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辞，这个校霸太难驯》 第1页 《告辞，这个校霸太难驯》作者：顾三三【完结+番外】 升职之路 甜文 HE 慢热 校园 架空 简介 强势叛逆校霸哨兵攻X外冷内热淡定向导受 1V1，双初恋设定比较奇怪的校园文 —————— 白源平平安安做了十八年普通人，生日那天却忽然觉醒成了“向导”。 按照法律的规定，他不得不放弃原本的人生规划，与其他的觉醒者一起进入哨兵向导专属的学校“塔”内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 塔里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诡异恐怖，要说他最大的困扰，就是他跟塔内有名的校霸邃敬成了室友。 邃敬，A级哨兵，崧城第一豪门邃家的继承人。 他不知出于什么考量，放弃了家族担保在外接受私人培训的特权，跟其他的觉醒者一样进入塔内学习，有过一人解决三名成年哨兵的辉煌战绩，是众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对象。 但实际相处之后，白源发现这人凶狠都是对外的，对内极则其护短。 白源：你其实是挺好的朋友。 邃敬：你应该会是个好对象。 白源：？？？白源把邃敬当兄弟，万万没想到这兄弟却想睡他。 白源：惹不起，告辞。 邃敬：跑什么啊，你看我们的精神体都那么合得来，你一定暗恋我，承认吧！ 白源：…… 第1章 午夜零点的觉醒 以2020年为分界点，地球的气候持续恶化，天灾不断。或许是为适应环境的剧变，人类陆陆续续进化出了一些特殊体质的人群。其中，五感敏锐、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变异者被称为“哨兵”；而第六感极强，具备特殊精神沟通能力的变异者，则被称为“向导”。哨兵优秀的素质让他们在各行各业都表现出众，但与此同时，过度敏锐的感知能力却使他们的精神状态十分不稳定，游走在崩溃的边缘，需要向导的疏导和安抚。 由于哨兵和向导有异于普通人的特殊能力带来的危险性，各国相继制定法律，要求觉醒的哨兵和向导必须进入名为“塔”的特殊机构学习如何控制自己——且只有顺利从塔内毕业的人才可以回归正常社会，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根据哨兵与向导能力等级的不同，他们通常会在12至18岁期间觉醒，成年后觉醒的，至今并无实际案例。 以上，就是白源平时借由媒体科普了解到的关于哨兵向导的全部信息。 这天是白源十八岁的生日。 就在时钟的数字全跳到“0”的那一瞬间，他的肩头忽然多了一只白色的隼。凭空出现的，羽毛整洁顺滑，神情高冷傲慢的白隼。 如果他从小开始学习的宣传册子中记载的知识不是虚构，而他的记忆也没有出错的话，这玩意就是传说中哨兵向导独有的“精神体”，是他们觉醒者的身份证明。 是的，做了十八年普通人的他，就在刚刚，成为了必须进塔的觉醒者。 这世界太疯狂了，白源面无表情地想。 白隼察觉到主人隐藏在冷静之下的无措，偏偏头，局促地叫了一声。白源整个人瞬间更紧张了，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让它闭嘴。受惊的白隼扑棱着翅膀在狭窄的房间内盘旋，白源则追在后面试图将其抓住。然而，精神体就相当于哨兵和向导的化身，天然与他们心意相通，所以白隼完全知悉白源的每一次念动，轻轻松松就能躲开，让他的努力全部化为徒劳。 哐当！ 追逐中，白源不慎碰掉了摆放在书桌上的相框。简陋的木制相框砸落在地，镶嵌的玻璃飞溅，在这深夜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完了！ 白源绝望地闭上眼，片刻后，听见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小源？” 听见奶奶的呼唤，白源放弃挣扎地走过去打开房门，白隼则判断“危机”已经过去了，轻盈地扑着翅膀，落到衣柜顶，悠然地梳理它刚才扑腾中弄乱的翎毛。 头发白了大半的老妇人手里拿着根手电，披着外衣，眯起眼问道：“刚才好像听到你这边有什么动静，怎么了吗？” “没事，奶奶。”白源挤出一抹笑，“起夜不小心把桌上的东西碰掉了，您安心回去休息吧。” 白奶奶探头看了看室内，没注意到立在衣柜上的白隼，只看到吊在地上的相框，于是相信了白源的话。只是离开前，老人忍不住又叮嘱几句：“好不容易高考结束了，这个长假就别那么拼命了，好好休息，跟同学们出去玩一下，等你上了大学，想再碰到他们也不容易了。人和人的缘分啊，说断就断的……” 白源乖乖应是，把奶奶送回房。 他返回自己的房间内，跟白隼互瞪了一会儿，决定先休息，剩下的留待天亮以后再说。 至于大学……估计，他是上不成了。 第2章 哨向登记中心 翌日一早，跟奶奶一起吃过早餐后，白源借口同学约他出去玩，趁老人没注意，带着白隼出了门。 以往，由于白源素来低调行事，除了学校表彰他成绩优异的时候以外，很少有人会对他投以过多的关注。即使是被他俊秀的外貌吸引，顶多也就是多看一会儿养养眼。但今天不同，他出家门后一路走来，总有行人目光黏在他的身上，挥之不去。 白源知道，路人们其实是在看他的白隼。 -- 第2页 他不知道这只禽类在路人们的眼中是怎样的形象，但他已经快要被四周投来的视线盯死了。 “走开，离我远点。”轻轻地，白源对赖在自己肩头的白隼说。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耐烦，白隼这次听话地展翅冲上高空，很快变成一个细小的黑点，站在地上仰望，压根分不清那是一只鸟、一个风筝，还是一个被风刮上天的塑料袋。 烦人的注视终于停止了，白源心中松了口气。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菘城的哨向登记中心。 由于哨兵、向导的觉醒往往是十分突然的，事前也无法通过检测手段查出来，所以全国各个市级以上的城市都会设置至少一个登记中心给觉醒后的哨兵向导作身份登记，并替他们联系合适的塔接收。同时，还需要向没有觉醒的普通人作常识科普，让他们理解哨兵向导只是变异的人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极其偶尔的情况下，哨向登记中心还需要调停普通人跟哨兵向导之间的矛盾，其作用类似于居委会，只是层级更高罢了。 白源此时比较庆幸的是，还好他的家庭情况虽然比较差，但至少是住在菘城市内，这里有三个哨向登记中心和一个塔，等他登记完身份以后，按照就近安排原则，他肯定会直接被送去菘城的塔内，而无需前往异地。否则，只留奶奶一个人在家里，他实在放不下心。 清晨的哨向登记中心里很冷清。尽管近年来哨兵和向导的数量都有所增加，但相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仍是少数。 一个烫着复古大波浪的中年女性正对着面小镜子抹口红，听到感应门发出提示音，她漫不经心地向门口看过来，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我想知道，哨兵向导要办哪些登记手续。”白源礼貌道。 “你是家里有人觉醒了，还是为了满足好奇心？”中年女性收起自己的化妆品，笑问，“你们这些年轻人呀，总以为觉醒是什么很酷的东西，三天两头跑来登记中心捣乱，真是……” 真是怎样，这位女性没能说完，因为白隼紧随白源走进登记中心的脚步，飞了进来。 “精神体！”中年女性猛地双臂撑桌站了起来，身体微微探出柜台，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白源的白隼。 “如你所见，”白源看着对方惊讶的模样，顿了顿才道：“我忽然觉醒了。” 女性回过神，匆匆握着鼠标点了几下，似乎是在操作电脑系统，一边做事，她一边认真问：“请问你的年龄？” “十八岁。” 登记中心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滞了。 第3章 体检 之前就说过，成年后才觉醒的哨兵向导，在现有的记录中并无先例。 登记中心的那位中年女性在核对过白源的户口信息，确定他没有说谎之后，匆匆打了几个电话，稍后，一位看起来十分精神利落的年轻女性快步从中心内部走出来，迎向白源。 年轻女性伸出手，自我介绍道：“向导，谭香。因为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我们需要带你去做一次全面的体检，希望你能配合。而且我们也需要确定你是哨兵，还是向导。” “直接观察看不出来吗？”白源问。 “你说呢，你能感觉得出自己是哨兵还是向导吗？”谭香笑着反问。 白源摇了摇头。 看对方的态度随和，白源觉得，自己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带到某个神秘设施里当成少见的研究对象解剖掉。 果然，谭香打车带他去的地方，是菘城第一人民医院体检中心。看着出入医院大门的熙熙攘攘的病人及家属们，谭香有些头疼地问白源：“你的这只隼能暂时收起来吗？虽然普通人碰不到它，但还是能看见它的。而且，精神体在普通人眼里就跟幽灵一样呈半透明形态，万一被人观察到了，就是一则新的鬼故事了。” 白源：“我也想，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把它收起来。” 谭香：“你就在心里默念让它回到你的体内……” 白源看向停在医院行道树树干上的白隼，低语：“回来。” 白隼偏了偏头。 白源再次重复：“回来！” 白隼身形动了动。 就在白源以为自己的命令发挥作用了的时候，白隼猛地朝着某个方向冲了出去！ 谭香憋着笑一把拉住准备去追白隼的白源，劝道：“算了算了，它只要不一直跟着你就行。刚觉醒的人一般没办法立刻控制好自己的力量，不用太勉强。” “它这么飞出去没事吗？” “没关系，精神体不会离主人太远。嗯，比宠物听话多了。”谭香打了个比方。 白源心想：是吗，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有前辈的保证，白源不再管那只不听话的鸟，跟着谭香进入体检中心。与常规体检项目不同，哨兵向导的检测项目都是白源没有经历过的。不过，主要还是集中在五感的测试上，只是要求比普通人要高得多。 白源的全部测评数值都比较一般。 他以为是自己的能力等级比较低的缘故，直到谭香把他领到最后一个测试仪器前。 这台机器跟核磁共振仪有些类似，负责检测的医生特别提醒了白源，待会儿可能会感到些许不适，如果头疼得厉害，就叫停。 白源点头表示明白了。 -- 第3页 “闭眼。”医生提示道。 白源闭上眼，躺在仪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在他脑海中搅动了一下，并不难受，他甚至觉得有些像母亲以前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让他感到放松。 而在白源看不到的地方，仪器上的数值正飞快发生着变化，以至于医生跟谭香都露出了难掩的惊讶神色。 第4章 白隼所见 就在白源做体检期间，他的白隼，仗着自己有一双自由的羽翼，把整个医院都转了一圈。 经过住院部顶层某处的时候，白隼感应到了什么，改变方向，目标明确地朝着某个窗口飞了过去。它停在窗台上，看向窗内。 这是一间加护病房。 房内的患者似乎行将就木，病床旁边围了一圈西装革履的成年人和几个看上去就很娇贵的小孩子，每一个人都想跟患者多说两句话，以至于本来很低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变得嘈杂无比。一旁的医护人员想要劝阻，碍于这群人的身份，只能欲言又止。 白隼觉得人声有些刺耳，拍了拍翅膀准备飞走。 这时，人群中一个从头到尾没吭声，站在最外围的年轻人忽然看向了它。 年轻人看上去跟白源年纪相仿，都是刚刚成年，身上已经带上了青年的锐气，又还残留着些许少年的青涩影子。他有一张无比端正，仿佛希腊雕像一般轮廓分明的俊美脸庞，深棕色的双眼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有种让人心悸的冷峻感。 白隼并不懂欣赏人类的外貌，但它能感觉出来这个年轻人很危险。 所以，在对方步离抢着对患者表达关怀的亲戚圈子，朝窗边走来时，白隼不敢逗留，腾空而起，远远地飞走了。 “啧，还挺警惕。”年轻人咋舌，有些遗憾没能碰到刚刚这只漂亮的鸟。 在这仿佛变成了闹市的加护病房中，在一个个忙于作秀的人丑陋的嘴脸下有着让他觉得污浊的空气在流动。而那只白隼，就像撕开晦气的一抹明光，镇压了他原本蠢蠢欲动的危险心思，让他重新冷静下来。 嘀—— 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锐利的鸣叫，昭告着一个生命与这世界完成了最后的道别。 “爸！爸！” “爷爷！” “外公……外公……” …… 各种乱七八糟的称呼混在了一起，加护病房内瞬间更乱了。 年轻人觉得他留到现在已经算给足了面子，实在没有兴趣继续看这群人的表演，于是两手插兜，走出了病房，打算去外面呼吸点不含消毒水味儿的新鲜空气。 进到电梯里时，他听到有医院的员工小声讨论：“咱们这边好久没出现B级向导了吧？听说还是个成年后忽然觉醒的，有点诡异诶……” “别瞎说，也许只是人类觉醒的限制条件又有变化了也不一定。那个学生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和其他成年之前觉醒的也没有太大区别。” “除了能力等级。” “这倒是……院里应该会对他持续观察一段时间吧，不知道最后观察成果会不会公布，好想参与啊！” 两人的声音其实压得非常低，在电梯的运行声以及电梯内其他乘客的说话声中，几不可闻。但作为一个A级哨兵，年轻人的听力常常好到让他困扰的程度，总是得被迫听一些自己都不想听的悄悄话。 不过，今天听到的这段，倒是让他有些感兴趣的。 B级向导吗…… 第5章 擦肩而过 不知道是受什么因素影响，向导觉醒的人数虽然跟哨兵没有明显的悬殊，但平均能力等级却存在断层。如果说哨兵从最顶尖的S级到最基础的E级，数量呈金字塔形状的话，那向导各层级的分布就像一个略微扭曲的沙漏。最顶尖的S级很稀少，A级相对哨兵略多些，B级则比同级别哨兵少了很多，往下的层级倒是两者相差不大。 虽然哨兵和向导的能力等级都会随着觉醒程度增加而发生变化，不过大部分人觉醒时就是巅峰期，后续直接跳级的可能性不算很高。 从刚才医院员工的话语中，年轻人可以判断出这次的B级向导年纪不大。因为他们说了一个词——“学生”。但同时医院员工也说了，对方是成年后才觉醒的。 结合这两个条件，他判断，这次的B级向导有很大可能是自己的同龄人。不过，他并不急于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其一，他的精神状态还在自我可控的范围内，并不急于找向导梳理，且就算要找，以他家的势力，就算A级向导也能找来帮忙；其二，既然觉醒了，对方迟早会进塔。这种成年后才觉醒的稀有案例，不管走到哪都一定会引起讨论，他不愁分辨不出对方。 与此相较，年轻人现在反倒是对之前那个白隼精神体的主人更好奇一点。他从未在自己的交际圈中见到那个精神体，但能化为白隼这种猛禽的姿态，其主人自身的等级理应不低，他不该毫不知情。难道是刚从外地过来菘城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年轻人的思路，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耐烦地接通，暂时没空再思索刚才的问题。 另一边，白源拿着自己的体检报告从体检中心出来，一边走，一边听谭香介绍后续的流程。 “虽然现在是暑假期间，但因为哨兵向导的特殊性，我们还是不能让你在家里住太久。好在你是向导，相对于哨兵的危险性要小得多，所以根据你的家庭情况，我可以为你争取到多留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你要按照我给你的清单把相关的资料准备好，到塔报到时交给辅导员……对了，国家对哨兵向导是有补助的，不知道你是否需要？” -- 第4页 “需要。”白源果断地回答。 其实谭香已经通过户籍系统了解了白源的家庭情况，听到这个回答并不觉得意外，只善意地点了点头道：“那回头我把申请补助需要的表格发给你，加一下我的微信。” 白源掏出手机跟谭香互扫了一下。 一道人影从他俩身后快步穿过，险些撞到谭香。 白源回头时，只看到对方颀长的背影，以及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淡薄的男士香水的味道，让人下意识地联想到清冽的冰湖。 “那是个哨兵。” 回过神，白源听到谭香小声说。她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些颤，仿佛是害怕。 白源有些疑惑。只是差点被撞到，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似乎知道白源此刻的想法，谭香苦笑道：“高等级哨兵对低等级向导的精神力有天然的压制，我也不想表现得这么怂，但控制不住。” 第6章 进塔 刚才那就是哨兵？ 白源以往在日常生活中从未近距离接触过任何哨兵或向导，当然，不排除就算接触了他也不知道的情况。毕竟，只要不释放出精神体的话，哨兵向导外貌上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人类。 白源心中难得生出几分对其他人的好奇来，但那个哨兵速度太快，他现在已经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在医院门口与谭香道别，接受了她关于如何跟家人说明情况的建议后，白源踏上了回家的路。经历了忽然觉醒，又登记了身份，还做了体检，不到24小时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白源本来以为自己的心情会很复杂……但他审视内心，只有无尽的平静。 他已经太过习惯面对各种突发的事件了，以至于已经没了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应有的激情。 回家的路上，白源甚至习惯性地去菜市场买了午饭和晚饭的菜，还在心里规划好了要给奶奶做点什么吃的均衡营养。 但即使有美食的安抚，在得知白源必须放弃原本考上的重点大学，改到塔内学习的时候，白奶奶的情绪一度崩溃了。 “你、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你成绩那么好，还考上了首都医大，以后要救死扶伤的……不能跟领导说一下，通融通融吗？”老人说着，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白源耐心安慰道：“不是关起来，只是把我们这些特殊人群集中到一起培训而已，和上学也没什么区别。我今天问了，塔里面有各大院校的教授远程上课，不会把文化课落下的。而且，塔里也有补助和奖学金可以领，还不要学杂费。” “监狱也不收住宿费啊！”白奶奶哽咽道。 有那么一瞬，面瘫如白源都差点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等他给奶奶解释清楚只要做好外出登记，佩戴好检测手环，未毕业的哨兵向导也可以短暂地离塔到外面活动、探望亲人，且自己还要在家里多待半个月后，老人家的情绪才终于稍稍平复下来，肯勉强吃下小半碗饭。 这一番晚饭时的折腾，让祖孙二人都没有注意到电视里正播报的新闻。 “……菘城最有名的豪门世家邃氏一族的老当家，于今天中午12点17分辞世，享年91岁。其子侄一辈有近二十人，关于后续遗产的分配，本台将持续追踪报道……” 接下来的半个月，白源尽量多抽出一些时间陪伴奶奶，化解老人心中残存的担忧。 而后，终于到了他必须离家的日子。 谭香已经告知塔内所有生活日用品都准备齐全，不需要再另带被褥等，只需要带上个人替换的衣服和惯用的私人物品即可。因此，白源拖的30寸行李箱中，除了少量的衣物和亲人的照片之外，就是白奶奶坚持要他带上的各种食物了。 他在哨向登记中心的停车场上了前往塔的专车。 除他之外，车上还有近十个年轻男女，小的约摸十岁上下，大的则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司机说，这些都是趁着休假回家访亲的。 专车平稳地驶上公路，带着白源前往未知的未来。 第7章 报到 塔位于崧城郊外的山区里。 虽然名叫“塔”，实际上却是跟大学城类似的建筑群落，内部除了教学楼、员工宿舍、运动场之外，影院、图书馆、网吧之类娱乐设施也一应俱全，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完整的自治社区。 白源透过车窗观察沿途的风景，发现塔除了外围建起高墙，防范很严密之外，内部气氛并不紧绷，还能看见悠闲散步的人。 就当是上了个封闭式院校好了。 这么想着，白源跟在其他人身后走下专车。本来就住在塔里的人自行离开了，跟白源一样属于“新生”的人，则到塔的后勤处办理登记并领取自己的ID卡，这小小的ID卡以后将记录他们能够进入塔内的什么区域，有着多高的权限。 后勤处的接待员态度很亲切地给所有人发放了制服和《塔内管理条例》、《塔内生活手册》等物品，并提示众人扫描贴在后勤处大门上的二维码下载专属于塔内的导航APP。 “该APP离开塔的范围就无法使用，主要是避免大家在塔内走错地方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请一定记得安装。”接待员提醒道，“ID卡插在手环里面即可，手环具有定位、通讯和门禁卡的功能，不过新发放的都没有充电，你们待会儿到宿舍里面自己充一下电。” -- 第5页 “好的。” “有点意思，感觉好像电影哦。” 毕竟在场的都是些年轻人，很快就活跃地讨论起来，还有人明知道手环没有电也迫不及待地戴上。 这时，接待员说了句让众人回归现实的话。 他说：“差点忘了告知大家，手环还有一个特别功能——在你们失控的时候，对你们注射高浓度的麻醉药品并发出回收警告。请你们要记得每季度指定时间到医务处更换麻醉药，逾期没有准时更换麻醉药的人，会被视为违反塔内管理条例接受处罚，而且会记入你的诚信档案里，影响日后毕业，这点请务必记住。” 一直作为普通人生活，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哨兵向导的不同之处，在场的新人纷纷发出了难以接受的议论声。 接待员依旧面带微笑地耐心等待众人平静下来。 每次有新人进塔，总会有这么一段彼此磨合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反正到了最后，这些人不管心里怎么想，也只能接受规定。 “A区有人打起来了！快点联系保卫处的派人过来！”忽然，有人一把推开后勤处的门，高喊着跑了进来。 刚才还气定神闲的接待员顿时变了脸色，一边拿起通讯器，一边问：“知道斗殴的双方都是谁吗？” “四个大三的学生，还有……邃敬。”通报者报出最后这个名字时，明显卡壳了一下。 刚才还在嚷嚷没人权的新人们顿时忘了自己那点破事，纷纷跟在接待员身后跑去所谓的A区看热闹。 白源打量了一下变得空空荡荡的后勤处，拿着自己领到的东西，问了留守的工作人员后，朝宿舍区去了。 别人打架什么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少凑热闹，还能避免误伤。 第8章 小风波 “揍他揍他！” “强子小心点！” “卧槽四打一你们要不要脸啊？！” 接待员领着保安和后面一串看热闹的保安赶到时，看到的就是闲得发慌的学生们围成一圈给交战双方各自加油打气的场面。 正中央是一个满脸兴奋的高个子俊帅男生，跟他比起来，其他四个人的相貌就很平庸了，让人难以记住。此时其他四人里已经躺了两个，正抱着伤处哼哼，但眼神明显还没放弃阴人的打算。 “都停手！再闹关禁闭了！” 听到接待员的喝骂，高年级的那几人行动迟疑了一点，而被围殴的男生则动作毫无滞涩地一抬腿，又踢飞了一个人。 “邃敬！” “我现在停了。”被直接点名的男生原地收腿站定，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表示无辜。 接待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心里第N次发出灵魂质问——为什么这个祖宗不待在他家里，非要和其他人一样进塔？让保安把伤员送去附近的医务室包扎，接待员叹息着说：“我会跟你的辅导员联系，告知他刚才发生的事。” “随便。”邃敬弯腰捡起自己打斗中落在地上的外套，见上面被踩了各种脚印，沾了不少灰尘后，嫌弃地哼了一声，将其团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见他要走，接待员赶紧道：“你的辅导员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先别走。” “这么麻烦，我是被挑衅的那一方好吗？”邃敬停步，不耐烦地说道。 其他支持他的人闻言也七嘴八舌地声援。 “是啊是啊，我作证，是那四个大学生先找邃哥麻烦的，他只是被动应战而已！” “要说明情况也该挑衅者说明情况吧，老师你好偏心。” …… 接待员被吵得额头青筋直跳，再维持不住淡定温和的人设，吼道：“够了！那些人我们也会问，这是正常走流程而已！你们可以散了！” “切！” 围观党齐齐嘘了一声以示不满后，到底不敢跟塔的管理者们硬刚，陆陆续续散了。其中一个走前振臂对邃敬喊：“邃哥！你的东西我们帮你搬去宿舍哈！晚点兄弟们请你吃饭。” 邃敬闻言摆了摆手，示意听到了。 环视一圈看得有点目瞪口呆的新人们，接待员又叹了一口气，示意邃敬先跟他回后勤处的办公室。 塔内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向导们还好，毕竟进化方向是精神力，就算彼此有矛盾也不会造成什么太恶劣的影响。但哨兵们就不同了，打架把彼此打伤或者搞骨折都属于常态，特别恶劣的直接闹出人命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过，所以塔的管理者们不得不在各处都安排打量的安保人员，以便冲突发生时能够第一时间“物理劝架”。有时候，就连安保人员都会负伤……因此，塔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文明社会里少见的蛮荒之地了。 邃敬自己拉了把椅子在靠墙的角落里坐了，跟回家一样自在。 伤得不重，被一起带来后勤处的两个大学生则咬牙切齿地站着，趁接待员不注意的时候不忘偷偷瞪他几眼，以嘴型示意：这事还没完。 邃敬于是回以挑衅的微笑。 第9章 宿舍 与后勤处暗潮汹涌的紧绷气氛不同，宿舍区的氛围相当安宁祥和。 由于塔内分了小学、中学和大学部，相应的，哨兵向导们的宿舍也是按照就读的学部分开的。不然年幼的哨兵跟年长的哨兵发生冲突，前者几乎可以肯定会悲剧。 白源去的就是大学部的宿舍。 -- 第6页 大学部的宿舍是一栋“工”字型的白楼，学生们的寝室分布在两横的部分，中间的竖杠则是连接两边的走廊。他的房间在四楼，第13号房。413号门口的两个名牌框都是空着的，白源便把自己之前领到的名牌放进了左侧的框里。 室内家具齐全，最让他意外的是，此地的宿舍格局竟然是一个套间——进门是正方形的起居室，两侧各有一扇门通向一间卧室。虽然空间不是很宽敞，但对标学生宿舍的话，这已经可说是豪华配置了。 既然名牌放在了左边的插槽里，白源自然就去了左边的房间。 他把自己的行李箱放下，摸了摸卧室的床头柜，发现应该事先有人打扫过了，并没有什么尘埃，于是放心收拾自己的行李，把它们拿出箱子分门别类地放到应该的位置。 正整理着，白源听到宿舍的大门被人打开了，有吵闹的人声跟着开门声一起传进室内。 “靠，一样是宿舍，邃哥的为什么比我住的高档那么多……居然还自带电脑，能上网吗？” “你傻吗？手机都有信号，电脑怎么可能不能连外网。” “那回头下个游戏来玩，最近新出的那个单机冒险游戏你们看了没有？《古宅惊魂》，那气氛绝了。” “别聊了，邃哥这些行李放哪啊？” “他房间是哪间，这边？” 白源本来就准备出去看看这些不速之客到底是谁，刚走到房门口，一个发型容易让人联想到刺猬的男生就大大咧咧推门进来了。 刺猬头男生明显被吓了一跳，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白源：“你好。” “你、你好……”刺猬头弱弱地回应着，大约觉得在同伴们跟前丢面子了，又赶紧提高声音道：“卧槽，你在房间里早点说啊，吓死我了。你是邃哥的室友？” “你说的邃哥是？” “邃敬啊！别说你不知道。” 白源还真不知道，于是问：“是什么名人吗？” 刺猬头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仿佛白源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见状，白源又仔细在自己的记忆中搜索了一下“邃敬”这个名字，终于恍然大悟道：“哦，刚才在后勤处A区打架的人。” 刺猬头：“……”虽然这是刚发生的事实，但从眼前这小白脸口中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呢？ 觉得自己的偶像被嘲讽了，刺猬头大声说：“邃敬啊！你该不会是外地来的吧？崧城谁不知道邃家，邃哥他可是邃家的……” 碰！ 突兀的一声巨响打断刺猬头的话，室内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们正谈论的对象走了进来。 邃敬脸上带着有些渗人的笑容，问：“阿立，在说什么呢？这么激动。” 第10章 室友 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刚才还一副要跟白源拼命样子的刺猬头忽然熄了火，变得唯唯诺诺起来，规矩地打招呼道：“邃哥，没什么，跟你室友聊两句而已……” “室友？”邃敬闻言，朝白源挑了挑眉。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白源看着眼前这个浑身都传达着危险信息的高挑男生，却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把自己的情绪完美地隐藏起来，矜持而礼貌地自我介绍道：“白源。” “邃敬。我没听说我有室友，你是哨兵，还是向导？”说着，不等白源回应他就自己得出结论，“算了，你这样子看着也不像哨兵，啧，那些死老头。” “嗯？”白源不解，隐约觉得邃敬话里有话。 “没事，跟你没关系。”邃敬说着，朝大门扬了扬下巴，对他那几个兄弟说：“行了，东西扔这儿，你们先出去吧。” 刚才吵吵嚷嚷的一群人现在全变成了乖宝宝，叫阿立的人赶羊似的把同伴们轰出门，自己缀在最后头提醒邃敬道：“记得中午一起吃饭啊，邃哥。定位我待会儿发给你，你那手环赶紧充个电。” “嗯。”邃敬弯腰，一手一个提起阿立等人帮他帮到宿舍的大行李袋，进了右边的卧室。 见状，判断出跟新室友的招呼算是打完了，白源也关上房门。 把ID卡插进手环里面，又将手环连在插座上充电，白源在床沿坐下，脑海中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他原本以为是整个塔内的住宿条件都这么奢侈，没想到413号却是特例。 白源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敲入“崧城邃家”四个字，弹出来的搜索结果铺天盖地，让他充分认识到了这是怎样体系庞大的一个豪门。而关于邃家的各路消息中，重复次数最多的，就是半个月前邃家老家主去世的新闻。 白源注意到，邃家老家主去世的那天，正好是他去崧城第一人民医院体检的日子。这时候，他也想起来了为什么刚才会觉得邃敬有些似曾相识——那天在医院里差点撞到谭香的人，背影和刚才提着行李进卧室的邃敬非常像，再结合邃家老家主是在崧城第一人民医院去世的，几乎可以肯定，当时那个人就是邃敬。 一瞬间，白源仿佛又嗅到了让人联想起冰湖的清冽味道。 一道白影晃过他眼前，自他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时就很少出现的白隼，毫无预兆地又出现了。 与初见白隼时的排斥感不同，这半个月来，白源也慢慢接受了这就是自己的一部分，因此此时看到白隼自己跑出来，他也没有要把对方收回的想法。 -- 第7页 反正塔内都是哨兵向导，或者习惯了跟哨兵向导相处的人，即使精神体被看到了也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白隼亲昵地用头蹭了蹭白源的脸颊，接着巡视领地一般，轻盈地在卧室里飞翔。 见状，白源不再管对方，回到自己之前思考的问题上。 以邃家在崧城的影响力，邃敬住这种档次的宿舍很正常。那他这个需要靠补助贴补家里的贫困生，又是何德何能，被安排到这间寝室里呢？ 第11章 短促的交锋 另一个房间里，邃敬正跟人打电话。事实上，是电话那边的人说，他开着扩音做自己的事。 “……我们只是想着刚好有跟你同龄，能力等级又还不错的年轻人，万一合得来呢？身边有个固定的向导对哨兵来说绝对有利无害，你用不着那么排斥。”扩音器中传出的是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而且那个白源很有意思，十八岁当天才觉醒，虽然这半个月各地陆续又出现了极少数成年后觉醒的案例，但他还是很有观察价值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跟你不太合拍，也可以收拢为我们家族的帮手。喂……你还在听吗？” “没挂断就是在听。”邃敬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唉，你这家伙真是……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按照长辈们的安排办事，白源那边他们应该没跟人家接触过，你就算有情绪也别迁怒啊！” 邃敬嗤笑了一声：“我是那种喜欢欺负人的类型吗？” 对面沉默了，仿佛在用沉默回答：对，你就是那种人。 房间里一时间变得很安静，直到一道黑影从邃敬的体内忽然钻出来，化为一头毛光水滑的矫健黑豹的形象。 邃敬皱眉看向自己的精神体，不知道它这种时候冒出来做什么。 黑豹没理自己的主人，走到关着的房门前，略低下头，确认似的嗅着门缝外面，有些焦躁地用前爪刨了刨地毯。 “别抓坏了。”邃敬随口说了一句。 “什么？” “没跟你说，就这样吧，之后有事我再找你。”邃敬说着，不等对方回应就挂断了电话。他拿起才充了一格电的手环戴上，拉开房门。 黑豹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冲到他那个室友的房门口，发出低低的吼声，但仅持续了两秒，它就消停了，没事发生一般走回邃敬脚边，身形渐渐淡去。 什么毛病？ 邃敬对自己的精神体抽风的行为致以白眼，很快将刚才这段小插曲抛诸脑后，出门跟李立等狐朋狗友会合。 感觉到门口那种来自野兽的威胁消失，白源这才放松下来。 刚才的低吼声虽然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却已足够让他听清了。那种感觉，就像他无意间走进了动物园某个猛兽的笼子里，近距离与对方接触一样，让人汗毛倒竖，不敢擅动。 就连他那只白隼，刚才也是颈部的羽毛都炸开了，斗鸡似的盯着房门，直到门缝里透出的黑影走远才恢复平静。 白源想，那应该就是他的室友的精神体。 原本因为觉醒后从未见过其他哨兵或者向导的精神体，白源还有些好奇。经过刚才这一出之后，他认为，自己还是跟邃敬保持距离比较好——猫和鸟，天生就是合不来的。而精神体如果被其他的精神体所伤的话，哨兵或者向导自己也会受到影响，至少得躺医院里一段时间。 “回来吧，以后别随便跑出来了，当心意外。”白源对自己的精神体说道。 白隼有些蔫蔫地叫了一声，落在他的肩头，消失了。 第12章 联络 一直等到手环的电量充满，白源这才照着导航找到大学住宿区的学生食堂用餐。 进入食堂的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进到了某个动物园。 窗明几净的宽敞食堂内，上座率大约只有一半。而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把自己的精神体释放出来，让它们在餐桌上或者椅子旁待着。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恶补哨兵向导的基础知识，现在的白源已经能够通过精神感知分辨出来，精神体外放的大多是哨兵，而向导们则相对低调许多。 他看着那些带着棕熊、蟒蛇、野猪等精神体招摇过市的哨兵，有一种看到大群雄孔雀拼命开屏炫耀的错觉。更简单一点概括的话，就是“幼稚”。 入塔之后，每一位哨兵或向导每月都享有一定的食宿标准，能力等级越高，标准就越高。 作为B级向导，白源可以享受的待遇算是很不错的，但他点餐的时候依旧照着以往的习惯，只根据自己的食量搭配荤素，保证营养均衡又至于过饱——父母双亡后，他在与奶奶相依为命的过程中培养出了远超同龄人的自制力。而这，才是白源能够有条不紊走到今天的主要原因。 食堂里的巨幕电视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已经到了对社会、政治等问题感兴趣的时候。白源一边看电视，一边听着周围其他同学讨论时政，即使是独自一人，也不觉得寂寞。 这时，电视转到崧城的地方频道，新闻里又在介绍邃家的事情。 白源听到隔壁桌有人说：“听说邃家本家和旁支的为了遗产继承的事已经快打起来了，警局和塔对这事都挺关注的。” “嘿嘿，能不关注吗？就算不考虑邃家新任当家以后对政经两界的影响……邃家自身拥有的哨兵和向导也不少啊！要是真的打起来了，崧城就要大乱了。” -- 第8页 “诶，你听说没，据说邃家有个大少爷，不待他们家的私学，非要跑来塔里面？” “你是不是傻，这都哪年的旧闻了——邃敬嘛！刚过世的老当家的嫡亲孙子。他从中学时候开始就进塔了，只是身份比较特殊，之前一直是走读。这次不知道是为了避开家族内部的风波还是怎样，我听说他正式搬进塔里面住了。” 由于要停下来吃饭的缘故，这几人的交谈中断了一会儿。 片刻后，其中一人又开启话题道：“撇开家世不提，我听说邃敬自己的实力也很强？据说他15岁的时候就一个人解决了三个试图绑架他的成年哨兵，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他是A级，你知道A级什么概念吗？” “理论上知道，实际上……嗐，我一个D级废物，就算发挥想象力也想象不出A级到底多强啊！” “哈哈哈哈，老实说，我也是！” “唉，有些人一出生还含着金汤匙，偏偏其他方面也比普通人强太多，真是不比不知道，越比越生气。据说邃敬那家伙长得还挺帅。” 后面变成了这几人长吁短叹命运不公的吐槽大会，白源也差不多吃好了，就不再听下去，收拾餐盘离开。 刚在塔内的公园里散了会儿步，白源的手环就微微震动起来。 第13章 邃家人 能通过手环跟他联系，证明对方是塔内的人。所以尽管是陌生的号码，白源也接通了。 “你好，请问是白源同学吧？” 对方的声音很有亲和力，白源对其第一印象不错，于是回道：“是。” “我叫邃思宇，是崧城这座塔的负责人之一。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希望能跟你见面谈点事情。” 来了。 这一瞬间，白源有种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的感觉。 于是他冷静地回答：“我有时间，请问在哪谈呢？” 邃思宇道：“我给你发个定位吧，你的通讯账号是多少？” 白源：“手环的定位功能不能用吗？” 闻言，邃思宇笑了起来：“手环的定位数据只有塔的监控中心才能掌握，非特殊情况不能调取的——我们很重视哨兵向导的个人隐私问题，不会无底线地侵犯你们的隐私。” 明白了这点，白源便把自己的通讯账号告诉了对方。片刻后，通讯APP发来有人申请将他加为好友的提示信息。 邃思宇的通讯账号ID用的是本名，白源直接就通过了。 与亲切温和的声音不同，邃思宇的行动力可以说是相当雷厉风行和强势，很快就给白源发过来一个位置共享。 共享程序显示，他们相距有些远。 白源最后是通过手环的塔内导航功能才找到邃思宇所在的地方。这是一间看上去消费档次就很高的茶餐厅，装潢是复古欧式的风格，门前甚至还站着两个正装的侍者。 见此情形，白源在茶餐厅门口停步，给邃思宇发信息。 -白源：我到门口了，您方便出来吗？ -邃思宇：你直接进来就行了，在二楼清风阁。 -白源：不，我恐怕负担不起这里的消费。 -邃思宇：你真有意思。既然是我请你过来，当然是我请客。 -白源：无功不受禄，在跟您的谈话结束前，我想还是AA比较安全。 这次邃思宇没有再回信息。几分钟后，一个穿着浅灰色西服套装的青年男子带着一脸无奈的表情，从茶餐厅里走了出来。 这名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完全符合大众印象中“商业精英”的形象。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容貌斯文俊秀，与其声音给白源留下的印象相符。同时，从他的面部轮廓中，又能看出几分跟邃敬相似的特征。 遗传基因的确是种神奇的存在。 茶餐厅不远处就有两张供人散步歇脚的木制长椅。在白源拒绝进入茶餐厅后，邃思宇只好跟他各选一张长椅坐下，隔着段距离交谈。 这画风，跟邃思宇从头精致到脚的扮相及其不搭，就好像黑道接头似的。 一贯擅于掌控局面的邃思宇头一次有了点不适应的感觉。他轻咳了一声道：“虽然你还很年轻，但从刚才我们的交流中可以看出来，你是个相当聪明的人，所以我就不跟你绕圈子，直接说正题了。” 白源点头表示同意。 邃思宇便说：“我是代表邃家，想委托你做点事。” 第14章 回绝，质问 白源问：“与邃敬有关吗？” 邃思宇露出笑容：“是的。我不知道你今天有没有遇到他……我们整个家族都对邃敬寄予厚望，但他的性格不是很稳定，所以我们希望找一个跟他同龄的人，在他真正成熟起来之前，看着他。” “因此你们选了我。”白源平静地回答，“我想知道原因。对于邃家而言，要给家族的小辈找一个同伴应该不是多困难的事，我看邃敬自己就有不少朋友。” “那些不过是酒肉朋友罢了。” 听出邃思宇语气中暗含的不屑，白源没有就此发表评论。 邃思宇则很快收敛好失态，继续道：“我们不是要给邃敬找同伴，而是要找个同龄的监视者。会选中你，主要是因为一来你是B级向导，在他失控的时候能够起到一定的安抚作用；二来你过往的履历清白，性格也比较沉稳；三来嘛……无意冒犯，但以你的家庭情况，我们判断你应该会需要钱。” -- 第9页 他说完这点，刻意停下来观察了一下白源的神色。但他失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没办法从面前这个年轻人冷淡的脸上观察出什么情绪变化。这对惯于跟各种人打交道的邃思宇来说，实在是不太多见的事。 邃思宇忽然就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白源说：“寝室是你们安排的吧？如果我拒绝你们的委托，需要补交住宿费吗？” 这话一出，邃思宇就知道这次交易失败了。 微微皱了皱眉，邃思宇回答：“不用。但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要拒绝吗？” “我来塔里面只是因为法定程序必须要走这一次。但我相信我能够顺利从塔内毕业，回到原本规划的人生路线上。因此，我不想跟无关人士有太多的牵扯，更无意出卖自己的自由和良心做什么监视者。感谢您的好意，再见。”白源起身，向邃思宇伸出手。 后者迟疑了一瞬，才与他握手。 “真是遗憾。”邃思宇收回手，苦笑道，“虽然你拒绝了委托，但按照塔里的安排，未来一年你和邃敬的室友关系都会持续下去，希望你能跟他和平共处。” “我想，”白源回忆了一下之前跟邃敬的那次会面，“应该没问题。” 结束这次的面谈，白源原路返回宿舍。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以为会跟同伴们在外面high一天的邃敬，此时居然已经回寝室了。而且邃敬没有待在他自己的卧室里，而是大喇喇地仰面躺在起居室的布沙发上，像一只休憩中的大猫。 听到白源开门进来的声音，邃敬的头动了动，维持着仰躺的姿势看向他。 目光交汇的瞬间，白源感觉到了一丝类似今天邃敬的精神体在他房门口徘徊时的紧张气氛。 邃敬扬起唇角，扯出一抹不那么友好的笑容，说：“我之前看到你和邃思宇在一起。你们说了什么？” “我想，应该跟你没关系。” “是吗？”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白源就发现邃敬忽然到了自己的面前。 第15章 这人确实有些危险 舒展开双臂强势地撑在门上，邃敬以行动将白源限制在狭窄空间里，略低下头凑近对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让我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不想受伤，最好别管我家的闲事。” 白源微微仰起头，此刻，两人的距离到了呼吸可闻的地步，白源甚至能在邃敬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这是一个让外人来看会觉得很亲密，甚至下一秒两人亲在一起都不奇怪的姿势。但无论是主动挑起事端的邃敬，还是被压制的白源，他们内心都没有任何暧昧的波动——这是一场控制权的争夺，谁先退了，谁以后就会处于弱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白源微动了动嘴唇道：“我也不想管。还有……” 一声鸣叫响起，白源体内冲出来一道速度飞快的白影，锐利的爪子反射着寒光从邃敬脸侧划过。邃敬侧头避开的同时，忽然脐下一痛，让他不由得收回手弯了腰，低哼了一声。 白源收回自己刚刚攻击对方要害部位的膝盖，站稳了，这才继续说：“你不找我麻烦，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是吗？”邃敬倒抽着冷气，努力维持住自己酷酷的形象，“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好了，不要太相信邃思宇那家伙，他的亲切都是假的。” 白源没有应声，与邃敬擦肩而过，他的白隼则舒展着双翼紧跟其后。 直到白源的房门关上，邃敬才不再死撑，蜷成一团，像虾米一般倒回起居室的沙发上。 他的黑豹这时显现出来，状似关心地抬头嗅了嗅他的脸。 “没事。”邃敬虽然对人恶劣，对自己的精神体却有耐心得多，“大意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会直接动手的暴躁向导……这家伙外表看上去明明像个好欺负的乖宝宝，太有欺骗性了。” 黑豹听着，鼻子喷了喷气，仿佛在嘲笑自己的主人一般。 下身抽痛的感觉缓解了，邃敬坐起来拍了拍黑豹的头，没好气道：“看我吃亏你得意什么？我们可是一体的。对了，那只白色的鸟……上次在医院的窗台上好像见过，你早上认出来了？” 黑豹点点头，似乎不想再理会迟钝的主人，旋身在沙发旁趴下。 这样的巧合让邃敬不由得再次怀疑起白源的立场来。但如果对方真是邃思宇的眼线，想留在自己身边监视的话，不该是刚才那种凶残的态度，而是该赶紧讨好他才对吧？ “真麻烦。”邃敬抓了抓头发，不想再浪费心神。 他站起来一把脱掉身上的T恤，决定去浴室冲个凉冷静一下。 卧室里的白源听到客厅里的动静变小了，这才抬起自己轻微发颤的手看了看。 刚才的小冲突中，邃敬忽然靠近的压迫感切切实实地从生理上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哪怕他的大脑还在冷静地分析，心跳却因为紧张而加快，甚至身体忍不住战栗起来。 “这就是A级哨兵……”亲自体验，跟看书或者听别人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以邃敬从沙发上冲到门边甚至不需要几秒的速度来判断，他如果真的想要伤人，白源只有闭上眼等死的份。 第16章 你是变态吗？ 这一次，白源直观地认识到了塔内和外界的不同。 至少，在他还是普通人的时候，同学之间就算有热爱运动的人，体能领先他这样的宅男的程度也在可知的范围。但邃敬跟他在身体素质上的差距，白源根本无法准确估算。 -- 第10页 还好之前就拒绝了邃思宇的委托。不然，他真怀疑眼线身份被发现的时候，就是邃敬把他送进医院的时候。 白源不明白同样是邃家的人，邃敬对邃思宇的态度却像对待敌人一样。同样的，邃思宇虽然表现得温和有礼，其言行中还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他的本心——明明有托于人，却让受托的人自己去见他，说明这人自视甚高且习惯了处于优势地位掌控局面；而交谈中提及哨兵向导时，他的用词是划清界限的“你们”，这说明邃思宇要么并非哨兵向导，要么没把其他的哨兵向导当做自己的同类。 综上，白源能肯定属实的是，邃敬确实是个喜怒无常的危险分子，而邃思宇也确实不可尽信。 唯一可做安慰的是，再过两天，塔内就要开学了。 届时，这些他不感兴趣的豪门八卦，应该会减少一些，起码不至于明面上攀扯到他身上来。 打开卧室的窗户，让空气得以流通，白源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睡衣，计划用早点入睡的方式消除入塔这天来的劳心劳力。 他来到起居室，听见浴室的方向传出一声轻响。 随后，就看到邃敬大大咧咧地光着身体，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白源：“……” 邃敬：“……” 起居室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相当诡异，两人都没吭声。半晌后，作为裸着的那一方，邃敬不但没有因为尴尬而遮掩，反倒扬了扬下巴微笑着挑衅道：“看够了吗？哥的完美身材。虽然我不介意让人欣赏一下，但你这么一直盯着，也少了点礼貌吧？” 必须认可的是，邃敬的自信有其道理。他个子很高，宽肩窄臀，肌肉浓纤合度，既不觉得瘦弱，又不会像健身房里的练出来的肌肉块那么粗犷。没擦干的水珠顺着他浅麦色的皮肤滑落，映着夕阳的余辉，像一幅美丽而野性的图画。 白源看着这幅擅自闯入他视野内的“裸男出浴图”，回神后抿了抿唇，反击道：“我认为在公共区域内裸奔的人更没礼貌一点，希望你以后能注意一下影响……如果被对面宿舍的人看到了，可能会以为我的室友是一个变态。” 邃敬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连通浴室的阳台外，只有层峦叠翠的静谧风景，压根没有白源口中所说的“其他宿舍”。 “啧。” 虽然不爽自己又一次落于下风，但邃敬其实也不是什么暴露狂，刚才他只是忘了拿替换的衣服，又以为白源关在房间里暂时不会出来而已，谁知道就是那么巧？由于懒得解释，邃敬只好默认了白源暗指他是个“变态”的评价，郁闷地回房穿衣。 第17章 开学 翌日，在大部分普通人的暑假才过了一半的时候，塔的新学期就开始了。 白源按照闹钟设定好的时间准时起床，作好开学的准备。他的室友却全无动静，也不知道是睡死了不在乎开学当天就迟到，还是早上并没有课程安排——毕竟邃敬与刚进塔的白源不同，不需要恶补关于哨兵向导的基础知识。 拿好自己的东西，白源临出门时脚步一顿，还是敲了敲邃敬的房门。 这样算是尽到对室友的提醒义务了吧？ 这么想着，白源不等邃敬反应，径自离开了。 到达教授哨兵向导通识课的阶梯教室之前，白源曾经怀疑自己的存在会不会显得很突兀。但当他实际走进去的时候，却松了一口气——阶梯教室里大部分都是初中生或高中生模样的少男少女，看上去像小学刚毕业的虽然也有，但就零星几个而已。 忽然有人在白源身后说：“目前公认的情况是，哨兵向导觉醒的时间越早，能力就越强。而能力中庸的人才是这个世界的大多数，所以你不用太拘束。” 白源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教授，他注意到自己刚才发呆期间挡住了走道，赶紧让开。 “我是通识课的讲师，鄙姓李。没猜错的话，你就是白源吧？” “是，李教授好。” 老教授笑了笑，朝讲台走的同时对教室里所有人说：“上课时间要到了，请各位找位置坐好。”他的音量并没有提高，也没有借助任何扩音器材，但就是清晰地传入了所有学生的耳朵……或者说脑子里。 “这教授是向导啊。” “这就是通过精神力传话吗？好有趣。” 前排坐的两个学生的讨论，帮白源解惑了。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拿好笔，准备记录对自己有用的知识。也就是这个时候，白源莫名有一种不太舒服的被人窥视的感觉，这种视线，来自教室各处。 他端正地坐着，没有东张西望。 过了一会儿，那些窥视的目光就相继消失了，白源的注意力便回到了李教授徐徐讲述的通识内容上。 “……最初被发现进化的是哨兵，由于他们的五感远超常人，很容易因为‘噪音’或者‘过于强烈’的气味而发狂，然而这些‘噪音’和‘过于强烈’的气味对普通人和向导而言，都在正常范围内，并不值得特别关注……在哨兵发狂事件愈演愈烈，终于达到一个峰值时，公认的第一个向导，D国的巴泽尔·朗出现了。根据资料记载，巴泽尔原本是一名聋哑人，但某一天，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通过某种无法形容的方式，与别人进行‘直觉上的沟通’，这种能力经过D国的研究团队反复测试后，将之定义为‘精神力’，也可以解释为常说的‘第六感’。 -- 第11页 同时，专家们还发现，巴泽尔的精神力对哨兵释放的时候，能够帮助他们调整失衡的感观，恢复平静。‘向导’一词由此诞生——因为如果没有向导，再强的哨兵，也免不了被无尽的黑暗吞噬的不幸结局。” 白源在教材上划出重点，同时陆续用小字添加上自己的思考。 李教授讲课的内容他预习时已经看过，但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以及在此基础上的实例，却远超出教材的记载范围，让他受益匪浅。 “经过长期的实践之后，现在哨兵与向导搭档行动已经成为各国公认最有效和有利于社会稳定的做法，并通过各种政策促成哨兵向导的匹配。所以在场的各位，你们不仅仅是同类、同学，以后还有可能会成为彼此最可信赖和依靠的对象，请珍惜这个缘分。”最后，李教授用这番话作为第一堂通识课的结语。 第18章 莫名其妙的偷袭 由于下一节课是教众人实际运用能力的，哨兵和向导们在此就要分开行动了。 白源低头看着手环显示的内部地图，没有注意周围的变化。等他发现不对时，一只蟒形态的精神体已然欺近他的身边，无声的突出信子对他发起袭击。白源皱眉，仅一瞬停顿，他的白隼从他体内冲出，尖啸着俯冲而下，利爪抓起那条蟒，将其衔上半空。 “卧槽！” “这TM真是向导？！向导的精神体有这么猛的吗？” “快帮小亮啊！” 压抑不住的惊叹声从之前白源感觉到不善视线的各个角落传出，他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一群半大小子包围起来了，而且从这些家伙身边的精神体基本都是体型庞大的动物这点来判断，这些人显然是一群哨兵。 教授才刚说完要哨兵和向导们珍惜相识的缘分，这些人就来攻击自己，这到底是什么迷惑操作？ 白源念头一转，让白隼抛下那条蟒，准备找包围比较薄弱的地方突破。其他不想惹事的学生见此情形则纷纷散开，还有比较精灵的，悄悄溜出阶梯教室，大约是去找保安或者老师了。 “上！” 随着不知道谁的一声喊，哨兵们的精神体纷纷向白源冲来，而一早就打定主意不跟对方硬来的白源则一闪身，借着教室门的暂时阻挡，逃到了教学楼的走廊里。 他跑在前面，白隼断后，再后面则是五六个不同形态的精神体和那群半大的哨兵。 路过的学生们不明就里地看着这热闹的阵仗，白源所过之处，引起阵阵惊叫声。 被这动静惊扰，本来还没全醒，几乎是靠着本能在找上课的教室的邃敬略睁大了半眯的眼睛。这一下，他良好的视力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自己室友的身影。 瞬间判断出白源是单方面被追赶，邃敬快步走过去，一把就掐住了一只跳起来准备扑向白源的鬣狗形态精神体的脖子，而后狠狠地将其掼倒在地。 “啊！”追赶白源的哨兵中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精神体被直接攻击，本体受到的伤害远比身体受伤时要更痛，足以使人刻骨铭心。 而不等其他人反应，邃敬一抬腿，又踢飞了一个野牛形态的精神体，这一次他的出手比第一下更狠，追兵中自然又是一声惨叫发出。 接连两个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击败，且因为精神体受创而倒地不起，原本还气势汹汹追赶白源的哨兵们顿时就安静下来了，生怕多动一下，多喘一口气都会引来邃敬的攻击。 是的，他们虽然也才刚入学，但早已听过邃敬的凶名。 这人是菘城塔的校霸，既是他们仰望崇拜的强者，也是他们害怕回避的魔头。 见眼前这群小鬼被自己震慑住了，邃敬不再动手，只活动了一下肩颈，随性地问道：“来个人跟我解释一下，你们一群哨兵为什么要对一个向导动武？而且这向导还是我的室友——你们是想变相找我茬？” 此话一出，不光小鬼头哨兵们，就连白源和围观的其他人都有点懵，完全捋不清邃敬这个如同结论的问题是怎么得出的——这完全是正常人理解不了的神逻辑啊！ 邃敬这一问之下，白源才知道这群半大小子最初只是因为听说他是迄今为止最晚觉醒的向导，想试探一下他的实力如何罢了。但没想到他们的小头目偷袭不成反被打脸，哨兵又大多是容易冲动的个性，所以就从“单挑”演变成了大伙所见的群殴，一群人围殴一个。 “一群哨兵，找一个向导较量。”邃敬平淡地总结着，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小哨兵们莫名就有点背脊发凉。他们单知道邃敬是菘城塔的校霸，却不知道白源是邃敬的室友，更不知道邃敬原来这么护短……难道他和白源早就认识，关系不错？ 带头引起这场骚动的郭亮两只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地在邃敬与白源二人之间来回打转，猜测着。 见状，邃敬一把将其从小伙伴中间拎出来，摁到白源面前，命令道：“你是头目吧？道歉。” “对、对不起，真是一时冲动，没想真伤人的。”郭亮年纪虽然不大，却很会判断局势，这会儿认怂比谁都快，比谁都诚恳。 白源默默看着口头上道歉，眼神却没怎么反省的郭亮，感觉像看到了自家那些个调皮捣蛋的表兄弟们。 这时，邃敬问：“你是受损的那一方，你说怎么处理？”这话，是对白源说的了。 -- 第12页 白源看了邃敬一眼，又看向郭亮，想了想道：“交给老师处理。” “那就是写检查了。”邃敬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这个星期管风纪的好像是袁秃子……啊，希望你们的作文水平够好，那老头可喜欢叫人写检查了，而且写得不够声情并茂、认识深刻的，还要被打回来返工。” 郭亮抖了抖。 十几岁的男生正是沉迷耍酷扮帅和运动的年纪，让他们坐在书桌前写检查，简直是比绕大操场跑二十圈还要让人痛苦的酷刑……因为这不但困难，还一点也不帅！最惨的是，就在邃敬这么说着的时候，一位“地中海”发型、神情严肃的干瘪中年男子已经拨开围观的其他学生，走向了这边。 愉快地目送袁老师把这群在塔外顶多上高中的小子们揪走，邃敬打了个呵欠。 “谢谢。” 这声谢的音量略小，但以A级哨兵的听力，足够听清了。 邃敬回眸看白源，对方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淡，两个耳朵尖却染上了几分淡红，看上去有一点点可爱。他因而心神微动，忽然展臂揽住白源的肩膀，将人往教学楼外拖。边拖边说：“本来我想说出手算是还你早上叫我起床的人情，但既然你都道谢了，看来是我这边比较亏，所以为了平衡，你陪我吃午饭去吧！” 白源：“？” 这是哪门子的算账法，你数学老师不会有意见吗？！ 第19章 逃课去食堂吧！ 去食堂的路上白源一直试图挣脱邃敬。但后者无论是打斗方面的经验，还是源于哨兵的体质优势都比他强太多，最后发现挣扎没有效果，反而会引来旁人好奇的目光，白源只得放弃。 他不死心地地说：“我接下来还有课。” 邃敬：“我也有啊，逃掉吧。” 白源：“……” 这人回答得太过理直气壮，白源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接下去。 看到白源总是表情淡淡的脸上出现纠结的神情，邃敬总算良心发现地问一句：“你下一节什么课？” “向导能力的实际运用。” “哦，这个逃掉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得知不是什么专业课，邃敬打了个呵欠，淡定表态。 明白今天是怎么都摆脱不了这个校霸了，白源调整心态，不再就无谓的事情与对方争论。实际上，因为刚才那群半大哨兵的骚扰，他的实操课已经废了半节，就算现在赶到教室也只来得及听后半节课了。邃敬既然是A级哨兵，又表示可以教他，那应该……还算靠谱吧？ 大学部的食堂白源上次就来过，当时他就注意到，哨兵的用餐区域跟其他人是分开的，这让他有些不解。不过更让他不解的是，邃敬压根没去哨兵用餐区，而是就在普通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邃敬问：“这里没人负责点单？” 白源：“这里是食堂。”哪家学校的食堂会提供餐厅的点餐服务的，他倒是想看看。 意识到自己因为从来不来食堂，小小地闹了个笑话，邃敬倒是无所谓，当即起身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去窗口打菜，白源本来也想跟上去，但邃敬表示这种小事一个人就够了，保住他看中的这张桌比较重要，白源只得作罢。 由于还没到午餐高峰期，食堂里的人不算很多，只有一些起晚了这时候才吃“早餐”的学生在。 邃敬走过的地方，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看他两眼。女孩子们甚至目光会一直追着他的身影走，互相还不好意思地带着笑小声交流。 这时候，白源才意识到，即使撇开实力不谈，邃敬光是外表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了。 然而邃敬却对其他人的目光视若无睹，只维持着他懒散的姿态，专注地盯着橱窗后面的菜色。那些明显对他有意的女孩子的关注，此时此刻对他而言，似乎还不如打菜阿姨的存在感强烈。 这画面实在有些意思。 白源本来因为原定计划被打乱有些不快，此时借着观察邃敬，胸中的那点郁气不知不觉间消散了一些。 邃敬很费了些时间才回到他俩这桌，刚坐下就吐槽这破食堂服务太不人性化，竟然只能刷饭卡，他压根就没有这玩意儿。 白源问：“那你怎么结的账？” 邃敬朝某个方向扬了扬下巴道：“有人代刷。” 仿佛知道这两人在谈论自己，邃敬所说的那个方向，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姑娘友好地朝这边笑着挥手算是回应。 想到之前邃敬一路走过去，女生们的目光就一路跟过去的情景，白源难得生出些调侃的心思，问：“她没提出请你？” 邃敬原本在琢磨先对哪道菜动筷子，闻言沉默地看了白源一眼，这才淡淡道：“我还不至于为了一顿饭‘卖身’。” “你这话说得太难听了，人家只是对你有好感而已。” “但我对她没意思。”邃敬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将餐盘朝白源推了推，“你吃不吃？” 白源摇头拒绝。他向来严守作息和用餐规律，非特殊情况不会破例。而且现在距离他的早餐时间才过去两个小时不到，确实也吃不下。 邃敬就不再问他，自顾自地动筷。 只一口，邃敬就吐了出来，且用略带谴责的眼神看着白源。 白源：“？” -- 第13页 邃敬：“帮我调整一下感官，不然这怎么吃？” 白源：“不是你自己要来这边吃饭的吗？我看到那边有哨兵用餐区。”说着，他朝反方向指了指。 邃敬脸上立刻就出现了嫌弃的神色，道：“你根本没看过哨兵吃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吧？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连佐料都没有，对比原始人有点进步的也就是煮熟或者蒸熟了，连油炸或烧烤都不行。如果谁是刚出生就觉醒的，那大概无所谓，但是嘛……啧！” 讲到怨念之处，即便是邃敬都忍不住话多起来。 听到这里，白源不由得观察了一下哨兵用餐区坐着的那些哨兵的表情。确实如邃敬所说，他们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简直是“味如嚼蜡”的真人版示范。 怀着研究探索的心情，白源问：“你们哨兵的五感敏锐到这种地步，连轻微的佐料都接受不了？那么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会觉得有人在耳边大喊吗？另外，受伤的时候，哨兵的感受到的疼痛是否也是其他人的数倍？” 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后，白源才注意到，邃敬的表情竟然有点懵。 “你这家伙……”感慨地叹了口气，邃敬放弃地回答：“从后面往前回答好了。痛感不受影响，或者说，因为身体素质好，所以一般的轻伤才感觉到痛，伤口已经快恢复了；声音除了某些特殊时期，比如刚觉醒的时候或者二度进化的时候之外，基本能够靠理智忍耐，正常音量可以接受；饮食是最受影响的，没有向导帮忙调节感官的话吃普通食物比喝中药的感觉还离谱。现在，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了，你可以给我调一下味觉了吗？” 得以解惑后，白源无奈地摊手说：“我不会，我连实操课都还没上过。” 邃敬：“……” 终于看到这个嚣张的家伙哑口无言的模样，被迫逃课的白源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有点暗爽。 但白源还没舒服两秒，就被邃敬接下来的动作惊到了——邃敬伸手，越过餐桌，拉住了他的手。 这动作来得突兀，又做得自然，白源一时间都忘了要挣开。 而邃敬则长舒了一口气道：“这样总算可以吃顿正常的了。” 咔嚓！ 某处偷拍的快门声，让白源觉得仿佛听到了自己神经崩断的声音。 第20章 进一步的认可 主题：刚才在学校食堂看到一对小帅哥好基哦！ 如题，楼主因为今天早上没课就多睡了一会儿，到食堂吃早餐的时候看到一对超养眼的小帅哥，吃个饭还手牵手，真心腻歪极了，我早餐还没下肚子先吃狗粮吃饱了！嗝。 临走前偷拍了他俩一张照片，怕被打死赶紧跑掉hhh 1楼：前排卖瓜子饮料啦！ 2楼：哪个食堂呀？ 7楼：这年头怎么回事，帅哥都跟帅哥搞基去了，我们这些单身妹子怎么办？ 楼主：回2楼，大学部的一食堂~ 15楼：有多帅啊？口说无凭，LZ有拍照吗？ 21楼：求照+1，建议LZ曝光这种公共场合喂狗粮的人，我们一起谴责！ 22楼：+2 …… 楼主：曝照不太好吧…… 35楼：公开场合拍到的应该没关系？要不LZ你给他们眼睛部分打个马赛克。 楼主：好吧，冒死发照片！能活几秒随缘！ 楼主：[图片] 40楼：哈哈哈哈对不起眼睛部分一打码，看着好像两个通缉犯哦！虽然确实是看轮廓都知道很帅啦~ 42楼：眉头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46楼：我今天放个鸡笼在这里，要尖叫的自己进来排队~ 55楼：排42楼的同学，正对镜头的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待我翻一翻我的塔内帅哥资料库！ 56楼：卧槽？还有塔内帅哥资料库这种好东西，楼上别走，借一步说话。 70楼：别翻了，这不是邃敬吗。 在楼主发照片之后盖楼飞快的帖友们，瞬间像集体掉线了一样，半晌没人再回复。几分钟后，这个原本有望盖高楼的帖子被版主以擅自发布他人照片侵犯肖像权为由删除了。但帖子虽然已经删掉，却阻止不了已经存图的人小范围内悄悄传播，并开始打听跟校霸在一起的那位又是谁。 而这一切，作为照片主角的邃敬跟白源，都还不知道。 在关于他俩的帖子在塔内论坛上传播，紧接着又飞快被删除期间，邃敬正跟白源解释自己之前忽然牵对方手的理由：“一般来说，熟悉自己能力的向导可以直接通过‘精神触手’调节哨兵的情绪，但你不是什么都不会吗？所以只能采取物理接触的手段了。通过牵手的行为，我的感官可以与你同调，这样就能正常进食。明白了？” “明白了。但你做之前应该先跟我说一声。”白源坚持道。 邃敬闻言一笑：“怎么提前说，跟你说‘我现在要牵你的手，可以吗’之类？你不觉得这样更奇怪吗？” 白源默然，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心中生出的尴尬感都快化为实质涌出了。 “算了。”他放弃道。 由于下午各有专业课要上，彼此并不在一个教室，所以邃敬关于教白源使用向导能力的承诺只能改到晚上都在宿舍的时候再兑现。 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开。生活重回正常步调的喜悦，让白源忽略了下午其他同学总悄悄打量自己的奇怪目光。 -- 第14页 白源以为其他人是出于跟郭亮一样的好奇心才会老打量自己。并相信随着时日变迁，大家发现成年后觉醒的向导也没有三头六臂后就会淡定了。他却不知道，同学们格外注意他，除了因为他是现知的第一个成年后的觉醒者之外，还因为塔内正悄悄流传着一个传说。 关于校霸邃敬和新来的白源貌似有暧昧的……传说。 当晚，白源高效率地复习了自己白天学到的内容，又做完第二天的课程预习后，一看桌上的时钟，发现都已经快九点了，而答应要教他的某人还毫无反应。 垂眸想了想，白源收拾好书桌，去敲邃敬的房门。 房内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没人在一般。但即使是还不会使用精神力的白源，也能隐约感觉到自己这个室友的存在。所以现在只存在两种可能，其一，所谓的哨兵五感灵敏都是假的，所以自己敲门邃敬都听不到；其二，对方听到了，但不想理自己。 鉴于科学研究已经证明了哨兵五感敏锐为真，那排除错误答案，就只剩下第二个可能了。 如果白源是那种内向腼腆的乖宝宝学生，当怀疑室友并不想理会自己的时候，他就该退缩了。但，他虽然不爱说话，却绝非内向的性格。而且白源的原则就是，答应的事一定要做，人无信不立。 所以等了一分钟，邃敬仍然没有反应后，他说了声“我进来了”就伸手去碰邃敬房门的把手。 对方并没有上锁。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声，门缓缓打开，白源第一次主动走进邃敬个人的地盘。 没等他看清楚室内的情况，一道黑影就忽然跳到他面前，前身微微伏低，两爪抠地，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是一头看上去矫健而强悍的亚成年黑豹。 这就是上次在自己门口徘徊的家伙，邃敬的精神体。 白源没有退缩地看着黑豹碧绿的剔透双眼，他感觉得到自己体内也有一股力量在汇聚成形，那应是他的精神体感觉到了外在的威胁，正在作出相应的反应。 白源觉得当下这种情况十分奇特。 他在一个完全现代化的建筑中， 与一头猛兽对峙，而且体内还有另一个似他又非他的猛禽在跃跃欲试。 闭了闭眼，白源在脑海中对白隼说了句“安静”，而后抬起右手，缓慢地伸到黑豹的鼻子前方停住。他记得自己小时候去乡下玩时，爷爷就是这么教他跟邻居家的猫狗认识的……让它们明白你没有敌意，且熟悉你的味道，如果它们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那就表示认可你的存在了。 黑豹有些犹豫地扬起鼻子嗅了嗅白源的手，过了一会儿，它伸出舌头轻轻舔了白源的指尖一下，而后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扭身走开。 白源这才看到戴着副耳机趴在床上的邃敬。 对方似乎睡得很沉，连他跟黑豹之间的这番短促的交流都没有把对方惊醒。 浓密卷翘的睫毛在邃敬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此时闭着眼安静休息的他，完全没有清醒时那种强烈而危险的存在感……就像餍足的猛兽趴在自己的地盘里休憩一般。 见状，白源没有再上前一步，反而转身离开，轻轻地重新替邃敬关上门。 他离开后，邃敬闭着的双眼动了动，睁开一条惺忪的缝，随后又再闭上。同时，邃敬的唇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安逸的弧度。 第21章 别睡了起来嗨！ 以白源踏入邃敬的房间为契机，这天之后，似乎某种无形的屏障被打破了，两人都不再一回寝室就缩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每天都会在起居室里待一段时间。他俩待在起居室里的时候，有时是邃敬教白源怎么使用精神力，有时则是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半个月。 入夜的宿舍楼，走廊里、楼道中，到处都有男生们打闹说笑的声音，但邃敬跟白源所在的413号室有种自成一国的安静氛围，仿佛外面的一切都跟这一方小小的天地无关。 邃敬前些日子弄了台50寸的电视放进起居室，专门用于投屏玩游戏。此时此刻，他也是戴着耳机席地而坐，飞速摁着手柄，操作屏幕上的人物左右闪避披头散发的女鬼，跑过一间又一间阴森恐怖的房间……他玩的正是前段时间李立强烈推荐的恐怖游戏《古宅惊魂》。 等到邃敬过足了游戏瘾，摘下耳机活动筋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白源坐在沙发上认真阅读的样子。 即便是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寝室内，即便是坐在专门设计的，符合人体工学的舒适沙发上，白源的坐姿依旧端正无比。他略显单薄的脊背笔直，与微微勾下的颈项形成了一个倔强的角度。柔和的灯光下，他时而轻轻翻阅书页，时而停下，拿笔于放在茶几上的草稿纸上随手记几笔。但要说是很严肃的学习场面，却莫名又有一种一切尽在其把握中的悠然节奏感。 邃敬看着看着，心头一动，拿过扔在地毯上的手机就对着白源摁下快门。 他的手机拍摄键设置了静音，但白源还是有所察觉地抬起头来。 暖黄的灯光下，白源一贯缺乏表情的脸上此时看上去竟然有点茫然，似乎还没彻底从书中世界抽离出来……于是邃敬索性又拍了一张。接下来，他就看到白源的眉头微微皱起，整个人也比刚才沉迷阅读时的样子紧绷了一些。 -- 第15页 邃敬收起手机道：“不给你外传，拍来作参考而已，放心。” 白源疑惑：“什么的参考？” 邃敬：“秘密。以后看情况再告诉你。或者，你拿一个秘密来跟我交换？” 闻言，白源果断地拒绝：“不。” 这人真没意思，像个画地为牢还乐在其中的苦行僧。 邃敬原本指望白源因为偷拍的事跟自己吵吵两句，顺便逗对方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快就放弃讨论这件事了，顿时让他觉得有些无聊。 见白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书册中，邃敬的目光扫过他沉静的脸，落到他拿书的手上。 以男性来说，白源的手腕很细，十指修长白净，但看着就不是能打的样子，更像拿画笔或者弹奏乐器的艺术家的手。但就这段时间的相处，邃敬知道，白源多半没接触过任何跟艺术沾边的兴趣培训，他选修的全是理工科的课程，平时的休闲方式就是看看推理小说——他甚至都不怎么听音乐。 手机对白源而言似乎只是用于联络、查资料和看新闻的工具，邃敬也没看他玩任何手游，就像活在现代的半个古代人。 虽然邃敬没有向家里打听白源具体的背景情况，但从白源的衣着和平时的饮食习惯，他可以判断出这个室友的家庭经济情况并不太好。 邃敬就这么看着白源，心底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点点淡薄的惋惜之情。 这人如果有条件的话，穿上一身白色的礼服坐在钢琴前弹奏的样子，一定可以满足很多女生对白马王子的幻想。可惜现实条件将他推向了其他的方向，所以邃敬想象中的那个画面，大概也只会存在于想象中了。 哐哐哐！ 忽然，有人猛拍413寝室的门，就连专心看书的白源都略吃了一惊。 “邃哥邃哥，在不在？”门外传来的是李立的声音。 邃敬皱眉，既然是来找他的，只能是他去开门。他略不耐烦地起身把门打开，只见李立带着上次帮忙他搬寝室的那几个男生站在门口笑。但邃敬根本没记住其他这几个的名字，于是便直接问李立：“你这个点不睡觉跑来这边做什么？” 李立嘿嘿笑道：“睡什么呀，这不是才过十一点吗？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啊，邃哥，嗨起来！玩点刺激的怎样？” “没兴趣。”邃敬无情拒绝，抬手就要关门。 李立赶忙上前扒住门，厚着脸皮说：“邃哥邃哥，给点面子嘛，我跟人打赌说一定能请动你参加的，你先听我说说啊！” 邃敬：“……” 注意到白源的视线向这边投过来，不想继续跟李立拉扯，邃敬松开门板，两手环抱在胸前道：“说，给你十秒。” “试胆大会，玩吗？有奖品的！” “你看哥像缺奖品的样子吗？”邃敬嗤之以鼻。 “您当然不缺，是我缺。”李立狗腿地表态，连敬语都用上了。 邃敬对外虽狠，对自己人却总多几分护短和包容，否则上次也不会在还没什么交情的情况下就帮白源出头。因此，见李立都这么拼了，他便以沉默的态度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这一听之下才知道，原来因为这届大一的哨兵和向导们刚搬到大学部宿舍，且塔内又多了几个新人的缘故，为了帮助众人熟悉彼此，促进感情交流，宿舍长就自掏腰包组织了一次试胆大会。在征得管理者的同意以后，这次试胆大会从一个星期之前就开始筹备了，今天宣告完工，现在正号召大一各寝室的人到宿舍楼下的小操场上集合。 “……能把邃哥你请动，我就可以多拿一个抽|奖名额，所以拜托了！”李立说着，双掌合十，拜佛似的晃了晃。 邃敬一把摁住李立的脑袋将他转向门外，回头对白源说：“你也听到了，全体大一新生都要参加的活动，一起走？” 此话一出，白源还没回答，李立等人倒是先瞪大了眼。 半个月的时间，不光白源渐渐熟悉了塔内的生活，原本就先在塔内待了几年的哨兵和向导们也都对他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这是一个如果没觉醒，高考成绩可以直接上全国数一数二的高等学府的学神。就算进了塔，白源的身影依旧风雨无阻地出现在各类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高难度专业课的课堂上，毫无放弃努力的迹象。因此，如李立之类觉醒后就仗着哨兵向导工作有保障而混日子的学渣，对其唯有敬而远之。 某种程度上来说，白源是他们这一届有别于校霸邃敬的又一个传说级的存在。 而现在，邃敬，在邀请这位仿佛远离人间烟火的学神跟他们去搞瞎胡闹的试胆大会？ 第22章 试胆大会，go！ 直到人到了宿舍楼下的小操场上，李立依然有种自己在做梦的不真实感。 他看着站在人群外围的那两个人。 穿着黑T跟牛仔裤的邃敬一脸无趣地继续拿着手机打游戏，与他隔了一段距离，穿短袖格子衬衣的白源则是仰望星空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按理说这俩人都是一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画风，但李立这么远远地看着他们，又有种这俩人之间流动着某种暗潮般的感觉。 好像周围谁过去多嘴一句，就会打破那种微妙的气氛。 李立本来还想跟邃敬唠嗑几句，见此情形，识相地自己闪了。 烫了头时髦短卷发的宿舍长拿着不知道谁赞助的手持小喇叭，轻轻一跃，站到小操场旁的花坛上，清了清嗓子对在场的新生们喊话：“咳咳……各位同学，安静，注意力转过来了！你们好，我是你们英明神武、玉树临风的宿舍长王骁，‘骁勇善战’的‘骁’，哨兵，目前大三，单身征友中，男女不限，长得好就行。” -- 第16页 新生们闻言哗然，老生们则纷纷起哄。 “骁哥！节操掉了捡一捡啊！” “就是，禁止惨杂私货给个人打广告，赶紧说重点行不？” 王骁面不改色地面对众人的起哄，笑道：“这不就是顺带提一嘴吗？看把你们急得。好了好了，说重点，今天晚上的活动是这样的，以寝室为单位，每两个寝室四个人为一组，根据提示到塔内指定地点找我们事先藏好的道具，找齐道具回到起点的队伍，每人可以获得一个抽|奖名额。奖品嘛，有超市赞助的全口味豪华泡面套装，有不具名土豪赞助的冰魔蓝牙耳机，有上届数学系学霸吴佐之的全套笔记，还有即将上映的大片《飞越峻岭》的电影票等等，总之就是很丰厚，你们抽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闻言，众人纷纷捧场地叫好，摩拳擦掌。 “需要注意的是！”王骁提高嗓门道，“所有人都要参加，不许请假、不许缺席、不许中途偷跑。违者丧失抽|奖资格，还要替我做一个星期的代理宿舍长——当然，我个人对此是很期待的——另外，大三以上的师兄和师姐们会以扮鬼的方式参与这次试胆大会，大家待会儿被吓到的时候……可以随意动武！哈哈哈，因为扮鬼的都是哨兵，所以打赢就是你们的本事！我们宿舍跟塔医院也是有长期合作关系的。另外，所有人都要戴上感知屏蔽器，不然大老远就感应到有人那还玩什么？大致上就是这样，明白了？有疑问的举手，给你们一分钟答疑时间。” 小操场上人声顿时更嘈杂了。 “屏蔽器是什么？” 邃敬正在跳一个高难的关卡，忽然听到白源发问，他手一顿，就见自己操作的角色“嗷嗷嗷嗷”地挥舞着双手掉进了深渊。 GAME OVER！ 收起手机，邃敬回答：“类似高考手机信号屏蔽器的玩意儿，用于限制哨兵的感官以及向导的精神触手的东西。不过我估计王骁能弄到的也不是什么高精尖产品，聊胜于无而已。” “那不就意味着高等级的哨兵和向导不受影响？” “对。”听到王骁那边在叫众人抽签决定出发顺序了，邃敬将手机揣进裤兜里走过去，边说：“所以才只让大一的菜鸟们参加。” 本来就是为了促进交流才搞的活动，所以王骁不允许寝室之间自行组队，必须以寝室为单位抽签，号码一样的就是一组。于是李立只能含泪挥别他心目中的金大腿……不过他并没有悲伤多久，当他发现随机抽到的队友来自女生寝室以后，立刻就把他邃哥给忘了。 相对于李立那边也许能在发展友谊的基础上擦点爱情的小火花，邃敬与白源的这组就是纯粹的和尚队，都是男生。 与他们同样抽到5号的那间寝室的人，是一个戴黑框圆眼镜的矮个子男生跟一个看上去相当阳光的运动男孩。矮个子推了推他那看上去就挺沉的镜框，一派大人模样地朝白源伸出手道：“你好，我叫肖东，C级向导，四年前觉醒的。如果晚几年的话，我们应该能在今年的高考考场上较量一下。” 这自我介绍可真个性。 白源简单地与肖东碰了碰手，没有接对方的茬。 肖东的室友则抱歉地赔笑道：“我叫周云波，C级哨兵。那啥……待会儿大家能去哪都一起行动吗？我有点怕。” “你能不能别一开场就丢脸啊！”肖东炸毛道。 周云波也不恼，怂怂地说：“我也不想啊……但鬼这种东西，又没有实体，我对付不了它，它能对付我……” “世上没有鬼这种东西！刚才舍长也说了，都是师兄师姐们扮的，就是为了吓我们！” “那万一有真的看这边热闹混进来了呢？” “你……” 还没轮到第五组出发呢，这俩室友就先内部杠起来了。 白源觉得有些吵，走开了一点，把空间留给周云波和肖东去发挥。他注意到，邃敬不知何时已经往耳朵里塞了副耳机。 耳机仿佛邃敬生活中的必需品一般，走哪都戴着。包括在寝室里打游戏或者睡觉的时候都是。 他平时看似高兴的时候和谁都能聊上几句，八面玲珑的样子，本质上却是一个把自己放逐在人群外的人，对周围的人在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孤独。 此时此刻，看着邃敬，白源脑海中忽然浮现这个词。 虽然孤独，但并不寂寞。 随后，白源又暗自补充了自己对邃敬的评价。 拿着小喇叭的王骁终于叫到他们这组：“5号！出发了，来这边领电筒和屏蔽器，祝你们一路顺利哦~” 接过统一配发的“装备”，肖东冲周云波喊完“我会证明给你看这世上没有鬼”后，气势汹汹地第一个冲了出去，换得王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声。担心室友出事，周云波也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随后才是以散步的速度朝指定地点前进的白源，以及步子跟他一样慢的邃敬。 他们第一站的目的地，就是医学院的老教学楼。 第23章 老楼探险 崧城的“塔”实际设立才十几年，但医学院的老教学楼却已经有近百年的历史了。再加上地处比较偏的缘故，在这样的深夜里，就连路灯的灯光都很难蔓延到老楼所在的角落。 肖东拿着手电筒一路小跑到距离老楼大概还有300米的位置，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 第17页 山风刮过校园内的景观树，树枝树叶摇晃出的“唰唰”声，配合着不知来自哪里的鸟叫，很有种3D恐怖游戏的临场感。 肖东咽了咽口水，心里默念着数学公式，迈步就要朝老楼走。正在此时，一只冰冷的大手忽然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 肖东：“！” “等、等等我……” 传入耳中的是室友周云波发颤的声音，肖东僵了几秒，这才感觉到血液重新注入自己的心脏，绵软的双腿也有了点力气。他想骂周云波两句，但这里的气氛和之前小操场上热闹的氛围截然不同，就连嘴硬的肖东都不由生出一种“如果大声说话会惊动什么沉睡的东西”的心虚感。 他默许了周云波拽着自己不放的行为，两人维持着连体婴一般的姿势往前挪动。 “喂。” 一声毫无收敛的喊声让两人齐齐颤抖了一下，他们回头，看到邃敬两手插兜晃了过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邃敬问。 告诫自己不能输给校霸这种学渣，肖东挺直腰杆道：“进老楼啊，不是要找东西？” “从正门？”邃敬又问。 肖东满头不解的问号，周云波则已经直接放弃了思考。 “除了用于自习的以外，教学楼晚上都是锁门的，别告诉我，你们连这点常识都没有。”邃敬说着，直接放弃了这两个外强中干的队友，自己绕到老楼外侧转了一圈，找到一个没关上的窗户。 他单手撑着窗框，轻轻松松就翻了进去。 见状，跟过来的肖东跟周云波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也有样学样地翻窗入室，只是姿势没那么潇洒。 有邃敬在场，周云波莫名觉得自己的胆子大了点儿。他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看了看老楼空荡荡的走廊，小声说：“我怎么觉得少了什么？” 肖东：“你别自己吓自己行不行？” 周云波：“不是吓自己，是真的……啊，我们少了个人。” 给周云波这么一提醒，肖东终于发现，被他单方面视为学习上的劲敌的白源，此时此刻并不在场。是跟丢了？还是怂了，悄悄撤退了？ 咯吱……咯吱…… 不知是谁踩在老楼的木地板上，脚步声渐渐向他们三人这边靠近，听在周云波耳朵里，就跟鬼敲门没多大区别，他不由得更加用力地抓紧自己的室友。 黑暗中，一束光随着脚步声慢慢出现，光芒以从下往上的诡异角度照亮了白源那张好像某种精细瓷器的俊美的脸。 “啊！”周云波鬼叫了一声，带着肖东往后跳。 白源：“怎么了？” 邃敬：“你从哪进来的？” 白源：“正门。” 闻言，周云波和肖东一起用疑问和谴责的目光看向邃敬。之前还振振有词说大门肯定上锁了的邃敬此时也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他掩饰地抿了抿唇，问道：“门没锁？” 白源略疑惑地回答：“今晚搞活动，舍长应该已经和校方沟通过了吧？我试着推了一下，大门就开了。倒是你们，为什么要翻窗？” 邃敬：“……” 这个问题不能细究，再往下说，他的面子就要受损了。 为了避免其他两个队友把自己卖掉，邃敬一个转身，干脆利落地朝楼梯间走，边走边催促道：“都到齐了就行了，赶紧找到东西去下一站吧。” 白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确实也没有追问的必要，便默默跟上。 见状，周云波和肖东也条件反射地跟过去，没人再提为什么不走大门非要翻窗的问题。 走廊里只剩下四人的脚步声。 “道具放在哪间教室来着？”邃敬压根没看提示，张嘴就问。 “解剖室。”白源记得很清楚。 “……” 气温似乎因为白源的回答降低了几度。他看了看面色苍白的肖东跟周云波两人，补充了一句：“大体老师们不上课的时候是不会放在解剖室里面的，不用担心。” 肖东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安慰道，他甚至感觉到抓着自己的周云波的身体已经有点往下滑的趋势了。一把架住室友，肖东强撑道：“我知道，我只是在想解剖室在哪层。” “在二楼第三间。我去拿好了，你们这速度太慢。”邃敬道。 “那是因为我拖着个废物啊！”肖东提高音量。 咚、咚咚、咚咚咚…… 什么东西落在地上滚动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肖东顿时就闭嘴了。周云波一副快要无法呼吸的模样，无言地对邃敬做了个“请”的手势，小声道：“我、我想去个洗手间，阿东陪我一下。” 被接连吓了几次以后肖东心底其实也有些发虚，此时正好有台阶下，他便一脸勉为其难地让周云波拖走了。 现场只剩下邃敬跟白源。 邃敬挑眉问：“你要一个人在这儿等，还是跟我上去？” “我在这儿等他们吧。”白源总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在洗手间那边看到了什么东西晃了晃。 邃敬从白源脸上看不出对方到底怕不怕，但既然白源表态了，他也不勉强，只笑道：“如果害怕的话，你大叫哥的名字，我也不是不可以来接你。” “谢谢，不用。” 被无情拒绝的邃敬假作伤心地捂了捂胸口，迈开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楼梯，身影很快从白源的视野里消失。 -- 第18页 白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索性关掉手电筒。 今晚的月光很美，没有了人造光的干扰后，透过老楼的木窗框往外看，月光就像轻纱一样温柔地覆盖着校园里的建筑与植物。但白源看着这静谧的，会让人想起很多优美的诗歌或者散文的夜景，心中却莫名地有些浮躁的情绪在滋生，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样。 他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 第24章 帮我个忙 邃敬一个人上了二楼。 虽然这栋老楼因为一直在使用的缘故，有人定期维修，但毕竟上了年岁，很多设备都不那么好使。他上楼之后听不到楼下的动静了，倒是洗手间里水箱漏水的声音“滴滴答答”地断续响着，听得人有点心烦。 解剖室正好要从洗手间门口路过。 邃敬上楼的时候就把手电筒关掉了。在明知道有师兄师姐们扮鬼等着吓唬人的情况下，电筒光不但带来不了安全感，还会反过来暴露位置。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像一只准备伏击的猫一样。 即使戴了感知屏蔽器，邃敬还是能隐约听到门后有人的呼吸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缺了块玻璃的翻窗，抬手轻轻拉住窗框一个使力就把自己拽了上去，然后马上打开手电往下照。 “啊啊啊啊啊！” “师兄，晚上好啊。” 本来等着吓人的师兄们反过来被忽然冒头的邃敬吓了一跳，两个大老爷们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费了不少时间才适应电筒光，看清了来人是谁。 他们顿时淡定了，无趣地朝邃敬摆摆手道：“原来是你啊，快走快走，吓你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别在这儿捣乱。” “我倒是觉得你们挺好玩的。”邃敬笑道，“可惜刚才没空拿手机，不然给你们拍照纪念一下。” 这俩师兄还挺敬业的，不知道是自制道具还是事先找哪儿的鬼屋借了装备，一个扮吊死鬼舌头拖到腰间，另一个则满脸血长相都看不清楚了。 “靠！”两个师兄忍不住向邃敬竖了中指。 邃敬从翻窗上跳下来，忽然灵光一闪，决定卖队友：“我的三个队友都在楼下，你们要不换个场地发挥？有两个在一楼的洗手间，还有一个你们下楼梯应该就能看到。” 那两人闻言跟邃敬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双方和谐地在洗手间门口分头行动。 邃敬小声哼着歌，一派轻松地走进解剖室，拿到了放在标本柜子里的第一个道具。 他侧耳细听楼下的动静，却没有听到任何人尖叫的声音。 莫非白源已经不在楼梯口了？不过他有点无法想象对方被吓到大叫的样子，嗯……该不会直接晕过去了吧？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着解剖室而来，邃敬有些意外地回头，就看到白源一脸苍白地跑了进来。 见状，邃敬强忍着没笑，才想假意安慰对方两句，白源却忽然拉住他问：“你有办法出塔吗？” 白源就算再胆小，也不可能被师兄们吓一吓就不敢在塔里待下去了。邃敬意识到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于是收起玩笑的心思，肃然问：“怎么了？” “我奶奶住院了，我得回去看看。”这种特殊情况虽然也可以向塔的管理者申请，但那也要等天亮以后了。而白源此时归心似箭，一秒都不想多等。 下意识地把玩了一下拿在手里的游戏道具，邃敬思考片刻后，下定决心。 “记着你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他对白源说完这话，当即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铃声响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邃敬开门见山道：“我和白源现在有事要出塔，给我开个证明……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你先给我开一天的暂离同意书吧！别装了，这对你而言又不是多难的事。” 对面似乎提了什么交换条件，邃敬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看向表面上神情镇定，抓着自己的手却带着微颤的白源，哼了一声说：“行，我知道了，这事回头再商量。” 邃敬挂断通话，片刻后，他跟白源的手环都震动了一下，显示收到来自管理员01的暂离同意书。 “谢谢。”白源松了口气，立刻就朝老楼外面走。但没走几步，他就注意到邃敬也跟了上来，“你……” “你不是听到了？我要的是两份同意。”邃敬轻轻抛接着游戏道具，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塔这边除了专车没有其他共用交通工具，你难道准备走路回城？” 明白了邃敬的用意，白源深深看了他一眼，再次道：“谢谢。” 接下来，邃敬把白源领到了一辆停在崧城塔地下停车场内的大型摩托车跟前。即使是对车辆不怎么了解的白源，也能一眼看出这绝不是什么便宜货，也许还经过专门的改装。 邃敬顺手把头盔扔给白源道：“待会儿你指路。”说完，他跨上摩托，示意白源上车。 白源戴好头盔，跟着跨坐上去，伸手环住邃敬的腰。 他立刻感觉到邃敬僵了一下。 “抓紧。”邃敬说完，黑金配色的大型摩托发出低沉的吼声，猛地冲出停车场，朝塔外的广阔天地飞驰。 高速行使中，凌厉的夜风吹得白源两臂冻得有些发麻，好在有邃敬在前方挡着，他受的影响已经小了很多。但这样的车速之下，白源很怀疑自己说话邃敬到底能不能听清。 -- 第19页 随后他就发现，每当需要转向的时候，他刚动念头，邃敬就调转了车头。 白源想起来邃敬前些天给他补实操课时所说的，向导可以通过精神触手或者身体接触与哨兵沟通。现在他俩显然就处于一种由于物理上的身体接触引起的短暂心灵相通状态。 这一认知让本来有些心慌意乱的白源真正冷静下来，有一种自己不是独力支撑的感觉。 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中，车驶进了崧城市区。 为防被交警拦下，进入市区后邃敬收敛了一些，车速终于降到正常范围内。不过深夜的市内接道交通状况良好，他们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来到菘城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这个时间，除了值夜班的医护人员之外，只有陪床的家属偶尔在走廊里走动。白源找到奶奶所在的病房，看到他出现，好心帮忙把老人送来医院里的邻居露出吃惊的神色，但还是第一时间把床畔的位置让给他。 白源轻轻走过去，看到身材干瘦的老太太形容憔悴地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一团，心里一阵发酸。 而邻居则注意到了跟白源一起出现的邃敬，带着好奇的神色，示意他到病房外说话。 第25章 白源的身世 “你有什么事吗？”才出病房，邃敬便开门见山地问。 邻居阿姨露出慈祥的笑容道：“你是小源的同学吗？这么晚了特意陪他来医院，你们关系很好吧？太好了，自从他去上大学以后白奶奶就一直担心他性格孤僻被同学欺负，现在可以放心了。” 这话里槽点太多，邃敬只觉得刚拿到自己手上的主动权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邻居阿姨却不知道面前这帅气的大小伙心里在想什么，热心地继续念叨：“小源在学校里表现如何啊？成绩应该还是很好吧……唉，按说他本来可以上京城大学的，但是担心奶奶有事的时候照顾不及时，所以最后只报了隔壁的两江大学。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懂事，让人心疼啊……” “他父母不在了？”邃敬问。 邻居阿姨怔了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脸红道：“小源没说过吗？是了，他从小就要强，既然他没说过，你就当阿姨刚才在胡言乱语，忘了吧。” 邃敬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听完了怎么忘？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说清楚，我不在他面前提就是了。”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诚恳可靠一些。 邻居阿姨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背后讲人是非。但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是陪着白源从邻市漏夜赶来的……那就表示，白源应该很信任他吧？而他一定也很讲义气，既然如此，告诉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还能促进白源和朋友互相了解。 邻居阿姨在心里把自己说服了，又有些心虚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见白源正安静坐在病床前陪伴奶奶，这才朝邃敬打手势让他再走远一点。 这下，两人直接走到了医院备用电梯旁的小阳台上。 “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以前白源父母在的时候，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双职工家庭。”邻居阿姨说着叹了口气，“记得大概是白源6、7岁的时候吧？当时他爸爸的公司奖励优秀员工，给了几个双人旅游的奖券。白源他爸爸想着自从孩子出世以后夫妻俩就没怎么独处过，所以把孩子托给白奶奶照顾以后，带着老婆去参加公司旅游……没想到在景区遇到山体滑坡，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虽然有保险理赔金，还有公司给的一些补贴，这祖孙俩生活上不至于太拮据，但毕竟一个老一个小，哪怕有周围的亲朋好友帮忙，还是有些艰难。幸亏白源这孩子争气，从小就用功学习，从来不跟人鬼混，比我家死小子乖多了！” 说到后面，邻居阿姨不由得习惯性地看着别家孩子哪都好，对自己孩子恨铁不成钢起来。 邃敬这才真正了解到白源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就让他更不解了，既然家里情况不太好，为什么白源还要拒绝邃思宇那家伙的提议，轻轻松松“打工”挣点外快补贴家用不好吗？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眼前这阿姨是给不了的，所以邃敬随口应付道：“没想到他这么不容易。” “可不是吗？”邻居阿姨说到激动处，抬手似乎想要拍拍邃敬的肩，但看他一身贵气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僵了僵，又把手缩回去了，“以后还要请同学你多照应一下我们小源啊！别看他总是冷着个脸跟谁都不亲，其实心软得很，为人又可靠……” “邹姨。”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邻居阿姨接下来的溢美之词。 白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似乎跟邹姨还挺聊得来的邃敬，继续对邹姨说：“今天多谢您送奶奶来医院，晚上守夜我自己来吧，您早点回去休息。” “谢什么，你假期回来的时候给我家那死小孩补补课就行了。”邹姨爽朗笑着卖了自己儿子，“行，既然你回来了，白奶奶醒来肯定也更想看见孙子，我不跟你争，白天再来跟你换班。对了，你这么跑回来，跟学校请假了吗？能待几天？白奶奶这事医生说动个微创手术就能解决，她本来都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啊……老邻居们都商量着排好轮换了，别担心。” “嗯，学校那边我会处理好的。”白源极浅地笑了一下，“我送您出去吧。” -- 第20页 “不用不用，你还要陪床呢，白奶奶这边离不得人，待会儿药输完了还要请护士来换，我自己出去打个车就行了。对了，你这朋友怎么办？”邹姨忽然看向邃敬。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邃敬在长辈这里的好感度就刷得这么高了…… 白源跟着看向邃敬，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对方。 “要不，你在我家休息一下？我把钥匙给你，正好你陪邹姨一起走。”短暂思考后，白源很快拿定主意。 “不。”邃敬当场拒绝，“反正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我懒得来回跑。” 见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邹姨赶紧打圆场笑道：“也好，我天亮以后给你们俩带早餐。靠墙放的那张折叠椅是我拿过来的，撑开可以当床睡，小源你让你朋友用吧。” “好。邹姨您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行了行了，快回去看着你奶奶吧！” 将邹姨送走，白源领着邃敬回到病房内，找到邹姨说的那张折叠椅，默默研究怎么撑开。 邃敬看着对方动作，忽然低声问：“你家的邻居们不知道你是向导的事？” 白源微顿了一下，回道：“奶奶不想让别人知道，担心别人把我当怪物看。” 他手上用力，折叠椅“嘎吱”一响，彻底撑开来。那声响动在安静的病房内有些突兀，隔壁床的病人似乎在帘子后面翻了个身。 交谈的两人下意识地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见没其他动静，白源朝折叠椅扬了扬下巴道：“你睡吧。” “你呢？”邃敬问。 “我还要看着输液器，在床边坐一下就行了。”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邃敬没有多管的想法。既然白源睡不了，他就不客气地把折叠椅占用了。可实际上，在医院这种地方，即使闭上眼，邃敬也根本睡不着。别说这一层各间病房里细微的声响了，就连楼上和楼下有什么响动，他都能听得清楚……但不可思议的是，以往这种会让他烦躁的，细碎不间断声音，今天却似乎没那么烦人了。 近在咫尺的，来自白源的气息，完全抚平了邃敬的情绪。 他想，这大概是他的感官已经记住了白源这个半吊子向导，并默认其靠近的缘故，所以抵销了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感。 第26章 回家休息 极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邃敬被穿透帘子的阳光刺得睁开眼，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昨晚居然真的睡着了。 “啊，你朋友醒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靠坐在床上的老妇人捧着碗粥，长满笑纹的两眼和善地弯着，边朝邃敬笑，边问白源。 “邃敬。”白源回答，“深邃的‘邃’，尊敬的‘敬’。” “好名字，就跟人一样端正。”白奶奶夸道。 邃敬向来不擅长跟老人打交道，木木地听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他抬手抹了把脸，问白源：“洗手间在哪，我去洗个脸。” “出门左……” “小源，你带小敬回家休息吧！你邹姨不是说马上就到这边了吗？小敬都陪你折腾一晚上了。”白奶奶打断白源的话，果断地拍板决定，“你们都到家里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一觉……你回头帮我收几件替换的衣服来就行了，取个结石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白源反驳道：“手术是不大，但您年纪不轻了。下次再有不舒服就该立刻跟我说，我不希望从别人那儿才听到自己奶奶生病了这种事。” 白奶奶放下粥碗，孩子气地捂住耳朵，一副不想听的不合作态度。 白源噎住，倔强道：“您别这样，就算捂着耳朵我也知道您听得见……” 祖孙俩这番互动全落在邃敬眼中，让他觉得挺新鲜。原来正常人家亲人之间是这么相处的？没想到白源也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等白源忙前忙后给白奶奶张罗好一切，跟再度过来帮忙的邹姨交接完毕，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我长这么大第二次这么折腾。”十分嫌弃地嗅着自己衣袖上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邃敬彻底卸下在长辈面前戴上的耐心面具，“这附近有酒店吧？我要赶紧把这身恶心的味道洗掉。” 白源：“你有衣服换？这个时间，商场还没开始营业。” 邃敬：“……” 白源：“骑车的话，从这边去我家差不多十分钟。” 面面相觑片刻，邃敬让步，重新骑上了他那辆大型摩托，载着白源驶进白家所在的小区。 白家住的地方是很典型的旧式职工房，左邻右舍互相都熟悉，他们一路走来都有人跟白源打招呼。步行爬上五楼，随着白源依次打开防盗铁门和木门，门后是一个跟昏暗老旧的走廊截然不同的温馨世界。 充满年代感的木质家具上分别铺设着手工缝制的桌巾、椅垫等饰物，放眼望去，屋子里错落有致地或摆或挂着不少的绿植，将这不算宽敞的空间装点得生机勃勃。一张摇椅上扔着勾了一半的毛织品，遥控器随意地放在印着不老松图样的玻璃茶几上……只简单地看几眼，似乎就能想象出来这里的屋主平日生活的景象。 白源随手把钥匙放入木鞋柜上的透明玻璃大碗中，给邃敬找了双客用拖鞋。 “浴室在右手边，灯的开关在门外面。开关左拧是热水，要放大概三分钟左右才会有热水出来……”想到什么，白源顿了顿，回头问邃敬：“我这里只有洗干净的旧衣服，你介意吗？” -- 第21页 没人回答，他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邃敬似乎在走神。 “邃敬？” “无所谓。”失常只是一瞬，邃敬恢复平日的模样，换了鞋走进屋里。 见状，白源没有去探听对方刚才在想什么，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去给邃敬找换洗的衣服。邃敬听着白源在主卧里翻找的声音，目光落向摆在电视柜上的那堆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全是白源一家人的日常生活，时间跨度大约是从白源学步的时候一直到他上中学——随着小小的男孩渐渐长为少年，照片数量和照片里出现的人物也渐渐减少，且照片中的白源不怎么笑了。 不过更让邃敬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照片都是彩照，他没有看到白源父母的遗照。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 注意到邃敬视线的落点，白源了然道：“奶奶房间里有个小佛龛，我爸妈的灵位和遗照都放在里面。” 看着白源平静的神色，邃敬不太确定现在是不是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会说“抱歉”的场合，他有些笨拙地转移话题：“衣服给我的？” “嗯，我的你大概穿不下，我爸的你应该能穿。”把手上的衣服和一块毛巾递给邃敬，白源转身走进厨房，“你去洗澡吧，我做早餐。” 手中的这套简单的西裤衬衫仿佛有了无形的重量，邃敬的手抚过柔软的衣料。是清净干爽的触感，带着些许樟脑和阳光的味道，显然就算衣服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它们依然被主人的亲人们珍视地收藏着。 心底有种陌生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生成，邃敬闭了闭眼，走向浴室。 狭小的浴室去除洗手台、洗衣机、毛巾架和水箱等占用的位置后，只有不大的空间能让人转身。浴室的莲蓬头看起来也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了，但被养护得很好，没有任何锈斑。 邃敬没有开热水，习惯性地直接用冷水冲凉。 客观地评价，白家的居住条件跟邃敬自己家压根不可同日而语，但从站在门外向内看的那一瞬间，他心底就对这个地方生出了几分好感。并非他富贵生活过久了突然矫情，而是白家给他的感觉是一个“活着”的屋子，是有人认真地生活在其中，即使闭上眼都能感觉得到屋子里的人在做什么的，真正的“家”。 小腿被一个毛茸茸的身子蹭了蹭，邃敬低头看向有段时间没自己跑出来的精神体。 “你也觉得这里舒服？”他问自己的精神体。 黑豹仰着头，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细碎微凉的水滴穿透黑豹半虚半实的身体落到地上，它好像也在沐浴似的，愉快地抖了抖毛。 邃敬顺手摸了摸黑豹的头，鼻子敏锐地捕捉到门外有食物的香味无声无息地钻过门缝，混入浴室湿润的空气中。 第27章 照顾 邃敬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到客厅里靠墙摆放的正方形小餐桌上放了一锅冒着热气的青菜瘦肉粥和两副碗筷。他的黑豹确认地盘般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四处嗅过一遍以后，回到餐桌旁，直接钻到桌下趴住，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我家习惯中式早餐。”白源端着一碟切成丝的泡菜和一个小罐子从厨房里出来，“粥里我没有放盐，你应该可以吃？” 注意到白源把装盐的小罐子放在桌子中央，装泡菜碟子放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邃敬有些意外。 相对于哨兵，向导跟普通人是更为接近的存在，所以大部分时候，刚觉醒的向导也和普通人一样，不会记住哨兵的禁忌，也不会意识到需要配合他们。但自从在食堂里的那次交流之后，白源从来没有做出过会让邃敬觉得难以忍受的事，他就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地权衡出了彼此的界限，轻易不会越界一步。 邃敬接过碗和勺子，舀起粥尝了一口，清淡爽口的味道。 碟子里的泡菜丝诱惑着邃敬，让他也想试一试，但当他夹了一筷送进嘴里后，过于强烈的味道立刻就让他捂住嘴开始找垃圾桶。 见状，白源停止进餐，想了想，朝邃敬伸出手。 “不用。”给自己倒了杯水冲掉口腔里残留的味道，邃敬强自镇定地拒绝，“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没毕业的哨兵和向导是不能长时间在塔外停留的。邃思宇那家伙给的假期只有24小时，最迟今天凌晨我们就要回塔。” 对这个问题白源显然也已经考虑过了，冷静回答道：“我待会儿会请院方给奶奶找个陪护。”邻居们虽然乐意帮忙，但欠太多人情总归不太好，他相信奶奶也不愿意太麻烦邻居。 “请陪护？” “我家是不算富裕，”白源看了邃敬一眼，“但我住在塔里没有其他开支，这部分费用还是可以支付的。” 想法被看穿，邃敬挑眉道：“我的意思是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总比医院介绍的更靠谱。” “你介绍的我大概就支付不起了。”白源很坦诚，并不以自己的出身自卑。 “有熟人打折价，算下来应该跟市面上的护工费差不多，如果你确定需要，我待会儿跟对方联系一下看她最近是否有空。” 白源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同意：“麻烦你了。” 邃敬笑了笑：“算是让我有借口出塔逛逛的回礼吧。” 白源没再说什么，但他心里清楚，以邃家的力量，邃敬想要离开菘城塔只需要像昨晚那样一通电话就能获得权限，严格说来，他才是沾对方的光获得破例的那一个。 -- 第22页 早餐过后，白源将的房间让出来给唯一的客人，自己抱着薄毯去客厅的沙发上补眠。 他的房间已经半个多月没有住人了，但因为有白奶奶打扫通风的缘故，屋内依然很干净，空气也没有窒闷感。但以邃敬的嗅觉，可以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房间各处都是白源的气息，这让他莫名的静不下心来。 他躺在对他的身高而言有些短的单人床上，反复翻身。 客厅里没有声响，显然白源躺下以后没多久就睡着了——他是真的熬了一个通宵，而且也没有邃敬这样的哨兵体质。 邃敬睁着眼盯了一会儿天花板，干脆拿出手机联系他之前说要介绍给白源的陪护。 严格来说，对方并不是做护工的，而是在他小时候照顾过他好几年的保姆，即使是现在也会定期到他家工作，对邃敬而言是值得信赖的人。 邃敬给对方发了条信息，很快得到可以帮忙的回复。 至于费用方面……邃敬提前跟对方说好了，差价由自己补上，并要求对方不要向白源透露。 按照塔的规矩，大二开始，他们偶尔就得外出做一些需要哨兵向导进行的特殊任务，与其到时候再跟塔安排的陌生向导磨合，还不如现在就提前对白源“投资”，至少他让他看得很顺眼。 邃敬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他屡屡出手帮助白源的真正原因，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还不太清楚。 当天下午白源回医院照顾奶奶，邃敬则随便逛了逛街，顺便买了几套新衣服。 黄昏时分，邃敬亲自把保姆黄阿姨接到菘城一医，介绍她跟白源以及白奶奶认识。等到白源安排好家里的一切后，两人才回塔。 迎接他们的首先就是来自宿舍长王骁的“惩罚”——做一个星期的代理舍长。 王骁同情地拍了拍白源的肩，低声说：“听说你昨天是被邃敬硬拖出去参加那什么游戏展的？我本来不想连你一起罚的，但是这次破例的话，大一这群小子就会有样学样了，所以不好意思啦！” 白源闻言看向正被小弟们围着打听游戏展好不好玩的邃敬，对方若有所觉地回头，竖起左手食指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明白了邃敬这是没有把这次两人离塔的真相告诉同学，白源便接着王骁的话答道：“没关系，我们确实违反了规则。” “你理解就好。”王骁笑起来，“你是不知道，昨晚你跟邃敬离奇‘失踪’以后，周云波都哭了，坚持你们是被鬼抓走了，还反省了好久不该跟你们分头行动，害你们落入魔爪……这段还被人录下来发塔的内网上了，特别搞笑，回头你们记得搜《震惊！一米九的大个子竟然为这种事痛哭失声》看。” “舍长！”听说邃敬和白源平安归来，周云波开开心心跑来确认，就听到了舍长在宣传自己的丑事，“说好的这事不再提的！舍长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用你的不开心换大家的开心也是日行一善啊。” “那你怎么不说点自己的丑事让我开心开心？！” “不好意思，像我这么完美无缺的人，记忆里实在没有什么搞笑的事可以跟你这出相提并论呀~”王骁一脸假惺惺的遗憾。 白源看着这两人吵吵闹闹，不知不觉间，笑意就爬上了脸。 他其实生得特别标致，只是平时总冷着一张脸，给人不好亲近的感觉。但此时因为心情很好的缘故，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下来，带着笑的一双杏眼盈盈泛光，就好像一尊精美绝伦的玉雕忽然活了过来一般，让旁边有幸看到这一闪即逝笑容的同学都有些呆愣。 一只手忽然横过白源肩头，从正跟周云波打闹的王骁手上拿过住宿确认单。 是邃敬。 他这动作就像短暂地搂了白源一下，同时还挡去了其他人的视线。白源微僵，还没来得及作反应，邃敬的手臂已经收了回去。 “舍长要做什么，就是点名？”邃敬翻看着住宿确认单，问。 从邃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白源便觉得刚才的接触应该是自己过敏了，没有放在心上。 王骁掰着手指回答：“每天晚上十点以后点名确定是不是全员都回宿舍了，没回来的要联系他们确认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另外就是如果哪间宿舍有设施出问题，帮忙联系维修工人；如果有人身体不舒服，要照看一下，必要的时候送去塔医院；调解住宿生之间的矛盾，如果有哨兵因为精神负荷过度而暴走，要及时制止……哦，这项对邃敬你来说应该不难，再说还有白源在呢。” “真麻烦。”邃敬评价。 “哈哈哈哈，就是很麻烦啊！老子早就不想干了，可惜没人愿意接班。好了，我要开始享受这一个星期的‘假期’了，你们俩好好加油做事吧！”做了个打气的手势，王骁潇洒地走了。 其他来围观邃敬跟白源的学生此时也跟着舍长散去。 白源掌心向上，朝邃敬伸出手道：“分我一半，我们分别从一楼和顶楼开始点名吧。” 邃敬没客气地抽了一半确认单交给白源，并抢先道：“我负责上面的四层。” 菘城塔大学部男生宿舍一共八层楼，从五楼开始，住的基本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高年级的学生们对于哨兵向导的能力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同时能力也更强，失控的时候更危险。 -- 第23页 又被对方照顾了一次。 白源领会了邃敬的好意，点了点头。 “对了，你的手环给我。”邃敬一边说，一边已经自行拉过白源戴着手环的左手，熟练地进行了一番调整，“把我的联络号设为首呼号，如果有事就联系我。” “为什么？”白源看着邃敬的眼。 “我们不是室友吗？互相照应啊，我也把你设为首呼号。”邃敬漫不经心地说着，放开白源的手，故意没有回答对方真正的问题。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又要怎么回答？ 过了五天风平浪静的代理舍长生活后，眼看着就要解脱的第六天晚上，邃敬在查房时终于还是遇到了麻烦。 彼时正在三楼跟人说话的白源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狂怒的情绪，之后，整栋宿舍楼都听到了一道巨大的玻璃碎裂声从顶楼传来。 第28章 发狂的哨兵 白源赶到顶楼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一截长满青色鳞片的蟒蛇身躯从某间宿舍里延伸出来，在走廊里扭动抽打着墙壁。大四的住宿生们纷纷退开了一定的距离，小心地朝这边观望着，还有人在高声提醒：“所有向导暂时不要靠近这边！重复一次，所有向导暂时不要靠近这边！这家伙现在经不起更多刺激了！” “什么情况啊这是？” “不知道，有谁了解的说一说啊！” “听说是因为面临毕业压力太大，易感期提前了。” 听到这个答案，交谈的众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有人心悸地说：“难怪闹出这么大阵仗……现在怎么办，有人去找王骁了吧？” “找了，但是骁哥今天晚上好像有约会，等他赶来也要时间，我们刚才给保卫处打了电话，现在就先让这家伙疯着吧。” “不行啊！刚才有个大一的代王骁的班点名，现在被堵在刘骥的寝室里面了！” “草！” 白源本来还在安静听众人的交谈，从中提取关键的信息，听到这里，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 一瞬之间，一种极度烦躁狂热的情绪突地涌上白源心头，让他有种咆哮和破坏的冲动。 白源下意识地握紧双手。这时，旁边注意到他动作的师兄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拖着他一口气退出三米远。就如同退潮一般，刚才那种疯狂的破坏欲随着距离的变化，缓缓从白源心中消失了。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那位好心帮忙的师兄吼道：“你疯了？不是说了向导别靠近，你没听到吗？看个热闹看得自己被强行结合有你好哭的！” “结合？” 见白源似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师兄怔了怔，才要解释，一个青色的蛇头从寝室里钻了出来，直扑向白源的方向。 “靠靠靠，你被他盯上了，快走快走……” 蟒蛇像道青色的闪电飞射而来，一个两眼充|血的哨兵则紧随其后。但那名哨兵刚跑出来两步，就有第二个人从那间寝室中冲出来，由后方一下将他绊倒，两人立刻扭打在一起。同时，一个黑影以比蟒蛇更快的速度跃到白源身前，在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利爪猛地摁倒蟒蛇。 是邃敬和他的黑豹！ “还看什么？跟其他向导一起去下面的楼层。”邃敬虽然正跟那名发狂中的师兄拳脚相向，语气却相当冷静，“谁寝室里有备用的向导素？” 被这么一提醒，看热闹的人群中终于有人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手段，高高举起手喊道：“我有，我有，我去拿！”说完转身就跑。 白源则被那名好心的师兄推进电梯，直接给他摁了一楼的键。 白源一手抵住电梯门，抬头望去，只看到青蟒用柔韧有力的身躯缠住了黑豹，而被青蟒盘起来的身躯遮挡，从这个角度完全看不到邃敬的身影了。 “帮他。”他对眼前的师兄说。 那位师兄苦笑起来：“你当我们真的只为了看戏啊？这不是完全没机会插手吗……这俩可都是A级哨兵，我们别添乱才是真的。” 说完他用力把白源推进电梯里，这一次，白源没再试图停留。 感觉到刚才一度接近自己“领地”的向导彻底离开了，刘骥就像陷入发情期的野兽一样，把邃敬视为了自己求偶之路上的巨大障碍，下手愈加凶狠。但就在他抬腿踢向邃敬面部的时候，邃敬一个后空翻避过了攻击，紧接着毫无停顿地一个侧身，抓住了他的衣领，屈膝—— “啊！！” 这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让在场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跟着夹起双腿咽了咽唾沫。在这个时刻，他们虽然身体上没有受到攻击，但在意识层面无可避免地对躺倒在地抽搐的刘骥所遭遇的剧痛感同身受，并纷纷用看魔王的眼神看一击就差点让刘骥绝后的邃敬。 后者毫无愧色地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尘，接过之前跑回寝室的那位师兄颤抖着奉上的向导素注射器，利落地给刘骥扎了一针。 这一次，在伤痛和向导素的双重作用下，刘骥是真的彻底丧失战斗力了，就连他的青蟒也因为本体受创而淡去身影。 从白源那儿原样搬来的这招还真是简单有效。 把空掉的注射器丢回给师兄，邃敬面无表情地回想起半个多月前他威胁自己室友时挨的那一下……虽然对象不对，但却有种终于出了口气的快意。 -- 第24页 不耐烦地跟姗姗来迟的保卫们简述了事情经过，邃敬也懒得继续点名了，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室。 他刚打开门，就跟坐在沙发上的白源对上了视线。 “解决了？”白源问。 “废话，你以为我是谁？”邃敬答着，抬手脱下T恤。因为刚才的打斗，这件衣服在墙上、地上反复摩擦……就算塔内的宿舍一直有保洁负责清扫，他还是觉得脏透了。要不是白源在场，他甚至想直接把裤子也扒掉。 邃敬抓着脱下来的衣服朝浴室走，经过沙发时，白源忽然拉住了他的右手。 “干嘛？”邃敬问，有些不耐烦。 “你这只手上全是血，你受伤了？” 被这话提醒，邃敬垂眸一看，才发现自己右手手掌上全是血，掌心处不知何时裂了道口子。但他根本记不起来这伤口怎么来的了，也许是被刘骥那条青蟒弄的，也许是他闪避刘骥的攻击时自己不小心擦到了哪里……他回忆到一半就放弃了，注意力转向白源的手。 这只适合做艺术家的手现在沾染了他的血，殷红的血和对方玉白的皮肤相互映衬，看得他喉头有些发干。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变化，邃敬一把甩开白源的手。 “小伤而已，最多一个小时就痊愈了。”邃敬说着，抬起右手舔了舔自己的伤口，迈开步子，“砰”一声甩上浴室的门。 黑豹却跟主人不同，它发出呼噜声轻轻用头和身体蹭了蹭白源，毛茸茸的大尾巴甚至缠了白源的腿一下，这才踏着优雅的步子穿过门板跟进浴室里去。 沙沙的水声入耳，白源莫名觉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乱。 大学部男生宿舍发生的意外事件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塔。为此，李教授特意调整了通识课的课程安排，把本来该在一个月后才讲的“匹配”章节提前上了。 “就如我们之前已经讲过的，哨兵过度**的五官让他们在各种方面比普通人优越的同时，也比普通人更容易情绪崩溃，所以需要向导进行疏导。向导的疏导主要分为几种： 第一，日常的照看。受过专业训练、能力突出的向导，可以通过精神触手的接触进入哨兵的意识海，替他们清理掉平时积攒起来的‘情绪垃圾’，让他们的心理状态维持在健康水平； 第二，对发狂哨兵的安抚。向导通过释放向导素，可以帮助情绪崩溃的哨兵调和体内激增的激素，让他们尽快恢复正常。向导素的释放分为提取物注射和身体接触两种，前者类似于药剂，是用科学手段人工合成的，后者则一般只建议关系亲密的哨兵和向导之间采用。根据身体接触程度的不同，向导素的释放效率也不一样； 第三，通过结合的方式，向导和哨兵的精神彻底连接在一起，从此共享感官。结合后的哨兵可以保有其强大能力，同时获得稳定的意识海，不再有崩溃的危险，除非与他结合的向导死亡。“ 有学生举手提问道：“教授，这么听起来，第三种方法似乎是最安全高效的，为什么没有大力推广呢？据我所知，目前人工合成向导素才是使用得最多的方式？” “好问题。”李教授温和地笑了笑，“第三种方法之所以无法大力推广，主要是因为哨兵和向导的数量有所悬殊，目前国内最新的统计数据显示，哨兵向导的觉醒比例大约为3比1，这就意味着即使每个向导都对应一个哨兵，也还是会有一半以上的哨兵落单。而且，结合并不是一件儿戏的事情，它就像结婚誓词的具象化——当你和一个哨兵或向导彻底结合在一起时，你们就是彼此的灵魂伴侣，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让你们分开。如果伴侣死去，你会觉得自己被人活生生劈掉了一半，你会觉得自己的灵魂被彻底撕裂了，从此不再完整。那种痛苦远胜于肉体上的任何损伤，足以使失去伴侣的人真正地变得疯狂……除非你幸运地获得一个新的伴侣，才能从那种疯狂中清醒。但即便如此，一度失去伴侣的痛苦仍会像无法消灭的幽灵一样，尽管淡薄，依然会伴随你终身。” 被李教授温和却严肃的语气震慑，教室里顿时变得无比安静，所有人都在反复咀嚼着“灵魂伴侣”以及“终身”这两个词。 李教授留给众人几分钟的消化时间后，继续说：“寻找匹配的伴侣这件事对目前的你们而言还略显早了一些。我们还是先来了解一下与‘易感期’相关的知识……” 第29章 你再挑衅一下？ “‘易感期’这个概念，实际上是专对哨兵提出的。截止目前的研究中，并未发现有向导进入易感期的先例。”李教授在白板上写下“易感期”三个字，画了两个圈将其圈起来，“每个哨兵的易感期都不一样，通常每年会发作两到三次。处于易感期的哨兵情绪比平时更加善变，且充满攻击性，所以我们会建议即将进入易感期的哨兵随身携带向导素，在察觉自己将要发作的时候进行注射——然而人体是一种神秘而精妙的仪器，就算哨兵的易感期一经发作其频率就会基本固定，实际生活中也会因为外部环境变化或者内在情绪及激素的变化而产生变化。昨天晚上大学部失控的那名同学就是由于学业上的压力过大导致情绪崩溃和易感期提前，因此大家平时也要注意调节自己的情绪。” “尤其哨兵？”有人半开玩笑地补充。 教室里响起不带恶意的哄笑声。 -- 第25页 李教授涵养极好地点头道：“是的，尤其哨兵。但向导也不要觉得哨兵的易感期与自己无关——出于易感期的哨兵对于‘结合’这件事会比平时更加执着。如果说平常状态下的哨兵选择结合的对象会考虑自己的喜好与对方的意愿的话，发狂状态下的哨兵则不会再考虑对象是谁，结合本身就会成为他们终极的目标，只要是范围内的向导，都会成为他们攻击和侵犯的对象。” 听到这里，白源做笔记的手停了下来。 他想起做完刘骥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不管不顾冲出来的狠劲，终于明白自己当时由于缺乏常识，做了一个多么危险的举动。 当然，在宿舍里那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即使刘骥真想做什么也不可能得逞。但如果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一个孤身的向导遇上了一个发狂的易感期哨兵呢？ 如同回答白源的疑问一般，李教授接下来举了几个向导被发狂的易感期哨兵强制结合的实例。 “没有感情基础的强制结合，对于向导而言无疑是一种酷刑。你的感情无法接受施暴者，但是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结合让你的灵魂与他绑定在了一起，你一边厌恶对方，一边又无法逃离对方……遇到这种情况的向导，常常会由于抑郁选择结束自己的性命。同时，身为强迫方的哨兵也不会感到幸福，因为在发狂状态下选择的向导未必是他们心仪的向导，在生理上的需求得到满足后，清醒过来的哨兵可能会发现自己绑定了一个错误的人，此时却为时已晚了。而且，抑郁的向导的情绪也会传递给与之绑定的哨兵，最后形成彼此折磨的死结，让双方都走向毁灭。” 如果说之前“终身灵魂伴侣”的说法让一些崇尚浪漫的哨兵向导对于“结合”一事产生了过于美好的幻想，那李教授现在这番话无疑就是给他们的美好幻想泼了一桶冰水，让他们一下子凉进了骨子里。 大约是习惯了每年的新生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李教授继续说：“不光是向导要小心易感期的哨兵，哨兵之间也要尽量避免在没有精神阻隔的情况下接触处于易感期发狂状态的同类。因为发狂中的哨兵的情绪不光会影响到靠近的向导，还会煽动其他的哨兵，让对方进入一种名为‘伪易感期’的状态，进而也对向导产生碰触和征服的欲望。当然，伪易感期毕竟不同于真正的易感期，哨兵是可以通过理智进行压制的，只是滋味不太好受罢了。” 给众人留下课后查阅与强制结合相关的法律法规的作业后，李教授结束了今天的讲授。 有好奇心重的学生跑上讲台继续与李教授交流，白源则按照平常的步调收好自己的东西准备上专业课。把笔记本放进书包里的瞬间，他目光不由得在自己的手上停留了一下。 他想起了昨晚拉住邃敬时对方有些异常的反应。 当时他以为邃敬是因为受了伤心情不太好，现在才明白对方那时候大约是处于伪易感期，且很好地压抑住了没有表现出来。 哨兵也真是不容易。 当晚邃敬回寝室，打开门就看到起居室的沙发被白源和成堆的书籍、打印资料占据了，连白源那只白隼也只能委屈巴巴地蹲在沙发背上清理自己的羽毛。邃敬走过去伸手戳了戳白隼胸前蓬松的毛，后者不快地张开嘴啄向他，未遂之后，拍了拍翅膀改飞到电视上落脚。 邃敬没再跟过去，他探身一把捞过白源手上的书，看了一下封面。 《哨兵易感期研究》。 邃敬：“……” 白源侧过身站起来，从他手上拿回书册。 从白源看的书和白源现在下意识回避近距离接触的举动，邃敬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已经知道昨晚他出现异常反应的原因了，而且此时对他有些戒备。 啧。 邃敬有些不爽，白源越回避，他越是故意要靠近对方。打开电视，他挪开沙发上的书堆，挨着白源坐下来。让他意外的是，他本以为白源会继续回避，甚至有可能躲回房间里，没想到白源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没有动。 “怎么？” “没什么。”白源摇了摇头，忽然又问：“你现在什么感觉？” “啊？” “会想碰我吗？如果身体接触的话，一般会想做到哪种程度的接触？” 如果不是白源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表情十分淡定，邃敬几乎要以为这小子在诱惑自己。然而根据他对白源的了解……对方现在完全是进入了学习状态，把他当活体研究对象了。 最可气的是他还真因为对方的问题心跳加速了一下。 “没感觉。”抿紧嘴唇，邃敬没好气地回答，“伪易感期只是个临时性的状态，只要当时没被持续刺激很快就会平静了，你用不着担心我要做什么！” “嗯。”白源应了一声，在笔记本上简单记了几行字。 邃敬没去看白源都写了些什么，直觉告诉他，看了可能会让他自己更加的不高兴。他起身给电视连上游戏投屏，准备开始他的晚间娱乐活动。 这时白源又问了一句：“伪易感期是像易感期失控的人一样饥不择食，还是会有一定的理智做出选择？书上说得不太明白，这方面的论文则两种观点都有。我本来以为控制力与哨兵的能力等级有关，但高级别哨兵从伪易感期直接进入易感期的案例也不是没有……” -- 第26页 邃敬转身，极快地贴近白源，一手撑在沙发背上，低声对他说：“我也不知道，你要真那么好奇，要亲身试一下吗？” 邃敬英俊的脸此时带上些许撩拨的笑，看上去邪魅而诱人，如果是定力比较差的人，也许腿都会发软。 然而白源只回了一句：“上次我们这么近的时候，我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邃敬：“……” 哨兵天生就有强大的侵略本能，哪怕脾气再好的哨兵，也不会容忍别人正面挑衅自己的权威，更何况邃敬的脾气根本就没好过。 白源察觉气氛不对想要逃开的时候已经晚了，邃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拧到身后扣住，借着体型优势将人压制在沙发的软垫上，半俯下身贴近其耳畔说：“我忘了，要不，你再做一次帮我回忆一下？” 白源侧过头来，整张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样。 室内气氛正剑拔弩张着，忽然有人没敲门就推门而入—— “邃哥，要不要联机打《古宅惊魂》？我跟505的于涛他们约了一场……打扰了，你们继续。”李立看清沙发上两人的姿势，一秒退出门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把门带上。 邃敬：“……” 白源：“……” 大概人尴尬到了一个极限以后反而看开了。白源试着动了动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很识时务地说：“我错了。” 相识以来邃敬还没见过白源这么“乖顺”过，邃敬一怔，就让白源找到机会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你跟李立解释一下，我进去看书了。”白源面上镇定地抱起自己从图书馆借回来的资料，耳根微红地躲回自己房间里。 邃敬坐在沙发上发了两秒呆，这才打开寝室门。 背靠门板偷听的李立猝不及防之下以后脑勺向下的姿势摔进门来，本可以接他一把的邃敬毫无同学爱地闪开，任他狼狈地翻个身趴在地板上。 李立干笑着抬头，以为会看到他邃哥满脸杀气，没想到对方神色倒是挺平静的。 “邃哥，你跟白学神……” “闹着玩而已。” “哦。”李立拍了拍胸口站起来，觉得自己刚才果然是想太多了，他邃哥凭实力单身了十八年，哪有可能忽然就开窍？把刚才感觉到的那一丝暧昧气氛归结于自己的错觉，李立欢快地跑到电视前，就要拿起手柄开玩。 邃敬从后面一脚将李立踹倒。 “去洗手。你才在地上打过滚，别碰我的东西。” 死洁癖！ 李立敢怒不敢言，在心里悄悄腹诽了一句，老实地钻进洗手间。往手上挤清洁泡沫的时候，李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邃哥脾气差又有洁癖，跟学神平时是怎么相处的啊？ 第30章 室友，来谈个交易 李立的问题暂时得不到解答，他也没那胆量去问邃敬。他上初中的时候跟邃敬认识的，到现在有四年多的交情了。但比起塔里的其他同学，李立也就多知道一点点邃敬的家庭情况而已。比如说知道他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父母虽然没离婚但常年分居之类的。 至于邃家的家族势力如何，倒是对少年人之间的交情没什么影响。 游戏刚开始五分钟，李立就跟女鬼来了个贴面舞，当场升天。他扔了游戏手柄看邃敬熟练地卡着女鬼追击的极限距离跑进安全屋，叫了声好的同时，想起一件事。 “邃哥。” “说。” “我今天在班群里听说今年的实训好像快开始了。”李立说着，脸上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塔内的“实训”类似于一般大学的军训。不同的是，因为参与者都是哨兵向导，所以训练项目与军训并不一样，强度也更高，原则上每年都要进行一次。其主要目的在于让哨兵和向导学会活用自己的能力，并且从大二开始，年轻的哨兵向导们每学期都有一个月的“社会实践期”，要求他们回归普通社会从事一些岗位的义务工作。此举既是为了保证哨兵向导不与普通社会脱节，也是以他们的义务工作回馈国家建塔培育哨兵向导的开支。 实训的成绩，决定哨兵向导未来社会实践可以选择的岗位，对他们来说重要性甚至超过文化课的成绩。毕竟很多哨兵向导从塔毕业以后，可能就直接在社会实践时做过的岗位上就业了。 李立说这事除了交流情报以外，还想跟他邃哥倾诉一下自己的不安看看能不能混到偶像的一两句安慰。结果他叨叨半天，就发现他邃哥眼睛都没从电视屏幕上移开一下，他聊半天聊了个寂寞。 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李立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品了品前两天看电视剧勉强记下来的诗句，哀怨地问邃敬：“邃哥，你不觉得该关心一下小弟我吗？” 这下邃敬终于施舍过来一个看他发病的眼神。 “我是A级哨兵。”邃敬平淡地说，“恕我不能理解你的烦恼。” 李立瞬间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喉头。 是啊，他眼前这位前有一人单挑三个成年哨兵的战绩，昨天又才解决了一个大四的A级哨兵，家里还有钱，要他理解凡人的苦恼反而是太苛求了。 “邃哥你这么无情迟早会遭报应的！”丢下游戏手柄，李立嘤嘤哭着跑出了413寝室。 “这小子抽什么风。”邃敬看着犹在震动的门板，没一会儿心思就飘去了别的地方。 -- 第27页 实训啊……他的室友连精神触手都还不会用，可能要在实训里体验人生的第一次垫底经历了。 第二天，白源收拾准备出门时意外地发现邃敬居然也起床了，这还是他们同寝半个多月以来的第一次，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邃敬问：“怎么？” 白源想了想道：“你今天有事要办？” “上课算事吗？” 原来你也需要上课……考虑到昨晚刺激邃敬刚吃了一次亏，白源这回明智地把吐槽的话咽了下去。 邃敬这天不但要上课，上的课跟白源还是同一门——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时，白源才知道这一事实。 “再不来出勤数就不够了，会被挂掉。”邃敬说着，直接在白源身边的座位坐下。 白源立刻就注意到教室里其他同学都纷纷回头偷看他们这边。不过这次他很镇定，因为同学们打量的毫无疑问是他旁边这位开学半个月就逃课半个月的壮士。 菘城塔初中部、高中部和大学部的哨兵向导加起来虽然仅有三千多人，平均下来每个年级也有十个班左右。所以尽管邃敬初中时就已经进塔，在塔内早已凶名远扬，实际上由于他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寝室里面打游戏的缘故，跟他接触过的人却也不多。而且因为大学部没有按专业分班，所有哨兵向导都是根据自己选择的学科自行参加远程教育攒学分，其他人看到邃敬的机会就更少了。 和会尽量无视好奇目光的白源不同，邃敬面对同学们无声围观的反应是挨个看回去。 于是不一会儿，害怕惹到校霸的同学们便纷纷把头转了回去。 挂在讲台上的巨大屏幕在上课铃响起后准时亮起，连接到了外界某高校的教室，实时播放该堂课讲课过程。 白源刚把教材翻到对应页码，就见旁边的邃敬趴下了，一副准备补眠的模样。他问：“你不听课？” 邃敬头也不抬道：“你看我像是对高等数学感兴趣的样子吗？” “不感兴趣你为什么要选？” “这科学分高啊。” “但如果你的考试过不了的话，学分再高也跟你没关系吧？” 邃敬抬起头来，仿佛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个问题一般，缓缓看向白源。半晌，他说：“要不，做个交易？” 白源：“嗯？” 邃敬：“我这里有个情报……最多再过一个星期，我们的第一次实训课就要开始了。我帮你实训，你给我补课？” 见邃敬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白源认真考虑过后，点了点头道：“成交。” 他这么答应邃敬的时候，压根没有考虑过教对方高数是何等地狱级难度的挑战。 放学后，413的起居室里面坐着两个崩溃的人。 白源拿着他给邃敬出的摸底试卷，看着上面如同鬼画符的狂草和大片的空白一时无言。 而邃敬则怀疑白源是不是故意整自己，说好的先从基础补起，结果出的题全是天书，他连题干解读起来都费劲。 “要不，我给你列个公式表，你先背下来。”白源合起让他倍感糟心的试卷，揉了揉眉心。 “算了，我暂时不想看到这些数字，我给你上实训课吧，我们劳逸结合一下。”邃敬夺过白源手里的试卷，揉成一团，头也不回地精准后抛扔进垃圾桶。 白源也觉得自己确实该缓一缓，于是同意了。 一个小时后，413的起居室里仍然坐着两个崩溃的人。 “明明身体接触的时候你就能够运用能力，为什么一脱离接触就不行了呢？”邃敬忍不住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按理说理工科学得好的人抽象思考的能力不是该很强吗？你只需要想象精神触手是某种无形的，你的身体的延伸，然后用它去与其他的哨兵或者向导沟通，就像通过握手沟通一样……” 白源表示自己真的努力想象了，但想不出邃敬描述的那个画面。 邃敬与白源对视了几秒，一把扯过之前用来打草稿的白纸，拿起铅笔似乎要写什么。但笔尖落在纸面上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于是白纸上只画出突兀的一撇，完全看不出来他原本打算写什么。 邃敬看着纸面短暂地除了会儿神，放下铅笔，对白源说：“你闭上眼，待会儿如果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也不要排斥。” “你要做什么？”白源不太放心地问。 “反正不是揍你。”邃敬不耐烦地回答，“闭眼。” 白源凝视了邃敬片刻，终于还是选择相信对方，于是依言闭上了眼睛。 最初，他没有感觉到什么变化。但时间慢慢过去，忽然间，他感觉到了某种存在……就像有人轻轻碰了碰他的灵魂一般。他不禁微微颤动了一下，凭着自制力才没有睁开眼。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看”到了东西。他明明没有睁眼，却好像在环顾起居室里的布置，“他的”目光甚至越过落地窗，看向了外面夜幕笼罩下的山林，他还能隐约看见山林里活动的小动物。 这种感觉太过奇妙，有点像古人所说的“神游太虚”的状态，但视角又不那么超然，更像是……对，更像是他成了别的人！ 意识到这点，白源猛地睁开眼。 他发现自己仍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过，而坐他对面的邃敬额头上则冒出来些许细密的汗珠，似乎刚才做了什么很费劲的事。 -- 第28页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邃敬问。 “刚才……”白源有些晃神，“刚才那种感觉，是你做的？” 邃敬点了点头：“精神力并不是向导的专属，哨兵也有精神力。所以不光向导能通过精神触手进入他人的意识海，哨兵也同样可以，只是没有向导那么轻松。” “你刚才进入了我的意识海。”白源明白了过来。 “我们距离够近，而且你完全不懂得怎么设置‘精神屏障’阻隔他人的侵入。”邃敬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般。他不怀好意地对自己的室友补充道：“意识海被人侵入以后，你就像一本摊开来等待入侵者翻阅的书，再也没有秘密可言。” 白源：“……” 邃敬觉得自己成功吓到了对方，但很快，他就被白源反过来将军了。 白源问：“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第31章 他这都跟你说？ 刚装完逼就惨遭打脸的邃敬一脸木然。 白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答案，眼中就带了几分笑，整理起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道：“看来你‘看书’的速度不够快。” 邃敬觉得自己有些牙痒痒：“你现在好像又不怕我了？” “如果我怕你，你会觉得比较有成就感？” 邃敬想象了一下白源跟其他那些同学一样，眼神跟他对上就立刻移开，走得跟他近一点呼吸都不敢大声好像他会忽然发疯打人的画面……不可否认的，他觉得还是和正常的白源相处起来更舒服一些。或者可以说，正因为白源从第一天起就没真正避讳过他，所以他们才能慢慢走到现在的状态。 见白源已经是一副准备洗洗睡了的姿态，邃敬也站起来活动一下肩颈。 最后，他没忘记认真提醒白源：“虽然哨兵反过来侵入向导的意识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向导侵入向导的意识海读取信息，甚至修改记忆，并不是没有先例。这方面我了解得不多，你等到实训讲精神屏障时注意听。” “我明白。”白源也收起玩笑的态度，同时，他忽然想到一点，“向导既然能侵入向导的意识海，那么应该也能侵入哨兵的意识海？” “对。”邃敬动作停下来，“但哨兵对精神力的运用虽然不如向导灵活，对自己的意识海的防御却通常很严密，除非是能力等级有压制，否则陌生的向导很难侵入同级别哨兵的意识海中，即便成功侵入了，一旦被发现也会当场被绞杀。” “侵入别人的意识海被绞杀的话，本人会怎样？” “轻则脑识受创再也无法唤出精神体，重则变成白痴……或者直接死亡。”邃敬说这话的语气，平静中又透着蠢蠢欲动的杀气。 白源直觉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下去。 “今天我学到了不少，谢谢。”想到自己答应邃敬的交换条件，白源又补道：“明天我另外换一套题给你试试。” 残存在邃敬身上的杀气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傻X地主动提学习这种破事”的疑问环绕着他。 周末，难得的休闲时光。 白源一早起来打扫房间，并把床具换下来和衣服一起清洗。他正往洗衣机里倒洗衣液的时候，忽然从窗户玻璃的反光里看到邃敬穿着一套相当正式的西装从房间里走出来。 白源不禁有些意外地转身仔细打量对方。 这一刻的邃敬，身上的贵气终于不再有任何遮掩，完全符合了他豪门少爷的身份。甚至有点像班上女生看的八点档电视剧里那些多金帅气脾气暴躁的……霸总？ 因为穿正装的缘故，邃敬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几岁，而且比平日里休闲的扮相更添了几分让人难以亲近的距离感。再加上他此时满脸的不爽，就更有让人敬而远之的威慑力了。 “你这是要出塔？”白源猜测地问。 “嗯。”邃敬换好鞋，表情更不快了，“回本家一趟，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一路顺风。”作为室友，白源礼貌性地送上祝福，结果换来邃敬怨念的一瞪，瞪得他满头雾水。 直到邃敬离开后不久，李立跑来还游戏卡时多聊了几句，白源才知道邃敬临走前的那一瞪是为了什么。 “邃哥不在？”李立站在邃敬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没找到要找的人，不敢越线一步地缩回来问。 “他说要回本家一趟。”白源忽然有些好奇，“邃敬跟邃家其他人的关系很不好吗？” “唔，一般般吧？不过他好像很不喜欢家族聚会之类的场合，向来都不参加的。这次居然会破例……肯定是欠了谁什么人情，不得不去。”李立凭借这些年对邃敬的了解，大胆猜测道。 要说邃敬最近欠的人情，在白源印象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在白奶奶出事那晚，他让邃思宇破例开假条，然后陪着半夜赶去市区这一次。以白源在有限的接触中对邃思宇的印象，那的确是一个看上去温和，但又满是心机的人，能让邃敬欠他人情，他一定会让邃敬还，所以答案很明显了。 “估计邃哥出门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心烦’两个字吧？”李立说着，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显然还在记恨邃敬之前把他倾吐的烦恼当耳边风一事。不过很快他就从两人的对话中回过味来，发现问题并不简单。“等等，邃哥居然会跟学神你交代他的行程……” -- 第29页 白源觉得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们是室友，互相说一声行踪也没什么吧？” “普通人没什么，可那是邃哥！” 白源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人，一时间都有点怀疑他到底是邃敬的脑残粉还是黑子。 李立与他对视两秒，忽然掩面扭头说：“别这么看我，太他妈像邃哥了，你们俩能收一收这种俯视凡人的眼神吗？” “我没有俯视谁的意思。” “我知道，但你们这种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智障。” 这次白源倒是没否定，因为他确实觉得李立这个戏精似乎脑子有点毛病。于是受到二次伤害的李立再度泪奔着冲出413寝室，并发誓近期都不会再踏入这里一步了。 白源把寝室门关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白奶奶两天前顺利出院了，接下来只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等着摘掉引流管。电话里，老人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精神，白源听到她一边和自己通话，一边还跟一个叫“阿娟”的人聊天。白源记得邃敬推荐的保姆叫陈娟，显然他奶奶跟对方相处得很不错。 这让白源彻底放下心来。 相对于白源这边的安宁祥和，回邃家本家的邃敬就不那么愉快了。 邃家本家位于崧城市郊，跟塔的位置正好成对角线，是一个有百多年历史的园林，典型的江南水乡风格。邃敬小时候曾经在这个“净园”里住过一段时间，记忆里的景色全像蒙着一层灰雾，阴沉沉的。 老宅子原本只住了他的爷爷奶奶和一群帮佣，人少，除了在家里设宴的时候以外热闹不起来，所以后来老人才让子女们定期把孙辈送来陪陪他俩。但在出了某件事之后，小孩们又都送回各自家里了，只逢年过节会按照风俗聚一聚。 这是老爷子去世以后邃家第一次举办宴会。这也标志着丧期彻底结束，邃家将回到社交圈里重新开始活动了。 古色古香的宅子外面修了个很现代化的停车场，一堆价值不菲的豪车中，骑摩托过来的邃敬显得格外的显眼。他摘掉头盔，远远看见隋思宇正一副主人模样站在门口接待来往的宾客们。对方含笑朝他挥了挥手，邃敬无视地别开眼。 距离正席开始还有不少时间，宾客们就在侍者们的指引下随意在净园里闲逛聊天。 邃敬轻车熟路穿过花园，打算去自己在净园里的房间消磨时间等开席。才走了一半，他忽然侧身，一把抓住悄悄从后方向他拍来的手。他手臂上用力一拉，再一推，对方就下盘不稳地摇晃着朝荷花池里摔去。 全靠着反射神经不错，偷袭者才狼狈地抓紧池栏，没当场表演什么叫“落水狗”。 “我靠，你出手怎么还是这么没分寸啊？”偷袭者小声骂骂咧咧地爬回岸上，生怕引起周围宾客的注意更加丢脸。 邃敬无情道：“嫌我下手没分寸就别随便跟我开玩笑。” “行行行，算我倒霉。”看到自己的裤脚沾湿了一块，偷袭者苦起脸。但他心理素质极好地催眠自己，现在气温高，晾一会儿就干了，于是很快把烦恼抛诸脑后，神秘兮兮地问邃敬：“你进来时看到邃思宇那货了吧，知不知道他们全家都搬来净园住了？” “不知道。”邃敬对这类八卦不感兴趣，继续朝自己原本的目的地走。 “他们八成觉得外公已经不在了，作为长房理所当然继承家业……哈，我不信外公对自己的身后事没有安排，他们家迟早得丢大脸。” “张文皓。”邃敬叫出对方的名字，“你是不是很闲？” “叫表哥。”没好气地白了邃敬一眼，张文皓回答：“我不是闲，我是快憋死了。要不是我妈非要我过来，我现在还跟兄弟们编代码呢！你应该也不是自愿来的吧？哦，对了，还有瑶瑶……” 邃敬本来任由张文皓碎碎念，听到这里却忍不住停下脚步。 怀疑地看着张文皓，邃敬问：“小瑶也来了？” “是啊，你不知道？她在花厅那边……喂，好歹谢谢我这个包打听一声吧！你个死妹控。” 把张文皓的抱怨甩在身后，邃敬快步走向花厅所在的方向。 花厅这边基本都是女客，邃敬走进去时，莺莺燕燕热闹的交谈声暂停了一瞬，之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响起。 早就习惯了这些人的态度，邃敬压根不在意。 他目光扫过人群，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个穿着淡黄色小礼裙的瘦弱女孩子，初中生模样，厚重的齐刘海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再加上她微微缩着肩垂着头的姿势，看上去没有半点符合年龄的活气。 邃敬走过去，在女孩子身边坐下。 女孩子受惊地抬起头，看清是他，才松了口气，小小声地叫道：“二哥。” 第32章 兄妹 “怎么你也来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高兴就不用过来，随便找个借口去乔明书那儿吗？”目光落在妹妹紧张得抓紧裙摆的细瘦手指上，邃敬没好气道。 邃瑶声如蚊讷地回答：“妈妈说今天情况特殊，让我一定要来。” 邃敬冷哼了一声。本来想说点什么，看到邃瑶被自己吓得抖了一下，只能先忍下来。 他俩是母亲乔楠离婚再嫁后生的孩子。因为当年跟邃敬的父亲邃国康恋爱时被邃家很多人反对，最后靠着邃老爷子亲自拍板才终于能成婚，所以乔楠一方面不喜欢邃家这一大家子人，另一方面又绝对不想在他们面前落了面子。 -- 第30页 如今天这种比较重要的，需要露脸的宴会，乔楠就会让邃瑶代表四房的人过来走动一下。至于邃敬……在当年邃敬坚持要进塔，不肯待在本家受训之后，乔楠就已经放弃管教这个儿子了。反正就算她肯说，邃敬也不会听。 “妈妈要是知道你今天也来了，一定会高兴。”邃瑶脸颊上露出小小的笑涡。 邃敬捏了她的脸一下，警告道：“不许告诉她。” 邃瑶捂住脸，乖乖点了点头。 兄妹俩正低声聊着，偏有不识相的人凑了过来。 “邃敬，好久不见了，今天什么风把你吹回本家的啊？”主动过来搭腔的青年看上去跟邃敬年岁相差不大，国字脸上涨了好几颗痘，眼睛小小的，闪着狡黠的光。见邃敬不理自己，他又转向邃瑶道：“哟，这不是瑶瑶吗？今年该上初三了吧……嗯，怎么还没觉醒？” 听到这个问题，邃瑶咬起嘴唇，沉默着向邃敬的身后缩了缩。 国字脸看到小姑娘这么胆怯反而更得意了，冷笑着凑近了些说：“跟你说话呢，怎么都不理哥？唉，你老不觉醒也就罢了，连人际交往都不行，要不是有咱们邃家这个靠山，以后……嗷！” 伤人的话说到一半就化为了惨呼，国字脸被邃敬扯他精心烫出造型的头发的动作强制着弯下了腰，狼狈地伸手去掰邃敬的手臂。 “我妹的事跟你无关，邃航，你是太久没挨我揍，忘了疼是吗？”目光一一扫过暗中关注这边冲突的那些人，见他们仓促地转开视线，邃敬才对着国字脸微笑，“今天看在周围有客人的份上，我暂时放过你，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对我妹放屁，小心你爸妈又得连夜送你进急诊科。” 邃航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想骂人，想大声回击邃敬，但来自A级哨兵的威压让他手脚发麻，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废物。”邃敬轻蔑地补了一句，松手甩开对方。 邃航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不想再待在花厅里供众人观赏，邃敬轻轻拉了邃瑶一把，将她带出门去。 兄妹俩沉默着在花园一角散步。邃敬不擅长安慰人，就算知道邃瑶的心结，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们的父亲邃国康是A级向导，母亲乔楠是A级哨兵，按照这样的血统来说，他们的孩子觉醒为高级别哨兵或向导的几率相当高，而邃敬小学刚毕业就觉醒为A级哨兵的经历也无疑证明了这点。偏偏邃瑶，已经十五岁了，仍然没有任何觉醒的迹象。 如果邃家是普通人家，邃瑶不觉醒其实也没什么，甚至可以说是件好事。但在家族成员八成都是哨兵向导的邃家，不能觉醒的人反而是异类，会让人认为他们天生就有某种缺陷，是家族的耻辱。 虽然不论是邃国康、乔楠，还是邃敬，都不觉得邃瑶不是哨兵向导有什么大不了的，奈何这孩子天生就敏感内向，再加上常年被周围其他人灌输“不能觉醒很丢脸”的概念，就更自卑了。 这种时候邃敬就有点羡慕他的异父兄长乔明书的天赋——对方虽然也是哨兵，却特别擅长与人交流，天生就有种让人卸下心防的亲和力。如果他在场，邃瑶现在肯定不会这么难受。 邃敬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想强行找个话题，就听见邃瑶先开口了。 女孩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好奇：“二哥，你能跟我说说塔里面是怎样的吗？我上次问大哥，他说他毕业好几年，记不清了。” 有话题可聊，邃敬放松下来，随口道：“和外面比，除了课程不太一样，其他没多大区别。” 邃瑶显然不会满足于这敷衍的答案，小鹿似的眼睛穿过齐刘海，眼巴巴地看着邃敬，等他继续往下说。 不擅长讲故事的邃敬顿时觉得自己的头隐隐作痛，只好省略掉自己在塔里惹是生非的细节，挑些比较有趣的跟妹妹说。说着说着，话题就忽然转到了住宿生活上。 对从小没离开过家的邃瑶而言，住校是件十分有趣的事，她整张脸上的表情都激动起来。 当听到邃敬上了大学后居然有室友，邃瑶惊讶地瞪大了眼。 “你这什么表情，我有室友很奇怪吗？”邃敬问。 邃瑶用力地上下点头。 邃敬：“……” 邃瑶大胆道：“因为二哥你连家里的房间都不许其他人进，我……我实在无法想象你跟一个陌生人怎么同居的。” “什么同居，你在哪学来的乱七八糟的词？”邃敬屈指弹了邃瑶的脑门一下，“只是同住而已。里面少不了邃思宇和张文皓这俩家伙的推波助澜。” “你室友是怎样的人啊？”邃瑶追问。 邃敬脑海中浮现白源那张冷淡俊秀的脸，还有透彻一切般沉静的眼睛。他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揣在兜里的手机，想起自己之前拍下的那张灯光下白源专注阅读的照片。 他略微走神的模样没有瞒过邃瑶的观察，女孩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试探道：“二哥，你有照片吗？我好想看一看。” 听到这话，邃敬反而一下子正常了，他从兜里抽出手，镇定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个一心读书的书呆子而已。” 所以是真的有照片。 毕竟是一起生活好些年的亲兄妹，邃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同时她也从邃敬的表现看出来了，她哥绝对不会把室友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 -- 第31页 “小气……”撇了撇嘴，女孩超小声地说。 “我听到了。”这么近的距离，她的声音哪里逃得过邃敬的耳朵，“胡说什么呢？” “二哥你就是小气，从以前你就这样，只要是你认定属于自己的东西，就不给别人看也不给别人碰。”邃瑶甚至能当场就举出很多小时候亲身经历的例子来。 邃敬无言以对了两秒。 最后，他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说：“白源是人，不一样。” 这一瞬间，邃瑶牢牢记住了她二哥的室友叫什么。 一周后，大学部的行政处果然公开了大一新生即将开始实训的消息。这次实训为期两周，地点在实训基地里。实训期间所有人不得携带除手环外的任何电子通讯产品，有违规被发现的将直接记警告一次。 出发去实训基地的那天，邃敬庆幸他终于可以摆脱该死的高数了。同时，白源也进步到能够通过精神力感知周围一米范围内的情况的程度。 对在正常年龄段觉醒的向导而言，这种程度的能力运用也就是勉强及格。但考虑到白源才觉醒不到两个月，完全可以说进步神速了。 “是我的功劳。”出发的那天早上，邃敬照惯例让白源拿自己当练习目标测试进步后评价道。 白源看他一眼，没说什么。但擦身而过的瞬间，邃敬觉得他看到白源好像笑了一下。 看吧，这家伙也承认了。 这个发现让邃敬直到跟同学们一起登上大巴，往实训基地出发时，仍然心情愉悦着。 这样的集体活动似乎总会让人精神亢奋起来，一车的学生就像参加春游的小学生一般激动，甚至还有人起头在车里搞起了大合唱。 邃敬只觉得他们幼稚，且吵死了。 他看一眼坐在靠窗位置，正安静欣赏车窗外风景的白源，决定抛下正发着疯的李立，换到那边去。 白源现在其实不用刻意去看也能知道在自己身边坐下的是谁了，但他还是习惯于说话时跟人眼神交流，所以他看向正往耳朵里塞耳机的邃敬，问道：“我一直有点好奇，你每天听的都是什么歌。” 邃敬动作顿住，顺手把还没戴上的右边耳塞塞进白源的右耳。 是类似雨声的白噪音。 “哨兵才不可能听什么正常的音乐。”邃敬嘲讽地挑了挑眉，“塔里平时其实也有磁场屏蔽掉过于杂乱的声音干扰，离开塔以后，就只能靠这种手段了。” “可我看其他人好像没受太大影响。”甚至车里这群哨兵自身就是噪音源。 “那是他们迟钝。”邃敬抱起手臂，闭上眼不再说话，也没取回自己的半边耳机。 于是白源也没有把耳机还回去，就这么维持着各戴半边的状态，继续欣赏车窗外的初秋景色，直到不知不觉睡过去。 第33章 初入意识海 温暖的阳光洒在不算宽的河面上，水波荡漾，带着点点破碎的阳光徐徐流淌向远方。透过清澈的水面能够看到青灰色的细长小鱼在鹅卵石的空隙中灵敏地穿梭，动作之轻甚至不足以扬起水底的河沙。微风拂面而过，带着青草地特有的植物与泥土混合的芬芳，以及远方小鸟的鸣叫，凉爽而温柔，让人忍不住想要在露出河滩的平整大石块上坐下来，闭上眼享受这一刻的悠闲。 邃敬的心防卸下了片刻，随即又清醒地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根据他的记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塔前往实训基地的大巴车上，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跑到一条陌生的小河边——这不是现实的世界。 只一瞬间，他就判断出了这并非自己的梦境，以及，自己处于某个人的意识海中。 这让他感到了紧张。 虽然这片“海域”暂时风平浪静，看上去没有任何潜藏的危险，可邃敬早就知道意识海的多变不需要依循任何逻辑，只跟随着意识海的主人的思维变化而变化。“海域”有可能这一秒还是梦幻的童话公园，下一秒就变成到处是鲜血与死尸的人间地狱；又或者在闯入者沉迷于峰顶的无限风光时，脚下的土地忽然消失变成无底深渊将其吞噬…… 我怎么会进入到别人的意识海来了，这是谁的意识海？ 轻松的心情消失无踪，邃敬甚至不敢随意走动，只怕不小心触动这片意识海的主人的防御机制，然后平白送命。他站在原地，靠着转头观察周围的风景。 这片意识海的景色看上去像是某个宁静山村的一角。距离他身处的小河不远的地方是连绵的水稻田，稻田里插着用来赶鸟的粗糙稻草人，田坎上则有长得滚圆的母鸡带着一串小鸡仔觅食。再往远处看，稻田之间的蜿蜒小路一直眼神到红砖房和水泥平房错落的村庄中。村庄的规模看上去不算大，粗略估计也就十几户人家的样子，隐约能听到村子中看家护院的田园犬们的吠叫声。 这是一个构建得十分细致完整的意识海，意识海的主人能力等级一定也不低。 但截至目前，即使是在邃敬的自我认知已经觉醒的情况下，这片意识海的主人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攻击性……是没有发现他的闯入，还是有陷阱在后面等着？ 一直扭头往后看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被动的等待也不符合邃敬的性格，所以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赌。 他转过身，穿过河滩，走上了田坎，朝着远处的村落而去。 -- 第32页 在邃敬快要走到村口时，看到村子里有个小孩带着条大黄狗蹦蹦跳跳地迎面向他走来。 自他在这片意识海中找回自我后，这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很有可能就是这片意识海的主人。邃敬提高警惕，作好了接下来可能要进入战斗的准备。 但紧接着他就看清了那个小孩的模样。 小孩大约十一二岁，脸庞虽然还带着没完全褪去的婴儿肥，但已经可以看出瓜子脸的轮廓。他眉毛细长，长了双漂亮的凤眼，而且右眼角有一颗小小的褐色的痣。 如果将这小孩的年龄提升几岁，再给他配上一副银色的无框眼镜…… “邃哥！下车啦！” 近在耳畔的一声喊让邃敬心中一震，随即他的意识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迅速地离开了这片陌生的意识海。 李立刚跟同学们嗨完，正处于人来疯状态，完全忘了邃敬睡觉的时候不喜欢人靠近的习惯，大大咧咧就扑到其前方的座位上大声提醒。 接下来他就对上了邃敬仿佛要杀人的目光。 后知后觉想起邃敬有起床气的李立顿时就像被饥饿的野兽盯上的猎物一般，动也不敢动，冷汗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额头。他甚至能感觉到邃敬的精神体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后，正蠢蠢欲动地蛰伏。 “邃哥，深呼吸，冷静点看清楚我是谁，我是你最忠诚的小弟啊！”顾不上被同学们录下来嘲笑，李立仿佛跟危险分子谈判的交涉人般谨慎而缓慢地说着，“我只是怕你睡过站……不是，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在闭目养神，没真睡着。”否则也不至于主动上门作死。 邃敬呼出一口气，简短地对李立说：“滚。” 后者如蒙大赦，麻溜地滚了。 邃敬转头看向邻座的白源，对方仍然斜靠在座椅靠背上，逼着双眼，神情平静。显然就连刚才李立的那一声大喊都没惊动到他。 见状，邃敬伸出手想给白源拨开滑落到眼睑上的刘海，快碰到对方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动作一僵，觉得自己简直有病——只是误入了对方的意识海，居然就连现实中的态度都受了影响。 手指偏移了角度，改为轻轻取下分给白源听的那只耳机。 后者这下终于动了动，睁开朦胧的睡眼。 “马上到基地了。” 躲出去几排座位却仍然悄悄关注这边动静的李立听到邃敬这轻柔的一声，几乎要以为他邃哥被不知名的怪物魂穿了。 有状况！ 李立抓耳挠腮地脑补着邃敬和学神向导之间的关系，只恨此时找不到一个同好与自己讨论。 而另一边，不知道李立正纠结的两个正主还在用平常的步调相处着。 白源揉了揉眼睛，又抬手按摩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这才说：“谢了，你这个白噪音的威力太强，不小心睡死了。” 可不是睡死了吗，连我进了你的意识海都不知道。 邃敬酷着一张脸，没有答话。 大巴这时候逐步减速，最终停了下来。 道路的尽头就是这一车大一新生们想象了无数次的，传说中的实训基地。然而从车上往外看，能看到的也就只有连绵看不到尽头的围墙和一扇厚实的铁拱门而已。 “我怎么觉得像是从一个监区换到了另一个监区的犯人呢……” 有人小声嘀咕着，引起同学们会心的轻笑。 辅导员拍着手站起来，高声道：“拿好你们的东西，下车以后别乱跑，依然要按照班级活动，直到进基地以后重新给你们编好队为止，明白了吗？” 零散的应答声在车厢里响起。 说是拿好东西，其实众人顶多也就是带点零食或者书籍之类。反正实训基地要统一着装，所以连替换的衣服都省得自己准备了。 与其他车上下来的别班学生汇合，众人一起走进了实训基地那扇神秘的大门。 这个实训基地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军营。在基地里来回走动的人都穿着迷彩服或者墨绿色的军装，身姿挺拔，双目有神，迈步如飞。 新生们按各自的班级在黄土操场上集合，一起听总教官训话。 “……客气的话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来这里接受训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自己的能力并且能够精准运用，而不给自己跟他人带来麻烦。接下来，你们要做的事有几件：一、根据叫到名字的顺序分组和分队，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都要以小队为单位行动；二、释放出你们的精神体，在这个基地里，它们可以自然地存在；三、分组后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领训练服和找宿舍放东西，半小时后准时回到这里集合，我们马上就要开始训练。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 “下面点名。”总教官朝旁边的年轻教官点了点头，后者拿着名册上前一步。 邃敬对这个环节完全不在意。而且他知道，不管是邃思宇又搞小动作，还是辅导员那边考虑到稳住他的必要性，白源都必然会跟他在一支小队里。 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 邃敬和白源被分到A组第7小队，他俩的新队友是两男一女，女生还是相对较少见的女性哨兵，精神体是一只毛皮十分好看的火狐。 “邃敬做队长吧？”互相介绍后，叫童应的男哨兵提议道。 -- 第33页 没等其他人作出反应，邃敬自己先拒绝了：“不，麻烦死了，谁蛋疼谁当队长。”他说完就自顾走了，留下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有邃敬那话在前，谁当队长就等于说自己“蛋疼”……于是童应和叫方柏华的男向导就都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小队里唯一的女生。 “梁倩，这队长……你来？” “行。”妹子反而不像这俩人矫情，干干脆脆就答应下来，但没忘记问一下还没表态的人，“白源，你同意吗？” “嗯。”白源觉得这没什么好争的。 “那我去教官那里登记，你们先去领服装吧，回头集合的时候再见。”梁倩立刻就进入当队长的状态安排起来。 此时领服装的地方已经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了。 白源正打算慢慢排队等，就见先一步离开的邃敬从人群里走出来，扬手丢给他一个打包好的背包。 “你的。” 在其他两个队友羡慕的目光中，白源总算是知道邃敬刚才一言不合就走人是干嘛去了。 第34章 我对他感兴趣 四个男生正好凑够一间宿舍。 白源正要放行李就被邃敬轻轻推了一把。后者朝右边的上铺抬了抬下巴，不容置喙地说：“你睡上面。” 白源莫名其妙地看了对方一眼，又觉得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争论，于是顺从地把自己的行李丢去右边上铺。邃敬则把他自己的东西放在了右边下铺。 另外两个同学本来就准备等邃敬这尊大佛先选完再选，见他已经完事了，两人用猜拳就决定了上下铺。 “差不多该去集合了……吧？”童应小心翼翼道。 “嗯。”邃敬不情愿地坐起来。 因为在上铺的缘故，白源下来时慢了一点，与刻意慢慢走的方柏华落在了后面。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白源也跟着放慢速度。 见状，方柏华微微一笑，用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说：“听说你和邃敬是室友，他难相处吗？” “还好吧。”白源回答。 “我觉得他并不像传闻中那么不可理喻。”方柏华目光落在邃敬的背影上，“流言蜚语果然不可信，他只是比较沉默而已吧……让人觉得不好惹，应该是因为A级哨兵的威压影响。你看童应跟他一起，就像老鼠遇上了猫。” “你对邃敬很感兴趣。”从方柏华的言语中，白源得出这个结论。 方柏华顿时有些心慌地否认道：“不是，我只是……” “还有三十秒集合！迟到的人先绕操场跑十圈！” 教官的吼声直上云霄，打断了方柏华的话。看着占地面积大得离谱的操场，本来还在慢吞吞走路的学生们都生出了强烈的危机感，无论男女，不分哨兵向导，全都跑了起来。 最后还是有七八个比较磨蹭的人迟到，以身示范违规的下场。 “别看了！谁要是对跑圈有兴趣可以加入他们。” 听到这话，已经列好队的众人再不敢对受罚的人幸灾乐祸，都端出目不斜视的架势来。 目测身高逾一米九的平头教官两手背在身后，开始宣布接下来的两周众人的训练计划，当场让哨兵们纷纷听得一脸菜色。 “教官， ”有刺头举手表示有问题，“虽然哨兵最突出的是身体素质，但现在哨兵也能从事各种职业了。为什么我们的实训内容还是侧重于体能训练和格斗技巧啊？” 平头教官闻言一笑：“你自己不是已经做出回答了？” “啊？” “既然哨兵最突出的是身体素质，你不强化自己的优势，难道要拿自己的短处跟别人比吗？我问你，纳维-斯托克方程怎么解？” 刺头学生小小的眼睛顿时写满大大的问号，这什么鬼方程，他听都没听说过！ 平头教官得意地点点头：“很好，我也不会解。” 队列中顿时感觉陆续响起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觉醒能力让你们与众不同，但这并不代表你们就是各方面都比常人优秀的存在。如果只是普通的工作，社会并不是非要你们不可。相反的，正是艰难、危险的工作才能证明你们的价值。”平头教官表情严肃起来，“知道从塔毕业的哨兵们从事得最多的工作是什么吗？军人、警察以及特殊地域科考！这些才是最需要你们的地方，哨兵的天职之一就是战斗，这也是刻在我们DNA里的本能。坐在整洁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抱歉，即使是特别优秀，留在塔里任教的哨兵也不可能这么安逸——当然，家里有矿的哨兵例外。” 忽然摊开在眼前的沉重现实让学生们沉默下来，但最后一句又让大家忍不住想笑，还有胆大的直接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队列末尾的邃敬。 要说崧城塔家里有矿的哨兵，他是最著名的一个了。 作为目光焦点的邃敬看不出有什么反应，或者可以说，无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目光，对他而言都是不存在的，他压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平头教官也只是点到为止地开玩笑稍稍活跃一下气氛，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发散下去，转而对刚才笑得最欢的向导们说：“社会对你们的要求虽然比哨兵要少一些，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就可以置身事外。当哨兵执行危险任务或者奔赴险地的时候，会需要你们的辅佐，你们就是他们的后盾。向导是否优秀，有时候将直接决定局势倒向哪一边，所以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下面开始训练，哨兵和向导分列，先绕场跑十圈。” -- 第34页 刹那间哀鸿遍野：“我们没有迟到啊！” 平头教官露出一抹酷似反派的笑容道：“放心，那些迟到的家伙罚跑完还要继续把这边的功课补上。” 众人：“……” 到达实训基地的第一天，学生们就见识到了这个基地的凶残。 炽烈的阳光下，绕场奔跑的年轻人们和围着操场看两脚兽们锻炼的众多精神体，构成了一副独属于哨兵和向导的，所谓“青春”的画卷。 下午五点，平头教官宣布晚饭时间到，训练暂停。 以前吃饭时间磨磨蹭蹭东挑西拣的学生们此时如闻天籁，无论男女，早不知矜持为何物，纷纷用最快的速度奔赴食堂。 “别忘了晚上七点操场老位置集合！还有夜训！” 伴随着平头教官的提醒，大伙跑得更快了。 实训基地的食堂一楼属于哨兵，二楼的空间较小，用于给人数更少的向导们供餐。作为同一支小队的成员，白源自然和方柏华一起行动。这次旁边再没有耳聪目明的哨兵的存在，方柏华讲话就无需再顾忌什么了。 刚端着餐盘找到位置坐下，方柏华立刻就说：“刚才训练的时候你注意到了吗？哨兵和哨兵之间的差距，还挺大的。” 除了一起跑操场十圈之外，其他的训练项目，向导的训练强度都不到哨兵的一半，他们当然有余裕观察哨兵们的行动。 白源知道方柏华所指的是什么。 同为哨兵，如邃敬这样的人，完成训练项目的速度和质量都要远高于资质平庸者，甚至由于他表现过于突出，完成项目之余还能抽空发呆，平头教官特别给他另加了一组训练项目，以免他过于“无聊”。 “也许和平时的锻炼习惯也有关系。”白源以平和的态度评价。 能力等级固然决定了一个哨兵的潜力上限，但能不能达到那个上限，却跟哨兵自身的努力程度有关。他虽然不清楚团队中所有哨兵的能力等级，但他相信，之前表现良好的哨兵中肯定也有能力等级不高的人。 方柏华闻言露出一个略狡黠的笑，说：“我可不知道邃敬平时有做什么锻炼。” 白源回想了一下邃敬每次回到寝室不是在卧室里摊着，就是坐起居室地毯上玩游戏的画面，不得不承认方柏华说的有一定道理。但要说邃敬完全没锻炼也不符合实际……如果打架也算锻炼，那邃敬基本三天一大练，两天一小练，可说经验十分丰富。至于“练习”的强度如何，那要看他身上有没有带伤才能判断。 见白源这次不接自己的话了，方柏华垂下眼，用勺子搅拌了一会儿面前的土豆浓汤，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你之前说我对邃敬很感兴趣，我否认了。但事实上……是的，你没说错。我一直对他这个‘传说’很好奇。” 白源没有因此停下用餐，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东西，等待方柏华的下文。 “以前我也远远观察过邃敬几次。他总是独来独往，哪怕李立那群人跟他混在一起，旁观者也可以清楚地看出他们的差别，他并没有融入那群小混混中间，就像一个冷眼观世的高傲的王，一个游走在人群边缘的危险掠食者。”方柏华说着，握着勺子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收紧，他的精神体——一只垂耳兔——也跟着抖了抖耳朵。 白源没想到对方对邃敬的评价会如此诗意，就好像他其实崇拜着邃敬一样。 “原本我都不敢跟他搭话。不过今年以来……感觉邃敬稍稍变得平易近人了。”注意到白源在看自己，方柏华有些局促地咳了一声，“或许用‘平易近人’这个词不太恰当，但我暂时找不到更好的形同。总之就是，格挡在他和其他人之间的那道无形的墙，似乎变薄了，他甚至会主动帮助你这个室友。” 白源觉得这个时候的气氛有些奇怪，方柏华对邃敬的这些形容，和他说这些话时的神色……让他莫名觉得自己像在听别人诉说对爱情的憧憬。 “所以，我想试着问问他，有没有兴趣尝试一下跟我精神连接。”方柏华终于结束了他的倾诉。 “什么？”白源怀疑自己听错了。 “精神连接。你也是向导，不可能不知道吧？”方柏华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白源当然知道精神连接是什么。所谓的精神连接，是指向导与哨兵意识海初步交汇的行为，其重要性仅次于身体的结合。除了特殊情况下的权宜之举外，形成精神连接的哨兵向导通常都是恋人。 所以，方柏华的意思是，他想追邃敬？ 第35章 注孤身的直男 “亲，我说了这么半天，你给点反应啊！”受不了白源的沉默，方柏华放下勺子，曲起手指扣了扣桌面，他的垂耳兔被吓了一跳，蹦到桌子另一边。 白源：“我在听。” 方柏华：“……” 无力抚额，方柏华道：“我说的反应不是这个，我是想问问，你作为邃敬的室友，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嗯……”白源认真想了想，“加油？” 方柏华：“……”明明对方的态度很真诚，但还是莫名觉得自己被嘲讽了是怎么回事？ 食堂这个角落忽然安静，气氛有点尴尬。 见方柏华对自己的这个回答似乎仍然不太满意，白源补充道：“我只是不太明白你看上邃敬哪里。” -- 第35页 这句话似乎又触发了方柏华话唠的开关，他原地满血复活，语速飞快地说：“看上他哪里？他本人的长相，他的家世，他的实力……这些都是出类拔萃的啊！你知道他在菘城塔的向导群里人气有多高吗？！” 白源摇头，冷静道：“我不在向导群里。” “我拉你进去。不对，这不是重点！”差点被带偏的方柏华用力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被带进白源的节奏里，“你作为向导，难道感觉不到邃敬的魅力点吗？你居然还来问我看上他哪里……” “我只是以为向导们应该比哨兵更怕他。” “怕啊。”方柏华承认，“但是害怕之余，又忍不住被他吸引，目光追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盼望着能跟他成为搭档——我认为这是向导的本能。就像哨兵会被优秀的向导所吸引，向导也会本能地寻求强大的哨兵。我想你上通识课的时候应该听教授说过，在求偶这方面，哨兵向导的表现比起人类，更接近于野兽。” 这种说法白源确实听李教授讲过，但李教授在讲授的同时还强调了，如何控制住DNA里的兽性，不被生理反应主导，而是听从内心的声音，这是哨兵和向导得以保证自己不迷失的关键所在——“永远不要让无法控制本能成为自己的借口，要记住人类之所以是人类，正因为我们的脑子具有更强的判断力和自制力。” 白源很赞同李教授的观点。但眼前的方柏华，显然更倾向于“本能派”。 理智派和本能派不能简单地说谁对谁错，只是各自的选择，所以白源也无意反驳方柏华。 “你每天离邃敬那么近，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方柏华问。 “没有。”白源回答。 方柏华绝望了。比起白源跟自己是“情敌”，他更不能接受白源居然对他向往的对象毫无感觉。 “你一定是那种注孤身的钢铁直男。” 最后，方柏华以这个结论结束了这次话不投机的交谈。 白源和方柏华从二楼下来就看到他们刚才谈论的对象正在食堂旁边的篮球场上打球。整个下午的高强度训练似乎没有对这些年轻的学生们造成什么影响，只不过一顿晚饭的休息时间，他们又生龙活虎了。 邃敬带球过人，一派轻松地跃起，有力的双臂舒展出漂亮的曲线，精准地投了个三分球进篮。 场边顿时响起对手的嘘声和他这边的跟随者们呐喊的声音，热闹非常。 方柏华立刻就走不动路了，跟脚被钉在球场边一般，眼睛跟着场上那个敏捷非常的身影徘徊。白源见状，正考虑跟对方说一声，自己先回宿舍，就感觉小腿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他低头，发现邃敬的黑豹子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此时高冷而优雅地蹲坐着，仿佛刚才主动碰他的并不是它一样。 黑豹动了动耳朵，抬起头，碧绿的眼睛注视了白源片刻，打招呼似的低呜了一声。站在白源肩头的白隼也回应一般，拍了拍翅膀。 近在身边的动静总算让方柏华转移了注意力，他有些激动地低声道：“这是邃敬的精神体！” 白源问：“你知道？” 方柏华用力地点头道：“有几次他跟人打架的时候我看过。”他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看起来毛光水滑的黑豹，但后者一察觉他的动向，便不留情面地呲牙“哈”了一声，对大型猫科动物而言，这是明显的警告信号。 方柏华尴尬地缩回手，干笑了两声。 “我忘了，哨兵的精神体不像向导的那么亲人，不能随便碰的。”自言自语般解释着，方柏华目光扫过白源的精神体，又哑然了。 通常来说，向导的精神体都是食草类的动物，而且体型都不大，在白源之前，他从没见过哪个向导的精神体是隼的。而且这只隼……也挺骄傲的样子。 碰！ 篮球忽然砸到这个方向，在地上砸出很大的声响，又弹跳起来滚向更远的地方。 邃敬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去捡球后，快步走过来。他在白源身边停了一下，问：“要不要一起玩？场上也有向导。” “不用了。”白源拒绝。 “技术不好？” “不，”白源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邃敬满是汗水的额头，“我讨厌流汗。” “书呆子。”笑着评价了一句，邃敬把自己走过来时顺手拿上的外套扔给白源，见他一头雾水地接住了才说：“帮我拿回寝室，我待会儿直接从这边去集合了。对了，你现在是要回宿舍吧？” 反正只是举手之劳，白源顺手把衣服折了折，接受了委托，并问：“有什么要带的吗？” 邃敬本来已经走开去捡球了，闻言脚步微顿，想起什么地说：“我的背包里有甁深蓝色的喷雾，待会儿回操场的时候帮我带过来。” “好。” 两人这番互动都是很平常的交谈，但等邃敬回到场上继续浪时，方柏华才像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般，羡慕地说：“你跟邃敬关系真好……” 白源已经不明白方柏华所谓的“关系好”到底是怎样的标准了。问过对方没有回宿舍的意思，显然是准备继续留在这边看邃敬打球，白源就自己走了。 相对于塔内的宿舍，实训基地的宿舍不光住宿条件略差一些，气氛也更严肃。 也许是受气氛影响，又或者是初到基地还不太放得开，此时的宿舍中虽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但白源走在楼道里，只能听到模模糊糊的交谈声，众人显然不如在塔里的时候活跃。 -- 第36页 他快到自己住的那间时，在楼道里遇到了一个样子有些奇奇怪怪的哨兵。 对方穿着跟他一样的训练服，显然也是这批接受实训的学生。其两颊消瘦到近乎凹陷，一双眼睛没有定点，眼神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又要看他，又不想与他眼神接触。 “嗨，我之前上通识课时见过你。”奇怪的哨兵开口道。 白源原地停住，他的直觉在告诉他不要靠近这个人。 哨兵却像没发现白源的戒备一般，自顾说着：“第一天上通识课我就注意到你了，一个向导，面对一群哨兵的围堵还能逃走和反击……哪怕那只是一群不成熟的小崽子，这也是让人惊讶的成绩。我听说你觉醒不久，还不到三个月？你一定有很优秀的资质……” “谢谢。”见哨兵说着越靠越近，白源态度愈发谨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事？”哨兵似乎呆了一下，四下游移的目光这一刻才聚焦到白源脸上，紧跟着，很快地，他的注意力又分散了，神情恍惚地说：“的确有事需要你帮忙，我……” 走到与白源相距不足半米的地方时，哨兵忽然停下来了。 他眼神不悦地看向白源抱着的那件外套，鼻子动了动，仿佛在辨认气味的动物。接着，他恍惚的神色中带上了一点点畏惧，他不再逼近白源，而是侧过身，示意他通过。 “也不一定要你帮忙，其他人也可以……” 擦肩而过时，白源听到这名哨兵喃喃自语了一句。 直到这名哨兵走远，白源才觉得先前那种黏腻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消失了。他快步走进宿舍，反手锁上门。 刚才的哨兵的表现很像书本中记载的失控前的征兆，白源认为自己应该向辅导员反映一下情况。但比较让人为难的是，他并不知道那哨兵叫什么，如果只是因为自己的怀疑，就兴师动众让辅导员排查这一期参训的全部三百名学生，显然不现实，辅导员也不可能同意。 只能靠自己之后多留心一下了。 打定主意，白源放下邃敬的衣服，拿过他放在床角的背包翻找所谓的深蓝色喷雾罐。 邃敬的背包与将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放好的白源的截然不同，衣服、耳机、洗漱用品、扑克等等，各种杂物混在一起。白源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背包底部“挖”出了那个深蓝色的罐子，还差点将一本笔记本带得落到地上。 白源捡起笔记本，有些意外从来不喜欢学习的邃敬居然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不过他最终没有翻开笔记本看里面的内容，因为那是属于邃敬的隐私，所以他只是给对方整理了一下背包，将笔记本原样放了回去。 第36章 寻找 晚上七点，平头教官要求报数时邃敬一行人才悄无声息地溜进队列里面。 白源当时正两眼直视前方，在脑子里背单词，邃敬悄悄从后面靠近的时候他完全没发现，被对方轻拍了一下背才反应过来。 灯光下，邃敬看到回头看自己的白源双眼略微睁圆了，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但显然是有点惊到，只是靠着极强的自制力没有失态。 “东西拿来了吗？”邃敬问。 转回去看着教官的方向，白源从衣兜里掏出那罐喷雾，反手塞给邃敬。因为两人都要装出一副认真听教官讲话的样子，注意力都不太集中，于是交接时一不留神，直接变成了握手。 白源怔了怔。 邃敬显然也没料到会这样，过了几秒才松手，轻轻从白源手中把喷雾拿走了。没人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小小意外，因为大家都沉浸在平头教官忽然宣布的夜间拉练带来的震惊中。 “我就知道。”邃敬哼了一声。 “今天第一天，就先来个40公里的吧！”平头教官提高声音，“一会儿会有车子随队出发，中途觉得撑不下去的向导可以上车休息。” “那哨兵呢？” “你身为哨兵40公里都跑不下来还想休息？” 发问的人被怼得面红耳赤，悄悄低下头去，他旁边的同学们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简单讲完要去的地方和规则后，平头教官立刻吩咐众人以小队为单位出发。三百余人的队伍在夜色中吵吵闹闹地小跑着出了实训基地的大门，一路向西面的山区而去。 邃敬晃了晃喷雾罐子，朝白源身上“呲呲”喷了几下。 “什么东西？”童应抽了抽鼻子，凑过来问。 “驱蚊。”邃敬说着，给自己也喷了一圈。 “你还准备了这个？我能用一下吗？”梁倩也靠近这边，伸出手道。 邃敬便顺手把罐子丢给了梁倩。见状，刚才还眼巴巴看着不敢多说的童应立刻活跃起来，卷起自己的袖子对梁倩说：“队长，给我也来点。” “我看你不像会被蚊子叮的样子啊！”梁倩给自己喷完了，笑道。 “靠，虽然我长得不帅，队长你也不能人身攻击吧！喷点喷点。”童应笑嘻嘻地回应。 几人互动的过程中，方柏华缀在队尾没有参与。等到梁倩把驱蚊喷雾的罐子还给邃敬，方柏华才走近邃敬问：“我可以也借用一下吗？” 邃敬看了方柏华一眼，将罐子抛过去，干脆道：“不用还了。” “那怎么行……” “准备，加速跑！” 平头教官一声令下，本来慢吞吞走着的队伍立刻进入急行军状态，邃敬扭头就跑远了，剩下方柏华一脸懵逼地拿着罐子站在原地。 -- 第37页 后面小队的人路过，见方柏华在发呆，提醒道：“哥们，快跑啊，待会儿掉队了谁知道这山里面有没有野兽什么的。” 有叫声特别难听的鸟应景地发出几声长长的鸣叫。予。溪。笃。伽。 方柏华抿了抿嘴，握紧喷雾罐子，加速小跑追上自己所属的小队。40公里的路程，他就不信找不到吸引邃敬注意力的机会。 然而事实是，想象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一晚上下来，方柏华还真没找到什么跟邃敬搭话的机会。每当他好不容易赶上邃敬的步伐，想要跟对方聊两句的时候，教官都刚好发令让众人开跑。他漫长的坚持最后换得的只有教官满意的评价：“你们看看这个同学，虽然是向导，却这么拼命！你们这些哨兵好意思吗？！” 跑得快断气的方柏华只想翻白眼。而他的垂耳兔已经受不了地自行消失，回到他体内了。 作为后勤支援的厢型车开过方柏华身边，速度慢慢缓下来，有人拉开侧门对他招呼道：“同学，上车不？” 方柏华本想说不，却看见靠窗的位置，白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稳稳当当在那儿坐着了。他本来提着的一口气在这一瞬间终于泄掉，垂头丧气地上车。 白源正拿着从辅导员那儿要来的信笺纸和中性笔写东西，见到方柏华，轻轻点头算是问候。 “你在做什么？” 听到方柏华的问题，白源扬了扬手里的纸说：“参与过程没过半的人要写五千字培训感想。” 闻言，方柏华有种跳车的冲动，而刚才劝他上车的同学则带着贱贱的笑容给他也弄了套同样的文具过来，辅导员还从副驾驶的位置回过头来补刀说：“早就知道每年都有你们这些想偷懒的，放心，纸笔管够，现在车上太颠簸不好写字也没关系，回去以后两天内交给我就行了。” 车厢里响起有气无力的应答声。 司机对辅导员说：“好像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辅导员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点头道：“是差不多了。你们把手上的东西收拾好，马上要熄灯了，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车外，找一找你们的哨兵队友在哪里。” “啊？” “熄灯是什么意思？” “怎么找啊，这么多人……” 辅导员拍了两下手示意众人注意自己，然后才道：“在座的都是向导，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难道还要我教？从现在开始，学会使用你们的精神体和第六感，不要依赖眼睛和耳朵——记住，黑夜对哨兵和向导没有意义。” 话音方落，车厢里的灯和车前灯都同时熄灭了，整个世界变得漆黑一片。 车厢里响起小小的骚动声。 片刻后，辅导员的声音再度响起：“好好感应你们的队友的位置，你们已经相处了一个下午，理应对彼此有了一定的熟悉。对了，如果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有人一个小队中的哨兵都没找到的话，这次拉练记0分，有可能会在大家都返校的时候被留下来特训哦！” 方柏华闻言倒抽一口凉气，已经没精力思考情场失意的事了，小声对白源抱怨：“这招先斩后奏也太阴了吧……” “这不是重点。”白源镇定道，“重点是，现在一点光线都没，车还在开。” 驾驶座上听到他们交谈的司机发出爽朗的笑声，而车厢里其他人都错觉自己已经看到地狱大门在前方敞开了。 作为指出危险之处的人，白源可能是现在车厢里除了司机和辅导员之外最冷静的人。 既然基地敢这么玩，肯定有确保他们安全的能力，他对此并不担心。倒是在漆黑的山野中、众多的同学里怎么找出自己的队友比较让他为难。 打开车窗，白源放出自己的精神体。 白色的隼展翅飞出，像一个翱翔于半空的幽灵，盘旋着飞上天际。 白源闭上眼，尝试像书上所说的那样，想象自己和精神体原本就是一体的，尝试着找到与白隼之间的联系。 这事一开始做起来并不顺利，有那么一会儿，在学习上向来无往不利的白源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挫败。别说找到邃敬、梁倩或者童应了，他连白隼飞去了哪里都感觉不到，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盲人一般。 但他没有放弃，在察觉自己的心绪有些混乱后，白源深呼吸，重新镇定下来，再一次尝试感应。 这一回，他的“视野”忽然就拔高了，好像从高空中俯瞰下方的树林一般。他看到穿着迷彩训练服的学生们队伍有些散乱地在山道上跑着，有些人目的明确、脚步坚定，另一些人则跌跌撞撞，就像平衡感不太好一样。 成功了！ 白源立刻反应过来现在他所处的正是“白隼”的视角，接下来他需要做的，是从下方这些人当中把自己的队友找出来。 要说队伍里他最熟悉的人，除了邃敬不作他想，所以白源一开始就打算先把邃敬找出来。然后，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邃敬应该会跟其他两个队友在一起。 就在白源透过白隼的视角寻找邃敬的时候，后者也在人群里找他。 邃敬放慢了跑步的速度，一个个哨兵从他身边跑过，接着有仍在坚持的向导也路过了他，但他依然没发现白源。再往后就该是这次培训的车了…… 他正想着，教官走过来催促道：“跑起来，你一个哨兵该不会想上车去偷懒吧？！” -- 第38页 “教官，”邃敬想了想，问：“每年的拉练过程中，会有人跑丢吗？” “你以为我们这些教官是来混的？就算有人掉队了，我们也会找出来。怎么，你小子在担心自己的队友？” “也谈不上担心。”邃敬说。 “那就快点跑！待会儿落在最后的五十个哨兵明天训练超级加倍！都听到了吗？！” 本来还想着混的哨兵们纷纷惨叫着回应：“听到了……下次这种事早点说啊！” 混乱的脚步声响起，显然全员都开始加速了。最后一拨坚持到现在的向导们此时正式宣布退出这次山地长跑，相继停下来等后面的车来接。 教官转头看了仍站着的邃敬一眼：“你还不走？” 邃敬回视过去，淡淡说：“人不是最后五十名就行了吧，精神体包含在内吗？” 教官回答：“对，精神体不算在内。”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这个帅气小伙子招手放出一只黑豹——要不是哨兵本来就有夜视能力，这个精神体在此刻的环境中还真难发现。 “你去找他。”邃敬对黑豹吩咐道。 第37章 邃敬的两副面孔 黑豹优雅地蹲坐下来，抬起一只前爪舔了舔，似乎不太想理邃敬。但这么多年的相处，邃敬早就把自己这个精神体的脾气摸透了，它这么表现，就说明它已经听懂了他的吩咐并且接受了。 再看一眼身后，邃敬迈开步子，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跑出去，开始追赶领先的同学们。 教官笑了声，见周围没有其他掉队的哨兵，向导们也都在另外的教官负责下集中到了一起等车，于是他也迈步跑起来。 空中，白源依然在共享着白隼的感官，同时为了更好地辨认要找的目标，他开始降下飞行高度。跟他采取了同样行动的还有其他飞禽类的精神体，但大多是白鸽、黄鹂之类的小型鸟类，在这些小鸟中，白隼的身姿格外地突出，引人注目。 地上跑着的哨兵们已经有人注意到了白隼的存在，一边仰头看一边跟身边的人讨论。 白源没在这些扬起的脸庞中找到邃敬，就在他打算驱使白隼再往前一些飞时，一声尖锐的啸声从“他”脑后传来，“他”回头，看到一团巨大的黑影正向自己扑来！ 这样的体型，显然是某个哨兵的精神体。 白源一惊之下，意识与白隼的连接断开了，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安全的车厢里，没有受到任何猛禽的攻击，但他的精神体呢？ 白源试图再次与自己的精神体融合，但也许是初次尝试融合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也许是他此时心神慌乱，他再也没办法恢复到最初那种超脱的状态中。 “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坐在旁边的方柏华注意到白源的一样，关心道。 “我没事……啊！”肩头忽然一阵剧痛，白源觉得就像有什么锐利的东西划伤了他一般，但他侧过头看时，他左肩的衣服完好，也没有任何伤口。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精神体受到攻击，痛楚反馈到本体身上了。 远方，在白源的意识抽离后，白隼飞快地一个掉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团黑影的第一次攻击——黑影是一只巨大的秃鹫，目露凶光，且违背正常的捕猎习惯，没有去袭击周围小型鸟类的精神体，而是袭击了同样属于猛禽的白隼。 白隼愤怒地拍动翅膀试图反击，但秃鹫占有体型上的优势，其翅膀掀动起的气流严重干扰了近在咫尺的白隼的发挥。你来我往间，秃鹫抓伤了白隼的左翼，白隼则不甘示弱地在秃鹫腹部啄出了一道伤口。 半空中这场激烈的战斗让本来就在观察白隼的哨兵们惊讶不已，在他们知道的常识中，很少会有向导的精神体能够跟哨兵的精神体刚正面……是的，哪怕那只白隼落了下风，能有还手之力就已经相当厉害了。 翅膀受伤的白隼挣扎着坠向地面，秃鹫则在其身后穷追不舍。 就在两者追逐着降到一定高度时，忽然，又一道黑影横空出现，跃上半空，像头矫健的花豹猛地抓住了秃鹫长长的脖子。紧接着，那道身影另一只手也按住秃鹫的一只翅膀，猛地一扯—— 精神体是不会流血的，但这一瞬间，所有仰头看着的哨兵都产生了一种猩红的血液飞溅到自己脸上的错觉。 秃鹫在翅膀被深深撕下一只以后就化为轻烟消失了，对应的，小跑着的哨兵队列中，有一道身影不堪负荷地昏迷过去，在其周围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而出手狠辣毫不留情的那道身影，却没有理会手下败将的结果，只展开双臂接住了掉下来的白隼。 从其温柔的拥抱中，完全看不出跟刚才手撕秃鹫的是同一个人。 白隼的头蹭到来人的肩膀上，发出委屈的低鸣声。 邃敬好笑地随手摸了一把白隼的头，嘲笑道：“傻子，颜色这么显眼还飞那么高，找揍吗？” 白隼负气的扭开头，不叫了。 邃敬维持着怀抱白隼的姿势继续往前走，他所过之处，其他哨兵都纷纷退出至少半米远的距离。如果不是山道不够宽，他们甚至还想躲得更远点。在场很多人早就听说过菘城塔一霸的传说，但平时根本没机会看邃敬的出手。今天眼见为实，才知道这人恐怖在什么地方。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都是下死手。 -- 第39页 更恐怖的是，邃敬刚面无表情撕了一只秃鹫，就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该干啥干啥。 一片死寂中，总算出现了第一个敢于靠近邃敬的勇士。 梁倩无视周围紧张的气氛，走近问道：“邃敬，你认识这只隼？” “白源的。”对自己的队友，邃敬态度还是愿意搭理一下的。 梁倩露出了然的目光。 再看一眼周围草地里跑的，天上飞的各种精神体，梁倩道：“大概是对向导的考核也开始了吧……不过刚才那只秃鹫不知道是谁的精神体，按理说不该会发生这样的冲突才对。我怀疑那个精神体的主人可能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也许该向教官汇报一下。” “没关系，”邃敬轻声道，“会查出来的。” 伴随他这句看似轻柔，实际引发人无数糟糕联想的话出口，梁倩觉得周围气温仿佛都降低了两度。而他们的另一个队友，童应已经没出息地和其他哨兵挤到一起报团取暖去了。 在白源的预计中，白隼会遭遇的攻击应该不止一下。但除了左肩的疼痛之外，之后他再也没共感到任何痛楚。 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精神体并没有崩溃，他仍然能隐约感觉到它在密林中的某处。 方柏华细细观察白源的表情变化，见他没有再流露出任何不妥，便不再打扰他发呆，转而继续努力跟自己的垂耳兔沟通，让它加油找其他的队友。 就在车厢里似乎又平静下来的时候，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众人都差点从座位上被抛出去。 “怎么了？！” “卧槽，大叔你别吓我们啊！” “撞到东西了？” 听着车内向导们七嘴八舌的询问，司机没好气地说：“我才比你们大个七八岁，叫我大叔会不会太过分了点？没事，都坐稳，刚才有只豹子冲到车前面了而已，应该是哪个哨兵的精神体跑丢了吧……”说到后面，他也不太确定地降低了声音。 精神体迷路？开什么国际玩笑，精神体就算是发疯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找不到自己的主人好吗？ 车厢门被辅导员拉开，似乎有什么东西上了车。 但直到辅导员重新把车门关上，在场的向导们也没看到什么东西上来了。众人不禁怀疑这是一场基地玩他们的测试，不然只有他们集体瞎了可以解释目前的情况。 白源在听到“豹子”这个关键词时就有所猜测，紧跟着，他听到方柏华形象全无地惨叫了一声，两脚蹦上座椅的椅面，变成了蹲着的姿势。 “什么东西从我旁边过去了！热的！毛茸茸的！” “不是都跟你说了有只豹子吗？你这孩子是不是傻？” 随着司机的话，白源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拱了自己的手一下。恰在此时，天上厚重的乌云散开了一点缝隙，朦胧的月光得以透过那一点缝隙照进车窗，也让黑豹的双眼反射出像探照灯一样光芒来。 是邃敬的精神体，他先找到他了。 在方柏华心有余悸的注视下，白源短暂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拦住黑豹的脖子。黑豹半撑起身子，脸贴脸地蹭了蹭白源，紧接着就恢复了高冷的模样，避开白源的抚摸，爬上座位，挤在白源和方柏华的中间坐下。 真不可思议……明明并不是真实存在的生命，却好像有真实的心跳和体温。 白源感受着黑豹紧贴着自己的身躯微微的起伏，第一次不带任何偏见的欣赏精神体的存在。 如同被邃敬的黑豹安抚了一般，这次白源再度闭上眼时，立刻就跟他的白隼成功融合了。但这次的融合让白源感觉怪怪的。 他慢了半拍才发现受伤的白隼正被邃敬抱着前进。 由于“连接”的存在，此时白隼的感受就是他的感受，四舍五入，就像他自己被邃敬搂在怀里一般。 这一认知让白源面红耳赤地主动断开了这次的融合，速度快得连邃敬都没察觉到他的意识曾经短暂地出现过。 然而与精神体的联系虽然断开了，白源却觉得自己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邃敬小跑时的呼吸声。 他懊恼地抬手捂住额头，万分庆幸为了训练向导们的第六感，车厢里的灯全关掉了，没有人会看到他此时这狼狈的姿态。 这一天的拉练直到凌晨三点才结束。 回到实训基地时，几乎所有年轻的哨兵和向导都是以半梦游的状态“飘”回的宿舍。至于这次拉练的成绩？天亮以后的事，天亮以后再去操心吧，对此时的他们而言，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当晚，白源做了个梦。 梦里他跟邃敬不知为何沉默地互相拥抱着，气氛并不暧昧，而是有种默契的安宁。 这个梦让他醒来后躺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听见警报声在宿舍的走廊里响起。 第38章 夜袭 本来站在床柱上打盹的白隼立刻受惊地扑腾起翅膀。 精神体受的伤没有什么手段可以治疗，只能交给时间去修复。在白隼扑腾期间，白源觉得自己的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了。他赶紧抬手按住白隼的背作为安抚。 “苍天啊，才凌晨五点不到，这又是在搞什么……” 白源听到对面的床铺上传出方柏华懊恼的呻吟声，显然与被诡异的梦境惊醒的白源不同，方柏华在警报响起之前好梦正酣。 -- 第40页 下铺及不可查地轻微晃动了一下，白源知道应该是邃敬起来查看情况了。 按理说所有学生这时候都该被吵醒了才对，但宿舍外的楼道里却异常的安静，显然除了方柏华这种已经睡迷糊的人之外，大部分学生都保有最基本的警戒，即使知道身在实训基地里多半不会有什么危险，仍然安静地观察情况发展。 这种气氛让本来还在小声抱怨的方柏华也安静下来。 白源没听到童应的声音。这人虽然是哨兵，但性格显然属于谨小慎微型的，他猜对方此时多半正缩在哪个安全的角落里等待时机，就如同他的精神体“狼”一般。 有微凉的风从门的方向吹了进来。 白源还在想是邃敬打开了门，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时，打斗声激烈而短暂地在宿舍中响起，紧接着“咔哒”一声，有人按开了房间里的电灯开关。 白源眯起眼，抬手挡了一下此时显得无比刺眼的灯光，同时听到下方穿来一声痛苦的低叫。 “卧槽，瞎了瞎了，开灯之前能不能说一声啊，邃哥！” 在按下开关前就已经提前闭眼的邃敬丝毫不受影响，等到适应了光线才睁眼往潜入者头上拍了一巴掌，问：“你大半夜不睡觉搞什么鬼？” “这不是做任务吗……”李立委屈巴巴地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拍疼的后脑勺，解释道：“今天解散前我们有一部分人接到教官分的任务，凌晨警报响起的时候找一间宿舍偷袭，如果我们能抓住一个，我们加分，如果我们被抓住了……你们就加分。” 白源听完觉得实训基地这边为了磨练他们也是煞费苦心，什么缺德招式都出了。 邃敬没好气地又轻踹李立一脚，讽刺道：“让你找间寝室偷袭，你就找我？立哥，看不出来你很有野心啊！” 李立嘿嘿赔笑：“我哪有那么不自量力，这不是知道自己是战五渣，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干脆来给你积分，够哥们吧！”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 邃敬不为所动地看完李立的表演，冷静问：“你的队友呢？” 几乎是邃敬发问的同时，白源就忽然产生了一种违和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一样。 不等大脑反应过来，白源已经一手抓住上铺的护栏，轻轻一翻，跳到了下面。而他原本所处的位置，则出现了一条吐信的圆斑蝰蛇！ 白隼发出一声利啸，一爪子狠狠地抓伤了蝰蛇的眼睛，紧跟着白源的动作从上铺滑翔而下。 “靠！这么难骗，队友们，刚正面了别怂啊！” 随着李立这一声喊，门外又冲进来四个人。等待多时的童应这时终于也出手了，他那头灰狼跳起来，猛地扑上一头棕熊的背。 一时间，交手的人和动物几乎把小小的宿舍填满，就算好身手如邃敬，没有足够的腾挪空间也施展不开。于是他有意引导着李立那个小队的人把战场转移到楼道里。 然而楼道里面更乱。 白源跟出来的时候只看到到处都是在交手的哨兵和从旁辅助的向导，此时的宿舍根本就是一场合法的群架现场。他不由得有点担心队里唯一的女生梁倩此时的处境——毕竟她一个人住女生宿舍区，孤立无援。遗憾的是，实训基地里不许带通讯工具，此时根本联系不上对方。 白源不由得透过楼道的窗户看了一眼此时同样热闹的女生宿舍方向。 就在他分心的这短暂的几秒钟里，邃敬跟李立等人打着打着被楼道中拥挤的人群冲开了，白源回头时已经找不到他和童应的身影。 意识到此时自己也落单了，白源当机立断返回宿舍。 反正偷袭他们这间宿舍的人已经被邃敬和童应引走，此时宿舍其实比外面的空间更安全，他跟方柏华虽然都是向导，但好歹也是身强体健的青年，联手保护自己应该没问题。 刚这么想，白源就听到他宿舍的方向传来一声疑似方柏华的呼救声。 那呼救声被楼道里嘈杂的打斗声所覆盖，且只短短一瞬就没了下文，快得好像幻听，但白源很肯定自己没听错。 李立他们都跑出去了，还有谁……难道是有哨兵打得上头了开始无差别攻击？ 白源心头一紧，环顾周围一圈，顺手取下挂在楼道里的一个灭火器当做防身的武器，接着蹑手蹑脚地走向宿舍。 靠近门边的时候，宿舍里的动静就算是向导也能听清楚了。 内中有厮打的声音，仿佛嘴被捂住的“唔唔”声，还有床铺晃动的响声。 白源猛地踢开门闯进去，只见一个高瘦的哨兵正压在方柏华身上，试图剥下他的衣服。这一场景，哪怕是没有相关经验的人也能一眼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被白源踹门弄出的动静惊到，那个高瘦的哨兵停下动作转过头来。 白源瞬间就认出了这是之前曾经与他在楼道里擦肩而过的，那个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的哨兵。对方此时两眼充|血，看上去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对方也认出了白源，咧嘴冲他一笑道：“哦，我还想明明循着你的气味找过来的，怎么这里只有一只可怜的小兔子……” “你找我有事？”白源面不改色地回答着，手则暗暗捏住了灭火器的开关。 “事，当然有。我之前就想跟你说了，但那时候你身上有邃敬的味道，真是让人讨厌。像现在这样就好多了！”神经质的哨兵放开方柏华，一步一步向白源走来，“我需要一个绑定的向导，本来想着将就用这只小兔子也可以，但既然你这么巧合地回来了……你应该会愿意做我的向导吧？毕竟我们的精神体都是猛禽，我们会很合拍……” -- 第41页 这是一个易感期发狂的哨兵！ 话说到此，白源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人一切的异常源于什么，同时他注意到了对方的右手臂不太自然地耷拉着，好像重伤未愈一般。 邃敬曾说过他撕了袭击白隼的那只秃鹫一只翅膀……眼前这人又亲口承认了他的精神体也是猛禽…… 把事情前后的原委联系起来，白源确信了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意外，眼前这个哨兵从当初通识课的时候就盯上他了，只是一直等到现在才真正有机会实施他那龌龊的计划。 “不好意思。”白源冷静地说着，朝走到自己面前的哨兵举起了灭火器，“我对谈恋爱没兴趣，更不打算这么早就跟人结合。” 白色的粉尘伴着强力的冲劲怼了毫无防备的疯狂哨兵一脸，他发出痛苦的惨叫，捂住自己的眼睛弓起了身体，同时仍不死心地胡乱挥着他那只伤臂试图抓住目标。 白源敏捷地退开几步，朝还在发愣的方柏华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身为此夜最大受害者的方柏华此时才回过神来，眼里的泪打着转，从床上跳下来拉好被扯开的衣服，朝着白源的方向跑。 发疯中的哨兵横挡在门和方柏华中间。 他快到门边时不禁又畏惧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看到白源抡起灭火器直接朝哨兵头上砸，又补上一脚把对方踹开。 伸手拉住方柏华，白源退出宿舍，猛地关上门。 可惜他现在穿的是睡衣，宿舍的钥匙没有拿在手上，不然还能反锁房门拖一拖时间。 刚才那几下出其不意的攻击看似对里面发疯的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实则以哨兵的恢复力，很快对方就会缓过劲来了，到时候受挫的疯子只会更加凶狠。 白源沉默地拖着方柏华，正辨认要往哪跑的时候，看到邃敬两手插兜一副麻烦已经解决了的悠闲模样迎面走来。 双方视线交汇，邃敬微微眯眼，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不等白源说什么，邃敬已经先道：“是谁在发疯？这精神污染太恶心了。” “里面有个易感期的哨兵。”白源简短说完，指了指宿舍。 “哦。”邃敬应了一声，越过两人，继续朝宿舍走。 里面砸东西的声音已经停下来了，在邃敬走到门边的同时，那个发疯的哨兵也冲了出来。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上次大学部男生宿舍发生的骚动的翻版，不同的是，这次这个哨兵显然不如那位大四的学长能打，交手不过短短数十秒，他就整个被邃敬撂倒，失去了意识。 “找个东西把这货捆起来。”邃敬对方柏华吩咐着，皱眉一手按揉着额头走向白源，低声抱怨道：“恶心……我头疼死了，想想办法给我解决一下。” 白源想说自己也没办法，但他刚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邃敬用力搂住了。 第39章 关系改善 不同于发疯哨兵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邃敬这个拥抱的本质很单纯，似乎只是用来转移被易感期暴走哨兵搅动起的负面情绪。这样的接触中没有任何性的意味，白源甚至错觉现在的邃敬就是那只总喜欢在他旁边打转的黑豹子，正脸贴脸地向自己寻求安慰。 所以他也卸下防备，鬼迷心窍般抬手拍了拍邃敬的后背，权作回应。 过了许久，当邃敬恢复平静主动放手的时候，白源才恍惚想起来，刚才他们所做的，不就跟自己之前梦里梦到的一样吗？难道，向导的第六感还包括做预知梦不成？又或者，这只是一个纯粹的巧合？ 白源还站在原地思考着，却见邃敬拖着被打晕的那个哨兵的腿就要把人从宿舍里拖出来。 白源赶紧上前几步把邃敬堵回宿舍中，顺手关上门。 “干嘛？”邃敬不悦地问，满脸都是想把入侵者丢出自己地盘的焦躁。 “这件事不适合闹大。”看了眼照邃敬的吩咐把床单撕成条捆好发疯哨兵之后，就垂着头坐在左边下铺发呆的方柏华，白源低声道：“反正这次夜间突袭训练应该也快结束了，等教官们来查房的时候再把他交出去。” 邃敬眯了眯眼，踢了昏迷中的人一脚，没吭声地躺回他自己的床上，一副准备自闭的模样。 几分钟后，落单的童应一副被揍怕了的模样，缩头缩脑溜回宿舍，进门就被房间正中央躺着的家伙吓了一跳。等他上前看清楚对方不是自己的任何一个队友时，整个人都懵了，问：“这谁？跑我们这边偷袭被抓了？” “一言难尽，晚点再说。”房内知道情况的其他两个人都在自闭，白源只得开口回答。 就如他预料的那般，又过了一会儿，基地宿舍区响起了广播声，要求所有哨兵和向导回到自己的房间，等待教官查房。 夜间突袭训练每年都有，因为学生们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所以打斗中受伤送医之类的并不罕见，教官们都习惯了。但他们在来到白源等人住的房间之前，万万没想到今年还出了性侵自己的同学未遂的情况——这是相当严重的犯罪行为，也亏得最后的结果是未遂，否则负责这一届实训的教官跟辅导员都得负起监督不力的责任。 了解到详细过程后，教官和陪同查房的辅导员都不由得向决定低调处理的白源投以感激的眼神。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的名誉因此受损。”白源回答完教官的询问，又强调道：“但我希望这人能受到应有的惩罚。” -- 第42页 “他会交给哨兵向导专门法庭审判。”辅导员笃定地说，“后续的进展，你们作为相关人员，会接到相应的通知，放心。” 这个答案让人能够接受。 最后教官与辅导员是以有学生在突袭训练过程中突发疾病为借口，叫了个担架来把那个发疯的哨兵抬走的。由于今晚被抬走的人不在少数，其他学生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辅导员临行前忍不住回头对面向墙壁躺着不吭声的邃敬说：“这次因为对方实施犯罪行为在先，你的行为勉强可以算是保护队友的正当防卫，不会被追究责任。但邃敬，你以后如果跟同学交手，还是要克制一点，这种打断几根肋骨还折了只手的重伤……我知道你家能够摆平，但是……” 后面的话被邃敬忽然翻身坐起的动作打断了。 辅导员看着邃敬的眼睛，觉得自己就像误闯猛兽领地的作死旅人。见教官已经跟着担架走了，意识到自己这个向导继续在这对邃敬进行训诫，无疑是在悬崖边跳舞的危险行为，辅导员假咳了两声，略显狼狈地对其他人道了晚安。 与教官、辅导员同步得知今晚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童应局促地看看方柏华，又看看邃敬。 对前者，他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不会刺激到对方；对后者……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去其他房间借住一晚避避风头。 打破房间内四人都清醒着的死寂局面的是白源。 他从上铺下来，坐到邃敬的床沿上，说：“睡不着，把你那副扑克拿出来玩吧。” 邃敬本来在不爽又有人提及他的家世，但随着白源的主动靠近，他感到自己那股无名火也慢慢消退了。向导的安抚作用有这么好？以前对于哨兵向导之间互相需要的关系嗤之以鼻的邃敬，首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把疑问按在心底，邃敬没好气地回道：“你倒是会安排。” 白源笑了笑，转向其他两人：“方柏华，童应，玩吗？” 方柏华抬起头来，想了想，用力点头，并主动拉了把椅子靠近邃敬的下铺。 见状，童应也松了口气，捧场地说：“来啊！反正天也快亮了，睡也睡不了多久，能跟学神打牌，我出去能吹一礼拜。” “学神？”方柏华好奇。 “对啊，你不知道吗？高考满分750分，你面前这位考了732，要不是觉醒了必须进塔，早被名校抢走了。”童应跟吹的是自己一般，高昂起头，用大拇指比了比白源。 方柏华倒吸一口属于学渣的凉气，而后拍了拍掌。 邃敬从背包里掏出扑克扔在床上，说：“洗牌，我才不做服务生。” 白源拿起牌盒，拆开来，熟练地开始洗牌。 邃敬观察了他一会儿，有些意外道：“你居然还真会？” “当然。” “我还以为你这种尖子生都是没有娱乐的。”童应说出和邃敬一样的想法。 白源无语地看了这两人一眼，发现连方柏华都在赞同地点头，只好说：“我也是正常人类，也会打牌玩游戏看电影。” “是吗，我平时玩游戏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有兴趣？”邃敬果断揭对方的短。 “我不是坐在旁边看你玩了。”白源一边摸牌，一边不慌不忙答。 “你明明是看书，有本事下次一起玩？” 邃敬跟白源两个人互相怼了几句，忽然听到方柏华发出一声闷笑，他俩怔了怔，就见童应也是一副“我好想笑但我要忍住”的表情。 童应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用憋得有些奇怪的声音说：“没别的意思，就是忽然觉得你们确实跟我们一样是正常人了。” 邃敬：“……” 白源：“……” 也许是有了共同的秘密，也许是通宵打牌打出了交情，当太阳重新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原本格挡在A组第7小队成员之间的那面无形的墙壁就像冰雪消融一般融化掉了。唯一的女生梁倩本来还有种一夜之间被四个男生排挤了的错觉，等知道来龙去脉后，同仇敌忾的情绪让她迅速地和队友们站到了一起。 “放心，我研究过案例，像那个傻X的这种情况，哨向法庭肯定会判他蹲至少十年，而且刑满以后心理测试不合格继续接受监控。” “受易感期影响才导致的失控行为不会成为减轻处罚的条件吗？”白源确认地问。 梁倩肯定道：“不会。每个成年哨兵都知道自己大致的易感期，他在明知道易感期的情况下不采取任何自控措施，就是故意放任自己危害别人。” 童应听完吹了声口哨直呼内行：“姐姐，你选修的是什么专业的课程啊？” 梁倩自信地笑道：“法学。你们呢？是准备毕业以后接受塔的定向安排，还是有自己的学习方向？白源，你应该是有明确目标的吧？” 闻言，邃敬想起了白源平时总是在阅读和抄写的那些书。 整个小队的人都跟梁倩有着同样的猜测，然而白源却摇了摇头道：“我原本是有一个规划，但最近我的想法变了，所以之后可能会调整学习方向。”对此，他没有细说下去。 于是其他人继续交流自己的未来规划。 方柏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在进修心理学方面的课程，因为据说向导在心理医生这行比较吃香。” -- 第43页 童应则说：“我嘛，反正就这样，随便选几科凑够学分，然后等塔分配吧！唉，要不是哨兵向导被禁止参与任何普通竞技项目，我真想念电竞专业，每天打游戏，爽！” “不好意思，电竞专业不是学习打游戏的专业，建议你回塔以后有网了自己搜索一下。”方柏华笑着，转向邃敬问：“邃哥，你呢，未来有什么打算可以说说看吗？”经过昨夜一役，他与童应对邃敬的称呼都改了。 “没打算。”邃敬兴趣缺缺地站起来，“休息时间结束了，集合吧。” 目送邃敬潇洒的背影，童应开玩笑地说：“唉，这就是毕业以后搞不好要继承亿万家产的人的枯燥生活吗？慕了慕了……” 这话逗得梁倩跟方柏华都轻笑起来。 但白源并没有跟着发笑，在他心底莫名觉得，刚才关于“未来”的话题触到了邃敬的什么心事，而且他说的并不是真话。 第40章 模糊的未来方向 夜间突袭训练的意外事件过去后，接下来一个多星期的实训都风平浪静，按照既定的节奏进行着。而有些东西则在无声之间悄悄地改变了。 其一自然是A组第7小队成员之间的关系，他们成为了这次实训中配合得最好的小队之一，在实训期间的很多小队竞赛中都拿到了很好的成绩；其二则是，白源发现方柏华不知什么时候放弃了他追求邃敬的伟大计划，改粘着自己了。 这一日，由于第二天就要结束实训回塔，下午教官们难得地给全体学生放了半天假。白源久违的阅读时间得以恢复，却因为方柏华老跟着自己而没办法专注。 “邃敬在操场上打球。”白源无情出卖室友。 然而方柏华却一脸正气地说：“他是你的哨兵，你是我大哥，我不跟大哥抢对象！哥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自觉跟邃哥保持距离。” 白源：“？” 这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老了，不然怎么听不懂方柏华的话呢？ “哥，你那天冲进来救我的时候帅爆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猛的向导，我宣布，以后我就是你的头号fans！”方柏华说着，激动地握紧双拳。 “呃……大可不必。”白源听着，觉得自己的头一阵一阵抽痛。 “要的，你就是我的偶像，我学习的目标。对了，哥，你在看什么书？”刚强势表白完毕，方柏华就开始关心偶像的学习。 对此时的白源来说，只要方柏华别再提什么崇拜啊之类让人发窘的话，就是老天保佑了。他讲书翻过来，给方柏华看封面的书名——《浅析易感期对哨兵的影响和人工合成向导素在实际应用中的局限》。 方柏华：“……”他发现，他与偶像之间存在一个巨大的鸿沟，在他还在每天深入研究《撩到心仪哨兵的108种办法》的时候，他的偶像已经在看别人研究生阶段才会看的东西了。 方柏华心虚地转开眼，绝口不提之前喊的要向白源学习的口号。然后他就看到了堆在另一侧的书籍。 《DNA的记忆，还是荷尔蒙的作用？》、《哨兵研究简史》、《意识海的存在是玄学抑或科学》、《关于精神结合与身体结合的研究》…… 对知识的敬畏压过了方柏华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在得知白源打算花一下午的时间看完从实训基地图书馆借回来的近十本书册后，方柏华虚弱地对他竖了竖大拇指，而后跌跌撞撞地溜了。 这人真是自己就能演一出戏，应该推荐他跟李立做搭档。 白源摇了摇头，趁着宿舍里重归宁静，继续沉浸到知识的世界中。 在上周那次夜袭发生之前，他仍然保持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成为向导，入塔学习的这段时间仅仅是人生一个短暂的阶段，等到毕业，他就能跟以前一样正常融入普通社会。但那个疯子哨兵魏鑫的出现和后续引发的一系列影响，则打破了白源的自欺欺人——哨兵向导终究是与众不同的异类。 有感于此，他放弃了原本想要单纯学医的计划，改为研究基因工程。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才大一的缘故，医学和基因工程学之间的基础学科有一部分重叠，所以他并不需要再为了学分重新选修一些科目。 不过……双学位也不是不能做到…… 一心二用并未影响白源的学习效率，很快，他的草稿纸上就用思维导图罗列了一系列经过他自己提炼归纳的知识点。 室内的光线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暗下去，夕阳罩在书页上的光由暖橘色变成了暗橘红，白源依然心无旁骛。 直到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上方抽走了他握着的笔。 学习状态被打断让白源有些不悦，他皱眉抬头，看向搞破坏的邃敬。 后者娴熟地转动着手上的自动铅笔，一脸泰然自若地说：“黄昏时分不宜看书，还是你想换眼镜了？虽然能力等级高的向导就算是盲聋哑人也可以通过精神触手正常接收外来信息，但也不用这么拼吧！” 被这么提醒之后，白源才迟钝地感觉到双眼胀痛。他摘下无框眼镜，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坦诚地对邃敬说：“谢谢。” 邃敬神情轻松地把笔还给白源，道：“吃晚餐去了，晚上还得参加那个蠢爆的结训晚会。” 白源点点头，稍微收拾了一下书本和文具，并说：“我要先去图书馆还书。基地这边有的藏书……塔里面应该也有吧？” -- 第44页 “当然。”邃敬不由分说地伸手夺过白源手上成摞的书籍，轻轻松松抱着就往门外走，“只有京城的那座塔藏书比崧城塔更多。不过崧城塔图书馆里没有的书，你想看的话，可以跟我说，我爷爷的书房里大概有。” 想起邃敬上次回家参加聚会以后回到塔里闷闷不乐好几天的样子，白源知道他这看似轻松的许诺实际有多重的分量。 但考虑到自己以后也许真有需要参观一下邃敬祖父的书房时候，他没有急于拒绝邃敬的好意，只有所保留地说：“等我先看完塔里的藏书吧。” “嗯。” 两人接下来没再交谈，沉默地一前一后行走在前往基地图书馆的路上，和谐的气氛就如同以往他们在塔内的寝室中各做各的事时一样轻松自在，但又更多了一分以往没有的亲近。 邃敬对现在这种状态很满意。 在发现接近白源能够让自己的情绪始终保持在一个惬意的状态后，他打算花更多的时间与对方相处。但直到找出这种感觉变化的原因之前，他都不希望白源发现这点。 黑豹优雅地行走在邃敬的左侧，粗壮的长尾巴有节奏地伴随走动微微晃动，说明它此时的心情也很好。而白隼则蹲在白源的肩头，富有安全感地打着盹。 “对了。”等白源跟图书管理员办理还书手续的期间，邃敬忽然想起一件事，“这次回塔以后应该就快进入考试周了。考完试有半个月的探亲假，你有什么安排吗？” “嗯？”白源正跟图书管理员核对清单并签字，一时没听清邃敬问了什么。 “寒假，你怎么安排？”邃敬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回家陪奶奶。”白源想也不想地回答。 这个答案对邃敬而言并不算意外，但还是让他原本明快的情绪染上了一点点阴霾。白源寒假要回家的话，岂不就意味着，他们会有半个月的时间见不到面？那他刚拟定的增加相处时间的计划…… 白源并不知道沉默的邃敬在想些什么。接下来他们一起吃完晚餐，而后去到结训晚会的会场。早早就来这边占座的李立跟方柏华差点为邃敬和白源坐谁那边当场掐起来，最后经过梁倩的调解，属于其他小队的李立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回了他自己的小队那边。 “邃哥，记得要看我的节目啊！倒数第三个，绝对精彩，性命担保！”临走前，李立再三叮嘱。 邃敬本来想说“你看我像会坚持到最后的样子吗”，但周围还有其他人在，他难得良心发现地给李立留了点面子，摆手道：“知道了。” 等李立一走，邃敬立刻抱臂摆出准备打瞌睡的姿势，对白源说：“李立上场的时候叫醒我。”随后也不等白源反应他就直接闭目养神了。 白源不太相信在这么吵闹的会场，邃敬坐在小板凳上依然能睡着，但不久，他就听到邃敬那边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按说这声音不大，可在这嘈杂的会场中，白源就是听到了。 这场结训晚会用官方的话评价，是“比较业余”的水平。但如果让学生们依从内心找出一个词概括，则是“群魔乱舞”。五音不全跑调到天边的合唱，一队五个人一人跳一种姿势的群舞都不算什么了，当倒数第三个节目上演，穿着女装的李立登台的时候，在场所有人都想重金求购一双没看过他演出的眼睛。 “我今晚一定会做噩梦……”晚会散场时，方柏华一副西子捧心的虚弱模样，心有余悸地说，“他居然还敢演《美女与野兽》里面的美女……他自己就是野兽本兽好吗！” 梁倩则从李立登场就一直笑到现在，完全停不下来地表示：“哈哈哈……太、太刺激了，我这辈子大概都会记得今晚的晚会，节目效果满分好吗？” 大约是这一晚上受到的精神打击太大，翌日返回塔的路上，学生们并未像来时那么兴奋地闹腾，一个个都是上车找到座位就开启秒睡模式，一路睡回了崧城塔。 车驶过校园一角时，白源注意到邃思宇正指挥着一群工人在搬运一棵形状有些奇特的巨大的树桩，不禁有些疑惑。 “是‘海妖’，制作人工合成向导素的核心原材料之一。”邃敬在白源耳侧轻道。 白源意外地侧身与他对视。 “怎么？”邃敬挑了挑眉。 “没什么，没想到你会认识这种植物。” 邃敬笑了，目光投向那棵“海妖”道：“因为我之前就听说邃思宇这家伙在跟两江塔那边争一棵‘海妖’，这玩意儿可不是随时都能遇到的。” 第41章 为你准备的 即使事先有情报，没有一定的了解也不可能那么笃定的立刻说出答案吧…… 白源并没有全盘相信邃敬的话。 相处时间越久，他越是发现自己这个校霸室友跟普通院校中那些结群惹是生非的混子不一样。邃敬身上有太多谜，时不时就会让他有想要去解开的想法。但深入地去了解一个人，就意味着也要相应的牺牲属于自己的空间，他还没有决定是否要跨出关键性的一步。 大一的众人在回到男生宿舍时受到了由宿舍长王骁亲自组织的热烈欢迎——美名为“看你们进步了多少”的高低年级对打。这种热闹向来是属于哨兵的，跟少数派的向导们无关，所以白源径自背着行李回了413寝室。 而由于邃敬的凶名，很少有作死的人会主动招惹他，所以他也得以直接回寝室。 -- 第45页 明明只是离开了两个星期，进门的那一瞬间，不止是直接扑到起居室沙发上躺下的邃敬，就连白源都有一种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躺下休息一会儿的冲动。不过他还是第一时间找出手机充上电，然后给家里打电话。 “奶奶，我从训练基地回来了，你最近怎样……” 白源打电话时没有关上房间的门，邃敬趴在沙发上，专注地听他跟白奶奶聊家常。都是些关于邻里关系，柴米油盐之类的日常琐事……电话中白奶奶的声音活力十足，与白源舒缓平稳的声音交织起来，没来由地让他觉得放松，不知不觉间就直接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等邃敬再醒来时，起居室里漆黑一片，已然入夜。 他翻身坐起，一床薄被便滑落到地上，惹得被盖住头的黑豹发出不太满意的“哈”声。 邃敬怔了怔，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白源给他盖上的。 他弯腰捡起薄被，拍了拍灰，有点笨拙地折叠起来，然后去敲白源的房门。 “门没锁。”从透出灯光的门内，传出白源回应的声音。 邃敬大大方方推门而入，就见白源戴着眼镜坐在写字台前，正奋笔疾书。 “还你被子，放哪？”邃敬问。 白源头也没回地回答：“随便丢床上吧，我晚点会收拾。”说着，他又将书翻过一页。 感觉被冷落的邃敬忍不住道：“这才回来第一天，你用不着这么拼吧？” “已经两个星期没学习了，我进度比别人落下不少。”发现邃敬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白源总算是放下笔，将椅子转过来面向他，“你的进度也一样落下了吧，不需要赶一赶吗？” 邃敬笑起来：“我那成绩你还不清楚？一开始就在谷底的，没有往下落的空间了。” 白源本想再说点什么，外面却传来敲门声。 他们这间寝室的客人一向是来找邃敬的，所以邃敬自觉地开门去了，没忘记给白源带上房门。 过了片刻，外面传来李立等人笑闹的声音，邃敬似乎说了几句，于是又过了几分钟，伴随着一声关门的声音，外面的交谈都远去了，包括邃敬。 白源并不想自作多情，但这一瞬间他有种感觉，邃敬是为了不干扰他这边的学习，才跟李立他们出去活动的。 白源给了自己两分钟梳理刚才发生的一切，随后又专注到学习中去。 另一边，李立没想到自己带着一群人去找邃敬玩，对方不但肯赏脸，还愿意和他们出来浪，顿时走路都有点飘飘然，讲话声音也比平时高了不少：“邃哥！我们两个星期没过现代人的生活了啊！今天网吧联机走起？再不打几场，我这赛季的排位就全完蛋了！” “李立，邃哥跟你的分段不一样吧，你这分明是想抱大腿。”有同学嘲笑道。 李立骄傲仰头：“我能抱上大腿也是种本事，你们别不服气！对吧，邃哥？” 邃敬压根没在听这群人说话，李立也是找认同的时候才发现邃敬在看别的方向。就在他们对面的人行道上，有个大家都很熟悉的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朝这边走过来。 虽然对方脸上带着笑，李立却有点怂地下意识退了一步。 “邃理事……”一群人除了邃敬，纷纷蔫巴巴地向来人问好。 邃思宇礼节性地朝其他人点了点头，转向邃敬道：“好巧，没想到我们今天能连续遇上两次。” “我出门没看黄历罢了。”邃敬不客气地回答。 邃思宇完美的笑容顿时有些发僵，但仍旧镇定道：“你这次去实训基地的感觉如何，跟平时的小打小闹完全不一样吧？四叔之前还打电话过来让我关照一下你，但我觉得你自己应该应付得来……“ “邃思宇，”邃敬打断对方的家常话，“你能直接讲重点吗？没事的话我们还要去网吧。” “我只是跟你聊聊天，尽一个堂兄的职责而已。你现在是成年人了，对待塔的考试，态度别再向以前那样随便，虽然家里不需要你做得多出色，但如果毕业都吃力的话……”邃思宇顿了顿，没说下去，带着些许蔑视的目光又扫向李立等人，“这些朋友可没法帮你提升。” 几个年轻人闻言低下头，露出敢怒不敢言。毕竟眼前这人也是A级哨兵，而且还是邃家年轻一代最有权势的一个，他们惹不起。 邃敬冷笑一声，身上的气势丝毫不比邃思宇放出的弱。他淡淡道：“我跟谁玩，我爸妈都没操心，关你什么事？忙你的去吧，我们有代沟，少来烦我。”说完，他一把拎了李立的后领，示意其他几个男生走人。 邃思宇站在原地看着这群年轻人走出没几步又恢复了欢快打闹的活力，手指微微动了动。他实在是不明白，以邃敬这种浪费天赋，烂泥糊不上墙的德性，为什么祖父偏偏对他青眼有加？ 这天过后，大约是被邃思宇隐约透露出的鄙夷刺痛了自尊心，李立忽然抽风宣布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然后就每晚九点准时抱着一堆教材跟参考书跑到413寝室。 众所周知，要想考前临时抱佛脚，当然得找个靠谱的老师。而大学部男生宿舍里，还有比白源更强的人吗？于是不顾邃敬的抵触和驱赶，李立靠着奇厚的脸皮和惊人的毅力硬是达成了目的。而发现李立每天都跑到413寝室开小灶以后，其他跟邃敬关系比较近的大一男生也要求来这边蹭学神的课外辅导。 -- 第46页 于是，等邃敬回过神来的时候，被他当游戏厅使用的起居室已经变成了数理化的补习班教室。 而这对邃敬来说还不是最难以忍受的。 最让邃敬忍不下去的，是方柏华那小子也每天准时跑到413寝室来报到，且一来就死粘着白源不放，还无所顾忌地吹各种旁人都快听不下去的彩虹屁。几天过去，所有参与补习的人都看穿了他的司马昭之心。 一如此刻，方柏华明着是提问，人却非要往靠近白源的位置挤。怎么，起居室这方寸大小的空间还会让他听不清解答吗？ 戴着耳机，摆出一副专心打游戏模样的邃敬，其实一直在注意身后的动静。当听到方柏华说“哥，我近视看不清你写的，我能坐你旁边去吗？”的时候，邃敬觉得自己最后的忍耐力耗尽了。 他丢开手柄，摘下耳机，回头。 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李立赶紧给其他人使眼色，让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方柏华看到邃敬黑了一张脸，顿时也有些心虚。 他以前被对方英俊的外表迷了眼，以为邃敬的性格不过是傲娇的猫，甚至还动过追对方的念头，现在脑子冷静了，意识到这是一只会吃人的豹，便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不知者无畏了。 “需要补的差不多也就是这些内容，再深入的，我们大家的专业不同，我可能也帮不了多少忙。而且下周就要考试了，我也需要一点时间自己复习……”山雨欲来的死寂中，白源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李立赶紧见风使舵地接道：“是呢，我们也打扰学神够久了，明天起还是各学各的吧，给白哥留点私人时间。” 其他人纷纷表示同意，并齐心协力把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方柏华捂嘴拖走。 干扰源消失，邃敬酝酿到一半的怒火无处发泄，只得又自闭地坐回地毯上。 白源慢条斯理地整理完李立他们慌张撤退时留下的废纸，这才拿起这段时间抽空准备的一个笔记本走向邃敬。 面对忽然被递到自己面前的笔记本，邃敬没接，带着残存的不悦抬头问：“干嘛？” 白源道：“给你整理的高数题集，看不懂也没事，硬背下来多少能拿些分。” 邃敬目光下移，看向白源拿着笔记本的手。那只手白净修长，稳稳当当，大有他不接就不收回去的架势。 拗不过白源，邃敬伸手接过笔记本，故意地丢到一边说：“我才懒得背这东西。” “嗯。”白源也不恼他的不领情，淡定地道了声晚安就走了。 等白源房间里所有的响动都消失，死撑的邃敬才重新拿过那本笔记本翻开。里面整整齐齐全是白源笔锋顿挫的字迹，用不同颜色的笔区分了各种重点，写得浅显易懂。 邃敬看着，良久才低语了一声：“真要命……” 第42章 冷战 数日后，正式进入考试周。 延续“塔”网络授课的模式，哨兵和向导们考试时也是直接通过网络参与，在统一的考场中登陆学号以后获取自己的试卷。 如邃敬这类只报了最低学分所需科目的人，集中考了四天就提前进入等待放假的状态。白源则整整考了一个星期，有时候甚至晚上都有加考。 这也是两人成为室友以来交流最少的一个星期，因为即便是白源，一周连考20多科，回到寝室时也只想躺平休息。 塔跟普通高校不一样，并没有采取学生回家以后再出分数的操作，所有人都必须等考试成绩出来才能离校——如果是多科不及格的，假期自动缩短一周，提前返校准备补考。因为这一规定，李立、方柏华等人考完最后一科的当天就提前进入了祈祷状态，从九天神佛到真主耶稣全拜了一遍，甚至还网购了所谓的“逢考必过符”分给邃敬。 对这种封建迷信的行为，邃敬深表不屑，并毫不感动地拒绝了李立的好意。 “邃哥，你这是仗着自己哨兵必修课的成绩可以拉高平均分吗？呜呜呜，我文化课跟哨兵必修都稀烂，八成要凉了……”公布分数的当晚，李立习惯性地跑到413寝室向他的偶像借勇气，“白哥肯定全过吧？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他行李都收拾好了。” “不知道。”邃敬打着游戏，敷衍地回答，“还有，每科分数单计，不存在靠优势科目拉平均分，你是高考综合症还没治好？” 李立闻言扭头，一副拒绝真相的样子捏紧他的手机道：“还、还有两分钟成绩就公布了。邃哥，待会儿分数发过来了你先帮我看一眼……” “拒绝。” “邃哥！” 叮！ 手机短信的声音打断了李立意图进行的猛男撒娇，他不敢看自己的分数，就扑过去拿起邃敬放在地上的手机，看对方的分数找安慰——别看他之前唧唧歪歪了一堆，其实心里还是有点小侥幸，那就是文化课方面自己再差，怎么也该比完全不学的邃敬好那么一点。 然后李立就拿着邃敬的手机化为了一座人形冰雕。 白源正整理自己的书柜，忽然被起居室里爆出的一声“这不可能”惊得手一抖，书都差点掉地上了，于是忍不住出门看看到底什么情况。随即，他就看到邃敬跟李立这俩损友居然扭打到了一起。 邃敬低骂：“你今天胆子不小啊，敢抢我的东西。” 李立被勒住脖子，一只手还伸长了不让邃敬把手机抢回去，一边继续喊：“这分数要么是教务处统错了，要么邃哥你作弊！” -- 第47页 “你说什么？”邃敬一式擒拿轻轻松松镇压李立的反抗，冷笑道：“我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本来就是啊，白哥，你敢信吗？邃哥他这次全科及格！全、科！”说着，怕白源不信，李立还挣扎着把手机顺着地毯抛过去白源的方向。 没想到这小子还来“告状”这招，邃敬慢了一步，没来得及阻止白源捡起他的手机查看内容。 然后白源就看到了李立所说的，邃敬文化课全科及格的成绩单。 站起来轻踹了李立一脚，邃敬没好气道：“我有高人辅导不行吗？” 李立吼：“我也有啊！我还找白哥恶补了好久！” 邃敬投之以嘲讽的目光，耸了耸肩说：“啊，那就只能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现实了，人和人的脑子是不一样的……来，换我帮你看看，你考了几分？” 跟李立继续闹着玩的间隙，邃敬眼角余光看到白源一声不吭地把他的手机放到茶几上，回了房间。他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之后，直到第二天离塔之前，413寝室都笼罩着一种疑似冷战的诡异气氛。 除了必要的交流外，白源不搭理邃敬的任何闲聊，而邃敬也莫名心虚地不敢去问对方原因。又或者，他自己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到停车场，白源要搭乘回市内的专车，邃敬则骑摩托回家。 眼看着到了分别的时候，邃敬忍不住试探道：“开学见？” “嗯。”白源头也没回地上了车，留下邃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爽地踢了路旁的小草丛一脚。 几个月没有回家，白源站在旧居民楼的楼下，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缓步上楼，还没打开家门，就知道了屋内的白奶奶在做什么——这便是参加完实训后的成果之一，目前对自己身边两米范围内发生的事，白源都不需要刻意去听、去看，也能一定程度地掌握。据教官所说，哨兵平时感知的范围是向导的十倍以上，且他们是直接被动地收集海量有用或无用的声音、影像、气味等信息，而不像向导更类似于隔着一层透明玻璃观察世界。这也是为什么向导只要自己学会调节就能自如生活，哨兵却必须得依赖一定的屏蔽设备的原因。 家境比较一般的哨兵，假期会选择从后勤处领取配发的人工向导素平衡五感。不过像邃敬这种身份……家里的屏蔽设施应该差不多跟塔一样完善吧？ 发现自己竟然又分心想起邃敬的事，白源微微皱眉，打开家门。 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向来崇尚节俭的白奶奶为了久未归家的孙子做了满桌的大餐，丰盛堪比过年。 见白源就一个人，白奶奶一边摘下围裙，一边问：“上次跟你一起来看我的那个同学呢，怎么没一起来？我还多做了分量。” “奶奶，他放假当然也要回自己家啊。”白源无奈道。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的缘故，自从上次让奶奶见过邃敬一次后，老人平时打电话时都要顺嘴问一下对方的情况，现在还连对方那份饭菜都准备了…… 白奶奶不知道孙子心里的纠结，自己抚额笑了起来：“瞧我，都忘了这茬。唉，那改天再重新做一顿，你邀请人家来家里坐坐吧，上次帮了你大忙，怎么也该正式道个谢。” “再说吧，也许他寒假有别的安排呢？比如去国外旅个游什么的。”不想让奶奶失望，白源只得有所保留地答应下来。 他回房放下行李，又到洗手间里洗了手，在餐桌旁落座时，终于是逃不过奶奶如矩眼神的注视。 老人的目光中有种看惯世情的通透，温柔地问：“小源啊……你是不是跟小邃闹矛盾了？” 到底是一手带大自己的人，一点点异常都瞒不过去…… 白源在心底无奈地叹息，点头承认道：“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会这个表情？”白奶奶不信。 “什么表情？” “我今天一说小邃，你就抿嘴。你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有不高兴的都不说，自己憋着生闷气。告诉我吧，你跟小邃是为什么不愉快？” 白源下意识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发现真如奶奶所说，因为抿紧嘴唇的动作而绷成了一条直线。他低下头看着碗，小声道：“他骗我。” “为了什么骗你？”白奶奶追问。 “不知道，反正他耍了我。”说着，白源觉得自己心里那股无名火又有冒头的趋势。 白奶奶却笑出声来，甚至拍了拍桌道：“哎哟，我好多年没见你这孩子气的样子了，看来你跟小邃真是好朋友。” “奶奶，我在说正经的。”白源开始觉得头疼了。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不过，你总该问一下小邃骗你的原因吧？小源你啊……对自己要求高，连带的对亲近的人也一样高标准。可人生在世，谁是完美无瑕的呢？朋友之间交往，不光看对方做了什么，还要知道对方为了什么，不解全貌，怎么能知道对错？”老人说着，站起身，伸长了枯瘦的手，越过餐桌轻轻摸了摸白源的头。 从昨晚开始积压在白源心中的那点情绪乌云，就这么被白奶奶宽容的话语拨散了。 吐出一口气，白源拿起筷子给奶奶夹了她爱吃的梅菜扣肉，平静道：“我知道了，回头我会好好跟他谈一谈，先吃饭吧，奶奶。” -- 第48页 白奶奶便也端起碗，两眼微眯地含笑点点头。 相对于白源家这边的和乐融融，邃敬家里就冷清多了。邃瑶初中放假早，现在已经去了冬令营。而邃父邃母则都是大忙人，一年里只有春节的几天会着家，平时根本影子都看不到。他打开大门走进家里，迎接他的是被帮佣打扫得一层不染的，可以当家居宣传片样板房用的空旷别墅，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邃敬习以为常地拿着行李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他向来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的墙上挂着他自己收集的大幅风景照和一些画作，他离开前看到一半的书也还维持着摊开的模样，即便因为数月的时间里没人进入，房间里的空气有些窒闷，各种陈设也都有了一层薄灰，但这仍是这栋房子里最让邃敬放松且最有生活气息的房间。 放下行李，卷起衣袖，邃敬准备先自己打扫一番。 第43章 通话 有人打电话进来时，邃敬正一边做俯卧撑一边跟人工智障的扫地机器人互相干扰——圆饼状的扫地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工作着，发出细微的嗡嗡声，每次绕过邃敬这个大型障碍物时它都得多碰撞几次，而邃敬也因为老要给小机器人让路，练着练着就成了单手轮流撑。 听到手机响铃，邃敬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示意对方帮忙把手机弄过来。 然而黑豹显然对地上那个叫个不停又跑来跑去扫灰的小玩意儿更感兴趣，完全不理会其主人的示意，自顾用爪子去拨弄扫地机器人，让对方本来已经很艰难的打扫工作进行得更加困苦。 被房间里两个非人存在嫌弃的邃敬起身抹了把额头滑落的汗珠，顺手将刘海扒拉成背头的形状。看到手机上的来电名称后，他终于不再磨叽，立刻接听。 “二哥，你回家了吗？”电话那边，是邃瑶细微的声音。 “刚到家，正在打扫。你冬令营玩得如何？”邃敬温和问。 邃瑶似乎无声地笑了笑，说：“挺好的，认识了两个新朋友……”她说起和新朋友认识的经过，说起她们的爱好，说起她跟她们一起做的游戏，旅途中遇到的人事物，那些不容错过的好风景。 邃敬难得听到妹妹这么多话，索性在床沿坐下，安安静静听女孩的倾诉。 过了约十分钟后，邃瑶才注意到一直是自己在说，哥哥已经好久都没反应了，于是有些惶恐地轻叫了声：“二哥，我是不是太吵了？” “没有，听到你玩得开心就行。”邃敬没有多余的去问邃瑶认识的新朋友是否哨兵向导，因为哨兵向导在正式从塔内毕业之前，除了塔组织的集体活动之外，是没有机会参加跨区域的旅游项目的。 “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得到鼓励，邃瑶声音终于稍稍抬高了一点儿，“对了，你的那个朋友，他喜欢什么东西？我也给他带一份礼物。” 没想到离开了塔，还是有人会提醒自己白源的存在…… 邃敬控制不住地走了会儿神，听到邃瑶在电话那边叫自己时，才回答：“他啊，喜欢书吧。” 这个过于简单的答案显然无法让追求细节的女孩子满意，邃瑶追问道：“喜欢什么类型的书呢？摄影集、画册？或者推理小说、哲学类书刊？” 教科书。 邃敬在心里默默回答了妹妹的问题。但即使是粗神经如他，也知道这种答案太过煞风景，于是说：“都行吧，说不定你买的他书柜里都有呢？我哪知道那么多，反正心意到了就行了。” “唉……那我看着办吧……”邃瑶对自家二哥已然绝望了。 忽然，有其他声音加入到邃瑶那边，是属于活泼少女的快乐声音，邃敬耳尖地听到对方在问邃瑶跟谁讲电话讲这么久，然后双方就“是我哥”、“我不信”之类的话题反复折腾了一会儿，随着邃瑶一句“真是我哥，看脸就知道”，这场玩笑意味浓厚的争论进入到高潮。 邃敬听到妹妹那句话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接下来他听到那边的小女生们开始起哄要看邃瑶的二哥长什么样子，而他的妹妹虽然没有明着答应，可问他的话已经显示她准备卖自己亲哥了。 邃瑶小声问：“哥，我们能连个视频吗？” “不能，”邃敬冷静回答，“我现在没穿衣服。” 电话那边传来小女生们惊讶的低叫声和闷笑声。随后大约是闹够了，邃敬听到那边又安静下来，只剩下邃瑶的呼吸声。又过了几分钟，邃瑶才下定决心般劝说：“二哥，你难得有假期也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呀，出去跟朋友们玩一下吧。” “哟，自己交朋友了就知道关心哥的社交状况了？”邃敬逗对方。 “二哥！”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小小年纪别操心太多，我自己心里有数。”敷衍着，邃敬跟邃瑶道别后挂断通话。 他侧过头看了一眼窗外的落日。 这栋别墅虽然不如邃家老宅历史悠久，但也是精挑细选了风景优美又交通方便的地方盖的。此时窗外的落霞将天际渲染出不同层次的色泽，美得让人目眩，又有种辉煌即将燃尽的悲凉。 邃敬这才注意到黑豹已经玩腻了趴着休息，而小机器人也趁机完成了清扫任务回到底座上充电，所以房间里安静得过分。 在他不在家的时候，邃瑶想必也无数次一个人看过这同样的风景，所以她明白那是怎样一种寂寞的感觉，所以她才会壮着胆子劝邃敬多出去走走。 -- 第49页 哪怕没有同伴，就自己一个人，起码也能听听街上行人们热闹的谈笑声。 不过邃瑶却忘了，邃敬是一个哨兵。离开有着完善屏蔽设备的塔和家，在没有向导陪同的情况下，外面热闹的声音，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另一种折磨罢了。 邃敬伸长手臂从床边的小书架上抽出一本A3大小的册子，翻阅了一会儿后，从地上拾起一支摔断了芯的铅笔，耐心地削好，然后对着窗外的风景动起笔来。 难得的假期就在邃敬不断重复的睡觉、玩游戏、健身、练笔……之间不声不响地溜走了一半。期间他的父母终于想起了家里还有个常年寄宿在塔内，刚放假回来的儿子，所以分别往家里打了两次电话。但因为这俩一个在外地，一个干脆去了外国，也见不到人。想到塔里这个寒假还有别称“探亲假”，邃敬不禁觉得有些讽刺，毕竟他回家了也没亲人给他探。 而主动找上他的亲人，却是他压根不想见的。 那就是，在被他拒接了十次电话，且把被拉进黑名单以后，直接开车找上了门来，并以摁烂门铃不放手的气势，逼得邃敬出来给他开门的……他的表哥，张文皓。 见邃敬直接堵在门口，一副不准备把自己往里请的架势，张文皓不禁没好气道：“放心，我也不想进去，就来问你什么时候回老宅一趟而已！” “我不回去。”邃敬秒答。 “为什么？”张文皓追问。 “不为什么，上次不是才回去过？而且我忙。”邃敬拿着停在游戏排位界面的手机，睁眼说瞎话。 张文皓早就习惯了这人连撒谎都很敷衍的性子，耐性极强地说：“你能忙什么？明明就是宅在家里……” 一阵悠扬的铃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邃敬一听铃声就知道是谁打来的，但他并不想让张文皓看出自己的意外，于是假借垂眸看屏幕的动作掩去了所有的情绪，耸肩道：“你看，我这不就忙上了。”说完也不给张文皓看手机上的名字，直接背过身去接通。 张文皓一股气憋在胸口，一边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如果出了高血压，那绝对都是邃敬害的，一边侧耳试图听清邃敬在跟谁通话。 没想到邃敬更狠，接通了不等对面出声就先说：“待会儿我打回去给你，这边现在有个搞推销的很烦，我先把他打发了。” 你他妈才是搞推销的！ 朝邃敬竖了个中指以示友好，张文皓也不留下来等人赶了，虚晃一个想踹人的动作，重新爬回他那辆改装过的豪华跑车上，一脚油门就离开这个对他很不友善的地方。反正他来过就算是尽到义务，可以跟家里的外祖母交差了。至于邃敬去不去……一来这不是他能左右的，二来，外祖母估计心里也早就有数了。 目送张文皓远去，邃敬这才对还没挂断的电话彼端说：“不用挂了，说吧。” “人走了？”白源问。 “走了。”邃敬答。 “真是推销员？”白源又问。 “不，只是个傻×而已。”想到表哥临走前那气得半死的表情，邃敬唇角微扬，甚至想跟室友分享一下自己简单的快乐。但随即他就听到白源声音冷了下去。 对方说：“哦，我都忘了，说谎是你的专长，张口就来。” 邃敬：“……”草，又踩雷区了。 为防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自己更难收场，邃敬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你忽然打电话给我，应该是有什么事吧？” 这回轮到白源沉默了。 有那么一瞬间，邃敬有些担心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却碍于自尊心开不了口告诉他。但很快，他就听到向来声音不高不低、吐字清晰的白源，难得地，用近乎悄悄话一般的声音含糊地问：“你没事的话……要不要来我家玩？” 在邃敬的惊讶中，白源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奶奶说要当面跟你道谢。我知道你家那边事不少，如果你忙的话……” “我很闲。”猜中白源现在恢复正常音量是在打什么主意，邃敬故意大声回答，“既然是白奶奶邀请我，我当然会去。” 白源：“……行，地址你知道的，过来的时候提前发个消息。” 邃敬：“我现在就过去。” 大约是对他无可奈何，这次白源连礼节性的再见都忘了说，直接就挂断了。 第44章 应邀登门 白源跟邃敬通话期间，白奶奶一直在旁边好奇地等着，见他挂断了，便急切地问：“怎样，小邃什么时候来？” 白源无奈地回答：“他现在出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白奶奶一手撑桌站起来，哎呀哎呀地说：“那得早点开始准备食材啊，不然客人到了什么都还没做也太不得体了。去去，小源，你赶紧去买点菜。对了，小邃他喜欢吃什么？” 吃空气。 白源在心里一边吐槽，一边仍是回忆了一下，却不记得邃敬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不过他俩本来就很少一起用餐……迎着奶奶期待的目光，白源不好说不知道，只得猜测着回答：“没看出来特别喜欢什么，但他应该不爱吃味道特别重的。”有一次李立抱了个榴莲来他们寝室，差点被邃敬连人带榴莲从窗口扔出去。 白奶奶闻言，赞同地点点头：“口味清淡好，养生。那做个鲫鱼炖豆|腐火锅好了，天气开始冷了，这个暖身，又补。我想想再弄点什么配菜……哎，你先别走，等我列个单子。” -- 第50页 已经拿上钥匙准备出门的白源只得停下来等。 十分钟后，他接过奶奶递来的购物清单，只觉得上面的食材都够他们祖孙俩吃到他开学了。不过，看奶奶那么开心的样子，他觉得就算浪费一次也可以原谅，毕竟千金难买一笑。 这么一耽搁，等白源从菜市场回来时，邃敬那辆改装摩托已经停在他家那栋单元楼门口了。几个邻居家的小男孩儿正围着摩托打转，争论这到底什么型号——这让白源挺惊讶的，虽说十个男生九个喜欢车，但这群小孩看上去平均年龄也就7岁左右，已经这么懂了？他自己就到现在都还认不全各种主流汽车品牌的徽标。 “看可以，别乱碰，小心车倒了压伤你们。”为防意外，白源在旁边看了会儿，出声提醒。 那群小男孩儿见来人是他，纷纷见了鬼似的一哄而散跑开了。 这场景，简直就像小时候他想跟大院中的其他孩子玩却被排挤的场景重现。只是现在的白源已经明白了自己当初被同龄人讨厌的原因，自然更不会因为这群小孩没有恶意的条件反射而难过。 他拎着颇重的购物袋爬上楼，见自家大门敞着，门内传来奶奶开怀的笑声。 “那是蒜苗，不是韭菜。” “我看它们长得都一样。” “你这孩子啊……行了行了，你去外面看电视吧，我自己来就好。” “我不看电视，看您做菜比较有意思。” “那你站远点，啊，小心油点溅出来。” 是邃敬在跟奶奶说话……白源立在门外听着里面两人的交谈声，忽然发现自家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以前他仍住家里的时候，大多是奶奶在客厅看八点档狗血剧，他则在房间里看书。说是住在一起，其实彼此相处的时间却少之又少。 也难怪奶奶觉得跟邃敬投缘以后，就老想叫他到家里玩。 这一刻，白源忘掉了自己跟邃敬冷战的事，发自内心感激对方今天跑来家里陪伴奶奶。其实此刻的邃敬相对于平时，话也没有特别多，但每次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上白奶奶的话，让老人家能够心情舒畅地一直说下去。 “要帮忙吗？”邃敬来到发呆的白源跟前，朝他伸出手。 “不用，都到这儿了。”谢绝对方的好意，白源进门跟奶奶打了声招呼，放下买回来的菜。他卷起袖子想要帮忙，却被老人从厨房里撵出来。 “你陪小邃玩吧！省得他站在这边吸油烟，而且他这么大个子，厨房里都转不开了。”为表坚决，白奶奶说完还直接关上了厨房的门。 白源只得看向同样被“驱逐”的邃敬，而后者则回了他一抹浅笑。 今天的邃敬似乎心情很好，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白源心想。 “开饭估计还要一个小时，你先玩着手游吧。”白源说。 结果邃敬却不满意他这一安排，拿着白奶奶的话当令箭，施施然地提醒：“奶奶说让你陪我玩，把我扔一边打手游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那你想玩什么？”早料到对方没那么好打发，白源此时倒是把之前心底翻腾的种种情绪都压下去了。 “玩那个。”邃敬抬手，指向放在电视柜下层的一个扁扁的木盒子，“里面是象棋吧？我上次来时就注意到了。” 白源略感意外地微微睁大眼。 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邃敬也怔了怔，问：“不行吗？别跟我说你不会象棋。” “……我会。”白源说着，走过去拿出那个装着象棋的沉甸甸的木盒及下面垫着的棋盘，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一尘不染的盒面。随后不等邃敬追问，他便恢复常态，将棋盘放到茶几上，再拿过来一张小木凳坐下道：“你坐沙发那边。” “红棋猜拳？”把疑问先放下，邃敬客随主便地坐下问。 白源点了点头，两人就势猜拳，白源胜出。 邃敬定定看了自己出剪刀的两根手指一会儿，恍然道：“忘了，你是向导，第六感强，猜拳这种事是你们的长项。” “那红棋给你？”白源问。 “就这样吧，愿赌服输。”邃敬显然不想在这种细枝末节上多耽误，摆了摆手，示意开始。 两人本来都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态参与这局棋，但下着下着，就因为发现彼此势均力敌而逐渐认真起来。等白奶奶出来找电炉子准备摆餐桌上吃火锅用时，就看到两个年轻人如出一辙皱眉盯着棋盘看的表情。她怔了一瞬，随后露出极其温柔又怀念的笑容来，轻声道：“这副象棋可是小源他爸爸留下来的好东西，很多年没人用了，我上次还想着要不要送给隔壁的老谢用呢。” 白源闻言立刻回头看向奶奶。 邃敬则在这一霎终于找到了破绽，“唰”一声把他的车推到最关键的位置，愉快地说：“将军。这次你该逃不掉了。” 白源看向棋盘，自己果然已经四面楚歌，这局没有转圜的途径了。 “既然正好下完了，就吃饭吧。”白奶奶安慰地按了按白源的肩，又回到厨房里忙碌。 “晚点再来一局。”说完这话，白源匆匆起身进厨房帮忙端火锅。 他走开后，邃敬忍不住捂嘴无声地笑开来——之前没一起玩过，他都不知道，原来这位同学眼中的学神还有这么不服输的一面，算是今天来这一趟的意外收获吗？ -- 第51页 作为客人，邃敬不好去跟祖孙二人抢活做，便主动负责收拾棋局。 把扁圆的木制象棋一枚一枚装回盒子中的时候，邃敬注意到这些棋虽然据说好些年没用过了，但显然一直有人用心保养着，所有的棋子包括收纳的木盒都擦得干干净净，拿在手上的触感也很温润。盖上盒盖时，他还在盖子内侧看到了一个写得歪歪扭扭的“源”字，显然是白源小时候的杰作。 透过这一盒棋，邃敬就能想象出，当年白源的父亲还在时，父子间的温馨互动。也难怪刚才听他说要下棋时，白源会露出那种惊讶之余又有点怅然的表情来。 觉得自己窥见了白源藏在冷静淡定外表下的一点真性情，邃敬没有说出自己的发现，若无其事地盖上盒子，做到餐桌旁，与白家祖孙二人一起享用普普通通但让人舒服的晚餐。 熟悉的向导就在身边，食物又都是照顾到哨兵感官需求的清淡口味，这一顿，邃敬吃得一点也不勉强，甚至有些过饱。 饭后他以基本等于添乱的行动，在白源欲言又止的神态变化中，跟对方一起洗了碗，然后依约摆开棋盘重开战局。 白奶奶并不懂象棋，只按照平日的习惯打开电视调到在追的狗血剧，看一会儿电视，又看一会儿认真厮杀中的两个年轻人，怡然自得。 等白源与邃敬有些疲惫地从棋局中回神的时候，才注意到已经快晚上十一点了。 早就披着薄毯打瞌睡的白奶奶被他俩收拾的声音惊动，睁开眼睛道：“都这个时间了，小邃骑车回去也不安全，干脆住下来吧，反正也不是没住过。” 白源：“……” 看出对方隐约的不情愿，邃敬正准备开几句玩笑就走，窗外忽然响起巨大的雨声，就像谁家盛满的水盆被不小心打翻了一样。倾盆大雨伴随着闪电，眨眼间就形成汹涌逼人的气势，而且完全没有下一阵子就停的迹象。 白奶奶笑着折起薄毯道：“古人有个趣事怎么说的来着？‘下雨天留客’，小源，你换一下床单什么的吧。” “奶奶……” “唉，我年纪大了熬不住，先去洗漱休息了。”老人家眯起眼，捶着腰，缓步走向洗手间，压根没给白源反对的机会。 想问邃敬留下来的话，自己睡哪里的白源只好闭上嘴。 而邃敬则大方表态：“不用刻意换什么了，反正上次来时也睡过。” 第45章 卧谈 窗外，万家灯火渐渐熄灭，整个城市都进入了休息时间。 雨势虽有减小，仍是持续不断地下着，在窗玻璃上自由流淌出一条条小溪。白源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无言地看着洗漱完就十分自在地躺在床上玩手游的邃敬，有种自己才是客人的错觉。 房间里的沉默像是某种无声的拉锯，最终邃敬先作出了妥协。 他打了个呵欠，拍了拍留出的一半床位问白源：“都过零点了，你不困吗？” 当然困。 白源平时生活很规律，即使是在快要高考的那段时间，也维持着晚十一点睡，早五点起的作息。如果不是邃敬在，平常这个时间，他早该进入一夜无梦的好眠中了。 “李立说你有洁癖，我怎么看不出来。”坐在原地没有挪动位置，白源语带轻嘲地问。 这点邃敬自己也觉得奇怪。好像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他的轻度洁癖就没对白源发作过。不过……打量了一下无论何时都给人一种清爽感觉的白源，邃敬也找不出非要排斥对方的理由。于是他摊了摊手道：“他自己邋遢被嫌弃了，就说我有洁癖。既然你看不出来，那显然问题不是出在我身上。” “是吗？”白源应着，起身走到床边，拉开被子也躺上去。 被窝已经被邃敬的体温捂出了舒适的温度，在这个寒冷的雨夜感受到这样的温暖，让人不由得立刻就有了睡意。或许是因为白源的靠近，或许是因为被子被掀起时趁隙钻入的冷空气，邃敬僵了一瞬，随即掩饰性地放下手机，伸手去关床头柜上的台灯。 黑暗笼罩了这个小小的房间，只剩下窗帘底部透进来的些许路灯灯光。 邃敬跟白源并排躺在这张宽度介于双人床和单人床之间的床铺上，呼吸可闻。他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黑豹熟练地爬到床尾的位置，蜷起身子压住被角，调整出让自己觉得舒服的温度。 “不把你那只鸟放出来遛遛吗？”邃敬轻问。 白源没有吭声，但过了一会儿，邃敬感觉到两个枕头中间微微凹下去一块，他侧过头，看到白隼闭上眼，窝在两个枕头之间，像个填充了满满棉絮的蓬松玩具。 在一切允许的情况下释放出精神体，对哨兵跟向导而言是最自然舒适的状态，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对自己特殊身份的认可与接受。邃敬发现白源很少会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主动释放精神体，他曾以为这是因为白源觉醒太晚以至于对向导的身份仍然存在困惑，但看白源现在的反应，更像是对方因为太过习惯独处，所以就连属于他自己的精神体也不太容易融入到其生活中。 邃敬本想就这点向白源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却听到对方先开口了。 白源问：“你的象棋是谁教的？” 邃敬怔了怔，难得现在的气氛适合坦诚一些平时彼此都有意不深入的话题，他本来预想白源会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没想到对方最先提问的竟然是这件事。 -- 第52页 “跟我爷爷学的，也只跟他下。”尽管不明白白源的意图，邃敬仍如实回答。 “你家其他的人不陪他吗？” “他们倒是想陪，但爷爷嫌他们杂念太多。”回想起以前自己跟祖父坐在老宅的凉亭里下棋，有些人在凉亭附近打转，不敢靠近，又不甘心离开的情景，邃敬觉得有些好笑，“棋要有好对手才有意思。” 白源沉默了会儿，接道：“我爸也说过类似的话。比起赢，更有意思的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彼此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可能用怎样的招式，也知道对方知道自己知晓其路数的事实……僵持着，在细微处寻找一击翻盘的机会，形成将断未断的拉锯。” “就像我们现在的状态？”与白源的含蓄不同，邃敬直截了当地戳破了自期末考以来横在两人中间的那堵无形的墙。 “……” 白源又安静了下来。 就在邃敬以为对方面对自己单刀直入的出招，会选择再一次回避的时候，他听到白源问：“你明明真实成绩不差，为什么要装成学渣的样子，耍我好玩吗？”每科都精准控制在刚好及格的分数，这不是运气能够解释得通的，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邃敬的知识水平高到让他可以想考多少分就考多少分。 想到自己之前还认真地备课给对方补习，白源就觉得一阵窒息。 然而，他又不觉得以邃敬掩藏在纨绔皮下的傲气，会为了捉弄人就不惜破坏自己的形象。所以他希望邃敬这一次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邃敬看着天花板。 他并非不想回答白源的问题。在他主动戳破两人之间伪装出来的平静时，就做好了今天要摊牌的心理准备。但因为要说的事虽然不算复杂，却也是陈年往事了，让他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切入比较好。 大概嫌两人的说话有点吵，白隼动了动。 被这个小小的动静拉回现实，邃敬说：“我小时候是家里陪老头时间最多的孩子。” “其他的兄弟姐妹都很怕老头，要么躲着他，要么拼命讨好他，这都让他很不开心。所以据说我第一次见他就拽了他一把胡子的事，反而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我一直怀疑老爷子有点抖M倾向。”邃敬开了个玩笑后，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路，“因为老头喜欢我，所以我六岁之前基本是在老宅里面长大的，直到后来出了个比较严重的意外，他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了，才一视同仁的把我们所有人都打发回家。那之后出了逢年过节，再不许孙辈住到老宅里。” 这些事其实听起来和白源的问题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但他没打断邃敬，耐心地听着。 邃敬继续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传言说老头打算越过中间那辈，让我做继承人，而他也从未正面否认过。这就让我很烦……那些人捕风捉影，真把我当继承人看，拿着继承人的标准看我，擅自划下各种限制的条条框框，要求我按照他们的预想发展。” “而你不想，所以就故意表现很差？”白源大概明白了邃敬的症结所在。 “对，当时想着，我如果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老头看不下去的时候自然会老老实实说出他真正看好的人。”但没想到还没公布答案，他的祖父就因为一场来势汹汹的疾病去世了。 隐约察觉到邃敬此时语气虽然轻松，心情却很沉重，白源被子里的手左手微动，与邃敬的手碰了碰。 他不擅长说安慰别人的话，只能以这种方式传达自己的想法。 邃敬再开口时，情绪平复了很多，像在陈述客观事实般：“其实老头去世以后我就没必要再装什么了，但大概是多年积习难改吧！而且邃思宇那家伙每天一副防着我跟他抢的样子也很可笑，因此我就想干脆继续维持现状，省得他三天两头给我添乱。”但因为白源的关心，也许是不想让对方认定自己真像他想象的那么差，所以邃敬还是没控制住展露了一下自己的真实水平，没想到差点就玩脱了。 “这么说来是我多管闲事。”白源这话并非赌气，反而有些感慨。他没有夜视的能力，但却能感觉到在他说了这话后，邃敬似乎无声地笑了一下。 “我虽然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但不讨厌真正的关心。而且……你也提醒了我一点，继续这么装下去，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法从塔内毕业了，那就一辈子都没法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头一回听到邃敬表示他对未来是有所规划的，白源不禁好奇：“你真正想做的是什么？” “你知道‘秘境探索者’这个职业吗？”邃敬问。 白源自然是知道的。过去的数十年内，不仅是人类变异出了哨兵和向导，动物、植物甚至于有些地方的地貌也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今人类社会的正常生活看似没受到多大影响，实际上很多数十年前供人旅游参观的自然景区，现在都变成了常人难以踏足的禁区，这些禁区，又被称为“秘境”。而秘境探索者，就是在这些常人难以企及的秘境中采集各种标本、确认地貌变化的人群的统称，一般取得探索者资格的，八成以上都是哨兵与向导。 白源没想到邃敬这样的豪门少爷，理想的职业竟然是高危的秘境探索者。 “想象一下，可以亲眼看到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见的壮阔风景，可以亲身接触那些神秘有趣的变异动植物……”邃敬的理想显然不是说说而已，当谈到秘境探索者的工作时，他素来低沉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轻快和向往。他以往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这个理想，但却自己在心里反复回味了很多遍，以至于他现在向白源描绘构想时，细节是那么的完备，仿佛身临其境。 -- 第53页 第46章 是心动 白源不知不觉间闭上眼，感觉就像灵魂伴随着邃敬低缓的声音一起漫游于崇山峻岭、溪谷险滩之间，听到了百鸟争鸣，万兽嘶吼一般。 邃敬也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身边的倾听者睡着了。 他侧过头，看着白源恬静的睡颜，直觉对方此时大约在做一个好梦，因为白源向来绷紧的唇角，此刻微微上翘了一个弧度，让他的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这一瞬间，邃敬没有多想，微撑起上半身，凑近前在白源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睡梦中的人没有任何反应，邃敬自己在回过神后却有些惊心——这究竟是一时受惑于气氛的冲动，还是这段时间以来他在找寻的答案？邃敬自己也不确定了。他单手轻撑在枕头上方，鼻翼凑近白源的颈项嗅了嗅，并没有嗅到任何明显增加的向导素的气息，所以问题显然与白源无关，纯粹是出在他自己的身上。 似乎感觉到有人太过贴近自己，白源的眉头微蹙，略微动了动，之前一直没反应的白隼也在此时用它的喙轻啄了邃敬的头发一下。 邃敬吃痛地低嘶了声，竖起手指示意白隼安静，而后躺回了原本的位置。 寂静的夜里，他听到自己的心跳渐渐加速地跳动，于是有些无奈地笑着，抬起手挡住了眼。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跟白源分享不曾告诉别人的过去和向往的未来，是因为习惯了对方的存在，将其纳入了“自己人”的范围，现在才发现，他的确是把白源当成了“自己人”，但不是像李立那样的朋友，而是想要握住对方的手，想要亲吻对方，想要跟对方一起走过更漫长的时光的伴侣。 伴侣。 这词对从来没对任何人心动过的邃敬而言实在太过陌生了，他以前甚至嘲讽过哨兵和向导之间所谓的灵魂陪伴，不过是生理本能促使其产生的幻觉，却没想到有打自己脸的一天。 仿佛感觉到邃敬的情绪波动，本来安静窝在床尾的黑豹匍匐着爬上前来，嗅了嗅邃敬，又用鼻头轻轻碰了碰白源的脸，额头亲昵地蹭蹭白源的下巴。 看着黑豹的表现，再联想到对方平时出现总在白源身边打转的样子，邃敬才反应过来，他的精神体比他更早感应到了来自白源的吸引力，而且一直都在努力地反过来吸引对方的注意。相比之下……邃敬又看了一眼半眯着眼，戒备地盯着自己，仿佛在防止自己再搞什么小动作的白隼。 自己这个主人真失败。 向来唯我独尊的邃敬，第一次感受到了何谓挫败。因为从白隼平时对他的态度就可以知道，白源对他大概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只把他当一个熟悉的同伴。 前路艰难啊…… 一手拨开黑豹的脑袋，将它赶回床尾，不让它打扰白源的好眠，邃敬入睡前已经作好了长期跟白源磨下去的心理准备。 翌日，天还没亮，生理钟就让白源在五点刚过的时候醒了过来。 被子里暖融融的，让他难得起了些赖床的心思。他的体质偏寒，每年入冬以后就手脚冰冷，常常睡到半夜就被冻得睡不安稳。但昨夜他却睡得很舒服，除了梦里梦到有什么大型猛兽半趴在自己胸口上撒娇以外，一切都很美好。 想到这里，白源不禁看向团在床尾的黑豹，一度怀疑是不是它昨夜在自己入睡后做了什么。 但黑豹的姿势跟昨天邃敬关灯时相比基本没变过，显然乖得很，所以……大概是他的错觉？ 伴随着白源的清醒，本来窝在枕间没动过的白隼也抖了抖羽毛。这动静让邃敬哼哼了一声，抬手拍了拍白隼滚圆的身子，而后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那模样，分明没睡醒，旨在排除干扰源后抓住周公的一块衣角继续徜徉于梦乡。 白源看着平日里慵懒又嚣张的邃敬此时有些孩子气的反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想到昨天对方那优秀的“睡前故事”，白源决定对这人好点，于是极其小心地缓缓钻出被窝，没有惊动邃敬。 冷空气让白源一个激灵，露在睡衣外面的皮肤都冒出了鸡皮疙瘩。他飞快地换好在家穿的休闲服，拿过最近在背的词典，轻轻打开房门，打算把卧室留给邃敬，自己去客厅用功。 见他要走，之前一直趴着没动的黑豹一下从床上跳到地面，巨大的爪子靠着肉垫的缓冲没发出半点响动，接着轻甩尾巴从白源拉开的门缝里跟他一起挤了出去。 大约也是实训期间被这只豹子摆着高冷的模样粘惯了，白源好笑地弯下腰顺手拍了拍它的脊背，又摸了摸它的下颚。黑豹发出满意的呼噜声，尾巴勾了勾白源的小腿。 “陪我看书？”关上卧室的门，白源小小声地问黑豹。 黑豹眨了眨眼，矜持地走到沙发旁，跳上去占了一半位置，然后看着白源。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一瞬间，白源觉得这只猛兽有些可爱，甚至有点遗憾为什么自己的精神体不是猫科动物。他坐到黑豹给他留出的位置上，又摸了摸对方的头后，收敛心神，开始晨间惯例的单词背诵。 白奶奶起床要比白源晚一个多小时。老人家一开始看到孙子坐在沙发上学习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到发现他旁边坐着黑乎乎的一大坨“东西”时，受惊不小，差点叫出声来。 “奶奶。”白源按住因为老人的靠近瞬间有些警戒的黑豹，抬头打招呼。 -- 第54页 “……这是啥啊？”白奶奶用力眯起眼，戴上自己的老花镜，“黑色的猫？” “黑豹，邃敬的精神体。”白源介绍道。 在得知白源觉醒成了向导后，白奶奶虽然不曾跟邻居们提过，但却花了不少时间通过电视新闻和哨向登记中心的宣传资料了解了这个特殊的人群。这次白源放假回家，她也渐渐习惯了跟在孙子身边，成天在家里飞来飞去的白隼。所以此时知道眼前这有些模糊的一团是邃敬的精神体后，她也没有特别吃惊，依然把对方当黑色的大猫咪看待，还问精神体吃不吃东西。 白源好笑道：“它们不是真正的生物，不需要吃东西的。” 白奶奶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伸手想摸黑豹一下，却被它哈声警告了。她便也笑起来：“还挺认生，跟小邃不怎么像。对了，小邃还在睡？不叫他起来吃早餐吗？” 白源记忆里就没见邃敬假日里碰过早餐这种东西，于是摇了摇头说：“让他睡吧，要是醒了想吃什么再说。” “现在的年轻人啊……生活一点都不规律。”白奶奶无奈地摇了摇头。 于是等邃敬睡到自然醒时已经十点多了。 他顶着一头乱发坐在感觉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床铺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以及昨晚发生了什么——他跟白源谈了自己的理想，他还趁白源熟睡中偷亲了对方……虽然只是额头。 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内，白源不在，白隼不在，甚至他自己的精神体也不见踪影了。 邃敬一时间都有些怀疑到底自己此时是身在梦中，还是昨晚发生的一切是梦。接着他就听见了卧室门外的交谈声、电视的声音，还有似乎在给绿植浇水的水流声。 简单概括，就是生机勃勃的，属于日常生活的各种琐碎声音 听得他的心都柔软下来。 邃敬伸着懒腰换下对他而言像九分裤九分袖的白源的睡衣，开门走进客厅时，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在白源家赖完这个假期。 即便是撇开他刚发现自己的心意这件事不提，他也很喜欢此地的气氛，并不想回到空荡荡只有自己的大宅里。就这短短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他已经有些能体会当年祖父为什么老喜欢叫人去老宅子里玩的心情了……以前他以为自己不喜欢跟人相处，现在他才知道，那只是他以前还没遇到想在一起的人。 当邃敬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总是能用各种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在他趁着午饭闲聊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下自己家情况复杂，同母异父的大哥跟自己合不来，像充话费送的父母常常满世界飞根本见不到面，唯一住一起的妹妹又去参加冬令营了之后。都不需要他自己再提出什么要求，母爱泛滥的白奶奶已经心疼不已地劝他干脆留在自己家住到春节。 “过年你父母回来的时候你再回去吧，再过两三天，街上的商铺都要停业回家准备过节了，外卖也不好点。我刚听新闻，春运都开始了。”白奶奶一个劲给此时她眼中的小可怜邃敬夹菜，忧心忡忡地说。 “这太打扰你们了。”邃敬说着，看向白源，“白源难得回来陪您。” 双方目光接触，白源一眼就看穿邃敬在想什么。虽然不明白这大少爷好端端怎么生出了要赖在自己家的念头，但考虑到奶奶说的情况也是事实，所以哪怕知道邃敬此时根本是在耍心机，他还是顺水推舟地表态：“留下吧。” 第47章 大哥 对白奶奶来说，邃敬住在白家的这段日子是她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就像多了一个跟白源性格不同的孙子一样，每天看着两个小辈一起下棋或者刷题，偶尔斗斗嘴，她就觉得其乐无穷。 而对邃敬来说，这同样是一段特别的时光，因为他不需要再掩藏自己真实的想法，甚至可以跟白源讨论他以后如果成为秘境探索者，准备先去哪个地方。 这天两人也对着世界地图研究着。 邃敬给白源比划一块位于国界线附近的密林，说：“邃思宇上次搬进塔的那株‘海妖’应该就是从这一片弄出来的，小时候老爷子曾经带我到这片禁区的边缘旅游过，我们跟驻守当地的探索者队伍相处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他们说这片区域因为某次的大地震，导致很多原本被深埋在地底的东西暴露出来，其中有值得考古学家研究的史前化石，也有一些奇怪的动物遗骸。” 白源看着地图上小小一块，实际上却占地不小的那个区域。 即便是在异常变化还没有发生的年代，这片密林也因为常有猛兽出没而不允许普通人进入，如果有人绕开守林人们自己进去探险，最终的结果往往是连尸体都找不到。同时，这片密林也是守林人跟偷猎者们常年展开殊死搏斗的地方——即使是在哨兵跟向导成为常态存在的现在，这个地方的冲突应该也从未减少。 而邃敬第一个想去的秘境就是这里。 “其实我最近看各种文献，发现了一个有些意思的观点。”白源将视线从地图上移开，看向邃敬道：“有学者认为，名为‘觉醒’的这种进化也许不止发生在人类身上，也发生在动物们的身上。” 邃敬放弃掩饰自己的真实学识后，自然能接上这个话题。 他点点头：“是存在这样的观点。但据我所知，这种观点至今为止没有找到任何有力的论据。至少在我们目前能接触到的动物中，并没有发现任一品种的任何群体或者个体出现了明显的进化征兆。” -- 第55页 “也许只是它们进化得比较慢，又或者进化的方向跟我们不一样。”白源在谈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时，两眼都在发光，“刚才你说到秘境里发现奇怪的动物遗骸时，我忽然想，如果把秘境剧烈的环境变化也视为一种自然界的‘进化’的话，那这些秘境或许会是最早出现动物‘觉醒’的地方，而那些遗骸就是它们也发生了进化的证明。”予一惜一湍一兑。 邃敬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确认地看着白源问：“看你前段时间读的文献，我以为你以后想要研究的是基因工程一类？” “对，但光研究现有的样本我觉得不太够。”白源的目光重新落在地图上那连普通哨兵跟向导也难以深入的神秘区域，“所以我最近也在考虑，以后毕业实习时去这些秘境当中的一个实地考察一下情况。” 果然如此。 邃敬笑了，悠然道：“这么说，我们到时候可以讨论一下，去同一个地方。” 两人一时间停下了交谈，似乎都沉浸在对未来的期待中。 过了会儿，白源最先冷静下来，伸手折起地图道：“不过我们都离自由选择实习地还早，现在讨论这些都是空谈罢了。先做正事吧。” “正事？” “买菜。” 白源认真的表情，丝毫不像开玩笑。 于是继这辈子第一次亲手洗碗后，邃敬又第一次去了菜市场。而他相信，就保持现在的节奏跟白源相处下去，他还会经历很多以前不曾设想过的第一次。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两人进入公共区域后都收起了自己的精神体。 在白源挑拣蔬菜时，邃敬就站在一旁卖鱼的铺面门口，看被网子控制在水盆里的鱼长大嘴吐泡泡。菜市场的嘈杂声音与混乱的味道对哨兵的他来说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体验，但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忽然，邃敬微微侧耳转向某处，然后不等白源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一把将人拉到身边，护在身后。下一秒，一道人影猛地从旁边某栋楼层的五楼跳下来，砸烂了刚才白源所站的那个菜摊。肇事者原地一个翻身，丝毫不受影响地蹦起，在菜市场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以堪比自行车的速度跑向另一边的出口。 在这人跑动的同时，一道黑影也跟着他的脚步从菜市场的各个摊位底下穿过，看上去像某种鼬类动物一般。 “那是……” 白源的话还没说完，五楼又跳下来两个人。或者准确的说，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跳下来。背人的高声问：“方向呢？！” 被背的人则抬手指向第一个跳楼者已经跑得没影的那个出口，笃定道：“那边。以你的速度，如果没其他人接应他的话，应该能追上。” “你跟其他小队的人联系，我先过去。”背人的将同伴放下，身如疾风般追了出去。 邃敬扭头在白源耳畔低声道：“我们先走。” 此时菜市场里的普通人们也从刚才惊险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向这边聚集。白源见状，迅速扫码付完款，跟着邃敬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等到回到相对清静的街上，邃敬才说：“刚才应该是哨向监管局的人在追黑户。” 这里所谓的“黑户”，并非指一般意义上没有户口的人，而是身为哨兵或向导，觉醒之后却不愿意接受塔的监管，隐瞒觉醒者身份流浪在塔外的那类人。他们当中不管是故意还是无意，多多少少都会引起骚动，制造麻烦，从而引发普通人对哨兵向导这部分特殊人类的偏见和敌意。其中甚至有些黑户会形成非法的组织，为非作歹。而哨向监管局的职责，就是将这些黑户控制住，能教育的强制送进塔内接受教育，不能教育的则根据送往哨兵向导的专门法庭接受审判。 白源知道这个常识，但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监管局和黑户的交锋。从后来聚集的围观人群的反应看，无论是最初逃跑的黑户，还是后来追击的监管局工作人员，在他们眼中看来都是有些可怕的异类。 “所以奶奶隐瞒你是向导的这个做法很明智。”邃敬接过白源手上的提袋，“有些哨兵向导跟普通人冲突特别激烈的地方，连他们的家人都有可能成为普通人攻击的对象。” 邃敬说完，又有些担心自己刚才这番话会让早上还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白源情绪低落。但当他观察白源的神色时，考虑是否要换一个话题缓和一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脸上并未出现他预料中应该出现的担忧或者难过，相反的，那是一种平静中透着坚毅的神情。 “恐惧往往来源于未知和不可控。”白源说，“哨兵向导的历史发展到现在还不足一百年，很多制度都还没有完善，但我相信以后这类不必要的冲突会越来越少。就像最初发现哨兵向导的时候，普通人跟我们之间爆发了很多次激烈的冲突，但现在再看到哨兵向导，大家顶多会议论几句闲话，很少会有人再主动施加伤害。” 这倒是真的，尤其最近还有一些跟哨兵向导相关的新型法案正在推动中，其中还包括了有身体残疾的哨兵向导，其精神体在公共场合是否可以享受等同导盲犬的待遇之类。 但不管怎么说，刚才这段小插曲都有些影响到了邃敬跟白源本来轻松愉快的心情。 两人在短暂的讨论后沉默下来往回走。半路邃敬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惊讶地叫自己：“邃敬？！” -- 第56页 白源闻声跟邃敬一起向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跟邃敬长相有六、七分相似的高大男人向他们走来。对方穿着一套灰蓝色的制服，肩上和胸前的徽章都显示了他隶属于哨向监管局。与此同时，白源还注意到向来表现得游刃有余的邃敬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表情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仿佛不知道要如何跟对方相处一般。 他忽然想起了邃敬说过的异父兄长。 下一刻，男人的自我介绍也证实了白源的猜测。他温和地冲白源笑了笑道：“你好，我是邃敬的大哥乔明书，你一定就是白源同学吧？” “邃瑶那小丫头……”邃敬不爽地低语。 乔明书简单地与白源握了握手，转而将邃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似乎仍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看到邃敬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尤其这大少爷手上还拎着两口袋刚买的菜。 见状，邃敬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过后对方一定会跟邃瑶分享今天居然看到他的事，就像邃瑶告诉乔明书，邃敬有了个叫白源的朋友一样。 为免话题在自己和白源身上打转，邃敬主动出击道：“你来这边抓人的？” “对。”习惯了邃敬对自己的别扭态度，乔明书情商很好地顺势转移话题，“你们刚才难道看到了逃走的人？能给我描述一下他的相貌吗？” 第48章 礼物 邃敬看了眼乔明书拿在手上准备用来记录的小本本，没等白源那边进行描述，直接一把将乔明书的记事本和笔一起抢了过来，而后奋笔疾书。 白源好奇地探头看了一下，惊讶地睁大眼。 邃敬居然不是在写外貌特征，而是直接给乔明书画了一张人物速写！ “啪”一声合上记事本递还给乔明书，邃敬酷着一张脸说：“走了。”说完也不等乔明书反应，他用肩头轻撞了白源一下，示意对方离开。 待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乔明书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露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他今天的运气大概可以去买彩票了，不但遇到了邃敬，而且对方还破天荒地跟他闲聊了几句，甚至直接露一手平日里邃家人都不知道的绘图功力帮他画逃犯的肖像。虽然他很想乐观地认为这是兄弟关系改善的讯号，但实际上……还是因为跟邃敬一起的那个男生吧？邃敬明显一副不希望自己跟对方多接触，只想赶紧打发掉自己的样子。 “小屁孩，独占欲还是这么强。”打开记事本夹着笔的那一页，乔明书随口感慨了一句后，拿出手机拍下照片，群发给自己的同事们。 接下来的假期十分风平浪静。 只是在邃敬回家的那天早上，白源送邃敬出门时，听到早间新闻播报之前从菜市场逃走的那名哨兵被捕的消息。新闻还附带展示了“热心市民”绘制的，帮助哨向监管局抓住逃犯的人像。 幸亏新闻没提“热心市民”是谁，不然邃敬真想立刻冲去哨向监管局找乔明书算账了。 “画得挺好的，没想到你还练过这个。”白源从电视屏幕上收回视线，真心称赞道。 邃敬有些别扭地转开头：“只是考虑以后工作可能需要而已。据说秘境里很多电子设备都会时效，所以探索者当中有不少人都有美术基础。” “我不认识其他画得好的哨兵。”白源笑着说。 发现心里的尴尬被白源这句话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喜悦的情绪甚至压抑不住地往外冒，邃敬一边觉得自己没救了，一边面无表情地跟对方道别。 “提前说一句，新年快乐。”白源说，“还有，开学见。” 开学见。 这话以前邃敬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开学这种事对他来说只是代表能够离开待得不舒服的家。但这一次，因为有了想见的人，开学也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他认真地看着白源，回了句：“开学见。” 与人员结构单纯，春节就祖孙俩一起包饺子看春晚，最多和邻居们互相走动一下的白家不同，邃敬回家以后立刻就被从国外赶回来的父母带着赶场一样参加各种上流社会的交际活动。本家的年夜饭、跟交好的世家之间互相拜访、新年祭祖……邃敬觉得自己甚至都没能跟邃瑶或者父母好好说上几句话，寒假的最后几天就这么过去了。 开学当天，大清早，被闹钟吵醒的邃敬痛苦地揉着因为宿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坐起身，慢吞吞换了衣服。 此时才七点。 由于邃家全体都是半夜才回来休息，所以此时房子里十分安静，就像以往只有邃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一样。但还是有些许不同的，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有亲人们在的时候，这间屋子里的温度似乎都要高上那么几度。 他要带走的行李之前就已经收好了，现在无非是把到处拜年的这几天收到的礼物挑拣一部分自己不需要的塞进去，等返校以后分给李立等人。 打开房门下楼，邃敬没想到会在客厅里看到邃瑶。 两个多月没见面的女孩子显然又长高了一点，此时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脑袋因为犯困一下一下地点着，却小心抱着两个外观很精美的礼品袋，强撑着没回房补眠。 邃敬一看这情景，就知道了缘由。 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拎走妹妹抱在怀里的礼品袋，后者一惊，揉着眼睛回过头，低呼道：“二哥！你吓死我了……” -- 第57页 “给我和白源买的？”邃敬晃了晃礼品袋问。 “嗯！新年快乐！”邃瑶抿唇笑道。 邃敬便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想了想说：“谢了。冰箱里面有白源奶奶做的糕点，你有兴趣可以试一下。现在回去睡吧。” “二哥骑车小心哦……昨晚上又下雪了。”依依不舍地叮咛了一句，邃瑶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房了。 邃敬打开大门，发现门外果然是白茫茫一片冰天雪地的景象。他仗着体质好只穿了件毛衣和皮夹克，此时也没有回房加衣服的打算，戴上头盔就直接出发了。 大学部男生宿舍里还比较冷清。 返校日一共有两天，大部分人都不像邃敬这么积极，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回来。邃敬也是进了413寝室，放下行李，才反应过来其实不用这么早就返校，毕竟白源要陪他奶奶，肯定会踩着最后的时限回来。 失算。 原本高涨的情绪一下子跌落谷底，邃敬又恢复了平时懒洋洋的模样。 打开寝室里的换气系统，又设定好清洁机器人的工作程序后，邃敬索性一头倒到床上补眠。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做了不少光怪陆离的梦，没有具体的情节，但却让他很烦躁，有种一直在追赶什么却老也追不上的感觉。 就在这种烦躁达到顶点，让邃敬想要搞一场盛大的破坏时，黑豹着急的低呜声将他的意识从深沉的梦境中拉了回来，他惊讶地听到了起居室中有人走动的声音。 见邃敬醒了，黑豹停下刨门缝的动作，爪子按了按门板，示意他开门。 邃敬一个翻身跳下床，赤着脚就走过去打开房门，正看到白源把厚厚的羽绒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摘围巾的背影。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听见邃敬的问题，白源手上不停，一边回过头说：“我本来想明天下午再回来的，但奶奶担心你要是提前返校的话没有人陪，非要催着我早点走。” 这一刻，白奶奶在邃敬心中的形象简直无限高大，且散发圣光。 强压下上翘的唇角，邃敬假作不经意地说：“正好，邃瑶也有礼物让我带给你。”他回房拿出挂了写有白源名字卡片的那个礼品袋。 白源显然没想到会收到这样一份礼物，一时间表情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无措，让邃敬看得心头发软。 当着邃敬的面，白源拆开了这份意外的礼物。 由于自家兄长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建议，邃瑶最后送给白源的是一本摄影集。而且非常巧合的，正是各地秘境的航拍照片。这本摄影集还附赠了一套以野生动物为主题的明信片，白源刚翻到一张花豹的，邃敬的黑豹就伸出头一口叼住那张明信片跑开了。两秒后，房间里响起撕纸的声音。 邃敬：“……” 所谓的物似主人，大概就是讲现在这种丢人的情况了吧？他的精神体，就连白源看别的豹子的照片都会吃醋…… 白源显然没意识到黑豹的这动作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有些为难，虽然不是他的错，但，邃瑶送的礼物，这才刚拆封就毁了。 “没事，她不会介意的。”邃敬暗暗瞪了消灭“假想敌”以后心满意足的精神体一眼，安慰道。随即，邃敬注意到茶几上多出来的一个眼熟的方形木盒子。“这是……” “我爸留下的那套象棋。”白源担心黑豹撕上瘾再来抢东西，把摄影集收好后才回答，“奶奶说放在家里也没人用，不如带到宿舍来，我觉得也好。” “带来让我陪你玩？”邃敬问。 白源看着他，不太确定地说：“如果你没兴趣的话也不勉强。我知道你更喜欢打游戏……” 邃敬打断道：“有兴趣的。” 他答得太快太果断，反而让白源感觉怪怪的，但从结果来看总是好结果……所以，大概只是邃敬这人比较别扭？ 一阵铃声打断了房间里微妙的气氛，邃敬心里呼出一口气，头一次觉得李立这个天天闹腾的货发挥了积极作用。他拿起手机，一边接通一边对白源说：“李立大概要过来玩。” 白源心领神会地抱着那盒象棋跟刚收到的礼物放进自己房间，以防好奇心重的李立过来以后顺手乱动。 由于邃敬的关系，白源跟一部分同学之间的关系改善了许多。但，下棋这件事，他并不打算与邃敬之外的人进行，而从邃敬的反应来看，对方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把棋盒放到书柜顶上，摄影集也收入书柜中，白源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想到今天返校时前排的人开着车窗吹了一路，他赶紧找了几颗感冒药吞下，不想因为生病影响接下来的课程。 由于咽喉和鼻腔都没有什么异常，白源判断自己这次感冒的问题应该不大，也许好好睡一觉，明早就一切正常了。 然而，事情却并不像他自己设想的这般顺利。 第49章 二次觉醒 翌日，邃敬是快到中午时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因为平时白源学习都会直接关他自己的房间里，所以一开始邃敬早上起来没看到白源，并没有觉得意外。但等到他出门健身归来，眼看就要到午饭时间了，白源依然没有露面，邃敬就感到异常了。 他敲了敲白源的房门，问：“午饭一起去食堂吗？还是我给你带一份回来？” -- 第58页 里面没有回应。 但邃敬侧耳细听，能听见白源的呼吸声，只是这呼吸声听起来有些急促，仿佛不太舒服。 邃敬皱眉，试着向下按了一下门把手，发现没有上锁时，他说着“我进来了”便直接打开了门。随后他就看见，他要找的人不在书桌旁，反而是躺在床上。 这可太稀罕了，自认识以来，除了午休时间以外，邃敬从没见白源天亮后还躺着不起床过。 他走到床边，看见捂在被子里蜷成一团的白源满脸潮红，额头上全是汗，呼吸也带着明显粗重的热气，分明是生病的模样！伸手抚上白源的额头，邃敬当即感受到一股烫手的温度，昭示着白源发烧了的事实。 他的心里刹那间就有些乱。 “你是不是傻？不舒服的话早点跟我说啊！”忍不住对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人低骂了一声，邃敬本想直接给白源换身衣服背他去塔医院，但刚弯下腰凑近对方，他就觉得似乎闻到了某种让人放松但难以形容的舒服气味。邃敬怔了两秒，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这应该是病中的白源不受控制地对外释放了他的向导素！ 警觉地缩手后退两步，邃敬知道这种时候最安全的做法是立刻离开白源的房间，给自己注射合成向导素以后致电把医生叫上门来处理。然而他感情上却一点都不想离开此时的白源，甚至他是用了极大的理智去克制，才没再度靠近对方，趁人之危做点什么。 邃敬用力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进入易感期了。 与之前两次受哨兵影响诱发的伪易感期不同，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被白源无意识释放的向导素激发了易感期。艰难地将目光从白源的脸上移开，不去看对方，邃敬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喊着想要触摸眼前的这个人，想要亲吻他的唇…… 一声尖啸声响起，白源的精神体脱离他本人，夺门而出，飞往起居室。 邃敬看到白隼的反应，注意力从心里那个蛊惑的声音处转移，注意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的精神力已经覆盖了整个房间——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哨兵会用自己的精神体覆盖某个地界，只代表着他们想要与某个特定的对象结合，所以以释放精神力的方式警告其他哨兵远离。 躺着的白源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哼声，显然也受到了邃敬的释放的精神力带来的压迫感的影响。 邃敬屏住呼吸，咬牙转身大步走出了白源的房间，用力摔上门。而后又走进自己的房间，暴躁地从抽屉里翻找出备用的合成向导素和注射器。 明明最喜欢的向导素就在咫尺之遥的地方，却还要用人工合成的东西糊弄自己…… 邃敬按捺着性子给自己一口气注射完合成向导素，随即就将注射器摔得粉碎，用以稍稍发泄内心那种狂躁的暗火。打开寝室里的空气循环系统，静静等着合成向导素发挥作用，将他身上所有异常的反应都压下去之后，邃敬才能冷静思考白源现在是什么情况。 与哨兵不同，向导是没有易感期的，根据科学研究，向导只有跟哨兵身心结合时，才会共享到易感期哨兵的感受。而白源显然不符合这种情况发生的前提条件，毕竟他昨天近距离相处过的哨兵应该只有邃敬一个，而邃敬除了与他聊天之外连身体接触都没有。但白源的症状又和普通的感冒发烧不太一样，倒是比较像……对了，比较像他当年忽然觉醒时的样子！ 想到此，邃敬猛地抬起头，打消了联系塔内医院派遣医生出诊的念头，而是找到通讯录里张文皓的名字，给对方拨了通电话。 对面接得很快，还带着调侃的笑意：“哇，今天是吹的什么风，你居然会主动找我……” “你有熟悉的靠得住的医生吗？”邃敬开门见山问。 “嗯？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张文皓的声音顿时恢复正经。 “白源不舒服。我怀疑他是不是二次觉醒了。”虽然平时跟这个表哥玩不到一起，但邃敬知道，真有什么事的时候，对方绝对是可以信任的人选，“你知道的，他的情况本来就有点特殊，我不太想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人的注意。” 从邃敬简短的话语中了解到了大概情况，张文皓那边安静了片刻，这才回答：“我大学室友现在是医生，而且有哨向咨询师的资格，我可以带他进塔。” “多快能来？”邃敬问。 “半天吧，他很忙的，要跟医院请假也需要一点时间。你先别急，弄点冰袋什么的先给白源敷着，稍后我问一下有哪些应急处理手段再发讯息给你。”交代完，张文皓忽然想起重点，“等等，你是哨兵，向导觉醒的时候会释放向导素，你没受影响？” 邃敬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张文皓没得到答案显然不会放弃，又问了句：“喂？邃敬，你还在听吗？你要照顾白源的话最好自己先注射几针向导素阻断一下反应，不然我就要准备给你送红包了。” “……注射了。”答完，邃敬催促道：“别再跟我废话，赶紧去问一下你的室友，挂了。” 这次他没等张文皓答复直接结束通话，把手机扔到床上。 房间里只剩下空气循环系统运转的细微声响。 邃敬想着刚才张文皓说的话，不放心地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剂备用的合成向导素注射入体内，这才去打开起居室的冰箱找冰块。所幸他平日里就喜欢喝冰水，所以冰块这种东西倒是不缺的。邃敬撕了个保鲜袋把冰块倒进去，打上结，又给自己作了番心理建设，这才重新小心翼翼地踏入白源的房间。 -- 第59页 其实最理想的处理办法是他叫一个向导过来帮忙照顾白源，完全杜绝擦枪走火的风险。 但一来他要控制白源二次觉醒的消息扩散的范围，二来受天生的独占欲影响，他不希望任何人接近现在的白源，所以最后只能继续自己折磨自己。 他的黑豹在他发现自己有异样反应的时候就被他收回体内了。 毕竟精神体与本体不同，精神体并不会隐藏情绪，放任黑豹行动的话，就会把他心中所有隐晦的想法全都暴露出来，他还要脸。 白隼蹲在起居室的沙发上发出几声警告的鸣叫声，仍旧不敢靠近这时的邃敬。 邃敬先站在进门处适应了一下，发现虽然还能分辨出空气中属于白源的向导素的味道，但这种味道在空气循环系统跟合成向导素的双重作用下明显已经减淡到了他能够忍受的程度，他这才放心靠近白源。 刚走到床边，邃敬就发现白源睁开眼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冷静审视情绪的漂亮眼睛此时雾蒙蒙一片，像笼罩着烟雨的深潭一般，迷离而没有焦点，带着茫然扫了周围一圈，这才聚焦到邃敬身上。 “听得清我说话吗？”邃敬问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时的声音有多轻柔。 白源吃力地点点头，舔了舔发干的唇瓣，过了一会儿才挤出含糊的声音问：“帮我请假。” 邃敬：“……”他原本因为对方舔唇的旖旎心思都被这一句话浇熄了。 把装着冰块的保鲜袋整理成长条状敷在白源发烫的额头上，邃敬没好气道：“今天还是返校日，没上课，用不着请假。” “哦……我忘了。”白源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缓了缓，他又打起精神说：“我好像感冒了，可能还有发烧，时冷时热的……抽屉里面有退烧药，麻烦你帮我拿杯水……” 一手按住想转头的白源，将滑落一点点的冰袋推回正位，邃敬叹息着说：“你这不是感冒，我叫了专门的人，晚点他会给你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现在你先睡觉吧。” “睡不着，难受。” “……” “你陪我聊聊天……” 与白源大眼瞪小眼的邃敬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位室友病中似乎很不好搞，完全不像平日那样冷静自制，甚至有点任性。而他居然觉得现在这个因为觉得难受就不想听话休息，反而要求自己陪聊的白源也很可爱。 只是，主动找话题聊天这种事太为难邃敬了，毕竟他才是老被人搭讪的那个。 “或者你跟我说一下……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仿佛感觉到了邃敬的为难，白源替他找了一个话题。 这确实是应该让白源本人了解的，于是他果断接道：“你知道二次觉醒吧？” 第50章 研究狂人 “二次……什么？” “觉醒。你应该还记得第一次觉醒时的感觉吧？”邃敬重复了一遍，“跟那类似的。” 白源一手紧抓着被角，用力深呼吸几次后，语气带着点怀疑和委屈说：“你确定？我第一次觉醒的时候……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他现在虽然被头疼分散了大部分注意力，但依然能记起白隼忽然出现的那天晚上的情形。当时他分明什么反应都没有，精神体就那么出现了。 听完白源断断续续的描述，邃敬也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在邃敬的常识中，哨兵和向导的觉醒往往伴随着类似重感冒的高烧、头疼、意识恍惚等症状，从没听过哪个是眼一闭再一睁，精神体就出现了的。 眼见白源抓着被角的手指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了，邃敬无法想象，白源现在究竟在忍受何种程度的痛苦。而他此时却不敢碰白源，就怕一不小心在彼此之间引起什么反应，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耳朵捕捉到自己房间里似乎有消息声响起，邃敬赶紧去查看。 张文皓的效率果然很高，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问到了缓解向导觉醒症状的办法。从饮食到休息，包括哪些常用药可以暂时作为替代品使用都一一列在了发给邃敬的讯息里。 塔内每间寝室都有统一配发的医药箱，有了张文皓列的清单，邃敬很顺利地就从医药箱里找出了适合现在的情况的。 他重新倒了杯温水，让白源把药吃了，而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对方闲聊。从小时候看的动漫到养过的宠物，去旅游过的地方，甚至做过的梦……不跟白源说的话，邃敬都不知道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回忆那么多。终于，半个小时后，大概是药力开始发挥作用的缘故，白源应答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消失了。 邃敬轻轻取走白源额头上已经化得差不多的简易冰袋，又用温毛巾给对方擦了擦脸。 整个过程白源都没有反应，这让邃敬稍微放下心来。 而张文皓和他的老同学来菘城塔的速度也比邃敬原本预计的更快。在邃敬的感知中，白源睡着以后，他才稍微打个盹，手机忽然就响了，接通以后对面传来张文皓做贼一样的小声嘀咕：“我到你们寝室门口了，快给我们开门。” “你用得着搞得像不法分子接头一样吗？”打开门，见张文皓缩着脖子飞快挤进室内的鬼祟样子，邃敬实在很想翻白眼。 “你不懂，哥曾经也是菘城塔的风云人物，万一被我哪个迷弟认出来了，我还要跟邃思宇解释自己来这边做什么。你知道的吧，那小子把菘城塔看成他自己的地盘了，守得死死的，其他人谁要多来几次，他就觉得人家心怀不轨。”狠狠吐槽了自己的表哥一番，张文皓两巴掌拍在跟他一起来的年轻男人背上，介绍道：“我以前的大学室友，现在的哨向疾病领域专家，黄逸风。这个是我表弟邃敬，多的应该不用说吧？他的名声大概大家都听说过。” -- 第60页 黄逸风推了把眼镜架点头答：“听过。要我看的病人在哪里？” 与常常满嘴跑火车的张文皓不同，他这个室友似乎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严肃性子，行事干脆利落，不愿花半点精力在无关的事情上。被邃敬领进白源的房间后，黄逸风从他随身带的医生包里取出几个检测用的仪器，迅速地给白源做起了检查。 邃敬就站在一旁观察黄逸风的脸色。 虽然这位医生从进门互相认识的时候就板着一张脸，但邃敬还是看得出其此时的面色越发凝重了。 “唉，阿风，情况很糟吗？你脸色很吓人诶。”张文皓最快地问出了邃敬心底的问题。 黄逸风取下检测仪器装回包里，又拿出一个一次性采血袋，毫不脱离带水地将针头扎进白源的血管取了点血样。见状，张文皓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当场就要上前阻止的邃敬——之前电话里他说什么送红包啊之类的都是玩笑话，但此时看邃敬的表情，他算是明白了，表弟是真在乎此时躺着的那名年轻人，所以即使明知道黄逸风作为医生只是在做该做的事，仍然被激出了防备姿态。 把这点发现压在心底，没有不合时宜地说出来，张文皓只催促黄逸风回答自己的问题：“阿风，给点反应，不然邃敬揍你我可拦不住了。” “你们之前谁说他是二次觉醒？”把血样也放进便携保温箱里收好，黄逸风这才看向一旁等待的两人。 “他说的。”张文皓指向邃敬，毫不犹豫地出卖表弟。 “哦。”大约是邃敬学渣的名声跟他的桀骜不驯一样流传在外，黄逸风没再责备谁，只解释道：“我看他的症状比较像刚刚觉醒。” “……” 张文皓跟邃敬对视了一眼，仿佛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他在说什么”几个字。 邃敬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说：“你真的是哨向疾病领域的专家吗？白源他的精神体都跟他在塔里晃了整整一个学期了，你现在跟我说，他刚觉醒？” 这下愣住的变成了黄逸风，他看了一眼白源，又看一眼邃敬，惊讶道：“他就是白源？”男人的声音带了点激动的颤抖。 邃敬心里的警铃声顿时响得更大声了。 张文皓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打岔说：“阿风，收一收你研究狂魔的本性。你怎么会知道白源的？” “之前听说有个成年后觉醒的案例，我托导师的关系悄悄打听了一下他叫什么。”这时，兴奋于自己居然意外有了跟特殊案例接触机会的黄逸风才迟钝地察觉到邃敬冰冷的眼神，他立马恢复之前冷静的表情，“放心，我导师现在就带我一个徒弟，我们都没跟其他人透露过，以后也不会透露。” 明白了眼前这人只是那种沉迷研究的科学狂人，邃敬眼中的敌意稍稍化去一些，提醒道：“说重点。白源这种情况怎么会是刚觉醒？” 黄逸风起身在室内转了两圈，似乎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是这样的，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些年纪比较小的哨兵向导觉醒症状重复了两三次才成功的例子？甚至短暂出现觉醒现象，最后却没觉醒的案例也不是没有。目前因为样本数量还不够，所以这方面暂时还没有像样的论文发表，但我跟我的导师就在研究与‘假性觉醒’和‘迟延觉醒’有关的问题。白源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类似于迟延觉醒，但也有可能他自成一类——因为我在今天之前从没听说过有人先出现精神体几个月以后才又正式觉醒的，这太有意思了。” 显然，作为深爱自己研究课题的科学狂人，黄逸风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了。 但邃敬并不关心对方的研究课题怎么进行，他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这种延迟觉醒对白源的身体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吗？” “应该不会……不过他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可能要跟踪观察一段时间才能下结论。”黄逸风端正态度道，“待会儿我给白源留个联系方式，等他的症状消退之后，请他跟我联系一下。今天我先带他的血样回实验室分析看看，之后等他恢复健康了可能还要再取样对比一次，视情况而定，也不排除做更多检查的可能。” “联系方式给我。”邃敬说，“如果有必要做别的检查，我会陪他一起。” 闻言，黄逸风感到奇怪地打量了一下邃敬。但只要白源后续愿意让他继续研究，那联系方式给谁都无所谓？这么一想，黄逸风忽略了心里怪怪的感觉，把自己的名片给了邃敬一张。之后，他又重新留下一些适用于白源症状的药物，详细交代了要怎么使用。 邃敬全默默记进了心里。 当被邃敬送出门的时候，黄逸风不经意扫了一眼白源的书柜，第一次露出笑容来：“这位同学看来也对哨向基因工程和药剂学方面的研究感兴趣啊……说不定以后他会跟我做同门呢。” 邃敬没接这话，因为他无法想象白源变得跟眼前这医生一样，随便逮个人说自己的研究课题就能滔滔不绝讲一下午的样子。 张文皓用不逊于来时的鬼祟姿态打开413寝室的门左右看了看无人的走廊，招手示意黄逸风走人。邃敬等到黄逸风率先出去了，这才低声对自己的二货表哥说：“宿舍走廊有监控，你今天这样子估计早就引起保安注意了。” 张文皓：“……你怎么不早说？” -- 第61页 邃敬：“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而且你不也是菘城塔毕业的吗，连这都不知道？” 张文皓哑口无言。 邃敬看了眼识趣地站到电梯口等着，给他们表兄弟对话空间的黄逸风，用更低的声音对张文皓说：“这人是你带来的，所以我信了。但如果之后有什么跟白源有关的消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流传出去的话……你懂的。” 第51章 告白 由于情况特殊，白源再不情愿还是刚开学就请了几天假在宿舍休息。但他只是人不出门，该学的东西却没落下，从白源意识恢复之后，邃敬每天回寝室查看情况的时候都会看到他抱着手机和笔记本半坐在床上认真上网课的样子，最后邃敬只能给白源买了张床上用的折叠桌方便对方书写。 之前邃敬做了更多的事白源都没说什么，倒是这张便宜的小折叠桌换到了他一句“谢谢”。 帮忙把桌子撑开放平，邃敬看了似乎仍专心看书的白源一眼，忽然有些狐疑：“你这两天是不是在躲我？” “没有啊。”白源语气轻松，却没抬头。 邃敬伸出一手按在书本上，遮住了白源在看的内容，一副你不说实话我就继续干扰你的架势。 白源动作顿住，似盯着邃敬的手发呆了一般，好半晌才面带无奈地抬头看他，并解释说：“我这次‘生病’过后，精神力可感知的范围好像比以前更广了。” “这是好事。” “而且因为能力似乎变强了的缘故，我暂时还控制不好它，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地优先选取自己想要获得的信息。”白源继续道。 邃敬不明白对方讲这些究竟要表达什么，但他隐约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 白源语速忽然加快了一些说：“因为‘病中’精神力不受控制，所以即使是我睡着的时候，它也会自动记录我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然后转化成类似梦境的形式让我知晓，所以……” 邃敬麻了。 因为黄逸风说白源情况不稳身边随时要有人观察记录他有没有异常变化的缘故，这些天邃敬只要待在寝室里，就都给自己注射合成向导素然后待白源房间里陪床。在生理反应被压制且白源清醒的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是当白源熟睡的时候，他极偶尔的，会放任自己，碰一碰对方的脸或者对方的手。 邃敬觉得这一切白源不会知道，然而现在白源的一番话就是在告诉他——他、全、都、知、道、了！ 无奈之下选择了摊牌后，白源反过来掌握了问题的主导权，他推了推镜框，一瞬不瞬地看着邃敬问：“为什么？” 那些亲昵而不带任何亵渎意味的碰触，绝不是正常的同性朋友间会有的小动作。更别提在他睡着时邃敬毫不掩饰的温柔的凝视，以及这几天除了上课时间外寸步不离的照顾。 “是受向导素的影响吗？”白源既然打算以后研究哨向基因工程，对相关的知识自然不再像以前那般光等着教授们上课时说。经过自己查阅文献资料，他已经明白了不止易感期的哨兵会互相影响，向导素的过度溢出也会给原本情绪稳定的哨兵造成影响。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类似于动物界中雌性进入发情期后，其荷尔蒙被雄性摄取到，于是雄性也跟着进入发情期，接着双方都迈入求偶的阶段一般。 在白源查到的案例中，甚至还有向导为了追求某个哨兵，故意给自己注射激素提高特定时期内的向导素分泌用以诱惑目标的例子。另外，身体格外合拍的向导与哨兵相遇的瞬间，或者是精神波段特别合拍的哨兵和向导两情相悦的时候，向导素的分泌水平也会有明显的提高。 从跟邃敬认识以来，白源认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突然出现任何特别的生理上或者心理上彼此吸引的情况，因此只能判断为他这次的延迟觉醒导致向导素分泌紊乱，进而连累了邃敬。 对此，虽不是白源自己有意导致的，仍然让他心怀愧疚。 邃敬收回按在白源的书上的手，在狭小的房间内绕了两圈，最后坐回这两天坐惯了的那张椅子上，陷入沉思。 白源印象里邃敬向来是有话直说毫不考虑别人感受的，他从未见对方像现在这样欲言又止过。 房间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时间在两人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椅子上的邃敬紧绷的肩膀放松了，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地说：“从你发作的那天开始，我每次接近你之前都加倍注射了合成向导素。” “嗯。” “所以这不是生理反应导致的行动。”邃敬露出无畏的笑容，“你既然专门研究过这方面的学说，当然也能作出正确的判断，何必自欺欺人呢？” 白源：“……” 他的确猜测过一个最不可能但又有一定合理性的可能，但那个答案不是他想要的，所以他才为邃敬找了一个借口，希望对方也能接受他给出的借口，把彼此的关系维持在现有的平衡点上。 然而这显然不符合邃敬的性格。 白源不点破，邃敬尚能有所保留。当那层窗户纸被刚才的谈话捅破后，邃敬最后的顾忌也就没了。 “我对你感兴趣，从第一天见面起就感兴趣。”邃敬幽深的双眸锐利而诚恳，“只是我发现得比较晚而已。但，这并不是什么让人耻于承认的事，不是吗？” -- 第62页 白源无言以对。 邃敬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问题只在于，他此刻情感指向的是白源自己。而在白源的定义中，邃敬先是他不得不相处的室友，后是跟他合得来的朋友，他从未把邃敬当做恋爱的对象看待过。 或者说，在白源一片空白的情感世界里，“爱情”这两个字就没出现过。 此时，此地，他如果肯定邃敬刚才的话，就像是给对方鼓励；而他如果否定邃敬的话，又是违背自己的原则去刺伤一颗摆在自己面前的真心。 这样两难的局面，还不如之前继续装蒜。 平生第一次，白源对自己作过的决定后悔了。 这时邃敬倾身靠近了白源一些。看到白源握笔的手指下意识缩紧了，邃敬却只是抬手轻轻摘下他的眼镜，顺手拨了拨他垂落的刘海。 “我只是把自己真正的想法告诉你，既不要求你立刻回应，也没打算对你做什么，用不着紧张成这样吧？”利落地把放在折叠桌上的书本摞起来，又没收了白源握着的笔，邃敬不再继续刚才步步紧逼，主动退让地转移话题道：“晚餐时间到了，你躺下睡一会儿，我去打饭……这破塔没外卖真不方便。” 白源闻言下意识看了一下窗外，立时被夕阳的余晖刺得微眯起眼。 邃敬将折叠桌收好靠放在床头柜旁边，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出了门。 听到寝室大门上锁的声音，白源才有些迟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垂。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怕是从脸颊到脖子根都红了。同时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邃敬的狡猾之处——如果刚才邃敬表白完心迹就当场要求他给出答复的话，他会果断地拒绝对方。但邃敬却只是剖析完自己的心情就点到即止地打住了，徒留白源一颗心悬在空中，没有着落。 说是没要求回应，但邃敬会就这么放弃吗？不会。 预感到自己未来的塔内生活又多了一个变量，白源不由得仰头叹了口气。 慢悠悠散步去食堂的邃敬此时心情却很好，甚至哼起了歌。坦白了心迹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以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对白源采取任何追求的举动，而无需谨慎地把握尺度以免激起对方的戒心。而且，刚才知道他的意图后，白源表现出来的情绪并非厌恶，而是困惑，这就表示他至少不反感同性之间的恋爱，对邃敬来说，这就是另一个好消息。 早知道就早点跟白源说清楚了。 邃敬略微有那么点后悔。 就在他走到食堂门口时，却见许多学生围在食堂门口的布告栏旁边，似乎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邃敬平时是不会往人多的地方挤的，但也许是今天心情格外好的缘故，他赏脸移步过去看了看到底什么情况。 凭借身高优势，就算是站在人墙之外，邃敬也能一眼看清布告栏上贴的那张巨幅海报的内容。 菘城塔二十周年的塔庆将与隔壁两江塔一起举办。管理方计划让双方的哨兵向导彼此进行充分的交流和友好的竞技……对两校友谊赛中胜出的学生，有各项特殊奖励，其中包括不限年级，自由选择行业的社会实践机会。 什么奖金、奖品都入不了邃敬这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的眼，但是最后一项奖励对他却有很大的吸引力。 “咦，社会实践机会是要以小队的形势参赛啊？塔庆还有两个多月，那就是打算参加的人现在就要开始找队友练配合了？”人群中对这项奖励感兴趣的显然不止邃敬一个，还有行动派一边说一边已经当场吆喝起来，“有没有人要组队啊？大二以上的优先，向导最好！” 将参赛条件记下来，邃敬一边转身继续往食堂里走，一边已经开始列自己的队员名单了。 白源应该也有兴趣参与，剩下的……李立一个，上次合作过的梁倩也不错。至于那个他名字都没记住，但老缠着白源的弱智向导则坚决排除！ 第52章 训练 打好饭回到寝室的邃敬刚才门就察觉到不对劲。 寝室里多了一个让他讨厌的气息，而且从白源的房间里还传出了交谈声。 邃敬不动声色地轻敲两下白源的房门进去，紧接着就看到了他刚下定决心要排除在自己队伍之外的某个向导正大喇喇坐在这几天专属于他的那张椅子上，吃着蛋糕笑眯眯地跟白源讲话。 见邃敬回来，方柏华脸上笑容稍稍收敛，很怂地打招呼：“邃哥，你回来了？” “你来有什么事？”邃敬不客气地问。 “方柏华来跟我说塔庆活动组队的事。”白源代为回答，“你去食堂的时候应该也看到公告了吧，据说是要跟两江塔那边搞对抗赛？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还是两个向导三个哨兵的组合最稳定，你那边有中意的哨兵人选吗？” 一听这话，邃敬就知道白源已经答应跟方柏华组队了。 自己就离开半个小时的功夫就有人趁虚而入……邃敬不快地眯了眯眼，将饭盒递给白源，知道以白源信守承诺的作风，此事已经没法改变了。如果邃敬坚持不跟方柏华组队，那最后的结果可能会是他自己另外去组一个队伍，和白源分开行动。这比队里多一个对白源明显有企图的家伙还要让人难以忍受。 “我打算邀请梁倩，再叫上李立。”邃敬就事论事道，“两座塔之间的对抗赛必然会有精神体参加的项目，梁倩那只狐狸不管是侦查还是战斗都是不错的辅佐，李立的精神体则可以应付一些对力量要求比较高的项目。” -- 第63页 白源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李立是什么精神体，他才要开口，邃敬已经默契地介绍道：“李立的精神体是一头北极熊。” 那的确是适合力量类的竞技项目——如果有精神体举重或者摔跤比赛的话。 这样算下来，如果用网游职业打比方，哨兵方面，李立可以充当肉盾，梁倩是刺客型，而邃敬的黑豹算全能输出，确实是很均衡的搭配。作为辅助的向导方面…… “等你身体恢复，我们再确定练习配合的时间地点。”邃敬阻止了白源继续为这件事费神，然后转向方柏华道：“你还有别的要补充吗？” 方柏华正襟危坐地回答：“没了。” 他只是过来跟白源聊会儿天，邃敬就已经开始释放其精神力了，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目光悄悄扫视了白源跟邃敬几眼，迟钝如方柏华感觉到这两人之前的气氛与寒假之前相比，又有了明显的变化。但要说感情变更好了，似乎又不太对？ 识相地起身告辞，方柏华被邃敬监督着出门，临别前才鼓起勇气小声对他说：“邃哥，你放心，我知道你是白哥的哨兵，绝对不会乱来的。” 邃敬：“……” 就冲着这句话，他忽然觉得方柏华看起来顺眼一些了。 方柏华接着说：“但白哥也是我的偶像，我觉得我们可以公平竞……” 砰。 刚才觉得对方顺眼一定是错觉，这小子就是欠揍，可惜自己的原则是不打向导。 差点把门板摔方柏华脸上，邃敬不无遗憾地想。 四天后，经过自行测量心跳、血压、向导素分泌值等数据，确定一切正常后，白源结束了他的“养病”，重新回到学习生活中。邃敬也如之前安排的那样，在确定李立跟梁倩都愿意加入自己的队伍后，第一时间向校方预约了一间大型训练室作为团队训练的场地使用。 由于塔庆活动的相关消息已经彻底在菘城塔内散布开，即使大学部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学生决定认真参与对抗，那也有两三百人之多，塔提供的免费训练室压根就不够用。因此，有意好好训练一下的人要么像邃敬这样直接砸钱租一间专属训练室，要么就是几支队伍商量好使用时段轮换着使用一间免费训练室。 体能方面的训练，大家都能利用运动场之类公共场地，训练室的作用，主要是让哨兵练习实战技巧，同时与向导磨合。 邃敬等五人选修的课程不一样，上课时间也不同，最终他们将集合时间定为每晚的七点到十点之间。但因为训练室的租金是按日计算，所以出于节约的习惯，白源建议邃敬不如找几支时段错开的队伍合租——这建议一出，李立笑嘻嘻表示以他邃哥的领地意识之强，肯定不会答应。但他这话刚说完呢，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邃敬竟然轻易地就同意了。 “我又不是钱多烧手，之前只是没想到而已。”面对李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的惊讶模样，邃敬平淡表态。把训练室这种公用设施划入自己的领地做什么？他又不是有病。 晚七点，新成立的小队第一次集中训练。 邃敬换上适合活动手脚的运动服，看着对面摩拳擦掌的李立、梁倩跟方柏华三人，问白源：“你准备好了吗？” “唔。”白源摘下眼镜收好，“大致上明白要怎么设立精神屏障了，就是还不熟练。” “多练几次就行了。”话音方落，邃敬与他的黑豹一起向对面的三人冲过去。 今天，他们采取的练习方式是队内对抗，主要目的是帮助两名向导熟悉如何使用精神力建立防护屏障，以及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攻破对方的屏障，影响敌对哨兵的行动。 不可思议。 白源小心跟着邃敬的走位调整自己的站位，一边想。 肉眼明明看不到空气的流动，但直觉却能捕捉到，此时整个训练室里都被五种不同的精神力充满了。凛冽如冰雪的精神力是邃敬，让人感觉像在草坪上漫步的精神力是方柏华，李立的精神力出乎意料的有种暴烈感，而梁倩的精神力则时有时无，就像她的精神体一样狡猾难以捕捉。 白源有些好奇自己的精神力在其他四人的感知中是怎样的，但此时显然不是提问的好机会。 他按照教科书所述的方式，将自己的精神力想象成一张网，尽量广地撒出去。随着这一施展，他就好像能根据细微的气流变化捕捉到三名战斗中的哨兵每一个动作，同时，他也感觉到了有一股力量正试图迂回绕过他设立的精神防线，那一定就是来自方柏华的精神触手。 看来虽然方柏华有事没事就粘着他喊什么偶像之类让人尴尬的话，但真正做正事的时候，却是理智且负责任的。 梁倩的狐狸一个飞跃跳上邃敬的肩头，利爪就要向其颈项划下。邃敬侧头空翻避过，又一只手抓住李立偷袭的拳头将他整个人抛投出去。黑豹则吼着一爪按住狐狸，又在北极熊掌掴自己前敏捷地叼着狐狸跳开。 “美女，你下手也太狠了吧！”李立一边揉着腰爬起来，一边提醒梁倩。 梁倩则毫不动摇地说：“这不是没伤到邃敬吗？你还是先操心一下我们怎么赢的问题吧！” 精神屏障的设立比预想中要容易，接下来就是尝试干扰对方哨兵的行动…… 白源继续一边在脑海中飞速回顾教程内容，一边从已经凝成“网”的精神力中抽取几丝出来，试着探向梁倩与李立。但这两人动作都很快，而他还不太能灵活地操控自己的精神力。 -- 第64页 反倒是一开始稳占上风的邃敬，在白源试图“捕捉”梁倩跟李立的时候，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 干扰排除！ 意识到邃敬是被方柏华悄悄阴了一把后，白源立刻调整自己的精神力，不再广撒网， 而是直接形成两个类似无形蛋壳的构造，分别包裹住他自己跟邃敬。接着，借助梁倩近身攻击邃敬的机会，白源几乎是采用守株待兔的办法，在他们接触的霎那让自己的精神触手黏住了梁倩。 手脚使不上力…… 白源在黏住目标的瞬间下了这样的暗示。 梁倩脚一软差点就直接倒地了。但很快方柏华也反应过来，开始反制白源的干扰。 直到休息的闹钟声响起，五人除了邃敬看上去还一脸轻松之外，其余人都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了。 “白哥，你真是第一次参与这种精神力攻防战？”方柏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顾不得形象地灌了几口水后问。 “嗯。实训时不是只教了如何同化自己的精神体和一些基础理论吗？”白源诚实回答。 方柏华默默抬起双手做了个佩服的手势。 邃敬放下矿泉水瓶，对白源说：“其实除了直接干扰对手的行动之外，你还可以考虑一种精神力的用法——掩护我，让对手自动无视我的存在，这比直接攻击对方更不容易引起警觉。” “这种事也做得到？”白源没构想过。 “做得到的，只要你能通过暗示让对手相信眼前什么也没有。”方柏华接过话头，给白源讲解具体怎么搞。 这就是队里多一个向导的好处，他们可以互相讨论精神力的用法并一起试验。 如这天一样的训练，邃敬等人进行了足足一个月。然后塔庆对抗赛的部分项目公布了，所有在训练室里挥汗如雨多时的学生看完都傻了。 “精神体玩二人三足是哪个奇葩想的啊？！” 校园里响起的一声咆哮，充分表达了大部分参赛者的感想。 第53章 塔庆准备期 要不是之后几天又陆续公布了一些符合大家常识的传统比赛项目，菘城塔管理者的投诉信箱恐怕真的会被学生们发的邮件塞爆。 邃思宇关掉邮箱界面，只觉得这些天看信看得他年纪轻轻都快要戴老花镜了。他摘下眼镜一边擦拭一边站到窗边远眺调节，然后就听见秘书轻敲两下门后走进来。 “什么事？”邃思宇问。 “理事，您之前让我留意邃敬的动向，有件事不知道您感不感兴趣。”秘书说着，把一份报名表放到邃思宇的办公桌上。那张贴着五人大头照的报名表，正是邃敬今天刚正式向后勤部提交的。“邃敬好像打算参加哨向团队赛。” “这倒是有意思了。”邃思宇闻言颇感兴趣地回头拿起那张报名表看起来。 以邃敬好斗的性格，他会报名参加这次双塔交流赛在邃思宇的意料当中。但邃思宇原本以为邃敬只会报名参加个人项目，却没想到他居然报了团队赛，这跟邃思宇印象中那个性格孤僻的邃敬就不太像了。 李立早年就一直出现在他的人对邃敬的调查报告中，这次参与邃敬的队伍并不奇怪，倒是其他几个人…… 目光扫过其他几个队员的大头照，最后邃思宇的目光又定在白源那张冷淡的脸上。直觉告诉他，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充数用的，白源应该才是邃敬一反常态选择团队赛的原因。 想到此处，邃思宇不禁有些遗憾当初被拒绝一次以后，没有继续努力拉拢白源，以至于现在什么都要自己猜。 “分组的时候替他活动一下吧。”将报名表随意丢回桌面上，邃思宇吩咐道：“邃敬喜欢挑战，多给他排一些实力强的对手。” “明白了。”秘书恭顺地应下。 其实邃思宇自己也不知道，偏心的祖父都已经下葬半年多了，再针对邃敬有什么意义……或许，也只是迟来的报复一下年少时让自己意难平的对象？ 不知道已经有人在算计自己，邃敬此时正跟白源逛大学部宿舍后面的步行街。 起因是白源需要补充一些文具用品，邃敬得知以后，想起来自己绘图用的铅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索性跟白源同行——对他来说，这也算是一次约会，哪怕白源本身不会想到这一层。 塔内的文具店相比塔外开在商城里的那种规模自然要小得多，大部分文具店还兼职书店，于是时不时就会出现邃敬目的明确地买好自己要的东西，一转身白源却不见了的情况，最后都是邃敬循着直觉在某处书架前面找到正在阅读的室友。 说实在的，邃敬甚至有点嫉妒被白源捧在手上细细研读的那些书。 毕竟白源大部分时候看他还没看那些书认真。 见白源又在看巨厚一本的植物图鉴，邃敬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全新的，直接拖了人去收银台，边走边说：“买回去慢慢看吧，我想回寝室了。” 知道邃敬其实本性是个沉迷游戏的宅男，白源并未反对。 两人刚排好队，就听到有人打招呼。 “你们也来逛店啊？”手上提了一筐广告颜料的王骁笑嘻嘻挥了挥手，“买了什么书？哦，植物图鉴……用来为哨向团队赛作准备的？” “也不算，随便看看。”白源回道，“师兄，你买这么多颜料做什么？” -- 第65页 “画海报啊！”王骁笑得一脸灿烂，“两军对垒，重要的是一开始就把气势撑起来懂吗？所以我要搞一个威武霸气的巨幅海报，到时候双塔交流赛开幕时直接怼两江塔那些家伙的脸上去。” 王骁人缘好，周围排队的其他学生也认识他，闻言纷纷笑起来。 “师兄，说好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呢？”有人调侃。 王骁挤眉弄眼道：“这话你们信吗？管理方都不信吧！要是我们真输给两江塔，我敢打赌，邃理事肯定会找个完美的借口给我们加训，信不信？” “信。” “信啊！邃理事看着就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有人注意到邃敬在，赶紧补救道：“邃哥，没有说你堂哥不好的意思……” “没事，”邃敬淡定道，“邃思宇就是个贱人没毛病。” “……” 被这位的直言不讳惊到，众人反而不敢接着往下聊了。趁着众人目光闪避的间隙，邃敬把自己那盒铅笔塞到白源手上。 “你不想让人知道你还有个特长？”从书店出来，白源问。 “不，纯粹不想被王骁抓去画他那个智障的声援海报。”深知王骁作风，邃敬才不会傻傻地送上门去做苦力，“塔庆能邀请家属到场参观，你要把奶奶请来吗？” 邃敬的这个问题这些天已经在白源心里盘桓好多次了。 虽然在白源进塔以后，白奶奶为了孙子专门多了解了一些关于哨兵向导的知识，又在跟邃敬的相处中改变了一些对这类特殊人群既有的成见，但要真的邀请她来参观全是哨兵向导的双塔交流赛……别的姑且不论，白源有些担心会把老人家的心脏病吓出来。毕竟哨兵向导看上去跟常人无异，但他们的精神体却是形形色色的，甚至有些精神体还能巨大化到像神话传说的程度，他不确定奶奶是否禁得起这样的刺激。 “担心的话可以只邀请她看开幕式。”仿佛明白白源在犹豫什么，邃敬给出建议，“我认为她会很想看你到底生活在怎样的环境中。” “再说吧。”白源其实心里已经被说动了，但还是不想立刻下决定。 随着塔庆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菘城塔内的哨兵向导们的心思也跟着塔内日渐增加的各种喜庆装饰物浮动起来，上课开小差的不计其数，偷着为塔庆上要表演的节目作准备的也不少。 由于情况特殊，通识课跟实操课的教授们都对此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四月一日，别的地方都在琢磨着愚人节的时候，菘城塔的塔庆日到了。一贯严防死守的“塔”第一次敞开大门欢迎各处的来宾进入。入塔者除了受邀参与塔庆的哨兵向导家属外，还有事先就向管理方提出申请，要在塔庆期间入塔摆摊的普通商家们。管理者们认为这样会有助于增进哨兵向导与普通人之间的交流。 提前划出来作为塔庆摆摊区使用的大操场周边，除了商家们的临时店铺，也有塔内学生们自己摆的小摊。 白源穿过操场去停车场接白奶奶的路上还看到了王骁带着大学部有美术功底的学生们呕心沥血近一个月画出来的巨幅海报。那海报十分招摇地被他们挂在大操场观众席的正面，但因为稍后塔的管理者将会在正对观众席的演讲台上发表开幕讲话的缘故，后勤部正跟王骁等人就海报换个地方挂，不要上来就对友塔放大招，不利于两座塔之间的团结之类事宜沟通。 就他们那互不相让的架势，白源怀疑双方还有的扯。 进入停车场，白源正找家属乘坐的专车时，三辆涂装十分嚣张的大巴从他身边呼啸而过。错身的瞬间，白源感觉到不止一种精神力挑衅地袭向自己。 是两江塔的哨兵和向导吧。 白源当场就作出了判断，并适当地回击了其中一部分过于失礼的试探。 “咦，”两江塔领头的一辆车中，有人疑惑出声，“菘城塔这边居然有能把我的精神触手反弹回来的向导，看来他们这几年也吸收了不少优秀的新鲜血液啊！” “就不能是他们原来那几个小有名气的家伙实力提升了吗？” “也有可能……有趣，我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比赛了。”第一个人兴奋道。 “比起之后的比赛，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扛过待会儿无聊的开幕演讲吧……唉，到时候能不能给我加个精神屏障，或者直接把我催眠了？” “不能，我才不要一个人受精神摧残。” “同学爱呢？！” “这种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啊~” …… 白源不是哨兵，自然听不到驶远的车上坐的人在说什么。两江塔的三辆大巴开走后，他就看到了安静停在停车场一隅的专车。有些比他到得早的哨兵向导已经在跟自己的亲人说笑，而他则又等了一会儿才见到表情稍微有些拘谨的白奶奶从车里下来。 “白源，你也来接人？”梁倩路过，顺口问道。 “嗯，接我奶奶，你呢？”白源反问。 “接我妈和我姐。待会儿要不让你奶奶跟我妈她们坐一起吧？互相可以照应。”梁倩提出了个不错的建议。 白源正点头答应着，忽然就注意到一个刚从专车上下来的瘦巴巴的小姑娘，他瞬间就呆住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眼前这小姑娘……似乎就是邃敬给他看过的照片里的，邃敬的妹妹邃瑶？但事先并没有听说这姑娘也要来塔里面参观啊！ -- 第66页 掏出手机，白源觉得问题似乎比较复杂，需要提醒邃敬一下。 第54章 塔庆当日 “……你说什么？”因为对开幕式之类的活动毫无兴趣，邃敬本来打算睡到比赛开始再出门逛逛，却没想到躺在寝室里偷懒都能天降惊雷。 手机听筒里传来白源吐字清晰的话语：“我说，我好像看见你妹妹了，你要过来接她吗？” 不可能！ 邃敬打心底里不相信邃瑶会自己跑到菘城塔来，但白源又是不会开玩笑的人…… “你先看住她，我马上过去。”无奈地从床上翻身起来，邃敬匆匆忙忙换好外出服，离开寝室。 * 不知道自己准备的“惊喜”已经惊动了邃敬，邃瑶握着一封菘城塔后勤部寄到他们家的邀请函，从专车上下来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打量周围。 单从风景来看，塔内其实跟塔外任何一处大学园区也没有什么区别啊…… 邃瑶说不出自己心里是安心，还是失望。 不过她很快发现了，比起此时的心情，更重要的一件事——她不认识去塔庆会场的路！虽然邀请函上简单标注了举办开幕式的操场大致的位置，但大约是想着会来的人都有学生自己带路，所以那简笔画一样的地图根本发挥不了任何引路的效果。 一时间，邃瑶已经开始后悔自己这次的冒失了。 她也只是好奇而已。 但此时来都来了，在开幕式结束前，也不可能找得到车回家，她只能鼓起勇气，试图跟在看起来和她目的地相同的其他家属身后。 走出没两步，邃瑶就发现有个身形瘦削，长相俊秀，气质却透着些许不近人情的帅哥向自己走了过来。她有点害怕地站住，然后听到对方确认地问：“请问，你是邃瑶吗？” 乍然听到对方叫出自己的名字，邃瑶有些懵。 她虽然没有觉醒为哨兵或向导，但自认记性也不差，可从小到大她认识的人里面，绝对没有眼前这位啊！ “不知道邃敬有没有提到过我，”白源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我叫白源，是他的室友。” 这下邃瑶更傻眼了。 她今天谁也没有告知，悄悄跑来参加菘城塔的塔庆，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看一看被邃敬藏着掖着不给她看照片的神秘室友到底长什么样，结果，她还没来得及打听对方呢，人家本人就站在她面前，先一步把她认出来了。 至于白源的问题……她哥有没有提过他？那答案是不但提过，还提过很多次…… 发了一会儿呆，邃瑶才意识到白源还在等自己的回答。 她腾地红了脸，低下头结结巴巴说：“白、白白、白大哥你好，我是邃瑶没错。” “小源，你们的典礼快开始了吧？咱们是不是要抓紧点去会场……哎哟，这小姑娘是谁呀？”跟梁倩的母亲寒暄完，白奶奶回头找孙子，这才发现白源正跟一个看起来像初中生的女孩子说话，不禁好奇地朝这边走了几步，细细打量了一下邃瑶，“我怎么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面熟，像……对了，像小邃。” “奶奶，她也是小邃。”既然碰都碰上了，白源索性一起介绍了。 于是邃敬从宿舍赶到停车场的路上，就看见了诡异的一幕。白奶奶、邃瑶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女性说说笑笑亲如一家，而接人的白源则一脸放空的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女士们身后。 丢给邃瑶一个“晚点再跟你算账”的眼神，邃敬靠近白源，低声问：“怎么回事？” 他接到白源的电话之后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的，此时呼吸还有些不稳，靠近白源的时候，让白源有了某种热度随着邃敬的靠近传导到自己身上的错觉，让他耳根都有些发烫。 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白源低声回：“她跟我不熟，没说两句话就被奶奶拉走了。不过应该只是好奇塔内是怎样的世界吧。” “小丫头就是没挨过打，要来玩直接跟我说又不是不行。”本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现在看邃瑶神色正常，邃敬有些没好气地吐槽，“她跟乔明书就什么都说……” 吐槽完，邃敬才注意到白源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干嘛这么看我，终于发现我帅绝人寰了？” “不，只是没见过你现在这种模样。”白源立刻移开视线。 “什么样子？”邃敬好奇问。 “像护崽的老母鸡。”白源想了想，给出一个让邃敬吐血的答案。 因为这个比喻，邃敬一路自闭到了开幕式开始。 有雄厚的经费撑腰，菘城塔这次塔庆的开幕式请了专业的团队帮忙策划，气势甚至胜过了菘城市地方台平时举办的各种晚会。虽然开幕式开始时天色尚明，不适合放烟花之类烘托气氛，但这可是本地哨兵向导的大本营，随便弄一些外观美丽的精神体出场，那就是无人能及的特殊节目。 各种羽毛华丽的观赏鸟类，皮毛养得油光水滑的凶兽猛禽……按照事先排练的步骤，在邃思宇作为菘城塔代表例行演讲完毕后，踩着音乐的节拍相继步上舞台。 拿着望远镜观看的白奶奶啧啧称奇：“就像在逛野生动物园似的。” 一旁自闭了半天的邃敬闻言不禁低笑出声。 见奶奶似乎没有接受不良的迹象，白源这才试探着问出他一直很好奇的一个问题：“奶奶，精神体们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是具体的某种动物的模样吗？” -- 第67页 闻言，白奶奶想了想才回答：“大概看得出是什么动物，但长相也分辨不清楚，老喽，看不清。” “我也看不太清楚……”邃瑶小小声接道。 白源便陷入了沉思。 见状，邃敬轻戳了白源一下，问：“你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因为我前段时间看资料，发现最初的那几十年，大部分普通人是看不到哨兵向导的精神体的。”因为看不到，所以当哨兵向导与自己的精神体交流时，在普通人眼中，他们就像精神病人或者鬼上身了一样诡异，其中也不乏哨兵向导被自己的亲人送进疗养院接受心理医生治疗的案例，“但由某一天开始，普通人们慢慢就能看到我们的精神体了。” 邃敬沉默了一会儿，才无力地说：“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琢磨那些关于DNA变异之类的问题。” 白源坦然地回答：“我是在想这些问题没错。哨兵向导出现的契机是什么，觉醒是否可控？这两个问题，至今都还没有定论——” 后面的话白源没能说出来，因为邃敬忽然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难得塔庆，就连我都没玩游戏坐在这儿看这些无聊表演了，麻烦你也暂时放过学习吧，它还是个孩子，也需要休息。”邃敬甚至觉得自己的头都因为刚才白源那番话抽痛起来了。 白源语塞，轻轻挣了挣，低声道：“我不说了，你放手。” “不，挨近点暖和。”邃敬对对方的抗议置若罔闻，并完全忽视了自己向来不惧寒，大雪天都敢单衣套件外衣就到处跑的偏热体质。 两人这番互动被白奶奶看在眼里，还笑对邃瑶说男生们就是爱闹腾。她忙于观赏精神体们的表演，却是没发现邃瑶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整个人都傻了。 前排那个主动粘着别人不放手，表情鲜活快乐地跟人开玩笑的……是自家二哥？ 邃瑶用力揉了揉眼睛，由衷生出了自己在做梦的不真实感。下意识地，邃瑶掏出手机，从后方给正双双侧过脸看着对方说话的邃敬和白源拍了张合影。合影中，邃敬看似玩世不恭地微笑着，眼里却只有跟他对话的那个人；而白源表情尽管表情无奈，眼神却也透出了几分纵容的意味。 邃瑶看着自己拍下的照片，不知为何，就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而邃敬则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在她编辑好信息打算把刚拍的照片跟大哥乔明书分享时，反手没收了邃瑶的手机。 “偷拍就算了，你还要给乔明书通风报信？”看了一眼邃瑶手机屏幕上的内容，邃敬不客气地删掉邃瑶刚输入的文字，然后切换对话框，将那张合影发给自己之后，就将其从邃瑶的手机里删除了。 邃瑶不由得发出一声心疼的低呼。 但因为明白自己是理亏的那一方，邃瑶最终也不敢正面抗议，只能在心里琢磨回头找个什么软件恢复手机数据。 开幕式从下午一直进行到黄昏时分。 邃敬在开幕式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睡着了，散场时还是被白源摇醒的。陪着白奶奶跟邃瑶体验了一次塔内食堂的饭菜，又带她们逛了逛摆摊区的各种店铺，买了些小玩意儿作纪念，终于把一老一少送上返程的专车时，邃敬只觉得这半天下来比去实训基地训练的那段时间还要辛苦百倍。 打了个呵欠，见白源也是一副犯困的模样，几次都差点跟其他行人撞上，邃敬看不下去地伸手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嗷。” 一声极低的狮吼声从行人中传出，邃敬当即警戒地转头看去，只见到一个身形跟他差不多高大的男子领着一头雄狮精神体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 第55章 发小 “参加团队赛要求必须队里每个人都报名至少一个娱乐性质的比赛……二人三足由方柏华跟梁倩的精神体去参加吧？垂耳兔和狐狸的体型虽然有些差距，但总比我们其他几个的精神体差距要小一点。我的白隼可以报名参加空中躲避球项目……” 开幕式的第二天就要开始正式的交流赛了，因为就两座塔的哨兵向导参与，所以规模也不算太大，娱乐赛采取的都是当天报名当天分组的方式。 白源拿着刚从王骁那边领来的娱乐赛赛程表跟队友们商量参赛顺序。李立的那头熊确定报名参加精神体摔跤项目，梁倩跟方柏华对白源的安排也没有任何异议，反正只是迫于参加团队赛的需要走个流程而已。但说着说着，白源就发现邃敬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大家的交谈上。 “邃敬。”白源试着叫了对方一声。 高挑帅气的男生一手撑脸看着窗外，眼神心不在焉中又透着些疑惑，显然是在想其他的事情。听到有人叫，他才眨了眨眼，回头看过来：“什么？” “你报什么项目？”没有指出对方的不对劲，白源问。 “随便给我填一个就行。” “嗯嗯，好的。来，给邃哥的黑豹报个精神体选美赛……”李立作死地怂恿负责填表的方柏华。但话音刚落，他就感到邃敬想杀人的目光锁定了自己，赶紧干笑着补救道：“我就随便说说，要不，报个百米赛跑什么的？邃哥你的豹子肯定能拿奖。” “黑豹不是猎豹。”警告地起身拍了李立的头一下，邃敬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于是全队五个人参加的项目就基本确定下来了。方柏华丢给李立一个幸灾乐祸的眼神，飞快填好各个项目的报名表就要拿去统一交还给王骁。 -- 第68页 李立则捂着头对似乎要去别处溜达的邃敬喊：“邃哥，百米赛跑是下午三点开始，你可别忘了啊！” 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听到，邃敬径自走了。 李立对此啧啧称奇。 倒不是因为邃敬今天格外好说话，而是……自从白源前段时间生病之后，邃敬跟他就像两个连体婴一样走哪都一起，但现在邃敬却忽然独自行动了，反倒叫他们这些旁观者有点适应不良。 “白哥，你有没有觉得邃哥有问题？”方柏华作为白源的一号粉丝，对于邃敬的变化自然也很敏感，立刻悄悄对白源嘀咕。 “嗯。”确切地说，邃敬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了……白源在心里补充着，嘴上却轻轻带过了这个话题，只说：“二人三足多少需要一点配合，你跟梁倩要不要找个地方练一下？” 梁倩点头道：“我正有这个意思，就在人工湖那一代练练好了。” 用赛前练习支开了梁倩、方柏华跟爱看热闹的李立，白源这才有空闲思考邃敬的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昨天直到送走奶奶和邃瑶时，邃敬都还一切正常。直到他俩步行回到寝室，邃敬才像在思索着什么一般，闷不吭声地自行洗漱完休息，而后就一直走神到刚才。 是在回寝室的路上遇到什么特殊的人或者事了吗？ 白源尝试搜索自己的记忆，却只记得昨夜使人困顿的睡意，其他的，似乎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其实就算情绪有些不对，那也是邃敬的私事，但如果他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白源也无法就这么事不关己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掏出手机，白源斟酌了一下，给邃敬发了条信息。 * 另一方面，离开小队开会的训练室之后，邃敬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菘城塔举办交流赛的区域闲逛。 他在找昨天那个仿佛幻觉的身影。 那个带着狮子的背影，跟一个小时候和他结仇的家伙实在是有些像，像到让他怀疑那人是不是混在了两江塔的代表团当中。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小子此时应该在国外留学才对……也许只是精神体形态相同的其他哨兵？精神体是雄狮的哨兵不算太多，也没到独一无二的程度。 不过此时比赛场地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哨兵向导，要在人群中找出一个仅有模糊印象的人，实在是难如大海捞针。 邃敬只逛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觉得腻味了，打算放弃这种随缘找人的方式。 他掏出手机确认时间，这才发现白源半个多小时前给自己发过消息，只是因为周围环境太乱了，邃敬完全没听到消息提示音。 信息的内容很简短，是典型的白源风格，就一句话：你在烦恼什么？ 这是表白以来白源第一次直接对邃敬表达关心。认识到这点的同时，邃敬原本阴云密布的脸，就像被阳光普照了一般，瞬间明亮起来。 琢磨着要坦白地回答白源，还是卖个关子看看对方后续的反应，邃敬一时间注意力都放在了手机屏幕上。 忽然，有人故意地向邃敬撞过来。 双方接触前的一瞬，邃敬侧身避过，一把反扣住对方的肩膀。挑衅者也毫不示弱地反手一个擒拿，跟邃敬抢起手机来。 眉头微皱，邃敬不耐烦地一个扫腿，趁对手后跳避开，重心不稳的瞬间，扯住对方的手臂直接将人荡了出去。对方踉跄了好几步站稳，之前偷袭时的潇洒全没了，甚至还有点狼狈。 “我昨晚果然没看错。”邃敬看清挑衅者的脸，收起了准备继续动手的心思。 挑衅者耸了耸肩道：“我本来还准备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你已经发现我了。昨晚你在哪看到我的？” 邃敬懒得说，既然心底的疑问已经找到了答案，他觉得自己就没有继续和这人废话的必要了。于是飞快敲了两个字“面谈”回给白源后，他收起手机就要走。 挑衅者赶紧跟在邃敬身后喊：“喂喂喂，快十年没见面了，你就这么对待老朋友的？你的良心被你那只黑猫吃掉了吗？” “是黑豹。”纠正了对方，邃敬依然没回头，“我跟敌方代表没什么好说的。” 挑衅者闻言大笑起来：“邃敬，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集体荣誉感啊，哎，你该不会是怕我吧？” 这话邃敬就不能忍了。 他回头看着眼前这个身形跟自己相仿，理了平头，看上去阳光帅气，已经有成年男人气质的大男生，活动了一下手指道：“柳洋，我本来想等团队赛开始再教你做人的，不过如果你现在就想认真挨顿打，我也不介意辛苦一下。” “不，这个就免了，我还不想被辅导员找去谈话。”柳洋一看邃敬认真了，赶紧摆手拒绝，“我来之前可是被警告过了，要是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的话，参加团队赛的名额会被取消的，我们还是等正式比赛再分胜负吧！” “嗯。”对方既然老实了，邃敬也就不再说什么。 “等等！加个联系方式啊！回头比完赛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们聚一聚。”柳洋说着，十分主动地把自己手机上的二维码展示给邃敬。 邃敬叹了口气接受对方的好友邀请。 眼看着百米赛跑的时间要到了，邃敬直接丢下一句“有事先走”就不再搭理柳洋。后者目送他走远，这才撇了撇嘴对刚才一直在旁边看他们两个的热闹的向导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那个没人性的发小，这下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进菘城塔非要去两江塔了吧？” -- 第69页 那向导闻言笑起来：“难道不是你自己做人失败，连发小都懒得理你吗？反省一下自己吧！” 柳洋满脸不在意地摊手道：“我觉得我自己挺完美的。等等……不对啊！” “什么不对？” “刚才邃敬那小子是不是说了要在团队赛里面教我做人？”柳洋确认地问。 “说了，怎么，你怕了，还是健忘？”向导贯彻着句句诛心，痛击自己队友的风格，一点也没留情地吐槽，“要是怕了你早点说，我现在就去跟辅导员说换搭档，省得被你拖累丢脸。” “我去，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没理会搭档的毒舌，柳洋神情恍惚，“那小子居然会参加团队赛，真是见了鬼了……” 向导并不明白柳洋震惊的点在哪里，莫名其妙道：“邃敬看起来就是那种很强的哨兵，我在两江塔的时候也听说过他的名声，他这样的人，有搭档一起参加团队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柳洋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扔下一句“不行，我太好奇了，我要问问他”就朝着刚才邃敬离开的方向追去。 向导见状，只得无奈地喊了声：“你记得六点要回来集合啊！” 而就他喊这一声的功夫，柳洋已经跑得没影了。 * 邃敬来到短跑赛场的时候，跑道两边已经站满了无聊看热闹的学生们。他一边从志愿者处领取黑豹的号码牌，一边在人群里找白源的身影。 然而直到信号枪响起，邃敬也没看到他要找的人。 第56章 出门忘看黄历 白源的确是想去看一下邃敬的精神体的比赛的，但他今天的黄历上可能写着“不宜出行”，所以他刚从训练室出去就被肖东抓了个正着。 自从试胆大会之后，白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肖东了。虽然他俩选修的课程有不少是重叠的，但肖东似乎极力避免跟白源接触，而白源本来又不是主动和人搭话的类型，所以发展到现在，仍然是点头之交的关系。忽然被肖东拦住的时候，白源甚至花了两秒才想起来对方的名字。 “请问有事吗？” 听到白源的问题，肖东唰地展开一张A4大小的传单问：“你有没有报名参加这个比赛？” 以浅蓝和深蓝色为主色调的传单上，用方方正正的字体写着“知识抢答赛”五个大字。白源看完上面的内容，果断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报名？”肖东发问的时候，表情甚至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不知道，也没什么兴趣。”白源坦白道。 “为什么啊？你学那么多知识，现在不就是运用的时候吗？难道你要浪费自己的才华，跟那些脑子里只有打架的弱智哨兵们混在一起……”肖东越说声音越大。 白源不用看周围都能感觉到哨兵们不友善的眼神正在向他俩这个角落投射。 肖东却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拉了很多仇恨，仍然在慷慨激昂地说：“我们只是没办法才被迫进塔接受训导，但知识的世界才是我们最终的归宿，塔里面的时光只是旅途中一个短暂的中间站罢了——这次两江塔那边来的代表也有参加知识竞赛的，我们应该联合起来给他们一个教训，我已经找了两个成绩还过得去的同学，只要你也加入……” “所以你是想要为菘城塔争光。”听到后面，白源终于知道了肖东这一长串发言的核心重点是什么。 戴着厚重眼睛的青年一下就红了脸，恼羞成怒道：“我只是要证明自己而已！” 就在这时候，白源感觉到了肖东的精神力正向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向自己冲击，其中饱含着羞愤、要强等等情绪，把他真正的心情彻底地出卖了。以往白源跟同为向导的同学相处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的体验，这种感觉和课堂上教授所说的通过接近别人的精神领域了解到对方真实想法的情况十分相似——但白源并没有刻意对肖东使用自己的精神力，肖东显然也没有要通过精神接触跟白源沟通的意思，为什么会产生此时这种现象呢？是因为肖东的控制力不够，还是…… 白源正琢磨着，却见肖东忽然脸色一变，伸手快速地将他拉到一边。 柳洋原本打算拍白源肩膀的手便因此落空了。 “唷，小向导，反应挺快嘛！”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礼，柳洋笑着朝满脸戒备的肖东挥了挥手，立刻转向白源问：“请问邃敬在哪里？” “你找邃敬关我们什么事？”肖东抢答道，“这边还有话要说，你去问别人吧！” “那可不行。”柳洋摇了摇手指，“他身上有邃敬的味道，他们一定很熟，问他才是最有效的。” 白源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冷静地观察眼前之人，判断对方跟邃敬到底是什么关系。在菘城塔待了一个学期，年龄差不多的哨兵白源基本都见过了，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哨兵却让他觉得很陌生，显然并不是他的同学。那么，就是来自两江塔的人？两江塔现在跟菘城塔是竞争对手，两江塔的哨兵找邃敬……该不会是等不及正式比赛开始，打算先彼此试探一下深浅吧？ “哎，兄弟，别发呆啊，邃敬在哪能带我过去吗？那家伙不回我消息。”注意到白源审视的目光，柳洋想了想，掏出手机向白源展示了一下他社交APP上新添加的朋友。 -- 第70页 这让白源意识到这人至少是邃敬认可的人。 “他在比赛，可能没看到你的消息。”看了一下时间，白源估算了一下精神体百米跑的初赛应该已经结束了，“我现在正准备去赛场，你要一起吗？” “一起一起。”柳洋求之不得地点头。 被冷落在一旁的肖东不爽了，提高声音道：“你们两个——” “抱歉，我对知识竞赛确实没有太大的兴趣。”白源礼貌而诚恳地看着肖东的双眼，拒绝了对方的邀请。 他学习全是因为实际的需要或者自己的兴趣，并没有要向谁炫耀，或者非要拿个奖项证明的意思。更不如说，如果不是为了团队赛胜利后可以自由选择社会实践地的奖励，白源根本不会参加任何可能引人注目的比赛。 见白源意志坚定，肖东最终也只能不甘心地放弃了游说。 白源领着柳洋往赛跑的场地走，不时会感觉到身边这个陌生哨兵向自己投来感兴趣的探究目光。这目光肆意至极，完全不在乎被观察的对方作何感想，显得非常自信，甚至到了自大的程度。但白源本来就比同龄人更沉稳，所以尽管觉得柳洋的态度不太礼貌，却也不至于为此跟对方起冲突。 走到赛场时，柳洋终于收回了目光。 眼前这个向导看上去像个冰雕，相处起来也像个冰雕。 柳洋在心中腹诽。 他一路上的小动作竟然都没引起对方的任何反应，这种被忽视的感觉让向来受人瞩目的他有些许的失落。不过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向导会跟邃敬关系亲近了——这俩在某种层面上明显都是我行我素的性格，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好坏。不过邃敬那家伙受到挑衅好歹还会给点反应，这个向导嘛……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在白源找到邃敬之前，邃敬已经循着熟悉的气息找了过来，然后就看到了他刚甩脱的柳洋。 终于有人正眼看自己，哪怕是很不友善的态度，柳洋也十分开心，笑道：“我不知道要上哪找你，刚好遇到这个同学，他身上又有你的气息，所以我就请他带路了。对了，你不是在比赛吗？” “精神体比赛而已。”邃敬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隔开柳洋跟白源。 将邃敬对自己的排斥看在眼内，柳洋眼底闪过一道精光，嘴上说的却是：“我来主要是跟你确认一下，你也报名参加团队赛了？怎么想的，我以为你不喜欢团队合作来着。” “与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小时候我找你组队你都不理我，现在居然转性了。” “要听实话吗？”邃敬回以一个冷笑，“看不上你。” 柳洋：“……” 或许是被邃敬直接了当的嫌弃戳伤了玻璃心，柳洋很快就面带失落地走了，背影那是相当的落魄。 邃敬看向白源。 刚才他和柳洋说话的时候，白源分明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现在柳洋走了，白源却欲盖弥彰地转开了眼，显然他好奇自己和柳洋的关系…… “你想知道什么的话，你问我就说。”邃敬低声说。 白源认真看着在跑道上奔跑的黑豹，仿佛没听到邃敬的话。 几秒后，赛道上胜负分明，黑豹很遗憾的连前五都没进。但考虑到参加这比赛的都是速度型的精神体，它落败似乎也理所当然。 败战的黑豹离开赛场时仍然一副王者睥睨世间的傲慢模样。它慢悠悠走过来，围着邃敬和白源转了一圈，最终停在白源身侧，确认味道似的耸动着鼻子嗅了嗅，随即表情不快地呲牙低吼了两声，开始用脑袋反复顶蹭白源的腿。 邃敬一眼就知道，自己的精神体是察觉到了白源刚才和别的哨兵有接触，这是在重新“标记地盘”。 也不知黑豹让邃敬这个主人觉得有些丢脸的行为是触到了白源的哪根神经，他忽然轻笑了声，而后转向邃敬说：“刚才那个柳洋跟你应该不是朋友。” “看得出来？”邃敬问。 “你对朋友不会是这种态度。”作出自己的结论，白源目光柔和，“不过我确实有些好奇你们之间有怎样的故事，你今天的异常应该和这人有一定的关系吧？” 他见过的上一个跟邃敬关系微妙的人是邃思宇。邃敬对柳洋的态度虽然不是对邃思宇那种戒备，但也显然不太想跟对方扯上关系。 邃敬看了看周围挤挤攘攘的人群，说：“我们换个安静点的地方说。” 对于跟柳洋的初识，邃敬自己其实也记不太清楚了。柳家跟邃家算是世交，在举家出国之前，也曾是菘城的名门，所以两人多半是在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在父辈的某次走访中认识了，如果关系好的话，也算得上是一般所说的“发小”，但实际上，柳洋第一次给邃敬留下深刻的印象，是两人初中觉醒成哨兵后的一次见面。 柳洋的精神体是一只鬃毛丰沛的威风狮子，在那次见面中，他的精神体试图压制邃敬的黑豹，这严重犯了邃敬的忌讳。 第57章 不是一路人 跟柳洋起冲突的那天，邃敬正因为觉醒以后会受到更多来自家族的约束而感到不快。在邃家，他没有可以倾诉烦恼的对象，黑豹作为他的精神体，是唯一理解不需要言语就能理解他的烦恼，并可以一直陪着他的存在。 那时十三岁的邃敬带着他半大的精神体，在邃家老宅的花园一角发呆。 -- 第71页 他脑海中想的一时是属于哨兵和向导的那个五彩斑斓、惊险刺激的世界，一时又是祖父时不时耳提面命的家族责任和已经被长辈们规划好的让人喘不过气的未来。 而就在邃敬沉浸于两难的选择中，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黑豹光滑的皮毛时，忽然有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出现在他眼前。 当时中二病发作的柳洋嚣张地染了一头黄毛，见到邃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大猫看上去很不错啊，看在它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当我的小弟！” 然后他就被邃敬毫不客气地教做人了。 双方家长闻声赶来阻止时，柳洋已经被邃敬打出一对熊猫眼，而他那头雄狮精神体也被邃敬的黑豹一个抱摔扔进了邃家老宅的池塘里，溅起的水花惊呆了众人。 回忆起当年揍人的痛快经历，邃敬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 “……后来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毛病，挨了一顿打之后反而闹着要转学跟我做同学。因为嫌他烦，再加上当时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就直接入塔了。”用简短的话语说完与柳洋过往的恩怨，邃敬一句带过自己入塔的细节。 白源好奇问：“柳洋没闹着也跟进菘城塔？” “他要是当初进了菘城塔，今天就不会出现在两江塔的代表团里面了。”见路边正好有个自动售卖机，邃敬走过去给自己买了罐可乐，又买了瓶绿茶抛给白源。“后来我们只有在一些年节社交的场合碰过面……如果他说跟我是朋友，你不要听信。我跟柳洋不是一路人。” 这话分量很重，显然不带有开玩笑的意味。 白源很少听到邃敬这样明确地表示跟谁意见不合。所以他追问：“为什么？柳洋看上去应该不是难相处的性格。”甚至和二货李立有些像。 “那家伙，是哨兵至上主义者。”邃敬说完，几口喝尽可乐，将罐子捏扁，精准地投进远处的一个垃圾桶里。 所谓哨兵至上主义者，是一些信奉哨兵向导才是人类进化方向，觉得觉醒后的自己是“新人类”，是与平庸的“旧人类”截然不同的存在。他们不认可哨兵向导“能力越强，责任越重”，应该为社会做更多贡献的原则。相反的，他们认为“旧人类”应该向他们这些有着高贵DNA的人群顶礼膜拜，献上供奉，换取他们的庇护。而且，由于哨兵身体素质远高于向导，所以信奉哨兵至上的人也不太尊重向导，不认可向导是哨兵不可缺的搭档，而将他们视为哨兵的附庸。 白源在关于哨兵向导的通识课中听教授讲过几个哨兵至上组织引起的事件，却没想到自己今天就见着一个实例。现在经邃敬解说后，他就理解了之前那段短暂同行的时间里，柳洋失礼的观察因何而来。 不喜欢白源把注意力分给没必要的对象，邃敬抬手逗了逗站在白源肩头的白隼，说：“这家伙的比赛结束了吗？” “没有，空中躲避球是最后一个项目。”看白隼摇摇晃晃地抬起一只爪子去抓邃敬的手指，白源不由得笑起来，觉得眼前这画面挺有意思。他这只隼连他这个主人都不怎么搭理，却愿意理会邃敬一些幼稚的逗弄，也不知道该算感情好还是不好。 听到广播里播报还有两个项目才到空中躲避球，邃敬觉得有些无聊。 这个时间回寝室休息也不是不可以，但他又有点想看白隼的比赛，说不定这只平时高傲得不行的蠢鸟待会儿上场能贡献出什么很好笑的失误呢？ “做点什么事打发时间吧……不如我教你玩手游？” 邃敬作出提议后，看到白源当真拿出了手机，一时以为对方转性了。接着，他就看到白源打开了背单词的软件，而且这次背的还是德语。 白源：“你玩吧，我复习一下昨天自学的内容。” 邃敬：“……”学习，真的是他一生之敌！ * 直至霞光漫天的黄昏，广播里才通知参加空中躲避球项目的精神体们到大操场集合。这样的天光显然对大部分习惯白天行动的鸟类精神体十分不利，倒是精神体是猫头鹰或者蝙蝠一类的学生十分开心，觉得比赛还没开始，就已经向胜利迈出了一大步。 白源目送自己的精神体振翅飞上高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躲避球的球由谁来扔？” 答案是，高年级的哨兵们。 考虑到要公平对待两江塔代表团，所以双方各出了十五个哨兵到场上扔球。 比赛开始后，如白隼这种毛色显眼的精神体就很吃亏了，因为它很快就成了集火的对象，左支右绌，有些狼狈。邃敬原意是想看这只老跟自己作对的傻鸟吃点亏，现在真看到对方被其他哨兵“欺负”后，心里却生出了极度不爽的情绪。 在没有融合的情况下，精神体之于哨兵向导，是相对独立的，有自身思考能力的存在。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又的的确确相当于另一个形态的哨兵向导。 所以在邃敬看来，白隼被集火欺负，就像白源被集火欺负了一样。 “收回你的隼吧，反正这种娱乐赛也不需要名次。”终于，邃敬忍不住提出建议。 空中的白隼却是一个灵活的回旋加上俯冲，蓦地躲到一只体型比它庞大的金雕身后，借着对方的遮挡避过了一轮攻击，还顺便淘汰掉几个离它近的对手。 白源收回观察白隼的目光，转向邃敬道：“你既然跟柳洋那种人不同路，就应该相信，向导也有能力做好自己的事，包括用好自己的精神体。” -- 第72页 邃敬的视线完全无法从白源脸上移开。 此时此刻，他仿佛看到了属于白源自己的光华正从那双清澈有神的眼睛中流泻而出，这是不同于向导素引起的生理性吸引，而是源自于这个人灵魂中的魅力。 * 虽然白隼比意料中更给力，但这场躲避球比赛最后胜出的还是蝙蝠之类善于隐蔽，体型小又不需要视力的精神体。 一整天的比赛结束，邃敬他们这支队伍唯一取得名次的居然是李立的熊——它在摔跤比赛中拿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绩。但一看前三名全是熊科的大家伙，众人又都明白了，这就是人家的优势项目，拿到名次也是应该的。 “你们这是嫉妒！那么多熊最后也就三个拿到名次啊！”自己的辛苦没得到队友们的掌声，李立顿时觉得委屈坏了。 “好吧好吧，了不起了不起，你辛苦了，奖品是什么？”方柏华毫无诚意地拍了拍手。 孤零零的掌声在华灯初上的小径里回荡，反而有点像嘲讽。 不过提到奖品，李立也无力自夸了，两肩耷拉下来，垂头丧气地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精神体赢回的奖品——塔内超市300元代金券一张。 “小气。”就连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梁倩此时都忍不住给出两个字评语。 “可不是吗！就算只是娱乐赛，奖品也该大方点吧……”吐槽完毕，李立索性号召队友们，“走，超市买零食去，今天这单我请了！”看气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是要为队友们承包塔里的整个综合超市呢。 邃敬耐着性子耗了一天，此时早就宅性发作，归心似箭了，闻言摇头拒绝道：“现在我只想回寝室躺着。” 梁倩也表示：“晚上吃零食容易长胖，我也算了。” “不给面子，不够意思。”谴责了一下这两人，李立见白源已经跟邃敬一起走了，只得面带嫌弃地伸臂勾住方柏华的脖子说：“老方，看来只剩你跟我作伴了，走起，买点储备粮明天团队赛吃。” “团队赛还能自带干粮？说起来团队赛比什么……哎，卧槽，你别拽我啊，又不是清仓大甩卖你用得着这么赶着去吗！” 两人吵吵嚷嚷的声音直上云霄。 漆黑天幕中，点点繁星闪烁不停，清朗的月光昭示着第二天一定也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第二天，报名参加团队赛的人被菘城塔的大巴送到了一个白源等人都觉得无比熟悉的地方——实训基地。众人本以为这次主要是借用实训基地里的模拟战斗设备，没想到两座塔的领队却一路将他们领到了森林里。 “既然是庆祝建塔二十周年的团队赛，不如来点刺激的。”作为团队赛主裁判的一位教官笑眯眯地说，“今年采取野外求生模式，以小队为单位，除了现在你们身上带的东西和稍后发放的信号弹以外，什么都不能拿，就这么进森林里去吧！比赛时间两天，坚持不下去的发信号弹弃权就行了。” 第58章 跑吧，年轻人们 听到教官宣布基本规则的时候，李立就两眼放光，兴奋得几乎要喊出来。但他还没能得瑟，白源就忽然拍了他一下说：“先等教官说完。” 原本已经一步迈到李立身后的邃敬收回伸出的手，背在身后没再动。 四周的参赛选手都在激烈讨论刚听到的规则，没人特别注意这支小队的动向。教官则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是十一点四十五分，比赛将于十二点整正式开始。结束时间为两天后的正午时分，也就是你们要在这个森林里渡过两个夜晚。没其他问题的领了信号弹就可以先出发了。” “裁判。”人群中有人高高举起一只手，“你只说了比赛结束的时间，但怎么判断胜负我们还不知道呢。” “哦，我忘了。”教官拍了拍脑袋，“每队都有一枚号码牌，比赛时间结束时，失去号码牌的视为淘汰，夺取号码牌数量最多的为优胜，按成绩从高到低判定前三名，这样记住了吧？顺便再补充一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斗殴可以，别下死手——为一次交流赛搞到上哨向专门法庭，你们也不想吧？” “不想！”众人高声回答。 邃敬偏头对梁倩说：“去拿号码牌，先走的可以找地方隐蔽，时间不多了。” 反应过来后跟邃敬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纷纷上前领取自己小队的号码牌跟信号弹。邃敬这队这次拿到的是13号，由于家里有人信教，方柏华一看这数字就连连摇头说不吉利，于是又跟李立吵了起来。 “梁倩，”白源对领完号码牌回来的队友说，“信号弹你留着，号码牌给邃敬保管吧。” 李立闻言立即回头赞同：“对，你虽然是哨兵，但也是女生，拿着号码牌太危险了，给邃哥好了。”他嗓门向来不小，这一喊，周围其他队伍的人纷纷向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 李立全身一僵，随后停止脊背说：“看什么看，你们就算知道号牌在谁手上也打不过我邃哥。” “谢谢你充满信心的拉仇恨了。”邃敬说着，伸手从梁倩那边拿过号码牌，随意地揣进休闲裤的裤兜里。 知道犯错的李立垂下头安静如鸡。 一行五人随意挑了林中的某个方向就出发，等走到集合地点的其他人看不到的角落时，邃敬忽然背对白源半蹲下身说：“上来。李立，你也把方柏华背上。” -- 第73页 “做、做什么，我才不要背他……哦，明白了。”在挨揍之前，李立的脑袋瓜终于灵光了一次，不顾方柏华反对，直接将人扛上肩头。 方柏华又要挣扎又怕声音太大被其他已经出发的队伍听到，顿时憋得脸都红了。 邃敬维持半蹲的姿势看着白源，本来以为对方会别扭一下，没想到白源倒是坦率，连问都没问就展开手臂趴到他的背上。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邃敬却连晃都没晃一下，反手托了托白源，他起身，两腿使力一蹬，就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背着白源冲了出去。之后，扛着方柏华的李立，还有负责保管信号弹的梁倩都紧跟着加速。山与～息～督～迦。 在这队五人离开后不久，就有人走到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 “跑得真快，看来是由哨兵背着向导移动才有这种速度。”柳洋动了动鼻子，分辨空气中残存的气息，“算了，先清理一下其他的虾兵蟹将吧，邃敬这队留到最后，我们大概还能一次性拿到一堆号牌。” 跟他一起行动的向导闻言冷静地说：“别到时候你反过来送对方一堆号牌就行。” “呸呸呸，不吉利，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像你嘴这么毒，以后当心没哨兵要。” “哨兵算什么，勾勾手指就会自己跑过来的狗罢了。” 听到这话，柳洋微眯起双眼看向自己的搭档，后者则毫不示弱地回视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比面对其他队伍的竞争对手时更紧张些。与这两人同队的其他三个两江塔的代表赶紧打圆场将他们劝开：“玩笑要适度啊，适度，我们还是先找今天扎营的地点吧，还有食物怎么解决……午饭倒是可以忍耐，如果晚饭也不吃的话，明天遇到对手时可是会影响发挥的。” 这才是眼下最实际的问题。 不过，其他队伍都在烦恼的食物问题，对邃敬这队而言反倒是最不需要担心的。由于昨晚的超市宵夜计划被队友们拒绝，李立的熊举重拿到的奖券全被他换成零食一路背到了基地来。本来他是打算留着看其他队伍比赛时吃的，现下反而巧合地解决了队伍的用餐问题。 “巧克力、面包干、薯片、火腿肠、蛋黄派、坚果……哇，你们连肉干都买了，真把这次比赛当春游吗？” 选好今晚用以栖身的偏僻角落后，五人就把昨晚李立买的东西全倒出来清点了一下。看完鼓鼓囊囊的一背包东西，梁倩都忍不住要表示惊讶。 李立得意地扬起下巴：“对啊，哥多有先见之明……” “得了吧。”方柏华泼冷水，“之前要不是白哥及时打断，你都要当着一群对手的面炫耀你这点东西了。” “呃……”李立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早些时候白源为什么会忽然对他说没什么意义的话。他心虚地偷眼看向白源，却见白源好像压根就没在听他们这边的说话，而是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与在树上远眺的邃敬低声交谈。 由于白源是背对着李立，后者看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李立凭着哨兵的优秀视力，却将树上侧身坐着低头往下看的邃敬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邃敬的神态是少有的放松，而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此时更是无比的专注，就像他注视着的对象之外再没有值得分给一点注意力的存在。 明明清风吹送来的只言片语都透露着邃敬跟白源两人是在谈正事的信息，李立却有种那两人所在的位置和他们之间隔了一堵空气墙的错觉。 “真好的画面，其他人完全无法介入。” 李立猛地扭头看向梦呓般发出这声感慨的梁倩。 平时英姿飒爽的妹子意识到自己的失语，脸带绯色地一手捂嘴假咳了两声。 李立想了想，对暗号一般说：“你是SB？” “李立你怎么骂人家女生呢！”方柏华仗义执言，结果却发现梁倩一点都没有被侮辱到的愤怒，反而两眼放光地回答李立：“对啊，你也是SB？” 李立立刻面带笑容朝对方竖起拇指。 方柏华：“？？？” 然而，却没人向一头雾水的他解释此处的“SB”到底是指什么，他只能自己瞎猜。 大约十分钟后，悠闲坐在树上的邃敬忽然动了动。意识到他应该是看见了什么对手准备出动了，被迫听李立跟梁倩暗号式对话听了十分钟的方柏华泪流满面跟着站起来，小声打断还在聊什么论坛帖子的两个队友：“别聊了，邃哥好像要动手。” 其实李立跟梁倩是哨兵，比方柏华更早察觉邃敬的动静。但此时争这个也没意义，两人配合地闭上嘴。 他们三人都听到邃敬用极轻的声音问白源：“你能同时麻痹几个？” 而白源则回答：“两个应该没问题。” 下一秒，邃敬就这么像蛰伏捕猎的花豹一般，迅猛而无声地从树上跳了下去。 这场遭遇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是迅速。李立三人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施以援手，邃敬已经轻轻松松抛着个号码牌凯旋而归了。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还觉得不太尽兴。 “邃哥，一个寒假不见你更猛了啊！”李立有种鼓掌膜拜的冲动，“就算是有学神协助，你这一对五也太……” “是菘城塔的队伍。”邃敬打断李立的彩虹屁。 其他人秒懂。 虽然敢参加团队赛的哨兵向导都对自己的实力有一定信心，但菘城塔这边的平时被邃敬压制惯了，也知道就连大四的A级哨兵都不是他的对手的传闻……所以，看到邃敬忽然出现，简单利落就撂倒一个队友后，刚才那队人当场明智地选择投降交出号牌以保存战斗力，不作无畏的损耗。 -- 第74页 反正比赛才刚开始，只要没受太重的伤，号牌丢了还能去抢其他队伍的，没必要和邃敬硬碰硬。 “我们要换一个地方扎营吗？”刚开局一小时不到就有号牌进账虽然是好事，可他们本来打算过夜的这个角落也暴露了，梁倩谨慎地提出建议。 “不。”邃敬否决了，“等人送货上门不好吗？” 他这次甚至都没回到树上，而是就地找了块平坦的岩石，就那么躺下了。 这份气定神闲，让其他人都不得不说句“服”。 白源却仍站在之前那棵树下，看着刚刚邃敬和人交手的那片区域。 “学神，有哪不对劲吗？”李立好奇道。 只见白源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似要捕捉什么般动了动，复又放下。回答：“没事。” 第59章 也不用那么麻烦 这个下午，邃敬又蹲守到两支“送货上门”的小队。大约是塔与塔之间消息流通不畅的缘故，后面这两支队也是他们菘城塔的选手。当这两支队伍也被解决后，就再没有人主动过来这边了，也不知道是没听说消息，还是正因为听说了消息所以才不来了。 黄昏时分，小队五人把李立准备的零食分了分，简单填饱了肚子。 在大伙收拾空掉的包装袋，准备两天后离开森林时再带出去扔掉时，邃敬忽然说：“待会儿分头行动吧，尽量多找几支队伍的人抢号牌。” “啊？要这么积极吗？”方柏华不太明白为什么优势明显的情况下，还要忽然改变原本守株待兔的计划主动出击。 梁倩倒是没有反对，扭了扭腰拍拍肚子说：“正好，就当饭后运动了，而且也可以熟悉一下环境。” 正说着话时，一声锐响划破天际。 在场的人纷纷仰头看向天空，只见离他们约有3公里远的森林上空升起一朵星星状的烟雾——是宣布放弃比赛的信号弹。 李立嘴里叼着的吸吸冻险些因为惊讶掉到地上，他脱口而出：“我去，不会吧，这么快就有人弃权了？希望不是我们塔的人，太丢脸了。” 邃敬不予置评，只说：“你们待会儿行动的时候注意绕过那附近。” 处理完之前在此地休息留下的各种痕迹，李立、方柏华、梁倩三人很自觉地搭档行动，留下邃敬和白源二人。自他们这队伍成立以来，一直是这么组合的，以至于现在都不需要特别分派大家也习惯了。 邃敬径自朝着之前提醒李立三人避开的那个方向走去。白源则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回忆之前出手麻痹对手的时候那种玄奥的感觉。 就像有色彩斑斓的光团在他周围舞动，而他要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精神力想象为一阵轻纱般的雾气，覆盖住想要隐瞒的目标。 这种能力很方便，但如果有人要将向导的能力用到普通人身上，并用于犯罪的话…… 因为有邃敬在前面带路，白源可以放心地思考，不必担心行差踏错，直到淙淙水声传入他的耳朵，他才结束沉思。 邃敬从背包里抽出之前喝空的矿泉水瓶。他显然早就听到这边有水声，这次就是特意过来寻找水源取水的。森林里的光线因日落西山变得昏暗了许多，白源看周围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了，但仍是小心翼翼地释放自己的精神力，为邃敬和自己的行动进行遮掩。 不多时，一条反射出橙色波光的小溪出现在他们眼前，溪中还有些拇指大小的青色小鱼游动，显然水质不错。 这条小溪的源头处是一条狭长漆黑的山缝，邃敬定定地朝那里面看了好一会儿。白源则没有耽搁，取出自己的水瓶，半蹲下去开始灌水。 如果有什么问题，邃敬可以处理的。 白源有这个信心。 矿泉水瓶子不大，一分钟都不用就灌满了。白源拧好盖子，接过邃敬一声不吭递到他面前的空瓶，把自己刚灌满的瓶子跟对方交换了一下，重复之前的工作。 某个毛茸茸的东西忽然蹭了他的脸和背一下。 白源稳住重心，转头看时，只见到一个模糊的黑影钻进了树木的阴影中。 与过于醒目而不能在夜间放出来的白隼不同，从现在开始，正是适合邃敬的精神体捕猎的时段。这条小溪距离之前升起信号弹的地方不远，白源猜测，邃敬放出黑豹应该是为了侦查周边的情况。 第二瓶水灌满，白源一并交给邃敬装进背包里。邃敬借着接瓶子的动作，顺手拉住白源的手。 白源：“你……” “嘘。”竖起左手食指压在唇瓣上，邃敬自己也没有再出声。 森林里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每一个细微的响动都让白源忍不住要去追踪，判断它们来自何处。忽然，从小溪源头处的漆黑山缝中传出一个人惊诧的叫声：“草草草！什么东西？！” “妈啊，这森林里有猛兽为什么裁判没先说？菘城塔的是故意的吗！”另一个声音也喊起来。 是两江塔的选手！ 在白源意识到这次终于不用自己人内斗的同时，邃敬已经放开他的手，像幽灵一般朝传出喊叫声的地方“飘”去。少了邃敬在身边，白源紧张的情绪霎时就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他赶紧快步走到一棵大树下，背靠树干蹲下身，将自己隐藏在灌木丛后面。山缝里的战况，白源从这个位置看不到也听不清，但片刻后，有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 第75页 此时天光已然完全暗下去了，但从身形还是可以判断出跑出来的并非邃敬，于是白源在对方一无所知的路过自己躲藏的灌木丛旁边时，伸脚绊了他一下。 “哎哟！”被绊的人结结实实跌了一跤，都没看清是谁对自己出手，就抱着头喊道：“住手住手，我是向导，没有战斗力的！号码牌也不在我身上！” 白源快速地感知了一下眼前之人的情绪波动。 慌张、恐惧，但没有期满的感觉，应该没有说谎。 他试着模仿邃敬的语气，冷淡地对眼前的向导说：“既然什么都没有就快走开，别碍事。” 这人果然没有抬头确定他的相貌，如蒙大赦地拍拍灰跑掉了。 又过了几分钟，邃敬才从山缝里走出来。白源看不清他的脸，但看到邃敬的黑影在扯身上的衣服，口中还发出不爽的啧声：“这队人也分散行动了，号牌不在这几个身上。” “刚才跑出来一个人，他身上应该也没有号牌。” “嗯，这种东西，一般不会有人放在没有自保能力的向导身上。”邃敬认同白源的判断。 感到邃敬情绪低落，跟刚才前往山缝收拾对手时截然不同，白源不禁问：“你怎么了？” “那里面湿漉漉的，踩滑了一下。”邃敬答着，迫不及待地走到小溪边蹲下清洗自己的手和脸。白源还看到他确认气味似的抬起手肘嗅了嗅，接着猛地别过头，将手伸远了一些，看那架势，如果不是手剁掉不能再长出来，邃敬说不定会考虑直接换只手。 但刚才近距离的交谈的时候自己并没有闻到什么不好的味道啊…… 白源还在疑惑，却见邃敬的身影向前一步，直接跨进小溪里。 “邃敬——” “放心，我听过了，周围没其他人。”走到小溪中间，邃敬缓缓站定，回应道，“太恶心了，一堆湿泥糊在身上的感觉……我要洗洗，你先去回收我丢在那边树下的背包吧。” 白源吃力地辨认出邃敬的手指向哪边，抹黑慢慢走过去，从灌木丛拖出来背包，随手背上。 小溪处传来与水流声节奏不同的“哗哗”泼水声，显然邃敬是真的原地穿着衣服洗起了澡。这声音不知为何让白源忽然想起两人刚搬进413寝室的那天，邃敬忘了寝室里还有个室友，直接裸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情景。白源记得自己当时只是不经意地看了两眼，但现在却莫名的像慢镜头回放一样，想起来不少不必要的细节。 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快了一点，白源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几分钟后，小溪里的泼水声停止了，接着响起的是邃敬涉水上岸的脚步声，再然后，白源感觉到属于邃敬的气息混合着潮湿的水气向字靠近。 “我要过去之前的驻地，把李立他们带来这边集合，你是留在这儿等，还是我背你过去？”似乎没察觉到白源的不自在，邃敬询问道。 “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白源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亮屏幕。 裁判只说他们除了身上带着的东西以外不能再拿别的，却没叫他们要把身上带的东西，比如通讯工具交出去。所以……其实发个消息就能搞定了。 邃敬：“……”受今天这种肃穆的真人野外求生气氛影响，他居然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一招。 白源编辑消息并给李立发了一个位置共享。 几秒后，他手机震了震，迎来李立一大串的感叹号和吐槽刷屏。 “靠！手机居然能用？！” “我服了，我还以为他们会屏蔽信号……难怪之前那两队人能找到我们的驻地来呢，我看了一下宿舍群，刚有个傻缺在宿舍群里面报点了！” “啧啧啧，还有人趁现在搞手机直播。” 白源看消息的时候没避开邃敬，这时看到李立的最后一句话，邃敬跟白源对视一眼，接着白源默契地退出跟李立的聊天框，打开被他屏蔽消息提醒的男生宿舍群。 群里正在直播的逗比正是他们的宿舍长，王骁。 “我现在一个人蹲在个小山丘上，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空虚寂寞冷，我要不要唱首歌啊？” “舍长，唱啊！让我们听听你在哪儿。”有人起哄。 “你们是不是傻？内耗有什么意思，不如大家先联合起来解决掉两江塔的傻×们啊，这智商……”王骁在群里回。 邃敬则在白源耳侧吐槽：“我猜两江塔那边的群现在也在说类似的事。” 第60章 送分的来了 白源：“……” 他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每一丛灌木里，每一棵大树后面，还有任何光没照到的阴影处，都是能够藏人的地方。 邃敬将白源的反应看在眼里，闷声笑了一下。 “放心，要真有人靠近我早就发现了。这次参赛的人里面，等级跟我差不多的一只手就能数完。”毫不自谦地说完，邃敬脱下湿透的上衣，抖开挂到一旁的树枝上晾干。 山里夜间的风不小，又是初春，气温也很低。白源看着邃敬光膀子的模样，不由得问：“不冷吗？” “还好。要不是待会儿梁倩他们会过来，我其实想把裤子也晾一下。”邃敬伸手扯了扯打湿之后黏在身上的裤腿，显然并不喜欢穿湿衣服的感觉，但就算这样，也比让他忍受满身泥浆的感觉好些。 -- 第76页 一件外衣递到邃敬眼前。 他顺着这件外衣，看向白源：“真不冷。” “披着吧。你……嗯，你是队里最强的战力，要是你躺下了我们就只能任人吊打了。”白源说。 很少听到这人说话居然也会有卡壳的时候，怕不是现想的借口？ 邃敬接过白源的外衣。 也亏得白源平时穿的衣服都是比较宽松的休闲款，不然他此时的好意，比他高了半个多头的邃敬还真只能心领了。 穿上外衣的邃敬表情轻松了一些，他在树下的草坪上坐下，拍了拍身侧，示意白源也坐。并且保证：“有异常的动静我会提醒你的。” 白源看着对方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漆黑双眸，里面满是诚恳。 他便走过去跟邃敬并肩而坐。 阵阵山风拂过，又夹带着小溪的水气吹远。 邃敬跟白源没有再交谈，而是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漫天繁星。在远离城市光污染的这片森林里，天空的群星清晰得触手可及。分明是璀璨无比的景色，却让人看着心中宁静。 过了一会儿，邃敬问：“你在想什么？” 白源：“辨认星座。” 邃敬：“……” 此情此景，邃敬真的很想把以前吐槽他不懂情调不懂浪漫的张文皓叫来，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注孤身的钢铁直男。 单手微微撑地一个用力，邃敬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沾上的草屑，提醒道：“有人来了。” “几个人，什么方向？”白源跟着起身问。来人显然不会是他们的队友，否则邃敬不会是这种语气。 邃敬没有出声，只抬起左手比了个“八”字，又分别朝左前方和右后方指了指。他的精神体从之前刚到溪边跟人交手前放出来后，就一直没有收回去，这时在邃敬的安排下，仿佛保镖一般，稳稳地守在白源身边。 明明是被前后夹击的紧张时刻，白源想到的却是，幸亏这会儿的月色不错，否则以他的视力，根本看不清邃敬在比划什么。 缓缓闭上眼，白源让自己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覆盖到目前他能接触到的极限距离。有时候他会有种错觉，向导们就像蜘蛛一般，精神力的领域就是他们布下的网，等着猎物触动警报，等着“网”反馈信息。 不过以白源现在最多掌控三米方圆的能力，等他能感知到有对手靠近的时候，厉害点的哨兵一个飞跃都能把他擒下了。所以白源的主要目的并非侦查，而是隐蔽。 用他参加团队赛之前恶补的精神力运用方法，给自己跟邃敬加上一层“心理迷彩”，最大限度地降低对手发现他们的可能。 邃敬以手势示意白源待在原地不要动，他则像大型猫科动物一般，身手敏捷且安静地走向敌人来袭的其中一个方向。白源有心要提醒邃敬注意别走出自己控制的领域，却又不能出声，不由心中着急。 但经过前段时间的团队配合练习，邃敬早已将白源的各项能力数值牢记于心。 很快，白源就感知到，邃敬在他的领域边缘处停住了，并没有超出极限距离。黑豹用头轻轻摩擦了一下白源的膝盖，似在代替主人安抚他的情绪，让他放心。 又过了一会儿，白源依然什么都没听到，但他感到了有三股不同的精神力进入了他划下的领域内。 很显然，这次来溪边找他们麻烦的这群人当中并没有实力与白源相当的向导，所以他们虽然走得小心翼翼，却全程都没有发现白源就站在毫无遮掩的旷地里。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高个子男生跟白源擦肩而过，满脸认真地四下扫视，偶尔还蹲下身在草地里寻找蛛丝马迹。接着，小辫子直起腰说：“他们确实在这边待过，痕迹还很新，难道发现我们过来以后逃了？” “肯定是了，草，菘城塔的邃敬看来真是A级哨兵啊！”另一个胖子跟着走过来，还差点踩到了黑豹的尾巴，让黑豹很不爽地呲了呲牙。胖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在雷区边缘蹦迪的行为，伸出十指短胖的手，扯了扯邃敬挂在树枝上晾干的衣服。“这衣服才半干，他刚才肯定在这儿休息。” “唉，好烦啊，人少了是给邃敬送分，人多了他发现不对又可以立刻撤走，我们都来不及感知到他的位置……要是柳洋愿意跟我们一起行动就好了。即使他不来，让洪黎帮帮我们也好啊。”小辫子叹气。 胖子闻言冷笑道：“他舍得吗？那小子根本就是把洪黎当他的绑定向导了。哎，说起来，邃敬身边应该也有向导吧，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 “教练查过，一个B级一个D级。放心吧，赵一鸣也是B级，要是有什么事他感觉得到。对吧？一鸣……”小辫子回头找认同，一看之下却发现之前跟着他俩的向导不见了。 全程站桩的白源反而是最清楚对方的向导去了哪的人——在小辫子和胖子忙着侦查邃敬他们之前留下的痕迹的时候，邃敬已经轻松一个手刀就把对方的向导放平拖到树后面了。 向导忽然失踪显然不在两江塔这两名选手的预料之中，发现这一事实之后，他们迅速地背靠背贴到一起，瞪大双眼看着周围。 由此可见，这两人确实也是为了这次的交流赛好好训练过的，发生异常以后并没有天真的以为队友只是一时跟丢了，而是第一时间就采取防备对手最有效的姿势。 -- 第77页 “邃、邃敬！有本事出来单挑，先对向导下手算什么本事啊！”胖子吼得很大声，但因为结结巴巴的，气势完全没有撑起来。 白源此时也有些好奇邃敬的动向。 他作为在周围三米范围内布下精神领域的人，当然知道邃敬此时的位置，他只是想知道邃敬接下来打算怎么动手对付两个被激起警戒心的哨兵。 然后他就看到了邃敬的做法。 光明正大走出来，向两个哨兵打招呼：“这边。” 如果邃敬继续保持无声行动，恐怕要等他走到小辫子和胖子身边不足半米的距离，这俩难兄难弟才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但邃敬这一出声，白源的暗示就失效了，两名哨兵当即看到了邃敬。 两个人，连带他们的精神体，一起向着邃敬攻去。 邃敬的黑豹也在此时动了，它微弓脊背，猛地四肢蹬地高高跳起到其中一个哨兵的豺狗精神体背上，咬住对方的咽喉一个抱摔。同时，邃敬也一脚踢飞了小辫子，又侧身避过胖子的拳头。 “找向导！向导一定也在这附近！”胖子朝倒地的小辫子吼道。 接着白源就看到小辫子疯子一样挥舞着双臂在地上滚来滚去试图用这种办法把薅出来——不得不说，这种方法看上去虽然不太雅观，但却十分实用，毕竟想到的精神领域只是通过心理迷彩的方式让对手下意识忽略掉自己的存在，并不是从物质层面上让自己消失。这就好比穿了一件隐身衣行动，但不小心撞到人身上，对方仍然能感觉得到一样。 小辫子虽然个子大，动作却还很灵活，而且他不满足于乱挥双臂，很快就连两只脚都蹬起来，就像一个成年巨婴在撒泼，画面十分辣眼睛。 白源却不得不回避对方的动作。 这次，大约是小辫子特别集中注意力想要找到向导所在的缘故，白源踩过草地的脚步声已经极轻，仍然被他捕捉到了。 小辫子狞笑着扑向白源所在的位置：“哪里跑——” “是啊，哪里跑。” 一个冷静中带着戏谑的声音从小辫子身后传来，他汗毛炸立，才要反身防御，已经被一只手牢牢地卡住后勃颈拎了起来，接着他的手臂也被对方扭到身后。来人力道极大地把他摁倒在地，膝盖用力压到他的腰上。卡住他脖子的手一用力，他闭嘴慢了一些就啃了一嘴泥。 “呸呸呸……你要不要这么狠啊……” “号牌呢？自觉点，自己教出来。”邃敬压根不合对方废话，直接命令道。 “在我裤袋里自己搜！”小辫子十分识相地认怂。 第61章 帮你弃权 邃敬一手反扣住小辫子的两个手腕，弯下腰去搜对方的兜。正当他摸到号牌的轮廓时，却听白源喊了一声：“小心！” 没有多想也没有迟疑，邃敬就地一个翻滚避开，一道跟他身形相仿的身影朝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扑了个空，反而压倒了还趴地上的小辫子身上，压得对方鬼哭狼嚎般嗷了好几声。然而没人关心小辫子的死活，因为邃敬已经跟来人斗在了一处，他的精神体也跟对方的精神体扭打起来。 “靠，洪黎你是故意的吧？怎么会被发现的？”柳洋一边侧脸躲过邃敬的拳头，一边抬起膝盖摆出攻击的姿势避免邃敬近身，就这样，他还有空鄙视自己的搭档。 在偷袭的最后关头被白源识破，洪黎自己心里也郁闷着，听到柳洋这话，索性顶回去：“你厉害怎么还要向导辅助，自己单挑去啊，话说你那狮子要输了。” 正如洪黎指出的那样，柳洋的狮子跟邃敬的黑豹人立而起互相扇了对方几巴掌后，黑豹仗着身体更加灵活，一个翻滚就两爪按住狮子的脖子来了个干净利落的抱摔。 沉闷的狮吼声带着怒气响彻山林，本来在聊天群里收到情报打算来这边联手围攻邃敬的其他两江塔的哨兵向导们纷纷在距离交战地还挺远的地方就停住了，因为他们都听出来了这是柳洋的精神体在咆哮——如果他们当中最强的柳洋上了都搞不定邃敬，那他们过来也是送分；而如果柳洋占上风，他们过来会被这个霸道的家伙认为是想抢分，进而把他们也一起解决了。 不过，尽管柳洋的雄狮被邃敬的黑豹按翻在地，却因为有鬃毛的保护，再加上体型差距，黑豹一时间也没法给它致命一击。 而邃敬也注意到了，这次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的柳洋，身手明显比中二期好了很多，交手到现在，他竟然不能顺利压制对方，每当他给对方身上添两处伤，往往自己也要挨一下。 在两个A级哨兵不分上下、互有攻防的同时，白源跟洪黎也在观察彼此。 向导之间的交锋与哨兵不同，十分安静，但也同样凶险，因为一旦其中之一的精神领域被对方成功入侵，那么面临危险的不止是向导本人，还有处于其精神领域保护中的哨兵。 白源觉得自己的思维从未此时这样运转迟缓过，如果将他比喻成一台计算机，那现在他的防火墙正全力抵挡着一个名为洪黎的病毒。 哨兵那边是邃敬稍占优势，而向导这边则是缺少对战经验的白源落了下风。 “你的能力测试结果真的是B级吗？”忽然，洪黎发出这样的疑问。 白源没有回答。 洪黎却像自言自语般继续说：“怪了，按理说B级向导应该无法跟我抗衡这么久才对……难道是菘城塔故意放出假消息迷惑我们？”他迈步向白源走近了一些。 -- 第78页 白源忽然感觉脑内空白了一瞬。 发现白源动作僵住，洪黎笑起来：“哦，看来你还是到极限了，这么看的话，你们公布的情报或许又是真的。喂，柳洋，我这边快搞定了，你那里还要多久。” “要搞定了？我怎么没看出来。” 忽然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听到一个女孩子嘲讽的声音，洪黎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他感到背部一阵剧痛，然后就看到了星辰密布的天幕。 是的，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他被人摔了个四脚朝天。 放倒他的女生都没多看他一眼，一转身就去帮邃敬去了，随后又是一个发型像刺猬一般的男生跨过他朝邃敬和柳洋交手的方向赶去。洪黎挣扎着坐起来，欲言又止地看向表情平静依旧的白源。他感觉得到自己身后还站了个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白源的队友。 身后那人还接着之前的女生说的话讽刺道：“团队战呢，谁跟你们1V1啊。” 大势已去，洪黎识相地没有搞小动作。 赶来帮忙的自然是早些时候就收到白源位置共享信息的李立等人。至于为什么来得迟了，那是因为他们路上也顺便解决了零星的竞争对手。 方柏华也不知道从哪搞了根绳子将洪黎反绑起来，这才心有余悸地对白源说：“白哥，你胆子也太大了，这向导能力等级明显比你高，你居然还敢在和他对抗的时候故意撤掉精神屏障，就不怕玩脱了直接被人家控制住吗？” “不卖点破绽也骗不过对手。”白源承认自己刚才在赌，不过……“而且我相信你们不会给他机会。” 由于之前就从两江塔代表团的胖子和小辫子的交谈中推测出，叫洪黎的向导能力等级应该在B级以上，所以当听到柳洋叫出其搭档的名字时，白源就已经在心里临时拟定了与对方交手的计划——明知道正面刚敌不过对方，那不如在适当的时机示之以弱，然后趁对方得意之时给自己的队友创造机会。 这个适当的时机，就是李立、方柏华和梁倩来到附近的时候。 听了方柏华跟白源的对话，洪黎心里也算服气了，只是还有一个疑问：“按理说我的精神领域覆盖的范围比你更广，他们在被你感知到之前会先惊动我才对。你在不知道队友到了哪儿的情况下，怎么能推算出什么时候适合给我下饵呢，就靠碰运气吗？” 方柏华这个白源头号脑残粉立刻抢答道：“怎么可能，我白哥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以为要传递消息只有通过精神力吗？难道你忘了这世上还有手机这种东西，不会吧，你们不就才刚借用手机知道了邃哥他们的位置？怎么转眼就把它忘了呢，啧啧，真是无情。” 洪黎：“……” 方柏华继续嘚瑟：“我们快要进入你的警戒范围时就给白哥发了消息，他感觉到手机震动，自然就收到我们的信号了，这下你明白了吧？” 白源没有赢了对手还要往对方心口上捅两刀的习惯，留下方柏华看着洪黎，他转去邃敬那边。 原本邃敬对柳洋就有微弱的优势，又加上梁倩跟李立这两个援军，很快就已经结束了战斗。不过比起仅仅是被捆起来忍受方柏华言语调戏的洪黎，柳洋的样子就要惨多了。普通绳子捆不住他这种等级的哨兵，要确保他老老实实不再捣乱，邃敬自然只能用凶残一点的雷霆手段，直接打到对方短时间内丧失行动力。 李立更是不客气，难得有欺负平时高高在上的A级哨兵的机会，他十分主动地接过搜身的工作，把柳洋从头到脚搜了一遍，拿到近十个号牌，当场心花怒放地吹起口哨：“大丰收啊，这哥们效率也太高了，这才半天多的时间就搞到这么多号牌，看来也是个狠角色。” 柳洋一张脸涨红着一言不发，牙齿咬得咯咯响。 “怎么处理他们？放了恐怕后续还要添麻烦。”梁倩问。 “他们的信号弹呢？”邃敬提醒道，“这家伙心高气傲，绝对不会把弃权的权利交给其他的队友。” 李立摇头：“没搜到。” “方柏华。”邃敬喊。 山林里此时安静得很，方柏华当然也听到了这边的谈话内容，马上应了一声，接着就开始搜洪黎的衣兜。片刻后，还真给他搜出了信号弹。 见状，邃敬活动着有些扭到的手腕说：“帮他们弃个权。” 方柏华有些犹豫：“这种代弃权的裁判承认吗？” 李立起哄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反正放的又不是我们的信号弹，要是不承认我们也不会亏什么啊！” 方柏华想想也是，当即扯掉了信号弹的引线。 咻—— 下午白源等人已经见过几次的星星状烟雾再度出现在天际，也不知道是加了什么料，在夜空中居然还带点醒目的荧光。于是这次大家都看清了，烟雾的中心还有个数字。 “哇，后勤部这次准备道具用心了啊，这是队伍的原始编号吧！”李立感叹着。 他们都好奇信号弹放出去以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全留在原地没有动。大概十几分钟后，柳洋快要恢复行动能力时，两个穿着裁判制服的基地教官出现在众人面前。 “第21队，队员柳洋、洪黎，确认弃权。”看清柳洋和洪黎的脸后，其中一个裁判按下对讲机的开关说道。 -- 第79页 对讲机里传来回应的声音：“收到。马上去找他们的队友将之带离现场。” 等到裁判们来去如风地带走了柳洋跟洪黎，方柏华才找回舌头般啧啧称奇：“原来真可以代弃权啊……” 白源看着不吭声的邃敬，觉得能猜到对方心里现在在想什么——既然可以代弃权，那排除对手的手段就又多了一个更高效的了。 在两江塔最有竞争力的选手之一被淘汰后，邃敬这支队伍剩下的一天半时间过得很顺利，足足又“热心”地帮助八支队伍放弃了比赛。在估算了一下拿到的号码牌数量已经足以保证他们进入前三名后，整支队伍不再分头行动，安安稳稳地留到了结束时刻，并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仅排在菘城塔另外一支四哨兵一向导的大四队伍之后。 接下来，就只等返校登记选择好的社会实践项目了。 第62章 试图出气 “嘶……少喷点。其实我觉得就算不上药也没事，等它自己好算了……”李立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一个劲地别过头躲。 “你自己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我也无所谓。”方柏华耸耸肩，将药剂喷雾还给同车的同学。 团队赛快结束的时候，李立因为大意被人一拳打在了脸上。虽然没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因为眼睛被打青了一块，而且对方手上戴了个戒指，还把他眼角划了一下，所以现在有点“破相”。 由于这次的前五名里面四支队伍都是菘城塔的，回程的路上众人情绪十分高亢，跟垂头丧气的两江塔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源端坐在位置上，用手机看电子书。与他并排坐着的邃敬则是刚上车就闭目养神去了，从他一动不动的姿势判断，也许已经进入梦乡。 李立捂着他破相的半边脸，从前排扭过头来：“白哥，车上看手机多伤眼睛啊，也不差这一会儿，来打牌……” 话说到一半，大概发现邃敬睡着了，李立赶紧压低声音坐回去。 打败柳洋以后，在邃敬的刻意挑选下，他们没有再遇上什么棘手的敌人，过去的一天一夜可以说除了吃得不太好以外，跟出门郊游也差不了多少了。但这都是建立在邃敬这个A级哨兵一直保持警戒的基础上的。作为小队中实力最强的人，邃敬这一天一夜里真正担任着“哨兵”的角色，要分辨来自森林各处的杂乱声音，判断哪些是值得注意的敌人，哪些是无关紧要的动物，并在必要的时刻提醒队友们作出相应的准备。因此，邃敬可以说有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了。 车驶过一个弯道时，惯性让邃敬晃了晃，他头一偏，靠到白源的肩头。 白源怔住，微偏头看了看邃敬，发现对方双眼仍然紧闭着，之前紧皱的眉头也因为找到了一个支撑点稍稍松开些许。见状，白源换了一只手拿手机，略调整一下姿势，放松自己的身体，让邃敬靠得更舒服一点。 这也算是感谢对方团队赛期间一直的辛劳了。 为自己配合的行为找了一个正当的理由，白源打算继续学习。但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都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自动黑屏了，他也没看进去一个字。 察觉到自己的心不在焉，白源不再勉强，收好手机，也闭上眼。 他的心跳很平稳，但有种自己的体温因为邃敬贴过来而升高了些许的错觉。 白源就这么心事重重地睡过去，做了一堆毫无逻辑的梦，直到一阵欢呼声把他惊醒。 “没事，还没到。” 有人在他耳畔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手还温柔地碰了碰他的脸侧。 “继续休息吧。” 本来白源的双眼都已经睁开了一条缝，听到熟悉的声音时，他又放心地闭上眼睛，让混沌的睡意再度把自己包围起来。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他跟邃敬的姿势，已经和他入睡前反过来了，现在变成了他靠着邃敬的肩头，而邃敬则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一动不动。让李立评价，就是他认识邃敬以来没见过对方坐得这么直过。 以眼神警告打牌打到兴奋过头的李立，见对方比划了一个给嘴上拉链的手势，邃敬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他只要稍稍侧过脸就能看到白源的发顶和挺直的鼻梁。 对方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侧，就如早春的微风一样。 邃敬有一段时间是真的睡熟了的。但哨兵的恢复能力极强，只不过二十四小时没睡，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行程无聊，不如养精蓄锐而已。等他醒来发现自己居然靠着白源，而对方居然也没把他叫醒或者推开，甚至跟他头抵头睡着了时，心里都软成了一洼温水。 之后他就调整了坐姿，反过来给白源提供一个依靠的地方。 肩头那一点重量，此时就像他的全世界。原本无聊的，让他觉得最好早点结束的行程，此时却让他有了一种再长点也没关系的想法。 不过客观上的地理距离当然不会因为人的想法发生改变，所以纵然邃敬不舍，终点也到了。 他以轻轻拍脸的方式把白源叫醒，看着熟悉的菘城塔景色，有种赶紧回寝室洗澡的冲动。因此辅导员在说什么邃敬根本都没去听，他向完全清醒过来的白源打了个“我先溜”的手势，就加快脚步朝寝室的方向走。 这时的校门口，除了归来的团队赛选手们，还有来迎接他们凯旋的亲友团，十分热闹，少了一两个人也没有人会特别留意。哪怕少的是这次给大一队伍长脸的邃敬也一样。 -- 第80页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但是这次来交流的朋友们很快就要返回两江塔，所以大家再坚持一下，等团队赛颁奖结束再休息，OK？”辅导员拿着个纸筒当喇叭用，在人群中大声喊着，“现在马上到大礼堂集合，位置都已经安排好了，大家按照班级入座，别在这儿耽搁了，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慢慢聊。走起，走起！” 因为有同学急着打听邃敬这队打败柳洋的过程，除了特别积极往自己身上揽工，此时把过程吹得曲折离奇俨然可以当做小说看的李立外，梁倩、方柏华身边也都围了几个平时交好的朋友，甚至于平时对白源敬而远之的同学们，现在也有人大着胆子拉住了他。 白源：“……”他有点后悔，看到邃敬开溜时没跟上了。 菘城塔一方热热闹闹，就更衬出两江塔那边的死气沉沉。 柳洋辛苦练习好几年，本来打算这次回来给邃敬一点颜色瞧瞧，证明自己的实力的，没想到又再败了一次，此时完全是自闭状态，一个帽子盖住大半边脸，嘴唇抿得紧紧的，即使看不到他的完整表情也能想象得出他的心情十分不佳。他也不愿意跟代表团的其他人一起行动，自己一个人闷头跟在引路的人身后，快步朝菘城塔的大礼堂走。 奖项跟他无缘，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个屈辱的过程，早些回两江塔。 洪黎看着自己的搭档一声不吭独自行动的背影，也不太爽快地冷哼了一声。有个身高近两米的哨兵见状，凑过来打招呼道：“你跟柳洋又吵架了？” 这个“又”字用在这个时候就十分灵性。 洪黎皮笑肉不笑道：“大少爷怪我没伺候好他呢。” “哈哈哈，他还是老毛病啊，一边让向导辅助着，一边又看不上向导。哎，你们具体是怎么输给邃敬的，只看到说你们跟他们遇上，败了，详细的……” “输都输了，怎么输的重要吗？”洪黎翻了个白眼，“我上了对方向导的当，没防备他们的队友过来了，二对五输的。” 魁梧哨兵闻言挑眉：“你们不也是一整队吗？” 洪黎：“大少爷不乐意带着他口中的三个‘猪队友’一起行动，听说邃敬那边就两个人，所以想要公平决斗。” 这下，魁梧哨兵也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团队战呢，讲什么公平决斗。” “不说了，烦。就一个交流赛输了就输了，他搞得好像我欠了他八百万一样，以后不伺候了！反正又不是绑定的哨兵，管他去死。”活动一下酸疼的肩颈，洪黎现在想要快点结束这次的双塔交流，回到正常的房间里休息一下的心情倒是跟柳洋不谋而合的。 魁梧哨兵安慰地拍了拍洪黎的肩，忽然弯下腰小声地对他说：“刚才看到邃敬脱离他们的大部队一个人走了，兄弟们想出一个给你出气的方式，你要不要看热闹？” “啊？”洪黎不解。 “虽然不知道那小子这么急着离开是要去哪，但待会儿有颁奖仪式，他作为优胜队伍之一的核心队员肯定地回来，我们打算在到大礼堂的路上埋伏他一波，到时候揍完我们就回塔了，他想报复除非追到两江塔去。怎样？”魁梧哨兵嘿嘿笑道。 其实洪黎对于这次输掉比赛，对自己的搭档的怨念还大于对邃敬这群对手。但搭档那边的亏吃了也只能忍了，外人…… 虽然想看邃敬倒霉的样子，洪黎却还没忘记对方是邃家人。眼珠转了转，洪黎道：“我不去礼堂的话，待会儿万一柳洋忽然找我也麻烦，你们方便的话录个视频给我分享一下快乐得了。” “行，等着哥们的好消息。”深深看了洪黎一眼，魁梧哨兵不再与他并行，而是放慢行走的脚步，不一会儿落到了队列的最后面。 跟同样在队列最末端的几个哨兵交换了一下眼神，魁梧哨兵和其他几人一起脱离了两江塔代表团，借着行道树的遮掩，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借着这次活动在菘城塔内闲逛的时间，他们对几个重要的建筑周边的环境也算了解了，相信可以成功把目标堵住。 十多分钟后，大礼堂中响起音乐声，而礼堂外的一条林荫道内，则危机四伏。 第63章 痛击我的队友 与塔庆开幕式不同，这天的颁奖典礼由于还有两江塔代表团的领导也要做总结发言的缘故，前置程序花费的时间格外漫长。 仗着有梁倩和白源帮忙望风，李立跟方柏华悄悄戴上耳机组队打手游竞技赛去了。 白源坐在礼堂里，看着自己身边空出来的那个属于邃敬的座位，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距离邃敬回寝室去换衣服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却还不见他的人影。今天的颁奖典礼跟平时的集体活动不同，即使是一贯无视规则自由散漫的邃敬，也不可能冒着损失社会实践机会的风险，在这种时候玩个性。 眼看着台上还没发言的领导只剩两个人了，白源终于决定不再等待。 “我出去问一下邃敬到哪了。”发消息对方没回，要在礼堂里面打电话，又显得太明目张胆了。 李立角色死了正在躺尸，闻言笑道：“学神你也太操心了点……” “两江塔那边也有好几个空座。”白源说。 一直没注意对面的情况，此时听到这个，李立伸长脖子迅速朝两江塔代表团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确实有五、六个位置空着，他们领队的脸色都黑得跟锅底一样了，似乎还在小声斥责某个大约是队长的人。 -- 第81页 “是不太对劲。不过，也有可能是输不起干脆就不来了。”李立耸耸肩，觉得这种事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都是邃哥的手下败将，就算想给他捣乱，也不够分量啊！更别提这还是我们的地盘。” 白源没吭声，只示意方柏华和梁倩给让自己出去。 看出白源是真的担心，梁倩塞给他一只柴犬造型的钥匙扣，低声道：“如果真的有情况就拔掉狗尾巴。” “这什么玩意儿？”李立好奇问。 “防狼警报器。”梁倩眨了眨眼道。 收下队友的馈赠，白源趁着辅导员转过身去的机会，略弯着腰小跑出了礼堂。他经过的地方，发现学神居然在这种场合偷溜的同学们无不感到惊讶，但都十分有默契地调整坐姿给他让出通道来，顺便遮掩他的行迹。这一现象让白源颇有些惊讶，只是现在没空细思同学们的变化是因何而起。 他花了大约五分钟总算出了大礼堂的门，此时台上已经轮到倒数第二个领导讲话了，白源不由得祈祷对方最好一口气说上半小时。 从大学部男生宿舍到大礼堂只有一条路，白源出门后就方向明确地朝那边走，然后在距离大礼堂约7、800米的地方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他赶紧加快脚步。 * 一手捂着自己被撞破的额头，邃敬眯眼看向将他包围在其中的这伙哨兵。 也是没想到两江塔的人嚣张到敢在菘城塔的范围内搞报复，所以他大意之下被对方偷袭得手，刚接触就负伤了——这群家伙为了不被他预先发现，似乎还在这片路段布置了屏蔽感知的装置，可谓是准备充分。 领头的大块头哨兵活动着十指对邃敬说：“不好意思，招呼打得有点粗暴，不过这次没有向导参与，就我们哨兵之间的公平较量。” 邃敬：“五对一的‘公平’较量？看来两江塔的教学内容里面不包括文化课啊。” 大块头面色一僵。 另一名两江塔的哨兵赶紧接道：“你是A级，我们等级都比你低，多点人也是正常的！” “得了，直接来吧，别废话，我赶时间。”朝这群人勾了勾手指，邃敬嘲讽开到最大，“反正垃圾聚再多也不可能变废为宝。” 这话就像一根火柴丢进了汽油桶，瞬间便把两江塔哨兵们的怒气挑起来了。他们甚至都忘了事先商量好的攻击顺序，同时朝着邃敬扑过去。 见状，大块头赶紧提醒道：“注意配合！记住首要目标是拖住他，别让他去大礼堂！” 邃敬看了大块头的方向一眼，一把攥住其中一个哨兵的拳头，而后使力将对方当成道具朝那个方向扔过去。大块头慌忙要伸手接住自己的同伴，邃敬却借着被他扔出去的那人的身形掩护，紧跟着向大块头袭去。 “阿伟小心！邃敬跟着过去了！”其他方向的哨兵看清动向，大声提醒。 “草，说了不要叫名字！”大块头将接下来的同伴推向一边，却已经来不及作出防守姿态了，被邃敬一膝盖狠狠地撞在了腹部。但他浑身横肉也不是白长的，尽管吃痛，却没有被邃敬一击放倒，反而借双方距离极近的机会，双臂一张直接将邃敬抱住，接着整个人向后倒仰，就要给邃敬来个头朝地的抱摔。 如果这一摔摔实了，就算大块头不想杀人留点力，起码也能让邃敬去医院里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白源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惊险一幕—— 眼看就要头着地的邃敬在极限状态下一个空翻，单膝跪地，反手借力，将两江塔的那个大块头横摔出去。对方就像一个巨大的炮弹一路滚进道路旁的灌木丛，将草地都蹭出一条浅沟来。 但领头的被邃敬反杀了，其他人却没有就此停住，反而因为同伴的遭遇清醒不少，立即就重新形成了包围圈。 白源不再袖手旁观，果断拿出梁倩给他的那个警报器拔掉狗尾巴扔到斗殴中的双方脚下。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云霄！ 不光是全神贯注要撂倒邃敬的两江塔哨兵们，就连发现白源来了的邃敬都没料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这种在普通人听来都很难受的声音，对哨兵们而言无异于声波炸弹，一时间没人还有心思打架，都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恨不得变成个聋子。 同时，警报声也提醒了不远处大礼堂里面的人，这边有情况发生。 邃敬强忍着头痛一脚踩烂了那个造型可爱的警报器，跨过横躺在地的对手们来到白源身边：“你这是准备把我跟他们一起杀了吗……” “抱歉，因为情况比较紧急，而且我觉得这是最快制止斗殴的办法。”见邃敬脸上露出少有的痛苦神色，白源心底的愧疚油然而生，伸手扶住邃敬。 复数的脚步声向这个林荫小道聚拢，带头跑在前面的梁倩跟白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向被她拉来的辅导员喊：“老师你看！真的是两江塔的人在找邃敬的麻烦！” 以往塔与塔之间搞交流赛，互相坑对方的情况也是屡屡发生，今年一直到最后一天都没起大冲突，辅导员还以为自己时来运转了，没想到就在这最后关头收到来自两江塔的“大礼”。他看一眼脸色同样阴沉得可以的两江塔领队，安慰地对梁倩点点头道：“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了，我会跟赵领队商量解决办法，别担心。” 两江塔的领队则咬牙示意跟来的队员把还在地上抱头哼哼的同伴们抬走。 -- 第82页 作为被群殴的受害者，再加上又挂了彩，邃敬得以先行离开现场，而白源则作为他的室友，陪他一起去塔医院包扎伤口。 路上，白源看着邃敬额头那道还在渗血的伤口皱眉问：“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那群人里面有个家伙戴了指虎，你说夸不夸张？我看他们是真挺希望我死。”血液顺着眉骨淌下来，有一部分渗入邃敬的眼角，他条件反射地抬手去擦，却被白源一手拍开了。 “小心感染。” “就这么点伤，不至于。”话是这么说，邃敬紧皱的眉头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啧，头好痛。” “忍一忍，医院快到了。”感觉到邃敬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白源心知对方此时是真的难受，轻声安慰道。 邃敬却在此时闹起了脾气。 “都是你那个破警报器做的好事……我现在觉得脑子里面有十个加强连的人在穿着铁靴跳踢踏舞……”停住脚步，邃敬将头埋在白源的颈窝处，像只委屈极了的大猫，“想点办法把这个声音停下来，我快疯了！” 白源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在警报器被邃敬踩坏以后，噪音就已经停了，但此时邃敬不舒服的模样也不是装出来的，有可能是精神领域都受了一定的损伤，又或者是过度强烈的刺激导致短暂的五感紊乱……不管是哪种情况，确实都是他所造成的，哪怕他出发点是要帮助邃敬。 有些犹豫地抬起左手碰了碰邃敬的头发，白源说：“我试着进入你的精神领域看看？” “……嗯。”邃敬闷声应了，闭上眼。 白源的手指就缓缓抚上邃敬的后脑勺，试着通过两人此时的肢体接触，将彼此的精神领域接通——这是教科书上记载的安抚哨兵的方式之一，但因为他们目前才大一，所以老师们尚未讲到这部分知识，更没有让他们实际操作过，白源也不确定自己能否成功。 但他刚让自己的精神力延展开来，就轻易地与邃敬的精神领域连接上了，甚至没有受到丝毫抵抗，他就感知到了邃敬此时的混乱的情绪。 第64章 你们的行为有风险 邃敬是真的喜欢自己。 再多的言语都没有此时的实际经历更让白源认识到这点。 只有发自内心的信任，才会让一个向导在浅层接触下就能清晰感知到哨兵的精神领域，才会让他第一次尝试精神连接就轻松地获得成功。 白源看着透过树荫的细碎阳光，压下心中复杂难言的情绪波动。 此时因为两人的意识相连接的缘故，不光白源能感觉到邃敬的情绪波动，邃敬也能反过来感应白源。而身为疏导情绪的向导，白源如果情绪不稳定，不但帮不了邃敬，反而让对方的状态变得更糟。 他闭上眼，将意识沉降进邃敬的精神领域中。 此时邃敬的精神领域就像一个处于狂风暴雨中的孤岛，混乱、阴郁，充满电闪雷鸣。岛上似乎没有任何活物，只有一片密集的枯树林。白源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走向那个孤岛。 他脚下没有任何依凭之物，但精神领域内就像梦境一样，是不需要逻辑的，只要他相信自己能徒步走过深海，他就可以做到。更奇妙的是，随着白源一步步走近，他所过之处，狂风平息、暴雨消弭，一丝丝的阳光穿透厚重的云层洒落下来，就像以此为他披上一层看不见的护壁，让他离开一切可能对他造成伤害的事务。 这代表着这片精神领域的主人欢迎白源这位访客的到来。 如果说哨兵向导们的精神领域对外人来说是一座座戒备森严的城堡，那邃敬的精神领域对白源而言，就是一个敞开大门的花园。精神领域中的潜意识是不受主人控制的，所以此时逐渐风平浪静的海面就是邃敬的情绪因白源的到来得到安抚的明证。 白源的意识终于踏上了眼前这座海中孤岛。 就在他落脚的瞬间，荒芜的海滩上，一点点的绿芽从青灰色的礁石缝隙中冒出头来，蓬勃的绿意由海岸向枯树森林蔓延，不多时，就连那连绵的枯树们也长出新叶，迅速地抽枝。 风暴此时已经彻底平息了。 雨过天晴的碧蓝天空和清澈的海面连成一幅完整的画，白源感觉自己就像被装进了一个漂亮的海景玻璃球中。 新长出的森林里有个影子一步步走出来，但在与对方接触前，察觉到安抚到此已经结束，白源没有多逗留，立刻就抽离了自己的意识。徒留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那道身影站在草地与森林的交界，安静看着他刚才站过的地方。 * 白源睁开眼，不意外地对上邃敬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在他巡视对方精神领域期间，他俩的姿势有了细微变化，他们互相揽着对方，额头贴着额头，看上去无比亲昵的模样。 这让白源觉得有些尴尬，所以他立刻就松开手。 “哎呀，是我打扰了你们吗？”一个陌生的声音驱散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白源惊讶地看向声源处，邃敬却似早就发现对方的存在一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声音的主人是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性，长着一张十分亲和的圆脸，温柔的眼睛微微弯着，笑看他俩。她胸前的名牌显示，她是菘城塔正式的塔内医生，姓林。 “我本来以为是哪对小情侣跑到塔医院门口秀恩爱，结果走近才发现你们好像在进行‘安抚’，所以之前我都没敢出声。”林医生略略偏头问：“邃敬，你又跟人打架了吗？我看看这次伤了哪……” -- 第83页 显然，作为不是自己进医院就是送人进医院的校霸，邃敬在塔医院这边已经完全可以刷脸通行了。 双方面对面，林医生才看清之前背对自己的邃敬的情况，发出一声低呼，而后朝他俩招招手道：“快，快跟我进去，我给你包扎一下，头部的伤可不能小看，哪怕是哨兵也一样。” 由于对方主动转开话题，白源也没机会解释他们不是小情侣的事实。 鉴于血气方刚的年轻哨兵们之间经常会发生斗殴事件，塔医院大约算是除了食堂和保卫处以外第三繁忙的地方，今天也是因为要搞颁奖典礼的缘故，学生们老实很多，塔医院才有难得的清静。 林医生以跟其圆润身材不太相符的灵活步子走到一间诊疗室门口，推开门。她从桌上拿过一包湿巾，抽了一张示意白源擦掉刚才跟邃敬额头相贴时染上的血痕，然后又安排邃敬坐下。 “你太高了，这么站着我不好检查。” 邃敬配合地在椅子上落座，仰起头。 指虎造成的伤口边缘不整齐，而且颇深，林医生给邃敬清洗伤口的时候不由得就动了怒：“这是什么人做的？校内切磋下这种死手……你把对方的名字告诉我，我帮你找辅导员给他们下处分！太过分了！” “两江塔的人做的，辅导员已经知道了。”对于关心自己的长辈，邃敬的态度似乎总是不错的。 闻言，林医生气得鼓起双颊，却也知道涉及塔与塔之间的纠纷，没有那么简单。她尽量小心地给邃敬缝合了伤口，又蒙上纱布，提醒道：“这两天别沾水，等结痂以后再说。虽然哨兵恢复能力强，应该不会留疤，但你还是要当心一些，万一造成感染可不是开玩笑的。” “知道了。” “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 “没，我现在感觉挺好的。” 听到邃敬这么说，林医生脸上残留的怒气消散了，代之以调侃的笑容：“刚被向导梳理过精神领域内的废渣，能不感觉好吗？不过，你以前连塔医院的医生的巡视都不接受，现在倒是转性了。” 邃敬没吭声，只笑了笑。 “谢了，医生，待会儿可能还会有些人被送过来，我就不耽误您了。” “同学。”在邃敬出门后，林医生叫住了落在后面的白源，“虽然我知道你先前帮助邃敬稳定精神领域是出于善意，而且你们这次的操作也很成功，但以后再发生类似情况时，建议你还是把邃敬送到塔医院来，由专门负责精神领域的医生替他诊治……你们现在才大一，如果出现失误的话，可能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白源隐约明白对方所指的“后果”是什么，于是感谢地朝林医生点点头道：“我明白，下次不会这么草率了。” 林医生圆圆的脸上就又露出慈祥的笑来：“好孩子。不过如果你对精神领域的症状感兴趣的话，欢迎选修医学类的科目，以后做我的同行哦！” “嗯。” “喂，你们这么聊得来吗？”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白源跟上，邃敬又倒回来抓人。 白源跟林医生的对话就没再继续下去。 作为一个伤员，邃敬理所当然不用再参加后续的任何塔庆活动，可以直接回寝室休息。但当他习惯性地进门就要往浴室走时，却被白源阻止了。 “医生说你的头这两天不能沾水。”白源提醒道。 邃敬哭笑不得：“没事的，我以前跟人打架受伤了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也没影响。” 白源对此不予评价，只沉默地看着邃敬，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一边是已经开始发作的洁癖，另一边则是心上人对自己的关心，邃敬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因为受伤陷入两难的一天。 忽然，白源想到什么似的，主动让了一步：“你要洗澡也行，等我帮你处理一下。” “处理什么？”邃敬有些期待，但随即懵逼地看白源打开寝室里的小冰箱，从里面拿出来一卷保鲜膜。“……” 几分钟后，头上裹了几层保鲜膜走进浴室的邃敬何止怀疑人生，简直都快要生无可恋了——按照李立平时在他耳边叨叨的那些八点档电视剧或者狗血爱情小说的桥段，这种时候一般不都是看护者对伤员说“我帮你洗”，然后让伤员躺到水池旁，温柔的手穿过伤员的头发替他洗去尘埃吗，他看上的这位怎么这么不走寻常路？ 然而就算心里槽点满满，邃敬也还没那么厚的脸皮主动要求白源换一种方式照顾自己，只能认栽了。 等到浴室里的水声响起，白源才进自己的房间，从书架上拿下一本《精神领域巡视·梳理·安抚浅论》。书中明确说了，在向导没受过专业训练，也没有指导者在旁监护的情况下，并不建议其对其他哨兵或向导的精神领域进行探索，因为这种探索在操作不当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导致几种糟糕的后果：其一，进入他人精神领域的向导被该领域的主人排斥，然后想要赶走入侵者的主人的意识，和想要自保的“客人”的意识会发生冲突，最终也许两败俱伤；其二，操作失误的话，有可能会导致主人的意识与“客人”的意识产生初步的融合，又称为“精神结合”。 这部分内容白源是看过的，而且留有比较深的印象。 但今天看到邃敬委屈、难受的样子时……他忘了书中的警告，冲动地采取了行动。 -- 第84页 这是白源人生中少有的失控行为。 第65章 各自的意向 结束对自己内心的省视，白源依照惯例翻开练习册开始刷题，而后在与往常一样的时间准时入眠。 翌日，两江塔的领队带着昨天参与围殴的那群人，正式向邃敬道歉，接着灰溜溜地离开了。将这批客人送走，这次菘城塔的塔庆也进入到了尾声。 刚恢复正常上课的前两天，全塔的哨兵跟向导都不太适应，甚至有人上着课忽然就觉得好像又听到了礼炮声。老师们倒是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每次在塔内举行大型活动后，学生们总会有一段魂不守舍的时间，多提醒几次就好。 其中，李立就因为太皮，被点了几次名还不知收敛，被叫去了教职工休息室。 当天下午，在大学部三楼上课的学生们都有幸欣赏了李立被鬼追一般狂冲过走廊，一路跑进303教室的英姿。 “邃哥！这不是真的吧！”两手用力拍上邃敬的桌面，顾不上打瞌睡被吵醒的邃敬投来的死亡目光，李立拿出自己的手机，向邃敬展示其中的一张照片，照片的内容是一张写着邃敬名字的《社会实践意向表》，里面“希望的实践行业”一栏，清清楚楚写着“秘境探索者”五个字。 一手夺过李立的手机反扣在桌面上，避过周围人投来的好奇目光，邃敬漫不经心道：“是真的。” “为什么啊！这职业有什么好的？我还以为你会填个警察或者特种兵之类……”李立在等老师训话的过程中，看到桌面上这张表格时只觉得天都塌了。 “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填了。” 被邃敬理所当然的回答噎住，李立求助地将目光投向一旁戴着耳机在听网课的白源，大着胆子把对方的耳机摘了，压低声音问：“学神，你知道邃哥社会实践表填了什么吗？” 听课被打断，白源被迫按下暂停键，与邃敬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俩填表都是自己填好，自己拿去交的，全程都没有一起，白源当然不知道邃敬填了什么。但…… “猜得到。”白源如实回答。 “你不劝劝他？这行业很危险的，待遇也一般，还是学神你也报了同样的行业？”说到此，李立有些后悔自己只看到邃敬的表格就急急忙忙跑来确认，没有多翻一下白源的那张写了什么。 本来打算趴回桌上睡觉的邃敬听到这问题，瞬间精神了，全神贯注地盯着白源。 白源回答：“不，我填了哨向基因工程研究所。” 邃敬垂下了眼帘，掩去自己心底那抹失望。调整好情绪，他将李立的手机丢还给对方，驱赶地说：“行了，你的问题都得到回答了，赶紧滚，别打扰我们上课。” 你上个鬼的课啊，你明明都在睡觉。 敢怒不敢言地接住自己的手机，李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这节外语课是白源跟邃敬课表上极其少有的重叠课程。邃敬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侧头看白源时，却发现对方的笔记本上并未像以往那样条理清晰地写满文字，反而是一片空白，仅有其思考时笔尖下意识在纸面上点出的墨点。 这一发现让邃敬隐约悟到了一点什么。 其实从以前两人关于梦想的讨论过程中邃敬就知道了白源跟自己有着不同的志向，这次填报社会实践意向时，他刻意跟白源错开交表的时间，也是考虑到万一自己提出邀请造成白源的困扰。但潜意识里，邃敬还是希望白源能够跟他填同样的意向的，因为那将代表着这段感情并不是他从头到尾的一厢情愿。 结果这份幻想却被李立多嘴的一问打破了。 那一瞬间邃敬有种一脚踏空的失落感。 白源果断的回答让邃敬觉得对方大概从未在乎过自己的感受，之前种种温柔的错觉都是对方对室友的照顾，但现在…… “已经讲到下一章了。”见白源连书页都迟迟未翻动，邃敬提醒道。 白源握笔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他没有翻页，而是直接把书册合上了，示意邃敬出去谈，不要影响其他同学上课。网络授课没有老师打考勤，要走要留都是塔内学生们的自由，所以两人的外出除了让周围坐着的人感到些许好奇外，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这是白源从小到大第一次逃课。 两人走到教学楼外的草坪上，白源回过头对邃敬说：“我其实考虑过。” “秘境探索者？” “嗯。你说过秘境里充满种种未知的危险，哨兵身在其中，离不开向导的辅助，我记得。”白源冰封般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但我有更想投入的行业，而且……奶奶不能没有我照顾。” 邃敬安静地看着白源。 后者眉头微蹙，嘴唇下意识地抿紧了，双手的手指也因为紧张而绞到一起。 白源垂头看着地面的模样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等待训斥的孩子。 “我们之间其实没有就社会实践做过任何约定。”邃敬沉稳道，“你要做什么都没必要对我解释，你的选择也没有任何问题。” 白源依旧看着地面，就像草丛中有块金子一般。 邃敬嘴角浮起一抹笑，说：“所以比起你为什么没有跟我一起报名成为秘境探索者，我更希望你想一想为什么你明明做了正确的选择，却不敢看我。” -- 第85页 白源抬眸看向邃敬，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一个音。 邃敬则趁着对方心绪紊乱的这一刻，伸手摸了摸白源的侧脸，安慰道：“不着急，你慢慢想，反正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很长。” 不过，直到这学期的教程全部完成，邃敬收拾行李准备去霜岭秘境报到的时候，还是没有等到白源的答案。倒是他出发的那天，白源特意陪着他一起去机场，送他离开。 “保持联系。”邃敬没有催促白源给答案，只在过安检时这么跟对方约定。 “霜岭那边手机信号应该不太好吧？”白源说。 “我也不知道，要是没有信号，我给你写信？”作为新时代的青年，邃敬还从未用过如此古老的联系方式，但他并不介意为了白源试一试。 白源点了点头。 邃敬继续道：“你去研究所以后发生的事情也可以跟我聊一聊，我们互相分享一下。” “好。” 广播里的登机提醒开始重复第三遍，邃敬知道自己不能再耽误了，朝白源挥了挥手：“走了，你自己回塔的路上注意安全。” “邃敬，”白源叫住对方，“你在秘境里面也要注意安全，别太莽撞。” “知道，我还等着你给我的答复呢。”到最后，邃敬还是仍不住提醒了一句。 * 由于哨向基因工程研究所并不在菘城塔内部，而是在菘城市的高新区，所以进入社会实践期后，白源得到特许，可以暂时住自己家里方便通勤。 菘城市的基因工程研究所对白源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报到的第一天，他就被要求签了一大堆保密协议，内容之庞杂，约定之详细，就算以白源的记忆力，也是看了两遍才全部记住。 “作息时间跟普通上班族的工作时间类似，朝九晚五，不过每周只有周日是休息日。如果平时做研究课题需要加班的话，记得提前半小时在管理系统内进行登记。你运气不错，最近刚好沈老教授的一个弟子被调去了京城那边的部门，空出一个缺……沈老可是哨向基因工程和疾病研究领域最顶尖的专家，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吧？”领路的人问。 白源点头，并简单说了一些自己看过的沈老的著作。 如果选了这个就业方向，却连行业里最顶尖的专家都不知道，那他之前的准备工作等于就是白做了。 领路的人露出满意的神色，将白源带到一间研究所门口，抬手敲了敲门：“沈老，我把新来的实习生给您带过来了，现在可以进去吗？” “请进。”室内传出一个听起来就很温和的老人的声音。 白源踏进研究所的门时，心底油然生出几分对即将见面的导师的敬畏之情，但紧跟着，他就在沈老研究所的工作人员中看到一个熟面孔——黄逸风。 后者也一眼就认出了白源，且一扫严肃的表情，主动走过来打招呼道：“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当初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居然成了预言，我们还真成同门了。” 正专心盯着一个培养皿计时的沈老闻言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接替自己，好奇地转过身来打量白源。 “小朋友，你跟逸风认识？” “老师，他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嗯，白源。”意识到现场还有其他不知情的人在，黄逸风紧急刹住车，含糊地介绍道，“算是我同学的弟弟。” 负责领路的人当场笑起来：“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啊！这个同学都没说。哎，既然小黄你跟小白认识，那后面的指引工作就由你来做吧，我还要替张教授提交一篇论文……” “好的，交给我。”等待对方走了，黄逸风才小声嘀咕道：“什么小黄小白，叫狗似的。” 第66章 实习 有黄逸风这个认识的前辈在，白源融入沈老的团队就容易了很多。比起公事公办的引路人，黄逸风的介绍就要生动详尽很多，甚至除了课题上的指导外，他还在午休时间带上白源跟其他同事一起用餐，帮助白源拓宽人脉。 研究所这群人的行事风格和塔里面的学生们截然不同。他们既不像学生们那样冲动，想做什么立刻就做不考虑后果，却也不像成熟的社会人搞一些拐弯抹角的套话，而是一切都基于科学的事实进行讨论。 白源也是在跟黄逸风等人一起用餐的时候才知道，沈老的这个团队中，有三分之一的研究员是普通人类，这让他颇感意外。 黄逸风对此的解释是：“毕竟能进研究所实习的，要么是已经正式从塔里面毕业的成熟哨兵向导，要么是你这种以往表现优秀且经过长期观察，由塔的管理者出具无威胁性证明的学生嘛，所以就算普通人跟我们一起工作，发生意外的几率也非常低，即使有个万一，研究所这边也有对应的应急方案可以保证安全。” 白源这才知道，原来他能来哨向基因工程研究所实习，还有塔方面的担保。 黄逸风继续说：“最近两年老师在研究一种类似于向导素疫苗的东西，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突破，但这个月我们有了新的构想，过段时间应该就会开始试验，你来得正是时候，可以学到不少东西。回头我把我的研究笔记整理一下借给你看……不过这样的话你可能要辛苦点，在保证正常大学课业不掉队的前提下，一边自己补课一边跟上我们的研究进度，没问题吧？” -- 第86页 “没有。”这反而正是白源求之不得的。他能在沈老团队里实习的时间仅仅只有两个月，他希望能在这两个月中学到尽量多的东西，“谢谢黄医生。” “叫我师兄算了，在这地方被称为医生感觉怪怪的。”黄逸风爽快道。 与他们同桌的研究员们直到此时才忽然笑着起哄道：“逸风，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对新人这么好啊，别是对人家白源有什么企图吧？！” 黄逸风先是一脸懵，随即转为了尴尬。 “别胡说，我照顾弟弟而已。” 研究员们也只是善意地开开玩笑，见黄逸风不太高兴，而白源也一副什么都没听到，不准备接茬的样子，便识趣地不再拿这事开玩笑。 研究所的午休时间有两个小时，但大部分人都是争分夺秒的姿态，解决完午餐后很快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做实验去了。 等到同桌的人都散光了，黄逸风才干咳了两声，对白源说：“其实我主动提出帮忙，确实是有些私心企图……” 白源看着对方，脑海中回忆起之前卧病在床的时候黄逸风说过的一些话。 他没有被研究员们的玩笑误导，而是一语中的地对黄逸风说：“你想要研究我？” 黄逸风推了推眼镜，肯定地点头道：“上次提取你的血样以后我做了一些常规和非常规的检测，但是在你‘痊愈’以后，因为邃敬不同意，我就没能继续对你进行跟踪观察。所以难得这次又遇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再抽你一点血跟上次的样本结果比对一下？” 还真是简单直接的要求。 其实白源心里对自己跟其他哨兵向导的不同之处也十分好奇，因此，在黄逸风又一次提及他的血液样本时，他就已经意动了。不过…… “有交换条件。”白源收拾好自己的餐盘说，“我要跟你一起研究这个问题，而且我们的研究不能让研究所的其他人知道。”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等到大家都走了才说了。”达成自己的目的，黄逸风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来。很显然，他平时很少微笑，以至于做起这个表情都显得别扭。 作为实习人员，白源在研究所的工作基本上就是帮研究员们整理资料，在一边看大家的操作之类旁观的活，除此之外，最多就是在某个研究员走开的时候，帮对方盯着点实验装置的反应。从过程上来说，对大部分人而言都是十分枯燥的。但对于白源这种事先已经自己储备了大量相关知识，只是缺少实际经验的人，却是非常有趣的过程。 他第一天就主动在沈老的实验室里待到晚上十点，暂时没人再继续工作时才离开。 他回到家时，白奶奶已经休息了，只有客厅里留着一盏橘黄色的小灯，是老人专为晚归的孙子准备的。白源尽量轻地完成洗漱，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打开手机看了看，里面除了学校和研究所的一些公事通知之外，只有邃敬发来的一张机场照片和四个字“顺利抵达”。 照片中的飞机场简陋得说是某个小县城的火车站都没有太大违和感。虽然设施都很新，但候机厅看上去跟塔里的阶梯教室面积差不多，也没有寻常飞机场随处可见的纪念品商店或者小吃、便利店之类的东西，除了供候机旅客歇脚的几排长椅外，就只有一面显示屏播放着航班信息。 透过候机室的落地窗，白源能看到外面的草坪几乎都被乳白色的雾气覆盖住了，能见度很低。 霜岭的气候看来真的跟菘城差很多。 白源忽然有些担心邃敬到底有没有带上保暖的衣物。 他在给邃敬的回复中提醒对方注意别生病，然后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第一天到研究所的情况。但也许是因为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邃敬已经休息了的缘故，他并没有再收到回复的信息。 白源回过神，发现自己居然拿着手机发了好几分钟的呆，这对他而言是最不应该的浪费时间的行为。 叹了口气，白源给手机接上充电线，躺到床上——进研究所之后就要把手机卡换到研究所统一配发的老爷机里面避免有人偷拍或泄密，只有离开研究所时才能换回自己的手机，所以虽然现在他和邃敬都在国内，却莫名地有了时差。 * 另一边，身处霜岭的邃敬其实根本没那么好命能够十一点就休息。 今天下午，他刚下菘城飞往霜岭的飞机就被当地探索者基地的人接走了。和白源一样，邃敬这边也有人给他介绍基地的情况，并告知他一些需要遵守的规则。但与白源不同的是，大约由于愿意来霜岭探索者基地实习的哨兵向导太少的缘故，基地方在邃敬办完签到手续后并没有给他太多的适应时间，就直接把他编入了一支当晚有巡逻任务的小队。 所以白源的消息回过来时，邃敬已经跟着小队在没有手机信号的深山雪地里走了两个小时了。 负责带队的队长是个留着络腮胡，给人感觉像穿着人类衣服的棕熊一般的马姓哨兵。由于他的络腮胡太过茂密，邃敬甚至无法从其长相判断他到底有多大。不过，马队长的体格昭示着他绝非泛泛之辈，而且他在落雪的山林中行进时的敏捷姿态，也在告诉邃敬，他对这片区域十分熟悉，绝对是值得信赖的人。 “我们的巡逻路线是沿着这条山沟一直走到西边的坳口再回来，路上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动植物，不必太担心。”马队长介绍道，“我们的主要任务是防止有人偷偷潜入霜岭秘境，偷猎或者偷采。” -- 第87页 “这里还不是秘境？”邃敬有些意外地问。 马队长豪迈地笑起来，笑声甚至把旁边松枝上的积雪都震落了一些。他伸出蒲扇般的手掌拍了拍邃敬的肩道：“小同学，来之前没好好看过地图吧？秘境离这里还有好几十公里呢！你刚来这里，连环境都还不熟悉，怎么可能第一天就让你进秘境，那我们也太没人性了！而且，秘境也不是天天都能进的，这个月要等到十五号以后观察气象情况是否适合才会组织人手进秘境，你别着急。” “哦。”邃敬将目光投向积雪山峦的深处。 随队的向导提醒马队长道：“老马，你小点声，一会儿要是有潜入者都被你惊动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巡了？” “嗐，听到就听到呗，最好被吓破胆自己滚。”马队长不但没降低音量，反而又把声音提高了两个度，“反正我们的任务只是保证不会有人有机会溜进去，又不是一定要抓到谁！” 向导一脸不可救药地无奈摇了摇头。 呵出一口白气，邃敬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解锁看了看。 聊天APP的消息界面依旧只有他给白源发的那句话和照片，没有对方的回复，这让他有些失落。不过看着手机信号格上那让人绝望的“×”号，他又觉得这应该是这破地方没信号的锅。 见状，马队长调侃道：“小邃，你今天这都第几次看手机了，怎么，等女朋友的消息呢？我都告诉你进了山就没信号了，有事等明天早上回了基地再发啊！” 邃敬也只得重新收起手机。 第67章 梦想的起点 这种邃敬早上给白源发消息，白源晚上给对方回复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不知不觉间，白源除了学习APP以外连照片都很少存的手机里就多了不少霜岭的照片。 照片里延绵的险峻雪峰就像神话传说中不近凡尘的仙人福地，处处透着空灵之感。 偶尔邃敬发来的照片中会有夜间偶尔遇上的不明生物，或者清晨返回基地时看到的小动物之类，又或者一棵姿态优雅的大树、一朵色泽奇异的花朵。 夜深人静时看着邃敬简短的介绍和照片，白源有时会有一种自己正跟对方一起走在这片雪原中的错觉，甚至他有几次真的做梦梦到自己跟邃敬站在霜岭的巡逻小径上聊天，骤然醒来时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相对于邃敬消息里丰富的内容，白源给对方的回复就要单调得多了。且不说研究所里面的研究课题在沈老正式对外发表之前，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即使允许透露，白源也不觉得邃敬会对螺旋组之类的东西感兴趣。因此他的回复经常就一句“一切如常”。 十四日那天晚上，白源回到家里照例打开聊天APP看邃敬发来的消息。 这一次邃敬配的照片是一个非常悠远的全景，白源不太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往下拉时才看到邃敬说：“经过这段时间的考验，终于获得一个进秘境的名额，明天会跟探索者的精英小队一起进去，大概去半个月，暂时不能再给你发消息了。今晚我不值夜，你看到这条消息以后回我。” 白源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进秘境探索是邃敬年少时就有的梦想，这次终于能够得偿所愿，作为朋友他应该恭贺对方才是。但想到之前翻阅相关资料时看到的各种探索者在秘境中失踪、死亡或者残疾的案例，白源此时的心情很复杂。 他想了一会儿，选择遵从自己的心，没有回消息，而是直接拨了邃敬的手机号。 对面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邃敬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你到家了？” “刚到。你明天什么时候出发，这次的队伍有多少人，装备齐全吗？”考虑到此时时间已经不早了，为了少占用一些邃敬的休息时间，白源几乎是立刻就直奔主题。 电话那边，邃敬似乎低笑了一声。 白源怔住，忽然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 但邃敬没有指出这点，反而认真回答道：“小队一共十二个人，八个哨兵，四个向导。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实习生以外，其他人都是已经进过两次以上秘境并且平安归来的老人了，经验很丰富。装备是基地统一配发的，如果有特殊需求的还可以自己申请调配。嗯，明天我们会在早上十点左右出发，队长说这个时间进去温度要稍微高一点，而且风雪不大，方便确定第一次的扎营地。” “嗯。”听完详细，白源稍感安心。 “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邃敬声音里的情绪愈发明快起来，“队长说了，这次从秘境出来，我们可以自己留一两件植物或者昆虫的标本作纪念，你比较想要那种？” 白源并没有这方面的收集爱好。不过想了想，他说：“如果发现类似‘海妖’的植株，可以给我带一枝样本回来吗？” “这个应该没问题，我记下了。” 话说到此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耳边只余彼此的呼吸声。这份安静持续了几分钟，白源看到书桌上的闹钟快要走到0点，才恍然回神，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这话他在送邃敬登机的那天就说过，现在又重复了一次。 邃敬压下心底涌起的喜悦之情，也以同样的话回答：“知道。”他本来还有件事要告诉白源，但这时他忽然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决定瞒而不报，过后再给白源惊喜。 -- 第88页 * 与白源互道晚安，邃敬收起有些发烫的手机，推开宿舍的窗观察夜空。这一下，他的临时室友，另一个实习生终于不能忍了，从床上翻身坐起，裹着棉被抱怨道：“哥们，我大半夜的被你喂一嘴狗粮已经很惨了，你能不能可怜一下我，至少把窗关上别让冷风呼呼呼地吹进来？” 邃敬哑然失笑，他是真忘了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能喘气的大活人。 快速关上窗，邃敬难得诚恳地说：“抱歉。” “唉，罢了，恋爱中的人都是头脑发热的，我不怪你。”临时室友叹了口气，好奇问：“刚跟你打电话的是谁啊，你媳妇？平时看你跟领导说话态度都没这么好。” 邃敬：“未来的媳妇。” 临时室友：“？” 邃敬：“还在追呢。” 人类的天性中总是带着点八卦基因的，听到这话，临时室友也不困了，关心道：“你在追人家，怎么还跑这深山老林里面来喝风吃雪啊，难道是被情敌针对了？” 不同于菘城塔，在这个远离人烟的探索者基地里面，邃敬再也不是身份特殊的邃家少爷，而是和其他探索者一样，甚至在老手们看来还需要自己适当关注一下的菜鸟，他这位临时室友自然也不知道他以往的校霸威名，所以才能开出这样的脑洞。 “你想象力挺丰富啊。”邃敬躺回自己的床上，“我自己选的，有时候分开一段时间反而更利于彼此理清思路。” 临时室友闻言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声援道：“有魄力，祝你成功。” 这一瞬，邃敬忽然觉得这个被自己当了半个月透明人的室友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翌日十点，邃敬跟着精英小队的探索者们，准时踏上前往霜岭秘境的道路。出发前，趁着还有信号，他拍了张众人准备行装的照片发给白源。 “记得拍到脸的要糊马赛克啊！” 发现邃敬的动作，一旁的老手没有制止，只提醒了一句。 干他们这行的，收入高风险高，再加上一进秘境就短则三五天，多则几个月甚至一年没有音讯，所以大家都很习惯抓紧一切能跟亲友联系的机会互报平安了。此时除了邃敬之外，拿着手机拍拍拍的也不在少数。 由于队伍中有四个向导，去秘境又只有崎岖山路无法开车，这支精英队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 邃敬那个名叫陈伟的临时室友在队伍第二次为了给向导调整时间而停下休息时，终于忍不住小声对邃敬吐槽道：“其实秘境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带向导去反而拖后腿吧？还一带就带四个，不知道组织者怎么想的。” 邃敬充耳不闻地喝着保温杯里泡的咖啡，没有答话。 “hello？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避过陈伟要搭自己肩膀的手，不顾对方有些尴尬的神色，邃敬这才慢吞吞回答：“我不觉得向导是负累，他们跟我们是共生关系。” “说得好！”一声大吼强势插进两人的对话，正是这次依然负责带邃敬的马队长。他铁塔一般的身影走到近前，拎小鸡一般把陈伟拎起来，冷笑道：“臭小子，平时通识课你都在打瞌睡？居然说向导只会拖后腿……你知不知道秘境里面有些地方磁场异常，有些生物会对人类的意识直接造成影响？没有向导，你就跟一丝不挂地在零下五十度的雪地里裸奔没什么区别。” 陈伟被拎起来，也不知道是被衣领勒得难受还是悄悄话让队长听去了觉得难堪，一张脸憋得通红。 “下次再给我听到你歧视向导，你这次社会实践就别想拿分了。”严肃地警告完，马队长将人放下，走开提醒众人收拾好垃圾继续出发。 陈伟目光阴沉地盯了马队长的背影一会儿，又看了看刚才跟自己唱反调的邃敬，问道：“你刚才说那些话是因为看到队长过来了？” “不。”邃敬凉凉地回视对方一眼，“因为我未来媳妇也是向导。而且，我知道他比很多人都要厉害。” “……”莫名其妙又被秀一脸的陈伟简直不想说话。 当天下午四点过一刻，这支精英小队终于来到了秘境的入口——那是一道人工建立起来的，高逾十米的特殊合金墙壁，只在墙壁的左下角开了个容一人通过的小门，门上是需要实时更新的口令才能开启的密码锁。 隔着合金墙，邃敬和陈伟这两个初次到来的人都已经感觉到了里面异常渗人的寒气。 马队长用口令打开小门，朝身后众人招了招手：“从现在起，禁止大声喧哗，禁止未经允许脱队，都打起精神跟紧点。如果有人失踪，我们不会去找你，生死自负，明白了吗？” 所有队员都安静地点头。 跟在队尾跨过小门，邃敬看到了一片像奇幻图卷的新天地。这就是他自知道有秘境以来，一直向往的地方。 “都把精神体放出来，这种地方它们侦查起来比我们方便。”马队长继续用偏低的音量安排道。 邃敬依言放出自己的黑豹。皮毛长得油光水滑的黑色大猫在这片冰天雪地里，真是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扎眼。邃敬伸手摸了摸豹子头，说：“去吧，你知道要找什么。” 黑豹发出一声回应的低吼。 第68章 传信 “你这个精神体……” “什么？” “没什么，个头挺大啊，都赶上东北虎了。”马队长摇头笑了笑，然后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特殊材质的纸，向全队的人展示道：“上面这些是我们这次要找的几种东西，发现以后不要擅自行动，立刻告知我，明白吗？还有，因为秘境里面的磁场影响，对讲机的有效范围只有两公里，移动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注意计算距离！” -- 第89页 其实这番话也就是说给第一次参加行动的邃敬和陈伟听，队里其他人都听过不止一次，根本不会犯这种基础性的错误。 邃敬本来还在想要怎么甩开陈伟，不料对方似乎也有别的盘算，自动跟他选了相反的方向，这倒是给邃敬省事了。 在秘境里走了几分钟，邃敬已经感觉到此地与外界的不同不仅仅只是气温更低。在这片秘境中，他的五感被压制了，以往费劲心思想要屏蔽掉的各种各样的声音气味，现在都成为他全力搜索才能感应到的东西。换言之，他现在的感知能力大约和外界的普通人相当，只是更耳聪目明一点点。 真是新鲜的体验。 邃敬一边想着回去以后要和白源分享这次的经历，一边随手捡了根有他手臂长的枯枝充作探路工具，用来扫开半人高的草丛，确认有没有之前马队长展示的某种淡蓝色半透明蘑菇的存在。 说来也奇怪，霜岭秘境内的温度大约有零下四十度，但秘境里的植物却没有被直接冻成冰雕，反而长得郁郁葱葱，就像早就适应了这样的极寒气候一样。而事实上，这里的寒气已经化成一种如有实质的白雾，马队长还特别警告过众人，不要因为好奇就摘下特制的防护手套，直接用手去碰任何秘境里的东西——除非想体验截肢的感觉。 为了最大化地扩宽搜索范围，整支队伍的人走着走着就散开了，只注意保持有效通讯距离。 邃敬慢步在秘境中，沿途也见过一些长相怪异的虫子和小动物。这些小东西的颜色不约而同都长成适应雪地环境的浅色或类似裸露岩石的深褐色。其中有一种浅灰色背上有暗红纹的四足蜘蛛吐出的蛛丝十分强韧，当它把邃敬当做狩猎对象时，喷出来缠上邃敬脚踝的蛛丝甚至能让他感到行动略有一点受到阻碍。 邃敬有些怀疑去年邃家旗下的某个军用器材研究公司开发的什么超轻防弹衣就有用这种蜘蛛的蛛丝做原材料，因为他割断一块像丝绸一样的蛛丝，凑近面罩时，分明闻到了一丝类似的气味。 他因此而首次对家族产业有了些许兴趣。 忽然，邃敬中断思绪，维持半蹲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其实并没有捕捉到任何异常的动静或者杀气，但直觉告诉他这时候最好什么动作都别有。 仅缓慢转动防风镜保护下的眼珠，邃敬在高度戒备的情况下，终于从地面的纹路看出一丝端倪来。 他本来以为草丛里被探索者们踩出来的小径，其实是一条白色夹杂暗褐色的大蟒！而刚才，只要邃敬稍微再往前走出一厘米，就会踩上大蟒的尾巴。 邃敬不知道秘境里的蛇是否也需要冬眠，但从微微晃动的尾巴尖来判断，这条大蟒显然此时是清醒着的，以往他了解到的生物常识，都不能直接适用于秘境里的情况。 一只看上去既像狐狸又像巨鼠的小动物从放缓呼吸的邃敬身边跑过，一脚踩上了大蟒的尾巴。 起先大蟒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但当那个小动物再往前跑出两米不到的距离时，忽然，周围整个草丛都像被狂风掀起波浪的湖面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 邃敬接连两次后翻避过了向中心区域卷来的蟒身，接着就看到大蟒迅速缠住终于发现危险想要逃走的那只小动物，大如牛头的蟒头探出草丛，张大嘴将那只小动物直接吞了下去。 趁着大蟒消化猎物的空隙，邃敬识相地退出这片区域，绕路而行。 “东1132，北17附近有条白褐色大蟒。”打开对讲机，邃敬将自己刚才遇到的情况简短反馈给队友们，避免下一个人毫无准备地跑过来给大蟒送菜。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平稳的男声：“哦，你遇到的应该是‘素贞’，放心，她没毒，而且不会主动攻击体长一米以上的猎物，别踩到她就没事。” 这谁取的名字，这秘境里该不会还有条小青吧？ 邃敬暗自吐槽着。 第一天的秘境之旅因为太阳快下山了的缘故，并没有持续多久。下午五点不到，马队长就宣布收队，然后要求众人到他报的坐标集合，那里是秘境中的第一个休息站。虽然设施相对于探索者基地要简陋不少，但起码能保证队员们不被入夜后降到零下六十度左右的气温冻成冰雕。 进入仅两百平米不到的休息站后，邃敬终于能摘下面罩和防风镜等装备，松活一下筋骨。哨兵们整体气色看上去都不错，倒是四名向导都是一脸疲态，有个大概年过五十的老向导更是一进休息站就直接歪坐到一张椅子上。 “老了老了，跟你们走完这次我要考虑写申请调岗了。”老向导捶了捶肩膀道。 “朱哥，你可别在这里立FLAG，这些话留着回基地再说哈！”另一个中年女向导笑着调侃道，“对了，新加入的两个小朋友，你们需不需要梳理一下情绪？” 邃敬自觉状态良好，于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陈伟倒是思考了两分钟，自己走向那名女向导道：“姐，麻烦你帮我检查一下。” 女向导示意陈伟在她旁边坐下，随后她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一只梅花鹿。 邃敬此前没见过其他向导为哨兵梳理情绪，检视精神领域的场面，此时不禁投过去几分注意力。他本来以为女向导至少会牵起陈伟的手保证双方沟通时有最基本的身体接触，没想到女向导却完全没做类似的动作，倒是她那头梅花鹿将脑袋轻轻靠在了陈伟的膝盖上。 -- 第90页 一种奇妙的氛围包裹住女向导和陈伟所在的角落。 分明没有任何肉眼能捕捉到的变化，但所有在场的哨兵向导，都能感觉到女向导的精神力向一张铺散开来的网，网住了她自己和陈伟。 上次白源检视自己的精神领域时，在旁人看来也是这种感觉吗？ 邃敬心底刚冒出这个问题，就觉得某种名为思念的情绪悄悄地爬上了自己的心间。为了转移注意力，控制住情绪，邃敬移开视线，不再看陈伟的“治疗”过程，然后，他就发现其他老手都围着一个看上去非常平庸的哨兵打转，好像在讨论什么，还有人手上拿着一张纸一支笔，就着椅子靠背就开始写东西。 “这是？”邃敬走过去问了一下。 “哦，写信呢。你们现在的这代年轻人可能都没做过这种事了吧？”其中一个正在奋笔疾书的人回应道，“老李的精神体可以帮我们把信带回基地，然后基地那边的人再帮我们寄给亲友。” 说话间，那个长相平庸的哨兵已经释放出他的精神体，竟是一只神采奕奕的金雕。 果然很适合送信。 “你要不要也写一封试试？这可是和手机直接发消息或者网络聊天不同的浪漫沟通方式，我前年就是靠这手追到我未婚妻的。”最开始回答邃敬的那名哨兵笑着建议道。 邃敬本来就已经意动了，听到这里，更是毫不犹豫地向其他人要了纸笔，也埋头写起来——他以往在塔里写答卷都没这么认真。 于是，在邃敬进入秘境四天后，在研究所守着检测装置的白源就收到了他长到这么大的第一封私人信件。 给白源把信带过来的黄逸风有些感慨道：“邃敬寄的吧？我看到地址是霜岭探索者基地，你们关系是真好，我跟张文皓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了，也就逢年过节才发个祝福短信。” 因为我们不算是单纯的朋友。 白源在心里答着，跟黄逸风换班后，到茶水间打开了邃敬的信。 这封信似乎被水打湿过，纸张有些发皱，能看到残留的水痕。好在字迹并未晕开，能够清晰地辨识。信件的行文仍是和邃敬平时发的消息差不多的风格，用平淡的语气陈述他进入秘境后第一天遇到的事。只是由于这回没法直接发照片了，所以信纸后面是邃敬手绘的那条大蟒“素贞”。 白源将邃敬这手说不上工整美观的草书看了两遍，这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叠好夹进随身的记事本里。 如果说以往聊天APP里的图文是让白源也看到了邃敬眼中的风景的话，那爬满邃敬字迹还有他亲笔手绘的信件，就是让白源错觉看到了邃敬本人。读信的时候他完全能想象出邃敬看似慵懒地靠在休息站的窗边，两眼暗含兴奋光彩看着窗外的模样。 白源打算等晚上回家也给邃敬写一封回信，跟对方分享他参与的第一个研究项目，取得一点阶段性突破了。 第69章 意外 当白源的回信几经辗转终于送到邃敬手上时，探索者小队这一次的秘境探索任务进度已经完成过半了，邃敬的第二封信也早于白源的回信送了出去。 这天，他们推进到了之前的小队没有探索过的一片区域。为了集中力量完成任务，马队长暂时叫停了老李的金雕传书业务。在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中，他们要摸清楚方圆十公里内的秘境情况，绘制相应的图纸以供后面的队伍使用，同时，如果有余力的话，还要为建立新的休息站打基础。 由于邃敬的素描技术在接连两次给白源寄信的过程中已经曝光，就被额外安排了本来全由队内向导们完成的绘图工作。 他们今天要探索的这块区域雾气比之前走过的那些区域都要更浓，而且似乎有麻痹人类感官的作用，即使是哨兵们，在这样的环境下都很难精准地判断一百米外出现的一个影子到底是树木还是某种大型生物。因此，为了以防万一，经验丰富的老手哨兵们按照操作手册，用安全绳将自己跟向导联系在一起，这样发生意外时才能第一时间施以援手。 邃敬的黑豹今天表现得格外的躁动不安，就像周围有什么东西让它戒备一样，它的表现反馈到邃敬这里，让后者也忍不住有些心浮气躁。 “哥们，你的精神体状态不对啊，你要不请哪位向导帮你疏导一下？”黑豹的异常表现连陈伟这个小白都看出来了，原本对向导有隐性歧视的他，在将近十天的秘境经历后，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向导依赖症患者，有事没事都想请向导帮自己看看。这表现，就跟怕鬼的人天天找天师画护身符一样。 邃敬摇头拒绝了对方的建议。 精神领域是十分私人的地方，除了白源之外，他不想让任何其他的向导巡视自己的意识空间。 见他如此固执，陈伟啧啧摇头：“你这人，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其实心里比我还歧视向导吧？不然怎么常规检查都这么排斥，我跟你说……” “闭嘴。”语气冰冷地打断陈伟的喋喋不休，邃敬朝某个方向侧耳细听。 陈伟原本还以为邃敬是不耐烦听自己讲话，此时看他一脸严肃的模样，也赶紧听话闭嘴，跟着仔细捕捉周围的细微声响。但以他的能力等级，什么也听不到。 邃敬用探索者队内通用的暗语手势给陈伟比划了一句话：有东西跟着我们。 陈伟的脸瞬间就白了。 -- 第91页 在这种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地方，忽然知道有自己完全感知不到的东西正在某处盯梢……陈伟此时的恐惧，邃敬是想象不到的。尤其邃敬并非向导，所以也不知道陈伟已经连续做了好几天的噩梦，状态严重到队内的向导都已经开始考虑给他注射向导素的程度。 不过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细心体贴到觉得有些话不该对陈伟说。 于是，在得到邃敬的提醒后，陈伟虽然识相的没有吭声，却默默掏出了探索者小队统一配备的枪。 邃敬皱了皱眉，才要再给陈伟打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反应过度激怒对方，陈伟就已经不过脑地朝着之前邃敬倾听的方向开了一枪。 枪响声在这片死寂的区域内格外的尖锐，下一秒，那个方向就有一道小山般的身影猛地嚎叫着窜出来，目标明确地挥动着两只奇长的手臂扑向陈伟。“！山！与！氵！タ！” 这是一只可能有三米高的巨型白猩猩！ 邃敬一脚横踢将陈伟踹开，帮对方避免了当场被白猩猩一拳把脑袋打成烂西瓜的风险，而后飞快拔出别在腰后的强力麻醉枪，眼也不眨地朝白猩猩发射了三枪。 白猩猩的动作微顿，有些僵硬地扭了扭脖子，看向邃敬。 一边是让它流血的敌人，另一边则是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扎得自己有些痒痒的家伙。 在两相比较后，白猩猩继续忽略邃敬，又朝双腿发软跌坐在地的陈伟走去。 发现后者现在完全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人了，邃敬啧了一声，对自己的精神体吩咐道：“上！”虽然他不喜欢管闲事，但也不能就这么看着陈伟死在他面前，否则这段经历写进档案里，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一个探索者基地愿意收编他。 黑豹勇猛地爬上白猩猩的后背，一口咬住对方的后颈。 但因为白猩猩的体型太过粗壮，黑豹的这一击并未给它造成什么致命的伤口，反而让它更加暴怒了。 邃敬本来也没指望这一下能把白猩猩放倒，他只是借着黑豹创造出的这个空隙，一个矮身绕过反手去抓黑豹的白猩猩，然后一把揪住陈伟的衣领，将对方扛了起来。 “给你一分钟，你要是恢复不过来，我就扔掉你自己走了。”邃敬这话可不是开玩笑。 陈伟浑身一颤，总算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但在他下意识转头去看白猩猩与黑豹的战斗时，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它、它也有精神体！” 邃敬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但立刻加快速度跑起来，甚至都没有去确认陈伟说的是真是假。 陈伟继续鬼吼鬼叫道：“它的精神体追过来了，也是只猩猩，它——” 听到脑后有破风声，邃敬猛地将陈伟横掷出去，顺势弯腰躲过白猩猩精神体的袭击。但就在他准备迎战时，他脚下的地面却晃了晃，紧接着，他落脚的地方碎开了一条裂缝，他整个人都不及反应地掉了下去。 * “啪！” 听到东西摔碎的声音，正在写实验笔记的黄逸风猛地站起来查看。发现被白源不小心碰落的是一支空试管后，他松了口气道：“累了？很少看到你出现这种失误。” 白源摇摇头道：“也不是，就忽然分心了一下。” 作为一个脑子里只有研究的人，听白源说没有身体不适后，黄逸风就立刻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对白源招手道：“之前提取你的血液做的检测对比结果出来了，你要看吗？” 这是白源最近最感兴趣的两件事之一，他自然没有异议，立刻走过去。 “这份是你之前迟延觉醒时提取的样本，这份是你进研究所以后我重新提取的样本，两份样本对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觉醒时的各项数值相对于现在稍微偏高属于正常现象。”黄逸风指着屏幕上的两个报告介绍道，“然后我又把你的数值跟其他向导觉醒期及觉醒后的数值对比了一下，发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白源的知识水平让他完全能跟上黄逸风的思路，当即接道：“我的变异基因结构比其他人的更加稳定。” “对！”黄逸风把手上的中性笔当做教鞭在屏幕上指来指去，“这里，这里……还有那里，跟其他人的都有细微的差距。顺便问一个比较隐私的问题，你近距离接触过易感期的哨兵吗？” 白源垂眸道：“嗯。” 黄逸风继续问：“当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比如脸红心跳、呼吸不畅，全身发热之类？” 白源疑惑道：“哨兵的易感期不会传染给向导，这是已经科学验证过的，我当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黄逸风连忙摇头：“不不不，虽然哨兵的易感期不会传染给向导，但就像动物界一方发情以后会煽动起另一方的情绪一样，一般向导们都会受到一定的煽动——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禁止向导们接触易感期发狂的哨兵？除了要避免哨兵一时冲动作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之外，也是防备向导在受到煽动的情况下跟对方来个‘情不自禁’。我们这发现不算特别重大，但很有趣，如果能够用什么干涉剂推迟向导的觉醒期，是不是就能避免向导跟易感期哨兵相互呼应的情况出现，我觉得可以再深入研究一下……” 相对于又要陷入自我世界里的黄逸风，白源这个当事人反而冷静得多地分析道：“目前已知的物质中没有能开发你设想的这种干涉剂的材料，除非探索者们有意外的发现，不然这个课题也只能停留在理论阶段。” -- 第92页 被兜头泼冷水的黄逸风也冷静了下来，叹着气抹了把脸道：“是啊……只能祈祷探索者们给力点了。今天就先到这儿吧，我把刚才想到的东西再补充一下，你可以先走。” “晚安。”白源与对方告别，然后在经过研究所的门卫室时被门卫大爷叫住了。 “有一封你的信，霜岭那边来的。” 白源接过。算算时间，这封信大约是他给邃敬的回信到霜岭探索者基地的同一天寄出来的。想到向来不喜欢与其他人社交的邃敬可能为了寄这信去与探索者队伍里的前辈们套近乎，白源拿着信封就忍不住露出微笑来。 大爷见状笑道：“哎，同学，你笑起来其实挺俊的啊！平时怎么老板着脸？这信不会是你对象寄的吧，那以后我再看到霜岭那边来的邮件第一时间让人给你带进去。” “是我一个很好的朋友。”白源纠正了一下，没有拒绝大爷打好意，维持着笑容道：“那就麻烦大爷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这是要回家了吧？路上注意安全。” “好的。” 与大爷沟通完的白源此时并不知道，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再不会有邃敬的来信了。 第70章 失踪 黄逸风把沈老批改过的论文多复印了一份交给白源，说道：“老师认可我们现在的研究方向，不过因为没有可以用于实验的原材料，所以……你有在听我说什么吗？” 白源拿着支铅笔看着面前成排的试管发呆，此时回神后坦然道：“没听得太仔细。不过沈老师的意思应该是这篇论文暂时备案但不发表吧？” “对，需要更多数据支撑。”见对方还能跟上自己的思路，黄逸风心中些许不满的情绪消失，转为了好奇，“你这几天走神的次数有点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可以说，我现在也算你半个师兄。” 白源摇摇头，不觉得黄逸风能帮忙解决最近困扰自己的问题。 最后黄逸风只好放弃探寻白源反常的原因，给他批了半天假让他可以早点回家休息。 “大部分问题都是睡一觉就可以解决的，精神养好了解决办法也就能想出来了。”不明就里的黄师兄临别前给白源送上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废话。 其实白源烦恼的问题很简单，距离邃敬的第二封信已经过去十天了，但他迟迟没有收到新的来信。 虽然早就知道秘境探索者们的工作并不规律且极具风险，进了秘境之后随着深入的区域增加，联络中断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想到十天前自己做实验时突来的心悸，白源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少有的忧心忡忡地回家，刚打开门，就发现家里除了白奶奶之外还有一个客人。 “你好，我们见过一面的，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西装革履，容貌斯文的男人轻轻朝白源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白源对对方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印象，但这个声音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带着些猜测性质地问：“你是不是之前去过我的宿舍？跟黄师兄一起的……” “张文皓，邃敬的表哥。” “你好。”白源回以问候，并在张文皓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焦急。显然，邃敬的这个表哥不打一声招呼就忽然跑来白家，目的绝对不是为了对白源做自我介绍。 白奶奶这时插嘴道：“小源啊，张先生等了你有一会儿了，他说之前打电话去研究所，那边告诉他你下午休假，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挺好的，只是前段时间在做的课题告一段落了，黄师兄主动给我放的假。”白源不像张文皓之类有车人士，回家需要借助公共交通，所以一来二去，后出发的张文皓反而比他先到家。“倒是张先生……” “叫什么先生，你都叫老黄师兄了，叫我张哥就行。是这样，有点跟邃敬有关的事需要你协助一下，本来我还担心你走不开的，但既然你刚才说你的研究课题告一段落……” 白奶奶看出张文皓有些顾忌自己的存在，于是体贴地回了卧室。 等到确认老人的房门关上了，张文皓这才敛起礼节性的微笑，肃然道：“邃敬失踪了。” 白源眼皮一跳。 从得知张文皓的身份起，他对于坏消息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理智分析终究不可能完全控制住情绪的变化。 白源沉稳问：“怎么回事？” “详情我也还不太清楚。”张文皓一脸阴沉，“他九天之前就在探索任务中失踪了，因为他的队友们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自主搜索中，所以迟了两天才向霜岭探索者基地的总部告知情况，总部那边有脑残不知道他是邃家人，一开始想照以往的失踪情况处理，后来……罢了，中间这些勾心斗角你知道也没用。” 九天，那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自己收到第二封信的次日邃敬就遇到意外了，难怪后续没有别的消息传来。 霜岭那个地方的气候，哪怕不进秘境，一般人在毫无防护的户外待个两天也基本歇气，何况是秘境之中？哨兵身体素质再好也有个极限…… 默默收拢手指让自己冷静下来，白源问：“你刚才说要我协助什么？” “是这样，邃敬掉下去的地缝下面有暗河，基地那边猜测他是被暗河冲到了某个地方。地理上的搜索可以由探索者小队里的哨兵们进行，但考虑到他因为这些天的经历，即使人还活着，可能意识也不太清醒了，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他熟悉的向导通过精神力尝试跟他沟通。”张文皓尽量简单地说明情况。 -- 第93页 从对方的这番话分析，至少张文皓相信邃敬还有生还的可能。 白源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可以跟你走，需要带什么？” 见他如此干脆，张文皓松了口气：“什么都不用带，需要的装备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直升机只等你人到场就可以出发。你跟家人交代一下行踪，研究所那边邃思宇也打了招呼，不会影响你的实习评定。” 即使有张文皓给出的安全保证，但秘境毕竟是秘境，总有未知的风险。因此，白源没有对奶奶详说自己要去做什么，只告诉对方是邃敬那里遇到了一点麻烦。 得知孙子是去帮和自己很谈得来的小邃的忙，白奶奶当即就放人了。 一个多小时后，白源两手空空，跟着张文皓一起登上邃家事先准备好的直升机，飞往霜岭。飞行途中，张文皓一边跟霜岭基地方面确认目前的进度，一边还要跟坐镇菘城塔的邃思宇沟通调动一切能调动的家族资源，忙得不可开交。 挂断又一通电话后，张文皓有些疲惫地抹了把脸道：“秘境里面每年失踪的哨兵向导多了去了，有些家伙就不够重视。这次连续搜索九天，基地里有一部分高层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想再继续把时间精力浪费在‘找尸体’上，所以必须得用点手段对他们施压。” 这些并不是白源关心的，他耳朵听着，眼睛则是盯着窗外几乎没有变化的景色。 张文皓很快也意识到听者的心不在焉，于是闭上了嘴。 他们抵达霜岭探索者基地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气候变化并不适合前往秘境。而且对张文皓和白源这种外来人士，基地方面还必须得给他们做一些基本的培训，所以不得不又多耽误一晚，正好明早出发前往秘境，与原本和邃敬同批进入秘境的小队轮换——算上早前的探索时间，这支小队已经在霜岭秘境中待了将近二十天，濒临极限了。 翌日清晨出发时，白源走在邃敬曾拍照给他看过的小路上，有种世事无常的不真实感。 他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真正经历邃敬经历过的风景。 这次是急着去救人，整个队伍的规模比平时的探索者小队要更大一些，除了前往轮替的常规十二人小队外，还有张文皓带来的隶属于邃家的雇佣兵，两边加起来，总人数足有三十人。可相对于神秘莫测的秘境，这样的人手仍然是杯水车薪。只是有资格进入秘境的本来就不多，像张文皓、白源这种都算是利用特权夹带进去的了，再多带些水平不够的进去，不但帮不上忙，可能还会多失踪几个。 在秘境内的第一个休息站轮换时，白源注意到，即将离开秘境的这支小队中有个年纪看上去跟他差不多的青年，在听说他跟张文皓是邃敬的亲友时，脸上露出了明显不安的情绪。 “他叫陈伟，在邃敬失踪时在场，差点就也摔下那个地缝了，我们能锁定大致的搜索范围还是他带的路。”基地负责这次搜救沟通联络的人小声对白源和张文皓介绍道，“据他所说，当时他俩遭遇了一只能释放精神体的巨型白猩猩的袭击，邃敬把白猩猩引开时没防备动物也能释放精神体，所以……” 张文皓听得目瞪口呆。 刚听说陈伟跟邃敬失踪有关时，看到对方还能手脚健全站在自己面前，作为邃敬的表哥，张文皓是有兴师问罪的想法的。但当听到超出他常识的“动物也有精神体”这一事实后，他不情愿地体谅了陈伟后续不作为的反应。因为换成他自己遇到这种事，可能也没办法立刻做出正确的判断，对方能不隐瞒地交代所有知道的情况，还给其他人带路，已经算是有良心了。 联络人说这段也是为了让眼前这个一副豪门公子哥派头的人了解到他们的难处。 “不过，有一个勉强能算好消息的事。”联络人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略带僵硬的笑容，“刚才马队长告诉我，经过这段时间的摸查，他们基本完成对那条暗河流经范围的估测，还绘制了地图。接下来我们只要根据暗河流向搜索可能登岸的区域，找到邃敬的几率就大很多。” 至于邃敬在落进暗河时可能就已经被里面潜伏的其他不明生物分食了之类的风险，联络人明智地没在此时提出来——邃家人作为有很多哨兵向导的世家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情况，但他们依然兴师动众地来找邃敬的下落，那就表示他们不会接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结果。 张文皓看着那张手绘地图有些头疼，白源则伸手将地图拿过去，自己安静地研究起来。 前者这时才想到，这个被他带来霜岭的青年不光是唯一一个跟邃敬相熟且长期相处的向导，还是个IQ极高的学神。也许，对方能够找出其他人漏掉的线索呢？他忽然又燃起了希望。 第71章 搜救 “有彩笔或者圆钉吗？”白源看了一会儿地图后问。 这并不是多难满足的要求，张文皓立刻就去找联络员要到了白源所需的东西。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原本在休息等待体力恢复的探索者们也纷纷聚拢过来看眼前这个似乎文文弱弱的青年要做什么。 白源用蓝色和红色的水笔在地图上画下数十个标记符号。 地理向来不是张文皓的强项，他只能看得懂有“×”号的支流应该是被白源排除了的。更多的他就看不懂了。倒是马队长等人在安静看了一会儿之后跟白源交流起来。 -- 第94页 他们说的明明都是中文，张文皓觉得自己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听得云里雾里。 在半个多小时后，马队长和白源似乎终于敲定了地图的最终稿，把联络员叫了过来：“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去这几个红圈的附近搜索，如果水流方向和流速没有算错的话，只要邃敬没有葬身河底，那他就有很大的几率在其中一个圈内。” 本来已经因为跟不上节奏而有些犯困的张文皓闻言瞬间精神大振，确认地看向白源，后者则笃定地对他点点头。 联络员的关注点则是另外一个：“老马，你刚才这话的意思是？” 马队长摸了摸长满络腮胡的下巴，笑道：“如果是没目标的乱搜，我的体能确实不太扛得住了，但现在范围缩小成这样，邃敬是我带的队员，我这个队长当然要负责把他找回来。队里其他人，包括你，陈伟——你们就别跟着胡闹了，回去基地好好休息几天，这次窗口期的探索进度已经迟滞了许多，接下来我们还要加紧在秘境封闭前补上进度。” 有几个张嘴想要说留下的探索者不得不重新闭嘴。 商议告一段落，为了替明天的行动养精蓄锐，众人都不再浪费体力和精力闲聊，各找一个角落爬进睡袋就挤着休息了。 白源躺在睡袋中，虽然闭上了眼，脑子里纷纷扰扰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事到如今，想到得知邃敬失踪时自己的心情，他已经认清了自己对对方抱有怎样的情感，只是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亲口说给邃敬听。 以理智强制自己别再想以后的事，先顾好当下。白源不敢翻身，怕惊扰到其他人的安眠，于是维持着一个别扭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才朦朦胧胧地睡着，且做了个梦。 梦里他在水流湍急的河道里载浮载沉，长得奇形怪状的鱼类有时好奇地靠近，用滑溜溜的鱼身擦过他的皮肤，有时候则有些长着锯齿状尖牙的鱼类在他身上撕扯出一道道口子，品尝他鲜血的味道。按理说他应该要觉得疼痛的，但或许是冰冷的水流气到了一定的麻痹作用，又或者梦境里人本来就感觉不到疼，所以比起伤口带来的困扰，低温和浸泡在水中的不适感更让他心烦一些。 终于，在经过一个狭窄的河道时，他凭借极快的反应抓住一块突出的钟乳石，挣扎着爬上岸，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容身休息的角落。 黑豹在他身边徘徊了两圈，安慰地紧贴着他的身体躺下。 …… 白源醒了。他意识到了这可能不是他的梦，而是邃敬的梦，又或者说，是他潜意识中希望发生在失踪的邃敬身上的事反映到了梦境中。 感觉半边身体似乎都麻了，听到周围已经有人陆续醒来的窸窣声，白源这才坐起来，活动身体。 躺了半晚上没换姿势，血液循环恢复正常时，针扎般的痛苦随着遍布全身的血管让他觉得难受极了。但他的心情却比昨天刚到一号休息站了解到具体情况是好很多——是因为刚才这算不上美梦的梦，也是因为，他们又离找到邃敬近了一步。 因为这次行动的唯一目标是救人，不是探索秘境，再加上走的是马队长他们之前已经彻底探索过的老路，所以探索者和雇佣兵的联合小队推进速度很快，半天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到了邃敬坠落下去的那个地缝前。 白源在地缝的边缘看到了四根垂降到地下河的安全索，显然，在他们来之前，马队长等人确实已经尽力搜寻过邃敬了。 把滑索用的钩子扣上安全索，马队长准备往地缝里跳的同时，提醒众人道：“那只白猩猩截止目前跟我们交手过两三次，但互相都没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以它的智力，可能已经知道我们最近在这边一直有行动了，你们记得地上要留几个战斗力强的人守着，谨防它又来偷袭。” “合着这畜生跟我们还杠上了？”张文皓不可思议道。 马队长极快地笑了一下：“确切的说，它只是在赶走入侵它领地的闯入者，并没有什么错。而且考虑到它的科研价值，上面给我们的命令是驱赶或捕捉，你们可千万别把它搞死了，否则我不好交代。”说完，他不再耽搁，立刻身手敏捷地滑降而下。 白源低声对张文皓说：“你留在上面平衡各方吧，我跟着下去就行了。” “那怎么行，我把你带到这边来，如果不跟紧你，保证你的安全的话，万一你出点什么事，邃敬那小子找回来了也不会对我感恩的。”张文皓极力反对。 白源道：“我们都是向导，互相保护对方也有限，还不如你留下盯着，雇佣兵里派两个大哥跟我走。” 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张文皓有点受打击，但不得不承认白源的判断没毛病。他看着白源这两天始终平静如一的脸，一时间忽然好奇他对邃敬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要说白源不关心邃敬，哪个没毕业的向导会为了自己的室友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参与救援； 要说白源很关心邃敬，他的情绪又这么稳定，都找不到一点点关心则乱的痕迹。 对比邃敬在白源之前生病时毫不掩饰表现出来的保护欲和独占欲，张文皓心中有点想为亲爱的表弟点根蜡烛。 白源却不知道张文皓已经走神去了哪里，他学着哨兵们的样子，给自己扣上锁钩，小心翼翼又有点笨拙地缓慢往地缝里滑。张文皓这时回过神来，蹲到地缝旁边喊：“白源，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出事，别冒险，想想你奶奶！” -- 第95页 “好的。”小心观察着地缝两边可以踏足借力的岩层，白源简单地应答着。 除了留在上面警戒的人之外，他们这次一共下来了二十四个人。按照马队长的安排，二十四人分成六支小队，每个小队负责两个红圈区域的探查，如果顺利的话，他们今天就能排除掉大约三分之二的红圈。所有人的对讲机频道都保持着开启状态，但没有人说话，除了机器发出的细微电子音外，就只有水流的声音和脚步声在对讲机中回荡。 别看圈出来的点不多，由于地下河的情况复杂，支流众多，有些地方甚至需要潜水才能通过，这六队人马绕了三个小时也才各排查掉一个负责的目标点而已。 “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 “没有发现。” …… 重复的四个字相继从对讲机中传出，偶尔还伴随着战斗的声音，显然有队伍遇上了在地下河流域内活动的其他生物。 白源每过一个岔道都要停下来凝神感应一下有没有邃敬的精神力波动。他的白隼也早就放出来了，但地下河蚀出的大大小小溶洞和广袤的天空不同，并非适合鸟类行动的空间，白隼能发挥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看一眼腕表，发现又到了黄昏时分，白源第一次觉得时间流逝得竟这样的快，快得让人手足无措。 有进度快的小队已经完成了责任范围内的搜索，没有任何收获。目前还在搜寻路上的小队连白源这队在内，只剩下三支。 他们来到了最后一个可能的红圈区域。 白源的精神感知已经明确地告诉了他，这次也将是一个令人失望的结果。他在入口处就停住了，没有往里走。同行的雇佣兵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他此时心里不好受，没有多问，只派了个人例行公事地矮身钻进眼前的小溶洞内查看一番。与此同时，其他两队也传回了搜索完毕，没发现目标的坏消息。 气氛压抑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这天他们探索的这些区域已经是最有可能让上岸后的邃敬藏身休息的地方了，如果这些区域都找不到，那只能说明……邃敬很有可能已经葬身河底。 “节……”雇佣兵的老大看着整张脸都苍白如纸的白源，试图安慰一下这个年轻的向导，但他却发现对方的眼神在短暂的迷离后，忽然像找到了焦点一般，重新明亮起来。 “这边！”白源指向与他们之前搜索区域相反的方向，“不好意思，麻烦各位再陪我在这边搜索一下看看。” 知道这是雇主特意带来的人，此时说话相当于半个雇主，雇佣兵老大想了想，向自家兄弟们使了个眼神，示意照白源说的做——反正都耗了两天了，再多耗两个小时能让对方死心的话，就耗呗。 不过雇佣兵老大还是有点疑问：“是你感应到了什么吗？” 白源摇头：“不。但是，我昨天梦到过这个地方。”他也是在漫无目的扫视四周时才忽然发现这个区域有些眼熟，然后想起来梦里曾见过，只是向镜照一般，是反的方向，所以他一开始才没察觉出来。 有两个个子瘦小灵活的哨兵率先进入白源指定的区域。 十分钟后，对讲机里忽然传来一人兴奋的声音：“找到了！还有气！不过他的精神体不让我靠近他，我不敢硬来。那个同学，你能进来一下吗？” 白源精神一振，义不容辞地按照这人在对讲机中的指示钻进一个个高矮不一的溶洞。 接着，他看见了一只瘦得皮包骨，毛发凌乱的巨大黑豹正挡在横躺在地的邃敬身前，朝陌生的哨兵呲牙。 第72章 白源的想法 精神体是不需要饮食也不需要休息的，它们外观的状态，反应的其实是其本体的状态。 白源从未见过邃敬的精神体这么狼狈过，简直像一团脏脏的黑毛毡——这说明邃敬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极限了。但黑豹暗绿色的双眼依旧透着清明的凶光，显然是邃敬的毅力在支撑着。 白源摆手示意雇佣兵们先后退一些，不要再靠近邃敬。然后，他自己缓缓向前移动，伸出一只手，凑到黑豹的鼻子前方，让对方确认自己的气息。 这个时候邃敬本人肯定已经没有意识了，否则在雇佣兵们来到这边的时候他就该会作出反应。没有本体的意识影响，精神体就纯粹是动物的思维，白源也不能肯定自己的靠近会不会激发黑豹的野性。但为了让黑豹放心，他没有拿任何可以用以防身的东西，他甚至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以期把自己关心的情绪传递出去。 黑豹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白源没有退缩，轻声道：“是我，你认识我的，我来带你和邃敬回家。” 黑豹动了动鼻头，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是大猫们认真分辨气味的标志性动作。片刻后，黑豹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它伸出舌尖轻舔了白源的手指一下，就像打招呼和对刚才凶对方的行为道歉。 白源顺势摸了摸黑豹的鼻头，又帮它把头顶炸开的毛发抚平。 黑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整个豹头都靠到了白源肩上。这景象让站在白源身后的雇佣兵们啧啧称奇，并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在哨兵失去意识的时候能被他们的精神体主动接纳的对象，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恋人，没有第三个选项。 -- 第96页 “同学，我们必须抓紧一些把邃家少爷送上去，他需要治疗。”雇佣兵头子提醒道。 白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的手轻柔地从黑豹的头一路顺着颈项摸到它的脊背上，安慰道：“你也听到了，我们要把邃敬送回地面上，这些人是来帮忙的，你能理解吧？” 黑豹懒洋洋的看了雇佣兵们一眼，甩了甩尾巴挪开身体，以行动表示了同意。 其他人赶紧展开简易担架，把昏迷的邃敬固定上去。 白源看着邃敬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和浑身的血污，心头一痛。他极快地伸出手碰了碰邃敬指甲翻卷、满是刮擦伤痕的手，为了不妨碍雇佣兵们行动，立刻带着黑豹绕开道来。 能让张文皓花大价钱请来的帮忙的雇佣兵们自然不是庸才，回程他们花费的时间还不到前来搜救时花费的五分之一。邃敬的担架被地面上的人们小心翼翼拖上去时，天际甚至还残留着艳丽的霞光。 随队的向导中有一个有医生执照的迅速给邃敬做了简单的检查，最后得出结论，有营养不良和贫血，外伤很多，甚至有几根肋骨断裂，但没有会致残的伤处。在秘境中，一个人落单在地下河里漂流了这么久，还能有这样的状态，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那名兼职医生的向导翻开邃敬的眼皮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睛，本来已经带上些笑容的脸上刹那间又严肃起来。 “怎么了？”白源和张文皓作为在场的人当中最关心邃敬的两个，不约而同发问。 “他没有意识了。” 这是一目了然的事，白源不明白这位兼职医生为什么还要强调一遍。除非对方所说的“没有意识”，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没有意识。而是代表着…… “可能是为了尽量节省体能开支，他把自己的意识封闭在了精神领域里，现在的状态有点类似于电脑死机，但我没办法帮他重启。”兼职医生叹息道，“不过这个不急，先把人送出秘境，身体治好以后，潜意识感觉到外界环境变化，也不是不可能唤醒主意识。” 只要人找到了，没有缺胳膊少腿摔坏脑子，剩下的都是只要有足够时间就能慢慢解决的问题。 尽管张文皓很想当天就离开这该死的霜岭秘境，带着邃敬回菘城，但这显然不现实。且不说还需要跟探索者基地交接一番，光是入夜后秘境里万物活跃的氛围，就很不适合带着个重伤员上路。 他们只能再借住休息站一晚。 兼职医生根据邃敬的身体状况，到了休息站以后就先给他调了两袋营养液挂上。随后，白源帮着对方在不动到邃敬断骨的前提下，尽量帮他清理了大部分伤口。 即便是缺少战斗经验的白源，也可以从邃敬身上的各种伤痕、血口判断出他失踪的这些天都遭遇了哪些恶战。而他两手掰断的指甲，更清晰地昭示出他为了求生，一次又一次做了多少努力。 白源决定亲自给邃敬守夜。 张文皓本来不太赞成，但看邃敬那只黑豹此时像猫咪一样黏着白源不放的丢人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改道：“你要是困了就叫我换班。” “好。” 又是一个休息站里安安静静，休息站外细碎声响不断的秘境之夜。与昨天不同的是，今晚白源的心情很平静。将头靠在白源膝盖上的黑豹感应到白源稳定的精神波，安心地闭上眼睛。 没有人或其他事物打扰后，白源可以一个人慢慢观察邃敬这些日子的变化。 机场一别时，对方还是个跟他一样，带着些许不成熟的稚气的青年。但现在躺在床铺上静静打点滴的邃敬，其轮廓中的青涩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变成了一个气质更加干练冷然的成熟男人，因为失踪的经历，还额外多了些危险的吸引力。这样的邃敬等实习结束重新回到塔里时，一定会有更多的同学为他疯狂吧！ 想起以往在塔内跟邃敬一起行动时，周围那些男男女女装作不经意向邃敬投来的视线，和邃敬“烦人”的评价，白源忽然有点想笑。 他伸出手覆上邃敬放在被子外输液的手。 因为缺血以及药液源源不绝注入的缘故，邃敬这只手就像冰块一般，白源刚碰到就条件反射地颤抖了一下。而后，他轻握住邃敬的手，在不影响输液的情况下，尽量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他知道这个时候没有意识的邃敬是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的，但他还是想让对方更舒服一些，就像之前他迟延觉醒时，邃敬耐心地照顾他一样。 两人的肢体接触，让白源感应到了邃敬精神领域的现状。 就像邃敬的外表变得狼狈不堪一样，他的精神领域此时也破破烂烂的，急需修补，但他这个精神领域的主人却因为没有意识，失去了自我修复的能力。 白源知道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办法能帮邃敬，同时他还想起了上次塔医院的那位医生给他的忠告。 对方让他以后再遇到邃敬精神领域不稳定的情况时不要擅自对其进行安抚，而要把邃敬交托给更专业的精神领域向导处理。 但很不巧的，现在在休息站里的向导，没有一个是精通于精神领域治疗的。而且白源以自己了解的知识结合先前兼职医生紧锁眉头的神色分析，也知道邃敬没有意识这件事的影响并不像对方说的那么轻松，只需要交给时间就行——对方这话也就能骗骗对哨兵向导病症没有做过任何研究的张文皓等人，骗不了白源。 -- 第97页 白源并没有责怪那位兼职医生的意思。 在暂时没有解决办法的情况下，对方只是按照正常操作流程，先稳住病患家属的情绪。而且虽然对方没有能力唤回邃敬的意识，邃家却是有能量直接逼着探索者基地为他们进秘境找邃敬开绿灯的大家族，等到把邃敬送出去以后，要给他搞个专家会诊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白源只怕拖到他们回菘城再处理，会给邃敬带来不可逆的后遗症。 把握好度就行。 白源从作出决定到拟定具体的行动计划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他拍拍黑豹的头示意对方起来，然后他过去悄悄晃醒了张文皓。 后者睁开朦胧睡眼，低问：“换班？” “嗯。”白源一边嘴上应答着，一边像张文皓展示自己手机屏幕上预先敲好的信息。上面清楚写着，他打算给邃敬做浅层的精神领域排查，需要张文皓在一边看护。 张文皓怔了怔，下意识就要说反对的话。 白源示意对方噤声，继续敲下一段文字，向对方展示：我之前在塔里时就曾经进入过邃敬的精神领域，他对我没有排斥反应。 从白源的坚持中，本来被兼职医生那套说辞糊弄住的张文皓也回味过来。权衡过白源进入邃敬精神领域可能遭遇危险，和邃敬迟迟不醒可能受到的潜在伤害这两个选项，张文皓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朝邃敬躺着的床铺抬了抬下巴。这是让白源跟他一起过去守着邃敬的意思，也即是他同意了白源的计划。 如果情况不对，我就立刻把你拉出来——张文皓学着白源的做法，掏出手机打字道。 白源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将是他第二次进入邃敬的精神领域……白源希望，邃敬的精神领域这次还能向上回一样，包容他的存在。 第73章 幻象也会这么对你？ 邃敬的精神领域入口处依然体现为一座孤岛。 与上次白源进入此地时不同的是，这次没有狂风暴雨，岛上的树木也没有枯死……或者该说，这一次，邃敬的精神领域中只有死寂一片。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比精神领域表现出对入侵者的抵抗还要更糟。 白源花费一些时间绕着海岸线走了一圈，没有找到邃敬的身影。鉴于周遭没有视野开阔的高点，他不得不准备冒险进入树林深处。茂密的树林代表着绝对的隐私，也即是精神领域的主人并不欢迎他人窥探的信号。 白源踩着树林里泥地上的枯朽枝叶前进，断断续续的“喀嚓”声响是这个孤岛上此时唯一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该上哪里找邃敬，进入树林以后，每一个地方看上去都是一样的。精神领域里没办法适用现实世界中的地理或者生物常识，白源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迷路了。而在他人的精神领域中，他也没办法释放自己的精神体飞上高空查看情况。 思考了一下，白源试着抚上自己身旁的树干，轻声说：“邃敬，我是白源，我来带你的意识出去，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就给我指个路。” 这个孤岛上的一草一木都是邃敬精神力的化身，白源相信只要邃敬还残留有一点点的清醒意识，就会对自己作出回应。 他耐心地重复了几遍同样的话。 而树林里死寂依旧。 白源心中有些发凉。如果邃敬的精神状态差到连给他一点点回应都做不到的程度，那他继续留在这里不但帮不到对方，还有可能给对方的意识造成额外的伤害。 就在白源考虑撤离时，忽然有根藤蔓绊了他一下。 白源很确定自己进入树林时，这根三指粗的藤蔓并不在前进的路上。他双眼一亮，弯腰扯了扯挡路的藤蔓，然后沿着其延伸的方向追溯回去。 又过了一会儿，白源沿着藤蔓的指引，来到一个湖边。 藤蔓一直延伸到了幽蓝湖水的深处，白源视线追不到的尽头。 是要下水吗？ 由于人类未出生时就是被母亲的羊水包裹着、保护着，所以按照研究精神领域的专家的理论，当哨兵向导的精神领域中出现湖泊或者水池时，往往预示着领域的主人在借用这些水保护自己，等待恢复。 白源并不会游泳，这让他站在深不见底的湖边时心底本能地生出一丝恐惧。但这丝恐惧立即就被他用理智压下去了。 这是精神领域，原理有些类似于梦，只要相信自己可以，就能做到现实中做不到的事。 于是白源深呼吸，闭上眼睛跳进了湖中。 冰冷的液体迅速将白源包围，钻进他的耳朵和鼻腔。白源拼命闭紧眼睛和嘴巴，又用手捏住了鼻子。双脚借不上力的感觉让他心里发慌，而且他发现自己虽然跳进湖中了，却不知道要如何下潜。 白源开始怀疑自己会“淹死”在邃敬的精神领域中。但本来不停拍打他身体的水流却忽然退却了，在白源反应过来之前，他下坠的速度便忽然加快了很多，最终，伴随着一声闷响，他感觉到自己似乎摔到了一块柔软的泥土地里。 白源睁开眼睛，被眼前的风景所震慑，过了几秒才想起自己不用再憋住呼吸了。 湖的下面，邃敬的深层精神领域中，竟然是让白源倍感眼熟的阡陌纵横的乡村风光！ 温暖的阳光洒在嫩绿的秧田上，和风徐徐吹送来青草和湿泥的味道，还有远处村落中此起彼伏的犬吠声。 -- 第98页 如果白源没记错的话，这是他记忆中老家的风景……想起这点，白源面色忽然变白。这些风景不该会出现在邃敬的精神领域中，难道是他刚才在幻觉自己快被淹死的过程中，下意识地用自己的精神力侵占了邃敬的精神领域？！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向来沉着冷静的白源完全乱了心神，直到他发现河坎上坐着的一道颀长的身影。 “……邃敬？”白源确认地叫了一身。 对方回过头来，看向白源的目光带着点陌生的疑惑，仿佛不知道他是谁一般，半晌才忽然眨了眨眼道：“本人？” 不明白邃敬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白源有些茫然地点头。 邃敬忽然笑了，而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向后躺倒道：“我刚才还以为，你又是我自己给自己捏的一个幻象。这些天……我见过太多个你了。只不过每一个都只会一声不吭地对着我傻笑，特别诡异。” 白源无语。 他走过去挨着邃敬坐下。但沉默了没几秒，想到自己过来的正事，白源侧头对邃敬说：“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你们找到我了。”邃敬一脸的轻松。 “你失去意识了。如果你再不醒来，你的精神领域会崩溃，你可能会死，也有可能变白痴。”想到自己之前的焦急，再看看邃敬现在悠闲的样子，白源说明情况时带了几分火气。 “嘘。”邃敬竖起食指，对白源笑了笑，“我只是想再在这边待一会儿而已……这片风景是我们第一次从实训基地回塔的路上，你靠着我睡觉的时候传递给我的，我特别喜欢。” “你可以回现实里面看，这是我的老家。”白源说。 邃敬没吭声。 白源想过进入邃敬的精神领域后找不到对方的意识，或者找到了却被对方攻击的情况，却没想过会遇到邃敬的消极抵抗。他不知道这片风景到底是哪里吸引着邃敬，以至于对方听他说了现实里面的身体状况有多糟糕都不急着清醒。 “我刚才其实撒了谎，”邃敬忽然道，“那些傻乎乎对我笑的‘你’其实不诡异，挺可爱的。我在这里见证了你从一个只会爬的小婴儿变成现在的样子。” 白源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阻碍邃敬想要醒来的意志的，居然是各种关于他的幻象？ 白源感到微妙的不快，他抿了抿唇，冷声道：“那些都是你幻想出来的，不是我真正的样子。” 这道理邃敬当然明白，他甚至明白自己脑补出来的那些小白源可能跟现实中对应年纪的白源相貌有很大的差别，但只要一想到那些都是“白源”，就会觉得很可爱了。 忽然，邃敬觉得眼前光线暗了下去，他看到白源朝着自己俯下身来。 邃敬还来不及感觉错愕，就先感到白源柔软的唇瓣轻轻碰触了自己的嘴唇。这个毫无预兆的吻一触即分，邃敬翻身坐起的时候，白源已经涨红着脸退到了两米外。 “你看到的那些幻象也会这么对你吗？”白源问。 “怎么可能……”邃敬微愣地回答。 “那就赶紧醒来。”说完这话，白源逃也似地从邃敬的精神领域中撤离了。 而精神力还没有恢复的邃敬根本来不及阻止对方，只能眼睁睁看着主动撩自己的家伙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 * 趴在邃敬床畔的白源突然直身坐起，吓了替他望风的张文皓一跳。 ‘怎么了？找到他没？’张文皓迅速用手机敲字问。 白源没有回答，他只庆幸休息站里的光线够暗，而张文皓是和他一样只有正常人五感的向导……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了。 没等到答案，张文皓还以为白源尝试失败了，正要再问，就听见邃敬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会出声就表示……邃敬的意识恢复了！ 意识到这点，张文皓立刻就忘了白源反应异常的事，他也顾不上吵到休息站里的其他人，当场就跑去把那位兼职医生摇醒，让对方重新给邃敬检查一遍。 休息站里的灯光亮起，白源给兼职医生让出位置，站到床尾处观察邃敬的脸色变化。 虽然他在精神领域内找到并唤醒了邃敬的意识，但对方要真正苏醒过来，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太虚弱了。 兼职医生不知道白源和张文皓悄悄做了什么，只当是邃敬自己韧性强筋找回了意识，因此，一边测量邃敬的各项数据，他一边啧啧称奇：“居然有哨兵能在意识消失的情况下自己醒来，我以前都没听说过这样的先例，还想着病人这次可能要完……呃。”发觉自己兴奋之下说漏了嘴，他顿时一脸尴尬。 张文皓这时候已经不想追究对方之前哄自己的事了，只问：“他意识恢复以后就没事了吧？” 见张文皓不追究，兼职医生赶紧小鸡啄米般猛点头说：“没事了没事了！意识恢复以后精神力就会跟着慢慢恢复，我们这类人……只要精神力没被摧毁，身体的恢复能力就不会太差。我估计邃敬再过七八个小时就能真正醒来，到时候可以现在基地里观察一下，确定状态不错之后直接飞回菘城。” 这对参与这次搜救的人而言都是一个很好的消息——他们不但把人找到了，还能把人完完整整地带回去！ 听完兼职医生的诊断结果，白源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疲惫和困倦。他看了一眼手表，有些意外地发现此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也即是他以为自己只在邃敬精神领域里待了一小时不到，实际上却是待了整整四个多小时？ -- 第99页 “你去稍微睡一会儿吧，天亮以后还要继续赶路。”注意到白源在打呵欠，张文皓赶忙道。 白源接受了对方的好意，钻回自己的睡袋里，抓紧时间休息，无暇再去思索自己在邃敬的精神领域里做了什么，对方醒来还会不会有记忆的这些问题。 第74章 不是梦 细碎的光影晃来晃去，液体滴落的声音和隐约的脚步声、交谈声让邃敬觉得很心烦。 他猛地睁开眼，立刻被灿烂的阳光刺激得低哼一声，下意识地抬手要遮住眼睛。被他的动作牵引，输液架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紧接着邃敬就感到有人靠近了自己。 “别乱动，你营养不良要多缓几天。” 这声音，张文皓？ 听到轮轴滚动的声音，感觉到强烈的阳光被遮光窗帘挡在了外面，邃敬这才放下手看向站在床边的人。 张文皓依旧是邃敬记忆里那副人模狗样的扮相，西装笔挺面色红润，要不是被运送到菘城市一医的过程中邃敬曾经短暂醒过一段时间，见过对方胡子拉碴的模样，几乎要以为这货带着白源跑去霜岭秘境找自己的事才是梦一场。 想到这里，邃敬问：“……白源呢？” 张文皓噗的一声笑出来：“我还跟人打赌看你醒来多久会问这个问题呢，看来是我赌赢了，你都没坚持到五分钟。” 邃敬沉默地看着对方。 张文皓稍微收敛一点笑意，假咳了一声道：“他早上刚跟我换班，回家休息去了，下午应该会回来吧——医生说过你今天醒来的几率很高。” 邃敬听到这话又不爽了：“你让他守夜？邃家是破产了吗，请不起看护？” 靠，这人！ 张文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有毛病？看不到人你要问，听说人家一直在旁边陪着，只是暂时离开了你又要说我压榨他劳动力。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是我表弟，就算你现在是个伤员，我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 “别废话。”邃敬根本不耐烦听。 “他不放心你，想要多陪你一会儿，确认你一切正常才肯离开。这答案你满意吗？现在轮到我来问了，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铁哥们也很少做到这样的吧？”回想白源这些天不辞辛劳不顾风险跟他飞去霜岭找邃敬，人找到以后又全程陪护着，甚至为了避免邃敬脑死亡的可能性，不惜冒着被对方的潜意识排斥、攻击的风险进入其精神领域……张文皓有个大胆的猜测，但对着白源那张表情平淡到甚至可以说冷漠的脸，他又觉得自己的猜测仿佛是小人之心。 等张文皓从回忆中抽离，才发现邃敬又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不想理他。 撇撇嘴，张文皓将自己甩到单人病床的沙发上，拿起手机继续看娱乐八卦去。 邃敬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跟白源有很深关系的事，但他不想把自己这种怅然若失的心情跟张文皓分享，反正对方也帮不上忙。他翻过身侧躺着，下意识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他觉得白源好像吻过自己。 但这并不合理，毕竟直到他进秘境之后与白源的书信往来中，对方都没透露出一丝一毫接受他追求的意思。而后来他在秘境里又是生死关头，他不觉得白源会作出当着其他救援人员的面直接给他来个戏剧化亲吻，这实在太扯淡了，又不是拍八点档电视剧。 等下午白源来的时候向他确认好了，到时候要把张文皓赶出去。 邃敬对于也是自己救命恩人之一的表哥，只有寒冬一般的过河拆桥计划。 医院给邃敬输的营养液中可能加入了有镇定消炎效用的药剂，所以没躺一会儿，他又开始犯困。反正这时候也做不了别的事，邃敬不挣扎地顺从生理反应，重新睡去。 直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将他的意识从黑甜乡中拖回现实。 早上邃敬还在问下落的那个人，此时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椅子上，侧着头跟张文皓说话。而张文皓这个人形电灯泡手上端着碗正往外冒热气的汤喝得津津有味。 邃敬动了动，白源便有所感知地向他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俱是一怔。 虽然将邃敬从霜岭秘境一路运回菘城市的过程中，白源已经看过他的睡脸无数次了，但没见到他真正清醒的样子；而对邃敬而言，他对白源的印象，更是仍停留在近两个月前，对方在机场给他送行的那个时候。 那时候的邃敬还是年轻而狂傲，神采飞扬的哨兵； 那时候的白源则是个懵懵懂懂，带着浓重学院气息的斯文向导。 这段分离的时间里，邃敬原本外放的锋芒因为在秘境中步步为营的生活而变得内敛，就像从新造的酒浆变成了陈酿，少了轻狂多了稳定的底气；白源则因为每天都要跟各类优秀的科研人才打交道，接触了更多社会人士，而从原本棱角分明但朴拙的原石，慢慢转化为了温润的美玉。 许是发现此刻病房里的气氛显得自己的存在很多余，在两人无声对视的过程中，张文皓轻轻放下汤碗，擦擦嘴，悄然离开了。 房门关闭的轻响打断了邃敬二人的眼神交流。 白源笑了笑，问：“现在有胃口吗？奶奶让我给你带了罐鸡汤来，要不要尝一下？没放你讨厌的那些佐料。” 邃敬何止是有胃口，他现在都快饿疯了！ -- 第100页 哨兵的身体恢复能力本来就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在他意识恢复以后，除了骨折的部位以外，其他地方的伤口现在都已经结痂了。但快速的伤口修复也就意味着大量的热量消耗，虽然医院给他挂了营养液，可营养液只能补充伤口修复所需的能量，却填不饱肚子。 于是，白源刚问完，就听到邃敬的肚子明显地叫了一声。 邃敬：“……” 给面子的没有嘲笑自家室友的失态，白源借着盛汤的动作背过身去，给予邃敬调整面部表情的时间。 几分钟后，邃敬靠坐在床头安静喝汤，白源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 “很想笑的话就笑好了，反正没外人在。”看见白源的唇角微微翘起，邃敬郁闷地批准道。 “不是，只是觉得这个场景很像之前我生病的时候的复刻，只是地方换了而已。”白源说，“之前是你照顾我，现在是我照顾你。” 闻言，邃敬发现还真是。 “所以你不用觉得别扭。”白源补充道。 “你这是还人情？”邃敬问。 白源一言不发地看了邃敬一会儿，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他应该是不记得精神领域里发生过的事了——这很正常。当时白源进入的是邃敬的深层精神领域，换句话说，他接触到的是邃敬的潜意识。而人类对于潜意识里发生的事，本来就很少会留下印象。 如果这时候白源不说破，那他和邃敬就能回到之前那种微妙但平衡的朋友关系，不过…… “我以为我们之前不存在谁欠谁人情。”既然发现自己的心意，白源就选择诚实地面对自己。 邃敬一开始没有会意过来，等他对上白源似乎在肯定什么的眼神后，渐渐地，他的心跳加快了。他下意识地捏紧已经被自己喝干的空碗，口腔中鸡汤留下的浓郁味道在这刹那间消失，余下的只有他都不确定是真是假的那个轻吻的触感。 目光不敢移开地盯着白源的脸，邃敬问：“所以那不是我的幻觉？” 白源知道邃敬问的是什么，他缓缓点了点头：“你要的答案，我在你的精神领域中给你了。” 似乎觉得这样的回答不够正式也不够慎重，白源思考了一下，又补充道：“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很想念你……这是喜欢吗？如果是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 “当然是！”邃敬笃定地说完，将空碗放到床头柜上，就要跳下床。 被他这通操作惊到，白源一把将人按住：“你要做什么？” 邃敬脸上喜悦与焦虑并存，整张英俊的脸都纠结成了一团，问：“我在秘境里穿的那身防护服呢，你们该不会直接扔了吧？” 白源不知道邃敬在这个关头忽然闹着找防护服是什么原因。但既然邃敬要找，他就跟着回忆了一下。他们从地下河的溶洞中把邃敬运到休息站时确实给邃敬换过衣服，当时因为急着救人，他们也没空翻看邃敬衣服里面都有些什么，他记得他好像顺手把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折起来收进了自己的行李袋里…… “别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跟我的行李一起送去我家了，里面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有。”邃敬点头，“里面有我要送给你的东西。” 霜岭秘境不是旅游胜地，没有土特产可买。白源唯一能想到的，邃敬即使在面临危险时都不撒手，一定要带给他的东西，就只有前段时间在邃敬进秘境之前，他们的那次通话中提到的…… “海妖？”白源惊讶地睁大眼。 邃敬做了个“嘘”的手势，狡猾地笑了笑，低声道：“我掉进地下河以后，收集起来准备送你的标本全跟着背包一起被冲没了，只有一包海妖的种子贴身收着。当时我还想，如果还能活着回来就把它当作求爱的礼物再表白一次，但现在嘛……作为定情的信物也不错。只是，恐怕要你自己回家去找出来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白源作为跟着搜救的队伍一起下过地缝的人，却知道在那种凶险恶劣的环境中，邃敬要保住一包种子有多难。 把邃敬扶回床上躺好，白源没有收回自己的手，而是与对方十指交握。 “谢谢。” 第75章 一段平静时光 邃敬采集到的“海妖”种子被他用专门的密封袋包了好几层，放在防护服内侧靠近心脏部位的暗袋里。纵使这套防护服其他部位都有严重的破损，这片区域却连一点血污都没染上。 白源回家以后看着自己翻找出来的这小小的密封袋，沉默了许久。 袋子中的种子一共只有五颗，绿豆般大小，是冰蓝色的半透明球状颗粒。由于“海妖”这种植物很特殊，其种植和功用等在公开贩卖的书刊中都少有提及，白源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份特殊的礼物。在与邃敬商量后，得到对方确认，白源才向沈老透露了自己获得几颗“海妖”种子的事，并用其中一颗跟沈老换到了科学的种植办法。 “交易”当时，一贯颇具大家风范的沈老难得露出了老顽童般的神态，珍而重之地收起种子，眨眨眼道：“一切馈赠都有代价，提前教你这个道理，不介意吧？” 白源知道对方这是借用茨威格的名言，笑着摇了摇头。 这种交流本来就是对双方都有益的事，而且五颗种子沈老只要了一颗，并不过分。同为研究这方面课题的人，白源能够理解对方的想法。 -- 第101页 第一次社会实践剩下的这段时间里，白源就只做了三件事——每天探望邃敬、继续跟黄逸风合作的课题，还有回家陪奶奶顺便查看“海妖”种子的生长情况。 不过直到重新回到塔内上课的那天，除了邃敬完全康复之外，课题和“海妖”的培育计划都没取得什么进展。 回菘城塔那天，当看到熟悉的大门和围墙出现在眼前时，白源难得有了很明显的情绪波动。自从邃敬康复出院以后，他们有几天没有跟对方面对面了，虽然聊天APP里面的交流从未停过，甚至比以前更频繁，但即便是视频通话，跟本人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白源本来以为要回到寝室才会见到邃敬，没想到回塔的专车刚驶进停车场，他就看到了邃敬站在专属车位旁边等待的身影。 一般在塔内会做这种事的只有热恋中的小情侣。 白源能够想象，其他来这儿等恋人的哨兵向导看到邃敬出现会有多么的意外。 不过真正确定关系以后，白源反而不怎么在乎旁人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和邃敬了，所以一下车，他就坦然地走向对方，问：“这是惊喜？” “对啊，感受到了吗？”邃敬扬眉笑问。 “不怎么吃惊，不过喜感受到了。”白源如实讲出自己的心情。 两人对看了一眼，自然而然地给了对方一个短暂的拥抱，换得周围其他人惊讶的抽气和起哄的嘘声。 然后这一幕很快就被人上传到了塔内论坛上，让开了SB系列楼的CP粉们泪流感慨有生之年的同时也忍不住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俩分隔两地各搞各的社会实践还发展出远距离恋爱来了？但没人敢去问两个当事人，最终这就成了SB系列的几大不解之谜之一。 邃敬社会实践中出事的事，除了白源之外，菘城塔内大概只有管理层的理事们才知道。反正人找回来了，也没出什么大事，并没有到处宣扬的必要。 白源打开413寝室大门的时候有种从一个家回到另一个家的感觉。 邃敬倒是很现实，关上门以后行李一扔，直接先把恋人拉过来亲了一下。 白源起初很顺从，但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推开邃敬，呼吸略不稳地说：“我得先把种子放到冰箱里。” 他从便携保温箱里小心地取出装着“海妖”种子的玻璃皿，平稳而快速地放进寝室的小冰箱中，顺手再调整了温度。与正常植物生长需要温暖湿润的泥土不同，“海妖”是在冰层中成长的，最喜欢的就是寒冷阴暗的环境。 邃敬在白源关上冰箱门之前扫了一眼就已经将种子的情况记在心里，有些不满意地说：“怎么感觉都没什么变化？” “这才一个月都不到，当然不会有明显的变化。”白源看着冰箱的眼神很专注，“沈老说，大概要养两个月才会冒芽，成株需要的时间则更久，可能要一年左右。” 邃敬咋舌：“早知道当时直接给你带一枝回来插……哦，不对，如果是带的分枝的话，我地底漂流的时候就肯定会搞丢了。”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当时只采了种子的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抬手拍了拍小冰箱，邃敬对里面的“海妖”种子说：“加油长，长大了给你换个双开门的房子。” 白源听着都觉得好笑。 难得又能两人单独相处，还不用闻医院的消毒水味，也不用担心想要有点亲密举动的时候正巧遇上护士查房。这天晚上，白源破例没有按照日常学习计划走，邃敬也没有打他的游戏，两人都一起做了件以前看别人做时都觉得是浪费时间的事——看电影。 他们没去塔内的电影院，只需要关上灯再拉上窗帘挡掉窗外的透进来的光，就着邃敬特意搞的大屏幕电视已经很有小型影院的氛围了。 不过鉴于彼此都不是走文艺青年风的，在题材选择上，邃敬二人最终放弃爱情片，选了一部讲野外探秘的动作片。 屏幕上，电影主角跋山涉水，在与恶人的反复斗争中执着地寻找宝藏；屏幕外，看电影的两人不但内心毫无波动甚至可以冷静吐槽某种植物不该生长在电影中的这种地貌环境里，以及野外探险队要是敢这么作死队友早就扔下你自生自灭了。 “也就武打动作还算靠谱，应该是找了个练家子做动作顾问。”邃敬喝了口凉开水，最后点评道。 “不考据的话，场景还是挺美的。”白源比较中肯地说。想到提议这项夜间娱乐的是邃敬，他又安慰性质地补上一句：“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影院的感觉，我都很多年没去过了。” “那你知道影院观影还有什么保留节目吗？”邃敬问。 屏幕的光线明明灭灭，白源看着邃敬脸上隐约的促狭笑意和眼中流转的光，不动声色地回答：“不知道。” 邃敬凑近对方的脸，在几乎可以唇齿相贴的距离低语：“情侣之间可以借着影院里昏暗的光线做点不太出格的亲热行为。” 白源垂眸道：“但我听说放映员从后方的小窗口看出来，其实影院里所有的动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太糟了，所以幸好我们是在寝室里面看，没有第三人，绝对隐私……” 邃敬的声音愈发低下去，最后起居室里只剩下轻微的水声和影片谢幕的音乐。 翌日，白源去食堂时穿了件立领的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顶上一颗。邃敬打完两个人的餐回来坐下，看到对方正襟危坐的模样，嘴角微扬，才要说话，却被端着餐盘挤过来，一脸谴责地看着他俩的李立打断了。 -- 第102页 邃敬完全不知道这个戏精又在临场发挥什么。 李立痛心疾首道：“邃哥！学神！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你们俩在一起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还要上论坛才知道？其他同学都以为我被你们俩拉黑了好吗！”当室友懵逼地拿着塔内论坛上的热帖来向李立确认真假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有种浓浓的被排挤感。 邃敬并不觉得这种事还需要到处说：“我也没瞒你。” “对！但你朋友圈也什么都没发啊！”李立打开聊天APP跳到朋友圈画面，用力将手机屏幕凑到邃敬眼前给他看，“你该不会设置了特定分组展示吧？” “神经病。”邃敬没好气地骂了一声，“我们也就前几天才确定的，怎么，你要补送礼金吗？” 提到钱，最近被家里扣生活费的李立顿时闭嘴了。 其实他也就是口嗨一下，早就知道以邃敬闷骚的性格，根本不可能谈个恋爱就对亲友团广而告之——那么二的行为完全不是他邃哥的风格好吗？而且对于邃敬跟白源终于成一对这件事，李立发现自己惊讶的不是他们在一起，而是他们居然现在才在一起！ 邃敬觉得李立打量自己的目光怪怪的，仿佛带着某种诡异的问号。 “怎么？” 被邃敬瞪回来，李立迅猛摇头，根本不敢说出刚才在他脑子里闪过的问题。那就是，这俩看上去也不像结合了的样子，他邃哥动作这么慢，是不是不行……之类？要是说出来，邃敬到底行不行不知道，他一定会死好吗！ 为了转移话题，李立打开平时压根懒得施舍眼神的新闻版块，然后就发现一条不太和谐的新闻：某地发生针对哨兵向导的恶性袭击案件，疑似反塔组织所谓。 “靠，这一天天的不消停，这些人图什么啊！”把新闻的主要内容简短念了一遍，李立忘了自己本意是要转移话题，他现在是真动肝火了。“明明反塔组织的那些人自己也是哨兵向导，都是特殊少数人群，互相残害好玩吗？他们是不是觉醒的时候把脑子丢掉了？” 白源顺着回忆了一下近期陪白奶奶看的新闻联播，发现最近反塔组织的活动似乎比以前频繁和高调了很多。 这个组织的人，就如李立所说，和他们一样是哨兵向导，但反对塔制度，反对各种对哨兵向导的限制等等，手段相当激进。且至今为止，大众也没弄清楚他们的诉求到底是要哨兵向导也能享有普通人的权利不受监管，还是想要减少哨兵向导的数量，又或者还有其他追求。也许，他们组织内部自己都没吵明白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哨向监管局要头疼的问题，离他们这些没毕业的学生还是太远了。 第76章 聚餐 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浅褐色的窗纱照进室内，微风送爽，是个非常好的天气。 白源结束晨间例行的复习，看了一眼手机上现实的时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来去敲隔壁房间的门：“十点半了，你再不起来的话我们会迟到。” 门内传来邃敬郁闷的应答声。 升上大三之后，哨兵们的日常训练量加大了许多，再加上塔内近几个月需要抽调人手协助哨向监管局抓捕反塔组织的人，所以即便是邃敬这种等级的哨兵在连续熬夜和高强度的实战之后也累得够呛。 难得一个周末，白源是想让邃敬好好休息的，可惜他们今天跟人有约。 两分钟后，换好衣服的邃敬顶着一头半长的乱发出来了。他最近太忙，连抽出理发的时间都难，甚至打算干脆留长算了，反正他不是那种猛男长相，就算留长发也没多大违和感。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白源随口问道。 “你不如问我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打了个呵欠，邃敬低头像他的精神体常做的那样跟白源碰了碰额头当作早安问候，接着就去洗漱了。 听这语气，昨天估计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黑豹跟着邃敬走出房间以后就不再跟了，蹲在白源脚边用尾巴卷他的腿，白源伸手摸了摸它的皮毛。 又过了一会儿，邃敬跟白源上了他新买的车。和喜欢玩豪华跑车的其他富二代不同，邃敬的车是辆结实耐操的大马力SUV，他觉得底盘高的车视野好，开起来心情都会舒服很多。 车子一路驶进菘城市中心。 今天约他们见面的人是乔明书，邃敬的异父兄长，同样会来的人还有邃敬的小妹邃瑶。 其实在知道邃敬跟白源确定关系之后，乔明书就提过一次聚餐。但要么是邃敬临时被借调去出任务了，要么就是乔明书自己加班没法到场，所以从大二到大三，小半年过去了，直到今天他们才终于顺利聚上。 既然是“见家长”，约的地方当然就要讲究一点。 邃敬在地下停车场里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锁好车门的时候看了眼乔明书发来的包房信息，低哼了一声道：“这家伙最近难道发奖金了？这一顿差不多他半个月的工资了。” 将近三年相处下来，白源已经充分了解这是邃敬口是心非的表现，所以没有接话。 正好是周末用餐高峰期，商场的电梯也是人满为患，他们等了快十分钟才有一趟能挤上去的。邃敬被电梯里驳杂的“人味”搞得有些烦躁，下意识拉住了白源的手。 然后电梯门一开，他俩手牵手的样子就被隔壁电梯走出来的乔明书和邃瑶看了个正着。 -- 第103页 邃瑶小脸通红，满眼激动地捂住了嘴。 乔明书则笑了声，调侃道：“感情挺好啊。” “羡慕的话你也赶紧找个对象，老大不小了。”既然被看到，邃敬索性将白源的手握得更紧些，顺便扎了一下母单三十年的乔明书的心。 乔明书涵养极好的没跟邃敬计较。 四人闲聊着往订好的房间走，途中路过洗手间时，邃敬忽然停了一下，白源立刻就有所感知地向他看过来。 “没事。”说完，邃敬重新迈开脚步。 他是听到洗手间里有点奇怪的响动，但这种公用场所，喝醉的或者是小孩子都有可能弄出这样的动静，也不值得过分关注。 今天聚餐的都是自己人，点菜的时候，三个做哥哥的都不约而同地把这个权利交给了最小的邃瑶。然后在女孩子忙着研究菜单的时候，三人就谈起了工作和学习上的事。 乔明书问邃敬：“再过一段时间你们今年的社会实践又要开始了吧？你还做探索者？” 邃敬将倒好的茶推给白源，随意地“嗯”了一声。 “而且我听说，你还去霜岭？” 邃敬看了一眼心虚地拿菜单挡脸的邃瑶，又“嗯”了一声：“那边的情况我起码熟悉了，认识的人也多。” 听到这里，乔明书赞同点头道：“这也是，不过你这次去的话还是先把搭档什么的固定一下，别又遇上上次那种不靠谱的队友。自己作死自己受着也就算了，被人拖累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听起来好像很经验之谈，白源默默喝着茶，甚至有些怀疑邃敬这个大哥平时工作中也没少被同事坑。 这些道理邃敬自己当然也明白，不想听乔明书继续啰嗦，他便反击地问：“别光讲我的事，那你呢？老妖婆说你前两天差点就被炸飞了。” “老妖婆”，是邃敬给他那个五十多岁还精力充沛满世界飞的母亲取的绰号。 乔明书笑笑道：“我们这工作嘛，哪有不危险的，何况从去年开始反塔组织的人就很活跃。而且最近我们还查到他们好像在研制一种新型的药剂，似乎会加速哨兵向导的觉醒。” 这跟白源的研究领域有关，他瞬间集中注意力。 “前两天我们就是收到线报去抓人，结果只逮到几个喽啰，还差点被他们预先安置好的定时炸弹送上天。现在局里怀疑是不是有内鬼泄露了行动计划，所以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暂时停职接受调查了，不然我今天也没空跟你们吃饭。” 邃敬皱眉道：“这些人不是反哨兵向导的吗？怎么还研发这种会促进哨兵向导觉醒的药，难道你们以前对他们目的的猜测都是错的？” “可能吧。”乔明书点点头，“而且这一年来各地都有刚觉醒的哨兵向导还没进塔就失踪了的案例，我们怀疑有反塔组织在通过这种方式扩充人员，光今年就已经失踪了近40个新人。” “跟塔抢人啊……” 白源打断道：“他们的药剂开发成功了吗？” 乔明书摇摇头：“就我们截取到的资料，应该还没有。但我们截取到的不完全，所以无法确定。” 邃瑶弱弱地举起手道：“大哥，你们聊完了吗？我可以点菜了吗？” 其他三人这才想起来今天本来是要放松搞一次小型的家庭聚餐的，于是停住话头。等上菜的空隙，白源打算先去洗个手。 走到洗手间门口，想起之前经过时邃敬的停顿，白源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特别在意的感觉。他想了想，走进男洗手间里。此时的男洗手间很空，除了白源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人，他把每个隔间的门都轻轻推开看了一下，什么也没发现，最后自己都觉得这样的反应有些好笑，又担心菜上齐了让其他人久等，于是转身准备回包间。 结果刚一转身，白源就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而男洗手间的门已经被关上了。 * 邃瑶精心搭配点好的十几道菜已经全部摆放在餐桌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只等白源回来。 盯着房间墙壁上的挂钟看了半晌，邃瑶小声说：“白哥是不是去太久了？” 邃敬也觉得，而且他心中莫名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就在此时，他们一同听到了一声喊：“邃敬！” 是白源的声音！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邃敬就拉开包间的门冲了出去，乔明书反应比他慢了一些，但也立刻跟上。 虽然白源的声音只响起一次，邃敬已经可以确定是从男洗手间里传出来的。跑出包间后发现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了，邃敬上去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 这种门，对于哨兵而言和纸糊的也没多大区别。 随即邃敬就看到了惊险的一幕——一个头发染成红色的哨兵正一手捂着白源的嘴，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只要这人再稍微用点力，就能捏断白源的颈椎。 不过，他没有机会了。 红发哨兵都没看出邃敬是怎么出手的，等他回过神来时，攻守地位互换，他已经被邃敬摁在地上，身体和脸上都是挨揍过后的剧痛。 白源捂住脖子干咳了两声，提醒道：“别打死了，我怀疑他在这里面藏了什么东西，我们得找一下。” 乔明书示意邃敬停手，自己上前用特制的手铐反铐住那名红发哨兵的手腕，问道：“你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袭击我这位朋友？” -- 第104页 红发哨兵紧闭着嘴毫不配合。 但白源的精神力却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很紧张，且注意力都集中在某个方位。白源顺着感觉看过去，看到一个有抽水马桶的隔间。 邃敬跟随白源的目光，大步走进那个隔间。红发哨兵见状猛然开始挣扎，却被乔明书牢牢控制住，完全没有办法动弹，更别提阻止邃敬的动作。 邃敬一把掀开隔间抽水马桶的水箱盖子。 “乔明书。”看着水箱里的东西，邃敬声音极度冷静，“你们监管局有拆弹专家吗？” 好好的一次家庭聚餐，点好的饭菜一口没吃到，还被集体拉去哨向监管局录口供，邃敬等人的这一天可以说过得十分不平静。但没被炸弹送上天，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第77章 顺其自然 从哨向监管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星光漫天。 乔明书作为大哥，承担起送邃瑶回家的责任。邃敬跟白源因为已经由监管局向菘城塔说明过情况，今天可以暂时外宿，两人索性决定散步回白家。 途经一家夜间营业的药铺，邃敬示意白源等一会儿，然后沉着脸进去，沉着脸出来，手上多了个塑料袋。 “回去给你上药。”邃敬扬了扬塑料袋说。 那个红发哨兵下手不轻，他们做完笔录出来，白源本来白皙无暇的脖子上已经多了几道紫红色的淤痕，视觉上相当吓人。 白源早就察觉到这一路上邃敬都对他脖子上的伤很介意，而且介意中还带着些自责的情绪。于是安慰道：“其实问题不大，喉管没有受损，这些痕迹两三天就淡了。” “我进餐厅时听到动静就该去看一下怎么回事的。”邃敬估计他听到的奇怪响声就是红发哨兵在安装定时炸弹，如果当时他就跟随直觉进洗手间看一眼的话，也没有后面这一连串的麻烦了。 白源摇摇头：“这种事，谁都不会预知，从结果倒推回去找原因，然后再来责怪自己实在没有必要。” 邃敬没吭声，但并未因此释然。 今天之前，他对反塔组织的存在并没有太过关注，只觉得是一些不成气候的跳梁小丑。但当对方真正威胁到自己身边的人时，邃敬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为维持社会治安贡献一份力量了。 “今年的社会实践，我想改去监管局。”安静走了一段路后，邃敬忽然说出自己的打算。 刚经历过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邃敬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难推理，只是白源认为对方应该冷静一下。 “我不觉得你的性格适合在监管局工作。”白源诚恳道，“说不定你一个反塔组织的人都没抓到，违反纪律的检讨书就已经先堆积成山了。” 邃敬：“……” 白源笑了笑：“而且继续做你的秘境探索者也未必没有跟反塔组织交手的机会。比如说，今天乔大哥说的，他们在开发的新型药剂……总需要原材料吧？” 闻言，邃敬想到了什么，也笑起来。 只是可惜看不到监管局收缴的那些研发资料，不知道反塔组织研究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白源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料到，一周以后，他会看到关于这部分的资料。 * 哨向基因工程研究所。 沈老拿着个保温杯慢悠悠喝着里面的热茶，静等被他叫来的黄逸风跟白源看完桌上那堆资料。 黄逸风最先开口道：“老师，这些东西是哪来的，这些人的研究方向……” 沈老合上杯盖，点头道：“研究方向正好跟你和小白之前做的那个实验相反。所以我收到监管局的分析委托以后，觉得很有意思，就让你们俩也过来看一下，找找思路。” 白源目前还没从塔毕业，所以不算沈老正式的弟子，但经过之前在研究所实习的那段时间，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以后会挂在沈老名下了。而这位老人对他的看重，从这次新型药剂的事都大胆放手让他参与进来就可见一斑。 如果说白源的研究方向是如何延缓哨兵向导的觉醒时间，让他们能够在身体条件更成熟的情况下觉醒，以获得更稳定的能力；那么反塔组织的研究就是如何让可能有觉醒基因的人类，在被哨向登记中心发现之前先行觉醒。至于觉醒之后的身份认同问题、能力是否稳定，显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你们可以把这视为跟反塔组织之间的一场竞赛，看看谁会先取得成果。”沈老说，“不过目前看来，对方已经领先我们很多了，要抓紧啊。” 黄逸风跟白源都正色答应下来。 * 因为沈老的提醒，白源回塔的路上满脑子都还是那些资料里的各种数据，直到走到寝室门口时才回过神来。 往常这个时间，邃敬一般都在起居室里打游戏，但今天白源开门进去却没有看到他人影。起居室里漆黑一片，邃敬的房门开着，没有任何动静，种种迹象都显示他似乎也出门去了。 白源发了会儿呆，打开起居室的灯。 虽然说因为主攻的专业方向不同，他和邃敬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却多少独处时间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的事，但自从确定关系以后，两人要去哪做什么，通常都会给对方说一声，但今天邃敬却没有发任何消息提到这事。 这让白源有些不放心，怀疑是不是临时出了什么意外。 -- 第105页 他拿着手机走进自己的房间，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邃敬的情况，结果刚把手机屏幕解锁，就听到寝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邃敬穿着件海军蓝的连帽衫，两耳习惯性地塞着耳机，手上还拎着塔内餐饮区很有名的一家面馆的外卖袋子。 显然，这人刚才是出去买夜宵去了。 白源松了口气，退出手机的通话界面。邃敬朝他招手道：“我算着时间你也差不多回来了，正好，趁热吃。” “嗯？” “给你买的。”邃敬把面碗放到起居室的茶几上，掰开筷子递给白源。见对方仍是一脸茫然，他有些无奈道：“所以你真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听到邃敬这么说，白源不由得在脑海中回顾了近期的节假日，却不得其解。 邃敬也不让他猜了，直接把人拖到沙发上坐下，公布答案：“你的生日。” 白源“啊”了一声。 “研究所那边不是屏蔽信号吗？奶奶打不通你的电话，所以给我打了，让我记得提醒你要吃长寿面。”邃敬说着，将面碗推到白源面前，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动筷，“你要不饿就吃几口意思一下也行。” 香味扑鼻的清澈面汤下面是根根分明的面条，看得人食指大动。 但更重要的，是这碗面里面寄托的心意——那家面馆只做白天的生意，一般下午三点就关门了，邃敬能让老板破例，必然也免不了一番沟通打点。 白源本来是不在意这些所谓特殊日子的人，但有了白奶奶和邃敬的关心，他忽然觉得生活有点仪式感似乎也不全然是浪费时间。 这碗面最后被白源和邃敬两人分着吃完了。 等白源洗完澡回房间，却看到平常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回自己房间躺平了的邃敬面露浅笑坐在他的床上。 “我刚才想到一件事。”邃敬说，“过生日，总得送礼物吧？长寿面算是替奶奶送给你的礼物，我自己的一份我却没准备，这怎么办好？”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景。 白源心跳如擂鼓，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地一边擦干头发一边走近邃敬：“心意到了就行。” “我觉得不行。”邃敬半跪半坐地挪到床沿，伸手将白源拉进自己怀里，低声道：“要不这样，你把我当礼物收了，明年我再送点别的？” 白源趴在邃敬肩头，听着对方的声音带着温热的吐息在自己耳边响起，觉得如果世上真有恶魔耳语，大约和这个也差不多了。 “同意吗？”邃敬轻咬了一下白源的耳廓，问。 白源没有说话，他的吻就顺着耳廓一路往下，经过修长的颈项，再落上锁骨。 擦头发的毛巾被邃敬随手扔开了，白源只一晃神的功夫，已经被对方覆在身下。他看着邃敬那双似乎比平时更加幽深，有暗火在燃烧一般的眼睛，觉得火星似乎随着对方触碰自己的手，也一点点传到了自己的身上，让他燥热难耐。 作为两个彼此有意的成年人，之前白源与邃敬之间不是没有过一些亲密的举止，只是暂时都没进行到最后。但今天邃敬的样子，让白源隐约感觉到了不同——虽然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征询意见，但邃敬是很认真的。 白源喘息着闭上眼，但邃敬却忽然停住了，没有继续下去。 “骗你的，生日礼物早就给你准备了。”良久，邃敬缓缓退开，拉起白源的左手。 感觉到有个冰凉的圆环套上了自己左手中指，白源重新睁开眼，看到的是邃敬低垂眼眸，郑重其事的神情。 “最近易感期快到了，我有点不稳定，你也别这么纵容我，小心我真把你办了。”抚摸着刚给白源戴上的白金指环，邃敬尽量平淡道，“事关终身，我还是让你再想想。” 毕竟哨兵和向导一旦彻底结合，再要分开就不像普通人分手那么简单了。 明白邃敬的用意，白源收回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道：“躺下来休息吧，今晚一起睡。” 邃敬：“……” 白源认真地看着他说：“字面意义的睡。至于其他的……顺其自然好了。”他对自己认定的感情没有任何疑问，但确实也觉得目前没到结合的那一步。 邃敬咬咬牙，视死如归一般躺到白源身边。 说来也奇妙，同寝快三年，这却还是他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邃敬以为自己会彻夜难眠，结果却很快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他把刚才没对白源做完的事全做了，而对方即使被欺负到眼泛泪光也没有拒绝他。 挺好的一个梦。 醒来后邃敬才意识到，他们这是精神结合了。 第78章 小别 “你们这时机真是……我都不知道该说是把握得好还是不好。”后勤处的工作人员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好青年，无奈地摇摇头。 一般来说，塔并不会干涉哨兵向导之间的自由恋爱，但精神结合的哨兵按照惯例，需要做一个预登记，方便塔进行调整，把单身狗们重新安排一下，给他们提供机会。 邃敬跟白源精神结合以后，就按照惯例到了后勤处。 这俩在菘城塔都是名人级别的了，再加上塔内论坛还有他们的系列楼，工作人员们基本也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之前还有人开玩笑说要不要赌邃敬和白源什么时候来登记，结果现在人真来了，却是在即将各奔东西参加社会实践的前夕。 -- 第106页 “这是意外。”邃敬说。 “反正确定你们双方是自愿的就行了。”工作人员比较关心的是职责范围内的问题，她拿出两张问卷分别递给邃敬和白源，“分开填，不能对答案啊，填完了交给我，分数过关我就给你们做预登记。” 问卷上基本都是一些确认精神结合的双方是否有受到对方的诱导或者强制之类的例行性问题，还有一些关于对方基本资料的询问。 塔会根据问卷的得分判断精神结合的哨兵向导的适配度和是否自愿，如果发现有问题才会介入其中作出一定的干预。 这些问题对于邃敬和白源来说当然都不算什么问题，两人很快就填完提交，得分也顺利过了要求的及格线。 工作人员笑着按下预登记的确认键，对两人说：“好了，全部手续完成，现在只要在塔系统内的所有哨兵向导，都可以查得到你们是名草有主的人了。等你们正式登记的那天希望我还有缘给你们处理。” 向对方道完谢，邃敬跟白源从后勤处走出来。 “我是故意的。” 邃敬走着走着，忽然听到白源这么说，他惊讶地回头看对方。 白源目光清澈且坚定地坦白：“精神结合是我有意促成的，你说易感期快到了，我不想你在这种情况下去霜岭秘境，所以昨天才留你一起休息。” 邃敬问：“你是担心我的安危还是……” 白源：“都有。易感期发作起来也许你会又遇到意外，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去一趟霜岭就给我带回来一个不认识的向导。”他以前没想过自己会有为假想的可能性而耍心眼的一天，这种感觉不太美好，但他并不想过分压抑自己真实的情绪。 “你会觉得我心机吗？”白源问邃敬这个问题时，自己的眼神也写着清楚的疑惑。 邃敬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顾周围还有其他人来来往往，邃敬直接走近白源揽住他的肩道：“如果你这叫心机，那我也对你用了心机。昨天那种情况，我自己难道不知道留下可能发生什么吗？这要算犯错误的话，也是我们俩一起犯的错误。而且我一点都没觉得哪里错，反而感觉好极了。” 精神结合虽然比不上彻底的结合，但这就像在他俩的精神领域中联通了一个特殊的通道，可以随时感知到对方的存在，明白对方是怎样的情绪。 白源从邃敬的情绪中感觉不到一丝阴霾，只有满足，所以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 有精神结合这种高层次的“安抚”，邃敬再出发去霜岭秘境时整个人的状态比第一次还要更好，而且也不需要再带合成向导素之类的累赘。 在他与白源的这次精神结合“失效”之前，哪怕是在易感期内，任何其他向导都无法对他造成影响。 这就像白源在对霜岭探索者基地的向导们宣告：别靠近这个男人，他是我的。 邃敬觉得白源偶尔吃一回醋真的是十分可爱。至于探索者基地的新人向导们刚发现有个超优质哨兵，紧接着就发现对方名草有主是何等的受打击……那与他何关呢？ “小子，还以为你上次回家以后就不敢再来了呢！” 这次邃敬仍是分在马队长的队伍里，近一年没见，对方的络腮胡似乎长得更加茂密了。 邃敬跟一部分有印象的人纷纷打过招呼，接着就是惯例性的装备检查和巡逻准备。这一次，他感到了比去年来时更紧张的气氛，时间表上面的安排跟他记忆里也有所不同了。 “前段时间有一伙反塔组织的人偷袭我们的巡逻队，我们牺牲了四个人。”晚上只有马队长跟邃敬负责守夜时，他才压低声音对邃敬透露，“其他地方的秘境也有这些臭虫的痕迹，他们好像想要获得秘境里的一些东西。” 看来新型药剂的消息哨向监管局压得很严，连探索者基地暂时都还不知道。 邃敬也没有透露口风，只道：“不管他们要什么，都别想踏进这边的秘境一步。” 马队长哈哈大笑，用力拍了邃敬的背两下。 有轮休的探索者被笑声吵到，嘟哝着翻了翻身，两人见状便不再交谈了，毕竟大家的休息时间都很宝贵。 * 另一方面，在邃敬去到霜岭秘境一个月后的某天，白源和黄逸风的实验终于也做出了一点成品。 淡紫色的液体在透明的试管里安静地积攒着，剂量不大，却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极限了。 “就不知道有没有假性觉醒的人愿意让我们临床实验一下……”黄逸风两眼放光地盯着试管，完全是一副科学怪人的样子，根本找不到半点平日沉稳严肃的影子。 白源相对来说要冷静得多：“不知道浓度要怎么调配才合适，要谈临床实验还太早。之前隔壁组不是有人在研究动物的觉醒吗，他们有没有培育成功一两只？” 被这么一提醒，黄逸风也清醒了，当即就表示去找隔壁组问问。 目送师兄风风火火地冲出门，白源认命地留下来记录各项数据，整理实验器材等。他不觉得黄逸风这一去能成功——且不说隔壁组也许还没研究成功，就算成功了，难得培育出来的观察对象，也不太可能送给他们做实验吧？ 果然，一个多小时以后，在白源准备收拾回家时，黄逸风阴沉着脸回来了。 -- 第107页 “被拒绝了。”黄逸风叹气，“他们那边倒是有一只从秘境里活捉回来的山猫刚产崽，还不知道会不会遗传能力，一群人供菩萨一样把那窝小猫崽供着，看都不让我看。” “再等等吧。”对此，白源也没有其他可说的。 不过如果隔壁组的培育成功了的话，那加上他们这组的数据，一直以来争论的哨兵向导特殊能力是否能遗传和是否可控的问题就能够解决——说起来，其中还有邃敬在霜岭秘境里被白猩猩的精神体攻击这个事件的一点点启发。 想到邃敬…… 白源回到家，在墙上的挂历上又打上一个叉。 这一次，秘境那边的情况虽然比邃敬上回去的时候更加复杂，但从稳定的联络频率判断，白源认为对方处理得游刃有余。又或者说，邃敬的性格本来就是喜欢挑战和危险的，所以现在的霜岭秘境正是适合他大展拳脚的地方。 还有十四天，两个星期。 白源看着日历上标注着给邃敬接机的那一格，有种整天做实验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的感觉。 他跟邃敬的关系，他并没有向白奶奶隐瞒，在回家的第一天他就将两人的关系向老人和盘托出了。白奶奶一开始自然是震惊的，因为在老一辈人的概念中，“同性恋”毕竟是不太说得出口的存在。但作为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又一手把唯一的孙子抚养大的坚韧女性，白奶奶并没有第一时间指责或反对。 就在前天早上，白奶奶跟白源进行了一番交心。当得知两个孩子都是认真的，并了解到哨兵向导的“结合”代表的意义后，老人虽有些遗憾，却还是接受了。 “我之前还说……找个媳妇都不见得有小邃对你好，没想到啊……” 回忆起奶奶说这话时哭笑不得的表情，白源不由得露出一抹笑。 邃敬从霜岭回来的时候也差不多要过生日了，到时候，他打算把这个消息作为附带的生日礼物送给对方。毕竟来自长辈的承认和祝福，总是有特殊意义的。 十四天，光阴如梭。 白源隔壁小组培养的山猫崽子有一只成功觉醒那天，也正好是邃敬回来的日子。 白源向沈老请了下午的假去机场接机。 正是上班时间，路上车少人也少，他一路都很顺利。最近菘城的天气又都是晴天，所以飞机也没有晚点，一切都表明这是个适合重逢的好日子。 邃敬的个人形象向来突出，白源根本都不需要特意找就能看到他的位置。 “在霜岭待久了，回来感觉好热。”邃敬一边朝白源走，一边就把外套脱了下来。 冰天雪地里没什么紫外线辐射，邃敬这一身黑再衬上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皮肤，瞧着倒像是哪个吸血鬼伯爵从棺材里面钻出来了一样。只不过，吸血鬼大概不会有他这种久经实战历练出的精瘦好身材。 白源将事先打包好的饮料递给邃敬一杯，才要说话，就听到机场大屏幕忽然开始播报一条突发新闻—— “今天下午四点三十七分，菘城市郊区的‘黄鹂露营俱乐部’遭到一伙反塔组织暴徒的袭击，当时在俱乐部营地中游玩的五十一名游客全数遭到绑架，其中包括十五个成年人和三十六个未成年学生。目前该组织尚未公布其目的……” 与此同时，邃敬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而他们都在被绑架名单上看到了邃瑶的名字。 第79章 横祸 电话是乔明书打来的。 邃敬一接通就听到平素彬彬有礼的对方焦急的声音传出：“邃敬，你回到菘城市了吗？有没有看到刚才的新闻，瑶瑶她……” “看到了。”邃敬的声音和眼神一样冷，就像霜岭万年不化的冰，“她是刚好在那边玩，被卷进去，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目前无法确定。”乔明书说，“我打给你主要是告诉你不要冲动，这次被绑架的有很多名门之后，监管局这边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后续我们会跟进。然后就是……看一下你那边能不能动用邃家的力量？” 邃敬知道自己这个异父大哥看起来温和好脾气，其实心里自有股傲气在，平时没事从来不往邃家这边靠，这次能说出这样的话，都是为了他们共同的妹妹。 于是邃敬保证道：“放心，监管局不好过问的事我这边负责打听。” 白源全程没有介入两兄弟的谈话，以免给他们造成干扰。直到邃敬挂断之后才说：“既然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用炸弹或者当场行凶，绑匪方面肯定是有条件要谈的，邃瑶暂时不会有危险。” “嗯。”邃敬也认同，但还是立刻又给张文皓拨了个电话。 后者秒接通：“我已经让上次的那群雇佣兵帮忙打听了，有消息会告诉你。” 无论邃瑶这小姑娘平时在家族里多不受重视，她到底是邃家的一员，现在她生死未卜，邃家其他人哪怕是装也要装出关心的样子来。 白源把邃敬拉到候机厅旁边的咖啡厅里坐下。 目前局势不明，他们去哪都不合适。看邃敬的状态，现在让他开车上路反而不安全。 邃敬自己沉默了半晌，呼出一口气道：“我没事。只是一开始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所以有点走偏了。” “你是说你小时候被绑架的事？”迎上邃敬意外的目光，白源解释道：“有一次张文皓来研究所找师兄闲聊的时候跟我说的……” -- 第108页 “那个大嘴巴。”邃敬抹了把脸，自己说：“我小时候那次是家里二伯搞的鬼。所以刚才听到小瑶被绑架，我以为又是……但想想爷爷都不在了，她也没有什么会让人特别嫉妒的地方，家族内斗的话，绑邃思宇都比绑小瑶有用。她应该只是在不巧的时机出现在不巧的场合，然后被那些激进分子顺手抓了。” 验证邃敬的话一般，半个多小时后，网络上忽然出现反塔组织的直播。 由于对方一开始就强调如果被关闭直播频道就会立刻杀一个人质，有关部门也不只能先按兵不动，看看这些闹腾了多年的家伙到底想要什么。 “哨兵向导是人类伟大的进化。” 反塔组织这开场白一出，邃敬就觉得听不下去——多少邪教自己编的故事都是这么开篇的，听都听烦了。 “凡人，你们应该仰望我们，我们的同胞更不该自愿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小小的区域里做囚徒……塔就是一个反人类的制度，建立塔的人害怕让其他人也掌握至高无上的力量，所以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粉饰太平。告诉你们，除了人类，动物、植物都开始进化了，如果你们这些凡人再继续让塔限制哨兵向导的存在，日后我们就要被其他的生物取代！没有发现这些年气候变化越来越极端，天灾越来越多了吗？这都是末日的警告，警告着我们要加速进化，适应环境。今后的世界，‘普通’就是罪过！” 邃敬自动忽略了这堆废话，目光锁定屏幕，想从这个喋喋不休的发言人身后找到一点可以用于定位的线索。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用来直播的房间十分空旷，没有家具，连窗户都没有。 “……为了带领你们这些凡人走出舒适区，我们组织有了一个伟大的发明，可以让你们这些凡人也获得一次重生的机会。今晚七点，尽情期待吧！” 说完最后的预告，对方主动断开了直播。 乔明书送来消息，因为对方用了多个虚拟服务器，哨向监管局方面没办法通过IP锁定位置。而另一方面，张文皓在灰色地带收获的线索也断掉了，线人直接遇害。 邃敬焦虑地站起来。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反塔组织所说的“伟大发明”是什么，但他和白源都知道，这必然是指他们那个新型药剂已经研制成功。 全国的秘境那么多，霜岭秘境守住了，不代表其他秘境也安全。或许就是在哪个环节出问题，让对方拿到了关键性的原材料。虽然量应该不大，但要通过网络制造恐慌已经足够了。 白源没有强求邃敬冷静。他们是室友，是恋人，也是搭档，既然邃敬现在没办法冷静思考，那就由他来思考。 从刚才反塔组织的那些话中可以判断出来两点信息：一、这些人信奉哨兵向导至上理论，而且对末日学说坚信不疑；二、被绑架的人质是他们用来向所有网络观众展示新型药剂神奇之处的“道具”，所以他们轻易不会杀死对方，还有斡旋的空间。 当想到哨兵向导至上这点时……白源忽然想起一个人。 “柳洋还在国内吗？” 骤然听白源提起这个名字，邃敬愣了愣。 “我记得你说过他也是哨兵向导至上主义者，有没有可能他跟反塔组织的人接触过？”白源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牵强，但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情况下，总得试一试。 让乔明书查过之后，柳洋确实还在国内，且仍然留在两江塔。 忽然被邃敬气势汹汹找上门，柳洋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在双塔交流赛当中惨败给邃敬，丢尽脸面之后，回两江塔沉寂了一段时间才振作起来，全身心投入提升自己的实力，想着哪天再挑战一次邃敬雪耻。除此之外的事，他都不关心，也没什么人跟他说。 所以直到看了白源手机里调出来的直播回放，柳洋才明白邃敬的来意。 “我没加入过这个组织。”跟邃敬保持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柳洋一边注意他的反应，一边谨慎道，“在我看来哨向血统高贵就高贵在是天生的，他们这种谁都可以进化的理论跟我的观念从根本上就有冲突。” “但是，你应该跟他们接触过吧？至少他们应该主动找过你。”白源说。 以柳洋这种能力等级和张扬的性格，但凡认识他的几乎都会知道他信奉哨兵向导至上，反塔组织不可能放过这么大一个目标不拉拢。 柳洋没吭声。 邃敬活动了一下手指，淡淡道：“我不介意先揍你一顿再把你交给监管局，也许他们的手段会让你觉得更新鲜一点。” 柳洋：“……” 意识到事态严重，不是自己耍少爷性子的时候，柳洋回忆了一下，不太甘愿地说：“我刚回国的那段时间是有几个怪人接触过我，还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地下集会，但我去过两次觉得太傻×了就跟他们断了联系。” “地点？”邃敬问。 “驼峰山附近的一个别墅，门牌号我也记不清了，都两年多以前的事了，再说他们也不一定还在那边活动。”柳洋从手机上调出地图，大概画了一个范围，“这不是我敷衍，当时是他们的人来接的，我对这种小事根本没太关注。” 这起码有了个方向。 得到想要的东西，邃敬跟着哨向监管局的车一起往驼峰山出发。至于柳洋，虽然他自称没有加入过反塔组织，但以防万一，监管局还是留下两个人暂时贴身监视他的行动。 -- 第109页 从两江塔赶去驼峰山的路很有些距离。 邃敬等人还在路上时，晚上七点整，反塔组织的直播再度开始了。一名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被戴着面具的反塔组织成员拖到镜头前。 “接下来我们会给他注射组织最新研制出来的进化药剂。有潜力的人会获得特殊能力，废物嘛……”拿着针筒的那人耸了耸肩。 镜头里，针头毫不犹豫地扎进中年男人的血管，随着针管中的液体逐渐减少，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整张脸都成猪肝色。当反塔组织的人放开中年男人时，他几下翻滚挣断了捆绑他的绳索，但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就倒地不起了。 “失败品，下一个。” “喂，老大说了要半小时一个，不然速度太快人质就不够了。” “哦哦，我忘了。”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一唱一和，予希団兑其中拿着空针管的那个凑近了镜头道：“半个小时以后我们会再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对了，如果有哪个人质的家属不想让自己的亲人赌进化概率的话，就想办法让哨向监管局放了这半年来抓捕的我们的同伴，就这样。” 白源看到邃敬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泛白了。 邃瑶的体质如果能觉醒，早该觉醒了。这些人的药剂如果打在她的身上，多半只会发挥毒药的功效。 在他们赶到骆驼峰的途中陆续又有五个人被迫接受了所谓进化药剂的注射。其中四个人和中年男子一样死亡，一个小男生觉醒成了哨兵，但精神体看上去极其不稳定。 哨向监管局自然是不会同意释放罪犯的条件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因为持续的直播，他们终于锁定了绑匪大致的位置确实是在骆驼峰一带。 而接下来，他们要在骆驼峰这数十栋别墅中，尽量隐秘地找出对方藏身的地点。 白源从车上下来，调出手机里的一张负责注射的那人的特写截图，放大图片到极限，然后把手机递给邃敬道：“我的视力看不清楚，你能从他的瞳孔反光里看到什么线索吗？” 第80章 围捕 放大到极限的图片整个分辨率都不太好，但当邃敬这种级别的哨兵将注意力全集中在视觉上的时候，那些粗糙的色块就如同重新排列组合了一般，还原出绑匪一方竭力想要隐藏的线索。 邃敬认真看了好几分钟，这才示意白源可以收起来了。 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然后对白源说：“你有没有带纸和笔？” 接过白源的草稿本，邃敬一边回忆着自己刚才从绑匪发言人的瞳孔中分辨出的景象，一边迅速将其还原到纸面上，细致到连光源的方向都不放过。乔明书全程旁观了这俩人的沟通，此时也不禁惊叹：“看不出来你还藏了这一手……图给我，我请技术部门的跟卫星照片比对一下看能不能锁定区域。” 将画作交给乔明书，邃敬一脸痛苦地重新闭上眼，躲到旁边的树荫下面。 白源扶了邃敬一把，问道：“很难受？”精神结合之后，在一定范围内，双方都能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变化。 邃敬保持闭眼的姿势点了点头道：“视力调整过头了，现在一点阳光对我来说都和闪光弹差不多。” 本来哨兵们平时五感就比一般人敏锐，更别提为了实际需要刻意调高某方面的感知力了。白源理解地抬手覆在邃敬的眼皮上替他遮挡光线，再以自己的精神力缓慢安抚对方，帮助邃敬尽快恢复状态。 十来分钟后，乔明书一脸欣喜地拿着一张地图回来了：“技术部门比对下来，发现对方应该是在地图上的这一带，离我们不远，半个小时都用不到就能把他们包围！” 参与这次行动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是精神一振。 鉴于绑匪一方也有哨兵向导，为了防止车辆的声音被对方听到打草惊蛇，所有人改为步行，同时由向导们张开精神网络尽量屏蔽掉对方向导的感知。这时候，哪边能力等级高的人占多数，哪方就有绝对优势。相比于正规军，一直以来躲躲藏藏的反塔组织平均素质自然不怎么样。直到哨向监管局的几支小队对别墅形成合围之势，只差几百米就能突进的时候，对方仍不知道行踪已经被掌握了，还在直播里叫嚣。 伴随着指挥的一个手势，所有参与行动的队伍都开始向那间绑匪聚集的别墅发起冲锋。 作为编外人员，邃敬跟白源这类协助者只能在距离别墅有一定距离的安全范围内观看这次行动。在冲锋开始后，别墅里面的打斗声一度十分激烈，但很快就平息下来了。对讲机中传出已经突围进去的哨兵们反馈的声音：“一楼擒获五个歹徒，二楼有四个跟我们对峙中，人质的数量不太对，不知道是否有其他隐藏地点……” 就在此时，那栋别墅的地下车库中发出一声巨响，听起来像是某处引爆了炸弹。 考虑到这个反塔组织平时的行径就很野蛮，这个时候被逼急了采取极端手段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已经进入别墅的人员目前是什么状况暂时未可知，但邃敬看到滚滚浓烟中有几道人影在往另外的方向撤离。 乔明书自然也看到了，立即向留守外围的人员发出暗号。 邃敬沉默地跟在乔明书等人后面。 乔明书想叫他留下，但现在又没空与他争执，只得默许他跟着监管局的人一起行动。 -- 第110页 浓烟中钻出来的那几个人似乎身上带伤，跑得跌跌撞撞的，速度也不快。乔明书带队没几分钟就追上了对方——双方在烟雾弥漫中短暂交手，中间夹杂有精神体的对战，场面十分混乱。 白源和监管局技术部门的人一起拿着望远镜往浓烟升起处看，不一会儿，隐约听到乔明书在喊：“住手！都住手，这些是人质……” 白源闻声心中一凛，还未完全想明白怎么回事，身体已经因为一股莫名的恶寒感动了起来。就在他快速回身闪避的时候，临时指挥部的地下竟然有几个反塔组织的哨兵破塔而出！ “啊！” 技术部门的人向来都是在大后方提供支援，从来没亲自参与过战斗，其中甚至有人根本就不是哨兵或向导，因此被这下突然袭击打得措手不及，眨眼间就被俘虏了两个人。 白源透过精神连接向邃敬发出这边有危险的讯号，但因为他距离偷袭者太近了，手上又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所以还没抵挡几下就被其中一名哨兵擒获。 对方发出惊喜的声音：“这居然还是个向导！” 白源释放出自己的精神体，白隼发出尖利的啸声猛啄对方的眼珠。哨兵也不甘示弱地释放出一只猞猁精神体对抗白隼。双方正僵持着，一辆改装过的大马力房车终于等到监管局各处力量分散的机会，咆哮着冲出别墅的车库。 白源本来在借助跟敌方哨兵肢体接触的机会试图入侵对方的精神领域，但在房车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和邃敬很接近的气息。 邃瑶！ 只一瞬间白源就作出了决定，他假装失手，让对峙中的哨兵将自己抓住，和两名监管局的技术人员一起被丢进了房车的车厢里。 而白隼则盘旋着升上高空避开猞猁的攻击，成为随后赶来的邃敬的路标。 * “草！老子差点就瞎了！”粗暴地一脚将白源踹到车厢角落里，哨兵擦着自己眼角流淌下来的血，怒骂道。 白源在被踢的瞬间就照着当初准备双塔交流会团战时，邃敬教过他的战斗技巧尽量放松自己，减少了伤害。但对方力道很大，他的脊背撞上车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同时，白源听到了压抑的抽泣声。 他抬起头，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邃瑶跟其他几个人质挤在一起。邃瑶显然也认出他来了，看到熟悉的哥哥也被抓住还遭了打，邃瑶眼泪掉得更凶了。 这辆房车的内部为了能多装下一些人，很多用于享受的装置都已经拆掉。 在场的除了白源外，共有三个荷枪实弹的绑匪、四名人质和两个监管局技术人员。加上驾驶座和副驾驶的话，也就是逃跑的绑匪最多五人…… 白源维持着被踹倒的姿势躺在车厢角落里，冷静分析现在的局面，同时试着往周围释放自己的精神力。 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就是说，这辆车上目前没有别的向导——这倒也正常，向导的觉醒不像哨兵那么容易分辨，而且因为数量比哨兵还少，一直都是塔重点寻找和保护的目标，反塔组织内缺少向导再正常不过。 不过白源并没有用自己的精神力1V5解决这一车绑匪的幻想。 单对单他也许能侵入一个哨兵的精神领域并控制对方的行动，但同时存在多个哨兵的情况下，他顶多只能用精神力稍微影响对方的决策，比如说，让这些人都无意识地尽量忽略他的存在。但要让在场的敌人全都眼睁睁看着他带人质们逃跑，那是绝对做不到的事。所以白源释放精神力，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安抚人质们的情绪，让他们不知不觉间镇定下来。 白源相信邃敬现在肯定已经追在这辆车后面了，救援很快就会来，他不希望到时候因为人质们自乱阵脚反而给营救增加麻烦。 闭上眼，白源就跟感觉到那个跟自己精神结合的存在正飞速朝这边靠近，带着焦急和愤怒。 我没事。 白源透过无形的羁绊将自己的想法传递了过去。 邃敬那边的精神波动便逐渐缓和了下来，由暴烈的火转化为极致寒冷的冰。 这时，白源听到驾驶座那边传来一个人的骂声：“妈的，监管局那群狗穷追不舍啊！还有多余的药吗？” 车厢里负责看守人质的哨兵回答：“有，你想干什么？” 司机道：“给其他那些人质全注射了，能觉醒一个是一个，把场面搅乱就行！” 看守人质的有些犹豫：“可是剩下的这几个人质都是显贵出身，上面原计划是要拿他们换去年被抓的……” “少啰嗦！再拖下去大家都完蛋！还是你想死？！” 当然不想。 看守人质的哨兵也知道目前的局面他们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如果不听司机的，到时候最大的可能是人质屁事都没，他们却要全部被抓或者被击毙。 心理的天平顿时就倒向自保。 白源听到此处顾不得再伪装，悄悄坐起来改为半蹲的姿势，在其中一个看守打开手提保险箱取药剂的时候猛地撞了过去。他希望借此一撞直接毁掉剩下的药剂，但却忘了，在哨兵的反射神经面前，向导的行动力完全不够看。 啪！ 砰！ 白源竭力砸掉了一管药剂，紧跟着就被另外的看守摁倒在地，将手反绑了起来。 -- 第111页 这一下嗑得极重，他能感觉到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留下来，带着淡淡的铁锈味。是他的血。 被白源反抗的惨状吓到，监管局的两名技术人员本来也想行动的，却迟疑了一下，紧跟着也被绑了起来。 白源挣扎着看到邃瑶等人相继被注射了所谓的进化药剂。 就在人质们因药物反应蜷缩颤抖的时候，房车的车顶忽然被人直接掀掉了一块，邃敬从上面跳了下来。 第81章 风波平息 反塔组织的绑匪们早就知道监管局在后面追，也知道快被追上了，但他们大概从没想过会有哨兵徒手拆车顶，所以车厢里的三个守卫全愣了一瞬。 邃敬就抓住这一瞬的时机掐住击打白源的那名哨兵的后颈将其拎起，猛地掷向一旁，再往对方前胸补了一脚。 这一踢力道之猛，甚至把车厢的墙壁都撞出了一个人形凹痕。换成是普通人，这一下直接就死了，即便是哨兵，在场众人也都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靠！” 同伴刚交手就被人废了一个，其他两名守卫瞬间被激起了凶性，不顾车厢里空间狭小误射的风险，拿着枪就要向邃敬射击。后者灵敏地蹲身、前冲、擒拿……一连串攻击一气呵成地与其中一人扭打在一起，同时释放出的精神体黑豹也夺下了另一个哨兵手里的武器，双方人与人、人与精神体、精神体与精神体彼此交锋，目标都只有一个，就是摧毁对手。 白源在邃敬打飞压在自己身上那人时就已经以有些狼狈的姿势滚到了一旁，避免被交手的双方波及，也消除邃敬的顾虑。 从邃敬撕出的破口中又跳下来一个人，却是乔明书。 看邃敬一对二还能应付，乔明书第一时间选择了救人。他解开白源跟技术人员们身上的绳子，对受困于“进化药剂”的人质们却无能为力。 “先把他们送出去……”白源捂着自己的伤口，摇晃着站起来打开房车的车厢门。 狂风呼啸着灌进车厢。 听到这边动静，副驾驶座位的哨兵也翻进车厢里增援自己的同伙，乔明书上前应战，两名技术人员算是在场的人员之中状态最正常的，承担起了在车速较缓的弯道处将人质们推下车的责任。 白源扶着厢壁靠近邃瑶。 小姑娘脸上一点血色都没，全身抽搐着，两眼翻白……很显然，她并不是那种能觉醒的“幸运儿”，再这么下去，她很快就会跟直播中遇害的那些人质一样痛苦地死去。 白源咬紧牙关，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赶来骆驼峰之前以防万一带上的药剂试作品。 理论上，他跟黄逸风联合研制的这种药剂可以中和掉“进化药剂”巨大的副作用，但这种试作品还没有经过严格的临床实验，一切数据都只存在于理论中…… 邃瑶的皮肤上已经开始出现裂口。 不能再犹豫了。 抱着赌一把的心态，白源对技术人员喊：“帮我掰开她的嘴！” “你要做什么？” “我有药可能可以控制住她的症状。”白源仓促地回头看了一眼仍在交战中的那几人。在副驾驶位置的哨兵加入战团后，目前的情况有些胶着，显然对方实力不弱，“快！” 被叫到的技术人员想说这是不合规定的操作，但白源坚定的眼神让他无法反抗，于是狠下心上前按住邃瑶，掐着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 白源飞快把试作品挤进了邃瑶的嘴里，然后抬了抬女孩的下巴让她咽下去。 眼角余光扫到车厢里似乎又多了一个人，白源微怔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赶紧用力推了技术人员和邃瑶一把，将他们推向车门的方向，同时提醒邃敬和乔明书：“司机也过来了，现在这辆车无人驾驶——” 崎岖的山道上无人驾驶的车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邃敬跟乔明书立刻想要抽身撤离，但此时却变成心存死志的反塔组织成员不愿放过他们，拼着重伤也要把他们缠住。技术人员带着邃瑶已经跳车而去，接下来的一段下坡路让房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失控地朝着山下冲，而前方马上就是一个急弯！ “你快跳。”邃敬掰断死抱住他的哨兵一只手，对白源催促道。 白源抓着车厢里的扶手没有挪动的意思，反而双眼紧盯住那个拖着邃敬不放的哨兵的眼睛。 感应到白源想做什么，邃敬还来不及劝阻，房车已经以失控的速度冲出了急弯一路飞进下面的山谷。但与此同时，死缠着邃敬和乔明书的那些哨兵动作都像卡带一样顿了一秒。 几分钟后，山谷中发出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 救护车、消防车在山道上来来回回，哨向监管局后续又派了一些人过来维持现场秩序。 张文皓铁青着脸坐在一辆空着的救护车旁边，等着搜山的结果——他就说邃敬这小子不能离开塔，每次离开塔都会出事。去年让他闯秘境捞人，今年直接就来了飞车跳崖……又没领监管局的工资为谁拼这个命啊！ 盛怒中失去理智的表哥完全忘了监管局技术人员所转述的，当时歹徒车上有邃瑶和白源这件事。 “找到乔队了！” 事故发生一个多小时后，第一个好消息传来。不一会儿，救援人员就用担架抬着乔明书来到路面上。乔明书神智还清醒，见到张文皓的第一句话就是：“邃敬和我同时跳出去的，应该没事。” -- 第112页 印证他的话一般，没过多久，救援人员就又发现了邃敬和白源二人。 邃敬勉强还能自己走，倒是白源闭眼躺在担架上似乎已经没有意识了。 张文皓见状， 快步上前问道：“什么情况？” 邃敬眼也不眨地盯着白源，闻言闷声回答：“等医生检查。我尽量护着他了，但他的头之前就被打伤过，刚才跳车的途中不知道有没有再撞到……” 张文皓低头就看见邃敬两手手背都血肉模糊的，有些骨节处甚至深可见骨。 但邃敬就跟没感觉到疼一样。 这种情况下，让他跟白源分乘两辆车估计没戏。张文皓了然地去跟医护人员沟通了一下，把这两人送上同一辆救护车驶回城。至于绑匪们的尸体……现在已经不是最要紧要找的东西了，由监管局去操心吧。 * 白源这一觉睡得有些久。 他的梦里是纯粹的，让人心安的纯黑的寂静空间。 这种不受任何干扰的环境让白源很满意，适合静心思考平时萦绕在脑海中的各种难题。 但他没能沉浸在解题中多久，因为有一个低沉温暖的声音一直在对他碎碎念着什么，略烦人。但不可思议的是，他没有排除这个干扰源的想法。只是在辨认对方到底在说什么的过程中忽然意识到—— 该醒了。 邃敬刚感觉到白源的手指动了一下，紧接着就见对方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清澈一如以往，只是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呆滞，这让邃敬心头一紧。 “白源？”他试着唤了一声，却见对方微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一瞬间，邃敬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出无数关于失忆的传说，每一个都让他心凉。 “你知道我在叫谁吗？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邃敬难得地讲话都结巴起来。 白源此时感觉很懵。 他的记忆停止在房车冲出弯道时邃敬扑过来抱住自己的那一瞬间，之后他就因为爆炸的冲击晕过去了，不知道后续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事，但从目前身处的环境看，他们显然是被送到了医院，而且得到了妥善的治疗。 但邃敬在问的都是些什么奇怪的问题？ 由于白源沉默的时间太久，邃敬闭了闭眼，已经准备好接受噩耗。接着他就听到白源问：“邃瑶他们怎样了？” 嗯？ “我之前擅自给她注射了试做的药剂，不知道有没有引起排斥反应，还有其他那些被注射了‘进化药’的人质……”在看到邃敬没什么大碍之后，白源的思路立刻就转到了正事上。 邃敬缓了缓才答：“小瑶没事，昨天就出院了，但因为你给她服用的那个药剂成分不明，院方表示要继续跟踪观察一段时间。另外，监管局派人去了研究所，可能会调取你的一些研究资料。” 这些都是白源预料中可能的发展，他并不抵触。 “至于其他人质，有一个觉醒了，有两个因为送医及时暂时保住性命，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面。如果监管局验证你做的那个药剂有效的话，会考虑给他们也用上，顺便记录观测数据。你醒来之前我听到有监管局的人往重症监护室去了，所以……八成已经确认过你的药剂可用吧。”邃敬说完，看到白源居然在掀被子想下床，赶紧按住对方，“你要做什么？” “我想去看看。”白源说。 “看……”邃敬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想要干嘛。 监管局的人从研究所回来直接去了重症监护室，等于是要给剩下的两个受害者使用药剂的试制品，作为研发者的白源当然会想要在现场观察服用药剂之后的变化。 “你才刚醒，就不能像个正常的病人一样好好躺着休息吗？”邃敬无奈地说着，身体却很诚实地握住白源的手，支撑着他走出病房。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白源勉强笑笑，“但机会难得。收集到的数据可以帮助我和黄师兄进一步改良配方……” 两人慢慢走到重症监护室门口时，正好赶上黄逸风带着两个研究员在给剩下的两个受害者穿戴各种检测仪器。双方隔着玻璃窗看到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看着白源专心致志观察重症监护室里的情况的侧脸，邃敬有种被冷落的错觉。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当初让他留意白源这个人的，正是对方的这份专注。 第82章 见家长 白源的伤口看着吓人，但恢复得还不错，经过反复确认没有造成脑震荡后遗症之后，医生建议他办理出院。 “医院床位有限，还得留给其他需要的人。而且我看这位同学待在医院里面反而不能静养。”白源的主治医生笑道。 虽然哨向监管局有封锁消息，但医院内部的人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几天前送来医院里抢救的两名人质最近正在参与某种药物的临床试验。作为主治医生的这位，自然更是清楚自己的病人每天都要往重症监护室跑。 邃敬正愁没正当理由劝阻白源劳心劳神，有了主治医生这句话，就跟拿了御赐金牌似的，当天便积极帮白源收拾起出院的行李。 坐在床上看邃敬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塞进行李箱，白源顿时觉得这比跟黄逸风讨论化学公式还让人头疼。他仍试图争取自己参与临床实验观察的机会，说：“我就算出院也没地方去，回塔里有什么情况来医院不方便，回家的话，这副样子又会吓到奶奶……” -- 第113页 “那就去住我家。”邃敬拉上行李箱的盖子，直起身来，果断道。 他家那么大栋房子常年没什么人住，再加上邃瑶这次出事以后暂时被母亲接走了，屋里就更显得空荡寂寞了。 最后的路也被堵死，白源无奈地被邃敬架上车拖走。 这还是白源第一次拜访邃敬家。 他看着屋子的外观老觉得眼熟，走进室内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听到白源提出疑问后，邃敬想了想才道：“好像偶尔老头他们会把房子租借给熟悉的朋友投资的剧组拍电视剧用，不过二楼的房间都是不对外开放的，那些剧组最多能用一下二楼走廊的景。” 白源以往放假回家时偶尔会陪着白奶奶看狗血电视剧，此时才明白即视感是怎么来的。 示意白源在沙发上坐一会儿，邃敬道：“我上去稍微收拾一下房间。” 这让白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还从未见过邃敬做家务的样子——他们的宿舍是由塔统一雇佣的家政公司负责清扫的，他以前只知道邃敬在房间里的时候不许人进他的地盘，却没想到对方在家里时地盘意识强烈到甚至愿意自己做家务的程度。 好奇心驱使着白源发问：“介意我跟上去看一下吗？” 邃敬无奈地回头看着对方。 “不行的话就算了。”即使已经是恋人，白源还是很尊重彼此的隐私。 “你想看就来吧。”眼前这人是自己选中的伴侣，是跟自己精神结合的对象，邃敬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对他隐瞒的。 于是，邃敬收拾房间的时候，白源就在他屋里闲逛，看看他墙上挂的画，还有玻璃柜里收藏的模型。 这是邃敬能自己打扫以来，第一次让其他人踏入这个空间。他以为自己会需要一点时间适应，但事实上却是，白源对他而言似乎是自然而然的存在，他非但没感到一丝别扭，还觉得很舒服。 气氛正好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从邃敬的口袋中传出。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视频通话的提示，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接通：“老……妈。”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那张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的脸，邃敬险险地将称呼的后面两个字改掉了。 “我听说你回家了？伤好得怎样，你那个朋友……你那个朋友也在我们家啊！”邃母乔女士虽然年过五十，视力却还挺好，一眼就从通话画面的角落里发现了白源的身影，“哎，镜头转过去，我还没跟人家打过招呼呢，你这小子懂不懂礼貌的？” 邃敬：“……” 他决定跟白源在一起以后当然考虑过向父母介绍对方，但因为一家人的时间总凑不到一起，总是延后，没想到延到现在却是用视频通话这种不太正式的方式让双方认识了。 邃敬无声地征询了一下白源的意见，等白源走近他时，他才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乔女士把丈夫也拉入了视频通话中——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顿时被切割成了三块，看着就像搞什么网络商务会议似的。 “阿姨，叔叔，你们好。”白源看着通话界面的两位长辈，有些拘谨地问候道。 因为跟着白奶奶长大的缘故，白源对于应对各路长辈是挺擅长的。但眼前这两位是邃敬的父母，相处起来感觉又与其他人不同，叫他很难放得开。 “你好你好。”乔女士笑弯了一双跟邃敬如出一辙的吊梢眼，喜悦回应。 倒是邃父一张脸忽然凑近了镜头，似确认什么一般，多花了一些时间才肯定地点点头说：“这不是邃敬的对象吗？” 白源：“？” 邃敬：“……” 邃敬对满脸疑问的白源摆摆手，示意消息不是从自己这边走漏的，并有些怀疑是邃瑶又没事卖哥了。结果倒是邃父自己帮他们解了惑——原来问题出在邃敬第二次出发去霜岭秘境之前，两人在菘城塔后勤处作的预登记。 邃父性格不同于雷厉风行的邃敬，整个人都有种慢条斯理的学者气息。他语出惊人之后缓缓将镜头拉远，对震惊中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虽然从法定年龄上来说已经成年了，但不是还没从塔里面毕业吗？所以按照《哨向监管规则》的规定，在你们跟人进行伴侣关系预登记的时候，塔有义务通知你们入塔档案上登记的紧急联系人……” 一般来说，紧急联系人大家填的都是自己的双亲，或者父母早逝的，就填关系最亲近的“监护人”。 白源不敢细想白奶奶是否也曾收到过这样的通知，只是现在回想当初主动跟老人出柜的场景，他忽然明白了奶奶的接受速度为何会那么快——想来在他还未和盘托出一切之前，老人自己就已经经历了好些日子的纠结。而他，当初完全没看出来一点端倪。 相比于白源，邃敬对于两人关系曝光这事可毫无心理负担，甚至觉得塔主动通知了父母倒让他省事了。 就在白源走神期间，邃敬已经简短跟父母交流完当前的状况，并透露了要让白源待在家里养伤的计划。乔女士跟邃父对此都没有什么意见，甚至乔女士还大方表示，他们夫妻俩会在国外多待一段时间，顺便带着受惊了的邃瑶到处散散心。 “你们就安心待在家里试婚一下，要是觉得合适，就早点把预登记改为正式登记。”乔女士如是说。 在哨兵向导的世界中，只有精神力合不合拍的问题，性别反而是次要的。只是邃敬从未细说过他的父母是怎样的性格，所以白源一时间有些震撼于乔女士的奔放程度。 -- 第114页 试婚……是什么鬼？ 见两个年轻人一时没回复，乔女士笑得张扬：“怎么，你们还不好意思了吗？该不会你们到现在还没真正‘在一起’吧？邃敬你到底能不能行了，要我帮你回顾一下哨向生理常识吗？易感期以外的时间，双方发生关系并不等于结合，所以很多人在真正结合之前会试着同居一段时间，这样万一发现合不来还能安全分手……” “好了，很够了。”见白源有些尴尬地避出房间去，邃敬一阵头疼。 乔女士自然也发现白源离开了，于是继续对邃敬煽风点火道：“儿啊，你主动点，明白吗？像白源这样的向导，至今为止没人跟你抢过是你运气好。等过段时间他和黄逸风研发的那个药剂正式公布，不管是真心仰慕他才华的，还是别有所图的，他的追求者都肯定会增加，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当年我要是你这种慢吞吞的动作，你爸早被别人追跑了。” 邃父听到此处咳嗽了两声，打断老婆进一步的亲身教学：“点到为止啊，俩孩子现在都还有伤呢。” 乔女士这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通话。 邃敬握着发烫的手机，独自坐在安静下来的房间里。 在乔女士提醒之前，他的确忘了，哨兵向导之间并非发生关系就会自动绑死。所谓彻底的结合，实际上是处于易感期的哨兵对于中意的向导本能的占有和标记行为。在此之前，他出于尊重白源意志的考量，即使两人之间偶有擦枪走火的亲昵动作，却从没进行到最后。但今天，经过刚才那一番怂恿，邃敬无奈地发现……自己确实起反应了。 且由于之前担心自己失控，他总是下意识规避考虑这方面的细节，所以现在越过那条自己给自己划的心理警戒线之后，反而更加躁动难安。 邃敬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打算去找白源，却发现对方原来一直就靠墙站在房间门口，压根没走远。 白源抬头看了邃敬一眼。 他们是已经有过精神结合关系的伴侣，在这种距离下，彼此一点点的情绪波动都瞒不过对方，只一瞬的眼神交流就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邃敬喉结微动，低下头去吻白源，轻含着对方的嘴唇道：“本来还想问你要住哪个房间的……直接跟我住一间吗？” “……好。” 听到白源的回答，邃敬揽着对方细瘦的腰，将人打横抱起。 他不需要什么富贵权势，此时拥在怀里的，就是他的全世界。 第83章 毕业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雨来。 白源直到彼此的呼吸完全平复，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后才留意到细密的雨声，潮湿的空气带着几许寒意钻进敞开的窗户，这样的天气却正适合与伴侣相拥着躺在床上安心休憩。 白源也就这么听着雨声睡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对白源而言，是他长到二十多岁过得最堕落的一段日子。这段日子里，他暂停思考那些复杂深奥的课题，只与邃敬待在家里看看杂书，休息养伤，偶尔彼此意动的时候来点深入的肢体交流。分明仍在菘城市内，却活活过出了世外隐居的感觉来。 “……这日子过得也太堕落了。”被邃敬扶着腰坐在他身上时，白源在闷哼的间隙里断续说道。 他眼镜早被邃敬摘掉了，一双明澈的漂亮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着惑人而不自知的魅力。细碎的汗珠从他发梢坠下，沾在长长的睫毛上，又被邃敬轻轻舔去。邃敬修长有力的手指穿过白源略长了一些的头发，抚摸着他的后颈，让他低下头来。而后，邃敬的吻沿着白源挺直的鼻梁，一点点落到他的额头上。 之前受伤的部分已经恢复得只剩下一条淡褐色的痕迹了，但邃敬看着这残留的痕迹，只要闭上眼，仍能想起那天从车顶上跳下来，看到白源一脸血时的震惊、愤怒和……恐惧。 这点恐惧被他藏得极深，就连白源都没有察觉到，邃敬也从未开口提起过。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日子的荒唐，除了是越线之后的情难自禁，更是因为他需要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确认这个人还完好无损地待在自己身边，谁也夺不去。 咬了白源的耳廓一口，邃敬低语：“反正假期也没剩几天了。” 然后他就如愿看到对方纵容地闭上了眼。 宣布两人这仿佛蜜月般的小日子结束的信号是一则新闻。 哨向基因工程研究所经过临床试验之后，确定一种药剂能够确切地延长哨兵向导的觉醒期，让他们在身体条件成熟之后才真正觉醒。此项发明能够有效地避免哨兵向导过早觉醒导致的心理疾病和身体后遗症，而且直接导致反塔组织的所谓的“进化药剂”成为废品。研究所给这种药剂取的俗名为“慢觉醒疫苗”，等批量生产后，将会分区域给所有未成年人免费注射。 新闻的最后特别提及慢觉醒疫苗的两个主力研发者的名字：黄逸风、白源。 “你接下来一定会很忙。”退出新闻页面，邃敬无奈地看向白源。过了一会儿又笑起来，给了对方一个鼓励的拥抱说：“恭喜你真正迈出梦想的第一步。” * 光阴荏苒，眨眼又到毕业季。 邃敬从宿舍房间的床上翻身坐起，关掉开了一夜的空调，拉开遮光窗帘，让清晨的阳光得以照进室内，顺便也推开窗户，换一换气。 -- 第115页 他脱掉睡衣，拿过事先挂在衣架上的衬衫换上。正打领带的时候，听到有人敲响宿舍的大门。 “邃哥！起来了没有啊？！” 是李立的大嗓门。 以前听了觉得真吵的声音，今天居然让邃敬有些感慨。 他拉开门让也是一身正装的李立进来，最后在穿衣镜前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形象，然后才说：“走吧。” 李立便如以往一起上课的每一天一样，一边走一边和他聊塔内的八卦。谁和谁打了架，谁跟谁分了，谁决定跟着谁去某地工作……讲到激动时李立一阵手舞足蹈，引得低年级的哨兵向导们纷纷侧目。 路过行政楼时，邃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停下脚步。 李立不解地回头，看到向他们走来的人是邃思宇，顿时有点无措，不知道要留下来力挺他邃哥跟对方刚正面，还是识相地先闪人。 “聊聊。”邃思宇说。 “我赶时间。”邃敬看了一下表。 “不会耽误你参加毕业典礼的。” 得到这句保证，邃敬这才打发李立先走，然后跟邃思宇上楼去了对方的办公室。 作为菘城塔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理事之一，邃思宇的办公室布置与他的身份极为相称，虽不奢华，却处处都透着考究。他关上办公室的门之后，便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材料，开门见山地问：“你交的这份材料是认真的？” 那是塔内毕业生就业申请表，重要性甚至超过高考填志愿。 邃敬抱臂道：“我以为经过这几年的实际行动，你应该已经看出来我的认真了，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邃敬的申请表上没有填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只是写了就业意向——秘境探索者。 邃思宇纠结道：“其实爷爷当初去世前有留下遗嘱，里面写了……” 邃敬抬手打断对方：“写了什么不重要，我有我的想法。我对经商应酬之类的都没兴趣，既然你跟大伯喜欢，你们接着做就是了。这不是赌气的话。” 也许早年他曾经因为看邃思宇汲汲营营的样子不顺眼故意跟对方作对，但认识白源且正视自己的梦想之后，他已经不想再为什么家族争产之类的琐事浪费时间精力。 眼前的邃敬让邃思宇觉得陌生。 他们虽然是堂兄弟，但因为年纪差了十来岁，自幼关系就不太好。邃敬在他眼里一直是个仗着家族背景任性妄为毫无责任心的二世祖，他没想到对方会在短短几年里就变了个样。 现在的邃敬与当初刚进塔时那满身戾气、生人勿近的模样差了很多，甚至比起当初来，可以说整个人都“温柔”了不少。 但气场却更强了。 邃思宇跟邃敬面对面站着，竟有种被对方压了一头的错觉。 他移开目光，有些尴尬地说：“如果你要放弃继承权，可能还得签一些正式的文件，而且奶奶那边也要你亲自跟她说明……” “嗯。”邃敬爽快地点头，“没事的话我走了。” 邃思宇：“等等，你真的不想提点什么交换条件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实在太大，邃敬放弃得太干脆，常年把对方当假想敌的他反而觉得不安稳。 邃敬觉得这人怕是有点受虐倾向。他握着门把手想了想，说：“你要不放心的话，就帮我设个探索者基金会，再投一笔科研经费给白源如何？” “成交。”听到这个条件，邃思宇终于有了种踏到实地的感觉。 * 毕业典礼其实还是老一套。 领导讲话后给毕业生颁发证书，大家再一起合唱菘城塔的塔歌……对每年都要送走一批学生的管理者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却是邃敬第一次清醒地参加完整个典礼，没有中途睡着或者掏出手机打游戏。 等到集体合影结束，他跟这座塔的关系就翻开新的篇章了，他再也不用受困于这小小的天地内，可以自由地去任何一个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各位注意！微笑——” 喀嚓！ 快门的声音响过，记录下邃敬这一届的哨兵向导们在菘城塔就读的最后一天。 听着解散后的同学们讨论着接下来去哪里聚餐，邃敬只握着手上两个纸筒，抬头看碧蓝如洗的天空。 一旁李立跟方柏华本来正勾肩搭背准备走人，见状凑过来说：“邃哥，想学神呢？可惜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却没办法参加。那个什么交流会的组织者真是不会安排时间……” “因为一般也没有还没毕业的学生有机会参加吧。”方柏华眼里满是对他偶像取得成就的骄傲，“邃哥，既然白哥不在，你要不跟我们去吃饭？” “不了。”收回视线，邃敬平静地看了这俩一眼，“我订了机票，稍后就去给白源送毕业证。” 靠，明明是送毕业证，怎么听起来像要去领结婚证似的！ 两个到毕业都没找到对象的单身狗莫名觉得被邃敬鄙视了。 目送李立和方柏华捂着碎一地的玻璃心，喊着要趁最后聚餐的机会脱单的口号离开，邃敬不由得有些好笑地摇摇头，难得地送上祝福：“你们加油。” 俩单身狗动作一致地抬手晃了晃。 * 地球的另一边，跟着沈老参加某个国际大型学术交流会的白源看着手表走了一瞬的神。 -- 第116页 他出国时没有调校过手表的时间，所以现在手表上显示的仍然是国内时间。这个时间……毕业典礼应该进行到尾声了吧？ 以前的白源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因为错过毕业典礼而觉得遗憾。 塔对反塔组织的人而言是个不自由的监狱，但对当初忽然觉醒的白源而言，却是一个改变他人生轨道，也让他的生命变得更丰富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能跟邃敬以及在塔里认识的朋友们一起度过最后的这个重要时刻…… “小白。”沈老跟人交谈告一段落，回头朝白源招了招手。 “老师。” “我跟领队商量过了，后面两天的讨论内容都跟你的研究方向没什么关系，你可以跟其他几个打算提前回国的一起走。”沈老双眼中都是看透一切的慈祥。 第84章 对我负责吧！（正文完结） 由于要订机票和收拾行李，白源没参加之后的晚会，先一步从会场中出来，准备打车回酒店。 他刚点开打车APP，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白，嘿，稍等，你不打算参加酒会吗？”一名褐色蓝眼、身材高大却不乏学者气息的年轻男性快步追到酒店大门口，微喘着气招呼道，“是不是遇上什么急事了，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有空……” 白源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对方是谁——此人也是参加这次学术交流会的科研人员，来自以热情奔放而闻名世界的国家意大利。早前几天就常在他周围打转，还曾经邀约过他几次，说希望能在会场之外也进行一些交流，但都被白源婉拒了。他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追出来。 与邃敬在一起后，白源对感情的事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开窍，多多少少也察觉到阿尔瓦诺对自己的好感，但由于对方一直没挑明，他也不便直接拒绝。 冲对方点点头，白源淡然道：“没什么急事，只是行程有变化，所以先回酒店收拾行李而已。” 阿尔瓦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啊？可是，会议不是还有两天的时间吗？” 不欲与对方说太多，白源只回以一个礼貌性质的微笑。 这种疏离的态度让阿尔瓦诺觉得有些受伤。他不信自己这段时间努力的表现没有在白源心中留下任何的印象，东方人不是喜欢说什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难道他的诚意还表达得不够？ 见白源要走，阿尔瓦诺抢进几步，拦在他面前。 “其实我希望能在更合适的场所和气氛下说这些话的，但现在不讲，我担心之后就没机会再向你表白心迹了，我、我从见面那天起一直对你很好奇，在与你的接触中更是感到喜悦的心情不断涌出。我知道你是向导，我是普通人，但现在时代跟以前已经不同了……白？你……”激动的表白并没有收到预料当中的回应，阿尔瓦诺发现似乎有别的什么吸引了白源的注意，对方的整个心神都飞远了，压根没有在听他说话。 心碎了一地的男人悲伤地回头，顺着白源的目光看向自己身后。 一个身形瘦削挺拔，看上去骄傲而冷漠的英俊东方男人站在会场外广场的喷水池旁，抬手向这边挥了挥，接着快步走了过来。 对方明明没看自己，阿尔瓦诺却微妙地产生了一种危险的感觉，就像手无寸铁地跟某种凶猛的大型野兽对峙一般……刻在基因本能里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退了几步。 然后他就看到这个比自己还高些的东方男人微低下头对白源说了句：“suprise，喜欢吗？” 之前总对他保持距离的白源，回答对方时连眼底和声音里都是温暖的笑意：“确实很惊奇，你怎么会过来的，为什么不跟我说？” “忽然动念就来了。再说要是先通知你，岂不是看不到这出好戏？” 阿尔瓦诺听不懂这两人的母语，但当男人看向他的时候，那双沉黑眼眸中带着的审视与威胁，让他福至心灵地领会了自己犯了怎样的错误。他立刻能屈能伸地举起双手退得更远了一些，缓慢清晰地说：“你瞧，哥们，我之前不知道白是有恋人的……这是个误会，我没有要破坏你们的意思，我这就离开，OK？” 这番充满诚意的表态似乎取得了对方的信任，阿尔瓦诺看到男人缓缓点了点头，并用同样标准的英语回答他：“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行。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参加我们九月九日的婚礼，我想白源不会介意多接受一位朋友的祝福。” 谁会想要参加情敌的婚礼！哪怕这个情敌刚刚才出现…… 阿尔瓦诺带着僵硬的笑容拒绝了对方的邀请，而后失魂落魄地转回了会场中。 * “哼。”目送被自己抓现行的潜在竞争者走远，邃敬冷哼一声，牵起白源的手，“你以前明明没这么招蜂引蝶啊，怎么现在对你有想法的家伙越来越多了？那家伙甚至不是哨兵或者向导。” 这让白源怎么说，他也不知道原因啊！ 跟邃敬十指相扣，白源选择无视吃醋中的某人谴责的目光，边漫步回酒店，边问起一个自己更在意的问题：“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九月要结婚的事？” 邃敬的身形明显僵了一下。 他刚才为了赶走对手，随口就说了一个日子，但确实事先没有跟白源商量过。 眼角余光悄悄打量白源的脸色，发现对方并没有一点真正生气的意思，邃敬心下稍安，改变策略道：“我正准备跟你商量来着——你睡了我一年多，不打算对我负责吗？” -- 第117页 白源：“？？？” 他竟不知道恋人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一面。 邃敬：“奶奶都问过我几次了。我是说，你奶奶和我奶奶。我们家老妖婆甚至给我选了七八个她觉得适合办婚礼的地方，还警告我不能做渣男，但明明是你在渣我，你刚才甚至还在出轨的边缘疯狂试探……” “好了，够了。”白源头疼地叫停。 邃敬转到白源身前站定。 就在白源想着这人还要出什么幺蛾子的时候，邃敬忽然效仿西方求婚的礼节，单膝跪地了。 有目睹这一幕的路人发出了看好戏的惊叫和口哨声。 “虽然有点突然，但刚才说的日子是我早就看好了的，戒指我也早就买好了，只是现在没带在身上……”邃敬毫不在乎路人们的围观，认真地看着白源的双眼，微笑道：“所以我们先把形式程序走完可以吗？你是否愿意跟我结婚，把登记档案里的‘预’字去掉？” 与自己相握的手微微收紧了，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白源看着邃敬那张貌似镇定从容的脸。 这个人表现得好像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却紧张得都忘了他们精神相系，他完全能知道他真正的想法和情绪…… “婚戒不要太浮夸，否则我是不会随身戴的。” 得到白源肯定的回答，邃敬一时不禁激动忘我，在对方左手的无名指上落下虔诚的一吻。 周围响起路人们善意的掌声与祝福。 虽然没有浪漫的鲜花、烛光，甚至连戒指的替代品都没有，但在这异国他乡的陌生人们，见证了他们对彼此的承诺。 * 一个多月后，两人的婚礼在邃敬所说的那个日子如期举行。 经过商议，他们最终没去乔女士挑选的任何一个婚庆胜地，而是选择接受邃老太太的建议，在邃家老宅完成这场婚礼。 阴森沉闷的邃家老宅时隔许多年后，真正迎来一次热闹盛大的庆典。 邃敬正跟司仪确认待会儿婚礼的流程，就见张文皓一脸见了鬼般的表情飘进会场。他投过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张文皓：“我刚才听说邃思宇居然要给你当伴郎，我该不会在做梦吧？还是那家伙被人下降头了……” 双方没有利益冲突之后，邃思宇的转变连邃敬都曾经被吓到过，所以并非无法理解张文皓此时的心情。他想了想，道：“我最近想起来，小时候他也曾经带我们玩过一段时间的。所以，他应该只是忽然又想尽一回兄长的责任了吧。” 张文皓闻言平复了一下情绪，跟邃敬一起看用作主会场的这处厅堂，恍惚想起来了，好像刚学会记事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确实就在这地方，追着邃思宇吵着要跟对方玩…… 摇摇头甩掉现在想来就是黑历史的回忆，张文皓八卦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明书哥来吗？” “小瑶通知他了。”连邃思宇都跑来帮忙了，没理由与自己有一半血缘的亲哥还要排除在外，“他应该会来。” “我想也是。”点点头，张文皓又想到一个问题，“白源家那边怎么办呢？就祖孙两个人，会很寂寞吧，要不我去给他当伴郎？” 提到这个，邃敬有些头疼：“不用，李立那群人积极着呢。” 本来以为毕业后各奔东西，大家要很久以后才能借同学会聚一聚，没想到邃敬和白源这么快就公布婚讯，李立作为邃敬的小跟班加SB的CP粉头之一，自然义不容辞地赶来捧场，还顺便把梁倩和方柏华，以及其他一些交情比较好的同学都带来了。 邃敬：“先前我路过那边的休息室时还听到那小子商量要怎么给我设高难迎亲关卡……”现在提这个已经有些迟了，但他第一次反省自己当年交朋友的眼光。 张文皓哈哈笑起来：“一辈子就这一次机会嘛，你让他得意一回，等以后他结婚时报复回去不就行了？哦，白源来了，你们排练吧，我去帮忙招待宾客。” 邃敬闻言转头看向另一个入口处。 与他穿着同款礼服的白源正含笑走来。 这场婚礼因为没有邀请太多外人参与，并没有造成太大的轰动。更让其他人震惊的消息是，不久之后的某条新闻——研发出慢觉醒疫苗，有望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院士的学者白源，在婚后放弃了研究所安逸的环境和高级别的待遇，选择与他的伴侣一起前往新发现的某个秘境工作。 而面对记者质疑是否被感情影响冲动行事时，白源只回答了一句：“闭门造车不是我做研究的目的。” 当各方对此议论纷纷时，白源已经跟邃敬乘上了飞往新秘境的航班。 以此为起点，他会走向更广袤的天地。 与他所爱的哨兵一起。 第85章 番外 ·返乡（上） 老旧居民楼一天，总是由清晨赶着上学的学生们在楼道里奔跑的脚步声作为开始。 邃敬在一阵狗叫声中醒来，生无可恋地躺在床上听楼上楼下传来的寒暄声，满是人间烟火的气息。 感觉到他醒了，系着围裙的白源适时出现在卧室门口，将已经烘干的衣服扔给他：“起来洗漱，准备吃早餐。” 自开始工作三年以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休假。两人凌晨两点才从机场赶到白源家，路上还遇到暴雨，将两人都淋了个透心凉。快到七月半的鬼节了，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两人今天要陪着白奶奶一起回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祭拜白家的先人们，过完鬼节再回来。 -- 第118页 邃敬打着呵欠走出门，看到他那只又长大了不少的黑豹像只猫一样趴在沙发上，被白源摸得呼噜呼噜叫，毫无猛兽尊严。 墙上的挂钟显示这才刚过七点。 其实在野外的时候条件比这艰苦得多，连续熬夜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一回到熟悉的环境，大概是整个人都跟着安心了的缘故，邃敬居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就着酱菜丝吃完早餐的青菜粥和烙饼，跟白源一起把白奶奶准备的香烛纸钱等东西拿到楼下装车。 以邃敬的观点，这些东西到了乡下找家杂货店买也是一样的，但白奶奶坚持城里她熟悉的那家老店卖的纸钱才正宗，邃敬也不打算跟老人争辩这个——一定要说的话，他向来认为人死了什么都不会留下，就是一堆蛋白质回馈大地而已。但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让老人们觉得不敬鬼神、冒犯先祖，所以他就当陪老人过家家了。 眼见白源拉开驾驶座的门，邃敬一怔，问：“你要做什么？” 白源：“我开车，你可以在路上再睡一会儿。” 昨晚回来的旅途中白源睡得还不错，但邃敬的感官太敏锐，而且因为常年在秘境中活动，习惯了随时警戒，即使白源与他同步过感知，飞机上各种仪器的声音对他而言仍是无法忽视的噪音。这三年来两人一起走南闯北，白源早就记住了邃敬这些小“弱点”。 “你是想秀自己新拿到的驾照吧。”玩笑地说了一句，邃敬配合地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从塔里毕业的第三年，大忙人白源终于可喜可贺地抽出时间考到了驾照，李立等人知道的时候还在聊天群里给他刷了无数撒花的表情。 白奶奶坐在后排笑眯眯地看两人的互动。 老人家这几年背又驼了一些，但精神头还好，意识也很清醒。 早高峰的车流基本都是进城的，他们这辆出城的车在过了拥堵路段后一路顺畅，晚饭前就赶到了白源的老家。 邃敬看着眼熟的乡村风光，心里盘算着一定要抽个时间去河边走走——也许曾在精神领域复制的这片风景中跟白源相遇过两次的缘故，他虽然不是在这个村落中长大的，对它却也有特别的感情在，总觉得熟悉。 有白源熟悉的叔伯婶娘们透过敞开的车窗认出了他，远远地站在田地里朝这边挥手打招呼。热情的还有人提着农具走到车边来，跟白奶奶聊上两句。见车上还有个陌生的邃敬，便都带着笑容问他的身份。 带着浓厚乡音的方言邃敬听得半懂，想到这些都是白源家的亲友，不懂也装懂地认真应对着。 然后他就感到白源在一旁偷笑，不由得投以一个谴责的眼神。 “老房子现在是小源的叔公一家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提前几天就把房间打扫好的，别担心。”回到故乡，白奶奶整个人脊背都挺直了一些般，兴奋地走在前面带路。 邃敬跟白源两人只担心老人不小心摔了，走到白家院子里面才算松了口气。 一只黄毛大狗嗷嗷叫着迎向他们一行人，到得近前，也许是感觉到了邃敬身上不外显的凶气，呜呜咽咽地夹着尾巴又溜开了。这让邃敬有些遗憾——这狗长得挺像当初他在精神领域里见过的，陪着小时候的白源的那只，所以他本来想上手撸两把打个招呼的，没想到反而被狗子嫌弃了。 乡下的人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最是热情，白源叔公给他们安排的房间一看就是这家最好的，床褥都是崭新的，没人用过。 “二楼清净点，那些小屁孩玩耍也一般不会跑上来。”趁着白奶奶在楼下跟老熟人们寒暄时，白源的堂婶先带两人上楼看了看房间。妇人的目光不懂得掩饰，带着没有恶意的好奇打量了一下两人。 白源跟邃敬结婚的事，老家的堂亲们都知道。 当初白奶奶曾犹豫过是否要隐瞒，是白源坚持要给自己的伴侣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所以公开了。这次邃敬跟着回来也有点认祖宗的意思。 这让邃敬觉得挺有趣，白源跟他拜过邃家的祠堂，现在轮到他陪白源祭祖了。 晚饭过后，虽然村里早就通水通电通网，娱乐挺丰富了，但老人们还是更习惯围坐成一团唠嗑。白源悄悄戳了一下邃敬道：“你要是没兴趣可以随便出去转转，不用一直在这儿听的。” 邃敬知道白源这是为自己想，但他压根没要走的意思。 毕竟老人们现在可正好聊到白源小时候的事了。 “……小源现在出社会了还跟以前那么独来独往吗？有没有多交些朋友啊？”叔公听力已经不太行了，用挺大的音量说着，“他以前啊，在这边的小学念过两年，成绩好，但不跟同学玩，有一次被人堵玉米地里揍，还是大黄去救他。” 白源脸上飞起一抹红，为自己辩驳道：“不是揍我，找我问作业呢，叔公，我以前跟你说过的。” 叔公皱眉仔细听了，不太信自己会记错：“真的？” 白源无奈：“真的。我那时候的同学们很单纯，不跟成绩好的过不去。” “那我怎么记得你还有一次回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湿了，不是被人推河里？” 跟老一辈的亲戚们聚会就这点不好，多少年前的黑历史他们都能给你翻出来聊一聊。 白源也是回忆了一番才想起来叔公说的是什么事。但那次也不是他被霸凌，而是住附近的小孩跟一个陌生男生起冲突，双方打起来的时候他去拉架，被人不小心撞水里了，后来始作俑者被一个老爷爷押着向他正式道了歉的，那老爷爷还送了他一本书作为赔礼，现在都还放在他家里的书柜中。 -- 第119页 邃敬听到此处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你说的那老人送你的是什么书？” 不明白邃敬怎么会对这个问题特别关注，白源答：“《百年发明》，我后来才知道这书早就绝版了。可惜不知道那位老人家住哪，不然还能还回去。” “不，给你我估计他很高兴。”邃敬说。 白源：“？” 向其他人说了一声，邃敬示意白源跟自己出去聊。 在场的都知道这俩是一对。虽然男人和男人做夫妻在这些生活淳朴保守的人心中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人家两口子要说悄悄话，也没人那么没眼色地留人。 邃敬拉着白源沿着田间小路漫步到月下的小溪旁，这才有些尴尬地说：“我之前一直觉得这地方熟悉，还以为是受潜意识的影响，刚才说到打架和送书的事，我倒是想起来了，小时候我可能跟爷爷来过这里。那个不小心把你撞下水的人……是我。” 这坦白来得太意外，白源一时间都有些跟不上邃敬的节奏。 邃敬解释道：“我跟你说过小时候被人绑架过。那之后有段时间我精神不太好，家里有人说可能是被绑架的时候魂丢了，需要找擅长叫魂的神婆之类镇一镇，爷爷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打听到有个村子里的神婆挺灵。” 话到此处，白源想起来了，以前他老家这边确实有个姑婆懂一些神神鬼鬼的事，附近村镇的人遇到解释不清的怪事都会来找她帮忙化解。不过……以邃家的身家，要找也该找那些有名的和尚道士吧，怎么会来找个乡下神婆？ “谁知道呢，我不信这些，也没仔细听过。”邃敬耸耸肩。 “嘘。”白源阻止对方乱说话，“鬼节要到了，不信神佛之类的话不能提。” “白博士，说好的相信科学呢？”邃敬觉得明明投身科研，却还尊重民俗禁忌的白源挺可爱，便也不再说冒犯鬼神的言论。 结果，当天晚上他却做了个怪梦。 邃敬梦到自己被爷爷牵着走在一条黑漆漆的小路上，路两边的风景都看不清，只有脚下的路好像泛着荧光一样，望不到头地延伸到远处。梦里的他个子比现实里小了很多，爷爷走一步，他得追两三步才跟得上。 就这么走走停停的不知道多久，道路前方终于出现了别的景象。 一栋低矮的小砖房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小砖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有线香的味道从中传出来，还伴随着一道悠远的女声吟唱。 第86章 番外 ·返乡（下） 邃敬觉得这场景十分诡异，到了门边就抓住门框不肯往前了。 女声吟唱恰在这时突兀地听了下来。 邃敬看到他的祖父摘下头上的帽子，客气地对室内说了声：“仙姑，许久不见了。” 他跟着祖父的时间也不算短，却从未见过祖父对谁这般客气过。虽然心里一直喊着不对劲，本能还是伸长脖子朝屋内看了一眼。 结果只看到一个穿着十分复古的老妇人的背影。 对方的穿着像是汉服，却分外的花哨，红橙黄绿青蓝紫，仿佛将彩虹披到了身上一般。老妇人听到邃敬祖父的问候并未回头，仿佛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那个烧得红彤彤的火盆想着什么。 “仙姑，我能带敬儿进来吗？”邃敬的祖父礼貌地又问了一句。 “来都来了……”老妇人仿佛叹息一般缓缓说道，“进来吧。” 邃敬闻言下意识收紧抓住门框的手。但小孩子的力气和成年人如何比？他的祖父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却很康健，轻轻松松就镇压了他的反抗，将人拉进屋里。 “别怕，论起辈分，你还该叫仙姑做姑婆呢。” 邃敬听到祖父如此说，并没觉得受到多少安慰。 房间里没有像其他人家那样开着电灯，而是十分复古地点了七八根极粗的拉住作为照明。黄色的烛光和火盆里的红光相互辉映，老妇人这时候终于慢慢回过头来，看向邃敬。 那实在是一张一眼就能看出岁月痕迹的脸庞。 老妇人的蜡黄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耷拉着，像干枯的树皮一般。她细小的眼睛都被耷拉下来的眼皮盖住了，仅留下两条细长的缝，却隐隐透着精光。 邃敬被祖父拉到身前，按住了双肩，动也不能动地给老妇人打量。 “这是你的第五个孙子吧？”老妇人问。 “是，快满八岁了。”祖父温和地回答，“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像是惊到了，最近都说不出话，所以想请仙姑帮忙看看。” 闻言，老妇人伸出两只枯枝般干瘦的手，猛地捧住邃敬的脸，细细打量。邃敬在对方出手的那一瞬间就想躲了，但梦里的他身体反应明显比现实里慢了许多，竟被老妇人抓了个正着。 冰冷粗糙的触感让向来胆大的邃敬都不禁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老妇人那双眯缝眼变得更细长了一些，用力地凑近邃敬，似要好好把他看个清楚。呼吸间，邃敬仿佛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种独属于老人的腐朽味道，还带着香烛纸灰的气息。跳动的烛光与火光将老妇人的脸分割成了一个个含糊不清的色块，模糊了她原本的神情，显得格外的神秘莫测。 邃敬下意识要抬手去拉开老妇人的手时，对方忽然放了手，抬头看向他的祖父。 “是你做的孽啊……”老妇人的含混的口音依然带着叹息的意味，“一碗水，端不平，儿孙不宁呐……这小子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角色，资质卓著，但天生反骨，日后怕是还要惹不少祸，少不了跟人拳脚相向，甚或见血呢！” -- 第120页 邃敬听到自己祖父的声音里染上了从未有过的心虚和愧疚：“我已经知道错了，可不知道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这才来请仙姑指点的。”与一兮一湍一√。 “你嘛，反正还剩下十来年的光阴，好好规劝一下后人尚能挽回。”老妇人说完，沉吟了片刻，“至于这小子……他有他的命，如果能遇到管得住他的人，或许另有机遇，倒也不是绝路。” “管得住敬儿的人？仙姑能否示下，我去找找。” “唉，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都说了他有他的命，你是做不了主的。”老妇人摆了摆手，不欲再多说般，又勾勾手指示意邃敬靠近自己，“你呀，其实也有一半根在这个村，虽然因为你祖父离开此地的关系淡了，但能回来就是还有些缘分，来陪我给祖师们烧点纸，也好让他们顺便保佑一下你，早点遇上有缘人。” 我早就遇到有缘人了。 尽管梦里是个小孩儿，邃敬脑子却分外清醒，一边身体不由自主顺着老妇人的意走过去，一边暗自在心底嘀咕。这种身心分离的状态持续着，忽然他就发现自己好像能出声了，于是跟着老妇人烧纸钱的同时，开口便是：“这是封建迷信。” 老妇人：“……” 邃敬自己也不知道梦里还要跟人家较真图什么，但却不打算收回已经出口的话。 老妇人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一改先前神神叨叨的模样，像个爽朗的邻家老太太般揉了揉邃敬的头发，说道：“小子十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固执。你小时候好歹在我这儿领过护身符，怎么一点都不懂得尊老？也只有白家那小子受得了你这性子。” 等等，这梦怎么回事？ 先前诡异的气氛在老妇人提到“白家小子”时一扫而空，邃敬心中最后一丝混沌消散，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形开始拔高，从年幼的身体里飘了出来，成了个透明看客一般。 他的祖父依然看着年幼的“他”，并没有发现他魂魄离体了，倒是老妇人抬起头，眯缝眼略略睁大了一些，看着他真正所在的方位。 老妇人撵狗子一般嘘了两声，道：“去吧，去吧，既然这么想看小时候怎么跟白家小子认识的，姑婆我就满足你，看完了早点回你该回的地方，这儿可不适合你久待。对了，回去以后，别忘了给我多捎些钱，最近跟老友们打麻将输得可惨了……” 伴随着老妇人的嘘声和挥手，邃敬感觉自己就像涨薄纸般飘出了矮小的砖房。 砖房里窒闷的线香味道、昏黄橘红的光线，都渐渐被漫天星光和习习凉风取代了，他似乎也变成了凉风一缕，一路飘向月下潺潺流淌的田边小溪。 在他飘去的过程中，天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霎那便从无夜变作正午一般吆吆。 邃敬看到年幼的自己一个人跑在田埂上，祖父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只黄色的大狗忽然从稻田中钻出来，张开仿佛微笑的嘴巴喘着气，欢快地朝他摇尾巴。年幼的他抬起短短的手臂，轻拍两下手掌，朝大黄狗张开双臂。 那狗子就傻乎乎不认生地憨头憨脑撞进他怀里，被年少的他拽着两边脸颊拉长了面皮也不反抗，还朝他脸上喷气。 他感觉得到年幼的自己玩得相当开心，直到其他小孩子的声音响起。 “在这边在这边，白源家的阿黄。” “那小子是谁，他在欺负阿黄？” “不认识，揍他！” 小孩子之间的爱恨总是去得快来得也快，邃敬一眨眼的功夫，就看到年幼时的自己跟后面赶来的三四个小孩扭打成了一团——那时候的他还没有觉醒任何异能，不是抬手就能撅钢条的哨兵，难免有些落下风。 啧啧，我居然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邃敬的魂魄事不关己地发表感慨时，又一个白白嫩嫩、漂亮得像招财童子的小男生循着狗叫声跑来了。只一眼，瞬间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白源——年少老成，明明长得很漂亮，却紧绷着一张脸，仿佛少儿版的教导主任弍灀。 小小的白源想要阻止这场来得莫名的掐架，上前劝阻拉扯的过程中被不知道谁推了一把，噗通一声就掉进了河。 邃敬的灵魂顿时觉得一阵揪心，想要去把对方捞起来。但年幼的他动作更快，只怔了一瞬就急匆匆跳进河里，和大黄狗一起把瞎扑腾的小白源拉回岸上。 三只“落水狗”。 其他小孩见势不妙怕闹大了挨家长的骂，见他们没事，一哄而散。 邃敬就看到年幼的自己一副哥哥样，拍着在呛水的小白源的背，正经道：“是我没注意，哥向来负责任，你喜欢什么，回头我给你送赔礼。” 小白源没吭声，亮晶晶的双眼盯着被河水冲走的书。 于是年幼的邃敬悟了，带着小白源跑去找祖父，弄来了一本绝版珍藏的《百年发明》。 目送着小白源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邃敬的灵魂在梦里还想再跟，忽然就听到头顶响起隐约的议论声。 “怎么还不醒？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吗？” “难说，咱们这地儿的老祖宗们脾气怪着呢，说不定头一回见小邃，想着邀他去聊聊。” “别乱讲，唉，再烧一扎纸看看吧？” …… 邃敬努力睁开眼，便看到白源紧皱眉头的模样。周围还围了一群他没记全的白家亲戚。 -- 第121页 “醒了醒了，祖宗保佑。”有人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开心地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邃敬：“？？？” 白源送走了热心帮忙的亲友团，这才给邃敬解释道：“半夜躺着躺着忽然觉得你没气了，我就照着习俗把大家叫来帮忙镇镇场，你没事把？” 有事。 想到自己梦里的离奇经历，邃敬无语道：“你早先说过的那个姑婆……人还在吗？” 白源疑惑地偏了偏头。 邃敬：“我梦到她了。她给我看小时候我们遇到的那一次经历，还让我多给她捎点钱打麻将。” 白源：“……” “姑婆四五年以前就过世了，我们今天要去扫的墓里面就有她的，到时候你多烧些纸钱吧。”虽然怀疑邃敬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毕竟时节特殊，白源也跟着迷信一回。 当日到了那位神婆坟前，邃敬果然认认真真烧了一堆纸钱。 白源还奇怪这人居然会这么老实，邃敬拍了拍膝盖上跪出来的灰，拉了白源的手悄声道：“姑婆在我梦里说，你是唯一受得了我性子，管得住我的人，可见我们早就有缘分。” “又说胡话了。” 白源状似不以为然地说着，邃敬却看到对方耳根的红晕一路延伸到了脖子上，于是愉快地扬起了唇角。 无论如何，这次陪着白源返乡的收获比他预想的多，还是挺有趣的……或许以后有机会，他还会多陪白源来老家几次吧！毕竟他的祖父，似乎也和这儿有渊源呢。 “知道就好。” 风中仿佛有哪个老人轻笑了一声，邃敬左顾右盼，却只见到微风拂过山间树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