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 指》 生死有命 染 指 作者:十青 生死有命 染 指 作者:十青 生死有命 染 指 作者:十青 生死有命 作者有话要说:</br>新文,请勿霸王,霸王者,谢顶~ <hr size=1 />  我不懂,无论如何也不能懂得,那个八抬大轿将我娶进门的男人,是如何面无表情的站在堤岸上,任由一群壮的男人将我身上所有衣衫剥的光,暴虐的将我塞进猪笼,填了石块,由绳子吊住笼子,一点点,一点点的将我浸在冰水里。 眼前的景物从清楚到模糊,缓慢的,不知道是泪还是河水,漫过我的眼睛。身体,发肤,分分寸寸的感知到冰冷侵袭,那是三九严寒的日子,敲碎的冰,混着水,覆在皮肤上,疼如刀割一般。 那人一身天蓝色棉袍就像似五月的天那么晴朗,他爱穿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看见年轻男子的脸上有着春日最灿烂明润的笑容,衬着那一身蓝色,匹配得相得益彰。 他轻声问我:“如是?佛家认为是用来表述真如佛的用语,你竟是叫这个名字,苏如是,苏如是,名字起得真好。” 他细细念着,真像是儿时听到娘哄我睡觉时候哼的江南儿歌,软软的,撩拨着人的心弦。 “公子,我随我家兄一起前来拜访,能留在乔府做客,实在不胜荣幸。” 他看着我笑,那样笑衔在嘴角,抹都抹不掉,我低了头,面上浮热,涨红了一张脸。生得一副秀媚相貌,可抵了我卑微不值一提的出身,主人说,留得住乔清然这人的心,老老实实的看着他,拿到东西,我就可赎了自己沉浮未知中的一条命。 垂眼的一瞬间,我那么感谢父母生出我这般身体发肤,无人可依傍之时,还有一副无骨身躯,拿去与命运交换。 人都有无耻卑鄙的一面,主人笑笑看我,一只手指挑起我下巴,看我浑身赤/裸的匍匐在他面前,一双眼像是化了一汪春水,薄唇轻启:“想活着,就要学会卑贱,姿态可以一低再低,等到低入尘埃之中,就可绽开出这世间最惊艳的色彩。” 他抬手,从我下巴,拂过脸颊,越过锁骨,撩过口起伏,终是停在心脏跳动的地方,像是窝着一块暖玉:“记得,什么都可以失去,唯独这个,需要死守。丢了它,不如死了。” 安国侯之色,少有容止,他贵为当朝最得宠势的外戚,坐享荣华富贵,身绕美女如云,是我伺候了十年之久的主子。 十年,一个花开花落的时间,他等花开,只为有朝一日,移花入室,开得满室芬芳,娱人利己。于是我来到乔家,诱引乔清然,维持若即若离的关系,君子求淑女,乱了心,便离深陷不再远矣。 “乔清然求亲,你做何打算?”他问我,用无足轻重的口气。 “主人以为如何就当如何。” “如是,你心里是有我的。”他轻笑,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得意。 “如是心中从来都是主子第一。”我垂目凝眼答他。 “你若想嫁,我也如你愿,若是你不想,我也可帮你回了。说说看,究竟是如何才好?” “如是求主人成全。”我没有半分犹豫张口便道。 他不语,沉默半晌,突然轻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伸出手过我脸颊,信手撩起我耳边一缕青丝把玩,极近温柔的语调,却含着骤冷,道:“好,不枉你跟了我十年,你若想,我便成全你,你所求,我又有何不可给?但愿,你日后能无怨无悔,如是,但愿你无悔。” 我的心乍然落地,仿佛一块巨石砸中地面,敲出一个巨大的深坑,瞬间灰飞烟灭。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渴望安稳平淡的日子,或是有个并不爱得死去活来的良人陪伴,可只要他如一棵苍天大树那般,无论你睡去还是醒来,生病或是遭灾,都可站在那里等着你,陪你,就足够。 我要的只有这么多,可那个我爱的人,从来给不了我,我改变不了他,于是,我只能改变我自己。这也许就是他所谓的那一种姿态,完全低到尘埃里的姿态,只是它没能开出惊艳的色彩,却在粲然绽放的最后一刻戛然颓败。 思绪远了,眼前一切又清晰起来,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一个声音,手指抠入竹篾编织的镂空中,边口锋利,割破皮肤,血从这手指往下,划过我手腕,胳膊,落进水中,殷红了一片。 我蜷缩在猪笼里,由本家德高望重的老者一点点放松吊着笼子的绳索,每隔一段时间放下一段,最终便是彻底淹没我,而后跟着冰水一起慢慢被冻结,死,就是我最终的结局。 喧闹的河堤,人声吵杂至极,咒骂,指责,嘲笑,游走在我耳边,却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冰水渐渐漫过我脚踝,我膝盖,双腿,腰身,口。 从毛孔的刺痛,到关节尖锐疼痛,再到呼吸困难,我感到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结冰,有着跟冰水一样的温度。我坦然直视乔清然,他亦那般看着我,不带感情,仿佛眼下的生死与他并无关联。 我曾以为,就算是背叛了主人,自私而无耻的选择成全自己,卑微的苟活,能和他这么平淡的生活下去,都是值得。人生能如何?不是人人都可以求而有得,我熬过了十年,舍弃了自己的感情,我只为我未来的命运不再颠沛流离,可结果还是算错。 当我的姿态低到尘埃里的时候,其实什么都没有剩下,主人说的不全对,我想,但凡能开出惊艳色彩的人,一定会有个至死不渝的痴心人守着,和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念着。而我,没有前者,也没有后者,就注定了一败涂地,两手空空。 死就死吧,等到今日,此时此刻我才懂得,我原是宁愿死,都不愿回到主人身边。是的,我恨他,恨他给不了我安稳却让我无时无刻不念想,我恨他护不了我一生一世,却信誓旦旦。恨他,我那么恨他,只是因为我爱他,可我永远也得不到他,我如斯清楚。 或许他也恨我,恨我狼狈逃离,恨我轻而易举的把从前那些诉之于口的重视全部推翻,恨我用他教我的谋人之术反而用来对付他,恨我不知轻重不懂识时务,恨我背叛,恨我失约,他亦不会放过我,他会笑着看我哭,看我死,也许,方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我看着岸上的乔清然,一字一句道:“利用了你,却从未想到害你,今日你这般待我,只当两不相欠,各自干净。谢谢你,成全我。” 呢喃出口,飘忽的连自己都听不真切,即被淹没在河堤上交头接耳的众人咒骂声中,他们朝我投掷石块,石头落在笼子周遭溅起水花无数。我想他看得懂,因为他的脸色正在极快的变得青灰,剑眉深蹙,嘴角紧抿,猛地挥手阻止身边人,大呼:“住手,都住手。” 众人愣住,扭头看乔清然,无不是神色迟疑,不知他到底什么用意。 正在这时,前方土路上抬过一顶轿子,绛紫色的绣金锦缎做帘,水晶顶鎏金柱,缀着流苏璎珞结随风轻摆。轿子稳稳停在河堤之上,随行的小厮利落走到轿旁,在帘子被别开之前,放下一卷红毯,推开,铺出一条仿佛蔷薇花开满的路。 掀帘,扶手,轿子上走下一个人,从容不迫又悠然自得,我不必再看,也心明如镜,还有什么人能让我如斯了解,只是远远瞥上一眼,便知是谁。 心一梗,以为是麻木到没了知觉,却没想到还是不争气的一阵绞痛,我调过眼,看男子金靴踏过红毯,那一袭墨黑色袍子绣着橙黄色的祥云瑞兽,就那么翩翩然朝岸边信步而来。 “安国侯,您怎么也来了?”乔清然赶紧一拜,礼遇有加。 原是乌云遮日的天气,却在晏柏安下轿的一刻,犹如白日晃天。他撩眼,挑眉,随手扶了扶袖口,眼色流转,朝乔清然道:“未曾想到苏弘竟与其亲妹联手盗取乔府密物,勾结外敌,还怀上了野种,陷你乔家于种种不义,难为你之前对他们百般礼遇有爱,这兄妹两人真是丑陋不堪一看,倒是乔少你,真可谓家门不幸。不过也好,既然这般,就依法行事,免留后患。这污秽,怕是得死了这女人才会干净。” 晏柏安看着我的眼,带笑,笑的天地无光,美不可言,我闭眼前,看见他的薄唇轻启,微微动了动。 那一句,疼彻我心,是的,我知道他说了什么,即便听不见,还是知道,就如乔清然那般,看我唇启便知所言。 “如是,你的命,从来都是我的。” 晏柏安优雅撩袖,风度翩翩的轻轻扬起手,我闭眼,心如死灰,只等到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将我灭顶淹过。 生死有命在线阅读 生死有命 肉文屋 / 生死有命 生死有命 命里有时 染 指 作者:十青 命里有时 染 指 作者:十青 命里有时 染 指 作者:十青 命里有时 死亡并不陌生,从前在瀛苑的时候,我领教无数。 他是瀛苑高贵的主子,他也是个杀人如麻的恶魔,瀛苑地下牢房里有无数牢笼,关过许多异党人犯,入到这里的人,下场往往都惨烈之极,有谁入了那冥界地府,还能安然走出? 如是不屈,必是比死还要不如,而能走出那暗污秽的牢房的人,已如脱胎重生,于那些过往一刀两断,再无相干。 晏柏安是九王爷的人,是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最信任的表弟,是只手遮天的江贵妃的亲侄儿,那样一个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人,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及? 若是女子呢?谁又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他锁在那某一片浮光掠影之中?我不知道是谁有幸,但我知道的是,那个人一定不是我,我有自知之明。 口钉着大的铁钉,那人在不停喘息,疼得浑身剧烈抽搐,一身褴褛染成紫黑色,诡异而令人作呕。 俊美优雅的公子坐在犯人前面的缎面软椅上,歪倚着身子,一副懒懒欲睡的眉眼,轻挑眉梢:“不说?本侯不喜欢流血的,干干净净的多好,可若是你固执己见,恐怕我也没有这么多时间跟你耗下去。” 那人被拘在木架上,手脚牢牢捆绑,一张坚毅不屈的脸,血迹斑斑,任是受尽怎样的折磨,都只咬紧牙关,一字不露。 牢房昏暗,火光照在那人身上,将血迹很快烤干,发出一股焦糊的味道。我想晏柏安应该并不愿看到那样的表情,他像是个偏执而任的孩子,但凡见到忠诚与固执的人,总想亲手摧毁。 铁钉没入那人膛,周遭不断渗出艳红血色,人犯的脸色渐渐发灰,血腥参杂着糊味味在牢房里不断蔓延开来。 晏柏安微微拢眉,缓缓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也不是一直都有机会等着你回头,你当不说出那人是谁,就保得住他?”晏柏安浅浅扬了嘴角,轻飘飘的唤:“龙烟。” 龙烟点头,美艳的脸在火光下有种妖异的美感,她撇我一眼,目光滑到架子上的人口,遂伸出白皙的手,将那铁钉狠力而缓慢推入人犯膛,口中的语气,若无其事,甚至还有笑意留在眉梢眼角:“没有自知自明的人活着也是多余。”锐器穿入体,闷重的皮破裂声响,我听到嚎叫声,撕心裂肺,惨绝人寰。 我跟着晏柏安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血从犯人身上泉眼般涌出,染红龙烟的手,顺着往下蔓延一地,滴滴答答,终在龙烟的脚下汇成一滩,她扭头,和我对看,脸上的笑容令人发毛。 “你看,自作聪明的下场,只能是害人害已,如是,你说他是不是自作自受?” 我抬头,面色如常,点点头:“主子说的极是。” 晏柏安闻言,轻声道:“看,连我的如是都这般说,那便一个也不留吧,死光了也好,光了也就消停了。” “龙烟遵命。” 二十一个人,但凡被怀疑与人犯有牵扯的,统统未被放过。人死就如灯灭,一眨眼就没了,再回头,看见人死前经历的潮汐般呼吸,忽缓忽急,铁钉全没,贯穿那人膛,并不用很久,甚至没等到我们走出牢笼,架子上的人便垂头死去。 看了太多次,多到已经不再会闻到血腥气味而反胃,可心底隐约抽紧的痛,却是那么多年都不曾变过。他脸上雍雅的笑,犯人狰狞扭曲的面容,交织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头渗出莫名的冷意。 晏柏安出地牢必要沐浴更衣,熏淡香,品香茶,读书或是作画,我会时刻陪在他身边,只需看他一个眼色,便知道该取金盆净手,或是摊开宣纸磨墨。 这便是瀛苑,我与他朝夕相处十年的地方,一个建在炼狱之上的天堂,有无数人死在里面,我则是每日踩着无数尸首而行,每日卧在尸首之上而眠,过着锦衣玉食,珠光宝气的生活。 晏柏安最喜献美色为计,瀛苑里的女子不多,却各个绝色,她们只是一颗颗光彩夺目的棋子,捏在那个丰神俊秀的男人手里,进退不由自主,只是听从摆布,而我与她们无异,不过是多得晏柏安偏爱一些。 他说我愚忠,是个很好的奴婢,像只温顺的猫,乖巧而安全的让他惬意。也就因为此,乔家一探,他犹豫再三,想差我去,却又有顾虑。 龙烟总喜与我争宠邀功,她愿前往,那是因为他知道乔家对于九王爷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而事成,晏柏安又会如何待她,正如她正大光明的匍匐在他脚下时候请命所言:“龙烟没有别的要求,只卑微的请求主人将龙烟留在身边,侍候您一辈子。” 一辈子,对我们来说,是何等奢侈而无望的期待,龙烟敢想,敢争取,是我所不能。 他笑,他总是笑,让人不清那笑容背后到底是冰还是火,我看他一眼,似乎眼中有不屑,对于他来说,女色,只是一种手段。 女人和女人哪有不同,相同的温度,相同的柔软,相同的馨香,只是面目稍差罢了,可缠绵过后,滋味尽尝,美貌又怎可至刻骨铭心的程度,一张脸,就似一件衣服,换过,转眼就忘了。 “如是怎么说,你可愿前往?”他撩眉,衔笑看我。 我未曾顿,垂目跪在他脚边,恭顺道:“主人,如是愿意前往,为主人效劳。” 龙烟侧眼看我,眼有恨意,别致美的瀛苑之中,女人与女人之间总不会太平,男人越是危险,越是让女人如飞蛾,宁愿灰飞烟灭也再所不辞的奔赴。 我与她们无异,懂得色衰而爱弛的道理,懂得青春短暂,过了那韶华正好,人生也不过凉茶灭灯,结局不会好看。如此,他对我好一分,我便会得到她人的十分恨,这不需要因果关联,只是惯循环。 他寻思一会儿,轻松开口:“龙烟太过美艳,倒显着尖锐,如是不同,那股子柔媚,才是男人心头的热,能慢慢的化开,越品越有滋味。” “主人……”晏柏安挥手,龙烟不敢再多话,隐忍闭嘴。 那晚,许多丫头端着无数致的用度进门,帮我香汤沐浴,梳妆打扮,我沉默,看着镜子中妩媚动人的自己,有种即将摆脱宿命的悸动。 离开是我从来不敢想象的,十年的时间,高墙深院,卑微隐忍,未来不过只是他某个瞬间的决断,或是无意的一句玩笑,足以改变我的人生,让我从此平安富足,或者坎坷艰苦。 他有侍寝的女子,我侍候他那么多年,他从不碰我,我便心领神会,我对他有用,只不过是等待某个有朝一日,时间一到,一切就会改变,好的,或者坏的,不得而知。 他多情,拥有女人无数,他更无情,翻脸便不认人,可他总是记得我生辰,似不经意的般送我致的礼物,不似送给侍寝女人的珍奇宝物,而不过只是一钗,或是一对耳坠,并非价值连城,却绝对独一无二。 他甚至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赏我的东西,必是分毫不差。十年过去,那些了解,像是融入到生命之中,不经意之间便能透露,或许他已经不再去想为何会记得那些无关痛痒的细枝末节,他只是一意孤行的为所欲为,不管会为我我惹得多少红眼,亦不管我是否会多想,他依旧按照自己的方式对我,霸道,恣意,毫无顾忌。 他说:十年时间,花开花落,如是是我手掌上的蔷薇,最美的时光,就开在上面。 我愣神,模糊的视线在镜子中渐渐清晰,我看着自己脸,记得他最喜欢这样眉眼,有女子该有的温顺妩媚,暖到心里。 可他不知道,这一次,我却是打定主意,一去便不再返。无人可知,一份压在心里的情意如何在每次目睹的男欢女爱中渐成冷灰,既然无法不爱,不如就此不见,好过如坐针毡,还得佯装习以为常。 “苏姑娘,您看看,已经打扮好了,还可满意?”围在我身侧七手八脚的丫头纷纷住手,站在一遍,等待我答复。 我刚站起身,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一身绛紫色金绣的缎袍从镜中突显,从容闲适,一如他从来的作风。 “还是我的如是最美,啧啧……” 晏柏安挥挥手,房间里的人鱼贯而出,他走到我身后,伸手扶住我腰身,从镜中与我相视,笑容如水:“如是你看,美色是如此强大的武器,男儿莫不能抵,若说是以色可取天下,也不足为过。女子之美,总要有人懂得欣赏,才不浪费。世间男女,逃不开情/欲爱恨。于你,有多美丽,就有多尖锐,那将是让人爱不释手的毒。你说是不是?” 我沉默,细细听他娓娓道来,说的云淡风轻。不是不介怀,不是不失望,我在理智与情感中挣扎了那么久,最终还是自私,选择让自己好过一些。 若是有份海枯石烂刻骨铭心的爱,就算赴汤蹈火又如何,终是值得。可惜,我不是那样的命,也没有这福分,这个男人我要不起,承担不了,我只能选择全身而退。 “如是,你告诉我,你是真心想去?”他的手拂过我发鬓,暧昧的很。 我梗了半晌,像是决定生死那般思考再三,终于僵硬的点了点头。晏柏安没有再说话,站在我身后,那张俊颜如白光刺目,却无比冰冷,尖锐,我看见镜中自己艳媚的脸,慢慢凝成了冰,淡漠而固执。 直到乔清然求亲的那个晚上,晏柏安再次派人偷偷接我回瀛苑,我回到房间,推开门,见他坐在我平日翻书的软榻上,桌边有茶,已凉透。我们视线相对,一瞬间,看见他眼中似乎有冷,一抹讽笑衔在嘴角。 他问,我答,他越笑越灿烂,走至我身前揽我入怀,我微有挣扎,却被他紧箍,在我耳边轻声问道:“乔清然求亲,你当真愿意?若是不愿,我自是可帮你推掉,交由龙烟去做也可,并非非你不可,你可知晓?” 他总是不懂,女人的情爱很简单,一分牢固而安稳的感情,一种平淡无奇的生活,我那般向往,也曾被他出言冷嘲:“如是也只是个小女子罢了。” 是,我再可心机用尽,不折手段的潜入乔府,勾引乔清,甚至需以身相抵,也不过只是个有着卑微愿望的小女子,要的不多,却无人能给,只得自己去求,仅此而已。 “如是,你心中是有我的。”他靠在我耳边呢喃,手探入我腰间,簌簌轻响,像是在解我的腰带。 “如是心中主子永远是第一位。”我伸手去拦,却被他鲁的挣脱开,甚至使了更大力的去解,俨然变成撕扯。 “第一位?那好,让我见识,我如何就成了你心中的第一位。”衣衫褪尽,我跪坐在他腿边,不躲不闪,不觉羞耻,也不觉恐惧,只是心中有种无谓的想法,人从来都挣不过宿命,而他,晏柏安就是我的宿命,他要我死,我绝对活不了。 见我放弃挣扎,晏柏安突然停手,就那般冷冷地,居高临下的冷眼看我,不发一声。 我那么顺从,十年来掩饰的很好,好到连他也可欺骗过去,只是在某些时刻,还是暴露出细枝末节,惹他不舒。如今低眉顺目的为他所为,不躲也不逃,反倒像是成了一种无声抵抗,彻底惹怒了他。 半晌,他蹲下身,踩在华缎繁锦之上,与我面对面,冷晒的伸出手,从我的脸颊,颈间,一路探下去,温热就如曾经记忆般那样,划过皮肤,留下一路的热,直至落在我口,手停住,冷清道:“好,不枉你跟了我十年,你若执拗想要,我便成全你。但愿你日后能无怨无悔,如是,但愿你会如此。” 他直起身,站在我面前,神祗般居高临下,不可违背的肃穆:“如是,既然跟了我十年,你便知道我脾气,若是背叛我,下场不会好看,不管是谁,就算是你也一样,所以,你要记牢了。” 命里有时在线阅读 命里有时 肉文屋 / 命里有时 命里有时 只道多情 染 指 作者:十青 只道多情 染 指 作者:十青 只道多情 染 指 作者:十青 只道多情 我是被乔清然八抬大轿娶进乔家的,乔清然温情而驯良,不似与我纠缠十年的晏柏安,他无需多猜,简单而令人感到温暖。 头上喜帕被揭去,面前罩满明亮灯色,乔清面色俊秀,许是前面敬酒时候喝的有些多了,脸颊泛红,倒是添了一份艳色,更显俊朗。犹是那一身大红,好生扎眼。 我曾经从未想到我还有穿上这一身喜服的日子,细细去,缎料的触感当真极好,刺绣致,喜气又贵气。 乔清然略有些站不稳,见我含笑看他,便笑意更浓,他转身拿过合卺酒,对我喜道:“能娶得如是为妻,或是我前生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这辈子老天便将你赐给我做赏,真是喜不可说,喜不可说。” 他伸手,抬起我下巴,脸靠的很近:“如是,如是,我那么喜欢你,真恨不得把你来生来世也霸下还不够。这一生,你跟了我,我一定对你好,让你成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话已然出了口,心中却满是酸涩,为何有些誓言承诺来的如此简单,恨不得掏心挖肺的给我知道,而有些,恐怕倾我一生也得不到一言半句。 我心酸如含梅,对他的字字真情,句句真意没有所谓的幸福感,却很是让我感动。不管日后这誓言会不会成为一纸空谈,只说当下,他愿意给,便足以温暖我。 我点点头,含笑着与他喝下合卺酒,酒融进口中,香飘四溢,酸了我的眼,酒杯还未放下,男子情/欲气息便将我拢住,他探过头,将唇覆上,由浅及深,一发便不可收拾。 我闭上眼,心口绞了绞,疼,却也热着,就依势被他缓缓倾身压在身下,跌入喜帐之中。一层层剥落,一寸寸摩挲,情不自禁,急不可耐。 相同的动作,相同的方式,原来没有什么是不同的,男人对于女人身体的需要,就似狂风暴雨骤然过境,急速而猛烈,有着人中,最原始的索取和占有,而唯一不同的,便是心里深埋的那个人的体温,还有不会褪色的眉目。 埋入身体的疼痛,空洞得让人发冷,我睁着眼越过他起伏的肩膀,凝在晃晃的灯光之中,痴了。真爱不易得,而永恒的忠诚和信任也同样是不可一信的。 我就那么突然理解晏柏安向来偏执的想法,他懂,一直懂。在他眼里,或许除了改变本身,再没有什么可以永恒,他急于撕开对方伪装的面具,是提醒自己?或是也要旁人跟他一样,残忍冷酷的看透这个世间? 看穿人与人之间,无不是赤/裸的利用与被利用,成王抑或败寇,哪来可托付命的信任一说?哪里什么沧海桑田相濡以沫? 而情爱呢,如他无谓的男欢女爱那般,不值得放在心间品味,挥之则来的东西,总是不被重视的。跟了他那么多年,见的生死离别多了,子难免有些相近,而我与他最相似的地方,就是连他也不曾知道。 就似偏执而任的脾气,我们那么相像,只是他不欲收敛,而我急于隐藏。于是我学会,宁愿残忍的将自己越送越远,也不愿日日眼见煎熬。那种心狠手辣,全权舍弃,我从他身上学了十成八九,且对待自己也可毫不留情。 于是,我借他让我完成任务之机,名正言顺的离开瀛苑,离开他,投身于一个寻常而简单的男人,就算不爱,只要能安顺一生,我也情愿。 所谓良人,就该是乔清然这般的男子,喜欢看着我痴痴笑,最爱牵我的手,细细摩挲,或是趁我不经意,啄我脸颊一口,弄得下面伺候的丫头面红耳赤,也惊了我一跳。 他的满足如此显而易见,无论是夜里缠绵,还是白日里目光交缠,我可以深刻感受得到,爱一个人才会显露的愉悦情绪。可我心里清楚,他越是如此,我便越容易得手,任到日后,他不愿再离开我,对我毫无隐藏,我便可成功,将晏柏安所要的名册拿到手,也好完成任务。 也曾心里暗下决心,此生此世,他不辜负我,我便真心实意与他厮守终生,只待我脱了这个束缚在身的桎梏,将来必定加倍补偿他。 但我始终有了疑问一直萦绕在我心头,为何晏柏安始终没有如问龙烟那般问过我,事成需要什么奖赏。我总是琢磨起他开口问我的那一刻我究竟要如何作答,梦里醒时都想着,可却迟迟等不来机会。 成亲三月有余,恩爱未减,反而如胶似漆,最喜午后他在书房处理事情时候,我窝在小厅里面拿一本书,品一杯茶,听着窗外鸟鸣,风响,花洒,日子确是惬意而安适,似乎连时间流逝亦感觉不到。这的确是我想要的生活,便是情爱不能让我如愿,至少时光安生温暖。 进入他的书房本来不易,可年轻气盛的男子,总难抵挡温香软玉的诱惑,我只站在窗口朝他软笑,问他要不要品我亲手煮的桂圆莲子粥,他便坏笑着让我送进房间来与他一同品尝。 可被品尝的不是那碗粥,而是书桌上衣衫尽褪的我,天旋地转的情/欲漩涡,铺天盖地袭来,猛烈而致命,却不足够淹没我。 从禁足之地,到墨砚闻香,乔清然对我的纵容与爱,俨然超出晏柏安的想象,又在我掌握之中。 我只需几次,便发现书房的秘密,盗取名单册,说难也易,只要进的来这地方,迟早手到擒来。 倒是情爱是否会真的让人突变愚钝,名册丢失,让他焦头烂额,却从未怀疑到我,他甚至暗示让我不要吐露出曾到过书房的事。 我不爱他,可我需要他,很多年以后,总能记得那时他严肃而真情真意的与我交待:“如是,无论谁问你,你都不要说出你去过书房的事,你不说,才不会被牵扯进来,我不想你受到伤害,我承诺过,一定会好好待你。” “我……”他伸手,按住我嘴唇,微微抿嘴,十分确信:“不必多说,若是天下我还能信一个人,除了我爹,便只有你了,我爹去世多年,你就是我这世上,最信任的人,永远都是。” 这一刻,我有流泪的冲动,泪水在眼里打转,他伸手安抚,只是揽我入怀,轻声哄我:“傻瓜,别哭,你既是我的妻,自然是我最亲近的人,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呢?如是,以后日子还长,还长着呢,我们会过得好的,相信我,日子还长。” 这便是上天的捉弄,喜欢将人的心与身交托给不同的人,我爱着晏柏安,可在乔清然对我那般倾诉之时,心里涌出的,除了感动,还生出一种叫死心塌地的归属感来。 离开瀛苑,我便只想为了自己而活,再不会因为心丢在那个无情的人身上,便从此踯躅不前。为了心中所求,无所不用其极,连晏柏安也可背叛,我原来也是个无情无义,卑鄙无节的人,我愈发发现可以真情活着的我和他真的很像。 因为事关重大,我不愿假以他人之手,遂故借烧香祈福的机会偷偷去见了晏柏安,他侯在白马寺后院的竹林里,一身白色袍子在翠绿之间显得格外扎眼。 书册拿在手,他并未翻阅,只是撩眼看了看时久未见的我,口气轻飘:“嫁做人妇的感觉可还好?” “托主子的福,还好。”垂头,恭顺。 晏柏安似乎不甘,又接着问:“乔清然那人可是无聊至极?如此愚蠢之人,配不得这么深藏不漏的苏如是,你说是不是?” 我抬头,看他看我的目光一片冰冷,心知他动了怒,便不愿再开口惹他。 许是沉默让他心烦气躁,他伸手扶我脸颊,我下意识的往后微退一步,他一怔,修长白皙的手梗在原处,似有不信:“看来,乔清然不似我说的那般蠢顿,倒也有本事让你动了真情,原是比跟我在一起还要让你乐不思蜀,是吗?如是?” “主人……” “如是,你的时间到了,听话,回到我身边来,你还是我当初最心爱的如是。” “主人……”我刚一出口,又被他打断。 “如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得寸进尺,不知好歹,你该知道不听话的下场。” 他见我又要开口,抢在我之前,冷晒轻声:“我不会问你那个曾问过龙烟的问题,你可以死心了。” 我定定看他,他面无表情的转身,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听见他声音清浅的道:“这个月末之前,回到瀛苑,这是你最后的限期。”方才走出几步,晏柏安突然转过头,看我,目色如冰:“如是,别逼我对你下手。” 其实晏柏安曾经说的一句话很对,他说:如是的心本是高高在上,却隐忍卑微的藏在低眉顺目之后,这心劲儿,我最是喜欢。 我确实不是那般驯良,但我可以活的卑贱而隐忍,为了生存和目的,我可以改变成面无全非的任何一个样子,甚至是卑劣,可憎,狠毒。 我不愿再回到瀛苑,重复过着曾经暗无天日,折磨不堪的日子。便是到如今,我仍旧爱他,搽不掉,忘不了的爱,可我必须躲避他,走得远远,让自己彻底摆脱。 我思前想后,便在乔清远走苏州老家的前一日将动过手脚的名册交给晏柏安,我很清楚,他从不愿逼我,总会给我些时限,然后笑着看我心甘情愿的自投罗网,俯首称臣,那才是他最喜欢的滋味,让对方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 秘密名册丢失的事情十分重大,也是乔清然为何要匆忙回苏州老家的原因之一,因为晏柏安的眼线极多,我对乔清然只能谎称调虎离山或许可将偷盗书册的人引出现行,他也苦于找不出任何头绪,焦头烂额又被其他人逼得正紧,便没有想太多,遂同意我的主意。 容我和他分两路,漏夜悄无声息的离开,只带些可信而又不经常跟在身边的家仆即可。是夜掌灯之后我先动身,不惊府中任何人,简单的就像是去白马寺烧香,片刻就回来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带。 因为连夜逃离,选择的路线偏远难走,路上并不敢多加停留,只怕乔家另外几个叔伯当家的会一路追来,而我又担心晏柏安暗中追击,天黑天亮,一连几个昼夜赶路,终于安全到了六安,就等着跟后赶过来的乔清然会合。 我可以想象在晏柏安知道我偷偷背叛他之后的表情,应该还是笑,笑的有成竹,笑的睚眦必报。碰了他的死,那笑就是淬毒的镖,见血封喉。可我需要赌,试过,我便有一半的机会赢过。 于是,正如我遭遇的那样,我还是未能逃出晏柏安的手心,就在我和乔清然在六安碰面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苏州,又不敢多停留,只能独自先行离开苏州躲到杭州去等他,可还没等我离开,便出了岔子。 先是我那假哥哥苏弘被捉,上刑逼供,全盘皆招,后是有人证明我当初的确有进过书房的口供,皆推我上风口浪尖。于是,朝中的神秘人物苛责乔家丢失书册,乔家人便逼乔清然挟我出来做个交待,以追踪书册下落。 乔清然不肯,死活不愿交待我在杭州落脚处,挨了家法不说,又被拘禁起来,再由乔家其他德高望重的老者继续派人到处追我下落。 可最终找到我的人不是乔家,她是晏柏安的人,是忠诚而爱慕着他的龙烟。她敲开我的房门时,嘴角带着那样的笑,也如同晏柏安一般,笑的自信满满,笑的冷酷无情。原来,在一起时久,总会有些相像,这种延传也不只是我一人而已。 晏柏安的眼线神通广大的无所不在,想找到一个女人,实在太过容易了。我没见到晏柏安本人,他只是让龙烟带口信给我,寥寥几字,无情至极:“主子说,这是你咎由自取。” 我走出大门,乔家人已经赶到,个个怒视我如仇敌,恨不得挫骨扬灰了我。 我张望,人群中没有乔清然的身影,这一刻我方才懂得,有人肯给你依靠,无论需要与否,总要懂得感激,因为只有失去的时候,方才知道曾经拥有的可贵。 我站在院子中,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我想要的,恐怕永远也得不到了,而愿意给我一世安好的那个人也不在了,不是世间空了,只是心空了。我突然对晏柏安就没有了恨,解脱,总要有这么一日,挨过所有之后,一切都会归于平静的。 事情的“真相大白”,打击到的何止只有乔家那些当家人,乔清然被解禁,他固执而疯狂的冲到囚禁我的房间,破门而入,脸色死灰一般,沉默的站在我面前足足一炷香的功夫,只是愣愣看我,像是被定格了,被石化了。 我不忍看他的眼,也不愿再做任何辩解。这就是晏柏安所要的一切,惩罚我的不忠,就需要用毁灭一切的代价来弥补,这样才最合他口味。 而对乔清然来说,合谋苏弘可以饶过,怀上野种终也可以原谅,而书册遗失毕竟事关乔家生死存亡,攸关朝中无数人的命,更关乎那些呼风唤雨,明争暗斗之人的所依,再不是一人生死,两人恩怨那么简单。 而如今却是为我用狐媚手段所骗盗,不知下落,又无从可找,朝中亦有逼迫当头,让乔家进退维艰,这才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我的。我是个家贼,是个偷男人的贱妇,一个在他看来最信任,最重要的人,也是害他最惨最苦的人。 “为什么?”半晌终是他冷冷开口问我,视线发散,面容颓然。 我突地笑了,一如往日相敬如宾之时的闻言软语,轻声道:“就像你当初信我之时那样,哪里有什么原因可问。我是狼子野心,恩将仇报,可惜你一直没有看清楚我过。” 一字一句轻吐,心中的疼慢慢散开,连成漫天一片。既然如此,竭尽我能,辜负良人都无法求得我要的安稳,那么便让他恨我,好过他一直爱我,如我那般苦痛,让我心存不忍。 我不恨,无所可恨,那一时刻,无论真假,乔清然给我的誓言便在出口的那一瞬,温暖了我的心,我便心存感激,会感激一辈子,思及此,我嘴角苦涩上扬,一辈子,如果我还有所谓的一辈子可言的话。 脆亮的耳光声乍然响起,我的脸被打到歪向一边,嘴里甜腥味道浓重,直刺怀。 我慢慢转过脸,看他满眼失落绝望的神色,便突然放下心,咧咧嘴,任血水从嘴角流下,划过我下巴,洇在衣服上:“乔清然,这辈子,你最该恨的人,就是我。” 只道多情在线阅读 只道多情 肉文屋 / 只道多情 只道多情 不若如此 染 指 作者:十青 不若如此 染 指 作者:十青 不若如此 染 指 作者:十青 不若如此 乔清然看着我入水,脸色越发青灰,像是濒临断气前呼吸不顺。他跃跃往前,似乎想冲上来跟我说几句话。 会有这样的感情吗?可以深刻到无论如何的背叛都不会让它少半寸,浅半分?我不知道。乔清然到底对我用情多深,会深到只那么简单的一句唇语,就能让他顿时如坐针毡,极度不安?而就算再深情刻骨,经历过些背叛和欺骗之后,又会让他情何以堪? 那些种种是道深壑一般的破离,终究是无可修复的,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什么借口,什么无奈,都是废话,能做的只有接受,哪怕是被迫的。 我忍住,不愿目光移向他身侧那兰芝玉树的晏柏安,对他我无恨,若不是他,我会死在仇人之手,或许被买入青楼为妓,或者被冻死街头。 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锦衣玉食,学读书识字,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有尊严的活着,不会认识那个情深意重的乔清然。我只是奴,理应完成任务,听从指令,这就是我的命。 世间从来不会有一厢情愿的好事,他救我,养我,栽培我,我总要回报。所以,苏弘是假,我不能揭发,怀孕是假,我无可争解,盗取名册之事,我甘愿认罪。 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再看他一眼?怕是海枯石烂之时,我都会记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太熟悉了,已经刻在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冰水淹没我之前,我最后看死命挣扎,却被身后四个人架在住原地的乔清然一眼,缓缓阖目,好人总该得好报,如果报应总要有人来担,那就让我的终结一并担下吧,让那些真心对我好的人,好好的活着。 或许人死之前就是如此,前尘后世会一一从脑海掠过,无数景象熟悉而感动。与晏柏安一起的十年,数之不尽的瞬间可以回忆,数不胜数。 与乔清然新婚的这四个月,又有多少温馨感动的片段供我缅怀,数之不尽。可一切却是那么的快,连憋住的一口气都还没有用尽,便已经回忆完毕,头脑空落。 我谁都不再想起,心沉了沉,只感到它无力而闷重的跳动,就像是快要停止了。 结束吧,我心一定,下意识闭住气的鼻子,猛地一吸,刺骨的冰水顺着鼻腔刹然往里涌,我自然的张口吸水,吸入口中鼻中的只有刺骨的冰冷,尖锐的凉意布满了我的肺,疼,窒息,然后意识模糊,陷入黑暗之中。 其实没人能懂,就连我自己也不懂,曲折迂回的走了这一遭,寻求解脱的方式竟然不过还是如此而已,凡人抵不过一个死字,与我,死也没有多大了不起,不过也就是一口气的功夫。 没有死成超我意料,选择吸水入腔,已是接近自我了断的方式,我竟然还没死,匪夷所思。不过,我付出巨大的代价,肺内的水无法排出,导致肺内积累脓水而高烧不退。我昏昏沉沉的睁眼,呼吸浑浊而重,感到口两侧的肺在呼吸之间疼痛难忍。 意识模糊之时,听见床边有人轻声呢喃:“想死吗?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若不允,你怎么可死?笑话。” 那是谁?让人死也不得好死,是乔清然?是晏柏安?笑话吗?也许吧,注定一些人只能这般活着,生不可改,呼吸之间,腔里疼痛的令人倒抽一口气,我有些清晰的意识又再次跌回模糊之中。 再睁眼之时,晏柏安一袭紫色锦袍绣梅,仍旧那么雍容俊雅,高高在上,他微微探身,将头低得离我更近,将手塞在被子下,覆在心跳之上,云淡风轻的道:“这世上有三种人不能动心,上神,僧侣,还有就是你。可惜你不服气,非要逆道而行,结果呢?除了惨败,还能如何?如是啊如是,这世间怎还会有这样一个人,无论发生任何都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保护你?除了我,还会有谁?” 他衔笑,将手从我口拿开,顺便掖了掖我被角:“你看,就算你打定主意去死,也还是没死掉,你若觉得跟着我比你死还要不如,那你大可以等待,等到我有一日看厌了你,见烦了你,就允许你死。 或许今天,或许明天,再或者,让你一辈子都等不到这一句。如是,我的惩罚没有结束,你让我失望,总要付出代价。有几个人可让我付出信任?又有几个人能让我失望如此?于你,无论你稀不稀罕,我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看着他笑着扬长而去的身影,口似乎灌入了灼热的铁浆,刺疼感顺着四肢百骸,将整个身体填的满满的,我想到乔清然那憎恶的眼神,想到他从前对我体贴温柔的呵护,还有那些床头枕尾的声声呢喃,再想到晏柏安清清楚楚的警告,便更觉得周身翻覆沉浸在火海与冰渊之间,反反复复,浮浮沉沉。原是好死也难,竟比着赖生更难。 这段时间一直有人照顾我周围,晏柏安再也没有来过,身旁伺候的丫头从不肯多说一句话,各个小心翼翼,胆战心惊。 我走了许久,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从前瀛苑里走了人,晏柏安从不允许下人留下离开者的任何东西,多半是烧掉,毁掉。 我时常看见炫亮火光映着他丰神俊秀的脸,那双眼竟是比这火光还要刺亮,透着近乎诡异的妖娆美感。他实在太爱微笑,尤其是看见毁灭,就仿佛又证实他心里的那些断言一般,让他格外畅快。 “人都走了,还留下东西作何?若是不愿,何不挽留?就算留不住心,至少也要留住她的人,哪怕是逼迫,也要生生世世的留着。” 他就是这般,卓绝,冷酷,甚至是残忍。于是,爱上他的人只有两个下场,死亡,或是至死沉溺其中。也有我这种人,我无法忘记,也不愿意以死作结,我只是带着沉溺逃脱,企图用他人的爱埋葬心底的那个人,可最终我还是没有能逃脱出晏柏安的手心。这种种一切只成全了一个证实,定论当初他对一切都不入眼界,确有本事。 我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恢复身体,肺部的病疾让我留下干咳的遗症,而更致命的是我周身的关节侵入冷风冰气,那种由身体内部,穿越过每一个关节骨缝,不断往外涌出的疼痛感,几欲让人崩溃。 晏柏安请来最有名的御医,用布袋包草药熬煮,然后覆在我的关节骨缝上,因为药材熬煮的时候添了一些陈酿,所以敷用的时候,布袋可点火,烧不坏皮肤,却让那种刺痛感,源源不断的从骨缝外往里渗透。 我时常疼到满身大汗,却不愿叫出一声,晏柏安就那么云淡风轻的站在窗口,悠悠然摇着那柄玉骨扇,眉目色美,拢成一道不屑嘲讽。那句话说得真好,生不如死,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一种活法。 按照大夫交待,我每日都必须敷过药火,晚些时候还要泡药汤,药汤火热,浸在里面会让人的每个毛孔都被灼疼,浓重的药味,火热的汤水,时时作疼的全身,我从不知道,死不能死需要付出的代价竟是这般大。 可我一直奇怪,晏柏安这等角色,又为何非需要我苟活于世,是报复,还是单纯的不满我的终结并非由他决断?我几受折磨,已是奄奄一息,生于我来说,也没有多大诱惑,于是我开始拒绝敷药,喝药,甚至是泡药汤。若是我自己都不愿活着,寻死的办法又岂用掌握在他人手里? 晚些时候,丫头送药进来,晏柏安也跟了来,今日的他一身朱红锦袍,俊美而华贵,他身后跟有一名美妇。 漓夫人的确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平日里晏柏安还算宠爱,因着她从来都乖顺,又会察言观色,得体而大方,也是所有夫人当中,与我关系最好的。 丫头们跪了一地,晏柏安闲庭信步而入,漓夫人紧随其后,待晏柏安站定后,漓夫人恭顺的退到一边,头不敢抬。 他撩摆坐在我床边,伸手拂我脸颊,那双手白皙修长,语气却是如常般温和:“缘何置气,怎的不听话?” “求主人成全如是……”我淡语,语气里有哀求的成分在。 晏柏安见我这般说,浅浅一笑:“又是成全,如是啊如是,你究竟值不值得我一再的成全你呢?怎的,后悔背叛乔家了?还是后悔我把你活着带回瀛苑了?” 我不语,听着晏柏安那薄凉的语调,薄唇轻启,缓缓而言:“乔家是个靶子,我让你去探,却不是让你往里陷进去的,你不听话,下场又怎么会好看呢?你自作聪明,成了靶子上一张牛皮薄纸,挡过一袭,物尽其用,自然是被无情的掀掉丢弃。 乔家的靶子上,不乏牺牲者,乔清然毕竟年轻,还是个扶不起的李阿斗,可乔家那些当家人可非善类,他们哪里容得他感情用事,任妄为。而事实上,乔家也绝非乔清然自己可以把握,没有那几个人在背后撑着不倒,乔家断然混不到今日的地步。” 晏柏安说着,端起变温的药汤,拿出白玉匙,玉指拈柄,仪态万千的一勺勺舀给我,我蹙眉,不愿张嘴,却也不耽误他喂药。 我垂目,双唇紧闭,药汤顺着嘴角往下,划过下巴,沿着脖颈,径自往下流,最终是洇湿了我的白色里衣。他不顾,似乎没看见一般,继续一勺勺的喂着,且颇有耐心。 “就像是你,再聪慧,也斗不过乔家几个当家,就算凑上乔清然也是一样。你在名册里动了手脚,无非是不想我彻底铲除乔家,连带了他,你这么为他着想,什么事都自己担着,到头来,不见得好人好报。 你是本着企图以心试心,妄求恩爱可以化解怨恨吗?这岂不是天下间最愚蠢不过的招数了?可就算你婉转低诉,申明冤屈,也未必有用。 如是,你所托非人,怪不得有这般下场。现在乔家被上面的人追问名册下落,你跑掉了,乔家自是跑不掉,尤其乔清然,既然他是继承乔继羽的大当家之位,这一切本就该有他担着,又哪里可能跑得掉呢?” 语毕,小半碗的药汤被舀尽,晏柏安衔笑看我:“你若是自食其果,他便是罪有应得,你托错良人,他碰错女人,啧啧,看来果然是没有缘分。还有就是,乔清然会慢慢的向我靠拢,若是不从,你想他会如何?若是听话,这次我断不会让他再碰错女人,犯这么个要了他小命的大错。” 说完晏柏安放下碗,微微侧头,轻飘飘的道:“把送药的那个婢女拉出去,板刑伺候,不到咽气,不许停手。” 跪在一旁的侍女被门外的侍卫胡乱拖走,女子声嘶力竭的哭喊求情,刺人心扉。 我猛地坐起身,带着全身疼痛:“我喝,你放过她,不过一碗药,不值得赔上一条人命,这又与她无关。” 晏柏安站在我榻前笑若粲华,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我连忙探身,慌忙中扯住他衣摆,已近哀求:“求你,不要如此逼我。” 他不动,站在那,目光如细,定定盯着我眉眼看个仔细,神情一瞬间有些古怪,轻蹙剑眉,似有不懂,而这神色也只是一眨眼间的变化,很快就恢复如常。 面上的笑容还在,却是冷漠而薄凉,半晌,他开口:“先留她半条命,等着待会儿你答复我过后,再谈她生死。”说罢,撩了撩衣摆,扬长而去。 晏柏安刚走,漓夫人方才敢走上前来,她连坐在我床边都不敢,红着眼圈,抬手用娟帕轻拭我被药汤浸得湿透的衣襟,软语抽泣道:“如是,别执拗了,听侯爷的话吧,不然怎么能吃得下那么多苦头?于你,绝没有半点好处可言。” 我抬头:“漓夫人可是受人所托而来?” 她点点头,话还未说,清泪先流:“侯爷是想要你的,你若不依,死的也不只那女婢一人,你可懂我的意思?” 我想我是懂的,可我不情愿,于是我再次开口,声音沙哑不已:“ 他如此,连你也非要逼我如此吗?” 漓夫人哽咽:“如是,侯爷他不是一般人,我想要,可我要不起,我还能如何?这世间世事,又有多少,能掌握在你我这般弱女子手里?记得我的话,若想求得现世安稳,必要依傍高树而生,而对于你我,侯爷就是最好的依靠,也是唯一的依靠,从入这瀛苑的那一刻起,我们再无他选。” 我苦笑,这就是我与她们的分别,她们因为爱而忍,而我因为爱而不忍,可事到如今处境,我已然黔驴技穷,穷途末路,若是让他人为我的自私而死,我活着也是痛苦。 值得吗?他没说,可我知道,在他心里,或许连思考这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他不在意人的生死,所以,对峙较量中,总不会是输的那一个。 “如是……”漓夫人唤我,哭得哽咽难语。 我有些不耐,身子一软,滑向被褥之间,缓缓阖了眼:“跟主人说,留那婢女一命,亦不要牵连无辜的人,我允了就是。” 不若如此在线阅读 不若如此 肉文屋 / 不若如此 不若如此 后世前尘 染 指 作者:十青 后世前尘 染 指 作者:十青 后世前尘 染 指 作者:十青 后世前尘 人都走光,房间里静的骇人,我恹恹躺在床上,心中已经无谓了。只是想到乔清然,还是会撼动心里某个温暖的角落,感到一丝暖意。 那个曾经爱我如斯的男人,如今恨我至极,可温暖依旧窝在我心里,我自私的存留那些,只为了日后能暖心安怀。 不爱,便会把那些得失是非分理的如此清楚,恨不得铢两悉称。可一旦参杂了情爱,便会生出斤斤计较,恨他不爱而走,又恨他爱而不专,待到最后,未能察觉,不断旋开的心底,就似一口幽深枯井,洞开在心里,已经再也无法收拾干净了。 后来的婢女又把药汤端给我,从她们胆怯的眼神看来,显然是晏柏安杀**儆猴的杰作。我接过药碗,听见那婢女道:“夫人慢着,汤有些烫。” 我一愣,抬头:“你们唤我什么?” 那婢女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禁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奴婢错了,夫人饶命,这是漓夫人交待奴婢改口的,不是奴婢擅作主张的。” 我轻叹,无力挥挥手:“无妨,药汤我会喝,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那个,我们必须看着夫人用完汤药才能走开,这个是侯爷交待的。” 我几口吞咽,把难喝的药汤吞尽,将碗交给她,随口问道:“之前那女婢如何了?” “回夫人,漓夫人去跟侯爷说过之后,人给放出来了,但还是被打得很惨,还高烧着,不知道能不能活。” 我轻声一叹:“我抽屉里有银子,你都拿去给她请大夫,买些疗伤的药膏吧。” “奴婢不敢。” 我已不愿多说,安稳躺下,轻声道:“你若不拿,她死了,便是触我晦气,过几日我便要过门,死了人,侯爷要怪罪的,你若是觉得可以担罪,就不必拿,不必管,随她死活吧。” “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办事。”那侍女颤颤巍巍拿了银子,半刻不敢耽误,随着他人,鱼贯而出。 醒来睡时都是浮沉幻幻,身体的疼痛让人疲惫不堪,犹是到了夜里,身体就会无端盗汗,一波波,仿佛潮水涌上堤岸,我翻过身,后背一片湿热。 “原是睡着可也不安稳吗?如是?”床边有人轻语,我心头一紧,不愿睁眼,佯装还在沉睡。于是,晏柏安伸手,轻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手掌微凉,带着那股特有的馨香,掠过我鼻尖,抽的心底的某个角落疼痛不已。 “如是啊如是,你本就该知晓,你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放你走,而乔清然,总要为着我失去的那一切付出代价。”他的手顿了顿,掠过我的锁骨,剥开衣领,似乎看了许久,接着自言自语道:“如是,我总是记得那件事的,你也一定不可以忘记。” 等到晏柏安离开,我方才敢睁开眼,伸手揽过衣领,心间全是苦涩。 我见到晏柏安那一年,只有七岁,他一身紫色锦袍,上面有绣金瑞兽图,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漫天鹅毛大雪,落而无声,他站在破庙门口,凝眼挑眉的浅笑。 他倾身,伸出白皙的手,将糕果递到我面前,温声道:“小姑娘,这个给你,你可愿跟着我走?” 我当时真是饿极了,冻坏了,一双手上遍布丑陋流脓的冻疮,全身上下,能御寒的只有一件布单衣。因为冷,牙关不断打颤,浑身战栗不停,我知道,那个曾给过我半个馒头的老乞丐,昨晚就是冻死在街角的,他浑身僵硬,脸色蜡黄,雪落了他一头一肩,他却一动也不动。我喊他的时候,他再不会睁开眼看着我笑,像是睡着了,乞讨的人都说,他死了。 我记不得我的生生父母到底是谁,只是隐约记忆中,似乎曾经有过富足的生活,吃香喝辣,而后来渐慢有清晰记忆之后,便是被从一家卖到另一家,不知道辗转了多少圈,最终被遗弃到这里,跟着死去的那个乞丐一起生活。 身上的伤口还在刺痛,饥饿让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接过那个糕果果腹,可从小我就知道,没有什么是可以白白得来的,养在富贵人家为婢,除了学会看懂主人脸色,更重要的是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小心谨慎,还要谨记自知之明这个道理。 我摇了摇头,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突地被他擒住手腕,却是颇有技巧的避过那些破开的伤口,他笑,有着倾城之美:“女孩子的肌肤本就该好生照看的,怎能伤成这样?你若是留在园子里服侍我,我必是保证这一生不再让他人伤你分毫,可好?” 我想,追寻那种不变的归属感是人与生俱来的本,颠沛流离在我人生最初的时候便让我痛恨至极,我不求好衣好食,我只希望能有枝可依,不必再浮萍般飘零不定。而在当时,对于年幼的我来说,我只想吃饱,想活下去。 我犹豫的伸出手,没有接过他的糕果,而是牵著他的指头,怯懦道:“如是愿意。” 从此我便留在晏柏安的身边侍候,正如他所承诺,对我好,也让我不必再受欺凌,可平静的生活。 那时我总是不懂,为什么一个半大的孩子,身后总是无时无刻的跟着许多大人,吃饭,睡觉,沐浴,更衣,从不轻离。 虽然他总是笑容可掬,可我却觉得笑中有种隐约透露出的厌恶,是他从来就有,却不能爆发的情绪,只能沉默的重复,不知是让他人渐慢习惯,还是苛求他自己务必去习惯。 见我问,他拈花巧笑:“因为没有他们,我就会死。” 我不能理解:“主子为什么会死?” 晏柏安神采炫目,嘴角轻扬,着我脸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答我:“因为有些人,从一出生,就必须走一条既定好的路,退却,落后,抑或者胆怯,都会成为他人的猎物,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我关乎城里的那个人,所以,我从落地的那日起,就得这么活着。” 我只觉得那不过是逗弄我的危言耸听,遂异想天开道:“那如是保护主子,主子就不会死了,好不好?” 他又笑,抬手了我头顶软发,那样的笑容,让我想起三四月天里漫天纷飞的琼花,美的不可言表。不懂既定的路是什么,不懂那个关乎晏柏安的城里的人是谁,我什么都不懂,可我知道,他不愿多说。 而就在第二年,之前被我断言的危言耸听却一语成谶,瀛苑里有敌手潜入,晏柏安当时正在沐浴,我在屏风外端着新衣物候着。 那人动过极快,一剑飞来,剑入屏风,就那么转腕一挑,檀木的屏风应声碎成两半,晏柏安已经跳出木桶,本能的随手拎起身边的东西朝那人砸去。 那是最近距离的博弈,少年的晏柏安也学过一些功夫,可显然不及那人来的利落狠绝,身边侍候的人纷纷逃尽,嘶喊着冲出房间。外面的侍卫冲进来之时,那人已经将晏柏安逼入死角。 身边都是往门外逃窜的侍女,我逆流而上,睁大双眼寻找到那道黑色的影子,半刻也不敢多想,拎起摆在旁的一桶滚水,直直奔着就要穿剑向前的黑衣人泼去。 那时年纪还小,水桶拎得也破费气力,洒出来的水烫在手上,激得我只顾将水一倾而尽,全然忘记了疼。紧接着听到面前人隐忍的闷吼声,那黑衣人一剑刺歪,被晏柏安侥幸躲过。 黑衣人扭头,双眼赤红,那柄剑调转方向,应是准备冲我而来。我愣住,只管站在原地,心跳如阵雷,满满装了一怀。我那时还不懂自己究竟是为何会那么做,脑海里只回荡着那句不算承诺的戏言,还有那时,晏柏安一脸令人心口阵阵发疼的笑意。 “如是,小心 。”晏柏安大喊,手里的东西脱手,却被黑衣人绕过,我惊醒,慌乱的从黑衣人旁边闪过,算是暂时脱离危险。 门外侍卫冲进房来,将那黑衣人堵在里面,列了一排弓箭,却生怕伤及晏柏安,迟不敢发,只有几个带剑高手,却也不是黑衣人对手,不出几招,皆败下阵来。 而晏柏安始终不能从旁侧躲过,站在墙角,手里的木凳横在前,脸上已无血色,却丝毫没有惧意,也只是长我五岁的半大孩子,脸上却全然是不符合年纪的鸷狠绝。 我连滚再爬的挨近晏柏安脚下,已是气喘吁吁,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低下头看我一眼,只是用 腿将我拦在后面,不让我往前。 黑衣人击退侍卫,不愿恋战,不顾身后的乱箭,竟直直奔着晏柏安的口而来,晏柏安用木凳去挡,显然是螳螂挡车,木凳被剑尖一穿,乍然裂开,我大脑一片空白,猛地站直身体,狠狠朝前面扑过去,挡在他身前。 从未想过这么做究竟会有什么下场,至少在当时那个危急关头,我没有多想,这一生当中,从没有一个人对我这般好过,喂我吃药,帮我治伤,也让我读书识字,给我穿绫罗绸缎,他对我从来闻言软语,温柔如水。 我只记得,他告诉我,命贱绝非他人可断,如是的命从来都不贱,跟所有管家小姐一样,是富贵命。 剑穿过身体,带着一道凉意,我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到仿佛有一种不甘从身体的破口里喷薄而出,溅在晏柏安的脸上,让那张俊颜泛出鬼魅般的嗜血的妖娆之美。 晏柏安撑住我身体,一脚踹向我身后那个黑衣人,那人顺着力道往后闪,落入一群刀光剑影之中,当即没了声音。 剑顺着那人的惯,又从我肩头抽出,血喷得老高,复从半空中落下,洒了我一脸。一喘一息之间,口血流如注,将那件浅色的锦缎袍子染成一片绛紫。 晏柏安连忙抱起我,用手按在我口,可是怎么压都止不住,白皙修长的手指像块羊脂白玉,血不断从他的指缝溢出,顺着他手腕,滴滴答答的淌了一地。 “来人,快来人,去找大夫,快。”晏柏安怒吼,连身体都在不停颤抖。 我始终只盯着他的脸细瞧,却愈发模糊,努力眨眨眼,仍旧没办法阻挡眼皮沉重,身体是轻的,没了重量,仿若只要他一松手,整个人就会随着风飘然远去一般。 我再看不清楚,拼尽力气伸出手,扯住晏柏安的袖子,说不出话,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是固执的想着,就算是死,也不愿再感到孤独一人,两手空空。 “没事的如是,你不会死,不会的。” 那时的我,对于死亡只有个模糊的概念,像是死在街角的乞丐,就似睡了一觉,不再醒来那么简单。 可我心里计较,死亡若还是孤寂,我已然会怕,会慌,闭眼的那一刻,手中的半扇袖子成了我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救命稻草,竟比命还要重要。 后世前尘在线阅读 后世前尘 肉文屋 / 后世前尘 后世前尘 无以为敷 染 指 作者:十青 无以为敷 染 指 作者:十青 无以为敷 染 指 作者:十青 无以为敷 余下的日子晏柏安日日都会来,看我熬药火泡药汤,疼的死去活来,玉雕般的俊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永远是微微垂目,掩去他眼中所有神色,让人不知所思。 这才是仇恨的最高境界,是让对方欲死都求而不得,亦让她尝到对狠心背叛后在心尖上泛滥出的愧意,而受尽折磨。 晏柏安便是这般待我,不怒,不喜,温然又宽容,我几次欲开口问他,又唯恐触碰到他的死,弄巧成拙,遂隐忍下来。 春时正好,桃色妖娇,我倚在窗边看着窗外,思绪渐远。 “如夫人,漓夫人过来了。”丫鬟轻声唤我,我点点头,不一会儿功夫漓夫人莲步而入,见到我面上有笑。 “如是,可是好了很多?” “恩,最近可以下床了,不过大夫说,还需要多休养一段时间。” 漓夫人撩摆坐在我床边,牵过我的手,轻抚:“正好里送来一批绸缎,颜色粉得煞是惹喜,所以就自作主张挑了一匹,已经送去裁了,花样也好,绣法也好,都是极好的。” 我抬眼看她,又是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那样的笑显然与早先不同,分明带了讨好的成分在。 “侯爷还是最疼爱你的,这不,东西送了很多过来,你若是少了什么尽管让下人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备齐。” 我微弯嘴角:“不会,园子里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漓夫人不必担心。” “以你我之间这几年的亲密,以后就叫我声姐姐吧,虽说我虚长你几岁,说到底也不比你了解侯爷得多,日后大家做了姐妹,我们就更是亲上加亲了,待你好,那是应该的。” 说着扭头唤了丫鬟,取过东西送到我面前:“瞧这镯子,是侯爷去年从异邦那里带回来的,说是很是调息养气的血玉制成,你现下身子不舒,最该带着养身子才是。” 说着将镯子给我套进手腕,随声道:“且不说其他,但说这一身肤如凝脂,府里怕是没人比得过如是你了,就算是那些皇里的妃子也比不上的,哪有人会不爱呢。” 我挪眼,微微一笑:“那便谢谢姐姐了。” 漓夫人见我收下东西,更是笑容满面:“还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如是尽管开口,莫要见外。” 我轻摇摇头:“没了,若是以后有需要了,如是还需让下人去劳烦姐姐。” “姐妹之间,何须客气。对了,你病了这一段时间,我一直为你筹划着呢,你房里的丫头衔珠,一直在侯爷那里,今儿我要了来,赶紧给你送过来。人总是新不如旧,还是熟悉的丫头伺候最好。” 我弯弯嘴角,撩眼看她:“姐姐来找我是有其他什么事吗?” 漓夫人嘴角滞了滞,转而轻叹:“侯爷让我挑日子,黄历翻了再翻,下月初五不错,也是近来几月里最好日子。你看……要不要再亲自选一下?” “姐姐看着办吧。”我敛目,对于被纳妾的日期并无感觉,许是这个时候,便是由他明媒正娶,也未必会感到一丝喜悦。 “真的不要再看看了吗?”漓夫人生怕照顾不周,显得有些胆战心惊。 “不必了,姐姐向来心细,我信得过。” “那便好了,待我取了喜服再拿来给你过一过眼。” “好。” 我从不相信,一个深爱自己男人的女子会对另一个闯入他们之间的女子,抱有任何好意和喜悦。人本便是自私,情爱犹是为最,越是愈发镇定无澜,反倒奇怪。 我叹过,转过眼,又见那墨色衣着的人正站在芙蓉树下,探目瞧进我的窗。漓夫人离去时,也是一眼未看,可见那粉色身影顿了顿,微微俯身一拜,缓缓离开。 我与他双目相对,无言无语,却任是谁都不肯再多泄露半分情绪,他还是他,我还是我,然后一个故作毫不在意,一个佯装有眼无心。 我掉转过头,顿觉好笑,漓夫人日日都来,可晏柏安却只是每日站在树下同一处,那般远远冷眼看我,我想他应是再等,等从我口中再问出有关乔清然下落的细枝末节,然后死死抓住他,让我悔,让我痛,他才开心。 没多久,门被推开,进门的人轻声唤了一句:“小姐。”便再忍不住,泣不成声的跑过来,跪在我脚边。 我伸手她脸颊,轻声:“衔珠,哭什么,看见我,你难道不高兴吗?” “小姐,衔珠日日守着藏香园盼着您回来,可您竟一去不回了,衔珠以为您不要我了。” 我苦笑:“我若不归,你迟早会离开瀛苑,若是我回来了,你倒是该哭了。” “小姐,这世间也只有您和侯爷对衔珠好,衔珠哪里都不愿去,情愿一辈子伺候小姐和侯爷。” 衔珠狠狠扯住我手腕,捏得我发疼,抬脸时,一脸的泪:“侯爷说,小姐迟早会回来,若是不回来,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我闻言,不由一怔,晏柏安的心思,到底难猜,这欲擒故纵的把戏,究竟是为了折磨我,还是收服我? “衔珠莫哭了,你不会死的,我保证。”没有人不怕死,衔珠从小便伺候在我身侧,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并不亏欠我什么,亦无须为了我而送掉命,有时候,连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切莫苛责他人。 余下的日子并无波澜,少了从前跟随晏柏安身前身后忙碌,突然多出这么多空闲时间,倒是让我感到稍有无聊。我想出了房间喘口气,衔珠也会跟我唠叨半晌,只因御医曾嘱咐,我这一身遗症,不管如何治疗,都不会再有痊愈的一日,忌风吹,忌冷寒,忌生食,多休养,若是不发作,已是到了最好的程度。于是我只能整日待在房间里读书品茶度日。 五月间,院子里的凤凰花开,满树团拥锦簇的火红色艳饶是扎眼,一片片,仿若烧透了天边的云,坠到眼前。 “小姐,今日都初二了,怎么还不见瀛苑里有动静,侯爷也是三天都不在瀛苑里,听老刘说,侯爷这几日留在侯爷府办事,跟去的只有漓夫人。” “恩。”我轻应,仍书不离眼,杯不离手。 “小姐,三天后是您大喜的日子,你怎的淡漠的跟别家人的事一样。”衔珠跺跺脚,抱怨道。 “是吗?” “小姐……”衔珠恼了,抢了我手上的书,跟我面面相觑:“小姐,瀛苑里女眷很多,夫人也有三个,您既然已经留在瀛苑里做夫人,好歹也得考量下今后的日子,不是衔珠杞人忧天,侯爷的正室夫人还未过门,您只是五夫人,自是得动些心思拴住侯爷的心才是。” “侯爷自有侯爷的打算,何须你我多此一举,这世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能靠争取得来的。”便是不能光明正大的表述心里的情感,就算只能一辈子与他隔着这般距离看着,对着,那只是命该如此,我服。可再卑微低贱的人心中,也有骄傲,纵使输了一城,也不代表我满盘皆输。 “小姐,难道您就打算如此随波逐流?” 我轻笑:“衔珠,在这里,不想随波逐流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与其绕一圈回来,莫不如站在原地不动,至少……” “至少什么?” 我视线一凝,心口泛酸:“至少不会连累无辜的人。” 我话音刚落,敲门声又起,衔珠脸色莫名的看了看我,转身出去应门。 不一会儿衔珠脸色黯沉的返回,身后跟着两个人,我抬头,见人,连忙起身。 “环夫人,甄夫人……” “瞧瞧,当日我曾说,侯爷身侧这个如是可是了不得的,瞧我说的如何,一说即中。” 丰腴妩媚的环夫人腻笑着上前:“初五是你过门的日子,听说许清漓忙前忙后,招呼的不亦乐乎,难不成是怕你过门了,我和明甄欺负你不成?于是先讨好了你去。” “环夫人说笑了。”只要有女人的地方便有纷争,为钱,为势,为男人,瀛苑里日日上演着一出出无聊剧目,从前跟在晏柏安身边,看得多,却因着与我无关,也就视而不见。如今,角色轮转,昔日的麻烦轮到自己头上,亦是头疼。 这环夫人的飞扬跋扈是由来已久的,刚进门那一年,就因伺候的丫头摔坏了晏柏安送的一只翠碧钗,而被活活打死。而后晏柏安未曾太过计较,便让她更是为所欲为,往昔也曾很是厌恶我,却也顾忌三分而无法下手,换到如今终于有了机会,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麻雀飞上枝头,的确有这个先例,你说是不是,明甄?”环夫人撩眼看向身侧的甄夫人,完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目光转到甄夫人面上,我微微带笑,和善的很,甄夫人冷眼看了我片刻,也可见厌恶之色:“你何须跟她浪费时间,无聊至极。”说罢,转身出了去。 “听说你园子里的凤凰花开的很好,我跟明甄今日这么一瞧,果然是开的极艳。既然妹妹就要嫁入瀛苑,那姐姐我也无需见外,就问你讨些清晨带露的凤凰花,送去给下人磨成蔻丹给我,也好让我在出席妹妹进门的酒筵中,跟着风光风光,妹妹说是如何?” “姐姐放心,明日如是便差人送去。” 环夫人哼笑:“有劳妹妹了,那我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 待环夫人走远,衔珠面生憎恶,恨恨道:“摆明了是给小姐下个下马威,她又不是正室夫人,凭什么这么飞扬跋扈。” 我摇摇头,复又坐在榻上翻书:“饶是再难相处的人,也抵不过那一人,除了他,谁还能为难到我。” 衔珠深叹了一声:“小姐,明日清晨带露的凤凰花要多少?” 我想了想,道:“等漓夫人晚间差人过来时候,我让她分过来几个下人帮你就是。” 可晚间,我等到的人不是漓夫人差的下人,推门而入的却是多日未归瀛苑的晏柏安。我抬头的一霎,脸上所有安详静谧的神色,渐慢褪净,淡淡酒气萦绕他周身,凤眼微眯,那沉醉般的衔笑,就似窗外怒放的凤凰花,有种怵目的美。 “衔珠说你还没睡。” “恩,还不困。”我收回目光,微微垂眸。 “过了子夜,便是初三,啧啧,如是,你就快是我的人了。”他靠近,气息微重,伸手便抚我脸颊,薄唇距我唇畔只有微细之远:“抬头,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抬头,视线空散,那滋味复杂的可以。我想过千种万般的结局,生死,别离,爱恨,最是不愿到达今天的地步。迷恋也罢,痛楚也罢,若是与那各色妖娆暖床女子混为一谈,念着的情便真真死的彻底了。 我这么不愿,宁可远走,宁可枉死,可到头,还是兜回这里,站在自己最害怕的原点上,再次与他面对面。 “如何?你不想我?”他呢喃,快要将头埋进我颈项间。 “侯爷,你喝醉了。”我扶他。 “那你在想谁?你的夫君吗?”他声音调高,满眼的讽笑,扯过我扶他的手,靠在他口:“是那个无用的乔清然吗?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如是,天下的男人,莫不好色,见到美人,哪里还记得曾有一个你,有哪里管的你死活?” “那主子您呢?”我轻语,却让他不由一梗。 “你给我记得,你的夫君,是我,是我晏柏安,是我。”他猛地一搡,推我靠近床铺,突地松了手,我顺势跌落锦被之中。 扬手间,大红锦绣的缎料落在我身上,我蹙眉,低头一看,红的似血,艳的如霞,金线绣锦,妙罕有。 我拎起一角,细细摩挲:“主子,您送错了,如是是妾,要进门,穿的是粉红,不是这件大红喜服。” “苏如是。”晏柏安站在床前,那身玄色袍子将一张薄怒的脸显如覆冰:“你对他死了这份心吧,天崩地裂之日,江海灌陆之时,只要我活着,你就休得妄想。” 言罢,他俯身上了床,将我钳制与身下,为所欲为。 无以为敷在线阅读 无以为敷 肉文屋 / 无以为敷 无以为敷 缘生三结 染 指 作者:十青 缘生三结 染 指 作者:十青 缘生三结 染 指 作者:十青 缘生三结 男女之欢,若是两厢情愿,那情便更爱浓一筹,若是情不达意,两两将就,恐怕□划过身体,留下的只能是伤痕。 初春的夜还冷,薄衫本不禁寒,晏柏安借酒意发泄,动作鲁,信手撕扯,很快我身上的衣物便不足以掩体。 十年而过,晏柏安对我企图的占有,不是一朝一夕,不是突如而来,而是年深日久,不断的积累,沉淀的。因为曾有过太多顾虑,太多安设,矛盾与企图便搅得他如同蜕皮的蛇,灼了火一般,盘在哪里也非要将旁侧的所经之物全部燃烧殆尽。 我只感到痛楚,被他死死钳住的手臂似乎快要被折断一般举过头顶,薄唇酒香,尝到的却是血的味道,他那么用力,仿佛欲从我口中吸出我的灵魂,吞入肺腑,凝入血,让我就这么一辈子都空着躯体过活。 从唇畔到颈间,再到锁骨,直至前,晏柏安的暴怒是前所未有的。鼻息咻咻之间,便尽是啃咬留下的红痕。我睁着眼,迟滞的看着七彩锦绣芙蓉帐顶上渐慢溢出的流光色彩,从清晰转至模糊,仿若走马灯般,让我连眨一下眼都不愿。 “苏如是,你是不是恨我?”晏柏安支起上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的脸,又是那般说不出的得意。 “你想听什么?” “听真话。” “不恨。” 晏柏安闻言一怔,得意梗在面上,来不及褪下。 “不恨吗?也对,没有爱,哪来的恨?”话出口,笑染上眉梢眼角,他伸手,从我赤/裸的口一路抚下,停在心跳的位置,狠狠按了下去:“我曾说过,你若动了心,不如死了,可我不想你死,如是,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你那么爱我,我怎么舍得你死?” 我转过眼看他,眼眶酸疼,无话可说。怕是这世间没有人是真真永恒可淡然而置身事外的,但凡有藏情的心结在,便会有迹可循,然后成为他人并不稀罕的痛脚,每扯一下都仿若揭皮连的疼。 我苦笑,泪水润湿眼睛,忍都忍不住:“晏柏安,以你所见,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可天长地久的,可亘古永存的?” “没有。”他想也不想,答得那么干脆。 我弯起嘴角:“我,亦然。” 晏柏安表情一滞,随即笑出了声音,他抬起上身,自顾自的开始解领口的扣子,不消多久,便身无余物,干练而结实的身体覆上我身子,带着侵略者的架势,不留一丝放松的余地。感到身体上的疼痛,我咬咬唇,闭上了眼睛。 “苏如是,你睁开眼,我让你睁开眼看着我,看着我的脸,看着你到底躺在谁身下婉转承欢,张开眼。” 疼痛感清晰的从下/身传来,我的唇越咬越紧,他却没有一丝收敛的意思,反倒愈发猖狂激烈起来,不容我半点喘息的机会。 “如是,这世间没什么是我晏柏安得不到的东西,你若恨就恨吧,恨尽了苍山彼水,也恨尽了生时醒世,让你如何也忘不掉。” 他在笑,笑的愈发猖狂,我突兀的张开眼,看他的脸,他的眼,泪就这么无知无觉的沿着眼角流下。有些东西,一旦过了界,染了指,就覆水难收了。 他那么用力的抱紧我,勒得我快要喘上气,汗滴在我眼里,蛰疼的厉害。似乎全世间都在跟着摇动,战栗,那一刻,他拼尽全力,而我只感到冷。 他起身,随手扯过薄被掩住我身体,转身下了床,开始整理衣衫。 “如是,那名册的后半部就算我不问你讨,也必是手到擒来,而你为他而背叛我,到头来却变成是害了他,你道是那个草包会如何做想?” 他扭头,走向我床边,微微倾身,抬手,莞尔:“你给我的,永远都是最好的。”说罢伸手,将手上的血迹抹在我脸颊边,探头吻上我额际:“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最清楚。”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直到晏柏安走远了,衔珠才敢进房间,她不敢多说话,低头捡起地上撕碎的布料,不时偷看我表情。 “小姐……” “衔珠,我累了,你出去吧。” 衔珠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在这里,侯爷的女人并不值钱,今日还可锦衣玉食,许是明日推出瀛苑就成了露宿街头乞丐,而正因为晏柏安不是个念旧情的人,他舍得一切,自然女人也不例外。 这便是这里的生存方式,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下一个天亮,身会在哪里,是死,或者是活。 我躺了许久,下/身撕裂的疼让我坐下都困难,穿好里衣,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黄铜镜里的自己,青丝如水,眼色如波,嘴角还凝着笑,脸颊上的血已经凝了,变得黑紫。 晏柏安曾这样教我:“如是,学会笑,就是学会一种姿态,人可以流血,断头,那种不惊轻尘的骄傲,死都不能丢。” 于是我对着自己微笑,却笑得一脸湿凉,我伸手,将那件大红喜袍,转手扔在床脚。早先挂在房檐角瓦上的大红灯笼,随风一摇一荡,染得穿窗而落的清辉,转眼成了落霞。 瀛苑女人最多,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闲话更多,第二日清晨时候,晏柏安怒离藏香园的消息已经传遍。 “如是,可是如此?外面传的厉害。”漓夫人蹙眉看我。 我品茶,轻描淡写:“我何德何能,能惹得侯爷发火。” “如是,女子总要驯良些才好,侯爷本是吃软的人,这你是知道的。” 我噙笑:“姐姐说,若是侯爷腻了我,厌了我,会如何处理我?” 漓夫人一怔,轻啜了一口香茶,略有愣神:“不会的,侯爷不会的。”随即又染了笑,把银盘推向我面前:“看看式样,我瞧着真是不错。” 伸手摩挲盘中的粉红色喜袍,似不经意问:“可给侯爷瞧过?” 漓夫人笑笑:“昨儿夜里瞧过的,也点过头了的。”说罢,我额头:“脸色有些苍白,待会儿我让厨房炖些血燕来补补,后日定是会做个最光鲜可人的新娘子。” 我抬头:“好久不见龙烟了,她不在府里吗?” “龙烟有任务在身,过段日子才能回得来。” 我点头,微微靠过身去,轻声道:“姐姐,妹妹有一事相求。” “妹妹且说。” “府里女眷的规矩我是懂的,还劳烦姐姐帮我送碗药汤过来。” 我言毕,她惊了一怔:“侯爷未曾吩咐他人送来吗?” “许是忘记了,我又不方便出去,所以只能求姐姐代劳。” 漓夫人略有为难:“如是,若是侯爷有这个心,你也莫要拂了他的意,瀛苑了几个夫人也都是如此,侯爷现在不愿留下子嗣,所以所有人隔日都用了药,若是未曾跟你提及此事,你自当是个福分吧。” “福分吗?我怕是承不起,姐姐权当是帮我这个忙,日后,我自当感激姐姐一辈子。” 漓夫人想了又想,起身准备离开:“这等大事,我断不敢随意做决定,容我先帮你问问吧。” 我笑笑:“那谢过姐姐了。” 从前每个夫人侍寝过后,避孕的药汤都是我亲手熬制,亲自送过去,也曾经有人暗自藏了打算,最终怀了身孕,下场便是被灌下堕胎药,关进柴房,那女子整是歇斯底里的嚎叫了一个晚上,早上再看时候,血流一地,人已经断了气。 至那之后,没人敢再忤逆晏柏安的任何命令,对于这个人,似乎再没有什么能要挟他,让他顾忌,并为之色变,于是,也不会再有人敢背后算计他,认为会逃过此劫。 傍晚时候,衔珠端着银盘推门进来,汤药的味道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我抬眼倪她:“衔珠,可是漓夫人送来的?” 衔珠摇摇头:“不是漓夫人,是厨房的老刘送来的。” 我接过药碗,衔珠却不肯松手:“小姐,其实,你也不用喝汤药的,许是侯爷想让你帮他开枝散叶也不一定,你喝了,岂不是多此一举?” “衔珠,我跟你赌,晚些时候,会有人来送药,你可信?” 衔珠不懂,纳罕的看着我:“小姐虽聪明,却也不是每次都猜得准的。” 我笑:“那么你我试试看,若是子夜之前无人来送,我便不喝,若是有人送药,日后你要乖乖听我话,如何?” 衔珠点点头,我放下药碗,继续看书。 约么半个时辰过去,有人敲门,衔珠出去应了一阵,折身返回的时候,端着一碗东西。 我抿嘴一笑:“衔珠,若问对于晏柏安的了解,十年时间,绝对不是他人能比得过的。” “小姐……”衔珠看我的眼色有些凄苦,很多话想说,却怕说了又成了伤害。 我不以为然的端过碗,不曾犹豫,一饮而尽。无缘无故的爱会比无缘无故的恨更可怕,我自是心里清楚,到底什么人是利用我,什么人是试探我。 之后的两日,晏柏安没有再出现过,我嫁入瀛苑的一切事宜都是漓夫人一人办,而我与他两个人却置身事外,仿若与自身毫无相干。 缘生三结在线阅读 缘生三结 肉文屋 / 缘生三结 缘生三结 血忌新喜 染 指 作者:十青 血忌新喜 染 指 作者:十青 血忌新喜 染 指 作者:十青 血忌新喜 初五一早,瀛苑里掌灯结彩红成了一片,我因为没有娘家可去,早先被晏柏安的人接到了侯爷府。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雕廊画栋,碧瓦朱墙,这才是晏柏安真正的家,可大部分时间,晏柏安都是待在瀛苑里,而瀛苑只不过是安国侯的一所别院罢了。 “小姐您看,这侯爷府真是气派,比瀛苑好上不知道多少,以后您若是留在这,那可真是享福不尽了。”衔珠是第一次来,满心欢喜。 我曾经来过无数次,陪着晏柏安身边,也只是个顺从驯良的侍女,我很清楚,能住进侯爷府家的女人,那绝不是一般角色,这也是为何所有女眷都只留在瀛苑的原因。 吵闹着忙活了大半天,我穿戴整齐,坐在房间里看着手里的苹果发呆。外面人声鼎沸,安国侯纳妾只是常事,可每每娶了一房,这侯爷府便道喜的人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晏柏安是里的红人,侯爷府便是攀龙附凤的通天梯,有心人不怕礼无处可送,只怕找不到合适的当口去送。今日也是如此,隔着纸窗我能想到外面鞭响,众人贺的景象。只是此时此刻,这欢天喜地于我而言,成了一种无声无息的讽刺。 四个月前,我曾风光的嫁人,四个月后,新夫未亡,我也未曾得到乔家的一纸休书,我却又即将坐上喜轿,犹如无属的一件物品,转予他人。 房门轻响,外面进来一人:“小姐,漓夫人和侯爷在外面宴客呢,说是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让我送点吃的过来。” “知道了。”我轻应。 随便喝了两口燕窝粥,衔珠跟我轻声道:“小姐,龙烟姑娘回来了。” 我端碗的手一顿:“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才从外面回来的,跟侯爷耳语了一番,便跟着去书房了。” “衔珠,你记得,多注意龙烟。” “小姐我知晓了。” 规矩一切从简,从侯爷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我被轿子抬进瀛苑,先行一步的晏柏安就等在里面。轿子落地,轿帘被掀开,喜帕下伸过一只陌生的男人手。 见我一顿,面前的人开了口:“夫人,蒋筎奉命待侯爷迎您。”我顿了顿,探手,扶上蒋筎手腕。 周遭没了声音,院子里静的可怖,我被蒋筎引着一路往逢春苑去,那是晏柏安的园子。越走越近,我看不见,却隐约听得前方有啜泣声音。 “小姐……”身后衔珠唤我,声音方才停下,蒋筎的脚步也停下了。 “如是,你还不来看看,看这地上究竟有什么好东西。”晏柏安话音刚落,我只觉得面前喜帕一掀,刹然被揭落在地。 抬头,见眼前站了许多人,几位夫人都在,本是盛装浓抹,此时却人人自危的垂头立在那张漆金宽靠的锦椅后面,不敢发一声,而地上跪着一个丫鬟,啜啜哭着。 再挪眼,丫鬟身侧摊了一地红缎料,我探目仔细一看,不由心头乍惊,那破碎布料竟是前几日晚上,晏柏安丢在我房里的那件大红喜服。 我敛目,抬头,对上晏柏安含着笑却渗出冷的眼,轻声道:“侯爷缘何这般问我。” “这要问问她才知晓。”说罢,晏柏安踱步走回锦椅前,歪歪的靠进缎面软靠,音色慵懒:“说吧。” 跪在地上的丫鬟低低垂着头,边哭边道:“奴婢换名金凤,是浣衣房的丫鬟,天亮的时候收个院子里换洗衣裳,就在藏香园的那一包东西里翻出了这个。”说着,丫鬟指了指身侧那一摊烂布,好不委屈。 “侯爷,这不是喜服吗?大红的喜服,绣的还真是细。” 环夫人扭身上前,蔻丹如血,红的刺眼,她伸手,软如无骨的覆在晏柏安肩膀处揉捏,半笑道:“你这丫头,看的可是清楚?切莫乱嚼舌头,小心你的小命。” 唤命金凤的丫鬟听着这话,顿时抖成一团,泪流满面:“环夫人饶命,侯爷饶命,奴婢不敢乱说,奴婢不敢。” “可是你的?”晏柏安撩眼瞧我。 我弯弯嘴角:“我的已是穿在自己身上了,那一件,不知是谁人的。” 这东西原本是我交托衔珠去处理的,如今东西摊在我面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日后住在这瀛苑断是没有安生日子可过。 “环儿,难道是你的?”话音刚落,环夫人顿时被惊得花容失色,就地跪在锦椅一侧,弯颈垂头,连连讨饶:“环儿不敢,侯爷明察。” 晏柏安挑眉衔笑:“高低也只不过是件喜服罢了,又不是龙袍,何须人见人怕。割烂了也好,丢弃了也罢,也能惹得起这般风波,是不是太闲来无事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人敢应话,唯恐说错了遭殃。 晏柏安浅笑着伸手,长指掠过环夫人颈间,轻撩别在她发间的那只金雕步摇的金穗,仿若无举轻重道:“不是便不是,你怕什么,难道本侯吃人不成?” “不,不是……” 长指一捞,复而收回,坠坠的流苏颓然的落在环夫人耳边,她一动不敢动,脸都白了。 “我素来最厌无事生非之人,也不喜无中生有,捕风捉影的由头,既然各院的人都道于此无干系,那便简单多了。金凤,你说是不是这理?” “侯爷饶命,奴婢有话,奴婢有话要说。”金凤闻言,吓的面无血色,生怕挨了这无端罪过,忙道:“侯爷,奴婢的确看见衔珠一早拎着一包换洗堆在门口,当时只有奴婢一人当值,是按顺序浣衣,不会有错,奴婢发誓绝对不会生错。” “侯爷,妾身有话要说。”漓夫人忙几步上前,跪下身来:“妾身可证,这绝对不是如是所为,金凤一人当值,亦没有人证明当时是否情况属实。如是在瀛苑已有十年,侯爷喜好厌恶,无不是她一一清楚的,又是玲珑剔透之人,怕是不会愚蠢至此,犯这错误,这其中蹊跷,妾身望侯爷明察。” 晏柏安视线一转,掠过我的脸,笑意相迎:“衔珠,你还不去瞧一眼,看究竟是不是你家主子送错的东西。” 衔珠侧眼看我脸色,于是胆战心惊的踱步上前,弯腰拎起地上破烂的衣衫,略略瞧了几眼,转过身,跪在地上,低声道:“回侯爷,这确实不是我家小姐的。” 晏柏安起身,一身紫红缎袍穿的风流俊艳,他靠近我身边,微微倾身与我道:“那喜服的绣功可是漂亮?” 我淡然:“确是极好的。” 他闻言轻声一笑:“既然你也觉得好,那便送你吧。” 言毕,衔珠顿在当处,急的快哭出来,不知是该把衣服递给我,还是就那么拎在手里。我一滞,探目瞧他,名如明镜。晏柏安摆明了戏弄我,本是恼我弄坏了他送的东西,弃不可惜。 “妾身,不当收。”我轻语,晏柏安伸手环住我腰身,使力拉过,贴在他身侧。旁人见了,无不是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他玉容染笑,气息平缓,话是对着我说,确是给旁人听的:“瞧这奴婢一两句妄言之说,连吉时都误了,倒惹了新娘子心里不舒坦,该罚。” 我见势不妙,刚想张口,他却抬指点在我唇间,轻声道了句:“杖刑一千,一数不少。顺道也该让这园子里的人都学学,什么叫本分。”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金凤嚎哭求饶,被几个彪形大汉压住手脚,牢牢固定在长凳上,执板有两人,更迭交替。板子厚重,被大大力道抡起,又重重落下,挨在血之躯上,发出闷重而沉实的声响。 “衔珠,你来数,错了,就换你挨。”衔珠被吓坏了,身形抖的厉害,颤音的跟着板子落下的频率,结巴的数着:“一,二,三……” 男子赤膊,皆是拼尽力气抡起木板,娇嫩的金凤哪里挨得住,惨叫声哭天抢地,没挨几下,淡粉色的衣服上便渗出血花,仿若一朵朵点梅,不断胀大,怒放,直至连成一片,将衣裙彻底染成殷红色,竟比衔珠手里的喜服还要耀眼。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金凤哭喊,尖叫,疯狂的扭曲身体挣扎,疼的赤红了双目:“环夫人救命,求环夫人救我,夫人……”金凤惨绝人寰的喊叫已经开始变调,尖锐刺耳,板子抡起,渐起血花,飞了旁人一身一脸。 环夫人见势吓得脸色惨白,抖着手,忙不迭用袖子搽脸,连连后退:“你这贱婢,犯了错,受罚了还不安分,小心你家人跟着遭灾,且当老实闭了嘴受着。” 一下又一下,厚重的板子声就似仿佛敲在在场每个人身上,令人毛骨悚然,不由得跟那声响打颤。女子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似乎能穿破云霄,拢成一张网,罩在瀛苑上方,听得旁人毛孔发紧的疼。 晏柏安甚爱紫薇花,逢春苑里种的满是,犹是这个季节,到处花开四溢,风过花洒,清幽满园,他便那般悠悠然倚在锦椅上,眉目含情的看着,仿如赏花。 “侯爷……”漓夫人刚张口,见晏柏安抬手摆了摆,只得噤声起身,站到一边去。 “侯爷,得过且过吧。”我靠近晏柏安,轻声道。他抬眼,挑眸着看我:“好日子,见红是好事,算送你做件礼物。” 说罢,身子往软靠里委了委,支手微微侧头靠着,眼波粼光,眉梢眼角都凝着笑,不曾沉过脸色。 衔珠只数到不足百,金凤的哭声已经渐渐弱下去,血从身体划过,滴到地面,和紫薇花瓣混成一滩,析出诡异的妖艳光泽,看着骇人。执板的人面无表情,不管凳上人的死活,麻木的重复动作,又挨了没几下,金凤便彻底没了声音。 人已死,晏柏安还不肯罢休,非要杖数满才肯让下人把尸首拖出去,终是满了一千数,才把金凤从木凳上扯下来,人早已死了多时。 只见她双眼瞪大,面色发青,牙齿咬烂了嘴唇,糊成一片,血顺着鼻子,嘴角蜿蜒留下,跟汗水混在一起,嘀嗒落下。 两个男子拉扯金凤的胳膊,像是扯过块抹布一般,将尸体从晏柏安脚边拖过。但见一条宽宽血印拖在她身下,刮蹭在汉白玉的石砖上,留下细碎血,令人触目惊心。 眼见拖走金凤那惨象,又见满地的红,环夫人跪坐在原地,一张俏脸惨白如纸,像是受了神刺激,刚被扶起来没走几步,就厥了过去。 “送夫人回去。”人已死,晏柏安站起身,牵过我的手,转而离开。 我侧头看他,但见他眉梢轻挑,满眼的不屑与冷鸷。那般俊美绝色便是冷眼也风姿绰约,光艳耀眼,只觉得美不可言,只是这俊艳却是分毫不带半点人情味道,像是九天隔世的神,全然无心,与这个世间毫无关联。 血忌新喜在线阅读 血忌新喜 肉文屋 / 血忌新喜 血忌新喜 绿肥红瘦 染 指 作者:十青 绿肥红瘦 染 指 作者:十青 绿肥红瘦 染 指 作者:十青 绿肥红瘦 窗外月色浓了,略略起风,吹得屋檐角瓦上的大红灯笼摇摇欲坠。细细看去,有些晃眼,衬得几株紫薇花树更是开的如攒云垂浮,偶有花随风过,就似飘雪。 逢春苑里空旷寂静,院子里那一摊血也被清洗的干干净净,就似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如是,我有东西送你。”晏柏安手里多了个锦盒,他衔笑,走到我身前,伸手揽我肩膀:“很好的礼物,就是为了今日而备。” “看来侯爷给如是备的礼物不少。”我不欲接过,他却执拗的将盒子塞到我手里,笑如璨华:“打开看看,你会喜欢。” 我垂目,将手里的锦盒翻来,信手展开一瞧,嘴角弯起,抬头看他:“的确是很好的礼物,如是很是喜欢,谢过侯爷了。” 转过身,探手靠过红烛,只一沾,字据便乍然烧起来,也只是眨眼的功夫,已经燃烧殆尽。我应是笑的,满意的,他那么恨我,休弃也好,处死也罢,也都是无可厚非。 可心却还是疼的,因为清楚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会彻底从世间消失。不是因为还爱着,亦不是因为还企图破镜重圆,而是因为时过境迁之后方才懂得,回忆够暖,可当连回忆都冷了,心尖上的疼就变成了苦。 “你,难过?” 我背对晏柏安,漠然的摇了摇头,视线定格在窗外的那珠芙蓉树上,痴了一般,再挪不开:“世变,人亦变,只是这万事万物也不及你变得多。” 担在我肩膀上的手一梗,身后没了声响。 “晏柏安,你曾跟我说,如是的命并非他人可定,跟官家小姐一样,是富贵命。如今看来不是如此,我跟她们还是不同,你给的富贵,你给的地位,还有你给的痛苦,其实这些改变不了我,因为我还是我。而连你都无法改变的我,又怎么会轻易被乔清然改变?你那么聪明,不会不懂。” 半晌,身后传来嘲讽轻笑:“如是,莫要跟我谈情爱,这是不值钱的玩意儿,就像那蠢顿的乔清然最信不过,到头来还不是成了天下最大的笑柄。” 我凄然一笑:“愿是也有那么一天,也要高高在上,冷眼看着我们的你,尝到什么叫肝肠寸断,刻骨铭心的滋味,那我们之间就真的两两不相欠了。” “笑话,天大的笑话。”他猛然扳过我肩膀,环臂捞住我腰身,俯下头,贴近我唇畔,略慌道:“天下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让我如此,如是,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其实懂得,懂得金凤的死,懂得晏柏安心里算谋,人与人之间不本就是如此,需要在一次次的勾心斗角之中,尝到败果,而后愈发隐忍明,直至赢得最后。 晏柏安无心,可我宁愿他无心,因为有心的我和乔清然,终是落得这般下场。若他有心,苦的许是不止我一人。 天没亮我便醒了,周身仍旧有些酸疼,我蜷了蜷身,感知搭在腰间的手臂跟着动了动。我坐起身,缠了被子围在前,背对着晏柏安开始穿衣。 “你就那么不想生育我的子嗣?” 扣扣子的手顿了顿,我开口:“你道是我与其他为你暖床的女人,到底有何不同?” 身后传来笑声,晏柏安伸手揽我腰身,将我扣在床上,贴过身来,轻浅道:“没有不同。” 我眉目未变:“我该回藏香园了,留我太久,以后金凤的事还会再有,你也不想闹不清静吧。” 晏柏安不允,含糊呢喃:“只一会儿,我睡了你再走。”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得事情了,我隐约记得,大概是从那次遇袭之后,晏柏安开始变得极度敏感,起居饮食都更异常谨慎,只因着过往,试菜的人死了太多,想近他身,取他命的人太多。在我为了他鬼门关走过一遭之后,晏柏安便彻底变了,变得更鸷诡谲,没人得清楚他的心思。 “若防,就防得彻底,难保我日后不会变成害你的人。” 晏柏安闭着眼,面色安详如斯,并不恼我,只无足轻重道:“你若那般,我死之前,一定亲手结束了你。” 我笑:“你舍不得我?” 晏柏安未响,只是往我身侧窝了窝,缓缓睡去,过了半晌,突然说了句:“是,舍不得。” 我出门的时候,蒋筎还守在门口,见我便俯身行礼:“夫人,侯爷交待小的送您回去。” 我点点头,随他一道出了逢春苑。 回到藏香园的时候,衔珠正坐在桌前,听见声响连忙迎了出来。蒋筎送过我,便转身回去了。 “小姐,您看……”被扯烂的大红喜服被盛在银盘里,端正摆在桌上:“小姐,衔珠真的不知道 这套喜服到底是如何到金凤手里的,衔珠真的不知道。” 我轻叹,收回目光:“你把东西放在哪了?” “压在床底下的旧箱子底了,那里经年不动,没人知道的。”衔珠急的红了双眼:“小姐,对不起,差点害了您。若是侯爷追究起来,衔珠必当一并揽下。小姐,衔珠该死。” “衔珠,你确定没生人进过这房间?” 衔珠抹泪,摇摇头:“衔珠没见过有外人。” 我莞尔:“你去看看床底下的箱子吧,东西应该还在。” 衔珠一脸不可置信,忙不迭的趴下身子去拉扯床下的旧箱子,打开箱盖,脸面的东西一样一样被扒出来,待到最后,那件鲜艳欲滴的大红色赫然入目,衔珠顿时傻了眼,自顾喃喃:“怪事,怎么会还在,那金凤手里的那件是……小姐,难道有人诈我们?” 我摇头,撩眼看她:“不是诈,是为了试探。” “试探?试探您吗?” “许是吧,或许是为了试他。”转眼:“衔珠你来。”我在衔珠耳边轻语,衔珠听罢有些不知所言:“小姐,再来一次?那……” “放心,这一次无关谁见了都只会祝我们一臂之力,许是也能让我试出个一二来。” 衔珠点点头:“小姐,您真的要去看望环夫人吗?经过昨日那一出,她肯定没有好话说。” 我弯弯嘴角:“知道昨日侯爷为何那么问她吗?” “难道是环夫人干的?” 我起身,拂开了衣摆上的皱褶看她:“不止她一个。” 我去时,汪筱环正躺在床上喝汤,神色有些疲倦,应是还没缓过神来。床边坐的是李明甄,冷清漂亮的脸上表情皆无。 见我来,汪筱环瞟了一眼,面色不善:“刚入府的新妇这会儿子不是该陪着侯爷吗?怎的来看我?” 我笑笑俯身:“见姐姐身子不爽,心里挂念着,得了空就过来瞧瞧。” “当真是来看我,而不是来看热闹的?”汪筱环哼笑着敛目,靠进软垫不再看我:“其实也没什么,我不是你,跟在侯爷身前身后,端茶送水的伺候了那么多年,什么龌龊的事都见得惯了。 不过这道理我总是清楚,有本事穿那套喜服的你,绝对不会是你。无关你被陷害也好,自导自演也罢,若是再连着我跟着下水,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姐姐教训的极是,如是清楚了。”我话音刚落,原本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李明甄突然站起身,她蹙眉,直直朝我走来,扬手便是一记耳光:“这是瀛苑里的规矩,别以为你嫁进来就成了主子,你不过是个奴婢,到死,你都是奴婢。” 说罢从我身侧擦肩而过,刚走几步,却停下脚步,只听她声音顿了顿:“侯爷。” “小姐……”衔珠跑上前来,朝我眨眨眼,遂拿起帕子帮我拭嘴角血迹:“小姐,你流血了。” “不碍事。”我用手挥了挥:“姐姐,如是先回去了,您好生休养着。” 我转身,见晏柏安视线停在我脸上,一滞,随即又是笑靥灿然:“确是少见,能惹得明甄这般恼火也是不易。” 李明甄站在晏柏安身侧,表情略有些不自然,我朝两人俯身拜了拜,起身离开。 刚到门口,与蒋筎打了个照面:“五夫人且留步。”说罢进了房间,跪在晏柏安脚下:“侯爷,里有人来传贵妃娘娘的旨,命五夫人即刻入。” 我一怔,扭头看晏柏安,显然他亦是未曾想到:“既然贵妃娘娘传召,那就收拾下进去吧。” 我应是,带着衔珠先行离开,路过窗边听见晏柏安在里面似笑非笑道:“这一巴掌打的真狠,脸都肿了。明甄啊,我养了如是十年,还未曾碰过她一指头呢。” 我不知道江贵妃寻我到底为何,我曾见过她几次,随着晏柏安而去,只记得是个长相极美,高雅而善算的人,是她教养他长大的。 马车一路奔向城东,蒋筎却在半路下了车:“夫人,小人只能送到这里,亦会在此地等夫人回府。” 我点头,落下帘子,衔珠幽怨的看着我肿起的嘴角,怪道:“侯爷也说了,他都从没动过您一指头,凭什么甄夫人可以动手,这又与她何干?” 我侧过脸:“东西你放了?” 衔珠点头,贴过我身侧,轻语:“放在您说的那条路上了,可若不是漓夫人那岂不是冤枉好人了?” 我笑:“衔珠错了,金凤是环夫人的人,可那些东西却不是环夫人准备的,她不过是想借东风烧连船罢了。” 衔珠不懂:“我自是没有小姐这般聪慧的头脑,可见漓夫人对谁都闻言软语的,宽厚善驯,实在不像个坏人,连侯爷也赞赏过呢,小姐您以前不也说漓夫人很好嘛。” “衔珠可知甄夫人为何要掌我巴掌?” 衔珠闻言微恼:“她一向阳怪气,一副清高目中无人的架势,许是受了环夫人挑拨,那小姐撒气。” 我轻轻摇头,身下晃动止了,似乎到城门口。我瞧衔珠,淡语:“因为她觉得我两面三刀。” 衔珠刚要张口反驳,被我打断:“漓夫人在我眼里,亦是如此。” 绿肥红瘦在线阅读 绿肥红瘦 肉文屋 / 绿肥红瘦 绿肥红瘦 局中之局 染 指 作者:十青 局中之局 染 指 作者:十青 局中之局 染 指 作者:十青 局中之局 因是江贵妃传我进,门口自有公公迎我,见衔珠扶我下了轿子,他也是面带笑意上前,张望了我身后一眼,躬身道:“夫人快请,贵妃娘娘已经等着您多时了。” 从前我陪晏柏安入,这公公从来都唤我小姐,我不知缘故,见他慈眉善目,笑不露齿,便觉得其中必然有他故,是他知晓,晏柏安知晓,连江妃娘娘也知晓,却唯独我一人不清不楚的因由。 在瀛苑的特别,只是因着晏柏安的缘故,可若是连他都可如此待我,这其中纠葛想必没那么简单。 春时花开正艳,尤是中,各色稀罕花种一并盛放,看的人眼纷乱,只觉得是热闹的过了头。我与衔珠随着公公穿亭过桥,不费多时便到了月秀。 这江妃十分喜白色,她中的鲜花从来只有一色,四季交替,总有接头连脚的开放,放眼望去,一片的雪白,仿似那红墙碧瓦终年都浮在那一片暗香雪影之中,让人总觉得这份雅致背后,藏了一抹寒。 我进门时候,厅堂里跪着个人,红衫如血,格外扎眼。 “本不善罚人,自是越有自知自明的人,便越讨本喜欢。”江妃卧在榻上,手上轻摇着雪娟画扇,一双媚眼含着笑。只觉得这等美人,便是上了年纪,也不觉色衰年老,反而更多了几分妖冶风韵。 “贵妃娘娘臣妾错了,臣妾日后再不敢自作聪明了,臣妾不敢了。”女子跪地磕头讨饶,额头撞在金砖地面,发出闷重声响。 公公进门,猫着腰碎步上前,贴近她身侧耳语,江妃撩眼,见我站在门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起身来迎:“如是,本好久不见你了。” 我提身而入,忙撩摆跪拜:“贵妃娘娘千福。” 倒似真真念着我一般,牙白装飘逸如浮云,掠过地上不停磕头的女子,掠至我眼前,素手一扶:“听说柏安纳你为妾了,真是喜事,本也为你高兴。” 我微微垂头:“谢娘娘挂念。” 我被江妃牵了手直往里面去,边走边道:“本有东西送你做礼物,事出太急,礼物刚刚备好,还不及送到瀛苑里赠你呢。” 女跪下身,将锦盒递到江妃手里,她婉约一笑,又赠予我手:“看看可是喜欢?” 我打开扣结,探目一瞧,视线一滞。原是这般,与我当初猜测无半分出入,瀛苑里果然有她的人。 “跟了柏安身侧那么久,你应是知晓,这几年他子大变,妾室也纳了四房,却一直不见有所出,但说为了迎娶正室夫人而等着,也说不过去,倒是如是你,单单让柏安如此上心,这是好事,本亦是看着你长大,倒也很是喜欢你。” “娘娘垂爱,如是自是感激不尽。” “受得垂爱之人,亦有她过人之处,便如外面那人,只是凭着几分小聪明,自认为是迷住了男人心思,可翻云覆雨,坏了规矩,岂不愚蠢至极。男人床第之间的甜言蜜语,怎可作数?本若是不教她,怕是到最后,凄惨是她。” 江妃轻端骨瓷杯盏,浅浅啜了一口,又笑:“我那皇儿倒也比不得柏安,谁让自古都是这个理儿,痴情人偏与无情人遇呢。”眼梢一撩,她在看我,衔笑凝眸。 “九皇子天之骄子,岂是他人能比,又道是多情似无情,最是无情的那一个,总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 江妃闻言,笑出了声音,指着我道:“如是聪慧,本可是从前就知晓的,犹是你那股子不卑不亢的劲儿,本最是喜欢呢。” “娘娘。”公公躬身站在厅室门口,恭顺道:“娘娘,小夫人昏过去了。” 江妃侧眼:“身子骨还真是娇弱,送她回皇子府吧。” 公公应是,俯身退了出去。 美眸婉转,笑语嫣然:“也只有如是这般,才得本道句心里话。”江妃轻叹了叹,问我:“他,待你可好?” “侯爷待我不差。” “本若说了,你可别恼,只当是本心里念着你,想着你好。” 我微微一笑:“如是自是知晓的。” “听说,柏安最近流连声色之所,你进门也没几日,只怕是……如是,你,不恼?” 我轻轻摇了摇头:“就算如是什么都不懂,却仍旧认得清两字。” “哦,是哪两字?”江妃饶有兴趣看我。 “本分。” 能笑,便是我真的懂了,很多事,我无法决定,也不可能改变,除了看淡,亦或者假装看淡,别无他选。更懂得,落势之时,也莫不要太过流于表面,免得到最后沦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江妃着实细细的看了我一遍,半晌,方才调过眼,悠悠道:“本以为,乔家一事,你多少是立了功的,他会待你不同,也无可厚非。可终是世事无常,他到底还是辜负了你。” 我微笑,不悲不喜,静静看她,想她所想。 “如是,你应清楚,若是他日正室夫人过了门,瀛苑怕是就要废的。人人皆知,柏安是本娘家侄子,迟早会受皇上重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能跟着柏安住进侯爷府的女人也只有公主身份可配。若是他还念着旧情,公主又心存仁厚,也可带喜欢的女子入府继续伺候,却必定不会是瀛苑里所有女眷,总要有取舍。 想必这取舍,连公主也要看看那几分薄面到底要不要卖给本,更别说是柏安了。想来哪里都是一样,后也好,后院也罢,女人之间的战争,说穿了并非全是为了男人,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江妃动动身子,换个姿势:“如是,道一句真言,若是凄苦的望着男人背影乞怜求爱,不如指望你自己,抑或者说,你不如指望本。” 我莞尔,起身微微俯礼:“得娘娘垂爱,那是如是的福分。” 江妃笑:“你如此乖巧,我喜你,又岂会亏待了你?” 留在中用过晚膳,又与江妃小谈片刻方才从里出来。天色渐晚,早是掌灯过后的时辰了,衔珠见我一路无言,有些不知所谓,等到公公将我们送出门口,上了马车,她才开口问我:“小姐,娘娘送了什么?这么重。” “戒言。” “戒言?”衔珠纳罕。 “衔珠,我乏了,别让我多说话了,这东西回去便收好,对他人莫提一二。” 衔珠应是,不再声响。我靠着窗,头疼欲裂,像是翻江倒海了一般,让我忍得很是辛苦。我想,晏柏安一定懂得,但凡可动摇的东西,都不是亘古永恒的,所以,有未必胜于无。 江妃言下之意,也无外乎是玩个局中局的把戏,今日可拉拢我,未必今日之前,她不曾拉拢他人,若是论及最严实合缝的眼线,又哪有比枕边人更让他防不胜防的?本是世事无两全,太极致的东西反而更有机可乘,聪明也是如此,这便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车走了一半,约莫在蒋筎下车的地方复又停下,帘子掀开,带进一阵凉风。我本是阖目休憩,只觉得眼前一亮,似有人提着灯笼靠近。 衔珠一动,低低唤了句:“侯爷。” 我睁眼,煞是意外,但见晏柏安挑着灯上了车,面上有笑,将我全身上下瞧了个遍,轻声问:“累了?”衔珠看我笑笑,放下东西,起身出去了。 晏柏安撩摆坐近我,倦了凉意过来。 “不是蒋筎来接我吗?侯爷怎么来了?” 晏柏安挑眼:“我也是从皇子府刚回来,刚巧一路碰见。”说罢伸手扶我眉间:“刚好九皇子那里送了些上好的山参过来,回头让衔珠炖些给你补补身子。” 我转眸:“九皇子那里可是一切安好?” “恩,前些日子才娶进一房小夫人,现下和乐的很。” 我敛目,不再声响。 “江妃娘娘唤你过去可是有事?怎的送了这么多东西?”他弯腰,捡起锦垫上的画卷,自顾自解了看。 “是有事想让我帮出出主意。” 画卷尽展,图上有女,妩媚妖娆,细眉长眼,一身装典雅而端庄,那是皇上最宠的七公主,也是江妃与我道,想让我给晏柏安先过目的未来妻子。 她说,十年时间,各自有一份心思在,那便是修来的缘分,由我出面劝他,总有一日,会有许多人念我好。我微微弯起嘴角,见他似乎看得入神,心里缓缓疼着,疼的眼眶又灼又紧,那一窈窕淑女不是早就与他芳心暗许了吗?何须我多余? “只为这事?”片刻,晏柏安抬眼,嘴角衔笑看我,随手将画卷丢在脚边,不再多看一眼:“如是,觉得七公主如何?” “美人。”我轻吐两字。 “如是也是美人。” 我挪眼,看晕黄灯光下,晏柏安凝神虚目的样子,苦涩似水慢慢在心头化开:“她不止是美人,她还是贵人。” 晏柏安笑:“江妃请人,绝不会简简单单只为了这么件小事。” “荣华富贵从来不是件小事,尤其是对于你。” 他倾身,靠我极近,身上熟悉的淡淡味道幽幽可闻:“亦或者也想着就近找个人盯着我,就似那时,我那般办法盯着乔清然,如是,你说,她可是动了这心思?” 我看着他潋滟双眸,突兀笑了:“你怕?” 薄唇轻启,淡语:“从小到大,我便只怕过一件事,除此之外,你可曾见有我怕过?”他探指略过我唇畔,浅笑:“可无论如何,我都愿意再信你,如是,你是不会再背叛我的,是不是?” 不知怎的,看他那般卓绝容色,只觉得心头搅得快要发狂,又是嘲讽,又是断然不愿再信半分。 从前他说的话,我仍旧记得深刻,他说,这世间没有什么能亘古长久,思及此,面上不由得冷了三分:“你怎知我不会?” 他的手臂穿过我颈间,挑起窗口的帘子,含目远望道:“因为老天有眼,总有公道。” 那副七公主的肖像图终是被晏柏安拿了去,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园子,衔珠开心的不拢嘴:“小姐,侯爷可是为了迎你亲自来的?” “不是。” “蒋筎送了山参过来,我去给小姐炖汤去。”衔珠喜滋滋出了门,留我一个在房里发呆。 晏柏安确是特意走了这一遭,也似乎将江妃的打算看的一清二楚,可见他们姑侄之间也并不太平,可就七公主这件事来说,却是个于谁都只利无弊的买卖,晏柏安心里清楚,必是会从,也自然无需我多余。 而江妃绕了三道弯的与我谈论,也无非是让我懂得一个道理,晏柏安无情,与我也无意,我唯有攀上她这个枝头,方才能在公主下嫁之后,得到寸余立足之地。 可我仍旧纳罕,缘何她选的人是我,便是晏柏安待我如何,也与他效劳九皇子毫无关联,偏偏乔家的事她还旧事重提,是点我,还是吓我? 打开锦盒,那尊白玉雕的送子观音静静躺在缎布之中,怕是那次晏柏安未送避孕药汤的事已传到她耳朵里,可她只知我未喝不知他晚送,晏柏安借此试我态度,反倒差阳错的让江妃漏了马脚,我猜瀛苑有她眼线,果是如此。 送子?谁人不知安国侯不生庶出子嗣,现下她将观音转送与我,也是想让我看个明白,即便是晏柏安愿意留下孩子,她若不许,便万万不会成事。 再与今天晏柏安的种种行径连在一起,我甚觉他与江妃之间不止是隔阂那么简单,很明显,晏柏安再防她,防的厉害。那些尔虞我诈,暗涌玄波闹得我额际更痛,我合上盖子,起身去开窗吹风。 许久之后,衔珠端着汤盅进了院子,浓浓药味的四溢,还没见人,便先闻到了味道,门被推开,跟着衔珠一起进来的还有许清漓。 “妹妹,你可是病了?” “只是略略染了风寒,不打紧的。” 我见她似乎有话要说,我让衔珠放下汤盅先行离开,等衔珠走了,许清漓方才朝我靠了靠,轻声道:“妹妹可知,姐姐我今日遇见了怪事。” 我闻言,抬眼看她,心下一定,已是有数。 “姐姐遇见什么事了?” “如是,今日在我园子深处的小路上,发现一件大红喜袍。” 我装疑:“喜袍?怎会又多出一件?” 许清漓亦是心有犹疑,只是细细看我眉眼,道:“金凤那件事已是惹怒了侯爷,不知后院之中,哪来兴风起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若是再被侯爷知晓,少不了还得有人得丢了命。” “姐姐可是与他人说了?” 许清漓摇头:“哪里敢说,命攸关的大事,也只敢跟妹妹一个牢靠人说起。我本也不愿理会,可东西本是在我院子路上发现的,若是传开了去,哪容我争辩清楚。” “那姐姐打算怎么办?” “这可如何是好?”许清漓急的额头上生出细汗:“若让我猜,少不了东院那两人的主意,平日便从不消停,处处与我针锋相对,到底不知是哪里又惹了她们不舒服了。” 正说着,门突兀地被撞开,进门的人不是衔珠,而是许清漓身侧的丫头,进门便瘫在地上,哭到:“夫人,不好了,东院的环夫人喊着丢了那只珍贵的夜明彩珠簪子,正闹得不可开交,现下里闹到侯爷那里,说是要搜我们园子。” 许清漓手中骨瓷杯猝然落地,摔得粉碎,愣愣站了身,转而看我,急道:“妹妹,这可如何是好,定是汪筱环玩的把戏,引我上钩,现下来搜那套喜服来了,找我麻烦。” 她死死捏住我手腕,掐得生疼,面上早是泪如雨下:“妹妹,怎么办?帮帮我,求你帮帮我。” “这……”我抬头,隔着许清漓望向衔珠,衔珠会意,连忙上前道:“漓夫人,不是我家小姐不帮您,只是,搜了您的院子,以两位夫人平素的子看来,也不会放过我们小姐的院子。若是被寻见了,岂不是弄巧成拙了?” “如是,念在我平日里待你还不错,帮帮我,只要她们搜了我的院子,我必会让元红抄小路赶在她们来之前处理掉东西,你信我,帮帮我。” “衔珠,你跟元红走一趟吧。” 衔珠不愿:“小姐,事分轻重大小的……” 我抬袖,给许清漓拭泪,轻声道:“姐姐莫哭,您若有难,妹妹岂能坐视不理?” 不由多说,许清漓跟着那丫头急急赶了出去,衔珠看我一眼,略有担忧的问:“小姐,当真没事?” 我弯弯嘴角:“你记得,千万别误了她告知你的地方,要提前去等。” “小姐,您说她会让元红去吗?” 我收回眼,坐在榻上,端起茶轻啜:“元红不会去,必定会被其他事情困住手脚,若是到时有人问你,你一口咬定不知情就是了,晏柏安自是不会为难你。” 衔珠踌躇,还放不下心,我瞧她,浅笑:“去吧,一场好戏,切莫演砸了。” 局中之局在线阅读 局中之局 肉文屋 / 局中之局 局中之局 今朝难醉 染 指 作者:十青 今朝难醉 染 指 作者:十青 今朝难醉 染 指 作者:十青 今朝难醉 房门被轻轻推开,衔珠去了没多久复又返回,手里捏着那一团红色,面色微慌:“小姐,东西我拿来了,原本只是打算从小路先绕到柴房,可路上看见有人挑灯,才知晓那面也有一行人过来,我只得带回东西,可这东西要放在哪?就放床下的旧箱子吧,反正她们翻不到的。” 院外略有吵闹声,那一群人离得更近了。我看衔珠:“就是要让她找得到,你就把这东西扔在内室的靠西的窗户下面吧。” 衔珠顿了顿,咬咬嘴唇,急忙忙进了里间,又很快出来:“小姐,我要出去了,您且小心应付。” 我点头,衔珠折身出了房间,我坐在榻上喝茶翻书,就等那一行人上门来闹。 衔珠刚走了,外面的吵闹声越发的大起来,打头挑灯的人列成一排,明灯半浮,悬过衣袂裙摆间,就似月垂云拢,晃得亮透了小半边的天。 我放下茶碗,合上书,刚刚坐好,门又被推开,汪筱环被众人簇拥的进了房间,刚站定,便朝我瞧过来,那双丹凤眼吊得厉害,面上如覆青霜,来势不善:“扰了妹妹休息,确是过意不去,可总有人明着暗里的找我麻烦,我是忍无可忍。” “姐姐这是……” 汪筱环锐目如炬:“去年侯爷曾送我一只夜明彩珠的簪子,我记得还是如是你亲手送来的,不知你最近可曾看见过?” 我思忖片刻,摇摇头:“如是没看见过,怎的,那簪子不见了吗?” 汪筱环冷晒:“事出有大小,那簪子也是极其贵重的,我自是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后院女眷主子,谁都少不了搜一遭,更何况侯爷也允了,如是妹妹,你不会心存不满吧。” 我淡笑,侧身让过:“既然侯爷都允了,各院子的姐妹也都应了,如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姐姐请吧。” 汪筱环瞪过我一眼,擦身上前,白肤蔻丹,捏着金绣鸳鸯的帕子,指点房间每个角落,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里:“给我搜,搜的仔仔细细,马虎了可不饶你们狗命。” 我挪眼,见李明甄正目色如冰的看着我,嘴角绷得紧紧,却并没做声,她身后站得是许清漓,而她身边陪的人正是元红,两人皆垂眼站在最后,似乎并没打算抬头看我一眼。 几个家丁丫头来势汹汹,见了能盛东西的盒子箱子便统统打开翻开,将里面东西丢在地上,见没有什么可寻的,又从上面碾过,直奔里间。 百宝阁,梳妆台,连被褥之间也不曾放过,也只是半柱香的功夫,这一室半厅的地方已是给翻了个底朝天,东西散落一地,无一处可幸免。 “夫人,您看。”平素里跟在汪筱环身侧的丫鬟檀烟抱着锦盒走出里面,末了斜我一眼,将锦盒交到汪筱环手里。汪筱环垂眼一瞧,身形一顿,再抬眼时,只觉得那双丹凤眼中,凉如冰,锐如刀,怒色如云涌,扬手便狠狠将锦盒摔落在地,但听轻脆声响,那尊上好的送子观音落地,滚出锦盒,应声而碎,残片纷纷洒洒扬了一地。 “上次金凤之死,难道你还没得到教训?一件喜服遭了我们这一帮人跟着受牵连,你这尊送子观音,还想着拉谁下水?” 我无声,只见许清漓瞥眼看向地面时候,身子微微颤了颤。 “夫人。”房门被大力推开,提着灯的家丁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匆匆走了进来:“夫人您看。” 汪筱环接过东西再瞧,狠狠剜我一眼:“若是你敢兴风作浪,在我背后捣鼓,我可不管昔日你是侯爷身边伺候多少年的奴才,一样逃不掉。”说罢扯起包裹,大力一抖,红色刹然从中散落出来,纷扬飘洒的铺落在地,大家都是定眼一瞧,随后全都傻了眼。 “这是……” 我猛地抬头往后看,许清漓瞧我的一瞬霎时红了眼,伸手掩住嘴,元红也跟着落泪,扶着许清漓身子,不敢发出声音。 屋子在那片红色入眼的一瞬死一般的静下来,汪筱环僵在原地,一字不吐,只是那脸色青灰成一片。李明甄见她不说话,随即上前,冷声问:“这是哪里发现的?” 家丁见到地上的大红喜服也是一怔,仿似见了鬼怪一般,磕巴巴的抖道:“小的是在内室西边的窗户底下看见的。” “又是你……”李明甄咬牙上前,眼中带恨,扬起手就要落下。 “这与我无关,我若有心窝藏何必放在那里等你们去寻?”我盯着她的眼,一字一句,料定她若再下手,也要顾忌三分。 纤纤细手停在半空,半幅锦绣荡在我面前,忍了再忍,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 “去请侯爷过来,快……”半晌,汪筱环醒过神战战道。 “不要……”许清漓从后面挤身上前,扑倒她面前,哭到:“环夫人,求你不要请侯爷……” “滚开……”汪筱环踹开许清漓,高声道:“快去。”当进门的家丁连滚再爬的出了门之后,屋子里一下又静了,只有微弱的喘息声隐约可闻。 晏柏安进门时候,身侧跟着衔珠,衔珠抬眼看我,暗暗使了眼色,又转向躲在一边的元红,冷笑问:“元红,原来你在这,我还以为你脱不开身不来了。” 元红闻言,直直跪下身,连哭都不敢出声。 晏柏安瞧瞧元红,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红缎袍子,弯腰挑起,掂了掂,笑道:“可真是难得的喜气,原是我院中有如此喜好红衣的女子,是谁的?” “侯爷,这是从如是内室的西窗下发现的,臣妾也是歪打正着,本是来搜那只簪子的,未曾想,倒是让家丁给发现这东西。” 汪筱环上前,与晏柏安保持一段距离,轻声道:“真是不收不知道,侯爷您看这是什么?”说着俯身拾起摔断的观音像,拾给他看个仔细:“这也是苏如是房里搜到的呢。” “如何?簪子可是找到了?” “回侯爷,仍是无迹可寻。” 晏柏安径自转过眼,视线停在我脸上,扯了扯嘴角问:“你的?” 我微微颔首,他轻笑:“如是似乎忘了,从前玉致是怎么死的了,我还有什么话与你好说,便是一再顾念从前还有旧情,你却不领情,真让我头疼。” “侯爷,那是……”晏柏安抬手,止住她下文。衔珠本以为晏柏安不会苛责我,却不曾想到,因由从那件喜袍又转到送子观音上,分明是跑不掉的,遂急不可迫,生怕我再跟着遭殃。 “如是,你当真不知好歹,不论哪一条,都够给你治罪。” 我撩眼看他,他亦直视我,心口间突然有很多话想说,可竟不知该从何说起,从相遇,从舍身,从欢情,从隐忍,从生死,都不能。 没有人能说得清那些岁月,如何在人的生命中画下刻进血的一笔,直至爱变了,人也变了,却还能记得曾经,如此清楚。 我也想笑,就如他那般笑的云淡风轻,置身事外,那样多好,但凡可如此的人,都是高手,都是踩着他人的爱恨一路笑道天荒地老去的。 “可还有什么话要说?”他轻问,带着隐约期待的神情。 我摇头:“我无话可说。” “小姐不要,小姐……”衔珠跪在晏柏安脚下求饶,旁观者无不是坐等好戏,看着晏柏安的态度,也等于清楚日后这院中女眷的底线在哪里。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送她走吧。”晏柏安话刚落下,门外进来几人,不由分说押过我胳膊,便往外推。 “看是如是最喜欢红衣,你要,便再送你一件,又有何妨?”说罢将手上喜服扔于我脚下,又被人捡起拎在手里,趟过我鞋面塞进我怀里。 路过许清漓身侧时,我顿顿脚,她抬头看我,喃喃唤:“如是……”我朝她笑笑,提身跟着那几人离开房间。 离开前,我听见晏柏安煞是好心情的软语道:“丢则丢了罢,环儿若喜欢,我再送就是。”然后是女子浅浅娇笑声:“妾身谢过侯爷了。” 人生不就若此,在最初的时候遇见了错的人,便会成为错生的并蒂花,一面隐忍,一面贪心,而最终两样皆不得,这就是命。 口疼得厉害,像是细线穿过心脏,贯穿出细不可查的创口,连血都不会流,只是刺刺做疼。 眼前的视线清楚了又模糊,夜色之中再没有任何声响,只剩我们一行人冷冷脚步声,步步逼近瀛苑的地下监牢。 死?那已不足以让我恐惧,因是解脱,所以倒慢慢坦然起来,心里便不住想,若是奈何桥上能多喝一碗孟婆汤,我就可彻底将这一世忘得彻彻底底,来生来世,生生世世,我与他,花不见果,果不见花,再无干系。 “大人,人送来了。”侍卫轻声道,将我搡到前面。 手一松,那件喜服颓落于地,我抬头,见门口等着的人是蒋筎,不禁苦笑:“麻烦蒋大人,把这碍眼的东西代我毁掉。” 蒋筎弯腰拾起喜服,朝身后人挥挥手,待人走远,引我进门。推开大门,潮湿而冷的风,夹着腥味扑面而来。 很久之前,我陪着晏柏安审犯人,见人死如灯灭,便也不禁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是不是我也会落得这般田地?若是如此,他会如何待我?杀了我?抑或者折磨我,让我痛不欲生?不得而知。 如今,真真的再来这里,不是为了杀人,却是因着自己,多么嘲讽? 那一间间牢房并排挨着,里面浅浅铺了一层干稻草,无其他余物,蒋筎推开门,轻声道:“夫人,委屈您了。” 我慢入,怔怔道:“无所谓委屈,这便是我应得的下场。” 蒋筎闻言为难,看了我半晌,最终还是起身离去,我面对高墙,听见身后铁栏锁死的声音,泪又落下。 我要喜服作何?我需要求得立足之地又是为何?我试出谁人是江妃眼线又有什么意义?失了我要的那个,给我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抱膝靠着铁栏坐下,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铁链划过地面留下的尖锐声响,我阖目,听见那人道:“走快些,磨蹭个什么。” “放开,放开我……”这又是另一道声音,入耳,让我霎时睁了眼,认得清楚,是她。 “叫什么,一会儿有你好叫。” “放开她,你们冲着我来便是……”再闻此声,仿若前尘倒转,今世重来,我究竟是多久不再听 见他的声音,只是觉得此时此刻听见,让尘封的记忆又在脑海间乍然泛滥开来,已是沉落到底的心,复又抽疼起来。 “你们别嚷,一会儿有你们好受,进去,快进去。”然后是铁门被打开,又狠狠关上的声音。 他们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光色晦暗,又隔着几道铁栏,应是本看不清楚我。我僵直身体,想回头,却又不想再多看一眼,负了便是负了,我宁愿以死赔偿,只是今时今日的一切,早不在我掌握之中。 晏柏安不会放过我,所有念想都成了空,躲不得躲,死不能死,剩下的只有熬着,拖着,我宛如一具躯壳,纵使机关算尽,纵使七窍玲珑,也不会再让我的处境有任何改变。成为笼中之鸟,便是我最后的结局。 “乔公子,你可还好?有没有受伤?” “我还好,你呢龙烟姑娘,你是姑娘家,不如我这般男子身子壮实。” “若是能跟着公子在一起,我……我皆无谓……” “龙姑娘……”乔清然的话梗在口中,迟迟不肯在言语,便断了下文。 半晌过去,龙烟又开了口:“乔公子,你可是还念着你夫人?” 又是一声幽长哀怨的叹息,他仍旧不语,龙烟有些急:“纵使她那般对你,你可是还念着她?你对她这般一往情深,究竟值不值得?” 乔清然哑然一笑:“值得?这世间又到底有多少事是值得我们做的,怕是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吧。” “可她已经死了那么久,你还要念她多久?一辈子吗?” “一辈子能有多久?人的一辈子没有想象那么久,有些人的一生,只有四个月那么长,过了,就是一辈子。龙姑娘,莫要再做些无谓的付出,乔某的一辈子已经没了,在亲手送她下水的那一瞬,什么都没了。” 接下来只剩龙烟嘤嘤哭泣声音,幽幽浅浅的朝我这边传来,我头疼欲炸,额头发烫,周身都跟着疼,双手掩住双眼,靠在铁栏杆上,不愿再睁眼,只怕睁眼之时,留在眼里的只有空洞。 我的一辈子呢?我混沌的想着,许是我的一辈子也已经过完了,就在刺客的刀子刺进身体的一瞬,在我模糊视线里看见他惊恐神色的一瞬,就那么短暂的结束了。 没过多久,身侧的铁门又响,来人是蒋筎,站在门口,朝我道:“侯爷要审,夫人跟小的走一趟吧。” 我弯弯嘴角,扶着铁栏杆站费劲起身,顿感眩晕:“你带路就是。” 蒋筎走在我前,挑着灯笼,我吃力跟在他身后,越走脚步越浮,仿似踩在棉花上一般。经过那间牢房,犹豫再三还是不忍瞥了一眼,蓝衣的公子,白衣的少女,她靠着他,闭目养神。 人还是那时的人,只是清瘦了不少,乔清然仍旧睁着眼,垂目发呆,便连身侧声响都影响不了他。 一步步拖过,沉如坠石,我转过眼,口闷的厉害。所谓故人,便是要揭开血,揉捻心尖,方才懂得记忆为何物的人,他爱我深,却看我送死,他念我亡,我却仍活在世,原是这良人亦是错结的那一个,我的人生,全盘皆错。 从牢笼走到牢房,本是不远的一段路,我却似踏尽千山万水了一般,虚脱无力。门被推开,里面的乍亮刺眼,我不由得撇过头,躲了躲。 “夫人请吧,侯爷候了多时了。”蒋筎躬身而退,我慢慢睁眼,提身进去。 房间里倒是暖然,摆设虽简,却样样不少,应是心准备过的。晏柏安身着一件墨绿色缎袍,银线绣的团菊,银冠玉颜,正坐在桌边饮酒。而桌上除了酒杯,还摆着那套喜服。 “如是,你来。”他衔笑,朝我招手。 我走了两步,看他:“恭喜侯爷,乔清然终还是落在你手里了。” 晏柏安轻挑眉梢:“怎的?看了心疼?” 我笑,身体摇了摇,略略稳住:“侯爷可知心疼是何种滋味?” 晏柏安起身,踱步朝我走近:“如是,你若聪明,也该知晓乔清然今日的下场,是早先就注定的。你对他的感情,是节外生枝的东西,要么忘掉,要么藏起来,总之,别再让我看出来。” “侯爷不是要审我吗?审吧,我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实在是无力支撑身体,膝盖一软,颓然跪于他面前,以手撑地,弱声道:“送子观音是我的,喜服也是我的。” “你的?”面前男子居高临下的问我。 我头晕目眩,沉沉点头:“都是我的。” 晏柏安转身走开,很快又走回来,俯身蹲在我面前,伸手将东西放在我眼前,淡淡道:“如是,这件才是我送你的那件,之前金凤见的不是你的,是他人仿的。”他探指抬起我下巴,逼我与他面面而视:“你可是试出那个你想找的人了?” 我莞尔:“侯爷是聪明人。” 晏柏安眼色潋滟如波,细细密密将我拢在他眼界之内,像是真心有过刻骨情爱那般,不知是我眼花见得晃了,还是当真他也会有这般眼色动情看我,又道:“如是,大抵聪明人,都是只做万全准备的人,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笑,笑的眼角湿润:“有些人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看我,眉梢眼角都是柔情,手指掠过我眼角:“如是,你错了,如果你有心,你一定懂得,即便到了天崩地裂海枯石烂之日,都总有一个人,是藏在心里,让我们赴汤蹈火都不愿见她先走一步的人。” “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活着就有希望,有了希望,人才不会绝望。”他抱我,贴上他膛,那般卓绝而孤寂的情绪又翻江倒海般占领我心尖脑海,我忍不住有些哽咽,合上眼,还是无法抑制。 “不要给我希望,如果你负担不起。” 晏柏安浅笑,将我放在靠近火炉的铺上,贴过我脸颊:“如是,我的一辈子,是从那个破庙门口遇见的小女孩开始的,就到她离开我那一刻为止。” 今朝难醉在线阅读 今朝难醉 肉文屋 / 今朝难醉 今朝难醉 再见未亡 染 指 作者:十青 再见未亡 染 指 作者:十青 再见未亡 染 指 作者:十青 再见未亡 有一种人,爱上他的人痛不欲生,他爱上的人生不如死,不是因着对方给的不够多,而是因他给的太多,恨不得瞒天欺世的悉数赠与,成全,让原本就只开花不结果的眷情以一种遗失孤立的姿态存在着,可偏偏这世上,无人可救赎它,便是系铃人也无计可施。 我对着这些给予,拿不出适合的姿势接受,只因着无论如何,都只是茫然彷徨,看不到结果的情爱,不是只有勇气和执着就能让彼此相安无事的。 “如是,我当初允你的,这一辈子都作数。”他拥着我,声色极尽温柔。 我弯弯嘴角,将头靠上他肩头,嘤嘤道:“你送我的东西,我领情。” 听他浅笑,扶我起身:“如是穿给我瞧瞧,可好?” 我点头,心酸如含梅,起身换衣。无人可懂我的心,这红色是瀛苑女眷人人奢求的艳色,亦是不可得之人望闻色变的罪因,可它对于我来说,除了证明所有一切的情感都注定要开放在暗无天日的人后之外,得来也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穿着这一身红色站在他面前,他不见喜,而我欲哭。 “如是,你信我,我......” 我含笑,伸手掩他口:“若说这十年相处还不能心领神会,你便错信了我。千言万语,我只问你一句。” “你说。” “你可否放我走?”我看他,诚然而自若。情爱固然重要,可为之舍身赴命,可那只是从前的我。还有什么是一个死不能死之人看不透的? 如今的我,对于他爱或不爱,全可承受,人海流浪也罢,青灯古佛也罢,我不欲再找另一个乔清然求解脱,也不愿再委身于身不由己的晏柏安,为了现世安稳,我情愿什么都不要。 “如是,我不会放你走的,这一辈子都不会。” 我笑:“自古,倾尽极致而得的结局,往往都好不了,不必非要如此不可。” 他走上前,揽我入怀:“人只有一生一世,若是真的有心,又何须一再错过?我本不是那种子,我欲得到的,必是要事必躬亲,牢牢地握在手里。” “你难道不懂,你姑姑的为人?”我反问他,是因为我心有猜疑,允我嫁给乔家的真实因由到底与她有无关联,若是有,缠绕在我和他之间的复杂,怕是难的连他也未必解决得了。 晏柏安莞尔,不见锐色,不见动怒,只是微微垂目,手指撩过我脸颊,无足轻重道:“如是,欠你的我会百般弥补,而欠我的人,必要她百倍还来。” “到底当初,她......” 晏柏安不由我发问,略略挥手,示意我止言,转身走至桌边,举杯饮尽:“别问,这其中是是非非交给我处理就好,你要做的,只有乖巧待在我身侧,等待岁月静好的那一日到来就是。” 我不再开口,径自解下身上的喜袍,沾了灯油,撩过灯烛,扔进旁侧的铜盆里,任娇艳如血般的红渐慢被火舌吞没,变成漆黑的一滩滩灰烬,什么白头偕老,什么相濡以沫,那注定是我得不到的东西,许是到最后,连灰烬皆不如,至少灰烬还有余温可存。 到底乔家是为谁所利用?到底晏柏安的身不由己是为了什么?我不可想,也不愿多想,就怕想到水落石出的那一瞬,刹然发现,他的今时今日所处竟是为我所累。 清算这世间,若是还有一人是我不愿连累亏欠的,也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那乔清然呢?” 晏柏安转身,脸上略有浅红,气息缠着淡淡酒意:“如是,他是敌人,可这一次,我不杀他,亦是不想你日后怨我。” “龙烟是你安在他身边的,你就不怕龙烟也会假戏真做误了事?” 晏柏安轻笑:“执棋有术,落棋无悔,这是游戏规则。如是切莫问我讨个人情,乔清然我自是不会杀他,留下他还有用处。” 我望着铜盆里燃燃火色,凝了眼,怔了意,听他在我身后道:“我不可久留此处,你来陪我吃些东西,你吃好了我再走。” 桌上都是我平日最喜吃的东西,还有一盅山参**汤,他倒也很少吃菜,多半浅饮,时不时夹菜给我,或是看着我吃。 “不要空腹饮酒,伤胃。” 晏柏安点头,不看我,轻声道:“如是,若是要让龙烟成功潜入,又可让乔清然信以为真,只有一个办法可行。” 我抬眼看他,叹过无声:“我知晓该怎么做了。” 晏柏安莞尔:“这世间哪有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达到的通途?如是,你不会恨我吧?”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当初落水的一瞬,以为乔清然会带着对我的恨意一直到死,可今日再见,方才知晓人算不如天算,龙烟若不可成事,晏柏安也绝对不可能放过乔清然,这是不可躲的祸事,若非他投诚,否则,不会有消停的一日。 “你可是知晓余下半本名册的内容了?”我试探问他。 “如是可这般看,这么重要的东西,五皇子那里也一定有心防范,岂能想不到九皇子费尽心机也是要得到那些人头的名字,可会真真的都记录在名册之上?若是如此蠢顿无防,还争什么天下。 ”话说了半句,又转首瞧我:“我知晓,你之前就清楚这事,那剩下一半,想必应是被你毁了吧。” 我没有食欲,少吃了几口,便搁筷:“你这招真是下极好,若让我猜,你便是当时连我也一并算了进去吧,无人知晓我毁了剩下半本,乔家不知,便跑不掉受五皇子问责,怕是五皇子早就对乔家起了杀意,丢书册之事,不是个过时由头罢了。 而我待罪受死,书册的踪迹便再没有出天日的机会,五皇子也就可名正言顺的清理知之甚多的乔家人,乔清然是当家,自然会受到追杀。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你,捡得个现成的,现下我何需担心乔清然会死,你不会杀他,杀了他,道是无论如何也不知晓究竟漏网了多少人了。” “如是,你的聪明我从不怀疑,这本是他人设计好的一出剧段美的戏,你与我,乔清然或是他人,也不过都是他人手里的棋子而已。可往往就是如此,看戏人也未必就真可看得出门道所在,到最后,反而因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断送了命。” 他笑,笑的俊艳粲然,那般喜不可说:“如是,也不是所有旁观者都会自清的。” 我没有再回到牢笼之中,而是在牢房里住了下来,因着有些发热,晏柏安不得不将衔珠带了进来伺候,喝过药,我躺在铺上休息,衔珠坐在火炉边绣帕子。 “小姐,果是被您说中了,那帮子人总是想尽办法算计您,尤其是环夫人,明明很得侯爷宠爱,还非得跟您计较这么多,难道侯爷是她一个人的不成?您不知道,您走之后,侯爷让蒋筎又送了柄簪子给她,现下走在路上,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脑袋顶上之外的任何人了。” 我无心听这些,转过身,心里还在琢磨晏柏安之前所说的话。 “小姐?”衔珠以为我又发热,走过来我额头:“不热了,您身子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衔珠撇嘴,在我身边坐下来:“小姐,你当真一点不恼?” 我挪眼看她:“这世间也不是恼了就解决问题的,我何必自寻烦恼。”想了想转而问她:“我走之后,漓夫人如何了呢?” 衔珠想了想,嘟囔道:“她还能怎么样,侥幸逃过一劫呗,侯爷懒得计较,环夫人得了天大的便宜,又是抄人家院子,又是得了新簪子,里子面子都有了,还计较什么。” “元红为何没来?” 说到这衔珠恼了:“说是什么在环夫人面前藏了东西,惹怒了人家,环夫人还哪容她离开,我看她本就是故意的。” 话正说着,门口传来敲门声,衔珠看我一眼,转身去开门。来人是蒋筎,手里还端了银盘,见我俯身拜礼道:“夫人,这是侯爷让属下准备的,衣裳首饰已是备齐了,过会儿属下来接您过去。” 衔珠纳罕,不知到底什么事,随口道:“衣裳?首饰?”又再看了看盘子里摆的东西,随之噤了口。 “放着吧,我就起来收拾。” 蒋筎走后,衔珠面色如土,撩起衣裳细看,隐忍道:“小姐,这不是那次您出府时候我亲手为小姐准备的东西吗?侯爷缘何又分毫不差的备了一份送了来?” 我笑笑,站起身,踱到桌边,撩起那日佩戴过的簪花无谓道:“是啊,既是未亡人,总要有再露一面的那日。” 牙白暗花的衣裳,绾发如云,浅妆淡抹,那是我第一次到乔府上见乔清然时的样子,他见我笑,笑我如莲般有种无所可染的纯粹,想来,分道扬镳之日后的分分秒秒他都将后悔当初怎的就轻下断言。人看人,怎能看得准?人,总还是得品。 我跟着蒋筎走在潮湿冰冷的牢笼之间,头脑中余下的只有乔清然的两种表情,初见时的一见倾心与最后一面的恨之入骨。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发挥展露到极致的机会,大部分的情爱,只是淡淡如水别有温馨,或是半是情愿半是幽怨,也有一些刻骨铭心的,那便是从头到尾都至死不渝着,而我与他,从爱到恨,从生到死,足够摧毁那个投入其中的人,又彻底改变那个佯装有心的人。 晏柏安一身玄色站在前头等我,见我来,只是微微一笑,牵了我的手,进了另外一间牢房。房里没有刑具,没有篝火,略有些冷。 我步入,房间里灯光亮的刺眼,晏柏安停下脚,我随之停下,站在他身后的影里。 “几日不见,乔少可好?” “好与不好,你难道不知?”乔清然的声音有些倦,我顺着望过去,他被锁在木架上,无力的垂着头,不愿多看一眼。他身上仍旧是几天前我见他时穿的蓝衣,未破,也不见血色,只是有些皱褶肮脏。 “美食美酒奉上,公子何苦绝食作践自己身子,正所谓有志之士,当为人杰,饿死的有志之士可算不得人杰,那只能叫死人。” 乔清然冷笑:“安国侯若是想劝我投诚,想必是看错乔某的为人了,若是朝三暮四,一人侍两主,他日还可有脸面苟活于世?你也莫要在此猫哭耗子,救我,我也不会领你这情分。” 晏柏安扬袖拍手:“果是有骨气之人,只可惜,在这世道之上,你以为你可有骨气到什么程度?比如乔家被诛尽?” 话音刚落,乔清然猛地抬头,怒喊:“你说什么?” “我能救你,自然也是有所图,大家不过你来我往,谁也不欠谁情分,你一心为着五皇子卖命,到头来也不过就是这下场,乔家还有几人活在这世上?” 晏柏安云淡风轻的故作思忖了半晌,幽幽道:“许是只有我救下的你,一人而已吧。” 乔清然狠狠咬牙,两眼怒瞠,只闻喘息燥急。 “再或者,比如,苏如是未死?” “晏柏安......”乔清然怒吼:“你闭嘴,闭嘴。” 晏柏安站在原地衔笑,看着眼前乔清然的面色渐变铁青,似乎更是解恨,只道是眉梢眼角都染了悦色:“我说她未死,你可想见?” 乔清然面狰狞,拼尽气力挣了挣,锁链被挣的尖锐作响,又见他颈间血管暴凸,似一条条青蛇盘在其上。 “如是,你快来见,是故人来访呢,是一个口口声声道尽闻言软语,却也是亲手将你下入阿鼻地狱的故人。” 无声息间,手握成拳,隐在宽袖之中,攥出了疼意。我垂首,挪步从晏柏安身后走出,站在乔清然面前,缓缓抬了头。 那一瞬,世间俱静,乔清然仿佛在一刹间被时间凝滞在当处,他傻眼,呆呆维持那个被锁链拉紧的姿态,怔怔望着我的脸,不敢信,不敢喘息,仿若我只是一个梦,眨眼间就碎了。 “如......如是......” 死寂的牢房里缓缓传出这一句,我心尖一颤,往昔那些温热记忆又泛上心头,是当初的暖意,后来的冷灰,如今的苦涩。 我动了动嘴角,幽幽道:“乔清然,我们又见面了。” 再见未亡在线阅读 再见未亡 肉文屋 / 再见未亡 再见未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