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 太上不病 第一次见面,在江南的一座古镇。 她问他的名字,他说他叫周濂清。按辈分她可以叫他叔叔。 后来在回到北城,她又见到他。哥哥介绍说,这位是周先生。 他似乎有很多称谓和身份。 但他说在他是周老师的那段时光里,最像周濂清。 他对她说过很多话,她记的最清楚的,是他用最深沉的眼神对她说:祝晚吟,你别后悔。 后来的某一天,她突然想起的也是这句话。她想起自己忘记告诉他,她从来不后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祝晚吟都觉得他就像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梦里,是他手绕菩提望着低眉菩萨像。 可周濂清,他求神拜佛,又不信神佛。 他不只是他学生的老师,同样也是她的老师。 他教会她信仰与梦,恋爱与死。也教会她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1. Chapter1 江南。 早上九点十分,阵雨停歇。 这雨来的毫无征兆,淅淅沥沥下了将近半小时,七月天的热气被洗散一半。 江南蒙上烟雨变得更加温婉,青山四处缭绕着云烟。 这里是一座古镇,来往多是游山玩水的旅客。行人大多步履悠闲,那是一种处在自然风光里的惬意。 雨停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闻言,亭桥下闲聊的人们纷纷走出去望了望天。躲雨的工夫,有些人已经交起了朋友。 祝晚吟走到桥上扶着石栏往下看水,微微入神。清澈的河水静的像一首诗。 等到水面被船划开涟漪,她才看向远处,随后问身边的陌生人。 你是本地人吗?请问。 雨停后有人从桥上来往离开,也有许多游客站在这里看风景,拍照。 身后有小孩子嬉闹的声音,祝晚吟旁边有一对情侣,左边站着两个男人。离她近的那个戴着帽子,听到问话,侧头看过来。 半个小时的躲雨时间里,男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她了。这个姑娘不像是本地人,也不像是来旅游的,不拍照,也没有带任何东西。连手机都没有。 她长发散落着,发尾柔软地卷着些弧度。高腰长裤,短上衣,一截白瓷的腰身露在外面,身材修长地亭亭玉立。 她身上有说不上来气质,和别人不太一样。一种很干净的气质,形容不出。 她的音色就像方才雨水落在青石板上。 祝晚吟看着他,话问完之后顿了顿,加上一句礼貌的敬辞。 年轻男人回道,不是。 他的普通话很标准。 祝晚吟若有所思,笑了笑又问,那你知道这里离百间楼远吗? 这座小镇来了三次,这他倒是知道。 不远。男人抬手往她刚才看的方向指了指,沿着河再往前就是了。河岸上的长廊一眼就可以看到,很好找的。 祝晚吟了然地点点头,和他说,谢谢。 不客气。 第一次来吧?另一个人笑着问她。 祝晚吟也笑了笑,是,第一次来。 两个男人怕她还有什么要问,暂时没有离开。她想到什么,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颗糖递过去。 给。 她这个举动让人家愣了两秒钟,才接过说, 谢谢。 陈皮糖。 接地气的糖果。 祝晚吟笑着说,好吃的。 这是她在一家小酒馆拿到的,在吧台上,装在透明的果盘里,和其他零食放在一起。她看很多人吃,也尝了一颗,酸酸的很有味道,就揣了几颗。 她说完话就转身走下桥,离开这里。本来还想再看一会儿景,但边上有人开始抽烟了。 祝晚吟踩着潮湿的石板路,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灰瓦白墙,青砖旧色。连排的屋檐还滴着雨水,落在地上是低沉的。周围的安静和喧嚣都恰到好处。 再往前,祝晚吟在转角处停下来。 她背着手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半分钟后,听见一道浑厚的声音,二小姐。 祝晚吟转身,看到来人。 男生个子很高,长的很清爽。生面孔,以前没有见过。 她认真看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杨丞。他回话时低着眼睛,看着地面有序平铺的青石砖。 祝晚吟走向他,你是言迟找来的? 不是。 那就是哥哥? 杨丞没说话。 性子和祝言迟一样,木头似的。 祝晚吟到他身前停下来。 她皮肤很好,脸,脖子,手臂,还有腰。都是冷清的白。近了,杨丞看见那一抹颜色,视线压的更低。 你不要跟着我了。 祝晚吟和他说, 哥哥不会知道的。 杨丞没什么表情,只说,在古镇我会保证二小姐的安全,还有安排游玩的行程。 无聊的说辞,一板一眼。祝晚吟对他的反应意料之中,也没打算说服他。 我想去哪里玩都可以吗? 杨丞说,只要二小姐在月底之前回去就可以。 祝晚吟问他,为什么要在月底前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说,不知道。 她道,那我下个月再回去。 杨丞又不说话了。 祝晚吟绕着他走了半圈,站在他身后打量, 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他个子真挺高,年纪看不出来。 我很久没有回过北城。 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大概会。 祝晚吟觉得他过分拘谨。 她笑了声,我长得不好看吗? 杨丞一顿,随后道,不敢。 祝晚吟绕回他身前,弯腰凑过去想看他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她离得近,身上淡淡的少女香气萦绕而来。杨丞退后两步,抬起眼看向她。那目光一丝不苟,他说,二小姐,百间楼就在前面,我带您去。 他比祝言迟有趣一点点。 祝晚吟笑笑,不多说什么,好。 他在她身侧带路,步子落后半寸。杨丞似乎对这座小镇很熟悉,问他什么都能答上来。 很快,祝晚吟就看见两岸百间傍河建起的楼。高低错落,封火山墙。长板石桥连接两岸,东起东吊桥,北至栅桩桥,随道道劵门纵深沿河岸蜿蜒四百米。 雨过后云层散开,又照下阳光。光影打在影壁上,走在长廊下百转千回。 岸边一片绿,枝叶茂盛,古树参天。那里有一盏路灯,对着一扇陈旧不起眼的木门。 祝晚吟站在门外看了看,抬手推开门走进去。 屋子里截然不同。 很乱,琳琅满目的乱。不宽敞的地方,从天花板到地面各处的角落,每一件都是充满故事性的古董。 地上的空间有限,几乎走动不开。最长的过道尽头有一道窄门,垂落珠帘。 祝晚吟走马观花地扫了几眼,在门前回头对杨丞说,你在这里等我。 是。 她看他一眼,撩开珠帘往里走。 里面像是进了另一家店,格调仿若让人到了欧洲某个宫殿。 有半扇法式门靠墙立着,又隔出一个小地方。祝晚吟随手把挂在雕塑娃娃手上的菩提拿在手上把玩着,倚在古董柜上唤了声, 谭爷爷? 这家古董店的店长是一位古稀之年的老爷爷,除了喜欢研究收藏古董之外,还是极出色的玉雕师。 祝晚吟曾经辗转得到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她不太懂,只听说价值连城。后来她自己画了一尊低眉菩萨相,让谭爷爷帮她做成玉坠。 今天特意来取。 不过 谭爷爷今天不在。 那半扇门后走出来一个男人。 深沉的声音,平静如水。安稳得就像无风的寺庙里三两菩提落地声。 祝晚吟愣了一下,抬眸看到声音的主人。 如画的眉眼。 他生的是含情目,目光却很静。他的眼睛让她想起了方才雨停后,她站在石桥上所见的春水。 他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你好,二小姐。 祝晚吟看着他,手上的菩提绕了一圈。她可以确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否则只凭这双眼睛就能够让人印象深刻。 你是谁? 我姓周。他说,算谭爷爷的半个学生。 周家的人。 祝晚吟有些新奇,她很少见除了祝家以外的人。他说话时一边朝她走近,停在离开两三步的地方。 祝晚吟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理了一下思绪之后,先问,你姓周,叫什么名字? 名字。 他捡起一边的玉镯,看她的目光定了定。他像是在思考。思考自己的名字。 祝晚吟见他如此,更觉得有趣,她笑了笑, 你不愿意告诉我吗? 还是有人自己的名字也会忘记? 她想说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不过下一刻就听到他说 周濂清。 他说他叫周濂清。 廉清? 祝晚吟斟酌着他的名字,菩提在手上绕一圈又松开,在指尖一颗颗慢慢数过去。 真是清白的名字。 可是这两个字,和他的人比起来好像差强人意。 周濂清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刚才犹豫是在考虑要不要说真话,用真名字。后来想,她是祝家二小姐。他们以后会再见面,骗她不好。 我叫祝晚吟。 她礼尚往来,也告诉他名字。 我知道。 屋子里开着灯,他手上的玉镯变得更通透。祝晚吟看着,却觉得他的手比这清代的玉镯更有观赏性。 你认识我? 她显然对他完全陌生。 他平淡的眼里出现笑的温度,周濂清想了想道,按辈分,你可以叫我叔叔。 祝晚吟一愣,不知道哪来的叛逆,微抬起下巴问他,你多大?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你这样一个叔叔。 这小孩。 周濂清放下玉镯,一只手搭在她靠着的古董柜上,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和她说,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该有二十一岁了。 他的话又让她陷入沉思,说起来,祝家清楚她到底多少年纪的人都很少。 祝晚吟漫不经心地把菩提绕到手腕上,轻声道,叔叔? 嗯。他淡淡应声。 她轻飘飘地又道,周濂清? 他没应。 祝晚吟乐了,轻笑了声。 她找回话题,想起正事。谭爷爷不在,她只能问他,我今天是来拿东西的,你知道吗? 玉坠。 对。 周濂清看看她,侧身,示意她进去坐, 喝口茶? 祝晚吟没动,她摇头说,我不坐了。 谭爷爷不在就算了。 她还想出去玩,就不在这里多待了。 拿到玉坠这就走了。 她不坐,他一时没了借口。周濂清看着她的神色,问了一句,你很喜欢那块玉? 喜不喜欢倒是也谈不上,找乐子罢了。 这么问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祝晚吟无可无不可的说,喜欢。 喜欢,那就不太好办了。 周濂清搭在搭在古董柜上的手顺着下来,将她手上的菩提在自己手上绕一圈,慢慢地拽过来。 二小姐,商量件事情。 祝晚吟低头看着被他拽去的菩提根,在最后将要被他全部带走时收紧指尖牵住。 他的手在灯光下质美如玉。 周濂清的声音从头顶自上而下,干净的没有杂质。 我想买你的玉坠。 2. Chapter2 2 他说,我想买你的玉坠。 比起意外,祝晚吟更觉得奇怪。那块玉很稀奇吗。他想要什么样的玉应该都不难,怎么还特地问她买。 她这么想着,也直接问,你是想要那块和田玉?可是都已经被我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做成玉坠了,你也要吗? 要。 周濂清没有迟疑,看着她说,我可以出双倍价钱。或者二小姐想要什么,我可以用更好的东西和你换。 祝晚吟目光流转,松开了手上牵着的菩提,全让他拿去。 她轻轻一笑,我不要别的,就要玉坠。 那块和田玉是祝晚吟当初在澳门时辗转得到的。当时听闻有一场古董行的地下拍卖,也算是压宝。拍卖会的每一件藏品都不得而知,只有几条公开的简明信息。懂行的或能猜到是什么。 总之就看买家赌它值不值这个价。有人可以用低于藏品价值的价格收到难得的宝贝,也有人是货不抵价。 祝晚吟正好去玩了一圈。 有一件藏品价格被叫的最高,她那天心情不好,于是砸钱玩。 最后只剩一位买家,一直追着她压价。那时候价格已经上了八位数。然后她心情就好了,没有再继续追价。 她本来也没想要。 场上所有买家都是匿名,后来听说那件藏品是南城傅家收走了。而对方得知追价的是祝家二小姐,又特意将价值不菲的和田玉送了过来。 两家素有婚约,这一送却是锦上添花。 说到底,这块玉对祝晚吟来说不过是一桩趣味事。其实周濂清想要她大可以送给他。 只是她正好想到了一个条件。 祝晚吟说完,路过他走到半扇门的另一边,坐到摆在那的单人沙发上。这里的沙发桌椅也很复古,路易十五时期的风格,手工刺绣的布艺。 坐起来很舒服。 她叠着腿靠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准备和他谈。 周濂清跟进来坐在她对面。他的手上绕白玉菩提,真叫人看出虔诚和神意。 他不着急听她答应,愿意和他谈就是好的。周濂清很庆幸这块玉落在她手里,没有废。 她的设计和谭爷爷的手艺结合的十分完美,玉坠没有贬去璞玉的价值,而更精致。 二小姐...... 他的话没能说完。 我叫祝晚吟。她直起身子,手肘抵在膝盖上,手背抵着下巴。看着他说。 周濂清看过来的眼神依旧静的像水。 他淡淡地笑,你可以慢慢想,想要什么。不要急着拒绝我。 他语气轻描淡写,掩盖着不容置喙。 祝晚吟抬了下眉,我要是偏不答应呢? 他还要强买强卖不成。 周濂清只说,你会答应的。 他坐在那里像有着无限的耐心。这么不讲道理的话,他说起来却不那么讨厌。 祝晚吟好脾气地笑了笑,重新靠回沙发上,问他,你对江南熟悉吗? 还好。 祝晚吟手指敲了敲沙发扶手,随意地说, 那你带我玩两天,我就把玉坠送给你。 周濂清想了想。 他手绕菩提,垂眸时让祝晚吟想到自己画的那尊低眉菩萨相。 他大概停顿了三秒,就应道,好。 带她玩的时间还是有的。 祝晚吟想一出是一出,我想坐船。 可以。 恋耽美 太上不病(2) 她转头看了看,这里有后门吗。这家小古董店三面都临着街,应该是有的。 周濂清道,有侧门。 她闻言开心地起身,那现在就走。 现在?周濂清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 祝晚吟点头,现在。 他看看她,随手将菩提挂在一边的公主灯上。站起来说,好。 他想,她是不想让杨丞跟着。 周濂清带着她从另一扇门走出去,侧门对着的是另一条街巷。 这条街上两边都是挂着灯笼的店铺,没有商业化,仍是淳朴的水乡民风。被雨水打湿的青砖地面已经半干,屋檐也不再滴水。 江南看景,古迹也值得去一趟。周濂清走在她身侧,当起不专业的临时导游,这座小镇有会馆旧址,藏书楼...... 他说到一半,问她,二小姐更喜欢尝小吃还是看景? 她步子停下来,转头看向他认真道,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似乎发现了她某种特别的执着。 祝晚吟说完之后回答他的问题,比起看景,我现在更喜欢尝小吃。 她说,我饿了。 时间也到了中午。 周濂清带她去了一家藏在街尾的一家小饭店,一眼扫过毫无印象的门面和装修。门口高高堆着几个绿色的啤酒箱,窗台外摆着一大一小两盆绿植。 现在人不多,街上也稍显冷清。周濂清没让她跟着进店里,而是让去河边岸上的小木桌旁坐下。 岸下水涟漪,对岸有柳条垂落。 祝晚吟还是第一次坐在这样的地方吃饭,她等的过程里也很安逸。 周濂清点完了两个人的午餐,从店里出来坐到她对面。 他问她,这里风景很好,不过会不会不习惯? 祝晚吟摇头道,我没那么娇贵。 她倒了两杯桌上的水,给他递过去一杯。 倒是你,周......叔叔。她笑着称呼他,语气却一点没有对长辈的敬意。您看着比我娇贵多了。 在自然光下看他,轮廓清晰深邃。他的皮肤很白,唇色深,平白给人柔美的感觉。可他整个人的气质其实是有棱角的。 不过偏偏他又生了一双含情目。 那样深如春水的眼睛。 看过来一眼,都要让人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喜欢自己。 祝晚吟觉得他很静,心静。就好像是无人的寺庙里,沉淀出的最质朴的禅意。 多奇怪。 他又不是和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周濂清听了她的话不由得笑了笑,娇贵有时候不是坏事。 在白云苍狗里看得见百态,娇贵就会变成另一种有用、平等的怜悯之心。 是么。祝晚吟像是自言自语。 她喝着茶,问他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江南? 比你早一天。 他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买她的玉坠。 可是这段时间是家族祭祖,你怎么不在北城,还跑出来玩了? 他们两家祭祖在同一时节,北城祝与周交好几辈,到今天少说也有百年了。无非是所谓的大家族。 那你呢。周濂清也问她,祭祖的日子,二小姐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还乱跑。 说话的时间,桌上的食物都上齐了。 她看着他说,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觉得她能不厌其烦地一直强调这件事。 祝晚吟不以为意道,我从来没参加过祭祖,和我没关系的。 她说完注意力就全放在了吃的上面。 端上来的都是些寻常小菜,看起来很有食欲,闻起来也很香。店主是一位和善的阿婆,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水乡口音,有几句话祝晚吟都没太听懂,只跟着笑眯眯地弯眼睛。 阿婆走了以后她才问周濂清,刚才婆婆说什么? 周濂清道,婆婆说你很漂亮。 祝晚吟笑了笑,等他动筷,再拿起筷子问,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周濂清? 她叫他的名字比叫叔叔顺口的多。 周濂清看她一眼,拿筷尾敲了一下她夹菜的手。 没规矩。 祝晚吟只在十八岁以前,在饭桌上被哥哥这样打过。周濂清打的不疼,但她还是忍不住摸了摸手背。 你一点也不老,我才不要叫你叔叔。 周濂清递过去一个小杯子,瞧着她说,祝家和你一般大的同辈,是不是数你最不听话。 祝晚吟想了一下道,我哥哥好像是这么说过。 可我觉得自己挺乖的。她大言不惭地说。 周濂清淡笑置之,给她的小杯子里倒喝的,祝晚吟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米酒。 酒吗......祝晚吟认真看着半杯米白色的酒水,像在思索什么。 周濂清见她神色,顿了一下,不喝酒? 虽然是米酒,没什么劲。 他正想把杯子端回来,祝晚吟摇头说,喝的。 她尝一口,喝进去就漫开了浓浓的米香味,微甜的酒味,很清爽,不苦也不腻。 酒瓶上写着的配料表也很简单,糯米,酒曲,水。再没有其他的了。 祝晚吟喝完又倒了一杯,意外道,很好喝。 他说,冬天也可以煮着喝。 会醉吗?祝晚吟不太清楚自己的酒量。 周濂清笑道,才六度。 祝晚吟望着他,你笑我? 没有。周濂清说,你很可爱。 他的语气是在夸一个后生晚辈。 祝晚吟拿筷子敲了敲玻璃杯,周濂清,我二十一岁了,成年了。 这个动作若是被哥哥看见又要敲她的手了。 他看着她,又想挨打了? 天上的云散开去,薄薄的光影打在她身上。看不清她的轮廓。 周濂清有一瞬恍惚。 有多少年没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 叫他周濂清。 他的名字。 祝晚吟知道他不生气,她给他快空了的杯子倒上米酒,一边说,等我在北城见到你,再叫你叔叔。 周濂清笑,这是什么道理? 我的道理。 祝晚吟端着自己的杯子过去碰一下他的,不等他喝,自己先一口气喝完了。 好在米酿酒度数不高,否则像她的喝法非得醉了不可。 周濂清觉得她挺有意思。 他陪她一起喝。 一顿饭吃的散漫清闲,无比自在。 饭后,周濂清带着她在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和她讲关于这座小镇的故事。 过桥时还遇见一只很会说话的八哥,许多人围着逗它。 在柳树旁的河岸,有台阶往下走。那里停着一艘乌篷船。 祝晚吟看见的时候就很开心。 她好像见什么都很新奇。 周濂清找走上船,朝她伸手。小船在水上晃悠悠的,祝晚吟把手伸过去,还没碰到他,就被他扶着手腕带到船上去,等她站稳后随即放开。 祝晚吟看看他,握了握自己的手腕。 她不由得低头笑笑。 船开时,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乌篷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 祝晚吟坐在船上往下看水。她像小孩子一样,自己一个人完全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周濂清站在那儿,他同样在看水。安静,波光粼粼。 时间也变得慢下来。 周濂清。 祝晚吟仰起头看他,我回去之后还会再见到你吗? 她黛眉明眸,也是泼墨江南里的画。修长的颈如他方才见到的一双白天鹅。 周濂清目光落在她身上,没做声。 祝晚吟等不到他回话,抿了抿唇道,周叔叔。 他收回目光,望着远处说,也许会。 什么叫也许? 祝晚吟站起来,晃了一下。周濂清扶着她的肩,她才站好。 他的手近看更好看。 祝晚吟追问他,你不回周家吗?那你去哪里,我能去找你吗。 你......周濂清看向她,片刻后斟酌道,我大概比你晚几天回去,回去之后会再见的。 真的? 对她好像不能用敷衍的话术,周濂清给她肯定的答案,真的。 祝晚吟笑笑,不过我哥哥管我管的严,我可能...... 她想了想,说,你要是在一些正式的场合没有见到我,就问我哥哥一声行吗。 他问了她或许就能见到他了。 周濂清看她的目光比刚才深了一些,像更深处的湖水,静而澈。 好。 两岸成荫的柳树将水映成碧玉的颜色。周濂清现在才在想,他好像不清楚她在祝家排第几。虽然人人都叫她 二小姐...... 我叫祝晚吟。 她看着他说,叫我的名字。 周濂清一顿,对上她干净的眼睛,轻笑了声。她这份不明所以的执着,终于令他妥协。 他的声音念出清晰的两个字,晚吟。 祝晚吟怔了怔,偏头看着他笑起来。 她的直觉没有错,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不像她见过的所有人。 3. Chapter3 3 祝晚吟没能在江南待太久,周濂清带着她玩了一整天。第二天她就被带回去了。 将古董店交还给谭爷爷之后,周濂清比她晚一天离开。走之前他回住处收拾行李,杨丞给他打过电话。 通话时他已经在火车上。 周濂清和他说,玉坠收好。 知道。杨丞沉默着,只听得见车厢内稍杂的声音。半晌后他终于再次开口,周先生,对不起。 周濂清没什么反应,只道,你叫我什么? 闻言,电话那边传来轻声的低笑。杨丞笑了半天,语气变得轻松,哥,谢谢。 不谢。 杨丞站在车厢交节处,靠在一边的墙上。外面什么也看不见,旁边站在一起聊天。耳边有很多不同的声音火车轰鸣声,交谈声,小孩的吵闹声,打火机点燃香烟的声音,鞋子踩在车厢地面上的声音...... 清哥。杨丞没有行李,只背着单肩旅行包。他说着话,摸出一支烟咬在齿间。 周濂清听到打火机的声音,他安静地等着他点燃香烟,再开口道,等我把玉坠交上去,你...... 他话没说完,咳了两声。杨丞以前从不抽烟,三年前开始,到现在依旧不怎么会。可是这东西有用。 周濂清没在意他的话,只说,不会就别抽烟,跟谁学的。 杨丞笑了声,学坏还不容易。 三年就学坏了? 三年很长。杨丞声音低下来,清哥...... 他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山野,看不到任何光影。想说的话太多,到最后反而什么也不重要了。杨丞认真地说,好好休息。 周濂清说,我知道。 还有,替我谢二小姐。 嗯。周濂清道,你一路平安。 好。 断了电话,杨丞看着手上的烟,再抽了一口之后掐灭。将烟蒂扔进烟灰器里。 火车漫长行进。 这夜,祝晚吟早已经在北城的城郊别院里。 她昨天就到家了。 却这会儿才躺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祝言迟来接她回城时,看见她的样子不由拧眉。 二小姐。 嗯。祝晚吟勉强睁开眼睛,看他的目光有些涣散。 她脸颊泛红,还出了些薄汗,像是感冒。可祝言迟拿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不烫,而是发冷的。 怎么了,难受? 祝晚吟应了声,蹙着眉头迷糊道,头晕。 祝晚吟没意识地挠了挠脖子,白净的颈上出现几道红印,这样子像是过敏。祝言迟拦住她的手,感受到她微快的脉搏跳动。他想到什么,正色问,你喝酒了? 酒......祝晚吟含糊地说,喝了一点点...... 祝言迟抿着唇,很想叹气。 他起身去一边的柜子里拎出药箱,找出抗过敏药,再倒了杯水。 祝晚吟十八岁的时候,为了庆祝自己成年,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喝酒。谁料喝完之后第二天就起不来了,不是醉的,是酒精过敏。医生说她属于轻微的过敏症,严重的会诱发休克。因此从那之后就再没让她碰过酒。 祝晚吟被扶起来,祝言迟揽着她的肩把药喂她吃下去,再重新让她躺下。 他去楼上卧室拿了条毯子下来,盖在她身上,再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擦额上的汗。 祝晚吟吃完了药没一会儿就彻底睡过去。可能是药物的原因,她睡的很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冷冷清清的一座寺庙,没有人。落叶铺在石板路上,菩提落地。她好像在找什么,但是始终没有找到。 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隔着雾传来。 直到眼前的景象全部幻化,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她醒了。 祝晚吟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恍惚着。 晚晚?祝沉林在叫她。 她怔了一会儿,从梦里清醒回来,看到眼前弯着腰的男人,哥。 祝晚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毯子,掀开坐起来。她记得昨晚好像是祝言迟在这里。 醒了?祝沉林直起身子站在那儿,一只手扶着沙发靠背,身上好了没有?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她一整夜睡的很好。祝晚吟清醒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脖子,不痒了,手上也不红了。她讨好地朝他笑笑,好了。 你喝酒了? 就一点点。 谁让你喝酒的。 她放轻声音道,也没喝多少。 祝沉林看着她不说话,祝晚吟悄然噤声。 你要是想和我作对,不如当着我的面喝。 没有......她低头瞅着自己的拖鞋。 祝沉林不多说什么,抬手去按了一下她的脑袋,告诉她, 你的工作室已经装修好了,还要不要? 祝晚吟豁然抬头,当然要。 开瓶香槟庆祝一下? ......不庆祝了。 那还不快去换衣服。 哦。 她转身跑上楼去。 祝晚吟的工作室就在离她城中住处不远的地方,三条街,她走路就能到。简单的纯色系,整个空间从线条到陈设都很温和,人会静的下来。 她以后就可以独自生活了。 祝晚吟当天就搬去了城中住的房子,不过其实也不需要搬什么。那里什么都有,她只背着个包包空手就去了。 恋耽美 太上不病(3) 这段时间有事情忙,她两点一线,几乎整天都待在工作室。 祝家长辈说,祝晚吟是这一代的同辈传承服饰手艺中最有天分的一个。其实她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天赋,只是这件事情是她喜欢做的。 她安分,祝沉林就省心。 之后等祝晚吟终于有时间喘口气休息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天气晴朗的时候,工作室里总是亮堂地铺着半屋子的阳光。 祝晚吟画设计图画的手酸,坐在椅子上放空,整个人往后仰,靠在那儿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她接到祝沉林电话的时候才收回神。 喂,哥。 晚晚,吃午饭了吗。 没呢。祝晚吟这才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时钟,已经十一点了。 祝沉林提醒她,别忘记吃饭,胃会饿坏的。 知道了。祝晚吟转了圈手上的美工笔,视线落在墙边桌上摆在那的南天竹。灰色的玻璃花瓶里,清水折射光影。 她看着,想到了周濂清。 他说过会再见的,可是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 祝晚吟犹豫地想问问祝沉林,但没等她开口,电话里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还有一件事情,我问你。 嗯? 你之前在江南是不是遇见周先生了。 周濂清? 她怔了一下,不自觉地坐直身子,哥,你见到他了? 嗯。 昨天在祝家见到的。两家关系虽然不错,但对周濂清却是十分陌生的。他很少出现在各种场合,寻常也很难见到。 昨夜人特别多。是两家每年约定俗成的相聚,今天过后就会相继离开。 周濂清没有忘记祝晚吟的话,他真的认真在院子里四处找了找,没有见到她。后来遇到祝沉林,他特意问过一句。 明天周末,我来接你,带你去见见周先生。祝沉林沉吟道,你好像还没有正式见过周家的人。 祝晚吟答应,扬起笑,哥,那我等你。 嗯,好了。祝沉林催她,你快去吃饭。 好。 放下电话,祝晚吟觉得身上的倦意都散了一些。她原来想点外卖的打算也打消,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外面吃。 工作室附近的街道祝晚吟到现在也不怎么熟悉,除了回家的路,没有出去转过。今天有闲情逛一逛,才发现隔着一条街有所中学。 祝晚吟步子慢下来,看着校门外的几个字。 她了然,原来第一中学就设立在这里。今天是周五,这个饭点校门口来来往往都是学生。穿着清一色的白色校服,青春都带在风里。就两个字,养眼。 她不自觉停下来看了一会儿。 十七八岁,这个年纪光听着就十分美好,跑也好笑也好,不管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祝晚吟回想自己的十七八岁,那几年好像就那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 ...... 周老师好。 好。 她站在那,旁边传来学生的声音,还有...... 祝晚吟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愣住。 那边,周濂清微笑着和三三两两问好的学生点头,他走出校门,抬眸时目光在她身上停住。 他看到她了。 周濂清微抬了下眉,显然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她。 祝晚吟又去看了看校门外的字,再看看从他身边经过时礼貌问好的学生。一时说不出话。 周......老师。 他怎么又变成老师了。 她没反应过来之前,周濂清已经走到她跟前。 好巧。他斟酌一下,称呼她,晚吟小姐。 祝晚吟抬头看他,呼吸轻屏,脸有些热。 你......她默默伸手指了指他,迟疑道, 周,周老师? 周濂清看了眼胸膛前的手,不可置否。 又见面了。他说。 她随之轻笑,看他的眼神亮莹莹的。周濂清问, 笑什么。 没什么。祝晚吟摇头说,就是觉得......觉得...... 觉得什么,她一下子也说不上来。 恰巧这时候从校门口走出来几个学生,目光一致地往这边看。其中一个男生瞧了两眼,拎着瓶水边走边扬声道,周老师,您女朋友真好看 他们笑闹着很快走远,简单随性,让人什么也来不及解释。 周濂清是讨学生喜欢,可以和学生做朋友的老师。他寻常平和温柔,大家和他的距离也就变得近。 他闻声欲言又止,淡笑着收回视线,却对上了祝晚吟坦荡的眼睛。她一点也没有躲开话题的意思,清晰的嗓音平铺直叙,看着他道,周老师,你的学生说我是你女朋友。 4. Chapter4 4 【你的学生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一言一行,她完全不把他当长辈。周濂清不为所动,平淡地反问她,你是吗。 祝晚吟挑眉,可以是吗? 周濂清认真看她,没什么情绪,越来越没规矩了。 她笑,那我请你吃饭赔罪,周老师。 他才刚从学校出来,一定也没有吃。 周濂清没有拒绝。因为他同样觉得校门外不能再久待了。 祝晚吟对这附近不熟悉,一路跟着他走。校外周围差不多是一整条小吃街,周濂清摸不准她的口味,直接问道,你想吃什么?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祝晚吟偏头看了看,正好看见一家客人比较多的小吃店。 要不就在这里吃? 周濂清也看了眼她示意的店铺,朴素无华的招牌,很有年代感。门面不大,生意却很好。 他怕她吃不惯,建议道,离这里不远其实有餐厅,你...... 祝晚吟不等他说完,已经转身走进店里。周濂清顿了顿,跟着她进门。现在正是饭点,位置几乎座无虚席。 祝晚吟找到角落的一张桌子,阿姨刚收拾干净。她在凳子上坐下,问周濂清,这里什么好吃? 他想了想说,都挺好吃。 祝晚吟笑了声,那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周濂清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你可以看看菜单。 祝晚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才发现头顶上有一排亮着灯的菜单。她扫了两眼,转回来道, 我想吃馄饨。 好。 在别桌结完账的阿姨正好走过来,周濂清点了两碗馄饨。他抽了纸巾擦拭她面前的桌子,问她, 这里会不会太吵? 祝晚吟摇头道,不吵。 生活不就是这样的吗。 待会儿如果觉得不好吃,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她定定看他一会儿,笑了声说,周濂清,你不要把我当二小姐。 他将擦桌子的纸巾丢进旁边的纸篓里,解释道,我是怕你不习惯。 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会不可以?论娇生惯养,她想他才真的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随口问一句,哥哥就肯带她去见他。 周濂清看了她一眼,我可以喝酒,你可以吗。 看来他是知道了。祝晚吟安静两秒,说, 偶尔可以。 周濂清笑了笑。祝沉林提起她语气里隐藏的无奈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说,那天是我不好,不该给你喝酒。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知道。祝晚吟无所谓道,反正我吃了药就没事的。 以后就不要再喝了。周濂清道,轻微的过敏对身体也不友好。 他说完,刚才点的两碗馄饨已经端上来。祝晚吟吃之前对他说,我以后不喝了。 她低头拿勺子舀了汤,吹一吹尝了一口。再舀了只馄饨,吹凉了吃下去。周濂清看她低头认真吃,胃口好像还不错。 隔壁桌有人吃完坐在位置上休息,开始抽烟。烟味散过来,祝晚吟偏头看了一眼。 周濂清察觉到,轻声叫她,晚吟。 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叫她,她停了一下才转过视线看向他。 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吃。 祝晚吟摇头,不用,馄饨很好吃,再说不吃完就浪费了。 周濂清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重新低头吃。她是真的有些饿了。 吃完饭,最终还是周濂清结的账。 离开小吃店,他接到电话。 祝晚吟在他身后几步外站着,等他放下电话之后再走向前。 周濂清开口问她,你现在要去哪里? 她的时间很自由,这么问起来祝晚吟也没有具体的打算,我...... 她想了一下改口问,你是有事吗? 嗯。周濂清道,抱歉,我可能送不了你。还有玉坠的事,在江南没有来得及和你说,多谢。 祝晚吟笑了笑,不客气。 那...... 你要去哪里?她没等他道别,问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好像有些胡搅蛮缠。祝晚吟鬼使神差,顾不上礼貌就这么问出来。 周濂清或许在考虑。 他看进她眼里,平静的目光里有探究和深沉的意味。和之前看她时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不是长辈对晚辈。 那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祝晚吟这一刻的心跳清晰有力,喧嚣着让她正视自己某些隐晦的非分之想。 他终于回答她的话,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 她纷乱的情绪随之安稳。 十分钟之后,她在路边等到他。 周濂清的车和他的人一样低调,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只是一个高中老师而已。 祝晚吟坐上车,系好安全带。 午后的阳光将道路两边打下树影,斑驳地掠过车身。 祝晚吟望到窗外走在街上的高中生,转头问他,周濂清,你一直是老师吗? 他看过来一眼,没回话。 祝晚吟也没放弃,改口道,周叔叔,您一直是老师吗? 她好像总有一套自己的思维方式。周濂清笑了声,然后说,半个月前,我才刚成为高中老师。 半个月前。那就是说他们在江南分开之后,他回来才当了老师。 祝晚吟不解地看着他,周家的产业不小,担子也不轻。你不接手,怎么倒当起老师来了? 周濂清开车时左手散漫地搭在方向盘上,这个细节让祝晚吟仿佛找到了他的破绽。他整个人都因此变得立体起来,不是永远像水一样的平静单调。 他说,老师不好吗? 祝晚吟轻笑,看着前路青葱的道路,真诚说,好。 她几分认真道,学生时代能够遇到良师是幸运一生的事情,我想周老师就会是这样的良师。 他侧头看看她,笑了一下,不要恭维我。 祝晚吟弯着唇低头扯了扯安全带。 周末的街上车子多,在路口还堵了几分钟。过了路口之后,就到了地方。周濂清把车停在商场的停车位。 商场外有休息区,这个时间没什么人。祝晚吟看见有个女生靠在那边的墙上,戴着耳机在玩游戏。 她年纪不大,穿着白T和短裙,挎着个黑色的包包。看着就青春洋溢。 祝晚吟不知道哪来的直觉,周濂清是要找她。 她跟着他往前走,最后周濂清真的在那个女孩子面前停下来。 眼前挡下一片阴影,女孩皱眉抬头,看清来人之后眉头舒展开,摘下耳机开心地喊了声, 哥! 她张开手就要抱来,周濂清握着她的手腕阻拦,站好了。 哥我想死你了。她一个劲儿地往他身上凑,周濂清沉声道,周未。 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周未质问他的同时,视线这才落到旁边的祝晚吟身上。 她盯着她看,随后眯了眯眼睛,哥,你交新女朋友了? 祝晚吟垂了垂眼睛,没在意其他的,注意力都捕捉在那个 新字上了。 周濂清侧目瞧她一眼,这是二小姐。 祝家二小姐? 祝晚吟朝她笑笑,周未愣住,哥......你...... 她的眼神不清不楚。 你一天到晚能不能想点和学习有关的事情。周濂清拉开她站好,你下午没课了? 周未耳机挂在脖子上,视线还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祝晚吟,她不在意地说,有课。 又逃课? 又? 祝晚吟默默地想,这个妹妹好像比她难管多了。祝沉林该庆幸才是。 哥,我可不是来听你教训我的。周未挽着他的胳膊,我是想跟你说,我要住你那里。 不行。 周濂清一口否决,周未不乐意地晃着他的手,你考虑都不考虑就说不行! 她指了指祝晚吟,你是不是怕我打扰你和小女朋友腻歪? 祝晚吟:...... 周濂清拍开她的手,胡闹什么,你在家里住的好好的,去我那里干什么。 我不要和他们住一起。周未淡淡道,反正我不管,你不让我住,我就睡大马路上。你不管我,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周濂清安静地看着她,周未也不躲,直直地和他对视。半晌,他和她讲规矩道,周未,你要是想让我管你,就得听我的话。 她点头,我听。 周未保证道,我从小就最听你的,我真的听。 那好。周濂清答应她,我今晚会把你的行李带过来,下个星期开始,你不许再逃课。 周未继续点头,我不逃。 她笑嘻嘻地重新挽住他,哥,我还得买些衣服,你陪我一起。 我待会儿还得回学校。周濂清本来想给她钱让她自己买,又想起自己出门也没多少钱。 今天出门也没带卡,明天陪你。 可是我有非得买的东西。 周濂清没说话,像是在想有什么是非得今天要买的东西。 那......要不我陪她买吧。安静了半天的祝晚吟在他身后小声说。 周濂清转头看她,还没等他说什么,周未就凑过来说,好啊。 她绕到她身边,对周濂清道,哥,就让二小姐陪我吧。 周濂清看着祝晚吟迟疑地说,你下午有时间吗?周未买东西比较浪费时间。我怕会太麻烦你。 我的时间很自由,没关系。祝晚吟笑道, 我先帮她买。 周未连声附和,哥你看二小姐都说没关系,况且有些东西还是女孩子陪着买好。 周濂清看了眼时间,他得回学校了。他不再客气什么,对周未说,那你记得把账单收好。 恋耽美 太上不病(4) 知道了。 我先走了。这句话是对祝晚吟说的。 她点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 周濂清走远之后,周未抬手揽着祝晚吟的肩膀。她没了刚才乖顺的样子,哼笑了声,嗓音在她耳边懒洋洋道,哎,二小姐。我哥都走没影了。 5. Chapter5 5 周未的声音将她的思绪随目光一同收回来。 祝晚吟自若地看了眼自己肩上的手,抬眼问她, 你叫周未? 嗯。 我叫祝晚吟。 周未歪头看着她,有些新鲜,原来你的名字这么好听。 她从来不知道祝家二小姐叫什么名字,周家似乎也很少有人知道。 你叫我名字就可以。 名字?周未笑了笑,我可以叫吗? 祝晚吟道,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 周未看着她,若有所思地说,那倒是。 周未年纪虽然小,却总给人成熟的感觉。但她长了一张娃娃脸,不笑的时候就像在装酷,挺可爱。但祝晚吟忍着没夸她,因为她觉得周未应该不喜欢被人说可爱。 她抬手拍拍周未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走吧,你要去哪里买衣服? 就这吧。周未朝眼前的大楼抬了抬下巴, 也懒得去别的地方了。 她说完挽着祝晚吟朝商场走。 进入商场三层往上是服装店楼层,乘电梯时祝晚吟抬头四处看。 周未则看她。 到了三楼,周未终于忍不住笑道,二小姐,你平常很少出来吧。常住城郊? 祝晚吟不明所以,你怎么知道? 她说,我今年刚搬进城区,对哪里都不太熟悉。 周未道,那你以后周末可以找我玩。不过我哥管我,一定会让我做完作业再出门。 她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摸出一盒糖,倒了两颗给祝晚吟,吃吗?挺好吃的。 谢谢。薄荷绿的两颗糖果,祝晚吟放进嘴巴里,酸酸甜甜的。和她之前吃过的陈皮糖一样好吃。 二小姐,咱们两家本来就亲。你以后无聊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周未看看她说,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也没什么朋友。 她的确没朋友。 祝晚吟说,好,那你待会儿给我一个联系方式。 好啊。周未说着话,逛进一家瞧上眼的店里。祝晚吟跟着她走进去,看到她径直朝最里边的内衣专区走。 她挑的很快,随便选了几套就包起来。 祝晚吟结账前问了一句,就买这些? 嗯。 周濂清说她买东西浪费时间,这不是挺快的吗。祝晚吟去帮她付完钱,拎过袋子,又被周未从她手上接过去, 我自己来。 周未说,其实本来让我哥陪我就是让他帮我拎东西的。 没关系,我也可以帮你。 周未笑了声,我可不敢让你帮我拎东西, 祝晚吟默了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层逛完一整圈,继续往上。周未挑衣服的时候,祝晚吟才明白周濂清的意思。 她试衣服可以不厌其烦,喜欢的都乐意试一遍,还换着不同的搭配。 祝晚吟坐在沙发上等她,时不时给她提点意见,周未很满意她每次简练有用的建议。真不愧是祝家的人。 不像周濂清,只会说都好看。 周未很有耐心,几乎每家店都进去转了一圈。祝晚吟陪着她从最开始的饶有兴趣,到后来百无聊赖。 后来东西多了,也不得不让祝晚吟帮她拿。两个人大包小包,两只手都拎的满满的。好在商场够大,这条街够她逛。 买完衣服之后,周未还买了些乱七八糟的饰品,又去超市买了零食。 半个下午,就这么在走走看看里过去。祝晚吟从没逛过这么久的街,今天之后她大概两个星期都不想出门了。 最后停在路边休息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太阳早落了山去。 祝晚吟靠在一旁路灯上,周未蹲在那儿细数自己今天的成果。 她抬头问,二小姐,你开车了吗? 祝晚吟低头看她,累的反应都有些慢,她摇头说,没有。 周未啊了一声,那看来得让我哥来接我们了。 她说着就拿出手机,给周濂清打电话。 周濂清接到周未电话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他得知地址之后,开车到她们所在的地方不过五分钟。 街角,周濂清的车缓缓停下来。 周未蹲的腿有些酸,她站起来撑着膝盖, 哥,你来的还挺快。 就在附近,离得不远。 周濂清看了眼地上杂七杂八足以摆地摊的袋子,你这是要把商场都搬到我家去? 也没有很多吧。周未不以为然。 周濂清不理会她,他看向祝晚吟,正好撞上她的视线。他低声道,今天也谢谢你。 不客气。 是不是很累? 祝晚吟她轻轻嗯了一声,说话都慢了一点, 我第一次逛这么久的街。 二小姐,你那是太喜欢待在家里了,体力不行。你得多出来走走。 周未依旧有活力,她打开后车厢,把成堆的袋子拎进车里。 祝晚吟笑了笑,帮她一起。 周濂清在中途接过,我来。 把东西都拎上车之后,他看着她道, 本来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打算请你吃饭,但今晚周未在,所以我买了菜。你要是愿意...... 祝晚吟不等他说完,应声道,愿意。 周濂清还是那样看不透的目光,静如清水。他低眉无声笑了笑,侧身打开车门,上车。 祝晚吟被他笑的有些耳根发热,她弯腰钻进车里,不再去看他。 她和周未一起坐在后座,周未又戴上耳机开始玩游戏。祝晚吟偏头看窗外,路灯已经开始一盏盏亮起来,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开始在夜里发光。 她忽然有些想不通,自己今天为什么愿意浪费时间和耐心陪周未逛这么久的街。 真是魔怔了。 窗外一遍遍闪过霓虹灯,祝晚吟看的放空思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景才变得慢下来。清晰地往后退,直到完全静立。 到了。 祝晚吟回神,推开车门下车。 周未买的所有东西,三个人才勉强能够全部拎上楼。到了公寓手也酸了。 周未轻车熟路地换了鞋进门,到家才终于喊累,她把自己一头丢进沙发里。 祝晚吟把东西放在玄关的角落,周濂清给她拿了双拖鞋。 她一边换鞋,一边打量周濂清的住处。他这里的装修风格就一个词,简约。 简约的不像话。 客厅一眼扫过去,元素寥寥无几。大面积留白的空间里,只有电视,沙发,茶几,和一张藤椅。家具设计都很有风格,看着很清爽。除此之外,就是纯素的窗帘,墙边两盏灯,和角落摆着两盆绿植。 其他什么也没有。 用餐的地方也一样,一张长桌,四张椅子。简单利落,赏心悦目。 餐桌上已经摆着做好的饭菜,香气四溢。还是热腾腾的,看着手艺就很不错。 周老师,这都是你做的? 祝晚吟站在餐桌旁,有些讶异。 周濂清洗完手从厨房拿碗筷过来,顿了顿摇头说, 不是。 他只是买了菜。 周未走过来拖开椅子坐下,怎么可能是我哥做的,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一看就是咱们家主厨做的。 祝晚吟笑了笑,我还以为...... 周未倒了杯水喝,她看向祝晚吟道,二小姐以为我哥是居家好男人?他可不是。 周濂清绕过来踢了下她的椅子,去洗手。 周未叹气起身,祝晚吟跟着她一起去。 回来的时候,周濂清已经帮她们盛好了饭。周未早就饿了,坐下就开始大口吃饭。她夹菜下筷太贪心,菜式摆盘就变乱。这在餐桌上是不礼貌的。 周濂清看见就拿筷尾敲了一下她的手,周未喊了一声,连忙收回筷子。然后菜掉到了桌上。 周未顿住,捧着碗觑他一眼,周濂清皱眉看着她, 你在家也是这么吃饭的? 我......周未不知道怎么说。 她在家就算没规矩也是故意的。 你这两年是不是一直都不服管。 周濂清了解过她的情况,逃课,打架,还结识了一帮和她一样不学无术的朋友。 周未坐在那儿松散着身子,周濂清提醒她, 坐直了。 他声音一直是平稳的,但无端带着威慑力。周未听话地直起身板,表情却倔强着,我怎么不服管,我就是不想让别人管我。 别人?周濂清眼神沉时有些漠然的冷意,你说的别人,是你的父母。 父母就一定是对的吗?哥你 哎呀...... 周未顶嘴的话被一声极轻的低呼打断。 祝晚吟筷子在半空,菜掉在了桌上。她抬眼瞅了瞅周濂清,半天问出一句,我要挨打吗...... 周未想说的话被打消,她看了眼祝晚吟掉在桌上的菜,低头闷笑了声,重新捡起筷子默默吃饭。 周濂清不作声地看向她,祝晚吟躲避开他的目光,也低头吃饭。 被她一断,周濂清也静下来。他不能太着急,对周未不能矫枉过正,得从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得慢慢来。 好在刚才的架没吵起来。 晚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祝晚吟再次坐上周濂清的车,他送她回家。她的住处安全方面比较严格,车到不了楼下。周濂清将车停好,下来走路送她。 夜晚,路灯打下一束束的光,铺在地上虚无的一层,拉扯着影子。 周濂清走在她右边,他的影子比她长许多。 周未今天买的东西,全部费用明天会划到你的账户,你记得查收。 好。 另外,在江南还是要谢谢你,愿意把玉坠让给我。他又提起了这件事,祝晚吟有些好奇,你为什么那么想要那块玉? 周濂清一时没能回话,似乎没想好怎么和她说。在他要开口时,祝晚吟随后道,没关系,我不问了。 他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告诉你。 周濂清说话时在她身后抬手拨开伸展的树枝,祝晚吟偏头和他说话,没注意身边。 她看了看他的手,停下来。正好在树枝生长出来的地方,他放开她就会被打到。 周濂清没松手,就这么扶着。 祝晚吟看着他,眼睛在夜里藏进几缕路灯的光,周濂清。 她声音清澈,平静地问,你有女朋友吗? 年轻的情感都是热烈直白的。 他微眯了眯眼睛,没回话。祝晚吟也没等他回答,她说,没有对不对? 没有。周濂清眼神淡淡的,所以你想说什么? 祝晚吟轻笑了声,嗓音也轻,没什么。 她问,我能经常去找你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周濂清没说什么,他送开了扶着树枝的手。枝叶落下来,祝晚吟下意识躲的时候,周濂清已经已经一把拽过她。 她往前,一瞬离他很近。几乎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意。 他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其他的香。很淡,就像是他身体本身散发出来的,陌生的药香气息。 祝晚吟抬头看他,周濂清低笑了声。自言自语般重复地推敲她的话,为什么...... 他散漫的声音扫过,在她耳边发热,晚吟,我如果也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今晚就不会走了。 毕竟,他又不真的是她的叔叔。 她心口顿顿地直跳,力度能传到指尖。 祝晚吟看到他如春水的眼睛。 月亮清晰地亮在高处,他松开了她的手腕。退后两步,再看她时依旧是安静从容的目光。 他的眸子在夜色里深邃的亮,像月亮映在水里,有些凉薄。 周濂清向她道别 晚安。 6. Chapter6 6 周末,风和日丽。 祝晚吟在家等祝言迟来接她。哥哥说今天带她去见周濂清,但昨天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的。 祝晚吟把衣柜里的衣服翻了一遍,最后套了件裙子。然后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她拿口红补了些颜色,又觉得太浓了,用纸巾抿去一层。 这样正好。 祝晚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走神,想到昨晚的周濂清。 ...... 【晚吟,我如果也在二十几岁的年纪。今晚就不会走了。】 她抿了抿唇想,他二十几岁的时候,是那么轻浮的吗。那如果是遇见那个时候的周濂清...... 祝晚吟站在镜子前,想不出所以然。 而后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拿起来接,祝言迟的声音传来, 二小姐。 嗯,你到了? 在楼下。 好,我来了。 祝晚吟收拾好东西,拎着包包出门。 楼下,祝言迟站在车旁。他见她走过来,伸手打开车门。 祝晚吟走近之后没上车,停在他跟前问, 言迟,我今天穿的好看吗? 好看。祝言迟回答的没有迟疑,也因此少了些真诚。祝晚吟看着他问,真的好看? 她今天穿了身杏粉色的裙子,宽肩带,脖子上系着同色系的蝴蝶结丝巾。 祝言迟说,好看。 这次的回答比刚才有参考价值。祝晚吟笑了笑,弯腰上车。 路上,祝晚吟和他闲聊,言迟,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些忙? 嗯。他说,事情有些多,所以可能有些时候顾不上你。 没关系,不用管我。 祝言迟沉默,片刻后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经常干预你。 祝晚吟转头看他,没有。 早就习惯了。她从小就有人管束着,没有朋友,也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 二小姐。祝言迟转过来看她一眼,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在保护你。 她十五岁被接回来的时候,他就在她身边了。 祝晚吟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我知道。 她笑了笑,靠在那儿平淡地说,谁让我姓祝呢。 祝晚吟偏头注视他,低声道,你也是。 祝言迟专心地开着车,没说什么。 一路往前,车开到了地方祝晚吟才知道要去哪里。 祝言迟送她到了一间木门前,往里看是一片竹林。祝晚吟对这里很熟悉,这是柳先生的茶室。她十五岁曾被送来向老先生习书法,这地方一度让她很抗拒。 祝晚吟往里走,绕过竹林去到后边的茶室。 恋耽美 太上不病(5) 不小的地方,一边是写字喝茶的地方,另一边也像是一间书店,收藏着很多书,还有柳先生写的字。 庭院里,祝沉林和周濂清对坐着喝茶。周濂清正把茶叶铺在纸上用碳火烘出茶香,他见到祝晚吟只意外一瞬,看过之后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样子。 祝沉林见她来,起身牵她过来。 他向周濂清介绍道,周先生,这是晚吟。 周濂清今天和初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祝晚吟看见他的第一眼,脑海里只有两个字贵气。 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没能具化出来的东西,今天得以想清楚。 周濂清抬眼看向她,长辈的姿态,礼貌地颔首,二小姐。 他就像是第一次见她。 这位是周先生。祝沉林介绍道。 他在背后轻推了她一下,祝晚吟上前半步,看着他,声音清脆,周先生好。 她眉眼带笑,毫不避讳。 周濂清不理会她的目光,对祝沉林道,在江南就险些没认出来。几年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 祝沉林牵着她坐回竹椅笑道,年纪是长大了,心性还是个孩子。晚吟回祝家比较晚,家里对她约束也比其他晚辈要严一些。不怎么见外人,也有点认生。 祝晚吟坐在哥哥边上,看着周濂清煮茶。 她不说话的时候,怎么看都是乖顺的样子。 祝晚吟注意力都放在他手上了。 周濂清的手和白瓷茶具格外相衬,他手法从容熟练,每一个动作都很好看。 有约束是好事。周濂清说,年轻的心性是要磨炼的。 祝晚吟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话一语双关,有言外之意。 周濂清把新沏的茶放到她面前,祝晚吟端起来喝了一口,客气地夸赞道,周叔叔,您泡的茶真好喝。 二小姐喜欢就好。 祝晚吟捧着杯子,还是觉得他叫她晚吟最好听。 她想着,祝沉林却拍了拍她的脑袋,不许乱喊。 祝晚吟不明就里,我哪有乱喊。 你......祝沉林一时半会儿和她解释不清。 周濂清开口道,没关系。 他淡笑着说,按辈分,本来就是可以这么喊的。 晚吟素来随性惯了,周先生不见怪就好。 祝晚吟看向周濂清,他没有看她。 为什么不能叫他叔叔?这个问题后来她问过哥哥。哥哥说,也不是不能叫。只是因为周先生辈分比较大,算起来有时候晚辈都不知道该叫什么合适。一来二去,就干脆唤周先生了。 周先生...... 这个称呼也挺好。 她对他越来越感兴趣了。 这次见面之后,祝晚吟又忙了几天。那天哥哥在,她没有问他的联系方式。 再到周五的时候,祝晚吟直接去了第一中学的校门口。但她等到学校放假,学生陆陆续续全部都离开学校的时候也没见到他。 祝晚吟看了眼时间,打算走的时候,有个学生在她面前停下来。 姐姐,您是找周老师吗? 祝晚吟抬头看。眼前个子高高的男高中生有点眼熟,她回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好像就是那天说她是周濂清女朋友的那个学生。 学生只见了一次就认出她没别的原因,单纯因为她挺漂亮,很有辨识度。见一次就记住了。 是。祝晚吟朝他笑笑,请问周老师下课了吗? 男生说,周老师今天没来学校。 没来? 嗯。男生提了提滑下肩的书包,揣着校裤口袋道,周老师今天请假,听班主任说好像是生病了。 生病......祝晚吟愣了愣,对他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客气。 男生离开后,祝晚吟也没走。她直接在校门外打车,报了周濂清住处的地址。 祝晚吟认得他家门,循着记忆上楼,找到地方。她在门口停了停,抬手按门铃。等了一会儿没人开,祝晚吟又敲了敲门。 她贴在门上听,里面好像没动静。 他不在家吗? 难道去医院了?很严重吗......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祝晚吟被小小地吓到。 周濂清打开门看见她,反应慢半拍,二小姐。 她一时没说话,随后道,我叫祝晚吟。 他哑然失笑,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他说话声音低低的,唇色比平日里浅,眼睛看上去也像是变得暗淡。看来的确是生病了。 不好意思,刚才在睡觉,没听见。 祝晚吟抱歉地问,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没有。 我是听说你请病假,所以来看看你。 周濂清停顿一下,问,你去学校了? 嗯。 两个人站在门口说话,祝晚吟看看他说, 你不让我进去吗? 周濂清侧身让她进来,关上门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可能没办法招待你。 她上次穿过的拖鞋还放在原来的地方,祝晚吟直接换上,转身看着他,我不是让你招待我的,我是来照顾你。 她挽过他的手臂扶他去房间,你去睡觉吧,不用管我。 周濂清停下来,已经睡过很久了,不用再休息。 那你坐。祝晚吟让他在沙发坐下。 周濂清穿着绵质的长袖长裤,看上去很温和,也显得清瘦。 祝晚吟倒了杯水给他,周濂清接过来,谢谢。 她看他喝了半杯,你还难受吗? 他摇头说,吃了药睡过觉之后就好了。我经常这样,不打紧。 你经常生病? 嗯。周濂清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声音也有些懒,我从小体质比较弱,免疫力差。四季都容易生病,春冬更频繁一些。 难怪他皮肤比旁人都要白一些,看着娇贵怜怜的。 祝晚吟想试试他额头的温度,那你有没有发烧?退了吗? 她的手没有碰到他,在中途被他握住手腕。 他的目光好像比平常要深,没有那么亮,平淡地安静。周濂清看着她,我没事。 他身上的温度比她高,通过手掌传到她手腕。祝晚吟也没挣扎,没有其他的反应,那你饿不饿?要不我...... 她说,要不我去买些吃的给你? 因为她也不会做饭。 周濂清放开她,想了想说,不用,我可以出去吃。 你这么脆弱,出门一趟万一又严重了怎么办? 脆弱? 周濂清眼尾含些笑意,没那么夸张,我也不是林黛玉。 祝晚吟犹豫片刻,尊重他,那你多穿件衣服。 周濂清笑着看她一眼,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操心。 他一个三十岁的人,还不会照顾自己吗。 祝晚吟不说话,坐在沙发里等他去房间换衣服。 出门时没有太阳,吹着微微的风。 周濂清带她去了家餐厅,这里没有人抽烟。 祝晚吟其实不饿,就是单纯陪他。她吃的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吃。 周濂清,你在学校是教什么的? 他看向她。 祝晚吟对他这样的目光已经熟悉了。 她改口说,周先生。 周濂清喝了口水道,数学。 数学?祝晚吟忽然觉得他不亲切了,我上学的时候最讨厌数学。 他笑了声,那是你成绩差。 祝晚吟不否认,我的数学从基础就差。 不过你小时候,是在哪里上学的? 蒙特利尔。 周濂清了然道,祝家的孩子送去蒙特利尔养大的,好像不多。 祝晚吟撑着下巴看着他说,是吗。 反正我被送的远很正常。她又问,那周先生是教高三吗? 不是。周濂清回答说,对高三的学生要付出很多,我没有经验,也不敢尝试。我只教一个班,高一。学校也只签了一年。 高三确实费精力。不过祝晚吟有些好奇, 你只当一年的老师?那之后你要做什么? 之后...... 周濂清偏头看向玻璃外行人来往的街道,视线深远,笑说,谁知道。 祝晚吟也笑,周老师,如果我是你的学生,你离开以后一定会想你的。 周濂清淡笑着看她,你要是我的学生,千万不要犯在我手上。 她乐了两声,问他,周先生,你今晚有时间吗? 她问完又反悔道,不是今晚,是明天。你今天好好休息。 明天大概没有时间,今天也不能好好休息。周濂清修长的手指转了圈玻璃杯,今晚得回趟周家...... 他说完蓦然停住,看向她,你不回去? 祝晚吟想了想,随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解释说,如果是有什么重要的场合,都和我没关系的,我不用回去。 她说的随意,但周濂清听来很清楚。祝家这是不承认她。但她哥哥祝沉林正系传承,她...... 祝晚吟没让他想太多,她笑着对他说,周濂清,你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再找你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了张纸条,上面是她的电话号码。 你也可以找我。 周濂清回神,看着那串清秀的数字,轻笑了声,不给面子地扫了一眼道,我不找你。 祝晚吟抿抿唇,轻哼了声,不找就不找,反正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周濂清哑然无言。 是他失策。 7. [最新] Chapter7 7 和周濂清分开之后,祝晚吟就回了工作室。她专心时就很快能忘记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很晚。 屋子里冷淡的光亮着,窗外一片漆黑。 她是被电话打断了专注。 是祝言迟打来的。 祝晚吟接起电话,站起身活动。坐了好几个小时,腰都有些酸。 她拿下脖子上挂着的软尺,端着杯子喝水。 言迟。 二小姐。祝言迟说话永远都是一个音调, 你在哪里? 工作室。 好,我来接你。 祝晚吟走到窗边,望着外边的夜景。 怎么。 祝言迟已经开车在路上,他说,接你回祝家。 祝晚吟低头看着杯子里透明的水,低声问, 怎么? 他简单说,有话问你。 她沉默片刻,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祝晚吟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一般家里都不会找她。 祝言迟接到她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地开着车。祝晚吟在旁边随手拿了本车上的杂志翻, 言迟,你能不能说句话。你这样我有点紧张。 祝言迟转过来看看她,没事,你不用紧张。 说了和没说一样。 哥哥会在吗。 在。 祝晚吟点了点头。 二小姐。祝言迟开口叫了她一声。 嗯。 他沉吟道,回去和伯父好好说话。 否则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祝晚吟笑了声,看向他,果然让我回去没什么好事。 祝言迟又不说话了。 夜深的无尽。 祝家灯火通明。 祝家的宅子保留着十九世纪的风格,也有改造过的痕迹。祝晚吟很少来这座私宅。这里很大,祝晚吟路都没认清过。 祝言迟带她去了三层楼上的一间书房。 书房里,祝沉林在,另外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大概是周家的人。 沙发上坐着的是祝明渊,她的父亲。 坐在对面的,是周濂清。 气氛还挺严肃的。 祝晚吟走到祝沉林身边,哥。 祝沉林看向她,握了握她的手。 父亲,晚晚来了。 祝明渊是个看上去就很正肃的男人,气场很强,五官浓深。他看向祝晚吟,语气淡漠, 你过来。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父亲,但他们的确不熟悉。祝晚吟从被接回祝家,到现在见过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祝晚吟淡然地走过去,看着他。 找我有事? 祝明渊没有多余的赘述,开门见山地问她, 你几个月前在澳门得到的那块玉,从江南拿回来了没有? 祝晚吟不知道他要问的是这个,他这会儿就和周濂清坐在一起,他不知道吗。 她莫名之余看了眼周濂清,他垂着眸子,安静地坐在那里。 祝晚吟收回目光,平淡地回答祝明渊的话, 没有。 没有?祝明渊微拧起眉,你不是去江南了? 祝晚吟身边有一张椅子,她放松地倚在椅背上,轻声道,江南是去了,玉没有拿回来。 祝明渊沉声问,东西呢? 祝晚吟满不在乎道,送人了。 送人?祝明渊语气更劲,你送谁了? 祝晚吟看着他的神色,不解地问了一句, 那块玉很重要吗? 我问你送谁了。 祝明渊逆着光,祝晚吟看他时微眯了眯眼睛,那是我的东西,送给谁还需要报备一声吗。 晚晚。祝沉林走到她身边,半个身子挡住她,他扶着她的手臂,看着她低声问,你和哥哥说,你把玉送给谁了? 他们好像都不知道。 祝晚吟扫了一眼依旧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灯光落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看不分明。 她垂了垂眼,没说话。 祝明渊再次的质问她,祝晚吟,我在问你话。你把东西给谁了。 祝晚吟低着头轻笑了声,她抬眼看向他,笑意虚无,还能有谁。男人。 你 晚晚。祝沉林让她面对自己,他眼底沉稳有力,耐心地告诉她,那块玉很重要,是要......是要上交的,你明白吗。 祝晚吟目色微凝,听他继续道,所以现在需要把它交给周家。 她原本不太明白那块玉有多重要,现在确实直观地明白了。 可是玉坠已经被周濂清拿走了,他却没有说。为什么呢...... 祝晚吟不知道,但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没关系,送人了也还是可以再找回来的。不必太过担心。 恋耽美 太上不病(6) 温柔的声音,那个陌生的女人说话了。 祝晚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祝明渊的声音将她打断,祝晚吟,我告诉你。你必须把玉坠给我找回来,不管你送给谁,都必须要找回来。 祝晚吟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淡淡道,找不回来了。 祝沉林皱眉,晚晚...... 祝晚吟!祝明渊看着她,沉着眉宇,你给我摆正自己的态度。 祝晚吟站直身子,直视他,我的态度一直如此。玉坠或许还在江南,你们要,就自己去找。 她总是轻易就能激怒她所谓的父亲。 祝明渊闻言摔了桌上的茶杯站起身,他站起来很高,挡下一整片灯光。瓷杯在桌子上四分五裂,茶水漫淌。 祝晚吟!你越来越放肆了! 没有人像她这样没规矩。 你看看祝家哪个晚辈像你这般无礼不可教!祝明渊教训她时却是拿出了父亲的口吻和立场,目无尊长,毫无羞耻!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 祝沉林挡在她身前,祝晚吟不能完全看见祝明渊的神色。她推开他走上前,你是想说我不知廉耻,见不得光是吗。 她淡淡的笑意虚无缥缈地浮在眼里,和祝明渊所熟悉的女人一模一样。她的一举一动,有时候真像是那个女人的倒影。 说话语调都是那样不经意地讽刺,可惜,我身上流的是你的血。我再怎么样不堪,都是你的女儿。 她好像从来都不能和祝明渊好好说话。 晚吟,别说了。祝沉林把她往自己身后拽。 你既然知道自己姓祝,就该好好当你的二小姐。言行举止,人前处事,都给我好好的约束自己!不要像你的母亲,放荡轻浮! 祝晚吟挣开祝沉林的手,不在意地笑了声,声音清晰,掷地有声,放荡轻浮?那你是什么,你和那样的女人生下孩子,还高高在上什么。她放荡轻浮,你干净吗。 她在这样的场合里说着不入耳的话,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她也知道祝明渊的脾气没那么好。 混账! 愤怒的训斥随着巴掌一同落下,祝晚吟却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父亲! 祝沉林一把拽过她,挡在她身前。 周濂清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他目光深处,是她冷淡的眉眼,静如死水。 她细腻白净的皮肤稍微磕着碰着就很容易显现,因而脸上的红印格外刺眼。 祝明渊看着她,声音很沉,深无的静。 滚,滚出去。 祝晚吟看他一眼,转身打开书房的门离开。她没什么情绪,心也异常平静。 她就是故意的。 闹翻了好,最后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找她。最好也别让她再姓祝。 夜或许深了,有些凉。 祝言迟跟着她出来,一直跟在她身后。祝晚吟往前走,停下来转身看着他。 言迟。她从来都不喊他祝言迟。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目光,祝言迟应了一声, 嗯。 送我回去吧。 好。 刚才怎么来,现在就怎么走。同样的路,同样的景。祝家这地方克她,来一回倒霉一回。 祝晚吟靠着车窗,静静地望着窗外模糊的光影飞快地往后去。 城郊到城区的路程说长似乎也不长,发个呆的工夫就到了。 祝晚吟下车,祝言迟也下来。 他送她到楼下。 祝晚吟在上楼前站在路灯下仰着脸问他, 明显吗? 祝言迟看着她,敛下的眸子看不见神色。他没说话。 她又问,是不是不漂亮了? 祝言迟这次有反应,他抬手碰了碰她的脸,摇头道,漂亮。 她笑了笑,扯到脸颊又轻嘶了声。祝晚吟走近,靠在他肩上说,言迟,你觉得我好吗? 好。他站在原地任她靠着。 祝晚吟又笑,我也觉得你好。 今天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她退后两步,看着他说,我没事,真的。 祝言迟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你可以随时找我。 好。 祝晚吟上楼之后,在窗边打开窗户和他招了招手。祝言迟看见她,转身离开。她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顺势在窗边的地毯上坐下。 祝晚吟不知道坐了多久,觉得腿有些酸了,才起身拉上窗帘。 她去冰箱找到了冰块,拿毛巾包着敷在脸上。祝晚吟去浴室的镜子照了照,扯了下嘴角,嗤笑一声。 都没出血,祝明渊手劲也不怎么样。 手机在客厅一声声地震着,祝晚吟去拿过来看了眼,是陌生的一串号码。 她随手划开接听,你好,哪位。 晚吟。周濂清的声音温和地传过来,是我。 祝晚吟愣了愣,没作声。通话陷入寂静,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他先出声道,我在你家门外,能见见你吗。 祝晚吟不由得看了眼时间,十点半。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 她定了定神,把冰块放到桌上,踏着拖鞋走到门边,片刻后打开门。 周濂清靠在屋子外的墙上,听到声音抬眸看过来。 电话还没挂断,祝晚吟低头掐断通话,关上手机看向他。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就这么干看着,最终依旧是周濂清先开口。他走到她跟前道,我来看看你。 看我什么?祝晚吟慢悠悠地说,看我有没有哭? 不是。他看着她没有消退多少的脸颊,低声道,对不起。 祝晚吟抬头看他,你是和我道歉吗? 周濂清垂眸不语,楼外有风吹过,祝晚吟想起来他还在生病。她侧身,靠着门瞧他,你要进来吗。 周濂清目光一顿,他道,我只是来看看你。 祝晚吟说,你看我,连我家都不敢进? 他漠然置之。 祝晚吟淡笑了声,短促轻蔑,没什么感情。 我很好。她望他一眼,淡声道,不用你看。 她说着就抬手关门。 在门锁将要彻底落实的时候,周濂清修长分明的手指蓦然扣在门沿。祝晚吟抬眸瞧了眼,门外的力道反推回来。 她退后一步,他推门进来。 8. Chapter8 8 门落上锁,周濂清站在她眼前。 晚吟。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平,今晚很抱歉。但很多事情我一定会向你解释,你...... 他的话没说完,被她接过去。 没关系。祝晚吟靠在墙上,垂眸道,我不问你,也没有怪你。不管什么事情,你等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就好了。 她不知道玉坠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相信他。没有理由。 周濂清像是能读到她心里的独白。他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再对她说话时的语气像长辈,也像一个成熟的男人平等的忠告, 晚吟,对人要有防备之心,特别是男人。 他轻声说,你好像太单纯了一些。 祝晚吟看向他,是吗? 她琢磨了一下他的话,你是说我单纯,还是在说我傻? 周濂清有些想笑,你觉得呢? 祝晚吟认真说,我不傻。 是吗。周濂清靠到她对面墙上,懒散地半敛着眸子瞧她。 他这个神情分明还是觉得她傻。 祝晚吟揪着不放,那你说我哪里傻? 哪里傻......周濂清低头,像在思考似的轻轻踢了脚她放在玄关的狗狗拖鞋。 如果我是你,不会这么晚让一个男人进自己的家。 一点防备心也没有。他们才认识多久?算来算去,见面的次数都数的过来。 祝晚吟挑了下眉,那是因为是你,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来我家吗。 我。周濂清抬头看她,我怎么了? 他走向她。 周濂清腿很长,两步就走到她面前来。 很近,近地她再一次闻到了他身上散出来的,像药香一样好闻的气息。温热,清淡的味道。 或许是因为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所以经常吃药,药罐子里泡出来的? 祝晚吟禁不住地胡思乱想,他忽然离这么近,她变得有些紧张。后背紧紧贴在墙上。 周濂清低头看着她绒绒的头发。她望他的眸子玻璃珠一样的明亮。 他平淡无温地问她,我也是男人。而且是一个三十一岁的男人,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很安全? 我......祝晚吟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她眨了下眼睛直愣地问他,原来你三十一岁? 比她大十岁呢。 可是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周濂清:...... 重点是他的年纪吗。 祝晚吟手背在身后贴着墙壁,仰着脑袋仔细看了他两眼,考虑似的低声道,三十一岁......那等我三十一的时候,你四十一......我五十一......你六十一...... 她忽然推算起他们之间往后几十年的年龄差。 周濂清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声。 祝晚吟最后像是得出结论似的说,这个年龄相差的也不是不行。你觉得呢周濂清? 我觉得你没脑子。 她抿抿唇不说话。 他骂人干什么。 周濂清站在她跟前,认真告诉她,晚吟,你愿意信任我,我很感谢你。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要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和防备。特别是对男人。 祝晚吟这个距离只能盯着他胸膛,她抬了抬眸,看他一眼,对你也要吗? ......我也是男人。 哦。 祝晚吟懵懂地挠了挠脖子,想到说,可你是好人,不是吗。 周濂清没办法否认。 他大概是和她讲不通了。也不能真的吓唬她。 周濂清还想和她再说什么,祝晚吟却更无畏地凑上来搂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子顿住,皱眉扶着她的肩推她,沉声正色,晚吟。 祝晚吟搂紧不松手,她闷在他肩上用愧疚感理直气壮地绑架他,你今天都害我挨打了。你不是来看我的吗,光用看的又不能安慰我。 周濂清的手只停顿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推开她。他冷着声音训她,胡闹。 他力道很大,掐的她肩膀疼。还把她推到了墙上,后背也撞得疼。 祝晚吟被推开,周濂清蹙着眉,原本还要再教训她两句。却见右手抚着肩膀,低头半晌,最后竟然轻轻抽泣起来。 周濂清怔了一瞬。 他不禁想到她今晚挨的那一下打,不说眼泪,他连一丝委屈都没有在她眼里找到。也证明了他没有猜错,她的身世和祝家其他晚辈不一样。 然而此刻,她在祝家时那样冰冷的骨气,现在都烟消云散,一点也找不到了。 她哭的还不大声,压抑地轻泣。就像今晚的委屈全积攒在这一刻被他给推出来了。 周濂清没法子,是他将她牵扯进麻烦里,他没办法一走了之。可他也没哄过人。周濂清看她半天,只能抬手碰碰她的肩,放缓了声音,我弄疼你了? 祝晚吟侧身躲开他的手,继续抽泣。 周濂清有些无奈,他刚才确实没留情,推得用力了一些。谁让她如此大胆。 晚吟...... 周濂清想和她道歉,祝晚吟不等他说完,转身走了。 晚吟。 周濂清想跟上去,低头看了看,脚步停住。他在边上也没见到男士拖鞋,她一个人住,这里只有她自己的鞋子。 他弯腰打开一边的柜子,好在找到了一次性拖鞋。周濂清换上干净的鞋子,走过去找她。 祝晚吟已经去了浴室,用力关上门。小姑娘生气脾性大,她和周未还不一样。周未还不敢这么对他甩脸子。 她敢和他吵架,吵不过就说他不讲道理,然后跑开,几天不理他。最后气消了自己又回来来找他。 浴室的门是实木,看不见任何光亮。 周濂清在门口敲了敲门,和她道歉,晚吟,对不起。 他刚才真的是无意。 他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声音。 周濂清站在门口道,你开开门,我向你道歉,你别生气。 他解释说,我不是故意弄疼你。 里面依旧没声,周濂清又敲了两下,温柔地喊,晚吟。 门里终于传出声音。她的声音还有些赌气, 我在洗澡,你要我出去吗。 周濂清无言。 浴室里传来水声,他看了眼门,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去坐。 这丫头真是...... 周濂清坐下以后就倦意笼罩,这才打量了几眼她的住处。 她这里家具和摆件都很有设计感,各种奇奇怪怪的线条和造型。比如沙发边上那张小茶几,是不规则的多边形,桌面上的面积最多只能放三四个小杯子。 公寓不算特别大,风格也很简单。不过布置的很有氛围感,到处都彰显着一人居的生活情调。 他视线转而落到祝晚吟放在桌上拿毛巾包着的冰块。眼前又浮现她在祝明渊面前时的样子。 周濂清碰到那上面冰冷的温度,慢慢收回手。他低头拿过放在这旁边的书翻看。 应该是她看过的,还翻开压在这里。 周濂清看着书封上印着的两个字《围城》。 他轻勾了下唇。 她这个年纪,在围城里看到的和他一定是不一样的。 周濂清记着她看到的页数,往前翻。 浴室里,祝晚吟洗了二十多分钟。 她收拾好自己出来的时候悄悄看了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看书的男人,轻扬了个笑。 她就知道他没走。 祝晚吟穿着长到脚踝的睡裙。 虽然是吊带裙,但是从头到脚都规规矩矩。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随便的女孩子。 祝晚吟从浴室出来,坐到他身边去。 周濂清看她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指着自己的肩给他看,红了。 她白皙莹润的肩上显出明显的痕迹,疼是早就不疼了。就是还没消下去。 周濂清看了一眼,移开目光道,对不起,晚吟。 祝晚吟吸了下鼻子,没关系。 她说完,两个人都陷入沉默。祝晚吟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有些困了。 她随口问,周濂清,你今晚还走吗。 她话题跳的有点快,他还没想好说什么。祝晚吟又道,晚上寒露重,你一来一回,待会儿生病更严重了。 她摊牌说,要不你就住这儿吧,我家有多余的房间的。 所有话都给她说了。 他今天本来只是想看看她,他没想到因为这件事她会受到伤害。 然而折腾到现在,周濂清也真的有些头疼,再开车回去也不安全。他考虑了一下只能说, 我睡沙发就可以。 恋耽美 太上不病(7) 祝晚吟想了想,不多说什么,起身道, 我去给你拿被子。 她小跑回房间,抱了枕头和薄被过来。 谢谢。周濂清把书放好自己收拾,一边和她说话, 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祝晚吟站在那儿看他。 周濂清说,不用管我了,你快去休息。 她应了声,慢吞吞地朝卧室走。 等等。 嗯?她重新回来。 周濂清把桌上的毛巾递给她,冰块要化了。 哦。祝晚吟接过来,拿纸巾擦了擦桌子上的水。她一边朝浴室走,回头和他说,你快休息吧。 祝晚吟收拾干净之后,回房间前看了眼周濂清。他一丝不苟地在沙发躺下。 她站在门口偷偷看了他几分钟,才总算进屋睡觉去。 这一晚祝晚吟睡的很好,没有梦。 第二天一早,阳光照醒她。她昨晚窗帘没关好,太阳彻亮地铺到床上。 祝晚吟醒来,挡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 她躺在床上发了几分钟呆,才掀开被子下床,跑出房间。 周濂清已经走了。 沙发上只有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枕头。 餐桌上有他买回来的早餐。祝晚吟看见牛奶杯下压着的纸条,捡起来看。 [晚吟,记得吃早餐。] 简笔潇洒的字,祝晚吟认真看,发现她认得这字迹。 她以前在柳先生那里习字的时候,茶室里挂着一幅字。写着上善若水四个字,那幅字的落款就一个周字。 原来是他写的。 她弯唇笑,到书架上拿了本书把纸条夹进书页里。 祝晚吟打开他买的早餐瞅了瞅,中式早餐,还挺丰盛。她夹了个蒸饺瞧了片刻,咬一口。 她很少吃这些寻常地随处可见的小吃,祝晚吟吃着睁了睁眼睛。味道很好。边上还有一碗红豆汤,她拿勺子舀了一口,淡淡的甜,一点也不腻。 祝晚吟吃到一半,端着杯子喝牛奶,走到沙发旁坐下。 她看了眼叠的好好的被子和枕头,侧身躺下。 柔软的枕头上陷出清浅的味道,是周濂清身上的气息。祝晚吟转头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闷笑了两声。 9. Chapter9 9 今天周一,周濂清要上课。祝晚吟吃完早餐就去了工作室。她出门前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好多了。揉揉也不怎么疼,但好像还是有一点点轻微到不可察的痕迹。不打紧。 路上,她接到了祝沉林的电话。 哥。 晚晚。祝沉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问,还好吗。 祝晚吟笑了声,挺好的。 她问,怎么了,是又要让我回城郊的别院去吗? 没有。 祝晚吟走的慢了点,片刻后祝沉林的声音再次传来。 晚晚,你不该和他吵架。 她嗯了一声,我知道。 祝晚吟说,我是故意的。 那边没说话,她听见打火机的声音。随后是祝沉林的低笑,祝晚吟...... 他如今连无奈的情绪都已经懒得给她了。 祝沉林笑完问她,还疼不疼? 不疼。 不疼?祝沉林低声道,你还真是反骨。 和刚回来的时候一样,没变多少。 祝晚吟当年刚被接回来的时候,十五岁。小小年纪,眉目就是倨傲的,对谁都满眼防备。祝沉林最初看他这个妹妹,就像只小野狗,逮谁咬谁。她十八岁的时候,才终于愿意叫他哥哥。 晚晚。 嗯? 祝沉林说,别记恨他。 祝晚吟低头沿着街走,看着自己的鞋子踩在路上。嗯。 晚上我来看看你。 嗯。 祝晚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吟抬头看步行街来来往往的行人,擦肩而过。 哥。 怎么。 谢谢你。 真心的。她难得这么真心地和他煽情,祝沉林破坏气氛地呵了声,你安分点就是谢我了。 祝晚吟轻叹。 这一天,她仍旧待在工作室。定制的单子基本都完成了。 她今天订了闹钟,到点准时地响了起来。 是到学校放学的时间了。祝晚吟关掉手机,准备出门。 她走路去了第一中学校门外,到的时候刚好看见成群的学生背着书包从学校走出来。清一色的白校服。 祝晚吟站在街边等了没几分钟,就看见周濂清的身影。 他在许多学生后面,但因为个子高,还是一眼就能看见。青春阳光的十八岁男生像太阳,祝晚吟的目光却始终都在那个成熟的男人身上。 沉稳从容的魅力像水。包容一切,举手投足都是寂静无声的温柔。 周濂清看见她了。 她今天穿着白色的半裙,黑色的针织衫。头发随意地散着。整个人都松散着柔和,看着很舒服。 他走近,祝晚吟觉得他更高了。有型的长袖衬衫和长裤,身材修长挺拔。他穿的不像数学老师,更像是教艺术的。 找我有事? 周濂清走到她身前,他手上还拿着书,许是教材。 祝晚吟看向他,含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周濂清看她一眼,抬了抬手,边走边说。 祝晚吟跟着他并肩走,她问,你今晚有时间吗? 今晚没什么事......周濂清说着,手机有电话进来。 他接起来,声音温和,喂。 祝晚吟他身边安静地走着,她低着头看两个人的步子。把自己的步调调整到同他一致。 他讲的电话很短,几句话后就挂断了。 周濂清讲完之后继续和她说,我今晚没什么事,见几个朋友。 祝晚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可以一起去吗?周先生。 周濂清看向她,她认真说,我没有朋友,平常也没什么消遣。能带我一起玩吗。 她的理由一本正经,周濂清找不到理由拒绝。但他考虑道,我去的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也没什么有趣。 祝晚吟笑着看他,周先生,你要去什么不正经的地方?有女孩子吗? 周濂清似笑地望着她,就算我是去见女孩子,很奇怪吗? 他随口道,我这个年纪,可没有你这么单纯。 祝晚吟了然问,三十岁就会变得不正经吗? 他笑了声,嗯。所以等你三十岁的时候,记得约束自己。 那你带我去吗今晚。 你不能去。周濂清拒绝她。 祝晚吟垂眸,那我自己去玩吧。 她一副落寞的样子,周濂清问她,你要去哪里? 祝晚吟看看他,思索着说,我没去过的地方多了,我也不知道哪里可以去。 她低头说,我也不敢交朋友,谁离我近了我哥就该去查人家底了。 祝晚吟停下来沉默片刻,失落道,算了,我还是不乱转了。免得又惹出什么事,又挨打。 周濂清欲言又止,他看着她柔软漆黑的发顶,拿手上的书敲了一下。 我要先回去一趟。你要回家等我还是和我一起去? 祝晚吟愣了愣,脱口而出,和你一起去。 周濂清不说什么,转身唤她,走吧。 她笑笑,迈着步子跟上去。 到了周濂清的住处,祝晚吟没见到周未。这会儿也下课了,怎么不见人? 她问周濂清,他解释说,她没规矩惯了,一下子也管不住。现阶段我让她每晚七点前必须回来。 祝晚吟懒洋洋靠在沙发上,周未和我那会儿还挺像的。 她高中也是祝沉林最头疼的时候。 周濂清喝了口水,笑道,你应该比她更难管。 祝晚吟看向他,刚想反驳,就接到祝言迟的电话。 她又把话收回去,接听电话,言迟。 二小姐。祝言迟直接说事情,今晚我来接你。 有事? 伯父让你见一个人。 祝晚吟凝神,见谁? 傅家少爷。 她稍稍静了静,在脑海中搜寻人物,为什么让我见他? 祝言迟在那边安静,然后说,祝家和傅家...... 他话没说完,祝晚吟就应声道,我知道了。 她手指绕着头发说,我不去。 二小姐。祝言迟反应平淡,对她的回复意料之中,不要任性。 言迟。祝晚吟无所谓地说,我不想去。 祝言迟没吭声。 祝晚吟起身走到窗边,对着角落里两盆绿植,她笑了笑说,我就不喜欢听他的话。言迟,你帮我和傅家少爷说说。你就说我心情不好。 电话里没声音,祝晚吟也不着急。她看着绿油油的叶子,安静地等。 好。 几分钟后,祝言迟单调地音色淡淡地传来。 他每次劝她不要任性都只劝一遍,祝晚吟都摸清他的性子了。 见面,有什么可见。 说不定对方也并不想见她。 反正都已经挨打了,也不怕更叛逆一点。 祝晚吟转身,顿了一顿。周濂清坐在沙发上叠着腿瞧她,似笑非笑的神情。 二小姐这么大了,叛逆期还没过? 她背着手轻笑了笑,还不是为了和周先生一起。为了你,我只能拒绝别的男人了。 嗯,那真是我的荣幸。周濂清不为所动,语气淡淡,他站起身看她一眼,走了。 祝晚吟并不挫败,她站在原地拿鞋跟抵了抵地面,勾了个笑抬步跟上。 10. Chapter10 10 下楼时天已经晚下来,薄薄地暗着。 这里的小区到处都很有生活气,路上有人吃完晚饭散着步,有老爷爷在公园里锻炼身体。 祝晚吟觉得自己那边住的地方好像没有这么热闹。 周濂清的车没有开到楼下,往外走在路上的时候,迎面遇见他相识的人。 他停下来,微笑着打招呼,张老师。 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打扮都很温柔。听周濂清的称呼,大概也是他们学校的老师。 她见到周濂清显然很惊讶,周老师,您怎么在这? 周濂清说,我住在这里。 张老师笑了笑,这么巧,我也刚搬过来。 还没吃晚饭?周濂清问了一句,张老师说,没有,刚从学校回来。 她说完看向祝晚吟,不经意地笑问,这是周老师的女朋友?真漂亮。 周濂清看了看祝晚吟,她就是个小孩子。 你是觉得我幼稚?祝晚吟扬眉看向他,随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不给他再否认的机会,明媚地打招呼, 张老师好,我叫祝晚吟。 张老师点头回应,笑意温婉,你好。 祝晚吟看着她。 她觉得张老师看她的目光带着女人之间独特的感觉,祝晚吟朝她笑了笑。 之后她在想,第一中学里的女老师是不是都很年轻? 分开之后祝晚吟还回头看了眼张老师的背影,然后转头和周濂清说,周老师,你们学校的女老师挺漂亮。 嗯。他顺着她的话应声。 祝晚吟的手还挽着他,周濂清也没说什么。她轻拽着他臂弯的袖子,这个动作在周濂清眼里没什么别的意味。周未也喜欢这么挽他。 很快就走到了地方,周濂清打开车门,祝晚吟正要弯腰上车,电话就来了。 她找出来看了眼,呀了声。 周濂清问,怎么了。 祝晚吟看向他,才想起来,我哥说今晚来看看我的,我忘记了...... 周濂清手搭在车门上,没关系,你先接。 她接起电话,那边祝沉林已经到了她住处, 晚晚,你在家吗。 我不在。 不在?祝沉林朝她公寓走的步子停下来, 那你在哪里? 我...... 跑哪去了? 他的语气生怕她去什么不好的地方,祝晚吟十分有底气地告诉他,我和周先生在一起。 周先生?她怎么回事。 祝沉林静默片刻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祝晚吟报了个地址,祝沉林重新上车,直接和她说,等着我。 他要过来。 祝晚吟放下手机,对周濂清说,我哥哥说过来找我。 她考虑一下道,周先生,要不你先走吧。我在这里等我哥。 周濂清看了眼时间,没关系,不着急。 他重新关上车门,靠在车身上等。祝晚吟看着他,凑过去笑着问,周濂清,你陪我一起等吗? 周濂清抬眼,手推开她的脑袋,没大没小。 他站了一会儿,又开口道,晚吟。 嗯?她眸子定定地望着他。 周濂清和她说,傅家少爷你今晚不见,以后也是要见的。你还小,见一面没什么关系。不要太抗拒。 她性子太拧了。 初次见面就能感受到。这样要吃亏的,特别是在祝家。 祝晚吟站在他边上,侧着身子面对他,我知道,可是我不想。我不想要什么婚约,再说,人家说不定也很抗拒。 周濂清笑了声,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反骨。傅家和你同辈的孩子都很不错,你说不定见见也就不那么抗拒了。 他看着她道,不过你年纪小,还是再等几年的好。 祝晚吟不反驳,挽着他的手臂说,年纪小可以不结婚,那可以谈恋爱吧? 自然。你这个年纪不谈什么时候谈?周濂清道,最好多谈几段。 祝晚吟闻言不禁笑起来,周先生,没想到你这么开明? 我本来也不古板。 她下巴碰到他的肩,盯着他问,那我找你行吗? 周濂清敛下眼尾扫她一眼,不搭理她的话,只提醒她,站好了。 祝晚吟站好,还想继续骚扰他的时候,看见祝沉林的车远远开了过来。 她随即站的更规矩,挽着周濂清的手也收回来背在身后。 周濂清看了一眼,唇角勾过一瞬笑意。 祝沉林的车停在不远处,他从车上下来,先和周濂清打了招呼,周先生。 恋耽美 太上不病(8) 周濂清点头,祝沉林看了眼祝晚吟,认真问,晚晚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哥哥一来就问罪。 祝晚吟张了张嘴想狡辩,周濂清却在她开口之前先一步道,还好。 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意思自己还是给他添了点小麻烦? 祝晚吟默不作声。如果不是祝沉林在,她这些话就问出来。 周先生住这里? 嗯,搬过来也没多久。 那晚晚她......祝沉林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和周濂清在一起。毕竟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二小姐一个人在城区,我正好可以照应到。 周濂清看看她说,她也没什么朋友,这年纪玩兴也大。愿意跟着我还好些,一个人不一定就跑去哪里了。 祝沉林对他的话毫无异议,笑道,那恐怕要麻烦周先生了。 应该的。 跟着周濂清自然比她自己出去乱跑好的多,祝沉林说完拉着祝晚吟又嘱咐了两句。随后拍拍她的脑袋,朝周濂清道,周先生,那我先告辞。晚晚就麻烦你了。 他还有事忙。 少爷慢走。 祝晚吟送他上车,对着祝沉林挥挥手。目送他的车开出街口转角之后,重新跑回去,笑眯眯地望着周濂清。 周先生,你说要照应我? 她哎呀了两声,那我以后是不是经常能来找你了? 周濂清不理她,打开车门抬了抬下巴,上车。 祝晚吟权当他默认了,开心地弯腰坐上车。 一路上开了二十几分钟,眼看着夜幕降临,路灯变亮。 祝晚吟不知道开到了哪里,只觉得像是从城中心往外到了较边缘的区域。这里车少了许多,没有城中心那么拥挤。 周濂清的车拐进了一条偏街,靠边停下。祝晚吟跟着他下车,左右看了一圈。这里的路灯有些昏暗,路边环植也没有那么精致。 跟我来。周濂清拎着钥匙带她往前,祝晚吟挽着他的手问,周先生,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 周濂清偏头打量她,你能值几个钱? 祝晚吟哦了声,望着眼前的老楼房。她在城中心没见过这样的楼房,这边有些路段都没有路灯,黑漆漆的。 从一栋楼走进去,没有电梯,得走楼梯。楼梯也比较窄,正好够两个人并排走。祝晚吟到处看,周先生,这就是你说的不正经的地方吗? 周濂清好笑地应了声,嗯,你小心点。万一离我远了被人拖走...... 他话还没说完,祝晚吟已经默默地两只手挽着他,整个人像模式挂件一样在他胳膊上。 他笑了声,不吓唬她。 祝晚吟不知道要去几楼,只觉得爬楼梯爬的腿有些酸。 最后在一层楼停下来,周濂清说,到了。 祝晚吟抬头看,陈旧的门牌上写着602。 周濂清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里面就有人来开门。 来了 门打开,一张清爽的陌生面孔,男生手上拿着薯片在吃。看见门外的人一下子愣住,嘴里的半块薯片掉下来。 他见鬼似的上下看周濂清。 周濂清站在那任他看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笑道,看够了没? 白泽,谁啊?你小子干嘛呢,开个门都磨磨唧唧的,我看你是找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屋子里又走出来一个女人。扎着马尾,很英气。 祝晚吟在旁边安静地看着。 找打两个字没说完,只见眼前的女人也露出了和刚才的男生如出一辙的表情。她怔了三秒,反应过来激动地喊了声,清哥! 嗓门空荡荡的楼道里更清晰,祝晚吟小小地吓了一跳。 女人冲过来一把抱住周濂清,特别紧。她开心过后声音还带了哭腔,清哥,你是人吗。 周濂清笑了声,搂着拍了拍她的背,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她说着掉了两滴眼泪,周濂清温声安抚她,好了,你们不打算让我进门吗。 祝晚吟愣愣瞧着。 怎么她抱他一下就被他当冰箱贴一样丢出去了。 不行我也得抱一下。男生把薯片塞到女人怀里,也一把抱住周濂清。周濂清笑着推开他, 你就算了,快让开,让我进门。 清哥。男生笑着抹了下眼睛,眼眶红了一些,清哥你是活的。 废话。周濂清进门,祝晚吟被他牵着手腕,还是懵懵的。 她在想,原来他有这么多朋友吗。 还想,为什么大家看见他都跟见鬼似的开心。 进门之后祝晚吟才发现这是一间挺大的房子,和破旧的门面不一样。装修虽然简单,但该有的都有。亮堂堂的,很温暖。祝晚吟还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怎么回事。 厨房传来声音,又走出来一个中年男人。他手上还拿着炒菜的铲子,看见周濂清也是一愣。皱了皱眉,眯着眼睛看他半天。 周濂清揣着长裤口袋站在那让他看,微笑着喊了声,聂叔。 聂靖这才恍然地回过神,看着他蓦然笑了声,爆了声粗,大爷的。 他走过去锤了他一拳,声音中气十足,你小子!老子就知道你命硬! 他说着笑了半天,周濂清被他一拳锤的有些用力,捂着胸膛咳了两声。 祝晚吟在这空档,还看见坐在沙发上吃水果的男生。有些愣。 杨丞。 他怎么...... 这里只有他最冷静,杨丞对上她的目光,扬了个笑。 不同于在江南时低眉敛目的样子。 在七七八八围着周濂清的声音里,祝晚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晚吟。周濂清顿了一下轻声提醒两个字, 玉坠。 这么一说大家就都知道了。 聂靖了然,祝家二小姐。 周濂清看向祝晚吟,和她介绍说,他叫白泽。 刚才吃薯片的男生朝她招手,二小姐,你好。 祝晚吟朝他笑笑,你好。 这是瑾萱。周濂清朝她示意刚才那个女人,王瑾萱。 二小姐好。王瑾萱大方地笑着说,没想到你会来,早知道就收拾一下了。这挺乱,你别介意。 祝晚吟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周濂清看了眼杨丞,那个你认识了。 他介绍眼前的人,这是咱们的长辈,聂叔。 聂靖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一下,朝她伸手真诚地说,二小姐,多谢你的帮忙。 他指的是玉坠的事,祝晚吟约摸有些明白了。 聂靖说完停了下看向周濂清,小声问,能握手不? 周濂清还没说什么,祝晚吟已经握着他的手鞠躬道,聂叔叔好。 聂靖哎了声,笑着,你好你好。二小姐来咱们这真是......蓬荜生辉。 白泽笑了声,聂叔,您还拽词儿呢。 去你......聂靖开口就想骂他,话到嘴边才收到大家的视线。二小姐在这儿,不好说脏话。 他硬生生拐了弯,去你的大米饭。 白泽笑的直不起腰。 聂靖踹了他一脚,转身回厨房,好了,人都齐了,饭也好了,滚过来吃饭! 祝晚吟看向周濂清,他笑着拍拍她的肩, 走,吃饭。 她弯着眼睛点头。 再次在心里不停地感慨周先生朋友真多。 11. Chapter11 11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闲聊。 周濂清被聂叔他们围着。太久没见,有太多话说。但坐在一起,似乎只要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王瑾萱挨着周濂清坐,问东问西,一堆的问题。 清哥,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好吗,和以前比起来呢? 周濂清坐在沙发上捧着茶,笑说,回来有段时间了,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那你的腿呢,有没有......后遗症。 王瑾萱低着头,问着话又想掉眼泪了。聂靖出声打断微妙这的伤感,小周,看见没。这丫头现在变得越来越娘们儿了。 周濂清失笑,王瑾萱恼羞成怒,聂叔,人家本来就是女孩子! 得了你。聂靖在周濂清腿上拍了一下, 你不看看问的都什么破问题,你看你清哥这腿像是有事吗。 哎呀轻点儿!王瑾萱连忙揉揉,周濂清笑着说,没事,我身体很好,从头到尾都很好。 后遗症无非是偶尔会隐隐作痛,其他都没什么。 他说的简单,说完之后身边的人却安静了下来。聂靖从烟盒咬出一支烟,半天又找不着打火机。干脆把香烟往桌上一扔,不抽了。 他沉着眉,声音隐忍,没事就好...... 清哥。白泽问他,你这三年过得好吗。 能过得好吗。王瑾萱红着眼睛说,半条命都没了...... 哪有那么夸张。周濂清摸了摸她的头发,叹气道,行了,你们这气氛像是给我哀悼的。 呸呸呸!王瑾萱拍了拍桌子,打起精神朝白泽扔了个抱枕,都怪你,把气氛搞成这样。 关我什么事。白泽冤枉地说,明明是你先问清哥那些的。 王瑾萱:废话,我能不关心吗。 白泽:杨丞不早说了清哥没事儿吗,从江南回来就说了,你现在还问问问的。 王瑾萱瞪他,臭小子,你还敢顶嘴了是吧! 白泽把抱枕丢给聂靖,聂叔你快管管,萱姐又撒泼了! 聂靖又踹他一脚,你们俩滚出去打一架,一天天吵的老子头疼。 又踢我。我不是最小的吗,怎么都欺负我!白泽气的起身去厨房看杨丞洗碗。 周濂清笑了两声,他许久没看他们这么吵,还挺怀念。 王瑾萱目中无人,笑眯眯地给周濂清剥柚子,清哥,咱不理他。 * 杨丞在厨房安安静静地洗碗,祝晚吟不打扰他们叙旧,于是也走到厨房,靠在水池台上瞧着他。 杨丞认真洗着,也没抬头。他随口问, 二小姐,今晚的晚饭好吃吗?聂叔手艺很好的。 嗯,好吃。祝晚吟歪头更近地看了他两眼问,你们都是周先生的朋友吗? 嗯。杨丞轻轻应了声。 那在江南,玉坠是被你带走了吗? 杨丞抬头看了看她,是。 祝晚吟点头了解,没问其他的。 二小姐没别的想问的了?杨丞反过来问她。 祝晚吟摇头说,到时候周先生都会告诉我的。 杨丞笑了笑,把洗干净的碗放到一边的架子上。他拿干净的手帕擦干净手,也靠在那有些好奇地问她说,在祝家,大家都喊清哥周先生吗? 祝晚吟说,对呀,因为周先生辈分比较大。 杨丞似懂非懂地噢了声。 祝晚吟又道,不过听你们都喊他清哥,我觉得这个称呼也很好。 是吧。杨丞笑说,清哥多好听。 比周先生亲切。 祝晚吟看他笑,也笑起来,你比在江南的时候有意思多了。 那时候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认识言迟的时候,冷冰冰的没表情。 但那时杨丞也没办法,谁让他面对的是祝二小姐。也没想到她后来在古董店甩了自己...... 在聊什么?加我一个。白泽走过来,从冰箱拿了一盒酸奶撕开喝。 他长的就让人觉得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杨丞看向他,你跑这来干嘛。 他们都欺负我。白泽靠着冰箱说。 杨丞问,萱姐没揍你? 白泽冷哼了声,清哥在呢。 杨丞笑笑,白泽将目光转向祝晚吟,她也在看他。 白泽友好地朝她露出阳光的笑容,二小姐,你要喝酸奶吗? 他转身打开冰箱又拿出一盒,插上吸管递给她,很好喝的。 谢谢。祝晚吟弯了弯眼睛接过来,白泽看着她,直接地说,二小姐,你很漂亮。 他这么一说祝晚吟也愣住。她从小到大好像没听人说过她漂亮,所有人对她都礼貌又疏离。 祝晚吟反应了一下笑了笑,谢谢。 喂,说什么呢。杨丞提醒他,注意点行吗。 怎么了。白泽不在意道,二小姐和清哥一样,是吧? 祝晚吟抬了抬眉,点点头。 他说的对。 他们在厨房聊着天,气氛越来越好。祝晚吟觉得白泽比杨丞可爱多了,杨丞总有些莫名的忧郁气质。白泽不一样,他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 时间慢慢流逝,夜越来越深。 路灯依旧昏暗着照亮街巷。 周濂清靠在路边的树上,影子单薄模糊。晚上的风将他手上的香烟吹的星火明灭。 周先生。 祝晚吟从对面走过来,到他面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手上已经被他掐灭的香烟。 原来你还会抽烟? 这里没有垃圾桶,周濂清拿了张纸巾收好灭了的香烟,懒散地笑了声,会抽烟有什么奇怪。 当然奇怪。 他往这一站就有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 谁知道他还会抽烟。像跌入凡尘似的。 可是,你不是身子弱吗。祝晚吟叮嘱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烟这东西,周濂清并不常抽。但人总需要清醒昼梦的时候。 嗯,晚吟说的对。他顺着她的话说,像哄小孩子一样。祝晚吟抿唇瞅他一眼。 她默然片刻,伸手到他长裤口袋去。秋日里裤子只穿一条,贴着皮肤,伸进去第一瞬触碰到的自然就是男人的体温。 她这动作让周濂清也没防备,他下意识就扣住了她的手腕,抬眸看向她,干什么。 他力气有些大,祝晚吟挣了挣说,找烟。 她的手才刚勾到他的口袋,指尖攥着他裤子薄薄的柔软的布料。 找烟。周濂清意味不明地笑,你就往我袋子里摸? 祝晚吟看看他,又挣了挣手,无辜地说, 你弄疼我了。 周濂清盯着她不说话,半晌才松开她的手腕,知道疼就规矩一些。 他放开以后她继续往他口袋里伸,周濂清也懒得阻止她了。 他低头看她一眼说,找准点。 恋耽美 太上不病(9) 祝晚吟指尖缩了缩,耳朵有点热。什么......什么找准点,她又没有想找别的...... 她很快就碰到了烟盒和打火机,祝晚吟将两样东西拿出来,对着烟盒瞧了会儿,然后摸出一支来。 她问,我能试试吗? 周濂清看着她,目光被这昏暗的路灯映衬地深邃。他没说什么,把打火机从她手上拿过来。金属的声音带着余留的回音,火苗在黑夜里明亮地窜动跳跃。 祝晚吟轻咬着烟蒂,靠近那簇火。 路灯被这簇火攀比下去。 微弱的火光描绘她的柔和的轮廓,不那么清晰。周濂清垂眼望着她的眉眼,咬着烟的唇。 飞蛾扑火,天真的妩媚。 香烟被点燃,祝晚吟抽了一口,偏头呛出烟雾。她蹙了蹙眉,看了看手上的烟卷。还没琢磨出什么,就听到一声轻笑。 周濂清将她指间的香烟抽走,咬在齿间,吐出薄薄的烟雾。他在烟雾后微眯着眼睛看她。 下不为例。 祝晚吟目光落烟蒂,还有他的唇上。 周濂清问她,什么滋味? 她说,苦,涩,呛。 但他这烟,再往后还能品出些清凉,还有烟草的焦香。说不上来的滋味。 周濂清笑,是不是很讨厌? 祝晚吟看向他,眼底映着那点星火,她弯着眉眼说,不讨厌。 香烟还剩大半截,周濂清就掐灭了。 你哥哥若是知道我这么教坏你,估计再也不会让你见我了。 祝晚吟问,你会教坏我吗? 周濂清勾了勾唇,谁知道。 她挽上他的胳膊凑近,说话的气息都洒在他颈侧,那你教坏我吧。 她整个人贴着他的手臂,身子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柔软。周濂清忽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君子。他偏头,唇与她白净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 你没长骨头? 祝晚吟以为他是教训自己没站相,抬头朝他笑了笑,装没听见。 周老师,你们学校有特别漂亮的女老师吗? 周濂清扫她一眼,有。 她一愣,那有你喜欢的吗? 他不回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祝晚吟低头说,聊聊天怎么了。 今天那个张老师就挺漂亮。他们看上去也挺熟的。现在又住在同一个地方。 两个人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上下班也可以一起走,偶尔再搭个顺风车...... 祝晚吟觉得有些危险。 要不她也搬到他那边去住吧。 她独自沉思,周濂清的声音从她头顶传下来,好了,走吧。 他拍拍她的脑袋,揉了把头发。 他抬步往前走,祝晚吟没松开挽他的手,跟上他的步子。 周濂清,你......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说一声。 为什么? 好拆散你。 我好帮你参谋参谋。 祝晚吟乖顺地笑笑。 周濂清好笑地问,怎么,你不喜欢我就不能要了? 路灯下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隐在暗处。 她的声音小声的传过来 反正,反正你得告诉我。 12. Chapter12 12 今天是周四。 祝晚吟在工作室折腾了一整天,设计稿纸废了一地。直到窗外一声闷雷,才让她抬眼看了时间。 快要六点钟,不晚。但天已经阴沉下来,布着乌云。要下雨了。 祝晚吟看了眼地上的废纸,弯腰捡进纸篓里。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对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然后拿过门边的雨伞只带着手机就出门。 外面刮起风,祝晚吟理了理被吹乱的头发,迎着风走的快了一点。她走到第一中学的时候雨都还没有落下来,直到她登记完走进学校,才随着低沉沉的雷声骤然下了起来。 雨滴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祝晚吟连忙撑开伞。 这会儿已经有学生陆续离校,她一路问过来,找到了高一教学楼。又找到了五楼的教师办公室。 她穿着长袖短上衣和宽松的高腰牛仔裤,走到这里裤腿已经湿了一些。 有一点冷。 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祝晚吟在外边观望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敲敲门,门就被打开了。 周老师。 周濂清走出来,看到她有些意外。 晚吟,你怎么......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祝晚吟看见他,弯唇上前拎了拎手上还在滴着雨水的伞, 下雨了,我给你送伞。 周濂清看了眼朦胧的雨帘,锁上门笑道, 我还真没带伞。 今天白天的天气一直挺好,这雨来的让人没防备。同办公室的老师也早已经走了,他晚了一会儿,雨就来了。 被他需要,没白来。祝晚吟笑着挽过他, 那走吧。 周濂清手上还带着书和试卷。到了楼下,雨没有减小的趋势,祝晚吟撑开伞,后知后觉地说,我好像应该带两把伞的。 没关系。周濂清接过她手上的伞,我来。 那我帮你拿。祝晚吟帮他捧着书和试卷。 伞还算大,她尽量走到他身边,不让卷子被淋湿。周濂清撑起伞,伸手揽过她的肩。 过来一点。 他这么一带,她离得更近。他的手搭在她肩上,传来不断地温度。祝晚吟抬头看他一眼,干脆再靠的近一点。 周濂清揽着她走进雨帘里,在雨声中往校外走。 有学生没带伞,家长过来接人。校门外停了许多车。 学校老师的车都停在学校另一边的停车场,到了之后周濂清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先上去,然后绕过去坐上车。 车门把雨声关在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变得闷闷的,像被笼罩起来。 祝晚吟除了裤子被打湿,身上都是干的。她摸了摸试卷,偏头说,周老师,你的卷子都被我保护的好好的,一点都没有打湿。 周濂清将伞放到后面去,嗯,谢谢晚吟。 祝晚吟笑笑,看到他侧身时湿了些的衣服,又蹙了蹙眉,周老师,你被雨淋到了。 没事,回去换件衣服就好。 他转动方向盘拐弯,雨刮器在玻璃上来回地划过。周濂清看她一眼,我先送你回去? 祝晚吟把他的书和卷子放在腿上,看着他轻声说,我给你送完伞,你就打发我走了呀? 周濂清笑了声,那怎么办。 祝晚吟收回目光顺理成章道,去你家。 她的目的还挺明确。 周濂清问,去我家做什么? 蹭饭。祝晚吟早就想好了似的说,我不会做饭,也总是苦恼该吃什么。上次觉得,你们家的饭很好吃。 她又转头看着他,周濂清,你说要照应我的,要说话算话。 你叫我什么?他认真望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没法用眼神警告她。 祝晚吟趁机小声重复了一遍,周濂清。 他语气平稳,是不是想挨打了? 他正色时清晰的轮廓都带着淡淡的威严,祝晚吟觉得他在课堂上也应该是这样的。 她不知收敛地问,你要怎么打我?用教鞭吗? 祝晚吟说着,思绪飘远。 用教鞭打她?那她要是穿身学生服...... 教鞭,学生服...... 她莫名其妙自己给自己说的心猿意马,想到一些危险又羞耻的东西,然后脸红了。 祝晚吟忽然发现她对他的非分之想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周濂清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 看着如此单纯的一个小姑娘,脑子里却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我打周未比较喜欢用藤条,抽起来疼。 他的声音打断她持续的脸热,祝晚吟心虚地瞧他一眼,摸摸脸喃喃一句,真狠心。 嗯。周濂清淡淡道,所以你再试试这么没规矩看。 祝晚吟轻哼了声,不怕他。 下雨天车开得慢,回家的时间也平常久了一点。车停在楼下,周濂清先下车,再撑着伞去接她下来。 上楼到了家门外,周濂清找出钥匙刚要开门,里边就被人打开。 周未走出来吓了一跳,呀! 她手上拿着伞,鞋也换好了,看样子是要去接周濂清。 哥,你回来了啊。我正准备去给你送伞呢。 等你去天都黑了。周濂清进门,弯腰拿拖鞋给祝晚吟。 还是她穿过的那双。 周未又重新把鞋子换下来,二小姐,你也来了。 嗯。祝晚吟冲她笑笑,周未看了看她和自家哥哥,问道,你是给我哥送伞去了吗? 祝晚吟还没开口,周濂清说,顺路。 他问周未,你怎么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啊。周未说,我书包里一直带着伞的。 周濂清点头,好习惯。 进屋之后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餐,周未邀功道,哥,我把晚餐都买回来了。 她说完重新回屋去换居家服。 周濂清站在餐桌前,手搭在椅子上安静了一分钟。祝晚吟问他,怎么了周......先生。 她绕了个弯,暂时乖一点。 他抬眼看向她说,我觉得,要照顾人可能得学学做饭。 过去他管晚吟都是在周家,也不需要他动手做饭。现在不一样,总不能天天买餐,或者叫自家主厨跑来。 祝晚吟啊了声,要学做饭?你会做吗周先生,好像不容易呢。 她的语气似乎对他不是很信任,周濂清挑眉道,做饭有什么难,只要学就能学会。 他哪有那么笨。 祝晚吟转了转眼珠子,那你要是会做饭了,我能天天来蹭饭吗? 周濂清看看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连忙补充说,你说要照顾我的。 他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说。话确实是他说的,也不是随意一说。就冲她挨的那一下打,他也没办法对她不愧疚。 但周濂清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总觉得她也很清楚这件事能牢牢拿捏他。 不管怎么样,他最终只道,你有空就可以过来。 祝晚吟得逞的笑蔓延在眼尾,周濂清警告地推了下她的脑袋,晚吟小姐,不要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她正要说话,周未已经从房间里出来。她站在窗边望了一会儿说,哥,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周未走过来在餐桌前坐下,待会儿二小姐怎么回去? 我送她。 周濂清拉开椅子,示意祝晚吟也坐下。 先吃饭吧。 祝晚吟转头看了看窗外,默默地想让雨势变得更大一点。 不过吃完饭之后周濂清也没有立刻送她回去。 周未在第二中学,最近刚考完了月试。周濂清很清楚这些事情,上个星期就告诉过他回来要给他看试卷。 今天周未磨磨唧唧地把试卷拿回来,周濂清看了两眼就拧眉。她成绩很不理想,每门课成绩都有些落后,特别是数学和英语。 周濂清皱眉训了她几句,将她带去她自己的房间改错题补课。让祝晚吟在客厅自己玩会儿。 房间门没关,祝晚吟在外面可以看见周未坐在书桌前,小脸满是愁苦。周濂清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给她讲题,一边批阅卷子,偶尔还拿笔敲她脑袋。 俨然一个严格的数学老师。 祝晚吟对数学老师没有非分之想,她只庆幸自己已经过了周未那个年纪,不用再面对成绩糟心。 祝晚吟自己待着无聊,躺在沙发上翻着周濂清刚才拿给她的书。 窗外依旧下着雨,灰蒙蒙的天,屋子里是暖洋洋的灯光。她听着雨声,和自己偶尔翻书的声音,还有房间里周濂清不轻不重的讲题声。 慢慢地意识就有些模糊,书上的字也看不进去。然后眼皮越来越重,直到彻底睡着。 周濂清给周未讲卷子,讲着讲着就忘了时间。直到全部每个科目讲完,周未掩唇打着哈欠,他才看了眼书桌上的闹钟。 窗外已经是完全黑漆漆的一片,周濂清起身收拾好卷子,轻声对周未说,好了,快去洗漱睡觉。明天早上上学别迟到。 知道了。周未揉着眼睛去浴室,打开灯挤着牙膏又走出来,对了哥,二小姐还在外面吧。 她走到房门口看了看,小声说,哥,二小姐睡着了。还要送她回去吗? 周濂清整理好书桌,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睡熟的祝晚吟。她手上的书已经掉在地毯上,手也落下来。 怎么送回去?这么晚了,喊醒她送回去?而且外面还在下雨。 那就睡沙发吗?会着凉的吧? 周濂清推她回去,好了,你赶紧睡,我去给她拿被子。 周未应声,回去洗漱。周濂清关上她的房门,走到沙发旁把书捡起来。 祝晚吟翻了个身,像是有点冷地摸到抱枕抱在怀里。周濂清弯腰扶着她的肩,想了想还是没喊醒她。 这座公寓周濂清原本就是打算自己一个人住,所以并没有多大,只有两间房。沙发里睡着不舒服,客厅又凉。 周濂清顿了顿,放轻动作,手从她肩后穿过,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绕过她腿弯将人抱起来。 他将人抱回自己房间,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祝晚吟睡的深,完全没醒。 周濂清关了灯之后走出房间,轻带上门。 他今晚又得睡沙发了。 不间歇的雨下了许久,夜也更深。 祝晚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她睡的太早,以至于后半夜醒了。醒来还有点冷,因为被子一半落在了地上。 雨还在下。 她睁开眼,看见屋子里一片漆黑,顿时清醒了许多。 祝晚吟有个小毛病,怕黑。她从小就是自己一个人住的,不管是在蒙特利尔还是被接回祝家。 她小时候开着小台灯睡觉,后来长大了试着关灯睡,发现好像还是不行。不习惯,没有安全感。 祝晚吟从床上坐起来,有些紧张地攥着被子。太黑了,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在哪里,一时间也顾不上好好看看这是周濂清的房间,借着很淡的月光,起身就打开门往外跑。 13. Chapter13 13 外面也是漆黑的。 窗帘外透着很浅的光,祝晚吟贴着墙,手在墙上乱摸,想找灯的开关,可是怎么也找不到。墙壁上什么也没有,祝晚吟扶着墙走,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像是桌角。 她停在原地紧紧闭着眼睛,浑身发冷,也不敢睁眼,干脆蹲下来不走动了。 周濂清睡眠浅,他模糊地听到什么动静,醒来适应了一会儿。他撑起身子,借着窗帘外的月色看到角落的身影。周濂清眯了眯眼睛,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 朦胧柔和的灯光照映,祝晚吟感受到光亮,抬头睁开眼睛。 她蹲在角落小小的一团,周濂清坐起来有些迟疑地喊了她一声,晚吟? 恋耽美 太上不病(10) 他站起来朝她走了两步,祝晚吟眼眶热了一下,不等他过来就起身跑过去。她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声音低低地压抑,隐约带着委屈的哭腔,周先生...... 周濂清被她撞了满怀,怔了怔低头扶着她肩膀,放低声音,晚吟,怎么了。 你干嘛把我一个人扔在房间里。祝晚吟吸了吸鼻子,我都找不到你。 我......周濂清一时顿住,他解释说,我看你在沙发上睡着,就把你抱进房间睡了。 他看她这样子迟疑道,晚吟,你是不是......怕黑? 二十一岁了还怕黑,虽然很丢脸,但祝晚吟沉默半晌还是闷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收紧手臂,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到他沉稳的心跳声,渐渐安心。 倘若不是这个情况周濂清还能打趣她两句,但看她是真的怕,周濂清只好拍拍她的背,对不起晚吟,我不知道。 没关系......祝晚吟看着沙发旁的灯发呆,抱着他不撒手。 周濂清摸了摸她的头发,晚上凉,你回去睡,我去给你开灯。 晚上确实凉,周濂清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再待下去说不定要生病了。 祝晚吟慢慢松开他,周濂清牵着她回房间,打开床头的一盏台灯。他将亮度调到最小,柔柔的光线晕出一方明亮的角落。 他看到掉落在地上的被子,心想她睡觉还挺不老实。 周濂清把被子重新铺好,祝晚吟这才注意起他的房间来。他的房间也是整洁干净的,还有淡淡的香味,都是他的气息。 祝晚吟有些走神。 怎么这么快她就住进他房间里了...... 来。周濂清牵她过来坐下,灯开着就不怕了。 他收回手,祝晚吟忽然拽住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轻轻说,周先生,你能陪我吗。 周濂清启唇,下意识就要说她不像话。但望着她没有杂质的眸子,估计是因为刚才吓到了,他多想才显得奇怪。 晚吟...... 他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祝晚吟眼里就蕴出了泪,映着灯光细碎,更紧地拽着他的袖子, 周先生,求你了。 她声音和目光一样可怜,我从小就一个人住很大的房子,从来没有人陪我......我也不想怕黑的。 她说完周濂清才忽然想到她被接回祝家也没几年,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长大,父母从来豆没有身边,被过分地管束着也没有朋友。祝家根本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样一个二小姐的存在。 她的身世他也不清楚,一点也不了解。但只凭这些就不难想象她从小是怎么长大的,任谁看都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他想和她讲道理的话紧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周濂清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在她恳求的目光下,只能退一步说,我坐在这里陪你,你安心睡。 他示意她躺上床,祝晚吟躺上去,依旧拽着他的袖子。 可是你这样坐在外面会着凉的。本来身子骨就弱,又生病了怎么办。 她还有空操心他。 周濂清随口道,没关系。 有关系的。祝晚吟认真说,周先生,你也一起睡吧。 她松开他,抱着被子往另一侧挪,然后拍了拍这边空出来的地方,周先生,你把外面的被子拿回来,睡这里。一人一半。 他再次缄默无言。 她从眼神到语气都很单纯,什么一人一半...... 周濂清有些头疼。 她年纪再比他小,再是晚辈,这样也不像话。 晚吟...... 怎么了。祝晚吟看着他,知道他想说什么。她扯过枕头幽幽地说,又不是盖一张被子,有什么关系。 祝晚吟说着低头小声嘀咕,老古板...... 你说什么?他听的一清二楚。 没什么。祝晚吟抬头看他,担忧道,周先生,你快上来睡,否则要着凉了。 周濂清在心里叹气,安静地看她一眼,转身去客厅的沙发上把枕头和被子抱进来。 祝晚吟躺下,被子盖到脸上,只露着眼睛偏头看他在旁边铺被子。她脸热热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呼吸里全都是他的气息。她睡的枕头,被子,床,都是他的。 周濂清铺好了被子还是犹豫了两秒,后来像是破罐子破摔,妥协地躺下。否则他真又要受凉了。 不过他和祝晚吟正好相反,他睡觉不喜欢有光,即便很微弱也能感觉到。周濂清试着闭眼睛,随后发现完全不能入睡。 他翻身背对着床头的灯,蓦然对上了祝晚吟炯炯有神的一双眼睛。 ......不困了? 虽然不知道现在具体几点,但看天色大概在两三点之间。 这么一折腾祝晚吟确实来了些精神,她也侧过身睡,面对着他。 困的。祝晚吟说着自然而然地裹着被子挪过去一点,周濂清像是没在意,也没搭理她。 祝晚吟看他一眼,又挪过去一点。在她得寸进尺的时候他终于看着她说,你再过来试试看。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让人不得不怀疑她刚才那一副可怜相是装出来的。 祝晚吟不再动。 周先生。 她声音在被子里闷闷地小声传出来,眼睛里都能看出笑意,你的床好香。 祝晚吟像流氓似的埋进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被子滚了两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哎,睡不着了。 周濂清淡淡地看她对自己的枕头和被子耍流氓,低声道,再不安分就把灯关了。 祝晚吟哦了声,翻身面对他躺好。周濂清不管她,顾自闭目寻找睡意。他闭上眼,睫毛显得纤浓。柔柔的灯光在他脸上笼罩出脆弱感,祝晚吟觉得他像睡美人一样。 她又轻轻往他那边挪了一点,两个人的被子碰在一起。他的床怎么这么大。 祝晚吟看了他一会儿,手悄无声息地伸过去。她摸到他盖的被子,停了一下,继续往里伸。 祝晚吟。 周濂清没睁眼,清晰地念出她的名字。他第一次叫她全名,警告的意味十分浓烈。 祝晚吟顿住,往他被子里伸了一半的手默默收回来。她安静地望着他,贪得无厌。看着看着昏昏欲睡,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再睡着。 第二天周濂清起的很早,叫周未起床上学之后顺便出门买了些早餐回来。祝晚吟昨晚睡的比较饱,醒的也不晚。她去浴室洗脸的时候还发现洗手台上有一次性的牙刷和牙膏,祝晚吟一边刷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为这男人的贴心动心。 她洗漱完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周濂清正在热牛奶。 下了一夜的雨后今早的太阳格外晴朗,窗帘全部打开着,祝晚吟在窗边看到楼下有许多晨跑的人,还有在公园晨练的老爷爷。 周先生,周未去上学了吗? 祝晚吟走到餐桌旁,看到他买的早餐。 看得出来他真的不会做饭。 嗯。 周濂清把热牛奶端给她,待会儿我去学校,你和我一起走吗? 好啊。 先吃早餐。 祝晚吟坐下捧着牛奶喝了一口,周先生,你今晚有时间吗? 周濂清第一次觉得自由职业是真的很自由,她几乎每天都可以有时间找他。 不过今天确实没有时间。 今天放学之后有聚餐。 聚餐?祝晚吟咬着三明治问,是学校老师一起吗? 嗯。 她点点头,那,那我今晚不来接你了。你自己当心。 周濂清笑了声,怎么,过去几天你都是来保护我的? 是啊。祝晚吟理所当然道,我不保护你,你被别的女妖精看上抓走了怎么办。 嗯,多谢。 周濂清扫她一眼,他看她更像女妖精。 他把剥好的水煮蛋递过去,给。 祝晚吟接过来,眯着眼睛笑问,周先生,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周濂清看向她,把鸡蛋还我。 他伸手又想拿回去,祝晚吟连忙往嘴巴里塞,一口吃了一半。 周濂清蹙了蹙眉,把牛奶递到她手上,慢点。吃没吃相,哪还有什么二小姐的样子。 早餐结束。 祝晚吟坐周濂清的车到了第一中学,看着他去学校之后准备散着步回工作室。不过还没走出两步,就接到了电话。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笑了笑接起来。 喂,是白泽吗。 上次见面之后他们相互存了号码,白泽知道她没朋友,和她约好说以后常找她玩。 二小姐,你还记得我啊。白泽的声音很清朗,带着笑。 他说,你今天有空吗? 祝晚吟想了想道,有空。 白泽问,我们今天外出,一起来吗? 外出? 祝晚吟扬了扬眉,毫不犹豫地答应,来。 14. Chapter14 14 祝晚吟按照白泽发给她的地址,打车到了一家酒吧。 这里的街区祝晚吟没来过,白天看着人也不算多。她走到门口抬头看了看,是随意组合的英文招牌,不知道有什么寓意。 这会儿是未营业时间,旁边也没人。祝晚吟拿出手机打算给白泽打电话,她号码刚按出去,眼前的门就被打开。 二小姐。 白泽走出来,扑面而来的干净气息。他穿着黑色外套和长裤,纯白色的内搭T字衫,脚上是运动鞋。 祝晚吟放下电话。 白泽走到她跟前,个子高高的,你是坐车来的吗? 嗯。祝晚吟说,我不会开车。 白泽笑了下。她的确也不需要会开车。 祝晚吟指了指眼前的酒吧,这是...... 这是杨丞开的。白泽边说边拉着她进门, 走,跟我来。 白泽带着她从店里绕过去。 这家店的装修风格还挺有杨丞的感觉。画廊酒吧,复古暗色调。地方不是特别大,但视觉空间很足。 祝晚吟只扫了几眼,就被白泽从另一扇门带出去了。 这里走出来是另一条街。 路上停着一辆车,王瑾萱和杨丞在往车的后备箱装东西。 二小姐,来了。杨丞先看到她。 祝晚吟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白泽笑说,野餐。 去哪野餐? 城东的生态公园。白泽帮忙把折叠的小桌子搬进车里,问她说,二小姐有没有去过? 祝晚吟摇头说,没有。 她没去过的地方可多了。 王瑾萱关好门出来,怀里抱着两瓶酒。走吧,出发。 白泽看见她道,萱姐,你带酒干什么,开车可不能喝。 杨丞不喝不就得了。王瑾萱打开车门把酒放上后座,看向祝晚吟笑道,二小姐,清哥说你酒精过敏,所以你也不能喝。我们带了其他好喝的,你待会儿就喝别的。 周先生?他什么时候说的? 她才刚到这里。 两分钟前。王瑾萱说,擅自把你带出来,总得要和他说一声的。 祝晚吟笑了笑,知道了,我不喝。 今天的天时晴时阴,不过体感温度适宜地很舒服。 终于出发。 杨丞在前面开车,王瑾萱坐在副驾驶。白泽和祝晚吟坐在后面,他怕她无聊,一路上和她聊天。 二小姐,你以后随时都可以来这里找我们。 好啊。祝晚吟开着窗,吹着风问,周先生也常来吗? 嗯,清哥以前有空就会来。白泽翻着手机说,不过他这次回来当老师以后,几乎不来了, 王瑾萱听到对话,在副驾驶侧过头笑着说, 清哥现在是人民教师,为人师表,总来这地方像什么话。 白泽也笑道,也是。 祝晚吟看看他们,想问的话在脑海里绕了一圈还是问出来,周先生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来? 安静了一瞬,白泽回答说,是。 他斟酌道,清哥他......生了场病,他体质本来就弱,所以多养了一段时间。 祝晚吟看着他,应了声不再多问。 江南,玉坠,周老师......她觉得周濂清身上有很多秘密,他的朋友也是。似乎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 不过现在不清楚没关系,总有让他自己告诉她的时候。 一路平稳的行驶,到城东的生态公园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车在路边停下,在这里可以看到许多其他来野餐的人。阳光重新撒下来,杨丞挑了个地方,临着清澈的湖水和公园的小路。干净柔软的草坪铺上餐布,坐在地上晒太阳,惬意的让人感慨生活美好。 二小姐,来,吃薯片。白泽撕开包装袋,和她分享零食。 祝晚吟笑着说谢谢。 白泽这会儿戴了顶黑色的渔夫帽,只下半张脸看得清,显得下颚轮廓更清晰。祝晚吟和他说,你别叫我二小姐了,叫我名字就好。 可以吗?白泽在她旁边坐下,看着她试着喊了声,晚晚? 嗯。祝晚吟满意地点头,听着比二小姐顺耳的多。 白泽笑起来,杨丞过来朝他丢了个橙子。 别乱喊。 他不服气,怎么了,晚晚让喊的。 你......杨丞还想和他说道说道规矩,祝晚吟下一刻就把白泽怀里的橙子丢还给他,名字不就是让人喊的,我叫祝晚吟,又不叫二小姐。 杨丞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祝晚吟认真看着他,微抬着下巴道,杨丞,你是觉得我不能和你们做朋友吗? 当然不是。白泽即刻否认。 二小姐。杨丞垂了垂眸道,你是祝家二小姐,不能...... 什么不能。祝晚吟打断他的话。 杨丞继续说,不能坏了规矩。 她和他们不一样。 祝晚吟觉得他简直和祝家那帮人一样。她看着他不说话,白泽皱眉打圆场,丞哥你干嘛。 什么规矩,你就是觉得我不能和你们做朋友。祝晚吟站起来,你要是不把我当朋友,我走就是了。不可理喻的家伙。 她说完,出完气转身就走。白泽连忙追上去,哎,晚晚你别走。 杨丞沉了口气,起身两步过去拦到她身前,蹙着眉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祝晚吟轻哼了声,你就是觉得我和你们不一样,你觉得我高人一等是不是?你叫我二小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恋耽美 太上不病(11) 杨丞不说话。 祝晚吟不和他玩木头人的游戏,撞开他的肩膀继续走。 杨丞伸手拽住她,对不起。 他看着向上拥挤生长的草坪道,别走了。 祝晚吟看了眼他的手,抬眸看向他,那你叫我的名字。 杨丞抿了抿唇,低声道,晚晚。 祝晚吟看了他一会儿,轻笑一声,重新走回去。白泽在她身边弯腰瞧了她一眼,笑说,你没生气呀? 谁说我没生气,我气完了。 那你的气真短。 他们没营养的对话传过来,杨丞偏头妥协地笑了声,跟着回去。 祝晚吟坐回草坪上,白泽开了瓶罐装可乐,插上吸管递给她。他们坐在这儿吃着东西,王瑾萱大老远搬着各种东西和工具走过来,生气地往地上一丢, 我一个人搬东西,你们倒是坐这儿吃上了? 白泽双手往后一撑,仰头看着她,萱姐,你休息的这段时间也胖了,运动运动正好。 我......王瑾萱眉头一横,我看你是又欠揍了! 别吵了,还吃不吃烤肉了。杨丞搭起架子,懒洋洋的说。 就是,别吵了。白泽拉着祝晚吟站起来,笑着说,晚晚,我烤肉给你吃。 好。 王瑾萱愣了一下,你们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二小姐的名字都喊上了。 白泽得意地扬了扬眉。 杨丞打开折叠的小桌子,看了眼祝晚吟似笑道, 萱姐,以后不要再喊二小姐了,小姐脾气很可怕的。 祝晚吟睨他一眼,鼻子出气。 野外烤出来的肉莫名地比店里的好吃,祝晚吟没怎么动手,在一边偶尔递个串串,被白泽给喂了个七八分饱。 吃的差不多,她和白泽坐在草坪上玩飞行棋。王瑾萱坐在小椅子上叠着腿喝酒,她目光随意扫了一圈周围来往的路人,拍了拍手说, 来,阿泽,玩个游戏。 白泽闻言叹了口气,不乐意地哀怨,萱姐,不是说好了是出来玩的吗。 废什么话,聂叔怕给你们玩废了,让我时刻督促着。 你们要玩什么游戏?有意思吗?祝晚吟抬头问。 白泽看她有兴趣,问她道,你想玩吗? 想。 他扬唇,那我陪你玩。 靠。王瑾萱踢了下白泽的鞋。 这小子以后绝对是个重色轻友的货。 她打破他的粉色泡泡,快点,你还有两分钟。 知道了。白泽慢悠悠地站起来,祝晚吟跟着他站起来,玩什么呀? 他笑了笑,跟我走。 白泽带着她转去公园小路,祝晚吟走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白泽,我们去哪儿? 不去哪儿,就在这附近转转。他喝着饮料和她聊天,晚晚,你觉得这里好吗? 好。祝晚吟低头踩落叶,我以前从没出来野餐过。 那以后我们出来玩都叫你。 好啊。 白泽抬眸随意看了两眼,望着一个方向又道,你有时间也可以来找我玩。 嗯。 他说完转身,行,我们回去吧。 嗯?哦。祝晚吟茫然地跟着他随便转了转又茫然地回去。 王瑾萱坐在那儿看到他们回来,看了眼手表,哟,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泽淡淡地哼了声,这里也没多少人。 成。王瑾萱看着他问,那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有没有看见一对正在热恋的情侣? 白泽笑了声,没有热恋的情侣,只有一对还处在暧昧期的情侣。女生长卷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他弯腰拿起餐布上没吃完的薯片说,男生挺帅,但是不专一,可女生明显已经爱上他了。她不敢看男生的眼睛,两个人散步的时候距离超出了寻常男女相处的范围。 王瑾萱吃了瓣橙子,问,你从哪里看出女生已经爱上他了? 白泽咬了片薯片漫不经心道,他们之间有一个牵扶的动作,男生向女生伸手,从女生握着他手的姿势来看,完全信任,依赖,亲密。只要男生开口,她一定答应他的追求。 王瑾萱眯了眯眼睛,那你有没有看见一对离婚的夫妻? 白泽摇头说,那对年轻夫妻没有离婚,不过存在了婚姻危机。他们很了解对方的喜好,同时也已经懒得过多地去关注对方。他们手上有戴过婚戒的痕迹,应该是刚摘下来不久。他们虽然有很多矛盾,但对这段婚姻还有留恋,所以在尽量去磨合。一起出来散心,和平地相处,想找回恋爱时的感觉。 祝晚吟从一开始就不明所以,现在更呆滞。 杨丞坐在那儿分着披萨,听完随口道,看来没玩废。 王瑾萱也满意地点头,不错。 白泽轻嗤了声,不值一提。 白泽......祝晚吟扯了下他的袖子, 你...... 他回头看她,很阳光地笑道,瞎玩儿呢,我厉不厉害? 祝晚吟懵懂地点头。 她四处张望了一番,在另一边的小路和远处的草坪上,果真见到了他说的情侣和夫妻。她刚才压根没发现。 可是白泽怎么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 祝晚吟不自觉地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对情侣,看见那个长卷发,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她好像真挺喜欢她身边的男生的。 祝晚吟挠了挠下巴。 这是什么奇怪的游戏?观察人玩儿。 不过她没想太多,很快又被白泽拽去继续玩飞行棋。 * 太阳很快落山,从生态公园回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条街变得和白天一点也不一样,行人来来往往,灯红酒绿,完全是一片繁华。 祝晚吟玩了一天也没觉得累,依旧兴致盎然。杨丞和王瑾萱都已经坐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两个人留在酒吧营业,白泽又带着祝晚吟去别的地方。 走到商场外,白泽看向她说,晚晚,我们去看电影吧? 行。 今天开心,她也不想很早就回去。 白泽从口袋里摸出颗棒棒糖,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装在身上的。祝晚吟笑着接过,谢谢。 水果味儿的。 她低头拆包装,身边白泽的脚步停下来,他望着前面的方向说,晚晚,你看那是不是清哥? 祝晚吟闻言抬头看,眼睛一亮,是他。 周濂清刚从商场走出来。 不过没等她跑过去,祝晚吟就看见他身边另一个女人。 虽然隔得有点远,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那天在周濂清公寓楼下遇见的张老师。 白泽挑眉道,清哥身边居然有女人。他今晚出来是约会了?那我们可不能打扰他。 周濂清走在张老师右边,低头看着她在说话。一副温柔的模样。 祝晚吟眯着眼睛,捏紧棒棒糖的棍子。 他今天说晚上有学校老师聚餐,原来是和张老师的单独聚餐吗? 张老师今晚穿的很漂亮,紧身的连身裙,将身材曲线勾勒的十分完美。双腿又长又直。 白泽的声音若有所思传过来,哦,看不出来,原来清哥喜欢这款的。不过也是,这身材,哪个男人顶得住。 祝晚吟快把棒棒糖棍捏折了。 那边路旁,周濂清打开了车门,张老师上了他的车。而后车子启动离开了这条街。 他们走了。白泽观望了一会儿,我们也走吧。 祝晚吟把棒棒糖吃进嘴巴里,盯了半天汽车离开的方向。 白泽问她,晚晚,要不要吃爆米花? 祝晚吟不动声色地咬碎嘴里的糖。 吃。吃两桶。 15. Chapter15 15 晚上白泽送她回家的时候已经十点。 但祝晚吟没有洗漱休息,她重新出门,去找了周濂清。 祝晚吟在公寓楼下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亮光,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她上楼之后在他家门外待了一会儿,打电话给他。 本来以为他睡觉了,但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周濂清的声音还很清醒,也没有被她吵醒的痕迹。 晚吟。 周老师。祝晚吟轻声问,你睡了吗。 还没有。 那你能出来见我吗。她说,我在你家门口。 电话讲完没多久,周濂清就打开了门。他还没换上睡衣,还是今晚她在商场外看见时的样子。 晚吟,怎么这么晚过来? 找你。 祝晚吟背着手站在门外,周濂清看她没有进门的意思,换了鞋走出来。 有事? 她不绕弯子,看着他直接说,我今晚在商场外见到你了。 没有任何铺垫,周濂清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反应了一下才道, 嗯,怎么, 祝晚吟走近他问,周老师不是说今晚有学校老师聚餐吗?怎么是和张老师单独约会? 周濂清看她一眼,不确定地问,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怎么,不能回答吗。 倒是没什么不能回答。今晚无非是聚餐结束之后张老师单独邀请他看电影然后随便走走而已,张老师帮他代过课,这些都是寻常的社交罢了。 但周濂清对上祝晚吟的目光,没多余解释什么,这么晚过来,不如说点有意义的话。 这个问题就很有意义。她追问道,你们今晚是去看电影了,还是去干什么了?她喜欢你吗周濂清? 周濂清看向她,晚吟。 周濂清。祝晚吟无视他的警告,依旧叫他的名字。我认真问你,要是张老师想和你在一起,你答不答应? 周濂清垂眸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摸出来拿到手上转了一圈,她喜不喜欢我,我要不要答应,这些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大晚上跑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有精力,想一出是一出。 你不能和别人在一起。祝晚吟平静地说, 我先喜欢你的。周濂清,你要是想谈恋爱,直接和我一起就可以了。 周濂清这会儿也懒得去纠正她的称呼,反正她也不听。目无尊长,无理取闹。 他轻笑了声,这种事情也有先来后到吗。 她先喜欢,别人就得喜欢她? 周濂清咬了一支烟,走到楼道去。祝晚吟跟着他,看着他高出她许多的背影,蛮不讲理的语气, 反正你不能答应别人。 楼道里灯光暗,打火机的火光一刹炽热,燃烧烟卷。祝晚吟看着那点明灭的火星,随意地倚着楼梯扶手。 周濂清靠在墙上咬着烟,低头整理衬衫的袖子。原本是有些乱地随意挽着,他将衣袖展开,重新规整地挽了两层。 你刚才怎么来的?他忽然问。 祝晚吟说,打车。 周濂清的面容被烟雾模糊地有些看不清,他把香烟拿在手上,看着她问,这么晚,一个人打车不害怕? 祝晚吟安静了一瞬,诚实地说,本来不害怕。你问完了有点害怕。 周濂清低笑了声,待会儿我送你回去。 祝晚吟说好。 她看着他只解了一颗扣子整齐的领口,思绪被他带走,过了一会儿才收回来。 周濂清。她又找回刚才的话题,你得答应我。 答应什么。 你不和我在一起,也不能答应别人。 周濂清被烟雾呛地轻咳了声,凭什么。 凭什么? 不凭什么。 祝晚吟皱了皱眉,我说不行就不行。 她好像不知道自己不占理,也并不在乎。周濂清又笑,他抬手捏着她的脸有些好奇地认真问,你们祝家的小姐都像你这样蛮横吗? 她长得显小,脸上有些恰到好处的肉。细细的眉和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比较偏古典,穿旗袍会很更衬地漂亮。 祝晚吟不喜欢他把她当晚辈的样子,她推开他的手道,周濂清,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周濂清说,你本来就是小孩子。 我已经二十一了。 二十一怎么了,二十一就可以对三十一的男人动心思了? 祝晚吟不说话。 看着他的眸子全是瞧得见的倔强,她不废话,径直走到他身前去拽住他腰侧的衣服。周濂清把手上的烟拿远,祝晚吟抬头,说话的气息都在他下巴上,不行吗?成熟的男人很有魅力,你自己不知道吗?周濂清,我不是对三十一的男人动心思,我只是对你动心思。 他被花和水果一样的淡香包围。周濂清低头看她,目光隐匿在暗处。他一只手扶着她的肩保持距离,微眯了眯眼睛道,晚吟小姐,差不多就可以了。不要胡闹。 谁胡闹。祝晚吟视线落在他的唇上,问他,那你说你喜不喜欢我?一点点也算。 周濂清看着她,你问哪种喜欢?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他勾唇笑了一下,晚吟,你在我眼里还不算女人。 祝晚吟抬眸,看他的目光像映出火星来。 她不是女人难道是男人吗。 祝晚吟拽紧他的衣服,咬了咬唇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周濂清掐了烟,扶她肩膀的手往上过来抬了一下她的下巴,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小姑娘。 他指尖有些凉,碰过的地方却慢慢热起来。转瞬即逝的触感久久不散,反而越来越清晰。 祝晚吟愣了一下又问,温柔的还是性感的? 性感。 就像今晚张老师那样? 周濂清挑了挑眉道,她今晚比在学校漂亮很多。 祝晚吟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沉下去。 我也可以很性感。她垂着眼帘小声道, 我身材也不错的。 周濂清看着她的发顶,抬手揉了两下,好了,我送你回去。 他站直准备离开楼道里,但祝晚吟没松开,趁这机会直接完全搂住了他的腰。 周濂清沉下声来,祝晚吟。 他又连名带姓地叫她。 那你答应我你不和张老师在一起。 我凭什么答应你。 祝晚吟的脸贴着他胸膛,你不答应我就不松开。 周濂清蹙了蹙眉,反手绕到身后去扣着她手腕,轻而易举地将她环着她的手分开,说不听你了是不是? 恋耽美 太上不病(12) 他一只手禁锢着她的手腕,显得她更娇小。周濂清甚至觉得她骨架都很小。 祝晚吟退了两步,挣脱不开。她拧着脾气低头踢了一脚他的鞋,你弄疼我了。 你还知道疼?周濂清没放开,淡淡看着她说,下次再往我身上靠试试看。 不靠就不靠,谁稀罕你!祝晚吟用力挣,这回挣脱开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说话一定要有骨气。 周濂清险些被她气笑,他轻描淡写地说, 晚吟小姐最好记住自己说的话。 祝晚吟哼了声,转身直接走楼梯,往楼下走。电梯也不坐了。 她大步走的很有傲气,一下也不停,不回头。 一直走到公寓楼下,周濂清才拉住她,去哪儿。 祝晚吟没好气道,打车呀,难道要走回去吗。 脾气还挺大。 周濂清拎着车钥匙看她道,我送你。 不要你送。祝晚吟说完继续走,周濂清重新拦住她,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平,这么晚上哪儿打车。 不要你管。祝晚吟不看他。 周濂清极轻地淡笑了声,不拦她,好,那你去吧。二小姐年轻又漂亮,到时候司机把你一个人带去什么没人的地方,锁在车里或者拖进什么小巷子,反正我也不知道。 ...... 祝晚吟在原地站了两分钟,转身朝他的车走。 周濂清还没来得及开锁,祝晚吟拉了一下门没打开,来气地皱眉,开门呀。 周濂清走过来开了下车门又关上,撑着车身看向她,哪儿来这么大脾气。 他瞧了眼她松不开似的眉头和轻抿的唇, 说你两句就气成这样? 你被喜欢的人拒绝试试看,你不和我在一起,我还不能生气吗?祝晚吟推开他,打开车门坐上车。 周濂清隔着车窗看她坐在副驾驶闭目养神,勾了勾唇绕过去开车。 祝晚吟一路上都忍着没和他说话,周濂清偶尔问她什么才高冷地回两句。 夜晚灯影幢幢,祝晚吟靠着车窗不自觉地昏昏欲睡。 到了以后才磕了一下玻璃清醒过来。 她放空地坐了一会儿,解开安全带,还有些迷糊,随口说了一句,谢谢师傅。 身边传来冷淡的低声,你谢谁? 祝晚吟顿了顿,揉揉头发转头看他。 哦。 周濂清瞧她一眼,打开车窗,手上拿了支烟,祝晚吟凑过去将他指间的烟抽走,别抽烟了,都咳嗽了。 周濂清打开打火机又盖上,正想说他什么时候咳嗽了,晃了晃神才想起来。 他把车窗关回去,打量她道,二小姐还愿意和我讲话? 祝晚吟淡淡地瞅他,挑衅地说,怎么。周先生,这么晚了,今晚还走吗?要不要住我家? 晚吟小姐...... 周濂清话没说出口,祝晚吟就一扬眉,又想教训我? 她把香烟还给他,回眸看他时像一只倨傲的孔雀,我男朋友才能教训我。 祝晚吟说完推开车门,扭着腰走回去。 周濂清觉得自己能被她折腾地折寿。 他折断烟卷,下车远远在后头跟着送她回楼下。 祝晚吟知道他没走,所以一个人走在路灯暗了几盏的夜路上,也并不害怕。 16. Chapter16 16 往后的一周,周濂清每晚放学没有在校门口再见到祝晚吟。 今天的天不放晴,他照常下班,把学生的测试卷和上交的作业扔到副驾驶。 周濂清坐上车以后打开车窗,点了支烟。风带着细细的烟缕从窗外散去。 他坐了许久,偏头看了眼副驾驶的座位,在烟雾里低头笑了声。 脾气还真大...... 只不过正色说了她两句,就赌气这么多天。他那天语气也没有特别重,说的话也都合情合理,她气什么? 周濂清拿着烟的手伸出窗外掸去烟灰,思绪被手机送进来的消息打断。 他打开看了两眼,重新把手机丢回去。 又是参加什么酒会。不过这次是小孩子的满月酒,还是得去的。 明天正好是周六。 晚吟会去吗?周濂清看着窗外的景,想起她说的话。 她大概不会去。这些场合能不费心思地推拒,也是件好事。 他收回手,想抽烟的时候又想到她那晚抢走她的烟。 别抽烟了,都咳嗽了。 周濂清偏头眯了眯眼睛,掐灭了香烟。 他系好安全带,打算出发时又有电话打来。周濂清扫了眼,是陌生号码,他随手接听,你好,哪位。 喂......电话里传来女人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周濂清微愣了一下,低声对着手机问,霏霏? 清哥,真的是你? 那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周濂清笑了笑,温声道,回来挺久了。到现在大概有三个多月。 你还好吗? 好。 那玉坠是你带回来的对吗? 嗯。周濂清手搭在方向盘上,恍惚有些不实之感。 他问,霏霏,你怎么样? 我都好。 高越川还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三年前那次之后那几个人就跑去澳门避风头了,到现在也没有动静,也真够能躲的。高越川也是其中之一,这次我想...... 会回来的。周濂清说。 只那枚玉坠就足够重新燃烧人的贪念。 可是清哥,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 他低头把玩着银色的火机,打开又合上, 本来就是要让他们知道的,不用担心。 电话里没了声音,半天后才传来轻轻的声音,清哥,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周濂清笑了声,知道。 你现在在干什么? 准备开车回家。 啊,那我先挂了,不打扰你。嗯......你哪天有时间,我能见见你吗。 周末。周濂清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聂叔那里就好,我会去的。 好! 放下电话,周濂清再坐了几分钟。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课堂上站的有点久,腿有些隐隐泛疼。周濂清按了按膝盖上方的位置,缓解那阵陈旧的痛意。才终于出发。 第二天的晚宴,是祝周两家好友,程家的酒会。 程太太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因为身体原因,迟迟没能如愿。如今终于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程家上下都很开心。 程太太喜欢穿旗袍,最爱祝家二小姐做的衣裳,她穿的旗袍都是二小姐做的。孩子的满月酒程太太很想请她来,但二小姐从来不出席这些场合,所以她只能再三地向祝家作邀请。或许是因为程家太诚恳,最终还是破例答应了。 祝晚吟知道祝明渊让她去吃什么满月酒的时候,想也不想就拒绝。 城郊别院的阁楼上,屋子里是祝言迟准备好的礼服。一件件摆在那里。 外边天色已经晚了,祝晚吟坐在沙发上自己涂指甲,丝毫没有要准备的意思。 祝言迟看不出着急还是不着急,只坐在她对面出声提醒,二小姐,我们该走了。 我不去。祝晚吟头也不抬,祝明渊想去让自己去。 你会惹伯父生气的。 她抬眸看他一眼,弯唇道,我就是让他生气的。我让他记住我,恨我。 祝晚吟说完把手抬起来问他,言迟,好看吗? 好看。 他说好看就是真好看。 祝晚吟笑笑,吹了吹指甲。 祝言迟看着她说,二小姐以前不是经常想参加这些人多的场合吗,今晚人就挺多的。 那我也不要去。 你可以看到许多人,可以交朋友,你以前不是想见周家的人吗,今晚肯定有。周家和我们关系好,不会阻止你来往的,还有...... 周家?祝晚吟抬了抬眉,靠在沙发上笑意不明地看着祝言迟。 她低头碰了碰指甲,已经完全干了。她忽然改主意说,那我去吧。 祝晚吟起身绕去那些礼服前扫了一圈,挑了一件拎出来。 这些裙子都是直接送过来的,祝言迟没有来得及仔细看。 他看见祝晚吟挑出来的那件目光微凝,走过去从她手上拎回来。 这件不行。 祝晚吟回头看他,怎么不行? 祝言迟启唇又止,只平静地说,不行。 这件礼服前面看上去很漂亮,背面也还可以,但侧面...... 反正不行。 祝晚吟看了他一会儿,自知说不动他,也不和他争,去另一边又挑了一件。 她暗自摇头,这些裙子都太保守了。 二小姐...... 这件也不行?祝晚吟先发制人地把裙子扔给他,这件也不能穿我就不去了。 祝言迟看着她,几秒钟后妥协道,穿吧。 祝晚吟扬起笑,把他手上的裙子拿回来去更衣室换。 到地方的时候时间正好。 祝言迟带着她去楼上,见过程太太之后,祝晚吟就没再下过楼。 她站在楼梯旁倚着扶手看楼下。别人手上端的都是酒,她手上喝的是青柠苏打水。祝晚吟视线在楼下巡过一周,也没见到周濂清的身影。 她目光扫过,不经意撞上一道视线。 那个男人看起来注视她许久,他见她看到自己,淡淡笑了笑。 长得还挺好看。 祝晚吟也朝他笑。她看着他朝楼梯这边走过来,但在楼下停住,像是和什么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他没有上来,只抬头朝她不动声色地举了举酒杯。 祝晚吟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轻叹地看向祝言迟,我从小到大的桃花都被你们挡完了。言迟,你回去问问他,是不是想让我出家当尼姑。 祝言迟自然知道她说的他是谁。他温和解释说,二小姐,你不知道想要接近你的人有多少,那些人里...... 目的不纯的又有多少。 哪有人想要接近我,接近我能有什么好处。祝晚吟不听他说。 不过这时刚才有人从楼下走上来,递给她一枝花和一颗糖果。 说是刚才那个男人给她的。 祝晚吟随手把酒杯一放,挑眉接过来。糖果是透明包装,里面是一颗漂亮的渐变色糖果。她撕开吃进嘴巴里,浓郁的水果味就漫开。 祝晚吟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手上的花,言迟,刚才那个人是谁? 祝言迟摇头道,我也不认识。 那...... 二小姐。有人轻声提醒她,周先生来了。 祝晚吟愣了一下,随后看到周濂清从台阶下走上来。 他穿正装完全就看不出周老师的影子。再简单不过的白衬衫,黑色领带,和外套,就是怎么看都妥帖修衬。没有过多的锋芒,也不像有些男人那样凌厉。他安静沉稳,带着像暗香和水一样慢慢浸出的温柔。 祝晚吟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祝言迟,你们也看人下菜?怎么姓周就不拦着了? 祝言迟:...... 她说完拎着花去旁边休息的隔间。 周濂清不甚在意地看向祝言迟,我能和二小姐说两句话吗? 祝言迟看人下菜道,周先生自然可以。 周濂清跟着她走过去。 他倒是没想到她今晚会来。 祝晚吟站在那儿靠着沙发一副等他的姿态。周濂清把她刚才放在外面的酒杯端了进来,放在桌上。 他另外拿了杯酒晃了晃,漫不经心道,晚吟小姐的脾气还真大,都这么久了还不愿意理我? 祝晚吟随口问,我不理你你想我吗。 周濂清看着她没说什么。祝晚吟走到他身前仰头直视他,你看什么。 她撩开颈侧的头发,问他道,我今天好看吗?性感吗? 头发带过来的清香裹挟着她唇齿间的糖果甜味。周濂清上下扫她一眼,轻笑了声。 她今天穿的白色小礼裙,腰间有结扣的设计,将纤细的腰肢束出曲线。脖颈处的肩带有一朵白玫瑰,颈线和锁骨线条流畅柔美。 这裙子哪里都恰到好处。 让她站在这里本身,就像是一朵绽放的白玫瑰。周濂清目光停在她身前隐约可见的伏线,喝了口酒说,好看。平常却是看不出晚吟身材还可以。 腿也漂亮。不过,她不冷? 祝晚吟听到他说她身材好,忍不住抿唇笑。直到察觉他的目光才低头瞅了眼自己问,你......你看哪呢。 还能看哪。周濂清抬眸坦然地看向她。 她撞上他的视线脸上一热,烫起来一般把手上的花朝他扔过去,流氓! 原来她也是知道害羞两个字的。 周濂清抬手接住,拿着那枝花低头轻嗅, 玫瑰,谁送你的? 祝晚吟脸还热着,低头把胸前的布料往上扯扯。顿了顿又往下抻抻,男人。 身材好怕什么,就是给他看的。 怪不得见到我这么不开心,刚才送花的男人没能上楼来和你私会? 祝晚吟走近他,周先生,请你注意措辞。 她想了想说,我们俩在这才是私会。 周濂清往后撩开她的头发,把花别到她耳朵上。 我又没对你做什么,算什么私会。 那你可以对我做点什么。祝晚吟把花拿下来咬在齿间,扶着他的手臂踮脚靠近他,抬了抬下巴。 周濂清垂眸安静地看着她,在她没耐心蹙了蹙眉的时候低头咬过花瓣下的花枝。 他高挺的鼻梁像是碰到她了,又像是没有。只是温热的气息清晰地离她很近,特别近。可又差了那么一点,让他们之间恰好有着碰不到的距离。那一瞬她不自觉地轻屏呼吸,甚至看清了他如开扇一样的眼睫。 她微怔出神的时候,花已经被他咬走。 周濂清直起身子把玫瑰花拿到手上,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低沉的语气不知道说她还是说自己。 不像话。 17. Chapter17 17 那天送花的男人一面之缘。 第二天祝晚吟还没有来得及让祝言迟帮忙查一查, 祝沉林的电话就先一步打过来了。 她正从冰箱里拿冲泡的奶粉喝,祝沉林在电话里又问了一遍,晚晚, 昨天那个人你真不认识? 不认识。祝晚吟拿过杯子, 把奶粉倒进去,哥,不就送个花吗, 你又觉得别人不怀好意? 你想说哥哥小题大做是不是? 没有。 祝沉林淡笑了声,好,那个人你不认识就算了。听说昨天周先生还见过你了? 恋耽美 太上不病(13) 祝晚吟把刚烧好的开水倒进杯子里, 朦胧的水汽白雾里, 她眼前又浮现周濂清和她同咬花枝的样子。 祝晚吟泡好牛奶掩面笑了一会儿, 声音如常地回答说, 嗯,见过。 看起来周先生待你挺照顾。祝沉林似自语道,真是难得。 他说着又问, 除了周先生, 你昨天还有没有再见过别的人? 祝晚吟轻叹道,我哪有机会见别的人, 不信你去问言迟。 祝言迟。祝沉林不厌其烦地纠正她。 祝言迟是祝家的养子, 祝晚吟要是从小在祝家长大,他们两个就算是青梅竹马了。 她叫他的名字从来都不喊他的姓。 祝晚吟喝着牛奶说, 哥, 你不觉得言这个姓更好听吗。 言是他的本姓。 晚晚,听话一点。 祝沉林这句话也听了无数遍了,但一直以来他对她好像也没有多严厉。祝晚吟轻笑了声, 知道了。 同往常一样嘱咐了两句, 祝沉林才放了电话。 祝晚吟喝完牛奶站在原地微微出神,可她什么也没想。 过了一会儿,她洗杯子的时候接到周未的电话。本来以为是找她出去逛街,但转念才想起今天周三,现在她应该还在上课才对。 祝晚吟接起来,还没开口问什么就听到她穿透而来的声音,二小姐,江湖救急! 周未被叫家长了。 她怕周濂清,所以想让她冒充家长去听班主任谈话。 第二中学也不难找。 敞亮的正门,周未在校门口等她。祝晚吟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她拽着手臂往学校走, 二小姐你可来了,老师在办公室等你呢。 祝晚吟跟着她去教学楼,一边道,等一下,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被叫家长了吗。 周未看她一眼,含糊道,就,就是......考试没考好。 祝晚吟认真瞧她,只是考试没考好吗?你不说实话,我待会儿可要穿帮的。 哎呀......周未皱皱眉头,如实相告,还有逃自习,上课迟到什么的......都是小事,小事。 祝晚吟哑然,想和她说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点点头说,行,我知道了。 周未看她淡然自若的样子,稀奇道,二小姐,你为什么看上去很有经验的样子。 祝晚吟云淡风轻地一笑,我高中也总被老师叫家长。 周未开心地挽着她,怪不得你一点都不紧张,那你待会儿一定要安抚好我们班主任。不然我可能还得落一个警告处分什么的。 不过你不是答应你哥不逃课了?祝晚吟瞥她一眼,你不怕他把你赶回去? 周未哼唧两声,所以让你来呀...... 祝晚吟笑了笑,忽然觉得小孩是挺难管的。说话间,周未已经带她到了办公室。 班主任是个戴着眼镜的知性女老师,长卷发,看着挺年轻,不过很有老师的威严感。她整理着办公桌上的作业,见到祝晚吟顿了一下,站起身迎上来,你好。 王老师好。祝晚吟和她握了握手。 是周未的家长吧? 是。 周未跟在后头,乖顺地站在办公室门口说,老师,这是我嫂子。 祝晚吟呼吸轻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目光如炬地看了她一眼。 刚才没串通好身份,周未忽然来这一句她险些没反应过来。 王老师点头,笑着侧身抬手道,快请进。 祝晚吟调整思绪,走进办公室,麻烦您了王老师。 哪里。王老师让周未在门口等着,她过去倒了杯茶说,我知道周未的父母一直都很忙,周未也没留过联系方式。今天我还以为又请不到家长来了。 谢谢老师。祝晚吟接过茶水,认真道, 未未从小爸爸妈妈就不在身边,性格也比较不服管。不过她是好孩子,可能比其他学生要让人头疼一些,在学校麻烦班主任管教她了。 应该的,周太太。 王老师的称呼让她有些紧张,心跳都快了一拍。 周未在办公室门口低头乖巧地站着,默默听着老师和冒牌嫂子的对话。 二小姐还真没说假话,她这游刃有余的样子,一看就是学生时期耳濡目染了。 祝晚吟那些客套话都是记忆里祝沉林讲过的,说起来一点也不费劲。 虽然她看着很年轻,但表现的很真诚也很负责。清澈的眼睛任谁看也不是在扯谎。 谈话持续了许久,周未站的都有些累了祝晚吟才终于从办公室离开。 王老师也正好下班,从教学楼到校门口一路又聊了几句,再总算分别。 祝晚吟望着远去王老师的背影,深切的叹了声气。你们老师真负责。 周未默默朝她竖大拇指,二小姐,你真厉害。 祝晚吟瞧她一眼,笑了声,搭着她肩膀说, 你不是说我是你嫂子吗。还叫什么二小姐。 周未笑道,我这不是不能找我真嫂子吗。 你还真有嫂嫂? 周未啊了一声,我......我不止周先生一个哥哥。 祝晚吟哦了声。 周未看着她说,晚晚姐,我以后就这么叫你行吗。 行。祝晚吟笑笑。 那你可千万别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哥。 祝晚吟想了想,不告诉你哥可以,但是我会简单和他反映一下你在学校的情况。 周未抱着书包道,那你可得注意尺度,千万不要说太多了,挑一些不紧要的毛病说。 祝晚吟轻笑,可以。不过周未,班主任还说你和数学老师顶嘴了? 我没有。周未下意识说完迟疑道,我就,就回了几句...... 祝晚吟看着她问,从客观的角度讲,你觉得你们数学老师好吗? 校门口许多学生背着书包离校回家,笑闹声伴随着自行车的打铃声。落叶落在街边的地上,周未低头踩着叶子琢磨了会儿,客观来讲,数学老师挺负责的。是个好老师。 祝晚吟理理她校服的领子,既然是好老师,就要尊敬。周未,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尊重老师。对老师不尊敬不是个性,是没礼貌。 知道了。周未抬头看看她,你说话这两下真像我嫂子了。 祝晚吟推了一下她的脑袋。 行了,我送你回去。 你开车了吗? 没有。祝晚吟说,我不会开车。 周未感慨道,你还真是大小姐。 祝晚吟笑了笑没说什么。 最后依旧是打车,到了周濂清的住处。 周未在路上,在上楼之前还一直在和她反复强调替她保密在学校的事。祝晚吟保证了好几遍她都不放心。 开门之前,周未还回头小声说,晚晚姐,你可一定要...... 知道了知道了。祝晚吟也小声道,小小年纪这么啰嗦。 我这不是怕你忘了吗。周未打开门,周濂清刚把晚餐在桌上摆好。 周未换好鞋子喊了声,哥。 回来了?他抬头,看见周未身后的人随口问了一句,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祝晚吟说,我...... 晚晚姐今天在我们学校附近,就顺便接我放学了。周未帮她回答,看她的眼神里隐藏着说不清的秘密。 祝晚吟算是看出来她真的很怕周濂清。 周濂清对她的不知道什么改了的称呼觉得新鲜,她们两个看起来相处的还不错。 也是,两个都不是什么好学生,肯定有共同语言。 哥我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周未放下书包去房间。 嗯。 周濂清拿过碗筷,看了眼走过来的祝晚吟, 来也不说一声,饭不够你可没得吃。 祝晚吟看着桌上的菜,不抱希望地问,你炒的? 周濂清坦然道,不是。 她笑了声,看向他说,周濂清,当你们家主厨挺累的。 周濂清看着她,没大没小惯了,我的名字叫的越来越顺口了? 祝晚吟对上他的目光,莫名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没有压迫感了。似乎已经对她直呼名字这件事已经认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了。 我就喜欢叫你的名字。祝晚吟笑着看他,眼眸明亮,声音随意地传过来, 周濂清,你是不是对我有一点动心了? 周濂清平静地收回目光,勾唇道,我对小姑娘没兴趣。 一点点也没有吗?祝晚吟不死心地靠过去瞅他,一点点喜欢。一刹那,一瞬间的那种动心。 她说的时候,想到的是他低头咬她唇上的玫瑰花。她不信他对她一点心思也没有。 她身子贴过来,脑袋也越凑越近,周濂清掐着她下巴保持距离,眼神清净地淡声说,晚吟,一刹那,一瞬间的动心就不是一点点喜欢了。 那是什么? 祝晚吟没有问。 因为她总觉得那一刻不该问。 18. Chapter18 18 周濂清如今已经渐渐习惯, 每天放学之后都能在校门外看见祝晚吟。也已经不会问她找他有什么事情,她找他一般都没什么正事。 她几乎每天都来等他,以至于周濂清开始数起了她没有来的时候。 比如这周二, 还有今天, 周四。 周濂清意识到自己在意起这件事的时候,只抽着烟淡笑了声。他哪怕再年轻三五岁,都心甘情愿地成全她的心思。 可人在犹豫的时候, 往往就已经有答案了。 祝晚吟今天没有去等周濂清。 是因为她回了一趟城郊别院,见傅家少爷,傅寒山。 傅寒山想请她做一套正装, 祝晚吟原本没有答应。但无意间听家里人说, 大小姐回来了。祝无瑕回来快半个月, 她现在才知道。 都说二小姐手艺虽然没人比得上, 大小姐也很不错。祝晚吟没有答应的事,祝家认为祝无暇去见傅家少爷也一样。 所以为此,祝晚吟后来又答应了。她改变主意很简单, 也没有什么原则。 别院住处。 祝晚吟穿过庭前平整铺在碎石路上的青石板, 绕过两道门,走上临池的木栈桥。 站在桥上的男人没等她走近就已经转过身来, 带着含笑的目光。 祝晚吟脚步蓦然停住,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怔了怔,想起什么, 意外地笑了声, 是你? 那个送她玫瑰花和糖果的男人。 原来二小姐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毕竟你长得挺好看。谢谢你送我的花,糖也很好吃。 傅寒山朝她走过来,你喜欢? 喜欢。 他闻言从口袋又拿出一颗和那次一样的糖, 那再给你一颗。 祝晚吟把糖果从他手上拿过来, 谢谢。 二小姐。他淡笑地看着她正式介绍自己说, 再认识一次,我是傅寒山。 祝晚吟看了眼他朝她伸出来的手,回握道, 我叫祝晚吟。 傅寒山问,那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他还是第一个主动这么问的人。 周濂清说的话倒是没有错,傅家的人见一见也没有那么让人抗拒。 她多看了他两眼说,可以。 祝晚吟抬了抬手,请他在一边的藤椅上坐。 坐下说。 好。 傅寒山坐在她对面,祝晚吟就着桌上简单的茶具,一边用开水温壶,和他说,我茶泡的不好,学的时候也不认真,少爷别嫌弃, 她当初学着煮茶,每天重复无数遍同样的动作,不知沏了多少茶水。或水温太高冲废茶香、或不同茶叶注水手法混淆、或公道杯分茶不匀......每每出错她便重沏一次。 没耐心了还摔过东西,总之修身养性的事情被她做的心浮气躁。 后来祝沉林终于不让她再学了,说学的有个样子就可以了。 我也不太会这些。傅寒山叠着长腿随意地坐在那儿道,如果不是家里非要我学,我可能还有些兴趣。 祝晚吟闻言笑起来,你怎么和我一样? 祝家非让她做的事情,她满心都是抗拒。 是吗。傅寒山也笑了笑,他帮她将水壶拎到一边,问道,晚晚,我们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在澳门的地下拍卖会? 自然记得。祝晚吟省去许多步骤,沏了两杯茶,端过一杯给他说,你当时一直追着我抬价,我后来就不和你争了。 她停了一下说,不对,你是从一开始就在追价,只不过最后就剩下我在和你争了。 傅寒山道,是,我当时也没想到还有和我一样有钱的纨绔子弟。 祝晚吟乐了两声,不过谢谢你,最后又把那块玉送给我了。 那么贵的东西说送就送了,他也确实是挺败家的。 傅寒山喝了口茶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 祝晚吟说着看向他,想起来问,对了,上次我没有去见你,你呢?你是不是也推拒了那次见面? 傅寒山想了想说,我本来没打算拒绝,但后来觉得你可能还不会见我,所以我也推拒了。 怪不得那天晚上祝言迟也说不认识他,原来之前都没能见到。 你还挺了解我。祝晚吟叠着腿,手肘抵着膝盖,单托着下巴看他,傅寒山,我们两个是有婚约的你知道吗。 他说,知道。 我虽然做不了主,但你和我不一样,要是想退掉婚约应该也不难。你可一定不要向家里妥协,我也不会妥协的。 当然她也一直就没妥协过。 傅寒山看着她,眸色如桥下的池水。他说, 我为什么要退掉婚约? 祝晚吟挑了下眉,端过杯子里的茶喝完, 你不退婚,难道还要和我结婚?你喜欢我? 傅寒山垂眸看着茶杯里的清茶,轻笑着说, 挺喜欢的。 傅寒山这个人有个很温柔的优点,那就是他看人时的目光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人。好像从他眼里可以看到真诚和赞美。 祝晚吟看了看他,坦然地弯着眼睛道,谢谢,听你这么说我很开心。 他抬眼注视她,晚晚,我们不能结婚也没关系,我同样很想成为你的朋友。 祝晚吟给他和自己的杯子续上茶水说,你叫我名字开始就是我的朋友了。 她很简单,和她相处也很舒服。傅寒山看着她倒茶的手,觉得她很可爱。 恋耽美 太上不病(14) 外表和内心都是。 不过其实,我们的婚约也挺脆弱的。祝晚吟靠在椅子上,声音慢慢地,如果我姐姐喜欢你,那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问,傅寒山,你见过我姐姐吗? 见过。傅寒山说,我们上次没有见面,之后我就见过大小姐。 祝晚吟看着桥下映着蓝天如镜的池水,语气轻挑地问,她漂亮吗? 傅寒山漠不关心地转了圈茶杯说,挺漂亮的。 祝晚吟转头看向他,那我漂亮吗? 他看进她的眼睛,漂亮。 谁更漂亮? 你。 你在她面前是不是也这么说? 大小姐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傅寒山回答她的问题从善如流,笑意也渐深。祝晚吟笑着说,傅寒山,你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问,所以二小姐今天愿意来见我,是因为大小姐的缘故? 是。祝晚吟随手把头发撩至耳后,直言不讳,我不来见你,那就是祝无暇来见你了。 她抬眼道,我就是故意惹她生气的,顺便看看她喜不喜欢你。 傅寒山奇怪地问,她为什么会喜欢我? 祝晚吟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杯子,你除了这次见过她,以前有没有见过? 有的。傅寒山顿了顿,如实道,我们两家来往还是挺多的。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见到你。 那是我没有资格出现而已。祝晚吟不以为意,她说完看看他,解释说,祝无暇对我的婚约好像一直挺在意的,她虽然从小就看我不顺眼,但我觉得她对这件事情还是格外在意。 有风吹过来,几缕头发吹在她脸上,祝晚吟随便地撩开,端着茶杯一口口喝。 傅寒山认真望着她晕了层轻柔阳光的侧脸,神色温和。那怎么就认为她喜欢的是我?我还有个弟弟,还有...... 祝晚吟及时摇了摇头,偏头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直觉。 他一笑置之,评价道,你太坦率了。 祝晚吟问,你不觉得我坏吗? 我觉得你可爱。傅寒山说着也问她,这么看来,我好像也挺坏的? 你都喜欢我了,能是好人吗。祝晚吟说完放下茶杯站起来,沿着桥岸走了两步。阳光在她身后,将她包裹在光层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傅寒山身上有周濂清的影子。 祝晚吟看了会儿池水,转身过来低头看他时眉眼清晰,她声音有些轻地问, 傅寒山,你会抽烟吗? 她不喜欢烟味,可是周濂清抽烟的时候她一点也不讨厌。在他身边的时候,烟雾好像也从来没有到她身边来过。 傅寒山微微出神一瞬,随后温声说,不太会。 但我时常会带着。他低头从口袋拿出打火机和烟盒,只是有些场合用的上,可我不怎么会。 祝晚吟拿过他手上的打火机,从烟盒里摸出一支香烟。她闻了闻没有燃烧的烟卷,味道是有些淡香的。 祝晚吟在他身前弯腰,头发落下来恍惚碰到了他的脸。祝晚吟离他不近不远,眼底映折着阳光。 她说,试试,给我看看。 她把烟递过去,傅寒山靠在椅子上抬眸看着她。他听话地启唇将要香烟咬在齿间,目光扫过她前颈和锁骨。 打火机清脆的声音传过来,他抬了抬眼帘。 微风拂过,祝晚吟一只手护着那团火焰,送去点燃他唇齿的香烟。 金色的阳光融入火光。 一缕白色的烟漫开,傅寒山偏头吐散烟雾,微微眯起眼。祝晚吟笑了声,傅寒山,你好像真的不太会。 和周濂清不一样。他只是看着不会。 祝晚吟盖上打火机,咔哒的一声。她直起身之际,傅寒山将烟拿在指间,另一只手去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带下来。暗香的发尾落在他手腕,轻扫出动荡的涟漪。 祝晚吟不妨撞上他的视线,听见他沉了些的声音 晚晚,不要随便给男人点烟。 19. Chapter19 19 不要随便给男人点烟。 傅寒山的这句话, 祝晚吟没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后来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了一遍周濂清说时的样子和语气。 挺像他也会讲的话。 那天祝晚吟给傅寒山量身,记下了他的身材尺寸。不得不说, 比例完美, 就是个衣架子。 傅寒山这段时间都会待在北城,他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却没有问她的。好像觉得她一定会找他。 但这么看起来, 她似乎又多了一个朋友。 祝晚吟没有很快回城区,而是又回了祝家一趟。 这时间祝沉林还没有回来,她先到了之后就在北边的院子里喝着茶等。 除了等祝沉林, 还等一个人。 二小姐回来的消息传的很快, 所以没多久, 祝无瑕就找来了。 祝晚吟见到她一点也不意外。 祝无瑕踩着细高跟, 走在路上一声声地锐利。她穿着黑色的丝绒裙,双腿纤长,曲线前后有致。 祝晚吟看着她走过来的时候在想, 周濂清喜不喜欢这样的。祝无瑕在国外待了几年, 美的越来越分明。 实话说,她很有祝家大小姐的做派, 神色里永远有几分别的女人不及的自信和傲气。 祝晚吟和她完全不一样。 祝晚吟。她走近了, 步子也慢下来。祝无瑕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有距离感,高高在上。 你还敢回来。 她已经听说了玉坠的事情。 简直荒唐。 祝晚吟坐在那儿微微抬头看向她, 笑意浅淡, 没听见她的话似的,懒散着声音说,姐姐,好久不见。 谁是你姐姐。祝无瑕走到对面的位置, 拉开椅子也没坐,不过我也正要找你。 几年没见,她眉眼没有多大变化。祝无瑕打量她两眼,看不出情绪。 她不喜欢祝晚吟的眉眼,因为总能看出祝明渊的影子。像在昭示着她是他的女儿。 我知道你要找我,所以不麻烦你找。祝晚吟倒了杯茶推过去,对她扬了扬下巴,喝茶。 她一直如此。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玩世不恭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样子。 祝无暇手搭在椅子上冷笑了声,祝晚吟,这是我家,你不必一副主人的样子。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祝无瑕看着她,开门见山地问,我问你,你为什么去见傅寒山。 祝晚吟慢慢抬了抬眼,我不能见他吗? 你分明一直都不想见。祝无暇很清楚她的性子, 你是因为我,才去见的。 她这次回来比以前有趣多了,不再动不动就生愚蠢的气。 祝晚吟轻笑了声,是,我就是故意的。 祝晚吟。她冷着声音警告道,我告诉你,你想造什么反都没人管你。但你若是敢对傅寒山...... 怎么。祝晚吟打断她的话,看着她淡淡地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傅少爷算是我的未婚夫。 祝晚吟说着笑道,再说,我能怎么对他。我最多利用他气气你罢了。 祝晚吟! 姐姐。祝晚吟倾身过来,手搭在桌上托着下巴望着她,平静的眸子映着景色,你喜欢他? 祝晚吟问这个,没觉得她会正面回答。按照以往的性格,她最多会说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次祝无瑕走到一边,摘了片绿色的叶子沉下心气,回头认真道,是,我喜欢他。 我早就认识他了,你所谓的婚约只要我想废就可以废。她撕碎叶子丢进一边的土壤里, 傅寒山和别人不一样,他是很好的人。所以你最好离他远一点,别脏了他。 祝晚吟靠回椅子里轻笑了声,毫无恼意。 她愿意这么说,倒是比以前更讨喜。 姐姐,这话你和我说有什么用。你得和傅寒山说,少爷不嫌我脏愿意接近我,我自然也不能离他远远的。 祝家没哪个像她如此。 不知道当初爷爷怎么就养了她,让她姓祝。生母都不愿意要,偏还是让她姓祝了。 祝无瑕看她的目光一如既往,那是让人觉得自己低贱的眼神。祝晚吟在小时候曾被这目光看的握紧了拳头,强忍着眼泪梗着脖子看回去。 现在,祝无瑕越用这种眼神看她,她笑意就越深。 祝晚吟,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祝无瑕嗤笑了声走到她跟前,挡住了午后的阳光,她的阴影笼罩着她。 没有尊严,没有廉耻。你不觉得,你骨子里和你那个不要脸抛弃你的母亲一样吗。 这种话翻来覆去,总能被她说出新词。 祝晚吟眼尾依旧蔓延着笑,抬眼时眼底冷淡无温,毫无波澜。 她坐在这里仰视她,却让祝无瑕觉得被压制着。 她的声音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姐姐,可惜像我如此不知廉耻,没有尊严的女人,傅少爷却说我漂亮。 祝晚吟眼眸注视着她,仰着下巴一字一句道,对了,傅寒山说他挺喜欢我的,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 眼前的阳光晃了一瞬,祝无瑕扬手就想打她。祝晚吟在她碰到自己之前扣住她的手腕,顺势借力站起来与她平视。 她力气不小,祝无瑕后退了一步,没有能挣脱开她的手。 姐姐,小时候就玩这一套,怎么长大了还是一点没变。祝晚吟推了她一把,松开手。依旧是温声细语,不是在聊天吗,怎么还生气了? 混账! 祝无瑕反手将桌上的茶泼到她脸上,祝晚吟只庆幸茶水并不烫。 无瑕! 祝沉林不知何时到了这里,快步走过来拉开她,拧眉呵斥,你干什么! 被哥哥看到纯属是巧合。 祝晚吟看了看被溅湿的衣服,手背碰到下巴上的水,低头笑了笑。 反应够快的。 她又生气了。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三言两句就能激怒她,一点长进也没有。 哥,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祝无瑕甩开他的手,冷眼看着祝沉林,从小到大你都护着她,你别忘了我才是你亲妹妹! 她说完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用力又决绝。 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祝沉林转身看着祝晚吟,一言不发。他轮廓清晰,唇角抿着,看过来的眼底寂静幽深。 祝晚吟许久没见过他这样的神色。 这是很生气了。 她低眉顺眼地冲他扬了个笑,摸了摸眉尾的茶水轻声问,哥,有手帕吗。 祝沉林沉默稍许,拿出手帕很不温柔地给她擦脸上的水。祝晚吟想说自己来都没能说出口。 他什么也没问,带着她离开祝家。 祝晚吟路上想和他解释两句,但看了他几次都没能开口。 她想说自己不是总想去惹祝无瑕,只是她即便什么也不做,在祝无瑕眼里结果也是一样的。 不过祝晚吟觉得祝沉林是知道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祝沉林一直知道她有自己的脾气和倔强,小时候那股子韧劲都在眼睛里,长大后他却经常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了。 他想起了当年父亲和母亲的争吵、哭泣,还有躲在他房间里的祝无瑕。 那段时间,很乱。那时候祝无瑕还小,而他也不是没恨过那个所谓的妹妹。 但爷爷后来和他说,没人有资格用任何道德和高高在上的优越审判祝晚吟。那句话他很多年都不太明白。 祝晚吟的生母,当初是祝明渊的情人。那个、女人怀孕,生下了女儿。原本祝明渊没打算让她姓祝,但当年祝老爷子尚在,他收下了这个私生女。祝家将她送去很远的地方养大,看见了她的天赋和伶俐,十五年后又将人接了回来。 人都说命运是自己掌握的,祝晚吟一直到现在也没觉得。但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得之失之,有之无之。 她从来都不贪心。 夜晚,路灯的光影在车窗玻璃上不断掠过。 祝晚吟看了半天窗外,脖子都有些酸了。她低头挠了挠下巴,没偏头看祝沉林,只身子歪过去看在他肩上,两只手挽住了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祝沉林身侧一沉,方向盘轻转了一下。他稳好方向,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淡声开口,开车呢,坐好。 祝晚吟弯弯唇,哦了声,直起身子坐回去。 到了之后,祝沉林一直走路送她到公寓楼下。路灯将树影模糊地照在地上,光线斑驳。 好了,你上去吧。 祝沉林停下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祝晚吟也停下来,她没和他道别,而是耍赖般地搂住了他。 祝沉林顿了顿,祝晚吟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说,哥,你别生气。 他没回话。 祝晚吟又重复了一遍,你别生气行吗。 祝沉林站了半晌,抬手拍了拍她的背。他说,我没生气。 祝晚吟没松开,不放心地问,那你还管我吗? 他暗自叹气。 祝沉林反问她,你想让我管你吗。 想。 他冷哼了声,你不怕把我气死? 管她这么久,她什么时候认真听过他的话。和她说十句有三句听就很不错了。 祝晚吟笑了声,放开他改成挽手臂,那你也得管我。 行了,快回去。祝沉林伸手推她,祝晚吟挽着他不放,非在他肩上靠着,哥,哥哥哥,你可一定得管我。 祝沉林推不开她,低声笑道,你烦不烦,多大了还这样。 那我不管。祝晚吟看着他认真说,你是祝无瑕的哥哥,也是我哥哥。她是你亲妹妹,我也亲。 她所拥有的东西很少,就算是不择手段拼尽全力,也一定要牢牢地守着。 祝晚吟说完笑着低头脸颊在祝沉林肩上蹭了一下,松开他跑回去。半路上还转身回来朝他挥挥手。 祝沉林看着她轻快的背影,轻轻叹气。 20. Chapter20 20 寻常的周六夜晚, 灯红酒绿,望不见街道深处,也看不到夜的尽头。 祝晚吟原本打算去找周濂清, 但白泽早早给她打了电话, 请她去杨丞的酒吧一起玩。 她答应了。 不过可惜她不能喝酒,到了之后只能坐在那喝柠檬水。 店里有乐队演唱,也并不很吵闹, 气氛很好。祝晚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酒吧都是这样,但是觉得这里还挺有趣的。 晚晚,吃饼干。 白泽总能随时拿出零食来, 祝晚吟和他一起边吃边说, 白泽, 我们待会儿去街上走走吧?晚上路边有烧烤, 我们去买烧烤吃。 恋耽美 太上不病(15) 她还没吃过。 好。白泽笑着答应,祝晚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杨丞走过来, 放了一杯酒在她跟前。 白泽看了眼说, 丞哥,晚晚不能喝酒。 杨丞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有人请她的。 谁?白泽回头找人, 谁打我们二小姐主意。 祝晚吟凑过去闻了闻酒香,抬头问, 为什么要请我喝酒? 白泽:那当然是...... 杨丞瞧过去一眼说, 想和你交朋友。 祝晚吟哦了声,那人呢? 杨丞还没说话,白泽把就酒杯端过来道, 管他什么人, 反正你也不能喝。 他看向祝晚吟,我替你喝。 她笑了笑点头。 这时候,王瑾萱走过来,脚步有些快。她神色正经,看不出什么。 她一来就看着杨丞说,有事。 白泽看向她。 杨丞垂了垂眸,站起身,没有多余的话。白泽也跟着站起来,他低头对祝晚吟说,晚晚,我们可能得先离开了。 祝晚吟也不自觉被他们带动地站起来,她摆摆手说,没关系,你们有事就快去。 王瑾萱朝她笑了一下:晚晚,下次陪你。 杨丞:嗯,下次陪你。 祝晚吟点头,好,你们快走吧。 白泽把饼干全都给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和她保证说,晚晚,你放心,我下次一定带你吃烧烤。 好。 祝晚吟看着他们从上回野餐时出去的后门离开,木然地往嘴巴里塞了块饼干。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有事都一起有事。 剩她一个人,她也就坐不住了。 祝晚吟离开店里,在街上左右望了望。晚上的风有些冷,她没带外套,于是走到一边的树旁靠着。她看着满目繁华的街道,徒生出些和冷风一样的苍凉。 祝晚吟吸了吸鼻子,她转身回店里买了一罐酒。她打开闻了闻,是清新扑鼻的果味。随便买的,不知道好不好喝。 祝晚吟盯着看了两秒,仰头喝了两口。喝的有些急,她呛了两声,皱着眉一口气又喝了大半。 祝晚吟喝完才认真品了品,酒的度数好像不高。她坐在吧台角落,重新买了一瓶。祝晚吟也不太懂这些乱七八糟酒,随手挑了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威士忌。 她喝的不快,一杯接一杯,慢慢地像在喝饮料。 祝晚吟不知道喝了多久,才重新离开。 她觉得自己有些轻飘飘的晕。 祝晚吟在门口拿出手机,半眯着眼睛找到了周濂清的电话,打出去。 喂。 他的声音穿过电流,直直地传进她耳朵里。祝晚吟听到的一瞬就笑了声,眼睛有些模糊。他的声音好像让人想哭,和哥哥不太一样。 祝晚吟半天没说话,周濂清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晚吟? 晚吟。 只有周濂清一个人这么叫她。 愿意叫她名字的人都喜欢叫她晚晚。 祝晚吟很喜欢他这样叫自己。她名字这两个字从他喉间唇齿递出来,总是能被他的嗓音变得很温润。 祝晚吟后背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地上来往行人的脚步,低声说,周濂清,你能来接我吗。 她声音慵懒,说话也慢慢的。 你怎么了?周濂清问话的时候一边出门,他问,你在哪里。 祝晚吟抱着自己的手臂挡风,她低头说, 我在杨丞的店里。 怎么去那里了? 白泽让我来玩...... 她有些奇怪。 周濂清坐上车,犹豫地问道,晚吟,你喝酒了? 祝晚吟低声笑,你听出来了。 她轻拍了拍脸叹气道,我的酒量好像不怎么样,没我想得好。 祝晚吟,你找死? 周濂清沉着声音,听着挺凶的。 她吸吸鼻子,你凶我干什么。 祝晚吟对着电话轻声细语,周濂清,我有点难受。你不快点来接我,我可能真要死在这了。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周濂清胸口闷沉,在路上的车速比平常快了许多。 她哪里是任性,分明是不知死活。 祝晚吟喝完酒被风一吹更冷,她想蹲下,可是穿着裙子不方便。她等的没耐心,站的累了想走到别处坐着等。 但她还没走出两步就踉跄了一下,有个人扶了她一把,好像问她要不要帮忙。男人的声音,很陌生,不是周濂清。 祝晚吟摇头道谢,和他说不用。 说完话,她就被另一道力带了过去。她撞进了一个怀抱里,温暖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挡住了所有的冷意。是好闻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药香。祝晚吟没抬头看就伸手搂住了这个男人,拼命往他怀里凑。 周濂清低头看着她,目光同嗓音一样冷, 祝晚吟。 怀里的人没反应,周濂清扫了眼她的裙子,扶好她问,晕了? 她被他推开一些,风就灌过来,祝晚吟抱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说,冷。 周濂清冷笑了声,穿成这样,没冷死你? 你不喜欢吗?祝晚吟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感觉比刚才更晕了。你不是喜欢这样的吗。 周濂清懒得搭理她,把外套穿在她身上搂着她的肩将人送上车。 车里很暖和,祝晚吟坐上车就靠在椅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他的外套对她来说很大,周濂清看了眼她外套下两条如雪般的腿,收回目光开车。 该听的话一句也不听,不该听的倒是全听进去了。 凉如水的夜,月亮也冰冷。 祝晚吟喝的酒度数太高,当晚就出现了的症状。好在周濂清让医生来的及时,药吃的也及时。没有大问题,但受罪在所难免。 周未今天回了周家,家里只有周濂清一个人。 祝晚吟在车上就睡的很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难受的。周濂清叫不醒她,只能亲自把她抱上来放在自己床上休息。 祝晚吟好好的睡了没多久,就开始不舒服了。她蹙眉闭着眼睛,手不自觉地去挠脖子。周濂清挡住她的手,把毛巾敷在她脖子上。 他拿出医生给的药,抹在她手上过敏的地方。药很有作用,涂抹过的地方她就不碰了。周濂清给她脖子上也涂好,之后祝晚吟安分地不再动。 周濂清坐在一边看着她,目色融进昏暗的夜灯里。 她真是...... 他低头笑了声,有些无可奈何。 时间渐渐晚去,但周濂清没离开。他坐在那儿看了会儿手机,发现祝晚吟又开始在身上乱碰。 他起身弯腰拦住她的手,可是她好像很难受,祝晚吟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望着他的眼神还是迷蒙的。 痒...... 她睡不安稳,伸手又去抓脖子那块,周濂清把被子往下扯了扯,看见她锁骨处红了一片,刚才还没有。 他拧着眉,重新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晚吟,别碰。 可是很难受......祝晚吟迷迷糊糊地回答。 周濂清重新拿过药膏给她抹。 你别碰,我给你涂药。 祝晚吟抓着他的手,似乎模模糊糊认清了他。她含糊地叫了他两声,拿他的手背帖着自己的脸颊。 她毫无征兆地突然说,周濂清,你能亲我一口吗。 ...... 她这个时候也不忘占他便宜,周濂清连气也没能生起来。 祝晚吟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去碰锁骨,周濂清扣着她手腕,她依旧念念不忘地哼唧,声音可怜地染了哭腔,周濂清,我快要死了,你快亲我一下。 ......晚吟。 快点。祝晚吟翻来覆去,身上痒,他又不让他挠。她拽着他的衣领下来,沁着水汽的眸子像是看他,又像没有认清楚他是谁。 她抽泣地说,我要是死了,你会后悔的,你亲我一下,我可能就不死了。 ...... 他想说又不是神仙。但和一个生病的醉鬼又能计较什么。 祝晚吟挣脱他的手,周濂清又及时拦住她的动作。他对上她泪雾雾的眼眸,委屈又难受的神情,还有这样的距离,萦绕在他呼吸间甜香的水果气息。 鬼使神差地听信了她的谗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其实也只不过是唇瓣轻碰了一下,但祝晚吟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周濂清起身离开之后就后悔了。 他看着她不知道是怔住还是昏沉的神色,目色深不见底。周濂清抬起手腕碰了碰唇,看了她一会儿,随即荒唐地低笑了声。 他大概是被她带坏了。 周濂清低头抚了抚额。暗自开解地想,她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子,晚辈。像周未一样。 亲额头,没什么大不了...... 没什么 算了,没法开解。 他就是轻薄她了。 周濂清陷入自我漩涡的期间,祝晚吟已经忘记发生了什么,又开始不舒服。 他不再去想什么,重新平静地俯身下来,帮她擦药。他细腻的指腹推开软膏,凉凉地敷上去,祝晚吟的手渐渐停下来,不再去抓过敏的地方。 她肌肤白嫩,成片的红格外瞩目。周濂清只在意她的症状,抹药的时候也没再想其他的。只最后他顺着被她抓红的痕迹再往下抹药的时候,手才蓦然顿住。 锁骨往下,是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胸口。她躺在这里,衣领又被她扯的有些开。领口下的弧线就在他手边。 周濂清指尖往回收了收,直起腰轻叹了叹。 周未偏偏今天回去了。 他没了动作,祝晚吟的手又不自觉地去碰。不抹药大概是睡不好了。 周濂清看着她泛红的睡颜,重新俯身,他牵过她的手,想用她自己的指尖推开药膏,但祝晚吟不太配合。她总是忍不住蜷起指尖去抓痒。 他没办法,只能重新挡开她的手。 周濂清沉着性子,手背碰了碰她有些热的脸颊,晚吟......晚吟? 他想叫醒她,可她这个样子,醒来也不清醒。 周濂清抿着唇,不再唤她。 他垂眸自我调解,只当自己是医生。 他是她的长辈,她生病了照顾她是应该的。 周濂清手在半空停顿片刻,冷静地将药膏抹在她身上。女孩子的身子都是柔软的,但到底还有更柔软的地方。即使只是最边缘。 周濂清只觉指尖被烫了一下,他放轻呼吸,收回手之后以更轻的力度帮她涂药。周濂清偏开目光,以余光盲涂。看不见之后,注意力便全然感受在了指尖上,如云朵棉花一样的触感,随着心念某处塌陷。 这样好像更不合适...... 他分明在做一件严肃的事情。 周濂清缓慢呼吸,将目光移回来。她领口一片没有涂完,他顺着她泛红的痕迹将衣领往下拉了一点。 他心跳沉重,抽空抬眸看了眼那个睡的很安稳的人,没有药膏的那只手忍不住去掐了把她的脸。祝晚吟睡梦中皱眉轻哼,偏过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做梦。 他轻勾了下唇,目光沿着她的脖子往下移。 过敏的真是地方。 周濂清敛眉,心无杂念地继续帮她抹药,祝晚吟身上不痒了,就睡的很舒服。她没心没肺地沉在梦乡,周濂清帮她抹完药则累出些虚汗。 后半夜,祝晚吟后背又发痒。好在她的裙子拉链就在后背,他只需要将人翻过去打开拉链,不用帮她把衣服全脱了...... 她折腾了他一整夜,直到快天亮周濂清才坐在床的另一边靠着枕头睡过去。 他睡前在想,她醒来应该不会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也不会记得那个不成体统的亲吻。 21. Chapter21 21 清晨的光穿透窗帘。 祝晚吟醒来时还很迷糊, 她睁开眼清醒了半天,才慢慢找回昨夜的记忆。 她的记忆停留在打电话给周濂清,他来接自己。 祝晚吟翻了个身, 看见还没醒的周濂清, 一时有些发怔。他又把她带回家了,她在他房间,躺在他床上。 周濂清还没有醒, 他身上只盖了一侧被角,呼吸平稳。早晨不明不暗,她这样看他, 侧脸被影线勾勒, 眉眼很深邃。满是不实之感。 祝晚吟望着他, 从被子里伸出手, 抬过去碰了碰他的睫毛。 周濂清眼睫动了一下,祝晚吟收回手,然后他就醒了。 周濂清醒来看了眼窗外, 再看向将他弄醒的人。祝晚吟睁着眼瞧他, 精神的很。她倒是睡的很好。 他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七点。 周濂清调整了姿势, 扯过被子躺下去枕着枕头重新睡。 他和她盖的是一床被子, 祝晚吟看他躺下来,挪过去靠近一些。 周濂清。她小声叫他, 你还要睡吗? 嗯。 那我陪你。祝晚吟又靠过去一点, 脑袋枕到了他的枕头上。 周濂清睁开眼睛,就见她近在咫尺。她眼底柔柔的,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周濂清看着她,目光慢慢向下扫了一眼, 重新闭上眼睛提醒道, 衣服穿好。 祝晚吟不明所以,低头看到胸前衣领很宽松,都要被看光了,她小声轻呼,才发现自己的裙子拉链是开着的。 她拉好拉链,呆了一下抬头问,周濂清,你昨晚脱我裙子了? 周濂清有些困,轻声慢语地说,那是为了给你抹药。 祝晚吟哦了声,那就是说你还摸我了? 周濂清没精力应付她,嗓子里低低地应了声,嗯。 祝晚吟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她直接过去搂上他,往他怀里钻。 周濂清皱了皱眉,睁眼掐着她的下巴阻止她靠近,沉声道,干什么。 陪你睡觉。祝晚吟拉过他的手臂垫在脑袋下,靠在他胸膛前闭上眼睛。她没别的动作,周濂清也懒得管她,就这么继续睡。 祝晚吟本来睡醒了,但他怀里很舒服,温暖又安心,她躺着躺着就又睡过去了。 再醒就已经将近中午。 周濂清比她先起来,去试着自己做了午饭。祝晚吟洗漱完收拾好之后,正好可以吃到。 周濂清没有做什么复杂的午餐,只简单地煮了两碗馄饨。 祝晚吟坐在餐桌前,拿勺子在碗里转了转,卖相好像还可以,虽然有些已经露馅了。 然后她又低头闻了闻。 她这很谨慎的模样,让周濂清的手忍不住在桌子上扣了扣,晚吟小姐,我第一次煮馄饨。不太熟练,但是应该能吃。 那这么说我是第一个吃到你亲手煮馄饨的人吗?祝晚吟喝了勺汤,扬眉说,不胜荣幸。 好吃吗。周濂清看了看她,馄饨是现成的,一定没问题。汤好喝吗? 祝晚吟抬眼看向他,认真咂嘴品了品之后诚实地说,嗯......有点辣。 而且这个辣很奇怪,不是后劲的辣,也不是让人冒汗的辣。是......是浮于表面的辣,热乎乎虚空地在嘴巴里。不算不好喝,就只是很奇怪。 祝晚吟还挺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周濂清也喝了一口,随后评价道,确实有点辣。 他提议说,要不我们出去吃? 恋耽美 太上不病(16) 不用。祝晚吟摇头,吃了个馄饨,就吃这个。 她弯着眼睛说,周濂清,我吃了你做的馄饨,我是你的人了。 周濂清轻笑了声,这是什么逻辑? 我的逻辑。祝晚吟吃了几口还是忍不住倒了杯水。她一边低着头努力舀起和馅分离的馄饨皮,一边说,周濂清,我身上好像还有点痒。 他放下水杯道,你这次比较严重,喝的酒度数高,医生说外敷内服的药都得不间断地持续两天。 嗯。祝晚吟应声,然后顺势继续道,不过我发现我胸前也红红的。 她抬眸直勾勾地看向他,周濂清,你昨晚也帮我身上涂药了吗? 他眸色平静,捏着勺子的手指尖微收。周濂清垂眸道,你昨晚醉的厉害,身上又很难受,不帮你抹药你一直睡不安稳。 她淡淡笑着直接问,那你是把我全脱了吗? 周濂清正拿过水杯喝水,闻言动作顿了顿说,没有。 那你有没有...... 她一点都不害臊,再问下去,不知道能也问出什么问题。周濂清及时打断她,看着她认真问,我还没有问你,昨晚为什么喝酒。 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就是想喝就喝了。她随意一笑。 周濂清却正色道,晚吟,这不是可以随意玩笑的事情。酒精过敏严重会要命,其他事情可以任性,这件事情不可以。 祝晚吟点头听话地说,知道了。 她应的很乖,态度也很好。可周濂清就是觉得她没听进去。 他吃完馄饨抽了张纸巾起身,走过去按了下她的脑袋,把碗洗了。 知道了。 两只碗很快就可以洗完。 祝晚吟洗完了碗,擦干净手坐到周濂清身边去。 他坐在沙发上翻书看,祝晚吟过去之后就把他手上的书拿了过来。她随便翻了翻,周濂清,我刚才有话还没有问完。 他刚才打断了她,她却还没有忘记。 周濂清靠在沙发里,另外拿了旁边桌上的一本书,叠着长腿翻着看,你想要问什么。 祝晚吟的目光从书上移过去,她合上书本毫无铺垫也不拐弯抹角地问他,周濂清,你昨晚是不是还亲我了? 她虽然记忆模糊,也断断续续,但偏偏该忘的一点没忘。 周濂清直面她的问题淡然道,是你非要我亲。 那你亲了吗? 亲了亲额头而已,没什么。 是吗。祝晚吟侧过身靠近他,手搭在他肩上,那你现在亲一个我看看。 周濂清扫了眼她的手,终于肯看向她,晚吟,不要一再越线。 周濂清,你不要逃避我。祝晚吟无视他的警告,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意什么,年纪?还是身份? 祝晚吟...... 身份,你又不真是我的叔叔,只是辈分比我大而已。她的声音温和清晰,看着他的视线从不躲避。 年纪,你若是在意,那我可以等。 祝晚吟轻笑着说,二十一,三十一,还是四十一?你能接受我多大年纪和你在一起。 周濂清拿着书的骨节微微用力,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样的勇敢和热烈,是她这个年纪独有的。二十岁的心,闪耀,也如火焰一般能灼伤他人。 她多纯粹,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她会有三十一,四十一的年纪,可他又并非一直都是三十一。 周濂清甚至有些想笑,笑她傻。 晚吟,你为什么偏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因为你是周濂清。祝晚吟平静地说,你不用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出什么有深度的话。总之别人都不是你,再好的人也不是你。 你...... 周濂清,你不要尝试用长辈的劝诫和认为是为我好的经验来说服我。祝晚吟完全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不想听那些,她只想听真话。 她说,我不相信你不对我动心。 周濂清想说的话都被打散,说什么也于事无补。他当真收回那些想劝诫她的话,深刻地看了她一会儿,半晌低眉笑了声。 书本搁在膝盖上,他翻折书本的页角,像是被她强迫着坦然道,晚吟,我承认,我是喜欢你的。 祝晚吟喜欢周濂清现在看她的眼神。 不是对晚辈的平和,是看一个对他有心思的女孩子,一个他也动心思的女人。 你很难让人抗拒。他浅浅笑着,你如此动人,坦荡,率真,倔强也任性。灵动的也给我带以希冀。带刺的玫瑰花总是吸引人的,我也一样无法拒绝你。 他说的很平淡,没有过多的渲染,他在诚实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他的话也比任何赞美都动人。 祝晚吟搭在他肩上的手不禁蜷缩了指尖,心随着他的一言一语跳。她看着他,笑的像窗外照过来的阳光那么明媚。 不过她没有被他糊弄了理智,祝晚吟身子靠到他身上,下巴搁在他肩上,瞧着他说,你是不是还想说但是? 周濂清笑了笑,不可置否,他继续道,但是,我毕竟无法像你这个年纪一样毫无顾忌。这是我无法改变的,我不知道你对我的倾慕能持续多久。同样,我也不知道我对你,是否真的有足够的爱意和耐心去包容,能否努力让这份感情长久。 祝晚吟更靠近一点,说话的气息洒在他颈上,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周濂清偏过头躲了躲,晚吟,我比较喜欢把事情往不好的结局去想。我怕让你受伤害,怕我带给你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何况我知道你过去并没有其他的感情经历。 祝晚吟了然地勾着他的衣领,她脸颊贴在他肩上,轻叹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所以晚吟...... 周濂清,谢谢你如此真诚地告诉我。我更喜欢你了。 ...... 周濂清默然片刻,低头措辞,抿唇想着该怎么和她说。 祝晚吟不等他再说什么,丢开了他手上的书本,直接跨坐到他腿上去。 周濂清一怔,没料到她大胆至此,当下便拧眉严肃地训了她一声,你要造反?像什么样子! 你凶什么。祝晚吟搂着他的脖子往前贴近,周濂清呼吸沉下来,扶着她的腰往外推。他目光严厉地看着她, 祝晚吟,你给我下去。 我不。她用力搂紧他,以防被他扔下去, 你推我好了,我要是摔伤了反正也是你照顾我。 周濂清锁着眉,想把她提起来往边上扔。但他手上刚使劲她就开始喊,你弄疼我了周濂清! 祝晚吟噙着泪眨了下眼睛,眼泪掉下来,颤着声音委屈道, 腰要断了...... 她说哭就哭,眼泪不要钱似的。 周濂清松开力道,手也一时不知该如何放。她两条白净净的腿在两侧,周濂清转头不看她,放在她腰上的手也变成虚扶着。 他沉着性子温声和她说话,晚吟,你下来。下来我和你好好说。 不要,就这么说。 祝晚吟没有太放肆,只是双手搂着他,没有整个人往前贴在他身上。 她轻声说,周濂清,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答应我。一条路总得走了才知道路上到底是有花还是一片荒芜,难道为了避免坎坷不平,我们的人生就要停滞不前了吗。 流星和烟花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看到的,感受到的,留在生命里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着开始轻轻抽泣,你不和我在一起,那就是不够喜欢我,你不够喜欢我,那我可以再等你更喜欢我一点。 周濂清,你说的话不讲理,一点都不公平。你能保证别的男人对我会比你对我好吗,你为什么觉得其他人能给我美好的?你怎么就知道别人能长久地包容我,不让我受伤害。 祝晚吟往前凑了凑,看着他侧过脸变得更清晰的眼睫低声说,周濂清,我知道你想保护我。可是,可是你亲自保护我不行吗...... 几近恳求的嗓音,无法让人无动于衷。 她赢了。 周濂清喉结微动,转过来深深地看着她。祝晚吟不再说话,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任他看。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说服她,以为自己足够沉稳。到头来却发现他所有精美的理由都比不上她的一句亲自保护我。 周濂清半晌没说话,祝晚吟以为他又在想什么话来拒绝她。 正想着要不要再哭的惨一点,周濂清虚扶在她腰上的手慢慢紧了紧。他搂住了她,一只手在她后背将她压向他。 祝晚吟愣愣地垂了垂眼,随后她感受到温温热热的触感,伴随着灼热的呼吸。 周濂清仰头敛着眸子,真真切切地吻在她下巴上。祝晚吟呼吸窒住,轻颤着眼睫攥紧他的衣领。 她闭了闭眼睛,等着他往上亲,可是周濂清已经退开。 他的亲吻如此克制,这是她离他最亲近的一次。祝晚吟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吻带着那样浓烈的郑重,呵护的虔诚。 22. Chapter22 22 渐渐迈入初冬的天气一再降温, 干净的街道开始飘起了扫不完的落叶。 祝晚吟这些日子比较清闲,但这份清闲没能持续多久就又被打扰了。祝明渊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又找她回去。 这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不过回祝家之后没待多久祝沉林就带着她和祝无瑕走了, 提前断绝了她和祝明渊吵架的可能性。 祝沉林开车在路上的时候,祝晚吟才知道他们是要去周家。 周家,他也让我去?祝晚吟不大相信地问, 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她坐在后座,叠着腿背靠抱枕躺在那儿,一个人占了三个人的位置。抱枕堆在一边的车门上, 腿朝着另一边的门。 祝无瑕不愿意和她坐, 她正好更舒服。 你以为爸想让人你去?那是周家给咱们面子, 才大发慈悲地也带上你。祝无瑕坐在副驾驶淡淡地回话。 祝晚吟在后边拿着手机玩游戏, 懒洋洋道, 我问你了吗,这么想和我搭话。 谁想和你搭话。祝无瑕翻着杂志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祝晚吟, 你真是一天比一天让人讨厌。 她笑了声,谢谢, 你也是。 你......祝无瑕还想再说什么, 被祝沉林及时打断道,你们两个安静一点, 别打扰我开车。 祝晚吟关了手机坐起来, 看了看祝无瑕道, 听见没,让你安静点。 祝晚...... 祝无瑕回头看她,皱着眉眼看又要和她吵架。 祝晚吟躲避开视线不搭理她。 她往前趴在祝沉林的驾驶座后边, 问他说, 哥,我听说他让你见了什么沈小姐,是真的吗?你去见了吗? 祝沉林不知道她哪里听到的消息,不过还是应道,嗯,见了。 是南城的那个沈家吗?祝晚吟偏头看着他,想要看清他的神情,哥你不会要结婚了吧?沈小姐漂亮吗,她多大了?还在北城吗? 祝无瑕把她往后推回去,祝晚吟你烦不烦,查户口吗。 怎么了,不能问吗。总不能等莫名其妙多出个嫂子的时候再问。 祝沉林笑了声没说话,他对这件事还没什么打算。 但很显然已经有人觉得他快结婚了。 祝无瑕扔了杂志不悦地回眸瞧着祝晚吟, 就算多个嫂子又怎么了,哥结婚还得经过你同意吗。 祝晚吟靠在座位上理所当然地睨她一眼, 那是你,你在国外这么多年,和哥哥没感情自然不在乎。我当然得知道嫂子好不好,配不配得上我哥。我又不像你没心没肺。 祝晚吟,麻烦你记清楚,我才是哥的亲妹妹。你是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真把自己当祝家人了? 亲妹妹有什么用。祝晚吟重新躺回去,眯了眯眼睛道,再说,你以为姓祝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我可从没把自己当祝家人,祝无瑕你要想把我彻底赶出去,这话回去和祝明渊说。要真有那天,我谢谢你全家。 你! 停。祝沉林淡着嗓音,阻断持续下去的针尖对麦芒。他垂眸打开车窗,冷风瞬间驱散了车里的温暖。 祝无瑕缩了缩肩膀,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头发,转头看着窗外消火。 祝晚吟拽了个枕头抱着,拍了拍驾驶座, 哥,太冷了。 冷就闭嘴。 哦。 到周家还有一段路,再吵下去真没完了。祝家的人大概都一个气性,谁也一步都不肯退。 没一个省油的灯。 特别是坐后边的那个。 * 远处的天色晚去后,终于到了周家。 到的地方是周家改造过的老宅,祝家也有这样子的宅子,那里祝晚吟回去的就更少了。一般逢年过节,家族的人才会在祖宅全部聚在一起。 周家这次则是趁着生辰的日子,长辈想把晚辈都聚在一起相互认一认。毕竟越往下,大家的感情一代不如一代,常不来往渐渐也就淡了。 今晚过生辰的是周家叔伯的两个孩子,他们是一对龙凤胎。祝晚吟见到的时候就觉得很神奇。 晚上聚过之后,大家一起在楼下玩桌游或者□□,都是平辈,没什么拘束,玩起来很热闹。 不过祝周两家毕竟人多,祝晚吟几乎全都不认识。但祝沉林和祝无瑕就不会不自在。 她待了没多久,一个人独自摸去楼上转了圈。 宅子改造的很精致,走廊的琉璃灯罩将光柔的正好。一扇扇敞开的木门保留着复古的质感,屋子里则是现代装饰。沙发,地面和桌椅,都是简约素雅的风格。 祝晚吟走到一间屋子外,抬步走进去。 这里像是书房,靠墙有很大的书架,整理地摆满了书。除了书架上,桌子上也堆着书。 抬头可以看见顶上的灯像花枝一样,展开长出了花灯。 房间里书架和书桌,大部分东西都是木质。茶几旁有一张沙发,墙上挂着一副书法题字。 灯是开着的,像是调成了暖色。 祝晚吟站在书架前看了看,目光却没在书上。她看着书架另一半,那里每个隔出来的格子都摆着一个小物件。 她一眼就看到一把扇子。 祝晚吟拿起来,展开认真看。 这是把白色的扇子,扇面有花和枝叶。不是画上去的,是绣在上面的。整把扇子,扇骨和扇面都是白色,在灯光下还隐隐泛着好看的光泽,特别是扇面上的花瓣。 有人敲了敲门,祝晚吟回神,转身看见周濂清。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外,这会儿撑着门框道,楼上楼下都没找到你,原来跑这里来了。 周濂清站在那儿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走进来,随手关了一扇门。 祝晚吟看着他走到跟前,眉眼带笑,也不说话。 恋耽美 太上不病(17) 他抬了下她的下巴,看什么。 周濂清。祝晚吟笑说,是你让我来的吗。 他没否认,考虑道,算是。 周濂清看到她手上的扇子,目光询问地看向她,喜欢? 祝晚吟点点头,合上扇子细细打量说,很漂亮。不过是不是挺贵重的东西? 虽然不太懂,但这扇子的做工方面是肉眼可见的精细。 周濂清无声笑了笑,低声说,清代的东西。 祝晚吟有些惊讶地抬眼,拿扇子的手顿了顿,她小心地张开手托着扇子问,古董? 嗯。 祝晚吟哑然,抬手把它放回架子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周濂清把扇子拿回来,转了圈重新放回她手里,低头看着她说,喜欢可以送给你。 祝晚吟拿看败家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个是可以随便送人的吗? 不用问也知道很贵重。 他笑说,不要紧。 周濂清牵着她的手抬起来垂眸打量她,声音温缓道, 你今天很好看,这把扇子很配你。 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旗袍,右侧的扣子上坠这一个小小的银制挂饰。头发随意地挽在颈后,整个人都很温柔。 衬得这把小扇子就像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他刚才在门外,看她站在书架前,笼罩在柔和的灯光里。低着头,细颈如白瓷。和他最初想到对她的形容一样,她站在那里依旧动人,像一朵在角落盛开的白玫瑰。那样的场景就像一幅画,让他良久也不愿打扰,像将每一个细节都细致刻画在记忆里。 周濂清夸人的语气总是平淡单调,又比任何华丽的词藻都要真诚。 其实从小到大没什么人夸她好看或者是漂亮,这些话倒是如今在周濂清这里听了个遍。 她笑时眼眸盈盈如水,祝晚吟手持折扇抵在他心口,周濂清。 她想说什么话一时也没想起来,只往前令他退到了沙发后。周濂清后腰抵在沙发靠背上,光影打了一半在身上,显得瞳色更深。 祝晚吟往后收回扇子,双手搭上他的肩。她想了想问他说,你不是喜欢性感的吗,我今天没有穿性感的裙子,也好看吗? 这样更好看。他手撑在柔软的沙发靠背上,目光能将人锁在眼底,至于那样的裙子,以后不许再穿了。 你不喜欢吗? 喜欢。周濂清笑了声,不过你要是自己喜欢,穿也可以,我给你挑。 祝晚吟手在他衣领边缘摩挲着,思考道, 那我要穿特别大胆的。她还没穿过那样的。以前是有祝沉林管着,不敢。 太过火了不行。周濂清道。 祝晚吟不乐意,怎么不行,我就要穿。 你试试。 试就试。 你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 祝晚吟抿了抿唇,低头踢了踢他的鞋子,小声说,我哥哥都没这么吓唬过我。 周濂清看着她旗袍侧开处的衣角,那还要不要穿? ......不穿了。 她心想着以后偷偷穿,就不信他不喜欢。 祝晚吟抬头,往前朝他靠近一些。她看了看他的眼睛,随后视线慢慢往下,不动声色地凑过去,周濂清。 嗯。他瞧着她因为不安分而轻掀轻落的眼睫。 祝晚吟轻声说,你还没亲过我。 虽然他没有明确说过什么,但那次之后她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了。 怎么没有?周濂清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始终在裤子口袋里。没搂她也没抱她,祝晚吟不满足地自己往上靠,蹙眉看着他说,那是亲下巴,不算。 她越靠越近,呼吸缠上他,周濂清往后退了一点轻笑说,怎么不算? 祝晚吟搭在他肩上的手收紧,目光灼灼,更直白地告诉他,我说的是接吻。 周濂清敛着眉目,凝眸着她的唇平静道, 你想让我吻你? 本来是很想的。 可是他这么问出来,祝晚吟一下子就脸红起来。她攥了攥手上的扇子,放轻呼吸镇定地说, 想...... 虽然声音很轻,周濂清还是听见了。 他低笑了笑,抬眼看她。 祝晚吟脸更热,耳朵泛红。她恼羞成怒地皱眉,看什么看,你亲不亲? 周濂清的眼神没有很露骨,但就是那样淡淡的含情,看的人不敢直视。 他看她几秒,手扶上她的腰,将她往前带了带。 祝晚吟在他碰到自己的时候就轻轻吸了口气,他力气很轻,说是虚扶也不为过。两只手只是搭在她腰侧,再没有别的动作。 祝晚吟觉得他再不亲她就要镇定不住推开他跑了。 周濂清喉结弧度轻微滑动,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没再说什么,径直低头下来,遮挡了所有的光,祝晚吟闭了闭眼睛,眼睫颤颤着扫到他鼻梁上。 然而她紧张半天,也没等到他亲下来。 周濂清在离她分毫的距离里停下来,他垂眸看到她呼吸都屏住的样子,不由笑道,晚吟,呼吸。 祝晚吟如梦初醒,红着脸推开他,周濂清你...... 周濂清没等她推开,及时将人带回来抬着下巴亲了亲。他依旧亲在她唇下,温热地触碰到一瞬。祝晚吟顿时噤声,眸子亮着碎碎的光影。 他顺着往下再亲了一下她侧颈。周濂清抱过她笑道,你让我再想想。 想什么......祝晚吟下巴痒痒的在他肩上蹭了蹭,周濂清,你别以为你不吻我你就可以不负责了。你...... 他的手在她腰后用力压了一下,祝晚吟往前,身子完全贴上他。 你当我是你?周濂清在她耳边道,只要你不跑,我大概不会换周太太。 23. Chapter23 23 祝晚吟到最后也没能等到周濂清的吻, 虽然不知道他在考虑什么。但既然他可以等,那她自然更可以。 所以祝晚吟保持着可以和他接吻的姿势和距离,同他纯粹地聊了会儿天, 然后聊着聊着, 她被他带去了书桌前写毛笔字。 按书法师承算起来,他们也算是师出同门。 周濂清的字毛笔写起来更有观赏性,不过祝晚吟让他写了自己的名字之后才发现, 他名字里的濂不是廉洁的廉。 难怪她第一次听见他名字的时候曾觉得和他的人有相差,原来是濂清。现在看来,这两个字正好。他就该叫这个名字, 就应该是这两个字。 祝晚吟仿着他的字迹写了一遍, 满足地指着桌上的字, 濂清, 周濂清。 她回头看他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周濂清道,晚吟也很好听。 祝晚吟笑了笑, 爷爷起的。 她放下笔, 看见边上的一个印章。拿起来看,祝晚吟问, 周濂清, 这玉章真好看,是翡翠吗? 是岫玉。 这玉质淡哑, 像块膏体一样干净剔透。 周濂清站在她身后, 一只手撑在桌上低头看着她衣领处的花边说,岫玉做挂坠也很好看,改天送你。 那谢谢周先生。祝晚吟笑着抬头,朝后往他身上靠了靠, 视线从他眼睛往下流连,眼睫也像把展开的折扇一样。她这个角度正好对着他领口,再往上是喉结。那孤独隐藏在阴影里,祝晚吟靠近见他没躲,半靠着他胸膛想亲上去。 在差一点点就能碰到的时候,外边走廊上传来走动声。 有人过来。 周濂清没动作,祝晚吟连忙退开站直,顺便往旁边挪了一步,和他保持开距离。 门外的人正好在此刻出现,祝晚吟不认识。是周家的人,她喝着一杯饮料,在门口也没进来,就侧了半个身子意外地说,周先生,你也在。 嗯。周濂清问,你怎么上来了,有什么事。 我是帮祝大小姐找二小姐呢。门外的女孩子笑道,二小姐,你哥哥和姐姐都在找你。 祝晚吟朝她笑笑,知道了,谢谢你。 周先生找你的话我下楼去告诉他们一声就好,反正今晚也不回去。她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别喝酒。周濂清提醒了一句。 离开的女孩子在外头扬声应,知道了。 祝晚吟轻轻叹气,低头把弄着玉章,稍显落寞。周濂清笑了声,你不是很厉害吗,躲什么。 刚才他们的姿势和距离也不算太亲密。 祝晚吟放下玉章抬眼望他,神色淡淡,你挑衅我? 周濂清看着她不说话。很明显的挑衅。 她轻哼了声,上前两步扶着他的肩仰着下巴直接亲到他的喉结,甚至启唇在那道脆弱的弧度上轻咬了一下。 祝晚吟放开他,看着他的眼睛挑眉道,周濂清,你今晚不来找我,你就不是男人。 她说完转身离开书房。旗袍将她走路时曲线更清晰地展现,祝晚吟有意扭着腰给他看的时候,周濂清的确不会去管她的年纪。他能看见她的风情和成熟。 他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左转的门外,垂眸叠好桌上的宣纸。 今晚不睡的人也很多,年轻人聚在一起玩大多是通宵熬夜,一点影响也没有。但周濂清没那么多精力,他陪着玩到了十一点就有些累了。 祝晚吟十一点的时候到自己今晚要住的地方去看了看,是三楼的一间房。简单舒适,什么东西也不缺。 她弯腰研究桌上的台灯,调最适合适合睡觉的亮度。 随后有人敲门,祝晚吟以为是刚才在楼下说要给她送热牛奶的妹妹。也是刚才去书房找她的那个女孩子,小名叫暮暮。 祝晚吟走过去,打开门之后愣了一下。 周濂清像进自己房间一样自然地绕过她走进来,祝晚吟看看他,关上门问,你怎么来了。 周濂清站在桌边低头调台灯,回眸看她一眼道,免得让你误会我不是男人。 他转过身,手撑在桌子上靠着慢慢说,明天星期天,今天晚一点休息也没关系。 他这话说的让人浮想联翩,还让人有些紧张。祝晚吟站在门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即便脸红也还是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搂住他。 周濂清接住她抱起来,挽了一下她的腿弯,将她放在桌上。 祝晚吟抱了他半天再放开,面对面地问他, 你来的时候有人看见吗? 有人看见怎么了?周濂清偏头亲了亲她的脸,他离她太近,祝晚吟都看不清他。她觉得刚才还想调高空调温度的房间现在变得温暖起来,都是他的味道。拥有让人沉静温和的力量。 祝晚吟说,有人看见你的名声可就毁了。 他笑,那我们也是一起毁。 祝晚吟也笑,我才不要。 周濂清脸颊贴着她,可这样的距离他也没亲上来。升温的气息在彼此的呼吸间埋没理智,在他若即若离的亲密里,祝晚吟想到一个词叫耳鬓厮磨。 周濂清,你是不是想亲我。祝晚吟笑着问。 她不是不想强行亲吻他,可她不想看他端庄稳重的样子,她想看他会怎样失控,想知道他是不是永远都能保持分寸。 周濂清额头抵着她的,在她腰上的手更贴近地抚在腰线处,轻笑道,我何止想亲你。 他已经不知道他是在给她留退路,还是在给自己留退路。 那你还想做什么? 你觉得能做什么? 祝晚吟捧着他的脸,弯唇笑着在浓烈的暧昧里问他, 周先生,你吻过别人吗。 他偏头亲在她手上,就这么在她手掌中呼吸,闭了闭眼睛道,亲过。 那你爱罗曼罗兰吗? 她的问题认真地没有逻辑。 周濂清笑说,我同样爱海明威。 他在灯光里半明半昧,仿佛离她很遥远。 祝晚吟抬手摸摸他的眉眼,我也一样。 她重新搂上他的脖子,往他身上挂。她抱他的力道很紧,周濂清揽着她的腰将人往身上带,但似乎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拿手撑了撑桌子。 周濂清站在原地没动,祝晚吟察觉到,从他身上下来。迟疑地问,周濂清,你怎么了? 没事。他重新搂过她,撑着桌子的那只手一直没移开。 祝晚吟觉得他有些不对劲,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神色,她认真看着他,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濂清低头动了动右腿,只说,没有。 祝晚吟看着他的腿,弯腰问,你的腿怎么了? 她伸手要碰,周濂清将她扶起来,笑了笑说,没怎么。就是你刚才忽然往我身上来,一时没站稳。 祝晚吟嗔他一眼,我很重吗。 她明显不信这说辞,坚持要看他的腿。她想推他到沙发上,你坐下给我看看。 不用看。周濂清拦住她,再说,你要怎么看。 他穿的长裤,你非要看,我只能把裤子脱下来给你看。 祝晚吟脸红了一下,推推他,谁要你脱裤子了,我...... 她俯身摸了摸他的腿,再往下摸了摸他的膝盖,我是问,你刚才是不是腿不舒服了? 周濂清还没说什么,祝晚吟就叹气,语重心长地说,周先生,人老了就得服老,你不能总把自己当年轻小伙子。抱不动我也没关系...... 她唠唠叨叨,周濂清低笑了声,一只手将她捞起来抱在身上。 祝晚吟轻吓了一跳,腿勾住他腰的时候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量才开始害羞,她拍了下他的肩,你快放我下来。 谁说我抱不动你。周濂清微仰着头看她,十分顺手地拍了下她的屁股,像对待小孩子一样,你现在嫌我老了? 祝晚吟整个人的注意力到自己的腿缠着他腰身的感觉上...... 她穿着旗袍,这个姿势不好,不好...... 你放我下来!她觉得自己脸上不断地在掀热气,祝晚吟不敢看他,埋在他颈间挣扎。 周濂清抱着她就这这姿势坐去沙发上,祝晚吟想起来,被他扣着腰压着腿走不了。他手掌温度比她身上都要高许多,祝晚吟羞完之后干脆倔强起来看着他。 你干什么。 不是想让我吻你?周濂清手压着她后背往前,否则这么晚过来能干什么。 祝晚吟没被他带偏,推了推他胸膛道,周濂清,你不要扯开话题,我刚才是在问你...... 她的话没说完,手撑在他胸膛上怔怔地看着他吻上来。 周濂清这次没有再克制地只亲吻别的地方,他准确地吻到她的唇,闭着眼睛,认真地在做这件事情。 他的吻比他的人或许要更热烈一点。 恋耽美 太上不病(18) 祝晚吟一瞬间就什么也不记得了,眼前只剩他含情的眉目。他咬着她下唇,抵入齿关。她从来没想过防备,因此他也毫无阻碍。 她的手不自觉地攥住了他的衣领,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心跳声存在的尤为强烈,她有些想逃,但周濂清完全地控制着她。 他的手在她旗袍下渐渐往上,祝晚吟想去阻止,可阻止的念头转瞬即逝。她沉沦在他温柔细致的深吻里。周濂清以往抱她,手都无比地规矩绅士,但此刻她分明感觉到他的手掌背后一点也不规矩。似乎她是一团柔软的棉花。 祝晚吟已经不记得之后的事情了,整个人都像陷入云层。直到她被他放倒在沙发上,手在身前接她旗袍的扣子。 门被敲响,暮暮的声音在外头传进来。 二小姐,你睡觉了吗。我给你送热牛奶来了。 她恍然清醒,深喘着气推开他。周濂清身子撑在她上方,眼眸幽深地暗着光影。祝晚吟脸颊红润,咬唇也掩不住笑意。 但门外还有人,她赶紧坐起来拍了拍脸,低头扣好被他解开的衣扣,跑过去开门。 二小姐,给你。暮暮把热牛奶递给她,祝晚吟笑着说谢谢。 暮暮看了看她,关心地问,二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我...刚才,刚才空调温度调高了。祝晚吟磕磕巴巴地解释,默默平复呼吸。 暮暮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大家还在玩儿呢。 祝晚吟问她,你今晚也不睡了? 不睡了,我精神着呢。暮暮和她挥挥手, 如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告诉我。 好,拜拜。祝晚吟目送她走远,关上门走回去,松了口气。 周濂清躺在沙发上,她看见他又开始脸热了。不过被打断了,似乎还有些失落。 祝晚吟胡思乱想着喝了半杯牛奶。 周濂清含笑地望着她问,二小姐,今晚还睡吗? 祝晚吟放下杯子朝他走过去,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说,周先生,我们去床上吧。 周濂清目色深深,抬手掐着她的下巴道, 不要乱说话。 他再有自制力,总这样撩拨他也不行。 那在沙发上也行。祝晚吟不害臊地说。 周濂清不理她,坐起来起身将她带过去推了一把。祝晚吟跌坐在床上,紧张又期待的仰头看他。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周先生,这里是不是不太正式。 他瞧着她的样子哑然一笑,晚吟,就算正式,今晚也不行。 周濂清捏着她的脸教训道,小小年纪能不能别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不小了。祝晚吟推开他的手,掀开被子,语气几分得意,也不知道刚才谁都要把人家扒光了。 ...... 周濂清欲言又止,很想纠正她不雅的用词,但一时也不知怎么纠正。 他拍了下她的脑袋,脱了在衣扔在沙发上, 睡觉。 祝晚吟哦了声,低头解扣子。 周濂清头疼的拧了拧眉,不许脱。 她看他一眼,睡觉不脱衣服很难受的。 你在我家睡的时候也没脱。周濂清躺到床的一侧,一样睡的很香。 他拍了拍边上的位置,淡声道,滚过来。 祝晚吟努努嘴,听话地爬过去睡到他身边。她搂着他的腰整个人往他怀里蹭。 周濂清抱着她盖好被子,睡吧,明天我叫你。 嗯。 已经十二点多了,躺下来祝晚吟就很快开始困。她应声之后,没多久就沉沉地睡着。 周濂清低头看着她,手背碰了碰她依旧泛红的脸。在她的睡梦里无声地轻吻了吻她的唇。 24. Chapter24 24 第二天一早, 天刚亮。 这里的每个房间里崭新的清洗用品也同样齐全,周濂清洗漱完再来将她叫醒。 祝晚吟起不来,躺在床上眼睛也没睁。周濂清起来拉开窗帘, 将她从被子里试着拽出来。 晚吟。 他俯身拍拍她的脸, 扶着她的肩让她坐起来,醒一醒。 今天大家就都回去了,祝沉林大概再过不久就会来找她。 祝晚吟醒来往他身上靠, 周濂清干脆抱她下床。他的声音让她犯困,天亮了。 周濂清。她枕在他肩上念他的名字,望着窗帘外安静的清晨, 还有很远的青山, 梦醒间有些恍惚。 她说, 我做了一个梦。 周濂清笑了声, 嗯,什么梦。 祝晚吟脸颊贴在他颈间,低声道, 梦见你。 你和我? 不是。她抱紧他说, 梦见我在找你。 周濂清问,没有找到? 没有。祝晚吟有些委屈, 我找不到你, 但是好像快要找到的时候,被你叫醒了。 周濂清笑道, 抱歉。 他揉揉她的背说, 可是要是再睡下去,我在你这里过夜的事情可能就要被发现了。 她无动于衷,懒洋洋地抬了抬眼,那你就娶我好了。 娶你自然可以, 但不能以这种方式。 周濂清放开她,转身去桌上拿过昨晚从她头发上解下来的发带。站在她身前将她头发理到后边去。 祝晚吟察觉他的动作,搂上他的腰笑着问, 周濂清,你还会绑头发? 不太会。周濂清只是将她的头发都绑起来,方便她洗漱。但因为没有绑好,两边的头发散落下来。他抚着她的脸道,到时候你自己再重新挽一下。 不用。祝晚吟下巴垫在他胸膛上说,这样就很好看。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 周濂清说完不让她再浪费时间,推开她催促道,快去洗漱,我该走了。 祝晚吟松开他,那你等我洗完再走。 周濂清跟着她走到洗浴室门外,我不如干脆看着你洗。 她乐意至极。 祝晚吟刷着牙,泡着满嘴白花花的牙膏往他脸上凑。周濂清不留情面地推开她的脸。 清晨还未过去,这宅院哪里都是安静的。周濂清看着她洗脸,对着镜子泼水,然后往自己脸上泼完水再笑着把手上的水朝他洒。 这样的场景给他很陌生、又不那么真实的虚无感。他贪恋每时每刻。 她洗完脸后皮肤白里透红,眼睛也像浸了水,变得更亮。 周濂清真的该走了。 他外套没有穿,挽在手上往外走。祝晚吟像他的尾巴似的亦步亦趋跟着他。 周濂清开门之前回头看她,最近天冷,这段时间学校也可能会有些忙。你要是来找我,提前给我打电话,不要等。 好。祝晚吟点头。 等放寒假......周濂清话到一半,没往下说。祝晚吟踮脚靠近他,弯着眼睛问,放寒假怎么了? 不怎么。周濂清淡淡说完,低头深吻了她许久。他一只手搭在门上,另一只手挽着外套,祝晚吟仰头扶着他的手臂。他没有禁锢她,她可以随时退开,可是越想逃离的时候,她就偏要违背本能离他越近。 祝晚吟往他怀里走,他的手可以搭到她肩上。她扶着他手腕,拽着他的衣袖往下,至锁骨再往下。 周濂清的手碰到她身前的一刻就骤然清醒地退开,他搂着她往前带,用力地掐了一下她腰身。这一下毫无旖旎之情,疼的祝晚吟也顿时清醒。 周濂清离开她的唇,低笑的声音沙哑着暗含警告,祝晚吟。 他亲她侧颈,气恨的语气仿佛要咬断她的脖子。 祝晚吟靠在他胸膛,揉了揉自己纤细的腰肢,眼里沁着泪花控诉, 周濂清,你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周濂清掐着她的下巴,依旧很用力,你下次再敢那样试试看,谁教你的? 哪里用得着教。祝晚吟小声说完,嘴硬地顶撞他,那样怎么了,你、你不想吗...... 想什么。周濂清垂眸扫她一眼,冷声冷气地说,等我真对你做什么的时候,你别哭给我看。 祝晚吟被他掐的下巴疼,现在就想哭了。 她吸了吸鼻子,想说些什么。周濂清已经先一步放开她,打开房门淡淡看着她,把眼泪给我收回去。 周濂清说完独自离开,毫不留恋。 他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她总是毫无顾忌,只留他自己收拾残局。 姑娘家家的女孩子太能折腾,折寿。像刚才那样再来几次,他也只能自己受着,不知道该怎么教训她。 祝晚吟没哭出来的情绪平息回去,负气地关上门。 没想到这招这么快就不好使了。 回想她第一次哭的时候,周濂清追着和她道歉,关心备至,温声细语。 不就摸一下吗。祝晚吟低头看看自己,陷入自我欣赏,这身材多好。 大惊小怪的老男人。 离开周家之后的半个多月,祝晚吟也没了空闲去找周濂清,有很多礼裙和旗袍的定制需要完成。 周濂清除了在学校教学生,回去之后还要辅导周未。她明年就高三了,要高考,从现在起就不能再懈怠。周濂清抓她抓的很紧,祝晚吟都很少能收到她找她分享出门玩的消息了。 很快就要冬天,祝晚吟难得休息下来的时候才想起很久没有见过白泽他们几个。 久违地给他打了电话,却收到他住院的消息。 祝晚吟当下就换上衣服出门,打车去了医院。 住院部有些难找,祝晚吟问了几次才找到白泽的病房。房间里有两张病床,另一张是空的,没有人住。 门开着,祝晚吟走进去的时候白泽正在剥橘子吃。 他看起来伤的挺严重,祝晚吟没想到他左腿和右手都缠着绷带。 白泽见到她来,立刻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晚晚,你来看我啦。 你怎么伤的这么重。祝晚吟绕过病床,皱眉看着他。他脸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还有一点点未消的痕迹。 没事。 祝晚吟轻轻碰了碰他的手,疼吗? 白泽笑了笑说,不疼了。我伤的不重,不要紧的,都是皮外伤。 怎么没有人陪你? 萱姐刚才回去了,丞哥就快到了。 祝晚吟点点头,拿过他手上的橘子,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来,我帮你。 她来了以后才想起来,剥着橘子和他说, 我来的时候也忘记给你带东西了,下次我给你买些水果吃。 不用,你能来就好了。白泽朝边上的桌子抬了抬下巴,你看桌上这么多水果,不用你买。 祝晚吟把剥好的橘子递给他,你晚饭吃了吗? 还没,等......白泽说话的时候,杨丞正好走进来。他手上拎着食盒,还有一袋葡萄。 晚晚,你也来了。杨丞挑了挑眉,把东西放在桌上。 刚到不久。祝晚吟起身把床上的桌子立起来,白泽撑着床坐起来,她过去扶他,你慢点。 没事的。 吃过了吗?杨丞问她。 吃过了。其实还没吃。但祝晚吟不想让他们还得分神顾及她。 杨丞把保温食盒拿过来打开,祝晚吟往白泽身后垫好被子和枕头,问他, 对了,我还没问你,这是怎么伤成这样了? 我就是......白泽开口还没想好怎么说,杨丞自然地接话道,被车撞了。 车?祝晚吟拧眉,怎么撞到的,是在路上吗?谁这么不小心...... 那个人酒驾。杨丞说,已经被抓起来了。 白泽看了看他,点头道,对。 祝晚吟哦了声,那就好。 杨丞带来的饭菜很香,祝晚吟觉得大概是聂叔做的。还有排骨汤。 白泽伤的是右手,虽然不用吊着了,能自己吃,但看着还是好可怜。除了萱姐,杨丞和聂叔两个大男人也不乐意喂他。 白泽抬起缠满绷带的手拿勺子,祝晚吟接过来说,我喂你吧。 好啊!白泽乐开花。 祝晚吟笑笑,舀了口饭给他。 杨丞坐在另一边翘着腿,视线抽空从屏幕上移过去看了眼。他笑了声,怎么,晚晚喂得饭格外好吃?前几天怎么没见你吃的这么香。 白泽大爷似的半躺在那儿接受投喂,废话。 祝晚吟喂了几口饭,再端过排骨汤喂给他喝。你好好养伤,出院了记得你还答应我要请我吃烧烤的。 好。 白泽喝了两口汤,病房里又有人走进来。他看过去,开心地喊了声,清哥。 嗯。周濂清走到床边看了看他的伤,好点了吗? 好多了。白泽瞧着他空空的两只手,清哥,你来也不给我带点好吃的。 住院还吃什么,送来的水果也够你吃了。 周濂清坦然回答。 他说完看向对面的祝晚吟,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祝晚吟看他一眼,吹了吹排骨汤喂过去,随口道,来看阿泽。 这还用问。 周濂清看着她轻笑了声,关系倒挺好。 他的朋友也成她的了。 白泽喝排骨汤喝的呼呼作响,周濂清看他像个大爷似的姿态,拿过饭菜舀了一口,在祝晚吟喂完汤之后递过去。 他伺候人实在有些让人受不起。 白泽排骨汤险些呛在喉咙里。 清、清哥...... 他咳了一声,我自己来。 周濂清挑了下眉,怎么,我喂你的不好吃? 不是。白泽看着眼前喂过来的饭,不自在地张嘴吃下去。味道好像的确不太一样,或许因为清哥是男人? 周濂清喂的有些大口,白泽半天才吞下去。 喝口汤。 祝晚吟把排骨汤喂过去,他顺利地叹了声气,清哥,你要噎死我了。 杨丞在一边笑了两声。祝晚吟也笑着看他, 清哥,你到底会不会照顾人。 她学着他们的称呼喊他,周濂清目光看过来,她又躲开不看他。 清哥。 她叫起来特别不一样。 不一样在哪里,周濂清说不出所以然。 总归是动心的。 她当初总说不信他不对她动心,周濂清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被她蛊惑。后来他时常在想她的自信和勇气是来自于她自己,还是因为他自己不曾意识到什么,所以带给了她什么。 暧昧来自什么? 是眼神,对话,呼吸,相视,触碰。或是灵魂。 恋耽美 太上不病(19) 可纵然只是这些,换了别人也都不会有什么。 因而他之后再一遍遍想起她,就会理所当然地也想到那句 爱由隐喻而起。 25. Chapter25 25 天越来越冷, 早晚见霜。 祝晚吟有空的时候就会去医院看白泽,偶尔和周濂清一起。 白泽的伤不重,幸运的都是外伤。年轻人身体好, 恢复的也很快。之前就好了大半, 所以再过了一个月之后就出院了。 祝晚吟今天有时间去找周濂清,不过他让她在家等着,等他过来接她。祝晚吟觉得等了没多久, 但出门的时候天却已经完全黑了。大概是因为白天变短了。 夜晚,街上正是通明热闹的时候。 周濂清接她出门,开车往城南的方向去。祝晚吟不清楚要去哪里, 也没有问, 只任他安排。 车开了二十多分钟, 祝晚吟看着不远处像是到了一处广场。 停好车之后, 周濂清带着她走路,一直走去了步行街。 路上来来往往许多人,还有到处飘散香味的路边小吃。冬天的夜似乎比其他季节都要更深, 像一块黑色的幕布, 将将热乎乎的生活烟火映衬的更清晰。 不管是烧烤摊还是煎饼摊,都因为天冷笼罩着碳火烤出的白色的雾气。 祝晚吟喜欢这样的夜晚, 更喜欢周濂清和她一起走。他牵着她的手在人群里慢慢走, 她看着他的时候就总觉得他们好像已经这样走过许多个春秋。 想吃什么?周濂清侧眸看她。 祝晚吟正低头看自己和他一致的步子,听他问才抬头, 你是带我来吃东西的? 嗯, 没吃晚饭不饿?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毕竟都快七点钟了。 周濂清随口说,猜的。 这里放眼望去都是吃的,祝晚吟望见不远处许多人坐在那儿的铺子,不假思索道, 那吃馄饨。 他低头看着她冻红的鼻尖,笑道,怎么这么喜欢吃馄饨。他记得他们第一次在学校附近吃的也是小馄饨。 祝晚吟往上扯了扯围巾,往他身边靠一些,抬眸弯着眉道,好吃。 周濂清看她一眼,问,我做的好不好吃? 祝晚吟想了想笑着说,周先生做的很好,不过以后不要亲自做了。 他笑了声,抬手轻掐着她的脸,嫌弃我也晚了。 走到地方,街边摆着一张张收拾干净的桌子。现在人还不算多,再晚一点,吃夜宵的时间人才是最多的。 角落的桌边挨着一棵树,祝晚吟找过去坐下,等周濂清。 然而他过了快十分钟才回来。 周濂清不止买了馄饨,还有烤串,炒粉,炒年糕,烤冷面,关东煮...... 然后祝晚吟才知道他们在的地方有一个名字叫大排档。 食物陆陆续续上齐之后,祝晚吟看着摆满的小方桌愣了愣,这里都有四个人的量了。周濂清回来坐在她右边的位置,把馄饨往她面前推了推,吃吧。 祝晚吟看着他带回来的汽水,问他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周濂清倒了杯热水,喝完说,怕你吃不饱。 骗人。祝晚吟不信他的说辞,直接问, 周濂清,你不是带我出来吃晚饭的对不对。是不是还有人会来? 他笑了笑没说什么,自己也端过馄饨,和她说,先吃。 周濂清说着把关东煮端过来放在她面前, 多吃点。 祝晚吟喝了口馄饨汤认真看着他,她捏着勺子看了他半天才轻声开口道,周先生,我怎么总觉得你离我好远。 就像心里总是缺了什么,有些空落落的。就像她做的梦那样,是她在梦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醒来时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对他的了解很少,可是从来也没有问过。不是不想知道,只是相信他而已。 在如此充满烟火气的夜晚,他也像是朦胧的。明亮的灯很远,夜幕也很远。他很近,却比那些都模糊。 周濂清抬眼看向她,唯有他的眸底是清晰的,清晰地映着她的样子。他的目光是平静有力量的,如水一般地照着月色,也投在她心上。 勺子落在汤碗里,周濂清牵着她的手过去,低头下来,令她碰到自己的眉眼。 他说,不远。 她指尖凉凉的,碰到他。祝晚吟笑了笑,手往他衣领伸。他脖子温温暖暖,她的手太冷,周濂清微偏了偏头,握着她的手腕带下来牵在掌心,手怎么这么凉? 周濂清摸了摸她的脸,冷? 不冷。祝晚吟摇头说,身上不冷,就是手凉。 吃些东西就不冷了。 周濂清松开她,祝晚吟往上扯了扯袖子,低头吃馄饨。 然后眼前出现一小块竹签戳着的鱼豆腐,周濂清喂过来的。她张嘴吃下去,笑着看他。 祝晚吟脸颊和鼻子都被冷风吹的红红的,眼睛莹莹着透亮。笑起来眉梢都是柔柔的。周濂清看着她红润的嘴巴,随口问,好吃吗。 祝晚吟点头说,好吃。 她伸手去想再拿一串,眼前却暗了一瞬。周濂清靠过来含着她的唇亲了一口,又无事发生地退回去,把吃的给她拿到手边,再自然不过地说,那就多吃一点。 这里全是露天桌铺,现在的人比起刚才多了许多,不远处的位置都有人。不过他们的位置在角落,没什么人注意。周濂清很确定没有别人看见,毕竟他也不喜欢被别人看做这种事。 可祝晚吟哪里知道有没有人看,她只知道周濂清大庭广众地亲她。 她呼吸间似乎还有他乱人心绪的气息,唇上热热的,那热意一直蔓延到脸颊,耳后。祝晚吟睁着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出去拿食物的手也还停在半空,似乎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来。祝晚吟很想像他一样从容自若,但是脸还是越来越热。她只好咬唇红着脸扯过自己羽绒服的帽子盖下来,躲着吃。 她的帽子很大,盖下来整个人都看不见了。周濂清轻笑了声,扯下她的帽子,干什么。 祝晚吟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下他的鞋,抬头捂了捂自己的脸,碰碰嘴巴没脸似的嗔视他, 你干什么......这种事你、你不能回去做吗。 在家里没有人,想怎么样都可以。在这里干什么...... 没忍住。周濂清认真解释,安抚地摸摸她的脑袋,晚吟不用害羞,没有人看见。 祝晚吟咬下一口馄饨,指责他,周老师,你为老不尊。 谁老?周濂清抬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靠近,祝晚吟连忙往后躲,她笑着说,周叔叔,你之前不是总让我把你当长辈吗,总是提醒我你的年纪比我大。 周叔叔。 她现在倒是愿意叫了。 周濂清捏捏她的脸,淡淡看着她,以后让你知道我老不老。 祝晚吟低头吃着,装没听见。又在桌子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吃到一半的时候,周濂清坐在那儿喝着水看了眼时间,然后就没有再继续吃。他偏头看着前方的街道,像是在看夜景。 前方街道似乎格外热闹,再过了几分钟,周濂清将身上的风衣脱下来给她,说,抱着暖和些。 祝晚吟笑了笑,问他,你不吃了吗周濂清。 她刚问完,街上就出现了一阵喧闹混乱。坐在前面吃夜宵的许多人站了起来,主街上传来了吵闹声。 周濂清起身,手搭在一边的一张小椅子上,低头看着她温声道,你先吃。 他的声音几乎被越来越近的喧闹混乱声盖过,但祝晚吟听清楚了。 与此同时她的注意力也被这声音吸引,她似乎还听了警车的警笛声。祝晚吟看见好多路人往边上跑开,甚至有人被一辆开的飞快的电瓶车撞到。 快让开! 站住! 他妈的快给老子让开! ...... 别跑! 停下来! 他们这里离的比较安全,祝晚吟怔了怔,也不由得站起来看。她望着突然变乱的街道,没来得及问周濂清发生了什么,就见他已经拎着方才搭手的椅子往那边过去。 祝晚吟呼吸都滞了滞,她像被人定在原地,也忘记了思考。 周濂清步子很大,祝晚吟清楚地看到骑着电瓶车的那个人开到这边,周濂清手上的椅子就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连人带车,全都撞了出去。 那人这么一摔,咬牙咒骂着什么,一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要跑。 周濂清上前追上他,将人踹翻在地上。那个穿着夹克的男人很快站起来朝他挥拳头。周濂清侧身,躲开的同时扣着他的手腕将人往边上的桌子上摔。 对街同样有摆在露天的客桌,客人不知是躲开了还是原本就没有人在。 桌椅翻天覆地,周濂清趁人没有及时爬起来,拎着衣领拖过去发狠地往树上撞。那一下恍惚整棵树,从根到枝叶都震了一下。 他素来温和平静的眉目此刻都是冷的,看人的目光都带着狠劲。 祝晚吟离得远,只看的见他们在打。直到周濂清反身踹掉了对方手上的匕首,她才发现那个人还有武器。 她心顿时紧了一下,来不及想什么,连忙跑过去。 在她跑到路边上的时候,周濂清已经将那个人打倒在地上起不来了。随后很快有警察过来将人压着拷走。 附近停了三辆警车,祝晚吟从警车后方穿过围观的人群和马路,还没到对面的街上,眼前又接连跑过去两个人影。 然后她看见了杨丞。 杨丞依旧是平日里见到的那样,一身便衣,干净利落。唯一不同的许是他此刻眉宇嚣张凌厉,没有了以往安静平和的气质。 他追的那个人被他从后面踹了一脚,摔倒在地。 杨丞一边从腰后拿出手铐,一边踹着地上染着头发的小混混,恨声骂道,跑,跑!都他妈跟你说了警察,警察!你他妈跑! 错了哥!啊错了! 他踹够了俯身将人用银色的手铐拷起来,拽着小混混的衣领一把拖起来交给赶过来的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 再然后,祝晚吟看见了白泽从另一条街巷追出来。那是一条往西边去的小巷,和主街相通。白泽凝着眉肃目冷眼,追的那个也是一看就是流氓小混混,总之不是好人,头发做成了祝晚吟不知怎么形容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的样子。 白泽追到之后将那人的手控制在身后狠狠压在墙上,抬腿拿膝盖用力撞了对方的腰。放开之后,他抬腿一脚结实地踹在那小混混的胸口。 你再跑,跑啊! 白泽将人拎起来又重重摔了出去,大步上前将人压在地上挥拳头,你刚才不是很能吗?!还敢威胁我,威胁我!你他妈,威胁警察! 他说一句就揍一拳,地上的小混混喊的声嘶力竭,警察警察杀人了杀人......啊!我错了!我错...... 白泽完全是为了出气,杨丞等他将人揍得鼻青脸肿,闷哼着说不出话了才终于上前拉住他。 行了,再打下去真要废了。 白泽被杨丞拉起来,不解气地又踹了一脚上去。 人同样被穿着警服的警察叔叔拖走,白泽喘着气,还是很不爽,气死我了。 杨丞笑了声,拍了下他的肩,人全都抓了,一个没跑,别气了。 你知道这王八蛋在夜总会的时候多嚣张吗,他说他敢杀警察。白泽冷哼了声,寒着声音道,老子就在他面前,他杀一个试试。 没让他跑了就成。杨丞拍了下他的背, 好了,走吧。刚才清哥帮我们拦下了姓董的,去看看。 冷风一吹,白泽消了气,整理好衣服道, 还好清哥在这边,差点就让那孙子跑了。狗东西,消息真灵。 他们一到他就从后门跑了。 白泽说着和杨丞一起往回走,走到一半,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一起顿住了脚步。 他们看着站在路边的祝晚吟,愣了愣,木然地相视一眼。 ...... 靠。 26. Chapter26 26 小方桌上, 正好可以坐四个人。 周濂清站在座位旁弯腰拍了拍长裤上的灰尘,拉开小椅子坐下。 杨丞和白泽面面相觑,对视半晌, 两个人都没说话, 不是很自在。 因为祝晚吟坐在那儿撑着下巴认真看了他们十分钟了。 周濂清倒了杯水,出声打破安静的氛围, 吃宵夜吧。 杨丞起身道, 我去拿两瓶酒。 他走后,就剩白泽一个人接受祝晚吟的审视。他拿了个烤串,递到嘴边又停住。 白泽清了清嗓子终于开口道, 晚晚......你别再这么看我了。 祝晚吟眨了下眼睛, 放下托下巴的手, 若有所思地慢悠悠道, 原来你们是警察。 白泽有些饿,一边吃着炒粉说,我没有想瞒你的, 可是就是...... 他蹙着眉不知道怎么解释, 只能说,我......晚晚你别不高兴。 我没有。祝晚吟继续吃刚才没吃完的馄饨, 就是有些意外而已。 她说, 我之前其实猜过,但没有确定。 白泽道, 我很多次都想告诉你的, 但是聂叔和清哥都不让我说。 杨丞拎着酒回来,倒了两杯。 他坐下说,今天知道了,以后也就不用瞒了。 对。白泽笑着说, 以后我们就没有秘密了。 那之前为什么不能告诉我。祝晚吟看了眼周濂清,随口问,是把我当外人吗。 周濂清敛眉笑了笑,轻声说,没有把你当外人。 只是很多事情不方便说。 那周先生是...... 她想问他是不是和杨丞还有白泽一样,但话到一半就想着他不会是。毕竟周老师现在还是一位品行端正、孜孜不倦的人民教师。 周濂清也没有让她问完,看着她说,我不是。 祝晚吟看他两眼,抿唇笑笑。 那他是谁,周老师,还是周先生? 不过也不重要,只要是周濂清就可以。 白泽喝了半杯酒说,晚晚,我们都不知道今天清哥今天会带你来。本来只说抓完人之后一起吃宵夜来着。 杨丞附和道,可惜萱姐今天不在,她跑城南办事去了。 下次可以叫上萱姐。白泽说着往前挪了挪椅子,看着祝晚吟问,晚晚,你刚才看见我抓坏人了吗。 祝晚吟抬眼看向他,认真点头说,看见了,特别帅。丞哥也是。 杨丞挑了挑眉。 白泽听到夸奖眉开眼笑,他若是有尾巴,这会儿该是不停地摇起来了。 周濂清抽了张纸巾擦手,偏头看着她问, 我打的不好? 虽说许久没有这么揍过人了,但他自觉没有退步。 祝晚吟吃着烧烤,眯着眼睛笑了笑,好,周先生特别厉害。 恋耽美 太上不病(20) 打架这样听起来和他温和的外表违和的事情,他做起来的时候又一点都不违和了。反而特别吸引人。 祝晚吟觉得自己看他时的眼神都变得比以往更热一点。 周濂清唇边携了抹笑意,蔓延至眼尾。他没有喝酒,眼眸却像是浸了酒气,醉人地深。他看过来的目光凝聚细致,寸寸打量她一般。就像藤蔓慢慢缠上来,躲不开。 祝晚吟撞上他的目光,捏着竹签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她垂眸躲开,欲盖弥彰地撩了撩耳边的头发。 他忽然这么看着她做什么...... 对了晚晚,你......白泽低头划着手机,想问她这周末有没有空。但他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周濂清淡淡接过,叫嫂子。 杨丞喝进去的啤酒呛了一口出来,好在及时往后移了一下椅子,偏头呛在外边了。否则这一桌子吃的都要完了。 白泽愣愣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周濂清看他一眼,扬眉道,没听见? 白泽:...... 祝晚吟抬眼静静地看了看白泽和杨丞,再看向周濂清。 她也没反应过来。 她都忘了原来这件事也是要说一声的...... 杨丞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衣服上洒到的酒,抱怨道,清哥,下次这种事你可以说的委婉一点。 一点铺垫也没有,直接让人叫嫂子。 周濂清想了想说,这种事不出意外不会有下次。 杨丞:...... 晚晚,你......白泽看她半晌,才回过神来似的放下手机看了眼周濂清,然后了然地点头说,倒是般配。 是吗。祝晚吟笑笑,没把这样听来是客套的话随便听。 白泽也笑道,是。 很般配。 他说完轻叹了声,撑着下巴看她,不过可惜,本来我还想追你的。 嗯?祝晚吟一愣。 白泽坦言说,真的,我觉得你特别好。 他笑说,当然清哥也特别好,否则要是换一个人,我一定要争一争的。 祝晚吟乐了两声,那我做朋友好不好? 好,当朋友也特别好。 杨丞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笑着警告他, 没听清哥让你叫嫂子吗。 总得适应适应,谁让清哥一声招呼也不打。 周濂清淡淡笑着听他们扯闲天。 而少年人的真诚简单纯粹,一点也不复杂。白泽看着她说,晚晚,反正你好就行。 祝晚吟点头说,我好的,特别好。 可是晚晚年纪和我们差不多,也熟了,叫嫂子好不习惯。杨丞不怕死地提了一句。 白泽踢了他一脚,说什么呢,清哥也才三十。男人三十一枝花,正是好时候。 周濂清叠着腿坐在那儿,抬手就把桌上的纸巾整包砸过去,白泽笑着接住。 祝晚吟把汽水倒进玻璃杯里,连声附和, 就是就是。三十一枝花,正是有魅力的时候。 少废话。周濂清敲敲桌子,说什么也没用,叫两声听听。 嫂子。杨丞喝完酒叫了一声。 白泽酝酿了一下,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叫她, 小嫂子。 祝晚吟听的捂耳朵,她也颇不自在,不要,还是叫我的名字好。 桌上的人只有周濂清听的舒服,他轻笑了声,垂眸不妨踹了脚白泽的椅子。 白泽整个人在椅子上往后靠着,这一下险些摔倒,好在及时扶住桌子,靠,清哥你干嘛! 你是流氓吗。周濂清训了他一句,散漫道,注意语气。 白泽失笑,我语气怎么了,清哥你就是报复我。 我确实看你不顺眼。 这么好的年纪,长得也是女孩子喜欢的样子。看他就来气。 祝晚吟被白泽失措的样子惹笑,笑的直不起腰,往周濂清身上倒。 杨丞则在一边笑的喝不下酒。 夜很凉,这张小小的桌子周围却一点也不冷。 一顿宵夜吃了许久,大排档的人却没有少去。 夜越来越深,夜晚的街道却从不寂静。 往后的岁月里,某时某刻的场景和记忆,都将是聊以慰藉的怀念。 周濂清没有喝酒,散了之后,他开车送她回到住处公寓。 路灯通白地照在地上,影子显得特别清晰。 今晚没有月色,夜是一片漆黑。冷风瑟瑟,贴在身上凉如水。 他牵着她的手慢慢走回去,不说话也特别舒服。他的手包裹着她的,很温暖。祝晚吟越走离他越近,最后已然是贴着他走。 周濂清偏头看她,推了推她的肩,你也喝酒了?好好走路。 路上没有别人,她也越来越放肆。 周先生,周先生。快走到公寓楼下,祝晚吟赖在他身上,脑袋枕在他肩上留恋地说,你今晚还走吗。 周濂清无视她的小心思,淡声道,不走住你家,嗯? 可以吗。祝晚吟抬头看着他,紧紧挽着他的手臂期盼地小声说,你不要走了行不行。 说话间已经到了公寓楼下,周濂清停下来,扯开她的手,低头看她一眼轻笑道,不要撒娇。 祝晚吟被他保持开距离,重新搂上他的脖子抱着他,变本加厉,软着声音动摇他,那你不要走了。 晚吟。周濂清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听话。 我听的。祝晚吟埋在他衣领里,呼吸他身上带着些寒意的气息,可是今晚不想听。 他还在这里她就已经在想他了。 周濂清抱着她,唇贴在她凉凉的耳边,低声道,我明天还会来找你,等我好不好。 不好。祝晚吟不放开他,躲在他怀里开始装可怜,我不想看你走。我回家了家里也没有人,只有我一个人。我不喜欢。 她抬头,呼吸洒在他脖子上,周先生,你陪陪我不行吗。 她之前喜欢连名带姓地叫他周濂清,心思野没规矩,怎么也说不听。现在却是开始喜欢叫他周先生了。 多会撩拨人心。 他现在听她一声声喊周先生,就如当初他听她一遍遍任性地喊他周濂清一样动心。 她还会随时装可怜,掉眼泪。 他好像一直都拿她没办法。周濂清低笑了声,在她颈间闭了闭眼。她又再次动摇他了,他本来也不想走,可是不得不走。 现在是真的不想管什么,也不想走了。 晚吟...... 他或许想说什么,也或许只是想叫她的名字。 不管是什么,都在她柔软的唇齿间销声匿迹。祝晚吟踮了踮脚仰头吻到他,闭着眼睛,单纯地贴在他唇上。 周濂清低垂着眼帘,目色隐藏在最深处。 她呼吸温温热热地令他分不清彼此,独属于她的气息浓郁地缭绕着他。 祝晚吟含着他的唇吻了吻,才离开一点。睁开眼睛看着他,带着满目的依恋不舍小声恳求, 不要走了好不好...... 周濂清看她一会儿,重新靠近吻住她,随后就这么亲着她勾唇笑了声,放开之后弯腰将她拦腰抱起来。 祝晚吟轻呼一声,搂着他的脖子。她开心地晃晃腿,凑过去亲他。 周濂清偏头躲开,警告她,不要乱来。 没有乱来。祝晚吟笑着趴在他肩上亲他脖子。 周濂清走到门口沉了沉声,开门。 哦。祝晚吟拿出钥匙,伸手去开门锁。 进去之后她顺手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灯。周濂清放她下来,去打开空调。 祝晚吟跑过来想抱他,被他退后躲开。周濂清脱了外套,推着她的脑袋令她退后,一边转身往浴室走, 我去洗漱,不许跟着。 祝晚吟站在原地望着他,扬唇一笑。不跟着就不跟着,今晚他人都在这里,还能跑去哪里。 祝晚吟垂眸看着他放在沙发上的外套,默默地想,撒娇对他好像挺好用的。 27. Chapter27 27 周濂清惯会同她保持该有的距离。即便同床共枕, 抱着她时手也只会在她后背,或者腰上。 她过分些他会生气。 他若生气,那便是动情了。 周濂清到底还是纵容她, 因而祝晚吟也从不怕他。一来二去, 她越发熟悉他的身体。 倘若碰他腰侧,手腕,下巴, 喉结,后颈......这些地方,他看她的眼神会变, 阻止她时更坚决。拥抱和吻也会更用力。 对此祝晚吟乐此不疲。 一周的最后一天, 周老师照旧按时去学校。就快要放寒假了, 再然后, 就是过春节。 这一年似乎过得很快,但过去的时间全部都很清晰。 今晚是平安夜,可有可无的存在。祝晚吟一直以来对所有节日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仪式感, 但是今年, 或许任何节日可以过的正式一些。 连续几天的刮风天气,今天总算停了。只覆盖着厚厚的云层, 照不出阳光。 祝晚吟被祝言迟接回城郊别院。 廊下茶室, 门敞开着。往外看是风景淡雅的院落,边上有一颗老树。入冬枝叶依旧繁茂葱郁。 祝言迟倒了两杯茶, 端过去一杯放在她桌前。 言迟, 你找我。祝晚吟喝了茶,看向他问,什么事还需要特意在这里说? 正事。 祝言迟坐在对面,不多说什么, 只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份纸质材料递到她面前。 祝晚吟接过来看他一眼,这是什么? 二小姐看看。 祝晚吟翻开扫了两眼,合同? 她愣了一瞬,认真往后看。看到那些条款才发觉这是一份股份继承书。 这是...... 这是关于常青资本公司的股份继承书。祝言迟清晰认真地告诉她,爷爷留给你的。 常青资本?祝晚吟不确定地问,江城最大的那家投资公司? 是。 祝晚吟怔然地捧着合同,低眸看着这上面白纸黑字印着的百分之十股份,心绪复杂。 祝言迟说,常青资本创立初期,爷爷算是公司的二当家。现在,少爷在必要的时候会作为幕后股东代为出席常青资本公司的重要决策会议。 祝晚吟指腹抚过继承书的边页,半晌才道, 爷爷......为什么要留给我。 祝言迟平淡道,因为这才是在祝家没有人敢对二小姐有意见的原因。 祝明渊知道,所以即便他不想要这个女儿,也必须得护着。 他如此坦言,祝晚吟恍惚地轻笑了声,喃喃道,也是。 她能安安稳稳当这么多年的二小姐,是得有原因的。 这份多少人想要的继承书,就这么像馅饼一样砸在她手上。祝晚吟只觉得太沉了。这个在祝家唯一一个从始至终愿意保护她的爷爷,在离开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能见最后一面。 祝晚吟望着门外冷色的青石板,隐有一层霜雾。她听到祝言迟的声音沉稳地传过来,现在常青资本的董事长,叫程渭淮。这个人城府深,不打交道最好。 这件事情从前不告诉二小姐是爷爷的意思,同时也算是一种保护。现在则不该再瞒了。 他以前一直说接近她的人她大多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和目的,并非是搪塞敷衍的假话。 祝家的事情她并不在意,知道的也很少。但也不难明白,从现在开始,以后恐怕就不会像过去那样一身轻了。 祝晚吟安静良久,低声问,言迟,想要这股份的人多吗? 祝言迟偏头望向远处房屋后的云雾,语气轻描淡写,太多了。 抢不走而已。 祝晚吟笑了笑,看向他道,那你会保护我的吧? 祝言迟安静地回视她,回答她的话再寻常不过,我一直都在保护你。 从她出现开始。 祝言迟是很特别的存在,像哥哥,又像专属于她的骑士。他在她身边的存在感有时很微弱,但当她需要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他。 祝晚吟认真看着他,不辨情绪地说,言迟,你到现在也还是不太爱笑。 祝言迟垂了垂眼,没说什么。祝晚吟弯着眉眼对他道,你笑一下给我看看。 他不笑的时候很有距离感。祝言迟抬眸看着她,祝晚吟笑意明媚,真诚甜美,任谁看也无法拒绝。 祝言迟看她许久,敛眉勾了下唇。很淡的笑意,是他为数不多放松散漫的时刻。 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祝晚吟满意地摆弄桌上花瓶里的鲜花。 天边白茫茫的云雾缭绕缓缓,遮住青山。 祝言迟端详着桌上的茶杯,随后看向她去碰花瓶的手。他静了片刻开口道,二小姐。 嗯? 你和周先生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 祝晚吟顿了顿,研究花瓶的目光转向他,眼眸清澈。她收回摆弄花瓶的手给自己续了杯茶,不意外地说,我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祝言迟道,二小姐不用瞒我。 她笑笑,想了想说,什么时候定下来我不知道,但这种事急什么。我要拥有足够多和他相处的时间,再考虑其他的。 祝言迟沉默地思量着,祝晚吟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口道,你放心好了,周先生不会欺负我的。 嗯。他低低应一声。 祝晚吟端着茶杯望着他,忽然说,言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叫声我的名字听听。 她又提这样的要求。 这么多年,她这话说过许多次,多到祝言迟数不过来。最初她总缠着他想要他叫她的名字,不许他叫二小姐。他不听,她就和他生气。 祝言迟习以为常,眸色是一惯面对她时的疏疏淡影。 二小姐。 祝晚吟意料之外地低笑了声,懒散地看他一眼,讨厌的木头。 她这么说他,也不知是第几次了。 从城郊别院回到城区后,祝晚吟没有回住处。而是直接去了第一中学。 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放学的时候,她在校外等了几分钟就看见有学生背着书包走出来了。 有风吹过来,祝晚吟站在街边拢紧外衣,低头看着路面,在原地来回踱步。 耳边是学生说笑的声音,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别。 清一色的校服,像一道道清新的色彩,从校门口不断地划出颜色。祝晚吟望着一群接一群的学生勾肩搭背或手挽手的走出来,逐渐出神。 直到学生散去不少,校门外冷清了一会儿,周濂清也从那条路走出来。 祝晚吟看到他,抬步跑过去。 周濂清手上一如既往地拿着教材和书,祝晚吟跑到他身前停下来,碍于在学校门口,没有往他身上去。 鼻子和脸颊都红红的,也没有戴围巾。周濂清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等了多久? 恋耽美 太上不病(21) 没多久。祝晚吟挽着他走。 他说,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祝晚吟笑了笑,我想着等一会儿你可能就来了。 下次出门多穿一些。 知道了。 周濂清和她说着话,一路慢慢地就走到停车位置所在。他打开车门让她坐进去,随后绕到另一边上车。 祝晚吟一边系好安全带,问他说,周先生,今晚吃什么呀? 小馄饨?周濂清随口道。 好。她吃不腻似的。 周濂清笑道,你除了馄饨,就没有别的想吃了? 我也不知道该吃什么。一日三餐吃什么是人生复杂的问题之一。祝晚吟转头看着他说, 周先生,你想就行,我不挑食的。 那今晚我做饭给你吃?他空闲的时候试着做过,尝着味道似乎还可以。 祝晚吟迟疑一瞬,不去店里吃吗? 周濂清偏头过来瞧她一眼,含笑道,晚吟小姐不信任我的厨艺? 没有......祝晚吟小声道,那如果你做的不好吃,我可不买账的周先生。 周濂清笑了声漫不经心地打趣她,难伺候的千金小姐。 祝晚吟撩撩头发,骄矜地扬了扬眉,看着窗外道,周先生不乐意,那就不要伺候好了。 周濂清考虑着说,我不伺候了,二小姐岂不是又要生气。 我哪有那么爱生气?祝晚吟侧眸看他一眼,故作姿态道,周先生是嫌我麻烦吗? 周濂清嗯了声,麻烦。 你才...... 我自找的。 他自找麻烦,乐意伺候。 祝晚吟垂眸笑了下,就是你自找的。 周濂清开车绕去街上,带着她去超市买东西。 像这样的事情很寻常,放在她和周濂清身上却是不一样的。越是平常的事情,就越是少有。 对祝晚吟来说,逛超市也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周濂清最开始没有推车,只拎了个篮子,但祝晚吟练着练着,篮子就满了,拎着也累。于是又回去推了一辆车过来。 周濂清推着车,祝晚吟挽着他。周濂清是打算来买菜,但她买的都是零食。 晚吟,我们得买菜了。他提醒她。 祝晚吟哦了声,朝蔬菜区走。周濂清挑了些家常菜,买完之后祝晚吟又绕回去看吃的。除此之外,她看到了漂亮的碗碟和杯子,也顺手拿了几个。 周濂清,我想喝酸奶。 他抬眼扫了一周,带她过去,酸奶在那边。 酸奶有盒装还有袋装,祝晚吟每样都拿了往车里装。周濂清也是第一次发现,她买什么都喜欢把不同包装相同的东西都买一遍。 除了酸奶,她还拿了两瓶鲜牛奶。然后在饮料区挑了许多喝的。 祝晚吟买的开心,周濂清只看着她往车里装东西,直到小推车就要装不下,他才终于拦住她,晚吟,可以了。 祝晚吟抬头看看他,够了吗? 够了。 她再对着货架瞧了两眼,问他,那要不要买面包? 周濂清看了看推车里的东西道,面包保质期短,放不了太久。下次再来买,好不好? 下次再来。 祝晚吟看向他,笑着搂紧他的手臂,好。 今天周五,超市里的人比往常要多。 不过好在推着车转去收银台的时候,排队的人不算太多。 他们队伍前还有三个人。 周濂清手搭着推车,他个子高,站在那儿有些瞩目。虽然祝晚吟挽着他的手没松开过,但还是发现有许多人看他。收银台的阿姨都看了好几眼。 于是祝晚吟也抬头看着他。 周濂清察觉她的视线,目光从远处的电视上收回来,低头看她,怎么? 看你。祝晚吟小声说,周先生长得好看。 周濂清唇畔勾着浅笑,抬手挠挠她的下巴。 队伍往前走,祝晚吟跟着他往前。 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上摆着一排排的包装糖,祝晚吟看了看,随手捡了几包不一样味道的软糖硬糖清嘴含片丢进推车里。 她捡完之后,往上看见一排另外的包装,方方正正的。祝晚吟拿起来看了眼,发现似乎不是糖。 这是什么。 她自言自语了一句,翻过来仔细瞧了瞧包装。 周濂清垂眸扫了一眼她手上的东西,意味深长地微挑了挑眉,没说话。 祝晚吟左看右看,直到在包装上看到两个字超薄。 ...... 她愣了两秒,烫手似的连忙放回去。 这,这东西怎么和糖放一个货架上! 祝晚吟觉得脸上热热地烧起来,她低头挠了挠额头,欲盖弥彰地往后瞅了瞅,想看看有没有人发现她对着那个东西研究了半天。 结果刚回头就撞上一位阿姨含笑的眼神。 祝晚吟觉得自己耳根到后颈都开始阵阵地泛热气,她低头抵着周濂清的肩,脸埋在他衣服里,恨不能此刻超市全部停电,变成一片漆黑。 晚吟。她躲在他身边推也推不开,周濂清看着她,抬手抚过她发热的侧脸,俯身在她耳边低笑道,没关系,不用害羞。以后用过就认识了。 你......!祝晚吟抬眸红着脸瞪他一眼,隔着衣服用力掐了掐他的腰。 她以后不想来超市了。 28. Chapter28 28 时至元旦前夕。 北城飘了几场碎絮似的小雪, 轻飘飘地停落在枝叶草木上,太阳一照就化了。 过元旦大概得回祝家。祝晚吟整理了一遍工作室,打算关几天。平常没收拾, 乱糟糟地整理起来就颇费时间。以至于祝晚吟不知不觉耗费了一整个下午。 金色的夕阳从落地窗打进来, 她才终于坐下来休息。 祝晚吟喝了大半杯水,看了看时间,放下袖子给周濂清打电话。 他接的很快, 声音温和地传过来,晚吟。 周老师,你放学了吗?祝晚吟去找到自己的外套, 我要去接你了。 不用。周濂清说, 我已经过来了。 祝晚吟动作停了停, 你在哪了? 电话里没声音, 过了几秒钟,敲门声与电话里的一起重合,开门。 她之前和他说过这里的地址, 周濂清是第一次来。祝晚吟挂了电话扔下外套跑过去开门, 看见他站在门外,开心地往他身上搂去。 你怎么来了。 周濂清抱着她往里走, 观察了一周她工作室的环境。祝晚吟随手推上门, 听他道,每次都是晚吟小姐去接我, 时间长了会惯坏的。 祝晚吟松开他笑着说, 惯坏了正好没人要你,只有我要。 周濂清揉揉她的头发,走过整齐划列在一边的旗袍,沙发上坐下。 最近忙不忙? 祝晚吟走到他对面的桌子旁靠着, 看着他说,还好。 她歪着脑袋问他,周先生元旦怎么过? 你要怎么过?周濂清淡笑道,是回祝家,还是就在城区? 我不知道。祝晚吟抬手揉了揉肩,我哥哥让我待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今年可能是回祝家。 周濂清看着她,了然道,我还以为晚吟小姐会想和我一起过。 祝晚吟扬了扬唇,眸华漾漾望着他,周先生想让我和你一起吗?你想的话,我不会拒绝你的。 周濂清朝她伸手道,那要是别人也想,二小姐也不拒绝? 祝晚吟顺从地走过去,笑说,那看是谁。 她走到他身边,周濂清牵了一把她的手,祝晚吟转了半圈跌坐到他腿上。 她搂着他轻声问,过节需要做什么? 不知道。周濂清高度漂亮的鼻梁在她脸上碰了碰,偏过头,说话气息缭绕在她脖子上, 可能也不需要做什么。 他更近一些,唇就碰到她,轻轻的吻落在她颈侧。像绒羽一样扫过,酥酥的触感穿连在每一处神经末端。祝晚吟缩着肩膀躲,忍不住推他, 痒。 她这里似乎比其他地方都要更敏感一点。周濂清低笑道,今晚要回去吗? 明天是元旦。 祝晚吟搂着他的脖子,靠过去枕在他肩上点头说,嗯,我哥哥说让我回去。待会儿言迟会来接我。 屋子里很暖和,她没穿外套,身上是修身的毛衣。柔软的布料在他掌心,传递着她的体温。地上是淡去的余晖,落地窗外是安静的街景。这样的傍晚慵懒惬意,依赖的拥抱似比任何亲密的触碰都更能填满心脏。 周濂清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抚着,在她清香的发间闭着眼睛慢慢呼吸,声音也变得低缓沉沉。 我会给你打电话。 祝晚吟点点头,弯唇应声,嗯。 元旦快乐。 还没有元旦呢。祝晚吟紧了紧手臂道, 你得在零点的时候准时给我打电话,祝我快乐。 周濂清笑了笑说,零点零一行不行? 不行。祝晚吟也笑道,就要整点。 好。 周濂清说着松开她一些,从外衣口袋里拿了一个丝绒的小盒子给她。 祝晚吟接过来看看他问,这是什么? 打开。 她依言打开,即见小盒子里躺着一只玉镯。纯色通透如冻,极淡的青色,像月光一样温润的色泽。祝晚吟不懂得分辨玉质,但只看这纯粹如凝固流水一般的质地,便可知是好玉。 拿起来在光线下仔细看,又能折出了不同的美感。 真好看。 喜欢吗? 喜欢。祝晚吟笑着亲了亲他的脸,把玉镯递给他,伸出左手道,你帮我戴上。 周濂清扶着她的手腕将玉镯戴在她手上,低头亲吻她的手背,好看。她手腕白皙纤细,玉色更衬的清冷。 她摸摸他的脸扬唇道,谢谢周先生。 周濂清偏头,唇碰到她的手,不客气。 他说完,桌上的手机有电话进来。 祝晚吟回头看了眼,转头看向他说,言迟来接我了。 嗯。周濂清目光深静地看着她。 祝晚吟手在他衣领边缘摩挲着,那我得走了。 嗯。他垂眸牵牵她的衣服,松开抱着她的手道, 走吧。 祝晚吟看他一眼,撑着他的肩准备站起来。 但她脚还没落地又被他按了回去。 祝晚吟笑着看他,周濂清环过她的腰,一只手扶在她后颈,注视着她道,亲一会儿再走。 话落,他偏头吻上来,轻咬着她的唇深入。她手臂重新环上他的肩,闭着眼睛迎合他。 他说亲一会儿,一直到了窗边余晖全部淡去,完全消散。 夜来。 祝晚吟回了祝家,周濂清却暂时没有回去。他去了趟老楼房。当初带着祝晚吟一起去过的地方,602门牌。 聂叔和杨丞在这里等他。 是今天下午学校放学时,聂叔给他打电话让他来一趟。 周濂清到了之后在楼下抽了支烟再上去。 他点燃香烟的那一刻就后知后觉地想,祝晚吟在他身边的这段时间,他都没有没有抽过烟。 仿佛很久了。 楼道的灯依旧不够明亮。他上楼,停在门外敲了敲门。 很快有脚步声过来,杨丞打开门侧身让他进去,清哥。 嗯。周濂清随口问,晚饭吃了吗? 杨丞说,我吃了,聂叔还在吃。 周濂清走去沙发坐下,聂靖还在吃清汤面。桌上还有两盘小菜。 杨丞跟在后头在对面坐下。 聂靖低头吃着面,没抬头,只出声道,来了。 嗯。 周濂清手搭在膝盖上,一圈圈转着银色的打火机,聂叔,你找我。 是,我找你。聂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巴,从外衣口袋摸出一只手机放在他面前,抬头看着他,直截了当地说,周闻,你该回去了。 回江城。 杨丞垂着眸,按着手机键重复地打开屏幕,然后又掐灭。 周濂清敛着眉,有一瞬的恍惚。他直起身子手肘撑着膝盖,低头把玩着打火机。语气带着久违的意味,程渭淮回来了? 躲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聂靖放下筷子眯着眼睛情绪不明地笑道,三年了。 三年。 周濂清似有似无地笑了声,是挺久。 这三年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有周老师这一段记忆是清晰可循的。其他的,都一片空白,不重要。 聂靖点了支烟,在浓浓的烟雾中良久后沉声道, 濂清,没办法。他只信你。 只有周家真正的实力和背景才能让程渭淮那样的人信服,因为他自己有足够的势力和能力。能接近他,又让他看得上的人太少了。 嗯。 这次上方针对他调动成立了最高专案组,只要他出现,只要他有动作,就绝对不会再让他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三年前是他们低估了这个对手,他手眼通天,在我方收网之际,证人死的死,消失的消失,线索也断的一干二净。没有了足够的证据之后,又能够沉住心性避了三年的风头。 周濂清靠回沙发上,杨丞抬头说,玉坠半个月前流入江城的地下赌场,不出意外现在已经在程渭淮手上了。 而程渭淮该很清楚那样珍贵的玉只有谁才能够弄到。 周闻。 这个名字都快有些陌生了。 银色打火机声音清脆,催生出火焰再将其不留余温地合灭。周濂清问,什么时候? 春节后。聂靖掐灭手上的烟,抬手压在他右腿上,认真看着他道,濂清,我向你保证。这次之后,聂叔会让你完完全全地做回周濂清。你相信我。 周濂清抬眼,只轻声道,聂叔,我信你。 他一直信。 聂靖低头沉沉笑了声,你信我,你确实信我。和你纪叔当年一样信。 周濂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道,元旦快乐,聂叔。 聂靖笑着没说话。 周濂清站起身,随手拿过桌上的手机, 那我先走了。 聂靖又点了支烟,抽两口咳了两声伴随着烟雾道,在江城,杨丞会联系你。 好。 一切寻常。 周濂清唯一想到的只是春节后,快了。 太快。 这本该是算得上是美好的夜晚,开始变得不那么尽如人意。 恋耽美 太上不病(22) 祝晚吟回到祝家没有见到别人,只被祝沉林带去书房单独谈话。 祝晚吟并不意外哥哥知道她和周濂清的事情,但不明白为什么祝沉林态度如此坚决,如此不可理喻。 祝沉林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一句话,她不能和周先生在一起。 为什么。祝晚吟倚在窗边,再问了一遍。 不合适。祝沉林坐在椅子上,语气淡淡, 晚晚,看人不是这么看的。 他的态度很明确,也很坚决。 那要怎么看?祝晚吟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书法作品,平静地问,哥,你连一个理由都不给我。让我怎么妥协。 那幅字写的是,上善若水。 祝晚吟认真看着那四个大字,心也如止水。 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还会遇到这样的阻碍,更没想过周濂清也会让哥哥不满意。 晚晚,不要什么事都非要问理由。祝沉林松了松领带,放缓了声音对她说,听话。 他道,你这么好的年纪,要谈恋爱哥哥不会拦着的。只要...... 只要符合你的要求?祝晚吟眼底如静地轻笑了声,后腰抵着窗台,那样的话,能有几个是哥哥觉得可以的? 祝沉林看着她,傅寒山就可以。 所以不拦着的意思是要安排我,是吗。 晚晚。祝沉林收回目光道,不要钻牛角尖,你不是十八岁了,叛逆期也该过了。 祝晚吟唇畔的笑意淡去,垂眸抚着手腕上的玉镯,在这里的光线下,玉色似乎更冷了。 哥,祝晚吟可以永远是二小姐。不管是祝家还是你,可以控制我的自由,也可以控制我的一切。她垂着眼睫,轻掀了掀低声道,但你不能控制我的七情六欲。 祝沉林端茶的手顿了顿,指尖力道微紧。随后他放下杯子,茶不喝,也不打算再同她谈这个没有结论的话题。 他站起身拎过外套,看她一眼道,那你就在这里好好静一静自己的心。人可以被七情六欲左右,也可以去左右七情六欲。 祝沉林打开房门离开,有凉风随之浸来。 窗外月色朦胧不清,照不见路。 祝晚吟在原处站了许久,才低眉淡笑了笑,眼底始终是如夜一般静。 她转身推开窗,冷风灌透彻骨。 看,窗外有灯光。 但她可以随时被禁锢在任何一扇窗里。 她甚至骤然发觉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挣扎反抗的天性。 29. Chapter29 29 元旦在短暂的烟花和零点的钟声里到来, 离去。 祝晚吟没能接到周濂清的电话。 她在私宅待了三天,眼看天上又飘了雪。伴随着风肆意飞舞,如棉如絮。 下了一整天, 已经是天地一色。玻璃上笼罩了一层薄霜, 祝晚吟裹着毯子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整片的白茫茫,认真赏雪景。 她意外地很平静,平静到祝沉林想找她聊些什么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房门被敲了两声, 二小姐。 祝晚吟回头看到祝言迟站在门口,听他说, 有电话打给你。 祝家私宅里的座机电话, 和她能有什么关系。祝晚吟奇怪地问, 谁? 祝言迟半倚着门看着她道, 周先生。 祝晚吟愣了一下, 踩着毛茸茸的拖鞋跑下楼去。她很快到楼下,电话听筒放在一边,她就地跪坐在地毯上接起来听。 祝晚吟听着, 没有出声。她就这么等了一会儿, 然后听到周濂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到她耳边,带着他独有的温柔低缓, 晚吟? 他能感觉到她在。 祝晚吟听到他的声音, 慢慢坐在地毯上放松地靠着身后的沙发。 周濂清安静地听到她的呼吸声,没等到她开口, 再叫了一声, 晚吟。 嗯。祝晚吟裹紧身上的毯子,垂着眸轻轻应了一声。 周濂清问,下雪了,看到了吗? 祝晚吟脸颊贴着柔软的毯子说, 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他好像只是单纯地打电话来问她有没有看雪一样,漫不经心地和她对话。 窗帘未关,祝晚吟抬眸望着玻璃外看不见尽头的深白。暗沉冷寂,像是世界冰封,万物被埋葬之下显得情深又孤独。 壁炉的火光燃烧着童话般的火焰,昭示着仅存的温暖。 祝晚吟贴近听筒简单地说,看见雪。 周濂清低声笑,还有呢? 还有什么。 祝晚吟弯了弯唇随口道,还能有什么?她眸底没有映照火焰的颜色,只望着漫天自由的雪花,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还有灵气,生命本色,浪漫,死寂,慈悲...... 祝晚吟周濂清不知道在哪里,可他的声音带着淡淡慵懒的意味,她想他现在应该也在屋子里,坐在舒适的地方同她一样望着落地窗外的雪景。或许也有炉火。 他低声细语,慈悲? 周濂清轻笑了声,语气也温柔,祝晚吟脑海里甚至能浮现他此刻幽远的目光来。 的确是慈悲。 将万物埋葬恢复生命单调的本色,就是残酷的慈悲。 她喜欢听他的声音,这样安静地贴着听筒听他讲话,祝晚吟觉得他是在她身边的。可这样她又会变得更想他,无声的思念也就此疯狂地生长。在这之前的任何时候,都没有如此刻一般的情绪淹没她的心。 那像不像梦? 他的声音好像有温度,会拥抱别人。 祝晚吟思绪也变得慢下来。 梦?她想了想说,像。 如果梦有形容,大概就是这样。没有色彩,空空荡荡,昏暗萧瑟。 你也像。周濂清这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她于他来说,也像是梦。 炽热浓烈的梦。 周先生。祝晚吟蜷起身子,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听着电话问,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 他沉默片刻,放弃似的浅浅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晚吟小姐,我很想你。 祝晚吟笑起来,遥遥望着壁炉的火光。 晚吟。 嗯? 春节之后,我得走了。 祝晚吟攥着毯子的边角,低着眼帘有些出神,要去哪里? 周濂清没说话,她又道,不能告诉我吗,没关系。 我会来找你。他说,晚吟,我会来找你。 好。 联系不到我没关系,我会联系你。 祝晚吟笑笑,好。 祝晚吟。他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低沉地隐藏着占有欲。 怎么。 周濂清道,你不能放弃我。 他说这样平淡的话,总让人觉得比海誓山盟还要郑重。祝晚吟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呼吸微沉地轻声说,我才不会。 好不容易才得手的。 暗下来的天色愈发深邃,雪夜凛冽。 祝晚吟把听筒换了一边接,问他,周濂清,春节后你去哪里不能告诉我,那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他声音有些远,也许很快。 祝晚吟问,那你回来还是周老师吗。 安静的瞬息里,周濂清大概在点烟。她听到了打火机滚轮擦火的声音。 不是了。 她笑了笑,周老师的学生舍得吗。 周濂清温声说,舍不得,他们都很喜欢我。 他的语气似乎对自己人民教师的身份很满意。祝晚吟嗯了声,我也舍不得。 周濂清在窗边咬着烟,一只手扶着落地窗台低头站了一会儿,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下。他步子有些慢,腿上的旧伤隐隐泛疼。 晚吟...... 周濂清。他的声音被她的覆盖,祝晚吟微微仰头,遣散呼吸中闷闷地窒感。她始终平静的心境在逐渐动荡,祝晚吟觉得自己说话的嗓音也被压着,我觉得我快不认识自己了。 她第一次说这句话,即便这个认知在她心中早已形成。祝晚吟眼底涌了一刻转瞬即逝的热意,很快又冷却。她闭了闭眼睛,发现自己似乎连宣泄情绪的能力也不复存在。 她低声呢喃,更像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我当了太久的祝家二小姐,就像一只山雀早已经习惯了被关在笼子里...... 看不见自己的灵魂。 而当某一天被重新燃烧了热烈的天性,即是最痛苦的时候。 她的名字甚至也不重要,只是祝家二小姐而已。她是谁都不重要。 这夜,祝晚吟和他说了很多话。但她不那么清醒,说了许多什么话,她自己都已然忘记了。只是想和他说话,想听他的声音。哪怕不说话,只是听着彼此的呼吸也好。 祝言迟是纵容她的,或者说他在许多事情上都很纵容她。 祝晚吟没再回过城区,她又回到了像当初一样,去哪里都有人跟着的生活。那样的感觉,形容出来大概是像犯人。 城郊周边有祝家的私人山庄,进庄前有一段弯绕的台阶。抬眼望去,天地都铺满了纯净的白色。台阶上也干干净净地盖着雪,没有脚印,没有人瑕疵。 祝晚吟小心地踩着一路未化的雪,让自己的脚印完好地印在雪地里。 但身后有四个人跟着她,她的脚印被踩得乱七八糟。祝言迟落在她之后三节台阶,祝晚吟停下来回眸低头看他,他也停下来。他身后三个一身黑装冷脸的男人也停下来。 祝晚吟看了一会儿,弯腰抓了一捧白绵绵的雪抬手往下扔,在祝言迟身上砸了个正着。 别跟着我了行不行。 二小姐。祝言迟低头拍落衣服上的雪,置若罔闻地提醒她,戴上手套再玩。 祝晚吟淡淡瞧他一眼,再抓了一把雪球扔在他身上。她扔祝言迟没反应,扔他旁边的人也没反应。 那个木桩子,你不会还手吗。二小姐指了指祝言迟左边的男人。 他叫阿城,个子比祝言迟还要高大一些,站在那儿就像一座假山,看着便无法撼动。拉他出去打架最合适。 阿城抬了抬眼,背着手立在那儿说,二小姐想玩尽管扔就好。 扔,扔,扔个木头有什么意思。祝晚吟难以言喻的郁气闷在胸腔,深呼吸了几道冰冷的寒气才散去一些。 这两天雪停之后变得更冷,她手冻得有些红,不自觉地往脸上贴了贴。祝晚吟走下去踢他一下,没来由地撒气,你看看你们几个,没一个长得像好人。成天地跟着,我就像放个高利贷的。 阿城:...... 走路也不会认真一些,看好好的雪地被你们踩成什么样子了。 祝言迟回头看了一眼,垂眸没说话。他知道她单纯地在撒气,习惯了。 祝晚吟说完也没人有反应,随手便抓了把围栏上的雪扔在祝言迟胸膛前。他顿了顿,看向她问,冷不冷? 祝晚吟盯着他,半晌后推了他一把。祝言迟往后退了一步,左脚踩到身后的台阶下去。 她推完祝言迟似乎更不开心,又去用力推阿城。但他站在原地分毫未动。祝晚吟抬眸看他一眼,眉蕴怒气,我推你你敢不动。 ...... 祝晚吟再推他一把,这回只用了一只手。 阿城无用可欺地往后退了两层台阶。 祝晚吟攥了攥拳头扫他一眼,路过他们大步往回走。 山庄最终没有去成。 在很快就要到的时候,二小姐又折身回私宅了。 傍晚时分,祝晚吟在壁炉旁独自对棋。 上好的玉石围棋,是祝言迟费了很多心思给她找来的。但祝晚吟并不热衷于此,她热衷的只是这个过程。就好比当初在地下赌场为了一件珍贵的物品,非要追价到最后才罢休。 她如此做派被训诫过很多次,但祝晚吟从不悔改。 以她下棋的技艺,完全是糟蹋了这精美的棋桌和棋子。 祝言迟来时站在她身后看了两眼,才出声道,二小姐。 祝晚吟不理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别打扰我。 祝言迟说,有你的信。 什么信。她随口问,落下一枚白棋,心不在焉道,这年代还有人写信? 周先生的信。 他沉着地说完,祝晚吟顿了一下才有反应。抬头看向他,周先生? 她站起来,眼睛有神地生亮,期盼迫切地朝他伸手,在哪里,给我。 要看? 当然要。 祝言迟看着她,冷静道,看完不许折腾。 祝晚吟瞪他一眼,谁折腾,你快给我。 祝言迟视线扫过她,浅浅垂眸将身后的一封信交给她。 祝晚吟心切地接过来,小心地拆开信封。 很有质感的白色信封,拆起来的声音都是哑质的。封面上没有字,只有简单的几笔图案,像是自己画上去的,认真看似乎是潦草的白玫瑰。 信封里面则装着一张简单的信纸。 是周濂清亲笔。 晚吟小姐: 冬雪见礼。 在收到信的时候,雪大概已经停了。 写信很奇怪是不是?可在拆信封和看信纸上每一个字的几分钟里,应当是你最想我的时候。 想写给你的话太多,因此落笔时眼前就只剩你的样子。以至言辞匮乏。 但亲爱的晚吟小姐,倘若时常忘记自己是谁,就想我。 想起我叫你名字的声音。 有没有读过一句话? 信仰与梦,恋爱与死,也都是上好的麻醉。 有人甘愿作你的麻醉药。 不怕你荒唐,沉沦,摧毁清醒。 等我找你。 周 与我的凌晨四点零五分 30. Chapter30 30 不觉间, 已将至春节。 周濂清的信便如壁炉不灭的燃火,烧灼着祝晚吟的心,也耗尽耐性。 她等不了他来找她。 祝晚吟一改在此之前的安分守己, 又找回了当初逆反的劲儿。私宅闹腾了两天, 祝言迟虽然有些后悔给她看信,但她这样生气勃勃又反而让他安心。 祝家私宅从正门外到院落,甚至屋子里都是有人在的。祝晚吟每天上下楼都能在楼下看见站在门边或台阶旁的私人保镖。一色的黑衣, 总看的她压抑。 周濂清的信她已经看过许多遍,每个字都能背下来了。可是她在这里唯一做不到的就是联系,只能等电话。 但显然周濂清想联系她也并不容易。毕竟祝沉林要想断绝她的念想, 就真的能狠下心让她心如死灰。 祝晚吟曾经就因此放弃、妥协过许多次。 她在被接回来之前一直都是思念着妈妈的, 仅有的关于妈妈的东西就是一件旗袍和一张素描画。 素描是十分简单的一张草稿, 画的是侧脸。那张画连轮廓都不甚清晰, 只有潦草的笔画,勾勒出长发妩媚的韵味。 那是那个女人的自画像。那些随性的线条仿佛和她的人一样,纵情肆意, 如梦如幻。 恋耽美 太上不病(23) 画上的女人没有具体的样貌, 所以祝晚吟从来都不知道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但祝晚吟小时候想象过无数次,也经常对着镜子, 试图从自己的眉眼中去寻找那个女人的影子。 后来...... 后来, 她被接回祝家。 唯一信赖的哥哥告诉她,不许再去想那个女人。祝晚吟和他吵架, 闹得不可开交。 那个时候, 祝沉林也像现在这样,将她隔绝,让她在漫长的时间里自己冷静。他不再管她,不再看她, 不再理她。 不管她折腾的多厉害,好像即便是她把房子拆了他也不会来见她一面。他连吵架的机会都不给她。 所有的愤怒,委屈,疯狂,都由她自己在空荡孤寂的大房子里自我消耗。 那时她几岁? 大概是十四岁。 祝晚吟仍记得最后,祝沉林终于肯见她。 她亲手用剪刀将那件旗袍剪毁,撕了素描画,哭着和他认错,告诉他自己再也不会去想那个女人了。 那晚哥哥抱住她,什么也没有说,任她发泄了全部的情绪。 那之后祝晚吟便很少再哭了。祝沉林后来几乎没再见过她掉眼泪。 时间有时会让人产生隔世的错觉。那时候到现在其实也没过了多少年,但祝晚吟总觉得那几乎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事情了。遥远到模糊。 而那时候的祝晚吟,她同样也记不太清,不太认得了。 天外的山色永恒的朦胧浅淡。 这些天雪落的断断续续,天色从未明媚。始终昏暗沉沉,站在窗外看久了,常让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楼下,祝言迟坐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将手上一份纸质材料搁置在炉火中燃烧销毁。火苗很快吞噬而上,将纸张化作炉尘。 祝晚吟不知何时走到了楼梯旁,靠在扶栏上看着他。 言迟。 她出声喊他。 祝言迟的视线从明灭的火焰调转,抬头望向她。 祝晚吟朝他淡淡一笑,我要出去。 祝言迟闻言点头,可以。 她说,我去找周先生。 不行。 他漠然拒绝,祝晚吟垂了垂眸道,我去见过他之后很快就回来。 二小姐。祝言迟诚实地和她道,你不能再见周先生了。 祝晚吟抬眼看他,不理会这句话,只问, 那你放不放我走? 祝言迟看着她道,不可以。 你陪我去也不可以? 不可以。 祝晚吟目色静静地望着他,随后没再说什么,转身回房去。 祝言迟看她回去,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他视线定了片刻,站起身朝楼上去。她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安安静静的,一定不太正常。 等到祝言迟上楼之后,也恰好证实了他的想法。 祝晚吟回房后就穿好了外套和鞋子爬上窗去。 这间房右侧墙面的法式窗户景色没有南面的窗景好,但从这里往外看就是私宅的院子。宅院的墙面构造非要说的话,从三楼窗户往下是可以安全落地的。 且底下如今是被厚厚的雪覆盖的草地,摔到也不会太疼。 祝晚吟也许是想从这里爬下去。 从窗户到院子,再从院子离开,的确不会被发现。可现实并非是影视剧,真要从这里下去并非是简单的事情。或者说,不太可能。 何况祝晚吟爬上窗台才发现自己大概是有些恐高,往下看的时候腿微微发软。 晚晚! 祝言迟看她坐在窗台上扶着窗框,半个身子都在往外探,呼吸都骤然紧了一瞬。 祝晚吟紧紧扶着窗户,回头看到他大步走过来,连忙往外挪了一些,指着他道,你别过来! 她两条腿都在窗外,朝外坐着。祝言迟见她又坐出去,脚步即刻定在原地没再往前。他沉了沉心气,拧眉严肃地凝视着她,你给我下来。 祝晚吟往下看了眼,心慌乱地跳了两下。她小心调整姿势,脚踩在窗外可以搭到的横梁上。 祝晚吟看向他冷冷挑了挑眉,你刚刚叫我什么? 祝言迟抿着唇,目光深深地锁着她扶住窗台的手。 不怕死的小疯子。 这招她以往没用过,他自然也没想过。 看来得给她换个房间了。 他不说话,祝晚吟冷哼了声,你不是一直都不肯叫我的名字吗。言迟,你刚才可是坏规矩了。 祝言迟不理会她的讽刺,手指拢在掌心攥了攥。沉声道,你下来。 我不下。祝晚吟看他一眼,坚决地说, 我要去找周濂清,我要见他。 祝言迟锁着眉,神色郁如晚暮天。祝晚吟不等他回应,扶着窗台往下,两只脚都踩到外面梁上站着。 祝言迟目色微凛,下意识便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 她什么危险也不顾,祝言迟唯有妥协。他紧着气息切声道,我带你去。 寒冬的冷风四处侵袭,祝晚吟浑身都冷,手也冻的泛白。 头发吹在脸上,她微眯着眼睛怀疑他,什么? 我带你去。 你不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祝言迟手也发冷,他看着她缓声道,你下来,我带你去见周先生。 他是从来没有骗过她。祝言迟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他从不骗人。 祝晚吟相信他。她看他一会儿,低头躲了躲吹过来的劲风。 她本来也没真想从这里下去,祝言迟比她想象的还要不禁吓。 祝晚吟稳着身子,扶着窗台重新爬回去。 祝言迟三两步上前将她抱下来,关上了窗才站在原地松了心弦。他低头阖目按了按眉,转身凝眸看着她。 祝晚吟对上他的眸子,好整以暇地弯唇笑笑。 祝言迟靠着窗户,冷漠地淡淡瞧她。 下次威胁我不用真的爬出去。 她笑意更深,在他胸膛推了一下。 带我走吧。 祝晚吟说完转身走出房间,祝言迟垂眸轻叹,抬步跟上她。 只要祝言迟愿意,他就可以带她走。 他开车带她离开私宅,一路弯绕出无人烟的半山道。雪铺的不算厚,道路上只有车轮压过的两道延长至无尽头的辙痕。 祝晚吟本以为这次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要祝言迟带她走,一切都可以。哥哥知道了也不会管。 直到她目光扫到后视镜里两辆远远追上来的车,再到祝言迟踩下刹车,淡然地看着拦截在前路的一辆黑色林肯。 祝晚吟从容自若地坐在副驾驶,不意外地看着从车上推门下来的祝沉林,轻笑了声。 她似叹气地往后靠在座椅上,断然地为此次逃脱结语。 出师未捷。 雪色铺天盖地,天地之间这条孤单的道路,前后的尽头都是茫茫的一片白雾。 像梦。 祝晚吟做过这样的梦。 梦里,她就在这样缭绕的白雾中找不到周濂清。怎么也找不到,无处可寻。 眼下,祝晚吟戴好围巾,推门下车。 她踩着纯白的雪朝前走,停在祝沉林身前。他身上带着霜气,连带眉眼也比往常冷。 他问,要去哪里。 祝晚吟抬眸,眼底似被冬雪净过一般的纯灵。她回答说,找周先生。 我告诉过你,不可以。祝沉林说完看了眼靠在车旁的祝言迟,嗓音淡淡,一丘之貉。 不远处的祝言迟看着路上覆了一层的薄冰,唇角扯了一瞬笑意。 祝沉林难得连着祝言迟一起说,祝晚吟笑了笑附和道,是,我也觉得是。 是什么是。祝沉林扫她一眼,抬手整了整她的围巾,不由分说地将她带上车, 回去。 暮色未及苍茫,祝晚吟也没来得及走。 她再次被带了回去。 过去她素来不反抗是因为知道没用,可这次却无论如何也不甘心。 回去之后也没有放弃想要说服祝沉林,缠着他闹了半天。 她只想见他一面,哪怕是见过之后再被带回来。 哥,你就让我见见他。 祝沉林倒了热茶,祝晚吟放在一边,坐在他身边晃晃他的腿,或者让周先生来这里也行,我就见见他,见过以后我就听话,不折腾了好不好。 不可以。 祝沉林喝过茶,放下茶碗握着她的手腕,认真看着她,晚晚,不要再想着周先生了。 他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别至耳后,放缓声音道,周先生很好,我知道你喜欢。但是从今天开始,这段感情就可以结束了。 祝晚吟垂眸沉闷地蹙了蹙眉,为什么。 不合适。 依旧是这三个字。 不合适,到底是什么不合适,他也从来不说。 祝晚吟挣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哥,我喜欢周濂清,我就喜欢他。 那你觉得,周先生喜欢你吗。 喜欢。 祝沉林低眉沉静地问,什么样的喜欢? 祝晚吟和他对峙到底地回答,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你觉得他好? 好。 祝沉林轻淡地笑了声,没有意义的意味, 那好,那哥哥也可以告诉你。我觉得他不好。 怎么不好? 祝沉林抬眼,目光冷淡,他最大的错误和不好,就是对你动心思。 哥......祝晚吟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力量压着胸腔,整个人都无处逃脱。她说,你这是不可理喻。 你愿意这么理解也可以。 祝晚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站起身,嗓子像被冷风刮破,有些生涩泛疼。 好,那我也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放弃周濂清。你越不让我见他,我就越想他,执念就越深。她冷清的声音苍白,你大可以关我一辈子,就像以前一样。这次你可以关到我对生命毫无期待,死在你面前,所有人一起解脱。 祝家的人,所有人,一起解脱。 祝晚吟。 他低哑的嗓音几欲将她的名字咬碎,祝沉林抬头看她的眸色比刚才更决然,他唇角的凉薄的笑意冷的刺骨,你终于学会用自己来威胁我了。我是不是该高兴,你如今终于懂得拿自己来对抗我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要这样决绝。祝晚吟垂眸避开他的视线,眼前也如蒙雾霜,泛着酸涩隐疼的热意。 她的命能威胁到的人能有几个。祝晚吟不想哭,可是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不是的。她眼睫轻颤,抬眸时如水的眼泪就砸下来,祝晚吟扶着椅子,声音也变得软弱, 哥,我求你好不好...... 她扶在椅子上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隐忍着低声恳求他,你不要让我伤害你,不要这样...... 你让我见他,就见见他,你就再对我好一次不行吗。 祝晚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在这件事情上祝沉林会毫不退让。他狠心道,其他事都可以,只有这件事不可以。 晚晚,你再听我一次。再听一次。 祝晚吟疲惫地摇头,情绪也越来越不好, 到底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反对! 你不了解周濂清,祝晚吟,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 我怎么不了解,你到底要我怎么相信你! 祝沉林沉声呵斥道, 你了解什么,你分明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祝沉林将茶碗重重摔在桌上,冒着白汽的热茶泼了满地,他结婚了你知道吗?! 掷地有声的一字一句,也如滚烫的茶水泼在她心上。浑身却是冷的,什么都忘了。 祝晚吟怔怔地望着他,恍若被扼住喉咙,也被攥住心肺。 不可能。她唯一下意识的反应即是这三个字。 不可能。 祝沉林眉宇深重的愠怒,眼底却是没有的。他眼底还能有什么。只有她此刻的样子。只有他会心疼她,也只有她会没心没肺地只会反抗他。 不可能?祝沉林冷笑道,你能说的只有这个? 祝晚吟抹去脸上的泪痕,泛红的眼眶冷静地望着他, 你骗我。 祝晚吟,周先生隐婚的事情他当着我的面都没有能给出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理由否认,你还不信我是吗。祝沉林冷冽地注视着她,你非要让他亲口告诉你才死心是不是 祝晚吟看着窗外冷白的无情的雪色,深缓过寒凉的呼吸。她以为自己很冷静,可就像本能的求生欲望一般,她的灵魂旁观着她不可理喻的挣扎反抗。 结婚也可以离婚的呀! 她毫不清醒地打断他的话,通红的眼尾薄薄的泪成霜一般,那一刻看向他时明彻的眼底尽是倔强孤注的执念。 祝沉林抬脚踹翻了她身旁的椅子,身影压迫地站到她面前,如刀的声音才钝钝找回了她的痛感。 祝晚吟! 她如梦初醒。 大梦觉生。 祝晚吟低头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找回残存的理智。 窗外又安静地开始飘起了雪。 祝沉林不再看她,转身拎过外套自她身侧经过大步离开。只恢复平静冷漠的扔下一句话, 你给我好好冷静。 冷静。 是该好好冷静。 她很乱,又一片空白。 便如被埋葬在冬雪下的草木。失去痛觉,在生的边缘。 31. Chapter31 31 除夕至, 烟火满城。 祝家重要的节日都要回祖宅。一大家子人,说热闹也热闹,说繁琐也繁琐。祝沉林派人去接祝晚吟, 一直到了傍晚也没接回来。 阿城说二小姐又在砸东西。 她如今的执念除了要见周濂清之外, 更掺杂了一意孤行对他的反抗。 回私宅的一路,冬雪尚未消融。 车窗隔绝了外界,祝沉林坐在后座往后靠着听电话, 阖目按了按眉。 让她砸。 他撂下话,将手机扔到一边。 宅子里,祝言迟站在楼下, 再次听到楼上传来花瓶落地碎裂的声音, 还有书本扔在木质地板上沉闷的声响。 他手撑在椅子上垂目站了一会儿, 终于上楼去。 她在书房造反, 没人拦得住她。阿城也只尽可能地保护着那些容易碎的东西。 书架上原本摆放整齐的书本,三层都被她毁了个干净。书桌,地面, 书架, 满目狼藉。摆在架上的各种装饰品也无一幸免。 祝言迟上来的时候,她正站在凳子上高高举着一把二胡要往地上摔。 祝言迟靠在门上, 单手揣在西装长裤的口袋里, 看着她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那是爷爷的二胡。 祝晚吟动作停在半空看他一眼, 几秒后放下二胡, 转身把第四层书架上的书全部推翻到地上。 随后搬起一旁摆着的一座小巧的古董钟。 这个要是摔了,周家也找不出第二件。祝言迟看着她手上的钟,若有所思地抬了抬下巴, 很珍贵。 恋耽美 太上不病(24) 祝晚吟看着手上的古董钟抿着唇举了半晌, 而后放回原位。 她跳下椅子,走过去没好气地推开他,你烦不烦。 祝晚吟出门绕过走廊,要下楼时视线落在了墙边那个与人一般高,青绿色的陶瓷落地花瓶上。 祝晚吟不知道这花瓶有多重,总之她上前踹一脚,瓶身纹丝不动。 她眼下看什么都是不顺眼的。 因而祝言迟也眼看着她准备下楼时又折回来,非要推倒那个比她还重的花瓶。 他并没有要阻拦她的意思。 祝晚吟最终也没有能推倒那个瓷瓶。 她下楼摔起了别的东西。 壁炉旁一个精美的木质置物架上,放置着一炳十八世纪珍奇手杖,杖柄镶金白玑玉。那同样是爷爷的东西,祝明渊也不会轻易去动。 此刻祝晚吟则拿着手杖,对茶桌上的杯碗罐壶下手。滚落到地毯外的瓷杯不幸碎了一地,茶罐翻倒,茶叶洒在桌沿,被壶里的热水淌过。 沙发旁玻璃桌上的冰川杯落在地上应声碎开,残留在杯底的伏特加弥漫浓烈的醇意。 祝言迟走下楼,目光从地上的玻璃碎片移到门口大步而来的身影。他停在原处的台阶,搭着楼梯的扶手没再往下。 祝晚吟像是把宅子拆了也不解气。她胡搅蛮缠,任性妄为。 在要继续对桌上的电话挥手杖时,她的行为终于被制止。 祝沉林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后带了两步,一双眼睛无温地看着她。 他将手杖从她手中不动声色地拿回来。她其实用了力气反抗,但祝沉林看着若无其事,手上的力道却很沉。以至于看上去倒像是她十分听话地自己松手给了他。 祝沉林低头用手帕擦拭玉杖柄,无视一地的乱糟,路过她将手杖放回原来的地方。 多大人了,还来这一套。 小时候就撒泼,现在还是没什么长进。 祝晚吟默不作声,踢开脚边的玻璃碎片,去沙发上躺着。 祝沉林淡淡说完,转过身来重新看向她。 祝晚吟阖目躺在那儿,即便不说话浑身上下也全然是看得见的叛逆。 他慢慢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偏头扫了一眼随处可见的混乱,开口道, 这就是你送我的新年礼物? 她依旧没作声。像睡着了一般无视他。 祝沉林无声低眉,叠好手上的帕子,要是撒完气了,就跟我回去。 他说完静静看着她,祝晚吟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铁了心不理他。 祝沉林不在意地继续道,今天是除夕,然后是正月。年后,沈家三少爷会来北城。他想请二小姐为他的未婚妻做一身旗袍。 他随意地说着,祝晚吟眼睫轻微动了一下。 愿意吗。 良久,沙发上的人终于掀开眼帘。 她目光安静地望去,没有回答。 届时周家会好生接待。仅此一次,你会见到谁,我不管。 祝沉林的声音像隔着壁炉的火,不远不近。她眼前能看见的也即是整片冬雪里,有一簇唯一的炉火。而火光深处,是她的梦境。 南城沈氏,一直有所耳闻。沈家与周家的往来会更深一些,所以祝晚吟听说过的消息也并不多。 只是或许沈家三少爷悔婚之事过分沸沸扬扬,这个春节期间,她听到不少传言。 故事挺浪漫。不过听说那位少爷似乎并非有如此专情,这一来祝晚吟倒是更好奇他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人。 她期待见面。 期待许多。 新春在爆竹声中新生。正月里持续着烟花的气息,很热闹,和往年一样。对祝晚吟来说又好像并无区别,那是一种习惯了的空虚的热闹。 从除夕到初三的这几天,夜晚几乎都是不安静的。祖宅上下的灯长明不灭。 迎来送往,是放纵与忘却一切的末尾和开始。烟火盛开的夜总让人重新抱有无限的希望和憧憬幻想,仿佛重新接受洗礼。哪怕过去的每一年皆是如此。这份莫名的希望也总像太阳,永远有升起的时刻。 世人就是活在这样的往复里。 是生的意义之一。 这段时间是忙碌的。在各种各样的规矩和传统里,祝晚吟很少有时间想其他的事情。但她无时无刻不在记着周濂清。 他已经成了不需要刻意去想就存在的存在。 转眼,正月初九。 早晨起来,窗外一片白。大片的雪花像棉花一样,慷慨地掉落下来,停在人间。 这是今年下的不知道第几场雪。 青山重新素裹银装。 祝晚吟起的不早,这两天白天宅子里比前些天都要静。对了,大家似乎都到山庄去了。难怪多了许多冷清。 祝晚吟下楼独自吃了简单的早餐,站在院子里看雪。 倘若仰头认真看着雪花落下来,有几个瞬间会有万物停滞之感。无边无际,空空荡荡。 她站了许久,身上也停了一层白色的冷意。 二小姐。 祝言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走到她身边,将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 祝晚吟转头看了眼,接过来听。 祝晚吟。祝明渊的语调依旧是一惯的淡然在上,似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施舍恩赐。三月初,江城有一场项目庆功宴。到时候会有人接你去。 江城。祝晚吟看着一片软绵绵的雪花落在自己衣袖上,抬眸望着眼前飞舞的白絮问,常青资本的庆功宴? 是。 这些事情不都是哥哥去的吗。 她不太明白,但祝明渊只道,你如今也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 他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祝晚吟把手机还给祝言迟,低头看着地上覆盖起来的雪色。 祝言迟看着她。 良久,他听她开口,言迟。 嗯? 祝晚吟抬眼看向他,江城,你会陪我去吗。 他淡淡点头,会。 他们之间隔着不断飘落而作的雪幕,隔着短暂又漫长的年月。这些时间,像凛冬呼吸间的白雾一样无温,连存在感都很微弱。可也因此才无处不在。 祝晚吟始终觉得在祝家,只有祝言迟和她是一样的。他们是一样的。 祝晚吟目光穿过雪与雾望着他极轻地笑了声,言迟,新年快乐。 祝言迟抬手扫去她眉尾的凝霜,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浮沉轻远,新年快乐。 [无归途的前路,我们是彼此永恒的影子。] 雪下了一整天,不曾停歇。 遥远的暮色开始临近。 这是祝晚吟第二次来到周家的宅子。她跟随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到了一间屋子。这里的院子没有人在,很安静。 屋子里很温暖,空气里弥漫着淡浅的熏香。 进门之后,即可见一张桌上铺陈着各种各样上好的布料,都是做旗袍的好料子。而这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正在挑选布料的漂亮女人。 在室内,她只穿了一件长及脚踝的棉裙。长裙复古的款式和旧色,和这里的一切都莫名地契合。 她似乎有些纠结。 姐姐,二小姐来了! 祝晚吟刚走进门,小姑娘就开心地喊了一声,转身跑走了。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闻声回头看过来。 祝晚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 她眉眼有着特别的生气。就好比隆冬破雪而生的荆棘,生出花来。 祝晚吟一时之间,竟然想到了当年那副被她亲手撕碎的素描画。 这一瞬她仿佛能想象到那个女人的眉目。 二小姐。 她的声音落落大方,带着笑。 你好。 她站起来走近,祝晚吟更清楚地看清她。 祝晚吟看着她弯了弯唇,你好,沈太太。 她说,我叫林侨言。 祝晚吟。她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晚吟。林侨言念了一遍,扬眉道,好名字。 多有意境的名字,到底是祝家小姐。 不像她,和许多商人打交道,似乎名字都带着江湖气。 她来之前,沈榷都没有告诉过她二小姐到底叫什么。好像所有人提起她,都只称呼二小姐。 祝晚吟笑了笑。 林侨言说,今天雪下的真大,北城的雪可以堆很厚,南城就见不到。 我还没去过南城,但我去过江南。祝晚吟带着她回去坐下,是很温柔的地方。 和北城不同。 若说江南是深情辗转,北城则是大爱大恨。风云转变都时常让人无法预料。 林侨言笑说,那有机会二小姐去南城,我带你玩。 好。祝晚吟点头笑笑,说着随意扫了两眼她的身量道,林小姐,你的身材很好。 她可以大概估计出尺寸。 真的吗?林侨言闻言十分欢喜。 真的。祝晚吟笑了声,去桌上找软尺, 我给你量尺寸。 不用。她拦下她,尺寸都已经量好了。 刚才来了三个女孩子,大概也是祝家的人。将她从头到尾的尺寸都量好了。从颈围到小腿,一系列的数据细致地令她惊讶。 我难得来一次,也算是缘分。林侨言牵了牵她的手道,我有话和你说。 她来并不单纯只为了做旗袍。更是受人之托,当一回借口。 什么?祝晚吟回眸撞上她的目光。 林侨言眼尾扬着轻微的弧度,言语意味深长, 二小姐,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不同的人。我想告诉你,很多事情永远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永远不要被任何情感束缚。 林侨言顿了顿靠近在她耳边轻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沈榷让我转告你的。还有,谢谢你愿意为我做旗袍。 她说完朝她笑了笑,倾身抱她一下。随后在祝晚吟还木然之际,从她身侧经过,离开了这里。 等祝晚吟目光去追随她,就只剩了消失在门外转角的裙摆掠影。 她想着林小姐的话,站在原地有些发怔。祝晚吟靠着身后的桌子,垂眸无意识地看着门外的灯影。 雪未停。 走廊的琉璃灯柔光温和,照在地上像月光一样。 夜色很暗了。 在这样冷寂的时分,门外的灯影明昧几分。有一道身影停在那里。 祝晚吟回神,恍然抬了抬眼帘。 此刻,周濂清已经抬步走进来。他一步步走到她身前,目色一如凉夜的水。他低眸看着她,身上裹着薄薄的雪夜寒气。 周濂清在认真打量她。 祝晚吟望着他半暗的眉眼,心意外地平静。她就好像只有一两天没有见他,这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过去的所有时间都不复存在一般。 而在模糊中唯一渐渐清晰起来的,就是他此刻的目光。还有她逐渐能够感知的心脏跳动,和血液的温度。 周濂清的手有些凉,在她下巴上碰出刺疼之感。 瘦了。 他声音低沉,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沙哑。 是该有许多话要说的不是吗。 太多了。 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往后她都不会再有放弃他的机会。即便是她要恨,要抛弃。过去周濂清从不知人的情感能浓烈到何种地步。现在大概知道了。 冬夜飞雪漫漫,灯火照清酒。 在他深沉的拥抱里,祝晚吟想起了他写给她的信。 信仰与梦,恋爱与死。 他的确是上好的麻醉。 32. Chapter 32 32 燃香漫漫沉郁, 将夜越浸越深。 周濂清抱她的力道有些重,令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是活着的痛感。 她该问他很多事情,可她现在不想问。他衣服上还残存着冰冷的寒意, 她的手环到他身后, 更深的靠近他,才能去同样去感受他。拥有他身体的温度,气息, 一切。 祝晚吟脸埋在他胸膛的衣领下,闭着眼睛更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药草,木香, 冷霜, 雪松......在无声无息弥漫的燃香里, 更深刻地让人沉迷。 长久的拥抱。 他的呼吸在她耳边无比真切。 周濂清。 祝晚吟找回声音, 从他怀中沉闷地传出来, 哥哥不让我见你。 我知道。 她语气轻柔平淡,问他, 你会娶我吗。 祝晚吟抬头看着他, 没等他回答,轻笑了笑, 哥哥说你结婚了, 是吗。 晚吟...... 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过。 周濂清在她目光之下缄默。他无法解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只想用最简单的方式站在她面前。可祝沉林太爱护她。该知道不该知道的, 他都要追根究底。 她一直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从玉坠开始。 但此刻周濂清却没办法再让她信他一次。他只能埋首在她颈间,压抑着声音告诉她,我会娶你,晚吟。我会。 他紧紧抱着她, 用最无力苍白的方式。 等等我...... 求你。 窗外风声渐起,光映残霜。 祝晚吟脸颊贴在他胸膛上,往他怀里靠了靠,低着眼帘,始终是平静的。周濂清,你要是结婚了,我就不能嫁给你了。 她轻声道,我不能做坏女人,你也不能当坏男人。周先生,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不会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情。不管为什么,都一定是有理由的。 她总是相信他。祝晚吟知道自己不可理喻,像极了一个被爱占据了心,自甘堕落,天真又固执的少女。 在哥哥眼里正是这样。所以他生气,毫不留情。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 执迷不悟也好,不可救药也罢。她这一生总要为自己活一次的,越刻骨铭心越好。周濂清是梦,梦怕醒。她不想醒。 错还是对,哪说的清楚。他们本就连自己是谁都无法说清。 她贪恋他的拥抱,挣扎着甘愿沉沦,无法不执着。 有平静的泪如水,从她眼角淡淡划落没入他衣领。祝晚吟抬眸望着角落香炉上缭绕的青烟,目光遥远。 她说,可是我很累。 周濂清,我看不清自己,更看不清你。 她像是被雾困住。无处可去,哪里都没有尽头。 祝晚吟从前没有想过自己累。她活的一片空白,连思考那个想法的念头也没有。而他似乎帮她找回了一些灵魂。 在那片空白上写出了她的名字。 周濂清安静地抱着她。 门窗都没有关,冷风肆意。他们只有彼此的温度。 晚吟。他沉沉喊她的名字,吻落在她耳后,不要困住自己。 我是周濂清。你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是真切的。你拥有我的一切,我全部的七情六欲。 祝晚吟退开一些,看着他。 那你告诉我,你这次离开之后什么时候会回来? 周濂清扶着她的肩,手上微微用力。他喉间生涩,沉声道,很快。 什么时候走? 明天。 她眼眸深处映着浅浅的光影,恍能看见门外风雪。 很快回来,是多久。 对她认真的追问,周濂清没办法回答。他像被攥着心脏,呼吸也变得沉重。 恋耽美 太上不病(25) 晚吟,你等我。他用最薄弱的底气坚定地告诉她, 我很快会回来找你。 他简直每一句话都像是哄骗少女的手段。 祝晚吟低头笑了一下,抬目看着他的眼睛。 那你告诉我,你结婚了吗,周濂清。你的周太太是谁,你对她好吗。 不重要。周濂清揽过她用力抱着,偏头吻在她发间,似叹似低语,这些都不重要,晚吟。 今晚好像除了拥抱,他没有其他方式能够昭示什么。 祝晚吟抬手抚在他后背说,可是哥哥不喜欢你怎么办。 这个算是重要的问题吗。 我会让他不讨厌我。他的手在她肩上揉了揉,低声道,晚吟,等我回来好不好。 好。 她会等。 祝晚吟放开他,仰头吻了吻他的唇,搂着他的脖子重新抱上去。 她望着漆黑浓重的夜问他,今晚能陪我吗。 周濂清闭着眼睛埋在她颈侧,温热的呼吸都在她颈上。他哑声克制,对不起。 他今晚就已经没办法在她身边了。待会儿他就得离开这里。 门窗没有关,是要保持清醒,他怕自己舍不得走。 祝晚吟枕在他肩上,摇头道,没关系。 没关系。 周濂清。她的声音轻如雪地散在冬夜里, 我会等你的。 立春又迎春,转眼三月初。 周濂清离开北城之后,祝晚吟便没有了他的消息。他没有联系过她,她则联系不到他。 他的号码始终是拨打不通的,祝晚吟试过许多次。他轻易地就从她生活里消失不见,找也找不到。 祝沉林没有再和她提过周濂清的事,一切都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傅寒山回南城后也没有和她断了联系,他很认真地在做她的朋友。 她知道他们还会再见面。 早春的拂风尚带凉意。 远离千公里外,江城的天灰暗深邃。 祝晚吟第一次来这里。 走出机场,冷气里带着风尘。有车等在路边,接她去住的地方。 祝言迟带她上了车,祝晚吟才发现开车的人是阿城。 今天似乎低调的不像话,除了他们两个在她身边就没有别人了。寻常地倒让祝晚吟有一种不寻常的直觉。 虽然并不知道祝明渊到底什么意思。但她很清楚,江城一定是个是非之地。常青资本,更是不可猜测。 尽管祝言迟给她准备了一份很详细的资料。有关江城,有关常青资本,有关许多人表面的和背后的关系。 祝晚吟靠着车窗翻着手上厚厚的材料,若有所思地开口道,言迟,在江城的这段时间,你和阿城,你们可得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祝言迟坐在她右边,侧眸看向她,二小姐不是不喜欢我们跟着你吗。 能一样吗。祝晚吟望他一眼,我又不傻。 这里可不比北城。 祝言迟偏头观窗外的景,淡淡携了抹笑。车水马龙,灯火初明。江城在逐渐被夜幕笼罩,他的目光随之幽远。 车开了半个小时后,停在酒店门偏远处的路边。 隔着许多停泊的车和来往的路人,可以清楚地看见酒店正门外。 祝晚吟在路上浅浅睡了一会儿,醒来才发现车停在这里。 言迟,到了吗? 嗯。 怎么不走? 天已经完全黑了。 祝言迟看着窗外道,等一等。 祝晚吟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怎么了? 酒店门外不清静。阿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处理一下。 祝晚吟顿了顿,不确定地问,有人跟着? 嗯。 祝言迟说,二小姐还没到江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守在这里了。 祝晚吟荒唐地挑了下眉,谁的人? 暂时还不清楚。祝言迟低声道,不过看来往后的一段时间,都不会清净了。 江城还真是没让我失望。祝晚吟沉吟片刻,重新靠回去闭目养神,懒洋洋地说, 我倒是想看看,祝明渊想送我什么礼。我这个祝家二小姐,又到底还能有什么用处。 路灯剪影穿过车窗玻璃映在她身上,白皙安静的脸上淡雅如蒙浅薄月色。 祝言迟注视着她,觉得她也像一抹剪影。眉眼都像是浅浅而画的。他抬手理了理她的头发,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夜下灯火通明,天上人间。 江城再如何不清净,他总归都在她身边的。 33. Chapter33 33 直达电梯在顶层停止。 这里是江城南区的一家私人会所, 空无一人。 从电梯一路穿过满是收藏品的艺术画廊,是一间茶室。简约大气的中式意境,无一处的设计不在彰显着主人的品味。 走到底, 有人挡在尽头。 站住! 干什么! 让开! 一群人大步流星地闯进来, 打破了此处安静惬意的氛围。 但这氛围里的人却丝毫未受影响。 茶桌前,将茶杯反扣在桌上的男人对身边的女人慢条斯理道,你先去吧。 他声音温平, 带着些笑意。 女人回头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好。 她转身从另一边的屏风后离开茶室。 程渭淮站起身, 在吵闹声中, 他听到了枪上膛的声音。 转身之际, 枪声干脆地响起。他侧头的一霎子弹从他耳畔飞速而过, 掠过冷冽的劲风。 手下的人不由分说地围上来,程渭淮抬手制止。他低笑了两声,慢慢回头时早已隐去了眼底的阴冷。 持枪的男人已经走到他眼前, 漆黑的枪口正对着他。 程渭淮张开双臂看着他, 笑浮在眼尾,语气满是怀念, 周先生, 好久不见。 他脸侧被子弹划出一道锋利的血痕,不深, 与他的笑意比起来, 更显醒目。 开枪的人手很稳。 此刻站在眼前的男人一手菩提,一手持枪。一半慈悲,一半生死。 他神色冷淡,眼中静如死水。 托程总的福。 双方手下的人都已成相互对峙的局面, 程渭淮挥了挥手,散去身边的人,面对着枪口往前走了两步。 程渭淮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脸上岁月的痕迹很少,或者说大多都沉在眼里了。他喜欢穿改良唐装,任何时候看上去都是一位十分儒雅随和的企业家。 但周濂清见过他最没有人性的样子。他了解他,痛恨他。 都把枪放下。程渭淮低声吩咐,抬眼看着他淡笑道,我欠周先生一条命,今天这子弹不管从我身上哪里穿过去,都是应该的。 他说话似乎永远都是温文尔雅的语调。 账,你想怎么算都可以。他闭了闭眼,坦然从容地站在原地,来,开枪。 茶室里就像有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在紧绷着,一触即发。 程渭淮或许是笃定他不会开枪,才因此在周濂清毫不犹豫扣动扳机的时候骤然睁眼,有一瞬的凌厉慌乱。但也只在那一瞬,很快便被镇定取代。 子弹从他右腿边缘擦过,击碎了煮在炉火上的陶壶。滚烫的热水随着碎片崩裂,浸白的热气升腾而上。 周濂清淡淡收回目光,嗓音冷沉,程总,我向来有仇必报。不过这条腿,算我还了程总的人情。以后周家这条线,就此掐断。 周先生,有话好说。程渭淮平稳心神,轻笑着,弯腰拍了拍被溅湿的裤腿。 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话说到这儿了,那三年前的那些事情,就都算是旧账了。该翻篇的翻篇。 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人上前来将茶桌上的残局收拾干净。 程渭淮走向周濂清,言语始终是温和的。 来,坐。 周濂清将手|枪转了半圈递给身后的人,静静看着他。程渭淮对他的态度并无在意,他一笑而过,放低声音,阿闻,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对。但你相信,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人嘛,总有过错,我也不例外。 周濂清未置一词,半晌笑了声道,程总,我今天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可不是一句过错能抵消的。 三年前一次重大交易被警察全端,程渭淮不得已壁虎断尾。 他要将周闻这条线斩断。 程渭淮没有亲手杀他,而是将子弹穿过他的腿,将他困在赌场。赌场四处埋了炸弹,他想要周闻一同毁在炸弹爆破之中。 程渭淮真诚地点头,看着他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有坎儿。这样,我把常青资本百分之十的股份给你。 周濂清闻言看了他一眼,微眯了眯眼睛。 常青资本对程渭淮来说和其他生意都不一样。他这样,相当于将他和他真的捆绑在了一起,钉死在一条船上,要沉一起沉。 程渭淮能走到今天,只凭他这份性情就足够让许多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也才让他能走的这么远。 阿闻,没有什么事情是没办法解决的。只要你提,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他低声笑着说,你我之间,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周濂清左手绕着的白玉菩提从指尖绕过,他看着程渭淮,目光渐凝,似笑非笑开口道,可我说断就能断。 他说完转身大步离开,和来时一样无礼。屋子里的人少了一半,气氛转眼降下来。 程渭淮眼里的笑意渐渐淡去,直至沉静。 郑辞恩从屏风后走出来,到他身边,看着画廊的方向道,程总,人已经到了。 嗯。程渭淮转身走回去,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周先生还没消气? 程渭淮笑了声,年轻人,正常。 他看着杯子里的茶,随口问,那边,二小姐身旁有多少人。 郑辞恩抬了抬眸,人不算多,都是祝家的人。不过保护的很好,没什么机会接近。 总有机会的。程渭淮放下杯子,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不过,切记不要引起祝家的注意,别惹事。 郑辞恩点头,明白。 江城中心,酒店最高楼层的套房。 落地窗往下望,恍若置身云端。俯瞰而去,流光的街道犹如星光璀璨。 透亮宽敞的鱼缸里,清水波澜起伏,水花四溅,鱼儿在缸底悠然地游着。 即将窒息的男人终于被拎着衣领提起来,水漾了满地。 咳咳!二小姐!少、少爷,饶命!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差点被淹死在水缸里的人叫薛乾,他今晚从舞厅出来抽根烟的工夫,就被人绑来了这里。 祝言迟坐在沙发上看电脑,专心致志,对他恍若未见。 祝晚吟从旁边的桌子上找到鱼粮,洒了一把进水缸里。看着漂亮的金鱼争相游过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在酒店门口盯我干什么。 我......奉命...... 谁的命啊?祝晚吟走过去,靠在沙发上低头看着他,好奇地轻声问。 薛乾对上她清纯明亮的眼睛,咽了咽口水。他其实只是害怕,但阿城二话不说就踹了他一脚。 看什么看。 我我我没看,没看!薛乾低头抱着脑袋,说话支支吾吾,我......我真的不知道...... 祝晚吟懒得听他狡辩,抬眸朝阿城使了个眼色。她的本意是让他用更有力的手段威胁一下,没想到阿城直接从身后拿出了枪。 祝晚吟挑了挑眉,一瞬哑然。她差点忘了,阿城是专业的。 此时的薛乾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她顿了顿摇头道,算了,他既然不知道...... 祝晚吟挥挥手,叹气道,埋了吧。 祝言迟低头翻着资料,眼尾漾了丝笑意。 不要!二二小姐,我我知道,知道!我、我们是奉高老板的命,才来监视你的! 薛乾在恐惧之下没了嘴硬狡辩的勇气,祝晚吟微眯着眼睛问,高老板是谁。 高......高越川...... 祝言迟目色轻动,视线看过去。 祝晚吟也恰好回头看向他,相视之后,她沉了沉声又问,那你们舞厅的老板是谁? 这个问题薛乾没有立刻回答,他在犹豫的几秒钟里,阿城枪口抵上他的脑袋。 是是是程......程扬! 程扬。 祝晚吟记得这个名字。祝言迟给他的资料上,高越川和程扬的名字她都见过。 为什么派你们过来监视二小姐。阿城问了一句,薛乾连连摇头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奉命,其他的真的都不知道! 祝晚吟瞧他一眼,朝阿城抬了抬下巴。 随后他走过去敲了敲门,进来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将薛乾拖了出去。 哎!二小姐!你、你们要干什唔......唔唔唔...... 阿城关上房门,问道,二小姐,人怎么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理。 祝晚吟坐到沙发上,当然是交给警察叔叔。 她说完补充道,对了,记得把那个舞厅也给端了。 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勾当。 是。 阿城收好枪转身出门。 安静下来之后,祝晚吟想着刚才那两个名字,心不在焉地倒了杯水喝。 言迟。她看向他,这个高老板,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很难说。祝言迟沉默片刻道,二小姐,明晚的宴会...... 他想让她不出席,但这样又未必见得会更好。 祝晚吟知道他的顾虑,拍拍他的肩道,没关系的,你和阿城陪着我能有什么事。 只怕有时候事与愿违,计划赶不上变化。 祝言迟看着她,二小姐,倘若真有我们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记得不要相信任何人。 祝晚吟点头,认真说,好。 宴会之后,我会尽快安排回去。祝言迟低眸道,不会让你在这里多待一天。 祝晚吟笑笑,那要是祝家也回不去怎么办,我可是被祝明渊送过来的。 那就不回。 不回?祝晚吟抬眉道,你要带我私奔呀? 可以。祝言迟看她一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他不知道多少次背着祝家,背着祝沉林带她走过。 祝晚吟笑着半躺到沙发里,那也行。 祝言迟看了一会儿她轻弯的眉目,收回视线抿唇笑了笑。 祝晚吟躺了一会儿,忽然惆怅地幽幽开口道,言迟,你觉得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你说像阿城这样的,要是有一天被抓了。我是不是也要进去。 祝言迟终于笑了声。 不过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恋耽美 太上不病(26) 或许应该是好多一点。 34. Chapter34 34 第二天的晚宴没有如期举办, 往后推迟了几天。 与此同时,祝晚吟接到了另外所谓的邀请。 电梯在中间的楼层停下,打开的门被拦在两侧。门外站着清一色的黑衣人。扫过一眼, 目测大概有十几个。 站在正中间的陌生男人, 微微笑着朝她颔首。 二小姐,您好。 祝言迟的手不动声色地压在身后外套下的甩棍上,打量着眼下的处境。 祝晚吟看了眼所停的楼层, 再看着眼前的男人问,你是谁。 对方答非所问道,高老板想请您吃顿饭, 尽地主之谊。 高老板?祝晚吟抬眼笑了声, 高越川。 她说着指了指电梯外楼梯口的那些人, 这什么意思, 是请,还是绑? 男人低头道,不敢。 高老板这是想请二小姐一个人?祝言迟淡声问了一句。 对方笑道, 少爷说笑, 少爷当然可以同行。 他退后一步侧开身,身手恭敬地让开路, 请。 多么礼貌地威胁与压迫。 祝晚吟偏头看了眼祝言迟, 他抬手整理好身前的外套衣扣,回应她的目光温和缓慢。 强龙不压地头蛇。 还是得去。 祝晚吟收回视线, 抬步走出电梯。 到了楼下, 一行人从酒店侧门离开。 路上停着几辆车。 不过刚出了门,前面的路就被挡住了。所有人都停下来,形成了防备攻守的姿态。 祝晚吟抬眸才看到是阿城。这条路上灯光没有那么明亮,他个子被半暗的阴影衬的更加高大。他身后的人并不比这边的人少。 祝言迟偏头看着刚才的男人, 平静道, 二小姐初来江城,家里不放心。 领头的男人神色微沉,皮笑肉不笑地依旧恭敬,应该的。 他看了眼对面的一群人,没有阻拦祝言迟带着二小姐去坐自己的车。 中间的一辆车跟着前边的车辆往前开。 祝晚吟坐在车上往后看了看,坐回去拍了下驾驶座上开车的人。 阿城,你刚才真帅。 阿城看了眼后视镜,垂眸道,二小姐没事就好。 祝言迟打了个电话,放下手机后看向她道, 待会儿不知道会有些什么人在,我们的人一定也没办法跟着。所以到了地方,可能就只有我和阿城可以在你身边。 祝晚吟点头,我知道。 她坐过去挽着他的手,祝言迟低头拍拍她的手臂,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用怕。 祝晚吟看看他,靠过去枕在他肩上。她眉间拢着暗淡的倦意,眸色淡漠。 二小姐在外虽然看着挺有底气,但她又不真是□□。在什么情况都不清楚的陌生地界,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怕。 还好她还有祝言迟。还好。 她垂眼望着自己身上掠过的光影,不知道该想什么。 是想待会儿要面对的局面,想哥哥,还是想周濂清? 可他一走了之,了无音讯。连在哪里她都不知道。她真想问问他,怎么那么相信她真的会等他。她活着的岁月都是对抗,对抗祝家,对抗一切。现在还要对抗哥哥,对抗陌生的江城。 她哪天若是不对抗了,也就不会等他了。 人生或许就是一直要这么累的。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终于停下来。 这里静静坐落着一栋私人别墅,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座城堡。 从庭院往里走,再穿过通明的正堂和走廊。进入别墅之后,弯弯绕绕,最终从楼梯往上走,乘电梯到了顶层。 走过的一路都有人在两边守着,直到带路的人终于停下来。设计是多多少少能映射一个人的。这栋别墅随处都是可见的豪华,虽然内敛,但并不低调。 到了地方,敞开的大门往里看是很宽敞的一处接待室。 在祝晚吟要往里走时,站在门口的两个人伸手拦住了她。 祝言迟在她身侧,注意着周围的一切。而在祝晚吟被拦下的同时,阿城往前走了一步。 祝晚吟站在原地,漫不经心地观察着这里的陈设,怎么,不让进? 她话音刚落,接待室里就走出一个男人。穿着银灰色的银装,领带散乱,墨镜低低地搭在鼻梁上。 二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男人敞开双臂走过来,扬着的声音带着浓烈的笑意。他是笑着的,但祝晚吟只觉得这个人再明媚的笑容似乎都带着阴冷的意味。 他推开拦着她的两个人,目光从墨镜上方看到她。抱歉地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二小姐,手下的人不懂事。 他说完看向祝言迟,感叹道,少爷也来了,难得,江城真是蓬荜生辉。 祝晚吟不喜欢他的眼神,准确的说,是这个人令她抗拒。 她看着他问,你是谁。 呀,忘了自我介绍。男人摘下墨镜,抬眼看着她十分正式地整了整西装外套,我叫程扬。 他眼尾唇角都扬着笑,朝她伸手。 祝晚吟垂眸扫了眼,并没有和他握手的打算。 程扬,他就是程扬。听说他和......常青董事长程渭淮程总的关系不一般。不知真假。 程扬从容自若地收回手,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 祝晚吟道,我能进去吗。 他将墨镜随手挂在前襟,视线落在她身上下,上下打量,意味不明道,二小姐,进门搜身,这是咱们的规矩。 祝晚吟微眯了眯眼,目色冷淡。她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往前走了一步,好啊。 程扬挑眉道,二小姐就是爽快。他绕着她走了两步,站在她身后。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就像在打量一件精美的物品,他看了片刻,抬手在她腰后靠近。然而在快要碰到她衣服的时刻,阿城一把扣下他的手腕,反折在身后将他用力压在了墙上。 程扬毫无防备,他闷哼了声,低头咬了咬牙沉沉笑道, 兄弟,温柔点儿。 祝晚吟回头淡淡看他一眼,拍了拍阿城的手臂。而后他放开程扬,退后一步站回原地。 程扬动了动肩膀撑着墙站好,扬唇喘了口气道,二小姐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 祝晚吟浅浅笑了笑,我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可以。他看了眼阿城道,我可打不过他。 程扬低头扯下领带,侧过身伸手道,二小姐请。 祝晚吟大方地走进去。 进门后,那位传说中的高老板也终于出现。 这个男人第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他眉眼很深,欧美骨相。高越川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从一扇分隔空间的推拉门后走出来。 祝二小姐。他的目光很隐晦,和程扬是相反的。 幸会。 祝晚吟认真看着他,高老板,久仰。 高越川手上的高脚杯里晃着半杯红酒,他抬手示意道,二小姐请坐。 祝晚吟不客气,绕过去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阿城跟在她身后,站在沙发后离她最近的地方。 程扬坐在右边的位置,两条腿搭在玻璃茶几上,整个人懒散地半躺在沙发里,望向她。 高越川放下酒杯,淡笑着朝祝言迟伸手道, 少爷,你好。 祝言迟垂眸和他握手,高老板好排场。 祝少爷取笑我了。他解开衣领的扣子,挽着袖子说,大少爷虽然很少来江城,但我都见过几次。今天能见到二位,更是荣幸。 祝晚吟叠着腿坐在那儿安静地听着,程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倒了两杯酒,给她推过来一杯。 她看了一眼,掀目即对上他深郁含笑的眼神。 祝言迟视线扫过她这边,抬手松了松领带看向高越川,高老板,有事说事。 高越川低头笑了笑,走到沙发旁一边抬手, 少爷请坐。 祝言迟解了外套的衣扣,坐到祝晚吟身边。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很简单,祝少爷这么直爽,那我也不拐弯抹角。高越川看着他,眼底常蕴着若有若无的笑。我想和二小姐做个生意。 祝晚吟直问道,什么生意。 常青资本的股份。 话落,她骤然抬眼看着他。 祝家这么多年虽然一直作为幕后股东,但一直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其实说起来,这股份对北城祝家来说,不算什么,对吗。 祝晚吟淡笑道,不算什么吗,要是不算什么,高老板为什么想要。 二小姐,这对祝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别人可不一样。 那高老板应该也知道,这股份对祝家来说是什么。 是,我知道,这是老爷子留给二小姐的。可是说到底,常青资本毕竟是在江城。北城天高皇帝远,这么多年,许多事情早就不一样了。 祝晚吟低着眼帘扯了扯唇角,祝言迟神色渐凉,缓缓开口道,高老板,这生意恐怕没法做。 少爷,生意都可以慢慢谈。高越川靠着沙发慢条斯理,不要急着拒绝。 他端过酒杯喝了一口杯中的红酒道,二小姐,一句话,条件你开。只要你肯给出股份,一切都好说。 听着是多么划算的交易。可祝晚吟再不清楚祝家的事,也知道这股份不只是爷爷的遗产那么简单。 且不说她不能擅自做主,即便是只为了自己,若是让出去了,祝家那边一定是最大的麻烦。何况眼下很清楚的可以知道,他们已经不想再让股份掌握在祝家手上。 这背后太复杂了。祝晚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唯一最简单的结论就是,不能。 高老板还真大方。祝晚吟看着他,怪不得是江城的背后地主呢。 二小姐可别拿我开玩笑。这只不过是,我的诚意。 我明白高先生的诚意,但这交易,不好谈。 高越川笑着说,二小姐,再想想。 祝晚吟摇头直接道,高老板,我也只有一句话。这交易没法做。 高越川不甚意外,只好言温声道,二小姐,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 祝晚吟毫不犹豫。而在她正欲说完最后一句起身就走的时候,高越川刚才走出的那扇门后,忽然传来了一道哭泣的声音。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了!不要......救命...... 是女孩子的声音。 和这道声音一起的,还有男人的声音。混乱,喧闹的,乱七八糟的起哄的声音。 脱光,我让你脱光! 你他妈给我按住她啊! ...... 这些声音断断续续,很远,听不清楚。因为歇斯底里,才会隐约地传过来。 祝晚吟望着那扇门,心头闷震,一瞬就像被人死死了扼住喉咙。喘不过气。就在这个明亮豪华的地方,有一阵比冬夜的寒风更刺骨的寒意侵入她骨头里。 祝言迟在身侧握住她的手腕,她才得以找回温度。 她目光冷冽地看向高越川,后者端着酒杯,唇畔携着轻微的弧度回视她。 在对峙不下的此刻,程扬笑着站起来去拉上了那道门,真是不好意思,手底下人没规矩,吵到二小姐了。 祝晚吟盯着高越川,几乎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眼神和态度面对他。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高越川似乎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她手上没有温度,再用力地攥着也感受不到。 祝晚吟冷眼看向程扬,声音低低撕扯一般的生涩,无耻。 程扬恍若未闻地好声解释道,二小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对不对。还不出,那只好用点别的办法。 欠多少钱。 程扬挑眉道,怎么,二小姐是要...... 祝晚吟盯着他看,让你的人住手。 程扬低笑了声,既然二小姐发话,那当然义不容辞。 他说完就靠在沙发旁,拿出手机打电话。 喂,你们几个混蛋干嘛呢,动静这么大。程扬接听着电话,说话时目光始终是看着她的。 一天天的就知道欺负女孩子,畜生东西。都给我住手,听见没。管什么钱不钱的,账给我一笔勾销。外边儿在谈事呢,别吵到二小姐的耳朵。 他挂断电话,笑着看她。 祝晚吟只觉得这里让她无法呼吸,令她厌恶,不想再多待一秒。祝晚吟不再说什么,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然而在她起身之后,屋子外的人在同一时间围了进来,挡在门口,他们手上都有武器。祝言迟将她护在身后,阿城则在最快的一秒拿枪对准了高越川。 转瞬变化,一触即发的局势。 高越川感受到对准他的枪,手上的酒杯微顿了顿,慢慢放回桌上。轻笑了声向后靠在沙发上。 程扬笑着道,你看,怎么还不能好好说话了。 祝晚吟回眸看着高越川,声音平静的让她自己也意外。 你敢绑我。 高越川抬眉轻叹了声,二小姐,误会。 祝晚吟转过身,敛眸正视他。 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你试试能不能把我困在这里。 阿城手上的枪随着她的话干脆利落地抵在他脑袋上。 高越川目色微凝,变幻几许。 程扬的笑渐渐凉去,整个人躺到沙发上闭着眼睛。 片刻,高越川抬了抬眼,缓缓带了抹笑。 二小姐,别生气,交易都是谈出来的。这里虽然是江城,但我当然也不敢用什么手段来对付祝家二小姐。 他抬手退散门外拦路的人,看着祝晚吟,眼底晦暗如深。 二小姐慢走。 祝晚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她认真看了他一眼,断然转身大步离开。 高越川望着她的背影,虚伪缥缈的笑散去,化作无温的阴沉。 35. Chapter35 35 夜深月明。 江城繁华地, 并不仅在城区中心。 在偏离城中心并不起眼的寻常街道上,也依旧热闹非凡。 穿过一条干净安静的深巷里,有宽敞开的门院, 是私人场所。 高大的两扇门关闭着, 上面绘着龙腾虎跃。 当门从里边打开,走进去则是另一片繁闹之处。 新开的赌场里人来人往,喧闹嘈杂。 周濂清撑着手站在玻璃柜台前, 咬着未点燃的烟,看着眼前的景象。 阿闻。程渭淮道,从今天起, 这里就是你的了。 周濂清没说话, 没一会儿, 程扬从对面走了过来。 周先生。他笑着说, 生意兴隆。 程扬拿出打火机点了火递过去,周濂清借火点燃香烟,薄雾弥漫。 他将烟拿在指间, 程扬。 在。程扬看向他, 怎么了周先生。 周濂清抬了抬下巴道,今晚里边那桌, 每人两百万筹码。 恋耽美 太上不病(27) 他低头松开领带, 输了算我的。 程扬看了眼程渭淮,笑了两声道, 是, 周先生大气。 他抬手招呼了两个人拿好筹码,转身往里走,领着送进去。 程渭淮看着他,眼尾淡若无地携着笑, 阿闻,从今以后,你我也算是共过生死了。在江城,你还是你。 周濂清在浓重的烟雾里笑了声,我是谁,还不都是程总一句话的事。 又来了。程渭淮笑道,你是谁,我哪里能决定。 怎么会不能。周濂清抬眼看向他,依旧是带笑的语气,江城,不都在程总手上吗。 玩笑似的交谈,彼此话里话外的深意和这地下赌场一样,暗流在不见光之处。 程渭淮永远都是温和的样子。 他撑着柜台笑叹道,你,你啊。也就只有你会这么和我说话。 周濂清解开衬衫最上边的扣子,偏头咳了两声。 程渭淮的声音轻飘飘地传到他耳朵里,今时不同往日,江城可没以前那么明朗了。 怎么。周濂清掐灭香烟,随口道,被盯上了,还是进档案袋了? 你就不会盼点儿好的。程渭淮温和地低了些声音,似随口一提道,有消息,说是最高专案组在盯着。 是吗。周濂清偏头看向他,目色在灯辉下不辨明暗,程总也在意专案组? 他玩笑沉声道,那你要是进去了,我不是也得完蛋了。 你能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啊?程渭淮笑着看他,声音沉缓实质,眼尾岁月带出的纹理也浸着似是而非的意味。他望着远处理所当然道, 专案组,那不就是为我们好人来的。你我,我们。哪一个不是守法的良心企业家。 周濂清看着他,一会儿后低声笑起来。他低头明朗地笑了半天,靠着柜台转身要了杯酒。 程先生,你别算上我,我没有你这么不要脸。 他笑着喝了半杯威士忌,喉咙微微涩辣着清醒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你骂我啊。程渭淮笑了笑,要了杯红酒陪他。他指着他道,阿闻,就你这张脸,怎么看都是好人。特别是小姑娘,一定眼巴巴地相信你。 小姑娘?周濂清看着倒入玻璃杯里的酒,目光幽远地勾了勾唇,低声自语般道,是挺好骗的。 怎么骗都信。 程渭淮看了看他,怎么,看你的样子,回来之前是没少骗小姑娘? 周濂清喝了口酒微微眯着眼睛道,都是小姑娘往我身上凑,没办法。 你看看你这风流的样子。程渭淮语重心长地唠叨他道,结婚了都收不住心。你现在可不比以前,要是得罪了宋小姐,别忘了你老丈人是干什么的。 周濂清喝着酒一副没听进去的样子。程渭淮笑了声,懒得管他。 不过阿闻,我说话算话。我说过给你股份,就一定会给你。这次在江城,我见到那枚玉坠就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回来了。程渭淮举着酒杯去碰了碰他的,除了你,没有人能得这样的好玉。 当然如今江城说一样,也还是和以前一样。因为就算再有三年,警察也不可能把我带走。 是啊。周濂清意味不明地扬唇看了看他,眼底深色不辨,眉宇都是张扬之意。他故作姿态地压低声音道,地下城主,谁敢动。 少拿我开玩笑。程渭淮不在意地笑着说, 我是商人,又不是当官的。 那程总这回做什么生意。周濂清随口问了一句。 程渭淮站在他身边,看着他道,阿闻,你知道,现在地下拍卖行有一件最值钱的宝贝是什么。 周濂清眸底清如酒,侧眸看向他,方尊...... 对,对。程渭淮笑着打断他,你看,只有你会知道。 周濂清扶着玻璃杯,仰颈喝完杯子里的酒,看着他沉声道,那可是文物。 程渭淮直视着他,神色一半晦暗在灯影下, 不然怎么说是宝贝。 他声音和杯中的红酒一样,优雅惬意,沉着刚柔并济的高高在上,不管是对于西方还是东亚,或者以至于所有国家。五千年的文化底蕴,是他们永远觊觎的东西。 周濂清迎着他的视线,随手解开袖扣。半晌他嗤笑了声,抬手搭着程总一侧的肩,低头靠近他,不以为意地问,程先生,那么这份觊觎值多少钱啊? 程渭淮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猜猜看。 周濂清态度轻浮地随意笑道,两个亿? 往上猜。程渭淮抬了抬手,淡淡地开口, 往上。阿闻,你说的是九牛一毛。 周濂清眼尾的笑不动声色地凉却,他指腹在玻璃杯身压过,抬了抬眉,美金? 是。程渭淮轻声回答他,干脆利落。 江城的夜晚似乎总是要更深一些。即便有灯光,也显得夜幕更黑暗。 酒店外依旧有不同的人在轮番盯着,祝晚吟早已经不去在意。许多事情都由祝言迟去办,她极少离开房间。 但这夜,她不得不再次离开。 祝言迟告诉她,祝无瑕被程扬的人带走了。对方甚至体贴地通知了他们,人就在上次二小姐去过的地方。 那栋私人别墅。 祝无瑕在北城待的好好的,为什么会跑来江城,这个问题祝晚吟在第一时间就问了祝言迟。 他说,她是跟着傅寒山来的。背着祝家。 可傅寒山又为什么会在江城祝晚吟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她还真会给别人找麻烦。 祝晚吟打开车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酒店门外停着那几辆假牌的车。天天在这也不嫌累。 她收回目光弯腰上车去,随后祝言迟跟着她上来。依旧是阿城开车。其他人则跟随其后。 祝家知道了吗。祝晚吟问。 还不知道。祝言迟阖目按了按眉,傅少爷的人也在去的路上了。 祝晚吟偏头看着他,言迟。 嗯? 很累是不是。祝晚吟抬手抚顺他的眉心,祝言迟敛眸握着她的手腕带下来,没关系。 祝晚吟笑了笑,你说我还能回去吗。 当然可以。祝言迟看着她,我会带你回去。 祝晚吟弯弯唇,转头朝车窗外望去。 这路,总是越走越暗。 不知不觉的时间里,车子已经到了地方。 祝晚吟下车,站在楼下仰头看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熟悉的走廊和过道,祝晚吟很讨厌地发现她对这里记得很清楚。 同样是停在上次来过的那扇大门外。不同的是,这次门是关着的。 祝晚吟走到门外,看到了站在那里拦路的那个人。 薛乾。 他脸上的伤都还没有完全好。 祝晚吟站在那儿眯了眯眼睛看着他,笑了笑问, 哟,这么快就出来了。 托二小姐的福。薛乾笑容可掬地朝她鞠了鞠躬。他侧身抬了抬手道,二小姐,今天只有您可以进去。只能麻烦少爷还有其他人,在外边儿等了。 祝言迟凝眉将祝晚吟拉回来,如果我非要进呢。 薛乾笑容不减,那就没办法了少爷。 他说完,身后的人全部都围上来,举着枪。 祝言迟冷眼扫了一圈,牢牢牵着祝晚吟。他倒是忘了,这些人什么没有,什么做不出来。 他们手上的东西可不是谁都有的,上回倒是没见全。 祝晚吟攥了攥手,垂眸片刻,扯了扯祝言迟的袖子,言迟,那就我去吧。 祝言迟沉眸看着她,不可以。 没关系的。祝晚吟抬眸看了看,轻笑道, 咱们人再多也敌不过子弹不是。 是,还是二小姐通情理。薛乾笑了笑,推开一扇门道, 少爷,这里毕竟是江城。 谁来都一样。 上回是给二小姐一个面子,可惜不欢而散。今天可以好好谈谈。 祝晚吟看他一眼,抬步要走进门。祝言迟没放开她,他拽紧她的手腕,晚晚! 祝晚吟回头看向他,眼眸含笑。她低头轻挣开他的手,轻声道,你看,你只有在真心的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是,你知道就好。祝言迟抬手理好她耳边的头发,认真看着她,我在这里等你。 好。 祝晚吟收回目光,看了眼薛乾,转身走进门。 她进去之后,那扇门重新被关上。 原本坐在沙发扶手上的程扬偏头看过来,随即意外地笑起来,起身朝她行了个绅士礼,二小姐,欢迎。 程扬,程总,程先生。祝晚吟不紧不慢地径直走向他,冷笑道,你们为了达到目的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二小姐,这话从何说起。程扬直起腰,对她道,来,我们坐着...... 把人放了。祝晚吟不听他废话,神色淡然,你知道你绑的是谁吗,祝家大小姐。绑她和绑我可不一样。 是吗。程扬看着她,阴暗的眼底浮现笑意,那在我心里,二小姐可比大小姐值钱多了。 来......他说着话,抬手欲搭她的肩,祝晚吟侧身躲开,抬眸冷冷地望他一眼。程扬手停在半空,随后并不在意地笑起来。 他自若地敞怀展开双臂,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继续道, 二小姐,介绍一下。 这位,是周先生。 36. Chapter36 36 周先生。 祝晚吟在转身看见从水墨隔断屏风后走出来的男人之前, 尚且在想他。 兜兜转转,原来她们一直都在同一座城,同一片夜。 她曾为他的消失想了千百种理由和借口。现在都不重要了。 当思念的人出现在眼前应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祝晚吟竟想不起来了。她努力回想他们分别的那一夜, 但场景都变成了黑白色调。 他一步步走过来,依旧是她所熟知的样子。他手上拿着一束白玫瑰,像是从花瓶里随意探寻的。 一样的眉眼, 一样如水的目光。 唯一不一样的,是他看着她的眼底笑意虚无缥缈,轻浮深刻。 不是她的周先生。 周濂清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祝晚吟看着他, 眸底寂静无声, 清澄淡漠。或许正因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感情面对, 反而变得无比平静。 她就像从没有认识过他, 以陌生的姿态和神色。 程扬的声音从最开始的隔着雾一般传来,变得渐渐清晰。 或许也不用介绍?他走到她身侧,看着她的目光暗藏锐利的锋芒。 二小姐。温润含笑的嗓音。周濂清站在她眼前, 低眉牵过她的手腕, 将白玫瑰放在她手上。 好久不见。 他抬眸看她时,祝晚吟认真地望进他眼底。有她的影子, 也仅此而已。 手上的玫瑰花是没有刺的, 掌心却像是被细碎的刺没入,隐约地灼热如烧。 程扬在旁边调笑着问, 周先生, 怎么是个姑娘你就认识? 周濂清垂眸看着她,二小姐美丽动人,怎么能不认识。 祝晚吟低头看着手上的白玫瑰,抬手摘了片花瓣下来, 坠落在地上。 她深沉呼吸,随后偏头轻笑起来。她把玫瑰花不轻不重地扔回他身上,抬眼直视他,周先生。 白玫瑰在他身上轻撞落地,祝晚吟退后半步,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既然都是朋友,那正好坐下来好好谈谈。 程扬走过去打开桌上的酒,拿了三个杯子。 周濂清弯腰捡起地上的花,祝晚吟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向程扬,谈可以,把人放了。 二小姐,不要着急。程扬倒着酒,笑道, 大小姐好的很,不必担心。 周濂清坐到沙发上,端过酒杯晃了晃,淡声问,怎么,今天是要谈什么。还劳烦小程总把人家姐姐也请来了? 程扬道:没办法,二小姐请不动,我只能出此下策。周先生,我可是一直站你这边的。所以股份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得周先生亲自来。 周濂清喝了半口龙舌兰,放回酒杯的手微顿了顿。 苍白冷调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描绘出淡淡柔和的轮廓,与白玫瑰一色。他靠回沙发,抬了抬眉道,原来这百分之十在这里? 他目光落回她身上,平静地望着她。 她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孑然单薄,又无法催折。 祝晚吟静静回视他,沉着从容地勾了勾唇。 原来周先生也是为了这百分之十。好啊,放人。 二小姐...... 程扬。祝晚吟定定看着他,声音轻柔, 这里虽然是江城,但你们若是真的无所顾忌,我上次大概就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了。你要是不放人,就不只是签不签合同的事了。这么耗着没有用,不放人,什么都没法谈。 程扬笑着叹了叹气,站起身走向她。他的身影在周濂清身上挡过一瞬遮暗的阴影。 二小姐,那话要是说到这份上,恐怕就不能好好谈了。 你威胁我? 不敢。但二小姐你知道,我有的是耐心和办法。程扬眼角笑纹扬着,那样满是笑意的眼神只愈发令人心底生寒,厌恶至极。 祝晚吟不想怕他,可他这样的人,就像是骨子里纯粹地带着恶。不能令人不畏退。 周濂清看着桌上的酒杯,杯底酒色流光溢彩。他唇畔携着笑,眸色如酒,虚妄地看不清醉意。 小程总,别着急啊。他声音慢慢地,懒散舒缓,对女孩子总要付出十万分的温柔,急什么。 程扬回头看他一眼,眸色恢复寻常,扬了扬眉道,是,对女人自然是周先生有经验。 他牵了牵衣领,走回去拎过沙发上的外套,展开穿好。 那我就先走了。 程扬一口喝完玻璃杯里的酒,看着周濂清笑带深意,股份,人,就都交给周先生了。 他经过时朝祝晚吟看过去一眼,揉着肩推门扬长而去。 关回来的门撞出声响,宽敞明亮的室内就只剩两个人。 程扬走后,本该是可以松些心绪的。可祝晚吟却并没有觉得放松多少。就好像此刻她依旧要面对的人,和程扬是一样的。 周濂清将刚才程扬倒给她的那杯酒喝完,才抬眼重新看向她。 他分明离她只有几步远,真切地坐在这里。可祝晚吟怎么看他,都觉得是虚妄的。 他像是另一个人。 恋耽美 太上不病(28) 他拥有周濂清的一切,也没有他的一切。 祝晚吟不喜欢他看她的目光。似是而非的笑,和深邃暗光的意味。尽是看不见眼底的散漫淡薄。 他们单独相处,毫无温度。 周先生。祝晚吟先一步开口打破寂静。她声音有些只有自己听得出的虚浮,落不到地上。程扬走了之后,她反倒变得比刚才怯懦。 祝晚吟看着他,向后退了一步靠着身后的茶台。好似这样会更有底气和力量。 放人。 她轻声重复刚才说了许多次的话。没有其他的可以说。 周濂清望着她,望着她的眉目和所有地方。他拎着玻璃酒杯的指间力道不动声色地越来越重,到最后用力到几乎有些轻颤。心肺发疼。 祝晚吟不想撞上他的目光,可她又偏偏想一直看着他。 她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可是她现在连靠近他的力气也没有。她的思绪,心脏,恍惚都是一片空白。来不及感知,迟钝地在自我保护。 亲爱的。 女人娇媚的声音扯断了他们之间视线的连接,祝晚吟抬眼朝刚才周濂清走出来的水墨屏风看过去。 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孩跑过来,穿着拖鞋,裙摆很短,两条腿白皙修长。她看上去年纪和祝晚吟是差不多的。 她来时只看了一眼她,就自若地继续绕绕过去找人。 彼时在声音传来的那一刻,周濂清便已经敛眸,手上的力道骤然松去。他放回玻璃杯,再抬眉时笑意温柔明朗。 少女还没走到他身边就伸手过去,周濂清牵着她往身边带了一下,人便跌坐到他怀里。 祝晚吟看到这一幕想到的却是,他也这样抱过她。在她的工作室,他抱她坐在他怀里,送她礼物,和她说话,亲吻。再之后,他们就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就是分别前的最后一次见面。 再然后,直到今天。 祝晚吟找到手腕上的玉镯,认真地寸寸抚过。这是他送她的。每天戴在手上,她并不常在意,可每次不经意看到就会想到他。也总像他就在她身边一样。 记忆浅淡消散,回归眼前。 他怀里,少女洁白如雪的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埋在他颈侧撒娇,你怎么还在这儿,说了今天陪我的。 夏夏,夏夏。周濂清纵容地扶着她的肩,笑道,等一会儿,等等。 夏禾松开他坐好,笑容甜美地歪头看着他,随后有些娇嗔道,阿闻哥哥,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还有些事情处理。周濂清揽着她,将方才的白玫瑰递到她手上,温声哄道,先回去等我。 要很久吗? 不用。 什么事要你亲自处理? 比较重要,所以有些麻烦。 那好吧。她不再问,开心地收着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你快点来陪我。 周濂清放开她,答应道,很快。 夜如旧,气氛回归寻常。 短暂的亲密暧昧就像一场闹剧。 祝晚吟反应慢地回想着那个女孩子对他的称呼,只觉得她似乎又认识了他一次。 她曾经对他说过,觉得他离她很远。那个时候周濂清牵她的手去碰他的眉眼,告诉她不远。 那是周濂清,周老师。 现在她不知道了。 因为她好像忽然发现她连他的名字也不清楚。 分开后,周濂清理好衣服,站起身朝她走过去。 祝晚吟收回碰玉镯的手,始终不避讳地回视他。 周濂清在她身前站定,距离不近不远,可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包裹而来,像拥抱一样。 这一刻她才仿佛找回了情绪和感知,便如一瞬刹那的痛觉,灼疼她的眼睛。 算了,她看不过他。 祝晚吟垂落眼睫,看着他身前胸膛的衣扣。 大小姐我会放的。 周濂清垂眸看着她,嗓音平静淡然,但你不能走。 祝晚吟轻笑了声,抬头看向他,目光直白明锐。似笑轻柔的语气,你绑我? 周濂清敛眉解了袖扣,随后再看她,抬手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轻叹着勾唇笑道,二小姐这么娇贵,我哪里舍得。 她眼里无温的笑意淡去,偏头躲开他的手。 好啊,我不走,你要绑我到什么时候? 你愿意签合同为止。 祝晚吟扬眉笑了笑,周先生的算盘打的真好。 她站直身子,离他更近了一些。她仰头望进他眼里,那如果我今天非要走呢。 周濂清不去看她,目光下是她发下纤细白净的颈。他笑着用无奈纵容一般的语气告诉她, 走不了。 走不了吗。 她很想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办法,让她走不了。祝晚吟收回目光,绕过他径直往门外走。 周濂清站在原地阖目片刻,转身跟上她。 她打开门,还没有往外走一步,薛乾就已经走进来。 他枪口对着她,笑容真诚地问,二小姐,抱歉。您是要走吗? 周濂清走到她身边抬手压下薛乾手上的枪,看他一眼,声音温缓道,对二小姐,别动刀动枪,不好。 周先生说的是。薛乾放下手。 周濂清看着她,开口对薛乾道,去把祝家大小姐放了。让外边那些人都可以走了。 是。 薛乾推门离开。 祝晚吟看他一眼,想要继续走。周濂清没再让她开门,他伸手拽住她,将她带回来。 她挣不开他,怎么也挣不开。 周濂清扶着她的肩膀将人不可反抗地抵在门上,弯腰认真看着她。他目光寸寸掠过她眉眼,凝眸叹道,听话一点,我不想对你用不好的方式。 祝晚吟拽着他的袖子,没办法推开他,所以她咬了他的手臂。她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因为他任她咬,一动没动。她不知道疼不疼。 祝晚吟咬完他也依旧没放开,可掐着她肩膀的力道很重。她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扬着笑问他, 不好的方式是什么? 她平静地望着他,你也要拿枪对着我,还是要打我,还是要找人来软禁我?周先生,你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强迫我签合同? 她问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令他喘不过气。他眼底沉郁如夜。 周濂清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慢慢放开她。他推开旁边的门,撑着墙抬手扯开衣领的扣子,声音低的有些哑,带走。 他让人将她带走。 他要将她带去哪里,祝晚吟不知道。 今夜荒唐无理。 她早已看不清白昼和黑暗。 唯有痛觉漫长清晰。 37. Chapter37 37 周濂清撑着墙, 独自站在原地良久。 腿上阵阵泛疼的痛感清晰地连至心脏,分不真切。他弯腰抚平那阵旧疼,走回去坐在沙发上。 他忍不住咳起来, 无法平复一般。周濂清端过桌上杯子里的酒全部饮尽, 强压下胸腔起伏的波澜。 他望着玻璃杯里流光的残酒,目光冰冷。 周濂清只觉此刻心平静如死水,心肺被重重压着, 无法呼吸。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祝家与常青资本这层关系,大概只有祝家那些当家的长辈知道。 直到她来的那一刻, 他才知道程扬所谓的惊喜到底是什么。 他隐瞒了所有不愿意让她听的事情, 他们全都让她听到, 看到了。 程扬在控制她, 威胁她。江城是巨大的染缸,这里有徇私枉法,权利私欲, 官商勾结, 淫靡肮脏......太多了。程扬,程渭淮, 高越川......所有人。 他们没有底线。 没有底线, 所以为了利益,可以做任何无耻, 卑鄙, 龌龊的事情。 可现在,她就在这里。她在他眼前,在周闻的眼前。 他们让她听见,看见了这些他拼命想阻拦在她世界之外的一切。 程扬站在她面前的时候, 周濂清第一次感到害怕。他怕她倔强的脾气,怕程扬对她说那些......最不好的话。 周濂清眼前浮现过无数重叠的记忆片段,直至头疼欲裂。 ...... 周濂清,你给我听好了。你在英法任何一个国家博物馆所看见的至少在你笔记里所记录的那些让你惊艳感叹的珍宝,都是华夏文明。所以请你,永远别用一副高贵的西方语调和我说话。 濂清,不要怪你父亲,他是好人。真的。你相信妈妈好不好。他从没有背叛祖国,背叛自己的信仰。 周濂清,永远不要对这个国家失望,也永远不要对西方抱有幻想。 ...... 周濂清,你知道程渭淮是什么人吗?你没回国的时候他就盯上你了明白吗?你无法、也不能脱身!谁让你是周家清清白白的大少爷,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我绝不会找你。 权力和阶级,有时候必须用同等的光明的权力去抗衡,压倒,毁灭。但是周濂清我警告你,黑暗来吞噬你,你不能真的沦为黑暗。 周闻!你到死也得给我记住你叫周闻!周家可以不需要周濂清。你拥有这份力量,你就必须得去做!你以为我愿意找你这个大少爷?抛开你的身份,我们警察队伍每一个都比你强!哪来那么多天之骄子! 喂,就你是周家金贵的大少爷?在国外待那么久还听不听得懂中国话?老子叫纪成泽,你的叔叔,能听懂吗? ...... 回忆片段,耳边的声音,都一遍一遍,如浪潮翻涌而来。 周濂清闭着眼睛,他的手紧紧攥着玻璃杯,手腕撑着眉宇。他拼命冷静,压下所有无法控制的情绪。 他去想祝晚吟。 想她在学校外等他的样子,想她穿着裙子,随风轻扬的裙摆。想她和他在夜市一起走路,想她说话时的声音...... 最后,他想她穿着旗袍在书房的书架前低眉的样子。 她笼罩在柔和的灯光里,低头安静地看着手上的扇子,细颈如白瓷。那动人如画的一幕,浸墨般在他眼前铺展开,温缓如水。 她平静的眉眼,衣扣上的银制挂饰,白色旗袍的衣领和侧开的衣角,每一处细节都在他脑海里清晰深刻。便像一朵白玫瑰,在他心中温柔地绽放。 周濂清睁开眼,眸底沉深,静如往常。 他松了力道,玻璃杯放回桌上带出轻微的声响。 窗外一片漆黑。 他独自望了良久,眼底温度越来越凉。最后他终于起身,往那扇水墨屏风后走去。 祝晚吟离开了那里,被带上了车,之后又被带到了城区的一套房子。比起刚才的地方,这房子不算大,只两层,简单大方。院子里是青草地,卵石路。还有花花草草的自然景观。夜太深,路灯孤独的光照下来,看不清太多。 她被关到一个房间里。 灯是亮着的,照亮了屋子里每一处角落。身后的门被关上,祝晚吟看着眼前陌生的地方,心也变得空空荡荡,穿过夜风后侵袭冷意。 她靠着门,再没了力气。 言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应该是安全的,那些人不会多余惹事。祝晚吟低头看着地面,想过言迟之后就不知该想什么了。 她站了很久,久到浑身冷的没了知觉,才终于换了一个地方。祝晚吟走过去坐到沙发上,身体得以歇息,整个人便开始泛出无尽的疲惫。 她目光落到手腕的玉镯上,玉在灯光下清透无比。 她今晚见到他了。 像梦一样,她到现在也不太清醒。她的灵魂仿佛还停留在他们分别的那一夜。 屋子里很冷,人也变的有些昏沉。 祝晚吟握着手腕抵在眉宇,闭着泛疼的眼睛。她很累,很想睡觉。可是她闭上眼睛,所有的记忆就会前仆后继,不断地扰乱她。 她眼前是江南古镇,是街角不起眼的一家古董店。在那里,她遇见一个人。她想起自己所作的低眉菩萨相,而后画面天翻地覆出现的是夜市的街道旁,周濂清牵着她的手去碰他眉眼。他低眉时影像与菩萨玉相重叠,最后消失在江南古画中。 烟雨蒙蒙的江南一角,乌篷船在水上轻晃,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缓慢的摇橹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水面波光粼粼,深明如镜。河水被两岸成荫的柳树映成碧玉的颜色,小船在这条长河上晃晃荡荡地一直往前。 在这幅画里,他如水的眸子望向她,身后是百年古镇。在那道平静深邃的目光里,安稳如菩提落地的声音清晰地念出了她的名字。 晚吟。 似古庙晨钟,隔着雾蒙蒙的烟雨天,传到此刻。她心底也淋上雨水。 他是周濂清,她相信他是。 即便是此时此刻。 祝晚吟没有力气再去管眼角滑落的那道清泪,她躺在沙发上,靠在自己的臂弯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越陷越深。 她晕晕沉沉,仿佛在晃悠悠的乌篷船上。她陷入泼墨江南的景画里,陷入一座清净幽深的古庙里。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生病了。 这许多天太多的原因,让她终于解脱了自己。 周濂清见到她时,是空荡的房间里,她躺在小小的沙发上。她埋在臂弯里睡着,眉头轻蹙,并不安稳。 天好像已经快亮了,可望去依旧是无尽的漆黑。 此刻的她在自己身边。 周濂清宁愿再也不见她,也不想要她现在在他身边。可他如今唯一能庆幸的,也只是她还在他身边。 周濂清是在手碰到她脸颊时,才发现她身体温度很高。他一瞬只觉心头发紧,以至慌乱。他想将她抱去卧室,可他不能。 周濂清站起身,打电话出去。他需要找医生过来,找人过来照顾她。 很快有人敲门。 进来。 他声音带着倦意的低哑,无法隐藏。 夏禾进来走到他身边,阿闻哥哥,怎么了?你叫医生来了,你生病了吗? 她说着去碰他额头,周濂清握着她的手腕带下来,不是我。 他垂眸看着祝晚吟,声音平稳,她生病了。 祝家二小姐。夏禾弯腰碰了碰她的脸,有些惊讶地收回手,阿闻哥哥,她发烧了,好烫。 嗯。周濂清移开视线,淡声道,祝家小姐金贵。 他抬手摸了摸夏禾的头发,夏夏,你去帮她抱床被子过来。 好。她听话转身去里边的卧室抱被子。 周濂清喉咙生涩,有些疼。 祝晚吟睡得很不安稳,像沉溺进梦里醒不过来。他深深看着她,也只能看着她而已。 二十分钟之后医生终于到这里。 周濂清在此期间接到电话。手下人打来的,名字叫叶辉。 他声音微微压着,有些严肃,哥。 周濂清走到一边撑着窗,低声问,怎么了。 出事儿了。他语气还带着烦躁的气恨, 程扬的舞厅被警察端了,然后他...... 他怎么。 周濂清淡淡地问。 夏禾已经抱出了被子来,盖在祝晚吟身上。 他跑咱们夜店来了。在楼上的房间,我刚才看见他们带了一个女孩子过来的,那姑娘看起来还是个学生,不知道又想干什么烂事。这帮王八蛋在这之前已经在这儿闹出很多事了......反正,哥你来看看吧,我是没办法。 知道了。周濂清沉着目光,挂断电话。 恋耽美 太上不病(29) 夏禾帮祝晚吟盖好被子,抬头见他要走,跟上去问,阿闻哥哥,你要出去吗? 嗯。 周濂清走出房间,随手拎过外套,看着夏禾道,你帮我照顾她。 他指腹摩挲着手机冰凉的金属边缘,平静道,我要她还有用。 夏禾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的。那你早点回来。 好。 周濂清没再多停留,抬步离开这里。 他坐在车里,静不下心。 他之后大概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做周闻了。她就这么在他眼前,随时都能撕碎他的所有冷静。周濂清没有了勇气。 他比任何时候都畏惧。他怕她受到任何伤害,他太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好像当初险些在赌场被炸死的时候,也不曾这么怕过。腿被子弹穿过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疼。 他只能不断强迫,警告自己冷静。 车停下来。 他推门下车,抬眸时的目光冰冷比夜还要刺骨。夜市这条街在夜晚永远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那家夜店便在这街尾一眼可以看见的繁华地带。周濂清进门直接走上二楼,叶辉在楼梯口等着他。 叶辉是个染着一头醒目红发的小伙子。他穿着黑色上衣,戴着条银链子,墨镜高高推在脑袋上别着。 哥。 他走过来,朝过道最尽头抬了抬下巴道, 他们就在往左转那间最大的包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周濂清看了眼,对他道,报警吧。 哦。叶辉下意识应了声,答应完才反应过来,啊? 他愣了愣,闻哥,这可是咱们自己的店。而且这酒吧所有生意清清白白,报警...... 现在不清白了。周濂清看向他,对程扬,我纵容他已经够久了。 他说完大步流星地往前,直往那间包厢去。 叶辉欲言又止之后,烦躁地揉了把头发,低头拿出手机报警。再次在心里把程扬骂了七百八十遍。 38. Chapter38 38 房间里歌舞震声, 喧闹混乱,乌烟瘴气。男男女女,烟与酒的味道混杂。 周围的起哄声愈演愈烈, 将那道无可反抗的挣扎尖叫声轻而易举地压过, 麻木地变成闹剧,无人在意。 在包间门被狠狠踹开的一刻,屋子里的吵闹才停息了下来。 程扬正躺在沙发上, 枕着女人的腿在喝酒。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随之安静。看着破门而入的一群人。 周濂清拧着眉适应这里的空气,他视线落在一边的角落,目光冷冽, 看人的眼底也隐隐带了狠劲。 角落里, 那个女孩子几乎已经衣不蔽体。上衣, 内衣, 都被撕破了。只死死地拽着仅剩的裙子挡在身上,她脸色惨白,眼泪毫无感情地不停地流, 她拼命地咬着唇, 整个人在发抖。 她身边围着三四个男人,有一个拿着手机对着她。有人拽着她的头发, 有人在拽她的裙子。 还有沙发旁坐在地上的一男一女, 因为忽然有人闯进来,他们手上白色的粉末一半撒到了地上。 周濂清看着这样的场景, 看到程扬。 想到祝晚吟。 便恨不能杀了这些人。他时常会佩服自己, 能够泰然与这些人打交道,也时常会想自己的心是不是也已经变得冷漠麻木。 周濂清知道他的身份是很有用的,而这个有用的身份,一直以来做的都是正确的事。没有人会轻易地怀疑他。他知道自己是好人, 他也需要一遍遍不断地提醒自己,他是好人。 程扬听到这不小的动静,回头看到他,放下酒杯起身。笑着和他打招呼,周先生。 他看了看周濂清身后的人,担忧道,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周濂清沉眸晦暗地看着他,三两步走过去单手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一把带起来。 他手下的兄弟见状想上前,周濂清身后的人便也往前。程扬笑了声,回头抬了抬手。 干什么,这是周先生,你们瞎了? 他好脾气地看着周濂清,又问,周先生,怎么了? 程扬。周濂清沉声如抵,整个人完全没有原本的温和如水,只有比程扬更阴狠沉重的压迫感。 在程扬眼里,这个男人和别人是不太一样的。他的狠厉和其他人也不一样,以至于程扬这样没什么人性的人对他也有几分畏退。不是怕,就是男人之间,那种无可言喻的骨子里的东西。 周濂清声音依旧平稳,别让我再看见你干这些龌龊的脏事,特别是在我这里。 程扬低头笑了笑,认真点头道,是,我听周先生的。可是我也没干什么,今天这不是心情不好吗。 你那些肮脏的买卖早就该被警察封了。周濂清推开他,程扬跌回沙发上,仰头闭着眼瘫在那儿。 周濂清理了理袖子,扫了眼周围的人冷声道,今天又是怎么了,你能不能干点人事。 程扬睁开眼睛看他,随手指了指一边的角落不以为然道,你说那个小姑娘啊? 他语气无辜地解释道,那可不怪我。是她哥欠钱还不起,她爸妈说他们还有个女儿,让我找她还。那我当然只能找她了。 周濂清淡目看着他,就这么还钱? 程扬轻促一笑,怎么了?那么多钱她小姑娘还不起,我得帮她想办法啊。 周濂清移开目光,暗咬着牙垂眸解着袖扣。他只觉呼吸浑浊沉重,胸腔如烧,难以平复。 赶紧滚。周濂清低着有些哑的嗓子,像被这里混沌的空气灼到,在我揍你之前。 程扬叹了叹,依言站起身拎过外套穿好,温和道,是,周先生。我听你的。 他说完,门外传来不小的动静。房门再次被用力推开,走廊明亮的光全部照进来。将包间里暗沉的色调驱赶了大半。 警察!都别动! 程扬朝门口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声。 周先生,不至于吧。 又来。 周濂清不理他,往里走到了沙发旁的角落,站在那个女孩子跟前,挡住大半。他一边解自己西装的扣子,侧眸朝刚才那个拍照的人招了招手。对方迟疑了一瞬,看看程扬,然后把手机交给了他。 周濂清目光看着屏幕,将外套脱下来放下去。 躲在墙角的女孩子紧紧抱着自己,浑身颤抖着用他的外套挡住自己的身体。 周遭所有的声音渐渐平息,只剩下轻缓的音乐声。 警察已经将所有人全部都带走,包间里的人也全都出去了。 叶辉从外面关上门走进来,哥,都带走了。 周濂清淡淡应声,他将手上的手机里视频和照片全都删干净。删完之后朝电视狠狠砸了过去。 叶辉低头沉默良久。 周濂清胸口沉沉起伏,半晌才出声道,去让人买身衣服。 叶辉抬眸顿了顿,视线看到沙发旁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孩子,心也跟着沉了些,是。 他走出门去。 周濂清扯松衣领,走到沙发另一边,离那个女孩子远一点的地方。他左手撑在沙发背上倚靠着,右手摸到裤子口袋里的打火机。 夜寒浓露深,再过一两个小时大概就要天亮了。 安安静静的包间里,灯光昏暗不明。走廊外的声音被隔绝,传进来变得很轻。只有呼吸,和死寂。 打火机清脆地擦出火花。 周濂清站了许久,才垂眸望着那一簇热烈的火光,轻声平缓地开口,你别怕。 他余光深处,看见蜷缩在角落的影子颤了颤。 我不会伤害你。 他声音像水一样轻,温柔地像一片叶子落在水面上,只漾起微小的涟漪。 周濂清只说了两句话。 随后过了很久,久到他右腿有些隐隐泛疼。 角落里传出了压抑嘶哑的轻泣。他依旧站在原地,扶在沙发上的手指骨节微微用力。 那拼命压抑的泣声,慢慢地大声。变成了哭泣,大哭。 蜷缩在角落的那道影子,烙印在周濂清记忆深处。女孩的哭声撕心裂肺。是痛苦无助,是无妄之灾,是悲哀鸣死。 叶辉靠墙站在门外,怀里抱着装衣服的纸袋。他望着干净反光的地面,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想,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是不公平的。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公平。 她们一辈子,都要害怕些什么。 天光破开夜幕。 东边彻亮。 清晨的街道已经弥漫了早餐的香气,路边的早餐店和小摊满是烟火味。 街边的早餐店,摆在外面的桌椅都还是干干净净的。这个时间,还少有人来。叶辉找了一桌,点了许多好吃的东西。 这里人挺多的,应该好一点。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吃早餐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将热牛奶推给对面的女生。 她的名字叫孙熙。这也是她昨晚到现在说的唯一一句话。她虽然整理好了自己,但还是有些失神,眼睛有些肿,脸色还很苍白。 她在天快亮的时候才终于鼓起勇气从那个角落走出来。原本应该带她去警察局做笔录的,但她状态实在不好。 叶辉看着她,轻声劝道,你多少吃点早餐吧,不要害怕。 他说完揉了揉头发,想叹气。他实在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你可能需要去警察局配合做笔录,叶辉会陪你一起。周濂清和她说,你的事情我了解了一些,今年毕业之后,换一座城市生活吧。 他静了一瞬,还是将想和她说的话说出来, 最好和家里断了联系,不要心软。不必歉疚,不是所有父母都配为人父母的。 孙熙低着头没说话。叶辉看见她眼泪落下来,大颗地掉在衣服上。 他抽了两张纸想递过去,想了想又顿住。 孙熙,坚强一些,为了自己。你不要有不好的想法,更不要讨厌自己。你没有错,任何错也没有。周濂清看着她,慢慢和她说, 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告诉你,你还很年轻,生命很长,生活也是。我希望你依旧可以相信这个世上,还是善意和光明更多。人生是自己的,仅此一次,永远都要好好地珍惜自己。 周濂清并不擅长说这些。他只是想,言语的安慰即便再无用,或许也能像风一样,留下些模糊的痕迹。 他不能久待,坐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周濂清走后发消息,让叶辉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一段时间,以免程扬的人再去找她。 他一夜没休息,可坐在车上的时候紧锁着眉也没能浅眠几分钟。 他赶回去的时候还很早,没有人起床。 周濂清上楼,推开房间的门。 一旁的窗帘未关合,天明的白光照进来。房间里安静无声,祝晚吟依旧躺在沙发上睡着。她盖着被子,睡的比他离开时要安稳许多。 周濂清轻轻关上门,走过去坐下。柔软的沙发随之微微塌陷,如他的心一般。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和脸,放下心来。已经不发烧了,温度回归正常。 她闭着眼睛,轮廓温和柔美,静静地像一幅画。他的手抚过她眉眼,鼻梁,唇瓣。细腻温暖的触感,令他不住地心悸。 他的小姑娘,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 周濂清目光片刻不移地注视着她,在这一刻直面着心底深深的无力感和脆弱感,可与之同时生长的,是更坚韧沉重的信念。 他很早以前的过去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在保护什么。如今她大概成了最清晰直观的答案。 周闻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至少他现在可以保护她。如果是周濂清,就不可以。 他抚着她的脸,弯腰亲吻在她额头上,脸颊上,然后是唇。他的吻轻轻落下,慢慢压深。 白昼的光笼罩在他身上,渡出冷色的影,低眉情深,慈悲圣洁。 39. Chapter39 39 祝晚吟醒在早上阳光灿烂的时间。 她睁开眼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 才想起自己置身何处。 喉咙有些干涩地疼,祝晚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从沙发上坐起来。 昨晚迷迷糊糊的时候, 她好像记得有人喂她吃过药。又总觉得他似乎来过。可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做梦。 祝晚吟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但其实也没多久。只是她做了很久的梦,醒来倒像是隔世经年。 她看了看窗外大片的阳光,有些晃眼。 祝晚吟站起身来, 去找到浴室。洗漱台上所有用品一应俱全,周到无比。她打开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渐渐清醒。头还有些晕沉, 祝晚吟撑着洗漱台站了一会儿, 才继续收拾自己。 她洗完走出浴室, 视线落在紧闭的门上。祝晚吟走过去试着压下门把手。她以为会是锁着的, 却没想到一推就真的打开了。 祝晚吟停了一瞬,开门走出去。 这里是二楼,楼下四周宽敞明亮。外面院子里花草茂盛, 阳光明媚。竟是给人安宁之感。 她下楼, 楼梯走到一半的时候,才见到一个人。红头发的男生, 头顶上别着墨镜。年纪看上去, 和杨丞差不多。 二小姐,早安。 祝晚吟停下来看着他。 他虽然只在楼下随意站着, 但很显然是在拦她。 叶辉这是第一次见到祝家二小姐。他本来不是在这里的, 是被周先生换过来了。 祝晚吟没再往下走,她手搭在楼梯扶手上,偏头看着落地窗外的景。 早安。 在这里的人,和她说早安的还是第一个。 祝晚吟站在原地, 没多久后又听到刚才那个男生的声音,闻哥。 她回眸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看到周先生从院子里走进来。 他穿着简单闲适的白色针织和黑色长裤,祝晚吟恍惚一瞬觉得,此刻是在北城,周老师的家里。 周濂清看向她淡声道,在这里,不必拦着二小姐。 叶辉点头,是。 他看了眼祝晚吟,把墨镜从头顶上压下来,离开客厅。 就剩他们两个人。 祝晚吟看着他,走下楼去。门外的院子春意盎然,祝晚吟站到院门外,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么久以来,他就在这里。 阳光下的风没那么富有凉意,祝晚吟靠着背后的玻璃门,安静地闭了闭眼睛。她的理智和思绪慢慢清晰了一些,不再那么混沌地乱。 周濂清走到她身边,将一份纸质合同放在旁边的小木桌上。 今天天气很好,二小姐心情大概也好一些。 祝晚吟知道那是什么,她低头扫了一眼, 是好一些。她声音还有些哑,不过神色比昨天好许多。 周濂清问,你昨天生病了,今天有没有好一些? 你关心我?她抬眸看着他,良久收回目光淡淡携了抹笑意,原来周先生对待旧情人也如此多情吗。 他低眉无言,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倒了杯水放在她身边。 还是周先生怕我没了利用价值? 二小姐...... 周濂清。祝晚吟拉开身边的椅子坐下,视线只落在他身上,你是周老师吗? 周濂清没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话。他将桌上的合同推过去放到她眼前, 二小姐,签完字,我让人送你回去。回北城。 恋耽美 太上不病(30) 这股份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祝家来说,都是累赘。常青资本早已经不是最早创立初期的时候,她把股份交出来,才能干干净净。 祝晚吟依旧看着他,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签。 周濂清抬眼,你必须签。 祝晚吟轻笑了笑,周先生,你知道我哥哥为什么总是拿我没办法?因为我从小到大都在反抗他。 眼前的桌上有洗干净的水果和小小的一把水果刀,祝晚吟低眸,随手拿过水果刀转了半圈对着自己,将锋利的刀锋抵在自己左侧的颈动脉上。 周濂清目光骤沉,抬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祝晚吟看着他,眼中笑意缥缈,周先生,你要想让我签字,用这样的方式或许会比较有用。 她淡淡看了眼他的手,但我看,你舍不得啊? 他力道这么重,握的她手腕生疼。周濂清盯着她颈侧冰冷的刀锋,将她手上的水果刀拿下来。 他目色冷冽,沉声道,祝晚吟,你给我安分一点。 他真该庆幸她被送到他手上,让他亲自谈判。否则若是程扬要她签字...... 周濂清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 看他,分明是担心她。再冷漠也没用。祝晚吟往后靠到椅背上,轻叹道,好啊。 推迟的晚宴定在明天,晚些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身礼服过来。周濂清指腹轻碰过刀锋,淡声道,任何事情,都不要再试图反抗。 祝晚吟低头笑笑,好。 风将合同纸页的角吹拂起来,祝晚吟抬手轻轻压回去。 院子里蜿蜒的小路上有人跑过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女孩子。祝晚吟依稀记得,昨晚给她喂药吃的似乎就是她。 阿闻哥哥。 她笑着跑来,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上衣和短裙,青春洋溢。 周濂清将那柄小匕首放回去,拿过杯子倒了杯水。夏禾跑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肩半倚在他身上。 她喝完半杯水,还在喘气。 像是刚刚运动完,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鬓边的碎发也浸着汗水。周濂清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拢到耳后,夏禾朝他笑笑。 二小姐,你起来了啊。她看向祝晚吟, 你昨天发了好高的烧,还好及时发现了。 祝晚吟抬头看她,谢谢你照顾我。 夏禾笑着说,不客气。 该吃午饭了。周濂清站起身,对夏禾道, 去换身衣服。 好。 第二天傍晚送来的晚礼服是周濂清挑的,深酒色抹胸长裙,裙摆上是手工刺绣的玫瑰花瓣,外拢着一层薄纱。 不隆重不单调,恰到好处。 她不知道今晚祝言迟会不会在,就算不能入场,她想他也会想办法去找她的。 祝晚吟眼看窗外落日尽沉,起身去换上礼服。 周濂清推门进来的时候,她刚换好走出来。他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出声问,好了吗。 祝晚吟手还在背后,她放下手朝他走过去,停在他跟前转过身,拉链还没有弄好,你帮帮我。 背后的拉链只关了一半,在腰上方的位置。 周濂清往前走进来关上门,伸手帮她。 他垂眸将她的头发往一边的肩上拢,目光碰到她背后的肌肤,微微弯曲的手指关节若有若无地触碰到那片肌肤的温度。 他压下目光,心无旁骛地将她裙子的拉链关到底。再将她柔顺的长发放下来。 好了。 祝晚吟转身看他,周濂清退后一步重新开门,跟我走。 房门被打开的一刻,祝晚吟上前两步将门又关了回去。 周濂清低头,唇离她额角便仅剩微末的距离。她踩着细高跟,倒是高了许多,额头可以碰到他下巴。 他停在原地没动,她身体如此靠近他,彼此都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 祝晚吟一只手按在房门上,抬头看着他, 周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眉目。 祝晚吟轻声问,你结婚了,我怎么到现在也没见过周太太? 她不在这里。 那夏小姐算是你的什么人? 不重要。 周濂清淡声回答,偏头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压着门的手带下来。 祝晚吟笑了声,是吗。 那好。 她更近地上前两步,推着他的肩将他压到房门上,双手紧紧搂上他的脖子仰头吻上去。 她的气息和再直接不过的深吻,顷刻便能将他所有的清醒和理智土崩瓦解。一瞬即迸发所有压抑的、最本能的欲望。他几乎失去了推开她的力气。他被她义无反顾地拽入沉沦。 她似乎清楚地知道她随时可以令他无法抗拒,全身心都毫无保留毫无犹豫地纠缠着他。 周濂清扶着她的肩,几次也没能推开她。他身心皆被如海的浪潮淹没,他想更深切地吻她,拥抱她,触碰她。忘却所有时间。 他终于推开她了。 祝晚吟皱着眉,肩膀疼地她想落泪。周濂清呼吸沉重,深邃晦暗的眼底似夹杂着无声的恨与怒,低声字句警告,祝晚吟,你想干什么。 你明不明白什么叫自尊,什么叫自爱。 她好像还是真的疼哭了,没能忍住。她觉得他力气大到几乎能捏碎她的骨头。祝晚吟挣了挣,一点用也没有。 我不明白。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灯光。她低着眼帘,尽管有眼泪落下来,声音却无比平静轻缓。她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像是在与回忆说话。 我只知道我的周先生会保护我的。 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相信。 周濂清放开她,没有温柔可言,祝晚吟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再看她,一只手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转身打开门,侧眸淡漠地丢给她一句话。 跟我走。 光亮从门外照进来,祝晚吟动了动眼睫,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跟着他走出房间。 今夜的月明亮高悬,湖上的水涟漪倒影。 按周先生在信中和她说的,这是相思。 那是最后一次分别,他在她睡沉之后离开,留下的一封信。 晚吟, 今夜我走时,看到天上的月亮清白明朗。完整地映在庭院的池水里,安静凄美。 记得金阁寺里的一句话吗。 尽管没有风,可我仍觉得池中的月亮都变得粉碎。 今夜的我便是如此。 我在想你。 从我在你身边时起。 不知道你在梦里有没有见到我。 只是我走时水上没有涟漪,天上的月亮却变得粉碎。看来我也早已分不清是水映月,还是月如水。 晚安。 好梦。 周 40. Chapter40 40 夜幕落下, 云星混迹。 祝晚吟独自一辆车,望着窗外陌生的道路。她想了很多,又什么也没有想清楚。 可是她知道, 周濂清是真切的。他的人是真的, 情也是。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车开了不算久,停在某处气派大院附近。 祝晚吟从一侧的门被带入场, 乘电梯上楼。晚宴看起来很高调,但并不隆重。受邀入场的大概都是江城有身份的人。总之更像是一场朋友之间的聚会。 宴场富丽通明,陆陆续续地有人进门。祝晚吟站在二楼往下看, 百无聊赖。她观察着这里四处的布置和来去的通道, 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玉镯。 附近虽一直有人看着, 不过倒是没有太过限制她。她随意走一走也没关系。 周先生。 楼下一道寻常的声音牵走她的视线。 祝晚吟侧眸望过去, 看见他站在那里。旁边的长桌上高地不一整齐堆满的酒水,三三两两的人随之朝他走过去。 他笑着,那笑意和她过去见过的笑都不一样。游刃有余, 肆意虚妄。好像怎么也落不到眼底。 他身边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不是夏禾。 松霜绿的长裙,迷雾清风。就像一抹仲夏夜之梦, 很美。他的领带与她的裙子相衬, 她站在他身边,旁人看去就像一幅画一样。天造地设。 有人叫她周太太, 他们在说什么, 却是听不太清。这么久,她终于见到他的周太太了。 祝晚吟静静望着她,良久才想起收回视线。 她低眉笑了笑,看着手腕上在灯光下透着清色的玉。恍惚看见了江南清水。她最常想的总是最初遇见他的时候, 那似乎是她最好的记忆。 每当她陷在不可名状的漩涡里,就会本能地去想到那时的场景。一幕幕像是水墨画,在她记忆深处日渐清晰。 夜开始深。 渐渐地似乎所有人都到齐了。有人在主台上讲话,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掌声。 恭喜程总,也恭喜常青资本企业长青。 让我们共同举杯,恭喜程先生。 ...... 楼上同样有不少人,大家都象征性地举杯饮酒。祝晚吟站在原地靠着围栏,哪里也没有去。 程先生。 他就是程渭淮。 她望着楼下那个被众人围拥的男人,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看上去儒雅随和,和其他的企业家不太一样。 和祝言迟说的也不太一样。 祝晚吟看着他的时候,下一刻却是不经意撞上了那人抬眸而来的目光。 程渭淮像是完全知道她的存在,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所在的位置,锁住了她的视线。祝晚吟微怔了怔,也忘记了避开。他眼神平稳遥远,带着浅淡的笑意。凝视她时像是透过她的眉目在看另一个人。 祝晚吟回视他,而后见他笑了笑,随意地朝她举了举酒杯。 不知道为什么,祝晚吟的直觉告诉她,这个人深不可测。看上去如此平和,却又似乎暗藏危险。 她指腹抚过手腕,抬头环顾四周,找到楼梯之后打算下楼去。祝晚吟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原本站在角落的两个人跟了上来。还有那天见到的那个红头发的男生。 他朝她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也没拦她。 祝晚吟转身继续走。 裙摆有些长,她拎着些下楼去。可刚走到楼下,就被一边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祝晚吟向后踉跄,险些摔倒。好在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扶稳了她。 谢谢...... 她抬头,话音顿了顿。 抱歉,二小姐。 傅寒山看着她,扶她手腕的动作变成往下牵住她的手,他含笑问,当做赔罪,能请你跳支舞吗。 眼下宴会上放着音乐,确实有人在跳舞。 祝晚吟回神还没说什么,叶辉便已经上前道,不好意思少爷,二小姐今晚不受邀请。 好,没关系。傅寒山看向她,惋惜地轻搂过她的腰贴耳过来,真遗憾。 他轻碰了碰她的脸,简单随意的礼节。傅寒山退开之后,牵着她的手没放开,他笑道,那我们下次。 他目光温柔明净,在她手背落下一吻后与她分别。 叶辉只觉得这些少爷个顶个地风流。 而祝晚吟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前认真看她的眼神令她半晌未有反应。 他刚才贴近她耳边时,声音很轻地对她说:签字。他是让她不要反抗,顺从他们的意思签合同吗。 祝晚吟垂眸看着光彩的地面,静静地思考着。 二小姐。 轻柔的声音打乱她的思绪,再抬眼时,才发觉有人朝她走过来。 你好,我叫宋霏霏。 眼前的女人朝她笑着打招呼,祝晚吟渐渐回神。看着她清丽的眉眼,你好...... 她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拢着裙纱,察觉自己说话声音也似乎有些发紧。祝晚吟凝神弯了弯唇,回应她, 周太太。 她对这称呼十分陌生,又像是熟悉的。祝晚吟只觉手腕上冷清的玉镯在渐渐发烫,炽热地烙印着胸腔。 她没有看眼前的男人,只敛着眸子望着他的领带,好似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难过。连注视他眼睛的勇气也失去了。 或许是因为那个只在言语中的人真的出现在她面前,或许是因为亲眼见证了什么。面对宋霏霏,她只是站在这里,就轻易将她过去自欺欺人的不顾一切都粉碎了。 祝晚吟甚至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感到什么,她不知道。 她想,是不是正如她的父亲和姐姐所说的,她骨子里和那个女人一样,放荡轻浮,毫无廉耻。 如此不堪。 周濂清看着她敛下的眼睫,心肺如窒。那样的疼蔓延至五脏六腑,尽是空荡的冷。 她从来都是那般张扬的存在,从他初见她时便是。一如绽放的玫瑰,带着对着世界反抗的刺,坦荡热烈,灵气动人。他无法抗拒,接受了这份礼物。现在却似自己亲手在一步步摧毁她,折断她。 此刻站在这里的她失去了那份肆意的灵气,她在枯萎,在凋零。 之后有许多人似是得知她的身份,会过来与她交谈。但她没有灵魂般,回想起来也都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等她在想起来去找周濂清的身影,便只剩他一个人了。宋霏霏不在了,他在和别人讲话。 再然后,他请了一位小姐跳舞。 白色礼裙的女人,有着和宋霏霏不一样的美。她是落落大方,偏明艳的美。 看起来他们是相识的。 叶辉在她身边,祝晚吟看着眼前长桌上交错摆满的酒水,随口问他,那是谁? 叶辉看向她,二小姐是问和周先生跳舞的那位小姐? 祝晚吟点点头,你知道吗? 知道。叶辉跟着周濂清也有几年了,何况这事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没什么人不知道。 周先生的初恋啊。 二小姐不知道倒是正常。 初恋。祝晚吟怔然过后轻笑了笑,原来周先生还有初恋。 她随手端了杯酒晃晃,不过也是,都三十多岁的男人了,没有才奇怪。 叶辉也笑了笑,和她聊道,当年闻哥和应小姐的事大家都知道。本来两个人都要结婚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 是吗。祝晚吟轻声问,他们在一起很久吗? 叶辉道,应该挺久,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 祝晚吟看着灯光下,即便是在人群在也十分夺目的两个人。他们舞步缓慢,在低声说话,相互看着彼此的目光都是十分温柔的。是未能携手的旧爱,也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她问,应小姐叫什么名字? 叶辉说,应浅浅。 应浅浅。祝晚吟重复了一遍,忽然笑起来,她看着叶辉道,宋霏霏,应浅浅。原来你们周先生喜欢这个调调的? 叶辉扬了扬眉也笑道,可能。 祝晚吟低头轻笑着,望着酒杯里折映的灯光。和周太太一起出席,怎么还可以和初恋情人跳舞。他真不解风情。 叶辉在一边看她瞧着桌上的酒,提醒道, 二小姐,周先生吩咐了您不能喝酒。您要是想喝什么,我去拿别的饮品。 恋耽美 太上不病(31) 祝晚吟抬了抬眉,没关系,不用的。 他吩咐这个做什么,她原来也没想喝。他怕什么,怕她任性妄为,又生事端吗。 祝晚吟觉得自己有些不可理喻。 哥哥说的对,她确实很叛逆。比如她刚才不想做的事情,在有人也不想让她做的时候,她就想做了。 此刻恰逢叶辉接到电话,走到一边安静的墙角去听。 祝晚吟看着桌上整排倒着不同酒的酒杯,有各种度数,各种颜色。 她随意端了一杯起来看了看,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随即仰头慢慢地将酒喝干净。她喝的一点也不急,就像是在喝水,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下去。 眼前的几个杯子都被她喝完,她走了两步,继续往后喝。长桌一侧都是这样摆好的高脚杯,每个杯子里都倒着一半的酒。整齐划一。 叶辉在打电话,另外两个人站在宴会场的两侧,注意着祝晚吟的周围,光顾着看是否有人接近她,是否有异常情况。 叶辉接到的电话因为是关于孙熙,关于夜店的一些事情,就多说了一会儿。 他回来之后,却是见到祝晚吟身边的那一列酒杯都空了。眼下更是直接对着瓶子在喝,叶辉震了震,连忙大步上前夺走了她手上的酒瓶。浓烈醇香的葡萄酒,酒色与她礼裙一般暗。 叶辉夺走酒瓶的时候她已经喝了大半。祝晚吟步子有些虚浮,她撑着桌子,抬手擦干净嘴角因为他野蛮的动作而溅出的酒。 二小姐,你! 叶辉放下轻空的酒瓶,拧着眉不知该说什么。 祝晚吟咳了两声,有些晕。她低声笑了笑,你怕什么,又死不了。 叶辉上前扶着她有些晃的身子认真问,你没事吧? 他记得周先生说二小姐酒精过敏。 祝晚吟是想回话的,可她耳边的声音模模糊糊,变得越来越远。像沉入海底,一阵海上白光炫目之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41. Chapter41 41 祝晚吟晕倒在晚宴上。 叶辉及时将她送到了医院。 宴会还未结束, 周濂清先一步赶了回来。 医院灯光冷白到透明,叶辉站在走廊上来回踱着步子,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他好好的打电话走那么远干什么, 连个人也看不住。 酒精过敏严重了可是要命的, 二小姐对自己还真是够狠。 叶辉胡乱想着的时候,还没看清楚什么,领子就被人拽住了。到了眼前的人浑身都散发着隐忍危险的压迫感, 他被推到墙上,后背撞得生疼。 我让你看住她。 沉重的气息压着低哑的嗓子,叶辉皱眉忍着后背的痛意, 低着头道歉, 对不起闻哥...... 是他办事不力, 没什么可解释。 叶辉不知道周先生让他做这件事, 是对他多大的信任。就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先生对二小姐如此在意。 周濂清沉眸凝视他良久,推开他克制着自己轻颤的手。 人呢。 叶辉低声道,还在抢救。 严重的两个字。周濂清胸腔骤然泛疼, 耳边鸣声四起。 他已经很长时间都不曾再出现过这样的后遗症, 此刻复发,几乎令他疼的直发冷汗。他及时抬手撑着墙, 才没有往前倒。 闻哥!叶辉上前扶住他, 着急的问,你怎么了。 周濂清沉着呼吸, 强压着胸膛里抽疼的痛感, 声音更哑了一些,没事,三年前的后遗症而已。 叶辉目光怔了怔,心底涩然。他当然知道三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么大的爆炸, 怎么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周濂清平复一些,又恍然道,应该是四年前了。 在祝晚吟出现的那一年里,他安宁地像是从未成为周闻。 闻哥。叶辉看着他,像是想了很久才考虑着要说这些话。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不是坏人。我觉得你和程扬、高越川,或者是程先生那些人都不一样,所以我一直愿意跟着你。虽然......咱也不白。 但黑白两道,总有个灰色地带吧。 周濂清听着他的话,无力地低笑了两声, 不是坏人,又不是好人,那你说我们算什么? 叶辉扯了扯嘴角,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周濂清声音缥缈,目色远淡,但总归是有些价值,是不是。 可如今他分明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也保护不了。他有太多话想和她说清楚,但故事似乎太长了,到头来连开端也都无法追溯。 他与她隔着十年的岁月,那段时光离他拥有她的这一年遥远而长久。或许当人心有挂碍,时间也会因为珍惜而变得沉重。 走廊过道寂静悠长,灯光惨白地打下来,听不见时间流逝的声音。 在周濂清耳边渐渐明清,胸腔缓慢平复的过程里,那扇紧闭的门终于被打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打破静止。 周先生。 周濂清眉间紧了紧,抬步上前,神色镇定,心却并不静。 医生是满头白发的长者,他语气严肃道, 二小姐喝了太多酒,浓度含量太高,且是比较严重的迅发型症状,送到时就已经出现了持续呼吸困难的情况。再晚一步就会出现过敏性休克,抢救不及时就会危及生命,导致死亡。 压迫胸腔的窒感又席卷而来,周濂清耳朵发疼,喉咙生涩。 今天很危险。医生神色凝重道,病人以后绝对不可以再碰酒或接触酒精类消毒用品,一定切记,注意。 之后需要留院观察,请准备住院手续。 叶辉慢慢松了一口气,认真点头道,是,谢谢医生。 周濂清撑着墙边的扶手,手腕撑在眉间,阖目抚平那阵昏沉感。他从未像此刻这般相信、感恩神佛的存在。 叶辉站在他身侧,问道,闻哥,另外两个兄弟怎么办。 他们失职,得处理。 周濂清对待手下人一直都很宽厚,今天,刚才那一瞬第一次有发狠的念头。他拧了拧眉问, 谁的人。 叶辉说,有一个是程总的人。 二小姐身边一直都有不同的人轮流看着,不是只有周先生的人。 周濂清睁开眼睛,沉声叹道,见点血吧。 叶辉点头,是。 住院手续办好了之后,叶辉离开了医院。祝晚吟在单独的病房,还没有醒。明天才会安排人过来守着,天亮之前他可以独自陪伴她。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青白的月光从窗外撒进来。静谧一地,在地上,触及他裤腿。 她手上还是到处泛红,周濂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牵着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掌心里显得很娇小,带着令他安心的温度。他握着她的手吻了吻,抵着额头。 她就是个小疯子。 周濂清听到消息的时候又气又恨,恨不能将她打一顿骂一顿。她根本学不会听话。 简直是他命里的劫数。 周濂清闭着眼睛,掩去眼底湿润热意。他就这么坐在这里,直至天渐渐起明。 如今的天气已经不再那么冷,白天有阳光的时候很温暖。是开春了。 过了两天祝晚吟就被接回去,没再住院。依旧是周先生住处。他给她准备了很多换洗的衣服,从里到外。 祝晚吟也是好了许多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险些就没命了。后知后觉地想一想,还挺可怕的。她还是挺想活着的。 她这一场意外,也让祝言迟原本打算在晚宴上将她救出去的计划断了。 祝晚吟身上不再难受之后,也能四处走走。虽然除了这处小别墅,她哪里也不能去。不过她发现夏禾似乎不在这里了,从她回来后,好多天都没有再看见她。 周先生也不常回来。他即便回来也是深更半夜,她睡着的时候。第二天一早他就又不在了。 这些日子依旧是叶辉看着她。不过现在他们倒是不急着让她签合同了,只说等她好了再谈。祝晚吟觉得有些奇怪,但又问不出什么。 她依旧被困着,可祝晚吟在这里却没有那样的危险感。或许因为是他的地方,她并不怕周濂清会伤害她。哪怕亲眼所见他和那些肮脏或可怕的人在一起。 祝晚吟每天按时吃药抹药,现在身上因为过敏出现的红疹已经好了很多,至少打眼这么看去,看得见的地方皮肤都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白净。 叶辉告诉她明晚有人想要见她。 她问是谁,他只说去见了就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这个消息,祝晚吟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人,是那位程先生。 此刻,太阳尚未落山。只渐渐向西。 院子里洒满阳光,草地似乎也变得更青。 祝晚吟站在落地窗旁看了会儿书,而后踹翻了旁边的藤椅。 动静不大,外头的人也没反应。二小姐随时都在发脾气,他们早已经见怪不怪。 被限制自由,祝晚吟一直觉得自己迟早都会习惯,可没有。不管是祝家对她如此的时候,还是现在。 祝晚吟放下书本,深吸了一口气。 她随意走了走,玻璃滑门另一侧是一处开放式小吧台。祝晚吟去倒了杯水喝,随手拿过架子上的东西瞧。 茶叶罐,不同的水杯,小花瓶,还有无用的装饰品。 最上面一层有些高,她踮脚才能拿到。摆着一列,像是饮料。祝晚吟拿了瓶下来。 磨砂的玻璃瓶身,里面装着浅青色的饮品。她转着瓶子看了看上面的字。 荔枝/青梅酒。 原来是果酒。看上去挺好喝的,但她当然不会...... 祝晚吟低头兀自想着,手上的东西就被人拿走了。她抬头,看见周濂清。从她重新住到这里这么多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 他目光沉沉看她一眼,垂眸扫了眼酒瓶上的字,找人来把这瓶果酒带走了。 这间房子里所有的酒都已经没有了,大概都被他清走了。 祝晚吟默默瞧着他,还没说什么,就被他扣着手腕拽过去。她结结实实地撞到他身上。 周濂清低头看着她冷淡地警告她,祝晚吟,你要是再不知死活,我就真打断你的腿。让你在床上动也动不了。你不想要你自己的命我还想要,听见没有。 她拧着眉抬头回视他,眼睛里都是反抗和不服气。周濂清看她这叛逆的眼神胸膛就横生怒意,一想到医生说的话,还有她躺在那儿的样子,他就没办法再对她冷静。 他手上力气也没有收敛,牢牢地桎梏着她的手腕。祝晚吟挣脱不开,来气地抬脚踢他的鞋子,你弄疼我了。 周濂清的手松开一些,没有完全放开。他抬起她下巴看着她的眼睛,我问你话。 祝晚吟躲开他的手,对峙一般抬眼看他, 你打,你现在就打断我的腿。 你!周濂清深深注视她,蹙眉有些头疼。 你不是想让我签字吗。祝晚吟朝他伸手道, 我现在就签,你把合同给我。 周濂清移开目光,沉静道,这件事不着急。错过了最好的时候,她现在离开这里很不安全。 何况,他不知道为什么程渭淮想要见她。总之如今的情况,她在他眼皮底下才最安全。 怎么又不着急了?祝晚吟眯了眯眼睛, 周先生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现在愿意签,你怎么又不着急了。 周濂清淡淡看向她,你愿意签就好,什么时候签不需要你担心。 那你放我走。 不可能。 祝晚吟看他一眼,偏头望着院子外面,不再和他说话。 她挣了挣,回头看着他还没放开她的手,轻笑了声,周先生,你都已经是有太太的人了,这样不好吧。 周濂清被她三言两语燎起火气,他将她拽过来,径直将她两只手都扣着锁到身后去。祝晚吟身后抵着桌子,看着他忽然靠近的脸轻吸了口气。 哪里不好?他将她困在身前,胸膛也压下来。她身子贴附着他,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他身体高出她的温度。 周濂清望着她,目光深邃,带着隐忍的怒气,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真当我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祝晚吟怔了怔才回过神来,挣扎着骂他, 你混蛋! 他冷笑了声,你可以想想用更难听的词骂我。祝晚吟,我让你安分待着你就给我好好待着,别惹事生非。 惹事怎么了。祝晚吟停下挣扎,直直看着他,你怕我死吗。 周濂清凝视她,低头更近地靠近她,你觉得呢。 他微微偏头,几乎是要吻她的姿势,呼吸都全部和她交织在一起。 他敛着眸子看她,祝晚吟紧张地闭了闭眼睛。下一刻他松手放开她,理了理衣服淡声道, 明天晚上会有人来接你。 他说完转身离开。祝晚吟看着他的背影,咬着唇拿过刚才放在一边的书扬手便砸了过去。 书本重重落在地上,跟在他步伐之后。 42. Chapter42 42 第二天天将晚。 如周先生所说, 有人来接她,将她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祝晚吟看着像是某处私人会所,简约静雅, 空间设计感十足, 也颇有复得返自然的意境。听说这是高先生的地方。 倒是意外,高总那样高调的人还有这样的地方。 祝晚吟乘着直达电梯也不知到了几楼,叶辉将她带上来之后接到电话, 又得重新下楼去。 他站在电梯门边,回头看着她,二小姐, 待会儿会有人来, 你好好待着。 知道了。祝晚吟边走边看着周围的陈设, 随口应声。 叶辉不放心道, 你千万安分待着,这里可不是周先生的地方。 祝晚吟看看他,知道了, 我不会乱跑的。再说这只有电梯, 我下去不就被逮到了吗。 叶辉笑了声,关上电梯门, 你知道就好。 他走后祝晚吟独自转了转, 站在一边看窗外的夜景。她看过许多个窗口的四季和晨暮,想来就像是笼中雀。她总是在从一个笼子换到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另一个笼子里。 简直是无可救药, 一眼望到底的人生。 祝晚吟看着玻璃窗上映着的自己, 弯着眼睛展了一个毫无感情的笑。随后收敛眉眼烟消云散。 她叹了口气,踢了一脚旁边的沙发椅。 一面靠墙有较高的书架,祝晚吟走过去看了看,转头才瞧见这边还有一道木屏隔断。绕到另一边, 有单独的休息处,还有一条不长的过道。 祝晚吟沿着过道走到底,才发现这里还有楼梯。镂空的踏步藏着隐灯,只一个拐角,就像是一层简约的复式楼梯。 祝晚吟放轻步子走下去,在转角的墙边看了看,楼下并没有人。 这层楼的布局和楼上差不多,一眼看上去更简单,只不过隔着一扇门有另一间很安静的茶室。祝晚吟继续往外走,路过那那门外的时候听见里面隐约的谈话声。 她脚步顿了顿,呼吸也不自觉轻下来。祝晚吟扶着墙,靠在门边认真听着里面的声音。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这次上面怕是来真的,程扬,你真得给我收敛点。这是......高总的声音。 有程先生在有什么可担心的,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不,这回确实是不一样。这次被警察带走,你想想小程总待了几天才被放出来? 恋耽美 太上不病(32) 程扬意味不明地笑了声,难不成是,江城要变天了。 高越川:程先生让我警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都停了,别再惹是生非。也别再犯到周先生手上。 程扬:知道了,都说几遍了。 高越川:还有,警告你,别碰毒品。 程扬不在意地说,我什么时候做那个了。 高越川:这种脏生意没什么可做的,别惹程先生生气。 程扬:我真没做过。 我保证,小程总真没做过这生意。 我也可以作保证。 高越川:你自己碰过没有。 程扬笑起来,我碰那玩意儿干嘛,要碰也是给别人碰。比如说那些...... 高越川:行了,你知道不是好东西就好。 程扬:你放心好了,我虽然没我程叔高雅,倒也不至于那么低劣。那种钱还是让别人赚去。 ...... 程扬:不过高总,这回的交易真要在周先生的赌场做? 高越川:嗯。 程扬:那是不是总得和周先生说一声。 高越川:周先生对这些又不感兴趣,告不告诉重要吗。 程扬笑道,高总,看来你这情结还没放下?可惜人家都已经和宋小姐结婚了,你就别惦记了。 高越川声音冷了两分,周闻不配。你知道他在外面有几个女人? 程扬叹气道:哥,要我说你和周先生就是天生的对头。一开始你就和他不对付,程叔又信任他。后来人家又抢了你心爱的女人...... 高越川:闭嘴。 程扬笑声更放肆,行,闭嘴,我闭嘴。不过我觉得,现在的那位祝家二小姐,估计也被周先生弄到手了...... ...... 门外。 祝晚吟凝神听着,心中千丝万缕。 他们要做什么交易?在周先生的赌场又是什么意思?宋小姐......高越川喜欢宋小姐,他和周先生...... 唔 蓦然被人捂住嘴巴拦腰带走,祝晚吟心脏都紧了一瞬。她拼命挣扎着腿也一点用都没有。 转角的走廊尽头,灯光柔和,只有一扇窗和高大的绿植。祝晚吟被放下来压着肩膀抵在墙上,她看清眼前的男人,才像被泼了一盆水似的冷静下来。 周濂清放开她,紧拧着眉低声训她,你找死是不是。 若是被别人发现,她是当真不想要命了。 祝晚吟揉了揉肩膀,还有被他扛着过来弄疼的肋骨,后怕地平复呼吸。 我......她抬眸,目光清明,周濂清...... 我叫周闻。他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墙上,低头看着她,你要是不想让我死,就记住我的名字。 祝晚吟认真望着他,小声说,你是好人是不是。 他无声笑了笑,这里有谁是坏人? 他们都是。祝晚吟偏头看了看,低声道, 都是坏人。 周濂清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目光带回来,你既然知道危险,就安分一点。 祝晚吟看了他一会儿,拽着他的袖子道, 周先生,你的赌场在什么地方? 周濂清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 祝晚吟想着刚才听到的话,他们说,有什么交易要在你的赌场里做...... 什么时候。 祝晚吟愣了愣,摇头说,不知道,他们没有说时间。 周濂清垂眸沉吟片刻,你刚才听到的? 嗯。她点点头,我还听见高总喜欢你太太。 周濂清看她一眼,祝晚吟认真道,周先生,我听高总的语气,觉得他很恨你。你要小心他。 他淡淡扯唇,我知道。 高越川恨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恨都轻,他大概想杀了他。 祝晚吟沉默几许,问他,你会管吗? 什么? 赌场的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正常交易。 总之你不用管。周濂清直起身,你...... 他准备让她赶紧回去,余光却扫到地面上不甚清晰的影子,在渐渐靠近。 周濂清目色微凛,重新将她压着肩膀抵回去。祝晚吟莫名地皱了皱眉,你...... 她想问他干什么,但话还没能说出口,眼前就暗下来。周濂清抬着她的下巴吻下来,他的气息顿时完全地侵占她的感官。 祝晚吟脑海空白一瞬,停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推他,可是推不开。他膝盖都抵着她,压她肩膀的手也桎梏到她腰后去了。 他吻得深切又热烈,还解了她衣领两颗扣子。祝晚吟用尽力气推他,都变得像是打情骂俏。 在她气极打算咬他的时候,转角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持枪对着他们。 周先生?那人见到周濂清,收回枪去,再看了眼他怀里的女人。看清此刻眼前的场面,随即放下了方才的戒备。 他了然笑着,举起手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周先生。 祝晚吟顿住,偏头闭了闭眼睛。周濂清手松开一些,她连忙侧过身将自己衣服扣子系回去。 周濂清懒洋洋笑了声,好不容易找点刺激的,看来这也不是个好地方。 是我的错,打扰了周先生的兴致,真是抱歉。 这人的声音是祝晚吟刚才听见过的,不过她不认识。 周濂清整理着衣领,没关系。 我这就走了,周先生继续。 他笑了笑,嗯。 脚步声渐远,祝晚吟回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她顿了顿,才伸手推了他一把。 周濂清退了一步,垂眸瞧着她,怎么,恩将仇报? 你可以做做样子,干什么要来真的。祝晚吟想起刚才那个人见怪不怪,寻常无比的语气。难以想象他在那些人眼里到底是怎样的,好像提起他,就是有很多女人的感觉。 做样子?周濂清道,又不是没真的亲过,为什么要做样子。 祝晚吟独自负气,你又不是我的周先生,凭什么亲我。她说着,低头整理好自己,抬头看看他, 我能走了吗。 周濂清注视着她,牵了牵她的领子,可以。 他道,回楼上去,待会儿会有人去见你。别再乱跑。 知道了。 祝晚吟低头看着他的袖子,应了声转身走出去。她又变得有些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她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里,待在江城。她想回去。想杨丞他们,想第一中学,她想在学校门外可以等到周老师。只有那个时候的周先生才是她的。他是周濂清,她可以拥抱他,亲吻他。 祝晚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只是想做祝晚吟,只是想要周老师而已。那段短暂的时光,就像是上帝造给她的一场梦。 他亦是造梦者。 43. Chapter43 43 祝晚吟回到楼上, 坐在沙发里安静地望着角落一株养在盆栽里的姬月季。微小的一株,奋力生长,枝头绽放着三朵灿烂的花。 她看着这样微不足道的花朵, 却是忽然比任何时候都难过的想哭。祝晚吟收回目光闭了闭眼睛, 向后仰靠在沙发上。 她独自坐了没多久,才终于听见渐近的脚步声。要见她的人终于来了。 祝晚吟睁开眼,看见那个从木屏隔断后走出来的女人。 是陌生女人。 她目光看过来, 认真深刻。眉眼很有风韵,她有波浪般的长发,美丽, 优雅, 自信高傲。 祝晚吟有些恍惚地看着她, 随后站起来问, 是你要见我? 女人慢慢走过来,听见她说话笑了笑。 她说话声音也有着独特的韵味一般,是我。 为了什么?在这里, 每个人见她都带着目的。 不为什么。女人温柔地笑道, 就是想见见你。 她看她的眼神仿佛视若珍宝,祝晚吟总觉得失神, 又觉得她似曾相识。 晚晚, 你不认得我。可我认识你啊,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漂亮, 个子也高高的。眼前的女人走近, 抬手抚摸她的脸,注视着她的眼睛含笑道,看人的目光,像你爸爸。 祝晚吟心中空落落的, 她垂眸看着她的手,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叫杨芸。 她笑着将她的头发拢到耳后,柔声问,你爸爸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名字? 祝晚吟怔在原地,抬眸望着她。忘记了反应。 她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脑海里清晰地浮现着那张被她亲手撕碎的素描画。潦草几笔的侧脸,如梦如幻的线条。 祝晚吟从未想过真的能见到这个,活在所有人唾弃言辞中的女人。她对她的存在模糊又迷茫,只有一张素描画的剪影。没有人会和她提起关于她的事,连哥哥也不许她去想。 祝晚吟不知道她的年纪,不知道她的样子,不知道有关于她的一切。 可现在她就这样真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将画变成了鲜活的存在。 眼前模模糊糊的,全然是本能使然。为什么掉眼泪,她自己都不清楚。祝晚吟抬手抚过她的眉眼,就像当初一遍遍看那张画。 杨芸给她反应的时间,祝晚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才终于笑了声,眼泪悄无声息地砸下来,将视线变得清晰,你......原来你是这样的。 毫无怀疑地,祝晚吟相信她就是画里的那个女人。 杨芸看着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笑着说, 是啊,我是这样的。美不美? 美。祝晚吟指尖触碰浸过一片冰凉的湿润,她拿袖子抹去。就这么轻声问出来,你是我妈妈是不是。 太多年了,杨芸早已经快忘了她曾经也有过一份纯粹的情意。她永远都是向前走的,她的生命孑然一身,纵情荒唐。 可是在这一刻,她像是眼看自己高高筑建的大厦倾倒,竟有了一瞬想要往回看的念头。 她的女儿,是她这辈子最干净的东西。因为有她的存在,她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并不糟糕。 杨芸抱过她,搂着她在她背后慢慢擦干净自己的眼泪,笑了笑说,是。 祝晚吟在她怀里,闻到她身上温暖的香。她全身都是香的,头发,衣领。不是浓郁的香水味,是干净地让人安心,陌生,又带着与生俱来的温和。像是在小孩子的襁褓里那般安心。 祝晚吟闭着眼睛,低声问,你......你为什么不要我? 我没有不要你。杨芸毫无犹疑地即刻否认。她望着窗外繁华的夜景,抱着祝晚吟,脸颊贴在她柔软的发上,你在祝家长大,才会被保护的最好。晚晚,我在你身边并不代表我不爱你。你每一个年纪的样子我都记得,我都知道。你是最美好的,你知道吗。 从没有人这么说。祝晚吟告诉她,没有人说我好。 杨芸道,不,没有人可以说你不好。 那你呢,他们都说你不好。祝晚吟的声音平静如细雨,都说你是坏女人。 连他也这么说。 是,我是坏女人。杨芸轻笑起来,声音缓缓道,他们不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是对的。 那你为什么要当坏女人。祝晚吟靠在她肩上,杨芸的头发落在她脸颊上,我是你和祝明渊的私生女吗。 这些都不重要。杨芸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慵懒随性,像讲故事一般告诉她,晚晚,你只要知道,你的存在并不是错误不堪的。我和你爸爸是真心相爱,才拥有了你。我们之间的感情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你爱他吗。 爱。 可是他不爱你。 不,他爱我。 她如此笃定,自信骄傲。 祝晚吟抬头看向她,那他爱我吗。 当然。杨芸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道,他是爱你的。 杨芸清楚地知道祝明渊爱他自己的女儿,也爱她。 祝明渊对她的名字有多避讳,对她有多恨,就有多爱她。若说这世上有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杨芸。即便祝明渊自己也不愿意承认。 祝晚吟一点也不了解他,所以她摇头道, 我感受不到。 没关系。杨芸弯唇道,你相信我吗,我知道他爱你。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周全你。 我从没喊过他爸爸。 我知道。 他很讨厌我,他打过我一巴掌。 那一定是你提到我了。杨芸看着她,是不是? 祝晚吟怔然地点头,回想着那天的场景, 他说你不好。 他说我什么?杨芸猜测道,他说我放荡轻浮,不知羞耻? 祝晚吟看向她,没说话。 杨芸乐了两声,猜对了是不是。这么多年,原来他还是一点新鲜说辞也没有。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 祝晚吟觉得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也忽然觉得,祝明渊在她心中单薄的形象变得逐渐立体了起来。 祝家的人都说我是坏女人。晚晚,那你讨厌我吗? 杨芸问她,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见到我,该质问我什么?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你今天都可以问,我都会回答你。 祝晚吟想了想,轻轻摇头,他们不让我了解你,连想也不许。小时候我会一直想你,后来慢慢地,就不再想了。我也不知道......大家都那么说你,我应该讨厌你才是。 祝晚吟说着,抬头看她,又笑道,可是如果我也讨厌你,那就没有人喜欢你了。 杨芸深深看着她,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百转千回,是啊,如果你也讨厌我,那这世上就没有人喜欢我了。 你当初生下了我,然后将我送回了祝家。 祝晚吟问,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和他分开? 杨芸淡淡笑着,抬眸望着远处,叹了叹道, 我遇见你爸爸太晚了,没办法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祝晚吟却觉得她的叹息里充满了无可奈何,沧桑萧瑟,还有感慨万千。 所以,你的人生是怎样的?祝晚吟牵着她的手,心底淌过什么一般。杨芸的手细腻温暖,很不一样。就像有什么慢慢包裹着她的心。 我的人生?杨芸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摇头道,以后我大概会有时间慢慢和你说的,那不是一段好故事。 这样的相见很奇怪不是吗,最亲近又最陌生的两个人。彼此之间千丝万缕,又一片空白。 恋耽美 太上不病(33) 晚晚,你怪我吗?杨芸想到什么一般忽然看着她,有些着急地认真道,你不要怪我,不管到任何时候,都请你不要怪我。是我擅自将你带到这个世界,对不起。可我从来不后悔拥有你。 祝晚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总之酸涩怅然,五味杂陈。怪她吗,她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或许也有过那样的时候,可在此刻听到她说对不起,祝晚吟就觉得那些大概都不重要了。 我小时候可能是怪过你的,也恨你怨你。 祝晚吟垂着眸子,回忆道,可是我更想了解你,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一切。但是没有人告诉我。 所以她说,没关系,我不怪你了。 杨芸几乎一瞬便热泪盈眶,祝晚吟发现她落泪是总是会扬着笑,很美。杨芸靠近亲吻她的额头,谢谢你不怪我。 她抹去泪痕,抱过她道,你放心晚晚,我会保护你。我会好好地把你送回北城,送回祝家。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祝晚吟垂下眼睫,看到角落的月季花。 她终于正视这个问题,开口问她,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杨芸沉默片刻,松开她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我会保护你。我知道你现在在周先生身边,周先生......在他身边,你倒暂且是安全的。 祝晚吟迟疑良久,还是没有说什么。 晚晚,你听我的话,把周先生给你的合同签了。 祝晚吟抬眸看向她,你也知道这件事。 是,我知道。杨芸不隐瞒她,只说,你相信我,签了字对祝家才是最好的。不要有顾虑。 祝晚吟缄默不言,半晌后启唇道,我会签的。 杨芸摸摸她的脸,乖。 祝晚吟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想问,但就这么问出来了。 你认识程先生吗。 杨芸对上她的目光,坦然回答,认识。 她说过,她今天想问什么她都会回答。 祝晚吟又问,你如今......是在做什么? 杨芸抬了抬眉,低头笑道,做生意。 她眉梢眼角都是风情,杨芸说,晚晚,我有很多钱,都是给你的。 祝晚吟抿了抿唇,那你是好人吗。 杨芸望着角落那株顽强生长的月季,目光顿了顿,她抬眼时轻笑不已,看着祝晚吟的眼底尽是深刻的温柔还有骄傲。 也只有我的女儿才会这样问我。 如此天真单纯,让她想要用一切去守护她。 杨芸低头扶着身边的沙发,手在沙发上拍了拍,把这个问题也同样当作真挚的问题,认真思考之后道,对晚晚来说,我应当是好人。 祝晚吟愣了愣,没有追问什么。想过之后她淡然一笑,好。 她相信她的话。 即便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不明白的事,不愿意去多想的事。 但她如今能做的,或许就是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做自己能够做的事。 她知道一切都会好的。 今夜,也并不糟糕。 44. Chapter44 44 走出电梯, 穿过满是收藏品的艺术画廊。杨芸来到那间茶室。 推开门,即见正中间一副高大典雅的中式印染屏风。简约的陈设,将眼前的场景对称勾勒地像一幅画。 屏风正中央前一张茶桌, 那个男人独坐于此, 背景都在他身后。 程渭淮递至唇边的茶杯微顿,抬眸看向走来的女人。 杨芸一面随意地打量着他的地方,漫步而来在他对面落座。 程渭淮敛眉喝了口茶, 放下玉瓷杯,缓声开口,见过了? 嗯。杨芸不自觉地弯唇, 我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大小姐模样。你知道吗, 她长的特别漂亮, 说话声音也好听极了。 程渭淮眼尾淡淡浮现笑意,递给她一杯茶, 嗯, 我见过她。是很漂亮, 像你。 是,像我。杨芸看着杯中起雾的热茶道, 她小时候长得也特别可爱, 像小天使一样。 杨芸。程渭淮静静看着她,淡声道, 可你不该见她。 杨芸捧着玉瓷茶杯, 笑意微敛,我知道。 程渭淮一直都不想让她见,是她无论如何都要见。 二小姐本该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这个母亲的存在。 是,她不知道的好。杨芸看向他, 可我想让她知道,我也知道我的女儿想知道。 她眼眶泛着轻微的红,眼里闪着细碎的光晕,痴狂一般的开心,你知道她有多美好啊,她说她不怪我,不怨我。就算所有人,所有人从小到大都在告诉她我有多么不堪,她都爱我。 泪自她眼下睫羽滑落,杨芸笑道,程渭淮,她是爱我的。 她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部分。 程渭淮凝视着她,轻笑了笑。他抬手过去,拭去她脸上的泪,我知道。 杨芸垂眸敛下情绪,指尖抚过脸颊。随后她抬头认真望着他,程渭淮,我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不能伤害她。 我当然不会伤害她。程渭淮温声道,她是你的女儿,我同样是爱她的。不会伤害她。 杨芸冷笑了笑,你让高越川去和她谈股份的事,你难道不他们是什么东西? 程渭淮道,我警告过,不让他们惹事。 程先生,他们只管达成目的,不会顾及过程。杨芸不多说其他的话,只道,现在她在周先生身边,别让人去多事。 程渭淮答应她,我知道。 他们两个之间总像是没什么话可说。 程先生。杨芸沉默片刻开口道,现在项目你虽然拿到了,但是我提醒你一句,今时不同往日,给自己留条后路。 程渭淮温和地笑了笑,他目光讳莫如深, 杨芸,你我这样的人,何曾有过退路。 杨芸偏过头不看他,我是在警告你。 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杨芸拧眉道,你知道这次没那么简单。 杨芸......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可总有一天,自己也会万劫不复。杨芸看向他,程渭淮,即便你有再大的本事,你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程渭淮抬眉望着她,那你怕吗。 杨芸冷然一笑,早知结局的事,有什么可怕。 所以杨芸,一条路是只能走到底的,即便尽头是悬崖,你我也得一起跳。程渭淮声音幽远, 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完。其他的自有命数。 你可不是一个信命的人。杨芸扬了扬唇,怎么,和周先生一起久了,也开始信奉神佛了? 程渭淮笑了声,你觉得周先生像是信奉神佛的人吗。他这样的人,才最狠。 坦荡地面对慈悲和生死。 你知道在我看来,周闻的闻是哪个闻字? 程渭淮第一次问她这个问题,杨芸洗耳恭听,是什么? 闻道的闻。程渭淮看着她,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这个闻。 杨芸认真想了想,末了轻淡一笑,你对周先生,似乎总是很矛盾。 是。程渭淮并不否认这一点。 杨芸道,不过我从来不怀疑你看人的眼光。你现在,也已经赌不起了。 程渭淮有些倦意,轻叹道,赌不起了也得赌。这次的情况,似乎的确有些棘手。 你想怎么样。 他喝了口茶,看着杯中的茶水,解决问题。 程渭淮。杨芸认真看着他,你当真以为所有事情都能像浪潮冲沙一样抹的干干净净吗,你觉得江城能够被盯得这么紧,上面会一点明路也没有吗。 有又怎样。程渭淮笑了声,抬眼看着她,目色淡然无谓,这么多年,有又怎样? 杨芸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 当年你做的事已经还不够吗。 他淡淡安抚她,人命而已。 那是人命!杨芸红着眼眶正视他,这么多年,你太放肆了。 他恍然地看着她,你是,还记得那个警察是吗。程渭淮低眉似回忆道,他叫......纪成泽。 杨芸定定看着他,早已经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目光看他。 程渭淮似笑地评价道,他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刑警。 杨芸双手冰冷,你杀了他,不是吗。 那是他找死。程渭淮眼里虚浮的笑幻成了平静深邃的冷,声音沉缓,谁让他查到我头上来了,既无法为我所用,那么他的出色就太让人不安了。 杨芸身心都泛着冷,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自己也早已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爱还是恨,仿佛早已消磨殆尽,又恍若更深的纠缠着她,至死也要将她困在他身边。太复杂了。 祝明渊,就简单多了。至少她可以知道自己爱他。 那这一次呢。杨芸不让自己逃避他的目光,这一次你又想做什么。 程渭淮轻笑道,杨芸,你知道,我从来不喜欢节外生枝,多生事端。 好。杨芸不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只想警告你,最好管好你儿子,否则,害人害己。 他那些都是太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不过杨芸,你说错了。程渭淮温声提醒道, 程扬的父亲是官,我是商,别搞混。 杨芸找了两声,眼神冰冷,程渭淮,他是谁的儿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是,我清楚。他笑了笑,可他不也是你儿子吗。你对晚吟的喜欢,却是一点也没给他。 别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杨芸冷漠地望着他,简直是亵渎。 可说到底,也是兄妹。改变不了了。 够了!杨芸声音也发抖,他不配,程渭淮我告诉你,程扬什么也不配。他们两个不一样,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配提她,这里的所有人,都不配。 冷静,杨芸。程渭淮低声安抚她,嗓音温和纵容,冷静。 杨芸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沉着声音道,程渭淮我告诉你,不管是高越川还是程扬,还是任何人。晚吟若是受到任何伤害,我一定鱼死网破。我说到做到。 她说完起身离开,那样的背影坚定又无畏。程渭淮望着她的身影良久,收回视线淡笑了笑,端起她的茶杯喝完了那杯茶水。 程渭淮。 这么多年,也只有她在他身边,一遍遍这么叫她的名字。除了她,没有人可以。 她曾经说过许多话,后来慢慢的,那些话都越来越淡。她变得成熟出众,独当一面。走路永远都阔步向前,昂首挺胸。她也说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她。 从认识他开始,她就没了回头路。 她恨他。 程渭淮知道。 但,不重要。 他始终记得她当初青涩的样子。温柔明媚,热烈美好。正如一朵绽放到极致的红玫瑰。她曾经看他时的目光,不是现在这样的。 程渭淮记得很清楚,那些岁月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变得暗淡无光,反而更加清晰深刻地印在他的记忆里。 那晚见到祝晚吟,他当真觉得那小姑娘和她当年的样子很像,那一双眉眼神韵,尤其地像。到底是她的女儿。 杨芸曾经和他说,渭淮和芸,一个是云一个是水,一个在辽阔的天上,一个浩瀚的大海里。怎么想,都是不成全的。她埋怨他的名字怎么取了这两个字,都带水。 杨芸自己也未曾料想过,那句无意的话会一语成谶。她和程渭淮就像是两条相交线,当初有多深的交缠过,现在就有多远。背道而驰,越走越是深渊。他说的没错,他们都没有退路。即便是万丈深渊,她和他也得一起跳。 可程渭淮又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信神佛不信命数,不信一切。即便是两条相交线,又算什么。他有着清醒的欲望,一步步越走越高,就像搭建一条通天银河,总有一天要触碰到那朵天上的云。海上惊涛骇浪,天上的云也终究会化雨,落到地上,融入无边的水中。 得不到的偏要得到,不成全的,就偏要成全。 45. Chapter45 45 祝晚吟终于签了字, 将那百分之十的重要股份转让给了周先生。但周濂清没有放她走。 祝沉林不顾一切要去江城把祝晚吟带回来,祝明渊拦不住他,才终于告诉他。 晚吟不会有危险。 尽管没有理由, 但祝明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让人信服的。而祝言迟那边, 傅寒山让他静静等待。 如今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周先生的住处今天有聚会,人不多。夜幕下,院子里的灯光将每个角落都照的明亮。 祝晚吟站在楼上的露台吹风。 院子里, 周濂清和宋霏霏站在一起,他搂着她,替她挡了一杯酒。不知道是不是上回喝了太多酒, 过敏太严重, 祝晚吟觉得自己现在闻到酒味都会有些醉。 她看见周先生在宋小姐额头上落下一吻, 想到他第一次亲吻她时, 郑重的虔诚。 他不会骗她的。 到现在她依旧相信他不会骗她,她的周先生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不会。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不知道。祝晚吟抬头看到天上零散的几颗星星, 想将自己也隐藏到这样无尽的黑暗里。 很累。 活着很累, 可越是痛苦,越能感知到自己活着。像她这样的人, 大概一生都需要些什么来证明、感受生命。 叶辉就在她附近, 她叫了他一声,他就过来了。 二小姐, 怎么。 祝晚吟看向他, 有烟吗? 叶辉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烟? 嗯。祝晚吟点头,烟。 叶辉犹豫了一阵, 从口袋拿出烟来。二小姐还会抽烟? 他怔然。 祝晚吟拿到一支烟闻了闻,无非还是烟草味。她咬着烟蒂,接过打火机。金属的回声,砂轮擦出火花,祝晚吟在夜幕里注视火焰良久。 香烟靠近那簇火,被点燃。 她如月的眉眼映着火光,像一幅画。叶辉一时失神。 等他反应过来,祝晚吟已经偏头呛出烟雾。她咳了两声,皱眉看了看手上的烟卷,丢到一边踩灭。 和第一次抽他的烟时一样的滋味。 苦,涩,呛。 只是这滋味,没有当初那么浓烈了。 是香烟不一样吗。 祝晚吟不清楚。 那天晚上在路边的路灯下,他靠着树的身影单薄模糊,指间的香烟星火明灭。那晚的夜好像也是这么深,他为她点烟,又说下不为例。可她都已经犯了好几次了。 恋耽美 太上不病(34) 祝晚吟发现她的记忆几乎都是他,但那段时光其实只有短短一年而已。 月亮高悬。 灯火阑珊。 聚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院子里只剩下周先生一个人。 祝晚吟下楼时,他仍旧坐在夜色下独自喝酒。 院子里的灯暗了大半,只草丛里还藏着几盏。他在抬头看月亮。 半轮玉盘,几点星辰下,他就像是一幅画里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影子。 祝晚吟的梦常是灰暗晦涩的,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梦到过他。她在梦中,总是找不到他。大雾迷茫,青灯古佛。 她甚至不太敢朝他走过去,怕打破了眼前幻境一样的景象。 祝晚吟站在他身旁看了看桌上乱七八糟的酒,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 又想喝酒了? 周濂清没看她,望着月亮道,上回已经被你折腾半条命了,再来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受的住。 他声音有些低哑,大概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带着懒倦的醉意。 我没想喝。祝晚吟端起他的酒杯瞧了瞧, 上回差点没命的是我,周先生折腾什么。 周濂清笑了声,谁知道。 祝晚吟若无其事地问他,周太太怎么也走了?她不住在这里吗。 嗯。 那周先生怎么没有陪着一起走? 周濂清看她一眼,打听这么多做什么。我走了,你好逃跑? 祝晚吟说,我不跑。 他眼底深邃不明,看着她道,今晚的月亮很漂亮。 嗯。祝晚吟低声应。 江城难得见这样的月亮。 她问,你走那天,也是这样的月亮吗。 嗯,比今夜还美。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几乎让她想哭。他承认他是周濂清,记得有关她的一切。 周濂清收回目光,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他准备站起来。 祝晚吟没听他的话,而是上前搂着他阻拦了他的动作。她坐到他腿上,紧紧搂着他,闷声埋在他肩上。 周濂清没有推开她。 之前推开太多次,舍不得了。 过了很久,她平静地说,周濂清,你骗了我。 对不起。除了这个,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要你对不起。 祝晚吟松开手,攀附着他的肩吻上去,吻到他的唇。她怕他推开自己,环住他的颈深深地仰头吻他。 可这次他没有推开她。只微微偏头退开一些告诉她,晚吟,我喝了酒,你...... 烈酒的味道将他气息变得更热,祝晚吟看了看他,将他的话都尽数吻回去。周濂清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他占据主动,将她压在怀中,深入唇舌,如暴风骤雨,却并不纯粹强烈。只有深沉,更深沉的浓烈情意。 她被他抱到房间。 周濂清将她放在床上,再看她时眸底又尽数收敛了方才的意欲。他手掌抚过她的脸,低声让她早些休息。 谁要休息。 祝晚吟搂着他不放,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周濂清,你不想要我吗。 晚吟......他声音低沉,有些无奈。 怎么会不想。可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 祝晚吟说,我不在意。 什么?周濂清微微怔然。 她望着窗外撒进来的一地月色,我不在意在这样不好的情况,不在意不完美。 周濂清没有说话。他呼吸又沉又缓,心脏的血液滚烫。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她傻,她孤注一掷地自始至终都在相信他,即便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她比他所以为的还要了解他。 这世上的一切,都毁灭最好了。什么都不重要。 祝晚吟抬头去吻他,去解他的衣服,没有章法,不疾不徐。 屋子里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关。冷白朦胧的月光如梦似幻,在寂静的夜,只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 今晚的月亮确实太干净了,皎洁,圣洁。 像梦一样。 她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眉眼轮廓,一半隐藏在晦暗里。 她眼前都是他,呼吸里都是他的气息。祝晚吟毫无保留地回应他。她在断续的思绪里,看见他俯身看她,那是她见过最深沉的眼神。 他说:祝晚吟,你别后悔。 同样深沉的声音。 她更紧地搂住他。 后悔什么,她只觉得自己拥有他的时间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 她来不及思考,周濂清也没有给她后悔的时间。他夺走了她全部的呼吸,完完整整地拥有她。 月亮快落下了。 祝晚吟睡不着,认真看着窗外。凌晨总是有它独特的色调,仿佛是世界末日,也仿佛是新世界诞生。 可以再暗一些成为深渊,也可以再亮一些看见光明。 人生大抵也是如此。是深渊还是光明,也只顾走下去就是。天总是会亮的。 祝晚吟想思考人生,又发觉思考不出什么。她有些累,可是一点也不想睡。 在想什么? 周濂清抱着她,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地传过来。他平稳温热的呼吸在她颈侧绵延,她在他怀里可以听见他胸膛有力的心跳声。 祝晚吟爱死这一刻了。 她贪心地想要无数个这样的凌晨。 在想信仰与死。她伸出手臂抱住他,随口说。 周濂清低笑了声,不如想点别的。 想什么? 他似认真想了想,才道,想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他声音低缓沉稳,平静如水。让人碰不到,抓不住,带着虚无缥缈的距离感。 我不要。祝晚吟想也不想就拒绝。 她撑起身子看着他,柔软的长发顺着肩滑落到他胸膛上。月色勾勒着他眉目,似云似雾,恍惚显得更遥远,即便是与他拥有最直接最亲密的肆意纵情,也让她觉得眼前的人离她那么远。 尽管她拥抱他,亲吻他,他都好似随时会离她远去。 什么休恋逝水,早悟兰因?祝晚吟蹙着眉,手紧紧攥着被子,心底翻涌一般地虚妄无力。她看着他,眼里酸涩起雾,我没有什么悟性,我只有生,只有死。什么休恋逝水?我偏要。就是残花抱香死,随逝水一起去,也不要悟兰因。 周濂清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他目色如月,看着她半晌笑了笑,残花抱香死?倒也是,你的确是这样的性子。宁折不弯,简直是天生的拧骨。 祝晚吟盯着他不说话,神色认真。周濂清搂着她的腰将她压下来,把被子扯上来盖在她身上。 好了,我随口说的。怎么当真了? 你才不是随口说的。祝晚吟趴在他身上,眼泪砸下来,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说这个,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了。我受得住。 她说哭就哭,神色平平静静地,只眼泪断线似的砸在他身上。周濂清擦去她的眼泪,将她抱在怀里轻叹道,才做了上帝不可饶恕的事情,你就哭成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祝晚吟埋在他颈侧,想用力咬了他一口,又不舍得太用力,是,衣服都没穿,你就已经想抛弃我了。 周濂清低头吻了吻她的脸,再找到她的唇,良久再松开她。他伏在她肩上平复呼吸,沉声温柔,毫不避讳。晚吟,我的意思是,除非我死了。才叫你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祝晚吟挣扎了一下,想推开他说话,可他意料之中地抱紧她,闭着眼睛慢慢地把话说完, 除此之外,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祝晚吟推不开他,闷在他怀里咬着唇。我不想听。 晚吟 周濂清,你要是死了,我一定去找你。 46. Chapter46 46 这世上有很多话都只是一句话而已, 不可全信。年轻小姑娘说的话,更是放肆又无遮拦。 可祝晚吟说的话不是。 周濂清知道,所以他更放心不了。人有了后顾之忧, 也就不再那么坦荡了。 周先生的赌场被查封。 七天前的深夜, 警方截获了地下赌场一起价值连城的国家级文物倒卖交易。买主是一个日本人和一个英国人。 交易的四个人里,卖方的一个罪犯和日本人趁乱逃离现场。追捕至今,已经全部被控制。 那四个人里, 其中一个是程渭淮手底下跟了十多年的文物修复师。 人才刚被抓进去,虽然现在还没审出什么,但过几天可就说不好了。毕竟现在的江城, 已经不是程先生说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了。 茶室里。 茶炉被踹翻在地, 滚烫的茶水浇湿木地板, 热气腾腾。 废物。 程渭淮整个人的气场是阴郁的, 他从没这么生气过。 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温文儒雅的样子。这么多年,周濂清第一次见他这样。 祝晚吟那天告诉他, 他们想要在赌坊交易的时候, 周濂清便记在心上了。从确定他们的行动时间,到将消息送出去, 花费了不少周折。 程渭淮沉下心气, 看着落地窗外的枯枝败叶。 辞恩。 站在一旁郑辞恩的上前,程先生。 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来的很突然, 事先完全没有风声。郑辞恩严肃道, 我们去的人晚了一步,赌场里的人一个都没跑掉,都被抓走了。 程渭淮闭了闭眼,叹道, 消息送进去了没有。 消息是送进去了。郑辞恩沉默一瞬,垂眸道,可是程先生,事情不好办。 有什么问题? 那是上头直接派下来的专案组,我们的人......没用了。 程渭淮抬了抬手,深不可测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沉声问,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把人捞出来。 郑辞恩低头攥着手机,语气沉重,程先生,这回恐怕真的没办法了。您都已经找过...... 程渭淮冷笑了声,是啊,找谁都没用。他们不都说我有保护伞吗,事到如今,一个个还不是都只会明哲保身,一把伞也没用。可我若淋了雨,那些道貌岸然的官,一个也别想好过。 一旁,高越川看着坐在沙发上,低眉一圈圈慢悠悠转着菩提的周濂清,开口道,程先生,这件事太蹊跷了不是吗。 程渭淮转身看着他。 高越川淡声道,周先生的赌场,怎么会有警察? 程扬坐在一边的桌子上,看了看周濂清道, 高老板,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怀疑闻哥? 说实话,他相信周先生,比相信高越川要多一些。 程扬对程先生的事了解的并不多,他掺和不了,但长久以来听来听去的也知道一些。这次看来事情是真的挺棘手的。 不然怎么解释?高越川直截了当,指向明确,怎么就偏偏在周先生的赌场出事了? 程扬道,高老板,周先生压根都不知道这次交易。你难不成想说是闻哥通知警察的? 程渭淮沉默未语,只目光静静看着周濂清。 高越川道,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周濂清垂眸绕着手上的菩提,淡笑了笑。 阿闻。程渭淮看着他,语气平静,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靠在沙发里,抬眸漫不经心地说,是挺巧的。 不过。周濂清看向高越川,似笑非笑道, 在我的赌场做交易瞒着我也罢了,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赌场也被查封了。在我看来,好像怎么都不太说不过去。 程扬道,高老板,当初是你要瞒着闻哥交易的,现在出了事又推到闻哥身上,不合适吧。 是我说的。高越川冷声道,但我们在会所谈话那天,高先生也在不是吗。 程扬莫名笑了声,那天闻哥不只是自己在吧。 二小姐不也在。 高越川道,交易那天,周先生又在做什么? 周濂清抬了抬眉,叠着双腿含笑看着他, 我身上被小姑娘挠的伤还没好,高老板需要我仔细说说,我那天做了什么吗? 他衣领是微微松开的,脖子上的浅伤虽然好了很多,但一看就不难看出那是什么痕迹。 你! 够了。 程渭淮淡淡打断,敛眸道,越川,我知道你对阿闻一直有意见,可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宋小姐也已经是他妻子了,你就不要再介怀了。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当。 高越川目色阴沉,周濂清面对他,早已习惯他的恨意。 程扬插嘴问了一句,程叔,这次的交易损失很严重吗,比常青拿到的项目还赚钱? 你懂什么。程渭淮拧着眉扫他一眼,愠怒道,常青的项目算什么,九牛一毛!你知道我这次损失了多少?! 程扬愣了愣,那一周后的拍卖会,还开吗。 当然要开。 事已至此,不开只是损失更重。 程渭淮沉下气息,不辨神色,侧目看了眼程扬。 程扬,你回去,找找你父亲。 程扬默然一瞬,应声道,是,程先生。 程先生。周濂清指腹抚过菩提珠,开口道,既然如此,我看拍卖会我还是不参加了。 高越川沉默无言。 他怀疑他的心从未断过。 不只是因为宋霏霏,更是一种男人的直觉。 不,你得参加。 程渭淮理着衣袖缓步走向他,周濂清抬眸,程渭淮看着他的眼睛,又恢复了往常的温和。他走到他身侧,抬起的手有力地落在他肩上。 程渭淮目色沉郁地笑了笑,微微弯腰在他身边低声道,阿闻,我相信你。 周濂清半敛着眸,看不清神色,握着菩提的手微微收拢。 程渭淮不论信不信他,在高越川开口指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周濂清太了解他了。 程先生,那还有一个人,怎么处理。 郑辞恩指的是找买家的那个人。 事情虽然办成了,但谁让结果不完美。 程渭淮直起身子放开压在周濂清肩上的手,抬步离开。 让他消失。 郑辞恩朝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微微颔首, 是。 周濂清在这之后也先行离开,没有多余的话。 程渭淮再次回到江城,就该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他是知道的,可他太自信了。 当一个人被权力和欲望往上推的越走越高,到最后最大的阻碍便是他自己。 摧毁他的,也只是无限生长的心魔而已。 程渭淮是一个无比谨慎,无比聪明,也无比狡猾的人。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像一条毒蛇。 他想做的每一件事,都与他无关,他干干净净。即便他杀过许多人,即便是查到底,他手上也没有一丝脏污。所有的事情都是别人做的,不管从何查起,他都没有触犯法律。要定他的罪太难了。 恋耽美 太上不病(35) 何况他手眼通天,掌控权力。 周濂清在他身边那几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得到他的信任。如今才终于撕开了一道口子。 周先生的住处调走了很多人。 祝晚吟在他这里,外人看来一点也不奇怪。 周濂清回去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晒床单。祝晚吟今天起来看到弄脏了的床单,直接扯了扔进洗衣机里洗了一遍。 他站在门边望着她道,不洗没关系。 祝晚吟回头看看他,笑了笑,反正是洗衣机洗。 周濂清将手上的烟和打火机扔到一边的桌子上,朝她伸手,过来。 祝晚吟走到他身边,周濂清揽着她的腰靠近自己,一只手抚在她颈上,低头看着她道,再过几天,我把你送回去。 祝晚吟垂了垂眼,听话地应了声。 她伸手牢牢环住他,靠在他怀里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去找我。 很快。 周濂清低头亲吻她的发,望着院子里青绿的草地,声音有些远,我很快就可以去找你。 你不能骗我。祝晚吟仰头看他,周濂清,我会等你的。 不骗你。他低头压下她的唇,偏头加深这个吻。 祝晚吟回应了一会儿,手抵在他胸膛上推了推。她好奇地望着他问,周先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有过几个女人? 她忽然直白地问他这个问题,周濂清有些无奈,晚吟。 你有没有和夏禾...... 没有。夏禾就是个小姑娘。 祝晚吟哦了声,那你和宋小姐一定有。 周濂清捏捏她的下巴,打住,不讨论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祝晚吟不依不饶地追问他,那应浅浅,是不是一定有? 周濂清顿了顿,你还知道应浅浅? 祝晚吟看他一眼,你和她跳舞那天知道的。 周濂清想起来,笑了声。 她问,周先生,听说她是你的初恋? 嗯。 那她是不是你第一个女人?她只是好奇。 她总绕到这个话题上,周濂清掐了掐她的腰,祝晚吟,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我只是对你好奇而已。祝晚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又不会在意的。周先生都三十多岁的男人了,有过几个女人再正常不过了。 周濂清蹙了蹙眉,三十一而已。 祝晚吟笑了笑,在心里说,应该是三十二才对了。他之前总拿年纪压她,现在倒是计较起来了。 那你说,到底是不是? 周濂清轻叹了叹,不是。 不是?啊,我知道了。祝晚吟的手在他颈后碰他的头发,猜测道,周先生和应小姐家教都比较严格,比较保守,是不是? 祝家也是一样。 嗯。周濂清勾了勾唇,在她之后,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对这些事上心。其实当初我快要和她结婚了。 后来,自然就没有结果了。 那夏禾是什么人? 程先生的小侄女,不过不是亲的。 祝晚吟了然,她好像挺喜欢你的。 周濂清抬了抬眉,嗯。 祝晚吟笑起来,可惜是我的了。 她亲了亲他的嘴角,抱着他道,周先生也是我第一个男人。 周濂清将她抱起来,祝晚吟双腿环着他的腰。他微抬着下巴,眼底只有她的影子,总把这些话放在嘴边,也不嫌害臊。嗯?晚吟小姐。 她笑着低头亲他。 祝晚吟不想浪费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她会听他的话,只要等他就好。什么也不用问。 周濂清将她扔进沙发里,俯身压下来。天还没有暗,她终究是没有那么坦然的。在他目光下,脸颊红润,咬着唇,眼眸晃着清水一般。 一切只在裙摆之下。他在沙发里,在夕阳的余辉下,目光深沉地认真看着她。 她肆意,甘愿地与他沉沦。 47. Chapter47 47 祝晚吟在离开之前, 杨芸来见了她一面。 今天无风无阳,天色是灰蒙蒙的。 冬季已经过去了,初春将至。院子里的草地虽然还有些荒凉, 但已经出现新绿。 杨芸坐在院里的椅子上望着远处的山, 难得心静,周先生这里,真像是世外桃源。 是啊。祝晚吟说, 好像什么坏事都不会发生。 杨芸笑了笑。 晚吟。杨芸说,你的名字真好听,爷爷的确是喜欢你的。祝家的人, 只有他真的对你好。 嗯, 我知道。 可是晚吟, 你也不要怪你爸爸, 他不是不喜欢你。是我的错。 嗯。 晚吟。杨芸看着草地上抽出的新绿,声音有些远,要是我做了坏事, 你会像别人一样讨厌我吗。 祝晚吟看着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芸没等她回答,笑了声道, 不, 你不会的,我知道。这世上, 只有你最爱我。 墙角有野花生长。 祝晚吟没有否认她的话。 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祝晚吟不知道该怎么叫她, 她也没有让她叫过她妈妈。她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还挺奇怪的。 杨芸说,可以。 祝晚吟沉默许久,开口道, 我之前没有问过你,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杨芸目光停顿,垂眸未语。 她知道瞒不住她的。 即便再什么消息也传不到她这里,祝晚吟即便再什么也不清楚,她也能猜到一些的。 程先生是什么人,程扬,高越川......那些人她都见过,还能怎么想呢。 杨芸靠在椅背上,有些累。她的女儿不应该蹚江城的浑水,这里太脏了。 程先生在周先生的赌场,做的是什么交易?常青资本拿到的项目那么大,又是怎么来的?祝晚吟平静地说,我猜测过很多可能,但终究都是猜测而已。其他的我不在意,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和程先生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或者说,你为他做了什么? 她的语气温顺轻柔,连质问也称不上,可句句都像刀一样总能划开什么。 杨芸低头笑了声,摇头道,晚吟,你真是我的女儿啊,聪明极了。 她温柔地说,不过,这些事情你都不要再想了。你不需要去想,也不许去想。你只要安安心心地回到北城,回去,依旧好好地当祝家二小姐。好好地生活...... 对了,我听说你和傅家少爷有婚约的?你见过他吗,傅寒山。我查过他,很不错,配得上你。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 你做过什么坏事?祝晚吟望着她,那么轻的声音轻而易举就截断了杨芸的话。她低声问, 还能后悔吗? 能后悔吗。 多天真的问题。 杨芸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扬唇笑着说, 大概不能了。对不起啊,晚吟。 她又问了一次,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杨芸沉吟半晌,有些无奈地叹道,非要说的话地下钱庄,你知道吗? 至于我为程先生做过什么事,那太多了。我自己都已经记不清了。我想想...... 她点燃了一支烟,火光明灭,细细的香烟在她齿间,烟雾缭绕。她的轮廓模糊不清,一举一动都那么深邃妩媚。动人地像一幅画。 反正,我的罪够不够死刑不知道。杨芸看着指间的烟,闲聊一般笑着道,他一定够了。 祝晚吟胸口发闷,她深吸了口气,认真看着杨芸,你会自首吗。 晚吟...... 你会吗。祝晚吟站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平静。你会不会。 来不及了。 为什么来不及?祝晚吟的固执听起来单纯又可笑,你犯法了,是吗。可是,还是可以有选择的,为什么来不及...... 晚吟。杨芸低着眉,淡声道,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回不了头。这一条路,即便是跪着,即便尽头是深渊,即便往前是死。也得走完。 为什么。祝晚吟问她,你又要抛弃我一次,是吗。 杨芸闭了闭眼,无法回应她的话。 晚吟,好好听周先生的话。她站起来,掐灭香烟,我走了。 祝晚吟站在原地,杨芸离开之前看着她问, 对了。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你,你和周先生是什么关系? 祝晚吟没说话。杨芸道,我看的出来,他在保护你。你和他早就认识了,是吗。 没有。她本能地反驳。 你骗不了我。 祝晚吟抬眼看向她。 杨芸笑了笑,晚吟,你的眼睛很会出卖你。你如果也想保护周先生,就好好听他的话吧。程先生......是一个很危险的人,周先生在他身边,信任和怀疑,生和死,都只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不过,我比他更想保护你。 杨芸上前紧紧拥抱她,轻声对她说,晚吟,对不起。 她转身离开。 祝晚吟看着她孑然一身的身影,一直往前,从不回头。决然般的发尾扬出肆意的弧度,她在路的尽头,越走越远。 地下拍卖会场在几天后开始。 从入场到会场之内的每一个角落,控制地都非常严谨。 程渭淮没有停下来。他不会停。 会所的庭院落了场春雨,潮湿着冷。郑辞恩站在院子里烧各种文件,炉中燎起高高的火焰。带来仅存的温暖。 身后靠近宽厚的暖意,一双有力地从背后环绕过来拥抱她。郑辞恩呼吸轻了一瞬,怔在原地。 程渭淮低头靠在她肩上,声音低缓,带着脆弱的疲惫感。他从没有这样过。 辞恩。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到头来,我还是只有你。 郑辞恩攥着文件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她低头看着环抱她的这双手臂,很想抬手回应他,可到底是不能的。 程先生......她垂眸平静道,拍卖会那边,都已经办好了。 嗯。程渭淮偏头埋进她发间,良久沉声道,就这样吧。 他放开她,走到一旁的椅上坐下。短暂不切实际的温存,比梦还让人恍惚。 郑辞恩看着眼前这个鬓边存霜白的男人,心里蔓延开酸楚苦涩,无尽的复杂。她不想看到他这样。 她眼里的程先生,和别人一样,也不一样。她知道他心狠,知道他有野心。可偏偏也见过他温柔的样子,那些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有她见过。他有着吸引她的独特魅力,她崇敬他,爱他,也忠诚于他。 辞恩。程渭淮看着燃烧的火焰,含笑问她,我是不是老了? 没有。郑辞恩道,程先生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程渭淮笑起来。在你眼里,我大概的确是一直如此。你跟着我的时候,我就已经不那么年轻了。 他有些感慨地问,辞恩,你跟了我多久了? 二十五年。她记得很清楚。 程渭淮叹了叹,二十五年......是该老了。 他问,你还记得当初,我刚带你回来的时候吗。那个时候,你才八岁,还是个认生的小孩子。 郑辞恩垂眸道,记得。 当然记得。 她小时候经历一场车祸,失去父母成为了孤儿。那天晚上打着雷,下着倾盆大雨,现场一片混乱。有警察,有法医。 程先生在那场噩梦里将她拯救了出去。 你小时候,个子才到这儿,小小的一个。看人的眼神,就像只淋了雨的小狗一样。程渭淮抬手比了一下,抬眼看向郑辞恩的目光长久遥远,好似隔着她的眉眼望到了过去。 那么一个小女孩,现在已经变得这么独当一面,优秀出色了。 她知道,她是他亲手培养打造的一件完美的作品。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复杂,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外面所有的传言,似乎都有迹可循。 这么多年了,程先生还记得。郑辞恩屈膝在他身边,抬头看着他。 程先生,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陪在您身边的。 我知道。程渭淮淡然笑着抚过她的发, 这世上,只有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他注视着她,又像是没有在看她,眸光晦暗,不过,也是时候做打算了。辞恩,纵然我没有退路,也是可以周全你的。 郑辞恩心空了一瞬,春潮侵袭地冷。她望着他的眼眶泛起红,摇头想说什么,可启唇轻颤,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程渭淮看向远处,不再看她。 去吧。 他声音比以往更沉静,带着绝然冷静的凄感。 郑辞恩起身离开,她走出许多步,停下来回头看向那个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男人。 他好像始终都是一个人。 从头到尾,不管身边有过多少人,他总是一个人。 阴沉灰涩的天气,世界的色调是青白空冷的。 一如程渭淮的世界。 他不曾拥有那些温暖的色彩,他也从来不配拥有。 郑辞恩清楚他们都是罪无可恕的人。可对程先生而言,走的只不过一条成王败寇的路而已。 寂静的庭院,潮湿的青石板,灰暗的天色和远山。他孤寂的身影与这一幕相融,像一副褪色的墨画。 她驻足良久,几番含泪,终于转身离开。不再回头。 在那道坚定的背影终于远去,程渭淮才回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幽远。 路走到头,许多事情也不必告诉她了。 也是,本就是不该说的。 总不能告诉她,她父母是因他而死。对于他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子来说,太残忍了。 当年那场车祸那么严重,这个小姑娘却被好好地保护下来了。 程渭淮觉得这是上苍对他的宽宥。 他收养了她。 培养了她。 她的父亲程渭淮还记得。 许多事情,他都不想做的那么绝对。只是事与愿违。 她父亲......也实在可惜了那么出色的造假手艺。只能被他毁于一旦。 程渭淮收回目光。 瞒着她吧。 这大抵,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仁慈了。 48. Chapter48 48 祝晚吟回北城的那一天, 天气不算很好,云层闷闷地裹着,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她回去之前没能再见到周先生, 祝言迟接到她, 没有再多停留,很快便带她走了。 恋耽美 太上不病(36) 她离开了江城。 周濂清知道她安全离开,终于安心。整个人松懈下心中那股气劲, 以至于生了场积郁已久的病。 这节骨眼上又受了伤,就变得更严重。 叶辉替他处理伤口,眉头紧地松不开。 高越川他是不是疯了?真敢开枪。 高越川知道二小姐要离开江城, 暗中派了人去追, 不过被周先生的人拦住了。 合同已经签了, 放人也就无所谓, 高越川再怀疑什么也没有用。可他一无所获,必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濂清坐在沙发里,看着自己尚未止血的手臂无声地勾了勾唇。 叶辉看见他笑, 眉头拧的更紧, 闻哥你是不是疯了?发烧烧傻了? 周濂清扫他一眼,因为生病声音有些哑, 找死? 叶辉挑了挑眉, 那你笑什么。 我是想,哪天去寺庙里拜一拜。 为什么。 多谢佛祖保佑。 保佑谁? 周濂清低眉笑了笑, 意味不明道, 保佑我的命。 叶辉叹了叹气。 周濂清喝了口水,将药吃下去后淡声道, 我今天找高总麻烦是有意的。高总那口气必须得给他出了,我激他就是为了让他出出气。忍了这么多年, 再忍就要忍坏了。 那万一他直接朝你心脏开枪怎么办。叶辉心有余悸,这是好在子弹只擦伤手臂,要是穿过手臂 他不敢。周濂清看他一眼,道,我了解他。 叶辉问,为什么。 周濂清笑了声,顾忌太多,他不会杀我。可他要是伤我太过,以我的脾气,我会直接杀了他。 他的意思是,倘若真的撕破脸,周闻可以毫无顾忌地直接杀了他。所以高越川不敢。 他伤我出出气,也就不会再去管二小姐了。处理好伤,周濂清将袖子放下去。他本来也就是要对付我,才一直想找二小姐的麻烦。 倘若狗急跳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闻哥。叶辉看着他,随口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濂清抬眼,叶辉扬唇一笑,你不会是警察吧? 你看我像吗? 不像。叶辉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但是你身上给人某种感觉......说不好,但是不坏。毕竟程先生身边,一般警察卧底可接近不了。 周濂清抬了抬眉,那要不你去程先生面前说说。 叶辉笑了笑,随后目光正色道,闻哥,我知道你一直都信任我,我也一样。我早就说过跟定你了。我以前也做过坏事,虽然不是什么大坏事......但我总觉得那是不对的,可是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但是你做的事,不会让我有不对的感觉。那种感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好的。 他说,我从小就没家,也没爸妈。书也读的不多,不懂什么大道理。身边也就是那些狐朋狗友,他们有的坐牢了,有的......死了。我很庆幸我没有和他们一样,当初有个朋友拉我入伙,我一开始不知道,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他跟的是一伙毒贩。我虽然大道理不明白,可是我知道那东西不能碰,好在我接触不深,很快能逃脱出来。 后来我就遇见你了闻哥。 那次他被朋友拉去一家歌舞厅玩,那是程扬的舞厅。 里面太乱,他肚子里墨水有限,想不出一个确切的词去形容。总之太乱了。 他当时待到一半待不下去,跑出来在外边的街巷透透气。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男人拖着一个姑娘到角落里想强迫她喂什么东西,那女人穿着打扮是舞厅里的人。叶辉知道这种不明不白的事也就像舞厅里的场面一样,一个字,乱。 这里有很多这种脏事。那些人会给舞女注射毒|品,自己也吸,然后做那些淫靡之事。要多脏有多脏,要多乱有多乱。 他本来没打算管,可是那女生抗拒的声音太嘶哑迫切。她在求救。 叶辉当时头脑一热就冲上去揍人了。他当时年纪小,但是打架却不输。后来那人带了帮兄弟来打他,差点把他打死。 也是那时候,周濂清恰好到程扬的舞厅里来。他那时刚到程先生身边,他和别人都不一样,程先生对他很客气。大家都知道他是少爷,身份不一般。 那天夏禾也跟在他身边。 他看见角落里发生的事情,找了个人过去问。揍叶辉的那群人是程扬手下的。 那时候的周先生还不太担得住这个称呼,因为太年轻了。但他又和程扬不一样。在叶辉眼里,他有种天生的高贵感。 二十几岁的周先生眉眼张扬锋利,目光干净明亮,和那里所有人都不一样。叶辉觉得他根本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 叶辉当时被打的蜷缩在角落里,他双臂护着自己的头,只从缝隙里看见周先生朝他走过来。叶辉知道这种人要他的命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压根就不需要多分一个眼神给他。 那个时候周濂清走到他跟前,问他,为什么要打那个人。 他声音很好听,让人心静。叶辉半晌才豁出去似的指着他打的那个人愤恨地说,他是畜生。 那时的叶辉满脸是血,咬着牙,像野狗一样。 周濂清第一次见他这样的人。本身就混迹在乱七八糟的染缸里,却还要骂那些更脏的人。 他听了他的话笑了声,过了很久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 叶辉仰头看着他,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跟着那样的人有多难,又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周濂清站在他面前,咬着支没点燃的烟,微眯着眼睛低头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眸子,肆意淡然的语气,夜晚的路灯在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渡了层柔和若无的光影。 叶辉那一刻就觉得,他能一辈子跟定眼前这个男人,给他提刀卖命。他后来也做到了,他给周先生挡过子弹,挨过刀,有一回人差点就废了。 可是他不后悔。 叶辉就像是一汪泉水。可以是海浪,可以成污泥。就看他身边是什么。他处在一个灰色地带,差一点就是程扬手下那群人,可好一点,还可以更好。 周濂清看他,总会想起杨丞和白泽。他们年纪相仿,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人生。 叶辉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说,闻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是生是死,我都奉陪到底。 周濂清踹了他一脚,你死吧,我还没活够。 叶辉笑起来。 不过,周先生。叶辉坐直身子意味深长地说,你对祝家二小姐是不是太好,太在意了?为她做这么多事情。 以后再告诉你。周濂清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声音有些慢,所有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 叶辉静静地看着他,没再问。 他懒得上楼,叶辉也不打扰他,就让他在这里休息。 他是得好好休息了。 太累了。 叶辉抱了床被子下来盖在他身上,将所有灯都关上。 屋子里暗下来,窗外也一片灰暗。像跌入了谁的梦境。 刚才吃了药,困倦疲惫尽数席卷而来。周濂清微蹙着眉,有些昏沉,睡得并不安稳。 外面起风,屋子里一片安宁。 沙发仿佛越陷越深,周濂清渐渐入梦。 他发现自己在一条乌篷船上,水下泛开一道道涟漪。河水像镜子,倒影明清。摇橹声慢慢悠悠,船也慢慢悠悠地往前。 可一阵云雾后,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在梦里,独自穿过浓重的雾,看见渐渐清晰的江南古镇。 古老的石桥,清澈的河水。灰瓦白墙,青砖旧色。青山四处缭绕着云烟,连排的屋檐还滴着雨水,落在石板路上,一声声入耳。 河水静的像一首诗,水面被落叶划开涟漪。 他走上桥,看见一个站在桥上看水的姑娘。她长发散落着,发尾柔软地卷着些弧度。高腰长裤,短上衣,一截白瓷的腰身露在外面,身材修长地亭亭玉立。 她有着温婉如江南的声音,周濂清听见她问旁边的陌生人。 你是本地人吗?请问。 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话问完之后才顿了顿,想起来要加一句礼貌的敬辞。 年轻男人回答说不是。 她又问,那你知道这里离百间楼远吗? 不远。男人说着,抬手往她刚才看的方向指了指,沿着河再往前就是了。河岸上的长廊一眼就可以看到,很好找的。 她了然道谢。 和友好的陌生游客聊了两句后,她像是想到什么,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两颗糖递过去。 给。 她这个举动足让人家愣了一会儿,才接过说, 谢谢。 陈皮糖。 接地气的糖果。 周濂清不由得笑了笑。 她笑着说,好吃的。 她说完话就转身走下桥,离开这里。 她要走了。 周濂清抬步跟上她。 年轻的小姑娘踩着潮湿的石板路,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雨过后云层散开,又照下阳光。光影打在影壁上,走在长廊下百转千回。 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想问她的名字,想追上她。 他有些着急,大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抬头看着他,眉眼和目光,如玉如水,黛眉明眸。 她看了他一会儿,弯起眼睛,清澈的眸子映着他的身影。 她笑着说,我叫祝晚吟。 周濂清抬手碰她的脸,他想叫她的名字,可是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晚吟。 他想拥抱她,可是不能。她消失不见了,他没有再能找到她。 她是他的江南一梦。太过贪心,梦境便成空。 徒一场虚幻。 49. Chapter49 49 拍卖会前当天, 是潮冷微风,浓云低压的天气。 江城酒店某个房间,聂靖站在窗边抽着烟, 眉头紧锁。 聂叔。 王瑾萱走过来, 神色严肃,这次我们的人恐怕真的混不进去,除非是周先生亲自...... 那不可能。聂靖看着窗外道, 周先生现在好好的,并不代表他很安全。相反,程渭淮不会放过他的。上次赌场的事, 已经是在消耗程渭淮的信任了。 可是这姓程的太谨慎了。王瑾萱烦躁地揉了揉后颈, 这两天我们忙前忙后, 只得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这次这个拍卖会现场连只蚊子都混不进去。 是的。白泽也过来,皱眉说,而且是拍卖会办在岛上, 对外并不公开。如果不是周先生, 我们甚至无法得知程渭淮将拍卖会提前到了今天开始。 一切细枝末节都悄无声息,程渭淮秉持着一惯严谨多疑的风格。周濂清也是好不容易才将消息及时传出来。 王瑾萱道, 何况那座岛能隔绝所有的外界信号。 白泽说, 我们的人只要出现,一定是打草惊蛇的结果。 王瑾萱:这次要是能抓住买家, 那我们可就能光明正大地去把程先生这位良心企业家带走了。 白泽:是啊, 要抓他可太不容易了。这次要是成了,所有证据链就算是彻底闭合了。即便程渭淮一个字也不招,也能定他的死罪。 要成事,不容易啊......聂靖低声笑了笑, 面容在烟雾里模糊不清, 程先生的这位买家可不简单。你们知道他除了做程渭淮的生意,还做谁的生意? 王瑾萱和白泽不明对视,谁。 毒蛇。聂靖看他们一眼,目光明锐,认识吗? 白泽拧眉,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人, 靠,那个海南的毒枭? 王瑾萱也想起来,是上次和我们对接的陈队,他们负责的? 对。聂靖声音有些沉缓,这可是个狠角色,陈队的老熟人了。就像我们和程渭淮周旋一样,陈队和毒蛇打交道这些年,我们那帮缉毒警队的战友,不知牺牲了多少。 闻言,王瑾萱和白泽心情都不由变得沉重。 程渭淮是虎,那是蛇。聂靖冷笑了声, 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狠。虽然看起来程渭淮这样的商人远不如毒枭阴狠,但他这样有权有势的老虎,毒性可一点也不比那阴狠的蛇少半分。位高权重者吃人是不吐骨头的。 当年纪队......聂靖每每说到此处,都眼泛酸苦。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坦然面对。 白泽抬手用力拍了拍聂叔的肩,聂靖抽了口烟压下那阵苦,声音里掩着恨,纪队的命,程渭淮死一百次也不够赔。 何况他手上远不止纪队一条人命。 聂靖沉吟良久,才缓声道,不知不觉也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我总觉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当年你们纪队下狠心要把濂清扯进来,找我喝了一夜的酒。 他摇头叹道,没办法,周家那样的家族背景,早就被程渭淮盯上了。除了周濂清,没人能再那么接近程渭淮了。程渭淮有背景,他和一般罪犯是不同的。 那个时候纪队说濂清这个名字太干净,不能脏了。所以决定给他换一个名字,叫周闻。 聂靖低笑了声,你们说说,人家好好一个娇贵的大少爷,他非得把他扯进来做什么......非让他做那些危险的事。 你们知道吗,我当时劝他的时候,他摔了酒瓶子给我狠狠骂了一顿,他让我看看缉毒警队的兄弟,看看他们。他问我,周濂清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少爷比他们金贵在哪里。 我答不上来。我觉得他当时在骂我,也是在问他自己。 王瑾萱听不下去,蹲到一边的沙发旁抹眼泪。 白泽靠在窗边安静地听着。 这么多年,聂叔第一次和他们说纪队的事。说出来,总归好受一点。 一直不敢碰,才真的是心病,伤不愈合,就越久越疼。 他说周濂清生来拥有的比别人多,他就得去做比别人也更多的事情。 聂靖望着远处,回忆着过去的事情。那些事情,总是遥远的让他觉得自己老了。每次想起纪成泽,就让他觉得自己老了。 濂清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好像是英国。所以他长大后没有太多的国家认同与归属感和那种......用成泽的话说叫,宿命感。 聂靖笑说,他那个时候对自己这个后辈侄子哪哪都看不上,一点也看不顺眼。 但血液里与生俱来的东西,差的也就是一个觉醒而已。我知道,那些所谓叫做信念的东西,纪成泽都教给他了。 濂清有一个好父亲。或许不尽责,但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他牺牲了自己的名誉,他没有背叛自己的祖国...... 聂靖低声说着,不知在说给谁听。 毒蛇难抓,程渭淮同样难抓。许久,聂靖抬眼,声音在烟雾中渐冷,可他们都有同一个生意伙伴,一个做了中国所有肮脏生意的英国人。毒蛇出卖的东西很直接,程渭淮不一样。 他冷笑道,程渭淮是看不上毒贩的。他喜欢去高贵自己的灵魂,做任何事,都给自己伪装一件至高无上的外衣。可再怎么伪装,也没有用。他出卖的是国家。他再自认清高,也是罪该万死。 恋耽美 太上不病(37) 聂靖掐了烟,扔进满是烟头的烟灰缸里。 这次陈队找我,也是为了这个英国人。离开江城后,他还会去找毒蛇。陈队他们这次行动也是盯紧了这个人,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孤军奋战。 但抓这个英国人,一定要做到快狠准。他的代号是Z,没人见过真面目,但今晚他一定会出现。因为今晚程渭淮也会出现。他们要交易的东西太重要,双方都不放心过手别人。 王瑾萱站起身,冷静地说,我记得他们这次要交易的文物,价值...... 她比了一个数字,后边的单位是亿。 白泽静了半晌,开口道,聂叔,行动过程中,我们还需要务必保证文物安全。 对。聂靖点头道,这个很重要。 还有,一定要好好地保护好周濂清,听见了没。程渭淮不会放过他,高越川更不会,收网行动必须要让他全身而退。他抬手搭白泽的肩,用力压了压,字句清晰有力,瑾萱,白泽。这次行动很重要,周濂清要回来,这位Z先生,这次也务必,一定要落网。 王瑾萱和白泽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正色回应,是! 你们两个就负责盯紧他,到时候傅家少爷,傅寒山会配合我们。至于程扬那边,有杨丞盯着。据可靠消息,趁这次拍卖会,程扬大概率要被送走。说白了也就是逃跑。 聂靖摸出一支烟来,咬住说,要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告诉杨丞,不用抓活的。就地枪决。 是。 白泽应完命令,抬手将那支烟抢了下来。 聂叔,少抽点烟。 聂靖愣了一下,抬腿就踢他,你还管起老子来了。 白泽年轻反应快,敏捷地躲开,扬眉道, 清哥也说了让你少抽点烟,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 坐在沙发里操作着电脑的王瑾萱笑起来, 聂叔,你现在可踢不到他了啊。 聂靖笑了声,臭小子。 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打火机,丢到桌子上。 不抽就不抽吧。 聂靖看了看窗外的越来越沉闷的云层,微微眯起眼低声道, 要变天了。 拍卖会的岛屿,离一处陆地岸边不远。 天暗,夜幕即将降临。 一艘船在江上缓缓推开涟漪,周濂清站在甲板上,看着船下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江水。 在看什么。 程渭淮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肩。 周濂清淡淡笑道,看江。 江水很深啊。程渭淮低声道,不过江城的水,好像一直都是这么深。 是啊。周濂清抬眼,水深了,翻起浪来也更汹涌一点。 平静太久,是到了该翻浪的时候了。程渭淮看着远处无尽的天江一色,声音被江上的风吹的有些远,但却依旧沉稳,阿闻,风浪这么大,要是我不小心被翻进江底了,你可别怪我拉你一起。谁让这么些年,我最拿你当知己。 程总,我怕水。 程渭淮笑了两声看向他,你怕我也得拉着你。 已经开春,吹来的风不再是刺骨的,只是有些淡淡的凉。 阿闻你知道吗,这么些年,我总有很多时候觉得,你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你啊,长着张吃斋念佛纯真善美的脸,心性和那几个字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 周濂清笑起来。 程渭淮同他闲聊一般,嗓音缓慢松散,你有时候,让我也觉得狠。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男人,不够狠成不了大事。 他似笑着道,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怎么总有人喜欢当好人,喜欢当英雄。又为什么有人崇拜英雄主义?什么是英雄,好人吗?可好人,几个有好报啊。 周濂清道,嗯,拿命换来的英雄,有什么用。 程渭淮笑道,就是这个道理,用命换,你去问问几个肯当什么英雄?那些人,不过是有人替他们去死了,虚情假意又轻而易举地造起一个神。然后没多久就彻底将神遗忘。 你只要看看,一旦到生死关头,那些崇拜英雄的人,暴露出来的人性里就只剩丑恶了。 周濂清想了想,咬了支烟点燃,若有所思道,比如,新闻里那些医闹的人? 程渭淮低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船离岸越来越远,孤立在寂静的江上。放眼望去,只剩遥不可及的光辉,和越来越暗的夜。 天上没有星辰,江上的风从未停歇。 人,只要有欲望,欲望一旦产生,那么不论多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世人遇到不公,都喜欢口口声声喊着光明,正义。那是因为不公落到自己身上了,想要别人当英雄去带来光明和正义。当作为旁观者,他们可以比任何人都冷漠。 程渭淮微微眯着眼,感受着冷冽的劲风,望着广阔掀浪的江水,声音沉稳平静 正义是什么?卑鄙者罪恶滔天,到头来,人们只会怪正义姗姗来迟。他们并不懂得迟来的正义不会失去光芒,只会埋怨自己受到的苦。 所以,值得什么呢。 程渭淮只觉得可笑。 周濂清目光深远幽静,望着江上一道道被不断划开又合上的涟漪。冰冷的江水翻涌,随船身激荡到甲板上,打湿裤腿。 深不见底的江水,如渊如崖。一旦坠入即会立刻被淹没,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可这样让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又如此自由。像是昭示着毁灭性的解脱,让人想要甘愿坠入,沉沦。仿佛会蛊惑人心,诱惑灵魂。 跳下去,的确是自由。 周濂清被自己的念头引的失笑,他任猩红的烟在冷风里不断燃烧殆尽,沉着目色缓声道, 没错。 没错。 迟来的正义并不会失去光芒。 他只有到来和缺席,永远不会、也不该责怪他姗姗来迟。 50. Chapter50 50 如水的凉夜。 临岸的一间酒屋里, 橘色的灯光烘托着温和空荡的氛围。 程扬半躺在沙发里端着酒杯,看杯子里折映的光影,低声问。 姐, 程叔要我去哪? 郑辞恩坐在一旁, 平静地开口,反正是安全的好地方。 程扬似是而非地扯了个笑,那还能回来吗。 郑辞恩看向他, 不知道。 不过是避风头而已。高越川转了半圈桌上的玻璃杯,静道,没什么可担心的。 是吗。程扬拿过酒瓶往杯子里倒满酒, 转头看向周濂清, 闻哥, 你觉得, 还能回来吗。 周濂清凝视着手上在燃烧的香烟,闻言抬眼,隔着窗户的玻璃看向外面深深的夜幕。 他声音有些缥缈, 答非所问, 你们看今晚江上起风压云的样子怎么有种大厦倾倒的感觉。 程扬的视线随之望去,看不到夜的尽头。郑辞恩也望向窗外, 长久安静。 高越川收回目光, 抽着烟沉沉道,要变天了而已。 不知道岛上怎么样。程扬喝了口酒躺回沙发, 叹道, 船来的应该比拍卖会结束早,我大概等不到见程叔最后一面了。 别乱说。郑辞恩垂着眼淡声道,又不是见不到了。 总能再见到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说这句话是在告诉程扬,还是在安慰自己。 程扬看她一眼, 问,姐,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 郑辞恩淡淡勾唇,程先生还在这,我走什么。 程扬笑了声,那看来是事情还没有到太糟糕的地步? 总之你安心离开就是了。 我这算是一走了之啊。程扬不以为然道,是不是显得我太不够义气了? 郑辞恩不留情面道,你留下来才是麻烦。 程扬笑道,行,明白。反正程叔也一直觉得我是个麻烦。 今晚就算是给你饯行。高越川端着酒杯去碰了一下程扬的杯子,喝完后看向周濂清道, 不过周先生今晚没有在岛上,倒是让人意外。 周濂清笑了笑,吹散烟雾,将燃尽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我对拍卖会没兴趣。 高越川含着笑意,意味深长道,这么看来,今晚程先生最信任的两个人,都不在岛上。 郑辞恩看向他,高总不也在这里。 高越川看着周濂清,声音低缓道,所以今晚岛上和岸上,大概都有一出好戏......周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周濂清叠着腿靠在沙发里,漫不经心道, 当然可以。 为什么将祝家二小姐放走了? 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小姑娘而已,还留着她做什么。 是吗。高越川问,仅此而已? 周濂清抬眼,目光带着似笑的意味,不然高总觉得还有什么?我总不能将二小姐留下来,对她负责罢。要知道女人大多时候,都是比麻烦还难以解决的麻烦。 高越川眼底渐阴渐冷,垂眸道,周先生,风流债可不好偿还。 周濂清喝了半杯酒,不在意地抬眉道, 那就留到下辈子慢慢还。我素来比不上高总专情,我这样的人,太早结婚本就是一桩罪过。 程扬躺在沙发里放声笑。 高越川冷冷道,所以你不配。 周濂清扬唇,不配什么。 不配结婚。高越川抬眼,更不配娶宋小姐。 周濂清松着衣领笑了声,我不配。高总,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宋霏霏,已经是周太太了。 暂时的而已。 郑辞恩微微蹙眉。 暂时?周濂清看着他,笑意冷淡,是,的确可能是暂时。但是高越川我告诉你,不管到任何时候,你都没有资格觊觎我的妻子。即便是我不喜欢,不在意的女人,你也没有资格。就算是我不要她了,你也不配。 他总能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挑起他的怒火。这也是高越川最不堪一击的弱点。 人总是如此复杂。 好比混□□的无耻之徒对父母拥有孝心,恶贯满盈的毒贩爱女如命,杀人犯又对妻子一片痴情。 人们好像总能在丧尽天良的坏人身上找到那些他们不配拥有的人性,多奇怪。 因为你从来不是我的对手,你太失败了。 周濂清在继续激怒他,高越川,你知道宋霏霏和我说过什么吗?她说这世上怀有恶意的坏人都不配活着。你知道,对她来说什么是坏人? 放高利贷,暴力催债,无恶不作周濂清冷笑了声,你这样的,就是坏人。 周闻! 高越川拍桌站起来,桌上的酒杯摔到地上,一片狼藉。 程扬叹了叹气,郑辞恩皱眉看向周濂清, 周先生...... 生气了啊。周濂清在逆光中微眯着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样,能够让高越川轻易失去理智,我还以为,你能忍我一辈子。 你在程先生身边那么久,比不上我更得他信任。喜欢宋小姐这么多年,又眼看着她嫁给我。周濂清讽刺道,高越川,你还真是个废物。不是恨我入骨吗,你要是个男人,早就应该想办法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高越川一把掏出身后的枪对着周濂清,他胸膛剧烈起伏着,颈上的青筋和阴沉的双目,五一不昭示着他压抑到极致的隐忍。 你敢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周濂清踹开身边的椅子站起身,抬手用力扣住了枪口,他如夜的眼深深地直视他,带着压迫,挑衅。 成一场无声,一触即发的对峙。 高总!郑辞恩站起来,盯着那把枪。 程扬也正色起来,喂 窗外,江上遥远地晃过一束光。 郑辞恩看了一眼,心中的不安却蔓延开来,她低声道, 船来了。 程扬回头看向窗外。也就是在此刻,外头传来混乱的声音。 在那短暂的,没有给人思考的半分钟里,这间屋子的门被踹开,杨丞持枪大步走进来。 程扬在一片乱的嘈杂声中,终于听见那声迟来的呐喊。 哥!快跑,警察来了! 祝晚吟记得,那是一个很寻常的长夜。 江城雷雨交加的夜晚,北城也迎来了彻夜不眠的风雨。 整夜如交响曲一般的雨声,让人无法安稳。祝晚吟开着夜灯,在窗边望着深夜雨幕,直至天明破晓,云开雾散。 那夜之后,接连许多天晴空高朗。天碧蓝如洗,阳光慷慨地让人心生感动。 祝晚吟也因此时常在想,江城的天气是否也如此明媚。 平静的生活与过去的轨迹重合,她仿佛从未遇见过那些她原本从不该遇见的人。 直到江城的风浪终于涌向北城,将祝家也翻倒。 常青资本终究不是轻易能割断的一条线,但祝晚吟的合同至少保全祝明渊这一脉。当一个家族延续长久,便不再能被掌控,平衡也终有一日要被打破。 在程渭淮的势力被剥皮抽骨,曝于光下之日,就会发现与其连着筋脉的北城祝与周无法干净地脱离。 大厦倾倒,连尘连土。 不破不立,祝家这一遭也算是脱胎换骨,日后便是全然重生了......好事。 祝明渊望着海天一色的远方,低声说着,语气沉缓平静,带着秋一样沧桑感。 城郊周边有一片广阔的海,海水清蓝如天,海面在夕阳下闪着碎钻一般的粼粼波光,让人移不开眼。 这里的岸上可以看见整片海滩,祝晚吟扶着石栏,静静听着祝明渊的话。和这个男人站在一起如此和谐的父女交谈,还是祝晚吟二十多年来人生中的第一次。 他不年轻了,可一点也不难看出,他所能够吸引杨芸那样的女人的魅力,并没有随着年岁增长而消逝。反而该是愈发沉淀,虽与年轻时不同,但却更深刻。 北城祝与周这许多年,到如今早就不干净了,早该如此...... 祝明渊像是在和自己说话,他沉吟半晌,缓声道,程渭淮终于判刑了,死刑。他这座遮阳蔽日的高楼,总算被推倒了。江城现在该是风平浪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他静了许久,才抬眼看向她,目光深远。 晚吟,你想知道你母亲怎么样吗。 祝晚吟顿了顿,看向他良久才开口道,你愿意提她吗。 过去他们好好说几句话也不能,这个话题更是逆鳞一般的存在。一碰就毁。 祝明渊笑了声。 祝晚吟从没见他笑过,她对这个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无比陌生。她看着他,想到了杨芸。 恋耽美 太上不病(38) 都恨了半辈子了,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好好怀念罢。他轻声道,毕竟无论我再如何痛恨她,也无法否认我从未停止过思念她。 我想,你在江城大概见过她了。 嗯。祝晚吟说,她很美。 是很美。祝明渊看着她,声音是沉缓的温和,你和她很像。 从见过她之后,祝晚吟有时再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便能轻易地勾勒出她的样貌了。是挺像的。 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祝明渊偶尔看着她会有一瞬恍神,现在也知道了。 现在的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了。她的罪,要用年月来赎。余下的半辈子还来得及,你们还会有机会再见的。祝明渊说, 我也......还能再见到她。 你爱她。祝晚吟认真看着他,想到杨芸的话, 她说你爱她,也爱我。 祝明渊片刻失神,随后低声笑,狂妄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自大的女人。她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他望向她,深邃的眉宇如海。 过了许久,他平静道,晚吟,我没有资格标榜我对你的爱,我并不是一个好父亲。特别是对你来说,我不配。人生的路总是不好走,各有各的命途。我和你母亲一样,这辈子负的人太多,倘若有下辈子,一定是要还债的。 我对你不是恨而是......很多时候,我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大概还有半辈子可以赎罪,也或许这辈子都无法再弥补你什么。但是晚吟 祝明渊抬手碰她的头发,动作生疏犹疑,像是在尝试着去做一个父亲。 他的目光与声音同样郑重,对不起。 他亏欠的东西即便永远无法偿还,也自知最重要的是什么。 他真的是一个很不好的父亲,可又比太多父亲合格。因为大多数父母从来都不知道只是这句最简单的道歉,才是他们最大的亏欠。 血缘关系真是这世上最不平等的东西。 显然在祝明渊向她道歉的这一刻,她就已经原谅他了。 风从遥远的海上吹拂而来,吹乱了她的头发。祝晚吟有些荒唐地笑了声,看着在海平线沉下的残阳。 那么炽热,那么辉煌。 51. Chapter51 51 周先生死了。 这是傅寒山终于从江城回来, 带来的消息。 所有人都相信这个消息。哥哥告诉她,祝言迟告诉她,杨丞, 白泽......甚至聂叔也这么告诉她。 可是祝晚吟不相信。 他说过会回来找她的, 他不会食言。他说过很快就可以回来找她。 她无法接受他就这样消失。 或许是因为没有亲眼所见,所有事情又下落模糊。所以祝晚吟很平静,即便再多的人告诉她这是事实, 她也一个字都不信。 她继续着自己的生活,日复一日。 祝晚吟的工作室和住处没有变,还是那个街区, 那几条街。她也去过周濂清的住处, 可那里却不再是周老师的了。 周未已经去上大学, 祝晚吟那天去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一看就是搞艺术的,他留着一头比女人还要柔顺的长发, 五官有着阴柔美。 祝晚吟和他成为了朋友。 傍晚, 晚霞染天。 祝晚吟和往常一样去第一中学的校门外,看着放学的高中生。这里, 带着青春的风永远会吹过清一色的校服, 带过嬉笑吵闹的声音。 路上走过的也永远都是十七八岁的学生,像天一样清澈, 如风一般自由。 美好地像是梦。 祝晚吟总会在校门外站很久, 直到学生都离开,校门重新关上,重归寂静。 她看着看着,久了就觉得有关周濂清的一切也像是梦。 傅寒山总能在这里找到她。 在看什么。 看树。 祝晚吟抬头看着繁叶茂盛的树枝之间, 穿过罅隙的几缕光线,傅寒山,你看这里,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傅寒山看向她看的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祝晚吟道,就是不一样。 他没有说什么。 晚晚。他看向她,回去吧。 祝晚吟靠着身边的树,摇头说,我再待会儿。 你该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 傅寒山垂眸,那我给你看一件东西。 祝晚吟看向他,她接过他递给她的东西,愣了半天。 这么久,你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枚玉坠。 傅寒山说,交回去之前,我特意带过来给你看看。很可惜,不能送给你。 无比纯净清澈一块的玉,被精雕细琢成一尊慈悲的低眉菩萨相。太过细致,以至于光线下像是能看见玉上晕开的佛光。 祝晚吟认真看着,有些恍惚,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玉,怪不得这么值钱。 是。傅寒山道,当初就是为了想办法让它在适当的时机顺利落到程先生手上,才会有我一直在最后压着,以免被其他人买走。结果那天,遇见你了。 祝晚吟看向他,那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他温声道,没有。 相反,只让程渭淮打消了更多疑虑。 祝晚吟望着菩萨玉相,眼前浮现的是周濂清低眉的样子,清晰又模糊。 初见他时,他平静的目光像她见过的江南春水。他和都别人不一样,他会叫她的名字。 那是她第一次听人叫她晚吟。 那时她想,她的名字或许本来就是那么美的。 晚晚,回去休息。他再次道。 我再待一会儿。 傅寒山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比其他声音都清晰。你看起来并不好。 他还记得初次见她,那么天真地生动。现在,她瘦了许多,苍白清薄。仿佛灵气尽散,整个人黯淡无光。 我很好。 你好什么。傅寒山拧着眉,认真道, 你分明是一天比一天更不好。 傅寒山...... 晚晚,我再告诉你一次。程渭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周先生,那天晚上高越川本就是要杀他的。还有郑辞恩。这两个程渭淮最信任的人,都是他没打算放过的人。周先生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拖住了高越川,为行动争取了很多时间。 郑辞恩活下来了,这个最重要的认证,周濂清救了她。她跟了程渭淮二十多年,知道的事情比任何人都要多。 你应该在聂叔那里听到过纪成泽这个名字。 是听到过。 祝晚吟几乎将他的生平都从头到尾地了解了,她从许多人那里听他的名字,他的故事。 这个如他父亲一般亲近的叔叔,是死在高越川手里的。程渭淮指使,高越川策划。如今这两个人都死了......那天他可以选择自保,但是他选择的是要高越川死。 周濂清没有放过他,他带着高越川一起沉入了江底。 晚晚,你知道高越川有一刀伤在他哪里? 傅寒山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她,心脏,那一刀插在他的心脏。 傅寒山 祝晚吟闭了闭眼,她想让他停下来,她不想听。 你们没有找到他,这就代表着...... 代表着什么?你想说,代表着他活着?你自己相信吗,祝晚吟。他不让她逃避,非要让她清醒, 你要是相信,怎么会让自己变成这样。你分明和大家一样清楚,这是事实。 我不清楚。祝晚吟抬眼看着他,她那双眼睛还和过去一样,倔强固执,天生拧骨。傅寒山,他四年前也死过一次不是吗,那些事你比我清楚。你知道他的背景的,他是周濂清,周家...... 周家?傅寒山冷声道,没有周家了祝晚吟,难道你还是祝家二小姐吗? 他这句话就像在用一棍子用力将她打醒一样。 祝晚吟没办法反驳,她自己都忘记了,现在已经没有祝家二小姐了。她曾经最讨厌的身份,现在没有了。 不复存在之后,她却又第一次如此在意起来。 祝晚吟觉得他不可理喻一般用力推了他一把,她努力平静着,眼前却越来越模糊,傅寒山......你为什么非要让我信。 因为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傅寒山深深看着她,晚晚,你不知道你自己像什么样子。毫无灵魂,你在快速地自我消耗,明白吗。 她摇头道,可是周家还在不是吗,就像你们傅家也一直在...... 还在又怎么样。傅寒山扶着她的肩,看着她的眼睛,就像你,祝晚吟。祝家也在,可祝家不再是以前的祝家,也已经没有祝二小姐了。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祝晚吟抬手想推开他,可是丝毫无法动摇。 周濂清不是神,晚晚。周家更不是。他沉声道,祝晚吟我告诉你,周濂清有没有死没有人知道。但是周闻,一定死了。 傅寒山抹去她脸上的眼泪,狠心地将她从梦里吵醒。 祝晚吟低头看着地上的落叶,扶在他手臂上的手慢慢松开,不再争执,妥协一般轻声道, 好,好...... 她说,回去吧。 傅寒山拦住她,拉着她的手臂将她带回来。 你要去哪里。 回家。 你骗我。 傅寒山注视着她,声音冷冽,我问你,你要去哪里。祝晚吟,你想干什么? 祝晚吟挣脱不开他,只能放弃。她轻笑着说, 傅寒山,跟你太熟就是不太好办啊...... 他像是猜测到她想干什么,扣着她手腕的力道也重的像能捏断她的骨头。 祝晚吟...... 他紧拧着眉,痛心又无能为力。想说的话再也无法开口。 傅寒山,你知道我对周濂清许过什么承诺吗。她望着缥缈的远山轻叹道,我和他说过,他要是死了,我一定去找他。 人不能食言的,少爷。 晚晚 傅寒山放弃了。 他伸手紧紧拥抱她,他妥协了。 他埋首在她颈间,克制着一遍遍告诉她,是他错了,他说周先生没有死,他求她相信。 祝晚吟在他怀里看见从树上掉下来的落叶,随风打着转,摇曳飘荡。她终于哭了。从傅寒山回来的那一天到现在,她终于在他怀里大哭。 ...... 在想什么? 在想信仰与死。 不如想点别的。 想什么? 想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 晚吟,我的意思是,除非我死了。才叫你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 你看,她就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迹可循的。 祝晚吟记得他对她说过的很多话。 她也记得,他说他会娶她。 可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记的最清楚的,是他那时在月光下,用最深沉的眼神对她说:祝晚吟,你别后悔。 他怕她后悔吗。 是了,他总是怕自己不等他,会放弃他。 祝晚吟是在很寻常的某一天才忽然想起,自己那时候忘记告诉他了。 她从来不后悔。 她拥有周濂清的时间太短了。祝晚吟至今才发现,她好像只是在周闻的岁月里偷走了一年,去拥有了真正的周濂清。 她知道,他在成为周老师的那段日子里,才是最像周濂清的时候。 她也想过,如果他只是周濂清,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大概是人们所说的天之骄子。 可是他很爱自由。她想,即便是那样,他也一定会去从事一个平凡的职业,就像老师那样的。从他上大学时期来看,如果不当高中教师,也可能会成为一名化学院教授。 谁知道呢。 他本身就太遥远了。 相遇时的夜,是水映月还是月如水,谁又分得清。 总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祝晚吟都觉得他就像是一场隔世经年的梦。 梦里,是他手绕菩提望着低眉菩萨像。 可周濂清,他求神拜佛,又不信神佛。 他不只是他学生的老师,同样也是她的老师。 他教会她信仰与梦,恋爱与死。也教会她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祝晚吟觉得自己大抵是沉浸在傅寒山顺从于她的谎言里了,真的觉得他还在。 他是一场梦。 她也同样被拯救于一场梦里。 那天晚上,她梦见冷冷清清的一座寺庙,没有人。落叶铺在石板路上,菩提落地,声音平静。她好像在找什么,但是始终都没有找到。 她踩在落叶上,轻柔温缓,云层在散开。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隔着雾传来。 晚吟。 她的心安稳在那道深沉平静的声音里。 她回头,看见那双如画的眉眼。 而后景象幻变,世界冰封,暗沉冷寂。万物被埋葬。没有色彩的梦境,空空荡荡,昏暗萧瑟。 是深邃无尽的雪。 隔着一层玻璃。 她置身雪夜,站在落地窗外,看见屋里壁炉的火光燃烧着童话般的火焰,昭示着仅存的温暖。 她看见他坐在这簇炉火旁的沙发里,安静地翻着一本书在看。 她记起自己好像和他说过,雪夜可以看见慈悲。 祝晚吟醒来,脑海里只剩他坐在壁炉旁静静看书的画面。 于是她不再困住自己了,仿佛能够重新开始感觉到自己活着。 她开始能记得起他的拥抱,他的吻,他的身体。她能时常怀念他,如寻常一般看到他的身影。知道他在。 她知道他在救她,可是她也吻着手腕上的玉镯低声告诉了他:周濂清,倘若有一天我觉得自己等不到你。我一定会去找你。 祝晚吟自认做不到休恋逝水早悟兰因。 她只有生,只有死。 因此对她来说,三年的时间似乎已经太长了。 不,又开春了,是四年了。 这四年里,她去过很多地方。祝二小姐不复存在,她拥有了宝贵的自由。她在英国停留过许久,去过每一处他曾经所在的地方。学校,街道,书店,博物馆。 回来之后,她又四处旅行,到不同的地方去。祝家的产业虽然如东流般一夜付诸,但总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有家底。家里的事情有祝沉林和祝言迟操心,她好像又还是什么也不用管的那个二小姐。 祝无瑕还是喜欢和她吵架,也还是从没吵赢过。 一切都在变化,又毫无变化。 当了那么久的二小姐,和当了这几年的祝晚吟,哪个更有趣一些,她也说不出。 只是,阳光还是这样的阳光,让她有点不甘心而已。 祝晚吟站在第一中学校门外抬头看着枝叶罅隙中的光线,发觉和四年前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心无比平静。 祝老师,再见。 学生背着书包离开校园,挥手同她告别。祝晚吟看过去,笑着道别,再见。 当了一年的老师,一样还是没有什么不同。祝晚吟望着学生远去的背影,有些恍惚。 恋耽美 太上不病(39) 她忽然想起,不知道还有没有哪个学生记得周老师。他教过的学生如今大学都应该已经毕业了,在各个地方过着自己的生活。 祝晚吟抬头看了看清澈的天,轻笑着叹了叹。 怎么办啊周濂清。 周先生,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停止思念你。非要见到你才甘心的那种思念。 那么。 今晚若是有一轮月亮,那我 祝老师。 有人叫她。 不是学生。 这样平静如水的嗓音,安稳地就像无风的寺庙里三两菩提落地之声。 祝晚吟回眸时被明媚的阳光晃到眼睛,她抬手挡了一下,看见站在路边的那个男人。他笼罩在看不清的光晕里,那样不真切。 可也只凭一双眉眼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他站在她曾经等过他很多次的地方注视着她。 落叶在半空打着转飘荡摇曳。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祝老师,我来接你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