族的各位大修士也真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又只求阻拦不求杀敌,饶是一众人族大宗师几次三番地制造机会,也都被阻拦下来。 几个拉扯以后,一众大宗师都有点死心了,只能转了头去,死死地盯着那临时道场的所在。 玄光界天穹上高悬的紫微帝星星光也是璀璨了几分,在那星光之中,更有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但就和各位人族大宗师一样,紫薇帝星的星光也被一缕漆黑魔影拦截了下来。 他化自在天魔主! 紫薇星光之中,有人冷冷道破那漆黑魔影的来历。 漆黑魔影并不应声,只是笑了一笑。 紫薇星光之中的身影回转目光,深深看了那临时道场一眼,便携着星光往那道漆黑魔影扑了过去。 天魔主真的要拦我? 帝君说笑了,本座哪是这个意思。不过是经年未见,今日忽而在此地见到帝君,心中欢喜,便贸然来访,要与帝君闲话叙旧而已,帝君莫不是不欢迎? 紫薇帝君直接就气笑了。 魔主岂是没有眼睛,真看不见如今的局势?!既如此,不如直接将眼睛给本帝,本帝再另帮魔主寻来一双如何? 天魔主摇头,这就不劳烦帝君了。 紫薇帝君冷哼一声,手上攻势不减,逼得天魔主的那漆黑魔影连连倒退,俨然一幅稳占上风的模样。 但,正在交战的两位心里都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的交手会是这般局势,完全是天魔主故意而为之的。 这位天魔主今日的目标,并不真的是紫薇帝君,而是那临时道场中正在面对魔劫的净涪。 天魔主不惧紫薇帝君。恰恰相反,在这两位大能之中,其实是紫薇帝君更忌惮天魔主。 因为面对这位从太古洪荒时代就活跃的天魔主,哪怕是从彼方寰宇归来的紫薇帝君,也很没有把握。 -- 第2168页 他摸不着他的根底。 攻击间隙之中,紫薇帝君遥遥往临时洞府那边看过一眼。 到这个时候,旁人如何他不知道,但他...... 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旁人的所想见的、所猜度的,对于此刻的净涪来说,其实都无关重要。 哪怕此时他临时道场外头,正有九件灵宝带着磅礴的声势扑击过来。 此刻的他正闭着眼睛,心神平静回转,看着偌大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心念间汹涌又带着无穷诱惑力的诸般念头,在他面前尽如流淌而过的清水。 定定看得须臾,他忽然笑了笑。 只是这样吗? 出关即撞上劫数这件事,看起来确实是很危急,但也确实在净涪的意料之中。 可莫要忘了,净涪所分化出来的三身之一,净涪心魔身就是修炼的劫数一道。 对于劫数,心魔身也算是有些心得。 什么时候自己会面临劫数、所遭遇的又是些什么样的劫数,心魔身就是不能完全确定,也可以猜测一二。 这一场劫数,从一开始就瞒不过净涪。 而且,净涪如今所在的玄光界天地、他所出身的景浩界天地,先后开启天地晋升劫数。既是如此,净涪这一个在两方天地间涉入过深的修士,又怎么可能完全不受影响? 不知什么时候,净涪的眼底沉了一片异色。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可不太够。 净涪心头原本还在汹涌、翻滚的诸般欲念陡然一顿,随即就像是反扑一般,越发猛烈地冲撞着他的心神,要令他的心神沾染上别的色彩。 净涪摇摇头。 他抬手轻轻一托,原本沉在眼底的异色瞬间汹涌而出,在他手掌上凝成一簇苍白色的火焰。 不,不是苍白色的火焰,而是以金、紫两色为底、苍白色为焰心的三色火焰。 三色火焰不过刚刚显化,诸般心念尽皆凝滞。 下一瞬,就像是风吹过,又像是有柴火添入,那三色火焰陡然抬起,直接将诸般杂念欲念裹夹进去,在火焰中焚烧成灰。 汹涌的杂念、欲念骤然清空,于是被那杂念、欲念遮掩了去的静水便又平缓地流淌而过。 净涪并不多看,他直接睁开眼睛,正正望见那九件砸开临时道场重重禁制的妖族灵宝。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自他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跳出,直接迎上了那九件妖族灵宝。 轻薄的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只是当空轻轻一跳一卷,那九件妖族灵宝当即一顿,直欲撕裂虚空、镇压诸般道则的力量也当场停滞。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紫青玲珑宝塔从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轻轻一晃,直接出现在净涪头顶。 宝塔光芒浮荡,以灵之道道则锁链为核心,劫数之道、智慧之道、清静之道道则锁链为枝蔓,四重道则相互搅缠着刷向那九件妖族灵宝。 那九件妖族灵宝的主人只感觉到一阵拉扯,下意识向着自家的灵宝看过去。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 九位妖族大修士面上的笑意直接就凝固了。 入目所见的,根本就不是他们最初所预想的摧枯拉朽。又或者说,摧枯拉朽确实是摧枯拉朽了,不过那枯朽的,不是人族的净涪,而是他们自己的灵宝。 九位妖族大修士都不是等闲之辈,电光火石之间便已经拉回心神,快速稳住心念呼唤自家的灵宝。 感觉到主人的召唤和支持,那九件灵宝当即就凝聚起了反抗的力量,开始在半空中与紫青玲珑宝塔拉扯。 规则在碰撞,道理在相互消磨,虚空间更有无穷的异象显化,生出磅礴瑰丽的异景。 原本都要绝望的各位人族大宗师几乎都顿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但比他们更不敢置信的,却是妖族的各位大修士们。 不可能!! 出动了太阳金车、斩仙葫芦这两件妖族族群至宝化身,仔细规划布局,虽然中间人族那边厢忽然冒出了紫薇帝君,但他们这边也同样出现了意外又不意外的援手他化自在天魔主! 他们占据主动,他们也如他们料想的那般,从始至终占据着上风。 可为什么到那人族净涪那里的时候,原本好好的计划与布局,偏就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 他们已经极尽高估这个人族净涪,拿他当同阶的太乙仙来布局谋算了啊,怎地还是无功而返!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人族净涪,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24章 怎么回事?如果那些大修士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去仔细观察的话,他们就会发现,在那镇压了九件妖族灵宝的紫青玲珑宝塔的下方,分明是一道更庞大、更厚重的紫青玲珑宝塔影子。 不过,正在忙着交战的这些大修士们没察觉,不代表这天地中其他中立族群的太乙仙、以及自诸天寰宇各处投来目光的大修士和大罗仙等都没有任何的发现。 这样的神通与威能......不是当前时间节点的紫青玲珑宝塔所能拥有的吧? 又是向未来的自己借取力量吗?原本以为只这净涪能做到如此地步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连他的本命灵器都能够做到了。 -- 第2169页 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这可是那净涪的本命灵器呢。净涪他都能向未来的他自己借力了,现在他这本命灵宝向未来的自己借力又有什么?不都是一回事吗? 你真觉得是一回事? 那要怎么说?反正道理就是共通的...... 道理是共通的、手段也是相类的没错,但净涪自己借力和他的本命灵器借力,对于他自己的负担是不一样的!只凭这一手,他的手段就能越发的丰富!诸位可莫要忘了,我们一直留心旁观,到底是为的什么! 我的目的我自然没忘,但就现在这情形,显然那净涪是已经有了防范。他每常遮掩,不愿意在我等面前暴露更多的根底,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真要有,我们也不会只在这里观望了! 一时之间,诸天寰宇各处的争论声四起,那些修士相互之间的气氛也异常的紧绷,早没有了往日里协议合作时候的和睦友好。 但这些都是旁人的事情,净涪是绝对不会为之心焦的。又或者说,如果他知道的话,净涪他大概还是高兴的呢。 看着被镇压在半空之中、连自身的道则法理都凝滞了的九件妖族灵宝,净涪抬手轻招。 都收了吧。 也不见紫青玲珑宝塔有什么动作,那凝滞在半空的九件妖族灵宝就被一道道灵光拖拽着,仿佛凡物一般全无反抗地投入敞开的宝塔塔门里。 仿佛有那么一声轰隆声爆响,紫青玲珑宝塔的塔门重重闭拢。 而也就是这个时候,玄光界天地各处,那九件妖族灵宝的主人仿佛遭受重创,一身气机骤然颓靡。 这九位妖族大修士原就是交战之中,面前各有对手,如今他们这边厢出了岔子,对面的人族大宗师又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待到一番交战暂告段落,那九位妖族大修士也只逃出了三位,其他的,通通都被与他们交手的人族大宗师给拿住了。 然而,即便是侥幸逃得一命的那三位妖族大修士,面上也不见欢喜,只有萎颓与惨淡。 尽管逃得一命是好事,但自家的本命灵宝被人镇压了,他们的一身本事也被封印了四成。也就是说,如今的他们只有自己全成时期的六成实力。 六成实力。 在情势原本就很焦灼的玄光界天地里,两族大修士交战,他们却先是谋算失败无功而返,后又直接丢了自家的本命灵宝,那接下来的日子...... 相比起这些萎颓的妖族大修士,人族这边的大宗师却是士气高涨,一个个不顾自己当前消耗,更鼓动自身道则,向着对面的妖族大修士冲撞过去。 留下来吧,别走了! 净涪抬眼扫过玄光界天地八方,从玄光界天地各方投落到他这里的目光当即就收敛了许多。 净涪的目光并没有在这些大修士处多做停留,他直接看定了另一方战场。 他化自在天魔主回转目光,对净涪笑了笑。 下一瞬,那漆黑魔影便似雪一般消融在紫薇星光里。 净涪拱手作揖而拜,晚辈谢过帝君。 紫薇帝君摆摆手,那天魔主与其说是冲着你来的,倒不如说是因为我。 紫薇帝君很明白,如果不是他出手的话,他化自在天魔主未必会直接现身。 因为哪怕净涪再是不凡,此刻的他也没有那个资格让他化自在天魔主亲自出手化劫。 他们之间不论是位格,还是修为,都差得太远太远了。而他化自在天魔主虽则素来任性,行事诡谲,但他也自有他行事的准则。 净涪听明白了紫薇帝君的意思,但他还是行完了一礼。 帝君此番现身,可会有什么麻烦? 紫薇帝君摇头而笑,紫微星在这天穹上挂了那么久,这方天地也好,诸天寰宇亦罢,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了,如今不过是坐实了他们早先的认知而已,不妨碍什么。 净涪微微点头。 紫薇帝君看得他一眼,对他道,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就不阻你了,你且忙你的事情去吧,不必顾虑我。 净涪也同样没有多说什么,只又拱手与他一礼,才一一转身,与这玄光界天地各方的诸位人族大宗师作礼道谢。 此番,多劳诸位同道看顾。 各位人族大宗师俱各回了一礼,才有人笑道,净涪道友客气了,这原就是我人族族群的事情,我等怎可能干看着?! 就是,另又有一位大宗师开口道,何况此次说到底,我们其实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当不得道友你的谢。 其他人族大宗师也都各各点头。 净涪却是摇头,若不是有各位应对妖族,我这边也没能那么轻松...... 可事实上,我们也没能完全拦下那些妖族,让他们直接冲到净涪道友你面前了...... 净涪很是平静。 有心算无心之下,那般局势也是没有办法,何况,这一回妖族也该痛了。 其他人族大宗师听得,倦乏的面上也都浮起了笑容,倒叫那苍白的脸皮显出几分血色来。 不错,这一回我人族战果不菲,他妖族该痛了! -- 第2170页 然而,笑过这一场的各位人族大宗师又都很快敛去了笑容,各各转眼看向那还在相互碰撞的四件族群至宝。 斩仙葫芦与太阳金车对上轩辕剑与劝学尺,那周边虚空中相互碰撞的,绝不仅仅只是这四件族群至宝自身的道则与威能,还有它们身上汇聚的族群气运与族群秩序。 是以,此刻的那四件族群至宝战场所在,可谓是异象处处,光影万千。 妖族连太阳金车与斩仙葫芦都给拿出来了,显然......他们不甘心放弃这方天地。 虽然如今出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太阳金车和斩仙葫芦其实跟轩辕剑没什么差别,都是道器化身而不是本尊,但也已经能够窥见妖族族群的态度了。 毕竟,斩仙葫芦倒也罢了,太阳金车可绝对非同一般,哪怕只是太阳金车的道器化身。 说来,一位人族大宗师犹豫着开口道,怎地觉得妖族并不只是不甘心那么简单? 其他的人族大宗师齐齐转了目光过来,你的意思是说? 我也不知道。那位人族大宗师摇了摇头,但我觉得,玄光界这方天地......或许不似我们早先预想的那般简单。 各位人族大宗师沉默了下来。 净涪团团看过一眼,忽然笑了一声。 各位人族大宗师又都看了过来。 净涪道,不论这玄光界天地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我们都不可能放手让出去不是?既如此,妖族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与我等也没有太大的相干。我等如今...... 先稳住自家的脚步,然后再仔细探查确定也不迟。 诸位人族大宗师面上一滞,随后也都笑开。 更有人摇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先前却是有些想岔了啊...... 现在想明白了,也不迟啊。 倒也是。 就这么一顷刻间,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都仿佛放松了许多。 他们很快来与净涪告辞。 净涪道友你才刚刚破劫,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待你将手上的事情都处理完,再来寻我们也不迟。 净涪也不客气,点头领受了各位人族大宗师的好意。 如此,其他的事情就暂且劳烦各位了。 诸位人族大宗师俱各摇头。 分内之事,净涪道友不必客气。 待到那些人族大宗师俱都散去了,净涪才敛了面上的笑意,转眼看向玄光界天地另一边厢还没有停下来的战场。 那四件族群至宝还在相互交战。 净涪抬手随意扫出一片空地坐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战场里四下迸射的万千流影。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16 23:59:18~2021-12-17 23:5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5章 快速流动的光影在净涪眼底却是纤毫毕现、清晰可见。 而这一刻,净涪也已经再无闲暇观照外间的种种,心神全数灌注在这些光影之中。 对于旁人来说,这些光影乃至光影里所展现的人族、妖族两大族群的过去历史不过是四件族群至宝争斗碰撞时候所溅射出去的余波之一,并不如何重要,但对于净涪却不然。 这些光影中所展示的过去,或许才是净涪此次的最大收获之一。 大日初醒,在龙与凤的无边凶威中穿行天地,寻找相互依傍、相互扶持的同道,在夹缝之中一点点积蓄力量、扩大自己的族群、提升实力,最后终于抓住龙、凤、麒麟实力大减势力衰退的时机站住脚跟,像是骤逢春雨的野草,扎根在那焦黑的土地上,让整个世界换了天日 大日攀上中天,妖成为了嗷啸天穹、横行洪荒的至强种族。 即便只是之一。还有另一个同样强大霸道的族群与他们共享这庞大洪荒天地。 那个时候,洪荒,就在他们的手里。 大日摇落,星辰从天穹之上坠下,星光破碎,妖血洒遍了整个洪荒。天地中满是血色,尽是哀嚎。 至此,洪荒换了一个时代。 天地中,吞食日月精华、裹夹星光行走的妖族隐去,食气的仙神渐渐收拢个个洞天福地。填补那巫妖两族退去之后的势力空白,天地,另又有了主角。 妖族虽退守,却不甘心永远败退。他们毕竟曾是这片天地的霸主之一。 于是,收煞气、养杀气,终在一个葫芦之中养出了一柄无比凶戾的杀伐之刀。 斩仙葫芦虽在彼时出世,但真正令己身名号震慑诸多强者的,却是在封神之战中 斩仙葫芦,那是妖族对己身不得不退出洪荒、让出霸权的不甘,也是对取代他们的仙神的怨恨而憎恶,更是妖族对仙神时代的自保与应对。 它,凝聚着妖族败退以后绝大部分的辉光。 巫妖败退以后,凋敞的天地中又有人族在惜懂之中学习,凭借智慧反哺肉身,摸索着走出更多的修行道路,渐渐壮大族群。 经过一代代的积累与沉淀,终有那么一个部落,养出了锐利又厚重的剑锋。那柄创锋在最合适的时候,被最合适的那个人握在了手里,于是,人族那张汇聚了一代又一代人智慧力量而成的旗幡,便乘着风,将更多散落在天地之间的人族部落收拢在一起,真正成为一个占据了洪荒大势的族群。 -- 第2171页 那一柄剑,是人心,是智慧,也是力量。 岁月流转,天地沉浮,人族在分分合合之中积蓄力量,蕴养智慧,终于在某一个时代,迸溅出智慧的火光。 那火光或许不似大日明耀,不似星辰璨,但它也是不灭的火炬,破去了人族心头的迷蒙。哪怕落到每一个人族身上的,只有微弱的一缕火光,但它在,人族就不会跌落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绝对黑暗中。 净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紫青玲珑宝塔在他身后显化,既是护持,也是共鸣。 除灵之道则外,智慧道则、清静道则、劫数道则齐齐震动。哗啦啦的锁链震动声音虽则破碎,却绝对不会噪杂。 有什么更虚淡更无形的东西从天地四方乃至诸天寰宇各处汇聚而来,相互缠绕攀附着合入诸般道则锁链之中。 那智慧道则、清净道则、劫数道则锁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凝聚,在础碰撞,更在扩张。 玄光界天地四方、诸天寰宇各处地界一直没有挪开的目光尽皆一顿。 这是 这是又有进益了?这人族净涪可真是 他明明才刚从明悟中出关吧?这修行又有进境了?这么快的吗? 不合理!这绝对不合理! 就算他真的是跟接下来那一场席卷诸天寰宇的量劫有关,这样的修行进境也过了吧? 很难说 在那众多的猜疑与否定之中,却还是有许多大罗仙甚至是部分的太乙仙保持着相当的冷静。 这话,怎么说的?有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寻声来问身边的道友。 你如果不是只留心这玄光界天地,而是更多地观察整个诸天寰宇的话,道友你应该就会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诸天寰宇里似这人族净涪一般修为一路高歌猛进、似乎没有停歇凝滞的,还有四位。 四位? 有人应了一声,随手将杯盏里的半盏清水往上一抛。 清水在半空中汇成一片光幕。那整片光幕划分了五块,每一块都映照了一片地界,而那地界的最中央处,却都只有一道人影。 有人臂间缠绕一段殷红飞仙绸、有人顶上悬一方三足大鼎、有人手持一柄山河扇、还有人托一方龙凤印。 再算上中间处的人族净涪,每一个人都是龙章风姿,气韵非凡。但这其实并不是让另一位太乙仙紧拧眉关的原因。 这 天才乃至是更顶一层的天骄,他门见得太多了。甚至就连他们自己,昔日年轻时候,也都是将万万千同龄修士踩在脚下的绝顶天骄。 他真正惊讶乃至为之震撼的,是眼前这一片水幕里映照的修士骨龄与修行境界的巨大差异。 相比起这些人的修为来说,他们太年轻了。 真的是,太年轻了。 年轻到让人毛骨悚然。 这都是真的? 再开口时候,那位太乙仙的声音都是沙哑的。但没有谁在意,不论是说话的,还是那在旁边听着的。 都是真的。而且另一位太乙仙道,我等怀疑这里头的五个人,还不是全部。 你的意思是说那位太乙仙嘴唇张合许久,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道,这诸天寰宇里,还有似这五位一样一样年轻,又一样进步速度异常的修士? 对。而且这数量那说话的太乙仙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怀疑还有很多。 毕竟诸天寰宇这么大,谁知道哪个地方就会有天骄出世? 这一片地界里的各位太乙仙尽都沉默,无言地消化着自己心头的惊孩与震怖。 诸天寰宇,又或者说是,洪荒天地,真的会平白无故出现这么几位妖孽到让人绝望的年轻修士? 不可能!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也必定不仅仅只是那一场即将到来的量劫。 再有,如果他们所猜测的是真的,那么水幕中这五人也绝不会是全部。诸天寰宇里还会有更多、更多似他们这样的人。 在座诸位不少都大有来历 听得这句话,一时间许多太乙仙的目光都开始往四下转荡。而被这些目光小心观察着的那些太乙仙则只是相互交换了几个眼神,仍自端端正正坐在原地。 那些有心想要探听到些许内幕的太乙仙想了想,也很快就有了决断。 他们一时坐正了身体,目光恳切而坦荡。 不知诸位可有听闻什么风声,能为我们指点一二? 这是明明白白的求人姿态,虽然没有提出任何报酬,但这里头的人情却很重,且没有丝毫的含糊。 剩余那部分为数不多的太乙仙无声交流得半响,终于有人叹了一口气。 我们知道的,其实也不多 座中各位太乙仙心神一凛,尽数敛眉细听。 各位修行至今,所见所闻早已不只拘泥于一时一纪,何况如今远古天庭也有回归的迹象,它的消息虽然有真有假,但已经传遍诸天寰宇,各位道友应该也都是知晓的 -- 第2172页 许多人无声点头。 那么,诸位道友必定也听闻过略停一停,那位太乙仙继续道,彼方寰宇? 座中当即就有太乙仙拧起了眉梢。 那位正在说话的太乙看见,笑了一笑,诸位道友放心,天庭与彼方寰宇之间的战果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故。 只这么一听,其他各位太乙仙就都明白了。 天庭与那一方寰宇的交战结果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故,所以,不是还在与天庭纠缠的那方寰宇,而是新的一方寰宇世界? 可是,这可能吗? 或许是知晓座中各位太乙仙心下的思量,另又有一位太乙仙对早先分说此间事情的同伴领首作礼,才插话道,混沌浩瀚且变数无穷,我洪荒寰宇因为盘古祖神的缘故,底蕴厚重;又有道祖及诸位圣人引领教化,终成如今这勃发兴旺之势 但从当年侵扰我洪荒寰宇的彼方寰宇就知道,我洪共荒寰宇在这无边混沌之中确实强横,却不是绝无对手,更不是没有寰宇会给我们造成麻烦。 各位太乙仙沉默了一瞬,终于想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着那几位太乙仙。 是又有另一方寰宇在接近他们洪荒寰宇?所以,他们洪荒寰宇这是在极力培养人手以应对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错,天道及诸位圣人应该都是这样的打算。 可是,我洪荒寰宇近来不是将有一场量劫? 话题有意无意间转到这里,座中各位太乙仙都沉默了下来,只眼睑抬起,神色各异地看着同伴。 那数量并不多的一部分太乙仙却是彼此相视一笑。 若是情况合适,谁说量劫就必须得在我洪荒寰宇里爆发呢? 座中各位太乙仙都沉默了。 是啊谁说量动就少须得在我共盖察宇里爆发呢?量劫爆发,整个察宝者都得降在劫气之中众生纷争、战火四起,生灵涂炭,或许万不存一。 如果我洪荒寰宇的量劫劫气能引到另一方寰宇中爆发 不说寰宇如何,只说他们这些修士面前放着的,就不只有惨烈劫数,还有那登天的机缘!! 寂静之中,有人低低开口道。 我们怕是要抓紧了。 又有人低低地、像是接话又像是自语。 是啊要再不抓紧,我们怕是 庞大的诸天寰各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揣摩、猜度,也不知道有多少存在得到了他们心中的答案。那一切,与现在玄光界天地里的净涪都不大相干。 他还站在他那临时道场的屋檐下,遥遥观望着那四件族群至宝的战场,眼中无尽光彩流转。 劝学尺似乎也知道净涪此刻的状态,原本正在与太阳金车纠缠的它陡然一退。 太阳金车的车辕裹挟着无尽的华彩狠狠撞击在劝学尺的辉光之中。那一刻,就像是无上的美玉被敲碎了一片,光华四散,道理法则崩碎流泄。 劝学尺周身的华光微不可察地黯淡了几分。 不说轩辕创、斩仙葫芦,就连太阳金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这般轻易就在劝学尺身上讨得便宜。 劝学尺能成为人族族群至宝,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如今,它能有得此便利,自然也不可能全部仰赖它的威能。 太阳金车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金车周身流溢的华光快速收敛,在金车顶上汇聚,似缓实快地凝聚成一轮大日虚影。 太阳金车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早就开始布局的劝学尺既然付出了代价,又怎么可能被它抢先一步? 劝学尺轻轻一弹,直接出现在三件族群至宝中央。甚至不等它落定,尺身后半截似是点缀一般的水滴骤然大放光芒。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太阳金车与斩仙葫芦方才注意到了那滴水珠的存在。 水珠光芒摇曳拖拽,隐隐显出一尊身影。 那道身影被无尽的道则法流簇拥环绕,不说这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大修土,就是太阳金车、斩仙葫芦乃至轩辕创,几乎都看不清那道人影的真正面目。 但 看不清不代表认不出来。 孔丘?! 太阳金车也好,斩仙葫芦也罢,当即就要往后爆退。 可那更快一步认出人影本尊的轩辕剑也已经吞吐着磅礴剑光。 那剑光在仿佛是从历史的洪流中走出的万民供奉礼拜下,斩裂虚空。 无穷道则封锁之下,太阳金车和斩仙葫芦这两件妖族族群至宝也不由得停顿了一拍。 只这一拍已经足够了! 那道九尺人影伸手,劝学尺乖巧落在他掌中。而他握紧手中宝尺,就像是训诫座下学子一样,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去。 轰隆! 太阳金车和斩仙葫芦硬生生挨了这一记,顿时,整个天地都寂静了下来。 死寂之中,这玄光界天地内外,各位妖族太乙仙、大罗仙乃至是混元仙的脸色都异常的难看。 但他们这会儿也顾不上自己,各个抬起目光,望入贯穿整个诸天寰宇的命运长河之中。 命运长河自天地初开以来皆是静默流淌,可这一刻,这些妖族大修土们仿佛都听见了命运长河河水激荡的水流声。 -- 第2173页 也似乎真的就有那么一条长河,在他们面前显化乃至是彻底舒展起来。 长河之中,一幅幅沉睡也似的光影抖动着从泥沙中亮起,光影里的人影面目清晰。 不需要任何人来做解说,只一看见这些光影,妖族的这些大修士们就都已经知道这些光影到底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又都是谁留下来的,说的究竟又是什么事。 可这并不能让妖族各位大修士们欢喜。 他们的脸色反而越发的难看。 当再如何,该来的、要来的,他们谁都阻挡不了。 不论他们有没有这个能力阻挡。 无他,只因为他们太慢了。 攻击早已经到来。 也就是这些光影清晰到了极点、仿佛就是从岁月长河里走出来出现在后人面前的那刻,一柄后半段点缀了滴水珠的青铜尺轻轻巧巧地在虚空中一抹。 那些清晰得仿佛就在各位妖族大修土面前对他们说话的光影应声崩散,尘埃一般絮絮沉落下去,被那似虚也似实的长河河水一卷,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命运长河上方的好大一片时空纬度中,有许多存在腾地站起来,凄厉痛啸。 孔丘!! 净涪!! 恐怖得撕裂时空的啸声毫不收敛,张扬又狠戾地向着四下冲荡。 有的直接撞向命运长河,仿佛也要将命运长河里的什么光影激荡出来最后也辗磨成尘埃;有的直接冲向命运长河上方的两处时空纬度;更有一小部分直接踵向玄光界天地所在 最后那一小部分,根本就是冲着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去的。 虚空之中,忽然响起了一声轻笑。 那轻淡得似乎风吹就散了的笑声里分明没有裹夹太多的情绪,但落在诸天寰宇各位大修士耳里,却自然而然地演化出许多意味来。 诸位这就恼了? 劫主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早先时候还激荡了太多澎湃气机、仿佛下一刻就暴起的那片时空纬度陡然一滞,仿佛那被冻结了的浪潮。 劫主又是笑了一笑,斗战嘛,总是有胜有负,诸位若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这会儿就正闲着,我来与诸位玩一玩如何?反正,又不是以大欺小。 话落到那以大欺小四个字的时候,那自妖族时空纬度向着玄光界天地冲击过去的力量便都被磨灭,连一点余波都没能留下。 第626章 哼! 命运长河上方妖族那片时空纬度群落里,有什么人睁开眼睛,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一声落下,那仿佛被无尽寒意冻结了的时空纬度群落寒意褪去,时空恢复流动,道理法则循环不止,又是往常诸天寰宇各位大能所熟悉、所见惯的生活之境。 劫主如今无事,自是清闲,可我妖族却有一大摊子需要处理,就不奉陪了。劫主请自便。 倒也无妨,阁下什么时候闲了,什么时候来叙叙话就行了,不拘泥于这一时...... 劫主悠悠接话,也不介意对面的沉默,闲闲地观察过命运长河上方的这些时空纬度群落以后,方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清静智慧如来正在看着他。 劫主理直气壮回望他,挑事的,可不是我! 清静智慧如来随意点头,所以我也没有多说什么。 劫主这才满意收回目光。 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越过他,看落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 劫主循着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看过去。 你还担心他?他能抓得住这次机缘的。 清静智慧如来摇摇头,我不担心他。我在想的是...... 劫主接话道,想他能不能在这次机缘里为我们省更多的力气? 清静智慧如来无声点头。 劫主就又笑了。 虽然作为净涪的他们已经在未来的时间节点里证得混元道果,将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乃至是所有的时间线熔炼成唯一,可也并不是就说相对于他们那个时间节点上的其他时间线上的净涪,他们的修行就完全没有作用了。 怎么可能? 恰恰相反,不论是哪一条时间线上的哪一个节点上的净涪,他们每一分修行都会直观地反馈到他们这里,成为他们力量的一部分,也支撑、拓展着他们的道途。 命运长河上的迷雾越来越厚重,哪怕是你我合力......嗯,再算上净涪他,劫主的目光往旁边的净涪扫过去一眼,继续道,也一样看不清楚。不过不必那么麻烦,你且看我们自己,就什么都明白了。 清静智慧如来也是叹了一声。 所以,机缘是机缘,但撞在洪荒寰宇手里的那方寰宇世界,怕也还是不适合。 劫主低低哼了一声,不适合就不适合,有什么值当介怀的。 清静智慧如来瞥他一眼。 是不值当介怀,但劫主能轻易说出这句话来,更多的原因,应还是需要大海捞针一样在茫茫混沌中寻找适合他们证道的新生寰宇的那个,不是他而是净涪吧。 劫主一点不在意清静智慧如来的目光。 -- 第2174页 你就不觉得,净涪他往外多跑跑正好吗? 清静智慧如来摇了摇头,你是不愿意让净涪他盯死了你吧? 劫主笑了,一直死盯着我的,不是你吗? 清静智慧如来顿了一顿。 这话,他还真是无法反驳啊...... 劫主得意一笑,目光却又是一转,看向当前时间节点上的净涪。 清静智慧如来也转了目光看过去。 你仍在担心? 劫主摇摇头,我不担心他。 真的么?清静智慧如来笑问。 劫主不看他,只道,有你我在镇压时间线,外劫不会是他的劫,真正成就他劫数的...... 是由内而来的劫数。 也是......他自己。 清静智慧如来深深看得劫主一眼,不曾询问劫主是希望净涪能够顺利破开那重重的劫数,还是会栽倒在某一个关窍上。 也或许不会是栽倒,而只是被某个坑洼阻拦住了脚步,不得不在原地滞留,乃至困守到了最后...... 清静智慧如来不问,劫主自己提起却不在乎。 我败了那么多次了,再多败一次算不得什么,但若真是这一次我胜了...... 劫主笑了起来。 清静智慧如来收敛那心头的中中思绪。 你也就只能这么想一想了。 劫主偏头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清静智慧如来沉默许久,忽而又悠悠一叹。 败了那么多次的,并不独独只有你,我不也...... 清静智慧如来的声音悠悠荡荡,只除了他身旁的劫主以外,再没有旁的人听得分明。 其实......劫主道,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清静智慧如来顿了一顿,也道,也对。不过就是...... 有点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每一条时间线上获胜的都是净涪,不甘心每一条时间线上他们都是败没的那一方。但,每一次也很骄傲。 骄傲于,每一次胜利的,都是净涪。 也同时,骄傲于他们的每一次折腾、每一次反抗与交击并不都是白白折腾,徒自花费力气。 他们的每一次折腾、每一回挣扎,都在为净涪的道路拓展方向,探讨更多的可能性。 如此,于他们来说,也是另一中圆满。 劫主与清静智慧如来一时都静默下来,只用目光凝望着当前时间节点里的净涪。 那个尚且稚嫩却又已经能看见他们所真正熟悉的净涪风华的净涪,他却是全没有在意天地内外垂望过来的目光,正专注一念地观望着如今四散在天地虚空中的无尽光影。 那光影中的影像因为它们烙印在命运长河中的印记快速被辗碎磨灭的缘故,也正在快速地破碎黯淡。 净涪来不及记忆,也不可能记忆。 不独独是他,命运长河里的过去印记被磨灭以后,玄光界天地内外乃至整个诸天寰宇里的生灵修士,混元仙以下怕都不会再有任何记忆。 这也是妖族的那些大修士们所以会那般愤怒激动的原因。 自家原本完整的文明、历史、过往因为劝学尺的这一击,硬生生被敲出了一个缺口,换谁,谁还能够安稳笑坐? 既然来不及记忆也不可能继续记忆,净涪便索性不记忆了,他只抱守一念,汲取着妖族文明、历史、过往的岁月缺口中泄出的莫名气息。 这些可是好东西,但凡是见到这些莫名气息的修士,就没有哪个不想分去一口的。 但可惜,这些莫名气息都被劝学尺死死拢住,然后推送了到净涪附近,连丁点残余都没往外分出去。 人族的各位大宗师没有,儒家的各位大宗师同样没有。 就都给了净涪。 玄光界天地虚空中出现的那道孔丘身影往下扫得一眼,便自松开手来,任由劝学尺重新跌落虚空,自己消失不见。 太阳金车也好,斩仙葫芦也罢,周身道光乱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恨的。 但不论如何,这一场的战斗到了如今程度,也基本算是落下定局了。 斩仙葫芦放出一道道光击退轩辕剑道器化身,直接出现在太阳金车身侧。 太阳金车的动作顿了一顿,到底是和斩仙葫芦一道,化作道光遁去。 轩辕剑道器化身转了转,剑尖乡下,立在劝学尺身侧。 劝学尺周身道光尽数收敛,与轩辕剑道器化身无声交流一阵,却是直接投向净涪那临时道场所在。 净涪那临时道场或许很有几分布置,但想要凭借这些布置就拦下两件人族族群至宝,那是绝无可能。 幸而劝学尺与轩辕剑也没有想要强闯净涪的临时道场,它们靠近净涪临时道场之后,便在虚空中隐去了。 竟是守在了净涪临时道场之外。 看着那一片仍自平静安和的地界,宗遇比丘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腰间一枚白玉玉佩亮起蒙蒙白光。 这下你能放心了? 宗遇比丘笑着,却缓了好一会才点头,放心了。 临正法师多看他一眼,又回转了目光看向那一片地界,自顾自沉默。 宗遇比丘也不打扰他,只是抬手挠了挠头,便站起身来。 -- 第2175页 他随意扫得一眼,看见身上僧袍沾染了些尘土。 这应该是方才一时紧张一时放松时候不注意沾染上的...... 宗遇比丘不太在意,随手拍去那些尘土,便往外走。 屋舍外有人守着,见得他从里间出来,连忙打点精神迎了过来。 宗遇法师出关了?修行可顺利? 宗遇比丘好脾气地笑着还礼,很是顺利,多劳记挂。 那扈从连连摆手,道不敢当。 宗遇比丘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多看两眼,便明白了过来。 檀越这次过来我这里,可是将军那里有什么吩咐? 那扈从先是一拱手,然后露出一个苦笑。 正是,将军令我来请宗遇法师去中帐一趟。 宗遇比丘问道,可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战场中的纷扰? 那扈从连连点头。 宗遇比丘站在原地思量片刻,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 他回了一礼,那我们便快过去吧,莫让将军久等了。 那扈从大喜,当即在前头引路。 宗遇比丘跟在扈从后头一路往前走,心下却多有隐忧。 如今这天下,乱的不独独是局势,还有人心。 也不知道师兄你这个时候出关,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被宗遇比丘乃至更多人念叨着的净涪此刻却很是平静。 更甚至,他还是满足的。 大大呼出一口气后,净涪睁开眼睛。 他的身后,紫青玲珑宝塔悬空伫立。宝塔内中,灵之道道则锁链、劫数之道道则锁链、清静之道道则锁链、智慧之道道则锁链哗啦啦震荡半响,方才慢慢平静下来。 净涪伸出手来虚虚摊开,他身后的紫青玲珑宝塔当即便化作一道灵光落在那掌心之上。 净涪细细打量着这巴掌大小的紫青玲珑宝塔。 宝塔静默朴素,浑似古拙玩物,但此刻沐浴着净涪的视线,却也隐隐显出几分乖顺与濡慕。 净涪笑了一笑,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紫青玲珑宝塔的塔顶。 片刻后,净涪翻手,将这紫青玲珑宝塔收了起来。 待他再抬起眼,看向道场之外的时候,护持着临时道场的层层禁制忽然一顿,打开一扇门户。 轩辕剑道器化身与劝学尺凭空显化,直接穿过临时道场阵禁打开的门户来到净涪近前。 净涪站直了身体,躬身深深一揖。 净涪谢过两位护持。 轩辕剑道器化身依旧沉稳,只在半空中轻轻一震,算是受了净涪的礼。但劝学尺却是在尺身激起一道灵光,灵光流转着勾勒出尺身后半截所点缀的那滴水珠。 净涪顿了一顿,缓慢直起身来,定定看着劝学尺尺身上的那滴水珠。 轩辕剑道器化身只守在一侧,全不作声。 我当尽力。 许久以后,净涪才道。 劝学尺身上的灵光快速敛去,投向净涪。 净涪伸手,轻易将它接住。 轩辕剑道器化身也投了过来。 净涪一手拿住劝学尺,一手拿住轩辕剑道器化身,心头情绪颇为复杂。 静默许久以后,他将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尽数收起,自己简单收拾收拾,便自离开了这临时道场。 道场很好,也确实清静,但这天地中,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更何况,他自己的修行也不能只静守一地,还需要经历,也需要见证。 净涪心下确实是这般想的,但就在他迈步走过临时道场的门槛的那一刻,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之中,却有两道人影从净涪神魂之中分出,在识海左右两侧站定。 你不是才说了我等的修行需要经历,也需要见证的吗?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 说话的人也是净涪的模样,但一头烦恼丝却整齐拢在发冠里。 却正是净涪心魔身。 另一旁站着的净涪佛身虽不说话,但看他的脸色,俨然也是站在心魔身那边的。 净涪本尊看了心魔身和佛身一眼,脸色不改。 所以这不就是交给你们了么? 心魔身嗤笑一声,原来你所谓的经历与见证,是要让我们来,你自己则将事情往我们这里一扔,便干干净净地回去继续守着本性灵光参悟?! 净涪本尊笑了,问道,你们不是净涪? 心魔身磨了磨牙。 佛身道,我等自然是净涪,作为净涪,帮着处理些事情是应当,但本尊...... 用得上我们的时候,就一句话不说将我们分出来,用不上我们的时候,就...... 佛身还想说些什么,但迎着净涪本尊始终平静的目光,他的话到底是停住了。 净涪本尊虽然始终平静,但却很是认真。 并不是。 佛身和心魔身望过去。 净涪本尊回望着他们,并不是用得上你们,就将你们分化出来,用不上你们,就将你们收归回来。 是修行。 将你们分化出来,是我与你们修行;将你们收归回来,也是因为我们的修行。 佛身和心魔身齐齐沉默。 -- 第2176页 半响后,佛身无奈笑开。 本尊啊...... 同为净涪,是要分化三身还是收归一体,心魔身与佛身会不知晓其中的因由与关要吗? 他们当然知道,知道得清清楚楚。但这一次,不论是心魔身还是佛身,却都在重新分化以后,偏要抓着这件事情来质问净涪本尊,为什么? 不就是因为心头哽着一口气么? 重新分化以后,即便只是一瞬间,方才净涪本尊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心魔身与佛身也都已经尽数明了。 那口气也由此而来。 好处全都由本尊领受了,那些麻烦的、棘手的事情却都需要他们来分着处理。这是什么样的道理?! 这是什么道理!! 我要一份你从太阳金车那里收拢来的气息! 心魔身斩钉截铁道,全无商量的意思。 佛身虽不说话,但也在默然点头。 净涪本尊看着心魔身,眼角余光又瞥见佛身,心里已经有数。 可以。 他抬手一招,紫青玲珑宝塔出现在他右手手掌之上。 净涪本尊左手无声拂过紫青玲珑宝塔,紫青玲珑宝塔当即分化,显出幽寂暗塔、光明佛塔和紫青宝塔。 净涪本尊自个儿取了紫青宝塔,另将幽寂暗塔和光明佛塔各自送到心魔身和佛身面前。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各自将九层宝塔接了过来探看。 那些净涪早先从太阳金车那边收取过来的莫名气息果然就储存在幽寂暗塔和光明佛塔之中。 而且看情形,本尊他不是刚刚才将这些莫名气息分出来的,而是早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 心魔身和佛身的脸色顿时舒缓下来。 心魔身一面抛玩着幽寂暗塔,一面好脾气地询问净涪本尊,接下来,你是都准备闭关仔细参悟本性灵光了? 净涪本尊点头,那是我的修行。 佛身小心将光明佛塔收起,并不说话。 心魔身觑了佛身一眼,不由得撇了撇嘴,只当他再看向净涪本尊的时候,面上神色却是没有半点异常。 那行,不论是这玄光界天地里的,还是景浩界天地那边的,都交给我们,你放心静修就行! 佛身手上动作一顿,无声看了心魔身一眼。 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的晋升劫数不是已经结束了么?它如今渡过劫数,不论是天地还是众生,都正在消化着成长的利好,还会有什么事情? 心魔身就道,景浩界那边,天地与众生都在消化这段时间以来的所得,不论是天地还是众生,都会有许多的变化与成长,对于我等的修行也很有好处。 他对佛身笑,那边劫数沉寂,于我劫数一道的修行没有了加持,但佛身你不是啊。天地兴盛之际,也是大兴文教、秩序发展的时候,可正合了你的智慧之道修行呢。 作者有话要说:  鸽了这么久,实在抱歉。 最后,各位亲们晚安哈。 第627章 佛身这回儿是彻底明白过来了。 心魔身这家伙,是想要将他丢去景浩界天地,自己留在玄光界天地。 玄光界天地天地这里正是劫气勃发、各方乱战的时候。这样的时候,也是各方手段、力量、智慧催发到极致的时候...... 危险确实是危险的,但在这里能收获到的也必定不会少。 佛身瞪着心魔身。 心魔身笑着回望他,目光坦然得很,仿佛他接下玄光界天地这边的一摊子事真的就全是为了佛身着想。 净涪本尊一眼看过两个净涪,这些事情你们商量着办吧。 顿了一顿后,他又道,若有事,便叫我。 看着净涪本尊的身影彻底隐去,心魔身和佛身静默片刻,各自侧过身来直面对方。 好了,佛身道,现在该我们来仔细说说了! 心魔身笑了笑,全没见半点担忧。 是该说清楚了。 是真的分说,两个净涪并没有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打起来。 最后,佛身眯着眼睛深深看了一眼心魔身,你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 心魔身点了点头,目送着佛身离去,重新接掌景浩界天地胎膜之外那小周天星辰阵中的化身。 净涪佛身睁开眼睛,一眼看遍整个景浩界天地。 景浩界天地如今也已是中千世界,而玄光界天地却还在往大千世界晋升,两方天地之间确实还有着很大的差距,但世界里的时间流速却已不再是十倍。 自然,这只是暂时的。 一旦玄光界天地彻底完成晋升,玄光界天地与景浩界天地之间的时间流速就会恢复。 那都是往后的事情了,只说现在的话,现在的景浩界天地比之当日净涪的心念回转本尊肉身,完成三身分化秘术最后一步修行,已经是过去了三四十年的时间。 而这三四十年的时间,足够景浩界天地改换一番面貌了。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他身前的星光洞开,铺出一条道路直达小周天星辰阵外间。 师兄来了?快请进。 听见净涪佛身的声音,净音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 第2177页 他抬脚,沿着身前铺出的道路往小周天星辰阵里走。 净涪佛身站起身来,将净音迎入阵台中坐下。 净涪佛身取了茶盏等物什来,给净音煮茶。 净音仔细打量过净涪佛身,又是笑了起来,师弟早先是在闭关?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那契机来得太过突然,来不及通知师兄,叫师兄担心了。 净音摇摇头,你没事就好。 净涪佛身笑着将一盏茶水送到净音面前,多年不见,师兄似乎也变化了许多啊...... 净音将茶水接了过来,笑着应声道,也就那个样子了。 再是有所进益,跟自家这师弟比起来,也不过就是那样了,没什么好得意的。 净涪佛身在景浩界天地之外这边厢与净音叙话,另一边厢的净涪心魔身一眼看过净音的情况后,便也停下脚步,向着四野团团作揖一拜。 净涪多谢诸位同道护持。 四下都有神念映照过来,与净涪心魔身回得一礼。 净涪道友无碍便好,我等说来也是惭愧,没能帮上什么忙,差点就让那些妖族灵宝惊扰了道友...... 对,我等愧受...... 净涪心魔身笑着摇了摇头。 一众人族大宗师见得,心中都很是感慨。 净涪道友既是已然出关,那接下来,道友可都有决断了?有人族大宗师问道。 净涪心魔身回答道,确实是有些想法,但我才刚出关不久,对现下天地间的情况并不如何了解,是以我想着还是要多看看。 各位人族大宗师听得,连连点头,应和道,这倒也是,如今天地间的局势很是混乱,不多看看,不看个仔细明白就拿主意可不好......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头。 待送走这些人族大宗师以后,净涪心魔身的眸光微微一动。 看来,现在这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果真如他们先前所料想的那般,大体分成了两类啊。 专注于抗衡妖族各位大宗师的一派与希望能够亲自出手梳理人族族群内部种种问题的一派。 不过就今日所见的一场来看,这两个派系还没有完全划分出来。又或者说,想要插手人族族群内部事宜的那一部分大宗师如今还没能腾出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毕竟这天地中,可还有许多妖族大修士在虎视眈眈。 作为人族大宗师,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中实力最强的那一批人,如果他们不能出手应对妖族的那些大修士,任由妖族大修士在人族族群聚居之地肆虐、纵横的话,不论是情理还是道理,都很说不过去。 所以不管他们多想要插手人族族群内部的事宜,他们也只能先应对外敌。 净涪心魔身无声笑了笑。 但,没有人族大宗师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插手人族族群内部事宜,对人族族群来说,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那霸占阳光、雨露和土壤的大树太多了,其他的树苗又要如何成长? 道理都是一样的。 人族的这些大宗师或许有着足够成熟、完善的道则与理念,但对于现在的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来说,却不一定适合。 原因很简单,这些人族大宗师都是从诸天寰宇各方天地进入的,并不是这天地土生土长的大宗师。 所以哪怕他们的道则与理念同样适用于玄光界天地的人族族群,但细微之处也必定会有矛盾与隔阂。除非那些人族大宗师能够花费足够的时间和心力,去根据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的具体情况做出调整,提高他们自身的道则与理念跟玄光界天地这些人族族群的契合度。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因为妖族的那些大修士不会允许,这天地间渐渐醒来、正在掌握权柄的天地生灵不会允许,这天地里同样从诸天寰宇各方世界而来的其他人族大宗师不会允许,紫薇帝君以及在这天地各处落子的大罗仙、混元仙同样不会允许。 人族的这些大宗师们,没有太多的选择。 净涪心魔身四下看了看,找定方向,直接抬脚往前走。 每一步踏出,净涪心魔身的身影便是一个闪烁,直接出现在万里之外。 到得他跨越了足有万万里,在一个小院中停下时候,也不过是过去得半盏茶时间而已。 这小院也不是别的地方,正是这一次闭关以前净涪心魔身落脚的地方。 净涪心魔身随意瞥得一眼,抬手将木愣愣坐在蒲团上的傀儡化身收起。 转身走出屋舍,净涪心魔身在屋檐下站定。 他的动作根本就没有遮掩,很快就惊动了这院子里的其他人。 几道身影裹夹着风声,落在了屋前。 只不过,还不等这些人喝问出声,那声音就被他们自己堵在了咽喉里。 甚至,他们都还来不及站稳,就连忙与屋檐下的净涪心魔身见礼。 学生见过净涪老师! 学生见过净涪老师。 净涪心魔身应了一声,扫过一眼。 这里就只剩下你们几个了? 明明他闭关之前,他那些学生能塞满院里院外的,这才几年时间过去,就只剩下这几个人了? -- 第2178页 听得净涪心魔身的问题,那几位学生先是心头一紧,然后才用眼角余光小心地观察着净涪心魔身的脸色。 见净涪心魔身面上神色仍旧平和,不见多少怒气,剩余的那六人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净涪老师容禀,诸位同窗如今...... 却原来,并不是其他人等净涪心魔身不得,而是他们这些学生当年在久等不到净涪心魔身出关以后,以为净涪的修行出了什么问题,商量着四下行走,以为净涪收集修行的资粮,好能助净涪一臂之力,让净涪能顺利突破出关。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问道,你们知道我缺了什么? 那六位学生中的一个对净涪心魔身拱手一礼。 净涪老师境界高远,非是我等所能够想象,不过是勉强猜度一二罢了。 他们的境界薄弱,实力低微,又怎么可能真的能知道净涪的修行需要些什么资粮,又有什么东西能够帮得上净涪?可真要让他们什么都不做,只困守在这里干等着,他们又做不到。 所以他们商量着,就分散出去了。 但他们也并不是真就一只无头苍蝇,盲目乱撞。 他们是有依据的。 一大捧储物法器被送到了净涪心魔身面前。 净涪心魔身仅仅只是一扫,便知这些储物法器足有百余数。 而也就是这么一眼,净涪心魔身也已经将这些储物法器里收着的诸多玉简、资料尽数看过了。 不得不说,他这些学生们很是尽心。 储物法器里的玉简、卷宗内容很是丰富。非但有这五年多时间里,他们汇聚所有学生的力量收集得来的种种玄光界天地天文、地理、生灵变化,还有此间局势人事的诸多事宜,可谓是将他们这等境界的小修士所能搜集到的信息、内容都给梳理记载下来了。 有这些堆满了百余数储物法器的玉简与卷宗,净涪心魔身只需要再花费一些时间,便能熟悉这还在经历大变的五年后的玄光界天地。 那学生还很有些羞愧。 这五年里,我们也只收拢了这么多...... 净涪心魔身一时有些沉默。 许久以后,他抬起手随意一拿,将那百余数的储物法器拿了过来。 不,这些已经不少了。他垂着眼,认真而仔细地查看过每一件储物法器里的簿册,你们收集得很齐全。 那六个学生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能帮得上老师就好。 净涪心魔身看了他们一眼,不多说什么,直接将这些储物法器给收了起来。然后他转身,领着这六个学生走入屋舍里。 坐吧。净涪心魔身自己在蒲团上坐了,也吩咐那六个学生道。 那六个学生对净涪心魔身一礼,俱各在他下首坐下。 你们之间还有联络?净涪心魔身问道。 有的。一位学生先回答净涪心魔身的问题,又快速抬眼看了看他,低头问道,净涪老师可是有什么吩咐? 净涪心魔身摇了摇头,而是拿出了一盏灯盏。 灯盏里,金色的火焰无声漂浮着。 你们的师兄在离开之前,都从我这里带走了一柄青铜尺以作护持......他们有的,你们也该有。 净涪心魔身道,早先我闭关太匆忙,这件事便耽搁了。如今我既已经出关,便该将它补上。 坐在净涪心魔身下首的那六个学生听明白了。 他们无声地皱了皱眉头。 净涪老师,我们不是...... 我知道。 不等这人将话说完,净涪心魔身便已经开口了。 它也不是什么报酬,仅仅只是一份礼物而已。 作为净涪的心魔身,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学生们对他的心意。 所以,这一盏灯盏,不是什么报酬,而只是一份纯粹的礼物。 一份礼物...... 那六人的眉目一时都舒展过来。 净涪老师,如今同窗们散落在天地各处各方,诸事缠身,怕是很难抽出时间回返此地......一个学生说道。 另外五个学生已经明白了同窗的意思,也跟着附和。 不错,而且净涪老师,我们同窗那么多,哪怕能够归来,也未必能够凑到一处。 净涪老师...... 净涪心魔身一直含笑听着,直到这六个学生终于停下话头,他才道,所以我打算将这件事情托付给你们。 那六个学生一时都愣住了。 这...... 净涪心魔身道,如今天地里的局势,你们多少也清楚。我人族族群所要面对的,不独独是天地的变化,也不仅仅只有族群内部爆发的重重矛盾,还有族群之间的争斗。 异族,或者说,妖族。 那六位学生在心下默默回答道。 净涪心魔身看得他们一眼,继续道,因为先前那一场闭关,我已经迟了很久了。 那六个学生低了低头。 他们都在等着我。净涪心魔身道,我该离开了。 那六个学生猛地抬起头来,直直看着净涪心魔身,想说什么又不能说。 -- 第2179页 净涪心魔身安抚地笑了笑,你等不必为我担心,我修为或许比诸位大宗师低了一阶,但保命避劫的手段自问还是有几分的。 那六个学生张了张嘴,可是,净涪老师,那些都是......大修士啊! 净涪心魔身平和地看着他们,直到他们的目光垂落下去。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又将身前的那盏灯盏往学生们的方向推了推。 就最后劳烦你们跑这一趟了。净涪心魔身道,或许......你们还要跑遍整个玄光界天地也不定呢。 净涪心魔身在笑,但那六个学生却笑不出来。 那勉强扯出的弧度难看至极,根本就不是个笑。 许久以后,他们才算是能挤出声音来回答净涪心魔身。 净涪老师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它送到每一位同窗手里的。 净涪心魔身笑着点了点头。 我自是相信你们的。 顿了一顿后,净涪心魔身又道,还有,劳烦你们再帮我传一句话。 什么话?有学生问道。 只如今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往后你们再行事只须顾虑自身即可,不必太为我忧心。净涪心魔身道。 那六个学生无声点头,应下了。 净涪心魔身最后看得他们一眼,站起身抬手一拿,他留在此地的所有物什尽数收入随身褡裢之中。 便就这般吧。希望日后...... 能看见你们的道。 那六个学生猛地抬起头来去看,可这屋舍里却已经没有了净涪心魔身的身影,唯有那一盏灯盏在他们身前静默燃烧。 身形显化,净涪心魔身已经走出了屋舍,直接出现在长街上。 长街上分明人来人往,但愣就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突兀出现在人流中的净涪心魔身。 不仅仅是没有人注意到净涪心魔身的出现,就是净涪心魔身站在那里,也没有几人往他那边分去一点目光。 净涪心魔身被这长街里的所有人无视了。 但他自己是丁点都不在意。 又或者,这压根就是净涪心魔身自己的本意。 不过净涪心魔身的这种状态也没能维持太久,过不得多时,又有一道身影从城镇中央的府邸里走了出来。 净涪道友也到了,知道道友出关,其他道友都已经在等着了呢。 来人身着长袍,头带一顶进贤冠,正是与净涪心魔身有过几面之缘的孙明成大宗师。 净涪心魔身颌首点头示意,明成宗师。 孙明成大宗师笑着与他客气一回,便引着他往城镇中央的府邸去。 那府邸里各位人族大宗师都在等着了,见到净涪心魔身跟着孙明成大宗师进来,都站起身与他见礼。 不等这些人族大宗师说话,净涪心魔身先就开口道歉。 是我来迟了,劳烦各位道友久等,实在是惭愧惭愧。 修行有所突破是好事,不过是略等一等罢了,有什么紧要....... 就是,我等还没有恭喜过净涪道友呢。恭喜道友,修行又有了进益...... 恭喜道友。 ......恭喜道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1-12-23 21:37:15~2021-12-25 00:3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鶴流年、Only_Tonight、水中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雅、三古三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8章 待到净涪心魔身与各位人族大宗师终于能各自在蒲团上坐下,已经是一刻钟时间之后的事情了。 净涪心魔身坐定,抬眼迎上各位大宗师望来的炯炯目光。 他抬手轻拂过身前,在前方拉出一道光幕。 光幕里山脉起伏,河流织成网络,洞天福地四散...... 却不是其他地方,而正是这玄光界天地里的诸般景状。 如果仅仅只是玄光界天地的地势图景,座中的各位大宗师不觉得有什么,但眼前这光幕中映照的,却出乎意料的并不仅仅只有这方正在晋升劫数之中、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的地势图景,还有这天地间各方势力的分布图。 而且还是完全契合当前境况的势力分布图。 这就很不得了了。 净涪他毕竟才刚出关而已,就已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是了,净涪他在这方天地里,可是有着相当数量的学生呢。而且这些学生,分散在天地的各方不说,还有相当的一部分甚至已经深入到那些势力的高层了。 净涪的影响力耕耘至此,他们实在不应该如此大惊小怪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能在这方天地里享有这等影响力...... 不,不成的。 最合适的时机已经过去了,而且,能这样做的,他们之中就只有手握两件族群至宝的净涪了。旁人想要跟上,不论是玄光界天地里的本土人族,还是他们身边的这些同伴,乃至更上层的人族先祖,也都不会同意的。 座中各位大宗师暗自沉吟着,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 -- 第2180页 净涪心魔身也只平平常常地看过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我闭关五年余,天地间局势大变,早不是当年我等于浏阳城共聚时候的模样,所以为了更契合当前天地的局势,我等早年定下的诸般事宜也必得有所调整,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座中各位大宗师俱都点头。 那么,我仍有一个问题须得先问过诸位道友。 净涪道友要问的,可是我等真正的重点所在? 座中各位大宗师中,有一位笑着问道。 净涪心魔身没有笑,他郑重点头,天地变化太大,我等的动作也都已经要做出调整,可这中间的重点,却必是得先明确的。 若不明确重点所在,他们很可能就跑偏了。 各位大宗师也都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不等净涪心魔身多说些什么,就有人陆续开口了。 如今的玄光界天地里,我人族族群内部或许也还有很多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更猖獗的,却仍是妖族。 尤其是妖族的各位大修士! 不错,不说远的,就早先净涪道友出关的时候,妖族那边不但他们的大修士连番出击,甚至还请出了他们妖族太阳金车和斩仙葫芦这两件族群至宝...... 听有人说起这件事,座中各位人族大宗师绝大部分的脸色都是黑沉黑沉的。 都不等净涪心魔身再说话,座中就有大宗师转了目光,团团扫过各位同伴。 不仅仅是净涪心魔身,许多大宗师都发现,这位同道的目光在某些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妖族图谋不小,我人族族群内部的事情,并不非得需要我们来调理,但妖族的各位大修士,却只有我们这些大宗师来应对。我以为,我等应暂且将族群内部的事情放下,先协力应对妖族的那些大修士。 要是我等不能将妖族的大修士拦堵在族群之外,我人族族群必不能安稳发展,消化这天地晋升带来的种种机缘。而且,妖族族群里需要忌惮的,并不仅仅只有那些大修士,还有妖族中高层阶的那部分修士...... 说到这里,那位大宗师的眸光又沉了沉。 妖族的各位大修士,可以由我等来应对,我相信诸位道友也能够做到,但妖族那中高层阶的修士...... 却也需要有足够的人手应对。 座中各位大宗师虽然没有说话,但各自心里都明白这话不假。 这方天地里,修士的成分很是复杂。从大体上来划分,不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基本上可以分成两个群体。 玄光界天地本土的修士和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而来的修士。 玄光界天地土生土长的那些修士暂且可以不提,只说自诸天寰宇各方天地而来的那些...... 相比起来,人族修士比妖修更多了许多心思和图谋。 妖修来到这方天地,不过是为了机缘。但人族修士就不同了。他们的心思更多,更繁杂。 这方天地中的机缘,他们想要。但同样的,族群中各位大宗师的青睐、族群变革过程中所能收揽到怀里的种种修行资粮乃至前人的传承...... 他们通通都想要。 而这其中,族群各位大宗师的看重与眷顾,又是他们所追逐的重点。 是以,不提妖族大修士和人族大宗师这些玄光界天地明面上最顶层之间的较量,只说双方之间中高层次修士的比拼。 明明人族的修士在人数上占据了上风,可真正比拼起来,这个层次里,结果却又是人族修士差了一筹。 虽然情况不太明显,但事实上就是这样的结果。 而这里头的原因,不用谁来特意分说清楚,座中的各位大宗师心里都明白。 是因为他们。 因为他们各自有着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们将不少心力和目光着落到了人族族群内部的事宜上了...... 上有所好,下必相仿。 那些后辈想要得到他们的青睐,想要从们这里讨到机缘,便也更多地在人族族群内部搜寻机会,以至于懈怠了与妖族修士的战斗。 堂中静默了一瞬,净涪心魔身的目光在堂中转过一圈后,落到了提起这件事的那位大宗师身上。 那位大宗师对他点了点头,便率先缓和了语气。 既然我等今日于此重聚,又已达成共识,要将更多的力量集中于应对妖族之上,那我们接下来,也该做些事情了。净涪道友,你觉得呢? 净涪心魔身点头,确该如此。 不论我等诸位,还是妖族那边,都有许多支脉......净涪心魔身道,早先我等在浏阳城时候就商议过,不必强聚在一处应敌,可以更灵活一些,各种挑选对手。 就这一点来说,应该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净涪心魔身说到这里,也征询也似地看向了座中的各位大宗师。 各位大宗师也都各自点头。 净涪心魔身先就道,既然妖族那边请出了太阳金车和斩仙葫芦这两件族群至宝,那它们便交给我应对吧。正好,劝学尺与轩辕剑对它们也很是熟悉。 没有人跟净涪心魔身争抢。 那可是妖族的两件族群至宝,若不是用同为族群至宝的劝学尺与轩辕剑来应对,真将压力摊落在他们头上,还不知道该要占据多少人手呢。 -- 第2181页 那剩下的...... 有几位大宗师几乎是同时出声。 不等话说完,他们就同样默契地停了下来。 对视过片刻后,他们齐齐将目光转向净涪心魔身,妖族那边的太乙仙似乎也各自划分了负责的地界......不若净涪道友你替我们挑一挑对手? 净涪心魔身团团看过座中的各位大宗师,目光就停在了身前的光幕上。 他不傻,与其说是他帮各位人族大宗师挑选对手,倒不如说是要他帮着各位大宗师划分地盘。 毕竟,现在这玄光界天地里,人族尚未一统。 妖族各位大修士散布人族各方,分别率领族人侵袭人族各个家国,净涪心魔身若真是帮助人族的各位大宗师挑选他们的对手,那跟帮着他们挑选接下来他们即将深耕的势力地位有什么不同? 不说接下来这人族内部争斗中,哪家最终一统玄光界天地的人族族群,建立大一统帝国,然后哪位大宗师能因为近水楼台的缘故占得大便宜,只说净涪心魔身自己...... 他只负责帮助劝学尺与轩辕剑应对太阳金车、斩仙葫芦那两件妖族族群至宝,职责已经定下,在这天地里的人族族群内部的耕耘也有人在帮着他,可以说是诸事已定,又何必非要在这样的麻烦事里头掺一脚? 真当自己拿着两件人族族群至宝,就能够凌驾这天地中的诸位人族大宗师了?! 不去看带着莫名意味看着他的了章、济案两位法师,净涪心魔身笑着摇了摇头,如何给自己挑选对手这样的大事,应是各位道友自己最为明白,哪儿是我能够随便插手的?还是诸位道友自己决定更合适一些。 座中的各位大宗师却都有些为难。 可是净涪道友,你也看见了......一位大宗师苦笑道,我们也很难分理出来啊。 其他各位人族大宗师也都各自点头。 不是他们非要将这样的麻烦事交到净涪心魔身手上,实在是...... 如果没有一个有足够名望、相对独立公平的人来接手这件事的话,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很难商量出一个结果。 不是始终僵持,就是勉强着不撕破脸皮。 在未来不远的以后,他们或许会是竞争机缘的对手,但并不应该是现在,更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他们需要先协同一心清理外敌,然后才能够坦然地去争夺人族族群内部的大机缘。 既是如此,净涪心魔身沉默半响,给出了一个提议,不如各位抽签,如何? 抽签? 座中各位人族大宗师对视一眼,又齐齐转了目光,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光幕,研究那光幕里的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的各方势力布置。 越是研究分析,他们心里的天平就越发的明显。 那就抽签! 不错,大家就来抽签好了。抽签的结果如何便如何,端只看我等各位自家的福缘...... 确实,抽签很不错。 净涪心魔身坐在一旁,并不插手,只看各位人族大宗师自己敲定了签号,划分出对应的区域,更商量出更缜密的抽签方案。 相比起带着一点忐忑忙忙碌碌的各位人族大宗师,净涪心魔身倒是格外的清闲自在。 送走净音的净涪佛身回转心神看见,也很有些哑然。 你倒是轻松。 心魔身一哂,也就这一会儿了。 佛身定睛看他一眼,忽然问道,你送了那些学生一盏灯? 心魔身很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是啊,怎么了? 佛身道,没有,只是觉得很不错而已。 心魔身别开目光,看着那身前的光幕。 光幕里的玄光界天地各方地界天文、地理、生物等等信息齐全,其中的人族族群势力更是完整而细致。 谁都看得出来,能收集到这般多的信息,必是有很多人花费了大力气去做的。 毕竟是还礼嘛。他淡淡道。 净涪佛身看他一眼,无声地笑了笑。 若实在忙不过来,可以唤我。 心魔身嗤笑一声,你到时候可别寻了借口来推脱就好。 佛身回答道,不会。 心魔身再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事实上,正如净涪心魔身早先所说的那样,他也就清闲这么一会儿而已。 待到各位人族大宗师的对手由他们自己抽签确定,他便就和诸位人族的大宗师一道,各自找上了自己对手。 在最后散开以前,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犹豫半日,到底没有拦下净涪心魔身,只看着他走出这一座城镇。 我以为,你会让我给他们一点提示的。 一面埋头赶路,心魔身也不忘一面与另一边厢的佛身说话。 佛身倒是很平淡。 不是时候。 不说人族的各位大宗师都在,心魔身若真是给予了章、济案两位法师什么提示,在了章、济案两位法师的立场已经不再纯粹的情况下,他们作为净涪,立场也很有可能会引发猜疑。 你能清醒,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听得心魔身这话,佛身不由得奇异地看了心魔身一眼。 -- 第2182页 心魔身问道,为什么这么看我? 佛身道,我以为......你其实还更愿意看到我糊涂? 心魔身一点不客气地点头,那是自然的啊。 佛身问,那? 心魔身叹道,你不是还不糊涂么? 倘若净涪佛身真的犯了糊涂,走错了方向,作为与他相克的心魔身,他是能笑着帮佛身收拾烂摊子,然后趁机从净涪佛身那边厢狠狠剜下一大块肉来。 可如果净涪佛身始终清醒,心魔身也不会太过失望。 他们这两个净涪的关系就是能这般的奇异。 佛身无声地笑了笑,然后提醒心魔身道,快要到了。 净涪心魔身也停下脚步,遥遥抬眼去看。 身前一座恢宏古城,古城城墙绵延数百里,将古城与前方的庞大山脉阻隔开去。 当然,阻拦自山脉深处肆无忌惮喷薄向古城侵蚀的,却不是这大石筑就的城墙,而是自城墙墙跟处升起的兵家杀伐之气。 如今就净涪心魔身法眼所见,这一片天地正以城墙为界,划分两边。 城墙外侧是成凶兽气象、嗷啸天地的妖族气机,城墙内侧则是混成一柄磅礴兵家武器、杀伐天地的兵家杀伐气机。 目前只看着,这一片地界尚且还算平静。妖族气机虽凶戾,但城中的兵家气机也非同凡俗,双方仍能保持相当的平稳对峙。 在战争还没有彻底被引爆以前。 净涪心魔身和好,净涪佛身也罢,他们都只扫看了这山脉与古城一眼,便径直放远了目光,看见山脉之后更遥远更无垠的荒海。 劝学尺、轩辕剑在净涪心魔身腰间微微颤动。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的存在,无垠荒海深处,太阳金车与斩仙葫芦也都各自爆发气机。 大日金焰和斩仙杀机跳跃窜动,天地虚空几成纸张。 海天相接之地,一片浮在天穹之上的宫城中央,所有大修士尽数抬起目光,看着异动的太阳金车和斩仙葫芦。 这是...... 应是人族的那两件族群至宝到了。 也就是说,那人族净涪也已经到附近了?!他果真是好胆。 好了! 坐在宫城最中央大殿中的一人平静说道。 自宫城各处响起的声音当即就停下了,偌大一座连绵宫城全无半点杂响,安静得吓人。 既然人族净涪已经找到这边来了,那方天地的战争,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了。 那妖族大修士往上方看得一眼。 太阳金车、斩仙葫芦忽而收敛周身所有气机,直接从天穹上方坠落,被那妖族大修士借助。 落在那妖族大修士的这两件族群至宝周身不见一点灵光,几如凡物。 那妖族大修士垂眼看了看手上的两件族群至宝,眼底金色的火焰升腾,隐隐可见一头三足异兽。 都去吧。那妖族大修士声音平淡,让这如今的诸天寰宇霸主,也领教领教我等这些前辈霸主的手段。 宫城各处当即轰然响起一片回应。 是!我等领殿下法旨! 随着这些回应响起,这一片宫城各处接连爆起道道霸烈气机。 这些气机周围,还各有数十道稍弱的气机拱卫呼应。 也是这一刻,玄光界天穹上原本白日也光华璀璨的星辰,陡然爆发出更耀眼更夺目的光芒。 星光如柱,星辰摇曳,磅礴恐怖的道机连绵交织,隐隐可见一方绝世大阵。 作者有话要说:  咳,又鸽了这么久,抱歉。感谢在2021-12-25 00:36:23~2021-12-30 23: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787905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2787905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中月 90瓶;鱼丸 10瓶;任草木 2瓶;蛋卷、2483014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9章 星辰的异动一时间吸引了玄光界天地内外大修士的目光。 这是......妖族的周天星辰大阵?! 有很多很多的大修士双眼发亮,死死盯着玄光界天穹星幕,不愿错过这浩瀚大阵演化的一分一毫玄机妙理。但同时,也有很多的大修士只是哂然一笑。 周天星辰大阵在上古时代,确实威名赫赫,但现如今却早已不是上古...... 现在的诸天寰宇里,更霸绝的是人族。真当人族没有底牌? 就不说当年的妖族大圣如今已是镇守人族火云洞天圣地的圣皇了,只说这天地如今显化的万千星辰,根本就是人族那天庭六御帝君的手笔,他妖族到底是有怎样的底气,才会觉得自己能将那天地中万千星辰的权柄从那位星辰之主手中抢过来的?! 有人轻笑了一声,缓慢道,或许......人家真的就是有这个底气呢?!毕竟,那可是妖帝血脉呢。 玄光界天地之外观战者的万般指点,此刻也未落到玄光界天地各位大修士耳边。人族的各位大宗师也好,妖族那各位大修士也罢,更甚至是妖族、人族的各个生灵,在这场彻底被引爆的天地晋升劫数之中,都自有他们自己的判断与选择。 -- 第2183页 而这,也正是玄光界天地中劫数所以如斯惨烈的原因之一。 不过就当前的两个净涪来说,现下最重要的,却还是应对这一场劫数,迎战他们的对手。 净涪心魔身笑了笑,双手抬起。 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自然显化,被他分别拿在手上,紫青玲珑宝塔则在他身后虚空沉浮。 净涪佛身团团看了景浩界天地内外一阵,眼见各处安稳,未有波澜,便转了目光遥遥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此刻也正调转了目光来看他。 两个净涪的目光越过一切有形无形的阻拦,径直撞在一处。 他们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但似乎又没有。 净涪心魔身无声一笑,直接松开手。 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飘起,双双悬停在净涪心魔身身前。 净涪心魔身神色一整,拱手弯身与这两件族群至宝一礼。 此番,便多劳两位前辈应对对手了。 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尽皆嗡鸣一声,在净涪心魔身眼前升腾而起。 磅礴宏大的气机在左右爆发。荒海更深处,也有两道熟悉的气机直冲云霄,撞上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的气机。 正是妖族的两件族群至宝,太阳金车与斩仙葫芦。 四件族群至宝直接碰撞爆发,无尽暴烈的气机撕裂虚空,割裂出道道裂痕扫荡虚空。 下方古城之中,当即有灵机交织升腾,连成一方厚重护罩。 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微不可查地顿了一顿,随即便引着太阳金车与斩仙葫芦这两件妖族族群至宝往城墙的另一边转移。 太阳金车、斩仙葫芦应也是知道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目的的,但它们全不在意,只盯着劝学尺与轩辕剑道器化身,不断激荡道机气运与它们碰撞交击。 净涪心魔身只站定在原地,也不看太阳金车、斩仙葫芦这两件妖族族群至宝的来处,只含笑看定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一边厢的净涪佛身。 净涪佛身从小周天星辰阵中闭上了眼睛。 傀儡肉身仍旧盘膝坐在阵眼处,但净涪佛身的神魂,却已经回归了净涪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净涪心魔身这是笑了起来,你来还是我来? 佛身看他一眼,你愿意让我来? 心魔身一起不迟疑,回答道,自然。 佛身摇摇头,闭上了眼睛,还是你来吧。 如今的他们,确实不能算是玄光界天地这场晋升劫数的劫眼,也不可能是,但他们作为人族大宗师,还是人族大宗师中身份极为特殊的那一个,应战妖族的大修士,定下这天地中的人妖之争...... 亦是这方天地晋升劫数中相当关键的一方。 他们的战斗,还不单单影响着这方天地的人妖格局,多少还会给整个诸天寰宇的人妖之争留下些许影响...... 不用细想都知道,接下来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将成为拨动这方天地乃至诸天寰宇劫数的一点力量。 既如此,净涪佛身又为什么要去与心魔身争着一时? 这事推给心魔身,才算是物尽其用。 毕竟这家伙修的,可是劫数一道。 深海潮涌一般的神魂力量从佛身那边涌来,近乎倒灌地倾注在净涪心魔身神魂之上。 那原本......也确实是净涪的力量。 心魔身不觉舒适地喟叹一声。 还不等他睁开眼睛,又是一股磅礴神魂力量从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一边灌来。 这一股神魂力量,毫无疑问来自另一个净涪。 本尊...... 心魔身睁开眼睛,和佛身一道看向静默的识海诸天寰宇世界另一处。 天穹星辰有异,净涪本尊没有现身,只有平静的声音传了出来,显然是妖族那边开启了周天星辰大阵。 心魔身和佛身都没有说话,只听着。 妖族那边明知道这天穹上的星辰来历,却还是催动了周天星辰大阵,显见他们有着非同一般的底气。 对手强横,我等自应竭尽全力。 净涪三身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缺点。 他们如今不过是一个金仙,和这天地中摩拿日月的各位大修士差着一整个境界。 甚至还差了积累与底蕴。 他们差了人家那么多,又怎么可能还留手? 本就是净涪的神魂力量,又有佛身与本尊首肯,那源源不断从两处灌注而来的神魂力量很快就被净涪心魔身掌控。 因着这完整的神魂力量,净涪心魔身眉心处的道痕也开始扭曲变幻。 到那变幻彻底定格下来时候,净涪心魔身眉心印堂处的,赫然是一个繁复的天地神纹。 感觉到自己前所未有强大完整的净涪心魔身,不自觉地抬起手,抚上眉心印堂。 这...... 心魔身看向了净涪本尊所在的位置,哪怕他压根就没有显化行迹。 净涪本尊的目光似乎也在心魔身眉心印堂处细细观察许久。 早先时候我也有所感应...... 心魔身和佛身都沉默了。 净涪本尊这话......不是说当日净涪三身归一时候就已经浮现这一道印记了?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那会儿在净涪身上寻不到痕迹? -- 第2184页 净涪本尊理所当然地道,我给遮掩起来了。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一眼。 净涪本尊又道,这道印应该与我等的道途有关,当时那么多人都在盯着,我若不加以遮掩,岂不是就将我等的底细给暴露出去了大半? 他似乎摇了摇头。 那可不成。 心魔身沉默一瞬,说道,所以我也可以将它给遮掩起来了? 虽然他这话听着更像是在询问,可心魔身的手却是半点不慢,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完呢,他便已经拂过自家的眉心。 待到他的手再放下来,净涪心魔身眉心印堂处的道痕赫然已经变幻了一个模样。 完全抹去更惹人揣测怀疑,最好的办法还应该是像现在这样,给它换一个相似的。 佛身打量过净涪心魔身眉心,最后也点头,这样确实很不错。 心魔身看得佛身一眼,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佛身却是问净涪本尊道,本尊,你知道那个道痕到底代表着什么吗? 是人。净涪本尊回答道,天地人之中的人。 心魔身和佛身都已经明白了。 是他们作为净涪所修持践行的道。 但这也未免太过了吧?他们可才只是小小一个金仙啊,何德何能将代表着天地人三才之一的天地神纹引做自家的道痕刻印眉心? 它不完整。净涪本尊知道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在想些什么,平淡地说道。 也是被净涪本尊这么一提醒,心魔身和佛身才能够收摄心神,真正专注地去体会、观察这一个天地神纹。 果真是残缺的啊......心魔身叹道。 佛身也很有些惋惜,但他很快同心魔身一道打点起精神。 残缺、破损、不完整,那又如何?有这一道天地神纹在,已经证明我等正在这条道路上行走。 相比起其他还在道路上混沌摸索的修士来说,他们已经极其幸运了。 净涪本尊看得他们一眼,微微颌首。 除了这个以外,它大概还代表着什么,且只等着罢,该出现的总是会出现的。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也都各自点头。 心魔身更是笑了开来。 那现在的话......他道,我应是该出去了? 佛身随意点头,便直接闭上了眼睛。 哪怕即将出面应对敌手的,是净涪心魔身,他也不可能真的就闲着。 帮助心魔身恢复神魂力量、观察敌手诸般细节以确定破绽,乃至更多的辅助、补益,都需要他来负责。 等等,净涪本尊却不似佛身,他直接提醒心魔身道,这些力量,你应该也可以动用。 随着净涪本尊的声音落下,净涪那偌大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仿佛荡起了一圈涟漪。 涟漪似缓实快,不过须臾间便荡过了整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原本点缀也似的、静默的各方天地齐齐颤动。 其中,又要以景浩界天地、沉桑界天地以及玄光界天地的震颤最为明显。 磅礴的神魂力量从各方世界流泄而出,徘徊在净涪心魔身身周,簇拥环护着他。 净涪心魔身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体内那如臂指使却又源源不断的力量半响,方才睁开眼睛。 那我去了。 净涪本尊这次再没有任何动静。 净涪心魔身笑得一笑,心神直接离开了识海诸天寰宇世界。 高天厚地,也在这一刻映入他的眼帘。而在海天相接的那一片天光中,一簇金黄色的火焰跳出,须臾间铺满了整片荒海。 那就是他的对手。 净涪心魔身心中升起一片明悟。 他还更清楚,他不能让战斗直接在这里爆发。 这里距离那古城太近了。 战斗一旦爆发,净涪心魔身未必能够在战斗余波中把整个古城保下来。 随意瞥得一眼,净涪心魔身身影化作一缕轻烟飘散。 待到他身影再次凝实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荒海的沙滩上。 此刻,荒海之上的那火海终于尽数收摄,只留一道颀长身影站立在平静的海面上。 那道身影往天穹更高远处看了一眼。 太阳金车、斩仙葫芦、劝学尺、轩辕剑这四件族群至宝的战场就在那里。 人族净涪? 那道人影收回目光,转眼看向净涪心魔身。 那人面容俊美而光阔,浑身气度尊贵却生活...... 说是妖族,却分明更像是神明。 还是那从大日中走出来的神明。 净涪心魔身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仿佛被这妖族大修士身上的光芒刺的。 他也不太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后更还饶有趣味地笑了笑,问道,敢问阁下名号? 那妖族大修士也是笑了笑。 净涪心魔身从他的双眼中看见了一只振翅鸣啸的三足异兽。 三足金乌一脉,益饶。 净涪心魔身颌首回道,原来是益饶太子当面。 益饶打量的目光停在了净涪心魔身的眉心印堂之处。 -- 第2185页 净涪心魔身察觉,暗自回望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与佛身、净涪本尊交换了一记目光。 可惜了......益饶太子先自开口道。 净涪心魔身笑了,是吗?我倒不觉得。 益饶太子再看得他一眼,也收了面上的表情,一拂长袖,罢了,既如此,那我等便直接开始吧。待我胜了你,你身上的天命,自然也就是我的了...... 净涪心魔身将这话听得清楚,眼睛微微眯起。 天命...... 益饶太子也没给净涪心魔身这个对手太多的思考时间,几乎是在瞬息间,他身上的太阳金焰便借着吹卷过来的海风直接扑向了净涪心魔身。 那太阳金焰不过刚刚展开,就遍布了这天地四方,空气、灵气、虚空、道则......所有的有形无形之物,都在这一刻,被太阳金焰所点燃。 灼热至极的纯粹火气直接就向着净涪心魔身扑了过去。 净涪心魔身身后的紫青玲珑宝塔迎风拔起,周身道则铺展,须臾间将净涪心魔身身周十万里方圆护持住。 噼啪的火焰撞上紫青光罩,碰撞间轰然爆发的灵光冲向天地四方,更在火海中撞起一大片破碎的焰光。 局势一时看似势均力敌,但不论是净涪心魔身还是益饶太子,都能精准判断出现在的优劣。 是太阳金焰占了上风。 紫青玲珑宝塔也就是一时扛住了而已,真要继续碰撞下去,紫青玲珑宝塔未必能够再阻得住这太阳金焰。 也是这个时候,净涪心魔身抬起双手,一簇混同一色的三色火焰落在了他掌心上,被他稳稳托住。 见得这一簇火焰,对面的益饶太子眸光也不禁动了动。 这火焰,就是当日点燃了这方世界暗土六重天的那火焰?他的声音越过火海与紫青玲珑宝塔,直接出现在净涪心魔身耳边。 净涪心魔身点了点头,还请指教。 那益饶太子笑了笑,好说,本太子也正想见识见识这一簇道火的威能。 太阳金焰铺就的火海再次掀起一片万丈火浪,裹夹无边凶势,扑向被紫青玲珑宝塔护持住的那片地界。 净涪心魔身也只是微微抬眼,手上的三色火焰便自一个跳跃,出了紫青玲珑宝塔圈出的地界,半点不让地迎向太阳金焰。 诚然,太阳金焰声名赫赫,但那又如何?! 它可不惧它。 轰隆的爆响声中,两种火焰直接碰撞,道则缠绕着相互消磨,却是谁都不让谁。 显见,单就本质来说,这两种火焰是同一层级的存在。 益饶太子意外又不意外。 若他这太阳金焰真的是从亘古洪荒时代的那一轮大日上摘下来的本源道火,那这三色火焰再如何,也不可能在太阳金焰面前真的占到便宜。 无他,只因为这三色火焰的主人。 作为三色火焰的主人,这人族净涪当前的境界还是太差了。以至于本质极高的这三色火焰也被拖累,威能有限。 而亘古洪荒时代的太阳金焰呢?那时的太阳金焰出自太阳星,而太阳星乃是盘古祖神双目所化,净涪这三色火焰怎么比得? 只可惜,势随时易,历经岁月轮转,太阳星接连孕育生灵,本源损耗严重,这太阳金焰也早不是当年洪荒初年的太阳金焰了。 更重要的是,因为妖庭破灭、妖族败落,天庭占据了星空,即便是益饶太子身具三足金乌血脉,更通过血脉觉醒步步提升自己的血脉纯度,也仍然难以从太阳星中采摘到真正的太阳金焰。 如今正在这玄光界天地中肆虐咆哮的太阳金焰,不过是益饶太子根据自己的血脉传承凝聚而成的道火而已。 虽然这道火也可以承载那太阳金焰的名号,但距离传闻中的太阳金焰,却仍然缺了些什么。 要命的是,这一点缺失了的东西极其的关键。 两簇火焰正面碰撞的那一瞬间,净涪三身就都察觉到了。 心魔身更是笑了起来,原来,这所谓的太阳金焰也不是那传闻中的太阳金焰嘛....... 佛身也道,太阳星无数年普照天地,播撒光明、生机,不论是功德还是威望,都非同寻常,若是昔日妖庭的两位妖帝,那确实是有资格执掌此等圣火,但如今诸天寰宇里的三族金乌血脉,却不能。 他摇头,差太远了。 落地凤凰不如鸡,心魔身道,这一位益饶太子,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只...... 火鸦而已。 净涪心魔身笑着,半低下头,对着身前静静燃烧的三色火焰吹了一口气。 呼啦的一阵风响,三色火焰陡然暴涨,头一次占据了上风,开始反抢太阳金焰的领地。 三色火焰的强势,那益饶太子似乎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自顾自地张开双手。 一双金焰流散的翅膀展开,轻轻一震,直接带着他冲向了净涪心魔身。 相比起人族来,妖族的肉身也是他们的优势。 益饶太子既然不曾小觑了面前的这个人族,自然也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一个优势。 净涪心魔身居然也不退让,直接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哈,各位亲们。 -- 第2186页 最后,各位晚安。感谢在2021-12-30 23:56:03~2022-01-02 00: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鶴流年 2个;星来波、水中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城繁华 100瓶;海中洋、三古三圣 10瓶;荼山的麋鹿 4瓶;2791148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0章 嘭! 净涪心魔身与益饶太子各自倒退三十里之外。 还不等稳住身形,益饶太子直接就皱起了眉头。 这人族的肉身...... 净涪心魔身自己却是一点不意外。 不错,对于寻常人族修士来说,除非特意锤炼肉身的那一部分,大多数的肉身强度都不怎么样。 但净涪却是一个例外。 他的肉身曾经历过蜕变,依然逆反先天,比之一般的先天神祗来说都是不差的。 很好!益饶太子仰天长啸,你很好。 再来!! 净涪心魔身也是癫狂一笑,果真就一脚踩在虚空,同样扑了过去。 巨大的力量波动都在双方的掌控之中,所以这一片地界一时倒是诡异地平静。 但净涪心魔身与妖族益饶太子的战斗仅仅是如今玄光界天地遍地战火的其中一部分,或许关键,或许影响深重,可真的论及惨烈程度,这一场战斗却是远不及其他战斗的。 从浩渺的天穹到热闹喧嚣的人间,从暗土六重天到更幽寂暗沉的暗土深渊,全都燃起了战火。 以净涪心魔身、孙明成、了章法师等一众人族大宗师与益饶太子等一众妖族大修士的战斗为火花,及至更多的人族妖族战斗爆发。 而随着这一方天地中的绝大部分修士被牵扯进人妖两族族群的战争,寻常人族百姓以及那些才刚刚凭借机缘入道的低阶修士们,也聚拢在各方王旗之下,彼此征伐,以定人族乾坤。 就连那些原本只想要旁观的海族、巫族、灵族等等族群修士,也终究未能独善其身,终究被拽入战局,在混乱中不断拼杀。 战火过于喧嚣热烈,以至于这方天地中,没有多少修士能够看见这天地中正在酝酿的危险。 他化自在天魔主自天外天处垂落目光凝望半响,无声笑了笑。 暗土六重天小自在天中的无欺童子不觉皱了皱眉头,重重一击击退对手,转身回望天地。 不对! 情况很不对!! 可是不论他再如何遍查这玄光界天地内外,他竟然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的对手,五位妖族大修士长长嗷啸一阵,鼓荡灵机再次冲了上来。 当然不对! 他的对手中,有一人畅笑出声,回答他道。 无欺童子横眉怒瞪,竟不顾其他也攻来的四位妖族大修士,只盯紧了开口说话的那一个。 手中道则喷薄,直接锁住了他。 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道则圈禁了那妖族大修士的周身空间,那妖族大修士前所未有地窒息,更有一种死亡的冰寒感觉正在快速逼近。 但那妖族大修士却全然不惧,他甚至还在笑。 畅笑。 自然是 星辰啊! 无欺童子一时顾不上他的这些对手,猛地抬头。 玄光界天穹之上的星海星光骤然凝滞,随即在这天地中所有大修士的目光中如同纸张一般撕裂又重整。 星光混乱,星辰破灭,一时这天地中星落如雨。 而这天地中,比星光还要混乱,比星辰还要破灭的,却是交织成这方瑰丽生活的三千道则。 大道的道则在震颤,在轰鸣,甚至更在破碎。 轰。 荒海之上,净涪心魔身重重一击,将益饶太子重重打飞出去。 这是自战斗爆发开始,净涪心魔身头一次真正地占了上风。但他面上却全然不见喜色,反而尤为难看。 原来是你的本命灵宝...... 难怪战斗到这种地步,也始终未见这妖族太子的本命灵宝;也难怪,明明他们两个之间差了整整一个大境界,他的战斗却不如何为难。 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是这样...... 净涪心魔身一面调匀气息,一面抬眼看向天穹之上,那躁乱星海之中缓缓打开的画卷。 那是一幅......无尽瑰丽华美的画卷。画卷之中,星海悠远广袤,神秘又强横。 益饶太子也不动手,他很是满意地赏玩了一阵天穹上的异景,才终于愿意分出一点心神来给净涪心魔身。 不错,那正是我的本命灵宝。他道,又打量净涪心魔身,带着一点意味不明问道,我观道友......似乎并不着急啊。 净涪心魔身笑了一下,我着急什么? 益饶太子眯起了眼睛。 我的任务就是拦下你,至于剩下的,自然也有人来负责。 总不可能,真的就全由他来处理这位妖族太子吧? 净涪心魔身话音落下那一瞬,这玄光界天地陡然冲起近两百道高耸光柱。 益饶太子的眼神微沉。 净涪心魔身微微偏过身体,也是赏玩一般看着那些冲天光柱。 -- 第2187页 太子可莫要忘了,这方世界,是有它的主人的。 那些自玄光界天地各处洞天、福地冲出的光柱相互交织,须臾间结成一方大阵,大阵牵引无穷天地本源,直接镇压星海。 益饶太子眸光一定,正要有所动作,却被一道紫青灵光所阻。 他停住手上动作,回身看向净涪心魔身。 净涪心魔身手托紫青玲珑宝塔,也正笑看着他。 诚然,我并不能完全阻拦你,可若是就这样让太子你轻易脱身,我却是不好跟人族的各位道友交代的,还请太子海涵。 益饶太子的脸色一沉,又很快恢复过来。 你是真的不让路? 净涪心魔身仍是笑,恕难从命。 益饶太子也不多话,再次一扬长袖,向着净涪心魔身扑了过去。 这一次,益饶太子的攻势越发猛烈。不多时,净涪心魔身便彻底落入了下风。 净涪心魔身半点不在意,只专心致志地躲闪避让,以保存己身、纠缠益饶为要。 益饶太子虽修为更胜净涪心魔身一大阶,但就此刻来说,想要甩脱净涪心魔身这个对手也很不容易。 几次三番的尝试最后都以失败告终,饶是早有准备的益饶太子,心头也是止不住地蹿火。 净涪! 他重重一击,将净涪心魔身给击飞出去,你很烦啊你知不知道!! 净涪心魔身只笑,就连唇边溢出的鲜血都不做理会,仍旧笑得肆意癫狂。 但我觉得很好啊。他道,再来! 啊!益饶太子恼怒地咆哮一声,直接拍扇着翅膀出现在净涪心魔身身前,狠狠一脚就向净涪心魔身的心口踹去。 净涪心魔身险之又险地避让出一寸空间,勉强躲过这一脚,但即便如此,益饶太子的力道也全部倾泻在净涪心魔身的胸膛处。 咔嚓的一声断响传来,净涪心魔身脸色骤然发白。 但也是在下一瞬,净涪心魔身面上的血色就恢复了,再看他的腾挪翻转,全不见半点凝滞,那伤分明就已经好全了。 益饶太子面上怒色已经褪去,只有一双眼睛还在燃着火。 他闷声不吭,再度追上净涪心魔身。 肉身搏击、道则缠绕封锁,手段百出而不见任何悭吝,益饶太子仍旧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但不论是益饶太子还是净涪心魔身,他们都很清楚...... 局势正在慢慢被扳回。 事实上,在益饶太子不能第一时间就占据绝对的上风,甚至是直接取走净涪心魔身性命开始,这一场战斗总还是会演变成眼下这般格局。 可真正叫益饶太子心惊又沉默的,却不是这个,而是面前这个人族那惊人的成长速度。 是的,哪怕是在与他鏖战,哪怕那人族净涪还是落在下风的那一方,他也还在成长,那成长的速度还半点不慢...... 可,原也该如此。 益饶太子有些无力地承认。 面前这个人族,既然是未来的大罗仙,又秉承诸天寰宇的天命,也合该有这等表现。 只是......承认是能够承认,可要让益饶太子去接受,他却又做不到。 天命又如何?他现今站在这里,就不惧那天命!! 益饶太子这般想着,更抿紧了唇,又一次裹夹着他的道则扑向堪堪躲闪过的净涪心魔身。 益饶太子能更专注于他们之间的战斗,而不是将更多的注意力分散到玄光界天地的各处战场上,正是合了净涪心魔身的心意,他又怎么会介意? 裹带着紫青玲珑宝塔与劫数道则锁链,净涪心魔身也直接迎了上去。 两人再次鏖战在一处,这玄光界天地中更多的战场,此刻已全不在他们的思量之中。 天穹之上的妖族大修士借了益饶太子本命灵宝与玄光界天地中诸洞天、福地大大小小修士较劲,争夺星海,他们不在意;玄光界天地里妖族大小修士被人族修士渐渐驱逐出人族聚居之地,他们不留心;人族之地中人族各部王旗相互撕咬拼杀,局势渐渐明朗,他们同样不在乎;玄光界天地中孕育多时的天地生灵出世,各掌神职梳理天地正因种种战斗崩乱、残破的大道法则,他们也不多看一眼。 这一场战斗中,他们只有自己的对手。 不知道益饶太子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但净涪心魔身是畅快满意的。 即便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被压制,被打伤,但一切却都值得。 不说他原本那要拦在这里,除了一开始就已经送出去的本命灵宝之外、再不能分出多余力量去的益饶太子这个目的以外,只是此刻正在快速夯实的根底、增长的修为与境界,净涪心魔身就很满意。 除了益饶太子这个对手之外,现如今玄光界天地的环境也很重要...... 随着净涪心魔身战斗情况的慢慢回暖,佛身也终于能够保留下些许心神了。 倒是净涪心魔身,此刻也就只能听一听,完全抽不出空来应话。 但很明显,对于佛身的这个说法,净涪心魔身也是很认同的。 玄光界天地晋升劫数的彻底爆发,本就更利于净涪心魔身补完劫数道则,劫数一道乃是净涪心魔身所修行的大道,劫数道则被补全,本身也证明着净涪心魔身在这道路上的进益。 -- 第2188页 再有如今散落在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各处,帮助净涪心魔身布道、梳理人族族群内部诸般体系的那些学生们的努力...... 他们的修行进境怎么可能慢得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净涪本尊也道,当玄光界天地劫数正式落幕的那一刻,就该是我等正式成就太乙仙的时候。 听得净涪本尊的话,不说净涪佛身,就连心魔身都因为动作错漏了一个节拍,又一次被益饶太子重重打飞出去。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替他跟净涪本尊开口道,本尊,你这话说得,我有点害怕啊。 净涪本尊笑了一下,却说道,别怕,事情应该就是你此刻想的那样。 佛身惊住了。 你是说,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净涪本尊先是应了一声,然后反问佛身道,你还记得这天地中,那自我沉睡的天地生灵么? 佛身静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候,声音略有些干哑。 自然。而且......他又道,宗遇师弟身边的那临正法师,身上也有问题。 净涪本尊这次没有作声,但净涪佛身知道,他想对了。 净涪本尊与佛身之间的这一番对话,确实也听在了净涪心魔身的耳里,但他全不在意。 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更重要也更迫切、更棘手的,就只有他对面的益饶太子。剩余的那些...... 佛身和净涪本尊不就在看着么?! 净涪心魔身跟妖族益饶太子的战斗还在继续,但人族族群各部王旗的争夺,结果却在快速明朗。 只不过六年时间而已,原位于玄光界天地东部地界的大昭国便已经一统各方王旗,开始改制称帝。 大昭帝君在群臣跪拜之中捧起帝玺,祭祀天地、先祖的那一刻,天穹之上的星海中,一切纷争尽被纯紫星光镇压。 星海图鉴直接被打落,自诸福地、洞天中冲出的灵光光柱也都黯然失色,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一颗八角垂芒、至尊至贵的大星。 大星所照之处,群星皆寂。 那祭坛上方身穿帝袍、头戴帝冕、手捧帝玺的皇帝对着大星再拜得一拜,便即将手中的帝玺暂且放下,转身另取了一份紫金色卷轴,徐徐拉开。 今大昭建朝称制,当有众神梳理天地道则、镇压天地气运,护持天地万灵,故,我大昭今日于此,谨奉天命,赦封众神...... 随着一个个神号念出,天地气运汇聚又分化,在那八角垂芒的大星见证下,神光一道道显化,轻易扫去天地之间残余的劫气。 也就是劫气彻底沉寂的那一刻,净涪心魔身响起阵阵哗啦啦的锁链颤动声音。 心魔身、佛身与净涪本尊一道,平静地垂落眼睑,全不在意身边那与他鏖战数年之久的妖族益饶太子。 才刚接住自家本命灵宝的益饶太子看着净涪所在的方向,手指一时拽紧。 但天穹上,也正有一道目光垂落,望向他这边厢。 益饶太子到底松开了手,转身收起荒海之上的太阳金焰,与太阳金车、斩仙葫芦一道离开。 既然对手主动退去,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这两件人族族群至宝也不追赶,各自回转净涪身边,护持在净涪左右。 恍如实质的道则锁链交缠着冲刷过净涪与紫青玲珑宝塔,始终未曾平静。 一直到半年以后,那道则锁链方才隐去无踪。 净涪睁开眼睛,带着一点不明显的陌生看向四下天地。 这就是太乙吗?佛身问道。 心魔身笑道,这就是太乙了。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我觉得,心魔身道,这天地,似乎已经无法困住我了...... 净涪本尊只不理会他们两个。 他躬身,对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及天穹上那颗还未隐去的八角垂芒大星各自一拜。 多谢诸位替我护道。 劝学尺、轩辕剑道器化身、紫薇帝星都只是微微一晃以作示意,便各自化作灵光冲天而去。 还不等那三道灵光彻底散去,就又有三道相对微弱的灵光向着净涪的方向跌落。 净涪伸手去接,那三道灵光便轻易散去,露出被灵光护持着的物件。 也不是别的,正是一柄青铜尺、一柄轩辕剑和一枚玉石。 净涪静默了片刻,又躬身深深一拜,才将这三样物件收起。 该到手的、能到手的都到手了,倒也不算亏。心魔身先道。 佛身点了点头,目光往外梭巡片刻,很快找到了正在玄光界天地各处游走的杨元觉、安元和两人。 需要我们处理的事情,也都基本处理完了,接下来的...... 净涪直接取出联络铜镜,往杨元觉、安元和这两位友人那边各自送去一道提醒。 都不等杨元觉、安元和两人开始查看联络铜镜,他便一甩袖袍。 杨元觉、安元和眼前一花,竟是直接出了玄光界天地。 这..... 净涪?到底是......什么事? 一句话尚且没有说完,他们眼前的玄光界天地陡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才刚刚完成晋升的这方大千世界,竟然在快速跌向归墟那天地墓场。 -- 第2189页 已经离开了玄光界天地的杨元觉、安元和算是幸运的,还滞留在玄光界天地内部的各位大修士几乎是震怖一般看着无穷无尽的诡谲灰雾自暗土地界深渊之地喷吐而出。 那灰雾所过之处,生气全无。 天地的哀嚎一瞬间响彻了所有大修士的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2-01-02 00:34:45~2022-01-03 01:4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nly_Tonight、水中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1章 快退!往后边退!别在这里待着,碍手碍脚的!! 啊!!这是什么?救命啊!来人了,救命!! 娘......爹......你们在哪里?呜呜呜...... 可怜这个才刚刚完成世界晋升,勉强从天地晋升劫数中挣扎出来、连空气中的血腥气都未曾散尽的天地,又一次陷入了沼泽。 还是一个比之天地晋升劫数还更要命、更快沉沦、更让人绝望的泥淖。 道光、灵光、神光、佛光处处亮起,又快速被灰雾熄去大半,仅剩少部分能够在光芒开始摇曳时候就能用更亮堂更温暖的光芒给续上的。 可饶是如此,这天地中的境况还是看得人双眼发怵。 不对!这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宗遇比丘耳边,却传出了饱浸绝望的咆哮声。 宗遇比丘紧抿着唇,一边快速退闪,向着皇宫的方向赶去,一边垂眼快速看过腰间光芒闪烁明灭的白玉玉佩。 你知道什么?临正前辈? 临正法师此刻却全没有听见宗遇比丘的话,仍自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宗遇比丘沉默一瞬,却再不询问,只抬头寻定方向。 毕竟是天子脚下,众神拱护之重地,皇城只经过短暂混乱后就恢复了稳定。 神光拱卫交织之中,宗遇比丘还在城中各处看见了熟悉的灵光和火光。 灵光中正刚直,火光柔和坚韧...... 宗遇比丘的目光下意识地缓和了一瞬。 这些净涪师兄的学生眼看着还算安稳...... 宗遇比丘不敢在城中飞遁,只能步行。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赶到了宫门之前。 宫门前也早有侍卫在等候。 见得宗遇比丘,那侍卫只来得及匆匆与他一礼,便拽了他走入宫门。 宗遇法师,快快快,陛下在等着你们呢! 你们...... 宗遇比丘不算太惊讶,他们都已经到了吗? 侍卫回答道,还没有。 宗遇比丘点点头,再不多问,只闷头跟在侍卫后面往里走。 净涪一眼看遍了如今的玄光界天地。 那些快速扩散弥漫的诡异灰雾,那些彻底沉默下去的灰暗地域,那些黯淡下去就再没有亮起过的灵光...... 天上与地下,虚空夹缝与真实人间,妖族与人族......这一刻,相似到了极点。 净涪抬手,一缕灰雾脱离了群体,直接落在他的指尖。 噗嗤噗嗤的腐蚀消磨声细密响起,净涪指尖环绕流转的道则锁链正在不断被磨损。但,被消解磨损的,并不只有属于净涪的道则锁链,还有那缕诡异灰雾。 而且相比起净涪这边道则锁链的损耗及补充的速度而言,那缕诡异灰雾的损耗还要多去数倍余。 净涪没有放开这缕灰雾,两指一辗。 灰雾彻底彻底崩解,再不留下一点痕迹。净涪指尖缠绕的道则锁链快速恢复,直到损耗完全被补充。 或许有些棘手,心魔身在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看得仔细,但并不是不能解决。 佛身却很愁。 问题是,这些灰雾太多了,想要将它们全部崩解,需要很长的时间以及足够的人手。而且想要处理这些灰雾,起码也得是金仙境界以上的修士...... 金仙以上境界的修士才能够处理,玄光界天地才刚经历过一场晋升劫数,众多修士、生灵在劫数中陨落,就连原本位于玄光界天地本土修士绝巅的金仙修士都多有陨落,此等实力空缺短时间内根本补充不过来,又哪里来的足够人手接去这桩任务? 还有更关键的一点,这玄光界天地以及天地中的生灵,真的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心魔身沉默一瞬,看向佛身,那你的意思是? 佛身看了心魔身一眼,却对净涪本尊道,借力! 要处理这些灰雾,宜快不宜慢,宜早不宜迟,而且是越快越好!! 尽快尽早处理了这些灰雾,才能更好地保住玄光界天地,保住玄光界天地里的生灵,否则,哪怕他们最后还是将这些诡异灰雾给清理了,玄光界天地只怕也难逃坠落归墟的结果。 心魔身嗤笑一声,就现在的玄光界天地,哪里还有力量可以让你借呢? 他敢打赌,那些一直盯紧这玄光界天地的各位大罗仙,等的或许就是如今这一场突变。要不然,这方才刚刚完成晋升的大千世界,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们多看一眼的? -- 第2190页 佛身这才转眼看向心魔身,不,还是有的。 心魔身微微眯起眼睛。 佛身道,你。 但随即,佛身自己摇了头,不对,应该是说未来的劫主。 心魔身仍是没有吭声,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我等都知道,这些灰雾,不是我洪荒寰宇的力量,它属于彼方寰宇。佛身道,诚然,这灰雾是玄光界天地的劫,但何况又不是洪荒寰宇的劫呢? 心魔身一时嗤笑出声。 你觉得,这些灰雾......对我洪荒寰宇能够算得上是劫? 佛身摇了摇头,自然算不上。 只从如今这些肆虐玄光界天地的诡异灰雾来看,彼方寰宇或许不弱,但相比起洪荒寰宇来说,却还是不如。 若不然,也不会只有大罗仙一直在盯着这里,而始终不见诸位混元仙了。 但劫数也有大劫小劫之分的,不是么? 心魔身不说话了。 佛身扯了扯唇角,复又看向净涪本尊,本尊? 净涪这时才开口,能够派得上用场的,不独独只有未来劫主的力量,还有未来清静智慧如来的力量。 佛身、心魔身的眸光俱各一定。 本尊是觉得......心魔身更是问道,我等应该要尽力处理这些灰雾? 净涪不说话,只是抬手抚上了眉心印堂处。 那里,繁复神纹亮起了微光。 妖族那益饶太子曾说过,我等身上有天命...... 心魔身细细感应着眉心印堂处的动静,没有说话。 但佛身却隐有些激动。 是了,这些灰雾,我却也始终觉得有点熟悉...... 净涪笑了笑,眼睑垂落又抬起。 两个净涪直接站在了他的身边。 净涪心魔身、净涪佛身面上不见惊色,只看定站在正中央的净涪。 净涪对他们点了点头,去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吧。 该做的事情...... 净涪心魔身下意识地抬起手,接过投来的轩辕剑化身与劝学尺。 相比起手拿带着两件人族族群至宝部分力量的灵宝化身的净涪心魔身,净涪佛身的待遇却绝对称得上凄惨。 他就只得了一个随身褡裢而已。 即便禅宗两位祖师迦叶与阿难、观自在尊者的画像卷轴,还有来历不同寻常的《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都留在这个随身褡裢里,也总还是多有不如。 不过不论是净涪心魔身还是净涪佛身,谁都没有太计较这些,而是看着净涪。 净涪对他们点点头,我也另有去处。 净涪心魔身和净涪佛身的目光直接就转到了净涪的眉心印堂处。 有人在邀请我。 净涪说完,直接转身,步步向上。 虚空中也似乎确实有那么一道铺砌而成的台阶。 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大修士也似乎察觉到了净涪这边的动静。 不,应该是说,这些大修士始终的留了一点注意力观察着净涪这边的动静,不过是先前都多有遮掩,直到这一刻见得净涪动作才借着机会光明正大地注视而已。 可尽管这些大修士全都一眼不错地盯着,到得净涪的身影彻底隐去,他们也仍旧没能确定净涪真正的去处。 所以,净涪道友他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应该还是在这方天地里的...... 谁不知道净涪道友他还在玄光界天地里呢?我想知道的是,他现在的准确位置! 没有人应声。 罢了罢了,这里总还有净涪道友的两个化身在呢。他们总还能帮着处理这些灰雾的吧? 不然呢?若是净涪道友对这天地不管不顾的,又怎么会留下这两个化身?别在这里慢慢吞吞的了,快走吧...... 不似这天地中的其他太乙境界的大修士,被留在原地的两个净涪是能真切感应净涪的所在的。 但他们都没有多说什么,只对视一眼,便各自散了。 一个背离始终在扩散蔓延的诡异灰雾,向着玄光界天地东方那座巍峨皇城走去;一个则迎着诡异灰雾往前走。 往前走的净涪佛身脚步轻快,全不似是将要走入一片死地,更像是在走向那无尽明媚的春景。 才刚将距离缩减一半,净涪佛身身前便跳出一簇三色混同的火焰。 待到他的气机彻底与那诡异灰雾碰撞那一瞬,原本只有一簇、始终安静的三色混同火焰直接烧成了火海。 然而意外又不意外的,虽则火海展开了,却也只是勉强将诡异灰雾给缓慢推回去而已,真想要凭借这三色火焰将灰雾烧空,却是不能的。 毕竟,一堂火要怎么去烧尽一汪洋的水? 那灰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而且后头还有更多的灰雾在源源不断地冲撞过来,添补上前浪的空缺。 净涪佛身的脚步一时缓慢下来。 他凝望着火焰与灰雾碰撞、撕咬的边界,微微皱了皱眉头。 半响后,他收回手,只由三色火焰自发继续焚烧着那灰雾,自己却是将随身褡裢打了开来,在里头摸了一把。 -- 第2191页 三位尊者的画像卷轴、《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全都被净涪佛身摆放在了他身前的案头上。略一犹豫,净涪佛身又翻手一拿,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也被放到了上头。 净涪佛身整理过身上袍服,双手合在身前。 三柱心香在他手中成形。 三色混同的火焰点燃了心香,在升腾的馨香中,净涪佛身对着案头上的诸多佛宝重重一拜,今玄光界天地忽遭劫难,天地齐哀,万灵皆默...... 晚辈净涪,恳请诸位尊者大德慈悯众生,救渡众生于苦海危难,免无辜困苦。 南无大迦叶尊者! 南无阿难陀尊者! 南无观自在菩萨! 南无地藏王菩萨! 阿难尊者卷轴、观自在尊者寻声救苦图、《地藏王菩萨本愿功德经》纯净凝实到几如实质的佛光亮起,在净涪佛身的眼前灌入迦叶尊者画像卷轴之中。 浩瀚无匹的佛光点亮了迦叶尊者卷轴,无尽佛光之中,原本只静静摆放在案台上的迦叶尊者卷轴轻轻一抖,又轻轻一抖,竟是自发徐徐打开,露出卷轴中的迦叶尊者。 画像中的迦叶尊者仿佛抬起眼睛看了玄光界天地中正在肆虐流荡的无尽灰雾。 西天灵山佛国胜境之中,阿难尊者垂落目光,看见那幅正在打开的卷轴,却是偏了偏身,向观自在菩萨与地藏王菩萨的位置各各行了一礼。 多谢两位师兄相助。 观自在菩萨与地藏王菩萨俱各换了一礼,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能帮得上迦叶师弟,还能为救助玄光界天地众生尽一份力,原也是我等所愿。 阿难尊者笑着颌首,赞道,两位师兄果真是慈心悯意,师弟拜伏。 观自在菩萨与地藏王菩萨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仍自看定玄光界天地那边厢。 观自在菩萨的眼角余光瞥见了皇城中宗遇比丘身上的那枚白玉玉佩,不由悠悠叹了一声。 地藏王菩萨与阿难尊者听闻,齐齐看了过来。 观自在菩萨摇摇头,只是有些可惜罢了。 地藏王菩萨循着观自在菩萨的目光看了过去,也是一叹,希望临正师侄能够窥破此中迷障,早日从劫数中挣脱出来吧。 阿难尊者点点头,低唱一声佛号。 三位尊者闲话间,那玄光界天地里的迦叶尊者画像卷轴却已经裹夹着无尽佛光,轻飘飘地往前飞去。 它飞得并不快,但它的前方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它的脚步。 宽大的空间不能,这诡异又磅礴的灰雾同样不能。 是以过不得多时,这幅卷轴就轻易路过暗土六重天,直接出现在暗土深渊之地。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玄光界天地里的各位太乙仙才终于看到了那里的真相。 一条长逾千万里的裂缝就像是伤口似的崩裂,而如今这方天地中仿佛无穷无尽的灰雾,就是从那道裂缝中喷薄出来的。 原来如此。 居然是这样...... 看到那条恐怖的裂缝,看见那裂缝中涌动交织的混乱大道规则,所有太乙仙都想明白了那些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明明玄光界天地已经顺利完成了晋升劫数,却偏还要遭此横祸? 天地入劫,本就是天地规则最为错乱、薄弱的时候,何况这劫数中众生沉沦,自然容易催生太多太多的怨怼、憎恨、不甘、悲愤、绝望诸般情绪...... 此等情绪不仅污秽天地,成为暗土地界难以消解的沉积,更是天地的负担,消磨乃至破灭天地大道。 而玄光界天地...... 它原就被那中力量盯上,天地晋升成功的时候,也是对方动手的最好时候,我等却又先自放松下来,怎能不被人抓住了机会? 玄光界天地中的各位太乙仙一面慨叹着,一面也盯紧了大裂缝面前的迦叶尊者画像卷轴。 卷轴里的迦叶尊者一时停了下来,净涪佛身定睛看去。 或许是因为这幅卷轴先前一直被净涪带在身边的缘故,净涪佛身居然看清了卷轴里迦叶尊者的细微表情。 迦叶尊者似乎是抬眼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又略略回转视线看了看他,才直接裹夹着周身佛光投入大裂缝之中去消失不见。 净涪佛身只是稍稍皱眉,少顷便复又舒展眉眼。 平静又激荡的大裂缝忽然一顿,随即从内而外地爆发出无尽的金色佛光。 佛光刺痛了太多太多人的眼睛,但没有人愿意眨眼,都只盯着那些佛光。 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那些遍布大裂缝边缘的佛光开始合拢。 那速度不快,但却始终坚定。 一里,两里,三里...... 大裂缝的面积开始缩减,而那些自大裂缝里往外喷薄的诡异灰雾也开始被挤压着不断撞击在那似乎要将大裂缝缝补起来的佛光上。 玄光界天地紧盯着大裂缝动静的各方似乎也受到了鼓舞,开始主动结伴,迎击那些还在玄光界天地中肆虐的诡异灰雾。 显然,他们也很清楚。即便如今这些灰雾的源头似乎正在被迦叶尊者画像卷轴修补,确确实实地在截断灰雾的源流,可这天地中的灰雾也仍旧需要人手来处理。 -- 第2192页 他们不能,也绝不会甘心全部交付于净涪,自己只做旁观。 才刚刚走到皇城城跟前的净涪心魔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净涪佛身的所在。 你动作倒是够快的...... 所以,净涪佛身很好心情地问他,你这就要认输了吗? 认输?净涪心魔身嗤笑一声,回身继续往前走,怎么可能? 净涪佛身笑了笑,却是随意在案前坐下。 虽然说现在进展还算顺利,但他也同样需要做些什么。 捧了贝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在手,净涪佛身垂眸念诵。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衹树给孤独园中......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各位亲们晚安哈。感谢在2022-01-03 01:43:52~2022-01-04 02: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中月、Only_Tonigh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锦衣夜行过春天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2章 净涪佛身和心魔身各有事情忙碌,净涪本尊也并不清闲。 他循着心头涌动的感应往前走,每一步,仿佛都走在时间与空间的间隙,身边尽是流动的光影,朦胧也混沌。 仿佛只是瞬息间,又仿佛过去了很久,净涪本尊最后一步踏出时候,眼前豁然开朗,万千道则交汇又泾渭分明,衍化无穷。 净涪本尊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看过去,见得一座巍巍道宫。道宫似是伫立在道则的正中央,被变幻不定的道则洪流簇拥环护,又像是这道则的源头所在、高妙绝巅所在、终结末点所在。 定睛看得一阵,净涪本尊笑了一下,也不犹豫,直接向着那座道宫走去。 他没有任何布置,只随意行走,但这周遭一切道则碰撞、时空间裂缝,或许汹涌澎湃,却未曾触碰到他分毫,甚至连他袍角都没有撩动半分。 到得净涪本尊走到近前,那仿佛亘古沉默的道宫大门轰然洞开,迎了净涪本尊入内。 道宫正殿所在,不是其他,赫然是一座莲池。 莲池池水似乎清澈见底,但映入人眼的,却分明是无穷的道则妙理。在这些道则妙理显化而成的池水中央,茎叶笔直、枝蔓连绵铺展的,赫然是三朵色泽不一的莲花。 而这挤攘一处、既热闹也分明的三色莲花上空,三种道则交织汇聚,又隐隐勾勒出另一朵瓣叶重重的莲花来。 净涪本尊的目光一时就定在了那朵未曾成形、只虚虚勾勒出部分轮廓来的道莲。 它很美,美到惊心动魄,美到让人目眩神迷,但 净涪本尊却也很清楚,这方诸天寰宇里,没有让这朵道莲彻底成熟的时候。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他和它的机会,在其他的寰宇。 净涪本尊静默站立半日,才往莲池正前方走去。 那里,有一个蒲团。 他在那蒲团上坐下。 道主归位,非但只有莲池中生长着的那三朵莲花,就连那只有半个轮廓的道莲,也迎着忽然荡开的道则涟漪款款摇曳。 整座道宫光华大盛,道宫镇压着的诸般道则法理更是刹那一静,随即欢呼雀跃地搅动翻滚,几如恭迎。 道道目光从这方时空维度各处投来,望见这一番动静。 又有一位道友归位了,我等去迎一迎如何? 既是入主此间道宫的道友,那便就是我等日后的战友,理应如此,同去,同去 哈哈,道友所言极是,走吧,莫要在新来道友面前失礼! 话虽是这般说的,但这些大修士还是默契地略等了等,才齐齐动身,往净涪本尊的道宫走去。 都是灵冥道宫之主,哪个还不知道道主归位以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倘若他们不先给新晋道宫之主梳理此间种种,直接就上门去拜会,那才真叫叨扰,才真叫失礼呢! 道宫弥漫的道韵里,散着独属于净涪本尊的神识和神念。 而在诸位灵冥道宫之主将目光投落在他这里的时候,净涪本尊也真切地看见了那些大修士。 他抬眼,团团往四下看过。 诸位灵冥道宫之主皆有所觉,各自稽首作礼。 净涪本尊虚虚回得一礼,便将诸般心念收回,返照己身。 太乙道果非虚非实,在神魂深处扎根,汲取他的诸般体悟收获缓慢成长。这座灵冥道宫确实非同凡俗,不过就是净涪本尊在莲台上坐了这么一会儿功夫而已,太乙道果中的道韵居然又有了些许积累。 不过想要让太乙道果有更多的积蓄与成长,只凭这座灵冥道宫还是不行。 净涪本尊快速作出了判断。 他的目光从太乙道果上别开,观照肉身。 肉身 净涪本尊首先就看见了缠绕在肉身上的细密因果。 遍布整个灵冥道宫的神念涌动,挑起了那一根根色泽、粗细、长短、材质各不相同的因果线。 于是,一幕幕光影照入净涪本尊的心神之中。 那些曾经与净涪三身打过交道、有过牵扯的大小修士;那些没有与净涪三身打过交道,只是闻说了他的名号,在他们生命中简单留下痕迹的生灵;那些甚至根本就没有见过净涪三身、也没有听过净涪名号,只纯粹因着种种缘故便跟他生出牵连、受他影响的众生 -- 第2193页 此刻,净涪本尊尽数看得清楚分明。 他沉吟许久,心中生出几分明悟。 这便该是他接下来的修行了。 太乙仙修成道果,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基本已经独立在天地诸般物质之外,斩断诸多束缚,但在天地种种物质之外,修士还被更多无形无质的东西束缚着。 诸如与万千生灵交结下来的因果,也似修士自身立足乃至是存在所必定占据及拥有的时间、空间、命运等等等等。 修士再想要往下走,想要超脱成长,就需要斩断这些无形无质的束缚,用自身所修持的道去支撑自己的存在。 亦即,伟力归于自身。 净涪本尊笑了笑,半响将那翻涌的思绪梳理稳当,仍自专注于己身。 不过,在此之前 净涪本尊抬手,虚虚一捻,拿定了一根因果线。 那根因果线色浅黑,粗粗看去,更像是浅灰。 就是这根因果线被拿定的那一刻,诸天寰宇里的某一方天地中,一位太乙修士猛然皱紧了眉头。 少顷后,他竟然顾不得其他,直接站起身就要走。 楚刊你去哪里?!拍卖会就快要开始了,你不想要那死寂洞天了吗?!坐在他侧旁的好友惊疑问道。 那楚刊却不停步,只留了一句话。 你先帮我看着,如果我没能及时赶回来,那就劳烦你了! 那太乙修士也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 等等,那不是你要拿来补足自身根基的吗?你就这样丢给我了?你 可惜,不论那修士怎么提醒,楚刊也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甚至还走得更快了。过不得多时,连气机都彻底消失在旁人的感应之中。 那位还站在原地的太乙仙追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正走上拍卖云台上的金仙修士,沉吟片刻,到底是回到原本的坐席上坐了下来。 首先,欢迎各位大修前来参加我云霓拍卖会。今日这场拍卖会将由我来为大家主持,希望 那云霓拍卖会到底如何,楚刊此刻实在是顾不上。他甫一回到自家落脚的临时道场,便即打开大阵囚锁洞天,全力体察自身。 楚刊虽只是初入太乙境界不足五百年,但他道行不差,何况净涪本尊也没有太着意遮掩,是以很快便抓住了些蛛丝马迹。 这是因果清算? 楚刊一直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 难怪 难怪对方没有特意遮掩。 因果清算关联双方因果,彼此心知肚明,便是再想要遮掩隐藏痕迹,对面也能轻易破去迷障,根本就瞒不住。如果这样,还要在上面布置手段,可就太小家子气了。 净涪本尊也知道楚刊这位太乙仙已经循着藤蔓找到了他,并不惊慌,只是迎着楚刊的目光笑了笑,便即抬手,抹去那短暂连接的联系。 楚刊又一次皱起了眉头。 半响后,他缓慢收回目光,净涪和尚 那小和尚的修行进境,可真是够惊人了。这才过去多久,居然也已经证得太乙道果了。而且看他这手段,显然还不是寻常的太乙仙。 比不得。 摇了摇头,楚刊暗道,实在比不得。 稳定心潮,楚刊目光回转,便看见了正在不断侵扰自身的灰色劫气。 丝丝缕缕的劫气快速盘桓纠缠,相互交织连结,锁在他周身。 仔细观察过后,楚刊微微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当日我还留了些余地,否则这些劫气演化成的劫数,就不会只是现在这番模样了! 楚刊心有余悸,但到底还算安定。 他周身道则涌动,反向疏解那些灰色劫气,免得这些灰色劫气又再一次沉积,向更恐怖、更难以应对的死劫演化。 净涪本尊此番只为梳理自身因果,楚刊并不是他唯一的目标。随着净涪这一道道因果线梳理过去,诸天寰宇中,一个个生灵的命运开始发生改变,不论他本人是不是察觉了。 待到净涪本尊终于停下动作时候,净涪身上的无数因果线或是崩解,或是淡去色泽,或是松垮开去。总之,只单这般看着,也比早先时候的轻松了不少。 不那么的叫人窒息了。 净涪本尊再看得一眼自身,满意地略点了点头。 但除了那些已经疏解、打理过一遍的因果线以外,净涪本尊的身上,却还缠绕了十多道金色的粗壮因果线。 净涪本尊望向了这些因果线。 这些因果线的另一端尽头,那与净涪因果相连的,有一个算一个,起码都是大罗仙。 林道主、张远山、迦叶尊者、阿难尊者、地藏王菩萨、观自在菩萨、药师光如来、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人皇轩辕、儒家圣师孔丘孔子、紫薇帝君、他化自在天魔主 净涪本尊一尊尊地看了过去。 那些随着净涪本尊目光投落自动浮现的因果线里,一尊尊大能也看了过来。 他们或是点头,或是冲着净涪本尊,或是平淡无波地回望过他。 净涪本尊微微低头,与各位大能拜了一礼。 因果线另一端的光影很快淡去。 -- 第2194页 净涪本尊平静望着身上那十多道因果线半响,径自转了目光。 他身上绝不只有这十数个牵系大罗仙的因果线,必定还有更多,不过是不曾落在他的法眼中而已。 毕竟大罗仙超脱时空与命运,永恒逍遥。哪怕是因果,也束缚不了他们这等存在。就连他现下看见的这些因果线,也未必就真束缚在这些大罗仙、混元仙的身上。 不说那些不曾被他法眼照见的因果线,就单说现在他清楚看见的这些,只凭他当前的修为,想要分理这些因果,还是太勉强了。需得再等等,等到 他真正成就大罗,才算是有资格。 净涪本尊心里清楚得很,但他一点也不着急,轻易将心神散化开去,借助这灵冥道宫修持。 随着净涪本尊映照自身真灵,灵冥道宫周遭的道韵渐渐沉寂下来,竟像是瞬息之间回到了道宫尚未有主人入驻之前的寂静。 但不论这灵冥之地中的哪一位,都不会相信这番假象。 这就能完全掌握住道宫了?看来这一位,跟道宫之间的缘法很是深重啊 确实不差,没有丢了我们的脸面。 那就都等着吧,到这位道友出关,我们再去贺一贺? 可以。 成! 灵冥之地各处坐落的道宫中各处动静很快平静下去,只有未曾被束缚的道韵依旧四下流荡,在虚空中勾勒出无尽瑰丽。 此等无声的瑰丽直到净涪所在的那座灵冥道宫中动静传出,才算是彻底被打破。一时间,各处灵冥道宫都有虹光架起,径直往净涪本尊这边来。 净涪本尊张目看过,微微沉吟一阵,便自蒲团上站起,转身往外走。 既有客至,怎么失礼? 净涪本尊不过才刚刚在道宫宫门前站定,就有一位大修士从虹光里走出。 见得净涪本尊,那位大修士笑得一笑,稽首与他一礼,明琦道宫张明琦,见过道友。冒昧来访,还望道友不要见怪。 净涪本尊还得一礼,也是笑,道友客气了,小僧净涪,今日才堪堪入主道宫,失礼之处,还请道友包涵。 张明琦仍是很客气,面上笑意不减。 净涪本尊也不只与张明琦闲聊,他抬眼往外一看,见得其他道宫中也有虹光垂照而来,便先请张明琦入内。 张明琦自无不应,跟着净涪本尊一道法身就往里走。 送走一个张明琦,净涪本尊又迎来了另一个过来道贺的客人。 一位和尚。 精悍干练的和尚,与净涪本尊异常熟悉的佛身殊为不同。 净涪本尊合掌一礼,南无阿弥陀佛,净涪见过法师。 那位和尚也是笑了一笑。 这一笑,却将他面上的精悍气息冲淡去,换上几分憨厚。 南无阿弥陀佛,小僧了明,见过净涪法师。 了明和尚抬眼往道宫正门看过去,问净涪本尊道,已经有人来跟净涪法师你道贺了?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 了明法师皱了皱眉,问净涪本尊道,来的是哪位? 净涪本尊心下微动,面上却分毫不显,只回答道,是明琦道宫的张道兄。 了明法师的眉头一时锁得更紧。 明琦道宫 沉吟半响后,了明法师道,净涪法师可知道这位明琦道宫之主的来历? 净涪本尊很是诚实地摇了摇头。 了明法师看定净涪本尊,明琦道宫的那位张檀越,虽然出自一方小千世界,但据说他与八景宫颇有渊源。 八景宫,玄门太上老君一脉圣地 但即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已经与玄门太上老君一脉结下缘法,他这小小一介太乙仙,也未必就真入了人家太上道祖的法眼。 这位张明琦的示好,或许只是出于他个人的思量与计较,可不一定就能代表八景宫一脉。 净涪本尊无声咀嚼少顷,旋即压下所有思绪,合掌与了明法师无声一礼。 了明法师回得一礼,甚是自然地率先回头往宫门外看得一眼,见道宫门前又有虹光落下,便道,又有客人到了我不叨扰你了,你且自去忙吧。 净涪本尊谢过一回,又自分化出一道法身,陪着了明法师往道宫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4 02:23:42~2022-01-28 14:0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ヅ不存在的存在、青灯相伴古佛相随、鶴流年、水中月、半仙儿、Only_Tonigh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思故我在|wm* 88瓶;水中月 60瓶;三古三圣 40瓶;27522257 20瓶;半仙儿、云台 10瓶;莪术 8瓶;离落、如果、忘记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3章 除了张明琦、了明这两位以外,净涪本尊又在道宫门前陆陆续续地接待过三十来人,这道宫门前才算是稀落下来。 但饶是如此,净涪本尊也没有径自往道宫里走。 因为还有些人没有到,他得再等一等 -- 第2195页 约莫过得盏茶功夫,才忽然有一叶小舟顺着道则的波动游荡过来,在净涪本尊面前停住。 净涪本尊张眼望去,却对上小舟里的几双眼睛。 顿了顿,净涪本尊下意识地笑了笑。 小舟里的几位道人也都齐齐笑了起来。 我们来迟了,烦劳净涪道友久等,还请道友见谅 净涪本尊摇了摇头,不过是略等了等,有什么?倒是几位道友,行程这般匆忙,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小舟上那六位太乙修士分明也是才与净涪本尊见过,比之张明琦、了明和尚这等客人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净涪本尊看着这六位太乙仙,居然很有几分熟悉。 净涪本尊的目光在其中一位女仙臂间垂挂着的披帛转过,又看见另一位男仙手里拿着的折扇,心里最初生出的一点猜测也更添了几分笃定。 他眉眼舒展,面上的笑意也更柔和、更亲近了些。 哪里,还没多谢几位道友匆匆赶过来呢。先进去坐坐吧,也好休憩一阵。 净涪本尊张目往灵冥之地打量一番,直接便领着这六位太乙仙往里走。 小僧净涪,还未请教诸位道友名号,请问诸位道友 那六位太乙仙也很是亲善,直接便跟净涪本尊报上了名号。 我名李道远。 我是莫定谦。 林佳萱。 我叫安明思。 哈哈,我乃是陆添。 我是慕容华。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去,再次笑开,各位道友有礼。 李道远这六位太乙仙也是站定,各自回礼,同样笑道,净涪道友有礼。 七人相视而笑,甚为亲近。 这还真不奇怪,净涪和李道远这六人虽然确实是今日里才真正地见面,但在更早以前,他们就已经有过一次配合了,即便彼时相互间不曾有过交流,亦足以称熟悉。 七人的速度不慢,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那道宫正殿就已经进入视线范围内了。 李道远、莫定谦这六人远远看见那正殿的大门,脚下虽没有停顿,但却对视了一眼。 净涪本尊有所察觉,停住话头看了过去。 李道远、莫定谦等人显然也已经有了决断,他们齐齐放慢了脚步。 净涪道友。李道远更是出声唤道。 净涪本尊应了一声,嗯?道远道兄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李道远问道,净涪道友入主了灵冥道宫,应该已经明了这灵冥之地乃至是道宫所担负的责任了? 净涪本尊点了点头。 灵冥之地融汇无尽道则,容纳诸天寰宇三千太乙仙骄子,方便他们交流来往,灵冥道宫更相助诸位太乙仙参道修持,此地诸般灵妙,岂能是诸天寰宇天然造化而来? 当然是大神通者耗费莫大心血、神通打造出来的。 也自然有这灵冥之地及灵冥道宫所应当背负的责任。 莫定谦也道,诸位道主所以出手修筑这灵冥之地,是要给予我们这等当前纪元的年轻一代太乙骄子方便,希望我等能够在交汇碰撞的彼方寰宇中为我诸天寰宇、又或者是我们自身,取得足够的胜果 既然享了此地的便利,那么自然该当偿还一二。净涪本尊点头,我明白。 他抬眼,看过身前这六位太乙仙,何况,我诸天寰宇自洪荒开辟到如今,人杰英骄层出不穷,到得今日,倘若我等还死死困守在诸天寰宇中,死盯着诸天寰宇里的道果、尊位,免不了彼此厮杀 如此内耗,实为不智。 是以外求,已成必然。净涪本尊最后道,我都明白,诸位道友不必担心。 林佳萱笑道,我们还真不是担心道友你计较这个。 李道远、莫定谦等尽皆笑着点了点头。 将诸天寰宇中的内部压力往外转移,令诸位有望证得大罗果位的太乙仙在各位大罗仙、混元仙乃至圣人的庇护下行走彼方寰宇,自行积攒修行功果,乃是诸天寰宇中所有大能的共识。 似李道远、莫定谦乃至净涪这等当前纪元中的年轻一代骄子,不过是这个纪元中最得诸位大能看好,给予顶级资源培养的少数部分而已。 看似备受重视,但其实 也就那样了。 净涪本尊暗自垂了垂眼睑。 似他们这等的年轻骄子,看着很珍贵、很稀少,可实际上根本就不缺。 别说下一个纪元、上一个纪元里冒头的太乙骄子,单单只是这一个纪元里,也仍然有许多许多才华横溢、天资纵横的太乙仙在等待。 他们并不如何稀奇。 安明思也接话道,我等其实是想邀请净涪道友你。 净涪本尊沉吟着,邀请我? 慕容华道,不错。净涪道友你必然也要往彼方寰宇中走一趟的,不若与我等结伴,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李道远、莫定谦等人尽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净涪本尊思量片刻,只询问道,对于彼方寰宇,诸位道兄可曾有过了解? -- 第2196页 李道远等人对视一眼,也不计较净涪本尊的问题,回答他道,自然。 彼方寰宇的显世道途是神道,但他们的神道与我们诸天寰宇神道不甚相同。他们的神道扭曲的、错乱的 李道远一面与净涪本尊解说,一面还取了一部玉册来递给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翻过两页,暗自慨叹。 倒是大方 这部玉册里记载的,满满当当都是彼方寰宇的信息,而且其中的大部分信息都不是轻易就能够收集到的,它们需要花费不少的心思。 陆添看见净涪本尊未曾特意遮掩的慨叹,笑着道,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如何,净涪道友,要不然就答应了我们? 净涪本尊手上动作一顿,抬眼看过来,神色间很是认真。 陆添神色一变,对净涪本尊连连摆手。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的,开玩笑的!净涪道友你可别当真,先要仔细想清楚才好 李道远、莫定谦等五人彼此交换过一个眼神,带笑站在一旁,竟是只作壁上观,由着陆添与净涪本尊两人玩笑。 净涪本尊定定看着陆添一阵,直看得陆添心头忐忑,才猛然一笑。 道友放心,我知晓你不过是在玩笑,会仔细考虑过再作决定的 陆添大大地松了口气。 净涪本尊将手中玉册向他抬了抬手,所以,道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提醒我的? 陆添脸色一番变幻,最终定在决然上。 彼方寰宇的情况,我等知道的尽都记录在这上头了,再没有什么需要我来特别提醒你的. 净涪本尊含笑等待着。 陆添再看得他一眼,翻手给净涪本尊递了一片柳叶。 这是 净涪本尊皱了皱眉,一时没伸手去接。 陆添直接将柳叶塞到了净涪本尊手里。 这是我自己炼制的道器,虽说用途比较单一,做不了多少,但它的速度足够快,净涪道友你带上它,在那方宇宙里若真撞上什么事,也能走得更快一点。 速度足够快! 也就是说,能逃命。 而且听陆添话里的意思,这片叶舟大概还是他专门研究过彼方寰宇之后炼制出来的,比之净涪三身身上任何的灵器、法器都要更契合彼方寰宇的道则。 净涪道友不必跟他客气,陆道友手上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少,你且只管收下就是。 就是,似这样的叶舟,我们也有的,净涪道友不必太放在心上。 这叶舟对于陆道友来说一点也不为难,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多花费了点心思去钻研,后来就难不倒他了 净涪道友要真是觉得过意不去,便拿些什么来跟陆道友抵了就是,权当跟陆道友做个交换。 李道远、莫定谦、林佳萱等五位太乙仙在旁边看过这一出戏后,也在一旁插科打诨。 净涪本尊能体察到这些太乙骄子的善意,眉眼动了动,复又看了陆添一眼。 那我就先谢过道友了。 他将那翠绿欲滴的叶舟收起,自己沉吟片刻,抬手轻轻一托。 掌心处,一朵三色混同的火焰静静燃烧。 净涪本尊将这朵火焰往陆添的方向一送。 我也没有别的东西,只这一种灵火还算看得过去,道友不妨收下,也好做个护持。 陆添惊喜接过。 这灵火好!他仔细观察过一阵,眼睛越发的明亮,不单单能够护持修士神魂,更有滋养神魂、淬炼神魂的力量。 听得陆添的判断,李道远、莫定谦等人也都面露羡色。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 那陆道友你日后炼器不是就更方便了?林佳萱问道。 陆添理所当然地点头,有它帮着淬炼,灵器更容易孕生灵光,点化灵机,自然就能省却我许多功夫。 李道远、莫定谦等人喜形于色,齐齐转了目光来看向净涪本尊。 净涪道友,不知你这灵火.... 净涪本尊笑了,自然还有。 他抬手,又取出五朵三色混同的火焰来分给李道远等人。 只凭这些散出去的灵火,也足够抵得上那部记录彼方寰宇信息的玉册的价值了。哪怕是再算上陆添赠予他的叶舟,也是够的。 李道远、莫定谦等人自也清楚,所以这灵火他们收得很是坦然。而且在收起灵火的同时,他们也各自取了一份礼物来分给净涪本尊。 如此,他们彼此之间也算是互通了一次有无。 待到他们各自将手上的东西收起,却是默契一笑,继续往道宫正殿走。 净涪道友,看着前方越渐靠近的道宫正殿,李道远低声提醒道,或许我等确实都在未来证得了大罗道果,比之寻常太乙仙来都要强悍安全一些,但彼方寰宇非常危险,该仔细思量的、该小心谨慎的,还是得当心仔细。 莫定谦、安明思等五位太乙仙也都转眼看了过来,神色同样的认真、诚恳。 净涪本尊团团看过一眼,郑重点头,我知道了,多谢诸位道友提醒。 -- 第2197页 李道远、莫定谦等人笑得一笑,随意踏上道宫台阶,往正殿走去。 净涪本尊陪在他们左近,也跟着往里走。 他才刚跨过门槛,正殿中原本陪着一众已然入座的太乙仙说话的净涪法身如轻烟一般飘散。 殿中诸位太乙仙都转眼看了过来。 净涪本尊稽首一礼,走到正殿上首,在那里摆设的坐席上坐了下来。 小僧近日才正式入驻这灵冥道宫,还未曾拜会过各位友邻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友邻海涵。 张明琦、了明等太乙骄子即便都有他们自己的骄傲,但对于同样得到灵冥之地承认,入驻一座灵冥道宫的净涪却也是承认的。 更何况,他们到净涪这灵冥道宫走一趟,原就是为了交好净涪,好为自己在彼方寰宇的行走多拉几个助力,又如何会落了净涪脸面? 哪怕净涪明显与李道远、莫定谦这一群太乙仙更亲近,也不可能。 净涪道友客气,我等也是见又有一座道宫有主,心中欢喜,方才上门道贺,多有打扰之处,还要道友包容呢。 可不是! 在张明琦之后,了明和尚也搭话道,我等都是要走出这方寰宇,行走彼方寰宇的同道,日后多的是相互扶持的时候,如今着实不必太过客气! 席中诸位太乙仙尽皆点头,齐齐称是。 净涪本尊想了想,也是笑开。 诸位道兄所言甚是,是我客气了,诸位道兄莫要见怪。 净涪本尊这般说着,也是抬手将杯盏里的琼浆玉液满饮,诸位道兄,请。 这琼浆玉液非是净涪本尊亲自炼制,而是这灵冥道宫融汇净涪本尊所散发的道则意蕴合天地灵机而成,惯常是这灵冥之地里各种宴饮中最受人欢迎的饮品。 也是灵冥之地诸位太乙骄子用以判定彼此根底、吸纳彼此道韵补益自身的方法。 此时见得净涪本尊举杯,席中诸位太乙骄子也都是笑开,抬手将身前杯盏举起,与净涪本尊一敬,净涪道友,请。 灵冥道宫酿制的琼浆玉液不是酒水,但其中道韵深玄,也同样的醉人。 心神微醺之际,神魂自然汲取周遭道韵神意,补益自身,或是肉身,或是道果,或是神通,各有收获。 是以道宫正殿处处皆有神光映照,直将此地变作一方圣地。 净涪本尊眯着眼睛看了过去,也不由得心生慨叹。 果真不愧是诸天寰宇中这一纪元的太乙骄子,各个机缘、资质、悟性、底蕴都是净涪本尊所仅见,并不逊色于他自己。 看着看着,净涪本尊笑了。 他抬手,又将一盏琼浆玉液送入嘴中。 今日在此地,得见诸多天资卓绝的同道之人,乃是大喜,当满饮! 净涪道友,我闻说道友早先时候,曾让那些修持天机一道的家伙狠狠地摔了一个跟头? 醺醺然然中,有人举杯,笑问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心神难得舒缓,动作不免就慢了半拍。 但他凝眸看过去,对上的却是一双双带着畅快、温和笑意的眼。 诸位道友,你们也 席中的诸位太乙骄子哈哈大笑出声。 可不是么!那些修持天机一道的家伙真是太烦人了,眼睛总是盯着人看,半点不知道收敛该他们的!我也早就想让他们吃个教训了,就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就是,净涪道友真是干得太好了! 说来,你们其实还好,毕竟你们上头都有师长护持,那些家伙窥探你们的时候,多少都还收敛着些,我那时候才真的叫惨呢! 那倒是,不过谁让你这家伙一路天运,机缘厚重到让人眼红呢,可不就得盯上了你 净涪本尊听见,也在哄笑声中转眼看过去仔细打量。 不得不说,那位抱怨的太乙仙手段着实厉害,即便是净涪本尊,只这般简单地看着,也并不能看清他一身的气运。 那太乙骄子察觉到净涪本尊的目光,看了过来,眉眼带笑。 笑意泄出的那一顷刻间,哪怕净涪本尊不曾打开法眼,也能看见那太乙骄子身上浓重到发紫的福德气运。而在那福德气运中央的,却是一轮几如大日般照耀诸天的功德金轮。 这人 乃是真正的功德至人! 净涪本尊眨了眨眼睛,抬手又举起杯盏与他敬了一盏。 那位功德太乙仙也是笑开,同样对净涪本尊举了举杯盏。 他周身的异常尽数敛去,周遭虚空仍是净彻虚无。 净涪本尊收回目光,心中升起一点淡淡的慨叹。 似这位太乙境界的功德至人,虽然说是在诸天寰宇中占尽了便宜,可在彼方寰宇之中,他就是那一现身就被人盯死的香饽饽。 无他,只因为这一身功德,这一身福德气运。 功德、福德、气运的本质,乃是天地本源。而寰宇之间的争峙厮杀,抢的也就是天地本源,是道则烙印。 这位太乙境界的功德至人不暴露在彼方寰宇倒也就罢了,一旦暴露,他必定是彼方寰宇争抢、打杀的重要目标。 -- 第2198页 所以,在另一层面上来说,这位太乙境界的功德至人,也必定是他们这些同道设伏布局的绝对诱饵。 第634章 净涪本尊垂着眼,缓慢将杯盏中的琼浆玉液饮尽。 这一点,这位功德至人 应也是很清楚的。 净涪本尊轻易将心头的些许念头收去,继续听着这正殿中的各位太乙骄子闲话。 话又说回来,玄光界那里,可是出现了通往彼方寰宇的同道了? 诸位太乙骄子的目光又一次看向了净涪本尊。 净涪本尊手上动作不停,他点头,是有这么一条通道出现了,但是不是能让我等通过,我倒是不确定。 也就是说,又一位太乙骄子询问道,那通道,已经有人走过去了? 应该是的。了明和尚先点头道,我佛门禅宗的初祖迦叶尊者,此时约莫已经抵达彼方寰宇了。 净涪本尊看得了明法师一眼,只是笑着,并不多话。 诸位太乙骄子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在净涪本尊身上转过。 迦叶尊者 他是要突破大罗,成就混元道果了么? 有太乙骄子问道。 了明法师看向净涪本尊,净涪本尊点头。 也是,听说迦叶尊者闭关已有许多年了,如今又得了助力,以彼方寰宇的征伐功果偿还我诸天寰宇的天地因果他的混元之路应该能更好走一些。 可真是恭喜净涪道友了。 也有太乙骄子举杯跟净涪本尊道贺。 净涪本尊笑了一笑,谦逊道,不过是恰逢其会而已,我也没有做些什么。 从太乙走向大罗的关键,此中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而也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的羡慕净涪。 羡慕他能够这么轻易就疏解去一份厚重因果。 虽然就当前来说,净涪这身上的传道授法、护道隐蔽因果还远没到能够偿还干净的时候,但有机会、有方向处理这些大因果的净涪可不就是要比他们这些压根就没有开始处理的人来幸运了太多么?! 席中的氛围一时间有些沉凝。但此间之客都很不寻常,道心、道性远胜他人,是以过不得少顷,众人便各自坦然一笑,转移了话题。 既然又有一个通道出现,诸位你们可都有想法了?一位太乙仙问道。 怎么,你已经准备好了? 其他的太乙仙都很有些好奇。 倒不是说就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觉得再继续准备下去,我这心气怕是会有所折损。 而且,相比起诸天寰宇其他地方的通道,玄光界天地里的这一条,或许还会更安全一些也不定 更安全一些?各位太乙骄子们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猜度。 玄光界天地这边的通道,已经被佛门禅宗迦叶尊者清扫过一遍,通道中的安全应该是能够保证的,甚至连通道另一边的情况,不出意外也会干净很多。从玄光界天地这边的通道走,最起码他们不必担心会被彼方寰宇的强者围堵。 确实,除了禅宗的迦叶尊者之外,据说我诸天寰宇这边也有几位大罗仙从那里进入彼方寰宇 还有几位大罗仙从玄光界天地这边的通道去往彼方寰宇? 净涪本尊的眼波微微一定。 他倒是不曾听说过。 但说来也正常,到底是大罗仙,怎可能被他一个太乙仙盯死了行藏? 尤其玄光界天地那边的水还深得很 也难怪玄光界天地会被锁死,看来各位大罗仙、混元仙是早有计较了。 但这样的话,只要那条通道没有被关闭,未来玄光界天地怕是还会热闹,甚至比现在还要热闹呢。 那条通道应该能支撑不短时间的吧? 应该能,听说那条通道,跟佛门药师一脉日光菩萨的嫡传弟子有关? 净涪本尊听得这话,有些恍然。 是那位临正法师? 了明和尚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应该不错。有位太乙骄子回答净涪本尊道,说来那位法师也不知道应该算是倒霉还是幸运 倒霉吧,确实倒霉。明明还没有死透,但偏就是被断绝了完全恢复的可能;可要说他幸运吧,也确实很幸运,有这一条能让我诸天寰宇在两方寰宇战争中占据上风的通道在一日,他的功德便多一分 功德深厚,他往后就能更快地恢复过来。 可这死又不曾死透,活又不能完全活过来,也太过煎熬了吧嘶!看来做下这一番布置的那位,是真的很恨他啊 听说这般布置的那位,跟这位临正法师是血亲?兄妹? 好像是 各位太乙骄子齐齐看向了净涪本尊,想要求证。 净涪本尊能说什么?他只能点头。 各位太乙骄子齐齐下意识地抖了抖。 -- 第2199页 可真是狠啊。 就是,太狠了 那对兄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了,居然这般折腾人? 净涪本尊笑了起来,却是低声提醒道,各位,慎言啊。 席中各位太乙骄子猛地停住了话头,神色也很快收敛干净,不露一丝端倪。 虽然说这里是灵冥之地,能帮着他们阻拦诸位大罗仙的探查,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个万一。 而且还是手段那般缜密不饶人的大罗仙 还是躲着点好。 玄光界天地接下来大概会很热闹的吧,毕竟对面是一方寰宇,盯上它的,可不独独只有我们 他们不过是在修行的道路上走得比较快、比较稳,颇受前辈看好,多得了几分庇护而已。诸天寰宇何其广袤,怎么可能就真的没有遗珠? 确实如此。 沉默得一阵后,有一位太乙骄子猛然饮尽杯盏中的琼浆玉液。 诸位,我近期也准备往那边走一走了。说起来,我已经好奇很久彼方寰宇的风光了 有一位太乙骄子举起杯盏。 虽然我还得再等一等,但 我们这些人总归是不会一直留在诸天寰宇里死守的,既都是要往外闯一闯,那说不得,某一日,我等就会在彼方寰宇再聚首呢? 道友说得很是!又一位太乙骄子举起了杯盏。 一位又一位太乙骄子举起了杯盏。 到来日,我等又聚首之时,必再与诸位共饮! 共饮!! 如此饮宴,既是兴之所至,那到得兴致散去时候,诸位太乙骄子也就不再多留,各各与净涪本尊告辞,净涪本尊亲将人送到了道宫外。 就如早先他将人迎入道宫中一样。 没有谁对净涪本尊多说些什么,不论是张明琦,还是了明和尚,都没有。 他们只如其他的太乙骄子一般,给净涪本尊发出了同行的邀请。 只不过,即便是发出了邀请,他们的把握也并不大。这其中的意味 与其说他们不想与净涪同行,倒不如说他们觉得净涪本尊不会真的答应。 张明琦倒也罢了,了明和尚这般随意与净涪本尊开口的时候,净涪本尊的眸光有一些怪异。 了明和尚就解释般地道,净涪法师心里不是已经有了计较了么?比起我来,净涪法师你应是更想要选择他们的吧? 净涪本尊笑了笑,并不回答。 了明和尚看得他一眼,这便就是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太过执着? 净涪本尊就问道,那法师为何 了明和尚道,不死心,就想试一试。 净涪本尊沉默了。 了明和尚叹了一口气,说实话,如果真有可能,我是更希望与净涪法师你同行的。彼方寰宇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了。 看净涪本尊默然点头,了明和尚又道,相比起我们这一脉来,你禅宗一脉在彼方寰宇还是更安全一些。如果有你在 禅者,定也,静也。 净涪法师他的道还是清净之道、智慧之道。而彼方寰宇里,虽说是神祗镇守浩瀚寰宇,但彼方寰宇的神祗道则混乱、错杂,有净涪法师这位禅宗一脉太乙骄子在,他们能安稳很多。 但可惜的是,他们跟净涪法师,比起那六个人来,却愣是少了几分缘法 了明和尚最后想到了什么,看了净涪本尊一眼,那几位已经将他们收集整理来的彼方寰宇信息给你了吧? 净涪本尊点点头。 了明和尚又道,这些信息我们佛门也有,而且比起我们这一脉来,你们禅宗一脉的应该还要更齐全细致一些。 他能理解。 毕竟他们禅宗一脉的迦叶祖师爷也亲往彼方寰宇中走过一趟了嘛。而且就在刚刚。 不说佛门,哪怕整个诸天寰宇,能比他们这一脉更了解当前的彼方寰宇的,也不多。 而说到这个,就不得不提李道远、莫定谦这六人了。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这个事实吗? 他们知道,他们当然知道。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将自己整理的那部玉册拿了出来,赠给了净涪本尊,而净涪本尊也同样收了下来。 他们交给净涪本尊的,与其说是彼方寰宇的信息,倒不如说是他们的诚意,他们的能力。 净涪本尊将那部玉册收下,便也说明了他的倾向,即便他当时还没有真正给出答复。 正是因为这样,了明和尚才那般的不抱希望。 笑话,他们双方你有心我有意,旁人还要怎么插手? 净涪本尊无言,合掌一礼,送走这位佛门和尚。 最后走的,果然还是李道远、莫定谦这六人。 净涪道友,你 不等李道远开口,净涪本尊便先笑着点了点头。 李道远、莫定谦等六人俱是大喜。 了明和尚作为一位佛门太乙骄子,仍旧惦记着净涪,可惜着不能与他在彼方寰宇中同行,他们又怎么可能不上心,不知道若真得净涪同行会在彼方寰宇中会便利许多? -- 第2200页 那可真是太好了!! 净涪本尊略等了等,等到李道远、莫定谦等人稳定下心绪后,他又道,但我可能再等一等,才能动身出发。 李道远、莫定谦等人很能理解。 这是当然的,毕竟净涪道友你才刚证得太乙道果,不说自身法脉道统那边,也不提那玄光界天地里的一摊子事,只说日后在彼方寰宇中行走,也有太多的事情,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 不错,净涪道友你只管放心,我们这边不急的。 对对,我们不急,你且放手去准备。 就是,如果还有哪里不凑手的,你也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几个还是很有些身家的。 尤其是陆添,慕容华帮着净涪本尊点名,陆添的炼器技艺异常出彩,净涪道友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跟他提,他必是能给你拿出来的。 陆添一点不生气,还附和道,不错,净涪道友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跟我说,就炼器方面,我还是很有几分心得的。 净涪本尊笑着拱手谢过。 我现在也不知道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待我整理妥当,如果真有需要,再来烦扰陆道兄。 陆添连连道,那就说好了。 净涪本尊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这六位太乙骄子再架起叶舟远去。 敛去面上表情,净涪本尊回身看了一眼灵冥道宫。 不过是送客的这一会子工夫,灵冥道宫之中的中中痕迹也早已有傀儡收拾干净。 抬手关上灵冥道宫宫门,净涪本尊转身化作一道灵光投入玄光界天地。 净涪本尊踏足玄光界天地时候,佛身和心魔身齐齐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净涪本尊直接回了那临时道场。 佛身倒也罢了,心魔身一时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你就这样躲了?! 净涪本尊一点不气虚,并没有。 他道,我准备先梳理梳理彼方寰宇的情况。 心魔身嗤笑一声,你得梳理彼方寰宇的情况,所以玄光界天地这边厢的事情就该当我和佛身两个来负责了? 净涪本尊也笑了一下,你们不是也做得很好吗? 心魔身一阵憋气,随手丢下拿着的帝玺原石,将身体往后一倒,竟是直接闭上眼睛休憩。 另一边守在玄光界天地暗土六重天深处那庞大裂缝的佛身看看净涪本尊,又看看心魔身,沉默片刻,也是闭上了眼睛。 净涪本尊面上的笑容完全隐去,平淡神色寂静。 他将手上的玉册放下,转目看遍整个玄光界天地。 到得今日,即便这玄光界天地中仍有许多地方隔绝了净涪本尊的探查,但这天地中的大体局势却是瞒不过净涪本尊的。 偌大一个玄光界天地,才刚刚晋升不久的大千世界,有近三分之二的土地荒芜死寂。 那是被陡然爆发的诡异灰雾侵蚀的结果。 迦叶尊者的画像确实封禁了裂缝,强行将裂缝改造成一条通道,但这天地被侵蚀的部分,却没有那么容易被恢复。 尤其是天地备受重创,才刚刚正式登临神位的天地生灵更是伴随着土地的荒芜一并亡去。 如今的玄光界天地,也不过就是堪堪止住坠向归墟的颓势罢了。 天地中的人族也好,妖族、巫族这等异族也罢,如今都在艰难地喘息,希冀能够先对方一步恢复元气,以应对接下来必定会更为惨烈的资源争夺。 原本生机勃勃、各中资源充足余裕的天地一夕重创,别说是那些修行的资源,就是维持生灵最基本需求的生存资源,也未必会够用。何况天地受创,本源大幅度流失,往后生存、修行资源未必能够再孕育。 往后的中中资源,定然稀缺。 他们需要早做准备。 毕竟,被诡异灰雾袭击的,可不仅仅只有这人间界,还有依附于这方天地、存在于虚空夹缝里的大大小小洞天福地。 第635章 净涪本尊一眼看过,轻易得出结论。 玄光界天地如今的窘境是全方面的。但更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现在这些,还不算真正危难。 幸运的是,净涪三身的那些学生们,有净涪分出的灯盏、青铜尺为他们拦截下第一重冲击侵蚀,如今还勉强算是周全,也多少护住了一些生灵。 而这,也正是心魔身那家伙所以能够专注琢磨帝玺原石的原因。 没有这些留存下来的学生,净涪心魔身这家伙早被种种卷宗给埋起来了,哪儿还能这么轻松;若没有这些学生在那灭顶之灾中护持下身边生灵积攒下的莫大声望,那些学生也不可能只凭现下那浅薄实力接下心魔身分理下来的一应杂事,让心魔身能腾出身来。 然而相比起玄光界天地其他地方来,暗土六重天那里受到的影响反倒不大。 净涪本尊一一看过六重天地界。 其实也不意外。 暗土六重天里生活的都是修士,何况这六重天还是有主的。 背后支撑的存在 无欺童子就是那些存在中最弱的一个了。而无欺童子,也已经是无限接近大罗的修士。 他距离证得大罗道果也就只剩下他化自在天魔主那座大山了。 -- 第2201页 净涪本尊的目光最后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佛身和心魔身这两个净涪。 饶是净涪本尊,看着这两个自己,心湖也荡起了一圈涟漪。 他垂了垂眼睑。 你们待如何? 我们待如何?心魔身阴阳怪气,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如今这些事情,还是能来问我们一句待如何的啊? 净涪本尊神色不动,只继续问道,所以,你们待如何? 心魔身面上的神色陡然一整,抢先佛身一步开口道,我要去彼方寰宇。 慢了一步的佛身深深看得心魔身一眼,重重闭上眼睛。 理由?净涪本尊问。 不是原因,而只是理由。 心魔身心神微动,面上却不分毫不显。 我修的是劫数一道,如今在这玄光界天地里,对于天地晋升劫数、社会体系劫数、思想文明劫数等等都已有所收获 不说净涪本尊,就连佛身都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他那神色间,是明晃晃的怀疑。 心魔身笑了笑,是,倘若一定要说收获与体悟的话,我现今确实是没有,但相关的种种细微变化与影响,我却是都收集过来的,只等往后慢慢梳理,乃至化作我所凝练的劫数道则的一部分。 那些都是水磨的慢功夫,急不来,也绝急不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魔身的脸上没有任何玩笑意味,他异常的认真。 净涪本尊和佛身都沉默听着。 而劫数一道,必不能自囚,它需要更多的碰撞。 我既然已经看过了修士之间的碰撞、生灵之间的碰撞、族群之间的碰撞、新旧之间的碰撞、内外之间的碰撞 又怎么能缺了寰宇之间的碰撞? 为我道途故,我必得亲往彼方寰宇一趟。 心魔身抬眼,直直看向净涪本尊与佛身,你们不能阻我。 净涪本尊沉默须臾,将目光转向佛身。 你呢? 佛身平缓了呼吸,才开口来回答净涪本尊。 我修清静之道、智慧之道,彼方寰宇的道则法理很是特殊,对我的修持、悟道有莫大的助益。 顿了一顿,佛身抬手指向那犹自披着金色佛光的巨大通道,你也看见了,那位尊者已经在试图摘下混元道果了,仍旧特意往彼方寰宇走一趟。我如何能够错失这个机会? 净涪本尊沉默片刻,不说可与不可,而是说道,彼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规则大不相同,是以依附寰宇而生存的生灵也必定存在着根本的差异,哪怕我们与他们之间的形体看着一模一样。 往彼方寰宇走一趟,能多给我一个参照,让我更清晰地体察真灵之妙。 可莫要忘了,我们的混元大罗道果之路,不在这诸天寰宇,而是在茫茫混沌之中,在另一方寰宇 净涪本尊说完,三个净涪猛地抬起眼睛,直直迎着对方的目光,半步不退。 空气仿佛凝滞。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净涪本尊的声音方才再次响起。 既然我们谁都不能退,谁都想抓住这个机会,那么我们便也就只有一个选择了。 佛身与心魔身尽数凝重点头。 不错,既然谁都不能缺,那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就只能全上了。 这也是为了他们的道。 净涪三身最强大的时候,必定是三身齐聚且三头并进的时候。 如此,净涪本尊道,那我们接下来的事情,就很清晰了。 心魔身与佛身也都是神色凝重,沉默听着。 净涪本尊深深看过他们两人。 在正式动身去往彼方寰宇之前,我们需要先将当前的事情料理分明。净涪本尊道,所以 玄光界天地里,需要留下一个人。 心魔身和佛身都知道,净涪本尊这一回说的,并不是其他,而正是玄光界天地的人族族群事宜。 尽管这会儿,心魔身似乎是能够将原本人族帝朝分派到他手上来的诸般事宜有给转落到他的那些学生手上,由他的学生们帮着料理。但实际上,他的那些学生们或许有足够的能力处理种种问题,可倘若没有净涪心魔身在上头照看着,事情的局势将会孑然不同。 这方寰宇,毕竟是修行者的寰宇,伟力归于自身。 没有足够的实力镇压,是会出大问题的。 所以,净涪心魔身离开可以,但要在离开之前,能让这人族帝朝社会体系真正稳定下来,否则 是会出大麻烦的。 或许火云洞天的两位贤祖不会找他,帝朝的帝君不会找他,佛身也不会答应。 事情很简单,因果。 如果净涪心魔身在诡异灰雾爆发之前,就已经交付出他们在这玄光界天地人族族群里的名位,他自然可以跟这方天地的其他太乙仙一般轻易抽身。但他那会儿选择守持名位,那如今,在将名位所承担的责任了结以前,他仍需要处理这份名位所背负的事情。 -- 第2202页 佛身盯紧了心魔身。 心魔身看得佛身一眼,点头,该当。 净涪本尊又道,这条通道,也需要有人守着。 佛身和心魔身齐齐沉默。 好半响以后,他们才点头,该当。 毕竟迦叶尊者的卷轴还未曾回归,这里又是一条通道,人来人往的,总能有许多信息流出。 他们需要这些信息来判断彼方寰宇的形势。 他们也能在这段时间做好准备。 最后,净涪本尊团团看了心魔身与佛身一眼,我等即将前往彼方寰宇游历,此去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归来,妙音寺那里跟安元和他们那里,就都需要做好交代。 这些事情,也需要有人去做。 心魔身和佛身还能再说什么? 也该当。 净涪本尊见得他们点头,便又道,那么下一个问题,这些事情,都交给谁来? 佛身犹自好,这三件事情,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分别,但心魔身却很有些纠结。 守在这通道之前,能探究从这里经过去往彼方寰宇的修士,似乎很不错啊;但帝朝这里,人心里每一点细微的变化,又都合入天地种种变化,演变成不同的劫数,也是很好玩的样子啊;而往景浩界天地里走一趟,看看如今的景浩界天地,见见那些旧人,好像也行啊,毕竟那也是岁月劫数的一部分呢 净涪本尊不理会心魔身的徘徊纠结,他直接拍板,守持通道这里,就我接下了。 我来负责出行游历的准备。 心魔身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他话还没开口,目光就先撞入了净涪本尊的眼睛。 心魔身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他微抿着唇,沉默坐在那里。 佛身看了看心魔身,又看看净涪本尊,直接点头道,可。 净涪本尊于是定定看着心魔身。 可以。心魔身最后道。 本尊他已经先自退一步了,若他非得要跟净涪本尊犟,最后亏的绝对不会是本尊 净涪本尊点点头,又道,那份帝玺原石送过来给我。 佛身很有些奇异,本尊,你是对那份帝玺原石有别的安排了?不是要说拿它来炼制一份最契合我等净涪三身的异宝的吗? 是有一点想法。净涪本尊先道,又看了看另外两个净涪,我以为,那块帝玺原石或许拿来炼制我等的傀儡肉身更为合适。 傀儡肉身 心魔身和佛身被净涪本尊这么一点,也很快就想明白了净涪本尊的用意。 你是准备用它来行走彼方寰宇? 净涪本尊点点头,彼方寰宇与我诸天寰宇别有不同,相互之间又在互相吞噬,我等若是真以肉身行走其中,怕是会很危险。相对来说,以傀儡肉身行走,会更为安全。 心魔身与佛身齐齐点头。 而且,有这样想法的,并不独独只是他们。李道远、莫定谦这一群人,乃至是张明琦、了明这些太乙骄子,也绝不会莽撞冒险。 说不得,他们还会真正开一场眼界,亲眼见识到这诸天寰宇中各色的护持手段 心魔身满是期待地笑起来。 他随手将那块帝玺原石往净涪本尊那边送过去,那给你。 净涪本尊将那块帝玺原石接住,拿在手里仔细把玩,并开始琢磨着要怎么动手。 竟然是一副将剩下的事情全扔给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的意思。 心魔身、佛身对视得一眼,同时开口。 我留下。 我去与他们道别。 两个净涪面面相觑,却很熟悉这样的场景,当即就达成了共识。 那玄光界天地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你了。佛身先道,又问道,你想好要怎么着手处理玄光界天地这边的问题了吗? 心魔身眯着眼睛笑道,有一点想法了。 哦?佛身还待要细问。 心魔身已经先自看了过来,佛身,有一点你得记清楚。 佛身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这玄光界天地,尽管没有特别说明,但它其实也是有主的。心魔身悠悠道。 佛身抿了抿嘴唇。 它的主人,是这人族帝朝之主;也是这方天地中正在挣扎着喘息、拼命抓住生存机会的芸芸众生 我们只是客人。 佛身沉默合掌,低头与心魔身道谢,多谢。 心魔身坦然受了佛身的礼,却趁机开口吩咐道,你该是还要去沉桑界跑一趟的吧? 佛身无言看他。 心魔身笑着问,那你顺道问一问张道兄,可有什么良种,是能够给送到这玄光界天地里来的。若果真有,别忘了带一份回来。 佛身最后仍是点了点头,行,我给记下了。 心魔身就满意了。 佛身却问道,玄光界天地本身的植株支撑不了了? 他们行走玄光界天地的时候,除了收集、梳理玄光界天地各种变化信息以外,可也特意收集了一部分玄光界天地特有的植株物种的。 -- 第2203页 心魔身道,毕竟时间还短,而且那数量也不够支撑引导变易,也就那样了。 佛身没有话说了。 当年他们领着学生收集那些植株,不过是本着探查、收录植株标本的目的而已,全没想过玄光界天地会遭遇这样一番变故。 至于旁的修士、生灵,更是完全就没有这样的意识,以致于如今净涪三身手里保存的那部分植株,大多数已经能算是孤本。 也幸亏他们是修士,手段相对来说比较繁多,否则想要凭这一两株植株就催生出一大片一大片的同类植株以满足如今玄光界天地的需求,压根就不可能。 可饶是如此,如今的玄光界天地,这些相对普通的植株也还有很大的需求缺口。再想要从其中培育出更为合适的变异个体,那且有得等呢。 而且即便真有植株变异了,其中变异的个体也未必就能契合现今的玄光界天地的需求 说起来,心魔身所以会这般利索地选择留在玄光界天地,其中也有如今的玄光界天地这个因素的影响。 这边的局势变化之奇妙,实在是让净涪心魔身舍不得抽身离开啊 原来的凡俗之物,本不被多少修士看在眼里,只做寻常,可一夕天地遭劫,这些凡俗之物却硬生生翻身,甚至比之部分灵种还要更让人趋之若鹜。 佛身也觉得颇为奇异,但相比起更想看见玄光界天地中诸多生灵各使手段争渡的心魔身,佛身更在意的还是那些不断挣扎的凡俗生灵。 行,我会请张道兄留意的。 事情既然已经分理妥当,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也不多耽搁,直接就要开始做事。 不过佛身在离开之前,却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净涪本尊。 本尊,我需要净涪肉身。 心魔身停住动作,深深看了佛身一眼。 净涪本尊也不意外,直接点头应了,可。 也正便利了净涪本尊,不必他特意跑到暗土六重天那边。 净涪佛身笑了起来。 待到交换过来后,执掌了净涪肉身的佛身团团看了玄光界天地一眼,又对着心魔身与净涪本尊各自一礼,抬脚直接走出玄光界天地,往外而去。 净涪佛身才刚刚走出玄光界天地胎膜,正要寻道而去,忽然察觉到什么,身形一晃,直接出现在一叶灵舟前方。 才刚刚看见人影出现,尚且来不及预警的安元和下意识就要拔剑。 第636章 是我。 安元和的手停住,那将要激越飞出的本命宝剑气机翻涌一阵,方才缓慢平复下来。 净涪?他问道。 净涪佛身笑着走到安元和近前,是我。 灵舟里原本也在时刻准备着启动阵法护持的杨元觉听见动静,也直接从灵舟里出来。 净涪,你没事? 净涪佛身笑了开来,我挺好的。 安元和、杨元觉两人仔细打量过净涪佛身,也是松了一口气。 玄光界天地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变成那样子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杨元觉、安元和两人才有心思来询问净涪佛身其中的缘故。 这里头的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 杨元觉、安元和齐齐一笑,那我们就进里面去仔细说说。 净涪佛身笑着颌首。 待到他们在船舱里各自落座后,净涪佛身更是取出两个葫芦来分给了杨元觉、安元和两人。 这是?杨元觉奇异把玩着手中的葫芦,问道。 净涪佛身回答道,我得了些奇异的琼浆玉露,分一些给你们 对了,紧接着净涪佛身还又各自掏了一个玉盒分过去,这里还有一些道韵灵果,也很是不错,你们都拿一些。 杨元觉、安元和对视一眼,只拿着,不收起。 净涪佛身看出他们的心思,笑道,我手里还有许多呢,你们只管收着就是了。 说完,净涪佛身又自翻手摸出近乎一模一样的葫芦和玉盒里,将里头的琼浆玉液、道韵灵果分给杨元觉、安元和两人。 杨元觉、安元和两人这才各自收起来。 灵舟划过内混沌,快速向着景浩界天地的方向而去。 净涪本尊收回望向玄光界天地之外的目光,径自走向那仍自散着金色佛光的裂缝所在。 一道佛光照落,悬停在他的身前。 净涪本尊合掌一礼,抬手去接。 却又是一份玉册。 其中收录记载的,果真都是彼方寰宇的信息,包括各种社会形态、寰宇世界集群形态及种种常识认知。 净涪本尊翻看过一阵,将这份玉册收下,又自合掌躬身,谢过面前这一片佛光,方才转身离去。 他也不走远,只在这裂缝附近寻了一个相对平稳的地界盘膝坐下,慢慢地翻看着玉册之中的内容。 这玉册里的信息,可关乎着净涪本尊往后的准备,如何能疏忽大意? 裂缝就是通道,对面更是另一方只比诸天寰宇略逊一筹的寰宇,但凡是被困在境界里又不甘心沉寂的修士,都有心往彼方寰宇拼一拼,是以这一片地界陆陆续续有人闻讯而来,头也不回地走入裂缝之中,也是热闹得很。 -- 第2204页 只不过,这都影响不了裂缝侧近的净涪本尊。 他有条不紊地按着自己的脚步调理准备着。 或是仔细翻看两部玉册中记录着的彼方寰宇信息,小心揣摩着整理信息;或是观察着这些怀抱着决意走入裂缝通道的修士,默默调整着自己的准备;或是将那帝玺原石拿出来,小心雕琢打磨着 极其偶尔的时候,无欺童子也会从小自在天里走出来,坐在净涪本尊不远处,看着他忙活,也看着那些大修士走入裂缝通道。 终于有一日,无欺童子唤了净涪本尊一声。 净涪道友。 彼时正是净涪本尊观察着那些走入裂缝通道的修士时候,听得无欺童子的声音,他转眼看了过去。 你手上的彼方寰宇信息,无欺童子问道,可否换给我? 净涪本尊定定看他一眼,问道,怎么换? 无欺童子笑了笑,公平交换,我用我天魔一脉收集得的彼方寰宇信息与你交换。 净涪本尊认真想了想,点头应下,可以。 他说着,直接取了一份玉册过来给他。 是净涪本尊从那道金色佛光里得来的玉册副本。 无欺童子一看就笑了,你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净涪本尊道,因为童子你会跟我开口。 无欺童子沉默一瞬,又笑了起来,你倒是相信我。 净涪本尊只是将手上的玉册副本递了出去。 无欺童子将那份玉册副本接了过来,复又拿了一份玉册副本给净涪本尊递了过去。 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无欺童子站起身就要走。 净涪本尊也不送,只平静地转回目光。 心魔身往暗土六重天的方向看了一眼,弯弯唇,继续将一道道调整通过身边的学生传递下去。 请帝朝批允,聚拢各位阵道大才,协力用心推演阵法,尽快拿出成果来,现在生灵生存的环境大有问题,倘若不改善,未来还会越渐恶化 可是,净涪老师,他身前的学生皱着眉头,如果各位阵道大才都去推演阵法了,我们的人手不够,不能照应当前各处的阵禁,现存的居住环境,怕是会出问题 净涪心魔身显然已经有了计较,直接道,照应维持当前各处阵禁这样的事情,寻常的修士乃至是在算学、阵道上有些天赋的凡俗也能应付得来。再给帝朝那边送去卷宗,请帝主开科举,择选凡俗中的英才,填上这其中的空缺。 学生听得,很有些胆颤心惊,但同时,又有一种豪气在胸中激荡。 他仿佛 正站在天地命数变革的转折处。 净涪老师,拢住微微颤抖着的手,学生问道,净涪老师,帝主他会答应吗? 净涪心魔身笑着看了过来。 虽然不曾说话,但那目光里的意思却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那学生自己就笑了起来。 是了,他们这位帝朝之主,可是真正一统整个人族的明主。似这等人物,又怎么没有这个魄力和能力? 是,净涪老师,我这就去拟定卷宗递送帝朝。 嗯,净涪心魔身点头,又似是自言似是解说地道,虽然现在只是阵道,但接下来未必就没有其他。 那学生转身的动作一顿,随后的脚步却是越发的轻快。 不错,虽则现在只是一个阵道,但它将是一道裂口。待到天地各方的修士都习惯适应以后,灵植之道、灵兽之道、傀儡之道、机关之道 也必不会远! 净涪佛身一时回头,看向玄光界天地的方向。 净音看见净涪佛身面上的一点柔和笑意,也不禁笑了起来,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净涪佛身点头,好心情笑道,自然是。 净音摇摇头,又问道,你这趟回来,能待多久? 净涪佛身转头,看定这位兄长,沉默。 净音面上的喜色渐渐凝固,许久后,他沉沉叹了一口气。 可是很危险? 净涪佛身想了想,摇头道,不算危险。 毕竟有净涪本尊亲自着手准备,他们也只是以傀儡肉身行走彼方寰宇,己身肉身与真灵自有灵冥之地的灵冥道宫护持 危险虽有,但应该都在能应对的范畴内。 净音的脸色却不见缓和,反而还更凝重了几分,所以,是有别的问题? 净涪佛身沉默少顷,就是距离有点遥远。 有多遥远? 净涪佛身沉默一阵,才说道,在另一方寰宇。 净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果真是没有想错,净涪他接下来 但纵然担心,净音也还是强自将神色缓和下来。 准备得如何? 净涪佛身飞快接道,进度也还行。已经收集了不少信息,也联络上了一些同行的道友了 都可信吗?净音问道。 -- 第2205页 净涪佛身笑着答道,品性都很不俗的。能力也都很出彩,冠绝同辈 毕竟是能过得了净涪本尊那一关的人呢。 净音这才点了点头,但他沉默半响,还是将净涪佛身早先推过来的阿难尊者卷轴又给推到了净涪佛身面前。 你带上这个。 净涪佛身摇头,很不必。 师兄还不信我么?净涪佛身问道,如果我真的需要它,我如何还会跟师兄你、跟寺里客气? 净音的手顿了一阵,到底是在净涪佛身的目光中将卷轴又给收了回来。 净涪佛身这一次归来,足足在景浩界天地里待了半年,才告别净音,出发前往沉桑界天地。 这一回他离去,景浩界天地意志在他身周徘徊许久,竟然凝成一顶华盖,分落在净涪佛身的气运之上。 净涪佛身在景浩界天地胎膜外间停住,回首望入身后那犹自不舍的柔软意志。 您放心,我会归来的。 景浩界天地意志无声呼啸,仿佛是在应和。 天地灵机喷薄,造化勃发,无比引人瞩目。但与其说是天地在自发彰显自身的底蕴,倒不如说是另一种保证。 保证这里,无论如何,总会有他的落脚之地。 净涪佛身合掌躬身,转身走入茫茫内混沌之中。 他的袖袋空间里,还有一株菩提树子树。 虽说是子树承载的意识,但若真是失陷在彼方寰宇,也会对你的本体造成重创,你真的不多考虑考虑? 净涪佛身边往沉桑界走,边与菩提树闲话道。 菩提树声音却是始终轻快,不必再考虑了,不过就是一株子树而已,没了就没了,能有什么事?至于我的本体 它在菩提圣地里呢,有我父我祖在,哪怕有所损伤也能很快补益回来。怕他什么?! 真要是放过了这个机会,我才是要后悔呢!那可是另一方寰宇! 净涪佛身听着越说越是激动的声音,好笑地摇了摇头。 沉桑界里,张远山直接看了过来。 五方神鸟见得,问道,可是净涪和尚要来? 张远山点头,他来跟我道别。 道别?五方神鸟很快明白过来,是了,似他这等英杰,必不能长久藏在布囊中 他特意来跟你告别,可是要到那里去? 张远山笑着点了点头,应该就是这段时间的事情了。 五方神鸟沉默半响,才又道,净涪和尚他 果真是叫人羡慕啊。 福运、机缘、天资、才智 哪样都不差,又每常都能抓住机遇,承运而上,这样的人,如何不叫人羡慕? 就是那一方寰宇,只怕也困不住他,反倒得成为他更进一步的资粮。 张远山也点头道,待他从彼方寰宇归来,起码也该望见那层通往大罗的桎梏了吧。 他站起身来,迎上那道走来的身影,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个是羡慕不来的,也不必羡慕。 我们,不也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缘法吗? 净涪佛身已是走到了近前,他笑着见礼,张道兄。 张远山稽首还了一礼,笑着抬手,将净涪佛身引了进去,净涪,还未恭喜你成就太乙境界呢 待到净涪佛身从沉桑界里走出来时候,身上留着的那些琼浆玉液与道韵灵果都已换出去了,袖袋里装着的,是一个又一个玉盒的灵种。 除了部分适合玄光界天地那地界的灵种、良种以外,还有许多帮助净涪佛身锤炼肉身的上好灵药、灵米。 净涪佛身这一回,跟往常的很多时候也没有什么不同,足可称得上满载而归。但比起往常来,净涪佛身却有要轻松了许多。 你很高兴?菩提树幼苗在他的袖袋中问道。 是喜欢那些灵药、灵米吗? 菩提树问着,心里也在翻找着地方,盘算哪个地方的灵药、灵米足够多。 净涪佛身摇了摇头,喜欢是喜欢,但欢喜不是因为这个。 菩提树有些奇怪,问道,那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啊净涪佛身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响起,散落在这茫茫的内混沌之中,我总算是能有些东西送还回去了。 这也值得高兴?菩提树问道,半响后,他似懂非懂猜测道,因为因果? 净涪你总算不是一味地领受那张仙的好意而不能偿还一二? 净涪佛身摇头,算是,但这不是根本。 那,根本是什么? 是我的道行进益了啊。净涪佛身问道,道行进益,难道还不够让人欣喜开怀的么? 原来是因为这个 菩提树赞同极了,重重点头,自然该的! 恭喜了啊,净涪法师。 净涪佛身弯了弯眉眼,同喜同喜 -- 第2206页 更让净涪佛身开怀欣喜的,还有他踏入玄光界天地所见的景象。 他不觉停住脚步,站在云头仔细观赏。 这里菩提树的关注点却在旁的地方,这天地,真的是才刚完成晋升的大千世界? 他可算是真开眼界了。 有这样凋敝、荒芜、死寂、破败的新晋大千世界的吗?! 净涪佛身慨叹道,但这会儿的玄光界天地,比之我离开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看来,不独独是这天地里的各位修士,心魔身那家伙也真的卖力了。 净涪佛身再看得一眼下方人间里勃发的生机,转身往暗土六重天那里走。 快快快,这里需要埋一方阵基。来两个人,快!! 来了,来了,请学官吩咐。 你们去东方位八十步处,对,就在那里站定听我号令,一二,挖! 这里,这里好像也出问题了,灵气测度结果有些异常 哪里,让我看看! 这里 凡人、修士,原本泾渭分明又高低有别的两个阶层,此刻混杂在一处,为了一个目标相互配合着协调着 匆匆一眼看过去,竟很有些相像。 也正是这几分相像,叫如今看着还太过浅薄的热闹别有一番生机。 第637章 完结章 这种生机和热闹看得人眼眶发热,只觉得心头、眼前所映照的荒芜似乎都被避退了去。 玄光界天地 还没有完全倒下。 它有未来,此方天地的众生,也还有着期许! 净涪佛身转身的那一顷刻间,一道灵光裹夹着一个锦囊落向那居住地里最中央处的一座宅邸里。 宅邸中央处,正与各位朝官商议机要的帝朝之主陡然停住话头,伸手稳稳一抓。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这宅邸里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连声惊呼道,陛下! 帝朝之主往暗土六重天那条裂缝通道处看得一眼,摆摆手道,是净涪法师。 净涪法师? 宗遇和尚也在心头低低呼了一声,净涪师兄? 不错。帝朝之主点了点头,看向手上抓住的锦囊,他给我们送东西来了。 真的?!! 一众机要重臣惊喜至极,若不是那锦囊还在帝朝之主手上,怕是都有人要上手抢了。 可饶是如此,这些人盯着那锦囊的目光也是灼热得可怕。 宗遇和尚看着那个锦囊,面上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净涪师兄啊,净涪师兄!! 垂挂在宗遇和尚腰间,以一缕残魂之身在这帝朝中占得一席之地的临正法师此刻也是神色复杂。 净涪和尚 可是,终究是比不得,比不得。 临正法师缓慢摇头,拉回心神。 对于他来说,当前更重要的,不是其他,而是给自己重塑根基。 旁的,都是别人的事。 在暗土六重天深处那条裂缝通道侧旁,净涪佛身看见了优哉游哉翻着一本书册的心魔身。 头一次,净涪佛身看着心魔身的目光格外的柔软。 心魔身察觉,抬眼看了过来,触碰到佛身的目光,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 净涪佛身的目光一滞,温度陡然散去大半。 什么什么眼神?不过是觉得你这次做得很不错而已! 心魔身满意地哼了一声。 也不知是满意净涪佛身此时收敛的目光,还是满意净涪佛身话里的佩服赞赏。 我既要出手,又如何还能看着它破破烂烂的?但就目前来说,这里也只能做到此等地步了 净涪佛身笑开,也很不错了,剩下的,总还需要时间,急不来的。 心魔身看了佛身一眼,伸手去捡方才一个手抖丢下的书册,有一下没一下继续翻看着。 你能想明白这个,还真是太好了 净涪佛身看了他一眼,在净涪本尊另一侧随意挑了一个地方坐下。 这一趟,可有什么收获?心魔身闲闲问道。 有些。佛身回答道,玄光界天地的那一部分,我已经给他们送过去了,现在我手里的 是能为我们锤炼肉身的资粮。 净涪心魔身沉吟片刻,最后缓慢道,那倒确实是不差。 拿来给我看看。另一边头也不抬的净涪本尊忽然开口道。 佛身没有犹豫,直接将一个个玉盒送了过去。 净涪本尊一个个查看过,从中间挑拣了一部分出来,炼成药液合入渐渐雕琢成形的傀儡肉身里。 这傀儡肉身倒也不全是净涪本尊在忙活,心魔身和佛身也在旁边团团转着帮忙搭把手。 虽然心魔身很多时候,都会拿着一部书册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但他确实在这件事上很上心。 开玩笑,这句傀儡肉身炼制出来,是他们三人合用的,要真是什么紧要的时候出了点纰漏,被折腾被坑害的,可就是他们净涪自己。 -- 第2207页 心魔身纵然时刻想要衍化劫数折腾一下旁边的两个净涪,也没有想过将自己也一并给折腾进去! 他有那么蠢?! 忙忙碌碌地专注雕琢打磨,这一具由帝玺原石一部分合入诸般珍稀灵药炼制的傀儡肉身总算是成形了。 待到傀儡周身弥散的灵光尽数收敛,隐去不见时候,饶是根基厚重如净涪三身,也不由得生出几分疲乏。 成了! 总算是成了!! 可要试一试?心魔身问道。 自然。佛身当即道。 那,谁来? 净涪本尊看了一眼明知故问的心魔身,自然是我等一起。 既是为了他们三身精心炼制而成的,自然得他们三身一道试用! 心魔身笑了笑,并不客气,当即化作一道灵光落向那具傀儡肉身。 佛身对着净涪本尊点点头,也化作一道灵光照向傀儡肉身。 净涪本尊回首看了周遭一眼。 无形的屏障陡然显化,层层交互,转眼间封锁住了这一方地界。 净涪三身为了打磨炼制这一具傀儡肉身,待在这里已足有数年之久,早将此地打造成铁桶一片,如今一应阵禁布置被净涪本尊打开,更是直接将这片地界圈划出玄光界天地之外,独成一方界域。 净涪本尊也在那一须臾间,投向了那一具傀儡肉身中,独留净涪的肉身静默盘坐原地。 这具傀儡肉身果真不愧是净涪三身合力,消耗庞大心血与资源炼制所得,最与净涪三身契合,净涪三身掌控着傀儡肉身分别运转诸般法门,居然没有一处不合心意。 心魔身满意点头,很不错,就它了。 佛身也道,确实很好。 净涪本尊亦是点头,这一具傀儡肉身或许仍旧及不上我们的肉身,但已经是我等手段的极致,再想要有所调整,已是几乎不可能。 所以说几乎,而不是一定,是因为这调炼傀儡肉身的材料。 若有更好的材料搭配着,或许还会更神妙几分。 不过只是现在这般程度,净涪三身也已经很满意了。 净涪三身也不离开这一具傀儡肉身,索性就将净涪自家的肉身收起,自个儿来回熟练这具傀儡肉身。 待到净涪三身的气机完全契合入傀儡肉身之中,也已是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接下来,心魔身暗自眯了眯眼睛,本尊,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将肉身送去灵冥道宫里安置着? 佛身也凝望了过来。 净涪本尊回望他们,并不奇怪。 这两人,惦记着灵冥道宫也已经很久了。 他正待点头,一道玄机落入感应之中。 净涪本尊笑了起来。 心魔身与佛身对视一眼,俱各沉默。 心神动念间,原本被隐去的地界重又落在玄光界天地中。而在阵禁之外,一道玄光徘徊游荡。 净涪本尊伸手一拿,那道玄光乖顺地落在净涪本尊手上。 这道玄光也不是其他,正是李道远、莫定谦那一群人的玉信。 看来,可真不凑巧。净涪本尊道。 心魔身和佛身对视一眼,却是齐齐笑了起来,眉眼神色间不见半点遗憾。 那就等我们从彼方寰宇归来时候,再一游那灵冥道宫,也是一样的。 不错,既然那灵冥道宫已经在我等手中,那什么时候入驻都是可以的,不必急于这一时。 净涪本尊笑了起来,抬手一推。 净涪肉身落入一条陡然显化的空间通道之中,直接出现在净涪那座灵冥道宫的最深处,最后停在道宫深处的莲台之上。 净涪本尊再是心念一动。 道宫中枢被催动,那莲台上的莲瓣一瓣瓣合拢,牢牢将净涪肉身护定。 待得莲台上的莲瓣彻底合拢的那一刻,道宫深处又飞来一盏古朴灵灯。 灵灯灯盏之处空荡荡,不见灯火。 净涪本尊、心魔身、佛身同时笑开,三身神魂陡然合一,偌大一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便只剩下了一个净涪。 也是最完整、最强大的净涪。 净涪睁开眼睛,看得那盏古朴灵灯一眼。 一点灵光从净涪神魂上脱出,落在古朴灵灯灯盏上。 噗嗤的一声轻响,三色混同一体的火焰跳动起来。 那静静燃烧着的火焰深处,一个蜷曲着的净涪熟睡。 莲台与灵灯,便是灵冥道宫给予道宫之主的两重庇护。 莲台护持肉身,灵灯庇护神魂。 倘若他们这些灵冥道宫之主不曾遭遇绝对险境倒也罢了,一旦落入绝境,这莲台和灵灯,就能指引他归来,不必非得从时光长河里挣扎着归来。 净涪收回目光。 灵冥道宫隐去灵冥之地,轻易不能寻觅。 即便同为灵冥道宫之主,想要在灵冥之地寻找到净涪的这一座道宫,也是不能的,正如净涪不能借助自己的灵冥道宫寻找到其他太乙骄子的灵冥道宫一样。 灵冥之地和灵冥道宫,对于净涪这些灵冥道宫之主的保护异常的严密,非是净涪这些太乙仙能够破解的。 而且,净涪也怀疑,大罗仙甚至是混元仙,都未必能够得手。 -- 第2208页 净涪转身。 那一瞬间,三道华彩散出,再度在净涪那识海诸天寰宇世界中化作净涪三身。 净涪三身最后望得这片地界一眼,收起周遭的东西,抬脚往前走。 前方阵禁之外,李道远、莫定谦六位太乙骄子正在叶舟上等着他。 远远见得净涪三身过来,李道远、莫定谦六人齐皆笑开。 净涪道友,这里! 净涪三身上得叶舟,与李道远、莫定谦等六人拱手见礼。 诸位道友,许久不见了。 确实很有一段时间了 是啊,这些日子真是没个闲暇的时候! 就是,不过这些年来的奔忙也不是全无好处的,哈哈哈,我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必定不会有任何纰漏! 巧了,我也是! 身边的同行者意气风发,意态纵横,净涪三身坐在侧旁,也只觉心头疏阔,天地浩渺,瑰丽玄奇。 净涪本尊笑了一下。 李道远、莫定谦、林佳萱等六人听见,也都齐齐看了过来,见得净涪三身眼中的眸光,眼中面上也都满是笑意。 诸位道友,安明思更是开口道,我等此行,该当是大道锦绣,天地遨游。 自然! 不错,就该是这样的才对!! 又是一阵哄笑声起。 声音回荡间,叶舟化作一道流波,没入这虚空的空间涟漪中,须臾间贯穿整个裂缝通道。 在玄光界天地乃至诸天寰宇彻底消失在净涪三身的感应之时,净涪三身和李道远、莫定谦等人一道,各自回头,看向那道仍自披着蒙蒙金色佛光的裂缝通道。 也是那一瞬间,净涪三身眼前道道光影闪过。 从天圣魔君皇甫成纵横景浩界天地,到他被景浩界天道意志救下,从娘胎中恢复意识,再到他决意皈依,择定妙音寺修行参禅,更到他汇聚各方力量,终于将景浩界天地从魔劫之中保全、升华;然后,他又行走沉桑界、玄光界两方天地,汲取各方智慧,修得这太乙道果 那一幕幕流转的,是过往,也是净涪三身走过来的一个个脚印。 而现在,净涪三身又要出走这方寰宇,游历另一方陌生的寰宇。 裂缝通道之中,除了那一道护持通道、指引方向的金色佛光外,一片混无。 混无是可怖的,因为那会淹没有。 还是那种仿佛能将存在根本完全抹去的淹没吞噬。 但奇怪的是,或许是因为这一片护持的金色佛光,也或许是因为净涪三身心中自有明悟,他眼底,竟没有任何动摇。 前方或许混无一片,没有我等所想要收获的平稳与安定,它危险又可怖,但是 它能帮助我们更快更稳当地补完我们的道途。 哪怕这种可能只是比我们在诸天寰宇中多一分,这冒险也是值当的。 心魔身的声音响起。 佛身也道,不错,既然前方有更大的成道可能,我等又怎么会怕? 净涪本尊一直听着佛身、心魔身两个净涪说话,并不曾开口,直到佛身与心魔身两个终于静默下来,他才缓慢而平静道,道,一直在脚下。 心魔身和佛身眸光动荡,许久才平复下来。 他们两个对望一眼,齐齐偏头与净涪本尊道谢,受教了。 净涪本尊微微颌首,闭上了眼睛。 这一具傀儡肉身,自有心魔身和佛身这两个净涪接手。 他只修持便是。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前方的彼方寰宇或许混沌凶险,远不如诸天寰宇这边来得舒适。可道在脚下,他们循着本心择定方向,然后迈开脚步,总会抵达道路尽头的那一日。 只要脚步不曾停下,他们所能触碰的,就都是瑰丽。 其实不独独是他,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的。 净涪本尊身侧,本性灵光照彻,将他的身形彻底隐去,连同着同在净涪识海诸天寰宇世界里的心魔身和佛身,也被镀上了一层异彩。 那是,生命最本质的纯粹与明丽。 至纯而至美。 心魔身与佛身渐渐地,也披着这层瑰丽异彩闭上了眼睛。 他们就这样半睡了过去。 待到他们小憩醒来以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就会是另一番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出魔2》到这里,算是真正完结了。说实话,打下这一句话的时候,我心情是复杂的。有如释重负,也有不舍。 前者是因为这本书太长了,长到我如今回头看过去,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但现在,它终于是完结了。 后者也是因为它陪伴了我几年的时间,今日完结,怎么能够没有任何感触? 事实上,在这里完结,我也很犹豫,所以各位亲们看,我这个月基本上都断更了。可最后,我还是选择在这里给它划上句号。 因为我在最初想写的、想跟大家分享的,其实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人物,所以我这文写得很细碎,净涪小和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思一虑,我都写了下来 -- 第2209页 以致于《出魔》跟其他的小说比起来,太长又太琐碎了。 也不知道多少人是被这种细碎给磨烦弃书了的。 我也知道这是个大问题,但最后我还是撑了下来。死撑的,在这里,如果没有各位亲们的支持,我大概还不能坚持 说远了,将话题再带回来。 因为我想说的是一个人,想让大家看见小和尚,而不是某个人物的故事,所以这篇小说其实没有完整的起始、末尾。小和尚还活着,他还在往前走,他的人生没有停下,这故事就不会结束。人的生活就是这样的,某一日突然有人进入,又忽然有一日有人离开 无常又瑰丽。 因此,最终《出魔2》最终就停在了这里。 至于会不会有《出魔3》,我也不知道,再看吧。 呼,最后,多谢各位亲们的支持。 总之,谢谢各位亲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