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效应[刑侦]》 第1页 [现代情感] 《黑暗效应 [刑侦]》作者:漆久啊【完结+番外】 文案 海面之上有着什么呢? 苏然沉溺于海水深处太久太久了,她早已遗忘了自由呼吸该是什么感觉。 光在水中的速度是2.25x10^8 m/s,要跋涉1.521亿千米后透射海水也许不到一个小时。 可是没有一道光能照进她的眼底,也没有一个人能将她打捞起,从来没有。 直到有一天,她逆着若隐若现的光源向后看去。 原来在海底更深处,一直存在着一双始终凝视她的双眼。 他抖落了一身寒凉,携带起她寄放于此的满腔孤望。 他张开双臂拥抱住了她,一起向着光亮游去…… ———————————————— 十年前,苏然本该平静的高三生活突生变故,噩梦般的四个月让她几乎是变了一个人,她也由此走上了人民警察的道路。 十年后,卧底归来的苏然进入了市局刑侦大队工作,结识了新来的刑侦专家慕司辰,他的一切充满了神秘,拉着她一点一点向着未知探索。 数不尽的阴云弥漫在这个南方小城的上空,她却也逐渐发现了十年前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十年后的种种变故下同样埋藏着不少秘密...... ——波谲云诡之下,我们为生者战,为死者捍。 ——原来我们是彼此的明灯,亦是彼此的后盾。 ———————————————— 【食用指南】 1、女主不是什么温婉可人小甜心,男主也不是什么干净优渥梦中情男,怼天怼地刑警酷姐x刑侦专家罪土玫瑰 2、双向救赎,破案为主谈情为辅 3、架空刑侦,有一定私设,作者非相关从业者,文中专业知识纯属来源书籍及因特网 4、欢迎指点建议!不喜欢可以直接点叉不用告诉我谢谢噢 会不定时修文捉虫,所以修改时间可能会比较乱,不用在意~ 有事联系:@漆久不吃刀子 ;没事也欢迎来找我玩!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然,慕司辰 ┃ 配角:伟大的人民公仆、狡黠的犯罪分子 ┃ 其它:CliffWalkers 一句话简介:暗夜里盛放的红白玫瑰 立意:青鸟终有归期,真相永不缺席。 第1章 引子 The belief in a supernatural source of evil is not necessary. Men alone are quite capable of every wickedness.——Joseph Conrad没有必要将邪恶归结于超自然因素,人类自身就足以犯下每一种恶行。——约瑟夫·康拉德· 深夜。 纯白的浓雾在密林深处中弥漫开来,掩过夜间仍未凋谢的花朵,也掩过残杀树木的藤蔓,渐渐地,渐渐地包裹住黑暗尽头的木屋。 男人轻柔的声音在过分寂静的环境里反而显得格外可怖。 “不会疼的,不会疼的……” “再等几天……就再等几天,我就会让你变成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你会变得很漂亮……非常……非常漂亮……” 木屋残破的窗户内透着一丝昏黄的光亮,一个男人的影子映在了夹杂着血腥味的墙壁上,他的手里,是一把巨大的斧头,每一挥下,就是一声沉重的重击的声音。 那声音透过浓雾,潜过密林,跨过原野,回响在时钟的秒针尽头。 经久不息。 · “吱——” 老旧的收音机正在快速地倒带,发出的沉闷声音紧随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传入女子的耳膜。 苏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有节奏地在木桌上敲着。放置在一旁的,是一本陈旧的日历,即将被涂去的那一块小方格上,是早已停留七天以上的红圈笔迹。 今晚,又是一个台风天。 爻城临海,多有台风,因此也是国内许多走私及贩毒人员的绝佳窝藏地,爻城最大的贩毒团伙也不例外。而她,苏然,青禾省空州市公安局缉毒大队的缉毒警,作为卧底“漆然”在潜入这个庞大而难以对付的制毒贩毒团伙六年后的今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可以一举打掉早已列入警方黑名单的“Gin Fizz”——一个本名叫艾家宇的大毒枭,以及另一远近闻名的毒贩“虎鲸”。而她也早已与专案组的人联系好了,她有信心,今晚一定可以将这个团伙绳之以法。 指针缓慢地行走着,彳亍到了十八点一刻。 天边的颜色愈来愈暗,瓢泼大雨仍在下着,苏然听到外面的喊叫声,走了出去。 · “准备出发。” 苏然扣上安全带,暼了一眼眼前分明是往另一方向走的车队,突然眼皮一跳,警惕地望向驾驶座上的男人。 “……什么意思,我们不跟老板的车走?” 苏然的声音不同于大多数同龄女生,她嗓音偏磁,沉下来说话时不经意间就会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驾驶座上与她同行的老八习惯了她永远过于警惕的性格,无所谓地笑笑:“啊,这是老板的安排,‘虎鲸’那边可能不安分,让我们先不参与这次行动,去老地方等着,要是真出了事也好接应他。” 不安分…… 呵,怕是没那么简单。 苏然不动声色地轻轻眨了眨眼,右手握紧了扶手,另一只手则状似撩头发,其实是按了按耳廓内的微型通讯器。 -- 第2页 三、二、一。 ……却毫无回应。 苏然呼吸一滞,心道不妙。 这辆车很有可能安装了军方信号屏蔽器,司机突然换成了老八可能也不是什么别的原因,而是因为老八熟悉这条路,不需要导航! 她的目光在后视镜里与老八一触即离,苏然幽幽地移开了目光,内心却如镜清明。 行动出了问题!她可能被怀疑了!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在此之前一切都万无一失的。 苏然内心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艾家宇在和老八说话前接的一个电话。难不成是那个电话?可电话里会是什么呢…… “……雨下大了。”苏然好似全无察觉地望向窗外的倾盆大雨,喃喃道:“我睡会儿,到了叫我。” 在合眼前的那一瞬间,她静静地斜了一眼前方路边不远处的一家轮胎店。 · “到了,清尘路一百五十二号。”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后,老八粗矿低沉的声音终于使苏然从长时间坐车产生的些许晕车的痛苦里逐渐回过神来。 眼前是一座破旧的屋子,木门在大雨的洗刷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别掉以轻心,小心行事。”苏然往窗户那瞟了一眼,抄起了枪向老八用眼神示意道:“走。” 老八眼神凌厉地观察了一下四周,在苏然前面进入了房间。 苏然举着枪守在门口,却迟迟未闻老八的声音,心生疑惑,轻轻推开了门,却只见一个体格雄壮的男子趴在地上——是老八被打晕了! 而且,她分明清晰地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呼吸! 苏然心中一惊,悄无声息地咽了咽口水,刚想退出去,却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她的后脑勺。 “别动,警察。” 充满磁性的低沉声音响起在耳后,可苏然心中仅余不安。这个声音,她在与专案组成员接触的时候从未听过。 她无法确定,这是一个真正的警察,还是又一个毒贩的试探。 冷汗渐渐爬满苏然的后背,他们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苏然缓缓举起了双手,像是要投降,却又在下一秒飞快地低身闪躲,回身一个回旋腿架住身后男子的肩膀。 然而对方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他飞快地躲闪开,一个手刀用力地打向了她的膝盖,苏然吃痛退后了一步,抬头刚欲回击,却蓦然撞上了男子的双眼。 屋内并未开灯,苏然并看不真切男子的容颜,可那双眼睛却如此清晰地映在她的心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布满了深不见底般的漆黑,平静而摄人心魄。 外头的雨声轰鸣,可这双眼睛却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苏然不由得一愣神,可就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冰冷的枪口已然对准了她的额头。 “在和人打架的时候发呆,可不是什么值得推崇的好习惯。” 苏然内心一句国骂,再下一秒钟,她就感到后颈一阵剧痛,转瞬间已经不省人事。 看着眼前的人倒下,黑暗中的男子低身察看,这才看清了苏然的容貌,只见他眉间一蹙,心头闪过了一丝惊诧,过了几秒才逐渐舒展开眉来。 片刻后,他徐徐将苏然抱上沙发再用老八的外套盖上,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把老八和桌腿绑紧,再对着他的非要害处狠狠打了两枪。 远处的警笛声渐渐逼近,平静的木屋早已没了半点声息,好似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第2章 玩偶之家 01 ——“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 苏然是被松鼠那婆婆妈妈的叫喊声给吵醒的。 “哎呀我的妈,苏苏你可醒了,我还以为你要壮烈牺牲了呢!——我错了我呸呸呸!” 苏然白了松鼠一眼,揉了揉酸痛的后颈,硬撑着站了起来,发现太阳早已爬上了头顶,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她看着眼前六年未见的发小,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 但苏然内心比起旧友相见的喜悦,却更多是一阵惊忧:“……你怎么在这?我昏迷了多久?行动成功没?” 松鼠现在还有些忧疑不定:“不知道,昨晚你突然和特情组失去了联系,我们根据你在路上轮胎店留下的线索找到并跟踪了艾家宇的车,最终在交易地点将他与另一名毒枭‘虎鲸’一起实行了抓捕,人赃并获,但却始终找不到你们的痕迹。” 苏然听着松鼠跟冲|锋|枪似的不断嘚吧嘚的话音,竟也没觉得吵闹,只觉得心底的坚冰渐渐有了几分融化的趋势。 “艾家宇在抓捕过程中负隅顽抗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呢。他的那些保镖和马仔们并不知道你的去向,所以局里只能出动大批人马挨路寻找,直到今天早上七点他们才发现这儿,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时候你就已经躺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 苏然心中清明,蹙紧了眉头沉声道:“……你们当然找不到我的踪迹,因为艾家宇想在交易成功后黑吃黑,把‘虎鲸’歼灭……而且,他应当不信任我,所以把我支开了,只不过他不知道我留有后手。” “什、什么?!”松鼠惊讶万分,甚至无意之间开口打断了苏然。 -- 第3页 苏然无暇照顾松鼠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考速度,继续说道:“艾家宇临时调配我和老八来这儿等着,应该是想要我们到时候等事情成功就接应他,他会装死带着剩余人马离开爻城出境……还好专案组及时抓捕了他。而且……事情没那么简单,他分明怀疑到我身上了,怎么会安心让我接应他呢?难不成他想让老八把我解决了?还是等将我最后一点用处榨干之后再行审判?” 她又仔细琢磨了一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她现在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一时间没法消化:“算了,这事儿之后我再向上面说明具体情况。” 信息量实在太大,松鼠还张大着嘴作惊讶状,似乎还没能从苏然刚才的话里走出来。 苏然默了几秒,换了个话题:“那……你们发现我的时候,我旁边有人吗?——我说的是……除了那个毒贩老八之外的人。” 松鼠皱眉回忆了一下,用力地摇摇头:“绝对没有,整个屋子黑漆漆、空荡荡的,只有你和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毒贩两个人,而且后来省厅的人也仔细搜了,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苏然不语,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久没有见到苏然的松鼠依旧噼里啪啦地念叨着,他全名季唯,外号松鼠,青禾省空州市公安局史上最年轻的法医副主任,也是季局长的独生子,为人开朗大方、不拘小节,但在所修的法医学专业天赋极强,只不过与季局关系一般,和苏然倒是挺合得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你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可以回家了。”松鼠看起来喜滋滋的,白净的圆脸上溢满了骄傲之情。 ……回家吗? 苏然闻言稍稍抬起头,试图去直视远处愈加明亮的太阳,却未分得丝毫温暖,灼烫的阳光反而将她的瞳孔刺得生疼。 在无止尽的黑暗中匍匐前进长达六年,到了此刻才终于可以挺直腰板站到光明之下,然而苏然却没有太多喜悦的感觉,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但在这一天真正到来之际,她心里只有始终未散去的不安。 更何况昨晚的那个男子,实在是让她耿耿于怀。 那双眼睛,就这么映在脑海里,怎么都甩不掉。 · “啊对了苏苏,你现在回来,应该就从缉毒大队调到重案大队了吧?”松鼠以为苏然是刚脱离犯罪组织,心理和生理上都还有些不习惯,于是他一边帮苏然按摩着后颈,一边嬉皮笑脸地侃着:“不过也是,你一个女孩子干缉毒多少是有点危险——不是多少,是很危险,太危险了!虽然重案组也危险,但还是比潜入犯罪组织好一点,毕竟季局肯定会派专人保护你的嘛,等过段时间确定艾家宇手下的势力倾数剿灭之后,你就可以彻底放心啦。” 说到这儿,苏然终于抬起头问了一句,没让松鼠的独角戏进行得太久:“说起来,你现在和季局关系怎么样了,有缓和一点了吗?” “没呢。”松鼠讲到这个就烦恼,把手一摊挑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我们那关系,估计这辈子都缓和不了了,我不想原谅他,他又非得管着我,烦都烦死了。——要不是当初我师父跟他理论了足足俩小时,估计别说我现在三十岁,就算是奋斗到四十岁我都别想坐上法医副主任的椅子了。” 苏然轻笑着摇了摇头,她实在是说不出“你爸那是为了你好,你要多体谅体谅他”这种没啥用还不中听的场面话。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父母吵架导致母亲离家出了车祸去世之后,还能假惺惺地对着父亲说出“我没来没有怪过你”这种虚伪的话,更何况父亲之后还百般阻挠自己去从事热爱的法医事业,甚至暗地里利用职业之便把自己调到父亲了所在的警局里,恨不得时刻把儿子揣裤|裆|里带着。 苏然虽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但多少能理解一点松鼠的不爽与烦恼。 想来也不知道六年没见,爸妈还生不生自己执意孤身涉险的气…… 她坐在车后座里,头倚着靠背把玩着脖子上的一枚钻石锁,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上头给苏然在市局附近一个比较好的地段配了一间装修精美的房子,但不知道是被谁误导了,季局对她的审美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极端误解,导致苏然在看到照片里那被领导夸上天的通体粉红少女心三室一厅之后,足足愕然了三分钟。 再下一秒,她就愤然决定斥资重新装修那她甚至没踩过的新家,为此不惜先滚回警员宿舍和一帮实习期的小姑娘们住在一起。 盛夏的夜晚是蝉鸣声的狂欢广场,呼哧呼哧工作的风扇将苏然的发丝吹起又坠落,拂在她脸上是一阵一阵的痒。 苏然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不知道是被哪届师妹创造的陈旧污渍,脑海里尽是这些天来各方领导专家盘问她的话术,还有那请来的所谓专家对她心理的“剖析”。 其实她什么都听得出来,省厅的人害怕她在贼窝里待久了被毒素渗进了骨子里,她本就是一介普通实习警察的身份进去的,猜忌的目光与警惕的试探自始至终都未从她身上卸下来过。 他们说她……看起来不像个警察。所以连带着对她的忠心与功勋都一并怀疑了去。 但她难道不是个抓住了坏人,潜在拯救了无数个普通老百姓的“英雄”吗?可是为什么他们要纠结于她是否患了所谓创伤后应激障碍?为什么要不断扒开她的过往仔仔细细地瞧,去追问那些她最不愿回忆的过往? -- 第4页 室友都出去了,宿舍里没开空调,燥热的空气在狭小的室内不停地打着圈儿,苏然的内心却比冰柜里还凉上三分。 不知过了多久,她倏然沉沉地睡了过去。 · 火海、血液、尸体、狂笑…… 苏然就这样孤身站在无数尖狞声的正中央,好像身在这无边恶毒里面,又好像置身事外,只是俯瞰着这令人难以言喻的罪恶。 “你为什么要主动申请出这个任务呢,明明有更好的前途等着你,你完全可以把这个任务推给那些缉毒大队里面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 “可他们和我不一样,我才大学刚毕业,可信度比他们大得多,那帮人有多谨慎您比我清楚。更何况我都已经获得郭荣的信任了,有他带着,也许我很快就能渗入内部……” “而且我想看看,这世间的极恶之地……” 面对季局的关心那固执又稚嫩的脸庞在浓雾的弥漫中逐渐消失,苏然的眼前顷刻间又变成了一个阴暗冰冷的地下室,她的身上是无数鞭打出来的伤痕,而那个她费尽不少心思才接近的叫艾家宇的中年男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的皮鞭上血迹斑斑。 站在艾家宇身边的,是一个打扮粗糙也难掩其优越长相的男子,他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眸底甚至还流露出一丝好笑。 “说!你是不是条子派来的卧底?!小女表子,是不是你招来的条子?除了我之外,只有你和郭荣知道交易地点的情报,郭荣是我一手带大的,泄露情报的不是你又还有谁?!”艾家宇掐住苏然脖颈的手很用力,在即将窒息死亡的那一刻,苏然第一次觉察到自己内心的恐惧。 “Bloody Mary……你倒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名字,我他妈还真以为你是我这边的血腥玛丽,吃里扒外的东西。” “不……不是我……”苏然保持着内心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说道。她不能让专案组两年来的心血就此付诸一炬。 “矢口否认又如何,Gin Fizz,你什么时候这么心慈手软了?”那个冷眼旁观的男子倏然笑了,他笑起来比方才好看许多,却更添了一丝血腥气:“想查清真相,给她来一针不就好了?” 苏然一怔,睁大了双眼愣愣地看着面前端上来的一根针管,那针管里的白色粉末是如此刺眼,像极了一个朝她张牙舞爪的恶魔。 她对它实在太过熟悉,这是氯|胺|酮——也就是人们口中大名鼎鼎的K|粉! 艾家宇显然欣然接受了这个好提议,松开了苏然的脖颈,拿起针管就又向她徐徐走来。 苏然心中一沉,难不成她就要止步于此了么…… 第3章 玩偶之家 02 “大、大哥!不好了!外边起、起火了!” “什么?!”就在针管逐渐逼近苏然右手手臂的千钧一发之际,外头传来了救火的惊呼,艾家宇这才将苏然丢在地上。 艾家宇低声骂了一句,带人连忙走出地下室:“小女表子,回来我再收拾你。” 苏然环顾着只剩她一人的地下室,她跪坐在地,身躯不住地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 这次行动太冒险了,她明明什么也没和专案组透露,她不可能拿自己以及所有参与行动的同事们的性命开玩笑…… 那还有谁呢……还有谁会把这个情报传出去? 而且这场大火,来的会不会太巧了一些? 苏然生生使左臂脱臼,这才挣脱出绳索。她硬撑着爬起来,用力将手臂又按了回去,挣扎地看向地下室出口处唯一透来的光亮,可每走一步,她身上的疼痛就加深一分。 就快了……只要逃出去……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身上好疼……头也好晕……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儿了吗…… 就在这时,她看到那片光亮处走来了一个人影,竟然给了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可惜没等她看清楚他的脸,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 那低沉的声音始终萦绕在她的耳际:“忘了我……忘了我……” “不……我不要……” “不,你必须要。你必须要记得,在你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无论是八年前还是今天,你都是一个人在走,没有别人……” “去吧,去到光亮里,这次行动要是失败了,你就努力去救下艾家宇的性命,他还有用,你也需要获取他的信任继续向前走……” “快!快醒来!快醒来活着逃出去!” 苏然努力睁开眼,却只看到一双张合着的苍白薄唇。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却火烧似的疼。 “快!活着回到光亮里——” ——然后她睁开眼,就被推进了光里。 · 清晨五点半,因为是夏天的缘故天亮得格外早。 电话铃也响得格外早。 窝在被窝里吹着空调的苏然刚熬夜整理完搬到新家的行李睡下不到三个小时,就被永不静音的电话吵醒了。 “……谁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啊……”苏然含糊不清地说着,差点又继续睡了过去。 “醒醒吧苏大小姐,不好了。今早青禾一居发现了一具尸体,是前段时间休假的空州市电视台台长丁国福!我现在在你家楼下,赶紧跟收拾收拾跟我去现场!” -- 第5页 大脑还一片空白的苏然闻言挑了挑眉,闭上眼仔细回味了一下松鼠的话,霎时抬头清醒了过来:“等着,我马上到!” 空州市作为青禾省第二大城市,人流量颇丰,被一条清澈的银禾江穿城而过,割裂成一个同心圆状。 被银禾江割裂在外的外圆部分遍布着零零散散的小村庄与低矮的平房,而江水环绕着的内城部分却是一片繁华锦绣、车水马龙、灯火不熄。两者之间相隔虽不过一江,却有着天壤之别。 而青禾一居就正位处空州内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是全市最富有的小区,能在里面买得起房的基本都是在市里边叫得出名字的人,空州市电视台的台长丁国福就在其中。 本身这个小区里住的人本身身份就都不太简单,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关注,更何况死者是全市赫赫有名的人物,所在的单位又是媒体关注度极高的市电视台,也不怪分局接到报案就直接转送给了市局刑侦一队。 空州市警察局刑侦大队手底下有看管员、统计员、化验室、缉毒支队、刑侦支队、警犬技术支队等,其中刑侦支队底下分支有几个小队。刑侦一队俗称重案队,负责各种重案要案,影响力大的、媒体关注度高的、行为恶劣的、较难侦破的案件一律丢给一队。而刑侦二队则位居一队之下,负责中度刑事案件;刑侦三队是技侦、刑侦四队是视侦,刑侦五队则是最悠闲的积案组。 原本苏然以及全体市局的成员们都以为苏然肯定会被调到二队,按她的功勋应该能混个二队的队长当当,结果没想到季局和省厅这么一商量,直接一来就把她提溜到了一队队长的位置,可把原来身居二队队长多年,就盼着这次洗牌的机会把自己升到一队队长的周和彬给气得不轻。 这也就导致了,苏然“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还没来得及放,就先被丢来的大案要案给烧了个满身片甲不留、颠倒昼夜,这才两个星期的时间,两个被紧催紧赶的大案就在苏然的眼下生生拉出了两把青灰。 这不,刚刚解决完一个案子,自家的房子也按苏然的极简风品味装修好了,她好不容易得了个清闲搬家,结果三天的假还放不到六个小时就被松鼠的一通电话给“太监”了。 · “苏苏,我感觉你这次回来变了好多。”松鼠一边开着车,一边用余光扫了扫安静躺在副驾上发呆——虽然他主观臆断应该是在犯困的苏然。 “有吗?”苏然没有感情地反问,脑海里还全是今早那乱七八糟的梦。 到底是忘了谁呢? 她只记得自己那年从地下室逃出来后发现这次行动果然必败,只得在暗中给队友传递完“赶紧脱逃有阴谋”的情报后情急之下替艾家宇挡了一枪,这才和艾家宇的人一起逃离了那个地方,也就是在那之后,艾家宇才在苏然的不懈努力下终于重新信任了她,她也得以继续潜伏。 可梦里那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她十八岁那年的事?那次逃离地下室,真的是有人带她出来的吗? 然而她每一次从梦魇中惊醒后试图回忆梦中的那张脸,却永远以失败告终。 无论她怎么努力地催眠自己,怎么试图去拼凑回忆的碎片,那张脸都始终像是被厚重的浓雾所掩盖,在每一个苏然试图挥散雾气的瞬间消失殆尽。 “怎么没有,你话变少了好多,也不怎么爱笑了,我感觉你连气质都变了。前两个月我去爻城接你的时候,看你那一头挑染卷发、浓妆艳抹的,我差点都没认出来你。得亏跟你认识了二十年,不然我都要以为你真叛敌了呢。”松鼠开玩笑地说道,罢了又瞥了一眼苏然染回来的头发:“你还是这样比较好看。” “……还好吧,我要是不演的像一点,那帮心思比女人还细的毒贩们谁信我啊。”苏然看了看后视镜里的自己,这六年来她都鲜少照镜子打量自己,这样一看,确实是变了不少。 松鼠笑了笑,道:“不过也多亏了你这段经历,不然单在局里打工六年可得不到你现在拥有的功勋,也升不到一队队长的位置,这几年空州还算太平,局里的特大重案少之又少,能晋升的机会屈指可数,不然二队的队长周和彬怎么能气得脸都歪了呢。他们背地里说你是走运,我倒觉得,是你努力七年应得的报答。” “……报答么?”苏然眸色低沉了几分:“如果这份报答非要加上我继十八岁那年的四个月噩梦之后,又新增一份二十二岁后的六年噩梦,那我确实不太觉得我有多走运。” 松鼠张了张口,没再说话,不想让苏然继续提起那些痛苦的记忆。 在他的记忆里,那个为自己仗义出头的女孩应当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她却在十八岁那年,一个女孩子理论上应当最天真烂漫的年纪,哭着给回到空州上学的他发了条信息。 “松鼠,我觉得我好像撑不住了。” 当时的他就知道,那四个月带给苏然的,远不止噩梦二字那么浅薄。 · “让一让,一队的。” 苏然下了车,出示完证件戴上鞋套手套消了毒之后便进入了现场。发现尸体的现场就是死者的家——一处三层楼的私人别墅。 而死者的尸体就摆在大厅,周围没有血迹,现场很干净,尸体周围只摆了一个棉花娃娃,应当是死者女儿的物品,一旁的警员还在拍照取证。 -- 第6页 苏然目光转了一圈,走向了熟悉的身影,拍拍顾逸轩的肩膀问道:“逸轩,什么情况?” 顾逸轩是刑侦一队的队员,二十七八岁这样,是市局特招的射击能手,年纪轻轻就蝉联了青禾省男子25米步|枪三姿、男子50米手|枪和男子飞碟双多向的冠军,原本应该去特警大队的,是因为家人担心才留在了刑侦大队。 他人品好、武力值高,也聪明,就是有些老实过头了,也就是苏然这样的性格才能受得了他。 顾逸轩回头看向苏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苏队,死者身份已经确认,就是丁国福本人,初步推断死者已经死亡超过24个小时,是邻居旅游回来想过来送点伴手礼才发现的尸体。至于死因……初步推断是死于心脏病突发。” “?” 苏然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逸轩,她说话向来直接:“什么时候生老病死也归我们一队管了?那下一个案子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去市妇幼保健院找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在下一章正式出场。 【上一章忘了标注,每一卷开头的引用均来自于鲁迅先生。】 第4章 玩偶之家 03 “哎你这人谁啊,怎么这么说话呢?”顾逸轩还没回应,蹲在地上取证的白孤里就抬起头来瞪苏然:“死者身份特殊可不得归一队管么,我们三队都没说话,你替一队抱怨啥啊?” 刚检查完尸体的松鼠赶紧过来给了白孤里一巴掌:“白白你干啥,这是苏然,我以前跟你说过的我发小,她就是那个新来的一队队长。” 松鼠说完,又给苏然解释道:“这就是白孤里,正牌三队队长,之前你见的那是副队。前段时间白白生了场病住院了,刚好全乎,所以你们两个还没打过照面呢。” “……她就是一队队长?女的?季局搞笑呢么?”白孤里睁大了双眼,他跟松鼠太熟了,一时竟然忘记了说人坏话要顾忌音量这回事。 苏然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孤里,说道:“对,女的,很抱歉没法现场验身给你看。你们三队搜证完了没,我在这聊天是了解案情,你任务没做完聊什么呢?” 白孤里尴尬地轻声咳了两声:“应、应该差不多了,我嘴快,说话不过脑子,你别介意哈。” “一般说错话之后用这种话术道歉的人一定经常得罪人且不自知。”苏然扫了他一眼,目光转移到了地上的那个鼓囊囊的娃娃。 “丁国福有个女儿?” 顾逸轩说起案情来语气就跟机关枪似的,赶紧回答道:“是,只不过失踪了,翻遍整个房子都没找到。丁嘉禾——也就是死者的女儿,目前还在就读于幼儿园。现在正是暑假,孩子的母亲在国外,她也没什么住在附近的亲戚,真是奇怪了,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小女孩又能独自跑到哪儿呢?” “报案人呢?” “在外面做笔录,待会要去看看吗?” “嗯。”苏然思考了一下,在白孤里的喝止声中抓起了地上的娃娃。 苏然没理白孤里,兀自掂了掂娃娃的重量:“一个普通的棉花娃娃,就算加上这么多繁重华丽的饰品衣裙,也不应该这么重吧?” 白孤里一愣,上前掂了掂:“……有、有吗?我估摸着也没多重啊。” “我说的当然不是对我们刑警而言,你别忘了,这可是个三四岁小姑娘的玩具。”苏然面色渐沉,死者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而她却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极淡血腥味:“不怪你,毕竟只有真正从小就接触棉花娃娃的——女人——才能发现不对劲。” 苏然看都没看白孤里一眼,可白孤里却被她这话说得脸一红。 “逸轩,帮我拿把剪刀过来。” “不用,我工具箱里有。”松鼠把医用剪刀递给苏然,苏然低沉着脸,徐徐剪开了棉花娃娃的衣裳、布皮…… 可摆在众人面前的,并不是雪白的棉花。 而是一堆血淋淋的骨肉,以及一颗早已不会跳动的幼小心脏! · “苏队,这就是今早发现尸体的报案人,赖献杰。” 苏然走出房檐下,摘下乳胶手套看向赖献杰。 她这人生得本来就有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冷气,此刻日头上来,阳光将她唯一看上去比较和善的双眼刺得微微眯起,显得更加寒气森森。此刻在赖献杰看来,他面前的不像是什么女刑警,倒像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女魔头,毕竟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吗,一般越是反派长得越漂亮。 苏然疑惑地看着面前身高和她差不多、肌肉紧实,但却满头是汗、一直搓着手惴惴不安看向自己的男人,不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例行询问而已,又不是要杀了你,我要想动手用不着等到现在。” “咳咳。”顾逸轩悄悄用手肘捅了捅苏然:“苏队,咱是警察,你别老吓唬老百姓。” ……人月收入可是你好几倍呢。 “噢,忘了,最近才改邪归正的,还不太习惯,您别介意。”苏然冲赖献杰笑了笑,反而把赖献杰的冷汗又吓出了三分。 苏然拿出证件晃了晃:“我真是警察,如假包换的,您别怵了,咱聊聊呗?” “聊……聊什么?不都做了临时笔录么?我待会还要开会呢。”赖献杰挠了挠头,低声道。 “没关系嘛,协助警察办案多大的好事儿啊。您……有老板么?” -- 第7页 “哦,我自己就是老板,但我的员工们都……” 苏然脑内自动忽视掉了这个问题对自己作为一个打工人的打击性,不容反驳地继续说道:“我相信您的员工会体谅您的,对吧?” 赖献杰无奈地没再反驳,不得不否认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场强大到让他觉得自己就算再多一倍肌肉也打不过人家,只得点了点头:“好吧,您问。” 苏然扫了眼手中的笔录,随手翻了两翻就直接转手丢给了顾逸轩,自己则把把目光投向了隔壁别墅的小院子,问道:“那是您的房子?” “啊,是,我没结婚,这房子就我和我妈两个人住。”赖献杰看向自己的家,感觉气氛舒缓了一些,他语气里的不安也减少了许多。 “听说您去旅游了?好玩么?”苏然漫不经心地问着,好似他们就只是两个路边陌生人在闲谈。 赖献杰点了点头:“嗯,去了澳大利亚。前段时间公司刚搞定了一个大项目,我就带着员工们出去放松放松。” “你们创业赚钱能搞到这个水平可不容易,您辛苦了。”苏然微笑着,看上去很是诚恳,让赖献杰差点以为先前那个看起来不好接触的女子只是自己的幻觉。 “没……没有,你们警察才真是辛苦,起早贪黑的为民服务,可比我们累的多。” 今天起的这轮早还不是拜你所赐。苏然眉角一跳,腹诽道。 “今天是休息日,您怎么想到这么一大早来给丁国福送伴手礼呢?你们关系不错?”苏然状似不经意地把问题拖到了正轨上。 “啊,是。我们公司最开始名气不大,还是拜丁先生的帮忙,让我们公司上了电视做宣传,我们这才有了如今的名气,更何况我能住到这儿也都是多亏了他,所以我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个先想到丁先生。 “这不是今天凌晨我才下飞机回来嘛,平时丁先生都是早上五点前就起床锻炼身体了,可是今天我五点十五敲门都没人应,电话也不接,门口订的牛奶堆了三天的量都没人拿。我心想不对劲,就从院子里翻进去一看……就、就发现了……” 赖献杰现在想起自己看到的景象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堪堪压抑住自己翻上来的不适感,垂头丧气地看向苏然:“警察先……警察姐姐,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苏然吸了一口气,把那句“去你的警察姐姐”给生生咽了下去,默默把脸上的微笑收了回去,说道:“——没事,别紧张。您是报案人,以后我们还需要您的合作,希望您多多配合才是。” 赖献杰一头雾水地看着刚才还变得温柔的警察小姐姐怎么突然又恢复到1.0女魔头版本了,忙不迭地点头:“噢噢,当然当然。” “我差不多了解了,您回去开会吧。——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具体情况都不要外传,您明白的吧?” “明白明白,那我先回去了?” “嗯。”看着赖献杰在助理陪同下上车的背影,苏然抱着手臂,表情又臭回了之前在松鼠车里那副又困又拽的模样。 顾逸轩在旁边消化了一会儿,心里暗道了几句“空州市局小影后果然名不虚传”后,默默溜回到了苏然身边,鼓起勇气搭起话来。 “苏队,您说您也真是,对报案人板什么脸啊,影响多不好。” 苏然眼里含着疑惑地看向顾逸轩:“我有吗?” “您……没有吗?”顾逸轩面色复杂。 苏然拿起手机照了照镜子,这才想起活动了活动五官,从善如流道:“哦,可能起太早了吧,脸有点僵。” “……”顾逸轩眼神更加古怪了:“您不会是困了吧?” “可能?”苏然对着手机屏幕微笑了两秒,还是觉得眼皮沉得慌:“做了两三个小时的噩梦又一路赶到这儿来,能不困吗。” “好说歹说我在艾家宇那也算个人物,我不睡够八个小时他们一般不敢吵醒我。” 虽然知道这是苏然每天几次的信口胡诌时间,但看您这样子还挺怀念毒贩生活??顾逸轩一时无语凝噎,但扫了一眼苏然的脸色总算是没那么冷了,心中暗呼了一口气。 “干嘛呢,别这个眼神,我说了我现在是好公民,就是太久没过这种生活了,得适应适应。”苏然斜了一眼顾逸轩,顾逸轩赶紧收回了目光。 · “苏队,季局找来的特聘专家到了!”不远处的警员远远叫了一声。 苏然闻言疑惑地看向顾逸轩,顾逸轩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苏然表情很是复杂:“娃娃里的DNA检测结果还没出来,就算死者是台长,案件重视程度也没到要请个特聘专家来协助侦查的地步吧?” “哎,苏队,我跟您打个赌。我猜这专家肯定不是短期专案调查的,估计是得长期待在我们一队了。” “……无聊,这明摆着的事儿我跟你费劲吧啦赌什么,赌你的智商么?”苏然目光分都没分给顾逸轩丝毫,转头看向了太阳底下撑着把遮阳黑伞走过来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眼。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那道身影,她的内心竟然涌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悲戚,心脏一阵阵的钝痛。 就好像年少时期二刷某本小说,已经知道了主角最后的悲惨结局,所以再看他们相遇之时,便会忍不住好一阵的难过。那感觉说不上痛苦,算不上遗憾,只是…… -- 第8页 只是心情莫名其妙地就变得很差,像被一根长针细细搅动似的。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一些温热的液体倏然从苏然的眼眶边滑落,竟如此猝不及防。 苏然急忙抹去眼角的残泪,心中疑惑万分。 ……果然年纪大了不能起太早,又困太阳又刺眼,明天就去买一把这人同款的遮阳伞。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苏怼怼和慕撩撩顺利会晤(?* \‘?\’*)? 第5章 玩偶之家 04 “慕司辰。 本科毕业于国内顶尖的公安大学,主修犯罪学,兼修法医学,现年三十二岁,双子座。父亲是上一任空州市局局长慕顾眠,母亲是一名主教心理学的大学教授,叫傅雨笙,但两人在十年前的‘二·二五灭门案’中身亡,只有当时出国留学考研的慕司辰幸免于难。此后慕司辰成为了一名年轻的犯罪学专家并回国,而此案至今未破。” 苏然坐在后排,看着手机上顾逸轩急速查好发给自己的资料,撑着头陷入了沉思。 照片上的慕司辰身着简单的白T恤,容貌清隽,眉眼分明,细碎的刘海凌乱的搭在纤长的睫毛上,却看着异常的顺眼。 不愧是刑侦界的大神,正气都写脸上了…… 但好端端的,来什么刑侦一队呢?难不成是想找出杀害父母的凶手? 啧,十年前的二月份……那会儿她才准备高考呢。 看来这个新来的特聘专家可不简单啊。 苏然抬头正想去看副驾上坐着的那人,结果却在后视镜里和慕司辰的目光正好撞上了,苏然赶紧尴尬地挪开。 天哪,第一次见人家就掉眼泪,偷看人家还被发现…… 苏然啊苏然,你的好运气都在艾家宇那消磨完了吧……尴尬得头都晕了。 腹诽归腹诽,但她最终还是大着胆子再次用余光偷偷扫了扫前方。 说真的,慕司辰真人比照片好看得不止一点,用眉目如画来形容绝不过分,笔直的身躯没穿上警服实在是有点可惜。 · “怎么,晕车吗?我这儿有薄荷糖,车厘子味的,你要不要?” 苏然闻言震惊地抬头,是慕司辰转过头来笑着看向了她,手里是一盒车厘子味的薄荷糖片。 “无糖的,不会长胖。”兴许是看苏然愣在了原地,慕司辰又笑着补充道。 接过薄荷糖的那一刻,苏然不得不承认,自己破防了。 “哎,苏队,你什么时候还晕车了?”偏偏顾逸轩这人和松鼠一个性子,把市局有话直说的优秀传统带到了苏然这里。 苏然一边含住糖一边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顾逸轩,道:“我在爻城那几年天天坐着他们的烂车急速奔波于高山峻岭之中,时间一长产生了心理晕车反应,你有意见么?” 这谁敢有。顾逸轩默默闭上了嘴巴。 副驾的慕司辰倒是又笑了笑:“你这小姑娘说话真有趣。” 小姑娘……?!苏然和顾逸轩一齐挑高了眉毛。 回想起那个年纪看上去比慕司辰大几岁还叫自己姐姐的男人,苏然嘴角抽抽了几下,默默揪了一把顾逸轩的肉,示意他最好别跟松鼠学习乱说话的坏毛病。 就在这时,苏然和顾逸轩的手机同时响了一声,是松鼠发来的信息。 “怎么了?”慕司辰转过头来问道。 “……娃娃里的残肢和丁嘉禾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顾逸轩紧握着手机,表情十分凝重:“……的确属于丁嘉禾无疑。” “……”虽然早已想到这个可能性,但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苏然的呼吸还是一滞:“那些毒贩子都尚有不过分折磨婴幼儿的残存良知,这个凶手,把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残害成这样,未免也太猖狂了些。” · 空州市局刑侦大队二号会议室内,门窗被关得严严实实,松鼠一身白大褂站在投影幕布前,参与专案调查的警员们则围坐在会议桌边,目光聚焦在眼前高高瘦瘦、指尖在各种现场与尸检记录照片之间来回切换的白净男子上。 “第一个死者,丁国福,男,五十岁,空州市电视台台长,我们通过电话联系了死者准备回国的妻子,她同意了尸体解剖。死者心血不凝,心脏肥大,很有可能是心脏原因导致的猝死。理化结果显示死者体内并无任何非正常的药物或毒物残留,胃内容物也正常,尸体表面也没有任何外伤。所以通过死者的过往病历来看,我们推断他应该是死于心脏病突发死亡。但是由于死者近期并没有任何病情加剧的预兆,所以具体死亡导引仍存疑。” 苏然问道:“死者的死亡时间确认了吗?” “初步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大致在三天前——即七月九号的晚上。但由于死亡时间超过了24小时,已经很难再细致推算出以小时为单位的死亡时间。根据尸斑情况可以发现,尸斑集中分布在死者背部,与发现尸体时死者后仰倒地的姿势一致,无明显尸体搬运痕迹,死者很有可能是在发现尸体的现场病发倒地。” “但尸体也有可能是死后三十分钟到两个小时内被小心搬运到的现场,并在此后形成的尸斑,对吗?”慕司辰说道。 松鼠点了点头,继续说:“是的,所以这一方面待定,还需要监控等其他证据来判断死者的死亡地点。另外,死者的尸僵情况稳定,由于室内阴冷,所以哪怕是在夏天尸僵也没能在死亡三天后即我们发现尸体时缓解,如果死者是尸僵形成后搬运的尸体,那凶手所使用的搬运工具一定得够大、大到足够容纳下一个一米七五左右的中等体型中年男人且平躺不卷缩。” -- 第9页 苏然点头:“监控中可以重点筛查足够大的车辆。” 投影仪幽幽的暗光投射在松鼠蹙紧的眉头下,他将PPT翻了一页,神情愈加严肃,底下的警员们也无不抿紧了下唇屏住了呼吸。 “麻烦的是第二个死者。丁嘉禾,女,刚满四周岁不到一个月……就读于空州市半夏幼儿园中班,目前找到的躯体部分仅有三根肋骨和一颗心脏,通过腐败程度可以判断,丁嘉禾的死亡时间与丁国福的死亡时间基本在同一天晚上,但更具体一些的时间还需要进一步检测分析。目前由于其他躯体尚未找到,具体死因无法确定,但可以断定属于恶性谋杀。 “两具尸体及残肢经尸检发现均不存在死后伤,一是说明丁嘉禾是死后被人取出的内脏和肋骨,二也是说明了凶手搬运尸体很小心。” 苏然将指尖上的笔又转动了两圈,看向了白孤里:“现场有什么发现么?” 第一次和苏然见面就弄了个大乌龙的白孤里所幸脸皮够厚,加上苏然也没有要刁难他的意思,于是也就佯装无事地翻开了笔记本:“咳,现场被整理的很干净,除了地面三天未清扫积了层薄灰外,基本没有任何有用的证据,连棉花屑都没有发现。二号死者丁嘉禾躯体所在的棉花娃娃是旧的,从丁嘉禾的个人相册中可以得知凶手是从死者的床上就地取材,选择了死者从小陪伴在身边的娃娃作为藏尸工具。” 慕司辰开口道:“棉花娃娃基本是纯棉布料制作的,指纹和DNA都不好采取吧?” “是的,而且可以看出凶手作案很缜密,估计是戴着手套作的案,不会那么容易留下破绽。整个房子也都用鲁米诺试剂检验过了,没有任何一周内的血液痕迹,由于现场干燥时间足够,所以也可以排除漂白剂的干扰,由此可以初步推断丁家并非第一现场。”白孤里工作时的表情很严肃,接过松鼠递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后才继续开口:“丁家室内并未安装监控设备,只有室外的小院子有两个监控分别对准小院内和院外大门前十米处的小路,青禾一居那边我们也拿来了近一个月的正门监控、丁家附近的小区监控以及一个月内的进出登记表,监控刚到,目前四队的队员还在努力筛查中,登记表我们三队也在看。” 顾逸轩接过话头:“另外,丁家的钱财情况经检查并未存在丢失,贵重物品也完好,可以基本排除因财杀人。两名死者的关系网也初步筛查了一下,丁国福父女周围的人都说他们人还不错,基本从未与什么人结仇,丁国福作为台长一向很佛系,好像也没有什么强劲的商业对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苏然点了点头,说道:“好的,等明天电视台上班了我亲自去那儿走一遭,你顺便把可能和丁国福结仇的人名单整理一份发给我,用不着传唤,我挨个走访。嘶——至于丁嘉禾……这么小的姑娘,应该不至于和什么人结仇吧?” “那万一是凶手是反社会人格随机作案呢?”一位警员发出了疑问。 “这点存疑,案件最开始还是得先把重点放在死者身上,要真是随机作案……这范围也太广了,还需要更多证据支持。况且能不采取暴力手段而选择进软破门进入丁家的,大概率是熟人。” 慕司辰虽然初来乍到,但并不怯场,很积极地在参与讨论。警员们适应性也极强,加上慕司辰提出的观点都有一定建设性,所以一场会开下来两边相处的还算融洽。 等慕司辰说完,苏然问道:“丁国福的妻子黎好什么时候到?” “四小时前上的飞机,估计还有十个小时这样才能到,等她赶来市局估计也得晚上了。”顾逸轩看了眼手机,回答道。 “好,那今天的会就先开到这里,目前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太少了,中午我和慕老师去丁嘉禾所在的幼儿园和舞蹈培训班那边走访一下。”苏然看了眼时间,起身道:“那就先这样吧,白孤里,你带着你们三队的人和四队一起查监控,顾逸轩配合,黎好和丁国福那边人际关系的排查也不要停,尽快加快进度。这小姑娘死得太冤了,丁国福的死也绝不是简单的意外,这一老一小的,我们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不是?” “是!” · 半夏幼儿园。 “嘉禾她一向很乖的,在幼儿园里和所有小朋友关系都很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幼儿园园长一边哭泣一边擦试着眼泪,呜咽着说道:“警察同志们,你们一定要给嘉禾一个公道啊……” “当然,那我们就先走了。”苏然给园长又递了张纸巾,和慕司辰、顾逸轩离开了园长办公室。 “残害这么小的小朋友,这个凶手也太可恨了。”走出幼儿园大门时,一向嫉恶如仇的顾逸轩还忿忿不平地说道。 慕司辰看了眼路边中午陪老人出来散步的小孩子,轻轻摇了摇头:“不论残害的是老弱妇孺还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只要杀了人,都是可恨的。” “那是当然。”顾逸轩叹了口气:“小贺把车停在了那边,我们过去吧。” 苏然和慕司辰点了点头,跟着顾逸轩走上了人行道。 “苏……苏然?” 苏然闻言一愣,回过了头,那般修长的身材、俊朗的容貌,不是李国东又是谁? · “李国东,十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也来空州了。”坐在街边的咖啡厅里,苏然看着眼前明明没过几年却变化不少的男人,心情很是复杂。 -- 第10页 李国东瞥了一眼苏然旁边的慕司辰,觉得他长得有点眼熟,却始终没能想起来,只得把目光又转回到了苏然身上。 “没办法,不论我走到江川的哪一个角落,都会想起小萱,反正大学是来空州读的,干脆就在空州找了家不错的公司落脚,也就在这安顿了下来。等过几年赚的钱多了,再把我爸妈从江川接过来。”李国东苦笑了了几声,看向了苏然身上的便装,一时没分辨出来她从事的工作:“你呢?你怎么样?你不是也从江川跑来了空州?你不是去北方上的大学吗?” 苏然内心有些恍然,原本大家都以为会前途无量考到全国最好大学的李国东最终还是因为心理原因高考失了利,竟然就这么留在了青禾省。 “对,但还是回来青禾了,本来想回江川的,但是省厅提拔,把我分配到了空州。噢,忘说了,我现在是市局的警察,刑警,今天是过来调查案件的。”苏然的目光逐渐放到了在李国东身边乖乖坐着的小女孩:“这是……?你女儿?” “噢,是的。”李国东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她叫李萱粒,是我在孤儿院领养回来的小姑娘,你们也可以叫她粒粒。我这些年来到处相亲,每次都没什么好结果,现在也就不想再往那方面动心思了,可能未来就这样和粒粒待一辈子吧,把她养大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错。” “不过你刚才说……来这调查案件?半夏幼儿园吗?” “啊,对。”苏然细细咀嚼这粒粒名字里的“萱”字,心里始终不是滋味,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今早发现有个小女孩死在了家里,就是在半夏幼儿园上学的孩子,我们就过来例行走访调查一下。” 一旁乖乖听话玩玩具的李萱粒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第一次开口插嘴道:“是……是嘉禾吗?是嘉禾有消息了吗?” 第6章 玩偶之家 05 “你认识丁嘉禾?”苏然摸了摸李萱粒的头,柔声问道。 李萱粒晶亮亮的双眼看着苏然,好像猜到了什么,眼里不消片刻就滚落出了剔透的泪珠:“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漂亮姐姐,她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啊?” 苏然咬紧了下唇,在犯罪分子面前都丝毫不慌乱的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个小姑娘的疑问。 “嗯……粒粒,嘉禾她可能是出远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把嘉禾的情况详细告诉姐姐,好不好?”李国东轻抚着李萱粒的背安慰道。 李萱粒用力抹了抹眼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从李萱粒口中苏然他们得知,丁嘉禾生性开朗,与幼儿园里的所有孩子长辈都玩得很好,这点和园长嘴里的基本没什么差别。 但李萱粒同时也说,丁嘉禾失踪那天正是暑期舞蹈培训班上课的日子,而本与李萱粒约定好一起去上课的丁嘉禾却失了约,是一位自称丁嘉禾母亲的女人打电话跟培训班请了五天的病假,并且婉拒了李萱粒的探视。 “漂亮姐姐,嘉禾她还会回来吗?我想她了……”说着说着,李萱粒眼眶里又布满了泪水。 苏然让顾逸轩赶紧去调查李萱粒说的话,然后想了想,给李萱粒点了份橘子冰淇淋:“会的,粒粒这么可爱,嘉禾一定舍不得离开你的。来,吃点甜的开心一下。” “谢谢漂亮姐姐。” 苏然见李萱粒还是低垂着脸,于是指了指外头的天空:“你抬头看,太阳很远对不对,可不管多远,它都依然在那啊。也许今天是阴天,但可能明天、后天或是大后天,总有一天阳光会洒遍大地的。——所以粒粒小朋友,你要过得开心一点啊。” “好——” 李国东苦笑着摸了摸李萱粒的头,无奈地对苏然和慕司辰说道:“粒粒这边的思想工作我会慢慢做,那就谢谢你们了。你们查案赶时间,我们就不拖累你们了,你们先去吧。” “嗯。”苏然笑着和父女俩道了别,慕司辰却在和苏然一起起身打算离开时被李国东叫住了。 “很抱歉打扰一下这位警官,请问,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苏然心头一动,也看向了慕司辰。慕司辰眸色一沉,但只不过在一瞬之间就恢复了常态,笑着回答道:“是吗?我没印象呢。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大众脸吧。” 请问这位哥是对大众脸有什么奇怪的误解吗?? 苏然笑着打了个哈哈,赶紧把慕司辰拉走了。 · “哈哈哈,你真这么说的啊?”听完了慕司辰的转述,松鼠笑着对一边让他快滚的苏然打趣道:“没想到堂堂冷面苏警官,还会安慰小孩儿啊?” “你找死?”苏然白了松鼠一眼,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季唯同学,你没事干就去帮忙看监控去,看给你闲的,你上周趁我不在撺掇我手下人跟你一起蹭网开黑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 “我错了苏苏!我现在就托马斯全旋着滚回去吃‘尸柜冰淇淋’去——” 等松鼠灰溜溜跑回法医处之后,慕司辰跟着苏然走进办公室,浅笑着把没那么烫了的咖啡递给了她:“你对那小孩儿确实还挺温柔。” 苏然耸了耸肩,低声回答道:“在我看来,古往今来,童真最可贵。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大多缺乏安全感,我不想让她太失望。” 慕司辰听完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 -- 第11页 “排查了一下午的丁嘉禾都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值得推敲的就只剩黎好这个关键人物了……” “慕老师,您对这个案件还有什么看法么?”苏然丢了一颗不久前慕司辰给的薄荷糖给他,坐在办公椅上问道。 慕司辰刚刚坐下沙发的身躯微微一怔,似乎是对苏然嘴里的这个称呼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适应,于是笑着举起那颗糖想把气氛缓和一些:“你这是……借花献佛?” 从百叶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在慕司辰高挺的鼻梁上打了颗星星,将他此刻眼里揶揄的笑意衬得更盛。 “咳……”苏然脸一红:“我刚搬来这个办公室没多久嘛,办公室里没啥吃的,只有点我妈寄来泡茶用的菊花,但饮水机里的热水刚烧开,我总不能让你在南方的七月里喝沸水,或者干啃菊花吧?” 慕司辰见苏然一激动就话多的毛病出来了,表情也终于生动了,他这才觉得舒服一些,轻轻一笑,开口谈起了案情:“目前线索确实很少,凶手思维很缜密,反侦查意识极强,手段非常残忍,不像是第一次作案。” “没错,但用这样残忍的方式作案,照理说应该在警界会很轰动,而且这种案件特征性极强。可我问了问五队积案组的同事,他们说在空州至少最近十年内绝对没有类似的案件。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搜寻全国是否有过相似案件,但这样做无疑是大海捞针……”苏然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更何况凶手先前做的案子未必会被警方发现。”过了片刻,苏然与慕司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愣,苏然生硬地拿起了早就没了水的杯子状似喝了一口,而慕司辰则用手掩着脸摸了摸眉毛。 · “苏队,黎好来了!”就在这时,顾逸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苏然第一次觉得这木头小子如此的可爱伶俐。 苏然和慕司辰一齐几乎是弹了起来,这次苏然没开口,是慕司辰说了一句:“走,去看看?” “嗯。” 苏然打开大门,跟慕司辰几乎是一前一后贴着出的办公室,好像办公室里有什么豺狼虎豹一般,偏偏走在前面的慕司辰在跨出办公室时回头低声说了一句:“哎,苏队,咱们打个商量呗?” 那声音几乎是贴着自己的耳廓刮进去的,混着慕司辰身上若有若无的淡淡薄荷糖香味,惹着苏然耳垂好一阵热。 “嗯?” “能别老叫我慕老师么?我好像只比你大三岁,听起来总觉得哪儿不对。” 苏然脚步一顿,轻轻咳嗽了两声:“那……那叫什么?” “叫慕司辰就行,或者……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个警察,你也可以叫我……” 慕警官。 但慕司辰想了想,觉得不太好,还是没继续说。 “嗯?叫什么?”苏然走着走着不由自主已经和慕司辰并排,两人走到了嘈杂的大厅,为了听清楚对方说话,苏然不自觉地向慕司辰那边靠近了一点点。 慕司辰比苏然高了近20cm,他低头轻轻一扫,就能清晰看到一张往上看过来探究的脸。 其实苏然长得并不赖,虽然不说有多惊艳,但起码看起来很舒服。较为瘦削的鹅蛋脸加上扎成马尾的微卷黑长发,发量很多,额边还有几丝碎发修饰着脸型,一双桃花眼很是清亮,媚而不妖,双眼皮较窄,眉睫浓密。 此时灯光正好从过走廊的天花板照射下来,滑过她疑问时不经意间微微提起的下唇。 “……没什么,叫慕司辰就好,询问室到了。” 苏然转过头,果然看见了“询问室”三个大字,于是稍稍耸了耸肩:“嗯哼。那你也别叫我苏队了,听说你是国内最顶尖的公安大学毕业的?这可比我厉害多了。你要是当了警察,资历和成绩一定比我好得多,叫我声队长我可真是受不住。——实话,我从不骗自己人。”最后一句苏然是在推门前的几秒钟临时补充道的。 慕司辰对苏然补充的那一句不置可否,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毛,心道那可不好说。 · 询问室里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没怎么精心打扮,身上穿着的应该是公司发的工作装,此刻看来有些皱,应该是一路赶过来的,看得出她姣好的五官边仍挂着一丝泪痕。 “您就是黎好黎女士?” 黎好转过头来看向苏然和慕司辰,赶紧起身站了起来,一张一看就知道经常保养的脸此时再次泪流满面。 “是,警察同志,究竟是谁杀了我老公和女儿啊……我女儿才这么小一点……哪个杀千刀的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啊……”黎好一边说一边哭,苏然只得给她递了几张纸巾。 “是这样,黎女士,这个案子我们还在尽力调查中,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苏然看不得人哭,一向最怕和死者家属接触,要不是黎好是本案的关键人物,她估计就让顾逸轩来应付了。 慕司辰明白既然苏然被迫当了个老好人,那自己只能当那个只顾办案的无情机器,于是向黎好问道:“黎女士,很抱歉让您提起伤心事,我想问一下,您知道丁先生或是……丁小姐有什么仇家么?” 黎好只得中断了哭泣,哽咽道:“没……没有啊。我老公一向与人为善,我女儿也从小听话,会惹到什么人呢?我和我老公相差近二十岁,他进电视台以前是我的播音老师,我成年后我们就谈了恋爱,可惜双方父母都不看好我们,我们是执意结的婚,婚后我们感情也很好,只是一直忙于工作,直到前几年才要了孩子。可惜生完孩子后我没过多久就升了职,经常出差满世界地飞……” -- 第12页 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一眼,怪不得父女俩的尸体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我老公劝过我说他可以养我,让我安心做一个家庭主妇。但我这人倔,事业心强,就是不愿,我们结婚十几年,那是第一次吵架,在这之后我就飞去了国外出差,一去就是一个月。还没等我回来,你们就打电话通知了我这件事……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当初就应该留下来的啊……”黎好悔不当初,转眼间泪水又浸透了三张纸巾。 可谁又能预知未来呢。苏然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到底是谁能害他们呢……我这两年出差多,很少着家,我不配做一个妻子和母亲……” 黎好掩面痛哭道,苏然只得不断递纸巾,感觉询问室的纸巾昨天刚换新的今天就得用完。 “那……您可以告诉我们七月九号,也就是三天前的晚上您在干什么吗?”慕司辰试探性地开了口。 黎好一怔,猛地抬起了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苏然和慕司辰:“你……你们怀疑我?我怎么可能杀我的老公和女儿呢?!” “当……当然,不然我们也不会把您请到询问室而不是隔壁审讯室了。”苏然赶紧拍了拍黎好的背部安抚道:“我们就是例行询问,没别的恶意,希望您多多配合才是,也好早日找出凶手嘛。” 黎好这才吸吸鼻子,冷静下来:“那天……应该是星期二?我刚从纽约飞到洛杉矶不久,那天应该是……”黎好打开手机翻了翻行程记录确认了一下:“是了,那天晚上我们在一家饭店里商讨合作事宜,我记得是天还没黑就到了饭店,走的时间不记得了,但那天我喝了酒,回到酒店后很快就睡了,来回全程都是和同事一起的,你们可以调查的。” “好的黎女士,我们清楚了。”苏然踌躇片刻,还是开了口:“是这样,我们待会可能还会调查一下您的通话记录,也希望您提供一下当天您更具体些的行程,因为丁嘉禾失踪当天有一位自称是您的女子发短信跟丁嘉禾的舞蹈培训班请了五天的病假,并且婉拒了丁嘉禾好友的探视,这点很可疑,还需要您多配合。” “这、这不可能啊,关于嘉禾舞蹈培训班的事情都是我老公负责安排的,我连老师的电话都没有,更别提发短信了!”黎好惊乱地叫道,她从没经历过如此离谱的事情,反应很大。 苏然赶紧安抚道:“好的黎女士,我们知道了,我们自然会调查清楚,如果不是您,我们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好……”黎好胡乱抹着眼泪,不住地应道。 第7章 玩偶之家 06 看着顾逸轩将黎好叫去做笔录的背影,慕司辰问苏然:“你觉得怎么样?” “黎好最近一个月都是在外出差,洛杉矶离这少说也有大半天的路程,按理说不在场证明很明确。我叫的人现在还在跟进黎好出差地同事的口供、所住宾馆的监控,以做实或推翻她的不在场证明。但我总觉得,不太像是她。” “我也觉得,凶手反侦察意识极强,怎么可能自报身份引火上身,太过有悖常理了。” 苏然抱臂道:“嗯,看来线索还得看监控录像那边的筛查。” 苏然的手机猝然在口袋里一番震动,她接起电话,竟然是季局。 “案子怎么样了?”季局仍是那个笑眯眯的弥勒佛模样,桌上清清爽爽,完全没有局里其他领导桌上贯见的满缸烟蒂。 这点和松鼠倒是像极了。 “案子还在调查中,现在没什么结果,得看监控录像那边怎么样,我明早也得去走访电视台看看。”苏然和季局认识时间长,季局在她面前没有领导架子,她在季局面前自然也是有啥说啥的性子。 “好。”季局给苏然递了杯茶:“这个案子上头还挺重视的,规定的时间短,你们还是得加快进度啊。” “那是自然。”苏然抿了一口茶水:“不过季局,您今天叫我过来,不单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季局端茶的手一顿,笑意不减反增:“你啊你,总是这么聪明,我一把老脸都快要被你看透彻了。” 苏然嘴上随意应和着“哪里哪里”,身子却像有了什么预感一般直竖起来浑身的鸡皮疙瘩。 “叫你来是因为……艾家宇想见你。” 预感成真的感受其实并不那么好受,苏然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扇了扇,顷刻间便掩去了眼底所有复杂的情绪,只不痛不痒地回了句:“哦?” “要见么?他明天晚上就要移交省厅那边了,只要你愿意,我帮你联系联系,明天早上去见完艾家宇,你再去电视台那边走访也行。”季局的目光在苏然不动分毫的脸色上悠然转了几圈:“我猜你应该也很好奇你匍匐六年才捉到的大毒枭如今怎么样了吧?” 苏然却笑了,眼底的情绪幽暗不明:“他还能怎么样,犯下了那么多事情,不论他吐出了多少内情,也不论他戴罪立功去帮警方捉到多少个毒贩,都难逃一死吧?再说了,我可不信他那种人,会因为自己的未来兴许会从枪毙勉强改成注射而高兴许多、配合多少。” 季局恍若对苏然眼中隐隐露出的对艾家宇的怨恨视若无睹,状似无意间说道:“我记得当年我问你为什么执意参与行动,你说……” ——我想看看,这世间的极恶之地。 -- 第13页 那倔强的女声好似现在还在他们耳边回响,季局问道:“那如今呢?你不仅看了,还看了六年,你看到了什么?” 苏然眼前闪过那些睡觉都从未敢把心脏真正放进肚子里的日子,眼神一冷。 “……人间炼狱。” 那些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居民、那片绚烂摇曳的罂粟花、那些或打量或畏惧或鄙夷或不怀好意的眼神…… 那个在自己面前倒下的人、那支无限逼近自己的针管、那把抵着自己心脏的枪支…… 那分不清日晚昼夜的六年…… 苏然用力闭上眼,再睁眼时,就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罢了,去就去吧,回空州快一个月了,空州的故人见了个遍,也该见见爻城的故人了。” · “苏然。”临走前,季局再度叫住了她。 “怎么?”苏然微笑地回过头。 季局深深地看着她:“后悔过么?” 一个原本该安定幸福生活的女孩子,一个原本应该和局里其他女警一样虽然忙碌但至少稳定、不至于在刀尖上起舞的女孩子…… 季局没明说,苏然却好像什么都明白,她看着季局,身影好像与六年前那个坚定的女生重叠了起来:“至少生而为人,我不希望有一天我会感到抱歉。” · 为了明天去见艾家宇,苏然迅速浏览完了上次缉毒活动的审讯情况,想着明天去见艾家宇的时候看看还有什么忙可以帮上,就这样一直忙到了晚上十点才收工。 苏然刚关门准备往楼梯口走,却发现走廊角落昏黄的灯光中,还有一个男子伫立在窗边,手里是一罐啤酒。 竟然是慕司辰。 “慕老……慕司辰?怎么还不走?在看什么?”苏然走近,目光随着慕司辰的眼神看去,却只有一片泼墨般的夜幕。 暗云席卷着远处的树林,城市里涌动的灯火车流逐渐趋向平息,只有更远处市中心的喧闹声才时不时提醒人们闹市里的夜生活未眠。 “啊……没什么……”慕司辰瞟了一眼苏然,一口干了手中的酒:“下班了?” “嗯,你怎么也这么晚?” 慕司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来也怪惭愧的,我在休息室睡着了,一觉睡到了现在,他们也没叫醒我,反而还怕空调太冷给我盖了个毯子。” 苏然笑道:“我们局里的小伙子都热情,你习惯了就好。那你现在是打算回家了吗?” “噢,那倒不是,我还没吃晚饭呢,打算现在去吃个夜宵,一起吗?” 一个小时前刚自我宣告过八点之后绝对不吃东西的苏然深吸一口气,差点没给自己噎着,她轻轻磨了磨牙尖,为了自己的减肥大业壮然开口:“——去哪儿吃?” · 街角的烧烤摊边,两人吃着简单的小龙虾、肉串加饮料,即使耳边是夜市里永不缺席的各种猜码聊天斗酒声,他们这桌也异常的沉默,仿佛与外界隔绝,两个都很慢热的人在这儿实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说起来还没有跟你道过歉,上次的事情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是卧底。”慕司辰吃完了倒数第二根牛肉串,用纸巾擦了擦嘴,正在苏然在纠结要不要说话打破沉默时淡淡开口。 苏然闻言愣了一下,抬头撞上那双不带任何情绪的漆黑双眼,才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天?啊……啊!原来你就是那天屋子里的人啊……”气氛莫名尴尬了起来,苏然默默绞着手指,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别处。 与自己未来的同事初次见面就打了起来,任哪个人想起都会觉得很尴尬的吧,亏慕司辰还能宛若无事人般,似乎还在用戏谑的眼神时不时瞟一瞟她。 “没……没事,你也说了你不知道嘛。”苏然尴尬地喝了口饮料,脸颊被明黄的灯光纵情笼罩:“也怪我,技不如人。” 慕司辰心知肚明苏然的实力,却也没追问苏然那天到底为什么突然愣神,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这下,气氛也总算是活络了不少。 苏然看着眼前正在剥小龙虾的慕司辰,突然想起了局里白孤里和松鼠聊天时说漏嘴的八卦:“听说,你在两年前受过伤?” 慕司辰稍稍一顿,浑不在意地说道:“嗯,左手废了,在医院昏迷了一年多,差点成了个植物人,很多零零散散的记忆都是很久以后才勉强找回来的。” “噗嗤!——咳咳咳。”苏然差点被刚进口的饮料活活呛死。听起来这么触目惊心的话,从慕司辰口中说出竟然那么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苏然敢肯定慕司辰聊天气的时候语气都不至于这么淡然。 “你小心一点。”慕司辰无奈地给苏然递了张纸巾,顺便把刚剥好的小龙虾放进了苏然碟子里。 “谢谢。”苏然接过,默默看向了慕司辰的左手。确实,那手虽然与右手一样又白又细,粗略看发现不了什么,但仔细看不难看出,他的左手比右手多了一丝僵硬和无力。 注意到苏然探究的目光,慕司辰只得继续说道:“其实我一开始,是惯用左手的。” 一个左撇子,在左手被废后迅速训练好了自己的右手,这其中是如何的艰辛…… 苏然想起前几日他与自己打斗时那干净利落且游刃有余的身手,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估计她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意志,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内调整好自己二十九年都不惯用的手,并把它训练得和别人多年训练的惯用手不差毫厘。 -- 第14页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里,是数百倍的努力。 她不得不佩服起这个男人。 更别说那些拼命想想起的,却偏偏是自己记忆深处被尘埃掩埋的秘密。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么? 苏然又何尝更好,无数次在黑暗中被巨兽般的梦境淹没,鲜血与尸体,匕首与枪支,都在侵蚀着她。 就算侥幸剥离了爻城的回忆,更深层梦中欧倩的那张脸,那张明明清丽娟秀的脸,却也总能准确地让她几近崩溃在茫茫白夜之中。 正如她始终辨析不出梦境中自己吐出的那几个单音节,究竟是莫启程,还是西城? 原来电影里并不全是虚假的,原来当一觉醒来,一层冷汗敷在脸庞时,自己真的会放声大哭在无尽的深夜中,像个孩子。 一个失去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第8章 玩偶之家 07 苏然不是第一次来到审讯室,严格来说,她六年前的一小段实习经历、六年后的半个多月适应期,她都是在这样布局的房间里度过的,这里可以说是她在市局里除了办公室和解剖室外的第三个家。 但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中间空缺那六年里无数次常驻梦中的这张脸,苏然一时之间还是会有些许恍然。 “Bloody Mary,好久不见啊。” 仍旧是那个似笑非笑的腔调,苏然静静地坐在了艾家宇对面翘起了二郎腿,像极了以前两人私下里最日常的相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一人身着囚服而一人警装加身的话,曾在艾家宇手下干活的人都要以为两人下一秒就要开始讨论起贩毒的事宜了。 “好久不见,Gin Fizz——但其实比起这个名字,我更喜欢叫你艾家宇。——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更加清楚地说明了如今咱俩的立场么?”苏然嘴角揉开一片笑意,把刚才从白孤里那顺走的一包烟丢给了艾家宇。 艾家宇今年四十五六岁,早年丧父丧母、青年无妻无子、中年锒铛入狱、晚年……他应当是不会有晚年了。 他依旧是苏然六年里贯见的那个打扮,一头中长发扎成一个半丸子头,他不近视不戴眼镜,却总能给人一种儒雅斯文的感觉,但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人沉稳温文的皮囊下面隐藏着多么冷血无情的灵魂。 艾家宇嗓音很沉,一听就是多年的老烟枪,但他接过了烟却没抽,只是叼在指尖细细地摩挲:“烟是好烟,只不过你知道的,我这人一向绅士,从不在女士面前吸烟,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士。” 单面镜后面随同苏然过来的松鼠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自来熟地跟这里的警员吐槽道:“这艾家宇也太那啥了吧……” 小警员也很无语:“就是啊,当众跟苏队耍流氓,这苏队也不翻脸?忍得了?” 苏然当然忍得了,她研究了艾家宇六年,心知肚明艾家宇每一种表现下写着的是什么情绪,于是她也只是慢慢跟艾家宇磨,从善如流地跟艾家宇伸出手:“那就别浪费,还给我吧,这是我下属的烟,我还得还回去呢。” 松鼠和其他警员:“……你苏队果然是你苏队哈。” 艾家宇没还烟,只是盯着苏然伸出的手腕细细地看,眸中隐隐流露出丝丝血腥气:“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脆弱的动脉暴露在一个杀人如麻的罪犯面前,是不是太不珍惜生命了一些?” 松鼠和其他警员:“……” 苏然浑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我要是珍惜生命的话,就不会去你那卧底六年,而不是申请待在局里做个内勤小女警了。” 艾家宇眼中沉着的猩红丝毫未减,而是不加丝毫掩饰地望向苏然——或者说,是望向她肩上的那枚四角星花:“听你这么说,看来现在你又当成了大老板?果然啊,我一直坚信我的眼光差不到哪儿去,你果然到了哪儿都能混的如鱼得水啊。说起来还没问过,你真名是什么?总不会真是你口中的漆然吧?” “大老板不至于,就是个打工人罢了,空州市局刑侦大队一队队长苏然。——我本名叫苏然。”苏然分毫不慌地直视着艾家宇,直线忽视了通讯器里松鼠那边的阻止。 艾家宇危险地笑着:“好名字,我会记得的。” 苏然自然地迎上去:“随便你吧,反正你也没机会把这名字带出去了。” “其实我本来没真的怀疑你,只是有了点苗头,于是就想着把你支开,事情结束之后我再慢慢审你,可惜没机会了。”艾家宇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可惜:“我早就说过,女人太聪明不好,有你一个就够了,再多就坏事了。——可不,就你一个,就把我半生的积业都毁了。” 苏然也笑:“可是真的要重来一次的话,即便知道冒险,你还是不会放弃漆然所能带给你的显见利益不是么?”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Bloody Mary,永远那么懂我,怪不得到哪都是颗耀眼的宝石。” 艾家宇在那边笑得很畅快,苏然却只是默默看着他,对他语气里暗藏的讽刺恍若未闻。 “不过那天你到底是怎么突然怀疑到我身上的?我记得我应该没留下什么破绽。”苏然还是忍不住问。 艾家宇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自己知道,于是笑了笑,恢复了在其他警官面前守口如瓶只会绕圈圈的不配合模样:“你这么聪明,自己猜啊?” “不会是你埋在警方里的卧底,我自认为我掩藏得不错,除了两年前的事情之外我几乎没有露出过任何破绽,你埋在警方里的卧底我都发给了上头,虽然不会打草惊蛇地将钉子挨个拔掉,但他们也不可能不提防。就算真有我没调查出的漏网之鱼,你的反应也不该只是怀疑我,而是直接永绝后患。” -- 第15页 “继续说。”艾家宇开始感兴趣了。 “所以你其实并不肯定,或者说,你电话那头的人也并不肯定,只是怀疑。所以你在抓捕现场故意丢进火海里销毁的手机通话记录存着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苏然盯着艾家宇的眼睛,明明是静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是大动静的审讯室里,却仿佛剑拔弩张得热火朝天。 三秒过后,艾家宇微笑着靠回了椅背上——苏然心中顿时清明,他不会说了。 “你来之前应该知道的,不论谁来审,哪怕是退回到建国之前的严刑逼供,我也不会说出任何你们真正想知道的东西的,哪怕是你也一样。” “嗯哼,看来是没得聊了。”苏然可惜地收回烟塞进外套口袋里:“那只能说再见了,我的老朋友。” “你知道的吧,我快要入狱了。我记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好像就是在监狱里呢。”在苏然起身准备要离开时,艾家宇在身后说道。 苏然停下来脚步,却没有回头:“记得,怎么不记得。” “只不过很可惜,你这次不会再在监狱里遇见第二个漆然了。” “漆然死了,在炼狱里。” 她望着头顶晃下的点点灯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 苏然第一次遇见艾家宇,是在空州市第一监狱的医务室里。 她是以杀人的罪名进入的监狱,化名漆然的她因为能打又聪明,一手心理战玩得纯熟,刚入狱不久便混的得心应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有一日苏然佯装受伤,跟踪一个她怀疑了很久,觉得十分可疑的男犯人到了医务室,却发现他和医务室里的中年男医生不太对劲,经过几番侦查她才终于确定,那个男医生就是艾家宇,男犯人叫郭荣,是她进监狱前就刻意接近过的吸毒人员。 郭荣是艾家宇一手带大的,是被苏然和特情组的人员刻意陷害进的监狱,此举就是为了引出艾家宇。 苏然在艾家宇和郭荣筹划逃狱的日子里在狱中又做了不少手脚,果然,鱼儿上钩得很快,艾家宇敏感地从苏然身上嗅到了他想要的犯罪气息。 作为一个女子,苏然一向能巧妙地将“软硬兼施”四个字运用得当,她以女性的身份轻易便可以放松对方的警戒,爆发出来的能力却又足以将很多男性都轻而易举地比下去,这也就是她不待多日就能脱颖而出吸引到艾家宇目光的原因。 于是苏然“被迫”与艾家宇结识,她表现出来的各种反应都是艾家宇想要的,不出所料的,在逃狱那天,艾家宇带上了苏然一起。 就这样,市局里的实习警察苏然成为了监狱里等待判刑的漆然,顺而又成为了艾家宇手下得力的女将Bloody Mary,一路走来,她步步为营、也步步惊心,是少见的不沾毒品、身子干净、并非世家却如日中天的女毒贩。 无数男毒贩在艾家宇面前不加掩饰地说明了对漆然的兴趣与渴望,也有不少女毒贩直截了当地表现出对漆然的嫉妒与不满,但漆然一向以强硬冷漠的态度示人,艾家宇也最满意她这点,所以也一向不惜逆着合作伙伴的意也要保下苏然。 只有那一次——那次在阴冷的地下室里——苏然明白,艾家宇那是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 Bloody Mary可以口出狂言、可以自视甚高、可以反驳老板、可以守身如玉、可以烟毒不沾……但是不可以背叛。艾家宇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苏然心照不宣,所以在子弹向艾家宇飞去的那一刻,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挡下。那一次,她几乎死在了边境线上,可她也明白只有这样,她才能守住自己卧底的身份,倘若殉职,计划还能由他人继续;倘若侥幸活下来,她也能重拾艾家宇的信任。 不出苏然所料,艾家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这些年来他早把漆然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费劲千辛万苦把她从死神那扯了回来。 只是怀疑没有彻底消除。 在一个空旷寂静的厂房里,她和郭荣站在了艾家宇面前,两人手上都是一把枪。 “到底……谁是卧底?——还是你们都是卧底?” 没有人回答。苏然和郭荣朝夕相处,苏然心知郭荣对自己的心意,郭荣不会轻易供出她,她也不愿伤害对自己真心纯粹的人。 “没人说那就算了,谁是卧底……也不重要了。这样吧,”艾家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人只能留一个,杀死对方的人才能活下来。” “杀了人的条子……应该也回不去了吧?” 第9章 玩偶之家 08 最终倒下的是郭荣。 苏然没有动手,他却主动丢下了枪,按着苏然的枪动了手。 · “小然!你看这儿的花真漂亮!我摘些给你带回去装饰房间好不好?” “不要,我不喜欢这种花哨的玩意儿。” “小然,我进城给你买了个项链,生日快乐!” “谢谢,但我不喜欢珍珠项链,我只带五金的。” “那好吧,我下次再给你挑。” “……没必要。” “小然,回头!” “……你拍我干嘛?删掉。” “不删。多好看啊!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了。” “无聊。” “漆然,我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 -- 第16页 “没关系呀,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喜欢你,不论你在哪我都跟着你,有危险我第一个挡在你身前。” “……等你什么时候能打过我再说吧。” “那你教我呗!就昨天你打倒老八的那一招!叫什么来着?” “……普通的悬空后旋踢而已,你先这样……再这样……” · 耳边的话语仿佛还未停歇,那个和她同岁的男子最终倒在了自己面前,大量的鲜血从他胸前的窟窿里汩汩流出,铺满了苏然的瞳孔深处。 她极力遏止住自己握枪那只手的颤抖,她用力闭上眼,不去看郭荣合眼时也上扬的嘴角。 “为了个女人去死,真蠢。”艾家宇轻飘飘地给郭荣下了最终定义,摆了摆手让人把他拖出去埋了。 “怎么说你也算杀了个人,怎么样,什么感觉,爽不爽?”艾家宇凑近苏然的耳边轻声说道。 苏然缓缓张开眼,好像方才在她眼里汹涌的所有情绪都只是错觉,她开了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你好像忘了,我早就杀过人,舍友、老师、同学,还有任何会阻碍我前行的杂碎,不止一个。” 苏然走前看也没有看郭荣的尸体一眼,像是也很不理解眼前这个傻子。 如果连她自己都忘了她后来连着一个月做的那些噩梦,忘了她后来默默放在自己房间里的花束,也忘了她埋进土里的那串珍珠项链的话。 · 走出市局的那一刻,苏然徐徐抬起头,伸出右手微微遮挡了部分的阳光。 站在暗处太久,她都忘了原来被阳光笼罩是这个感觉。 苏然自嘲地笑了笑,走下台阶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苏然!” 她稍稍一怔,抬起头,是向自己走来的慕司辰:“去哪呢?” 他看过来的眼里好似含了江水,转瞬间便将她周身的寒意剃尽,眸光牵着她走到了温暖里。 苏然呼出一口气,调整好了情绪,从容地开口道:“噢,刚想去找你呢,不是说去电视台走访吗?” “不用了,我刚刚和顾逸轩走访过了,没什么发现,一会儿给你看看笔录。” 苏然有些意外:“那现在是?” 慕司辰正色道:“白孤里说监控录像有结果了,让我们现在去看看。” · “喏,就是坐在副驾上这个人。”白孤里用笔戳了戳屏幕说道。 “丁家的摄像头在失踪前一天夜里就突然坏了,丁国福一时半会儿也没来得及处理。但失踪前一天青禾一居门口和内置的监控摄像均显示,丁国福在清早乘车将一个人接进了家中,虽然他的车设了防窥膜,但小区保安可以作证丁国福在和他打招呼时,他透过拉下的车窗看到副驾上有一名戴着口罩的女子。一小时后丁国福父女俩和那名女子一同离开,也就是在这时,电视台接到了丁国福的告假电话,电话确实是从丁国福的手机打出,接电话的是丁国福的秘书,她也肯定那边确实是丁国福的声音没错。” “电话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今天刚去走访电视台的慕司辰回答道:“丁国福说他要和女儿去郊游野餐,第二天再去上班,因为丁国福是台长,当天电视台里也没什么大事需要他出马,所以秘书也没多管。直到第三天仍是联系不上丁国福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以为他是在野外没信号。丁国福经常陪着女儿去野外玩,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过。” “那这秘书的笔录在哪?” “这一页。”顾逸轩用笔帽划了划其中一段:“秘书跟了丁国福挺多年,和黎好也相熟,据反映没什么疑点,而且接电话时她身旁也有其他员工,应该可以排除说谎的可能性。” 苏然一目十行看过了,目光又转移到了屏幕上:“那这个女的又是什么情况?” “不清楚,在走访丁国福社会关系的时候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丁国福的手机是国外最新款的机子,加密级别很高,无法贸然刷机,目前还不能弄清楚手机里有什么。”顾逸轩回答道。 白孤里则说道:“我们翻了翻丁家监控在这之前一个月的录像,发现这个女的在监控坏了的几天前也来过一两次,都是丁国福驱车接回来的。” “监控录像的画质能更清晰些吗?” 四队的队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没办法,这是最清晰的了,家用摄像头本来就不要求多清晰,而且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避开镜头,所有的摄像头都拍不到她的正脸清晰五官,只能拍到她的背影。” 屏幕上的女子身着一件普普通通的鹅黄色吊带连衣裙,扎着低马尾,看背影和黎好年纪相仿,但从穿着打扮和时间来看不会是黎好。 苏然蹙眉道:“会不会是丁国福的情人?” “不知道,得调丁国福的通话记录和微信聊天记录,但需要时间,还在向国外申请。” 白孤里调了调小区监控的时间线,拉到了晚上:“喏,看这——等到下一次他们出现的时间就到了晚上九点。” 顾逸轩问道:“晚上九点?难道那时候丁国福还没死?” 白孤里摇了摇头:“不清楚,只能通过车牌号和车型确认是丁国福的迈巴赫glS600开进了小区,只不过因为光线和防窥膜车窗的原因,摄像头拍不到车里的情况,不知道到底是谁开的车。” -- 第17页 “摄像头有拍到离开的画面吗?这辆车在我们发现的时候不在丁家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小区的监控只拍到这辆车进来,却没拍到这辆车出去。这么大一个带四轮的铁盒子,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慕司辰眯起双眼:“凭空消失了?” “对,消失了,小区的其他监控都没能再发现这辆车的痕迹,门卫也没印象这辆车的出入。”四队队长苦恼地挠了挠头发:“我们已经问交警大队那边要了当晚附近的道路监控,现在还在翻找。” “辛苦了。” “等等,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丁国福的车是SUV吧?”苏然盯着屏幕问道。 四队队长不明所以:“……对,怎么了吗?” 苏然淡淡地说道:“SUV……多好的尸体暂存处啊。” · “苏队,联系舞蹈培训班的号码是个来自国外的号码,电信诈骗中最常用的那种,没什么特别大的调查价值。”苏然刚走访完一个上午踏进办公区,一个名叫贺也的警员就向她汇报道。 苏然稍稍一怔:“那……那培训班的老师见来电是陌生号码、陌生声音,他们就没起疑?” 贺也明显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接着回答道:“我问了,那老师说……” “因为一直是丁嘉禾的爸爸联系我们,所以当时接到自称丁嘉禾妈妈的电话的时候,我是有过怀疑的,所以我特意以想看看丁嘉禾最近状态的理由让对方叫丁嘉禾过来说两句话。”舞蹈培训班的老师虽然年轻,但防范意识也不算太弱。 “但当时丁嘉禾确实被叫过来说话了,我听着声音不像是被胁迫的,也就没再怀疑。但现在你们这么一说我才觉得不对劲,和丁嘉禾说话的时候她精神状态还是不错的,但家长请的是病假,怎么可能呢?而且全程丁嘉禾都没叫过通话的女人妈妈,除了开头的时候那个女人自称之外,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她们的所谓母女关系……”老师陈述的话语里有着对自己当初不够谨慎的浓重悔意:“都怪我,要是我早点意识到并报了警,也不会……” 苏然蹙起了眉头:“这就说明,当时和丁嘉禾待在一起的凶手——至少是帮凶,她和丁嘉禾认识,年龄也应该和黎好相仿,不出意外的话估计和监控里拍到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这时候在苏然后边听了一耳朵的慕司辰也走了过来,说道:“而且按照保安所说的,这个女人一定和丁国福认识。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和孩子父亲认识,和孩子关系又好,能是什么人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慕司辰和苏然经常一道进出的原因,看到慕司辰回来了,在这儿值班一上午的警员们看他的眼神都多多少少有点奇怪。 “难道丁国福真的在外面有个小情人?不对,丁国福和黎好又没离婚,丁嘉禾也上幼儿园了,有母亲之外的女人和父亲太过亲密,她多多少少会感到有些不舒服的,又怎么会相处融洽亲昵呢?就算她和母亲鲜少见面,也没必要胳膊肘这么往外拐。”苏然和慕司辰显然没察觉出来办公区里诡异的气氛,沉浸在案情分析里一边走向办公室一边推测道。 “那还能是什么人呢……老师?亲戚?保姆?同学家长?” 季局给慕司辰特意腾出来了一间办公室,就设在苏然办公室的对面,此刻慕司辰一边听苏然说话一边打开办公室的门,却发现里面有个人。 第10章 玩偶之家 09 女人很瘦,看起来也就比苏然小个一两岁模样。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长裙,但肩膀、锁骨还有膝盖都被布料盖得严严实实,莫名给人一种良家小仙女的感觉。 打开门后的慕司辰稍稍一怔:“……苏潼姗?你怎么来了?” 苏潼姗随着开门的动静望了过来,轻轻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然后就指着桌上摆的保温壶微微一笑:“自从你来了市局工作,我都还没来看过你,这不,我今天炖的鸡汤不小心煮多了些,就想着带过来让你和你同事们分一分。” 苏潼姗的五官生得很是标志,眼睛像两颗滚熟的葡萄珠子一般又黑又亮,鼻子虽然不算很高,但胜在小巧,虽然没怎么化妆,但皮肤白皙得像是刚剥壳的鸡蛋似的。 她望向慕司辰和苏然的眼里写满了善意,一对上那样温暖和煦的微笑,同为女性,苏然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确实生出了几分羡慕之情。 怎么她就创造不出这种在空调房里也能冒出倾洒阳光般的美好氛围呢…… 慕司辰却对此表现得有些冷淡,提起那一壶鸡汤就顺手给了路过走廊的顾逸轩,让他拿下去给同事们分一分,顾逸轩也是个榆木脑袋,听啥做啥,完全没感受到现场别样的气氛。 借花献完佛,慕司辰自己则轻轻地向苏潼姗点了点头:“谢谢你的鸡汤,但是我们人民公仆不喜欢收群众的一针一线,下不为例。” 慕司辰说的话多少有些让姑娘下不来台了,苏然再迟钝也觉出了点什么味道,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慕司辰:“你干嘛呢,对一个小姑娘这么凶……” 见慕司辰没理她,苏然只好自己开口试图打圆场:“呃……姑娘,你好,我是刑侦一队的队长苏然。我不知道是谁放你进来的,但我们确实有规定,你的情意我替我们其他同事领了,谢谢你啊。我们最近有案子,特别忙,可能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但这里确实不是接待客人的好去处,要不你先去接待室等会儿?我们大概还有一个小时这样下班——” -- 第18页 “——不用了。”苏潼姗的笑容并不勉强,即便在这样尴尬的氛围里也看起来格外甜美,她望向苏然的眼里也满是真诚:“我真的就只是路过顺便送个汤而已,你们忙吧,我应该是打扰到你们工作了,实在是抱歉。” 和一群彪大汉子相处久了,典型吃软不吃硬的苏然面对犯罪分子的浑身解数都在温柔小姑娘面前缴械投了降,她努力扯起尽量温和的笑容目送苏潼姗走出办公室:“那……欢迎下次再来?” 苏潼姗微微一怔,笑得更加开心了:“没想到你们市局的女警这么可爱,但我尽量还是别来了吧,楼下好像就是审讯室和法医处,怪吓人的。” 苏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嘴笨,呸呸呸了几声,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那个保温壶?” “——你们吃完放收发室吧,我下班路过的时候再顺道拿了。”苏潼姗冲苏然眨了眨眼睛,翩然离开。 · 一帮正在瓜分美女姐姐鸡汤的警员们纷纷伸长了脖子目送苏潼姗离去,还不忘揶揄慕司辰:“慕老师,这什么情况啊?家属?” 苏然也看热闹地看向慕司辰不动声色的脸。 慕司辰斜了苏然一眼,又给了脖子伸最长的顾逸轩一个暴栗:“就你们八卦,就是个普通朋友,案子查清楚了吗你们就忙着给我乱凑鸳鸯谱,小心半夜丁嘉禾来找你们聊天。” 苏然没有丝毫同情心地眼睁睁看着自己翼下的小崽子被骂,还在慕司辰转身走向办公室后不怕死地又追问了一句:“普通朋友?真的假的?我怎么没有普通朋友给我专程送温暖呢?” 慕司辰没好气地转过头对苏然说道:“真的就是普通朋友,要真成了家属那她也是我弟媳,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回倒是苏然愣了愣:“你还有个弟弟?” “嗯……”慕司辰显然不想多提:“早八百年就没联系了,小时候她和我们一个院的,一直明恋我弟,现在估计又来刷好感值吧。” “万一人家移情别恋了呢?”苏然分外“天真”地笑问道。 慕司辰把苏然推进了办公室,一时没了脾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得了吧,我一个研究人的专家要是还看不出来哪个姑娘喜欢我,你这会儿就不该在这里八卦我,而是该跑到季局那要求把给我解雇了。” 苏然“切”了一声,倒在了软乎的沙发上哼哧,而慕司辰的笑容渐淡,背在身后的手默默攥紧了方才从保温壶底部揭下来的迷你便条。 上方的字一如既往的娟秀流美,但字里行间慕司辰却分明窥见了一丝慌乱与惶恐—— “小心,他在看着你。” · 相较于推理的华丽精彩,刑侦工作就耗时耗力多了,往往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排查摸索走访,得到的线索可能也不过是只走了百米路程中的半米距离。 监控录像中万事成谜的女子成了目前嫌疑最大的目标人物,不论是黎好、丁家的邻居、丁嘉禾的老师同学,还是电视台里的工作人员都从未见过这号人物,直到向国外的申请搜查通过了下来,丁国福的手机成功在警方面前敞开怀抱,这位女子才得以露出蛛丝马迹。 “通过查验丁国福的通话和短信记录,我们发现了丁国福曾联系过几家家政保姆中介公司,其中丁国福最后一家联系,也是最常联系的就是这个晨鑫保姆介绍所。” 白孤里挑了挑眉毛:“晨鑫保姆介绍所?就是那个开在市区里的‘翠围珠裹’?” “翠围珠裹?”在空州待没太久的苏然不太明白这个梗。 一旁的慕司辰很贴心地解释道:“意思就是说这家家政中介公司基本都是服务于高端家庭的,翠围珠裹这个词不就说的是富人家里侍女很多么?” “对,这家晨鑫保姆介绍所基本都是和青禾一居里业主这样的家庭相合作,丁国福就是上个月联系到他们家的,这事儿也不知道是朋友介绍还是道听途说的,之前完全没有调查出他有这么个倾向。” “这么说来也还真是,丁国福每天晨练完都会买一份报纸,每一张报纸我们也都翻看过了,可丁国福也不知道是完全没有老年人爱在报纸上做标记这个习惯还是什么,别说勾画哪个栏目板块,就连他有没有特意多翻看哪一页纸我们都愣是没能看出来。”白孤里说起这个就生气:“别说他有没有试图在报纸上找保姆介绍所,就连他爱看足球比赛这事我们都还是从他家电视里的浏览记录找到的,他那几份报纸连球赛信息都没特意翻成封面过。” 慕司辰见怪不怪:“也正常,他一个电视台台长,想挖空心思接近他讨好他的人不少,但从他家里的物品和各方的评价来看,他又不是什么会收礼受贿的人,所以不在显见地方表露出爱好的行为确实合乎逻辑。” 苏然继续问贺也:“那跟晨鑫那边的联系有什么线索了吗?” “有。”贺也的表情很严肃,但语气中也有一丝快要接近真相的喜悦:“介绍所那边说负责服务丁家的保姆叫文娅,入职差不多也有小半年了,但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来上班了。” · “这就是文娅的入职申请、面试记录、服务评价和个人资料,警察同志,不知道你们要查些什么?”不愧是经常和大户人家合作的大规模高级家政中介公司,晨鑫保姆中介所对手底下的保姆审核都很严格,资料也很齐全。 -- 第19页 公司老板不在空州,接待苏然他们的是店内的接待员,不是早先贺也联系的那位,估计是领导派下来应付警察的,什么也不懂,估计还以为警察这一来是过来调查文娅失踪一事的,完全没意识到对方是市局刑警而不是分局或是派出所的人。 慕司辰随手翻看了一下晨鑫里的保姆介绍簿子,文娅来的不算久,被印在很后面,簿子里不会泄露保姆的全名,只有一个姓氏标在前方,还是那个叫Julie的接待小姑娘指给他们的。 文,36岁,若城人,师范本科,不住家家教保姆。特长:做家务做饭,辅助育儿,西医熨烫,南北方菜肴均擅长,部分西餐也有涉及,做过2年家庭教师,可辅导孩子功课。做事麻利,为人随和,长相上佳,责任心强,真诚踏实,心地善良,聪明嘴严,综合素质高。 从介绍上来看,文娅确实是个很符合丁家对保姆要求的家政员。 “真诚踏实,心地善良……”苏然扫到最后一行文字,心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慕司辰想了想,转头问Julie:“这个文娅来这儿的时间还不到一年,也没有被你们重点推荐出来,丁国福是怎么想到要选择她的?” Julie不太明白警察明明是来问文娅,怎么又扯到了她服务的客户那,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忆道:“我记得这家人挺特殊的,虽然我们这儿接待的基本都是高端家庭,但这家人还是被我们老板点名说是大客户,要好好负责,所以最开始玫姐——也就是我领导,今天早上接你们电话的那个,她是想让我们店里的招牌员工去的。” “所以为什么这个差事后来轮到了文娅?”苏然一边给局里发着信息要彻查文娅这人,一边接话道。 “因为这个客户比较特殊,一般都是夫妻二人来选保姆的,但好像是说孩子的妈妈在国外,所以只有丁先生带着他女儿来了,来了之后丁先生也不听我们的推荐,就让我们叫来了所有能接活的保姆,他自己粗略筛一遍后就让他女儿自己选。” 这倒也合乎情理,丁国福主要还是为了照顾女儿,当然是让丁嘉禾亲自来挑喜欢的阿姨。 Julie接着说:“也是奇怪了,那个小女孩也就刚上幼儿园的年纪吧,穿着个漂亮小裙子,看了一圈之后直接就抓住了文娅的手,好像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慕司辰微微眯起双眼。 “好像是说……爸爸,我要这个阿姨,她救过我的命,我记得她。” 第11章 玩偶之家 10 “救过她的命?”苏然闻言抬起头来。 Julie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两位警察眼神突然就变得不对劲了,只得犹犹豫豫地接着说道:“是……是啊……好像是说,在一个礼拜前还是怎么样,有一次那小女孩在丁先生公司里等他下班,馋了就在秘书的陪同下出门买冰淇淋,结果秘书一个没看住,她差点就被人行道上违规行驶的电动车给撞了,是文娅路过救的她,就因为这个,文娅当时还摔了一腿伤呢。” “这么巧?”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一眼,显然不相信这样离奇的巧合。 怎么这么巧在严谨认真的秘书付钱的那一小会儿里,丁嘉禾就能遇见违规还不看路的电动车,怎么这么巧文娅一个家政员在那个时候就路过电视台附近的哈根达斯店,并且救了个小女孩,又怎么这么巧丁嘉禾一周后就能在高级保姆中介所里碰见在这里就职的文娅? 如果不是丁嘉禾和文娅有什么偶像剧男女主一般的命定缘分,那一切就只能说是预谋已久了……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这是我的电话,你还想到了什么线索欢迎联系我们。”苏然留下了一张电话号码之后就打算先和慕司辰回局里看看情况。 Julie这才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惶惶恐恐地开口问道:“那个……你们不是过来调查文娅失踪的案子吗?怎么也和丁先生有关系吗?” 苏然看着Julie害怕的双眼,还是很直接地说道:“我们调查的不是这个失踪案,电视台台长父女俩被害这件事网上传的沸沸扬扬你应该也听说了吧?” “是……是……那又怎么——” “我们现在怀疑文娅跟这起案子有关系,”苏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所以有关于文娅和丁先生父女的任何事情,你要是想到了什么一定要及时联系我,知道了吗?” 话音未落,Julie手中的本子应声坠下,她抬起双眸,眼中尽是数不尽的惊惧。 · “喂苏队,我们刚刚查过了文娅留下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苏然一接起电话,顾逸轩那语速快得好像不带标点的话音就一窝蜂钻进了她耳朵里。 “停停停,你慢点说。”苏然把电话开了免提以让驾驶座的慕司辰听得清楚,然后淡淡说道:“是不是都是假的?” “噢这倒不是,像晨鑫这种大机构,太容易拆穿的假地址和假电话很容易就会被查出来,文娅显然聪明的多,但是情况对我们而言也没好到哪里去。”顾逸轩的语速也就慢下来了不到几秒钟又在不经意间加快了回去:“地址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在城中村那边,比较偏,离公司也很远,再加上文娅在公司里基本没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所以也没人去她家里找过她,我让在那附近的兄弟去查了查,那间房子的户主是居住在那里四十多年的老夫妇,跟文娅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 第20页 意料之中的答案。 慕司辰把苏然的电话连接车载蓝牙,然后慢慢驶离了晨鑫大门口:“那电话号码呢?” “电话号码倒是真的,文娅曾经使用过一段时间,好像是从哪个黑市里买来的吧,也不知道程序对不对。我们查过去的时候发现那张电话卡已经被人为销毁了。”顾逸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懊恼。 苏然和慕司辰短暂对视了一眼,慕司辰用嘴型给苏然说了两个字,苏然顿时会意,果断对电话那头说道:“丁国福聘请保姆这件事又不是不光彩,一定不会瞒着黎好,你把黎好叫来局里问问她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我和慕司辰现在就回去。” “好的苏队!” · 下午五点,黎好第二次来到了市局,这一次她的情绪明显稳定得多,只是提到丈夫和女儿时眼中还是数不尽的悲怆。 “据我们所知,你丈夫几周前曾在晨鑫保姆介绍所的聘请过一名保姆,这件事情你知道吗?”苏然问道。 “保……保姆?” 黎好的表情最开始还有些懵懂,直到去翻了翻手机日历行程才好不容易想起来了一点。 “啊……好像……好像是提过这么一次……” 黎好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和他至少一周会通两三次电话,好像是在两个礼拜前这样吧,我老公好像是有提过要不要给嘉禾找个保姆或者家教……” 顾逸轩脾气有些急:“那这件事情之前你为什么不提?” “我……我真记不清了呀……这都两个星期的事情了,他也只提过那么一次……”黎好有些着急地解释道:“这种事情一向都是他自己决定就行的,所以我当时也说了他决定就好,我后来也就把这事情给忘了,你们要是今天不提这一桩,我还真不记得这事情呢……” 黎好心里也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什么:“怎么了警官?是……是不是我老公和女儿的事情和那个保姆有关系?” 苏然和顾逸轩还没说什么,黎好就先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哎呦喂,我们家原本根本不兴得请什么保姆的,我和我老公都觉得请保姆照顾嘉禾太生疏了,还是亲爸亲妈照顾比较好。但是我老公当时事业有些忙,我也总是长期出差,实在是照顾不好嘉禾,想着这样下来不太行,她确实需要另外请人照顾,我老公这才决定给嘉禾找个保姆。” “这种小事我老公没什么必要跟我细说的,跟我说了我也只觉得他决定就好,所以上次你们问的时候我一时半会儿压根没想到……难道真的是那个保姆做的坏事么……?” 眼看着黎好一个在外的女强人在警局里准备要第不知道多少次哭出来,苏然只得赶紧安抚几句:“黎女士您先别激动,目前我们也只是猜测……” 苏然说完,余光一看顾逸轩一个不会看气氛行事的家伙又准备说点什么会插刀子的话,她急忙把监控录像里拍到的文娅的影像截图递给黎好:“这样黎女士,您看看,您认识图上的人的么?” 黎好接过照片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只得不好意思地交还给了苏然:“这……这也没个正脸,我实在没认出来我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好吧,谢谢您的配合,以后有需要我们会联系您的——” 苏然的话音未落,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几声,苏然拿起来一看,是Julie通过手机号码加了她的微信,并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Julie:[苏队您好,你不是说有什么想法消息都发给您吗?我想着我们公司里的档案没有记录员工的照片,文娅又一向不喜欢拍照,我就去公司微信群里找了找,只找到了一张她刚入职的时候拍的大合影,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接着Julie发过了一张大合影里的截图,截住的正好是Julie和旁边一个女子。 女子梳着低马尾,看得出来虽然没怎么保养,但五官与皮肤条件非常良好,身材也很纤细高挑,确实配得上在档案里那一句突兀的“相貌上佳”。 苏然的心跳莫名地突然停了半拍,她举起手机对向黎好:“那这个人呢?你有没有见过?” 黎好被突然怼上来的人脸微微吓了一跳,她冷静下来仔细看了看照片,感觉有些熟悉,但是又一时半会儿没看出来是她认识的哪个人。 “抱歉啊苏队长,我这工作每天都会很很多不同的人,这么一看我也确实没对得上谁的脸……”黎好对于自己的“无用”有些懊恼:“不然我回去再想想吧,要是想到了什么我再联系你们行吗?实在抱歉……” 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协助调查人和受害人家属,不但不骂不催警察办案,没能提供上线索还兀自苦恼,饶是顾逸轩这根木头也努力把说话的语气变柔和了许多:“没关系,您回去再仔细想一想吧,我送您。” 顾逸轩和黎好的身影渐远,苏然站在走廊沉思了一会儿,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才被打断了紊乱的思绪。 苏然回过头,果然是慕司辰。 慕司辰的嘴角眉梢就算不笑时也微微带着弧度:“在想什么?” 苏然别别嘴:“在想……” 谁料苏然的话音还没落下,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堂堂冷面苏队长背脊一僵,倏然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噢……是在想今晚的晚餐吃什么?”慕司辰浅笑着明知故问道。 -- 第21页 “咳,好像是有点饿了……”还好苏然脸皮够厚,愣是没透出半分绯色。 慕司辰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去楼下逛逛看有什么想吃的吧,然后我们再把案子梳理一遍。” 他明明知道她在苦恼什么,却还打趣她! 苏然还没来得及冲慕司辰发难,慕司辰就先开了口:“都有我在了,你还一个人鼓弄什么,两个人一起梳理案子不是效率会更高?” 苏然刚想开口反驳,慕司辰就隔空刮了刮她的鼻梁:“怎么,你之前在爻城也是个小独行侠吗?” 苏然微微一怔,顿时没了脾气。 慕司辰这人也真是神奇,总是能在苏然对于撩人与油腻两种概念的界定边界来回横跳,总觉得他就快要被归类为油腻男了,可是下一秒苏然又不得不承认慕司辰就是能把握住那微妙的距离感,在开玩笑打趣你的同时又不会让你觉得冒犯。 在这一点上,单靠出众的颜值可做不出他这种水平。 就感觉……他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想逗你开心,而不是四处瞎勾搭沾惹露水情缘。 可是分明…… 苏然看向走在前方去探路的慕司辰,感觉她认识他越久,越是看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人。 可是他分明好像对所有人都是温和又疏离的,哪怕说是对苏潼姗也是一个样子。——但是为什么呢? 她活了快二十九年,可从来都没有自恋这种小毛病…… 第12章 玩偶之家 11 说是去找点好吃的,但两人都放心不下案子,找了间离市局近些的面馆便坐了进去。 “想吃点什么?你先找位置坐着,我一起点了。” 苏然随便看了看菜单,发现没什么不爱吃的品种就对慕司辰说道:“我都行,你要什么我跟你一样吧。 选择困难这种“疑难杂症”果然是不论多少年都“痊愈”不了的…… 慕司辰无奈地应下:“那就要两份牛腩面吧。” 苏然欣然接受,转头就去寻找座位了,待到找着满意的双人座位坐下,慕司辰将两碗汤面端过来时,苏然才想起来自己漏提醒了慕司辰什么。 “噢那个,忘了跟你说了,我不吃——” “——不吃葱花香菜是吧?喏,这碗是你的。”苏然话还没说完,慕司辰就了然地把没加葱花香菜、多加了两勺辣椒的面放到了苏然那边,自己的那碗葱花香菜俱全不说,和苏然面前的汤面一对比简直是清汤寡水,一看就是慕司辰那在南方人里边独具一格的清淡口味。 苏然一怔:“你怎么知道我……” 偏爱辣味这一点姑且不论,但凡和她一起吃过饭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明显的口味偏向……可她不吃葱花香菜这一点又是他从哪看出来的?她明明是第一次和他吃汤面粉条之类的菜式啊…… 慕司辰极其不明显地顿了一下,而后巧妙地将这事一笔带过:“噢,我猜的,大不了猜错了我再去给你加嘛。” 苏然在原地眨巴了一下双眼,虽然还是心存疑窦,但也不得不强行接受这个解释。 “你在询问黎好的时候问她认不认识文娅,你是不是也怀疑文娅并不是随机选择的丁家父女而是蓄意杀人?”慕司辰细细咀嚼完一块牛腩,得出这家面馆味道着实不怎么令人满意之后果断谈起了案子。 虽然慕司辰嘴里这家的面并算不上美味,但在苏然看来这家的辣椒做的确实是很给劲,单单两勺辣椒就足以把一向很能吃辣的苏然都辣得浑然吃不出面本身是个什么味道。 苏然被辣的喉咙发痒,接过慕司辰递来的水之后才堪堪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对,我不认为文娅是在家政公司上班的时候随机挑选到的丁家父女,我甚至怀疑她最开始就是为了他们而来。” “慢点说,不着急,别呛着。”慕司辰体贴地帮苏然拍了拍背,示意她他已经看过周边了,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离他们的距离也听不到具体谈话内容,她可以放心讲话。 慕司辰用筷子轻轻敲了敲碗沿,说道:“这样,我们先来重头梳理一遍案件,可以按照我们已知的线索排一下时间线。” “好。”苏然应下,用筷子的大头部分在桌上画了画:“首先是在差不多半年前,文娅利用在黑市弄到的电话号码和一个真假不明的身份以及一个假地址进入到了晨鑫保姆中介公司,以出众的外表与不错的能力在晨鑫里混得还算不错。” 慕司辰接过话来:“然后在上个月的某一天,文娅不知为何来到了丁国福所在的电视台楼下,在冰淇淋店附近不知道是否真的是恰巧地救下了丁嘉禾,给聪明懂事的丁嘉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周后,丁家父女在晨鑫里与文娅再次见面,一向被教导知恩图报的丁嘉禾自然而然地拉住了文娅的手。——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引狼入室。” 苏然从慕司辰的话语里仿佛真的能清晰窥见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她为人阳光开朗又乖巧伶俐,对整个世界都怀抱善意,或许是从文娅那与黎好相似的年龄和外表想到了自己久违谋面的母亲吧,她想当然地认为眼前这个救过自己的漂亮阿姨一定是个好人。 于是她握紧了她的手,跟爸爸说文阿姨一定会是个非常好的保姆家教;于是她放心地在与爸爸的郊游野餐时带上了文娅,就连和舞蹈培训班请假都深信不疑地电话号码背给文娅听任由她背着自己去打电话请假…… -- 第22页 也很有可能,哪怕在文娅最终杀害她的那一刻,丁嘉禾都未曾对这个“善良”的阿姨抱有过哪怕一丁点的疑虑…… 苏然用力咬了咬下唇,继续说道:“然后在7月初期,丁家的摄像头被离奇破坏掉,由于现在丁嘉禾身边有保姆陪护不需要提防小孩子受伤,青禾一居的保卫措施又确实不错,于是丁国福也没着急着修理。7月9号当天上午,丁国福将文娅接入家中收拾东西,再和丁嘉禾一起出门去了郊外野餐,为此丁国福向秘书报明了去向,文娅也以黎好的身份向丁嘉禾的舞蹈培训班请了假期——只不过并不是和丁家父女说好的请假时间。” “再然后……就是当天晚上九点,不出意外的话,随丁国福的车运进家门的,应该就是丁国福和丁嘉禾的尸体。”慕司辰沉声说道。 “文娅的嫌疑太大了,就算她真的不是最终杀害两人并抛尸家中的凶手,她也绝对和这起案件逃不开干系。” “对,所以现在当务之急就是确认好文娅的真实身份,一个在公安局毫无案底与背景,履历干净得超乎常理,而且连脱逃失踪都走得一干二净毫无破绽的人……”慕司辰的声音听起来异于往常的冷:“我可不认为这是文娅的真实身份,她一定还有另一层皮。” 苏然很少能碰到这么能与她想到一块去的人,顿时心中阴霾一扫:“那这样看来,现在案件的突破点就可以放在文娅的身份上来,她‘平平无奇’了三十六年,突然一来就是这么个大案子,一定是带有目的来的,很有可能她的真实身份与她的作案动机大有联系。” 慕司辰闻言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一些疑虑:“可是文娅的真实身份藏得很深,她这些年来不显山不露水,连局里都查不到她背后的东西,要想在这一点上取得突破着实有些难办了……” 苏然却丝毫不觉得泄劲,她俏皮地冲慕司辰眨了眨眼:“谁说的,我自有办法。” “?” · “你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慕司辰把车停在Time\'s Bar的门口,语气里的情绪有些复杂不明。 苏然对着后视镜随意地把绾着的头发放了下来稍稍抓了抓,再把有些褶皱的裙子整了整,这才面向慕司辰勾了勾嘴角:“怎么,别说的我好像要出卖色相跳入虎穴似的好么?” 苏然话还没说完,就清晰地看见慕司辰的表情里写满了五个大字——“难道不是吗”。 “啧,你不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好不好,我不穿得‘漆然’一点人家怎么愿意把消息透露给我?难不成你还指望我一身警服挺括地走进去,然后把人逮进局里问?那老盖就算把舌头割了他都不会理咱们的。”苏然冲慕司辰眨巴眨巴眼睛,眼里满是故意做出来的乖巧样子。 慕司辰没办法地轻轻摇了摇头,上下扫了一眼苏然今天的搭配。 她穿着一身长至膝间的纯黑裙子,泡泡袖口半垂在大臂上,有两根蕾丝蝴蝶结吊带弯过苏然的双肩。一头茂密的黑色卷发被她放了下来正好掠至腰际,肌肉紧实但是偏又纤细的小腿被包裹在了黑色束带粗中跟长靴里。 苏然的妆容不太浓,是由黑白棕为基础配色的眼影和偏深色的口红组成,所下的功夫不多,但寥寥几笔便足以将她原本就浓眉媚眼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顿时间没人能再把她和空州市局里那个整天怼天怼地怼领导、日子过得比季局还糙的一队队长联想起来。 “……真的不用我一起进去?”慕司辰将话语在舌边绕了几圈才低声吐出来。 “这有什么好陪我的,我又不是进去打架。——再说了里面那帮要么醉得不省人事要么胖得不弯腰看不着鞋的中年男人,我还不至于打不过。”苏然刻意将语气显得轻佻一些,让慕司辰不至于担心:“当然,除非他们利用体重优势把我给活活压死。” 慕司辰的脸色并没有苏然以为的变得更加好看:“好了,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话上报季局让他好好批判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警察这一行最忌讳乌鸦嘴。” 苏然弯着的嘴角稍稍一顿,但只不过须臾便恢复了过来:“好啦,我只是去打探个消息而已,又不是去抓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我走啦,等我消息。” 看着苏然关上车门离去的背影,慕司辰足足在原地沉默了两分钟才将车慢慢驶去。 你当然可以不在意那些前辈明令要求贴在办公室里的祈福锦鲤,和出任务前必不可少的好话鸡汤……可我再也承受不住又一次玩笑成真的噩梦了,你明白吗? · Time\'s Bar是空北区一家开了十余年仍旧火爆热闹的老酒吧了,bar和club的欢腾激情、pub的悠然复古不同,更偏向于一个纯喝酒的场所,而Time\'s Bar则是其中在空州最负盛名的Cocktail lounge,里边的鸡尾酒是一绝,装修的主题与个性更是别具一格。 但Time\'s Bar里慕名而来的客人并不只有普普通通的纯粹群众,还会有一些披着平凡皮囊的深色地带者,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这里出名的酒色酒香与华丽风格而来,而是为了酒吧里顶楼深处坐着的那一个绝不轻易露面的老板。 第13章 玩偶之家 12 凌晨十二点的夜晚向来是分划鲜明的特色水果盘。 空州市外城区早已沉睡在了茫茫黑暗之中,内城区里的街道巷口也渐渐失去了白日里的沸反盈天,可对于有些地段的部分场所来说,一天的生机才刚刚在此时萌发。 -- 第23页 十二点过一刻,苏然踏着渐起的人流尾气坐在了最边缘的吧台前,婉拒了服务员对她多次热情讲述新品种鸡尾酒的推销,自顾自地在周围人晦暗复杂的目光里点了杯长岛冰茶。 “这位小姐,你这是第一次来吧?这长岛冰茶可不像外头买的那些名字好听的饮料,你确定?” 苏然没理服务员,只是兀自在原地刷起了手机。 一位品貌姣好且点了烈酒的女人,只轻轻在空调冷气里舞弄两下缀着的几何流苏耳挂,便轻易成为了男人们眼里最炙手可热的猎物。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衣冠楚楚、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坐在了她身边,摇晃着杯中的酒液向苏然搭话道:“美女,长岛冰茶确实好喝,你真有眼光。” 苏然只轻轻瞥了他一眼,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便从容饮下一口,将男子眼中的炙热滚烫熟视无睹:“噢,确实。” “不过你一个喝蓝色夏威夷的人,应该受不了长岛冰茶这种烈性吧?” 苏然的话语只是轻飘飘一句,男子听完却是笑容一滞。 敢情她不是什么初次喝酒只看名字点酒的小白,她知道长岛冰茶的酒精浓度不说,竟然还嘲笑他喝蓝色夏威夷??! 男子眼里的情绪已经不只是对新鲜美女的渴望了,他现在只想赶紧将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给生吞活剥了去:“美女,你这么说可就太不给面子了,不陪哥哥喝几杯,实在说不过去吧?” 不是,老娘只是在光明正道上驰骋了那么两个多月,魅力就已经直线下降到只能吸引这种猥琐男了吗? 苏然这才舍得给男子正眼瞧上一回,眸光中却满是嫌恶:“姐没工夫在这陪你玩游戏。” 她突然有些兴致缺缺,不想再走这些繁冗无趣的前//戏了,苏然将慵懒的目光投向一直在不远处默默观望的服务员,说道:“老盖呢?我有事找他。” 可服务员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百般嫌弃的男子就先被点着了怒气:“喂,你知道你爷爷我谁吗,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他一边说话一边向苏然白皙肩膀伸过去的手突然在半空中被拦截住了,女人纤细的手指像海藻一般将他的手腕箍得生疼。 “叫他妈谁呢?你奶奶没跟你说过和女孩子说话要客气一些吗?” 苏然的手不过轻轻翻转了一个角度,男子的手臂便连着半个身子被扯得差点侧翻了过去,还没等他从愕然中反应过来,苏然一个膝盖用力顶了上去,手肘又向下一扣,男子就被牢牢钉在了吧台上面。 “你——” “——我,怎么了?喝30多度酒的男人还想哄骗喝40多度酒的女人,到底是谁比较不要脸啊,连女人都打不过的小废物。” 作为一个曾经在警校蝉联四年女子搏斗前三甲之一,在爻城里让三分之二的男人都甘拜下风的女人,苏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到底是有多欺负人,只是三两下就非常轻易地让眼前这个外强中干的骚包男人被一手一腿摁在吧台上,完全动弹不得怀疑人生,只能不服输地在嘴里吐着难听的脏话。 这边的动静闹得并不小,附近的男男女女都将目光转向了这里来,服务员也赶紧跑了过来。 苏然抬起头犀利地看向颤颤巍巍的服务员,一字一句不怀好意地问道:“这位先生,好戏看够了,现在可以帮我把老盖叫出来了吗?” “就跟他说,我是Bloody Mary。——他要是再不给老娘滚出来,我拆的可就不只是你们这儿一个不成器的客人了。” 她笑容清浅,却弥漫危险。 · “哎呦,还真是你啊,Bloody Mary。” 十分钟后,苏然坐在了顶楼的沙发上,而开门走进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仍旧衣着鲜亮的中年男人。 苏然闻声抬头看去,理也不理老盖那油嘴滑舌的嘴脸,只是冷哼一声。 “别生气嘛,您瞧,您来了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不然我老盖肯定提前相迎!”老盖乐呵呵地插科打诨着,苏然却一眼就能看出老盖心里那点花花肠子。 “怎么,Gin Fizz进去了,你就以为我Bloody Mary也倒台了?”苏然轻轻瞥他一眼,手中长岛冰茶里的冰块早已逐渐融化:“这两个月你们看笑话看得也差不多了吧,这些我姑且放着不论,就说我带着一腔诚意前来,你手下的人就这样待客?” 老盖心脏猛然如悬空一般微滞,画在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这……这实在对不住……我之后一定好好管教他们……” 苏然笑了:“你的管教?那可太血腥了,我不爱看这种。我找你来,是有正事。” 给自己取血腥玛丽这种代号的蛇蝎女人竟然笑盈盈地说他血腥残忍?老盖觉得自己世界观都崩塌了,只得硬着头皮顺着这只一言不合就可能把他酒吧给拆了的母猫的长毛:“您……您请说……” 苏然将笑容停了,从包里先是掏出厚厚一沓牛皮纸袋装着东西随手丢在了桌上,而后长发松松拢至肩后,把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了老盖面前:“这个人,见过么?” 老盖这才被苏然的话音拉回了锁在牛皮纸袋上的目光,浅浅瞧了瞧这照片:“这……” “瞧仔细一些。”苏然的眸光犀利:“——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有没有来你这办过业务?” 在老盖这办的“业务”,无非就是两种:要么销户改命另取得一个新的身份,要么就是像苏然此行一样查询仍旧行走在世间但是身份“面目全非”的人。 -- 第24页 当然,因为办后者的“业务”注定会破坏前者的约定,所以不仅这项“业务”几乎鲜为人知、只给特殊或高级些的客人办理,而且价钱也往往要翻一倍。 老盖目光一凝,盯着照片上那人的目光有些灼热,笑容也徐徐收了回去:“漆姐,您找这人,是因为什么?” 苏然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不答也没事,就是吧,这人有些复杂……”老盖皮笑肉不笑着说道:“这人确实在我这改过身份,但她穷,您应该也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不是慈善家,照理说她连进都未必能进来这阁楼,但是吧……” 这时,苏然口袋里的手机连着震动了几下,她没理会,只是微微眯起了双眼:“但是什么?” 老盖却又不答了,目光幽幽地瞥向苏然震动的手机:“您手机响了,不看看吗?” 苏然与老盖对视了三秒钟,这才缓缓拿起手机点开,被防窥膜保护着的屏幕上赫然显示着顾逸轩和Julie分别发来的两条信息。 Julie:[您之前说想到了任何事情都要和您说对吗?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很久之前公司聚会的时候文娅喝醉了,当时玫姐把女儿带了过来,她女儿抱着一个很大的人偶娃娃,文娅看到了之后突然就变得很奇怪……我当时就坐在她旁边,好像听到她说……她说她小时候也经常被装扮成这个样子……我当时听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女孩子小时候被疼爱自己的爸爸妈妈打扮太正常了,可你们那天一来我才突然联想到,文娅以前也说过一嘴她是小地方出来的孩子,为数不多的亲戚都很早就过世了,那她哪里来的爸爸妈妈去精心打扮她呢……] 苏然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赶紧划到了第二条信息。 顾逸轩:[苏队,黎好来市局了,她说她可能见过文娅,是在很小的时候。手机里说不清楚,您什么时候回来?] 黎好……文娅……小时候……人偶娃娃…… 她突然有个不太美丽的联想…… 苏然猛然抬起头盯住老盖的脸:“一个改名为文娅的漂亮女人……她一定很有手段,很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发挥自己的优势……” 她的目光仿佛有重量,一下便将在场所有人往下压了压。 老盖一哂,身体懒懒地往后一靠:“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嘛——” 苏然却往前快速跨了一步揪住老盖的衣领,对身旁举起□□和子弹上膛的声音恍若未闻:“——我不管她现在或是之前是谁的人,我只知道我现在要她的所有资料,你给还是不给?” 老盖以前没少在苏然面前吃过亏,既然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也只能讪讪挥了挥手,让手下人放下武器:“给……当然给……你说你一个女人成天这么凶怎么嫁得出去啊……” 苏然又瞪他,老盖只得认了怂:“我错了,错了。——咳咳,你先放开我,我年纪大了,不带这么欺负的!” 苏然这才松了手,任凭老盖连着咳嗽了好几下才拍拍衣领坐了下来。 “我要的东西。” “知、知道……性子真急。”老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也就是你这种胆大心细的人才能在Gin Fizz被警察围剿时金蝉脱壳吧,你说他对你不算差吧,你连牢也不陪人家坐一个,真绝情……” 苏然斜了他一眼:“你话还挺多,怎么也不见你去陪陪他。” 老盖见拖不过去,只得拿起来她放在桌上的照片:“……这个女人啊,说来也是真可怜。” “她的本名叫什么来着?噢……好像叫金娅文……” 第14章 玩偶之家 13 “或许……你们听说过覃贺吗?” 时隔多年,黎好提起那个男人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微微颤抖:“也可能对于警方来说,你们更习惯于称他为……九一八案的犯罪嫌疑人……” 慕司辰与一名长相温和的女记录员坐在了黎好对面,而苏然、顾逸轩和松鼠则隔着单面玻璃看着他们。 “覃贺?”苏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松鼠虽然人经常犯二,但在工作领域上可以称得上是百科全书,都不用仔细回想便忆起了那起令人闻而生寒的案件:“覃贺……我记得是2010年的事情了,2010年9月18号有一名小女孩的尸体被发现,正是覃贺唯一失手弄死的女孩,在此之后半个月的时间他就被抓捕归案了。” “那时候咱们才八九岁的年纪,你不记得这个案子不奇怪,是……是季局以前老在家里提这件事情,而且这日期比较特殊,我才被洗脑记住了的。”松鼠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颇不自在地说道。 松鼠这么一说苏然就想起了点什么,她记得这起案子并不复杂,但影响力特别广泛,几乎引起了全城的恐慌,那时的苏然身在隔壁江川市也经常听爸妈在家里提起这个案子。 覃贺这个名字,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了青禾省许多女孩和女孩家长的梦魇。 “我……我就是当年被救出的那个小女孩……” 后赶来的白孤里刚踏进门内,就看见玻璃那边的黎好最终还是哭着把那句话说了出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黎好无助地绞着手指,回忆的时候声音染颤,眼神还有些痴怔:“当年被覃贺杀害的女孩叫龙小苑,是我的表妹,也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那年三岁,我九岁。因为我们所在的是幼儿园和小学一体化的实验学校,只是她在幼儿园部,我在小学部,不在一个教学区而已,她家和我家又住在同一个小院里,所以我和她都是一起上下学的……” -- 第25页 “小苑她长得非常漂亮,而且覃贺好像对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已经没那么感兴趣了,所以覃贺当年盯上的其实是小苑。我们学校管理还算比较严,他完全混不进我们学校,就只能选择在放学路上那短短的五分钟之内动手,可是我俩总是形影不离的,所以覃贺最终忍不住动手的时候……只得把我也一起带走了……” 除了回忆起龙小苑那个温暖明媚的存在之外,提到那些黑暗痛苦的过往时,黎好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有些黯淡。——当然,失去了丈夫和女儿之后,在苏然他们的印象里黎好早就成了如今这个模样,再也灰暗不到哪儿去了…… · 那是绝望而崩溃的五年。 黎好和龙小苑姐妹俩被覃贺在摄像头的死角处迷晕带走之后,去到了一个长久昏暗不见光亮的房子。 那里听不见车鸣,只听得见鸟叫,那里没有心爱的父母同学和老师,只有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准时出现在房子里的男人。 房子里只有黎好和龙小苑两个人,用不着她们的时候,她们会被锁在小房间里,只有每晚六点的时候,覃贺才会把她们其中一个人带出去,到达一墙之隔的主卧。 记得第一天被带去主卧的是龙小苑,黎好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龙小苑被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昏了过去,就算醒来了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哭泣。 而黎好是在第二天被带到主卧的,在那一次,她才清楚地明白了前一天的龙小苑经历了什么。 主卧里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有一张足够大的软床、一张工具齐全的梳妆台、一面干净明亮的落地镜,还有两间容纳丰富的大衣柜。 晚上的六点到七点之间,覃贺会亲手给她们画上精致完美的妆容,妆容并不浓艳,十分符合她们的年纪,但是花的心思并不少,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将她们打造成了一个完美的……人偶娃娃。 然后在七点之后的半个小时,覃贺会给她们挑选并换上繁重但精美的公主裙,并为她们拍摄几张漂亮的照片留影纪念。 最后在八点的时候,噩梦会正式开始。 覃贺会将她们的公主裙掀上去命令她们用手抱着,然后在落地镜面前让她们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粗暴地凌/辱、弄脏。 她们分明打扮得像是橱窗里受万人喜爱的人偶娃娃,却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堕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每天的“玩偶体验”会持续将近四个小时,直到午夜十二点,覃贺才会将她们哭花的小脸一点一点擦拭干净,然后给她们换上舒适一些的小裙子带到次卧里休息,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才会将她们叫醒吃早饭。 他会强迫她们睡够至少九个小时,覃贺觉得这样他的小玩偶们才是光鲜亮丽的,才是生机勃勃的。 一般一个星期里龙小苑会被带出去五天,只有中间的两三天黎好才会被带出去——而一般那两三天也是龙小苑再也无法承受至几近夭折的时候,要不是有黎好的存在作为踏板,黎好觉得龙小苑不出多时就会死在那里。 而龙小苑也明白这一点,但她更加知道自己必须得足够坚强一些,只要自己还能坚持多一天,姐姐受折磨的时间就能少一天…… 可是她也知道,这个房子并不隔音,覃贺每晚都会强迫她们叫出声来或是哭出声来,所以不论那天是谁成为“人偶娃娃”,另一个人都会听着一墙之外的地狱之音辗转反侧、痛哭流涕直到噩梦结束,然后才会沉睡到自己大脑在过度恐惧之下诞生的另一个噩梦里…… 她们的五年,就是在这样真实与虚假来回切换、现实与幻境反复交缠的噩梦中度过的。 可她们没得选择,她们逃不开那个四周被软海绵包裹、没有任何利器,也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出逃或自杀的机会,只能乖乖每天被绑在床上睡觉、吃药、输液的房间。 她们每天也只能吃两顿饭——她们曾想过绝食,可覃贺强喂也要让她们活着;她们也试图自暴自弃、暴饮暴食,可覃贺也会控制她们每天的食量,确保她们能始终保持着小女孩姣好的容貌和身材。 “但是这样畸形的、无望的五年,其实小苑过的……远远要比我痛苦得多……”黎好啜泣道。 在被困的第三年,黎好满了十二岁,覃贺对她彻底没了兴趣,但又恶趣味于观看她们每天姐妹情深的“好戏”,于是愈加经常地以要杀害黎好为理由威胁龙小苑多多配合。 所以在剩下的两年里,龙小苑几乎都是在主卧里度过的,而黎好则负责在次卧里心如死灰。 直到被绑架的第五年,当龙家与黎家还有地方警察已经几乎要对找到两个女孩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在2010年的9月17日夜半,当天喝了些小酒的覃贺在事后一个不谨慎没能绑紧束缚龙小苑的绳索,而在18日的凌晨,被下身的疼痛刺激到不行,比覃贺先行惊醒的龙小苑发现了这一点,多年的困境激发了她内心从未真正浇灭过的逃脱玉//望,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充满了她幼小的胸腔,龙小苑蹑手蹑脚地挣脱开了绳索走出了主卧。 可是次卧的门被锁了起来,年仅八岁的龙小苑压根做不到在不吵醒覃贺的前提下打开门救出里面的黎好。 正在她第无数次尝试的时候,在初生阳光的映照之下,她突然看到了一张逐渐笼罩住自己的影子。 -- 第26页 “我的小甜心,你要跑去哪儿啊?” 她没敢转过头,只得用尽了积攒五年的力气飞速奔向了客厅里最为坚硬的那处突出来的墙角…… 血液浸泡过那曾留存过无数罪孽与绝望的深灰色地毯,小女孩用自己的生命为自己和姐姐作了最后一次抗争。 别说覃贺,就连黎好都曾经以为龙小苑的抗争是无效的,直到覃贺把龙小苑的尸体砍碎并随意丢弃在了附近的一个工地的水泥里,黎好都觉得她未来的人生就也要止步于此了。 警察原先一时半会儿是发现不了龙小苑的尸体的,但没人能想象到五年的绝望到底能让一个八岁的小女孩积攒出多大的力量—— 在跑出主卧并且发现客卧一时半会儿打不开之后,龙小苑在再次尝试之前,突然预想到了一些不太理想的后果,于是她脱下了自己沾上了覃贺晶//液的内裤并偷偷塞到了门边的垃圾桶里藏好。 在18日下午,当时还只是刑侦二队队长的季局接到了一个认识的清洁工阿姨的电话报案,她说她在整理垃圾时发现了一条八岁女童的内裤,而内裤上沾上了干涸的晶//液与零星血迹。 警方瞬间以女童遭性//侵案着手调查,在内裤边缘的线头里警方发现了一张极小的写着地址的纸条,那是黎好和龙小苑用了整整五年观察覃贺的衣着鞋印、他每天带回来的伙食,她们才合力拼凑猜测出来她们被关的地方最可能是在哪里,然后龙小苑把这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了小小一条内裤上面。 季局立马带队前往了纸条上记录的地点,当时覃贺正好不在,他们便救出了关在次卧里的黎好,并从她口中得知了龙小苑已经死亡的噩耗,在蹲点埋伏一个小时之后,警方一举抓获了归来的覃贺。 “那是我整整五年过来,第一次看到除了覃贺和小苑之外的人……” 多年尘埃落定、万事皆休之后,黎好回想起来当时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悸。 要是龙小苑留下的线索被覃贺发现了,要是清洁工没能注意到这个细节,要是警方没能重视这个案子没千里迢迢来到她们被关的房子,要是…… 那么龙小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沉冤昭雪,黎好也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可能覃贺的罪行将永远不会被发现,还会有更多无辜的小女孩经历长久不醒的噩梦…… 还好……还好老天开了眼,没让那个温暖如春的小姑娘白白死在浑浊的工地水泥里。 “那你之前说,你见过照片上的女人,这又是怎么回事?”同情怜悯是一回事,但慕司辰还是必须把话题引回了正事上。 黎好抬起了一张哭花的脸蛋,颤抖但是坚定地说道:“虽然时间过了太久太久了,但是那张脸辨识度太大了,我回去做了场梦便隐隐约约想起了什么……” “我……我敢肯定……”黎好的目光仿佛与二十七年前的龙小苑重叠了一般:“我见过那个女人年幼的时候,就在我和小苑被关到小房子里的第一天,她那时候才十岁的模样,就坐在主卧的床上看着我们!” 第15章 玩偶之家 14 “如果黎好记的不错的话,她和龙小苑当时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应当就是覃贺在绑架黎好和龙小苑之前绑架的那个女孩。” 半小时后的局长办公室里,季局手捧着他那个永不缺席的大茶杯,一边晃着茶叶一边徐徐说道。 苏然瞬间联想到了之前老盖提供给她的信息:“……我打听到了文娅的原名,应该是叫金娅文。” 季局稍稍愣了一瞬,说道:“我并不知道那个女孩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们在那间房子里只找到黎好一个人,覃贺当年在被抓获之后也只是提了一嘴他之前还拐过一个小女孩,其他什么都没有提。” “黎好也说她只见过金娅文那短短一面的时间,而且……”苏然脸色不是很好看:“而且距黎好所说,金娅文当时并没有像黎好和龙小苑那样被强制捆绑起来,黎好对金娅文的印象特别深主要是因为……”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惊恐害怕的表情,而是非常放松地坐在那里……而且她看着我们的眼神里有着非常重……重到我在那样的情况下都压根忽视不了的敌意……”黎好当时这样说道。 “可是同样作为被绑架的女孩子,金娅文就算哀莫大于心死,对黎好和龙小苑两个新的受害人已经不抱任何同情哀怜就算了,但是怎么会至于产生让黎好直至二十多年后仍旧印象深刻的浓厚敌意呢?难道金娅文根本就没被绑架,她是自愿的?” 苏然和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接触过当年的案子,想到这些可能性尚且心生凉意,季局却是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眸光有些许闪烁。 “当年是覃贺亲口说自己曾经绑架过一个小女孩,绑架了整整七年,女孩长大之后他就丧失了兴趣,转而去寻找新的目标,最后盯上了龙小苑并实施了绑架。”季局轻声说道。 “是龙小苑和黎好被绑架之后的当天晚上,那个第一个被绑架的小女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当时才十岁的金娅文,她乖巧听话地待在了那里七年,却突然就在那天逃出了覃贺的那栋小房子,在那之后覃贺就再也没找到她。不过他认为十岁的小女孩掀不起什么风浪,找了两三天无果之后覃贺索性也就放弃了。” -- 第27页 苏然突然想到:“可是这样的话,也就意味着以上仅仅只是覃贺单方面的说法,如果覃贺不说,警方不一定能查到曾经也有过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子,是吗?可是如果金娅文真是自愿的,覃贺怎么可能会非要塑造这么一个被绑架的女孩子的形象呢?他的死刑判决就算是没有了任何转机,他也不用破罐子破摔硬生生编出这么一个受害人吧?黎好当年才几岁,而且只见过金娅文短短一面,她的证词说不上多有说服力,他绝口不提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不是更好?覃贺对金娅文应该是没剩什么感情了才对……” “……难道金娅文真的是被绑架的?”苏然和慕司辰短暂对视了一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我天,这么刺激……”靠在离季局最远的办公室门边旁听的松鼠不由得感叹一声。 这么一句话瞬间让季局把目光转向了他那边,看到松鼠一身白大褂底下掖得歪七扭八的白T恤,老头子不由得多嘴插了一句话,原先对待苏然和慕司辰他们的和蔼可亲瞬间一扫而空,一下就有了做局长之前齿少气锐的感觉:“季唯,咱局里每个人要求熟记的着装要求你都喂了狗吃吗?!你看你这一身衣服穿的,不伦不类。” 无故被殃及的松鼠一肚子委屈无处诉说,还好是白孤里及时开口硬生生把歪了的话题转了回来:“咳咳,季局,您还是再跟我们详细讲讲当年的案子吧,单单只是翻看当年的案卷未免太局限了。” “是啊季局!”松鼠一把子揽住好兄弟的肩膀,吊儿郎当地附和道:“这都二十一年过去了,当年办这起案子的老领导退休的退休、调岗的调岗,就您还屹立在此不倒,您可不得免费跟苏苏他们好好讲讲,提高提高办案效率?” 季局明显这么多年以来早就对松鼠这种态度习以为常了,只是闷哼了一声便靠在了椅背上,回忆起当年那起他印象颇为深刻的案子。 · “覃贺,男,1968年出生,现在是空南区后晋路一家诊所的退休医师,祖籍在S省周品林市的一个下属县城里,从小和自己的小舅舅和小舅妈住在一起,对吗?” 故事好像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那个阳光并不那么明媚的午后,在渐起的秋意里正年少的季局只单穿着一件白色汗衫,坐在了穿着厚厚深色皮质外套的覃贺对面。 覃贺的长相要是放在电视剧里,一定就是那种很标志的坏人脸。他皮肤明明天生得很是白皙胜雪,却硬是把自己露出来的脸和手臂晒得黢黑。他一双浓眉长眼很是深邃,却又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和凶感,嘴唇又偏薄,人也不怎么爱笑,很轻易就长成了那种小女孩见了很容易就会被吓哭的类型。 但季局在研究覃贺时其实看过许多他以前的照片,小时候的覃贺不说长得多好看,但绝对要比现在顺眼太多,是那种连季局一个钢铁直男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意的白净模样。 “……你们都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了,我的回答真的重要么?”覃贺似乎对于季局提到自己小舅舅一家的事情很是不满意,一听到那两个人的名字,他原先就偏凶的面相瞬间又狠戾了许多。 “例行询问而已。” 覃贺面对警方并不怎么配合,他脚尖对准了门口的方向,双手抱臂,指尖快速连续地轻敲着手肘处,典型的不耐烦的表现。 “那两个女孩子是我绑的,也是我多次性|侵的,每天干一回,受不了了就换人,病了我自己就能医。在她们之前也还有一个女孩,只不过在我厌弃她之后她自己给跑了。”覃贺漫不经心的口气让在场的所有警员听了都万目睚眦,然而他本人却浑然不觉一般自顾自地说着:“我干了她们应该有五年了吧,那个大一点的我早就没兴趣了,那个小的又太精了,竟然想逃跑,我还没怎么她就自己给撞死了,我自然也就把她砍碎丢了咯。” “唉,我原先都看好下一个女孩要绑谁了,你瞧,还没动手呢,你们就被那小娘们给招来了——” “——覃贺!”季局不由得勃然变色,用力地拍案打断他:“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是犯法的!” 季局艴然不悦地瞪着眼前完全不清楚事态严重性一般,仍旧大大咧咧百无聊赖的覃贺:“龙小苑身死尸体遭毁坏,难以辨认伤口来源,现在没法确认她到底是你口中说的自杀还是你故意杀人不假,但是你诱拐绑架并长时间性|侵儿童,而且有故意毁坏尸体并抛尸的行为可是证据确凿的!” “以你这种行为,死刑几万次都不为过!”当时年轻易冲动的季局甚至气得连这样过分展露个人情绪的话都开口说了出来。 覃贺却只是笑笑:“死刑就死刑呗,我可不怕死。” 和季局一道审讯的副队长已然坐不住了:“你!!” 季局却在这几秒钟里倏然回过神来,缓和了一些情绪,抬手按住了同伴的肩膀,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被覃贺的挑衅牵着鼻子走。 他重新坐了下来,眨眼时间便转换了情绪,淡淡地看向了覃贺的眼睛:“我听说,你给女孩们换上的衣服饰品好像都和你以前的某些照片是一个风格的啊……” 话一出口,局势好似就被瞬间扭转了一般,原先气定神闲的覃贺突然像被点了逆鳞一样勃然变色,而原先被怒火冲了头脑的其他警员们也在愣神中慢慢咀嚼出一点别样的意味来,徐徐恢复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 第28页 审讯之前他们在对覃贺深入调查时发现,覃贺这个人自小内敛少话,借住小舅舅家的期间更是因为人在屋檐下的原因更加沉默寡言,一度连学前班班主任都想请家长聊聊他的心理问题。 然而也正是在那段时间,覃贺由于五官尚未长开,男性特征还未显现出来,加上本身性格文静,个子又不高,就更加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姑娘。 其实覃贺一家和小舅舅一家的关系并不那么融洽,覃贺的母亲和弟弟年龄相差很多,共同话题并不多,等到成年之后平时接触的就更加少了,只是因为覃贺的父母在一起车祸中意外身亡,两家符合领养资格的亲戚只有覃贺的小舅舅一个人,可以说律师让覃贺和小舅舅在领养前正式见面之前,覃贺甚至于对这个逢年过节都没怎么见过的小舅舅毫无印象。 当时覃贺的小舅舅和小舅妈刚结婚一年打算要个孩子,却临时发现小舅舅的精|子生育能力极低,几乎没有可能生下孩子,夫妻两人的女儿梦算是彻底破碎了,不但如此,他们还要被迫领养一个男孩,就因为这个夫妻两人吵过不止两三次。 但是小舅妈却在被迫收养覃贺的半年后一次偶然间看到了他的学前班毕业照片,发现覃贺在一群粗犷壮实、虎头虎脑的小男孩里显得格外白净清瘦,就像个五官没那么标致但是也算得上清秀的小女孩。 于是小舅妈灵光一点,和小舅舅暗中讨论了一晚上,反正他们收养覃贺已经是仁至义尽、非常善良了,覃贺不说做牛做马,起码也应该给他们一点报答吧? 他们想要一个女儿,上天却给了他们一个长得像女儿的儿子。 那他们就顺着老天这一点巧思,把他“改造”成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吧…… 第16章 玩偶之家 15 记得第一次被哄骗着穿上漂亮裙子的时候,覃贺并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年多,在住进小舅舅家之后,他发现房子里的陈设就像是家里有一个孩子,还像是个女孩子,但他一直以为只是小舅妈喜欢这种风格,所以也没觉得自己一个男生住在公主风满满的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暑假下午,覃贺被塞进了一条粉红色的蓬蓬裙里,海藻般的假发戴在了头上,那些只存放在小舅妈化妆台里的甜美风饰品被安在他全身上下任何可以安放的地方,一向只被允许穿一双旧鞋的覃贺第一次穿上崭新的大码女式小皮鞋。 他抬头看见小舅舅和小舅妈在旁边看着他特别高兴,那是覃贺从未在他们看向自己时看到的愉悦表情——一直以来,小舅舅和小舅妈总是对他格外挑剔嫌弃。 可是覃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因为被小舅舅小舅妈喜欢而开心,因为没有穿裤子,他第一次感觉下身空荡荡的,格外不适应。 而且当他看向客厅里落地镜照出的自己时,他惊呆了,这哪里是他自己,明明就是一个十足的同龄小姑娘。 “我……我是男孩子……我怎么能穿这种衣服……” 覃贺吓得差点哭了出来,泪水潸然的模样在小舅舅和小舅妈眼里看来反而是梨花带雨,更加坚定了他们想把覃贺当成女儿养的决心。 但覃贺虽然还没有到变声期但是并不女气的声音明显引起了小舅舅和小舅妈的反感,小舅舅上前捂住了覃贺的嘴:“不许说话,我们白养你这么久,让你为了我们去穿件女孩子的衣服怎么了。” “就是呀,又不让你穿到学校去。”小舅妈笑着说道:“你就是回家穿一穿,和我们出去逛街的时候穿一穿就好了,不会让你碰见什么熟人的。” 覃贺颤抖地坐倒在了地上,他突然感觉眼前的两个人不再是他的小舅舅和小舅妈,而是两个张牙舞爪的妖魔鬼怪。 可他没有办法,他才刚上小学,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他甚至没钱去请律师,爸爸妈妈留下来的所有遗产都给了小舅舅一家。 他只能像所有亲戚告诉他的那样,要多听小舅舅和小舅妈的话,学会服从……服从…… 于是他被迫放弃了抗争,过起了假期时不论在家还是出门买东西都时刻装扮成女孩子,上学期间就出门穿校服回家换裙子的生活。 小舅舅和小舅妈唯一对他的要求就是:尽量少说话,哪怕是当个哑巴女儿都没事。 甚至于到了二年级时有个男同学在家长会之后还问过他:“哎,我好像在附近超市见过你小舅舅,他是不是有个女儿啊?我当时没太看清楚脸,但是看背影还挺可爱漂亮的。” 可爱,漂亮。 覃贺这辈子都没怎么被人用这样的语言形容过。 于是覃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厌恶着这个披着家的壳子,实际就是个炼狱的房子,他厌恶每天对他衣着不同态度也不同的小舅舅和小舅妈,他厌恶这样每天依靠别人的性别苟延残喘的自己…… 可是同时他也惊奇地发现,已经小学快要毕业的他看到幼儿园里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女孩竟然会忍不住有反应,他一方面憎恨着身上的公主裙,一方面又会对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幼女产生异样的情愫。 在一次小舅妈将他放在幼儿园门口去临时买点水果的时候,一身女装的覃贺看到了一个正在好奇打量他的小女孩。小女孩才四岁模样,眼睛又大又圆,像颗滚圆的葡萄,小嘴又是天生的红嘟嘟。 -- 第29页 覃贺忍不住走近了她,在小女孩还在好奇哪里来的大姐姐时低下头去亲了她一口。 就这么一口,便将覃贺内心凶猛的巨兽瞬间释放了出来,他的眼神变得晦暗不明,他的身子变得燥/热/颤/抖,他开始不停地下咽着口水…… 覃贺突然好想一把抱住眼前的小女孩,把她剥/开、侵/犯、捣/碎、碾/烂,他想彻底将自己内心丑恶的魔鬼放出来驰骋人间…… 还好就在这时,女孩好似感受到了眼前这个大姐姐突然变得奇怪的反应,她开始哭泣起来,引起了刚买完果回来的小舅妈的注意。小舅妈没想太多,只是怕覃贺是男生的身份暴露引起对方家长的诬陷便赶紧将他拉走了,她可不想为了覃贺多花什么赔偿的钱。 “真是个小流/氓,你离人家小女孩这么近干什么?你也不怕人家看出来你不是个女的。” 我本来就不是女的! 覃贺内心的不满挤压得越来越多,终于在这一天彻底爆发了,他回到家后掏出了很久之前不记得在哪里捡来的老鼠药弄碎丢进了晚餐的鸡汤里,然后假装没有胃口地穿着女装“娇滴滴”地只愿夹碟子里的油菜花吃。 虽然吃的时候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小舅舅和小舅妈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以为小舅妈一向不咋地的厨艺在最常做的菜肴上也不小心翻了车。 十分钟的时间过得很快,覃贺洗了个碗筷的功夫,出来就看见了小舅舅和小舅妈正倒在沙发上捂着肚子喊疼,叫覃贺快去房间里拿他们的手机出来打医院的电话。 可覃贺却一步都没有动。 他冷漠地取下了扯得他头皮发疼的假发,脱去了他又爱又恨的漂亮裙子,然后淡然地拿起了小舅舅的打火机,将厨房里的所有油瓶都砸碎在小舅舅和小舅妈的跟前,让那透黄油亮的液体浸上他们颤抖疼痛的身躯。 “小舅舅,小舅妈,你们知道吗?今天是周一的中午午休时间,这栋楼里的住户睡眠都很准时且质量极好,我以前在家里乱吹笛子试验过了,没有一个人被吵醒来敲门。” 覃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柔细小,此刻听来却像一根棉柔的针。他徐徐将屋里的纸张全部挪到了客厅,为此还将桌子摆了出来佯装是本来覃贺就习惯在客厅里看书和写作业。 “就让这一切在这里结束吧……” 覃贺扬起了手中的打火器面无表情地丢了过去,腹部过度的疼痛让面前两人的声音细如蚊蝇,他这才轻笑起来,默默在火势蔓延开后走到了窗前,一跃而下跳下了四楼。 幸运的是,跳到了草地上的覃贺手脚都没有摔断,只有一些虽然看起来狰狞但还是可以被治愈的伤口。 覃贺先是在草地上躺了许久,果然,除了窗户冒出来的烟越来越浓郁之外,并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家人的悲剧。 终于,隔壁栋一个刚午休结束的女人看到了窗户对面的滚滚浓烟,赶紧跑去对面楼想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覃贺这才挣扎着坐起来,努力挣扎着叫住了女人:“是……是我家着火了……” 他吐字吐的很慢,表情也很痛苦,在用尽全力地拖延着时间。 “好……好……我现在就去打119和120!”女人一边十分着急地拨打着电话,一边心疼地看着眼前虽然表情里没有什么情绪,但却浑身伤痕累累惹人心怜的小男孩。 覃贺这才终于被满身的伤疼得昏了过去。 等到覃贺醒来的时候,他得到了小舅舅和小舅妈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虽然他转眼就要被送到孤儿院去等待领养,但在所有医生和警察的担心中他却在心里暗暗欢喜于自己终于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家”。 他被送到了一个叫岐徽孤儿院的地方,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年纪比他小但是同样喜好儿童的同伴,叫贝智勤,不过很可惜,在覃贺被领养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孤儿院里覃贺必须要为了不会被禁止和女孩接触而掩饰自己内心的郁/念,被领养后覃贺也忍痛因为自己尚且年少的原因而努力佯装成一个正常人,就连长大成人之后他也必须要用尽全力经营好自己的人设。 覃贺就这样隐忍到了他的第三十岁,领养他的父母早已远赴他国颐养天年,他也有了足够的财力和能力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夏天,在阳光最强盛的时候,覃贺遇见了金娅文。 第17章 玩偶之家 16 “覃贺在审讯过程中还算配合,问什么答什么,提到不想提的地方最多就是沉默,倒也不会信口胡诌,在我审过的这么多犯人里,他算是很拉快我们工作进度的了。” 季局茶缸里的叶子浮了又沉、沉了又浮,被他几番拨弄下来水色都浓郁了几分,季局的心思也并不轻松,九一八这个案子在他心里压了很多年,给他的印象太深了,直到现在再次提起来,他内心还是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覃贺旧时照片上青葱年少时模样其实并没有太过扎眼,可是和三十年后覃贺一对比,实在是让人……尤其是让一个当时正好有着和照片上少年年纪相差不多的儿子的中年男人不得不难以忘怀。 季局当年是亲手送覃贺去被执行死刑的,覃贺离开青年后的表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像是对全世界的任何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哪怕是他最爱的年幼女童,他也往往是动作粗暴不带任何人世间通俗上称的“爱意”的。 -- 第30页 可能有时候覃贺自己都会恍然吧,自己究竟是在爱她们呢,还是在发泄自己丑恶痛苦又扭曲的童年呢? “……或许也只有覃贺才知道金娅文现在逃到了哪里了。”白孤里叹息着摊开手。 顾逸轩及时打断了他对犯人的片刻同情:“但季局也说了,当年覃贺提及最少的就是金娅文,现在就算再着急,咱们也没办法去抓出个覃贺回答我们了。我们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不然纳税人养我们来干什么吃的。” “也是。”白孤里从来洒脱,看向了苏然:“反正这个案子我跟定了,苏队有什么指示直接吩咐就行。”语气顺当得好像当时口不择言的男人并非他本人。 苏然还没回答,慕司辰就先替她开了口:“金娅文以前住的地方能想办法查到么?或者她过世父母生前住的地方——她的老家。” 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苏然神情严肃地补充道:“金娅文不会笨到在那里等着我们来抓,但毕竟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会有很多线索等着我们发现,抓紧搜吧,一队的人要是还有在休假的就都能叫回来都叫回来,尽快把这事解决了,我们谁也不知道嫌疑人在被发现之后还会不会狗急跳墙创造出下一个受害者。” “金娅文当年失踪不会无声无息,咱们可以去调查1998年空州及其周围县城村落有没有三岁女童的失踪报案,金娅文的外貌特征比较明显,不会太难找。” 慕司辰也开口补充:“但是要注意,金娅文不可能留着这么明显的线索等我们去抓她,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了老巢,我们重点放在收集线索上就好,人的话其实可以不用抱太大希望。” 慕司辰的话虽然过于直接,但确实在理,苏然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大家抓紧时间搜寻,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她一个身份作假的人,无论是财力还是脚力都支撑不了她跑太远,大家不要放弃,打起精神来!” 白孤里首先响应:“我马上去找积案组的同事!” 松鼠也举起手来:“我认识不少基层的兄弟,可以帮忙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类型的失踪案。” 慕司辰言简意赅:“加我一个。” “我经手的案子还没有不了了之过,这个也会是其中之一。”苏然靠着墙淡淡说道:“空州市局的人,不能说不行。” “反正我是不想让死去的那几个小女孩们失望。”顾逸轩一板一眼地说道,而行动派的贺也更是已经蓄势待发了。 · 既然海口都已经夸了下来,那就必然没有束之高阁、徒然无功的道理,浓缩咖啡粉的香味在整个办公区萦绕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角落高高垒起的文件里终于露出来一张虽然困倦到双眼酸痛却仍然掩盖不住欢喜的脸。 “找到了!找到了!”小警员兴奋地蹦了起来,差点没碰倒旁边的金桔盆栽。 一石激起千层浪,办公区里的所有警员一下清醒过来:“怎么样?” 发现线索的小警员一边大声喊着一边冲去旁边敲开了苏然和慕司辰办公室的门:“在碚阳县兴楠村!兴楠村的警察局曾在1998年5月份收到过一份小女孩的失踪报案,虽然只留下了一个姓氏‘金’,但凭借照片和一些家里人的描述可以看出来那就是年少时的金娅文!” 碚阳县兴楠村是空州市外城区边缘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村落,里面的人口很少,钱财也不多,由于周围多山,地理条件受限,连消息也很闭塞,要说金娅文是在这样一个村子里被绑架失踪并且案子就这么多年不了了之,确实可能性是极大的。 等到一行人简单收拾收拾行李坐上赶往兴楠村的绿皮火车时,已经是夜晚了。 来的人并不多,局里其他零碎的案子也需要人处理,于是这一趟出来只有苏然、慕司辰、顾逸轩、白孤里,还有硬凑过来的松鼠五个人。 时间紧急,没时间也没座位订软卧或硬卧了,哪怕是季大少爷也只能认命地乖乖坐三个小时的硬座。 照理说他们五个人的票分成一个两人座一个三人座,是随便怎么分配都合理的,可本来打算追随苏队长步伐坐在苏然和慕司辰中间的顾逸轩被松鼠硬生生拉住了,被迫挤到了白孤里和松鼠的左边靠窗处开始莫名其妙地欣赏起外面什么都看不见的隧道夜景。 “还真是没点眼力见,要是苏苏嫁不出去了我提着手术刀都要赶去一队把你细细解剖了!” 耳朵尖的苏然隔着一条走廊和一个没人的空座都能听到松鼠对顾逸轩“咬牙切齿”的“警告”,她无奈地低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佯装浅眠地合上了眼。 正戴着耳机的慕司辰自然是没发现刚才身边的小插曲,见苏然好像睡了,季局的电话又不恰时宜地打了过来,他只得蹑手蹑脚地伸出长腿跨过了苏然的座位,轻声示意剩下三人小声一点之后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等到电话打完走到车厢中间的时候正值列车到站,慕司辰轻轻一瞥眼,竟然看到松鼠就站在站台的地方和几个同样趁这三分钟时间下到站台的中年男人们一起吞云吐雾。 慕司辰眉毛稍稍抬起,正好和松鼠撞了个对眼,松鼠先是一愣,然后才憨憨地笑了笑:“慕……慕老师……” 慕司辰的语气里含着打趣的笑意:“我怎么听说你和季局一样是烟酒几乎不沾的性子?” -- 第31页 “那——那是我爸……咳,那是季局非要我成为的样子。”松鼠孩子气地努了努嘴:“而且我就是偶尔抽点,可能两三天才一根,最近事情太多了我都快一周没抽了,见对面大哥那有烟我实在馋的不行,人家好心给我我也不好拒绝是不是?” 慕司辰就只是倚着墙笑个不停,松鼠气呼呼地把烟摁灭在了垃圾桶上,踩着提醒列车即将开动的倒计时铃声踏上了车:“慕老师,你可千万别跟苏苏说哈,她明明比我还小点,反倒就跟我亲姐似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给季局告状!” “嗯哼~然后呢?” “然后?然后季局那个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肯定又得唠叨我好一阵子!!而且他那种弥勒佛似的笑里藏刀、慢条斯理、软磨硬泡一个多小时的唠叨方式我可遭不住。”松鼠痛苦地捂着额头。 慕司辰脑海里仔细构想了一下,发现好像确实是有点渗人,这才轻轻点了点头:“行吧,我就勉为其难地骗一次苏然吧,就一次,下不为例。” “但是问你个问题啊,我好奇很久了。”慕司辰觉得自己不能白骗一次苏然,于是浅笑着靠着头说道。 “什么问题啊?”松鼠不明所以。 “为什么苏然要叫你松鼠啊?而且好像说就是在她的带领下导致所有人都这么叫了。” 慕司辰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奇,平日里淡然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双眼很专注地看着松鼠。 “噢……那个。”松鼠见怪不怪于这个奇怪的外号第不知道多少次被人问起:“这个名字就是苏苏给取的,后来习惯了就一直叫过来了。” “好像那会儿……应该是小学一二年级这样?” 季唯是空州人,苏然是江川人,其实虽然就住在隔壁城市的两个人原本也不该有什么交集的,但当时季局被调职到了空州出差,一出差就是一年半,季唯索性就在江川的一所小学上了一年级,正好和苏然是一个学校一个班。 那时的季唯被“喂养”得非常好,好到甚至有些发福了,他人生的本来就白净,五官也很圆润标致,一旦吃多了脸就很容易会变圆。再加上他不是本市人,班里很多人又是幼儿园一道升上来的老朋友,所以大部分男生都对季唯敌意很大,虽然也有可能有一部分原因在于季唯的长相确实很吸引同龄女同学的关注。 于是当时年纪尚小还不懂事的小男孩们就“不怀好意”地“孤立”了季唯,吃饭不跟他一块吃,玩游戏不带他一起玩,甚至于看到他的身影他们都直接性忽视,却又每天按时踩点地来抢季唯的作业对答案或者抄答案,班里的女同学和剩余的男同学基本都是要么文静内敛胆小怕事,要么不爱管任何闲事的类型,压根没人能制止他们的行径。 第18章 玩偶之家 17 当时季唯的母亲刚去世,正是季唯和季局矛盾最盛的时候,也是季唯最脆弱自卑的时候,他在家和季局冷战,在学校对所有人明目张胆的欺负视若无睹,不顺从也不反抗,是最让小男孩们恨得牙痒痒激发征服欲的“受害者类型”。 那段时间季家正办着葬礼,善良的亲戚们不断给季唯喂了很多吃的,把季唯喂得食量都大了一些,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于伤心导致产生暴饮暴食的想法在,总之那段时间季唯胖了整整十斤,身高也长了两厘米。 可这也正中了小男孩们的期望,有一次他们看到季唯盛饭的时候盛得多了一点,就端着饭跑到了他身边,开始大呼小叫:“哇塞,季唯吃这么多啊!” “是啊是啊!季唯是猪吧吃这么多!”小男孩们的欢声笑语传到耳朵里其实很刺耳。 为首的那个小男孩笑得非常欢乐:“哈哈哈哈哈,季唯是只大肥猪!大肥猪~大肥猪~” 季唯却一直沉默着低着头扒着米饭,没有理会同学们的恶趣味。 直到小男孩们的耐心被消耗到了极致,一个男孩蹙起了眉头,用力掀翻了季唯面前的饭菜:“喂!叫你怎么都不应啊!真没礼貌!” 季唯冷冷地抬头瞥了始作俑者一眼,没说话,并且打算起身离开,正在食堂里大部分的人都看了过来,把小男孩们气到打算动手的时候,“啪”的一声,刚刚说话的那个男生手里的饭菜被掀到了自己脸上。 男生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同龄的女生,马尾辫扎得很利落,面色很冷,眼里满是淡漠。 “是猪吗?我看着不像啊。” 当时才八岁的苏然语气奶凶奶凶的,但凭借女生提早发育的优势,她比男孩们高一个头的身高就足够散发一种显著的压迫感。 小男孩们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反驳,苏然又继续说道:“我看你们倒像支野猪群,野蛮还无聊,真不知道你们爸妈生你们下来到底有没有教过你们什么叫正常的人际交流。” “小猪?”苏然又淡淡地看向沉默旁观的季唯:“我倒不觉得,我看像一只小松鼠。” 她说话的语气向来比较生硬不委婉,但在场所有人都奇妙地从最后三个字里听出了一种温柔的感觉。 小松鼠…… 季唯抬起头看向了苏然的眼睛,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很久没再见过的情绪。 像是在外驰骋的母狮子回到孩子身边细细舔舐睡熟的幼崽,像是吹灭万物生气的冬风回到了南方吹醒了柳梢的嫩芽,像是孤傲倔强地在雨中伫立崖头的玫瑰突然发现头上多了把路人为它放下的雨伞,像是…… -- 第32页 像是他很久没见的母亲正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说道:“哎呀,我们小季唯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呐,今晚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酱排骨好不好呀?” 当时在那一刻季唯在心里就决定了千万次,如果已经注定没办法让自己逝去妈妈开心幸福的话,就努努力让眼前这个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开心幸福吧。 “哎,小松鼠,他们比你矮半个头呢,为什么不反击啊?”离开食堂之后,苏然一边帮季唯弄去头发上剩余的饭粒一边问道。 季唯绞着手指说道:“我才不想理会他们,多无聊,有那个欺负我的时间能不能去把昨天老师布置的课下作业给写了啊,我不理解。——而且他们竟然不能从加法的规律中悟到一点乘法的规律!” 苏然微怔了一下,随后肯定地点点头:“啊,这个确实,我觉得这还挺简单来着。” 两个班级成绩前三名的蝉联者就这么在这个秋日的午后于学校里的枫叶林旁奇妙地因为这奇怪的共同观点达成了一致,从此季唯成为了苏然身边走走停停的众多朋友中唯一始终固定的朋友,而苏然也以“松鼠”这个外号顺利将季唯变得越来越开朗,逐渐从母亲离世的痛苦中慢慢走了出来。 “在那之后我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叫‘苏苏’的‘姐姐’,她身边的所有人也都知道她有一个外号‘松鼠’的弟弟,就连我初恋都是苏苏帮我介绍的呢。”松鼠谈起这件事情脸上的笑意就藏也藏不住:“谁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的,等她要是喜欢上了哪个男的我就算豁出去也得帮她抢到手了!” 慕司辰失笑:“你这孩子发言论调很危险啊——” “——咳咳,开玩笑开玩笑,别告诉季局哈,他得给我做至少一个下午的心理培训!”松鼠一秒即怂,恰好下一站的站点播报声响了起来,他连忙接着说:“好了,下一站就到了,我们快去拿东西准备准备吧!” “嗯。” 正当慕司辰和松鼠穿过人流汹涌的车厢中间时,松鼠又忍不住抬起头在慕司辰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哎,慕老师,说真的,你要是认识什么合适的男生记得多多介绍给苏苏呗,她这个工作找男朋友实在太困难了。” 慕司辰轻轻抬了抬眉毛,微微勾了勾嘴角:“好。” · 几人到碚阳县兴楠村的时候刚刚凌晨两点,为了不打扰村长和警局警员们的休息,几人直接就住在了村口一家俭朴的民宿里,小睡了几个小时在六点钟准时出门找到了村长家。 “金家父母都是本地普普通通的村民,没啥文化也不太有钱,金娅文这个名字当初都是我给取的,就是为了好上个户口,平时家里都是丫头丫头的叫,我们也都很少听到她的全名。”村长一路拖着瘸了一只脚的身躯缓缓在没修好的街道上彳亍着,顾逸轩和白孤里身子壮,正一左一右地扶着老人家。 “记得金娅文失踪的时候,应该是九八年这样,那时候村里比较有钱的人家安了电视机,很多人都蹲在窗户口一起看新出的《还珠格格》,只有金家是萎靡不振的。”老村长一边回忆一边叹息:“金娅文她爹妈身子都不太好,在那之前我和她爹还有几个人去外面进货,恰好遇上大洪水,我的腿就是那时候坏的,她爹也拉了病,再也没法下地了,家里就剩了她娘一个人拖着病体在操持。” 这时候几人正好走到了原先金家人住的房子,那是一间狭窄破旧的小木屋,房间与房间之间没有打墙,只有简单单薄的花布作为分隔,从外部看起来确实是很久没再清理住过人了。 村长在慕司辰的协助下给大家开了门,屋子里的陈饰瞬间一览无余:“金娅文失踪之后啊,她爹她娘就一直拜托村里的男人们去帮他们进城找警察报案,但是一直拖了好几个月才报上去,报上去之后也一直没什么回信。就这样等了一年多之后金娅文她娘就悲伤过度去了,她爹也在屋子里自杀了,也就是这样这个房子一直没再有人住进去过,村里人也很少过来。” 房子里实在是简单得过了头,大一点的小房间明显是金娅文父母住的,但是床边满是各种尿壶和药品,甚至还有简易不卫生的吊针以及其他紧急救治的工具,作为专业医科生出生的松鼠实在是看了都头疼。而地上还有一些明显干涸时间过长的血液痕迹,应该是金娅文父亲自杀的时候留下的。 金娅文的房间就更加简单了,一张很小的小床铺、一套很低矮的手工书桌椅就已经是全部了,不说女孩子房间里常见的各种花花绿绿的漂亮小饰品,连个衣柜都没有,和丁嘉禾的房间一对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客厅和厨房是没有分割的一体式,墙面全部被常年的油烟熏得漆黑一片,锅碗瓢盆也是凌乱、肮脏且稀少的。 “屋子里没有设卫生间吗?”苏然忍不住问道。 村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哦,当年我们村发展实在不行,各家各户都是去村中间的公共厕所解决问题,直到两千年之后各家各户才相继在房子里建起卫生间来着的。” “可是金娅文家不是离村中间很远吗?”被屋子里味道熏得不行的白孤里捂着鼻子问道。 村长透过窗外指了指房子后面的那颗合欢树:“喏,一般隔几家都会种有一棵树,要是实在急得不行了村民们偶尔也会在树下就地解决。” -- 第33页 一行人这才注意到房子后面的这颗大树,苏然轻轻眯了眯眼睛,果断带着其他人绕到了房子后面的合欢树前。 合欢树是少有的结不出鲜美果实的花树,但它树形高大、花型奇特,娇美的花朵在夏季的微风中开在枝头甚是好看,和树下破旧的小木屋形成了甚是鲜明的对比。 但苏然抬头看着面前红艳娇羞的花朵,心里却是暗暗的发着凉气,第六感告诉她事情也许没有这么简单。 她转头和慕司辰对视了一瞬,苏然还没开口,慕司辰就先淡淡说道:“虽然说合欢树本来就高大壮硕,但你不觉得这花这树,都有些繁茂过分了么?” 苏然轻轻扯了扯嘴角:“无奖竞猜,这棵树下得埋有多少尸体啊。” 松鼠在旁边听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他冲苏然瞪大眼睛说道:“苏苏,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嫁不出去了。” 苏然一秒破功,用力白了松鼠一眼:“屁咧!我只是追求帅哥而已!” “嗯嗯嗯,是是是。苏队长怎么会把追求者都吓跑呢——” 话还没说完松鼠就被一个爆栗打断了话音:“——滚蛋!再说我就把你做成你们解剖室里和尸体放在一起冰冻的冰淇淋!” 松鼠玩笑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在下一秒收敛了笑意,冷静地看向老村长:“村长,您应该知道哪里有铁锹和铲子的吧?” 第19章 玩偶之家 18 泥土的味道携带着些许腐烂的气息,甲虫和蚂蚁在残存的少许未腐败完全的动物组织之间欢快地钻来钻去。 这便是挖开树下泥土后映入几人眼帘的一幕。 “好臭……”白孤里被这花香都掩盖不住的臭味熏得直皱眉头,就连对尸体司空见惯的松鼠见了都摇摇头:“这底下的尸体应当埋了不止一具,不过金娅文一个女孩子再怎么也挖不了太大的坑,说不定并不全是人类的尸体。” 剩下的人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太多,顾逸轩又拿起铁锹往下翻了几翻,而白孤里和慕司辰则帮忙收集各种细小的物证线索,苏然则拿着相机咔嚓照个不停。 直到又往旁边的土坑往下翻了两分钟,顾逸轩手里的铁锹突然好像砸到了什么硬物,苏然赶紧放下相机过去,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将硬物拿了出来,竟然是一本陈旧的日记本,上面还残留了一些不明物质。 等到松鼠极其轻柔地扫下并保存了日记本上附着着的泥土和不明物质,苏然这才打开了这本日记本。 “这是……金娅文的日记?” 苏然轻轻眯起双眼,心脏像是被狠狠重击了一般,她翻开第一页,小女孩稚嫩幼圆的字迹潦草却像一把把利刃用力扎入了她的身体。 · 2005年10月22日。 七年了……我终究还是逃了出来,从那个男人的手心里……可是我没有爹妈了,我们家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好恨他,他已经成为了我人生的全部竟然还是不满足,他竟然敢去找其他的女孩子,其他年幼漂亮的女孩子!!他不要我了……他竟然不要我了……难道他之前对我说的话都是假的吗! 我知道他想杀了我给他的新玩偶们腾路,可我偏不!我就是要活着!我就是要一直活下去! …… 2005年10月30日。 怎么办,我开始想他了……我一天不穿公主裙就身上直发痒,可是我们这里哪里会卖公主裙…… 我住在同样格局的房间里,可是再也不会有那个男人敲开我的房门抱起我了…… 村里的老师口音好重,有些地方讲的也不对,还是那个男人讲得清楚,他说他要带我去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这个单靠埋没在这个小地方压根看不到的世界,可是他分明食言了。我的所有知识都是他教的,他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我好恨他,可我也好想他……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2006年7月27日。 我抓了隔壁房子里的二黄,她是个留守儿童,失踪了压根没人会注意。 我给她穿上了公主裙,打扮成了玩偶娃娃,就像当初那个男人对我做的一样,她看起来好像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挺高兴,我不喜欢她这种高兴。 她问我为什么不让她出门,为什么要把她关在我家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可是我终于不会再做噩梦了,这种治疗方式简直太有效果了! …… 2006年8月1日。 我杀了二黄,用水。她不会游泳,我把她带到河边摁了下去,没过多久她就死了。我把她的衣服丢在了河面上,把尸体拖回了家里,也不知道能留多久。 装扮活人太没意思了,还是死人比较听话。 …… 2006年8月31日。 二黄的尸体没过多久就留不住了,我把她埋在了家后面的合欢树底下,和我空闲时间杀的那些流浪猫狗埋在了一起,她不是喜欢这些愚蠢的生物吗,那就让他们死也呆在一块吧,我可真是善良。 二黄的死果然没人怀疑,他们那个傻x大人真的以为二黄是失足落水死了,尸体漂到了下流才没找到,真是傻x啊,压根都没人怀疑我,大家还都觉得我是个可怜人。不过我知道,他们也就是个表面功夫罢了,他们觉得我现在没了亲人依靠,连去城里派出所消除个我的失踪案件都懒得去,口是心非、人面兽心的大人们啊……还有几个大叔竟然还想趁着给我送吃的的名义摸我,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真恶心! -- 第34页 呵,但是说到底,那个男人和他们也一样,也不知道他现在又在和哪只玩偶一起玩呢。 村里的留守儿童真是太多了,下一个杀谁好呢? …… 苏然呼吸一滞,飞快往后翻了几页,一直翻到了日期最近的几页纸。最近的几页日期是直接从2010年覃贺被抓入狱后空白了二十年直接跳到2030年的,那二十年金娅文应当是被领养后进了城,她应当是过了一段时间正常人的生活,直到2030年的一次意外发现才又重新将她牵扯回了年少的梦魇。 当时她的字迹已然成熟了太多,变化很大,但从标点符号和一些细微书写习惯来看确实是二十年后的金娅文没错。 2030年12月31日。 我今天在新闻上看到了一个人!一个非常眼熟的女人!我记得她,她是那个男人曾经绑过的那个女孩!! 她很好查,随口一问就什么都知道了。那个女人叫黎好,之前确实因为失踪闹得沸沸扬扬过,她就是那两个接替我的玩偶之一!她现在竟然和一个电视台台长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 凭什么!凭什么! 那个男人死在了警察手里,除了她之外的玩偶也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可是她不仅还活着,还活得这么好!凭什么! 我的生活变成了一团糟,凭什么她能生活美满!! …… 2031年1月13日。 我终于找到黎好和她女儿了,她女儿竟然穿着公主裙!她竟然还敢让她女儿穿公主裙!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都多少年不能也不敢穿裙子了,可她竟然敢穿着小礼服,还同意女儿穿着公主裙在街道上溜达!当初我的失踪人们不闻不问,在意我的爹妈全都死了,可她呢,她不仅有人替她伸冤,还有男人娶她,她还有个能穿公主裙的女儿!到头来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埋在黑暗里! 我好恨啊!既然她的女儿长得这么像人偶娃娃,那我就帮你把她变成你曾经当过的人偶娃娃吧…… 2031年3月29日。 黎好真是蠢啊,都有一个这么有钱的老公了她竟然还要天天抛头露面的工作。不过这样也好,方便了我做事情。 我进了家家政公司,这是我能想到最容易接近那帮有钱人们的办法。 等到干完这件事,我应该就能彻底解脱痊愈了吧…… 2031年6月1日。 黎好的女儿还真是傻得可爱,也太容易接近了吧,真容易上钩,就像当初被那个男人哄骗的我一样。 我给黎好他们小区里的好几家有钱人都打了短时工,总算是把这个小区摸清楚了,豪华得就像宫殿一般又怎么样,可不要小瞧曾经为了策划脱逃路线密谋了七年的女人。 …… 2031年7月9日。 我终于解脱了。 ·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连半点更多的线索都找寻不到。 “儿童第一步走向邪恶,大抵是由于他那善良的本性被人引入歧途的缘故。(注)”慕司辰在苏然的身后轻轻叹了一声:“覃贺是这样,金娅文也活成了第二个他。” 苏然紧盯着日记上文字的眼睛甚至因为长时间专注注视而导致些许泛红,她紧咬着唇齿一回头,正好看见夕阳涂抹在了慕司辰的脸上,柔化了轮廓。 好奇怪,明明是生来那么清冷疏离的一张脸,虽然偶尔在温和言语中穿插一些逗她开心的俏皮话,可说到底一个长时间研究犯罪者的男人实在是温暖不到哪里去。 可是就是在那么一瞬间,就是在苏然看遍一个女孩堕落消亡的日记后抬起头的那么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暖流正自下而上整个包裹住了自己,就像是山崖上吹尽了寒风的玫瑰被猛然罩进了一个舒适的玻璃罩子。 明明是两个本身就寒凉的个体,却在那一刻获得了彼此温暖的错觉。 苏然突然想起来了很久之前雨中木屋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微微张了张嘴:“慕司辰……” 慕司辰……那你呢?你藏在那双漆黑眉眼之下的又是怎样的灵魂? “你……” “嗯?”慕司辰低头看了过来,那双眼睛轻轻眨了眨,就宛若洞察了苏然心中所有还未曾道出口的疑问。 可他就只是站在那里,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好像真的在耐心等她开口发问。 “……” “没什么。” 只是短暂的一个对视,苏然就骤然低下了眸子:“算了,走吧,先去当地的局子里把资料拿了,这儿的资源条件都挺一般的,咱们还是得把东西都带回市局里仔细验……” “——好。”慕司辰接话接的很快,目光也是寸步未移。 苏然轻轻咳了一声,率先挪了脚步,冲其他人喊道:“金娅文在兴楠村待了近五年多,当时她还小,这儿留下的线索一定不少,咱们今天加加班,争取把突破点给找着了。” “至于下一站……” “——去覃贺当初绑架金娅文的地方看看。”慕司辰接着说道,苏然眼神一动,却没转头看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文章里一直都有明显的提示,但是我好像一直忘记统一说了,这篇小说的时间设定是2031年,案件目前还是在夏天。然后苏然是29岁天秤座,生日就按发文的日期10.6来算,慕司辰是32岁双子座,图个方便就6.10吧,其他角色文中都多多少少有提及大致的岁数,这里就不再赘述了。 -- 第35页 注:儿童第一步走向邪恶,大抵是由于他那善良的本性被人引入歧途的缘故——卢梭。 第20章 玩偶之家 19 “苏队,从金娅文回到兴楠村后六年以来所有有关兴楠村上至碚阳县全县的少女失踪案卷都在这里了。”顾逸轩拿着一沓案卷坐下说道:“得亏碚阳县公安局正好在2006年元旦新建了一个资料库,不然估计这堆案卷都得按他们的老法子一样过十把二十年就一把火烧毁了。” 顾逸轩的语速一如既往地快得像有人在背后紧追着他似的,在实验室里做了一天临时助手的苏然赶紧抬了抬手示意他停下;“好了,挑重点说。” “重点就是我刚刚和慕老师一起翻完了所有案卷,发现这五年来确实和金娅文日记里边说的大致没什么差别。碚阳县一共有将近二十个女性幼童因为‘失足落水’而失踪宣告死亡,其中绝大部分儿童都在三岁到十岁之间,只有一两个仅仅只有两岁大,没有大于十岁的孩子。而且所有失踪儿童都是长相还说得过去的留守儿童,除了大部分失踪儿童所在的兴楠村外,碚阳县里的其他村落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让我猜猜,是不是所有失踪儿童都找不到遗体?翻遍了河水下流也是?”苏然的指尖有节奏地在桌面上敲着。 “对的,都只是在河边发现了失踪儿童的衣物然后靠家属邻居什么的辨认。”顾逸轩肯定地回答道:“等到积压的案件多了,就连碚阳县警察局那帮……那帮……” “那帮反应过度迟钝的饭桶是不?没事儿,我替你说了,他们怎么了,终于发现不对劲了?”白孤里这时候也从二队那游荡了过来。 “咳,对。”顾逸轩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他们差不多在2009年年底这样才察觉出来了什么不对劲,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开始他们不仅加大了对预防儿童落水的宣传力度,也在开始思考着这么多起案件是不是有什么共通之处。” 苏然嘴角的不屑从来不加掩饰:“但是说到底,兴楠村里住的大多是老弱病残,警方应该不会觉得有什么猫腻对吧?” 顾逸轩叹了一口气,说道:“还真是。别说是兴楠村,碚阳县其他村里加起来也没几个看起来是能轻松绑架多个小女孩的覃贺那类人,警方压根没往小女孩绑架小女孩这方面联想,随便划水着象征性查了几个月就不了了之了。” “那金娅文呢?她就没什么反应?”白孤里提出疑问。 “金娅文倒还好,不过好像也就是在那之后案件的发生频率就降低了不少,可能确实是被惊动了吧。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金娅文当时在着手准备被一队偶然来村里观光旅游然后看中并打算收养她的那对年轻夫妇收养的准备。”顾逸轩说道:“再然后……” “再然后,覃贺就被抓入狱了。”苏然接着开口道:“九一八一案在全空州市乃至全青禾省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金娅文不可能不知道,日记里也确实写了她知道这件事。” “所以在那之后她就正式进城被收养了,她所住的城市没有江河,也不再有什么幼童落水失踪的案件发生,不过也不知道金娅文是不是用了别的方式作案。总之那二十年来的事情金娅文都没再在日记本上提及,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查出来了。” 顾逸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落,苏然只得拍拍他的头安慰这个爱憎分明、疾恶如仇的小男生道:“可是至少我们已经确定了金娅文的犯罪动机和前期准备手法不是吗?顺藤摸瓜查下去肯定会有结果的。” “嗯……”顾逸轩还是垂着头有些闷闷不乐。 苏然赶紧看向白孤里转换了话题:“白队长,覃贺当年绑架女孩的居所地址问到了吗?” “噢,问到了。”正和松鼠发微信的白孤里这才抬头回答道:“说实话有点远,驱车过去肯定不太现实,咱们可能得坐长途巴士。” “可以,剩下的事情我来安排就行,逸轩,你把这些案卷里所有可能对案件有帮助的地方都拍出来发给我。”苏然又伸头叫了一声贺也:“小也!你也来帮帮你逸轩哥!” “好!” 苏然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道:“那咱们收拾收拾,明天早上六点半就集合准备出发去客运站吧,最近大家都辛苦了,再多努把力,就快熬出头了!” 一夜忙活没睡觉又工作了一天的苏然现在连鼓励人心的时候惯例的笑容都懒得好好绽放了,她抬手打了一个哈欠:“至于现在——” “——下班时间到了,大家手头工作处理差不多了就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此言一出,办公区顿时欢声笑语一片。 人哪,不论平时多忙碌,都要留给自己充足温暖睡眠的余地呀。 · 明明是打着哈欠坐上巴士,又在巴士上昏昏沉沉睡了几个小时的一行人,在下车后走上林间小路的时候,却意外地极度清醒。 离城市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紧接着是一大片人迹罕至、没几条路能走清楚的茂密森林。 连几个年近三十或已经三十以上的刑警们看着地图走都觉得疲倦费劲,实在是很难想象还不到十岁的小姑娘们面对眼前的困境该有多么的绝望。 那五年甚至七年的时间,不论是后来成功逃脱的金娅文还是最后豁出性命求得姐妹生机的龙小苑以及黎好,她们一定不止一次地试图透过屋里的玻璃窗子往外看出去寻找逃脱的方法和路线…… -- 第36页 也许覃贺也曾经有过像龙小苑逃脱绳索那个晚上一样喝醉酒后没绑好女孩的情况,或许是金娅文,或许是黎好和龙小苑,她们可能都成功跑出过那个囚困她们的“囹圄”…… 可是当她们看着眼前一眼探不到尽头的森林树木的时候,当她们在奔跑时无数次被树枝勾破衣衫的时候,当她们兜兜转转跑了很久发现又回到原地的时候,当她们被浓重的黑暗笼罩的时候…… 当她们被赶来的覃贺抓住的时候…… 她们的眼里,真的还会有属于同龄少女眼里从来不稀缺的耀眼光芒吗? 苏然突然想起了黎好那双和证件照里意气风发的眼神截然不同的眸光,她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好不容易被丁国福、丁嘉禾的存在所治愈所重新凝聚起来的光芒,好像又再次散去了呢…… · 苏然一行人抄近路也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达树木稍微稀松一些的地带,再穿过一片两边树木高处的叶子明显挂有标记物的矮林,他们这才看到一个低矮的小木屋出现在了树荫底下。 这间木屋和金娅文家的大小差不了太多,只不过隐蔽性比较强,木屋的颜色就像迷彩服一样被刷成了和四周相似的配色,屋顶和屋边也都拿了很多的枯枝或常生绿叶坐点缀掩饰,要不是这边的草木明显被修剪过了一点,而且地图上清晰指向的地点就是在这里,不然他们几个人还真不一定能马上发现这个隐藏在树林里的屋子。 “看来金娅文回来过。”慕司辰淡淡瞥了长在门边残枝还未重新生长回来的矮丛说道。 贺也走得有点气喘吁吁,说话的声音都有点不匀称:“……这金娅文的学习和记忆能力是挺强哈,这也能给她逃出去了……她那时候才十岁吧……” 顾逸轩一边拍照一边赞同地点点头,而苏然则戴好了手套脚套,等顾逸轩拍完照之后就轻轻打开了木屋的门。 只一眼,苏然就觉得这个屋子实在有些不对劲。 虽然映入眼帘的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设施和铺天盖地的血迹,只是普普通通的简单家具陈饰,但苏然就是觉得诡异得过分。 一旁的慕司辰这才戴好了手套脚套走了过来,往里只探了一眼,他的眉毛也猝然皱了起来。 “苏然,你觉不觉得……这屋子的装修很眼熟?” 慕司辰话说得委婉,苏然却像被一盆水泼了一身一般顿然醒悟:“……这是……这屋子和金娅文家的装修……简直一模一样!” “什、什么?!”后方的贺也听到这句话赶紧飞奔了过来,顾逸轩也凑过来了一个头。 苏然和慕司辰慢慢踱步进了这间房子,苏然检查起桌上和沙发上的物品,而慕司辰则蹲下来观察起了饭桌的桌角。 “怎么了慕老师?这桌角有什么问题吗?”顾逸轩求知欲一向强的可怕,见慕司辰蹲下来马上也蹲在了他旁边。 “不是,不是桌角……”慕司辰蹙着眉头细细打量着,片刻后才了然地抬起头,看向顾逸轩的眼里透着笃定:“这个桌子被挪动过,它原来不在这里。” 慕司辰徐徐站了起来,环望着四周接着说道:“虽然这间屋子里的地面被仔仔细细地扫拖清理过,但是她忘了这是个建在森林里的木屋,底下的土壤终究是有些松软的。” “所有的家具被长时间放置在同一个地方都多多少少会导致些许凹陷,家具摆放的灰尘痕迹可以清扫拖除,但是时间问题导致的细微凹陷痕迹是避免不了的。这个桌子的桌腿处是有一圈灰尘痕迹,可它空有灰尘痕迹却没有凹陷痕迹,那最多是一个星期左右的。”慕司辰指着桌腿旁边的一片被沙发压着的地面说道:“可是沙发底下和沙发外面都有四个同样程度的小型凹陷,这才是原先饭桌存在的地方。” 贺也赶过去一看,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摸了一下,果然是这样。 “所以这是金娅文后来改动过的!”贺也惊呼道。 苏然眯起了双眼:“也许金娅文在杀害丁嘉禾后先去埋下了日记,剩下的时间她可能就在这间屋子里躲着,她料我们一时半会儿查不到这个地方来。”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沉思着的顾逸轩犹豫着抬起了头,不太确定地问道:“那个……打扰一下……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想问了……”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啊……类似于……你们懂的的那种……” 讲个热知识,除了市局“名鼠”狗鼻子季唯之外,顾逸轩的嗅觉灵敏程度也是全局公认的好,最佳战绩是在一次实习期的射击任务里从身边浓重的硝烟味中准确嗅到了怪味并成功搜寻到了犯人丢弃的碎尸块。 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都开始愈来愈凝重起来,苏然咬咬牙,当机立断回身打开了后方的主卧门—— 过于宽阔的大床、不用打开都知道一定装有不少华丽衣饰的大衣柜、工具齐全的化妆台…… 还有挂在蚊帐勾上足足有两指粗的绳子,以及底下挂着的、早已开始腐烂的女尸。 第21章 玩偶之家 20 “DNA检验结果出来了,确实是金娅文没错。” 松鼠一边脱着手套走出办公室一边对苏然他们说道。 意料之中的结果,情理之外的结局。 “金娅文是没地方逃了么?才选择在她噩梦开始的地方了结自己的生命……”白孤里倚靠着墙壁,面色上显露的满是不理解。 -- 第37页 苏然往松鼠那看了一眼,四目一交接松鼠就了然地开口说道:“确实是缢死,有提空现象。” 判断死者是主观缢死还是被人为勒死的依据其实很简单,人在上吊缢死时绳索的受力是不均匀的,这就会导致死者颈部的索沟会出现部分受力区域较为清晰,而受力小的区域痕迹就很浅淡的情况,甚至于有些地方由于受力过轻会几乎看不到索沟的痕迹,这就是法医学里面常说的提空;而人为勒死因为绳索均匀收缩压迫,所以其导致的索沟常常是均匀的,不会出现提空现象。 所以其实通常来说要伪造一个人上吊是很难的,普通人可能区分不出来,但是学过法医学的人一看便会知道其中细微的马脚。 苏然却只是神情微微一动,并没有顾逸轩和贺也他们脸上“还好没有再多一事”的解脱感,慕司辰瞥了她一眼,果然就在下一秒听到了她轻轻嘀咕的一声:“就算是缢死,也不一定完全就是自杀吧……” 顾逸轩和贺也没听懂,可松鼠却心知肚明苏然在打什么暗语,他有些匆忙地试图将这个话题囫囵带过去:“——好啦,现在咱们虽然不能知道金娅文死亡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但死因现在是能基本确定了不是吗?而且金娅文体内也没有检测出任何含有麻醉或催眠功能的药物,连酒精成分也没有,她死亡的时候至少意识是清醒的。” “即使我们现在没办法知道金娅文到底是主观自杀还是他人胁迫,但至少我们暂时还没有出现支持他人胁迫这种可能性的证据。只要这种证据没有出现,我们暂时就还是只能认为尸体不存在任何显著疑点的金娅文就是上吊自杀死亡的。”慕司辰的声音很低沉,在空旷的走廊里就像是吹在苏然耳边说道的一样,吹得苏然耳廓一阵痒。 “All right.”苏然不是小孩子了,倒也不会有被否定的不开心情绪,只是不痛不痒地扯了扯嘴角:“那丁嘉禾的案子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既然凶手‘畏罪自杀’了——可以这么说吧?那剩下所有凶手不能给我们解答的案件细节我们就只能再继续多加几个班好好磨出来了。” “加油吧,工作愉快兄弟们。”苏然十分残忍地冲哀嚎的顾逸轩和贺也招招手。 贺也不怕死地抬起头挣扎道:“那、那苏队你呢?你今天中午不跟咱们一起啃泡面灌咖啡加班吗?!” “我?”苏然笑笑,看向了走廊尽头映出楼下场景的透明玻璃窗,窗子没起雾,眸中却淡淡起了层:“我被人预约了,是个没人能忍心悔约的人。” 目送顾逸轩和贺也结伴走上楼上办公区,苏然回过头,看向了除了她之外唯一没有挪动脚步的慕司辰:“怎么,不回办公室待着是要在走廊里等秋天吗?” 说完苏然笑了笑,转头向楼梯处迈了一步脚,她还没来及继续她的步伐,身后慕司辰的声音就紧追了上来。 “……不要老是沉溺于过去,要多向前看看。” 慕司辰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一字一句砸进了苏然的耳朵里。 苏然的脚步稍稍顿了一顿,卷曲的睫毛低垂下来,轻轻盖在了下眼睑上。 真好笑啊,说得好像你知道我的过去似的…… 她自嘲地细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没再回头,只是在继续向前走下了一步楼梯之后,她才突然提高了音量说了一句,权当了回答:“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你自己,不是吗?” 不知过了多久,慕司辰才站在原地叹息着说道:“是……可是我们谁又能真正做到呢……” 一昧执着于过去的人,是看不见未来的,这我当然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我的意思是,我已经是看不见未来的人了,我不希望你也是。 不然我特意来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呢…… · “苏队长……” 苏然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站在窗边正低下身子细细嗅花的黎好。 “坐吧,那就是我在路边随手买的花,你要是喜欢这种花的话,我晚点去花店买一束包装好看点的给你带回去。” 苏然朝办公室里的另一把椅子伸了伸手,黎好粲然一笑,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坐下了。 时隔一段时间没见面,黎好眼中的哀伤还是分毫未减,只是由于时间或是感情的沉淀,那哀伤好似没有了当初那么的强烈与激进,而是埋进了更为深层的地方。 “不用啦,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了,买花回来我也没时间看,让它孤零零地枯萎凋败太过残忍了。”黎好笑起来的模样多多少少还是会带些以往照片上的影子,也就是这个时候苏然才能真切地把那两个宛若脱胎换骨一般的“黎好”结合起来。 “我……其实也没那么喜欢花……” 只是丁国福喜欢她和花待在一起的模样,说她的身上自带花香,说他们两个会是到岁月尽头都不会凋败的永生花…… 只是小女孩心性的丁嘉禾也理所当然地喜欢各种各样的花朵,总要把自己的房间乃至整个家里都布置得满是花朵的影子…… 只是这样,她才会在他们的感染下成为了花卉的“粉丝”之一,才会产生那些细嗅蔷薇的文艺小习惯。 可是没有了他们,整天忙于工作奔波的“工作狂”黎好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爱花的。 “那好吧。”苏然给黎好沏了杯清热解毒的菊花茶,并细心地把空调的温度按黎好的装束调低了一度。 -- 第38页 黎好微笑着道了声谢谢并接过茶抿了一口,说话的声音有些细小微弱:“凶手已经确定是金娅文了吗?——就是那个之前侥幸逃离覃……覃贺手掌心的女孩?” 她还是没办法从容地说出那个名字呢…… 苏然不忍心跟黎好殷切的目光对上,只是斜斜地停留在了她耳鬓旁打理整齐的碎发上,回答的声音也有些飘忽:“是……” “那她……也就是我之前在那个房子里看到过的女孩?”黎好的音量不自觉地有些提高,虽然她在极力遏制,但苏然还是清晰地听出了她声音的微微颤抖:“可是她为什么要害我女儿还有我老公呢……他们做错了什么啊……我老公一向老实本分,相信好人有好报……我女儿那么天真可爱……她……她怎么下得去手啊……” 苏然只是跟黎好对视了那么一瞬,眼睛就像被针扎了似的。那眼神太过复杂了,初时的悲怆已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止境的不理解与挣扎、抗议。 “她不是……也是当年的受害者么……” 虽然说记忆深处的那双幼童的眼睛是写满了深刻浓重的妒意与恨意的,但黎好始终打心眼里觉得那么小,长得又那么漂亮伶俐的姑娘,怎么会有坏心眼呢? 就算是被那个恶毒的男人蛊惑了,她也不该会走上歧途啊……就像假设龙小苑当年没有死亡,而是和她一起脱逃了,她们也一定会牵着手共同努力走出漆黑的深渊,而绝对自甘堕落地走向灭亡啊…… 怎么会……怎么会…… “可是她嫉妒你。”苏然狠了狠心,觉得还是不能剥夺受害者家属知晓真相的权利:“因为你走出了深渊,获得了美满的生活,而她没有做到。” 黎好微微一怔,眼神有些懵懂,好似不太明白苏然在说些什么。 “因为你敢过正常人的生活,遇到了能接受你的男人并坦然地和他彼此相爱、结婚生子;因为你敢让你三岁多的女儿穿上漂亮的公主裙,和所有爱美的小姑娘一样自由快乐地行走在大街上,接受所有人羡慕喜爱的目光,不必因为任何人心中罪恶龌龊的想法而退缩惶恐。”苏然看着黎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些,是金娅文哪怕脱离了覃贺的魔爪,脱离了贫困小山村的‘桎梏’,拥有了一个愿意收养她的正常家庭之后,她也想都不敢想的。” 黎好轻轻眨了眨双眼,努力从脑海里搜寻那个小女孩更为清晰的身影:“这些年来……她是过得很不好么?” 每日每夜不敢合眼,生怕一醒来就发现一切都是梦境,自己还活在那个怎么也逃不出的小黑房子里,而每晚八点都会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唤自己的名字,带走自己所有的希冀…… 金娅文也是这样过来的吧,和还没有遇见丁国福时的她一样。 苏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依照相关规定她不能取来金娅文的日记直接给黎好观看过去的那么多年来金娅文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她也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黎好从金娅文的角度看到的世界、看到的黎好的人生到底是什么样的。那应该是以黎好的性格怎么都想象不到的吧。 “算了,”见苏然一直没有回答,黎好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大概猜到了一点,也没再继续刨根问底:“我一直是个还算幸运的人,年少的时候遇见了小苑,长大之后又遇见了我老公还有小嘉禾……我确实没有立场再去批判她什么……” 毕竟金娅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孤独地彳亍在黑暗里,阳光于她而言尽是奢侈。 那么那日记本上空白的二十多年,金娅文是否有过那么哪怕只有一瞬的时间,也曾经想过抛却所有的灰暗正常地活下去呢? 假设真的有的话,那对于一些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宽慰了吧…… 第22章 玩偶之家 21 八月午后的温风将窗外的知了吹得狂叫,嘈杂的昆虫声和着车流声一起隐隐约约地透过仅留有一条细缝的玻璃窗子打入耳膜。 很久没有在空州度过夏天了呢。不管是苏然还是黎好皆是。 可是她们却没想到今年会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留在着空州的夏季里。 “说起来,我之前一直都没敢问……”黎好轻轻启唇问道:“我们家国福还有嘉禾,具体是怎么去的呀?” 说来也是讽刺,曾经因为丑恶过往而性格腼腆的小女孩长大以后终于能够洒脱自在、明媚张扬地做自己爱做的事情,可是当那些始终深爱、陪伴着她的人走之后,她终究还是活成了温柔而平静没有波澜的模样。 没有因为绝望崩溃而变得尖锐锋利、仇视所有,那应该也是黎好对于那些包围她的爱的最好回报吧。 苏然闻言静了一瞬,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一个刚失去了心爱女儿的母亲说,凶手道出所有真相的日记其实是曾经被丁嘉禾的皮肤包裹住的,而土壤里其他的残留人体组织经检验也有一些和丁嘉禾的DNA比对结果一致。虽然无法通过手上仅有的证据去观察生活反应从而推断丁嘉禾的具体死因,但她的身体哪怕死后也是零零散散地被封存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个生前活泼可爱的小女孩从灵魂到肉/体都变得不再完整了。 苏然斟酌了一会词汇,选择性地娓娓向黎好道了来:“丁国福本来心脏就不太好,身边人都说他常备心脏病的药品,但是那天药品没在他身上被发现,应该是被金娅文偷偷拿走了。丁国福很可能是在紧张的时候又看到了女儿的尸体,悲伤与恐惧过度诱使病发去世的。至于丁嘉禾……她只是一个小姑娘,金娅文同是女人,没有让她死得很痛苦。” -- 第39页 前面的话都是实话,但关于丁嘉禾的定论其实苏然说出来的时候是有些心虚的。 丁嘉禾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她是除了黎好以外金娅文的主要报复对象,不难想象金娅文肯定会试图尽可能多地去折磨丁嘉禾,以此来“治愈”自己并从心灵层面上击溃黎好、毁灭她现有的幸福。 她走的一定会很辛苦,因为她承担了金娅文足足埋藏了二十多年的幽怨与恨意。要不是因为自身条件不允许,丁嘉禾甚至可能会被要求经历金娅文和自己母亲曾经所经历过的所有痛苦,甚至于那颗被发现在人偶娃娃里的幼小心脏都很有可能是在丁嘉禾还活着的时候离开她的——鉴于金娅文现在早已偏激无情的思考模式。 ——但这些还是不要对黎好说了吧,毕这竟一切都只是刑侦一队没有证据支持的“猜测”,毕竟这些说出来不会对现状有任何改变,只会凭添几分黎好的悲伤。 她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要是还不能尽可能多幸福地活下去,那该让早早离去的龙小苑、丁国福、丁嘉禾,甚至是黎好鲜少谋面就去世的父母该有多难过啊…… “那就好……那就好……没有太痛苦就好……虽然她老是故作坚强,但我知道我们嘉禾可怕疼了……”坐进苏然办公室里将近十分钟,这是黎好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在微笑,只是因为一个不难听出破绽的善意的谎言。 午休时间快到了,黎好也到了该回去的时间,她动作缓慢地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却又在握住门把手之后还是忍不住了身子的颤抖。 她极力隐忍着泪水徐徐回过头看向苏然,声音染颤地问道:“苏队长……是我做错了么?” 苏然稍稍一怔:“什么?” 黎好的胸腔因为情绪波动过大而大幅度起伏着,她看向苏然的目光竟然像极了一只被雨水淋了满身的落魄幼犬——就像当年被困在黑屋子的年幼黎好一样。 “是我做错了么……我教嘉禾不用抑制自己爱漂亮的本性……告诉她要自由开心地活着……告诉她要永远善良地对别人……不能有坏心眼……” “是我教错她了么,才让金娅文报复到她的头上……” “可是我是个母亲啊……我只是不想她重蹈我的覆辙,我只是想让她快乐地长大而不是局促惶恐地面对世界……这也有错吗……” 苏然动容地看着眼前好似秋季树梢最后一片落叶的黎好,好像自己要是轻轻一点头,这片枯黄的叶子就要彻底落了。 “没有……”苏然温柔地握住了她带着最后一点希冀的目光,清和地说道:“你没有错,错的是金娅文,是覃贺,是心理变态的犯罪分子,是那些对受害者指指点点的人……独独不是你们。” 黎好就连呼吸声都是不均匀的,她站在那里听着苏然说话,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倾泻了下来:“不,是我有错……我只让她防备年纪比她大的成年男人……让她遇到困难多去求助好心的阿姨……却忘了告诉她不是所有女人都怀揣着善意……就因为这样……她才信错了人……” 苏然的手在空中静了几秒,还是落下来拍了拍黎好的肩膀以示安抚:“这不怪你,你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预料到这个世界上除了要防备各种‘覃贺’之外,也应该要小心所有心理已经扭曲了的曾经的受害人。” 黎好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所有淋过雨的人都会更希望能给别人撑伞,可是原来也会有兔子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豺狼。” “她……”黎好看向苏然,苏然却一眼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回答道:“金娅文死了,是上吊自杀,就在覃贺当初关押你们的那间屋子的主卧。” 黎好的眼睫微微扇动了两下,不论同为曾经受害者的她多能同情金娅文的遭遇与心境,但归根究底她心底还是恨的。 只是现在听到了金娅文的死讯,她心里的情绪还是又复杂了几分。 “……早点回去吧,他们在那边也会希望你好好生活下去的。”苏然轻叹了一口气,为黎好打开了门。 黎好浅浅地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走上了尽头是明亮窗户的长廊。 她没再回头,只是一步一步慢慢地彳亍向前,午后的阳光渐渐从她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愈加高大的模样像极了曾经向她张开怀抱的丁国福。 黎好笑了笑,迎着阳光落下了两行清泪。 是最后一次流眼泪了,之后会好好生活下去的,因为你,因为你们。 放心吧,从从前到现在,我最习惯的就是一个人生活了,不是吗? · 看着黎好上车驶离警局,风将苏然额前的碎发吹乱,她突然感觉自己的胸腔空落落的,像是透过黎好的身上看到了别的什么人。 只不过那个人是自己用力地把自身所拥有的所有温暖悉数卸了下来,独自走向了通往黑暗的路。 到底是记忆里的哪个人呢?苏然认识的人里不乏这样正义凛然的人民公仆,但此刻她的脑海里却浮现不出一个真切的面孔。 可是……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就会觉得那个人身后没有其他队友的后援协助,只有他一个人在戴着面具向前呢?这分明不符合章程规矩…… “发什么呆呢?这么认真。”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苏然回过头,果然是慕司辰在敞开的办公室门前站着看过来。 -- 第40页 “你倒是眼尖,每次都得逮到我走神的时候。”苏然笑笑,吐槽慕司辰道。 “现在都快下班了,从中午送黎好离开之后你就一直动不动走神。在想什么?看起来不太像是案子的事情。”慕司辰走进来,轻轻地在苏然早就因为过长时间没有动作而熄屏的电脑旁边敲了敲。 苏然有些心虚地快速点开电脑关了机,一看时间果然已经到晚上了。 “不是案子的事情还能有什么事情?我的生活除了案子还能有什么别的,我那过分开明的爸妈我不到五十他们估计都不会安排我相亲。”苏然没看慕司辰的脸,快速收拾好了东西才整理好表情面向他说:“好了,下班了,案卷我回家再看,你也赶紧走吧。” 慕司辰浅笑着摇了摇头,没办法地说道:“好——就走了。” 也是奇了怪了,明明就只是大了三岁而已,苏然却总感觉在慕司辰这里自己就像一个还在成长的小女孩…… 真是昏头了,苏然如是腹诽道。 第23章 玩偶之家 22 “是因为黎好吗?”慕司辰最擅长地就是各种给人抛台阶下,但他偏偏又是想把话题继续下去,只得略微有些尴尬地再度打破安静的空气:“自从她走之后你就一直不太对劲。” “啊。”苏然也是那种习惯顺着台阶往下走的人,囫囵回答道:“就是觉得挺可惜的,那么无辜的父女俩,就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莫名其妙产生的妒意而被剥夺了生命。” 慕司辰用余光上下浏览了一遍苏然看似平淡的表情,顿了两秒之后也状似无意间问道:“那你会觉得金娅文死得太便宜她了么?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什么后果都没有承担,只是这么随意地草草自杀在了上一个恶魔的巢穴里,就连在死之前她可能都还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意与悔恨。” “不会。”苏然答得很快,快到慕司辰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慕司辰挑起半边眉有些惊讶地看向苏然:“为什么?” 苏然停下来向前的脚步,眼里看不出任何显著情绪地看向慕司辰:“因为遭受痛苦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只是在围观他们的痛苦罢了。所以其实说到底,我,或者说是我们所有人,都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去批判他人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我们是警察,所以才能站在法律的制高点去指责某个人——仅此而已。” 慕司辰微微眯起了双眼戏谑地回看她:“你这发言很危险,很不社会主义啊。” 他的眸光好似发着令人忍不住会心生警惕的亮光,慕司辰看起来好像是在打趣她,苏然却莫名就感觉那目光即将要看进她心里去。 苏然坚持了几秒钟后还是败下阵来,有些仓促地转过头继续向前走,踏下了最后一级楼梯:“是吗?随便吧。——怎么,慕老师是要去季局那儿给我穿小鞋吗?” 慕司辰浅浅地扯了扯嘴角:“那倒不会。” 两人一齐走出了大厅,走到了灯光与夜色交接的地方。就在苏然以为话题就要到此结束时,慕司辰又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你真的就只是说说而已——只会打嘴炮的‘影后漆然’~” 苏然站住了。 “哪怕你前一秒钟还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当警察哪哪都不好,可是下一秒看见了犯罪分子,你还是会第一个拼命冲上去;遇到受害人求助,你也还是会在唠叨麻烦的同时,在背地里竭心尽力地帮忙。其实说到底,你就是个表面臭着脸,实际上豆腐心肠的家伙罢了。”慕司辰双手插着口袋,嘴角残留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 苏然微微一怔,可只不过片刻,她又粲然一笑抬起了头,用力撞上了慕司辰的目光:“——那你呢?慕司辰。” 她的嘴角不带笑意,让此刻正好踏过边界线走进夜色的慕司辰看得分明:“那你呢,你来市局又是为了什么?一个刑侦专家为什么会出现在接应艾家宇的小木屋里,你放低身段蓄意接近我是不是就是想要降低我对你的怀疑,便利你自己的目的?” 苏然的目光越来越冷。她兴许是会被浓绿青葱的高山所吸引,可苏然不是愚公,也不会是愚公。 背光使慕司辰的一切表情都模糊了许多,令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后堪堪冷静下来的苏然感觉一瞬间似乎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雨夜的小木屋,那双漆黑深邃的双眸里透着的是不加任何掩饰的浓厚杀气。 ——可是那好像只是幻觉而已,因为此刻慕司辰的眼睛里其实没有任何不合他常态的情绪,他只是在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思考什么搪塞她的借口。 足足过了好几个浅呼吸的时间,慕司辰才姗姗开口:“……我会去接应艾家宇的小木屋,是因为接到了以前认识的一个线人的密报,所以我以为你和那个先进屋的男人都是艾家宇的亲信,那时候才不小心伤到你了。” 这话说的就很巧妙,一句话下来好像两次行动的目的动机都交代了,还暗戳戳地表达了歉意,似乎确实是回答了她的质问。 可是妙就妙在线人是谁?密报内容是谁?为什么一个刑侦专家敢只身前往大毒枭的接应地?为什么能快速知道这么大秘密的线人会把消息传给一个刑侦专家?为什么他会知道进来的是艾家宇的亲信?——苏然和老八可从来没有自信说自己都披上资格成为人人眼中当之无愧的“艾家宇亲信”的身份。 -- 第41页 ——而这些,慕司辰一个“以前”一个“密报”就堵死了苏然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所有问话,因为这直接就涉及到了慕司辰作为刑侦专家之前可能接触过的大案子,然而这些东西只要慕司辰不主动说,苏然可能是没有立场与资格去过问的。 这一切从慕司辰是“季局特意聘请来的”这一前提敲下的时候,苏然就该意识到的。她对此毫无办法,也必须只能毫无办法。 · 此刻的两人之间实在过于安静,安静到苏然耳畔只能存在远处隐隐传来的嘈杂车流声与人声。 可她也好似什么都听不见,因为她脑海里只剩下了慕司辰的声音。 他就在她彻底失去探索希望的那一刻继续缓缓开了口:“……但我确实是为了某个目的而来到你们这里的。” 慕司辰的目光不加闪躲地正视着前方,这也是苏然第一次在他的表情上捕捉到完全没有任何粉饰与掩藏的情绪。 “我是个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小孩,而抚养我长大的养父母——一对正直、善良的警察局长和大学教授,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我不在国内的时候离开我了,到现在这个案子都没有回音……” 慕司辰自嘲地笑了笑:“我要是不回来,还有谁能替他们洗清冤屈呢?” ……好像在夜晚,人们更容易卸下所有保护自己的盔甲和伪装。 苏然的心脏好像被虫子轻轻啄了一下,不痛不痒却感觉强烈,好像她生来就是见不得他难过似的。 “那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距离二·二五案已经过去十年有余了,你现在回来调查这个案子是不是有点晚过头了?” 所幸苏然的脑子此刻还是清醒着的,她用在爻城那四年来多锻炼出来敏锐反应快速捕捉到了慕司辰话语里的漏洞便果断出击。 她可是苏然啊,苏然是不会允许向来独立的自己被一个才认识几个月的男人轻易就左右了情绪的。 慕司辰却从容自在,就好像他在回来空州之前就已经把所有可能性和漏洞都全部检索罗列了一遍,并逐个一一寻找出了最优的解答。 他太聪明了,他不要自己做一个浑身没有破绽的完美无缺的冰冷雕像,他强迫自己七情六欲样样都沾,从来不吝啬于释放给别人自己并非无所不能的信号,可是一旦有人探索到了他的漏洞想要击破打开他的时候,他却又微笑着说道:抱歉啊,这只是我特意画出的一张浅皮罢了,你是击不破我的哎。 苏然在慕司辰开口之前就已经在一瞬间意料到了所有,顿时有些懊恼地在心里“啧”了一声。 果然,慕司辰在下一秒就微笑着回答道:“如果我在早几年,以一个普通刑侦研究毕业生的身份回来,你觉得我能打探到一丝一毫的消息吗?” “如果我不在国外多打磨几年学术,不在国内那些大城市里多辗转钻研今年实例,你觉得我现在还能站在你面前呛你吗?”慕司辰对她说话的时候好像始终都是带着浅浅几分笑意的,哪怕是在这样空气里都满是针锋相对的燥热气氛里,他竟然还能在说到最后的时候跟苏然开起玩笑来。 苏然这时候学乖了,坚决杜绝自己所有因为慕司辰话语而激起的不爽与怒气,也学着慕司辰的样子微笑地回答道:“是吗?可是你那么丰富的履历不论什么时候回来都能得到不少器重吧?至少能再怼少说十个我这种级别的小队长了。” “再说了,那你回来了这几个月,请问你运用你现在这一身‘好皮囊’探听到了什么关于二·二五案的线索吗?” 苏然一身倔性受不得自己在他这一次又一次的吃亏,慕司辰看得分明,心里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又不动声色,只是说道:“在怼人这方面我对苏队长确实是甘拜下风。” “——不过我确实是探听到了关于那起案子的一些风声,可惜我这身‘好皮囊’的好处也还有一个。” 苏然看着眼前慕司辰不怀好意的表情心道不妙。 “因为没有这身‘好皮囊’的人,可能就听不得这些风声了。”慕司辰浅笑着说道。 果然! 苏然冷笑了一声,话说那么委婉有必要么,直接说她苏然不配不就行了? 也是,他慕司辰怼人这方面比不过苏然,可是在撩人这方面他可是无人能敌,让他说出这么直接的话着实是有些为难人了。 苏然不想理他了,多少有些丢面子也不管了,直接扭头就想走,却不料只是一个转头便又被慕司辰给叫住。 “哎,苏然,你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完,怎么就走了?” 明知故问!就知道在嘴上欺负她,可她偏偏又不能动手,要是动了手,就算自己没有像上次那样因为走神而露了破绽,兴许她也未必能打得过这个深不见底的男人。 苏然无可奈何地回过头瞪他:“你还要说什么?” 慕司辰觉得自己多少有点恶趣味,看苏然这样气急败坏、终于不再伪装冷漠的样子竟然会发自内心地产生了一种名为欢喜的情绪:“我还想说……” 鬼使神差一般,慕司辰倏然竟说出了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出口的那句话:“我确实有蓄意接近你,别有用心地。” 第24章 镜花水月 01 苏然愣在了原地,连那股子无名气都不知为何淡了下去:“什、什么?” -- 第42页 “但不是因为你刑侦一队队长的头衔,只是因为你那一长串代号的后缀……” 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我才蓄意去靠近,原因只是在于你是苏然而已。 苏然在那一瞬间感觉四周都寂静了,鸟鸣与车流都顷刻消失无影,她只能听到自己大得就快要响出来的噗通心跳声。 慕司辰仿佛是被夜色蛊惑住了心,收去了所有用以自卫的利器:“只是因为……” 可是在话还没说完的那一秒钟,慕司辰突然好似透过苏然背后浓重的夜色看到了一个始终在暗处凝视自己的双眼,他的双眼瞬时恢复了清明。 也就是在这时,先一步清醒过来的苏然急忙开口打断了他未完的话音,声音快速冷静了下来,就好像刚才发生的所有都只是一场虚拟的梦境:“——因为什么不重要了。” 她的语速快得宛若生怕自己说慢了就会后悔似的:“你是因为什么目的接近我、接近一队都不重要了,既然你决心来了,那么你就好好一边探听你想知道的风声,一边拿好季局给你开的工资和我们协作办好手头的案子。我就是个每月拿工资、把头悬在裤腰带上的小刑警,我只要干好我的本职工作就行,其他的东西我都不关心、不过问。” 苏然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不要被任何人迷惑住心智。 她只有绝对清醒着,才能不会受伤。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经历的各种事情告诉她的一个最重要的道理。 “——这样,你满意了么?” 慕司辰听着苏然一字一句地坚定地说着,心脏竟然会莫名有些隐隐钝痛:“我……不是……” 苏然对于自己终于找补回了场子这件事竟然没冒出一丝一毫的欣喜,她快速说了一句“天晚了,我还要回去看案卷。”之后便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了地铁站的方向。 真烦人啊,今天蹭的松鼠的车没把自己的车骑过来,还要苦逼地去等地铁,真是要了命了的丢人…… 苏然越走越快,丝毫没有注意到走下楼梯时与她擦身而过的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 他回头看着她一路走过安检下了电梯,这才回身将目光重新投入了夜色里,或者说,是夜色远处那个伫立在原地的男人。 · 今天的季局心情格外不好。 关于金娅文那个案子的汇报上头一直指手画脚的,最近法医室那小子重感冒还不愿意吃药,季局作为一局之长碍着面子又不拉不下脸屁颠屁颠跑过去给一个成年人说教,给他一个头发本来就有些泛白的大老爷子愁得看谁都不爽了。 季局缓步踱进一队办公区扫视一圈,刚准备晃到队长办公室那想看看苏然在做什么,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堪堪一米七几的季局非常不客气地昂起头与一米八二的慕司辰对上目光:“你干嘛呢?” 慕司辰低下头,伸出一根食指放到唇边:“嘘——” 季局:“???” 一撇头,看到本该引领市局良好风气、以身作则好好工作的苏队长正趴在桌上睡得真香。季局气得指着她的手指都颤抖了:“你……你就任由她这么睡?” 慕司辰若有所思的回头看看熟睡的苏然,喃喃着“好像是不太好”,于是走进办公室顺手扯下了沙发上遗留的一张羊毛毯给苏然轻轻披上,还语气很轻地问季局:“这样呢?可以吗?好像空调温度确实开低了一点。” 季局陷入了永久的沉默。 还好没等到独居五年的季局在沉默中爆发,跳得欢快的电话铃就响彻了办公室。 零星几句对话后苏然挂了电话,这才抬头看见一老一小在她办公室门口杵着,门外还有几个不知好歹的小崽子们冒出来看热闹的头。 于是本着尊老的心态苏然先对季局开了开口:“……老爷子您大下午的在这干嘛呢?是要打算给咱们加薪了吗?” 季局跳过了所有步骤,直接在沉默中灭亡了。 作为一名优秀合格的好局长,要对下属们和蔼可亲、体恤温暖、关怀备至、如沐春风…… “加薪就算了,我会找到机会让你们加班的。” 自认为友善的季局非常满意面前和身后这些不敬爱局长的坏孩子们不约而同翻出来的白眼,然后悠悠然离开,回到办公室品起了龙井茶。 季局一走,办公区的小伙子们可就继续闹腾起来了:“能把老头子气到炸毛的除了咱松鼠那还得是苏队长哈哈哈哈哈。” 苏然很不意外地给小兔崽子们翻了个白眼“瞧给你们乐的,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得亏是季局,要是换成蔡副局你看咱这谁敢动一点嘴角?” 和季局的“老佛爷”形象出名成正比的是,蔡锐钧副局长在局里也是人尽皆知的不苟言笑,苏然刚来的时候也就是他最看不惯她不拘小节的处事风格,也正是他当时因为苏然从“贼窝”里带出来的种种习惯一直主张着要对她进行长时间的心理测评。 可以说苏然在局里可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只要不违背规章制度她什么都无所谓,唯一让她拘谨一些的也就是那位蔡副局了。 不过好像蔡副局偏偏倒是对慕司辰青睐有加,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蔡锐钧当年和慕司辰的养父慕顾眠是一个大学出来又并肩作战几十年的老战友的关系。 -- 第43页 说到慕司辰,苏然一股子无名火又上来了。 距离那个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一下子发生了很多事情的晚上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两个也算是严格遵守了苏然那天的话,把“井水不犯河水”一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最近基本都是一些小案子,能用上一队和慕司辰的地方不多,基本都是在各种给别的队帮忙或者接几个分局解决不了案子,而且慕司辰还受邀去了不少地方进行专家讲座,所以来局里呆着的时间其实并不多,和苏然见的面也只是寥寥,自然也没出现苏然最怕的两相尴尬情况。 但是只要慕司辰一来局里,外面办公区那帮兔崽子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慕司辰收买了,平时也没少吃苏然争取来的各种“小福利”,可一旦慕司辰来了,就不约而同地胳膊肘往外拐,日常时间就老是在苏然面前提起慕司辰的种种好处的他们更是隔几分钟就找各种借口让苏然和慕司辰相处。 就一个月时间,苏然已经被迫参加了三次小型队内讨论会、四次慕司辰的讲解会,还有一次和慕司辰单独相处的犯罪手段实验,这就导致了苏然现在听到慕司辰的名字就条件反射地耳朵疼。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苏然条件反射地抬起眼去看让她心烦意乱此刻还杵在她办公室门口的“罪魁祸首”,结果正好和慕司辰的眼神撞上了。 慕司辰向来是眼带笑意地坦然对之:“怎么了苏队长?我可做不到给你加薪。” 苏然气得忍不住反唇相讥:“这我当然不敢指望慕老师,您别给我加工作量我就已经该感恩戴德了。” 慕司辰装傻能力向来一流:“不敢不敢。” 苏然嘴角抽了两下:“谦虚谦虚。” 只有剩下的警员们一头雾水:“你俩打什么哑谜呢?” 苏然微笑,目光懒得分给他们一分一毫:“不打哑谜,待会打你。” “咳咳,到晚饭时间了!”贺也果断带领剩下的警员还有还在懵圈的顾逸轩一同快步溜了,苏然没理他们,打了个哈欠就转过身拿出了几张抽屉档案里的资料,看也没看门口的慕司辰。 慕司辰没忍住开口问了:“电话里说了什么?” 苏然这才装作刚看见他的样子回答道:“哦,金娅文自杀那个案子有新进展。” 慕司辰觉得好笑,明知故问道:“那你不跟他们说一声,就这样让他们回去了?” “说啊,”苏然故意理所当然般说道:“待会出去的时候再跟他们说今天晚上加班开会讨论。” “噢~特意等他们准备收拾东西去干饭的时候叫他们开会,苏队长真是小心机。”慕司辰倚着门边哂笑道。 苏然白了他一眼:“对,故意的。” 谁叫他们胳膊肘往外拐,不是喜欢加任务吗?那谁都别想溜。 慕司辰啧啧两声,意有所指地说:“苏队长报复心真重啊~” 苏然收拾好了东西,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对!” 慕司辰忍不住笑出声来,跟在她身后走出了走廊,感觉自己就像小学时期喜欢扯前桌女孩子马尾辫的坏小子。 可是好像也只有这样,才是我们最应该保持的距离吧。 距离再近些你会有危险,可是距离再远一些…… 再远一些我怕我就舍不得了。 此时办公区一群嗷嗷待哺的小伙子们还以为出来的苏然和慕司辰是要和自己一同步入布满饭菜香味的食堂或是五花八门的商业街小餐馆,结果苏然一来就把脸子摆了起来。 “都放下手中的东西,紧急开个小会,待会方便面的钱我出。” 听到苏然的语气一帮训练有素的警员们瞬间都一齐站直了,是顾逸轩先发的问:“苏队,发生什么了?” 苏然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金娅文自杀的那个小屋外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发现了半个陌生新鲜足迹。”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生病了,有点严重,而且新开一个案子了,更新速度会稍微慢一点,实在抱歉,请多见谅呜呜呜 第25章 镜花水月 02 ——“爱夜的人要有听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自在暗中,看一切暗。” · 是夜。 季秋的晚风已然捎带些凉意,苏潼姗摇摇晃晃地从酒吧中走出,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喷嚏,这才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材料上乘的黑缎紧身连衣裙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恰到好处地显现了出来,可苏潼姗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无论谁来看都想不到她会是刚从身后那般喧闹嘈杂的场所中走出来的。 “Margarita.”苏潼姗的耳畔仿佛还萦绕着那个男人漠然冰冷的呼唤。 她对那个声音太熟悉了,温柔的、欣喜的、心疼的、宠溺的、充满爱意的,或者是……生气的、不耐烦的、不理解的…… 可像这么冷漠,还是第一次。 苏潼姗苦笑着坐上了车,手中还拿着空了的红酒瓶,口红也染上了些许酒渍。 “Margarita,你变了,变得不乖了。你这次差点就破坏了我的行动你知道吗?” “难道你以为他要是知道你干过了什么事情,还会留你?” 雪佛兰慢慢开向大道,而身后的一辆车尾随而上。 80、90、100、110、120。 -- 第44页 苏潼姗吐出一口烟雾,纤细手指间是一支520香烟。雪佛兰的车速渐渐加快,片刻后急刹在了一个被黑暗笼罩着的巷口。 她背靠着座椅用力喘息着,眼角不自觉地留下了眼泪,新做的美甲因为过于用力地握着方向盘甚至差点折了。 直到情绪稍微恢复了一些后,苏潼姗才徐徐走下了车。不合脚的高跟鞋硌得她生疼,这让她只得脱下鞋用手提溜着,光脚走进了冗长的小巷。 “你到底是谁啊,苏潼姗……你真的能只是苏潼姗吗?” 苏潼姗自言自语的话音里好似带有抑制不住的哭腔,她低着头随意一晃眼,却在路灯下看到了除了自己以外的第二个影子。 苏潼姗微微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自嘲地笑笑,随手掐灭了烟,也渐渐放慢了前行的脚步。 苏潼姗拿起手机点开短信中的收信人,选中了一个她最熟悉的名字,编辑出几个字,却迟迟没有发送。 身后的黑影在逐渐靠近,苏潼姗的脚步也没有加快,直到快要走到巷子的尽头她才缓缓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和枪口后无情但眼中仍存有不忍的熟悉面庞。 她突然笑了。 “好久不见,阿皖。”苏潼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悦耳动听,宛若春日初生的朝阳。 ——即便那太阳即将陨落。 “Dry Martini.”他好像在为自己辩解纠正着,表情却莫名有些滑稽得令人心疼。 可是苏潼姗没有嘲笑他,她只是淡淡地说:“阿皖,能不能替我告诉他,我是真的爱他。” 即便是这样么?他没有开口问。 即便是这样。她没有开口,他却心知她的回答。 枪口后的面庞沉默着微微点了点头,那只从来不会抖的左手此刻却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快要拿不动枪的错觉。 似乎有什么东西倏然穿过了身体,终于,苏潼姗微笑着等来了自己渴求了十年的那一刻。 原来中枪的感觉是这样,酥酥的,麻麻的,像是条小蛇在那片刺眼的红色中爬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疼痛的感觉。 灵魂,仿佛被什么抽了去,她最终还是轻轻地合上了双眼。 “慕,对不起。” · 夜晚的空州市区就像只沉睡的雄狮。 此起彼伏的车流音是它浅淡的呼吸声,除此以外它看起来好像温顺极了,倘若它没有露出那双假寐时其实微微睁开以窥探世间的双眸的话。 城市的一边有人在夜夜笙歌,有人在永久沉睡,而城市另一边的二十几个小时前,空州市局里却灯火通明,刑侦一队队长办公室里的气氛异常的沉重。 苏然把电脑上显现出来的图片转到了沙发这边给队员们看:“这是那边物证组刚刚发给我的照片,金娅文自杀的那个小屋外面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半个陌生的新鲜足迹。” “这张照片是……”顾逸轩蹙紧了眉头:“不对啊,这张照片我当初筛查的时候没看到过啊。” 记忆力一向不错的贺也仔细观察过后也附和道:“没错,现场的照片我们几个都一一认真筛查过,这个角度这个区域的照片我们要是见过了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其他几个一队的队员也一一点头赞同。 苏然微微蹙了蹙眉:“奇怪了,我刚刚打电话给白孤里,他也说三队当时没有收到这张照片,可是当时因为三队在忙于另一起案子的搜证,所以所有案发现场的证据照片都是地方警局搜整完发给我们协同办案的,怎么会有遗漏呢……” 慕司辰在旁边沉默地旁观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可能真的是百密必有一疏吧,这个一时半会儿靠猜也猜不明白,咱们还是先看看这个脚印吧。” 苏然稍稍一怔,些许不理解地扫了慕司辰一眼,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转换了话题:“覃贺当初关押小女孩的木屋非常隐蔽,被警方查获之后也一直没有公开于众……” “如果真的不是巧合的话,那只可能是金娅文自杀的时候……或者说是在那之前,这间房子里不止金娅文一个人。” 这个可能性说出来实在是有点骇人,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鸟叫声。 金娅文是个过于独立的人,做什么都孤身一人,对他人的不信任和不依赖是刻进了骨髓的,不管和任何人的人际交往都是带有目的性的。 既然带有目的性,这也就证明了这些人际关系就只是一层一碰就碎的虚壳,是不带任何真情实感的。 那么对于这么不信任他人的金娅文来说,会是什么人能让她愿意带到这个对她来说如此意义深重的地方,这实在是令人细思极恐。 苏然不露声色地咽了口唾沫,面上淡然地举起了茶杯抿了一口,但慕司辰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拿杯的那只手其实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自然。 她在害怕,害怕这似曾相识的做案模式,害怕这小小的案子背后引申出来的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 害怕……这个世界上还有艾家宇那样做事不择手段还极度擅长掩饰真相的犯罪分子…… · 沉默着走出警局,苏然眼睛稍稍往后边一瞥,竟然看到先她一步离开的慕司辰竟然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苏然倒是还没有自恋到觉得慕司辰是在等自己,但还是故作镇定随意地走到他跟前问道:“怎么不回家?你什么时候改行给咱局里守门了?” -- 第45页 慕司辰闻言抬头,看到是苏然之后才堪堪扯了扯嘴角:“今天我车限号,正准备在网上叫一辆网约车。” “坐我车啊。”苏然想也没多想就说道:“我送你回去再回家就行,你家在哪个区?” 慕司辰一怔,顿了一下才下意识回道:“城……城中区。” 苏然这才在慕司辰愣住的那一秒钟里反应了过来,面色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但话既然说出口了自然收不回来,只得顺着说下去:“……啊……咳咳……行,那你家还挺近,我家在空北区,也不算远……能、能送。” 慕司辰站了起来,比苏然正好高一个头的他此时又背对着路灯,这么一站起来阴影就恰恰拢住了苏然的身躯,以及她此时微微有些泛热的脸颊。 慕司辰轻轻笑了笑,偏低的嗓音像是棉布在心尖上细细摩挲:“算了,我送你吧,大不了第二天早上我再给你送来局里,反正我明早也过来。” “慕大专家不去各大高校传播知识了?”苏然偏开脸,却仍旧笑着打趣道。 慕司辰睨她一眼:“不去了,陪你们。” 这男人说的话还真是……没几年汉语言文学学习功底或者再多几年汉语言文学学习功底,理解出来的意思都能和他本意是天差地别的。 苏然习以为常地耸了耸肩没再多表示什么:“走吧,去骑季局送给我的‘大宝马’~” “?”慕司辰挑了挑眉:“不是,你还真有车?你考驾照了?”他一直以为苏然最多就是一辆电动车,一时半会儿还觉得有些新奇。 苏然走在前面,背对他憋着笑说:“我什么时候说自己不考驾照了?你震惊得这么理所当然。” 慕司辰短暂地沉默了一秒钟后才说道:“没,就是觉得,你不太像会去买车开车的人。——而且你不是说你晕车吗?” 苏然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尴尬地干咳了两声之后从容地走向了自己的“大宝马”并拍了拍车头:“咳,认识一下,尾号1006这个是我的车,够拽吗?” 慕司辰抱着肩扫视了面前这辆纯黑色漆身的复古女式摩托车,眼神略微有些许复杂:“嗯,是挺拽的,每年六月七八号学校门口的特警叔叔骑车应该都没你上路帅。” 苏然一向坦然接受任何字面上大于百分之八十夸奖词汇的话语,哪怕实际意思并非如此她也能非常生硬地选择性只听到“帅”这个字:“嗯哼,谢谢夸奖。” 我没夸你。慕司辰只能带着礼貌的微笑说道:“这车你骑着真的可以吗,不然我带你?” 拜托,爷在爻城山地跑摩托的时候你还在洋人堆里研究变态杀手呢。 但苏然一向在该女人的时候懂得适当的退让:“行吧,我出车你出人,那这趟路费你就不用给了。” 虽然确实也并没有很女人。 也真是奇了怪了,道理苏然全都懂,她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让她比较有好感的男生,但是在慕司辰这里,她就是一反常态地不想掩饰任何有的没的东西。 我就是你面前这样并不完美并不招男人喜欢的样子,你爱喜欢不喜欢,要下头也随你。 这还算得上是喜欢吗?苏然不知道。 她现在反倒觉得这就像是她对慕司辰面目难测、秘密众多的蓄意报复。 是这样的吧?嗯,一定是。 第26章 镜花水月 03 空州秋季的夜风是捎带些凉意的,尤其是在疾驰城市中的摩托车上。 自从回到了空州进到市局工作之后,苏然一直就是半永久的高马尾发型,微卷的黑色长发被微寒的疾风吹得有些散乱,额前的碎发掠过苏然的脸颊是一阵又一阵的痒。 苏然向来不太习惯和别人有太多肢体接触,所以不论是坐在谁的后座她都是随意地正坐着的,她也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出现坐不稳并且时刻都需要抱紧前座人的情况,有段时间过于直女的她甚至曾经想过难道除了她以外的所有女生都是会被风吹走的三十来斤吗? 她很随意地把目光停留在了后视镜上,苏然的头盔把慕司辰的头包的挺严实,她只能隐约在黑暗中勉强看得见一对深邃的眉眼。 慕司辰的眼睛是很好看的,苏然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她一向对自己的眼睛非常满意,但是比起慕司辰的眼睛,苏然又会觉得有些自愧不如。 但他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吧,苏然又想,虽然慕司辰经常是浅笑,眼睛并不会有太大变化,最多是浅盛些隐隐绰绰的笑意。但她就是觉得,慕司辰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应当是非常漂亮的。 那副浓密乌黑的睫毛应当会被眯成一线,只能略微在其中窥见一些许深色瞳孔的踪迹,而眉眼在笑意的牵扯下会弯成一对月牙的形状,和平时正经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神会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可是那样不加掩饰与伪装的样子自己真的能在慕司辰身上看到吗?苏然其实并没有多大自信。 苏然还在肖想着,摩托车突然刹车骤停在了十字路口的红灯前,旁边汽车大开的车窗还能隐隐约约倾泻出车载广播的音乐声。 很高级典雅的纯音乐,是与普通车载电台截然不同的风格,一听就是全青禾省最大的空州市向翎音乐电台晚间FM95.6的风格。 这时慕司辰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后视镜,恰恰好和苏然撞上了,他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怎么了吗?” -- 第46页 苏然这才回过神来:“噢,没什么。” “就是在想……你一直都是这种碎盖发的发型吗?”苏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口问了这个。 慕司辰一愣,说道:“这倒没有,我以前……”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慕司辰又重新说道:“我以前有留过一段时间的寸头,但是后来去国外搞研究了之后就把头发留长了。” 苏然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样吗?怪不得,我刚刚就突然想到你留寸头应该也蛮好看的。” 慕司辰笑笑:“是吗?为什么?” “你眼睛很漂亮啊。”苏然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很少有见到男生是双眼皮加上桃花眼的,而且你的眼睛又不会给人一种媚俗的感觉,就是干干净净、冷冷清清的,再配上一张很精致很正气的脸,就很特别啊。” 很少能听到苏然这么直接的夸赞,慕司辰浅笑着看着她默默倾听着,直到她说完了才淡淡地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一句:“那不然我明天就去剪个寸头?” 苏然忍不住笑道:“倒也没那么夸张,都是过去式了,现在这个发型也蛮好的,就是可惜没有见过你寸头的样子,有照片吗?” 慕司辰听罢,隐藏在头盔下面弯起的嘴角渐渐恢复了原状,心头有些发酸:“啊,这倒没有,那段时间不怎么拍照。” 苏然觉得有些可惜地耸了耸肩,但也没多追问什么:“那好吧,不过现在你拍照也不多啊,朋友圈一点东西都没有,我最开始还以为是被你屏蔽了呢。” 慕司辰苦笑了一声:“我不太喜欢发朋友圈,给你们的朋友圈点赞评论不就好了?” “还说我是小独行侠呢,你看起来倒是左右逢源、胜友如云的,实际上倒是片叶不沾身。”苏然打趣道。 慕司辰自嘲地摇了摇头,刚想说话又被苏然抢了去:“不过这种性格也不一定是什么坏事。——绿灯了,该走了。” 慕司辰一怔,轻轻眨了眨眼扭动了车把,车子瞬时驶进了车水马龙里。 苏然刚刚的话好像没说完,但却又感觉把什么都说了,弄得慕司辰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方才那辆停在他们旁边的小轿车将他们超了过去,只余留些许电台主持人说话的尾音萦绕在风里,这才把慕司辰的思绪稍稍拉了回来。 慕司辰突然想起了什么事,问苏然:“对了,今天星期几啊?” 苏然看了一眼手机:“周四啊。” 慕司辰的眉毛不经意间微微蹙了起来:“现在是九点多吧……不对啊……” “是啊,怎么了吗?” “没……你记得苏潼姗吗?就是那天送鸡汤的那个女生,她就是向翎电台的主持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周晚上八点到十一点的栏目都是她的个人主持,怎么今天换人了……” 苏然挑起一边眉;“就这么几秒钟你都能听清楚是不是一个人,还说没什么关系?” 慕司辰被苏然没由头提高的音量给整笑了:“关系是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又不代表我是聋子,刚刚那个主持人的声音明显是个男人。” 苏然被噎了一下,别了别嘴没有反驳,倒是慕司辰先冷静了下来:“……没事,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说不定就只是生病请假了而已。” 苏然这才又重新开起了玩笑:“你啊你,天天研究犯罪都把自己研究得紧张兮兮的了,回去发个信息问问不就好了?” “也是。”慕司辰把车开上了大桥上。 城市里的光亮长久不熄,而车载广播里男主持人点了今晚的第一首流行歌曲。 “Our love is six feet under / I can’t help but wonder” “Help, I lost myself again / But I remember you” 空灵的女声回荡在街道的马咽车阗之中,轻拂过每一个未眠人的面庞,经久不息。 · “苏队呢?”贺也甩着钥匙经过苏然办公室走到自己的办公位坐下:“大清早又去法医处找松鼠学习法医知识了?” 昨晚直接睡在了局里的顾逸轩头也不抬地说道:“没呢,苏队还没来。” 他面前的电脑里还播放着空州市电视台一个月前的新闻,娱乐版块里主持人对于全市最大的婚庆公司董事长的女儿和年轻总裁准备结婚的事情播报得情感并不充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听说了老板的事情台里气氛比较低迷的原因。 贺也对于顾逸轩的回答表示非常震惊:“苏队还没来?这还有两分钟就到上班时间了,她平时不都是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吗?” 顾逸轩听罢瞥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眨巴了几下眼睛:“哦豁,还真是哎。” “难道苏队昨晚又熬夜研究哪个案子了?”贺也嘀咕着走到了顾逸轩旁边看向他的电脑;“你怎么又在看市电视台的新闻,这都多久以前的了。” “一个多月之前吧,那会儿案件的结果刚出来。”顾逸轩共情能力一直比较强,说话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迷:“就是丁嘉禾这个案子太特别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案子,对我影响有点大……” “做警察的共情能力太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逸轩话还没说完,苏然冷静淡然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顾逸轩和贺也一齐抬起头,赶紧和办公区里的其他人一起站起身喊了一声:“苏队——” 他们说话的尾音还没落下又被生硬地捡了回去,因为他们看见苏然的身后又走出了一个人——慕司辰。 -- 第47页 “苏队好——慕、慕老师好……” 一群男娃们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顾逸轩先怔怔地开口问道;“苏。苏队,你和慕老师是一起来的?” 苏队一脸莫名其妙地环顾了一群警员们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受不了地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现在还有二十秒才到上班时间,我们又没迟到,你们一群人紧赶着盯着我们看干嘛?我们就是正好在楼下碰到了一起上来而已。” “一、一个骑摩托的和一个开汽车的也能在同一个停车场碰见吗?”一个警员犹犹豫豫地嘀咕道。 还没等苏然一个眼刀过去,慕司辰就先开口说道:“她说的楼下是一楼大厅。——我们真的是正好碰见。” 只不过改了个地点,是他骑着苏然的摩托车在苏然小区门口碰见而已。 但刑侦一队所有队员的慕强心态非常严重,早就对慕司辰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慕司辰说什么这群小伙子都深信不疑:“喔——怪不得,那肯定就是碰巧而已。——我们就是对于苏队母胎单身这件事情在着急太敏感了,慕老师别介意。” “???”苏然满头问号地抬起一边眉毛,觉得这个一队队长自己属实是待不下去了。 苏然刚打算开口捍卫一下自己所剩无几的队长的面子工程,慕司辰就先微笑地说道:“这有什么可着急的,你们苏队是因为工作太忙了,不然一定很抢手。” 又来了……苏然扶额无语问苍天。 一队的队员们果然又是一阵沸反盈天,起哄道:“哇塞,慕老师你不会是想追我们苏队长吧——” 他们的“吧”字还没说完,响亮的电话铃声就掩盖住了他们的声音,苏然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起了电话:“刑侦一队苏然,怎么了?” 电话那头分局警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慌乱:“这里是秀戬区警察局,秀戬区可牛路22号秀戬婚纱摄影店内发现一名女尸,现场情况和死者身份比较特别,请求市局支援!” 第27章 镜花水月 04 秀戬婚纱摄影店的门前已然被各种记者和看热闹的路人们包围,苏然把慕司辰带了进去,嘴笨的顾逸轩在身后烦躁地摆手说了好几句“无可奉告”之后才被后来的白孤里救走。 苏然穿戴好了设备,一进入现场就径直走向了站在尸体旁边的松鼠。 方才把分局警察的电话挂断之后苏然果断命令所有外勤收拾东西出警,但是在一片慌忙中苏然还是隐约看到了承接警员们起哄之后慕司辰勾起的嘴角和轻轻向下点了点的下巴。 可是凭什么啊?苏然有些忿忿不平。 慕司辰浑身都带着秘密,对谁都留一线,对她也不例外。完全算不上了解他的苏然又凭什么要接受慕司辰的所谓“追求”呢? 开什么玩笑! 而动作慢她一步刚刚穿好鞋套手套的慕司辰心情也很复杂。 他方才是有一些冲动了,虽然不知道那些警员还有苏然有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但这样确实是会让苏然很为难。 他这样的人,又凭什么抑制不住自己时不时涌上来的冲动,去追求一个好不容易走回到阳光里面的人呢? 慕司辰的目光浅浅扫了一眼不远处正认真端详起尸体的苏然,恨不得抬起手来甩自己一巴掌。 · 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婚纱摄影店的化妆间,隔着一帘之外就是试衣间。 而死者就正坐在其中一面化妆镜的前面,身着着纯白的抹胸婚纱连着薄纱泡泡袖,蓬蓬的巨大纱裙罩住了偌大化妆间三分之一的地面,这让在场的所有人员都只能小心翼翼地落脚并工作。 “这个死者,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啊……”松鼠捏着下巴思考道。 而后来进来的顾逸轩一声惊呼瞬时给了松鼠答案:“这、这不是那个高家的千金嘛?她……不是就快要结婚了吗?” 苏然闻言往门外看了一眼,正好和门外正在配合警察做笔录的婚纱摄影店工作人员对上了目光,后者明显也听到了顾逸轩的说话声,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对……对的。那……那个……就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老板的女儿?”慕司辰抬起头。 工作人员也就是死者的发现人解释道:“我们秀戬婚纱摄影店是下属于诗缇婚庆公司的……所以严格来说她确实算得上是说我们老板的女儿……” 这时候顾逸轩几十秒之内调查翻找出来的受害人情况也递到了苏然手上。 高诗缇,女,25岁,诗缇婚庆公司董事长的独生女儿,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母亲因病去世后父亲对她的宠爱更盛,高诗缇简直就像是现实中没有恶毒后妈的白雪公主一样。 而这位公主也在最好的年纪和公司新来的年轻帅气还有才的总裁贾桓业相识相知相爱了,也宣布了全国人民他们将在下个月举行婚礼,可以说她这一辈子过得都是顺风顺水的——除了现在摆在人们面前的她的悲惨结局之外。 “高……高小姐是昨晚一个人来我们这试衣服和妆容的,我给她化妆的时候她还跟我吐槽说……说贾先生最近工作特别忙,连试婚纱都不能陪她来、放她鸽子。”店里的化妆师说道:“我帮她试好妆穿好婚纱之后她就说要一个人在化妆间里待一会儿、拍一些照片,高小姐的命令我也不好不听,只能照做……” -- 第48页 “后来呢?”慕司辰看了她一眼。 “后……后来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样,高小姐就自己换好衣服出来了……”化妆师都快要哭了:“她出来的时候还戴着口罩和贾先生打着电话,他们一直在吵架,我们也不敢插嘴,高小姐就直接出去了,什么话都没跟我们说。” “行,去查高诗缇的手机还有她和贾桓业的通话记录。”苏然吩咐其他警员道。 说罢,苏然重新回到了尸体旁边端详起了高诗缇的死状。 化妆师说高诗缇是换下了衣服离开的店里,可是此时高诗缇却是妆容精致、衣着整齐的。高诗缇留着的内扣卷曲的黑色短发被亮着细闪的头纱轻掩住,苏然掀起前纱,映入眼帘的是高诗缇微笑的面庞,如果仔细看,苏然还能发现粘起她眼皮和嘴角的双眼皮贴。 “她穿的这套婚纱还挺特别啊。”苏然微微眯起了双眼。 “哦,那是我们店为高小姐定制的白雪公主婚纱,因为高小姐最喜欢的就是白雪公主这个人物。”工作人员回答道。 苏然冷笑一声:“是吗?这么特别。看来这凶手是想让她永远以白雪公主的形象留在世间啊,倒还真是‘善解人意’的犯罪……” “这什么变态行为……杀了人还要给把人给扮成活人的样子。”松鼠等技侦拍完了尸体照片后,便一边轻轻摘下高诗缇面上贴着的双眼皮贴一边感叹道。 确实,别说松鼠、苏然这些说实话办过的案子并不算太多的年轻警察,就算是熟读国内外犯罪案件的慕司辰乃至季局都未必见过几次像这样仪式感如此强烈的现场。 苏然抬起了高诗缇的手,微微蹙起眉头看向了松鼠:“死者的尸斑呈深樱红色?” 看着技侦拍摄尸斑位置照片的松鼠的脸色也没有很好看:“没错。” 慕司辰闻言也走了过来:“那查看有没有注射痕迹了吗?” “嗯。”松鼠知道慕司辰也具备不少法医知识,点了点头后往身后叫了一声:“布桐——” “来了!”正蹲在工具箱旁边的一个小女警站起来身快步跑了过来,口罩上是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上去才刚从学校毕业。 “这是?”苏然瞧她面生。 “噢,苏队好、慕老师好。我是新来法医处的实习法医,我叫布桐,目前在给季副主任当助理。”小姑娘声音清脆地给苏然和慕司辰打了招呼,看向慕司辰的时候口罩下的脸颊还微微泛起了些许红晕。 但布桐的业务能力并不差,讲起专业知识时的口吻风格竟然和松鼠大差不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师徒的缘故:“师父,死者侧颈处发现有注射针孔性皮肤损伤,针孔周围有少量皮下出血,残留液体检测出氰/化/物成分,初步推断是肌肉注射氰/化/物闪电样中毒。” “果然是氰/化/钾中毒……”苏然把目光投向了高诗缇终于能合起双眸的漂亮脸蛋,由于是氰/化/钾致死的缘故,此时的她面色红润,就仿佛她还活着,下一秒还能睁开双眼和他们聊天一样。 “从前没有胭脂,女孩子的脸只为心上人而红,后来心上人辜负了女孩,女孩才爱上胭脂。”慕司辰突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可是她再也赴不了和心上人步入婚姻殿堂的约了……”苏然轻轻垂下了眼帘,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慕司辰想宽慰一下苏然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生硬地把话题转了过去:“咱们回去等调查结果吧,尸体也该抬回去尸检了。” “嗯。”苏然转身钻进了警车里,拿着笔录翻个不停。 · 厚重的窗帘被拉起,被灯泡照得明亮的解剖室里人们的表情都分外凝重。 步桐见场面有些凝重,边主动先开了口问道:“师父,要不……我先把她的妆给卸了?” “好。”松鼠点了点头,还不忘嘀咕一声:“也真是奇怪,试个妆而已,怎么把妆化这么厚重,连我都看出来卡粉很严重了……” 松鼠不说还好,一说就引起了苏然的好奇,她也走近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让她皱起了眉头:“不对啊,试妆在脸上化不就好了,怎么她的手臂也抹了粉?” 虽然苏然平时不怎么化妆,经常就是涂个隔离口红打发掉,但作为女生她也了解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步桐闻言也停下了要给高诗缇卸妆的动作,看了过来:“对哎,想要完美的形象涂个素颜霜在身子上不就好了?她有钱的话涂粉底液也没什么问题,可是这是连遮瑕和散粉都上了吧?还挺厚重……” 苏然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等等,这是不是凶手刻意干的?他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慕司辰和松鼠也想到了这一点,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快拍完照把她的衣服配饰卸了,看看全身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化了妆!” “要是全身都化了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苏然轻轻咬住了下唇。 这可把步桐一个新来的小姑娘给吓得不轻,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其他人的帮忙下卸下了高诗缇的所有衣着配饰。 “果然……”松鼠凑近一看,拿戴着手套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摸了一下,不如所料落了满指腹的脂粉:“果然是几乎给全身都涂了粉……” “啊!”步桐看着被松鼠摸过的那块地方骤然没忍住小声叫了一声:“这……这块底下有东西!” -- 第49页 几人闻声看去,果然在刚刚那块地方看到了失去遮盖后隐隐透露出来的青紫和红晕。 十分钟后,高诗缇真正没有任何遮盖和掩饰的躯/体完整彻底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十分钟前的她,妆容精致、全身白皙红润。 而现在摆在人们面前的她,失去数层脂粉后透露出来的是遍布全身上下数不胜数的伤痕。 淤青、鞭痕、刀伤,还有被打出来的大片红晕…… 如果没猜错的话,高诗缇死前很有可能经历过至少一晚上的囚/禁和虐/待!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从前没有胭脂,女孩子的脸只为心上人红,后来心上人辜负了女孩,女孩才爱上胭脂。”——老舍 第28章 镜花水月 05 松鼠从来没有进行过如此让他觉得煎熬的解剖过程。 一个正值人生最耀眼明媚的年纪的女子,一个正准备和心爱的人谈婚论嫁、生儿育女的女子,一个学历和外貌均为上佳、前途光明万丈的女子…… 此刻躺在解剖台上的她却是伤痕累累的。 “除了少数在给尸体穿上衣服或者挪动尸体时造成的细小伤口痕迹之外,死者身上余下的所有伤痕均为生前伤,其中手腕和脚踝以及腰部有隔着衣服布料造成的勒痕,绳子直径约为2.5cm左右,初步推断是二股至三股的麻绳。”松鼠指了指那些有明显勒痕的部位:“勒痕存在剧烈的被绑人挣扎、反抗的痕迹,可以推断这些绳索是用来限制死者行动的,而死者当时的意识还是非常清醒且一直在抗争的。” “至于手臂、大小腿、腰腹部的那些大面积的伤痕就比较复杂多样了,什么刀伤、鞭伤、棍伤、烧灼伤应有尽有,而且凶手对力度还有下手的位置把握得非常精准,至少在凶手的伤害行为结束之前,死者当时都还是清醒的。” 还好解剖室里现在在的人都要么是法医学出身或是有一定研究,要么是对各种残忍场面都见怪不怪了的,不然要换作哪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少女,都足以被面前这如此残忍的场面给吓得不轻。 松鼠又指了指桶里那些提取有化妆品的装置,说道:“至于那些化妆品,凶手是先用厚重的遮瑕给死者全身上下的伤痕都遮盖了一遍,又拿遮瑕力极高的粉底液还有散粉给上了一遍,相当于他把死者数不胜数的伤痕全都用数层脂粉给掩盖了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理。虽然注射痕迹被婚纱挡住了并没有盖上遮瑕,但在化妆的时候凶手下笔很精准,死者并没有一丝一毫地挣扎,所以我推断在化妆的时候死者很有可能就已经中毒死亡了。” 死前被囚禁和虐待了很长的时间,但又在死后被精致地梳妆打扮重回公主的形象,可她那数层脂粉下数不胜数的伤痕却是怎么都消磨不掉的。 “死者死亡时间确定了吗?”慕司辰问道。 “死者尸体被发现时尸斑正处于坠积期,痕迹极为明显,再加上尸温和尸僵情况可以判断死者死亡时间估计为7-8个小时,也就是今天的凌晨1点到2点左右。”布桐回答道。 苏然回想道:“秀戬婚纱摄影店的员工们说他们是晚上八点钟关的门,高诗缇离店后他们上楼扫视一眼关了个灯就直接下楼打烊了。” “现在离店的究竟是不是高诗缇还不能确认呢,还是得看三队那边有什么结果。”慕司辰补充道。 “这个确实。”苏然又问松鼠:“那还有什么别的发现么?” 松鼠一旦工作起来表情就会变得很严肃,他空举着双手,眼神此刻看来有一些复杂:“由于死者是女性的缘故,处于惯例我们检查了死者的下//体。” “……结果呢?” “在阴//道内我们发现有少量的润/滑/液/痕迹,极有可能是避/孕/套/里的。”松鼠陈述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但是出于这么多年的交情苏然很轻易就感受到了松鼠此刻内心的一长串叹息。 “但是凶手虽然对死者存在有性//侵行为,可是他很小心地没有留下任何精//液、毛发、皮肤组织等线索,精//斑预实验也呈阴性,就连口腔、胸/部、肛//门还有大腿/根/部我们都一一检查过了,均是一无所获,至于死者身上穿的婚纱我们也拿去做理化分析了,但我个人觉得可能性极其微小,不用抱太大期待。” 这个凶手还真是不出意外的小心翼翼,从伤害手法、杀人方式、侵犯处理,还有杀人后期的乔装打扮、布置现场均是有条有理、细致入微的。 苏然点了点头:“好,那你们先继续处理,我和慕司辰就先回一队帮忙查高诗缇的社会关系了。” “好。”松鼠点了点头:“也真是不明白,一个富家千金小姐不是绑架了会得到更多利益么,咋还下这么狠的毒手去杀人呢?” “害。”苏然笑了笑:“女性不是一直以来都是犯罪分子的最佳瞄准对象么?大多数犯罪分子都是自诩强大,其实追根究底他们也不过只是个恃强凌弱的普通人罢了。” “走啦。”苏然笑着冲松鼠和布桐摆摆手,走出了解剖室。 慕司辰跟在她后面出的门,想了想才一边脱下防护服和面罩一边说:“最近关于女性受害的事件层出不穷,网上也掀起了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不少人都在为女性发声……” “我一直研究的都是在犯罪者的层面,还没有真正深入过受害者的视角。”慕司辰有些犹豫地问道:“所以我一直很好奇,这样的发声和呼吁对于长期遭受不公的女性来说,你们真的会有感到宽慰吗?” -- 第50页 苏然刚放完防护服的手稍稍一顿,过了近两秒钟才姗姗开口:“其实……” “苏队长,慕老师!”苏然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从楼下飞速跑上来的顾逸轩一声叫唤给打断了:“三队他们有了一些发现,快来看看!” 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了一眼,快步赶了过去。 · 会议室里,投影仪打出来的昏暗灯光将白孤里的无框眼镜镀上了一层亮边。 “先来说说现场的发现。”白孤里推了推眼镜,白且细长的手指伸开甚至给人一种能罩住一整张脸的错觉。 PPT划过了一页,白孤里用激光笔指着现场的图片说道:“化妆间的地面铺有地毯,这是一种非常不好的载体,犯罪痕迹很难保留。但以凶手在其他方面的严谨程度来看这很有可能也是他的刻意选择。在化妆间窗口和更衣室、化妆台处我们也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线索,凶手清理得非常干净全面。” “再说监控摄像头方面,化妆间和更衣室都没有安装有摄像头,只有展览婚纱的一楼大厅才有拍摄到高诗缇的摄像头。高诗缇是在昨晚六点十五点左右进入的婚纱摄影店并直接上楼试穿定制的婚纱和试妆,直到近八点的时候才看到高诗缇下楼出门的身影。”白孤里给会议室里的众人播放了摄像头摄下的片段。 “高诗缇当晚穿的是深色宽松及小腿的大衣外套,不论进出都戴着黑色口罩和宽大的贝雷帽,再加上她的短发几乎没有任何辨识度……”慕司辰突然发言道:“意思是除了化完妆之前有认识她的店内工作人员可以证明来人是高诗缇之外,八点的时候不跟他们交流就快步离开的那个人其实并不能确认到底是不是高诗缇对吧?” 白孤里被慕司辰说得一愣:“你的意思是……?” 慕司辰还没开始解释,白孤里就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说道:“噢!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一个疑点。” 苏然顺着问道:“什么?” 白孤里放了下一张图,是调取出来的高诗缇和她未婚夫贾桓业的通话记录。 “当时化妆师跟我们说的是,他们看到‘高诗缇’离开的时候是和贾桓业一边打电话吵架一边走,一句话没分给工作人员们的是吧?” “可是!”白孤里说道:“高诗缇昨晚只在六点多的时候和贾桓业有通话记录,在那之后别说和贾桓业,高诗缇压根就没再和任何人联系过。” “化妆师有说当晚高诗缇心情并不好,上楼之后打了个电话就把手机关机了,而我们发现高诗缇尸体的时候她包里的手机也确实是关着机的。”白孤里下了结论:“所以当晚离开婚纱摄影店的人极有可能压根就不是高诗缇!” “对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高诗缇的身高是一米七五吧?”得到顾逸轩肯定的回答后苏然继续说道:“店里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女性,唯一的男性工作人员身高也刚是一米七出头,所以他们对高诗缇的印象都会是比他们高的,至于高多少,这一时刻的她有没有比之前时刻的她高出自己更多其实他们根本就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意识到。” “所以除开凶手也是个在南方里少见的一米七五左右的女性的可能性之外,凶手很有可能是个身形比较瘦的男性戴着假发下的楼混淆视线,之后再悄悄回到的化妆间。” “也不排除凶手有个帮凶的可能性。”慕司辰说道。 苏然点了点头:“没错。” “那么问题就在于化妆间或者更衣间到底是不是第一现场了。”顾逸轩说道。 “更衣间是第一现场。”白孤里切到了下一张PPT。 “虽然松鼠说了高诗缇身上的伤口流血量都有把控,并不会很多,而且更衣室明显被凶手用漂白剂清理过,但是我们还是在更衣室的几个微小的夹缝和角落里检测到了少量的血迹残留。” “不出意外的话,凶手很有可能是在更衣间里对高诗缇进行的虐杀。” 第29章 镜花水月 06 “贾桓业来了。” 透过单面镜,苏然看清了贾桓业的样子。 贾桓业和她想的大差不差,果然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儒雅的男子,长得还挺清秀。他带着一副方框眼镜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眼睛有些红肿,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哭了一个晚上。 “你说他是装的还是真的?”苏然靠着椅背笑着问慕司辰。 慕司辰勾了勾嘴角:“我怎么知道,我要是能一眼看出来谁是不是凶手我就不在这儿,该被抓起来进行国家级研究了。” “我觉得他不像装的。”一旁的白孤里在黑暗里突然开口。 “为什么?”苏然来了兴趣。 白孤里这才漫不经心似的笑着说:“没有为什么,直觉而已,乱说的乱说的~” “我倒要看看你的直觉会不会比女人的还准。”苏然笑笑。 白孤里也笑:“不过说起来,这个贾桓业只比高诗缇大一届,才毕业没几年就当上了他们公司的执行总裁,倒是蛮厉害。” “可不?他和高诗缇都是国内顶尖大学出来的,贾桓业本科读的计算机,考研的时候才跨专业修的工商管理,年纪轻轻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慕司辰翻着手上的资料说:“就算是高董事长因为这件事情心情不好把贾桓业辞退了,他也照样不缺好工作找上门。” -- 第51页 “说起计算机,秀戬婚纱摄影店后门和大门门外直对大街的监控摄像头都被人为远程删除了几段。后门的位置距离二楼化妆间的窗口只有近三米之隔,而大门的摄像头坏了之后也没法看见所谓‘高诗缇’离开之后去了哪里、有没有脱下口罩能看清面容的镜头。”白孤里耸了耸肩:“不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巧合。” “是不是个巧合咱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慕司辰站起身来,朝苏然招了招手便走出了门,到了审讯室内坐下。 贾桓业听到动静后抬起了头,能看出来他的长相确实和高诗缇很是般配。 “警察同志,真不是我,我前天晚上开会到九点钟才回家,哪里还有精力跑去……对我未婚妻做这种事情……”贾桓业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我和小缇前天晚上确实是闹了一些不愉快,但是我也不至于杀人啊……我和她谈了这么久的恋爱,明明就快要结婚了……” 苏然没被他激动的情绪所影响到,只是淡淡地说道:“详细说说前天晚上的情况。” “好、好……”贾桓业喝了口水平定了一些情绪:“我和小缇是上周就约定好前天晚上要去试婚纱的,但是前天下午五点多我秘书才告诉我,原本定在晚上九点的会议因为客户晚上十点有飞机,就要临时提前到晚上七点了。我实在是没办法,约好的婚纱又不好不去试,小缇不是那种会耍大小姐脾气让工作人员白赶工、白搬运婚纱的人,我就只好让小缇一个人去试婚纱了。” “可是一个人去试婚纱又算怎么回事,小缇肯定也委屈啊,就跟我闹了一下,但我们谈恋爱久了有点小打小闹也正常,开会前我给她打电话她关机了我也没当回事,给她发了几条信息哄了哄,我想着她平时很能理解我的工作的,我也就放心静音开会去了。直到开完会回家我发现她的手机还是关机,我以为这次真闹大了,照常理小缇肯定是去她闺蜜家睡了。可是我也不好大晚上去打扰她,就想等第二天她气消一点了我再去她闺蜜家接她……” “结果第二天我才刚开车到她闺蜜小区门口,董事长就给我打来了电话……”贾桓业神情痛苦地抱住头:“要是……要是小缇第一次关机我就醒悟过来跑去她身边陪她就好了,这样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都怪我……” “节哀。”慕司辰给贾桓业递过去了一支烟以示慰藉,同时也转头对苏然悄声说道:“这儿烟味大,你先出去一会儿,我再问几个问题就出去找你。” “好。”苏然不知不觉早已习惯了慕司辰的细心与体贴,没推脱地走了出去。 · 慕司辰果然没让苏然等太久,十分钟不到他就找到了苏然。 “走吧,去现场看看。” 慕司辰把贾桓业抽剩下的烟还给了烟的主人白孤里,摆摆手就和苏然走出了大厅。 “切,每次我都是那个出烟的冤大头。”白孤里敢怒不敢言,只好乖乖上楼去叫顾逸轩跟上自己的队长去干活。 慕司辰的车上播放着晨间新闻,苏然则难得拉下来看了一眼手机的推送,这一看她竟然还来了兴趣。 “呵,网友们的脑洞还真是大,不把这个社会想象成一个大染缸,他们的生活是会过不下去了吗?” 慕司辰瞥了一眼苏然黑下来的脸:“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苏然最厌烦那些以谣传谣的人:“高诗缇的事情昨天才出来,今天早上就已经从贾桓业为了貌美小三怒杀未婚妻,传到高诗缇和贾桓业各玩各的各自在外面花天酒地,高诗缇是玩大了怀上了某个富豪的孩子,然后被富豪的老婆找人弄死的。” “这么离谱?在我们的调查里高诗缇可是完全没有和别的什么男的走得过近啊,更别提是怀孕了,而且贾桓业连秘书都是男的,哪来的什么小三。”慕司辰听了有点想笑。 “而且现在网上对高诗缇的恶意特别大,因为贾桓业以前上过知识竞答类的节目凭颜值和能力的原因在网上有很多粉丝,高诗缇在网上的形象又是开朗甜辣型的,对男粉不怎么回复一般只和女粉互动,发的照片又完全不凸显自己的身材只是在往比较酷拽的方向走,本身就少的男粉更是没剩了几个,所以现在网上不论男女都是在攻击高诗缇,什么奇葩丑恶的猜想都往她身上搬。”苏然气得差点想摔手机:“真是离了个大谱!” 慕司辰闻言也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等苏然稍微冷静一点之后才问:“那贾桓业和高董事长那边呢,他们可还能上网,没回应吗?” 苏然说起这个才稍微有些释怀:“当然回应了,你没看到认尸那天高董事长哭得有多崩溃吗,这个事情一出他就花了大价钱降热搜、买热搜辟谣,不管网友们怎么说他爱女心切得了失心疯他都不管。” “至于贾桓业……他明明可以在这个节骨眼上撇清两个人的关系重新开始,但他还是选择了把和高诗缇的微博设置为了置顶,头像换成了高诗缇的照片,一个儒雅温润的人却在自己评论区里把所有过来诋毁高诗缇的人全部骂了一遍。”苏然看着前方汹涌的车流终于感觉到了内心些许的平静。 “慕司辰,其实有句话,我上次就想跟你说了。”过了许久,苏然突然转头看向了慕司辰。 “嗯?怎么?”慕司辰看了她一眼,语气有些轻柔。 -- 第52页 “你之前觉得女孩子们都很可怜,在这个社会上存在很多种会对她们造成伤害的情况,所以你希望之前网上疯炒的那些……叙述女孩子们的心酸过往、把她们的悲惨经历编成歌来去控诉社会的行为,能多多少少给她们带去一点安慰和共鸣……但这其实并不能。”苏然缓缓说着,慕司辰想了想,把车停在了路边,静静地看着她说下去。 “——这个世界对女孩子们有多么不公平,其实她们每个人都知道。所以比起再次在她们面前揭开这血淋淋的残酷现实,不如多给她们一些温暖与激励,告诉她们,这个世界也没那么脏,让她们踏踏实实地鼓足勇气,向前大步迈去——”苏然笑着看着慕司辰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才是所有女孩儿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当年的黎好,不就是被给予她这种力量的丁国福所治愈的么?” 苏然笑起来眼睛里仿佛有星星,让慕司辰在那一瞬间觉得夏日最盛的阳光所能给予他的全部温暖,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 秀戬婚纱摄影店所在的地段确实不错,在市中心的边缘又不会堵车不断,店后面不远处还临着有名的银禾江风景区,客人多且不拥挤。 顾逸轩还没到,苏然和慕司辰就先去了后门二楼窗口下的位置看了看,果然相距并不算太远,苏然拿来一个绑着长绳子的箱子给慕司辰垫在脚下,绳子的另一端被慕司辰绑在手腕上,慕司辰用力一蹦一抓,身高一米八二的他很轻松地就顺着窗台的飘窗翻进了里屋,再一扯绳子,也把箱子一点一点拉了上来。 “高诗缇尸体上所涂抹的化妆品基本都是就地取材,用的都是化妆台上现成的化妆品,但是那些用来折磨高诗缇的工具都不在,要把一个虽然很瘦但是还活着、而且身高一米七几的女子搬运出去再搬运回来实在太过困难,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向凶手就是在发现有血迹的更衣间里对高诗缇实行的虐杀。”苏然从正门上楼后说道。 “嗯。”慕司辰指了指脚下的箱子:“所以凶手一定会带上一个存放着各种工具的箱子,既可以用来垫脚又能进行虐杀。” 慕司辰掀开隔绝更衣间和化妆间的帘子,贯通了两个地方。而后他环顾起四周,静静地思考了起来。 第30章 镜花水月 07 据白孤里所说,秀戬婚纱摄影店被修改删除的片段大概是后门的17:10至17:15和20:37至20:42,还有正门的20:28至20:33以及第二天早上的7:40至7:45,这几个片段非常小而且凶手又是通过跳板进行的远程操控,四队的视侦他们快把眼睛看瞎了才找到的那一点细微的差别。 虽然只知道凶手来回的时间并不能看出来凶手的任何特征,但根据那几个片段他们也能比较顺利地推断出凶手大致的行动路线。 高诗缇是下午六点多到达的秀戬婚纱摄影店,所以凶手是在五点多工作人员还在一楼忙碌时爬上的二楼,不知道是埋伏在了哪个地方开始了静静的等待。然后能化妆师离开,仅有高诗缇一个人在室内拍完照准备再次进入更衣间换下婚纱时,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更衣间躲藏在角落的凶手迷晕控制住了,松鼠所说高诗缇口鼻内残留的迷药成分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再后来,凶手应当是穿上了高诗缇的变装乔装打扮下了楼,对于计算机能力一流到可以远程操控破坏摄像头还不留下痕迹的凶手来说想要制造一份逼真的高诗缇的吵架录音并不算太难,只要播出来口罩下的嘴巴再动一动很容易就能蒙混过关。然后只需要在关店后绕回后门再爬上去,对高诗缇进行一晚上的虐待再注入一针氰/化/钾,剩下有的是时间对这个现成的模特进行梳妆打扮,再细致入微地清除掉所有残留的线索。 最后他只需要躲起来静静地等待第二天来开门的工作人员惊奇地看到化妆间里高小姐正在对着镜子静静地微笑,在不论工作人员怎么打招呼高诗缇都不回应后工作人员上前仔细看了看并触摸了一下她凉到刺骨的皮肤,最后爆发出一声震天的尖叫。 而在一片慌乱中他从容不迫地凭借着一群看热闹的路人的掩饰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店里,投身入人海中,最后赶在警察到来之前远程删除掉拍到他踪迹的所有监控就大功告成了。 也许现在警察因为他而焦头烂额的时候,他还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弥补前天一整晚的疲惫呢。 慕司辰想起这个脸就忍不住阴沉了下去,苏然看出来了慕司辰的不甘心,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适时地转换了个话题:“哎对了,逸轩怎么还不来,小白不是去叫他了吗?” 苏然正摸出手机打算给顾逸轩打个电话,手机铃声就适时地响了起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顾逸轩那堪比天津快嘴的声音很快就透过声孔传了出来。 “苏队,我刚到可牛路就接到了分局警察发过来的消息,就在附近的银禾江风景园的百花区桂花园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和高诗缇的死状极为类似!我现在刚把车开进景区,不算太远很快就能到。” 又来一具?才过了一天而已…… 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了一眼赶紧跑下楼,这边和顾逸轩的通话也一直保持着没断。 “逸轩,记得通知景区工作人员配合疏散群众保护现场,你先去看看尸体情况。” 顾逸轩把车开得飞快,苏然他们几乎都快能听到车窗外呼啸的风声:“好,苏队我已经要到了。” -- 第53页 苏然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猛地听到了电话里一声急刹:“我到了苏队!” 苏然和慕司辰哭笑不得地坐上了车:“行,你慢一点,不用这么着急,先去确认一下死者情况。” 慕司辰把苏然的手机连上了车载,顾逸轩和分局小警察的对话很快便传了出来。 “顾警官您好,我是上次高小姐那个案子和您交接的小土。” 他们听到了两人急切的脚步声。 “嗯你好,尸体在哪,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在这呢顾警官,我们在你们来之前还没敢怎么动尸体,不过死者的包就在旁边,我看看里边有没有身份证之类的证件——” 车子驶过了一个十字路口。 “嗯,行,我看看尸体状况——”顾逸轩突然在看过去的一瞬间没了声音。 苏然和慕司辰听到了顾逸轩突然顿住的脚步声:“逸轩,怎么了吗?” 顾逸轩突然拉住了分局警察要去拿包的手:“……不用拿了,死者身份待会就可以确认。”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慕司辰内心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因为死者我们都见过……”顾逸轩一个嘴比谁都快的人一时半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是上次来我们局里的那个女人……” “是叫……苏潼姗吧?” 慕司辰突然一踩刹车,车子停在了变红了的红绿灯前。 · 直到苏然和慕司辰到达现场之前,在场的技侦们都只是在拍照,没有人上前动过尸体一分一毫。 于是慕司辰到达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潼姗最后呈现给世人的模样。 苏潼姗静静地倚靠着一棵花开得正好的桂花树,她一身淡蓝色薄毛衣配上米白色的半身裙,一头长发披散下来放在了肩头,被支撑起来的嘴角是上扬的、眼睛是微微弯起的,可这两者里却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与光芒,就像是个绝望的假人模特一般。 凑近一看,还能看见苏潼姗手中握着的是一枝桂花枝,桂花枝的锐利尖端甚至在她的手指指腹上留下了一个细小的伤口。 “白雪公主的定制婚纱……女子躺着,手指上却有扎伤……”慕司辰沉着脸徐徐说道:“这是白雪公主和睡美人吗?” 解剖室里,松鼠轻柔地为苏潼姗揭下了支撑她面部的薄胶带,让她终于可以平静地“沉睡”过去。 “你上次和她有联系是什么时候了?”苏然突然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慕司辰。 慕司辰看着苏潼姗的那张脸轻轻叹了一口气:“上次发现电台节目里她没值班的时候我给她发了一条微信,但是她只回了一条说她感冒了,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要说见面的话,应该就是上次她来市局送汤的时候。” 松鼠一边剖解开衣服一边打趣他道:“你这人还真是,冷心冷血的,人姑娘这么好,你还当人面用你那37度的嘴说这么寒心的话。”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慕司辰既没有严肃认真地反驳,也没有半开玩笑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去,只是过了许久才淡淡摇了摇头:“她不该离我这么近的。” 苏然瞥了慕司辰一眼,没有说话。 很奇怪,慕司辰在知道死者是苏潼姗的时候没有很明显的伤感或是悲愤,她竟然只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强烈的震惊,直到过了很长时间才流露出一些许的可怜与叹惋。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在慕司辰的潜意识里认为苏潼姗是不可能会成为杀人犯的目标吗?还是他认为苏潼姗是不会死去的?这太不合理了。 那慕司辰现在怜惜的神态又是怎么回事,他在叹息什么?还是说…… 他已经知道苏潼姗是因何而死的了?他……他知道凶手是谁?! “等等,你们快看!”松鼠突然惊呼一声。 “怎么了?” “看这里,”松鼠指了指苏潼姗的左胸上方:“很奇怪,我刚刚就很疑惑虽然苏潼姗和高诗缇一样全身都涂了粉底液,可是苏潼姗的身上除了指腹那里之外明明就没什么伤口,直到我看到这里。” 苏潼姗白皙的皮肤上很明显的有一个红黑色的圆窟窿。 “这是……弹/孔?”苏然很是震惊:“她是被枪/杀的?” “不可能,”慕司辰突然开了口说道:“既然凶手把她和高诗缇的定位摆的如此类似,那她们的不同点就不可能太多。” “苏潼姗并没有遭受高诗缇所经受的痛苦折磨,如果再连最重要的死因都不一样,这就违背凶手的行为逻辑了。”慕司辰神情淡然地说道。 除非……这两起案子凶手不是一个人。 也最好是这样。 哪怕最后要抓的凶手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哪怕要花的精力和时间会乘以好几倍,那他也愿意…… 只要……只要那个杀害苏潼姗的凶手不是个连环杀手,只要他就是个随意挑选着模仿作案来掩饰自己的身份,作完一起案子就挥挥手离开的人…… 慕司辰深吸了一口气。假若要真的是那些人出来连环作案了,那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确实……”松鼠在布桐的协作下忙碌了好一会儿,终于深呼一口气得出了结论:“慕老师说的没错,苏潼姗确实是被枪/击过,但是奇怪的是伤口被简单处理过,并没有致命,所以致命伤还是氰/化/钾中毒。” -- 第54页 苏然蹙起了眉头:“所以在凶手的思维逻辑里,苏潼姗所受的枪伤和高诗缇那满身的伤口是成正比的?” “而且很奇怪不是吗,凶手既然选择把尸体放置在树林里,为什么要选择在周六这个景区人最多的时间放在秋季最红火的桂花区里?假若他只是想尽快地使尸体被发现,又为什么要放在室外树林里?一旦有了什么变数没人及时发现她,那么中毒的尸体极有可能就会随着腐败或风干沉降到尸体下方的泥土里,那尸体可就更少可能被发现了。”松鼠也说道。 这时候慕司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看了一眼,是白孤里让他去帮忙的信息。 他如释重负地摊开手说道:“白孤里找我有事,先走了。” 松鼠贼兮兮地目送着慕司辰离开,然后其实并不小声地问苏然:“啥情况,这不会是慕司辰他女朋友吧?” 苏然翻了他一个白眼:“工作你的吧,八卦心强的。” 第31章 镜花水月 08 “小白,什么事?” 慕司辰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白孤里凑过来的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差点没给他吓了一跳。 “咳咳,慕老师,是这样的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松鼠给感染久了,白孤里现在内心竟然萌生出一种自己在背叛苏然的错觉:“既然你和死者认识,那我们就不强制解开手机了,你试试把密码猜出来呗?” 慕司辰深吸一口气努力遏制住自己想要转头就走的想法,只是维持着自己开门的姿势,完全没有要走进去的动作趋势,连说话的语气也万分不走心:“她密码设成多少我怎么知道,不然你试试她生日?” “那她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我怎么知道,你会认识一个异性就记住一个异性的生日日期吗?又不是很亲近的朋友。”慕司辰放弃了挣扎,觉得还是回去看尸体解剖比较有可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白孤里可怜巴巴地只好翻出了苏潼姗的身份证:“好吧好吧,那我只能慢慢试了……” 慕司辰对这招的免疫力极强,松开了门把手就往回走,走了两步才想了什么回头说道:“哦等一下,你不用试苏潼姗身份证上的生日日期,那不一定是她的真实生日——” 下一秒,开锁成功的清脆提示音就响起来了。 白孤里抬起头,无辜地和慕司辰复杂的视线对上了。 “你试的日期是什么日子?”慕司辰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就、就是苏潼姗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啊……正好八位数,我就都填上了。” 慕司辰蹙起了双眉:“她身份证上日期写的哪一天?” “1999年6月10日。”白孤里一字一句地念道,“说起来还真奇怪,苏潼姗看起来和苏然同龄啊,竟然是99年的?完全看不出来哎。” 当然看不出来,因为她本身就和苏然同龄…… 慕司辰虽然记不得苏潼姗的生日,可是她大概多少岁,那个日期是不是她的生日他当然看得出来…… 慕司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个日期代表的意义,心头只觉得一阵的酸楚。 “不过说起来,我怎么感觉这个日期怪眼熟的呢……”技侦出身本来就敏感的白孤里突然嗅到了一丝不对劲:“哎,慕老师,你不就是99年双子座的吗?” 嗯,你说巧不巧,这生日还和我同一天呢。 慕司辰没再纵容白孤里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草草地说了一句:“嗯对对对,你继续研究她手机里的秘密,我先走了——” “哎,慕老师!”正说着,白孤里突然看到了什么。 “怎么了?” “你看这个!”白孤里跑到了慕司辰面前,手指一划,出来的便是一个待发短信的页面。 收信人的备注只有一个慕字,两人之间的短信也空白无比,但从日期和时间来看这是苏潼姗打出的最后几个字—— 慕,对不起。 就这四个字,成为了她留给世界最后的话语。 慕司辰愣住了,而后重重地合上了双眼,一时半会儿竟再也吐不出哪怕一个字。 真是傻啊……他由衷地想。 对不起什么呢?你明明谁都没有对不起啊,一直只有别人在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的,明明只有自己啊…… · “慕司辰,他们都说精神变态是没有感情的,所以其实他一直都是在演着爱我的样子……” “可是他足足演了将近二十年哎……” “你说这十多年来,他演得这么专注、这么毫无破绽,那有没有过哪怕一瞬间……他是真的有相信过他对我的感情是真的?” 慕司辰刚走下楼,就看到市局大厅外阴云密布,转瞬间淅淅沥沥的雨就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淋了大地满身。 他轻轻地在心底里长叹了一口气,眼前仿佛还能看见苏潼姗那天说这番话时苦笑的嘴角和闪着泪光的眼眸。 “慕司辰,我还是控制不住地爱他……”苏潼姗的指甲在自己的掌心里掐出几道红痕:“但如果有一天真的有机会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杀了他,不论是亲手,还是将他移交给法律……”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我能不能看到了……” 慕司辰重重地闭上眼向前迈了一大步,却发现想象中的雨水并没有打湿他的肩头。 -- 第55页 他睁开眼回过头,果然听到了伴随着头顶上那把伞一起出现的苏然的怒斥。 “你干什么呢?大秋天的你也敢往这么大的雨里头钻,你是有金刚不坏之身吗,也不怕第二天发烧感冒了!” 明明是凶狠极了的话,慕司辰却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止住要汹涌而出的泪水。 苏然这才从慕司辰长久的沉默中回过神来,吓了一跳,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不太好看的脸色:“怎、怎么了?没带伞我有的,你要去哪我送你啊……没故意凶你……” 慕司辰这才堪堪平复了一点心情,用力地扯出了一丝微笑:“我没事……我就是想去喝杯热可可……能陪我吗?” 苏然忙不迭地说道:“啊,好,当然可以……”生怕慕司辰反悔。 这是她第二次在慕司辰身上看到他几乎失态的神情,再上一次还是在那个她没脸再去回想的晚上。 · “苏然,你说……精神病态是真的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真情吗?不论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 在热可可被端上桌的下一刻,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司辰倏然望着窗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精神病态是不会有正常人所拥有的任何正面感情的,他们大多凶残嗜血,只会有遏制不住的怒意和妒意。 不同于影视剧中为了帅气特意刻画出来的冷酷且高智商的无情杀手形象,其实大多数精神病态都没那么聪明,他们自负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甚至于杀戮都往往毫无缘由。 这些研究犯罪学多年的慕司辰当然心知肚明。 可是如果呢? 假如那个人天生聪明,又并非周遭没有任何爱来将他灌溉……那他是否也会有不再成为怪物的可能性呢? “慕司辰。” 慕司辰抬起头,看到了苏然一双清澈的眸子。 “其实很多事情你内心早就有答案了,不要老是为难自己,好吗?” 一口热可可被咽进了喉管里,明明是甜丝丝的,慕司辰却觉得口腔里苦得慌。 “答案是什么呢……”慕司辰一阵苦笑:“很多时候,我都在用专业性的知识去审判性地看待任何人、任何事件,可是事实上我连自己都看不清切。” 苏然静静地看着她从来没见过的这个模样的慕司辰,一瞬间骤然对眼前这个人有个完全不一样的认识。 她心头上一阵密密麻麻的瘙痒与轻微的刺痛,就好像被细细的针徐徐略过似的。 可那宛若一碰就碎的慕司辰几乎只在一瞬间,下一刻慕司辰就强抑着自己疏松了僵硬的表情。他抿了一口手中的热可可,举着向苏然那里斜了斜,送出一个正常无比的笑容:“……算了,没事——这家店的热可可还不错哎,不会很腻。” 苏然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再抬眼时正好和慕司辰的目光撞在了一块,又凌乱地匆匆分开了。 此时正值傍晚,亮起的路灯昏黄地照映着路边户外伞下的人儿,整条街只剩下了雨滴抛洒坠落的声音。 “慕司辰,其实你偶尔可以脆弱一点的。” 苏然倏然轻轻地开口说道。 路灯实在昏暗,在户外伞的隔绝下只能将人映得半明半暗。 脆弱…… 这个词实在太过陌生,至少对他而言,他从来没在任何人嘴里听到这个词是会用来形容他的。 特别是当这个人是她的时候。 慕司辰看向苏然,突然想起了那个曾经也是在雨中被他劝慰的小女孩。 原来时间一晃,就已经过去将近十一年了啊。 “慕司辰,”苏然叫他,声音难得的轻柔:“能跟我谈谈么?” “关于苏潼姗……也关于你。” 第32章 镜花水月 09 街上的大雨不知何时下小了许多,打在伞面上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沙响,又宛若一张迷蒙的纱网罩住了整个世界。 苏然的睫毛是天生的卷翘,所有眼里的情绪豆很轻易就会被一览无余,可她又偏会乔装掩饰,一双眼里状似太平人间,但望进去却又令人忍不住喉眼发紧。 慕司辰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堪堪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笑着说道:“谈什么?我有什么好谈的,该说的你不都摸清楚了吗?嘶——你干嘛?!” 慕司辰一转头回来,就看见苏然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一张算不上多漂亮但是极为耐看的脸距离他仅仅不到20cm。 苏然早就预想到了这次谈话不会太顺利,可她对他意外地束手无策,只好凭着第一直觉在下意识地引导慕司辰说出她想知道的答案。 “慕司辰,我希望你想好了再说。” “你是研究犯罪的,我是看人犯罪的;你会把连篇的鬼话说得真诚无比,我也有一眼辨出撒诈捣虚的老道经验。”苏然的目光徐徐在慕司辰的五官上下游走着,声音轻柔缓慢,像一条凉丝丝的毒蛇盘旋在慕司辰的身旁:“这段时间以来我们相处得还算愉快,我不太希望咱们之间闹得很难看,你觉得呢?” 这个女人威胁别人的样子真的是很难让人不受用啊。 慕司辰眉间轻轻一动:“……你到底是要谈什么?谈我和苏潼姗是怎么认识的吗?对,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她当时在和一个精神病态谈恋爱,被骗了很多年只可惜情难自拔。但是那个精神病态不是我,这个你可以放心——” -- 第56页 “谁他妈——谁问你这个了?”苏然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恨不得把眼前这个身上不知道披了多少层铠甲的家伙给生吞活剥了。 “你不愿谈自己也行,那咱们谈苏潼姗吧。”苏然有些自暴自弃地坐了回去,拿眼前人实在没了法子,努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说道:“和苏潼姗谈恋爱的这个精神病态是谁?是登记在案的犯人吗?苏潼姗的死和他有什么关系?是因为这个原因苏潼姗的尸体伤情才轻于高诗缇这么多吗?” 慕司辰这下才配合了许多:“那个人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他并没有登记在案的案底,也不会是这起案子的凶手——他不杀女性。” “什么奇奇怪怪的脾性……但是这么危险的人你和季局或者省厅那边没有提过吗?” “当然提过,很久以前还特意为了抓捕他及他所在的组织建立了一个名叫‘破晓’的计划,但是后来第一次‘破晓计划’因为某些原因无疾而终了,在那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找到他的行踪。” “那她呢,苏潼姗。”苏然的话术非常奇怪,她总擅长在一些出其不意的时间节点骤然将话题一转:“和自己谈恋爱的人其实是一个精神病态,她知道之后是什么反应?她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会屈身于罪恶与背叛的人。” 苏然在脑海里搜刮出了关于苏潼姗的所有印象:五官标志、身形修长、谈吐温文尔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学播音的原因周身的气质极佳,总而言之是让她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羡慕的女生类型。 要把这样一个女人和违法犯罪强按到一起,即便是苏然也难开这么大的脑洞,何况她还是慕司辰的朋友。 “她?”慕司辰眼中浮现出些许唏嘘的意味:“她当然不会栖息于罪恶,她在用最危险也最险中求胜的方式在那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抗争……” “你瞧,她现在不是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么?”慕司辰的嘴角泛起强烈的苦意。 他天性有些凉薄,对大部分人信手拈来的简单情绪都有些反应迟钝,共情能力极低但所幸学习能力很强。可对于苏潼姗这件事情,慕司辰不得不承认自己表现出来的情绪十分罕见地要比内心汹涌着的要平静得多。 “大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苏然突然说道:“如果她死前也是在抗争着的,那么对于始终忠于自己的她而言,即便是失去了生命,她的灵魂也是自由而快乐的。” “……也许吧。”慕司辰轻轻扯了扯嘴角。 空州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苏然和慕司辰谈话的间隙中就不知不觉逐渐减弱消失了去。 苏然抬手干完了手中最后一口丝绒拿铁,把心中本该被牵扯出一起问完的其他问题给全都用力压制了下去。 多年从警的经验和与慕司辰相处这段时间以来的直觉告诉她,问到这里就差不多该叫停了,再往下就该苏然自己一点点去深挖了。 “走吧,”苏然爽快地左手拎起雨伞右手拿起手机站了起来:“该回去继续研究案子了。” 慕司辰抬眼见苏然面上毫无欲语还休的模样,思考了两秒之后瞬间了然如胸,站起身来的时候内心疏松了一口气:“好。” 如果这一切都是那个人丢出来的饵的话,那他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但在那个过程中能少让苏然出现在他们视野里的,就还是尽量少让吧…… 他们可不是和苏然有哪怕那么一丢丢情谊的艾家宇,拖延时间的大火也压根就不会再有机会燃起。 · “苏潼姗这个人,确实是不太简单啊。” 苏然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大拇指轻轻一按,电脑上的画面就投上了大屏幕。 偏偏她做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慕司辰一眼,后者无奈地接收了苏然戏谑的目光,只得一摊手说道:“你说你的,我半回避原则行了吧。” 苏然这才笑了笑继续说道:“首先,是苏潼姗展现给我们的身份。” 她的笑意起得快敛得也迅速:“苏潼姗是空州本地人,从小和奶奶一起长大,奶奶在她18岁的时候离世后她就一直一个人生活了,之后的履历可想而知,顺利考入了播音专业并毕业之后她就进入了广播电台工作,生活过得还算不错 听众缘非常好。” “这些看起来都很平常。”苏然环顾了一圈底下人,接着说道:“但是里面的疑点一旦深思就能一抓一大把。” “首先,几乎找不到她父母的任何信息,她似乎是生下来就和奶奶一起生活,她的父母只在她的信息里有寥寥一句父亲意外身亡、母亲难产而死,可是单拎她父母的名字出来搜索却是查无此人。” “其次,一个一直和奶奶靠养老金勉强度日的人却突然在高二下册的时候奶奶突然车祸死亡获得一份非常充裕的保险金,恰恰好能够支持苏潼姗参加播音艺考培训并生活至高三毕业苏潼姗能打工赚钱之前,可这一旦细思就是完全存在前后矛盾的。” 苏然斜了一眼慕司辰,他瞬间会意,发言道:“这个我需要事先声明一下,我只是小时候和她认识,三岁认识五岁我就被领养了,在那之后直到前两年我们才在空州恰好见面重逢,中间的那些年她怎么样我并不了解。” 底下人果然开始低笑一片,直到苏然清咳了一下才勉强收回笑容维持回专注开会的模式。 -- 第57页 “噢——”苏然插着口袋说道,语气颇有些意味深长:“既然这样,那慕老师其实算不上和这个案子有太深的关系,所以大家可以不用多放心思在他身上了。” 底下一片寂静,白孤里很是无语地嘀咕道:“到底是谁在往他身上放心思啊……” 松鼠耸了耸肩:“反正不是我,是谁我不说。”而后就被耳尖的苏然一个目光给剜了一刀子。 苏然继续说道:“——所以在慕司辰的提示之后,我去查了苏潼姗的身份证,里面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动了手脚的,而且这个手脚比金娅文找老盖弄的要高明得多,要是苏潼姗没死,我们未必会揪着她深究,那这件事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被爆出来。” 慕司辰心里清楚苏然的言下之意,但他确实也摸不清凶手到底和那个人是个什么关系,如果是凶手随意杀戮而苏潼姗正好撞上了枪口,那还算说得过去,最差不过那个人直接就帮警察先把凶手给解决了。 但如果是那个人默许的凶手行凶呢?苏潼姗在他那里已经成了他的弃牌吗?所以哪怕把这么大一个漏洞暴露出来也无所谓了? 还是说……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只想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哪怕卷起不利于自己的漩涡也无所谓吗…… “苏潼姗的这个问题咱们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出什么东西了,那咱们就先把现场情况给大家说一说吧。”白孤里适时站了出来。 “除了和上次如出一辙神秘消失的监控录像之外,凶手对时间的选择真的恼人,发现尸体那天正好是周六,秋天的桂花园最是火爆,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足迹已经破坏得差不多了。” 白孤里说着差点没忍住想翻个白眼:“本来多适合提取足迹的芳香泥土啊,白费了。” “不过还是有发现的,我们在苏潼姗的车上提取到了些许残留的酒渍,经过调查我们发现这是市中心一家名叫Victory的酒吧里卖得最火爆的酒,所以我们就顺藤摸瓜地查到了酒吧里的监控录像。” “这一查可不得了,你们猜我们在监控录像里还看到了谁?”白孤里冷冷一笑:“原来苏潼姗当天在Victory买醉的时候,离她不远处的卡座上是正和闺蜜举行单身party的高诗缇。” 作者有话要说: 注:大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冯骥才 第33章 镜花水月 10 “根据苏潼姗的尸体情况推断出来的大致死亡时间可以确定,她的尸体是死后第二天才被放置到银禾江风景区的,而她身上的弹伤却是相对来说的旧伤,估摸着起码有三天左右。”松鼠接过白孤里示意的眼神补充道。 白孤里接着说:“所以这也就意味着苏潼姗和高诗缇同时出现在Victory酒吧的那天晚上很有可能就是苏潼姗中弹的那天,毕竟那是我们在查找苏潼姗行动踪迹中她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而第二天晚上高诗缇就惨遭了毒手。” 松鼠说道:“但很诡异的是,从我们法医学的角度来看,我认为苏潼姗在中弹之后很明显是获得过十分精细的治疗的。从弹伤上我们可以看出子弹当时是整个贯穿了苏潼姗的左胸,距离她的心脏只有短短3cm左右,如果不经过治疗,苏潼姗是一定撑不到现在我们根据尸体情况判断出来的那个死亡时间的。如果说这并不是凶手所为那还算正常,可如果要真是凶手所为,这也就证明凶手至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找人给她做手术救治,再等苏潼姗术后昏迷恢复至少一天之后再对她实行的毒杀。” “我个人偏向于是凶手所为,我们调查了全市各大医院的出诊情况,并没有苏潼姗的出诊记录,但如果伤情像松鼠所说的这么严重的话,再小一点的医院恐怕是没有那个水平实行这种程度的大手术的。”顾逸轩说道。 苏然咬了咬下唇,神情有些凝重:“不论是从高诗缇还是苏潼姗的案子上看,凶手的行为逻辑都存在有许多矛盾点,他对仪式感、艺术性的追求近乎偏执,这也代表着这个凶手的危险度极强……” “如果还找不到更多的线索,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他是否还会再次作案。” 她的话一出,虽然在场的人都多少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但是还是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既然凶手在高诗缇那个案子里如此顺畅的删除了有他影像的监控录像镜头,那风景区和Victory酒吧里的监控录像有什么发现吗?”慕司辰突然问道。 说起这个白孤里就烦躁:“风景区里哪能处处安监控,这么大地方呢,监控只能拍到进进出出的各种车辆,但是谁又能看出来车里有没有躺个尸体呢?凶手有的是办法把车开进来把尸体藏起来再开走,我们又没办法一个一个盯着人脸看有没有哪个人是把车开走之后又走着回来,再出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开门之后的。凶手根本没那个必要改动监控。” “至于Victory酒吧里的监控……这个倒是没看出有改动过的痕迹,酒吧里人流攒动基本没有什么静止画面,改动难度太大了。我们观察完苏潼姗进入酒吧出现后的全程,发现她就只是进来一个人坐在了吧台前面喝酒,期间也有几个男的来搭讪但是她压根就没回过话,那些人见没意思就走了,几个人之间没什么交流。苏潼姗在那儿待了一个多小时这样就走了,连厕所都没去过,一举一动全程都暴露在监控下面。” -- 第58页 顾逸轩补充道;“和她搭讪的那几个人我也去查了查,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嗯。”白孤里接着说:“至于苏潼姗出酒吧之后她就进入了酒吧外面那条街上监控的画面里边,但是那个监控我认为有被改动过。” “那个监控是那条酒吧街为了响应管理局下达的在酒吧门口安装监控以威慑‘捡尸’行为出现的条令才安装的,其实压根就没什么人会去看,所以这里的监控剪的其实并不精细也没什么人注意到。”白孤里冷笑了一下:“总而言之,苏潼姗出来并上车的画面是有了,可在苏潼姗的车正常驶走之后的画面虽然看似正常,但仔细一看却还是很容易就能发现一点马脚——她的车后面原本是有后一辆车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是,可是在她开走之后影子突然就没有了。由于她的车是停在监控镜头边缘处的,其实监控拍不到她车后面停了什么车,但是那条车道是单行道,而影子是不会突然消失的,所以她的后一辆车很可能就是凶手的车,在苏潼姗开走之后就跟了上去,而跟上去的那段镜头被人为处理了。” “这凶手倒是精明,酒吧里人多他不去,他等着剪酒吧外人不算多的静态镜头,他怎么不去当导演啊简直屈才了。”松鼠吐槽道。 顾逸轩有些忿忿不平:“那这可怎么办,照他这远程操控修改监控的技术,咱们还能找到有他镜头的监控吗?”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低语声一片。 不对,苏然心里想,事情不会就这样走到瓶颈,一定还有哪个地方可以抓到凶手的马脚…… “道路监控呢?”她突然开口说道:“他是可以运用他出色的计算机能力横行霸道,但他总不能神通广大到连交警处的监控都能修改吧?” 顾逸轩醒悟道:“对啊!咱们以酒吧为起点追踪苏潼姗车子的行驶路线,除非凶手能做到一路换车害不跟丢,不然肯定是能找到凶手踪迹的!” “行,我马上让四队联系交管局放权限给咱们查查监控,我就不信了他能一直这么嚣张跋扈!”贺也大手一挥,脸上的笑意张扬。 苏然闻言也站起来:“我也去帮忙看监控,这么多监控四队肯定看不完,一队现在还有人没事情干吗,一起来看。” 得到肯定的应答后苏然回过头,却看到慕司辰并未舒展开的眉眼:“怎么了,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吗?” “……没。”慕司辰浅浅摇了摇头,他始终觉得还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索性也站起来:“我在这待着也没用,一起去看吧。” 忽然之间,门口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声,苏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目光往那一看,果然看见一张欠骂的脸。 “怎么了苏队长,这个表情看来是破案不够顺利哇。”说的话也很欠骂啊,苏然如是想。 慕司辰闻言这才细看起门口那个男人,发现他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可能还比自己大个两三岁这样。局里的外勤男警察们为了方便基本都是寸头,而他则是少有的和自己一个编外人员一样留着刘海的警察,刘海也不过是为了仪容要求堪堪未及眉而已,再加上一双细长眼和一副薄唇,如果说白孤里的长相是雅痞的类型,那这人长得就是真痞气。 “这谁啊?好像挺少见到。”慕司辰低声去问旁边的松鼠。 松鼠憋着笑说:“哦,这就是周和彬,刑侦二队的队长,就是差点晋升一队结果被苏苏挤下去那个。——你之前很少来局里边你不知道,没案子的时候周和彬老来呛苏苏,看他们俩互怼早就成为我们局里边最有趣的戏码了。” 慕司辰无奈地笑笑,那他就知道为什么周和彬和苏然之间的火药味为什么那么浓了。 “那也总比周队长游手好闲到来一队这找存在感好吧?”果不其然,下一秒苏然就不落下风地怼了回去。 周和彬气得牙痒痒,但是在一队的会议室里又不能太嚣张,只得冷哼一声:“还不是三队四队的人老被你们接走,那我只能亲自登门来要咯。” 苏然翻了个白眼:“是吗,难道现在调查个被拖欠工资的职工自杀案也要调取大量监控、分析大量物证了吗?” “你!”周和彬瞪苏然,但又没办法,只得嘴硬:“那个案子我们调查得差不多了,有的是别的案子等着我们呢,这就不劳苏队长挂心了。” “倒是你们,听说现在要查的东西特别多人手又不够啊?啧啧啧——”周和彬别别嘴。 苏然简直无话可说,拿起资料就往外走:“要帮咱们一起看监控就麻溜点过来,会在季局面前提你们二队好话的。” 周和彬马上提高音量以追上苏然的步伐:“先说好,这可是你求我们二队的哈!那我们二队向来以善良闻名,只得应苏队长邀约咯——” 会议室里顿时低笑声一片,慕司辰也只得笑叹着跟上苏然,他不用看就能想象到她此刻无语凝噎的臭脸。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修改了一下时间线:「周三」Victory酒吧 高party 姗中弹 - 「周四」慕苏摩托 高死 - 「周五」高尸发现 - 「周六」贾出场 姗尸发现 慕苏午后热可可 开会 第34章 镜花水月 11 “喏,在这。” 四队队长史浩怀指了指监控上的画面,一辆白色雪佛兰身后隔着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外是一辆以相同速度匀步行驶的黑色五菱凯捷。 -- 第59页 “从Victory出来的一路上,经过对比只有这一辆车是一直跟着苏潼姗车的。”史浩怀说完打了个深深的哈欠:“最近你们的案子还真是多,二队都没你们忙的,积案组那边也有案子要调监控,我们四队可真是要加工资了。” 苏然笑着拍了拍史浩怀的肩膀:“辛苦了史队,下次来给你们四队带点卤鸡蛋和火腿肠来下面吃。” “那我就先替他们谢谢苏队了哈!他们老早就羡慕你们一队的泡面加有蛋了。”史浩怀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父亲,待人总是乐呵呵的。 “谢啥,不用。”苏然抬了抬下巴:“那有查到苏潼姗最后去了哪里吗?” “东湖区飞鱼路,她把车停在了一个叫天鹅与蝶的小区附近。但是那辆车没跟上去,则是开进了隔壁小区,不过那会儿很多人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出车库的哪个是嫌疑人。”史浩怀笑说:“说起来这还是周队眼尖先发现的呢。” “车……” “偷的别人的,失主第二天早上就报了案,还是个刚拿驾照的小姑娘。” 就知道是这样,苏然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扫了扫四周。 不过说到周和彬,这小子帮完忙倒是遛得比谁都快。 看在这个份上苏然勉强原谅了周和彬的臭嘴几秒钟,结果史浩怀紧接着就说了:“但是周队让我告诉你,这次是二队协助办案,不是下属关系,让你别误会——还有,让你记得要多提提二队帮忙的恩情。” “呵,果然。”苏然默默翻了个白眼,白以为周和彬金盆洗手干点人干的事了。 正说着,慕司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啊,苏潼姗怎么会去东湖区呢……” “怎么了?苏潼姗身份证上写的家庭住址就是天鹅与蝶啊。”苏然说道。 慕司辰却摇摇头:“那是她以前和奶奶一起住过的地方,她很早以前就搬到城中区了,这样离工作的地方会近很多。” 顾逸轩点点头:“确实啊……她从城中区的酒吧开回东湖区的家,然后第二天再跑到城中区的向翎电台上班,她不觉得麻烦吗?明明自己在城中区也有住的地方。” 苏然蹙起眉头:“难不成,她有什么那天晚上必须要去东湖区的理由吗……” “找人?拿东西?还是城中区的家住不了了?” “还是说……”苏然抬起眼,和慕司辰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总不会是想把凶手引过去吧?” 整个房间只有慕司辰听懂了苏然的话,顾逸轩眨巴眨巴眼去看贺也,贺也也眨巴眨巴眼看回来:“什、什么?” 慕司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而且她不是一个嗜酒爱热闹的人,基本就不是个会去酒吧的性子,如果说这么多事情都不符合正常逻辑的话,我只能莽撞地认为她是早就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 她是一株被囚困住的植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可以选择去放肆地野蛮生长。 苏潼姗,你还真是个傻子啊,这么多年忍过来,你都不会疼的吗? · “苏队,苏潼姗的社会关系实在是太简单了,她没有什么熟识的亲朋好友,和同事们也都是点头之交,微博上有很多喜欢她的听众,但是她从来都不在社交平台上露脸,和粉丝们的交流仅仅在于电台连线环节。”顾逸轩有些苦恼地说。 贺也也说道:“对的,而且苏潼姗微信好友寥寥无几,朋友圈一条没发过,Q/Q、微博等其他社交平台账号一概没有注册,手机相册更是只有每天上下班的风景照,就跟打卡似的也没见她发出来过。” 苏然叹了一口气:“我今天和慕司辰去了东湖区的天鹅与蝶,没什么发现,她家里很是干净,一看就是经常清扫过,但是布置又是奶奶辈的风格,估计在奶奶去世之后苏潼姗基本就没有再改动过那间房子的装修。” “继续查吧,能查多少查多少,但是注意针对性。”慕司辰说道:“她没那么简单,所有你们一下能想到的东西她自己也能想到,咱们得从不那么常规的角度下手。” “不那么常规的?你指什么?” “没想好,”慕司辰的唇抿得很紧:“不行,我觉得还是没那么简单,凶手究竟是怎么挑选这两个受害人的呢?” “高诗缇和苏潼姗的共同点有哪些呢……”苏然靠在椅背上摸着下巴想了想:“女性,二十来岁,有自己的事业并且经营得都还算不错。” “还有……都在同一个酒吧待过?”苏然说完就摇了摇头:“不对,按酒吧登记记录来看苏潼姗这是第一次去Victory,现在没法确定这件事到底是巧合还是凶手挑选的标准。” “不过如果要筛选凶手的话,倒是有几个点需要注意。”慕司辰说:“凶手身高应该在180以上,不然要翻上婚纱摄影店的二楼窗台会很困难。而且他身材也不会太壮,不然这个身高再配上壮硕的体型会让他在藏匿的过程中很容易被发现。” “要说这种又高又瘦的身材的话……苏潼姗为数不多的交际圈里面就只有你——”苏然瞥了一眼慕司辰,果不其然被可怜兮兮地瞪了回来:“——干嘛啊别瞪我嘛。要说在高诗缇的交际圈里那可就不少这样的高富帅了,不说远的,贾桓业不就是一个么。” 顾逸轩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婚纱摄影店的工作人员当天晚上并没有听到任何高诗缇的叫声,那就说明高诗缇被控制住的时候完全没来得及喊叫,除非说凶手动作飞速到完全没给她挣扎的时机,不然凶手是死者认识的人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不过贾桓业和苏潼姗之间的生活有存在任何交叉点吗?” -- 第60页 苏然问道:“贾桓业的不在场证明确认过了吗?” 慕司辰回答道:“确认过了,贾桓业当天晚上是七点钟的会议,他六点四十就到了公司,会议一直开到了九点多,贾桓业是十点左右到的家,这期间都有公司监控和小区监控可以证明。” “但我赞同把他再请来市局一趟。”慕司辰又说。 “嗯?”苏然看了他一眼,随后了然地说道:“嗯,我也认同,归根结底和高诗缇走最近的还是贾桓业还有她那个白富美闺蜜,那个闺蜜就是个除了玩乐之外什么和高诗缇相关的都不记得的‘傻白甜’,关键还是得看这个十佳好男友都知道些什么。” · 刑侦一队的行动速度向来快极了,第二天早上苏然才刚到,业务繁忙、通常不提前预约根本见不着的贾总就已经坐在问询室等着了。 这会审讯贾桓业的是顾逸轩和贺也,苏然和慕司辰则在单面镜外看着。 “顾警官,好久不见,这位是?” 贺也很少和这样仪度翩翩的高富帅打交道,这猛一下的还有些许不适应:“哦,我姓贺。” “贺警官好,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贾桓业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模样:“这一次警官们想问些什么呢?” 许久不见,贾桓业看起来没上次来的时候那么憔悴了,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冷静微笑是不是因为个性使然强装出来的。不过也许是因为高诗缇走后公司和生活里需要解决的问题都多了许多,他眼下和唇上的青灰根本让人忽略不了。 以防万一,顾逸轩还是先把苏潼姗的照片先递给了贾桓业:“这个女人你认识吗?” 贾桓业接过照片,认真仔细地看了一会,摇了摇头:“不认识。” “你确定吗?”顾逸轩虽然性格是个榆木性子,但是毕竟是个“神枪手”,一双鹰眼看向嫌疑人时难免会透露出那么几分狠意,饶是贾桓业这样处变不惊的人笑容都瞬间变得有些勉强。 但贾桓业毕竟是年纪轻轻就坐上总裁位置上的男人,他那一对眸光仍旧是冷静万分的:“我确定,我对于认识人的脸一向过目不忘,只要不是普普通通的过路人,哪怕是拿一张我小学同学的合照给我,我现在也能一一对上名字。” “但这个女人,我确实没见过。”贾桓业又淡淡瞥了照片一眼:“她看起来很漂亮,气质也不错,是学艺术的吗?” “嗯,是学播音的。”贺也随意地回答道,听从耳机里苏然的指示尽快进入主题:“贾先生,今天我们叫你过来,是想要请您……” 枯叶在空中旋转了许久,随后缓缓坠至地面,像一只曾经美丽耀眼、自由洒脱,但最终却也难逃陨落宿命的蝴蝶。 分针滴滴哒哒地走了半圈,顾逸轩和贺也把贾桓业带了出来,苏然和慕司辰也紧随其后。 “非常感谢贾先生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协助我们办案,要是凶手有进展了我们会告诉您的。”苏然朝贾桓业微微颔了颔首。 “苏警官抬举了,协助警方办案是我们公民应该做的事情。”贾桓业浅浅一笑:“只希望……要是凶手找到了能够通知我一声,我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夺走了小缇的生命。” 虽然面上不动,但提起凶手时慕司辰还是隐约看出了贾桓业眼底的恨意。 “这是当然。贾先生您可以先回去了,您叫您秘书来接了吗?”贺也问道。 “啊。”贾桓业往外头看过去:“秘书没叫,是我朋友来接的我,我们待会直接去高尔夫球场谈生意上的事情。” 剩下的人顺着贾桓业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是一个身形修长的青年男人,看起来和贾桓业差不多年纪,身高和气质也相差很近。 “他叫徐皖,是个外科医生,之前他牵头给他们主任办婚礼和我合作过,我俩就认识了,他现在正在准备一个医疗项目想让我帮他谈谈呢。”贾桓业下意识地向警察们解释道:“我刚刚也和你们提过他的名字,但他只是和小缇见过一面而已,不是很熟。” 徐皖好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闻声看了过来,向他们展开了一个斯文礼貌的微笑。 苏然笑笑:“嗯,没事,不用那么紧张。您先回去吧,我们这要是还有什么事会再联系您的。” “好的,警官们再见。” 贾桓业才刚走到徐皖身边,苏然手里的电话突然就响了,她眉心一动,不知为何心跳加速了两拍。 她接起电话,不出意料的,电话里出来的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苏队,刚刚接到报案,在秀戬区一个叫天府长晋的小区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死状和高诗缇几乎一模一样……您快过来看看吧。” 苏然的指甲按在了手心里压出几道弯痕,她抬起眼,竟然正好和那个叫徐皖的外科医生对上了目光,他温和地朝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不知道这个女警察接完电话为什么脸色变得这么差。 慕司辰抬手按了按苏然的肩膀安抚道:“走吧,去看看。” 他们走下台阶往停车场走去,落至地面的枯叶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最终还是被驶过去的车轮瞬间碾碎。 作者有话要说: 苏潼姗上网看到别人说:辜负真心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姗姗委屈:啊?可是这样他会很疼哎,能不能我替他吞啊? -- 第61页 第35章 镜花水月 12 天府长晋在秀戬区临近城中区的地段,苏然几人很快便坐车赶到了。 “这个小区还挺气派啊。”苏然插着口袋抬头看了看面前二三十层楼高、以欧式建筑风格装饰精美的楼盘啧啧道。 慕司辰笑笑:“那肯定啊,这可是秀戬区里房价最贵的小区了。” 顾逸轩也补充说:“对的,很多在城中区工作,有一定经济实力但是还没到能一口气买下城中区房子的蓝领白领都会来这买房子,漂亮又方便——好像说今天的受害人也是这个情况。” 几人坐着电梯来到18层,受害人所住的1823门口已经拦起了警戒线,不少当地分局的警察和刚来的市局的警察都在工作着。 “苏队好!慕老师好!顾警官好!”说来也巧,先看到他们并打招呼的正是上次和顾逸轩通电话的小土。 苏然就喜欢这种熟人见面不用寒暄直接进入正题的情况,颔首示意了一下便问道:“受害人是什么情况?” “你们先进来吧。”小土把他们带到了屋子里边:“死者叫齐新雪,是附近城中区一个商圈里面工作的小白领。今天早上公司发现她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就让和她关系不错的同事来她家看了看,同事见敲门不开铃声又在屋里响着就找物业开了门,进来就是这个样子了。” 苏然走到了餐厅前面,只是一眼就被面前的场景惊到了。 如果说苏潼姗的尸体像是在静静躺在树下休息,高诗缇的尸体像是一个待嫁的新娘正对镜欣赏自己美丽的妆容…… 那么齐新雪的尸体此刻则像是个正在就餐的精致公主,她好像没有死,下一秒还能切下面前已经冷透了的牛排放进嘴里! 凶手在一点点进步!苏然顿时脑海里只剩了这个想法。 他已经不满足于苏潼姗似睡未睡的姿态和高诗缇的静态姿势,他已经开始追求这种似动非动足以以假乱真的场景! 苏然开始仔仔细细观察起面前凶手所呈现出来的场景。 齐新雪是在自家餐桌前被发现的,她的面前是吃了一半的烛光晚餐,此时此刻她的右手还拿着叉子插着一小块切好的牛排,她微微张开了红唇,宛若下一口就要开始品尝美味。 齐新雪穿得很特别,一身湖蓝色礼服长裙拖至地面,往下一看,就会发现她一只脚穿着晚会用的那种水晶尖头细高跟鞋,另一只脚则是赤着的,而鞋子被放在了餐桌面对的座位上。 表面上看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但凡凑近了,那些支撑她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的透明胶布和极细鱼线就很轻易地可以暴露出眼前美好表面下的阴暗与丑恶。 等到三队的人拍完照取完证之后,后赶来的松鼠和步桐才徐徐将那些束缚齐新雪的工具一一卸下,让她终于放松地躺在裹尸袋上进行基础勘察。 松鼠和步桐大概看了一会后,把尸体放进了裹尸袋里面拉上了拉链:“死因和前两人一样,都是注射氢/化/物中毒,大概能看出来她身上也是有伤的,这跟高诗缇的尸体情况很像,但具体的还是得回局里详细看看。” 慕司辰看着面前丰富的菜肴,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餐饭是受害人自己准备的还是凶手准备的?” 这时候三队的人正好从齐新雪的同事那问来了她的手机密码:“新雪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她的手机里面没什么很机密的东西,密码就设的很普通的她的生日,有一次我借她手机打电话她直接就告诉我了。只有关于工作的文件新雪才会特意用复杂一点的密码,那些我就不知道了。” 慕司辰看着白孤里打开齐新雪的外卖软件,果然看到了不少她从网上超市外卖送来的新鲜牛排、龙虾、意大利面还有一些蔬菜等等,时间正是昨天傍晚,贺也也正好在齐新雪家的厨房里看到了剩余的面粉和佐料。 “齐新雪一个独居女性家里面应该是没有安装监控的,但是小区里肯定是安装有的,等我们回去查一查监控,你们再联系联系昨天下午给她送外卖的外卖员核实一下就知道到底是谁点的餐了。”白孤里翻着齐新雪的外卖单子说道。 苏然陷入了沉思:“如果说真是受害者主动购置的食材、布置的现场,那意思是她昨天晚上是要庆祝什么咯?” 齐新雪的那个同事再次发言:“要说昨天的话……新雪确实有值得庆祝的事情。前段时间新雪花了不少功夫谈成了一笔很大的生意,昨天早上的会上她也终于升上了梦寐以求的经理的位置,所以公司还特意给她放了晚上的假让她和朋友好好庆祝庆祝——咱们公司事多业务比较忙,就没法一起办庆功宴了,只能允许给她一个人放假。”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很有可能就是齐新雪特意举办的属于她的庆功宴?” 白孤里也正好翻到齐新雪的网购记录:“很有可能,这条裙子就是齐新雪之前购买的,一般只有出席晚宴会用到。” 苏然又说道:“可是不对啊,这么多食物她一个女孩怎么吃得完?更何况这摆放怎么着都是两人以上的餐位吧?” 慕司辰抱着手臂说道:“说不定昨天晚上齐新雪兴冲冲地邀请了一个人来陪她共同庆祝升职,而这个来赴宴的嘉宾……却正好要了她的性命呢?” 苏然顺着慕司辰的目光看去,十八楼的窗外是九月末阴天捎带寒意的簌簌凉风,远处万里长云,连好不容易透出来的近午时的些许暖光也只不过是逃出来了那么一瞬间,不过须臾便再次被那阴云遮盖了去,再不见声息。 -- 第62页 · “还是遍体鳞伤,凶器也和高诗缇身上的大差不差,口腔和鼻腔中也发现有迷药成分。”松鼠一边脱下手套一边和等在解剖室外的苏然和慕司辰说道。 “湖蓝色长裙、穿一只丢一只的水晶鞋、终于可以接近梦想的女孩,还有钟声敲响后座位空空、并没有陪在她身边的王子……”苏然抱着手臂倚在门边,语气淡然中还是不免有点自嘲的意味:“白雪公主、睡美人,现在是到灰姑娘了吗?我们要是再抓不住他,下一个他又想请出哪一位童话公主和我们见面呢?” 慕司辰深深地看了一眼苏然此时情绪低落的表情,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别灰心,慢慢来,总会抓到凶手的。” “短短五天就已经出现了三具尸体,季局那边都已经快要压不住上头的催促了,我能不着急吗?”苏然有些心烦意乱地撸了一把额前的碎发,紧咬着下唇,片刻后才转头看向松鼠:“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的二十二点到凌晨一点这样。”松鼠不太擅长安慰别人,只得尽快地回答这些专业上的问题来给苏然一些帮助。 慕司辰淡淡地说道:“白孤里说了,齐新雪那栋的电梯监控还有一楼门禁的监控也被进行了篡改,那就说明凶手的到来绝非灵机一动,而是蓄谋已久,齐新雪邀请来共同庆功的那个人应当就是凶手。” “而这大晚上的,受害者一定不会邀请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前往家中做客,所以凶手外表一定不会太差,整体形象与气质都是上佳,起码和齐新雪是一个阶层的人或是更高的层次,这样才能降低受害者的戒备,这一点在高诗缇和苏潼姗的案子里也同样适用。” 苏然被这么一说瞬间思路就清晰了不少,顺着慕司辰的意思说了下去:“没错,而且凶手不仅仅计算机能力一流,他的人际交际水平也一定会很高,至少会有一份社会正经工作来傍身——可能档次还不会太低。” 松鼠陪苏然和慕司辰在门口坐下,忽然也想到了一些细节:“其实有个地方我一直觉得不对劲……苏苏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也就不特意避着你说了哈,都是专业上的事情你理解的——” 松鼠的声音放低了下来:“我之前有说过的吧,这三位受害者都存在有遭受过性/侵的可能性,她们的阴//部也都存在有差不多程度的损伤。” “对,这个你说过,怎么了吗?” “可是很奇怪的是……”松鼠仔细回忆道:“三位受害者除了苏潼姗受伤较少之外,凶手基本上对她们的虐待过程中都是极为凶残的,哪怕说事后凶手给她们都上了妆掩饰一二,也能很轻易看得出受害者在死前是经历了极大痛苦的。” “但是反观于我们之前办过的任何一起强//奸/杀人或是死后、死前奸//尸的案子,受害人的阴//部状况都会极为糟糕,那里完全就是凶手发泄最猛烈的地方。可这三位受害者的阴//部情况相对来说实在太过于正常了,凶手就好像是随意捅了捅,压根就没有发泄//欲//望的动机……我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精/斑预检测呈阴性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为凶手根本就没有在里面射//精!” 第36章 镜花水月 13 “照这么说,凶手有极大可能要么就是对女性不存在性/欲,要么就是和丁嘉禾那个案子一样是一位女性凶手?”苏然摸着下巴说道:“而他这样做的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线吗?” 慕司辰抬手喝了一口水,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户正好打在了他滚动的喉结上,他余光瞥到了苏然生硬移开的目光,放下水瓶道:“……如果说在凶手这里,性/侵也是和其他刀伤、鞭伤、刺伤、勒伤一样是他的折磨行为单子里必不可少的一环呢?” “所以哪怕是自己没欲//望或是没能力进行,凶手也就算是拿棍子套上避/孕/套生捅也要创造出这么一个创伤吗……”松鼠说完就嫌恶地摇了摇头:“真是不理解,这损人不利已的事情。” “噢对了,齐新雪的胃中还检测出了一些牛排、龙虾肉还有红酒,经过对比就是现场她家里摆放着的那些菜肴。” “看来还是得从齐新雪的身边人入手啊……”苏然叹道。 苏然一转头又下意识地看向慕司辰:“你怎么看?” “我?”慕司辰抬起眼:“其实我在想,苏潼姗的伤算是什么回事呢?这个凶手严谨细致,对一切的把握都堪称精准,但为什么苏潼姗所受的伤害会和另外两个受害者不一样呢?” “难道她所受的枪伤和高诗缇与齐新雪所受的虐伤在凶手心里是划等号的?之前只发现了高诗缇和苏潼姗的时候我还能认为也许在凶手这里这是唯一的变量,但是既然齐新雪的尸体和高诗缇是同样的状况我就更加觉得奇怪了。” 苏然突然有了个隐隐约约的想法:“高诗缇和苏潼姗是差不多时间死亡的,或许苏潼姗才是第一个计划里的受害人,后面的两个人其实都是在模仿……凶手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花心思救治她可能也不是别的原因……” “有什么是比以为自己获得了死亡,结果一睁眼发现自己活了回来,然后再在重生的复杂情绪中慢慢注入毒素更让人绝望的呢?” 苏然说着说着,明明是事不关己的事情,她却突然感到一股由心而生的悲怆情绪溢满心间…… -- 第63页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一声,苏然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声音有些沙哑:“啊……要开会了。” 慕司辰看着她一双宛若魂不守舍的眼睛,默默抿紧了唇。 · 一个公司老总的独生女、一个观众缘还不错的电台主播、一个cbd的年轻经理。 终于,接二连三的案子已经惊动了省厅,市局立刻召开了全刑侦大队会议,对这起连环杀人案进行从头梳理与汇报。 晚上6点40,空州市公安局刑侦一队的所有成员以及二、三、四队的主干刑警,还有季局、蔡局、一些苏然在市局和省厅见过或没见过的相关领导都出席了这次会议,年轻一些的刑警光是在席间四处环望了一眼,就感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会议最开始自然是一些领导进行这起案子的重要性陈述,还有批评刑侦一队办事效率不足、进展太慢等等,顾逸轩光是听着都头皮发麻,转头悄悄和苏然低语:“苏队,你紧张吗?待会就是你上去讲述案情了。” 苏然一张冰冷冷的脸蛋仿佛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扫都没扫顾逸轩一眼就淡淡说道:“不紧张。嗯,我知道。” “哦……”顾逸轩眨巴眨巴眼,心道苏队就是靠谱。 但是只有坐在苏然右边的慕司辰默默深处手来轻轻拍了拍苏然的手腕,低声道:“加油,别紧张,你可以的,还有我呢。” “我不紧张”的嘴硬的话还没说出来,苏然一抬眼就撞上慕司辰沉静似水的眸子,她突然内心就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一种少见的安全感涌满了她的心脏。 “……知道了。”苏然顷刻间就垂下了眸子低语回答道。 “——好,接下来就是刑侦一队队长苏然来给我们汇报一下这起案子目前的进度。” 季局的声音重新撞入了苏然的耳膜,她条件反射地站起身,轻轻咬了咬牙关走上了台。 “……大家好,我是苏然,下面由我来汇报一下案子目前的进度。”苏然扯出一个熟悉不已的完美微笑,目光扫视一圈后正好停留在了慕司辰微微张合的唇齿处。 他是在说……加油吗……? 慕司辰温暖人的目光好似有重量,苏然几乎就是在一瞬之间扫清了心头上的压力,就像是有个不可忽视的坚实后盾在为她撑腰似的…… 呼,苏然在心里长呼了一口气,而后微笑地汇报起了案件发展至今的进度。 “……” “总的来说,目前发现的三位受害者都是工作独立、有一定经济基础、外貌上佳的女性,从受害者被害当天的情况可以推断,凶手能很轻易接近她们并实施杀害一定会有以下几个原因。” 苏然右手比着数字,条理很清晰地徐徐说道。 “第一,客观来说凶手的外形一定也不会太差,有正经工作和较强的经济能力傍身能让他不会给别人太差的第一印象,毕竟这个社会严格来说还是很注重物质的。凶手应当有180以上,身形修长,体格较轻但力气不小,这样的身高会让他在南方人里较为出众,并且这几点从高诗缇一案中关于凶手攀爬上二楼窗台的实验里,还有凶手能顺利假装高诗缇离开这一点都可以获得佐证。” “第二,凶手对于折磨受害者有强烈的欲/望,无论是从高诗缇和齐新雪身上惨不忍睹的虐伤还是苏潼姗被治愈弹伤又毒杀身亡这两点都可以看出来。但是凶手对于受害者是否有反馈其实并没有非常在乎,因为在高诗缇和齐新雪口鼻中都检测到了迷药的成分,而且除了苏潼姗是被带走之外另外两个人的虐杀现场就是在发现尸体的第一现场,这从婚纱摄影店更衣间和齐新雪家洗手间里检测出的血迹都可以证明,但是通过走访并没有任何人有听到凌虐时受害者的惨叫,所以受害者很有可能是被下了迷药或者强捂住嘴被进行的虐待。这么说来其实凶手享受的是虐待别人的这个过程,但还没有到达期待回馈、享受尖叫声的这种程度。所以由此可见凶手是一个外表冷静沉稳但是实则内心狠绝阴厉的人,他喜怒无常、热爱比较刺激的极限运动,但是又没到太极端的地步,所以类似马拉松、高尔夫之类的舒缓运动他也是能愉悦接受的。不过毕竟是个精神上出现病态情况的人,他对正常人的情感认知都会有些淡漠或偏激,无法像真正正常人一样去爱去感知,这一点他能装但是绝对装的没那么好,所以只要是比较亲近一些的人很轻易就能察觉出来,这一点可以注意一下。” 底下的季局和省厅的领导赞同地点了点头,就连蔡局都对她有些刮目相看。 “第三,也是我在会前突然想到的一点。凶手从第一起出现在我们视野里面的高诗缇一案中就表现出了显著的高警惕性和高细致性,怎么看都不太像是第一次作案,但五队专案组的同事们翻遍了不少案卷,根本就没有找到类似的案子,不论是从童话故事因素、虐待后以氢/化/物/毒杀,还是以化妆掩盖伤痕再佯装活人摆放这几点加起来还是分开搜都几乎没有过案例。” 白孤里听后发言道:“难不成和金娅文那起案子一样,凶手之前确实曾经做过不少案子,只是一直以来藏的都很隐蔽,警方没发现?” 苏然点了点头:“我个人也的确比较偏向于这种可能性,但是这几次凶手为什么就如此直接地把案子送出来呢?这几个受害者的尸体都是特别容易被发现的,不管是扔在第一现场还是周末人多的风景园里,凶手几乎可以说是直接把尸体丢在警方面前了,这甚至可以说是在直接挑衅我们警方了,这很突然也很奇怪。” -- 第64页 “既然他掩藏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把案子放出来让我们查呢?而且他把线索藏的很死,没给我们留下一丝一毫的机会,他压根就不是觉得自己是亡命之徒在进行最后一击,他没打算让自己锒铛入狱,而只是单纯在挑衅我们。所以我认为凶手最近应该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要么是刺激的开源是警方所以他在蓄意报复挑衅,要么……他就是期待这三起案子能够名满全城,至于案子后边破没破、自己被没被抓、后果是怎么样的他压根就不在乎。” 第37章 镜花水月 14 苏然的话一出来,满堂轩然。 “真要是这样,那这凶手也太嚣张了吧……” “是啊是啊,知道这凶手肯定是反社会,但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彻底的精神病态了!” “这种人要是再不抓起来,肯定还会犯下不少惨无人性的案子!” 耐心等到底下人的低语讨论声渐渐消失之后,苏然才继续深呼吸一次说道:“以上几点都是我们在排查受害者关系网的过程中需要注意的。” “那怎么断定凶手和受害者们一定认识呢?”这时候,底下一个警察问道。 苏然微笑着回应:“这并不是完全肯定,但是至少有80%的可能性凶手就算与受害者不是熟识的程度,也多多少少有过接触。因为在走访第一现场周边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目击者有听到受害者的尖叫和呼救,有迷药加持这是一方面因素,但受害者没有任何防备心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不然她们但凡有那么一丝一毫陌生人入侵所处室内而产生的恐惧或焦虑,在安静的夜晚都不会完全没人听到受害者的叫声。” 听罢,季局赞赏地点了点头,老顽童还不忘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蔡锐钧:“喏,看吧,苏然也没那么差,别老对人家女孩子有偏见嘛。” 蔡锐钧低声“哼”了一下,没理会季局。 · 散会了。 参与这个案子的各个内外勤警察都领完了分配好的任务开始继续忙碌去了,只剩下做完分析报告的苏然和其实到这个阶段已经没什么事情要做的慕司辰站在办公室门口插着口袋发呆。 “干点什么呢……” 苏然把嘴里鼓出来的气从左边鼓到了右边又鼓了回去:“回去再把案卷看一遍吧,肯定是有什么地方遗漏了我没发现……我就不信了他还真能滴水不漏……” 慕司辰倚靠着墙壁,苏然的自言自语一字不落地都进了他的耳朵,慕司辰浅浅笑了笑:“是,快回去吧,这段时间你也挺辛苦的,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他们比我辛苦。”苏然侧头看了一眼下班时间早就过了还在工位上工作,或者和她一样打算收拾东西回家工作的警员们,面部表情顷刻间变得颇为柔和。 和苏然一起走下楼踏出大厅,慕司辰倏然放缓了脚步漫不经意似地问道:“哎,你今天是骑车回去还是?” 苏然原本锐利的目光已经定位到了自己停车的地方,听到慕司辰的话后稍稍一怔:“……啊?” 比钢筋还直三分的苏然直到脑海回溯起今天慕司辰来上班是开的汽车这才堪堪回味过来,眨巴了两下眼才硬生生睁眼说瞎话道:“不……不是吧……” “我的意思是,这天有点凉了,衣服我也没穿够,应该不骑车了吧……”苏然努力忘却自己身上其实非常暖和的长袖加牛仔外套,而慕司辰也非常默契地赶紧接话以防苏然冒出一句“所以我打算坐地铁”。 “我开了车来的,送你回去?”慕司辰一边说一边看向苏然的眼睛,却被一向用眼神逼退过不少犯人的苏然下意识地避开了:“好……那谢谢了。” “谢什么,客气的,又不是第一次坐我的车,只不过是从去案发现场换成你家而已。”慕司辰一双长腿很快便先苏然一步走到了车前微笑着为她开了门:“上车吧苏队长。” 苏然白了慕司辰一眼,憋着笑只得也做作地回道:“好的慕老师。” “请系好安全带、拿好自己的随身物品,车内录音录像已覆盖,如若遇到紧急情况请及时拨打110,空州市公安局刑侦一队司机小慕为您服务。”等到苏然落座,慕司辰又开玩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 苏然心知慕司辰这是在缓解她因为案子而产生的阴郁心情,哭笑不得地说道:“不用拨打,我自己就是警察,难不成司机小慕车上还真有录音录像啊?” 慕司辰笑了笑没应话,只是踩下了油门:“走啦。” · 苏然的家离市局不远,开车十分钟就能到,使得慕司辰的车停在楼下的时候苏然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这人怎么也不开慢点…… “到了。”偏偏慕司辰这人这个时候反而非常解苏然惯例的不解风情,但苏然看他的眼里分明有两三分戏谑的意味。 “嗯,到了。”我当然知道到了,我家我能不认识? 苏然内心白了慕司辰无数次,只得微笑地说道:“走了。” “嗯。”看着苏然摆了摆手下车走了两步之后慕司辰又开口:“哎,苏然。” “嗯?”苏然回过头,总觉得这个男人好像在耍她。 谁料慕司辰抬手看了一眼表,说道:“还有几分钟就零点了。” “啊……是,怎么了吗?”苏然拿出手机摁亮屏幕看了一眼,没明白慕司辰的意思。 -- 第65页 “看你是被案子折磨傻了,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慕司辰有些哭笑不得。 “10月1号……明天国庆啊。”苏然有些恍然,而后立马清醒了过来:“不对啊,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什么节日也得加班啊,更何况还是国家的节日。” 慕司辰看苏然一本正经感觉下一秒就要大义凛然为国捐躯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把车里放的一个月饼丢给了苏然:“喏,拿去吃吧,明天不仅是国庆,还是中秋节,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记得了。” 苏然下意识接住抛来的月饼时还有点愣,看到月饼上面写着的白莲蓉月饼才略微回过神来:“噢……” “好啦,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苏然抬起头,看见慕司辰对她展开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嗯。” 苏然朝他摆了摆手转身上了楼,才刚下了电梯就听到了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苏然打开手机划去了陌生号码发来的垃圾营销短信,刚准备关手机开门,却发现此时的时间正好是23点59分。 她的手指在微信主页面转了一圈,果断点开了最上面的那条微信码好几个字,等到手机最上端的数字一变化就立马发了出去:“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苏然一愣,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还凑近了一点才确定是自己把微信发出去的几乎同时,慕司辰也给自己发来了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中秋快乐……苏然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 但是这四个字会不会太苍白了啊,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群发啊? 思来想去,两秒钟之后苏然又码字发了一句:“嗯……这句话不是群发。” 又是几乎同时,慕司辰那边也发了一句话过来。 “这句话我没发给别人。” 正好苏然在拿着钥匙开门,“啪踏”一声扭开门的那一刹那,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扭开了一道口子。 真是烦人啊…… “到家了吗?”慕司辰又问。 苏然回复道:“嗯,你也快到了吧?” “嗯,在等红灯。” 还没等苏然回答,慕司辰又发来了一句:“那你早点睡吧,晚安。” “嗯,就睡了,晚安。” 把手机放回兜里后苏然突然反悔了,索性抹黑把手头上的文件档案和背着的包丢到了沙发上,随手抄起了抽屉里锁着的枪别在衣服内兜里便再次出了门。 算啦算啦,估计今晚是睡不着了,不如去齐新雪家看看算了,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线索。 说干就干,苏然转头就打车到了齐新雪所在的天府长晋小区,用时还不到十五分钟。 小区里曾经弥漫着的浓密桂花香气已然渐渐淡去,只剩下秋日最不缺的寂寥冷清氛围氤氲在小区里的每条小路上。 自从齐新雪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小区里居住的不少独居女性都人心惶惶的,要不是搬出去到闺蜜家住的,就是找熟悉的女性搭伙合住的,哪怕是睡下了也不敢关灯,使得整个小区哪怕是这个时间点了也还都是不少家户是灯火通明的,只有楼底下昏暗的路灯、草丛里微弱的猫呼噜,还有楼梯间寂冷的空气在提醒着苏然此时此刻的时间。 苏然熟门熟路地走到了齐新雪所在的那一栋,但是在准备按电梯的时候停住了。 白孤里今天在会上报告的时候说了,每层楼的走廊都没有监控,但是从电梯监控看当天晚上18楼的住户除了齐新雪之外,要么就是从下午回家之后一直就没出来过,要么就是一直到半夜才回家,完全没有和齐新雪邀请人时间吻合的人上到18楼的电梯。 难道凶手当初……是爬楼梯上的18层? 这毅力和体力,苏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可是高楼层楼道里的监控早就年久失修了,低楼层的住户里也有不少爱运动的年轻人交了电梯钱也想时不时爬楼梯,完全判断不出来谁是可疑人员。 难不成苏然也要爬上18层看看有没有什么凶手不小心遗漏的痕迹?虽然这些白孤里肯定派人彻底排查过了。 算了,爬就爬吧,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可以爬18楼杀人,她一个刑警队长不能爬18楼查案?看不起谁呢。 等等。 苏然刚抬脚,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对,方向错了。如果凶手爬了十八楼上去,不论他的体力有多好多多少少都是会有些喘气或是流汗等运动过的痕迹的,但是齐新雪又不是傻子,就算是被自己升上经理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也一定会疑惑,自己邀请过来的男子怎么不坐电梯要徒步爬这么高的楼梯呢,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所以最开始单单调查坐电梯上十八楼的人或者单单调查爬楼梯上十八楼的人思路都是错误的! 凶手很有可能是坐了几层电梯之后才爬楼梯上的齐新雪家! 第38章 镜花水月 15 “白孤里,睡了没?”念着时间问题,苏然不好打电话,只得给白孤里发了一条信息。 没想到白孤里还醒着,很快就回复了:“怎么了?我刚洗完澡。” 苏然也不兜圈子了,进了电梯之后果断打了个电话过去:“喂?白孤里,有个事想问你。你还记不记得齐新雪家楼梯间的监控是在第几层楼起出现损坏的?” 所幸电梯里信号并没有太差,白孤里的声音很清晰就传了过来,虽然听起来很是困倦:“大概是……哎呀我也记不太清了,断断续续的,有几层是好的,有几层坏了……” -- 第66页 “我记得最低层开始坏的楼层好像是……十一楼?” 苏然果断按下了十一楼的按键:“Ok我知道了。麻烦明天帮忙把齐新雪被害当天在她回家之后到晚上六七点这样、坐过电梯到十一楼往上的任意楼层下去的人名单给我,我会和顾逸轩还有贺也去帮你。” “啊?”白孤里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先点点头:“哦,知道了……那要不要我现在赶回局里先查查?” “叮”的一声,十一楼到了。 苏然往前走的一步略微顿了顿,把刚想说出口的“可以”给咽了回去,换成了:“不用了,这段时间你们很辛苦,先睡个好觉吧。” 苏然踏上十一楼漆黑的走道,声控灯应声而亮,苏然环顾了一圈各个禁闭着的大门,低声对电话那头说道:“噢对了,齐新雪这栋的住户名单是在你们那还是在顾逸轩那?我要十一楼及以上的,最好是符合嫌疑人标准的。” “在三队这里,我让人整理好了发给你。” “好的,谢谢辛苦了,明天你们三队的早饭我包了。”苏然一边径直从十一楼的楼梯开始慢慢往上爬,一边也在慢慢拿手电筒观察着楼梯间里面的情况还有摄像头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白孤里轻笑了一下:“我发现苏队长真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嗯?”苏然挑了挑眉。 “越来越有人情味啦。”白孤里的话音里透着戏谑的味道:“难道是和慕老师待久了的缘故吗?” “你滚蛋,明天我包的早饭里没有你的份了。” 说是这么说,听到白孤里后半句的苏然还是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 “——别介!早饭我还是要吃的,孩子长身体呢。”白孤里不要脸地打趣道:“不过苏队长这大半夜的还跑齐新雪他们小区查案子,明早起得来送早餐吗?” “少管我,没见过通宵的?不过你听觉还挺灵敏啊,这杂音都能听见我在哪。” “没听出来,我猜的,我聪明。” 转眼间苏然已经爬到了齐新雪家所在的十八楼:“行了,早点睡吧三十一岁的大男孩,我查案去了。” “行~明天早餐我要豆浆油条,谢谢苏队长~苏队长起不来的话可以让松鼠代劳的,我看他今天挺早下班。” “瞧给你贫的,吃芥末包子去吧,再见!” 苏然挂断了电话摸黑走进了走道,脚步声几乎为0地逼近了1823号齐新雪家门口。 门上的封条因为最近警察搜证来的勤的原因已然被破坏,苏然乐得接受这方便,从头上取下一个纯黑发卡就开始轻车熟路地捣鼓门锁,得亏是经验丰富,不过几秒钟门锁就啪塔一声打开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房间布局,只是现在没有了精致的晚宴和桌前的“公主”,此时空荡黑暗且寂静的房间只余下一阵又一阵的苍凉。 苏然脱下鞋子猫手猫脚地进入屋内,从最先到达的客厅开始一点点翻找起来茶几的抽屉。 她总觉得有哪个地方是他们遗漏了的……但是到底是哪里呢? 苏然戴着一次性手套将齐新雪抽屉里的所有药品和杂物都一一翻看了一遍,似乎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在她合上抽屉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鸡皮疙瘩倏然一下全激了起来。 不对…… 有人在看着她! 苏然默不作声地咽了一口唾沫,向前轻轻迈了一步,然后再在作势要迈下一步的档口右手徐徐摸到了腰际的枪,在拔出的瞬间飞快回身—— 果然!苏然看到次卧房门前的小走道黑暗处,有一把同样对准自己的枪! 是凶手吗…… 苏然微微眯起双眼,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枪…… 这里是居民楼,要是现在在半夜开枪,影响可就太差了,她已经可以联想到那些本来就不太看好她的领导和同事们能再给她戴多少顶帽子了…… 苏然分出了一半的神去用力回忆自己能接触到的范围内有没有可以顺手拿起来套枪消音的塑料水瓶,回忆结果的答案是没有之后她只得暗暗咬紧了牙关,现在只能赌凶手不敢在这里开枪了…… 此时市中心大厦的探照灯又转了一圈,正好掠过齐新雪家的客厅,将室内照亮了略微一瞬,恰恰拂过了苏然一双警觉的眼。 苏然内心一句国骂,完蛋,一定被看见脸了,看来今晚的事情没办法只是在黑暗里打个照面就能结束的了,她坚决不能把他放走! 正在苏然在考虑要不要动手的时候,她却突然看见对面那人身形略微一动后倏然放下了枪站直了身子。苏然也是一愣,但是手中的枪却没有因此放松,而是更加紧张起来——直到她听到黑暗中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苏然?” 苏然的眉梢轻轻一跳:“慕……慕司辰?” · 两分钟后,一个原本应该通过红绿灯回到家了的男子和一个原本应该躺在自家床上乖乖睡觉的女子非常尴尬地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 是慕司辰先戏谑地上下扫视了一圈苏然:“点外卖送的一次性手套、手机手电筒、备用手/枪……还穿着袜子出现在犯罪现场。——这就是跟我说了晚安、马上就去睡了的人吗?” 苏然被噎着了,但还是不服输地堵了回去:“那你不也说了快到家了?敢情你到的是受害者的家啊?” -- 第67页 “我没骗你啊,我只是说快到家了,但是我可没说我是快到自己家了啊。”慕司辰笑道。 苏然白了他一眼,无言以对。 “还有,你是不是又撬锁了?”慕司辰斜了苏然一眼,直击心灵:“不是我说你,你老这样撬锁算怎么回事?好歹现在也是一名有证上岗的人民警察了,你下次用点合法的手段行不行?打一个招呼的事儿。” 说完,慕司辰还拿出了从三队那问的齐新雪家的备用钥匙在苏然面前晃了两晃。 苏然打量了一圈慕司辰的装束:半小时前她见过的那套衣服、专业发套手套脚套、备用钥匙、不知道是顾逸轩还是贺也借给他的备用手/枪,还有那边放在角落的侦查工具箱…… 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个刑侦一队队长的位置到底是慕司辰还是自己坐啊?!杀人诛心了。 “行啊你,蓄谋已久啊,背着我一个人来查现场,也不怕碰见嫌疑人了。” “你不也背着我一个人来?再说了,就算碰见嫌疑人我也未必是被打趴下那个。” 牛吹得倒挺大…… 苏然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那你既然比我先一步到的,你查的怎么样了?有新发现吗?” “暂时没有,饭厅、次卧还有虐待现场的卫生间我都看过了,没有新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至于客厅的茶几你刚刚也翻了,看上去没什么收获。”慕司辰说道。 “那就去主卧看看吧,齐新雪说到底也就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对于亲近到可以邀请来双人庆功宴的男性友人,或许只有卧室这种足够带给她安全感的地方才最可能找寻到线索了。” 苏然抱着双臂站起来,慕司辰也紧随其后朝卧室走去。 齐新雪的卧室没什么特别的,和普通二十来岁的白领女生房间布置差不多,三队的人搜证完都会自觉恢复原状,所以整个房间还是保持最开始的不算特别整齐但也说不上凌乱的状态。 齐新雪的床褥还是保持着被害当天她匆忙起床上班、被子没仔细叠好只是随意堆到靠墙的模样,床上还放着一个半身大的毛绒狐狸玩偶,是迪士尼比较火的一个IP形象,看毛色情况应该是用了挺长时间了,但估计是由于主人爱护有加、经常清洗的缘故,玩偶看上去十分干净。 玩偶啊…… 苏然换上慕司辰带来的专业橡胶手套把玩偶四肢和头部都摸了个遍,根据上一个案子的侦查教训她还掂量了一下,确认重量没有异常才重新放下。 慕司辰全程看着苏然对这只玩偶上下其手,突然想到了什么:“或许……再看看眼睛?凶手可是个喜欢玩/弄各种摄像头的人。” “嗯,有道理。”苏然点了点头,把手伸向了那只可爱玩偶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眸—— 第39章 镜花水月 16 什么都没有。 苏然失望地“啧”了一声,把细长的手指离开了那只可爱大玩偶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始徐徐将它恢复原状。 一边恢复着,苏然一边说道:“说起来,这玩偶……你觉得会是齐新雪自己买的吗?” 慕司辰正翻看着齐新雪的桌面,闻言回过头看向苏然手中的玩偶,想了想说道:“有可能,但我比较偏向是一个对齐新雪来说很重要的人送的,你可以发信息让三队的人查查这只玩偶的来源。” 顿了顿,慕司辰又补充道:“等天亮的时候再发吧,你们刑侦大队的人电话和工作群从不静音,看到线索就跟饿久了的人看到吃的似的,一旦办起案子哪管现在是黑夜还是白天,都是普通人类的身子,哪能净给你们自己这么造。” 话是这么说,但慕司辰的话语听得苏然心里反而泛起一阵淡淡的甜意,她倏然又想到了白孤里先前吐槽她的那句“和慕老师待久了都多了几分人情味儿”的话,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说道:“嗯,知道了。” 慕司辰把视线挪回苏然的身上,笑问她:“你笑什么?” “笑白孤里先前说我和你待久了都多了几分人情味儿,这么看他说得还真是。”苏然如实回答,还不忘打趣他道:“慕老师,你说你亏不亏啊,才给你多少工资你就又帮我办案又教我人情世故的~” “不亏。”出乎意料的是,慕司辰居然很认真地看着苏然的眼睛回答道:“而且这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我的功劳,你原本也是很通人情世故的,只不过是在艾家宇那里待久了麻木了而已,本来你回来一段时间适应了原本的生活你就是会恢复原本的样子的,我只是偶尔推你一把,这个谢我可是受之有愧。” 只有两束手电筒光照明的卧室里两人相对而立,慕司辰一双眼眸被映得微微发亮。 苏然原本也就是开玩笑说说,见慕司辰突然这么认真地跟她说话,让她不要老是这样妄自菲薄,她倏然心软了一块,一时之间竟然只得堪堪偏过头去把话题带过:“啊,好吧……” “你继续看抽屉吧,我看看书架。” 说完,苏然转身去一本本看起来,慕司辰也浅笑着继续投身进了工作。 《偷了半个吻》、《不是爱人》……是二十来岁女生家里不缺的都市青春小说。 《政治经济学》、《公共管理导论》、《经济学原理》……专业类的书籍,也都很正常。 还有一些国内外的名著、一些医学方面的入门书籍、一些工作需要的文件材料,甚至还有一本已经落了灰的漫画教程书,应该是齐新雪早些年也有过一些三分钟热度的小爱好吧。 -- 第68页 苏然刚打算转身去下一个地点,她突然顿住了,目光缓缓移回了方才降落过的某个区域。 不对啊,齐新雪为什么会买有医学入门书籍? 她开始仔细回忆起齐新雪的个人资料,别说她高中选的是地理、政治、物理,大学又学的工商管理,和医学方面简直是半点不沾边,就连她的家人也没有哪个是从事医学方面的。 难不成也是和那本漫画教程一样,是齐新雪三分钟热度的小爱好?可是这几本书的待遇和那本漫画教程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苏然抽出了其中一本书,书名叫《实用临床胸心外科学》,书本内页都挺新的,但里面竟然密密麻麻的划了不少知识点。 “应当是看第一遍的时候就认真作了一些笔记,但是第二第三遍看过之后齐新雪就放弃了。”慕司辰注意到苏然这边的状况,走近过来说道。 慕司辰说:“看来她是因为某些我们暂时还不知道的原因想去自学一些胸心外科的知识,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没这方面天赋的原因吧,她还是半路搁置了,不过看起来这件事在她心里也没彻底放下,不然她也不会把这几本书和那几本工作用的书放在一起了。” “胸心外科……”苏然突然想起来了方才她在外头勘察客厅茶几时在抽屉看到的那几盒药品:“说起来,齐新雪家里的药箱里边除了家中常备的感冒药、肠胃药之类的之外,好像也有几盒过期了还没扔的□□、西地兰药盒,我记得这些都是先心患者会需要的药品吧,但是齐新雪并没有这类疾病……” 苏然蹙着眉头说道:“我之前还以为她应该是买错药了所以把药扔了盒子忘丢了而已,现在看来齐新雪应当不是粗心买错了,你说她会不会是从别人那顺手拿的药盒?” 慕司辰顺着苏然的话继续说道:“而被她顺手拿走药盒的那个人,一定会是一个和胸心外科专业有关的人,这和齐新雪在看这方面的书也有着很大关系。” 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赶到了客厅茶几处,翻出了药箱查看那两个可疑的药盒。 “这是……”苏然看着药盒念道:“空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开的药……” “我怎么觉得这个医院名称这么耳熟呢……”苏然嘀咕了一句。 慕司辰站起身说道:“把这个拿回去给三队吧,或许这是一个很大的线索。” “嗯。”苏然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她转头一看,此刻竟然已经过凌晨三点了。 苏然想了想,说道:“也看的差不多了,要不然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回去吧,明天和三队再来复查也不是不行。” 她无所谓熬不熬夜的,但是让慕司辰一个市局专聘来的专家来陪她一起这么熬下去苏然可不忍心。 而慕司辰此刻想的却是,这姑娘不会是怕局里知道他们两个通宵来这查案,季局会批评她吧? 但想是这么想,慕司辰嘴上说的却是:“那行,我也挺困的了,回去吧。” “嗯。”苏然收拾好了要带回去的物证,准备向门口走去。 慕司辰则在离开前无意识地扫了扫室内一圈,不知道为什么目光竟然停在了高处的空调上面,他心里突然有个直觉告诉他,先别走,还有东西没注意到。 ——“等等。”慕司辰蓦然说道:“这个空调……” “嗯?什么?”苏然回过头,只看到慕司辰已然踩着电视柜把手伸向了空调扇叶里边。 这种天气压根不会开空调,所以当时搜索时警察们也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空调上面,但是此时慕司辰小心翼翼地掰开扇叶,往扇叶边缘摸了过去……果然,他看到了一个非常迷你的黑色物体,此时此刻它还在手电筒的强光之下反射着白光。 苏然的声音还在慕司辰的身后响着:“慕司辰,怎么样?有发现吗?” 慕司辰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苏然的问话,而是微微眯起了双眼凝视着那个黑色物体,仿佛在隔着空间的距离与那头始终关注着他们动态的凶手对视。 “你想都别想逃。” 慕司辰神色冷冽地用口型说道。 · 第二天清早,空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门口,一辆款式漂亮的黑色轿车停了下来,走下了两个浑身倦意的人。 几个小时之前,没来得及回家的苏然和慕司辰直接开车回了市局,在办公室里浅睡了三个小时。而苏然竟然还真的跑去市局门口给三队和一队的人都买了热腾腾的早餐,只不过是在他们笑嘻嘻接过早餐的同时,苏然也乐呵呵地给他们布置了一大堆任务。 也真是奇怪,这些孩子突然就觉得自己手里的早餐也没那么香了呢。 而上班时间一到,苏然和慕司辰就干了两杯速溶咖啡赶到了空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药房的小一一上班就看到了向自己走来并且神色并没有很温和的一男一女。 “您好,请问挂号了吗?我们这里没有接到药单——” 苏然摇了摇头,一上来就直接了当地说道:“您好,不用药单,我们是警察,可以打扰一下,问您一点事情吗?” 小一有些惶恐地看着苏然手中的警官证点了点头:“好、好的……” “这两盒药是你们这里开的吗?”苏然把那两个空药盒递给女生,小一接过后赶紧叫来同事一起核对。 -- 第69页 “警官,这两盒药确实是我们医院开的没错,但是这并不是开给某个病人的药……”名叫小一的药剂师一双大眼睛很是明亮:“好像是医生自己取来研究的药。” “取来研究?”慕司辰看了过来。 “是的,是会有些医生会从我们这里拿一些药来备着的,至于具体干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了一眼,表示自己了解了。 “那你们心胸外科的医生护士都有谁,名单在哪里可以拿?心胸外科在几楼?”苏然又问。 “名单得去找高层要吧……找前台他们也得找领导请示的。至于心胸外科,吧。”小一的同事说道:“对呀小一,你和心胸外科的那个徐医生关系不是挺不错的吗,你带两位警官去呗?” “徐医生?”慕司辰重复道。 小一的同事笑着解释道:“就是徐皖徐医生呀,他可是心胸外科最有名的医生了!” 徐皖?! 小一和她那位同事正在笑着打闹之际,苏然和慕司辰再次撞上了目光。 她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耳熟这家医院的名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夹带私货行为?) 第40章 镜花水月 17 苏然把心中汹涌起来的各种情绪都给一一压制了下去,扯出一个微笑来问小一以及她那位话还挺多的同事:“那这位徐皖医生今天值班吗?” “今天……徐医生工作都是按正常时间来的,不会迟到早退、该加的班也都会加,但倒是也算不上工作狂的程度……今天这种双节同天的情况他没有值班应该是不会来的吧。”小一的同事能看出来确实比较八卦,转头就去对小一挤挤眼睛:“所以徐医生今天值班吗?你肯定知道!” “哎呀,你讨不讨厌!”小一娇瞪一眼同事,转头对苏然和慕司辰礼貌地说道:“徐医生今天好像是没有值班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事一声惊呼打断了:“哎,小一你看,那不是徐医生吗?!” 剩余的三人赶忙顺着小一同事的指向看过去,果然在电梯口看到一个仪表上佳的男子缓步走来。 男子一如既往地端着一张冷清白净的脸,一抹薄唇始终是似笑非笑的温柔,一双细长的眼眸由于被银色圆框眼镜所掩盖了的缘故,一时半会儿竟看不出来里边内含着的是什么样的情绪,哪怕是被这边的动静所惊扰而浅淡地看了过来,他的惊讶也是不形于色的,只不过是微微抬起了半边眉停下了脚步罢了。 上次看见徐皖和贾桓业站在一起出现时,苏然还觉得他们两人很像,都是一样的儒雅温文,容貌和气质都是上乘。当时徐皖没戴眼镜,而贾桓业戴着,所以苏然还想当然地认为他们之间的差距也就是在这了,要是徐皖也戴上眼镜,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亲兄弟。 可现在看见戴眼镜的徐皖,苏然才发现自己错了,其实仔细看两个人是存在着极大不同的,贾桓业即便是戴着方框眼镜,浑身上下竟是斯文败类的金钱气息,可他的双眼却是清澈透明的;而徐皖即便是戴着圆框眼镜,穿着温柔的咖啡色大衣,嘴角始终仿佛噙着一汪笑意,可他的眼睛却是晦暗不明的,像是吞并了一大碗地下两千米的深海。 上一次让苏然产生这种奇妙感觉的眼眸……好像还是慕司辰的。 苏然抑制住自己去看慕司辰的脸而比对他们两人区别的冲动,微笑着向徐皖的方向上前迈了一步:“徐医生您好,我是苏然,上次我们在市局见过,不知道您还记不得?” 一向仪态很好的徐皖即便是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是警察也没有什么慌乱的感觉,只是也回以一个同样的微笑:“是苏警官吗?我记得的,上次去接贾桓业的时候我们见过,贾桓业向我介绍过你们。——这位是慕老师吧,您好。”说着,徐皖还转向一旁静静看着的慕司辰打了个招呼,对视之间,他嘴角上扬的角度更盛。 慕司辰莫名对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好感,只是出于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连丝毫笑意都没有送出去:“您好。” 苏然插着口袋似是闲聊般说道:“听说徐医生今天不是不值班吗?怎么来了?” 徐皖听起来似乎有些许惊讶,目光往小一那看了一眼,看到小姑娘害羞躲闪的表情才了然地回答道:“是小一跟您说的吧?确实,我今天不值班,我的科室也不在这楼,但是血液科的刑主任托我帮他取一份材料带过来,我才来的。” 说着,徐皖还从容地用目光指了指这一楼尽头的血液科字样。 “哦——”苏然明白地点了点头,语气十分平淡地接着问道:“那不知道徐医生认不认识一个叫齐新雪的女人啊?” 徐皖眼镜下一双漆黑的眸子稍稍向上抬了抬,可能是一下子没想到苏然竟然会问话如此直接。 但这一系列动作只不过是在一瞬间,暴露在空气里面的徐皖实质上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连因为不解而微微扬起的下巴也都好像是经过精确测量的一般。 “啊?我不认识哎。”他说话的声音动听得像是在弹一支悦耳的小夜曲,扫过空气的睫毛不知道曾经撩动过多少少女的心。 “啊,这样……”苏然很久没遇见过这种类型的嫌疑人了,很轻易地就让她一下子找回了前些年在爻城的感觉,她语气轻松地一摊手道了一句:“那好吧。” -- 第70页 可苏然的脚步却丝毫未挪动,完全没有要给徐皖让道的架势,反而她的目光还缓缓下移到了徐皖垂在腿侧的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上。 苏然貌似惊奇一般说道:“哎呀,果然呢,他们都说外科医生的右手上会磨出不少茧子,原来徐医生这么漂亮的手也不会例外呢。” 随着时间流逝,来医院问诊的病人越来越多,虽然是节日期间,但药房门口的病人并不会少,和两位即便是穿着便服的警察在不少人的场合下站着,徐皖再好的脾气此时都有些许绷不住了,只得耐着性子随意抬起手来晃了晃,搪塞道:“嗯,我们外科右手常年拿着手术刀,即便是隔着橡胶手套,时间久了也会长出不少茧子的。” 徐皖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要没什么事情的话——” “咦?”苏然却没给徐皖说完话的机会,凝起的眸光聚焦在了徐皖右手中指那蚕豆般大小的硬茧旁边,其他几个指腹上也有着薄薄的一层茧子:“原来常年用手术刀的人,不只是拇指、食指、中指,原来剩下两个指头的指腹也都会受磨损吗?” 她的语气清闲,可眼神却是直直如捕猎般地盯着徐皖,不慌不忙地欣赏他此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不适感。 “啊,我也是正常男性,下班之后偶尔会玩玩电脑、打打游戏不是很正常吗?这说明不了什么吧,苏警官?”徐皖很努力地维持着面上有些僵硬的微笑:“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去给刑主任送文件了,这里这么多人呢,我个人并不认为这里是个什么谈论问题的好地方。” “嗯哼,你去吧。”苏然淡淡一笑:“这儿确实不是什么谈论问题的好地方,所以还要麻烦徐医生待会跟我们走一趟了。” “……什么?”徐皖闻言眉毛一蹙:“我犯什么事了吗苏警官?无凭无据的您这是?” “放心吧徐医生,只不过是请您走一趟而已,就和贾桓业一样,不过是协助我们办案罢了,这样徐医生也不愿意吗?”苏然眼带笑意地盯着徐皖的眼睛,想看到眼前这么人出现一些譬如气急败坏之类的破绽。 ——可惜没有,徐皖咬了咬后齿,只用了一秒钟左右的时间便恢复了最先文雅的姿态:“那好吧,等我送个文件就跟你们回去。” 苏然微笑地向右挪了一步让行,看着徐皖离去的背影渐渐收敛了笑容,用只有慕司辰能听到的音量问他道:“慕司辰,你觉得徐皖这个人可疑吗?” 她这样无凭无据地抓徐皖回去,确实是有一些武断了,这一点苏然必须得承认。但现在案子进展鲜少,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苏然没理由轻易放过它。 “先带回去呗,是骡子是马咱们回去一审便知。”意料之外地,慕司辰竟然没有批评苏然,反而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苏然哭笑不得地看着慕司辰看起来并没有很好的脸色,一边用余光看着徐皖走回来的身影一边几乎没动什么嘴唇地低声道:“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喜欢他?” “确实不太喜欢。” 苏然那句话就是随意问问,没想到一向温和待人的慕司辰竟然很快地就这般回答道,这使得苏然一时半会儿愕然到连“为什么”都忘记问了。 慕司辰看着不远处正浅笑着安慰着急的小一“没什么事,只不过是去协助警方办案,去去就回”的徐皖,心头只泛起一股厌恶的感觉。 素不相识的,即便是目前案子里嫌疑最大的对象,他也确实没有什么理由至于第二次见就不太喜欢徐皖。 但是没办法,他实在太像了…… 以致于慕司辰完全没办法抑制住自己生理上的厌恶。 慕司辰用力地闭上眼,过了很久才堪堪平复回来自己的情绪。 第41章 镜花水月 18 午间的太阳垂直着炙烤地面,然而室外越是骄阳似火,此时的室内就越是阴冷幽暗。 “苏队,他已经在里面关了两小时了,咱们真的不打算进去审审他吗?”顾逸轩看向苏然问道。 四五个人透着单面玻璃注视着那头端坐着的男子,脑海里尽是对眼前人的各种分析,然而一墙之隔的房间内却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景象。 即便是手边开始便送来的、他还一口没喝的速溶咖啡已然凉透,但徐皖仍旧坐得挺直,搭在桌上的双手一动未动,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焦虑的样子。他静静地合着双眼,不像是在浅眠,反而更像是在听着实际上并不存在的MP3。 要是无缘无故地被叫来警局谈话整整两个小时没人搭理,大部分人都是会大呼小叫、着急不安的,可眼前的这位徐医生却是自在地和上次来接贾桓业去打球没有什么两样,要不是他现在是坐在审讯室里戴着手铐,路过的警察们都要以为他是在自家办公室里小憩了。 贺也忍不住嘀咕道:“苏队,凶手真的是他么?我怎么感觉他不像是能连杀三个女人而且手段如此残忍的人啊?” 白孤里闻言横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的,人不可貌相知道么,你没听说过夜妖的传说?” “夜妖?”顾逸轩先问道。 白孤里神秘兮兮地说道:“传说中啊,有种妖怪在白天的阳光照射下,是上流社会里优雅完美、光鲜亮丽的绅士小姐,可到了晚上没有人的地方,他们就会变成尖牙利爪的怪物,四处去弑杀无辜的善良百姓,连白天时自己身旁要好的人都不放过……” -- 第71页 凑过白孤里身边认真听故事的顾逸轩和贺也听罢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回到自己的位置,而苏然就更加直接地斜了白孤里一眼:“大哥,都是成年人了,别老念叨一些幼稚园的故事拉低咱们的形象行吗?这都哪儿听来的不靠谱传说啊,野史都没记载吧?” “哎呀,那我不是形象比喻一下嘛。”白孤里说着用下巴点了点单面镜那头的徐皖:“那你们看他不就是光鲜亮丽的翩翩公子么,但谁又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不好的事情嘛,人不可貌相~我这是替你教育教育你们一队的小朋友。” 莫名其妙被“教育”的贺也白了一眼白孤里,决定继续趴着玻璃观察此时终于肯抬手喝了一口冷咖啡,虽然喝完后用力蹙了蹙眉头的徐皖。 苏然问道:“话说今早让你们查的东西都查的怎么样了?” “嗯哼,差不多搞定了。”白孤里拿出一张打印出来的名单,其中用红笔圈画出了好几个人名:“用红笔圈出来的就是名单里符合嫌疑人画像的居民,不过你猜怎么着,里面还真就恰好有徐皖的名字。” “嗯?”苏然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徐皖的那一行,信息也确实是审讯室里坐着那位的,并非是同名同姓。 白孤里解释道:“我刚刚叫人查了查,徐皖住在齐新雪这栋的二十一楼2103号,是一个人住,当天晚上五点四十五分这样电梯监控也确实拍到了他下班后回家上到二十一楼的画面,但是十八楼到二十一楼之间的楼梯监控早都坏了,我们压根没办法确认徐皖当晚有没有下去过十八楼的齐新雪家。” “那之前的监控有没有拍到过齐新雪上二十一楼或是徐皖下到十八楼的画面?在这件事情出现之前他们可能未必会注意到这一点。”苏然又说。 虽然这样查四队的工作量会格外地大,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可惜白孤里此时此刻难看的脸色并不是因为苏然话语里庞大的工作量:“实在抱歉了苏队长,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这个情况刚才浩怀哥也想到了,只不过他一查才知道,案子发生前一个月的监控是没问题的,可是再往前的电梯监控早就被损坏了。” “被损坏了?”慕司辰抬起头来,终于知道为什么徐皖即便是和齐新雪住在同一栋楼也有胆量去和警察说自己不认识齐新雪了。 没有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没有共同好友,没有疑似两人见过面的视频物证…… 怪不得徐皖现在如此气定神闲,他确认自己完全没给警方留下任何可能会给他定罪的证据! “那那只玩偶呢?”苏然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齐新雪家里发现的微型摄像头呢?” 顾逸轩回答道:“玩偶确实不像是齐新雪买的,据齐新雪关系较好的几个朋友们所说,齐新雪平时确实比较喜欢这个迪士尼玩偶的形象,但是她是一个不会乱花钱的人,一直都说自己只是喜欢,并不会去购买。不过大概是在三个月前吧,齐新雪家里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玩偶,她还特意发了朋友圈炫耀,可是却没有和任何人说是谁送给她的,只说是她一个有好感的人,等有了什么进展再告诉她的姐妹们。 齐新雪平日里本来就是一个比较安静孤僻的女生,她的朋友们也早就习惯了她这个不和朋友八卦爱情的性子,只不过在那之后齐新雪就再也没和她们提过这件事情了,但看上去这只玩偶依旧被很好地对待,看起来齐新雪这边还没有彻底放下。” 苏然说道:“那这就串起来了,不管是齐新雪书架上的医学书籍、被放进药箱里的空药盒,还是被小心关照的玩偶都能看出,齐新雪一定是在追求一个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一个心胸外科医生。但齐新雪的手机里并没有这么一个经常说话的对象,所以两人之间平时的交流不是在手机上,那排除掉同单位同事的可能性,的确最有可能的就是两个人是住在同一栋楼经常碰面的邻居。——至于没有加上联系方式应该就是凶手这方面的考量了。” 慕司辰对此表示赞同:“没错,所以当晚齐新雪在回家前也许和凶手碰过面,又或许是她在凶手的车上留下了诸如‘我今天升职了,能不能来我家和我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之类的话,不然齐新雪的手机里也不至于一点邀请别人来自家做客的信息都没有发出去,直接就在六点钟这样点好了两人份的食材开始准备晚餐。” 顾逸轩也加入了猜测:“又或者是凶手回来之后直接就去了齐新雪家?毕竟是齐新雪追求的他,他未必会关注到齐新雪平时需不需要加班。” “对哎,也是有可能的嘛,说不定他来了之后才发现齐新雪正好今天升职打算庆祝,索性齐新雪就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和心爱的人一起庆祝。”贺也也说道。 “——但可惜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佐证我们的说法。”话是那么说,但苏然还是不得不泼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一瓢冷水。 “Md,这人实在是太精了,现场附近的监控全部修改破坏,作案现场清理得一干二净,和被害人之间的联系也削到最弱,就连虐杀性/侵也不留下一点毛发或精/斑……”白孤里忍不住骂道:“现在只有徐皖的嫌疑最大,可那也只是有嫌疑而已,没有任何证据,在这新中国的土地上我们又不能严刑拷打,难道就这么一直困着他?” -- 第72页 苏然说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把嫌疑最大的人关在这里,万一他真是凶手现在也没机会作案了,就看我们能不能在关押他的这48个小时里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了。” “那徐皖现在怎么办?”顾逸轩问道。 “先晾他一会儿吧。”慕司辰先苏然一步回答道,苏然看了他一眼,嘴角写着笑意:“嗯,再过一个小时你们再随便派两个人进去问问他案子发生那几天的具体行踪,还有和三位受害者的关系,不过切记不要透露任何我们目前查案的进展状况。这个人太聪明了,我们不能让他先我们一步解决好所有可能出现的破绽。” “是!”顾逸轩和贺也点头。 苏然继续说道:“还有齐新雪家摄像头的生产来源,她家那个玩偶被购买的渠道、购买人姓名,以及最重要的用来毒杀三位受害者的氰/化/物来源都还要继续调查,动员所有能动员的警力赶快出发。” “好!” “那我们也走吧,确切来说我们的时间只剩下46个小时了。”慕司辰对苏然说道:“想好我们下一步查哪儿了吗苏队长?” 苏然也看向慕司辰说道:“既然齐新雪这儿的线索让我们查到了徐皖这个人,那我猜三个受害者里唯一在虐待环节出现差别的苏潼姗那里一定也会有我们当时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慕司辰浅浅一笑,赞同地继续问道:“所以你想好是去城中区苏潼姗常住的那个家复勘还是去东湖区天鹅与蝶复勘了吗?” 苏然也回他一笑:“我不信慕老师不知道我的答案。” 慕司辰为苏然打开门:“那走吧,我记得东湖区有一家店的肠粉做的很不错,我猜你一定爱吃,回来的时候买来作晚餐?” “好主意。”苏然打了一个响指。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呀各位宝贝!2022年也要平安喜乐、顺顺利利噢~ 第42章 镜花水月 19 灰暗、沉闷、阴郁无光。 这便是苏然和慕司辰进到苏潼姗和奶奶一起住过的家时,脑海里涌出的前三个词。即便这是第二次来了,这种印象也很难从他们的脑海中改变。 “苏潼姗的奶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见过吗?”苏然一边穿戴手套和脚套,一边问慕司辰道。 “她奶奶……”慕司辰静静地看了一眼鞋柜上放着的十五岁的苏潼姗与奶奶的合照,开始在脑海里缓慢搜寻着关于这位老妇人的记忆。 在慕司辰的印象中,苏潼姗的妈妈就是因为生下她而难产去世的,所以她的那位酒鬼父亲和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儿子的奶奶一直以来都对苏潼姗很不好,在她上学之前她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街坊邻居都知道苏潼姗的家人只会叫她“阿三”,因为她是家里的第三个人。 “佟……三……”苏然此时也拿起了慕司辰目光停留所在地的那张合照。 那应该是苏潼姗初中毕业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苏潼姗浅浅的微笑着,不施粉黛脸蛋也十分清澈美丽,但奶奶的表情就比较冷淡了,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般参与的合影,爷孙俩之间显得并不亲密,完全不像是父亲在苏潼姗幼儿园之前就车祸去世,两人是互相扶持着生活的样子。 而照片背后就是一个写着“佟三初中毕业”的稚嫩字迹。 苏然看向慕司辰:“这是苏潼姗以前的名字?她那空白得有些可怜的档案里边可没写着这些。” 苏潼姗的资料是三位受害人里最简单也最复杂的一个,她从出生到死亡的个人记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虽然没有过什么出彩的经历,但也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但就是太干干净净了,这才显得可怕。 苏潼姗成年前所居住过的小区,她读过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奇迹一般在不同时间段经历过维修工作,相关学生档案都有出现过缺失情况,唯一表现得非常正常的一直数过来竟然就只有她向来只去那办理证件的地方派出所。 苏潼姗的履历模式化得让人生疑,可她只是个受害人,并不是嫌疑人,苏然没理由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用去查凶手的警力去调查一个仅仅是主观上可疑的受害者。 “嗯,苏潼姗以前确实叫佟三,上了大学之后才改的名字。”慕司辰回答道。 苏然斜了一眼慕司辰:“上次是有别人,这次只有咱们两个,我建议关于苏潼姗的事情你尽量能多说就多说,不要我在这间屋子里翻出什么你回答什么。” 这女人一旦谈起案子来还真是绝情。 “知道了——”慕司辰无奈地答道。 · 可惜最终苏然还是没能从慕司辰嘴里撬出来什么东西,再加上苏潼姗家里实在是被清理得太过干净了,这让苏然更加生气得连平时很爱的肠粉都剩了两口没吃完。 不过在回市局的车里苏然徐徐有些回味了过来,慕司辰不告诉她更多可能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苏潼姗身上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剩下慕司辰没告诉她、苏然自己也很难查到的东西都是在案件调查中实质上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慕司辰对侦破这起案子的迫切性并不比苏然低,这个做不得假,苏然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所以既然天鹅与蝶的家里没什么太大的线索,那苏潼姗为什么非要在将死之刻特意跑到东湖区呢?难道东湖区还有什么我们一直以来没发现的线索?”苏然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忍不住思考道。 -- 第73页 慕司辰按下开门键,示意苏然先下车:“好了苏神探,福尔摩斯也是需要休息的,快回家睡一会儿吧,你不是还说要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去审徐皖么?” “知道啦——”苏然解下安全带开门走下了车:“慕老师还有什么嘱咐小徒的么?现在距离释放徐皖就只剩36个小时了。” 慕司辰的手指在车把上敲了三下,想了想说道:“大晚上别看案卷了,你这人容易越看越冲动;还有就是早点洗洗睡吧,现在开始别想徐皖了,距离你起床去市局目前连5个小时时间都不到了。” “要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的话……”慕司辰补充说道:“可以找找苏潼姗以前电台的录音回放资料来听听助眠,也说不定能冒出什么新想法呢。” 话是慕司辰随口一说的,但他说着说着就微微睁大了双眼,苏然也稍稍抬起了眉梢。 对啊,聪明如苏潼姗,她知道在快死了会被警察调查的档口往东湖区跑而不是真正更是干净得像样板房一样的城中区的家,又怎么会不在自己平日里接触最多的电台工作中种下自己的小心思呢? 正在苏然惊喜地将欲开口之时,慕司辰赶紧先她一步命令道:“停!别跟我说你今晚就去把她工作几年的音频全部听完这种话,你现在要做的只有洗漱睡觉这两件事!其他的事情等明天审完徐皖咱们慢慢来。” 迫于慕司辰眼神的威胁意味,苏然只好认栽地一摊手:“知道啦——跟我爸似的……” “我要是你爸,我一定杀到你家里眼看着你睡着再走,到时候你就别想再背着我搞什么幺蛾子了。”慕司辰面带假笑地看着她。 苏然粲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你要是我爸,你一定不会同意让我去当警察。” 慕司辰眼睫轻轻扇动了两下,说道:“如果是看到你当警察的样子之前,我也许会反对。但现在不会,我只会每天祈愿这位一腔孤勇在为当好警察而奋斗的小姑娘能每天过得顺利一点、遇到的难题和危险少一点。” 苏然稍稍一怔,淡淡笑笑:“为什么呀?” “因为这是你的梦想。”慕司辰只是这样说道。 “好吧~”苏然说道,觉得他应该也就是说说罢了。 苏然说:“我走啦。” 慕司辰冲她摆摆手:“晚安,好梦。” · “徐——皖。” 苏然推开门,那个从进来到现在始终衣着整齐、毫不凌乱的男子这才闻声从浅眠里睁开双眼,淡淡抬眼看向苏然和慕司辰,语气仍旧是十分斯文温和的:“苏警官、慕老师,好久不见。” 徐皖扫了一眼门上的窗口,发现是徒劳之后只得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转头去看向两人:“现在是几点了?天亮了么?或许我该说的是早上好?” “嗯,确实挺早的。”慕司辰看了一眼表,现在是早上5点半,外头的天距离亮起来还要好一会儿。 苏然等她和慕司辰都在徐皖面前坐下了,这才翻开资料,开始跟早读一样念了起来。 “徐皖,今年32岁,爻城人,2017年考入青禾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并本研连读毕业之后,你进入了空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心胸外科工作,工作以来风评都挺不错的,想来前途会是一片光明。” 苏然的语气十分平淡,好似是她讲出口的话语与在场任何人都丝毫没有关系。 “……谢谢。”苏然说这些话的意图实在是太不明显,徐皖只得这样客套地回应道。 “不用谢。”苏然莞尔一笑,继续说道:“不过看起来徐医生不仅仅在医学方面有着不错的造诣,在其他领域也能发光发彩呢。在211医科大学里大一就是计算机协会的优秀小部委,大二便成为了计算机协会的部长,听说连隔壁青禾工业大学计算机专业的学生都久仰你的大名呢。” 徐皖眸色浅浅一沉,但应该是早就对眼前的情况有过预判,所以反应并不是很大,只是淡淡回答道:“学生时期随便玩玩罢了,这种社团不都是业余的么。” “哦~玩玩~”苏然赞许地点了点头:“原来高质量的大学生都是不仅在自己本专业颇有建树,业余社团里表现出来的专业水平也能让隔壁学校的专业学生叹为观止啊~” “世界果然是存在参差的啊——”苏然长叹一口气委屈地看向慕司辰:“慕老师,你们这种人类先锋平时都这么凡尔赛吗?真是完全不顾我们这群人类后腿的死活啊——” 慕司辰就只是看着苏然浅浅地笑着,仍由她闹。 苏然和慕司辰进来快三分钟了,一句问题都没问徐皖,净是在谈一些和案件没什么太大关系的事情,饶是徐皖这么聪明的人都有些猜不透苏然究竟是要干什么。 被晾了大半天才有两个一看就是随便揪来做笔录的刚入职的小警察来象征性地问了几句话,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人叫醒,终于见到把自己抓进来的人,结果对方又谈天谈地就是不谈自己…… 徐皖用力地深吸了一开气,终于忍不住问道:“苏警官、慕老师,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年轻人,这么急躁干什么嘛,放心吧,医院那边我们都帮你打点好了,不会扣你工资的。”苏然笑道。 徐皖无言以对,只得认命地靠回椅背上。 苏然和慕司辰装模作样地翻了翻上次两位小警察做的笔录,发现其实大概的问题该问的都差不多问完了。 -- 第74页 徐皖在三起案子发生的时候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均是“在家休息”,但也确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与这几起案子存在联系。 天府长晋的监控没有任何修改过的痕迹,但只要徐皖想,他一个大学毕业就住在这个小区的人有太多太多的办法可以避开监控出小区,更何况去齐新雪家作案他完全只需要走下三层楼。 现在还没有充足的理由可以申请搜查徐皖的家,但不需要去尝试苏然和慕司辰也很容易猜到去搜徐皖的家一点用都没有,一个如此精细的人怎么会在最需要清理去证据的地方留下马脚呢? 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味,于是一齐缓慢地收起案卷站起身。 “其实该问的上次他们都问了,我们也就是来走个流程而已,流程走完了我们也该回去睡回笼觉了。”苏然随意地说道,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拜拜。” 慕司辰也是一脸倦色地伸了个懒腰:“走吧,徐医生嘴巴严得很,咱们挖不出什么的,还不如回去睡觉。” 徐皖微微眯起双眼,不清楚现在唱的是哪门子戏。直到苏然和慕司辰把门关上离开了,他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只觉得在这种不舒适的睡眠环境下只合了两三个小时的眼睛实在是酸得发疼。 第43章 镜花水月 20 戏演完了,走出审讯室合上门的苏然和慕司辰瞬间收敛起了自己放松倦怠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不展的神色。 审讯室门口坐着的是听闻徐皖被当成嫌疑人请过来之后便匆匆赶来的贾桓业,他一看见苏然和慕司辰出来了便急忙走过来,可惜他们两个暂时没时间搭理他,只得让贺也先去招待应付一下,两人则回到了与审讯室一墙之隔的小隔间。 苏然和慕司辰关上门隔绝了贾桓业“苏警官”的叫唤,再抬头时正打着哈欠的白孤里和由于早起使得表情更加木然的顾逸轩已经坐在座位上等着他们了。 “怎么样了各位?”苏然一边说一边开了两袋速溶咖啡给白孤里和顾逸轩冲上,房间内瞬间弥漫开了咖啡的浓重香精味。 “苏队长,做你的队员还真累,查案不让熬夜,就是得早起干,季局都不敢这么个养生法。”白孤里开始说正事之前还得先忍不住吐槽一下苏然,接着才缓缓道来:“氰/化/钾这种管制药品照理来说购买流程是十分严苛的,审批非常困难,而且一定会登记在案,想要从审批记录里下手太轻易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从第一起高诗缇的案子发生一直到现在,我们追查全市乃至全省的审批记录已经一个多星期了,竟然一点结果都没有,所有审批记录全部正常,不存在任何获取氰/化/钾后去处不明的可疑记录,而且获取氰/化/钾的基本都是公安机关,要做手脚太难了,除非凶手有那本领能自个儿合成氰/化/钾,那我确实没话说。”白孤里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顾逸轩这边的结果好像也并没有很好,这让他说话前干下一杯刚泡好的热咖啡时眉毛都没皱一下,说话时都吐着热气:“齐新雪家安装的微型摄像头就是黑市里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大众款,安装时间应当就是案发当晚,里边的内容就只有齐新雪坐在餐桌前一直到她同事发现她并报警,还有警方调查的画面,这种可以一边录一边看的摄像头都是与电脑连接,再通过专门的网络视频监控软件进行的网络远程监控,可是凶手所设立的防火墙实在是太牢固,四队全员出动了都没能摸到他的一根尾巴毛。” “那玩偶呢?”慕司辰问道。 顾逸轩说道:“应当是线上代购的,要调查起来鱼龙混杂的完全找不到突破点。” 没办法,苏然只得叹息一声:“好吧,看来这一大清早的没一个好消息,待会儿还得出去应付外面那个未婚妻去世、好友又被当成嫌疑人抓起来的小少爷。” “那怎么办啊苏队?”顾逸轩着急得原本就比常人快的语速瞬间又翻了一倍:“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十个小时了,再找不到证据我们就只能放徐皖走了!难不成这真要成悬案了?” 苏然的上齿轻轻研磨着下唇,她如水般的目光在玻璃那边的徐皖身上来回游走着,脑子高速运转之下一个风险不小的点子涌现了出来。 但苏然不直接说,而是转头去看慕司辰:“慕老师觉得呢?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慕司辰低下头去看苏然晶亮的眼眸,知道这个小姑娘一定是有一点想法了,他轻轻扯了扯唇角,半猜半推地说道:“不然……咱们直接就把他给放了?” “放了?那怎么能行!万一凶手真的是他,他出去之后又杀人怎么办——”顾逸轩几乎惊讶地快要跳起来,白孤里也不可思议地看向慕司辰。 慕司辰用余光看了一眼正抱着手臂不紧不慢看他好戏的苏然,知道自己应该是蒙对了,便顺着说道:“所以这一招确实风险比较大,但现在把他关在这里也审不出什么来,不如把他放了放虎归山,咱们再派出警力跟着他,说不定他就会带给我们什么惊喜呢。” “这……”白孤里和顾逸轩面面相觑,还是有一丝犹豫:“万一他逃了怎么办?我们不可能做到在完全死守住他行踪的同时还能保证不让他发现的,徐皖是多精细谨慎的一个人啊!” 苏然闻言笑了笑,好整似暇地冲他们两个人眨了一下眼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 -- 第75页 “再说了……你们怎么就没想到这说不定就是我们需要等着发生的情况呢?” 苏然的笑容可谓狡黠,一下子就把顾逸轩和白孤里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 “好了徐医生,您可以回去了。” 顾逸轩推开门,让其他警员上前替徐皖解开手铐的时候,徐皖还有一点没反应过来,这一大清早的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情是让他预料到的。 “我……就可以回去了?”徐皖不死心地看向门口站着的苏然和慕司辰。 苏然没理他,只有慕司辰温和地向他微笑点了点头:“本来就只是请你回来配合调查而已,既然没有证据指向你是嫌疑人,你自然就可以回去了。这段时间辛苦您配合了。” 贾桓业听到这话才忍不住说道:“我就说嘛,徐医生怎么会是伤害小缇的嫌疑人,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但迫于自身教养,他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的话便越说越降低了音量,自知不妥后赶紧转换了话题看向徐皖。 “……没事,都是误会一场,放出来了就行……徐医生我们赶紧回去吧,我给你准备了一场接风宴。”贾桓业努力扯出来一个微笑,他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妻,他现在不希望自己的朋友也卷进这种事情里面。 比起贾桓业的欣喜与放心,徐皖就显得没那么开心了,他抖了抖因为太久没运动而有些不舒适的肩颈,目光始终警惕地看向苏然和慕司辰,完全不知道面前这几个人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 “知道了……”徐皖太久没说话的嗓子出声的时候还有些沙哑,他在贾桓业的担心陪伴下离开了市局,临走前眉头也仍旧是不舒不解的。 苏然目送着贾桓业开来的车逐渐消失在市局门口,苏然派去跟踪的警察们的车也紧随着消失在了视野中,这才放心地回过身去。 “让他们怎么着都别把人跟丢了,要保证徐皖的一举一动始终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就连他是跟谁通话也都要报上来。”苏然嘱咐道。 “徐皖这块硬骨头太难啃了,但我就不信他做事还真能做到滴水不漏了?”苏然狠狠说道:“那就耗着呗,我就不信时间一长他不会露出一点狐狸尾巴。” · 苏然这人有个坏习惯,一旦开始做起正事来就会容易忘记时间,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她高中大学毕业进入工作岗位、不再有上下课铃声作为提醒之后变得尤为明显。 所以现在晚饭时间的慕司辰提着一碗重庆小面外卖走进苏然办公室的时候,正听着向翎电台广播回放的苏然看着他还有些懵圈:“怎么?徐皖今天的晚餐吃的重庆小面?不对啊他看着不像能吃辣的人……而且他的晚餐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啊?” 慕司辰努力隐忍了很久才忍住不翻给苏然一个白眼:“……徐皖能不能吃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手里头这碗重庆小面是加麻加辣不加葱花香菜的,整个市局没几个人偏爱这种口味,而且这还是小份的,你要是不吃我可就喂给法医处那只小松鼠当夜宵了啊。” “那可不行,松鼠那家伙是一点辣都沾不得,他要是拉肚子了季局会杀了你的!” 说完话看到慕司辰表情十分无语后,苏然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这才堪堪反应过来慕司辰的意思,转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顿悟道:“啊……这么快就八点钟了吗……” 慕司辰无可奈何地把面放在了苏然面前的桌上:“快吃吧工作狂,听得怎么样了?” 苏然从善如流地打开包装吃了起来,果然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味道:“不怎么样,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什么高雅的情怀吧,听这么多高级纯音乐只觉得困得很。” 慕司辰一哂,偏头过去看了眼正在播放电台音乐的电脑屏幕:“咦?你听广播的顺序怎么这么奇怪,前面还是按着日子顺序选的苏潼姗主持的时间段,怎么现在就先听十月份第一周的再听九月份最后一周的了?” “嗯?”苏然闻言看了过去,而后才恍然解释道:“啊,因为我生日就是在十月份第一周啊,而且这一周的周四正好就是六号我生日,所以我肯定就是想先听自己生日那一他的广播再回去听之前的呀,这不是很正常?” 慕司辰笑笑:“我说呢,要一个人突然改变某种习惯肯定是出现了某个特殊的契机,看来果然是这样。” 慕司辰研究学术性的东西多了,也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是个老师级别的人,所以习惯使得他常常容易把日常聊天时的东西上升到教材一般的书面语。 但此刻他无意间的一句话,却让苏然微微一怔。 第44章 镜花水月 21 “由于特殊情感契机而改变固有习惯……”苏然喃喃道,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啊!”苏然唰一下站起来:“徐皖是个多么严谨细致、做事规律的人啊,他在对苏潼姗的虐待过程中改变虐待方式就算了,这可以说是一种因为变数不得不调整方案的行为……可是其实我们一直以来都在这个巨大变数的影响下忽略了苏潼姗这一案中的另一个变数!” 苏然紧蹙着眉头说道:“高诗缇进入婚纱摄影店时穿的是深色大衣、戴的是贝雷帽和普通黑色口罩,凶手杀害她之后就给她换上了——或者是高诗缇试衣之后压根就没来得及换下那件定制婚纱;在天府长晋里的监控里我们可以看到,齐新雪回家时穿的是十分职场的藏青色西装套装,凶手杀害她之后她便换成了一套湖蓝色的礼服长裙,而这就算是在家里摆了两人的庆功宴,这条裙子对于本就性格文静内敛的齐新雪来说也是显得有些过于夸张隆重了的,所以它只可能是凶手给齐新雪换上的。” -- 第76页 “可是到了苏潼姗这里就很奇怪了。”苏然继续说道:“苏潼姗出现在Victory酒吧的时候穿的是黑色连衣裙,虽然也算不上隆重,但是这可要比她死后穿着的毛衣配半身裙可要特别得多了,相比之下也更像凶手给她的童话设定——睡美人,毕竟可是谁都没说过睡美人不能穿黑色啊。” “对啊……”慕司辰也幡然醒悟道:“所以为什么只有苏潼姗的穿着是由较为华丽的衣服换成较为日常的衣服?就算是苏潼姗的连衣裙因为中弹被血液污染了,将近两天的时间也足够凶手将它清洗晾干了,更何况苏潼姗的衣柜里比她死后穿的那套更漂亮更公主的衣服肯定要多得多……” “除非……苏潼姗死后穿上的那套衣服并不是为了凶手给她的人设而换上,而是因为凶手本人的个人特殊情感倾向!” 说罢,慕司辰转头和苏然的目光对上,两人此刻都是一惊。 · 今天已经是徐皖离开市局的第三天了。 天府长晋2103号房间内,徐皖靠在床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他手里的《心血管介入治疗并发症:病例与图谱》,哪怕这本书他学生时代就早已看过好几遍。 此时的卧室里面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被徐皖放在书桌上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但是徐皖并没有理会,只是慢条斯理地把书又翻了一页。 徐皖知道,此时窗帘外面的对面那栋楼里有几个拿着望远镜往这边观望的警察,他的手机此刻也被监听了,那帮警察说是要放他走,可实际上却是把他堵得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外卖员的来电由于长时间无人接听而被自动挂断,他缓缓站起身来划开了手机屏幕,忽略掉外卖员发来的餐品即将到达的信息提示,徐皖此时看着因为他请了病假而从四方涌进他微信里的问候信息只觉得浑身疲累。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兴许是外卖员终于到了。 徐皖趿着拖鞋缓步走到了门前,一打开门,见徐皖许久未开门而打算再敲一次的外卖员手正好还悬在半空中,突然之间和顾客打了个照面这个外卖员面上还有些许尴尬。 “啊,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田园果蔬披萨,希望您能给个好评,谢谢……”面前的外卖员看上去刚二十出头的样子,青涩的面孔上还有些许紧张。 “嗯,谢谢。”徐皖接过外卖便果断地关上了门,他知道外头那个外卖员一定是警方那边筛查过的,说不定还是个实习生,怪不得看见他脸色都有些许苍白。 徐皖自嘲地笑笑,坐在桌前打开了外卖包装,心想不会这份披萨外卖警方都审查过一遍了吧,怪不得要送这么久才到。 他戴上手套撕了一块吞咽进肚子里,他一向对吃的喝的没什么讲究,但这种田园果蔬披萨是她艺考时为了减肥唯一被允许吃的美味,徐皖在刷外卖软件时一看到就马上下单了。 其实味道挺一般的,也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能吃得这么开心。 徐皖下手准备去撕第二块,却突然在披萨底部看到了一角白色的东西,他伸手拿了起来,发现这竟然是一张字条,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放进来的,但字条上的字迹徐皖可再熟悉不过了。 字条上的字被写得很匆忙,只有短短一句话:“我偷偷在你家花盆里面埋了个手机,那台没有被监听,用它联系。” 徐皖心头一动,把字条囫囵卷成一团混着披萨吃进肚里后,他赶紧走到了同样被拉紧了窗帘的客厅,寻觅到电视柜上放着的紫罗兰盆栽之后徐皖迅速拔起花翻找了一通,果然被他找到了一台老式翻盖手机。 他将手机开了机,翻到通讯录里边唯一存有的号码便打了过去。 对方接的很快,声音让徐皖十分熟悉:“喂,是我,你现在赶紧下楼,注意避开那些监控你的警察,到二十六栋地下车库之后你去找一辆车牌号禾KU185的车,上面是派来接应你的人,你跟他们走。待会我会把今天负责监控你的警察照片发给你,你注意一下。” 说完,对方没等徐皖回应便把电话挂掉了,不过多时几张照片彩信就传送了过来,照片上的人在证件照里皆是一脸正气,徐皖虽然没在市局里见过他们,但他确定电话那头提供给他的信息一定不会有假。 徐皖深吸一口气,赶紧以最快的速度恢复房间原状并回房换了件轻便的衣服,拿起了手机钱包便开门走了出去。 他才刚按下电梯没多久,就有一班从顶层楼降了下来,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 徐皖面无表情地地走了进去,按下一楼的按键,他身旁的女子上下扫了他一眼,搭讪道:“呀,帅哥,我刚搬到这里没几天,是第一次见你哎,这么晚出门你是要去找女朋友吗?” 徐皖在电梯门映出的影子里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女子,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方才彩信里的其中一位警察,突然化上了妆他这才没有在第一眼就认出她来。 徐皖的背后隐隐渗出了些许冷汗,但他面上却只是淡然地回答道:“没,只是想去楼旁边的驿站拿个快递而已。” “哦,这样啊……那帅哥要不加个微信呗?我搬来以后还得和你有事多帮衬帮衬——”女警坚持着想将戏演完,但此时电梯正好下到了一楼,徐皖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 女警原本微笑着的表情瞬间卸了下去,往耳机里说道:“目标出门了,说是要去驿站领快递,他反应不太对,应该是认出我身份了,大家注意一点。” -- 第77页 等到女警再抬头时,徐皖已然大步离开了她的视野范围内,但是原本在楼底下长椅上坐着打电话的一个年轻男人,还有在树底下正锻炼身体的中年男人都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原本的位子,快步跟在了徐皖后面。 要是此时徐皖回过了头,他将不难发现,此时此刻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也是彩信里照片上警察的一员。 · 几分钟时间之后,距离天府长晋7.9公里外的空州市公安局刑侦一队队长办公室内,苏然接到了负责监视徐皖的其中一位警察的电话:“苏队,徐皖果然去了驿站,但是他在里面找了近三分钟的快递,等我察觉不对进去也佯装找快递时,发现他已经不在驿站了,应该是从后门撬锁跑了……” 苏然对此毫不意外,她抬了抬手,一旁的慕司辰便在电脑连接上了徐皖这栋附近几个监控的实时画面,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结果。 苏然和慕司辰心头咯噔一下,猝然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不对,徐皖离开家之后整个天府长晋小区里都有我们的人在便装巡逻,他怎么可能避开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逃跑?!” 慕司辰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我们原本是想把徐皖逼紧逼急了假意让他逃跑露出破绽,然后我们派出去跟踪的少部分精英警力再通知我们合力搜证抓捕。但现在可好,他真的避开我们所有的监视逃跑了……难道是我们的人员名单被泄露了?” “怎么可能?!”苏然第一个否认:“每一天的任务名单都是当天才决定并下达指令的,而且名单只有内部人员知道,绝不外泄!除非——” ——除非有内鬼。 这短短五个字苏然愣是说不出口来,只得生硬地把这个话题略过,赶紧打电话召集警力去查徐皖到底去了哪里。 第45章 镜花水月 22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向翎电台‘音乐夜未央’,我是苏潼姗。最近秋老虎肆虐,各位听众朋友们要注意好穿着,切勿因为早晚温差而着凉了。” 苏潼姗清脆温柔的嗓音缓缓从电脑音箱里流露出来,宛转悠扬地回荡在不大的办公室内。 “最近暑期档的影视剧热播,占领了不少人的周末闲暇时光,也牵动着许多人的影视剧回忆,那么最令你印象深刻的影视剧OST是哪首呢?接下来是十年前xxx为电视剧《xxxx》演唱的片尾曲《……” 苏然靠在椅背上合着双眸细细聆听着,右手则停不下来一般在转着一支水笔,办公室另一边的慕司辰则侧靠在沙发上翻看着案卷。 “咚咚咚——”“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顾逸轩和贺也,两人是来找苏然和慕司辰一起吃午饭的。 苏然和慕司辰也有点饿了,自然选择欣然同意,苏然稍微收拾了一下桌子,准备先把电脑关掉—— 这时候顾逸轩听了一耳朵正在放的电台广播:“咦,向翎电台竟然也会放尤云中的歌吗?” 苏然这时候出意识到现在已经播到下一首歌了,她的手指闻言在关机键前堪堪停住了,抬起眼来好奇地问顾逸轩:“尤云中是谁?为什么不会放他的歌?” 苏然听了听现在在放的这首歌,发现是一首慢摇的rap歌曲,确实不太像是这个栏目平时选歌的风格。 不过听说向翎电台在选歌这方面比较特别,一直习惯是和主播协作选歌,所以在选歌上苏潼姗也是有参与的。 “尤云中啊,就是一个很小众的rapper歌手,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顾逸轩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唉!说起来还真巧,我记得他就是出生在空州市东湖区的,所以我印象特别深刻,空州这么多年来才出几个明星啊,我知道的也就他一个了。” “东湖区?”说到这慕司辰可就来劲了:“苏潼姗会在这里做手脚吗?” 苏然当机立断下达命令道:“火速查一查向翎电台的广播歌单,看有几首是尤云中的歌!” 没吃午饭的人民警察工作效率也绝对不会低,尤云中是去年年初开始进入大众视野里的,所以不到半小时近两年来的歌单都被发到了苏然邮箱里。 “第一次放尤云中的歌是在……”苏然手中的鼠标往上划了划,准确看到了那个被标记出来的日期:“今年的8月28号。” “8月28号?我记得资料上徐皖的生日就是这一天。”慕司辰突然沉声道。 在场人都是一怔,更加觉得这不会是一个巧合了…… 顾逸轩接过苏然的话头继续总结汇报道:“在那天之后苏潼姗所主持的这个节目几乎每周都有播尤云中的歌。” “第一次播的是尤云中的成名曲《听风》,第二次没有播他的歌,但是用了他《Freedom and Romance》的间奏作为短暂的过渡音。” “第三次是《冰可乐》,第四次是《Glimpse》,不过《Glimpse》只播了半首歌、一分多钟的时候就切了。” 顾逸轩越说越踌躇:“这几首歌的曲风有慢摇有激烈,也有温柔抒情的,歌名看起来也没啥联系,苏潼姗真的有做一些手脚吗?还是只是碰巧……” 顾逸轩还在犹豫的时候慕司辰先抓住了关键字眼:“你刚刚说,有首歌在一分多钟的时候就切了?” 顾逸轩也是一愣:“对、对啊,我也觉得蛮奇怪的,一般都会播完整首歌的。” “具体是一分多少秒?”慕司辰问道。 -- 第78页 贺也赶紧把那一天的录音调了出来:“好像是1分06秒……” 贺也刚说完又忍不住说道:“——好奇怪,明明第一段的副歌在1分钟的时候就已经唱完了,要是等到1分13秒就可以从过门音乐过渡到下一段的主歌了,这个1分06秒的时间卡得好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1分06秒……”苏然喃喃道,突然抬起来眼眸:“其他歌播的时间都是完整一首歌吗?还是也会和这首《Glimpse》一样存在不按正常时间播放的情况?” 正好在电脑前面的贺也干脆一起调了出来一一查看,用不了多久就得出了结果。 “《听风》是一整首5分45秒;《Freedom and Romance》只用了一点点间奏,大概2秒钟这样;《冰可乐》一整首的时间是3分20秒,但是电台在3分02秒尤云中声音一落就叫停了,不过这个倒没有最后一次的《Glimpse》结束得突兀。”贺也一一列举道。 苏然一边听一边用笔把这些时间数字一一记下,嘴里不停嘀咕着:“5:45、0:02、3:02、1:06……如果曲风和歌名都没有用的话,那这些数字会有用吗?” “545002……”顾逸轩凑过来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这不是咱空州的邮编号之一吗?”(注) 苏然猛然抬头:“什么?” 她和慕司辰都不是空州本地人,自然不明白这些,但同是空州本地出生的贺也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对哎!东湖区的邮编号好像也用的这个!” 顾逸轩是行动派,立马就点开了搜索框开始搜索,答案很快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顾逸轩念道:“单看东湖区的话,有几个地方用的是545002的邮编号——红谷路、苏潼姗家所在的飞鱼路、永新路、解放路等等。” 贺也倒吸一口凉气:“这可有不少呢,这么大范围要怎么筛查啊?” “有没有带有数字302的地方?”慕司辰问道。 顾逸轩闻声马上开始上下浏览:“哦!有!这块区域很多路都不太长,只有永新路有302号。” “下一个是106是吧?”顾逸轩举一反三的能力极强,马上开始了下一步操作:“永新路302号1-6是……” 这时候,苏然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迅速接起,果然是和交警大队合作在筛查徐皖踪迹的四队队长史浩怀:“怎么了浩怀哥?” 那边史浩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激动:“我们在东湖区这边一个十字路口的监控边缘那看到了一个疑似徐皖的身影!” “有看到他在往哪儿去吗?!”苏然赶紧追问道。 史浩怀一边看地图一边说道:“这条路通往蛮多地方的,有个大型超市、有家空州银行、有个胡辣汤店,还有家会所叫……” 此时此刻顾逸轩也查到了1-6的具体指向,电话里外的两个人声竟然不约而同地合在了一起—— “逆戬成七。” · “什么??!”松鼠目眦欲裂地瞪着苏然:“你要和慕司辰一起潜进去那家会所看看?” “有没有搞错?这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好不容易不做缉毒警这种刀尖上做任务的职业了,出个外勤你还要去当卧底?一队没其他人了吗?” 松鼠一担心起来一张小嘴就叭叭叭的,人顾逸轩说话那是在于语速飞快,但松鼠完全是胜在量多,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苏然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要不是松鼠和季局闹了矛盾,他们两个要是还住在一起家里一定每天都没有几分钟的安静时间。 但苏然知道他只是担心自己,于是眼神暗示白孤里继续拉住松鼠之后只得苦口婆心地劝道:“好啦,会所这种地方就几个大男人去谁放得下戒备心啊?而且你瞅瞅咱们局里的刑警有哪个不是身材魁梧一脸正气的?就差把警察两个字标脸上了,也就慕司辰稍微像一点普通老百姓。” 松鼠瞟了一眼旁边安静看戏的长相压根并不普通的“普通老百姓”慕司辰,嘴上仍旧不服输地念叨道:“那我去不是也行?让我在局里面等消息我实在不放心你。” 苏然上下扫视了一眼松鼠:“就你这小身板还是算了吧,啊。大不了你到时候和白孤里一起在外面车里等着接应我,人家慕司辰打起架来我都不是他的对手。” “好啦,别闹了,就这么决定了。”苏然一锤定音道:“顺便把你家里比较漂亮的西装借给慕司辰穿一穿。” “?”松鼠满头问号:“不是,苏苏,我怎么记得以前在警校你让我陪你出任务打探消息的时候叫我穿的越朴素越好,现在和慕司辰一起出任务就是要穿漂亮西装了?!” “你咋能这么区别对待呢?!”松鼠眼珠子都要瞪掉了,白孤里则在一旁笑个不停,慕司辰侧过头去假装无事发生。 “知道为什么吗?”苏然假笑道。 “嗯哼?”松鼠一脸可怜状。 “小白!带你家小松鼠去楼梯口晃晃——” 苏然用下巴点了点白孤里的方向,然后看回松鼠:“——晃晃你就明白了。” 眼看苏然带着慕司辰火速溜掉,松鼠仍旧不解其意:“为什么?楼梯口里有啥吗?” 白孤里回忆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有仪容仪表镜?” 松鼠的面部表情逐渐瓦解:“……艹……苏然你大爷的!” “呜呜呜,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松鼠怒吼道,转头埋进了白孤里的怀抱中:“白白,呜呜呜,还是你好!” -- 第79页 白孤里如母爱般宽慰地拍了拍松鼠的背。 是,可不得好吗,上个月借你的50块钱我还没还呢…… 作者有话要说: 注:文中所涉及的邮政编码和地名均为虚构,与三次元名字相同也是虚构,不要代入三次!!【鞠躬】毕竟这篇文里能代入的地名都发生不了什么好事、、 第46章 镜花水月 23 用粉底液将长期四处奔波和熬夜所致肤色的略微暗沉轻轻遮盖住,用眉刀将有一段时间未修剪的浓眉一点点变得纤细些许,再把眉尾稍稍延长、保留眉峰的利落,适量的修容、艳丽的眼影,最后是一抹雾面的红唇。 苏然一边用卷发棒卷头发的时候一边忍不住去想,这样的过程上次经历好像还是在爻城的时候,那时候的她在毒窝里数着日子过活,唯一信任的是与上头永远单线的联系,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把每一次出任务都当成最后一次任务来进行——哪怕这“最后”的含义不知道到底是该归类于卧底的最后一次任务还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次任务。 只不过这一次…… 敲门声响起,她姗姗抬起头,说了一句:“请进。” “怎么样了?”进来的是已经准备就绪了的慕司辰。 “嗯,差不多了,可以出发了。”苏然朝他粲然一笑,踩上了一双高跟鞋。 ——只不过这一次,她终于可以不再是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些未知了。 苏然很随意地将卷好的浓密黑发悉数拢至右边,再从左边搭下几缕碎发作以修饰,天生如墨般漆黑的长发衬得她一袭长裙火红更盛。 纵然慕司辰在执行某项任务的时候见过不少楚楚玉貌的莺莺燕燕,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刻,苏然笑起来时唇边那两弯小括号着实盛下了他眼底抑制不住的情动。 慕司辰一眨眼,掩饰住自己眸中涌动着的情绪,把目光稍稍下移到了苏然身上紧贴着她肌肤从一字肩顺延至脚踝的开叉酒红长裙。 “我以为你会穿上次去Time\'s Bar穿的那条黑色裙子,那件也很漂亮。”慕司辰说道。 苏然笑着把桌上的无烧鸽血红宝石项链戴在了脖子上,银色的链条恰好拂过她凸起的锁骨,与她耳垂上坠着的玛瑙耳环相得益彰。 “不好看吗?比起那条黑裙子来说。”苏然嗔道:“我又不是只有一条‘战袍’,老是穿同一条出去多没意思。” 她有些苦恼地扯了扯腰际有些多出来的面料:“不过这条裙子是大学时候买的了,现在穿有点大了。” 慕司辰笑笑,只得实话实说道:“偏大是因为你瘦了。” 她可没苏潼姗瘦,苏然在心里嘀咕道。 但下一秒,慕司辰又开口回答了苏然问的第一句问题:“我个人比较倾向于你穿这条红色的裙子,我觉得这件比较好看。” 苏然扫了慕司辰一眼穿在他身上显得意外清隽又贵气的白色西装,故意说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黑白配呢。” 慕司辰倒是接得飞快:“我没觉得咱俩的红白有哪里不配。” 饶是认识有几个月了,但苏然每一次听到慕司辰打趣她的话语还是忍不住被撩到。 今天可是“全副武装”了的,可不能输! 逃避可耻但有用,苏然当机立断别开了双眼,不去看慕司辰打理好之后更加风采奕奕的惊艳模样:“——好了,差不多了咱们就该过去了。” “嗯。”慕司辰也不揭穿苏然此刻表现出来的略微窘迫,只是他唇角的笑意此刻更分明了许多。 在他眼里,她害羞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不管今天的她有没有特意打扮。 · 逆戬成七。 纵使心脏在跳个不停,但苏然确认好了通讯设备完好后,在即将踏入会所大门前还是面上从容地挽上了慕司辰的手臂。 “逆戬成七……这个名字真奇怪,一个会所而已起这么凶的名。”苏然说着,发觉慕司辰的目光稍稍移到了两人挽在一起的手臂上。 在迎宾员的视线里,苏然妩媚地凑到了慕司辰耳朵,状似说暧昧悄悄话一般问道:“——今晚我的身份是你的伴侣,要演得亲密一点,你不会介意吧?” 今晚安排慕司辰的身份是北京一家投资公司董事长家住在青禾省的小少爷,名叫鹿森,而苏然则是他带来一起玩的伴侣。 慕司辰勾了勾唇角,一双桃花眼看根柱子好像都是含着浓情的,他稍稍低下头,与苏然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许多:“当然不介意,在卧底任务这方面我的经验确实没有苏队长丰富,还要请苏老师多多指教了。” 他说话的嗓音是浑然天成的勾人魂魄,惹得苏然都不由得愣神了半刻,而后才堪堪回应过来现在他们是在演戏。 还指教呢……我看您可比我会多了。 苏然在心里狠狠白了慕司辰很多眼,欺负他现在必须不动声色,她用来前特意做的美甲在他手臂上小小掐了一把,面上却依旧是语笑嫣然地,还故意娇滴滴地说道:“快进去吧——亲、爱、的~” 慕司辰好似感受不到手臂上的疼痛一般,很受用地把笑意表现得更盛:“好的,亲爱的。” 不远处车里通过耳机听到了全程的刑侦一队全体成员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今年得奖的影后影帝不是你俩我们空州市局的人第一个不服。 -- 第80页 ——做任务而已要不要这么腻歪啊喂! · 金黄色的灯光晕在暗红的地毯上,一种快要昏睡过去的感觉充斥着苏然的大脑,不远处传来的是肖邦的G小调Nocturne No.6, Op.15, No.3。 她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歌,因为这种歌总有一种淡淡的悲戚感氤氲其中,像是一场巨大的,悲伤的开幕式。 但记忆中,爻城那个笑得灿烂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会让他平静的曲子。 也就是在这种时刻,苏然才能清醒地认识阳光的模样终究只是郭荣的表象,追根溯源他还是个毒贩,沉下心来还是能平静地夺去无数人的生命。 “鹿先生,这边请。”仪态极佳的迎宾员微笑着带领着慕司辰和苏然来到了台球室。 有个富二代的身份摆在那确实行事方便了许多,慕司辰微微侧头冲苏然耳语:“鹿森这个身份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这儿的消费你确定市局报销得起?” “不用报销。”苏然也配合着以男女腻歪的姿态回慕司辰话道:“鹿森是我大学同学,他也是警校毕业的,只不过他那个董事长爹把他的身份藏得很严实。我们都已经和鹿森说好了,他名下卡里的钱你随便用,他说了他不缺这点儿。” “喔——能随便扔身份和一大笔钱给你随便使的大、学、同、学。”慕司辰细细咀嚼着那几个字,话语行间满是醋意。 苏然笑他:“生什么气呢,你一个公家饭养大的孩子跟人家比什么有钱?” 她用眼神轻轻瞄了瞄一个坐在角落观球的男人,低声说道:“看到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没?阿琼站在他旁边,那他应该就是这家会所的老板了。” 阿琼是苏然一个值得信任的线人,而徐皖要是真的藏在了这家黑白不明的会所里,强攻没用,他们只能去找会所的老板套情报。 不得不说逆戬成七装修得确实很不错,这一间台球室墙体均为暗金色系,却完全不显得媚俗,反而在不亮的白色灯光笼罩下氛围感十足。 慕司辰和苏然缓缓踱步到了最里面那桌附近,一直静默着的男人果然把目光投了过来。 “这位先生怎么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慕司辰冲男人微微一笑,姿态毫无一丝怠慢轻佻的意味,反而得体儒雅得很。 是天赋吧,苏然想,这个男人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魅力。 男人面具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稍稍眯了眯,目光在慕司辰和苏然身上来回扫视了好一会儿,才姗姗笑了笑:“没人和我打罢了,你要来吗?” “乐意之至。”慕司辰轻轻拍了拍苏然的腰,温柔地把脱下的西装外套递给她之后便让她去旁边坐着,自己则拿起来桌边的台球杆。 男人也脱下了西服外套扔给阿琼,面具却完全没有要摘的样子,但他仪态偏又端正绅士不输慕司辰分毫,打理得很好的鲻鱼头让苏然还有几分眼熟的感觉。 男人的声音像是被刻意掩饰过的低沉:“很少人会愿意和我打球,你是哪儿的,我以前没见过你。” “我姓鹿,江川人。”慕司辰从容答道。 “那你的那位女伴呢?”男人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苏然,一开球便进了两个大号球。 “我叫漆然,是鹿先生的女朋友。”苏然闻言巧笑嫣然地站起来,体态婀娜地端了一盘水果走过去,在慕司辰紧接男人之后巧妙打进目标球时,剥下一片橘子塞进了慕司辰嘴里,眼中满是似水柔情。 “呵,”男人垂眸低笑了一下:“看来鹿先生还是个情深义重的人,你们看起来感情很不错。” “自然。”慕司辰揽着苏然的腰微笑道。 男人又下了一杆,意有所指般说道:“小姑娘,那样喂水果可不行,我教教你。——阿琼!” 阿琼闻声赶忙也端着一盘水果莲步而来,男人在阿琼的臀/部用力摸了一把,语气不容置喙地命令道:“喂我。” 阿琼是个年轻娇小的女人,十分听话地用樱桃小嘴叼起了一片橘子,环住男人的脖子便把果肉送入了他口中。 苏然和慕司辰皆是神色一顿,莫非这人是看出来他俩是假的了,在故意试探他们? 慕司辰不想让苏然为难,不动唇形地低声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 可是苏然却是没等慕司辰说完就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低头叼起一颗樱桃便有样学样地环住慕司辰凑了过去,距离比方才阿琼和男人还要亲密几分。 无所谓,反正就是逢场作戏罢了。 反正眼前这个男人就从来没在她面前把伪装出来的假面卸下去过,都是虚假的,那这会儿让她占一占他的便宜也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苏然在慕司辰凑过来就要衔住樱桃时,小/舌轻轻一卷,樱桃便滚入了苏然口腔内部。 慕司辰不由得一怔,苏然看向他的一双眸偏又挑衅意味十足,台桌那边的阿琼面上尽是惊奇,而男人的目光则不掩其凝重。 ……这可是苏然自己非要挑的火,怪不得他了。 慕司辰索性心一横,俯下身去吻住了那双殷红的唇,舌尖还撬开了那两扇贝齿,找寻到了那颗可怜的樱桃用力咬破,樱桃甜美的汁液顷刻间在两人口腔内爆发出来。 这樱桃真好吃…… 苏然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般,明明睁着的双眼却是朦胧的。 -- 第81页 就算是给自己这无疾而终的暗恋一场盛大的告别吧,哪怕是用如此卑劣的方式。 他们吻了多久苏然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在离开的一瞬间,慕司辰清清楚楚地在她耳畔说道:“亲过就是我的人了,我没把这当任务需要。” “别做‘鹿先生’的女朋友了,做慕先生的女朋友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是糖。 第47章 镜花水月 24 好奇怪,明明就是第一次听到的话,可这一刻苏然竟然会有这一种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太久的错觉。 她眸光忽闪着沉浸在慕司辰深情的目光之中,突然觉得方才甜美的樱桃汁此时滑入喉腔后竟是微微泛着涩意的。 “慕先生向女孩子表白都是这么随便的吗?就只是一句好不好,我凭什么答应你啊?” 苏然轻声说着,神色有些许感伤,眼前这个男人欺骗她太多次了,她这么敢这么轻易地把一颗真心交付出去? 慕司辰眸色一沉,还没等到他的下一步,那一边的口罩男人便浅浅鼓了鼓掌。 男人的眼神让人窥不出分毫,但他的语气却像是在看好戏一般:“鹿先生和女伴的感情真是甜蜜,让我心生妒忌呢。” 慕司辰只得扯了扯唇角说道:“见笑了,我们继续打球吧。” “也是,”男人笑意不减,挥了挥手让阿琼下去:“男人之间打球,就不需要女人在旁边陪衬了。” 还没等慕司辰询问的目光看过来,苏然自己内心也意识到了自己戏演的差不多,也该去办正事了,于是欣欣然分别朝男人和阿琼娇笑道:“那我也不打扰你们了,这位姐姐,洗手间在哪里,能带我去吗?” 阿琼看了一眼男人的眼色,得到允许后便微笑着带着苏然离开了台球室。 慕司辰的目光紧随着苏然离开后这才看了回来,发现男人正好整似暇地观望着这一幕。 “就这么喜欢吗?去个洗手间也不舍得。”男人一边笑他,一边仔细回忆道:“不过也确实,你挑女人的眼光确实不错,五官大气不媚俗,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风情万种,美艳动人、秋眸含水,的确不错。” 莫名其妙被安上了个“大情种”帽子的慕司辰只得随意打了个哈哈:“逢场作戏而已,我不缺女人,对她们也没太大兴趣,你要是喜欢的话拿去便是。” “还是打台球吧。”慕司辰拿起球杆。 “嗯哼~我一向很喜欢打台球,我觉得这就像人生一样。”男人意味不明地笑笑,送了一杆球准确入洞:“你看这绿桌台表面是平平坦坦,可实际却危机四伏,用杆者万不得掉以轻心,一击不中便有可能满盘皆输。” 慕司辰眸光动了动,一杆下去竟清了台:“确实。” “哈哈,这把是你赢了,我们再来一把。”男人爽朗地笑笑,不知道是不是慕司辰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会儿男人的声音比起方才要年轻脆生了许多。 · 二楼洗手间。 阿琼一进女洗手间便一一查看起每一间有没有人,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她立马就换了一副面孔,关切地问道苏然:“苏苏姐,刚才那姓鹿的是什么人啊?真的是警察么?他怎么还亲你了啊?” 要真是警察的话,那他长得也忒帅了吧……啊呸!他竟然亲了我苏苏姐,太过分了! 苏然淡定地答道:“啊,他姓慕,是我们的人,你放心吧。” “那、那他亲——”“他也是我男朋友。”苏然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道,不想多解释什么。 阿琼在原地眨巴眨巴眼,可苏然没时间等她消化完这么突然的事,赶紧朝她伸出手:“逆戬成七的地图呢?” “哦,这。”阿琼赶紧从项下那两片雪白中间取出来一张小纸片递给苏然:“这老板查得严,没办法,你别嫌弃。” “这有什么,我又不比你小。”苏然面不改色地打开那还温热着的纸片开始飞速记忆起来。 原来苏苏姐谈恋爱之后好胜心会变得这么强么……阿琼狠狠打了个寒噤。 苏然却没怎么察觉阿琼丰富的内心戏,跟她说道:“这边我来搞定就行,你赶紧跑吧。” 阿琼倒是也不矫情,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再多忙了,便说道:“那行吧,苏苏姐你小心啊。” 等到阿琼从水箱里取出衣服并乔装离开之后,苏然记忆完纸片上的内容后也赶紧离开了洗手间。 苏然现在是在二楼,而逆戬成七的总监控室是在四楼,苏然曾经有特意训练过怎么样能穿高跟鞋走路把音量降至最低,此时此刻便派上了用场。 多亏了阿琼给的地图,苏然很快便避开了监控和走动不停的宾客及服务生来到了四楼。 可四楼监控室外走廊的监控要想进去是怎么也避不开的…… 苏然咬了咬下唇,心生一计,她用手背稍微蹭了点口红下来抹到了自己的脸颊上,等她从楼梯间走出到监控的拍摄范围内时,苏然俨然已经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醉鬼了。 苏然把高跟鞋踩出声响,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壁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监控室门前,监控室里负责看管的人应该也是从监控里面看到了这一幕,赶紧打开了门。 “你、你是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开门的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工作人员,猛一下看到苏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第82页 苏然用余光一瞟,发现除了眼前这人之外的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工作人员正在里间戴着耳机呼呼大睡。 天助我也。 苏然神态微醺一般懵懵地抬起头来看那人:“我、我想回去……但我找不着台球室在哪儿了……” “台球室在二楼呢,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您是喝酒了吗?”那人上前扶住苏然。 她顺势贴了过去,把下巴靠在了那人的肩上,啜泣道:“呜呜呜,找不着……我头好晕啊……” 苏然一边说着,一边悄没声地用另一只手摸到了她的裙子里面。 那年轻男子哪能抵抗得住这,一时间满脸通红:“呃,要不这样吧……我把芹哥叫起来,然后我送您回去?” “好……”苏然娇滴滴地羞道,却在男子快起身的那一瞬间飞快地从裙下抽出一把小刀对准了男子的喉咙,另一只手则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方才还柔声细语的嗓音顷刻间变得阴冷狠毒:“别动。” 谁说这裙子只是好看的? 男子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抬手反抗,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苏然拿刀的那边手就以半秒钟的速度掷刀把他的衣服袖子钉在了墙上。 “我说了别动,真要打起来你不是我的对手。”苏然毫无感情地扯了扯唇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男子绑在了板凳上,小刀一划,男子的半边袖子就被割下来堵住了他的嘴巴,苏然嫌他不老实,绑好之后还是用一记手刀让他安静了下去。 安顿好了这个人,苏然扫了一眼那边熟睡中耳机不慎掉落了的中年男子,在放轻动静的同时她把动作又加快了几分。 徐皖是今天中午被发现的行踪……苏然赶忙上手调看监控,果然在十一点半左右看到了疑似徐皖的身影,至于他旁边的那个男人…… 是台球室那个人。 苏然神色一凛,但愿慕司辰那边能应付住。 她手上疯□□作着,直到在三楼的走廊处再次看到了徐皖的身影。 他手上拿着的白色小袋子是……氰/化/钾?! 苏然再次由衷感叹起苏潼姗的神通广大,她赶紧拿出U盘开始拷贝,顺便把刚才门口的片段删除了,再将年轻男子的绳子给解开,佯装他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等到一切搞定,苏然快速在年长男人醒来的前一秒关门离开了监控室。 醒来的年长男人还有些恍惚,看到年轻男人在睡觉时他嘴上骂了一声,但还是取来毯子给他盖上,没发现他的袖子有一半被踢到了桌底看不见的角落地方。 熟能生巧,苏然一边下楼一边跟耳机另一边汇报,很快便来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那扇门在走廊的尽头,苏然没办法躲避监控,只得赌一把孤身摸到了门前。 也不知道慕司辰那边怎么样了…… 苏然手里只有一把短刃,她下手将裙子撕开到大腿以便于行动,轻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后她便猛然推开门—— 竟然没有人在里面。 苏然心头一惊,开了条缝的窗户正用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可也正是在这一刻,她顷刻感知到了一丝异样…… 苏然飞快地低下头,躲过了一刀,再回身一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她抬眼一看,果然是徐皖。 “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苏警官?”徐皖危险地笑笑,手中的手术刀可要比苏然那把要尖锐得多。 “那还要多亏苏潼姗的帮忙。”苏然笑笑,不认怂地往前扑去,两人再次扭打起来。 虽然苏然的武力值并不低,可徐皖这一米八几的个子确实没白长,力道与巧劲也都十足,这一套下来竟然完全不输苏然,切磋之间竟然还在她裸/露的手臂上划了好几道。 苏然心底怒骂一声,也不跟徐皖磨了,右手用刀把徐皖的刀钳制住,借着徐皖钳住自己胳膊的力道飞身上去,使徐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苏然一个生猛的剪刀脚给打翻到了地上。 苏然趁热打铁,在徐皖正欲挣扎反击的时候她的左手竟快速地插空用力按住了徐皖的大动脉,用整个身子的力量把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苏然一边按压着他的大动脉一边阴恻恻地说道:“徐医生,您应该比我清楚,像我这样压上一会儿,后果会是什么吧?” 徐皖双眼微微眯起来:“苏警官……你可是个警察!” “噢?那确实。”苏然笑笑,手上力度加重了几分:“不过我好巧不巧,做过几年贼。” “你!”徐皖动弹不得,只得怒骂。 “苏然!”正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楼道口。 苏然的心脏在听到这声音的那一瞬间这才沉回了肚子里,她转过头一看,果然是一边拿着枪对准徐皖的脑袋,一边温柔看着她的慕司辰。 “让那个老板跑了,其他人已经在上来了,你快过来。”慕司辰向她伸了伸手。 苏然这才放松下来,警惕地缴了徐皖的手术刀后起身,正对着他退后了两步,让赶来的几个警察将徐皖带走了。 · 夜色寂静,树影映在地上是模糊不清的暧昧。 逆戬成七门口,警笛声不停,不少警察在忙前忙后搜查着会所内部。 而苏然坐在台阶上,看着手臂上正被慕司辰清理着的伤口,突然低声开口道:“慕司辰……我也会疼的……” -- 第83页 是有一点矫情了,苏然承认,可也许是方才演戏演得她有些入戏了的原因吧,她此刻竟然忍不住向慕司辰撒了撒娇。虽然她一说完便羞得低下了头。 慕司辰低笑着把力度再放轻了一些,回应道:“我知道。” “我知道我们威风凛凛的苏队长,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需要人疼的小姑娘罢了,我一直都知道的。” 慕司辰给她上药的动作却不停,只是还没等苏然狡辩,他话音一转又说道:“但是我也知道,就算再疼,下一次你也还是会一如既往地猛扎进去、不顾后果地向前冲,对不对?” 苏然一怔。 别人都要么不把她当女孩子看,要么就是让她小心,说女孩子不该那么执拗、不该挑辛苦的活干。 可是只有他,愿意真的听进去她的话,拨开所有偏见与焦虑,递把剑给她,让她奋勇前进,不要回头、不要顾虑、一心往前冲。 苏然不由得浅浅一笑,她就爱他这般无需言语解释的温柔妥帖,他比任何人都懂她。 “苏然。”慕司辰叫她,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 “我说我爱你。”慕司辰看着苏然瞪得很大的眼睛继续说道,眸色不太清明:“即使我变得不再是我,即使我已变身为嗜血的凶徒,即使整个世界已变成废墟,我仍然会用全部生命来爱你,至死不渝……” 苏然惊喜之下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慕司辰为什么这会儿突然提起这件事,竟第一步先是指出了慕司辰的引用:“……这是东野圭吾的话?” “对。”慕司辰笑笑,继续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现在突然敢说我爱你了?” “大风可以吹起一张白纸,但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在于忠于自己。——这是你之前引用来形容苏潼姗的话。” 慕司辰看着苏然的眼睛,分外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同理可得。我现在对你说我爱你,这也是我问了内心深处,做出的最忠于自己的回答。” 他常常在会想,是不是把她放远一点,才能更好的保护她。 可是现在他才发现,他是舍不得的,只有把她放在身边仔细护着,他才敢真正无所顾忌。 苏然,我说我爱你。 你永远不知道这句话我到底藏了有多久。 第48章 镜花水月 25 空州市局。 松鼠笑嘻嘻地揽着白孤里的肩膀推开了审讯室隔间的门:“早上好呀朋友们!” 里面正趴着小憩的顾逸轩被吵醒后幽幽地抬起头,和苏然、慕司辰的目光一齐唰一下洞穿了正无辜眨巴眼睛的小松鼠。 昨天晚上注定是个不眠夜,一队二队所有能出动的外勤刑警都跑去硕大的逆戬成七里进行了地毯式搜寻,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浅眠一会儿。 白孤里笑弯了腰,但还是象征性地为松鼠说话道:“哎呀,你们别这么严肃嘛,小松鼠给你们买了早餐慰问呢~” 顾逸轩这才哼唧哼唧地接过季大少爷递来的“名贵”三明治,吃人手短地选择了放弃睡眠时间听他们说话。 苏然本来也没睡着,而且她从来也没怪过松鼠任何事情,于是她只是自然地接过了慕司辰给她买好的早餐便一边吃一边开口问他们:“氰/化/钾的事情怎么样了?” 白孤里和松鼠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白孤里只得老实地回答道:“松鼠已经确认过了,监控中徐皖进的房间里面我们找到的几袋白色药品确实就是氰/化/钾无疑,而且看起来和画面中徐皖拿着的袋子一模一样,逆戬成七也按收容大量毒药的罪名查封了,这家会所多半得完了。” 苏然轻轻咬了咬下唇:“是这样的……徐皖和那家会所都难逃法律制裁了,但是……” ——但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那些氰/化/钾是徐皖用在受害人身上的,徐皖就算不辩解说他不知道这几袋东西是什么,他也大可以认下这个取用毒药的罪名,反正储存毒药和用毒药杀人这两者可是天差地别的。 “但是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徐皖杀了人。”慕司辰这样沉声道。 整个会所都被翻得底朝天了,可是老板跑了,留下的负责人是个空壳、什么都不知道,和徐皖的联系也仅仅就是他来这拿了个氰/化/钾而已,在那天之前会所的所有监控资料也都被人为删除了。 几个人忿忿地隔着玻璃看过去,审讯室内,徐皖正静静地坐在位置上,面容依旧是默然沉稳的。 “他说什么了吗?”松鼠问。 苏然想起这个就生气:“没呢,从逆戬成七到这儿,这家伙愣是一句话没说,应该是认准了现在自己脑袋上只能够扣上存毒和袭警的帽子,其他的我们压根奈何不了他。” 顾逸轩愤懑地盯着徐皖说道:“呵,他尽管倔,大不了我们一天三班倒着跟他磨,我就不信了,口供、尸检、理化分析、视频物证咱挨个儿往他身上套,还能抓不到他的马脚不成!” 慕司辰看见苏然叹了一口气,手里的厚蛋烧也吃完了,便朝她问道:“那我们再去审审吧?” 苏然冲他笑笑,用下巴点了点慕司辰手里没吃完的牛肉饼:“你先吃吧,我和……贺也去就行。” 说完苏然便拿起文件带着刚开门进来还懵懵懂懂的贺也一起去了隔壁。 -- 第84页 松鼠和白孤里对视一眼,彼此的眼神都很诡异,白孤里当机立断踢了踢完全没察觉任何事情的顾逸轩,后者疑惑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疯狂给他使眼色的两个人。 “哎呀,别指望这个木头了,待会让我试试。”松鼠冲白孤里耳语道,上去恨铁不成钢地把顾逸轩手上的三明治重新塞回了他嘴里。 一墙之隔的苏然进门时仍旧是好整似暇的,宛若她和徐皖昨天晚上压根就没出现任何不愉快一般。 “早上好。”是苏然先微笑着开了口。 徐皖抬头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两人,终于开口说了从逆戬成七出去以来第一句话:“早上好。” 他的声音由于太久没说话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可惜苏然完全没有要心疼他的意思,示意贺也开始记录之后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徐医生,昨天为什么去逆戬成七啊?” 徐皖扯了扯嘴角:“我一女票二不赌,去个会所消遣一下有错吗?” “可你去那拿了几包氰/化/钾,这就不叫消遣、而叫犯法了。”苏然面上的表情分毫未动:“而且那还是在你甩开警方之后的事情。” 徐皖说道:“你们警察无凭无据跑来密不透风地监视我,我选择甩开是人之常情吧。” “至于氰/化/钾……这个我认罪,我的确通过非法程序拿到了,但也仅此而已,我并没有拿它害人。” 苏然问:“没有吗?那高诗缇、苏潼姗还有齐新雪又是怎么回事?” 徐皖冷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拿了这一次而已,在这之前我没拿过也没用过,你说的那几个人我也不认识。” 死鸭子嘴硬。 苏然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徐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逼问道:“真的不认识吗?” “苏潼姗,佟三,你真的不认识吗?” 苏然察觉到即便徐皖在竭力掩饰着,但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他的指尖还是轻微动了动。 弗洛伊德说过,没有人可以隐藏秘密,假如他的嘴巴不说话,则他会用指尖说话。而这次,苏然知道自己赌对了。 苏然乘胜追击道:“齐新雪那么喜欢你,为你学医学的书,把你送给她的玩偶仔细珍藏放在床头,即便是在被你杀死之前,她应该也都还是对你一往情深的吧……可齐新雪一定到死都想不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在为她庆祝升职的前几天才刚刚杀死了他最心爱的姑娘,所有展现给她的笑容都是那个人带着怨愤假装出来的!” 徐皖不动声色地咬紧了后槽牙,没有说话。 苏然说着说着突然来了灵感,她终于知道自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原来其实所有根结都出在苏潼姗身上! “苏潼姗……”苏然细细在齿间研磨着这个名字,说道:“所以其实我们的调查方式一直都出错了,你挑选受害人的顺序压根就不是尸体被我们发现的那个顺序。” “你是先开枪伤了苏潼姗带回去治疗,再在处理监控的时候发现了你好友贾桓业的未婚妻高诗缇正巧也在Victory酒吧里,于是你灵机一动,趁着苏潼姗昏迷的时候套取了贾桓业的情报去到秀戬婚纱店杀了高诗缇。” 正忙着记录的贺也一抬头,注意到徐皖此时的呼吸乱了许多,而苏然则越说越激动:“是高诗缇穿着的婚纱给了你灵感吗?于是你以童话公主的人设套上了被你所杀的三个人,从你暗恋的女人到你好友的女人,最后再是爱恋你的女人……” “不论是高诗缇还是齐新雪,其实她们在你眼里压根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都不过是苏潼姗死亡后你给予她的献祭品,对吗?!” 苏然的话仿佛在平静的海面里炸开了一颗水/雷,徐皖眸色一沉,只是辩解道:“……这些都不过是你的臆测罢了。” 苏然没理会徐皖眼中流露出来的怒气,接着推理道:“我之前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苏潼姗死后穿的衣服和其他受害人差距这么大,看来现在一切都有答案了。” “徐皖啊徐皖,苏潼姗死前穿的衣服明明是一件黑色紧身裙,你却把她的浓妆换成了淡妆,把衣服换成了截然不同的风格,而且你给她的人设——睡美人,明明就该是睡着的面容,你却非要让苏潼姗睁开眼睛微笑——这和你的初衷可是背道而驰啊。” 苏然站了起来,撑着桌子大声质问道:“徐皖,你到底是想让她扮演你剧本里那个睡美人的形象,还是想要复盘她在你心中最美好的那个模样啊?!” “——够了!”徐皖突然开口说道:“够了,别再说了……” 徐皖的双眼微微泛着红:“苏警官,你说得天花乱坠又怎么样,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编再多的故事也没有用。” “他急了他急了!”隔壁的白孤里、松鼠还有顾逸轩激动得都快要跳起来了:“徐皖这种油盐不进的性子只要急了就一定会有突破口的!” 这会儿松鼠还不忘八卦,他趁机语气平常地朝慕司辰问道:“哎姐夫,你和苏苏不会老早就猜到这徐皖对苏潼姗情感不一般了吧?” 慕司辰仿佛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兀自点了点头:“嗯。” 套话成功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始作俑者”松鼠和看好戏的白孤里一下子都还没能反应过来,更别说是始终慢半拍的顾逸轩了。 慕司辰这时候才发现了有什么问题,不解得转头问松鼠:“等一下,苏然不是比你小吗,你为什么叫她姐?” -- 第85页 重点是这个吗啊喂! 这才堪堪意识到慕司辰这是默认了的松鼠机械般地回答道:“哦,那是因为她一直比较照顾我,所以我一向把她当姐姐叫……” 苏苏苏苏苏苏然竟然被慕司辰拐走了?! 慕老师,我爸是叫你来指导的不是来挖人的啊! 慕司辰没注意到屋子里另外三个人此时僵住的表情,只是看着玻璃那边的情景轻轻蹙眉道:“我进去看看吧。” 于是另外三个人还没消化完这件事就愣愣地看着慕司辰自顾自地去到了隔壁把无辜的贺也换了出来,然后贺也就顺利成为了第四个被震惊到石化的人。 第49章 镜花水月 26 “咚咚咚”三声,进门的是慕司辰。 此时房间里的气氛才刚从剑拨弩张的火热堪堪降了下来,苏然转头看向慕司辰的表情还有着些许的严肃。 “贺也,你回去吧,我来就行。”慕司辰安抚性地朝贺也微笑道,贺也便听话地回到了隔壁。 慕司辰看也没看一些冷眼旁观的徐皖一眼,只是蹲下身子看着苏然的眼睛,抬手摸了摸她温软的发,与她耳语时的嗓音和煦轻柔:“苏然,能不能让我单独和他聊聊?” 苏然轻轻眨了眨眼睛,她知道慕司辰在苏潼姗这方面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也更有把握击溃徐皖,于是她回道:“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慕司辰说道:“……不录音、不录像,所有人员回到办公室,我可以保证我不做出格的事情。” 他知道这有点难为苏然了,但她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包括我吗?” “嗯。”慕司辰诚实答道。 出乎他意料的,苏然很快便起身说道:“好,我现在就去和季局申请,我相信你有你的方式,不会出现我们不想看到的情况。” “好,谢谢。”慕司辰抿紧了唇看着苏然。 苏然也朝他回了一个笑容:“跟我谢什么。” 可正在她准备开门出去的同时,一直沉默的徐皖突然笑了笑:“怎么,你们终于是在一起了么?” 苏然闻言斜睨了徐皖一眼:“关你什么事?” 徐皖摊开手儒雅地微笑:“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只不过是单纯地觉得,你们两个确实很般配而已。” “谢谢,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和他啊,是绝配。”苏然在心里白了徐皖一眼,拍拍慕司辰的肩膀说道:“我走啦。” “好——”“再见小苏然,”还没等慕司辰说完,徐皖就说道:“我会和慕警官好好聊聊的。” 慕司辰转头回去瞪向徐皖,而后者毫不知收敛,眼神如同能破穿人心似的紧随着苏然离开了审讯室。 门被砰然关上,苏然背靠着门不住地喘着粗气。 是被徐皖气的吗……苏然听他方才的话实在是太不舒服了,甚至于她现在感觉脑袋都有一丝隐痛。 小苏然就算了,徐皖年纪确实比她长了三岁,可他为什么要叫慕司辰慕警官?慕司辰并算不上编制内的警察,而且在此之后他和所有人一样都是叫他慕老师…… 慕警官……慕警官…… 苏然倏然之间好像真的听到了一个很久远的温和声音,他仿佛是在说…… “江川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刑警慕司辰。” 那若隐若现的模糊声音穿透过时光,清晰地回响在脑海的每一个角落,猝不及防地打碎了苏然沉静已久的心脏。 又来了……那莫名的悲伤又来了…… 苏然挣扎着站起身,一边拿起手机一边往前走去处理那些答应好慕司辰的事情。 可她耳边的手机里清清楚楚传出来的却是审讯室里慕司辰和徐皖的声音,这是她刚刚趁着拍慕司辰肩膀时安在他领子内侧的窃听器。 · “徐皖,现在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慕司辰坐在了徐皖对面平静地陈述道。 “嗯哼。”徐皖不为所动:“慕警官想跟我说什么?” “慕警官不会想跟你聊任何事情,”慕司辰鹰隼一般的目光停留在此时徐皖毫不掩饰的眼眸上:“可是慕司辰会想和Dry Martini聊聊关于Margarita的事情。” 徐皖闻言眼神危险地稍稍眯起:“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苏潼姗的身份我从她接近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至于你……作为最容易暴露在我们眼前的人,苏潼姗可是不留余力地在给我们提供关于你的信息呢。”慕司辰笑笑:“不然我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逆戬成七这个庇佑你的场所?” 徐皖自嘲地笑笑:“也是,不然她也不会这么快就死了。” “让她去死不是那个人对你下达的命令么?”慕司辰自然地说道:“你完成得不错,只不过是有些画蛇添足了。” 徐皖看了慕司辰一眼,没有回话。 慕司辰继续说道:“献祭品这个词我个人认为苏然用得不错,你原本大可以完成任务之后潇洒离开,就像你在此之前做过的无数被掩盖起来没能被警方发现的案子一样。可你偏不,你为她找了两个献祭品,让她死后也掀起了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在人们茶余饭后之中。或许这样做对你来说算是让苏潼姗死得有价值一些?所以你即便是会因此被抓也无所谓?” 徐皖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说道:“随你怎么说,你们并没有证据说我杀了她们,不是吗?” -- 第86页 “你就那么笃定那个人能捞你吗?”慕司辰凑近道:“真好笑,你明明打心底这么恨他,是他逼你亲手杀掉你暗恋的女孩,是他让苏潼姗到死都忘不了,到死都不会多看你一眼。可你却同时也这么相信他,你不矛盾吗?” “你凭什么这么以为你懂我啊?”徐皖忍不住抬眼说道:“慕司辰,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笃定我恨他?他是拯救我的人,我很感恩他。” “感恩?”慕司辰不住笑着:“或许你口中的感恩,是情不自禁还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地爱上了你恩人的女人吗?” “还是说……”慕司辰的眼神逐渐阴鸷:“把那个人烙在苏潼姗身上的痛苦都如法炮制地用在你给予她的‘献祭品’们身上?” 徐皖身躯稍稍一震,此时办公室里默默听着的苏然也瞪大了双眼。 “心中怀着爱意的女人、正满怀期待即将获得幸福的女人……却在一朝之间被性/侵、被虐待、被强行打造成始作俑者希望她成为的模样……” “而这些高诗缇和齐新雪身上出现的无妄之灾,不就是苏潼姗曾经经历的复刻么?” 慕司辰一点一点残忍地把徐皖心口隐藏起来的疤痕用力揭开:“可是你缺了一步哎,是时间不够吗?你为什么不也用十多年的时间去伪装爱意对一个女人好,再在她违背你意愿、发现并阻止你犯罪的时候狠狠将她的一腔真心扔在地上踩碎,然后再进行那些你模仿成功的行为呢?” “闭嘴!”徐皖向前愤怒地朝慕司辰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要不是她执着地抗争,一直在为了你背叛我们,那个人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放弃她!” “你好天真哪徐皖,你难道不还不了解他和苏潼姗都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慕司辰说道:“只要他一天不停下犯罪的脚步,苏潼姗就一天不会原谅你们、加入你们,你和她、他和她本来就都不是一类人,你又是何必这么执着?” 徐皖沉默地靠回了椅背上,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我可以认罪,但是我是有条件的。” “什么?” “我转去省厅的时候你就别来了,让苏警官送我吧。”徐皖随意地说道:“不过你放心,不会有埋伏,我就是……不想在离开的时候还要看到你这张脸而已。” “……”慕司辰自知理亏:“行。” “还有个问题,”慕司辰问道:“你们这个团伙有名字么?既然他给你们每个人都取了代号的话。” “哦,那个。”徐皖毫不避讳地说道:“悲白。” “为什么?悲伤的白夜还是?” “不对。”徐皖说:“是因为……人心……非白。” 慕司辰不屑地笑笑:“还真非主流,是他的风格。可惜我不这么认为。” “在我看来——日夜辗转,星河不灭;白日将赴,悲终湮没。” 慕司辰微笑着一字一句道。 在背身离开的那一刻,他从容地从领子下面衔出那颗□□放到嘴边,一边打开门一边对苏然用徐皖听不到的音量说道:“别听了,结束了。” 门刚被关上,苏然的电话便打了过来:“结束了就陪我去吃午饭呗,男朋友。” 慕司辰笑笑:“知道了,就来。” “你不生气我骗你不录音,结果自己偷听?”苏然挑眉道。 “没办法啊,”慕司辰故意叹了口气:“谁叫你叫我男朋友呢。” “……下次不骗你了。” “嗯,下次我也不避着你了。”慕司辰插着口袋朝苏然的办公室走去。 · 知己知彼的两个成年男人之间交锋向来是直来直往的,徐皖遵守约定,老实交代了所有犯案经过,介于这起案子的性质实在恶劣,轰动性也比较大,省厅要求移交上去的消息果然很快便传了下来,在权衡之下苏然还是答应了由她来押送徐皖离开空州。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冤家路窄吧,那几天局里很多人都忙着其他案子的事情,唯一能抽出空来和苏然一起押送徐皖的一级警司级别的刑警竟然是周和彬。 于是被拷住的徐皖在押送车里十分疑惑地看着眼前两位明明是来押送他,但是气氛比他这里还低沉烦躁的警官,有些不明觉厉。 但是徐皖的专业素养还是摆在那里的,他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向苏然开口道:“没想到慕警官果然信守约定,说不让他来他还真不来了,就留小女朋友一个人在这里也担心么?” “哦吼,原来你比我还不把我旁边这位当人看啊。”苏然冷淡地回答道。 一旁的周和彬自然炸了毛:“你这个女人怎么谈个恋爱全市局皆知就算了,脾气也不收敛一点,莫名其妙扯上我干嘛?!” “还有,”周和彬不屑地瞅了徐皖一眼:“慕司辰就是个顾问,什么时候轮得到他被叫警官了?你攀关系也不多长双眼睛。” 苏然无语地抱着手臂:“在押送车上你闹什么呢。” 徐皖倒是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从善如流地忽视了周和彬,继续转头和苏然说:“我没说错呀,慕司辰以前确实当过警察,你不知道吗?” “什么?”苏然突然想起了她之前脑海里若隐若现的幻听,她一直以为那只是臆想而已。 徐皖微笑地靠近她说道:“我没骗你,他以前确实是警察,还和你见过面,只是你不记得了而已。” -- 第87页 “你怎么能忘了他呢?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哎……”徐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催眠一般入侵着她的大脑。 “你不记得了吗?植小萱、陈敏慧、黄海实、李国东、龚佑熙、欧倩……江川市里那么多你熟悉的人你明明都记得,却偏偏忘了你的慕警官吗?” 徐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然,说出口的话音也温和轻柔,可落入她耳中却让她在那一瞬间仿佛如坠深渊。 一股难以言喻的钻心疼痛迅速蔓延过她的全身,一时之间甚至超过了她思维和意识的速度。 “喔,我忘了……你的慕警官催眠人的能力可是一流,怎么,他也这么对你了吗?” 徐皖微笑地说着,而此时绿灯亮起,继续行驶的押送车开到了十字路口的正中央。突然,一辆轿车像失控了一般飞一般地撞了上来! 在车翻的前一秒钟,撬开了手铐的徐皖趁着周和彬和苏然还没反应过来飞快地逃下了车。 “嘭”的一声巨响,押送车被整个撞倒,苏然在徐皖逃跑的那一刻抓住了他的衣摆,却被他巨大的力气给生生甩出了车跌倒在地,头部立刻遭受了重击。 · 苏然挣扎着睁开双眼,她感觉自己的眼前变得一片混沌,明晃晃的日光开始暗淡,灰蒙蒙的云逐渐聚拢,周遭的事物仿佛在倒退。 耳畔,是同事们的惊呼,她看到始终开车跟在押送车后的慕司辰在远处下了车向她快速跑来,面色慌张。而周和彬也边拨打着急救电话边指挥其他刑警前去捉拿逃窜下车的徐皖。 她喃喃着慕司辰的名字,用微弱的声音不断对着他问:“你到底……之前……” 话未完,她的意识就随着疼痛的加剧逐渐模糊,迷蒙的黑暗逐渐吞噬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苏然在黑暗中迷茫着,忽然感觉到什么轻缓的声音在周身围绕,如一阵电流击穿全身。 朦胧之中,仿佛无尽的黑暗褪去,她又似乎回到了那个记忆中依旧绵长、岑寂,却又与其它时候都不同的秋冬…… 这个已经不再被想起有七八年的梦境再次如潮水般涌来,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个很爱埋伏笔的作者就是说、、大家别见怪所有都会慢慢揭开的哈 第50章 江夜晚莺 01 ——“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逝,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 · 2020-9-30 5:00 PM青禾省江川市。 · 高三的第三次月考伴随着整个2020年一同结束在了这帮毕业班学生们的怨声载道中,南方的冬风是刺入脊髓一般冻骨的疼,呼呼地疾走在走出考场时各怀心事的学生们之间,像是下到凡间在旁观世事的游魂。 苏然单手插着兜独自走出考场,另一手则毫无情绪地在点击“今天晚餐吃什么”的转盘小程序,身边人群讨论考完怎么跨年过元旦的声音好像与她毫无任何关系,她只是静静了看着手机上转出来的“桂林米粉”表示欣然接受,虽然其实她脑海里还是只有刚才那道还差一句话没揪出来的短文改错。 英语老师怕不是会扒了她的皮…… 苏然还在哀叹自己未来的命运,突然觉得手臂被什么挽过,一回头,是植小萱笑眯眯的脸:“苏然,在发什么呆呢?” 苏然原本毫无表情甚至于有些木然的脸顷刻之间便柔和成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没什么,在想晚上吃什么。” 植小萱笑着“哦”了一声,苏然也仍由她凑过头去看她今天又抽到了什么晚饭。植小萱是苏然同班同寝室6床的同学,和她关系不错,为人可爱又开朗,人缘也很好。 植小萱的右手边还站着她的男朋友——隔壁班的李国东,名字很普通却是全年级最受欢迎的男生,生得比女生还要好看三分,一米九的身高双腿细长,成绩也名列前茅,是理科成绩排行榜上的“万年年级第二”。 两个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娇小甜美,是江川市第六中学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苏然,今天是阿东十八岁生日,反正明天就是元旦假期了,今天下午学校大部分人都回家,今晚我想陪他过生日顺便跨年,你和欧倩帮我应付应付姨妈那边行不行啊?知道你最好了的!” 植小萱冲苏然眨巴眨巴眼睛,李国东也向她投来拜托的目光。 苏然做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样子,向植小萱故作嫌弃地退离两寸:“行行行,去吧去吧。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小心被教导主任做成夫妻肺片!” 但苏然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你们俩今晚住外面?” “不不不,出校太麻烦了,而且也太容易被抓了,我们打算在学校里过,跨完年我就偷溜回寝室,反正阿姨不咋锁大门的,我记得拿钥匙就行。”植小萱星星眼道。 “那就行,别玩太晚啊。” “知道啦!你最好了!”植小萱一把抱住苏然亲了一大口,然后和李国东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苏然笑着摇摇头,赶紧环顾四周见没有老师出没才放心地走回寝室。 · 今年学校赶在今年的最后两天开始了这个学期的第三次月考,而高三年级的所有重点班在一月一日下午就要回来上课,所以小部分元旦没有出行计划的重点班住宿生依旧陪着对面改卷的老师们留于学校。 -- 第88页 父母都回老家了的苏然也成功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整个404寝室的六名女生也只剩下她、植小萱和欧倩三个人。 和母亲通完电话天色已深,苏然下楼在食堂买了碗粉便回到寝室,欧倩身体不舒服去了医务室,植小萱也去陪李国东过两人世界了,原本还算热闹的寝室就剩下了苏然一个人。 看完一整本新买的刑侦小说又回看了一集《犯罪心理》,实在没心思背书的苏然刚过十点就已经爬上了床,朦胧中她听到了进门的声响,是欧倩。 苏然问道:“……回来啦?怎么样了?” “哦,校医说吃点药就行,我刚打完针,现在就睡了。”欧倩温和的声音在下铺响起,她是404寝室里唯二两个是苏然隔壁理科班的同学之一,还是理科排行榜上那个唯一考过李国东的“万年第一”,但她和苏然关系也最好。 “行,那我继续睡了。”苏然得到好友的回复后便沉沉地睡了下去。 等到苏然再次醒来是被手机吵醒,《Hide and Seek》的歌声压在枕头下听起来有些刺耳,睡意未消的苏然下意识按下静音,再度拿起才看清是植小萱的电话:“……喂?小萱?……你还没回寝室?” 手机那头没有回应,只是有什么悉悉嗦嗦的声音。 “……喂?” 电话突然被挂断。 苏然奇怪地再拨回去,可是再也没人接听,过了一会儿便关机了。 打错了? 苏然向下望了一眼,下铺欧倩的床上被子鼓鼓一团,也许是由于身体不适的原因她睡得很沉,对床下铺植小萱的床依旧是空的。 难道植小萱和李国东改变主意去外面网吧熬夜打游戏了?网吧这么吵,不小心按错倒也是常事…… “怎么还有声音,赶紧睡觉!” 门外传来巡逻姨妈的声音,苏然赶紧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浓重的睡意使苏然没工夫再去深究,便再度瘫软回床上去拜访了周公。 整夜酣畅无梦。 · 清晨的阳光照在窗口边,苏然无奈而痛苦地将忘记取消的闹钟关去,却因为睡得太早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了回笼觉。 苏然认了命,慢吞吞地爬下床洗漱换衣服,吃着昨晚买的蛋糕看起了政治提纲却始终看不下去。 欧倩仍在下铺睡得十分沉,被子蒙住了大半个身子与昨晚看见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植小萱的床铺却仍然空空如也,就连昨天下午苏然随手向她床上扔的充电宝也还好好地躺在枕头上。 昨晚怪异的电话再次冲进苏然的脑海里,心里好像有什么咯噔一响。 苏然赶紧给植小萱连发了好几条信息,等了两分钟没结果之后她又拨打了植小萱的电话,却还是关机状态。 苏然的脑海里不断回忆着昨天晚上那通电话的细节,不安的情绪徐徐布满心脏,苏然只得又打起了李国东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了起来,听到李国东未睡醒的充满磁性的声音,苏然暼了一眼熟睡的欧倩,赶紧跑到洗手间压低音量问道:“喂?李国东,小萱现在在你那吗?” “……什、什么?”李国东刚睡醒还有些懵:“……没有啊……她昨晚不是回寝室了吗……?我记得我们十二点多就分开了,按理说她肯定能溜回寝室啊……难不成昨晚你们寝室锁门了?也不对啊那她干嘛不打电话找我帮忙……” “等等,你说小萱回来了?!”苏然打断李国东,声音禁不住带些惊慌,她跑到窗前一看,女生寝室大门上的锁明明是没扣上的! “……是啊,怎么了吗?”李国东也爬起身,感觉到苏然这通电话来得有些不对劲,赶紧下床开始洗漱。 “……李国东,你现在在寝室吗?”得到李国东肯定的回答后苏然赶紧换上鞋子跑下楼:“你赶紧收拾,我现在马上去男生宿舍楼下等你,植小萱一整晚都没回寝室!” 五分钟后,苏然与李国东在男生宿舍前碰了面,讲述完事情经过之后两人迅速跑到了昨晚李国东和植小萱过生日的合班教室前。 “昨晚我借学生会的名义拿了这里的钥匙,小萱出门买了份小蛋糕,然后借着回家的人流混了进来,我们两个人在这里吃着蛋糕听着歌从八点一直待到了数零点跨年,然后我们收拾了十分钟就各自离开了,因为怕老师看见,所以她比我早五分钟先离开,我是在她之后锁好门才走的。” 李国东用钥匙打开了合班教室的门,里面干干净净,空无一物。 无奈之下,苏然与李国东又开始挨个楼层往上找,所有教室都锁着,就只有厕所是开放的。 第51章 江夜晚莺 02 李国东犹豫地开口:“要不然……你进去看看小萱在不在厕所里面?” 苏然嫌弃地看了一眼这里的厕所:“……小萱洁癖晚期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宁愿多走半个广场回教学楼也不愿在这里上厕所。” 因为这是栋老楼,学校九十周年的时候建了新的实验楼,所以这栋楼基本就被闲置了。这里的厕所是很老式的厕所,很脏很臭,别说植小萱,就连苏然都不愿进去。 说是不可能,但苏然还是选择看看,二楼和四楼的男厕所李国东都有检查过,三楼的女厕也已经进去过,现在就只剩下一楼正在维修的女厕了。 苏然移开维修牌紧蹙着眉头走了进去,一股恶骚味顿时直冲鼻腔。 -- 第89页 “小萱?你在吗?”苏然一边呼叫着,一边忍住呕吐的欲望挨间推开掩着的门。 直到她走到了尽头的最里面一间,更加浓重的恶臭味扑面而来,苏然在捂住鼻子的同时却敏锐地发现这气味里夹杂着不一样的腥味。 心跳如擂鼓阵阵,苏然咽了咽唾沫,上前猛地推开门,眼前的场景吓得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即使看过再多类似的影视剧和文学作品,可真是身边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苏然仍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她捂住口鼻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在这一刻苏然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丝声音。 李国东听到不对劲急忙冲进来,却看到了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六个多小时前还在他面前撒娇的笑靥如花的女孩,如今竟瞪大着双眼躺在了血泊之中。 女孩的五官依旧小巧可人,可那一双明亮如黑宝石一般的杏眼下却淌着两行掺着红的泪水,项下那雪白的脖子上则横生着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李国东“咚”一声跪了下来,泪珠大滴大滴地掉在了污浊的地上。 · 宁静的假期校园被忽如其来的喧嚣警铃声打破,原本空荡荡的旧教学楼里人声鼎沸。 技术科的人员在忙碌着取证,江川市公安局刑警队长龚佑熙捂着鼻子走了进来,身后是他的忘年交好友、也在江川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任职的新警察慕司辰。 “小慕,说一下现场情况。”龚佑熙是个从警二十多年的老警察了,叼着根没点火的烟便习惯性地往后一看。 但慕司辰偏偏不惯着他,把他嘴里的烟拿下来塞回了口袋里,目光往龚佑熙他老婆——法医处主任望过来威胁的表情那示意了一下,龚佑熙立即会意,佯装无事发生地朝老婆笑笑。 但慕司辰嘴上却老实地报告道:“死者名叫植小萱,是江川市第六中学高三年级二十二班的学生,也是本校的住宿生,现在住在女生宿舍5-404寝室6床的位置。其他情况他们还在核查,回警局开会的时候一起看。” 听着慕司辰的汇报,龚佑熙使劲搓了搓鼻子走出厕所:“啧啧,老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进女厕所没想到会是这种方式。” “怎么着,龚队,您还想泰国一日游?”慕司辰笑道。 “去你的!”龚佑熙踹了慕司辰一脚:“去找报案人做笔录去。” 慕司辰装模作样地敬了个礼:“得嘞~报案人呢?” “喏,楼梯口那。”龚佑熙吊儿郎当地给慕司辰指了个方向后便戴上口罩进去勘察情况了。 顺着龚佑熙指的方向看去,慕司辰看到一个女孩捧着一本语文笔记本正倚在楼梯栏杆上,她的神情有种近乎倔强的认真,可看了半天都没能翻上一页,她正值青春的脸上有几道已经干涸的泪痕。 “你是报案人吗?” “你好,我是江川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刑警慕司辰。” 苏然闻言微愣后抬头,熠熠阳光之下她看见一抹若隐若现的携着些许暖意的笑,她睁大眼睛又看清楚了一些,发现对方清清爽爽的寸头之下是一张清澈干净的脸,他的五官清隽,一双微微弯起的桃花眼却是明亮透彻的,漂亮却不乏正气。 男子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警服,一只手朝她亮出证件,另一只手则朝她递出了一包纸巾。 这又得是多少少女的青春啊? 怎么要么碰不见帅哥,一碰见就是在自己不好看的时候啊……靠北! 苏然在心里哀叹了一声,默默接下了纸巾将残泪擦拭干净。 那时悲伤占据了整个心脏,直到苏然往后再次回想起来她才发现,这竟是她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中唯一的希望。 “……您好,江川市第六中学2018级22班苏然……也是这起案件的第一发现人和报案人。” 苏然收拾好情绪,朝慕司辰挤出了一丝清浅的笑。 慕司辰实习一年加上正式就职一年以来也办过不少案子、见过不少伤心的受害者亲友兼报案人,但此时此刻他还是被这个女孩的强颜欢笑给狠狠刺痛了一下。 慕司辰刚打算开口询问,苏然便了然地说道:“我知道,你们是要例行询问被害人情况对吧?” “植小萱是我室友,我和她同班,关系不错。她……刚满十八岁还不到一个月,为人挺好,不论在哪里人缘都很不错。至少认识她近三年以来,从来没见过她和谁发生过什么大的冲突。” “嗯……我们班是实验班,因为她在班里的成绩不太好,所以一直在被调出去的边界,倒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因为学习嫉妒她的人。但她跳舞特别好,在网上有很多粉丝,所以我们都觉得她就算不想学习了,随便考个什么大学都会过得很不错的。” “和我一起发现尸体的李国东是她男朋友,他们从初三毕业谈恋爱到现在几乎从来没有吵过架,感情很好。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班和李国东他们班全都知道,但因为李国东的成绩一直没受影响,所以班主任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昨天的情况……昨天是李国东成年的生日,而且也是2020年最后一天,所以他们晚上就打算在合班教室过生日顺便跨年。我们宿舍本来就剩三个人,因为我下铺的欧倩去了医务室,所以出去小萱就只有我一个人待在宿舍,我昨晚大概十点就睡了。一点左右小萱给我打了个电话,但是什么都没说就挂了,后来就关机了。我早上起床后见小萱没回来才觉得不对劲,就和李国东出来找……后来就在这里……” -- 第90页 虽然一直隐忍着,但说到最后苏然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节哀。”慕司辰熟稔地宽慰着,他们做这行的人早已习惯了用显微镜去探查他人的不幸,但看着面前也才刚成年两个月的少女他还是心有不忍。 还是有些忍不住鼻酸,苏然用纸巾用力捂着双眼也阻挡不住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过。 慕司辰轻轻拍着女孩的背部,坐在了她身边。 刚才听苏然叙述的时候慕司辰有发现,这个女孩说话的逻辑性很强,在以朋友角度介绍受害者信息的时候她并没有套上朋友滤镜挑着好的说,对其他的遮遮掩掩,而是全方面地介绍了植小萱的交往情况,还顺带提了一下有没有哪些人可能和她出现冲突。 而且……兴许是猜到自己也是嫌疑人里的一员吧,苏然还顺便把自己昨晚的情况也说了一下。 介于眼前这个姑娘第一次见面就给慕司辰留下的良好印象,慕司辰试探性地接着问她:“那你觉得……你发现尸体时有哪些地方我们需要注意么?” 苏然茫然地抬起头看他,仔细回忆了两秒钟之后叫了一声:“啊……有一点……” “什么?” “发现小萱的时候,其实我和李国东都挺诧异的。因为小萱她一直有洁癖,这一点她身边的人都知道的,我和她以前路过这里的时候她也有提过,这边的老厕所她很嫌弃,即便是再忍一会儿她也不会在这儿上厕所。所以我觉得,她特意来这里上厕所的可能性很低。” 其实说到这儿就差不多了,但苏然像是灵感迸发了一般忍不住顺着继续说道:“而且我在等你们警察过来的时候有特意去观察过,厕所洗手台附近的地板上没有拖拽的痕迹,但是在洗手台上面我却发现了血液被擦拭的痕迹。所以我觉得,小萱很有可能是从洗手台附近被杀害,然后再被凶手拖拽到隔间的。” 慕司辰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继续,还有别的发现吗?” 苏然明显想继续说,但是在说之前还是先犹豫了一下:“嗯……那个……我先说一声,我不是故意偷窥你们警方办案的哈,我就是……我就是好奇看看……有说错的地方你也别介意哈……” 慕司辰鼓励地朝她柔和地笑笑:“没事,你说,有不对的地方有我帮你纠正。” “在法医检查的时候,我有注意到小萱的尸斑很浅,应该是失血死亡,目测是被割断了颈动脉。割喉出血量很大的话一般来说应该会在墙上形成大量血迹,而且由于凶手的存在会形成一片血迹空白区,如果专业仪器没在墙上检测出空白区,凶手就有可能是从背部反手杀害的——当然,这些你们都比我清楚,技术科检查得也会比我更仔细全面。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是从背部动手的话……就必然是小萱熟悉的人,至少也该是认识的人,这样她才可能会没有防备,小萱她虽然开朗且平易近人,但她并不傻,对陌生人警惕性很高的,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会跟着凶手来到这个她并不会愿意去靠近的地方。” “虽然不太愿意往这方面想,但我觉得这样看来的话校外人员的可能性会比较小,你们可以多重点查查留校的学生……当然,也包括我。” 苏然噙着泪水仔细分析道,慕司辰注意到眼前的女孩推理时双眼竟没了灰暗,亮如星辰,只有在提到植小萱时所有光亮才会如潮水缓慢褪去。 第52章 江夜晚莺 03 “一点……小小的不成熟的看法……希望能帮助你们吧……不过这些专业的东西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班门弄斧了。” 苏然羞愧地低下头,但她以为的嘲笑声没有响起,反而只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很有分寸感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慕司辰说话的声音真诚温暖:“谢谢。第一发现人的现场描述对我们查案很有帮助,你的推理我们也会作为参考。警方这边会努力调查的。你先回去吧,过段时间可能还会找你做一下笔录。” 苏然乖巧地点了点头,仍旧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在慕司辰的陪伴下下了楼。 刚踩下最后一级楼梯,一个扎着低马尾戴着眼镜的女孩就走近了两人的视野之中,她看起来似乎已经等了许久,一看到苏然出现便走了上前。 “苏然,怎么样了?”女孩的神情有些着急,但无奈只能站在警戒线外无可奈何。 苏然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对慕司辰介绍:“欧倩,我和小萱的舍友,你们调查过,应该知道的。” 慕司辰对欧倩微微一笑:“我叫慕司辰,是这次案件的负责人之一。” 欧倩似不经意间的眼神扫过慕司辰的警服,也微笑道:“你好,23班的欧倩。我室友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自然。”慕司辰说完看向苏然:“哎,对了,你们不是一个班的?” “哦,”苏然解释道:“我们寝室是混住的,我、植小萱还有另外两个现在在家的舍友是22班的,我们是文科班;欧倩还有一个叫陈敏慧的是隔壁理科班23班的,和李国东同一个班。” “啊,这样。”慕司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然后转头看向欧倩说道:“不过还是要例行问一句,你昨天晚上……?” 欧倩说道:“昨天晚上我因为头痛去了校医室,在那吃了药写了点作业就在宿舍关门前回宿舍了,校医可以作证。” -- 第91页 “嗯,我也看到她回宿舍了。”苏然也说道。 慕司辰微笑地点了点头:“好的,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的详情别对任何人提起。”后面那句是对苏然说的。 慕司辰微眯起双眼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面色卸去了方才的柔和,没再说什么。 · “咔嗒”一声打开门,苏然发现宿舍里除了她、欧倩还有植小萱之外的另外三个舍友都回来了。 门声一响,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有两个脸上还挂着泪珠的舍友甚至迎了上来,其中一个叫刁琢的着急地问苏然:“苏然,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们都说学校死人了……死的还是……还是……” 苏然的目光顺着舍友的目光看向植小萱的床位,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另一个叫鲁盈盈的女孩不死心地看着苏然:“苏然!你说话呀!你快跟我们说不是这样的,小萱待会就回来澄清了——” 苏然静静地抬眼看着她,眼睫忽闪着,话音听起来分外疲倦:“他们没说错……小萱确实不会回来了……” 她的话音一落,别说那两位姑娘吓得差点跌在了地上,就连另一位一向不怎么和她们交往的陈敏慧也是表情一顿,站在苏然身后的欧倩哽咽着擦了擦眼泪,也不忘给了苏然一张。 苏然的表情看上去还算冷静,但只有欧倩细心地发现了她紧握着纸巾那只手在不住地颤抖,欧倩自己也很是无助悲怆,但还是上前安慰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然感觉到了欧倩的好心,知道她这样内敛文静的人其实不比自己少难过,于是冲她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放心吧,我没事。” 欧倩看着苏然镇定地爬上了床,她在下铺坐下,眼泪怎么也刹不住车。 · “这事儿可不小,你就别故作镇静了。”王圣宁一把揽过慕司辰的肩膀,凑在他耳边说道。 “废话,你看龚队那脸色。”慕司辰啧了一声,丢开王圣宁的胳膊。 王圣宁也不介意,只是鼓囊着:“害,这2021年的第一天就遇着这事儿。” “行了,我去看看具体什么情况。”慕司辰戴上口罩走进了这实在是脏得有些不像是摆在全省第三高中里边的厕所。 这间厕所也就二十多平米这样,左右共八个隔间,加上外头洗手池的地方墙面、瓷砖面都遍布着污浊,而且这污浊估计有些年头了,是顽固到清洁阿姨都打扫不干净的程度。 王圣宁跟在慕司辰屁股后头也捂着鼻子进来了,给慕司辰指了指:“喏,死者就是在最里面那间被发现的。” 其实也不用王圣宁给他指,龚佑熙和一些正取证的技侦人员都在那儿聚着呢。 “老龚,怎么样?尸体抬回去了?”慕司辰走到龚佑熙旁边。 龚佑熙白了他一眼:“你也就敢趁着我老婆不在的时候开我玩笑。” “那必然。”慕司辰笑笑。 “尸体他们抬回去做尸检了,受害者家属我也让小王打电话叫去市局了,待会你去接待啊。”龚佑熙说。 慕司辰一边查看厕所里的情况一边不爽地抗议:“凭什么,你是队长,还是有一儿一女的有家庭的男人,你不觉得你接待受害者家属要比我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容易得多么?尽欺负我。” “我欺负你?笑话。”龚佑熙装模作样地踹他一脚:“要不是你不愿在你爸手下工作非要从空州调来江川,老慕至于把你托付给我?你至于落到我手里?你这纯粹是自作自受。” 慕司辰不想理他了,看了看里面已经干涸的血迹倏然想起了刚刚那个报案学生说的话,于是回头问龚佑熙:“受害者是割喉失血死亡?而且……凶手应该是熟人作案?” “呦嗬,神了啊你。”龚佑熙惊奇地说道:“你这一没看过死者二是刚进现场的,怎么推理出的啊,慕神探?莫非人是你看着没的?” “去你的。”慕司辰无语道:“报案人说的,那个叫……苏然的吧,她倒是挺神的,那种情况下多看了尸体两眼就得出了刚才的结论。” “噢,那个女学生啊,长得倒是不错。”龚佑熙面色倒是佁然不动:“她不在场证明怎么样?” “说是早早睡了,但还没核实,待会我去找宿管阿姨聊聊。”慕司辰说道。 “行。”龚佑熙点点头:“割喉导致失血死亡这是可以根据伤口和出血量猜出来的,那熟人作案呢?这个她有什么根据么?” “说是植小萱洁癖很严重,一般不会来这里的厕所。”慕司辰说着拉龚佑熙到外面洗手池附近看了看墙面:“而且她说要看我们的检验结果里有没有勘测出血迹空白区,如果没有的话就一定是熟人作案,一个高三的女学生不至于天真到大晚上在这种阴森森、而且她并不熟悉甚至于有些抗拒的地方把后背留给陌生人。” “血迹空白区?一个小姑娘还懂这个。”龚佑熙挑了挑眉。 “嗯哼,不过测测血迹情况是肯定要的。现场被清洁得这么干净,但是一晚上时间凶手也最多能做到拿水清洗一遍就到顶了,等鲁米诺实验做完我们就清楚情况了。”慕司辰说道。 龚佑熙伸了个懒腰:“行,那我们就回局里等结果呗。” 慕司辰跟着龚佑熙出去,顺便说了一句:“还有啊,那血起码流了三分之一进坑里,三分之一被洗掉了,人家一学生哪能徒眼判断出血量多少ml啊?她那是看尸斑颜色判断的失血死亡。” -- 第92页 此时的太阳才明媚了一些,六中的安保人员正向警队的人自我反省,龚佑熙别了别嘴,忍不住笑道:“那确实还蛮神的,有你当年的风范啊小慕。” · 下午两点三十五还没到,文理科实验班的学生就都坐好在了位置上。 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他径直忽视了底下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声,喊了声安静之后就直接开始了讲评卷子,愣是忍住了情绪没往植小萱的位子上看。 苏然一只手撑着头听课,另一只手则在试卷上记录下题目的分析和答案,心里却是乱成了一团。 全班同学在班主任的威严之下没再继续小声讨论,但大家听课记笔记的间隙都总会忍不住暼一眼第三组第五桌右边的位子——那是植小萱坐的地方。 她垒得很高的书还在桌面上,发下来的答题卡和她留下来的语数文综卷子也还整齐地呆在抽屉里,要不是最后考的英语卷子随着她的书包一起消失在了教室中,苏然甚至都要以为植小萱只是上课中途去上了个厕所罢了。 “苏然,你上来把冷暖峰还有三圈环流的图示画一下。”班主任突然看向她这边。 苏然这才发现现在已经讲到最后一道关于天气类型的选择题了,自己却还没翻页,她应了一声,但站上台的时候还是脑袋空空,只得凭肌肉记忆画出了正确的图示。 班主任见她画出来便也不刁难她上课走神的事了,只是忍不住冲班里唠叨道:“文综已经全部改好了,成绩和小分你们放学就能去app里看。” “这题你们做得特别糟糕,这可是基础题啊,你们成天刷这套题刷那套题的,眼高手低,导致现在基础知识忘得一塌糊涂,拔高题做不出基础题做不对,你们这个样子怎么参加这个月底的二模?隔壁23班学理出来考这题都比你们强!” 底下人哪里还敢说话,苏然闷头在试卷上写写画画,但要是同桌过来看一眼,就会发现她写的全是植小萱的名字。 苏然上次遇见身边人去世还是初一的时候很少见面的外公因病离开,但她那时候的感触却还远没有现在深刻。 一个不久之前还抱着你说说笑笑的,一个有体温有情感有思想的女孩子、一个正值花季青春澎湃的女孩子……现在就已经僵硬冰冷,再也没有言语和动作,只会被冠以“受害人”的名头在解剖室里被法医们研究了。 她忽然有些恍惚,直到下课铃打响,苏然的泪水才像闻声而动的动物一般“啪嗒”一声打湿了卷纸。 第53章 江夜晚莺 04 “这题其实也很简单,M点很明显就是夏半年因为太阳直射点北移,赤道低气压带影响大,东南信风又越过赤道偏转,得雨季;冬半年则南移,受来自非洲大陆的东北信风影响,得旱季,这才造成了旱雨季问题。”班主任笑里藏刀:“这种题谁要是还没得满分,扣一分就给我把大气环流的思维导图抄十遍!” 换成便衣了的慕司辰刚走到22班的后门,听到这句话就忍不住抖三抖,不禁回忆起自己当年被各种公式定理支配的恐惧。 这时候班主任还没看到他,慕司辰看了眼时间也决定继续再等一会儿,可下课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想上厕所的靠窗男同学可等不了了,作为班里为数不多的几个男丁之一,他毅然决然地用班主任刚刚好能听到动静的音量问慕司辰:“先生您找谁?” 这小孩儿也不怕是领导巡查…… 慕司辰正尴尬呢,班主任看了过来,一眼认出了慕司辰:“慕警官,您是来……?” 慕司辰也不憋着了,只得在五十几个同学里找到了苏然的位置,冲她招了招手。 班主任点了点头,苏然也就抿了抿唇出去了。 “趁着这事,反正待会两节课你们自习,我就说一下今天的事情啊。你们估计也听到风声了,我们学校今天早上出了一起案子……” 班主任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身后,苏然忍不住抬头看向慕司辰:“慕警官,这是要去哪儿?” “哟,竟然记得我姓什么。”慕司辰笑了笑:“我现在带你去见我们队长。” “……你几个小时前说的,你叫慕司辰。”苏然知道慕司辰是见自己心情不好故意调节气氛,于是便接着他的话问道:“不是做了笔录吗?现在是要问不在场证明吗?” 慕司辰一噎,忍俊不禁:“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一半一半吧,主要是队长得见你,你在这起案子里分量可不少。” 说着他们就已经下到了一楼拿来作备用考场的空教室,里面站着不少警察,一见到苏然的身影十几道目光便齐齐聚焦在了她身上,惹得苏然有些不自在。 慕司辰察觉到了什么,便在走到龚佑熙旁边之前先俯下头在苏然耳边说道:“没关系,放轻松,例行公事而已,他们只是长得凶而已,一个个都是爱公众的好人民公仆。” 好不容易板起脸就被慕司辰出卖了的全体同事们:“……” 不过坐在苏然对面的龚佑熙就温和多了,他虽然长得彪悍了一些,但面对苏然还是忍不住拿出面对自家女儿的微笑说道:“坐吧,别客气。你叫苏然是吧?” 苏然点点头:“对。” 龚佑熙又问;“班级?籍贯?” 苏然答道:“高三22班,是江川本地人。” “哦?江川本地人干嘛跨年不回家啊?” -- 第93页 “因为爸妈回老家了,家里没人,而且今天下午我们班就要回来上课,就半天加一个晚上的假我就懒得回家了。”苏然诚实答道,一抬头就看见慕司辰鼓励地看着自己,顿时苏然心中的焦虑就散了大半。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你在干什么?” “可能因为前两天复习加考试太累了的原因吧,而且宿舍当时就剩我一个人,所以我很早就睡了,估计十点半这样吧。” “有谁能证明么?”龚佑熙说完又补了一句:“不是怀疑你的意思,这一点每一个人都要问的。” “嗯,我知道。”苏然欣然接受龚佑熙的好意:“要说证明的话应该没人能证明,也就是我睡一会儿之后欧倩回来了,我还跟她打了招呼,不过要趁她生病睡熟之后我再溜走也不是不可能,植小萱打来的电话也有可能会是我自导自演的。” 在场的警察都是小小一惊,还没见过哪个准嫌疑人一边陈述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再一边推翻的啊。 慕司辰哑然一笑,说道:“你再想想,除了听到欧倩回来还有接了个植小萱的电话之外,你昨天晚上还有什么时候是醒过来的,而且是跟人有交流的?” 苏然闻言凝神回忆了片刻,这才突然醒悟道:“噢对,是有的,我挂电话之后宿管阿姨正好在巡逻,还让我小声点快点睡觉来着,不过也不知道她认不认得出我的声音……” 龚佑熙若有所思,示意王圣宁去联系宿管阿姨之后又问了苏然几个问题,不过多久就放她走了。 · 苏然由于那晚睡意正朦胧,回忆后答得自然有些不太确定,但宿管阿姨却超出她预想的靠谱。 那天晚上巡逻的宿管阿姨正好是平日里最爱和学生们唠嗑的那个,2018届的女生都是她一路看到高三的,不管拎出来哪个她都能只听声音只看背影分辨出谁是谁,自然敢跟警方打包票那天晚上自己听到的声音绝对是苏然的。 “我原本就是随便走走,是听见苏然手机铃声才闻着声过去的,然后就看见苏然半起不起地拿着台手机说话,我就提醒了一句,她还应了。苏然就睡在离窗户最近的一床那,我能认不出来嘛!” 不过说起宿舍锁门问题宿管阿姨就有些心虚了,本来每一间宿舍就都安了高质量门锁的,只要门关着没有钥匙就很难打开,所以宿舍大门的锁门问题其实对不管学生还是阿姨们来说就都不那么重要了。平时还经常锁一下,主要是昨天晚上跨年,本身就没几个孩子住校,而且很多住校的学生晚上也出去玩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大门自然也就是挂个锁意思意思得了,总不能真不让跨年回来还住学校宿舍的学生回不来吧。 往年都这样,但今年发生了这档子事情,就比较难办了,校门锁得很死,校园巡逻保安也没发现异常,很大可能会是校内人员作案,现在宿舍大门没锁那女寝里的学生们嫌疑可就没法马上减轻了。 · “鲁米诺结果出来了,血迹主要大片集中在洗手池前的墙壁上,洗手池那片很有可能就是案发第一现场,没有出现血迹空白区。”技侦的女警用激光笔指着现场照片说道:“从洗手池区域到发现死者的隔间中间的走道有长条状拖拽形血迹,应该是凶手杀害死者后将她拖到了隔间。” “现场痕迹被清洗得很干净,虽然能检验出血液痕迹但是半点脚印、毛发都没能提取到,只有发现尸体那两个学生的足迹。更别提在厕所外发现血足迹了,我们完全无法直接判断凶手杀完人后的行动路线。” 而法医处的人也补充道:“尸检结果也出来了,死因加上鲁米诺实验结果推断,洗手池处出现尸体颈部前方的扇形喷溅状血迹,说明死者是被一刀切断了颈部肌肉和静动脉,这才导致了急性大失血死亡,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慕司辰和王圣宁则报道道自己一天下来的走访情况:“两位报案人都分别有宿管阿姨和同寝同学作出的不在场证明,而且学校有监控拍到了李国东回宿舍的监控,只不过没拍到植小萱回宿舍的监控,估计植小萱应当是和李国东约会完之后没来得及回寝室就被杀害了。” “对旧楼监控的调查结果不太美观,那里因为基本是废楼了,等学生寒假就要拆了重建,所以里面完好的监控少得可怜,也就合班教室前有一个,每层楼道口各有一个,而一、二层楼道的监控老早便坏掉了,由于这里鲜少有人来往,所以一直都没修,而且厕所由于过分老旧,窗子年老失修,没有打开过的痕迹。” 合班教室前的监控显示,当天晚上八点零六分,植小萱与李国东出现在合班教室,李国东用钥匙打开了大门,确定无人后两人进入,直到晚上十二点二十分两人出来,李国东先锁好门看着植小萱离开,五分钟后玩着手机的李国东也带上垃圾离开,之后就再没拍到什么。而从老楼出来一路的监控中,都没再看到植小萱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监控里,就已经是了无生命迹象地躺在了装尸袋中被送离了学校。 由于保护女生隐私,女生宿舍除了大门外再无监控设备,而因为几人是假期里留校住宿,宿管阿姨并不会查房查太严,若是晚归也可以偷偷开锁进来,再不济也能去学校外住宿,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刚成年的少女竟会转瞬消逝了生命…… -- 第94页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明天过年多更一章 第54章 江夜晚莺 05 刺骨的寒风卷起了苏然的发丝,苏然不自觉地一抖,把围巾裹得更紧了一些。 周遭同她一般刚下晚自习准备回宿舍的同学们都是搭伙结伴着走,交谈的声音都很小,脚步也飞快,像是要躲在这冬日的妖风中努力削减存在感似的。 在苏然的记忆里,六中的风气一直都是自由洒脱的,大家虽然成绩都不错,但劳逸结合四个字一向贯彻得也很好,自习课的时候会安静专注,可下了课个个都是脱缰的野马,课间和放学后的路上从来不缺欢声笑语。 这是苏然第一次见到放学后还如此安静的教学楼,特别是这安静并不是来源于高三学生留在教室里加班学习的安静,反而今天的高三教学楼早早的就熄了大半个教学楼的灯,所有人都在无言地快速赶回宿舍。 调查案件的警察们虽然撤了不少,可六中,尤其是高三年级却是再也无法平静如昨了。 “苏然!” 苏然闻声回过头,果然是欧倩小喘着气跑到她身边:“怎么今天走这么晚?走晚了也不来叫我一起回。” 苏然笑着挽过欧倩的手:“那谁知道今天你走这么早嘛,往常不是快到关门时间了我们学神哪能挪板凳?” “走开,烦不烦。”欧倩嗔怪道,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凑得和苏然更近了一些:“今天大家走得都挺早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大家都觉得晚上还是赶紧回宿舍比较安全……就连李国东都早早走了呢,我看他现在可低沉了,本来就是个文质彬彬的人。” 李国东…… 苏然轻声叹了一口气,那对小情侣之间关系那么好,李国东现在一定比她们要难过得多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也是,早点回宿舍安全点也好,反正拿书回宿舍照样能复习。”苏然拍拍欧倩的肩膀。 欧倩也叹了一口气:“唉,真不知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以后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宿舍吧,你老一个人走太不安全了。” “知道啦~”苏然笑着安慰欧倩道。 此时两人也正好走到了宿舍门口,欧倩打开门,发现宿舍里人竟然还齐了,就连平时喜欢串宿聊天八卦的刁琢和鲁盈盈也安分地待在宿舍里洗澡。 苏然和欧倩放下书包,欧倩收拾东西准备洗澡,下午回宿舍洗过澡的苏然则拿着脏衣篓走到了洗漱台前开始拿盆出来洗衣服。 这时候刁琢刚好洗完出来,看到苏然在外面洗衣服先是一怔,而后才想起来问道:“噢,苏苏,今天警察叫你出去干嘛呀?今天太忙我一直忘记问了。” 欧倩在她们隔壁班自然不知道这回事,宿舍隔绝床位和洗漱间、卫生间、阳台之间的玻璃门正巧开着,欧倩听了一耳朵便好奇地回头问道:“咦?警察又叫你了?这回又是问什么?你上次不是做过笔录了吗?” “是呀,”鲁盈盈也出来了,俏皮地开苏然玩笑道:“我可看到了,那警察也太帅了,果然帅哥都上交给国家了~我在六中三年也没见过这么帅的。” “得了吧你,看给你花痴的,你把人家李国东放哪?”苏然笑道:“我今天过去也没啥事,就是去见了他们刑侦队长例行询问而已,顺便陈述个不在场证明,我还落了个提早回宿舍洗澡的好处。” 鲁盈盈打趣道:“那人家李国东不是名草有主了嘛,我哪敢肖想。” 可这平日里404寝最常在植小萱面前开的玩笑放到现在听着却是有些弄巧成拙了,众人听了都多少有些尴尬,鲁盈盈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说……会是谁害的小萱啊?” “是啊,小萱那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人舍得害她啊……”刁琢提起这件事就忍不住垂头哀怜。 欧倩见两人都出来了便放了水卡进其中一间,转头回床位准备拿换洗衣服,听到她们聊天也嘀咕道:“也不知道是校外的人还是校内的人……” 刁琢小声说道:“应该不能是校内的吧……大家不是学生就是老师的——” “——我看就是校内的。”一直坐在床上写题的陈敏慧突然冷笑着参与了讨论:“大家看起来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肚子里面安的什么心。” 陈敏慧淡淡地瞥了一眼动作一顿的欧倩,暗讽道:“依我看,我们宿舍的人就最有可能,熟人才好下手嘛,有些人表面看上去是个文文静静的老好人,说不定背地里做事多脏呢——” “陈敏慧!你少说两句,欧倩不是那样的人!”鲁盈盈打断陈敏慧的话,安慰欧倩道:“她乱说的,你别放心上。” 陈敏慧和欧倩一个班,平时做什么都老被欧倩压一头,陈敏慧明明是23班的班长,在各科老师眼里却怎么都比不过欧倩和李国东,在陈敏慧眼里,李国东是学习委员就算了,可欧倩明明什么职务都不是,只不过是运气好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宝座不倒,就让所有人都忽视了她这个班长一直以来为这个班作出的贡献。 所以陈敏慧和欧倩关系不好,经常处处针对她是常事,只不过欧倩一直忍气吞声罢了。 但欧倩脾气好不代表她朋友也酷爱息事宁人,苏然挂完洗好的衣服当场就把晾衣杆用力在地上敲出声响,盆子也被她放得声音估计连楼下都听得清。 -- 第95页 “陈敏慧,平时你乱说话也就算了,这种事情你也能乱说?真不怕遭报应。”苏然白了陈敏慧一眼爬上了床,陈敏慧冷哼一声,戴上耳机继续写题,没再自找不愉快。 欧倩默默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澡,刁琢和鲁盈盈对视一眼,低语道:“我觉得应该是校外的。” 鲁盈盈点了点头,一边爬上5床一边跟苏然私语道:“对吧苏苏,你也这么觉得吧?你不是老爱看那些悬疑推理的么?” “嗯,是吧。”苏然漫不经心地草草应了一声,却是比谁都心知肚明凶手最有可能是校内的人,甚至很大可能就是高三年级的。 苏然很想在脑海里细细列举凶手的可能人选,可一想到这些名字都是自己身边的老师同学,她便怎么也思考不下去了。 犹豫了好一会儿,苏然还是只得作罢,认命地戴起了耳机开始刷历年高考题。 · 调查迟迟没有进展,一晃眼就到了周六放学。 “-Why is the average cost of childcare in Mississippi much lower than in Massachusetts?” “-Each teacher is allowed to care for more kids.” 苏然用水笔在题目旁边写下选项,烦躁地挠了挠头,正想喝口水,却见水杯空了,只得放下笔拿起水杯走向图书馆内提供的饮水机。 苏然按下按键开始静静等待水装满,眼睛骨碌碌一转,竟然正巧让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水满到溢出来烫到了苏然的手,苏然一惊,赶紧松开按键移开杯子,从兜里翻出纸巾来擦。 等她打理好再抬头时,慕司辰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他看到苏然还有些惊讶:“苏然?还真是你啊,我刚刚看你背影眼熟,竟然没认错。” 这就是警察人均一双的鹰眼么……苏然讪讪一笑:“慕警官下午好。” 慕司辰友善地朝她笑笑:“你怎么在这?刚放学么?” “嗯。”苏然答应一声,解释道:“那件事情发生以后学校就不让本市生周末还在学校留宿了,但是我在家里又学不下去,所以只能来图书馆咯。” “啊,这样。”慕司辰了然。 “那你呢慕警官?”苏然好奇地问道:“你们警察都高考过了,大学也上完了,不办案子来图书馆做什么?难不成这里……” “没,”慕司辰赶紧打断苏然的胡思乱想:“图书馆安全着呢。” “那你?” “怎么,警察也是人,不办案子就不能正常生活啦?”慕司辰自嘲地笑笑:“是龚队现在在开会,忙着,嫂子也在加班工作,他俩的女儿没人接,只能我来带她吃饭了。” 慕司辰往儿童区一指,苏然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手中正拿着童话书的小女孩在收拾东西朝他们走来。 “慕哥哥好!”小女孩看起来才刚上小学一年级,笑容很甜,看到苏然也很乖巧地问好:“姐姐好!” “她叫多多。”慕司辰介绍道:“这是你苏然姐姐。” 苏然一向很喜欢这种不哭不闹的乖小孩,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多多好呀。” “哥哥哥哥,爸爸妈妈是不是又让你接我去市局呀?”多多冲慕司辰撒娇道:“我不要去嘛,那里好吵,我要在这里看书!” 慕司辰无言以对,苏然则在一旁默默看戏。 “行行行,也到晚饭时间了,我带你去吃饭,然后再回来看书好不好?”慕司辰有些无奈。 “好!那慕哥哥你晚上不上班了吧?能陪我到爸爸来接我不?”多多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慕司辰招架不住,只得说:“行行行,还好你爸提前放我下班了。” 慕司辰说完看向一旁好整似暇的苏然,问道:“你呢?是要回家吃吗?” 苏然摇摇头:“我才刚来没多久呢,吃顿饭待会再写一会儿题,晚上再回去。” “既然这样,那苏然姐姐和我们一起吃吧,让慕哥哥付钱,我负责喊我爸给他报销!”多多人小鬼大地嗷道。 “你倒是会坑爹。”慕司辰忍俊不禁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看向苏然询问她的意见:“看你,一起吃吗?” “好啊。”苏然想也没想就从善如流道。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呀! 第55章 江夜晚莺 06 三人最终还是走进了市图书馆出来第一家的过桥米线。 “想吃什么,我请客。”慕司辰说完还故意跟多多强调一句:“不用你爸报销。” 多多不服地看慕司辰一眼:“就一份过桥米线而已,看给你狂的,还以为你要请我们吃满汉全席呢。” 但一转头多多对苏然的态度就好很多:“苏然姐姐,点那个肥牛的,那个好吃,还贵。” 苏然无奈地笑笑,见慕司辰也笑着点头了,她只得说:“行吧,那就要那个麻辣肥牛的米线,不要葱花香菜。” 慕司辰看她一眼:“不爱吃葱花香菜?” “嗯。”苏然点点头。 慕司辰突然想起来一个冷笑话,逗苏然说:“别不吃葱啊,你没听说过吃葱会变聪明的吗?” 苏然反应过来后无语问苍天,这跟小时候爸爸妈妈让自己运动会前多吃鸡腿、考试前吃点猪脑有什么区别…… 苏然反唇回击:“行啊,那你也记得要少吃土豆。” 慕司辰抬起眉问道:“为什么?” -- 第96页 苏然洋洋自得地说道:“按你那个说法,吃了土豆可不就是会变土么!” 慕司辰顿时噗嗤一笑。 苏然瞪他:“你笑什么?” 慕司辰把笑憋了回去,努力强装出正经问道:“那你知道土豆还有个名字,叫做洋芋吗?” 苏然的身形顿时僵住了,干,她刚刚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遭,这下可囧大了。 慕司辰拼命忍着笑试图挽回眼前这个还有六个月高考的小姑娘的形象,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叫到我们号了,我去拿,你俩在这等着。” 等慕司辰拿好面坐下时,多多正忙着胳膊肘往外拐,吐槽慕司辰道:“你看,慕哥哥就是喜欢欺负小孩儿!” “我哪儿欺负小孩了?”慕司辰用左手给苏然分去筷子,有些无奈地质问多多道。 多多有理有据道:“你刚刚欺负苏然姐姐,你看苏然姐姐现在都不笑了!” 苏然只得发笑,她平常确实不爱在生人面前笑,这锅慕司辰背得属实有些冤枉。 慕司辰倒是委屈上了:“好啊你,你叫她姐姐,叫我哥哥,那为什么她是小孩,我就不是?” 苏然抬起头来合理推算道:“你是正式就职的警察,又跟刑侦队长关系不错,但是你看上去很年轻,所以你最起码实习一年工作一年了吧?” 慕司辰吃了口米线,点头赞许:“嗯,差不多。” “那这样看你也24了呀。” 慕司辰被呛了一口,连连咳嗽,苏然一边帮他拿水一边天真地继续说:“多多有7岁了吧?那你四舍五入一下也快大她20岁了,这波你不亏,她还叫着你哥哥呢,是不是小孩已经不重要了。” 慕司辰咳嗽缓了过来,表情木然地看着眼前耐心安慰自己的苏然,毫无感情地说了一句:“谢谢,我才21岁。” 苏然:“???” 多多在一边笑到前仰后合,被慕司辰斜了一眼之后才勉强憋住笑,转头跟苏然解释道:“慕哥哥本身就是他那届算比较小的了,然后初中的时候跳了一级,高中又是高二就参加高考了,所以20岁刚过慕哥哥就大学毕业了,而且他大四就已经在我爸爸手下实习了。” 苏然的身躯在那一瞬间好似被风干了,她努力地想为这个世界上所有和她一样的非满级人类找回一丢丢颜面,用尽毕生最大的勇气问慕司辰:“慕警官,贵校是?” 慕司辰淡淡地说了个全国顶尖警校的名字,苏然顿时就觉得这碗麻辣鲜美、肉多粉足的米线突然不香了。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只觉得自己不配。 慕警官,满级二十一年,您辛苦了。 或许……高考750分的卷子多多少少是有些限制您发挥了吧? · 吃完饭后苏然回到图书馆自习室继续刷题背书,多多从儿童区捧了本《冒险小虎队》借到自习室里坐在苏然旁边读,慕司辰无奈,只得在一边玩手机。 晚上八点整,市图书馆下班,三人跟着人流走了出来,却发现外面竟下起了大颗大颗的雨。 “嘶——出门前不还是晴天?”三人都没带伞,只得在檐下嘀咕道。 “多多!”“爸爸妈妈!” 一辆银色丰田开到了几人面前,车窗摇下来,驾驶座上是龚佑熙,副驾驶是法医科他老婆。 “哟?这不是六中那小妹妹吗?”龚佑熙冲苏然笑了笑:“怎么在这儿?” 慕司辰跟他解释:“恰好碰见而已。” 苏然点了点头:“龚警官好……” 龚佑熙从脚下拿出一把透明伞丢给慕司辰:“喏,我还得载你嫂子回局里拿份资料,你开车带小妹妹回去吧,这么大雨呢。” 慕司辰接过,问苏然的意见,苏然虽然觉得一时半会儿有些不适应,但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龚佑熙给的伞大,慕司辰和苏然又幸好都是体型偏修长的人,站在一把伞下倒也不算挤,两人中间反而还有一条不小的缝隙,走到慕司辰车旁边进去后苏然身上也几乎一点没湿,可她一抬眼却见慕司辰进车后脱下的大衣肩膀处有块不小的水渍。 苏然给慕司辰报了小区名,慕司辰应该听过,说道:“新建那个网红桥旁边是吧,那我就知道了。” 一个警察说知道一条路,那必然是真的知道的,但慕司辰在后视镜里扫了苏然一眼,还是把手机架在了两人中间打开导航,提示音也调到了苏然正好能听清的音量,即便他从头到尾就没瞄过这屏幕一眼。 等开到苏然小区门口时,苏然才想起来他们小区是不让外来车辆入内的。 慕司辰向她提议:“要不我把伞给你?” 苏然想了想,不同意:“那你待会怎么回家?而且这是龚警官的伞,我拿着不合适,也不好还。” 慕司辰看着外面渐小但还是很大的雨,说道:“那我撑伞送你到家楼下,然后我再回来?” 也没其他办法了,苏然只好点头:“那麻烦你了。” 雨幕绵绵细密如网织,慕司辰和苏然并肩在伞下不紧不慢地走着,为了不让慕司辰的另一边肩膀再淋着,苏然把两人之间的缝隙缩小了一些。 从小区门口进去,苏然终于忍不住向慕司辰发问:“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慕司辰一怔,一头雾水地看着苏然:“……问什么?” -- 第97页 难道自己想多了?? 苏然不甘心地提醒慕司辰:“植小萱的案子还没结呢。” 所以呢?? 慕司辰反应了一秒钟,终于悟出了一点什么:“……你是觉得,今天我带多多跟你一起走,龚队又让我送你回来是故意的?你觉得我们警方现在在怀疑你?” 不、不是吗?苏然想当然地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种巧合。 慕司辰一看苏然的表情瞬间了然,解释道:“你真想多了,我是真受龚队所托来接孩子,多多才多大,她怎么能配合我们演戏就为了趁你不备从你嘴里套线索?” “你初中才多大,就可以跳级了,你高二才多大,就参加高考考双一流了。”苏然有理有据地反驳道。 慕司辰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得再次打包票:“你放心吧我们真没这么闲,真是碰巧。” 苏然只好问道:“那你们把小萱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啊?学校里最近都没什么警察了。” “大半夜在没什么监控的老楼里丢一具尸体,又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表露作案动机的特殊标记,你喊神仙过来也没办法几天就破案啊。”慕司辰如是说道。 苏然却是心头一跳,她佯装无意地问道:“那……是不是就已经可以确定是校内人员作案没跑了啊?” 慕司辰随口说道:“大概率吧。” 虽然早就猜到了答案,但听到这句话苏然还是鼻尖一酸:“哦,这样啊。” 慕司辰眼睫一眨,蓦然明白过来苏然下车后这一出实际上是为了什么。 敢情自己还真被这个高三的小姑娘给骗了一路啊,这戏码演得。 但慕司辰看着苏然此时的表情,也清楚“得逞”后的她现在心情也并不会太好。 “……慕警官,杀害小萱的凶手真能找到吗?”苏然倏然问道,“即便凶手这么狡猾,我们也一定不会输的对吧?” 雨声并不小,打在伞面上像铿锵又悲壮的奏鸣曲。 慕司辰没法骗她,只得先如实说道:“我不确定。因为生活毕竟不是电影,现实中其实没有那么多邪不胜正。” 他自打三年级以后就在空州市局慕顾眠的膝下跑,大学实习了又在江川市局龚佑熙的手下工作,慕司辰实在太过清楚每年警局里面关着多少蒙灰的久侦未破案件,外面又有过多少可怜的受害者家属在门外哭诉。 慕顾眠一办起案子来就昼夜不分,傅雨笙当时怕他不按时吃饭,寒暑假的时候就常带着慕司辰跑到局里送饭,慕司辰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头发白得越来越快。 可即便是这样,慕司辰和傅雨笙也经常能见到慕顾眠奔忙几个月之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夜间慕顾眠老是趁傅雨笙睡着了出到客厅掉眼泪,看着案卷的眼里写满了不甘心。 但是比谁都清醒的慕司辰现在看着苏然落寞的眉眼,还是有些不忍心,只得接着说了一句:“但我是警察,我必须得相信邪不胜正,我也必须要尽力去胜。” 两人此时正好走到了苏然的楼下,苏然微笑地回过头看着他:“谢谢你,我也相信你们一定会找出凶手的。” 苏然走到单元门前的檐下站住,目送着慕司辰撑着伞走在回程的小路上。 路灯的光晕在他的发顶上打着转儿,苏然的余光紧抓着慕司辰的身影不放,感觉心脏摔了一跤又一跤,晃荡个不停。 第56章 江夜晚莺 07 “放心吧妈,我爸送的我,已经到学校了。”苏然一边和父亲挥手再见一边跟母亲通话道。 “嗯嗯,我会小心的,我留了警察联系方式的。我答应你,一发现有什么危险我就马上打电话求助行了吧?” “好,你继续上班去吧,小心老板发现了扣你工资。” “不说了,我要进校门啦,收手机起来了,拜拜,爱你噢~” 苏然和自从知道学校出事后就经常担心自己的母亲挂了电话,把手机静音塞进书包内层后从容地走进了教室坐下,抬头一看,白板旁的倒计时牌赫然只剩了148天。 十天过去了,植小萱的案子依旧毫无进展,她的桌子已然在这周末被植父植母喊人来清空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公开恋爱、已经见过好几次父母的李国东再次见到植小萱的父母竟然会是在这种时候。 148天,苏然有余心而力不足,心烦意乱下只得赶紧扫清了脑海里多余的想法沉浸在了数学复习之中。 周日下午照例是数学周测,苏然数学还算不错,写得挺顺利,见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之后反正这也是很随意的周测而已,苏然就开始写起了她自己布置的其他学习任务。 下课时间一到,数学课代表开始叫人收卷,苏然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洗头洗澡。 路过23班的时候苏然随意扫进去一眼,他们班也开始收卷了,身为学习委员的李国东虽然神态看上去依旧有些萎靡,但还是帮忙着收卷;欧倩还在座位上忙自己的学习任务,她一向只要不洗头下午都不回宿舍,等着晚上再洗澡洗衣服。 苏然刚准备走,望回来的目光恰好扫到最后一组倒数第二排一个正在趴着桌子的身影,看上去有点像陈敏慧。 但苏然也没怎么注意,跟看过来的欧倩打了个招呼就回宿舍了。 · “苏然,还不走啊?”同桌走之前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苏然道。 -- 第98页 苏然抬头笑笑:“嗯,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写完这题。” 把诗中的颔联分析解读完之后苏然对了对答案,发现大体内容差不多,于是她把答案的思路和一些自己没想到的高级用词记下,而后抬头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收拾东西走到了23班的后门。 苏然倚在后门门框上,已经下晚自习十多分钟了,23班里留在教室的学生还是很多,植小萱的事情虽然轰动全校,但那毕竟不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绝大多数学生心里还是把还有五个月不到就要来临的高考看得比连影子都没见着的凶手要重要得多。 教室里不算安静,大家都是隔壁班的同学,23班里也有不少人和苏然认识,离开教室之前跟苏然打了声招呼:“等欧倩吗?进去等呗,这有什么。” 苏然莞尔一笑,在欧倩隐约听到自己名字转过头朝苏然招招手之后,她才安静地走到了欧倩旁边:“还不走吗?” 自从欧倩上次和苏然说过一起走之后,每天晚自习两个人都是一块回宿舍,只不过今天欧倩显然慢了一些。 欧倩挠挠头,拿笔戳着面前这道题有些懊恼:“这道勒沙特列原理的应用题有点难,刚刚才写出来。” “你啊你,就是倔,”苏然笑着轻轻拍了拍欧倩的头:“做什么事情都是不做成不罢休的,不撞南墙不知道疼,要是还想不出来你真要待这楼里睡一宿呀?” 欧倩作势瞪她:“哪有,再说了,这题冲顶了想这一会儿,再想不出来就是我思路错了,我明天问老师就成,我又不是傻的!” “是是是——”苏然笑她:“年级第一的智商哪是吾等平民可以置喙的?” “就你贫!”欧倩一边收拾好东西一边喊她:“走啦,摆驾回宫。” “嗻~”苏然笑眯眯地去扶欧倩,手被打掉也只是瘪了瘪嘴,又被欧倩白了一眼:“明天就休了你。” “你哪里舍得嘛,你明明最爱我了。”苏然恃宠而骄,冲欧倩挑挑眉,回头一看才发现她俩低声打闹的空档已经有不少人回宿舍了。 两人继续聊着天走到门口处,差点撞上23班刚在门外给学生讲完题回班拿东西的物理老师:“老师好。” “嗯,你们好。”物理老师是个资历很深的中年女教师,拿完东西之后环望了教室一周:“快到关门时间了,你们都赶紧回去吧,不着急这一会儿,啊。” 说罢她看向了唯一设了一人一桌的最后一组,苏然和欧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那一组只剩下了倒数第二排正趴着桌子的陈敏慧。 “那是陈敏慧吗?我怎么感觉她今天趴一晚上了啊,是不是不舒服?”今天23班的班主任没来晚自习,只有值班的物理老师在她教的那几个班门口来回坐。 苏然心口一跳,她蓦然想起来自己下午放学路过他们教室的时候陈敏慧就是这个姿势正趴在桌子上…… 班里的同学都摇了摇头,物理老师没得到答案只好尽心尽责地下到了陈敏慧身边。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的时节,虽然今天天气还算暖和,班里没有开暖气,但大家也都裹着大件的羽绒服,陈敏慧自然也不例外,剪着利落短发的她为了下午考试能安静写题甚至还戴上了衣服帽子。 “陈敏慧?”物理老师轻轻拍了拍陈敏慧,没有回应后她又加大音量摇了摇:“陈敏慧?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吗”字还只说了一半,物理老师的声音就像被生生用刀子给截断了一般。 她方才只是稍微摇了摇陈敏慧的身子,然而就在她放开手的那一瞬间,正趴着的女生竟然如没了骨头的软肉似的滑下了桌子! “嘭”一声声响在宁静的教室里如同引爆了一颗惊.雷,物理老师被吓得倒退几步,撞倒了后面的桌椅差点倒了下去,苏然、欧倩以及班里剩下的其他同学连忙赶了过来,皆是大惊失色。 苏然突然联想到了一个多星期前老厕所中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她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慌乱地握住了一旁欧倩的手,欧倩的表情虽然也有些难看,但她还是用她有点冰凉的手用力反握住了苏然,安慰式地轻轻捏了捏。 理科班不会缺男生,一群慌乱的学生中一个稍微胆大一些的男同学徐徐上前,试探性地把手指伸向了面无血色、仍旧紧闭着双眼表情扭曲的陈敏慧。 男生只是把手指放到陈敏慧颈部不到一秒钟,他就惊恐地瘫坐在了地上。 “她、她、她……脖子是冰的……而、而且已经……已经没有脉搏了……!!” 瓢盆大雨下得十分突如其来,打在窗棂上制造出了恐怖氛围极强的声响。 这本该是一个平常无奇的周日晚上。 如若说同2021年第二周一起结束的不是一个17岁女孩的生命的话。 · 慕司辰和龚佑熙收了伞快步走上三楼时,两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雨伞被统一收在了二楼楼梯拐角处,所有警察也都在二楼戴上了手套、脚套以及口罩,这使得三楼的地面干净非常,除了栏杆外飘进来的细小雨珠之外,这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雨天下的楼层。 “听说这回死的又是个高三的女学生?”龚佑熙皱着眉头问先一步赶到了解情况的王圣宁。 王圣宁也郁闷得很,说道:“对,而且和上次的死者就在隔壁班,叫陈敏慧。” -- 第99页 陈敏慧……慕司辰在一旁听着,觉得这名字有些许耳熟,让他没由来地想到了苏然。 “这次的报案人是她们班的物理老师,一起发现尸体的还有七八个学生。”王圣宁说道,“啊对了,其中一个人你们兴许还记得,就是上次发现植小萱的那个学生,叫苏然吧好像。” 几人此时正好路过了22班教室门口,慕司辰抬起头,恰巧和看过来的苏然对上了目光。 “嗬,她这命格不来咱们队可惜了。”龚佑熙笑着打趣道。 · 技术科的同事们正在23班的教室里勘察拍照,龚佑熙的夫人刚刚带着其他法医大致检查了一遍,正抬着尸体准备回局里。 路过龚佑熙时几人停了下来,龚佑熙打开裹尸袋,看着里边面色青白的花季少女默默叹了一口气,拉上拉链后摆摆手让抬尸体的人先回去了。 “怎么样?”龚佑熙看向自家夫人。 “没有明显伤口,死因还得回局里解剖后才能确定。”法医科主任看起来面色不太好看;“不过还好室内没有开空调,室温还算稳定,根据尸斑和尸温的情况估计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三点到八点之间,具体一些的范围我回去测了肛温和肝温再给你。” 龚佑熙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慰藉:“好,你先回去吧,辛苦了。” 这时候痕检的人也看着龚佑熙摊了摊手:“不行啊龚队,教室这种公共空间勘察价值太低了,地上什么脚印都有,只有死者桌上的东西能带回去调查。” “那就都带回去慢慢看吧,其他学生之后还得上课呢。”龚佑熙烦躁地抓了抓已经十分凌乱的头发,气得他在勘察人员收拾工具的时候用力踹了一脚角落的墙面,低声吼了一句:“操,什么王八蛋还单挑未成年的女孩子下手,人家都努力多久,差半年就高考了,女孩子往后几十年的大好年华全被毁了!” 也不怪龚佑熙夫妻俩都心烦意乱,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小女儿,为人父母怎么能不共情。 慕司辰无奈地拍了拍龚佑熙的背,安慰道:“别气了龚队,我去隔壁找那些同学了解了解情况,你情绪缓和一点了再过来。” “没事,我跟你一起去。”毕竟是二十几年的老刑警了,龚佑熙恢复情绪的时间飞快,低身擦了擦被自己踢脏的印子后就和慕司辰一起走出了教室。 第57章 江夜晚莺 08 现在是晚上12点,可被统一安置到22班教室的几位同学和正向警员做笔录的物理老师都丝毫感觉不到困意,只是一个劲地坐在座位上表情凝滞。 “我粗略调查了一些,上次的死者植小萱起码家庭条件不错,还有个男朋友,身边玩得好的姐妹不少,”王圣宁跟着他们一边进22班一边继续报告道:“但这次的死者陈敏慧则难办多了,老师那的资料是显示说她父母都是隔壁市的,就她一个人从初中到高中都来江川上学,只有寒暑假回家,周末就回自己在学校对面租的房子里。” “行。”龚佑熙朝王圣宁示意了一下:“反正教室都挺大的,咱们一个教室四个同学这样一对一做笔录吧,这边留三个,再带四个去隔壁教室。” “好。”王圣宁执行能力很强,马上分配好了警员也带走了四名同学,欧倩和方才去探陈敏慧脉搏的男生被叫到了隔壁班,留下来的只有苏然和其他两位较为内敛的男生。 龚佑熙把物理老师前的警员叫去和其中一个男同学交流,自己亲自上阵给物理老师做笔录,慕司辰则静静地坐到了苏然面前。 “……好久不见。”慕司辰心情复杂地开口。 连着两次见到身边人离世,苏然的表情已经由痛苦悲怆逐渐演变成了木然,她望向慕司辰的眸中含着潋滟水光,唇角却自嘲似的稍稍勾起:“慕警官……陈敏慧也是我舍友,就睡我斜对角,她床下是桌椅,再旁边就是小萱睡的床位。” 慕司辰除了“节哀”,实在想不出这时候该说些什么。 苏然却已然无暇在意慕司辰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宿舍里面互相关系都不错,除了她。陈敏慧这人……虽然在她死后这样说不太好,但我们确实都不太喜欢她,小萱死的第二天我还和她吵过一架,闹了不愉快。” 这姑娘,倒是一如既往地不避讳把自己的嫌疑直截了当地公布给警方听…… “她……是怎么死的啊?”苏然还是忍不住抬眼去问慕司辰:“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她就那样坐在座位上坐了一晚上……” “现在还不知道。”慕司辰实话实说。 苏然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住地哽咽,她倏然说道:“……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有路过过她们班,其实我看到她正趴着桌子了,可我没注意,我以为她睡觉呢,而且她身子一向不太好……晚自习结束过后我去找欧倩,那时候我也没注意她,等到老师问起来我才发现的不对劲……” 她越想越不对,越说越愧疚:“可陈敏慧毕竟是我舍友啊……要是我……要是我主动点关心人家……下午放学的时候要是我发现她了说不定还有救呢……” 苏然太聪明了,她猜出了这种情况之下陈敏慧的死因很大部分可能是病发或者毒杀,要是发现早了兴许还有挽救的可能性……慕司辰蹙眉叹了一口气。 苏然使劲地用纸巾捂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她佝偻着腰不停地颤抖,这让慕司辰只能从她的指缝中听到一些抑制不住的啜泣声,直到苏然的泪水终究将一整张纸手帕都浸透。 -- 第100页 · 所有做完笔录的老师和学生们都回到了宿舍,学校在群里宣布了第二天全体学生留校放假、在宿舍自习,而江川市局却是灯火通明了一整个晚上。 会议室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投影仪的灯光亮得一夜没睡的警员们觉得有些刺眼。 法医这边正走上前向大家展示照片:“尸检结果出来了,尸体死亡时间是在下午四点到七点之间,初步推断死因是肉毒梭菌中毒。” 龚佑熙皱起眉头:“肉毒梭菌?” “对,肉毒梭菌也就是美容院里常用的肉毒杆菌,肉毒梭菌毒素是一种神经性毒素,也是世界上公认的最毒的毒素之一。”法医补充道:“不过我个人感觉死者所中的毒有些许奇怪,纯度不足只是胜在量足,有可能是凶手自己培养的。” 底下一片哗然。 作为高材生的慕司辰自然当仁不让地解释道:“肉毒梭菌确实可以自己培养,只不过难度有点大,也需要专门的实验器材。” “没错。”法医点了点头:“然后就是我们在死者的个人物品上进行了检验,发现是死者的水杯内被下了毒。” 从PPT上展示出的图片看,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半透明水杯,里面只剩下了四分之一的水。法医说道:“这个杯子的容量不是很大,看起来死者装的水也没有很多,所以对毒素的稀释能力就更小了,只一口水的量就能要几百万只小白鼠的命。” 没等同事们惊叹完,慕司辰也将收集来的资料汇报道:“陈敏慧的家庭背景特别简单,社会关系也寥寥无几,没有对象、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在学校基本都是一个人。据周围同学所说她性格比较孤僻,和谁都合不来,说话也比较难听,虽然是她们班的班长但人缘属实比较一般,大家听她的不过是因为她班长的职务摆在那里罢了。” “还有,我们刚才调看了23班内部和三楼走廊的监控,走廊监控一切正常,班内监控显示,当天下午两点多陈敏慧背着书包进入教室,进来后便开始写题看资料,一直到下午的数学考试开始。” 慕司辰指着屏幕上正播放的监控录像视频片段说道:“数学考试开考一个多小时之后,陈敏慧估计就把卷子写得差不多了,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怎么动过其他东西,只有在她翻回第一面开始磨一些她不会的较难题目之前,陈敏慧喝了一大口——有毒的水。在陈敏慧拿水进来之后班级里没有任何可疑人员进入或接近陈敏慧,水只有可能是拿进来之前被做的手脚。” “等喝完水然后过了几分钟,陈敏慧变得有点不对劲,先是拿手锤了锤脑袋,估计是开始头晕目眩了,而后她稍微挣扎了好一会儿就趴下了。”慕司辰遗憾地说道:“据熟悉死者一些的同学说,她身子一向不太好,经常生病,所以可能这次陈敏慧也是以为自己只是突然有点严重的头晕而已,所以才把试卷放到一旁趴下来像往常那样休息。因为那会儿班里的同学都在专心写题,高三的书桌上又垒着很高的书阻挡住了低头学生的视线,这才没人注意到陈敏慧的异常。而考试结束之后因为试卷被放在了一边所以同学就照常收了卷没人和她交流,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都没人靠近她。” 陈敏慧就这样,安静地毒发在了五十几个人之中,致死都无人察觉。 “和死者关系不好的同学多了,但有什么深仇大恨的倒是没有,也没听说过死者跟哪个人走得比较近,而且死者下午到晚上手机都放在寝室里没有开机,现在这个年代也没人会在兜里揣钱。”龚佑熙烦躁地说道:“这和上一个案子一样,都是摸不清作案动机,只能盲查。” 龚佑熙最后叹了一口气,总结道:“算了,咱们先查毒素的来源和下毒的时间吧。” · 让警队失望的是,虽然学校现在明令本市有地方住的学生不得申请周末住校,但由于陈敏慧实际上还是外市生的身份,她要住校也有理有据,所以这周末她还是和其他外市生一样是待在学校的。 而警方调查了周日全校的监控,发现这一天之内陈敏慧是早上七点多就出了宿舍,去过食堂、去过图书馆、去过教室又回过宿舍,最后才在下午到的教室考试。但这期间陈敏慧一直背着书包,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将水杯放进的书包,又是什么时候装过水换过水,她这人一向爱往角落的位置坐,好几次都准确到达监控的死角地带,直到进到教室里才是有监控拍到她从书包内部拿出水杯的画面的。 陈敏慧与植小萱同寝室又是隔壁班,相隔十几天被害身亡,虽然两者死亡地点与死亡方式都大不相同,但在龚佑熙的坚持下上头还是同意了并案调查。 作为目前与两起案子都有着亲密关联的最大嫌疑人,苏然自从周六下午离校之后就一直到周日下午两点才到学校,进校后直接进了22班教室,与陈敏慧全程无接触,而李国东亦然。且周六下午放学之后监控有拍到过陈敏慧在三楼饮水机接水,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两人的嫌疑。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成了肉毒梭菌毒素的来源究竟是什么,这里可是一家正经的高校,不是什么美容院。 慕司辰思来想去,决定进学校里看看,反正六中校风开放,在学校里不用穿校服,他身着便服并不会引人注目。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难得的放假时间苏然也没歇着,天没黑多久她就偷溜出了宿舍楼,还没来得及想好往哪儿查,竟然就先正巧撞上了慕司辰。 -- 第101页 第58章 江夜晚莺 09 “慕、慕警官?” 自信地一路没被任何同学发现的慕司辰最终在实验楼前被打回了原形,他万分无奈地回过头,果然是一脸天真的苏然:“真是你啊,你怎么来啦?要查什么新线索吗?” 苏然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于是四处看了看之后再次疑惑地开口:“可是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啊?” 慕司辰轻叹了一口气,确定四周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之后把苏然拉到了一边:“因为这只是我个人想的一点可能性,不必要再废人马来查,而且来的是学校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我一个人应付得了,你别大肆宣扬。” 根本没有打算大肆宣扬的苏然委屈地点了点头,而后又问:“可是……你认路么?” 慕司辰顿时僵在了原地,他只是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才来的,一时半会儿竟然忘了问校方要学校的地图。 苏然眨巴眨巴眼看着慕司辰,片刻之后噗嗤一笑:“原来慕警官也有考虑不周的事情,你要去哪儿查,需要我带路不?我记得我嫌疑应该不是很大的。” 慕司辰狐疑地上下打量着苏然,故意逗她:“本来不大,现在挺大的。” 苏然闻言果然眉毛倒竖,一本正经地跟他分析道:“怎么会?第一!我虽然和陈敏慧关系一般,但是我和小萱关系有多铁全班都知道的,除了欧倩以外她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李国东高二去竞赛集训那几个月每天都是我陪着她上下学、吃三餐,我害她干嘛呀?” “第二!我要真害了小萱还打电话给我自己干什么,我要真想杀陈敏慧我必然会在杀她前的至少一个月和她保持良好关系,在她死之前一个多星期还跟她大吵一架我不是故意把嫌疑往自己身上引了吗?我才没那么傻,又不是深仇大恨,要报也不急这一时。” “哎等等等等,”慕司辰本来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听着,听到这果断故作严肃地喝止了苏然:“你这话就有点危险了啊,敢情你还挺懂该在什么时机杀人嫌疑最小啊?” 苏然心虚地闭上了嘴,眼睛瞪得老大:“我就随便说说嘛,合理推测,合理推测罢了,我不会杀人的。” “呵呵,每个人在警察面前都会说自己不会杀人。”慕司辰假笑地看着她。 “真的不会的,我发誓!”苏然挑高了眉问慕司辰:“你知道我高考完想考什么大学吗?” “嗯?”慕司辰扫视着苏然:“你是文科生,应该就读一些语言类啊、工商管理类的专业吧……” “不对,”苏然笑着冲他摇摇头,右手从慕司辰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本证件,正是慕司辰的人民警察证:“我想当这个!” 慕司辰一怔,他倏然想起来若干年前慕顾眠和傅雨笙问他的志愿准备填什么的时候,自己也是兴致勃勃地指了指慕顾眠肩上的星徽说:“我要考这个!” “我也想当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苏然轻快的声音逐渐与脑海中自己的声音重叠,慕司辰徐徐展开了笑颜:“好啊,那就考,我期待未来你能跟我穿上一样的制服。” 慕司辰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他的睫毛是男生里少见的乌黑浓密,眼型也宛若桃花,但又丝毫不会显得娘气,配上立体英朗的鼻唇与脸部线条则中和得刚刚好。而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会在笑意的牵扯下弯成月牙的形状,配上清爽干净的寸头发型实在少年感十足,要不说慕司辰进了学校这么久都完全没有一个学生发现他不是个高中生呢。 苏然足足看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过神来,不过好在天黑地方暗,她脸颊就算泛出了星点红晕也不会被窥见,但她还是心虚地笑眯眯转移了话题:“那慕警官帮我想想考哪所学校呗~” “嗯……我想想,”苏然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慕司辰还真的帮她想了想:“我当然是私心先推荐我们学校啦,毕竟也是放眼全世界都排的上号的。” 慕司辰说着说着还真拿出手机查了查:“就我们专业来看,去年我们学校在青禾省招文科女生分数线是高了一本线一百一十多分的,我估计今年也差不多,毕竟女生考警校分数线都会高很多。” 苏然想了想自己那拿不太出手的分数,虽然她也很想当慕司辰的学妹,但自己要想五个月提高四十分也不太保稳,只能问:“那如果排名第一的警校我考不上的话,第二那个怎么样?我记得那所学校也超强的,也是我国一流大学呢。” 慕司辰点了点头赞同道:“嗯,那个确实容易一点,只高一本线50多分,要是今年的一本线也差不多划在那个分数的话,只要你考上600分保证没有问题。” “那还是这个比较稳,”苏然斟酌了一下,开心地说道:“那就保当慕警官的同僚,争当慕警官的学妹吧!” 慕司辰忍俊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你。” 插科打诨的时间也够长了,现在校园里的人渐少,大冬天的基本都已经稳坐图书馆或教室的座位上了,也该到慕司辰办正事的时候了。 慕司辰转头问苏然:“那我未来的苏警官,要不要舍弃你刷题的大好夜晚陪我去夜探校园啊?” 苏然欣然答应:“好啊,去哪儿?我带路。” 慕司辰神秘一笑:“实验楼。” · -- 第102页 今晚的温度只有个位数,两人裹着大衣在无风的外头倒觉得还好,进到无人且空旷的教学楼里反而冷得鸡皮疙瘩骤起。 “这也太阴森了吧……”苏然忍不住吐槽道。 慕司辰勾起唇角:“没事,有我呢,等你考上大学就知道这种环境都只是小菜一碟。” 苏然缩了缩身子,“哦”了一声。 慕司辰这才想起来问苏然:“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是想考什么专业,做什么警种啊?” 苏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想当然地说道:“刑警啊。” 方才苏然指着慕司辰的警察证时他还能猜想她只是在指“警察证”而已,并非是在指“刑警”的警察证,但这会儿慕司辰的表情就不太美丽了,女刑警的难度与危险程度实在太高,他私心里还是不太推荐苏然干刑警的。 但他面上不动分毫,只是语气较为委婉地说:“啊,内勤是挺不错的。” 苏然怎么会听不懂慕司辰的言下之意,她不服地昂起头跟他对视:“不是,我是想干外勤,像你这种。” “外勤刑警只是看上去比较帅,其实很累的。”慕司辰没办法粉饰太平,只得耐心地跟她解释道:“喏,你现在这种披肩长发到时候是要被剪掉的,就算毕业了正式就职也只能扎起来。” 苏然才不管:“那就扎起来呗,我小学到初中都扎的马尾,丸子头也行,再不济一直短发,我又不是靠发型撑颜值的。” “你也没法像你毕业后当白领的那些女同学一样每天化妆、光鲜亮丽地随意打扮自己,你连裙子都不能穿,只能什么方便穿什么,妆也没时间化,去差一点的环境说不定还每天脏兮兮的,工资也没有很高。” “没关系啊,我又不在乎这个。”苏然很严肃地跟慕司辰声明道:“我不是看电视剧里面帅才想当刑警的,我是真的很感兴趣而且真的不怕苦累,我要是爱漂亮的话去当模特当网红不就好啦?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慕司辰看了她良久,这才慢慢松口:“……行吧,你想当就当吧,反正我都跟你说清楚了,你想明白了就行,别后悔。” “不后悔!”苏然笑意盈盈地说道。 “以后有什么问题随时来向我咨询。”慕司辰轻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前方的路:“好啦,我们一间间实验室看吧。” “嗯,那我们具体看什么啊?” “我也不好说,”慕司辰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有些晚了,不然我们分头行动?你可以吗?” 刚刚才立完军令状现在浑身热血沸腾,更何况苏然本身也没那么害怕,自然同意:“我可以。” 慕司辰赞赏地点了点头:“那就我去看化学实验室,你去看生物实验室,一会儿再汇合。” “我把要找的菌种资料发给你吧,会用显微镜么?” “会。”苏然点开图片一看:“肉毒梭菌?陈敏慧就是中的这个毒?” 慕司辰没正面回答:“老师平常用的实验室就不用看了,去看一些空实验室内有没有人使用过自制并藏匿了菌种,如果有的话你就看一下长得像不像,只要像的话你就先给我发消息,我去叫专业人员过来取证。” “好……”这任务交给一个文科生属实是有点让苏然压力山大了,但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慕司辰递给她的手套脚套。 但这任务确实有些刺激,苏然心惊胆战却也心潮澎湃地接受了,只可惜了她足足逛完了整层楼,连老师常用的实验室都给一起看了,却除了实验用菌之外什么都没有找到。 苏然原本想给慕司辰发消息,但是实验楼里的信号实在太差,她只得作罢,正准备下楼去找慕司辰,却无意间在拐角看到了直通天台的楼梯。这门没有关牢,只是挂着个空锁,苏然轻轻一推就开了。 苏然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不见五指的黑暗,给慕司辰再次发了条信息后便咬着牙蹑手蹑脚地走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致敬伟大的人民警察! 第59章 江夜晚莺 10 通往天台的最后一扇大门是半开的,苏然没有再动它,只是脱了外套从空隙中钻过去再穿上。 一路走上来苏然的双眼已然适应了黑暗许多,再加上有月光的加持,她不用手电筒也能自如地看清大部分。 天台的楼层高,此时天色又渐晚,冷风要比楼下那会儿来得更是猛烈,苏然天生惧寒,但即便被冻得脸颊发疼也不敢做出什么太大的声响,只是一点一点压低了声响往前走。 为了学生的安全,一般的学校教学楼楼顶天台都是不允许打开的,特别是这个逼近高考的档口,倘若这个时间点通往天台的门锁是开着的,苏然很难找得出理由让自己信服这个天台没有猫腻。 心跳如擂鼓急促,苏然逐渐摸索到了天台水箱处。毕竟供给着三个年级四千多个同学,实验楼被建造得很大,整栋楼成环状,中间种了些花草以及长过楼顶的高大树木,所以这层天台虽然空旷,但再加上两边通往楼下的阶梯以及巨大的水箱,苏然其实根本就无法做到一眼纵观全局,只得先从最可疑的水箱处看起。 水箱靠近楼顶边缘,本身就是个笨重的四方体,苏然着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刚打算离开,却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是什么呢……苏然停住脚步,沉下心来去想,呼呼的夜风吹扬起她鬓边的碎发,她却蓦然张开了双眼,眼前一亮。 -- 第103页 没错,是风声! 苏然转头一看,这儿的栏杆不高,带着附着其上的累累铁锈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但水箱附近的风声却响得异常……就像是水箱后面还隐藏着一条狭管一样! 苏然哈出了一口白气,回到了水箱的旁边,可这一次她没有看一眼就浅尝辄止,而是一路走到了栏杆附近——水箱的正后方。 果然,她没有想错,原来水箱并不是贴着楼顶边缘放置的,而是在后面还留了条一人可过的缝隙,只不过因为水箱实在太过庞大,在黑暗中很容易被人忽视而已。 苏然凑近了一些,凝神一看,发现这里并没有因为鲜少有人发现而变得十分脏乱,反而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一般,她走进去,却在水箱后方的角落处看见了一个小腿高度的长方体。那长方体通体发灰,柜门却是一圈暗蓝色包着透明玻璃,苏然心头一动,觉得眼熟,便蹲下身子仔细看进去,这才发现这竟是一个小型的实验室恒温冰箱! 什么人会把实验室小冰箱搬到天台这么隐蔽的地方藏着?! 苏然不敢细想,拿出手机给慕司辰发了一句:“天台,速来。”便收进了口袋,也不知道这里的信号慕司辰能不能收到消息。 她再透过玻璃往内看去,不少样式相同的真空安瓿管被整齐地排列好放着,还有一些庖肉培养基,最底下则是一些很小的瓶子,估计是成品。 苏然内心惊呼一声,赶紧想掏出手机拍照,可她的手一碰到口袋就突然顿住了。 一阵疾风猝然从苏然的耳边掠过,她避开头飞速站起退后,抬眼一看,一个身着黑衣戴着口罩帽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天台,他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没等苏然反应过来就迅速再次向她扑过来,刀片在月光的反射下明亮异常。 苏然手无寸铁只得向后退,却一下撞到了冰箱边缘,踉跄之下竟抵到了天台栏杆处,半个身子都暴露在了晚风呼啸之中,黑衣人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拿刀的手用力往前一刺,苏然赶紧双手抵住了刀,刀锋距离她的眼睛只剩下了几厘米的距离,可这一下她的上半身也被探出了楼外,只凭靠她还算不错的腰力在苦苦支撑。 “就是你……就是你杀了小萱和陈敏慧?”苏然咬着牙坚持着,还不忘从齿缝里泄出声音去质问眼前人。 黑衣人自然没有回答她,只是闻言双眼微微眯起,两只手握刀与她抗衡,右腿则趁机一扫,直击苏然的双腿膝盖,生理反应使得她双腿受力一软,黑衣人便顺着苏然的手力抽回刀子,双手抽出空来将苏然的双腿抬起,苏然便整个人向外坠去—— 实验楼不算高,只有四层,底下还有草地与树丛,苏然这一下摔不死,最多是骨折。 黑衣人没再看一眼,果断回身准备逃离,可预想中苏然坠地的声音并未响起,他停下步子回头一看,却发现一个人正使劲向他扑过来! 原来苏然方才并未坠楼,而是在摔下去的前一秒钟握住了天台边缘,得亏现在是冬季,苏然的手与水泥墙面的摩擦力够大,这才使得她没能如黑衣人所愿的摔下楼去,反而她双手一撑,腿向上一甩,整个人竟顺势爬了上来,脚一蹬栏杆就往正欲逃走的黑衣人身上扑过去。 黑衣人毫无准备,竟真的一下被苏然扑倒了去,苏然这才借着月光得以看清这个人,黑色的雨衣帽子下是一副再普通不过的无框眼镜,内里一双眉睫偏淡的眼中还残留着几分未来得及扫去的惊诧。 苏然却是瞪大了双眼,扼制住黑衣人双手的手指竟有些不住的颤抖:“你……” “苏然!” 慕司辰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两人皆是一惊,黑衣人趁着苏然大脑一片混乱的时机飞速挣脱开来,连水果刀都不慎掉落在地。 黑衣人朝着另一边楼梯口飞快跑去,慕司辰也赶紧去追,苏然正欲站起,却“啊”一声叫了出来——她在起身的那一刻用遗留在地的水果刀迅速在自己腿上划了一长道,并在慕司辰闻声转头前将水果刀越过栏杆扔到了楼下。 于是慕司辰转头时便是看到苏然正欲起身跟着去追,却被疼得一下跪倒了下来。 慕司辰这下哪还来得及去追黑衣人,赶紧跑了回来扶住苏然:“怎么了?” 苏然没注意手下轻重,下手一不小心太狠了些,被疼得大冬天也冒出了满头的汗,她颤抖地指了指自己的右腿,慕司辰顺着看了过去,才发现血已经染红了半条牛仔裤。 苏然也没再故意装,是真疼得说话尾音都变了:“那人走之前在我这划了一道……” 慕司辰闻声低低骂了一句脏话,也没怪她不等他赶来就擅自行动:“我的问题,我没想到嫌疑人会蹲守在这里,还让你受伤了,早知道就不分开行动了……” “我看你其实是后悔带我来了吧……”苏然小声嘟囔着,疼得眼泪一下就沾湿了睫毛。 慕司辰有些尴尬,也没忍心再去看苏然的表情,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之后便赶紧将她背了起来:“走,我带你去校医室。” 苏然的双手耷拉在慕司辰的肩上,费力抬着头才不至于和他脸对脸,这还是她第一次离慕司辰这么近,惹得苏然这一会儿觉得腿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苏然这才想起来:“等一下,校医室应该关门了吧……这都八点多了。” -- 第104页 慕司辰顺着楼梯下了天台,说道:“我车的后备箱有简易的医疗箱,待会我先给你包扎一下,然后送你去医院?” 经过通往天台的小门时,慕司辰让苏然打开手机手电筒,然后腾出一只手来把锁拆下来细细看:“这锁是拿钥匙开的,如果今晚保安锁了门的话,那凶手只能是有钥匙的人。” 苏然点了点头,但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不用送我去医院了,就划了一道而已,随便包扎一下我明天再去校医室看就行。” 慕司辰拗不过她,只得同意:“行,那你注意一点,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苏然不放心地说:“嗯,楼顶上那个小冰箱里有一些东西,但是我没来得及仔细看……” “我已经叫人来了,刚才那个人估计是捉不到了,但既然有了明显的疑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好好搜一搜这栋楼了。”慕司辰说道。 “好……”苏然现在大脑十分混乱,一直到慕司辰的车前她也没能捋出个头绪来。 慕司辰打开后备箱拿出医药箱,嫌路灯不够亮,便让苏然拿着手电筒让他给她包扎。 慕司辰将苏然右腿的裤脚提上膝盖,清晰地看见了她白皙的腿肚上是一道还在不断往外冒血的深红刀伤,足足有一掌长。他蹙起眉头,从车前座拿了瓶矿泉水便用右手往苏然腿上倒,左手则拿着棉签细细给她清洗伤口:“忍着点,会很痛。” 她这时才在疼痛中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原来慕司辰是个左撇子。 苏然听话地攥紧了衣服拼命忍着,这才没叫出声来。慕司辰见伤口并不是很深,便开始给她消毒上药,全程十分轻柔,生怕弄疼了她。 苏然看着慕司辰这个样子倏然有些心虚,她蓦然开口叫了一声:“慕警官。” 慕司辰手上动作没停:“怎么了?” “你说人与人之间,真的会不一样么?”苏然望着无星的夜空,忍不住问道。 慕司辰有些诧异:“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苏然没说实话,只是意味不明地提到了荀子的性恶论:“好恶、喜怒、哀乐,夫是之谓天情。” 慕司辰静了一瞬,一圈一圈地给苏然缠上纱带,抬头去问她:“那你也觉得人之生固小人也吗?” 苏然突然不敢再去看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0章 江夜晚莺 11 荀子说,人之初,性本恶。 苏然以前完全无法苟同这种看法,但今天她仔细想来,却发现这并非毫无道理。 “我觉得吗?”苏然抿了抿唇,有些出神地想着。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存在着一个深渊吧,而里面囚着的,则是些穷凶极恶的兽。”苏然努力地描述道:“它们以每个人所经历的不幸与痛苦为生,偏爱啖血饮肉、一寸一寸地蚀着宿主的灵魂,将骨髓拆分腐化。只不过隔着厚厚的心脏壁,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些都只是可供忽略的瘙痒罢了。” “可对某些人来说,这也许就会像一根绵长的毒针深入体内,拔不出、忍不了,绞碎了所有残存的希望,被深不见底的黑暗笼罩。”慕司辰淡淡地补充道。 苏然惊讶地望过去,却看见慕司辰眼中流露出了一些她从没在他身上看见过的伤感。 “慕警官……”苏然忍不住叫了一声,慕司辰这才回过神来:“没事,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而已。” 慕司辰帮苏然放下裤腿,将她抱上了车座:“走吧,我送你回宿舍,也快关门了。” “好。”在黑暗里,苏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直到车子停在了宿舍大门前,慕司辰把苏然交给了宿管阿姨,他才低声对她说了一句:“不过就算是被内心的丑恶战胜了又如何,错了就是错了,法律并不会为犯罪者求情,我们也不应该对这些人报以同情,不然那些受害人的冤屈又要往哪里吐?” 苏然愣在了原地,默默看着车子驶去,等到宿管阿姨提醒了一声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在阿姨的搀扶下爬上了四楼。 · “呀,苏然,你怎么了?”还没等苏然摸出钥匙,正好开门的刁琢就是一惊。 宿管阿姨帮苏然解释道:“这小姑娘帮警察做好事腿受伤了,是个警察帮送回来的,你们帮照顾一下哈。” “好好好,谢谢阿姨。”刁琢赶紧放下了手头的东西扶苏然进屋,她的床是上铺,便先坐在了下铺欧倩的床上。 苏然刚一坐下,刁琢和闻声赶来的鲁盈盈便都坐在了她旁边,鲁盈盈小心翼翼地将苏然的裤腿掀到膝盖处,她小腿处缠的一圈又一圈的绷带顿时显现在她们眼前,吓得两个姑娘瞬间花容失色:“你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她们宿舍如今六个人走了两个,苏然现在还受了伤,饶是她们心再大也忍不住后怕。 苏然冲她们浅浅笑了笑,轻声示意她们别担心:“没事,不是什么大伤,能帮我打桶热水吗?我这样估计洗不了澡,只能擦一擦了,我水卡在包里。” “好,你等会儿。”刁琢应声马上飞快起身去拿水卡,连苏然的“谢谢”都抛在了身后没听到,鲁盈盈也赶紧去帮忙把凳子搬进浴室里方便苏然待会擦身子。 水才刚开始放,鲁盈盈没来得及等打水的刁琢出来,就忍不住问苏然:“到底发生什么了呀?你出门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 -- 第105页 “没什么大事,就是……”苏然的话刚起了个头,钥匙开门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门开了,进来的是欧倩。 苏然缠满整条小腿的白色绷带实在太过显眼,欧倩进来的第一眼就惊呼一声:“?!你怎么了然然?受伤了?” “我……” 欧倩包还没来得及放下,把钥匙往门边摆满的行李箱上随意一放,就蹲下来担心地看着苏然的小腿:“怎么缠这么大一片?你这是受什么伤了?很严重吧?” 厚重的眼镜片也遮挡不住欧倩眼中流露出来的担忧与关切,被这么热切关怀的感觉自然不差,苏然鼻尖一酸,但还是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不严重,就是被小刀划了一道,不是很深,只不过有点长,所以看上去有些渗人罢了。” 这时候浴室里的水也装了大半桶,刁琢在里边也听了半耳朵,拔了卡后走出来:“你这是不是要去打破伤风呀?” “没事,伤口不深,已经用碘伏消过毒了,明天再去校医室看看。”苏然微笑答道。 欧倩还是不放心,眼底湿漉漉的:“你这是怎么弄的呀?” 苏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犹豫着拍了拍欧倩的背:“没事的倩倩,我就是帮慕警官干了点事情,不小心伤到了。” 鲁盈盈向来心直口快:“警察怎么能让你受伤啊?不应该保护你吗?” 苏然也不生气,只是淡淡解释道:“警察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啊。再说了,是我上赶着去帮人家的,也是我自己能力不够眼高手低了,不怪人家,我只是太想查明真相、有点操之过急了而已。” 说起这个,宿舍里剩下三个女生都蔫蔫地垂下了脑袋,刁琢气急了:“赶紧把那个凶手抓出来绳之以法吧,不然我高考都不安心!” “是啊,虽然我很讨厌陈敏慧,但她也罪不至死吧,而且小萱多无辜啊……”鲁盈盈也别扭地嘀咕道。 苏然这会儿心情有些复杂,没再答话,而欧倩则叹了一口气默默扶起了苏然:“走吧,我扶你进浴室,待会小心别摔了,我就在门口坐着,有事就大声喊我。” “好。”苏然听话地被欧倩搀扶着进了浴室坐下。 她们两个是从初中就认识的朋友,什么没见过,苏然一边架着欧倩的肩膀先把外裤给脱了放进脏衣篓里,一边恍若无事般问道:“噢对了,你刚刚去哪儿了呀?我今晚陪慕警官去教学楼走了走,路过23班的时候我本来想把慕警官带来的小零食分你一点的,结果没看到你人影。” 欧倩闻言愣了愣,顿了一秒才从容答道:“哦,我去生物老师办公室问问题去了,顺便让他帮我分析一下我上次考的卷子。” 苏然想了想,问:“你们班的生物老师是刘老师吧?” 欧倩点了点头:“对的,但今天刘老师不值班,我找的生物组的黄老师。” “黄老师?黄海实?高一教我们生物的那个科研处主任?”欧倩点了点头。 苏然别了别嘴,高一的时候理化生三科就生物最差的她讪讪闭了嘴,只好“哦”了一声。 “都怪我,我今晚要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就好了……”欧倩有些怅然,扶苏然坐下后也离开了浴室。 · 等苏然艰难洗好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没想到欧倩大冷天的还真搬了张小凳子坐在了浴室门前等着,拿着历年高考题的手都冻红了。 “……里面开了空调,干嘛不进去写,多冷啊,我自己可以的……”苏然眼神有些复杂,小声嘟囔道。 不过欧倩和苏然关系这么好,互帮互助的事情她们早习惯了,欧倩不在意地笑笑:“没事,我抗冻,我扶你进去吧,外边冷。” “……嗯。” 苏然的床在上铺,凭她现在的模样要爬梯子上去实在太为难人了,本来欧倩和同睡下铺的刁琢都提议跟她换个床睡的,但苏然本性倔,还是咬咬牙爬了上去。 书包和外套都被苏然放在了床架上,她找到舒服的位置躺下后便抬手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手机,一打开就是慕司辰的信息。 “刚刚局里派人来搜查过了,天台的小冰箱里是肉毒梭状芽孢杆菌的成品和未成品。” 苏然默了一瞬,一字一句地打字问道:“肉毒梭状芽孢杆菌就是你今天要找的那个吗?” 她听说过这种东西,在她印象里这是有毒的。 “凶手就是用这个里面提取出来的毒素杀害的陈敏慧?” 慕司辰的回复很快,一个字就是她两句话的答案:“嗯。” 在看清这个字的瞬间,苏然用力闭上了双眼,觉得双眸一阵酸痛。 苏然打开浏览器搜了搜,果然没错,肉毒杆菌是生长于缺氧的环境下的一种致命病菌,具有非常强的毒性,在繁殖过程中会分泌肉毒毒素,而该种毒素是目前已知的剧毒物,可抑制胆碱能神经末梢释放乙酰胆碱,导致肌肉松弛型麻痹。军队常常将这种毒素用于生化武器。 人们食入和吸收这种毒素后,神经系统将遭到破坏,出现眼睑下垂、复视、斜视、吞咽困难、头晕、呼吸困难和肌肉乏力等症状,严重者可因呼吸麻痹而死亡。 陈敏慧…… 苏然咬了咬下唇,打字问慕司辰:“这种菌毒,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学校的天台上?普通人也可以自己制作吗?” -- 第106页 这回慕司辰回复的速度就慢得多了,应该是在一点一点打字,两分钟后才回复她。 “可以的。” “只需要采集大量不同的腐肉样本,然后增殖培养,将其放入厌氧的庖肉培养基中,恒温培养48小时后,将培养液接种在血平板上,再将血平板放入厌氧袋中培养。肉毒杆菌会形成直径 3~5 mm,灰白色、边缘不齐、表面粗糙如毛玻璃样、有β溶血的菌落, 4天后菌落直径可达到 5~10 mm。” “而后就可以进行离心,上清液做毒素检测,沉淀用于分离培养,再之后就可以制备注射液并进行实验。这些设备条件你们学校的生物化学实验室都具备有,只要专业知识和实践水平过关就有制作成功的可能性。” 苏然看着慕司辰发来的一大版文字,有点发懵:“你怎么还把详细步骤发给我了,不怕我制毒?” 慕司辰很快回了她一句话逗她:“我不认为你生物和化学的理论知识及实践水平可以凭这一点文字来制出毒药。” 敢情这人在这里等着嘲笑她呢! 苏然“嘁”了他一声,慕司辰又问起她的伤来,两人一来二去地聊到了晚上11点15分宿舍熄灯。 苏然习惯早起学习但一般不熬夜,很快就和慕司辰道了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注:部分资料来源于网络,如有专业性错误欢迎指出,但请勿试图模仿喔!!!!!!!!!!!!!!!!!!!! 第61章 江夜晚莺 12 结束聊天后苏然睡下了,可慕司辰却没有要休息的样子。 坐在楼底的慕司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左手点了支紫南京叼在嘴中,迷蒙的烟雾很快就在他的眼界前弥漫开,遮掩住他的所有神色。 平心而论,慕司辰的烟瘾并不重,一天一支就足以,但最近这段时间他总想着要把烟给戒掉,已经一个星期没抽了,只不过是今天实在有些莫名心烦意乱,他这才点上一根。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一下,慕司辰摸出来看了一下,果然是龚佑熙事儿忙完找不着他又开始问他行踪了。 慕司辰浅浅勾了勾嘴角,随手发了条语音后深吸两口,便把烟摁灭了扔进垃圾桶,转身准备回去。 龚佑熙和慕顾眠是老相识,自然要多多帮忙着照顾不在家乡工作的慕司辰,甚至有的时候慕司辰都要觉得自己其实是龚佑熙的私生子了,把自己看得比慕顾眠还紧,明明慕司辰自己也不过是慕顾眠的养子罢了。 夜色无声,笼罩住整个江川市局,慕司辰踏上几级台阶后顿了顿,忽然感知到什么一般回过头去,却只见路灯下在风中舞动的树影婆娑。 是他太神经紧张了么,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出现一种被人盯着的错觉了…… 或许也只是错觉而已吧。 慕司辰怪自己想得太多,轻轻摇了摇头后便转身上了楼。 · 因为痕检科法医科搜查检验的时间结束得太晚,陪着蹲守到最后一刻的慕司辰也懒得回家了,所幸就在局里借龚佑熙的办公室沙发睡了一宿。 连着几天阴或雨,终于肯冒头出来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百叶窗投射进来,晃着桌面上摆着的玻璃杯在慕司辰熟睡的脸上印出几片白圈。 就这么来来回回晃了好几下,慕司辰这才终于感知到了什么,从混乱无序的梦境中堪堪脱离出来,幽幽然睁开了双眼—— 却见一张四十出头没刮胡子的假笑脸猛一下映入了他的眼帘。 “我去,龚队长,我爸是派你来灭我口的吧?” 睡到自然醒的感觉慕司辰还没来得及体验到,反倒是先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惊吓到骤然清醒的感觉。 龚佑熙也不恼,叉腰看着慕司辰缓缓坐起来平复了心情,而后拿起手机一看,现在还有半个小时才到上班时间。 “谢谢你老龚,我醒了,洗把脸就去上班。”慕司辰有苦不能言,木然地站起来一把抓起桌上放着的热腾腾还冒热气的小笼包就往外走。 龚佑熙哪能惯着他,一下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摁回了沙发上:“睡完我办公室,调侃了我就想跑?真把我当你亲哥啦?” 慕司辰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两秒钟:“那……表哥?” “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龚佑熙瞪他,慕司辰则笑嘻嘻地先趁热啃起了小笼包。 “先跟你把正事说了,”龚佑熙把包里的豆奶拿出来丢慕司辰怀里,坐上办公室的椅子:“昨晚那事儿我也听说了,小王刚也问过了,保安说了他每天晚上大概六点这样就巡逻到实验楼,也会上去看一遍,昨天晚上巡逻的时候你们还没来,天台也是上锁的,没看到任何人,而且通往天台的钥匙也只有各年级的理科学科组长会有。” 慕司辰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那他们就没有谁钥匙丢过或借过给别人?” 龚佑熙回答道:“这一点待会还得等上班时间到之后你们几个外勤实地跑一趟问问,这种东西搞不好就会打草惊蛇。” 慕司辰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也不排除凶手就是持有钥匙那几名老师的可能性。” 龚佑熙看了他一眼,确定道:“你们昨天对天台的搜查没有大张旗鼓的吧?” “没,我让他们来搜查的时候特意说了要偷偷的,而且大晚上的也已经关闭寝室门开始查房了,那时候学校里也没几个人在外面游荡,老师们也回家了。”慕司辰说道。 -- 第107页 “那就行。”龚佑熙放了心,站起身来准备往外走:“那你待会准备准备就带人去吧,我还得弄另外一个案子。这案子烦得很,上级催了好久,可是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感觉对方像是个训练有素的犯罪团伙。” “行吧,那你加油。”慕司辰等龚佑熙走到门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他:“哎,等会。” “怎么?”龚佑熙停下来回头看他。 慕司辰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确定地问道:“虽然并案调查的申请通过了,但是两个死者都是404寝室的,剩下几个人是不是得保护起来?” 龚佑熙摸了摸下巴的胡茬,说道:“嗯,她们确实有点危险,我待会去跟局长请示一下吧,都是高三的也不好说停课处理。” 龚佑熙想起了昨晚的事情,又忍不住教训慕司辰道:“而且404寝的另一个姑娘,那个叫苏然的,是不是也受伤了?还是跟你在一块、协助你查案的时候?你说你也真是的,人家好心帮我们,你也不把人小姑娘给保护好,你以为谁都和我们一样经过训练不怕打架的啊?” 慕司辰自知理亏,只得认怂地别了别嘴:“知道啦,我晓得错了,我现在就去好好保护——” 龚佑熙在慕司辰经过的时候踹了他一脚,开玩笑地骂他:“一天到晚玩忽职守!” · “哎呦两位警察同志,这你们可放心,我们是绝对不会玩忽职守的!”六中保卫处的处长冲慕司辰拍着胸脯说道。 慕司辰没理他,只是淡淡地暼了他一眼,要一个个找老师核对太打草惊蛇了,慕司辰决定先从保卫处这把情况打听清楚一些。 “我们现在没有追究你们保护学生安全的职责落实到位没有,这不归我们两个管,我们就是想问你看看到底是有哪几个人持有实验楼天台的钥匙而且可以自由进出实验楼。”王圣宁懒得跟他矫情,开门见山地问道。 “哦,这个确实有名单,一般实验楼里的钥匙都是一串来的。”保卫处的处长也不含糊,直截了当把名单翻了好一会儿拿出来给他们。 慕司辰拿着这简陋的名单看了看:“高一物理组的组长……高二化学组的组长……” 慕司辰看了几行字没睡够的眼睛就觉得有点花,果断把单子丢给了王圣宁,问处长:“怎么基本都是高一高二年级的老师啊,高三年级的有没有?” 两名死者都是高三年级的,而且要想在陈敏慧水杯里下毒还是与她最多接触的高三年级的人可能性较大。 “高三年级的啊……”处长想了想,“高三年级哪还有什么实验课啊,也就年级主任和科研处主任那手里拿有吧,他俩都是理科老师。” 王圣宁问:“年级主任和科研处主任?年级主任不是出差学习了么?” 植小萱这案子发生的时候警方理应和年级主任联系过,但高三年级主任在案发前两天就出差去别省的优秀高中学习了,估计得过两天才回来。 “那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只管高三,他们哪个老师出差也不会和我报备什么的。” 慕司辰又问:“那那个科研处主任呢?叫什么名字?” “姓黄,叫黄海实吧好像,我记得他是个生物老师。”处长如实回忆道。 他这边说着,王圣宁一边发信息问内勤查找资料,很快就得到了回复:“司辰,信息没错,确实叫黄海实,今年42岁,是个生物老师,现在也在教高三的生物,只不过他教的不是22班或23班,甚至跟这两个班都不是一个楼层的。” 这慕司辰倒是有些惊讶了,难道只是巧合? 他和王圣宁向保卫处处长道了别,走出办公室。慕司辰想了想,问王圣宁:“那知不知道黄海实是不是一路教高三这届上来的?还是他只教高三年级?” “这个不知道。” “行吧。”慕司辰点点头,让王圣宁先去查实验楼的监控,自己则打算穿着便衣在校园里溜达一会儿再去,他没有王圣宁那么会跟人打交道。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高三教学楼底下,停课不能停太久,高三还是恢复了上课,慕司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给苏然发条信息,毕竟有可能了解六中里老师情况又保证不会泄露信息的慕司辰只能信任她了。 【伤好些了么?去医院看过没?】 【问你一件事儿,你知道你们学校的黄海实老师吗?】苏然半天没有回复,慕司辰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直男,说话太直截了当了,毕竟人家昨天是为了帮警方查案子才光荣负伤的,而且还和嫌疑人正面交锋了,自己今天就只是象征性问了问伤情就又找人帮忙。 又过了好一会儿,慕司辰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高三的学生是不会时时刻刻盯着手机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踏上了楼梯。 他走上三楼,下课铃正好打响,走廊里出现了不少出来打水或上厕所的学生,把慕司辰衬得也没那么突兀了。 慕司辰走到22班附近往里一看,才发现苏然还坐在座位上刷题,她认真起来的神态依旧很冷,但不是她面无表情发呆时的那种“冷漠”,而是微微蹙起了眉头在专注地思考。 苏然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的试题,时而沉眉,时而松口气地微微一笑,但更多时候是哗啦哗啦写了一大版文字后停下来思索一会儿,又继续提笔往后写。她将拿着笔的右手抵在自己的下巴处,双唇抿成一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 第108页 真是青春的样子啊…… 还蛮可爱的,慕司辰如是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情人节快乐~ 有对象的和对象乐,单身自有单身乐~(我只过明天的元宵节哼╯^╰) 第62章 江夜晚莺 13 万籁俱寂,只有一对被刻意压低了音量的脚步声与这个静谧的星夜作陪。 那是个穿着深色外套的人,行走在没有路灯的小道上也没开手电筒,只是一张黑影默默地彳亍着。 黑影很快便走到了他的目的地,这是个未竣工的新体育馆,此时还不过是个初见雏形的样板楼。 而他凝神一看,果然看到了楼前台阶上坐着的男人,男人察觉到动静也看了过来,成熟的脸上情绪并不明显。 黑影的表情就明显多了,他到男人面前,轻轻蹙起了眉,声音明显带着不悦:“怎么约在这里,最近学校里发生这么多事情,你还敢冒着危险出来?” 男人只是勾了勾嘴角站了起来,半个头的身高差让他一个低头就能骤减与面前人脸对脸的距离,他抬起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温柔地抚上面前人在夜色里也白皙灼眼的娇嫩脸颊:“这么凶可不好,我们都多久没见了。” 黑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他用力别开脸,挣扎开男人的触碰,却复被男人一把抓紧,塞进了自己的怀中,男人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怒气:“你特么装什么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情都是你干的。” 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安静下来,男人放肆地笑了笑,把人往更加安静空旷的楼内带,火急火燎地把人摁在了墙上便好一顿啃,一双大手也不老实地上下乱摸。 被摁在墙上的人紧咬着牙竭力忍耐着,就像过去两年多自己曾无数次习惯的那样。 男人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忍不住骂道:“呵,我说呢,你上次为什么突然把自己送上门来,原来是想趁我不注意偷走天台的钥匙,要不是我有天代完高二的实验课心血来潮想上天台抽根烟,我都还没发现你的小心思呢。” “我想上个天台而已,这有什么。”那人仍是嘴硬。 男人手头动作更猛,粗糙的茧剐蹭着面前人衣物里温暖的肌肤,揉捏得那人嘴里不由得叫了声疼。 男人鄙夷地说道:“这有什么?要不是我借了钥匙上去看了看,我都不知道你在那大半年都不会有一个人上来的天台弄了个那种危险玩意儿,我教你的知识你就是拿来这么用的?我的小优等生?” 那人有些恼羞成怒地挣开男人粗暴的行径,瞪他:“别在这里,这么冷,而且万一有人怎么办?!” “我进去都进去过了,你还做作些什么?”男人有些不耐烦地抽回手,转回身一边嗅着手指上残余的味道一边不屑道。 真不要脸…… “走吧,我带你去办公室,那有暖气。”男人自顾自地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到没人跟上来才不耐地回过头:“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来?你现在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不想被我揭发就顺从一点,乖乖的对谁都有好处。” 黑影在原地握紧了拳头拼命忍耐着,好不容易喘匀了呼吸才重新开口:“等等,别跑那么远了,就在这吧,进里面就暖和了,回办公室太冒险了。” 男人翻了个白眼,答应了,带着人熟门熟路地上了台阶找了间还没开始装修的器材室,里面基本不透风,他已经带过不少人来这了。 这里实在太过安静,两人弄出的任何声响都像是被放大了好几倍,过了将近二十分钟,男人终于疲惫地翻身躺下,舒服地眯起了双眼。 而另一个人则趁机坐了起来,从自己的卫衣口袋里翻出了准备已久的手帕,悄悄靠近了男人,然后趁其不备狠狠摁了上去—— 男人在原地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抵不住药力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得逞后的那人解脱一般站了起来,拼命忍住了自己想将男人千刀万剐的冲动,安静地给自己和男人都穿好了衣服,而后从角落处拿起了一根施工用的麻绳捎上,拖着男人的身子就出了大礼堂。 去哪呢,那人内心有些无助地想着。 终于,那人看见了不远处那棵不算很高大的榕树,心里隐约有了想法。 那人把男人的身体靠在了树底下,从别的地方捡了几块砖头垒上,踩上去挂好了绳子,打了个干净利落的环,那人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了眼男人昏迷的模样,嘲讽地笑了笑。 结束了,一切终于该尘埃落定了。 · 夜是黑魆魆,临近市局的夜市摊点却火热朝天。 王圣宁一串鸡胗一串五花肉一齐往嘴里塞,餍足地眯起眼,惹得龚佑熙和慕司辰在一旁看着他的呆样直笑。 龚佑熙跟慕司辰碰了杯,吃着花生米问他:“哎,六中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 慕司辰别别嘴,干掉了手中的牛肉串:“不怎么样,我们调查了实验楼里的监控,没发现任何异样,而且通往天台的楼梯口在厕所旁边,没有监控对着,楼内的楼梯间没安监控,人家重点都在保护实验室里的器材有没有被偷,哪能注意到有没有人偷摸着上天台了呢。” 龚佑熙砸吧砸吧嘴:“嫌疑人情况呢?” “高三年级里拿有实验室钥匙又在学校里的就是科研处的黄海实老师,高一高二的就多了,而且因为有些高三老师办公室就在实验楼一楼,高三的学生来实验楼里问问题也是常事,难查。”慕司辰说道。 -- 第109页 “这黄海实情况查了么?” “嗯,查了。”王圣宁终于空出嘴巴来说道:“他来六中工作有十几年了,是带着这届高三从高一上来的,文理分科之前教的是11班的生物,巧的是苏然、欧倩、植小萱都在这个班,但是后来文理分科之后教的班级就和她们都没关系了,甚至都不在一个楼层。” 慕司辰接着说道:“我找人去问了问,确定了一下时间,发现去年12月31号到今年1月2号,也就是高三月考改卷这两天黄海实都在学校里改卷。但不知道黄海实和陈敏慧之间有什么联系,不过23班的副班主任就是生物老师,陈敏慧作为班长经常会跑生物办公室,那时候和黄海实接触也不是没有可能。” 龚佑熙看了他一眼:“你问的谁啊,学校里的工作人员吗?怎么查得这么详细。” 王圣宁嫌弃地插嘴说道:“什么学校的工作人员,司辰是问的苏然,那小姑娘可精了,混进学生里打听消息可比警方派人打听要有效和细致得多,而且压根就没人会怀疑,啥都跟你说实话。” 慕司辰笑了笑,没否认。 龚佑熙自然不会错过这个调侃小孩的机会,给慕司辰又把啤酒给满上了:“呦呵,这是有情况了?你们好像就差……三岁吧,那还蛮合适,不过你不要耽误人家高考哈,等人家考大学了你再追也不迟,反正你有这张脸准赢。” 慕司辰翻了个白眼:“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而且她说了,她想考警校。” 龚佑熙和王圣宁闻言更兴奋了:“这敢情好啊,哥们我可不反对办公室恋爱,说不定还能先博得你爸妈的青睐呢,我看那姑娘有前途。” “去你们的,我结账去了。”慕司辰无语,拿起手机就往老板那走,一边走一边回着苏然的信息。 【慕警官,如果你知道一个人做了错事,可他又是和你关系不错的人,你该怎么办啊?】慕司辰挑了挑眉毛,小女生的发散思维果然是强,刚刚还讨论着函数呢,下一秒就问了他这个。 慕司辰没有多想,只不过隐约回忆起了一些陈年往事。 他慢慢收起了面上的笑意,蓦地站直了身子斟酌地回复。 【怎么说呢……】 【以前我也有个关系很亲密的人做了错事,但我当时实在太小太自私了,因为他做的那件错事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自我防卫,我也就帮他瞒而不报了。】【现在我和他早就失去联系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但我依旧很后悔这件事情,即便当时出于情感帮了他的忙,但此后的这么多年来我还是很纠结,我觉得无论如何这样做都是不对的。】【任何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再多的理由和情感都无法将其彻底抹灭,就连警察和法官也不能随意不公正地就去扭曲一件错事,替犯错的人隐瞒也是,所以我个人建议如果你确定那个人犯了错,你应该帮他指出来,让他勇敢地去承担犯错的后果。】过了整整两分钟,苏然才回了句【知道了】,而后两人便很快道了晚安。 慕司辰付完款后按熄了屏幕,屏幕上倒映出自己的五官,他倏然间觉得心脏有些酸疼。 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要是他还活着,应当也是差不多的模样吧…… 而另一边的苏然却没有如她所说的一般睡下,她从慕司辰的聊天框返回,点进了李国东新发来的消息。 【我今天帮老师送作业的时候见到了黄老师,我帮你问了下,昨天晚上欧倩确实去问了他问题。】【那他有说大概多少点吗?】 【熄灯前吧,反正那会儿生物组里就黄老师一个人在,讲久一点也没什么。怎么了吗?突然问这个。】苏然随便说了几句搪塞李国东,见他没有植小萱刚去世时那么颓废就放心地调好闹钟放下了手机。 跟她睡对头的鲁盈盈是常年熬夜户,见苏然竟然现在才睡觉,低声调侃她道:“怎么现在才睡,跟哪个帅哥聊天呢?” “彭于晏,行了吧?”苏然笑笑。 对面三张床里唯一还有人躺着的刁琢此时也没睡着,闻言也跟着笑了笑。 没了喜欢和她们一起嘻嘻哈哈的植小萱,还有总是喊她们安静点的陈敏慧,宿舍里如今不论是吵是静都显得不是那么有滋味。 苏然叹了一口气:“我现在好矛盾啊……” “矛盾?”刁琢文科生的灵魂瞬间被激发了起来,喃喃背诵道:“矛盾就是对立统一,斗争性寓于同一性之中……” 苏然果然被逗笑了:“去你的,我还普遍性寓于特殊性呢。” 苏然下铺的欧倩就不乐意了:“干嘛,欺负我理科生啊,睡觉了睡觉了。” 剩下几个人也不闹了,笑着钻进了被窝。 也是,有什么好矛盾的呢,就顺其自然吧…… 希望……真的不要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3章 江夜晚莺 14 早上10点15分,大课间刚开始,高三教学楼里逐渐响起喧闹声,然而有两个男生却从人群里走开,往没人的地方走。 自从植小萱的案子发生之后,学校就将建体育馆的项目暂时停工了,不让工人进入学校,也为了防止高三年级的学生受施工音量干扰,所以停工之后这边都鲜有人来,反倒成了一些学生想找个安静地读书的绝妙去处。 “不过咱们这种时候还跑来这地方会不会太危险了啊,你没听说吗,楼上23班的一个女生前几天就是死在教室里了。”一个男生一边走一边对另一个走路也不忘背书的同伴说。 -- 第110页 同伴则对他的胆小嗤之以鼻:“这有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能出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你怕你回去。” 他都这么说了,原先那个男孩自然也不能认怂,拍了拍胸脯道:“那我哪能怕,我胆子大得很。” 两人一边背诵着彼此都不擅长的英语,一边往前走着,直到在新体育馆前的台阶上坐下。 “taxation,taxation,名词,税制;征税项;税款。”一路背诵过来的男孩口中依旧是念念叨叨的,眼睛四处看,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榕树上:“exposure,exposure,名词,暴露;揭发;亮相;曝光……” 不知道是不是男孩的错觉,他总觉得这棵榕树左半边的树叶好像有点奇怪……冬天风大,风吹起来的时候整棵树的树叶都会沙沙摇晃,只有左半边偏下方一点、凭空比右半边多了一块的树叶是巍然不动的…… 就像是挂了什么东西似的。 男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伙伴:“哎,你有没有觉得那棵大树有点奇怪啊?” 被打扰的男孩不耐烦地看他:“什么东西,哪有什么奇怪的,刚刚不还说我大惊小怪么。” 男孩“啧”了一声,只得低下头继续背单词,但背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拉着正刷着阅读题的同伴往大树那走,直线忽视了同伴的不乐意。 两个男孩终于走到了榕树面前,往左看去,此时风呼呼地携着树叶舞动,把硕大树根的缝中被插进泥土里的照片给吹出了几米远,但两个男孩已经没工夫注意这个了。 他们抬起头,找到了那多出来一小块树叶的原因所在——那是一根被压弯了的树枝,而树枝上绑着一根粗大的麻绳,麻绳下坠着的,则是造就树枝被压弯的真正原因。 练习册“啪嗒”一声掉落在了地上,男孩们惊恐的叫声响了很久,他们颤抖地抬起头,看着教了他们快一年半的生物老师,眼泪不住地掉了下来。 · 踏进六中校门的时候,别说是慕司辰和王圣宁,就连龚佑熙都觉得有些麻木了:“这回又是哪个学生死了?” 六中保卫处的处长苦笑了一下:“别说,这回还真不是学生。” 三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那是?” “是个老师,说起来你们也认识,”保卫处处长叹了一口气:“就是上一回你们向我打听的,那个科研处的主任黄海实,发现尸体的两个男生也都是他的学生。” 这听起来可不是个什么好消息…… 保卫处处长领着几人来到了新体育馆前的榕树底下,一些早已到来的技侦人员正在工作,龚佑熙也上前帮忙把黄海实的尸体从绳环上取了下来。 慕司辰上前打量着黄海实的尸体,那是个身形微胖,但面容生得十分和善的男人,怪不得他在向苏然打听黄海实的时候她那么疑惑,说黄老师不像是能做坏事的人。 而王圣宁则好奇地走到了正对着地面拍照取证的同事们旁边,一看才发现,他们是在拍地面上散落着的几张照片:“这照片是?” 一个和王圣宁关系不错的同事回答道:“哦,发现尸体的时候树底下就摆着这些照片,应该原先是被埋了半截在土里,但风大,还是被吹了些出来。” “哦吼。”王圣宁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去看照片,却被吓了一大跳,那竟是张男女交缠的淫/秽照片,看起来是男方自己拿手机拍的。 “was(拟声词),这也太……”王圣宁五官都扭成了一团,一边喊慕司辰过来一边忍着恶心仔细看,发现几张照片的男主都是死者黄海实,女主则各不相同,但脸部都被打了马赛克,而且看起来很小,估计全是高中生,背景也大多是学校里的各个角落,甚至还有些看起来像办公室。 慕司辰看后也蹙起了眉头:“这黄海实和女学生存在不正当关系?而且高矮胖瘦都有,不太像同一个人,这些女学生难道都是自愿的?” “司辰,小王,过来。”龚佑熙叫了他们一声,两人过去,看到龚佑熙拿着张纸站在埋着照片的地方旁边,看到他们来了就把装有纸的证物袋递给他们:“喏,和照片一起埋在土里的。” 那是张打印出来的纸张,上面很简略地打着一句话:“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查到我身上,她们撞破了我的事情还妄想说出去,实在该死,但我承认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也没脸再去见那些女孩了,就让一切都结束吧。” “畏罪自杀?”慕司辰有些疑惑地拧紧了眉,但他说是这么说,依旧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经验丰富的龚佑熙自然也不是会轻易下判断的人,他蹲下身子,和法医一起去看尸体的颈部。 “有提空,窒息致死,应当是上吊自杀没错。”熟识的法医告诉龚佑熙。 慕司辰则拿起了装上吊绳索的证物袋看:“这绳子是哪来的?学校里一般会有这种绳子吗?” 龚佑熙看了一眼,说道:“好像是施工场所里常用的绳子。” 慕司辰顺着龚佑熙的目光看过去,是只建了个雏形的新体育馆,他跟龚佑熙打了个招呼:“我去看看。” 龚佑熙同意地朝他挥挥手:“去吧,叫个人跟你一起。” “好。”慕司辰没叫正协助取证的王圣宁,喊了个同事便走进了体育馆。 -- 第111页 体育馆的内部实在空旷,一个多星期没人来过的地方地面全是灰尘,教师办公室还正常一些,可其他地方即便两人都穿了鞋套也还是容易一踩一个脚印。 同事回头看着一个个浅浅的印子疑惑道:“只有我们的脚印?难道真的没人来过?” 慕司辰也觉得奇怪,常时间施工的场所内积满尘灰未打扫很正常,但这地面上的灰明显太多了,他也不信会一个脚印都没有,那些施工工人总不可能在停工前刻意来清扫过一次地面吧? 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植小萱那个案子里被水冲洗过的老厕所,越发觉得这起案子可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慕司辰和同事路过未装修的教师办公室和篮球排球场,走到了对面未装修的体育器材室,却发现这里的地面被清扫得尤为干净,他拿出手机给龚佑熙发信息:“龚队,你帮我看看照片里有没有背景是水泥地,像个未装修的毛坯房的?” 龚佑熙过了一分钟便回复了他:“有,而且不止一张,看起来也不止是和同一个人。” 没等慕司辰回复,龚佑熙又继续给他发语音:“照片上的女主角都被打了马赛克,我们也不好贴出来问,更不可能一个个去打听人家的私事,这怎么搞?我们现在只能凭看到黄海实留下来那封信的直觉,觉得那些女学生是被强迫的,但这事没有直接证据啊,真烦死了。” 慕司辰宽慰了龚佑熙几句,叫他喊人来体育馆里面拍照取证后便和同事往回走,犹豫地给龚佑熙发语音:“龚队,我总觉得植小萱和陈敏慧的事情不是黄海实干的。” 龚佑熙这回没回给他语音,而是给他打字说道:“我也觉得这事有疑点,可黄海实那封信里那个意思就是植小萱和陈敏慧因为撞破了他性/骚/扰女学生而被黄海实灭了口,他自己内心不觉得有错但又怕被警察抓,只能畏罪自杀。” 慕司辰也打字回他:“可那些照片又是怎么回事?黄海实死就死了,那些被性/骚/扰的女学生又没证据,也不一定有胆子说,他要是不把照片拿出来而是烧掉,很可能压根就没人知道这回事。” “万一是他良心发现呢,也可能是怕有人留了证据,那还不如他自己放证据交代呢。”龚佑熙无奈地说:“到底怎么样我们晚点回局里验尸、验指纹、比对纸张来源就知道了。” 慕司辰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回去帮忙给那两个男学生录笔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4章 江夜晚莺 15 饭后回到寝室,苏然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给慕司辰打了通电话,本来想着要是慕司辰在忙就算了,没想到对方接起得很快。 “喂?怎么了?”兴许是心情不太好的原因,慕司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 苏然心脏怦怦跳,但是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也没什么事情,你现在忙吗?我就是听说今天学校里又出事了,想问问你是什么情况……当然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我现在不忙,在等尸检报告呢,你昨天晚上在哪?”慕司辰问道。 苏然知道这是必要的流程,便答道:“我昨天晚上晚自习的时候除了上厕所基本没出教室,我不太习惯去问老师问题,这个应该不少人都能作证。” 慕司辰欣慰于苏然的懂事,说道:“好,不过我也不能全跟你说,只能挑点能说的,你大概了解一下就行,不过估计也比你从同学那听来的多不了多少。” “好的,没关系,我也不会把信息泄露出去的。” 慕司辰走到走廊窗口处拿了根烟点上,用苏然可能比较容易接受的语气说道:“死的是黄海实,你高一的生物老师,是上吊缢死,看起来是自杀,而且他尸体周围都是他和女学生的照片,他很有可能……曾性/侵过不止一名女学生并且因为被撞破了事情就将植小萱和陈敏慧都谋杀了。” “但是也只是可能,你先别说出去。” 苏然震惊得足足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听话地点点头:“嗯,我不说,但是……缢死是上吊自杀吧?确定了吗?” 慕司辰跟苏然解释道:“嗯,缢死和勒死在尸体上所形成的索沟是不一样的,前者由于受力不均匀,受力重的部分更为清晰,而最轻的地方几乎看不到痕迹;后者因为是均匀收缩压迫,所以造成的索沟是均匀的。” 苏然受教地应了一声,到现在也没彻底缓过来,她印象里的黄老师和善又老实,即便她当年理三科就只有生物拖后腿他也不生气,只是喊她没事多来找他问问题,不过现在想来,那些经常去找他问问题的女生们也没几个跟他关系不错的,难道真的是…… “老龚!”慕司辰往办公区那边走,路过队长办公室时和龚佑熙抬手打了个招呼:“血液检测结果怎么样了?” 龚佑熙莫名其妙地白了慕司辰一眼,见他正打着电话,知道他是在刻意逗小孩开心,就索性顺着打字给他看:“血液中发现了经黏膜渗入的乙/醚成分,过会儿开会的时候会给详细报告,但死因没有疑议。” 乙/醚?死者曾被麻醉过? 慕司辰轻轻地蹙起眉,可电话那头的苏然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慕司辰说话,终于忍不住小声发出疑问:“老……老公?你结婚了?那也不对啊……难道?” “咳咳!”慕司辰赶紧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瞎说啥呢,我在叫龚队呢,他姓龚。” -- 第112页 苏然这才愣愣地回过神来,连刚刚慕司辰问的那个血液检测的结果苏然都忘记问了:“哦……这样。” 不过苏然被这么一逗心情也没那么差了,但也不愿再细想些什么,挂断电话后回到寝室里直接躺上了床,见欧倩上完厕所回床上坐下就爬起来向下看:“倩啊,你听说没,又死人了。” 这时候刁琢和鲁盈盈也刚回来,听到这话赶紧加入讨论:“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上吊自杀,楼下两个理科班的男生看到的,就在新体育馆那!” 欧倩读了半天书满脑子的公式定理,抬头问:“又死了谁啊,还有完没完了,学校里那栋老教学楼如今没什么人再敢去就算了,现在我们班里谁都不敢靠近陈敏慧的座位,我们老班只能把第四第五组的座位全部换成胆子大一点的男生坐,只空着她的位子,女生则全部被赶到离那座位越远越好。现在好了,学校好不容易新建个体育馆,我们享不上福就算了,以后的高一高二以后怎么敢去那上课。” 刁琢别了别嘴:“也算不上是不敢去体育馆吧,尸体不是在里面发现的,好像是上吊自杀在了外面的那颗大榕树下。” “哎对了,说起来死的那个人也不知道你们俩知不知道,”鲁盈盈说道:“好像就是生物组的黄海实老师。” 苏然早已心知肚明自然没多大反应,可她往下一看,却见欧倩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颇为奇怪,眼神有些复杂。 苏然回答道:“我们知道他,他是我和欧倩高一时的生物老师,小萱那时候也是她教的。” 刁琢和鲁盈盈都惊呆了,赶紧八卦道:“我天,这么巧!那这黄老师是什么样的人啊,难道真的是自杀?” 苏然才刚张开口,转瞬间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重新组织语言说道:“怎么说呢,他看起来蛮和蔼可亲的,但我接触不多,谁知道他内里怎么样。” 刁琢和鲁盈盈也没意识到什么,一边爬上床一边继续聊道:“不过听他们说黄老师好像就是杀小萱和陈敏慧的凶手哎,还说他尸体旁边摆的都是性/侵女学生的照片,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苏然你不是跟警察接触过吗?他们有跟你透露什么吗?” 苏然内心骂了两句那两个发现人怎么什么话都往外抖落,保密了个寂寞,但嘴上还是从容地说:“没说呢,但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吧。害,别管了,谁知道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伪造的呢。” “不过不管是哪一种,这都意味着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吧……”欧倩倏然说道。 苏然沉默了几秒钟,回答道:“嗯……应该是这样没错,不出意外应该不会再有人出事了。” 宿舍里瞬间沉默下来,四人都各怀心事,苏然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有些心烦意乱地睡了,连带回来的练习都忘了写。 · 等到午睡结束之后,苏然才看到了通话结束之后慕司辰发来的信息:【不过我一直忘记问了,你那天不是在天台上和嫌疑人动过手吗?你有看见他的脸吗?】苏然仔细回忆了好一会儿,如实答道:【天太黑了,而且那个人戴着口罩披着帽子,我只能看见眼睛。】【什么样?】 【只看得出那个人戴着无框眼镜,可能是内双,眼皮很薄,但是看不太出其他特征。】【好的,那身高呢?】 【应该是比我高的,我现在1米66,但具体高我多少我也不清楚,我和那个人没有过双方都站立的情况。】苏然发送完信息,正在犹豫要不要发送自己打下的“不过我觉得那双眼睛很眼熟,不像黄老师的。”这句话,起床铃就响彻了宿舍楼,苏然坐起来把被子叠好放在里面,还没等她再次拿起手机,欧倩就喊她一起去教室,苏然没办法,只得按了关机把手机塞在枕头底下就出了寝室门。 另一边,收到了苏然微信的慕司辰把手机揣进了兜里,从桌上拿起了一份装着一副无框眼镜的证物袋,这是在榕树周围看到的,就摆在照片不远处,镜片很完好,上面也只有黄海实一个人的指纹,和那些照片与那份打印出来的纸张一样。 而那一张纸也被确定了就是教师办公室里都会有的打印机用纸张,黄海实的办公室电脑中也存放了这些字的原始文档,只不过编辑日期是在7号晚上,也就是陈敏慧去世的前三天。 他在那个时候就确定了,警方一定会查到他这里么? 慕司辰烦躁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想要拿烟,但顿了一下还是放弃了,这时龚佑熙走了过来,安抚性地拍了拍慕司辰的肩膀:“别烦了,我刚刚跟局长聊了聊,这件事确实还存在疑点,他答应我会跟上级交代暂时还不能彻底结案。” “可是线索到这里就断了,体育馆还没建起来,附近根本就没有监控,出入生物组办公室的人也太多了,除了交作业的课代表之外,基本上每个人都能做到在里面待上很长的时间,不论男女,这要怎么查?学生的隐私我们又不能不管。” “现在几乎所有证据都指向黄海实就是两起案子的作案凶手,外貌特征也符合苏然那晚看见的嫌疑人,可乙/醚这东西怎么说?而且黄海实这么个瘦小的大叔就算是个高中女生努努力也能把他搬上去上吊,更何况这几起案子结束得太顺利了不是吗……” 慕司辰说了一大堆话口干舌燥的,干了半瓶凉水还是不能释怀:“植小萱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愿意大半夜的和一个男老师去老旧的女厕所呢?如果真是植小萱和陈敏慧撞破了黄海实的龌龊事,那植小萱怎么可能还会把背部留给黄海实,陈敏慧那个性子又怎么会跟没事人一般给黄海实机会下药,并且还有心情去正常刷题考试呢。” -- 第113页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龚佑熙也无奈地摊开手:“可事情查到这里确实就断了,现在任何事情都死无对证,黄海实平时上课时确实也会戴眼镜,就是那副没错。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那些被骚扰过的女学生出来指认黄海实,那也跟黄海实的死没多大干系,只能是确认了黄海实确实是个有罪之人而已。” “除非说确实有个真正的凶手,而他也良心发现出来自首认罪了,不然我们就只能就这样没有头绪地慢慢往下查,看看凶手还有哪里露出了马脚。”龚佑熙叹了一口气:“现在唯一令人欣慰的,是起码这件事情之后估计六中能太平一段时间,不会再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5章 江夜晚莺 16 不过龚佑熙说得不错,自此以后六中竟然真的太平了很长一段时间,事情慢慢过去,黄海实原先教的班级来了新的生物老师带班,学校里虽然没再给这件事情作出答复,但高三的学生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八卦了,都纷纷继续投入了学习的汪洋大海之中。 不论与这起上演不过两三个星期的闹剧亲密相关的几个人被影响得很多大,时光还是照常往下流逝,一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在腊月廿六、即将过年的时候,六中终于肯放高三学生一条“生路”,宣布7号举办完散学典礼之后,2月8号正式开始为期一个星期的寒假。 与往常每个学期以广播形式进行的散学典礼不同,学校念在这个学期发生的事情太多,还是决定把高三召集在了升旗台前举办散学典礼,顺便加紧强调一下各种安全问题。 于是高三的学生手捧着各种小册子蔫蔫地来到了升旗台前集中,作为优秀学生代表的李国东则准备上台讲话。 苏然在台下看着李国东一张俊脸兴致缺缺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好奇地看向旁边站着的23班的队伍,却意外地没找着欧倩的身影。 奇怪了,以前都是文理两科的年级第一、第二一起上台演讲,怎么今天理科班只派了李国东上台,我们“万年第一”的欧倩选手呢? 苏然趁两班的班主任不注意,悄悄扯了扯身边一个和自己认识的23班女同学的衣角:“嘿同学,你们班欧倩呢?” 正好那个同学是他们班的新一任班长,转头告诉苏然:“欧倩好像跟老师说她生理不舒服去厕所了,走之前还问同学借了片姨妈巾呢。” 生理不舒服?苏然闻言点了点头转回身,可心中的疑窦却更深了几分,欧倩不是每个月下旬才来么?这也提早太多了吧,而且欧倩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她也从来不痛经啊…… 但班主任又走回来站到了班级前面,苏然只得收回自己内心的小九九,佯装在低头复习《离骚》的背诵。 · 好不容易熬过了冗长乏味的散学典礼,等班主任又在班级里叨叨了几个小时,做完大扫除之后学生们才终于得以收拾书包,准备回寝室拿行李回家开启自己为期不久的寒假生活。 不过苏然万分不幸地被分到了要等到最后做的拖地工作,害得她在角落玩了好一会儿手机才终于轮到她干活并结束离开。 “苏然!” 苏然刚走出教室,就听到身后有人正叫她,她回过头,是刚打扫完图书馆回来的李国东。 “怎么啦小帅哥?”苏然冲他笑了一下。 李国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等一下哈。” 李国东说完便转身进了教室,苏然跟着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李国东是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了一块不是很大但是做工很精美的积木。 苏然觉得这个积木制成的小玩意儿有些眼熟,却一时半会儿没能想起来自己是在哪见过,直到李国东充满歉意地看向她:“这是欧倩给我的,但我现在找不着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宿舍了,你跟她关系好,能不能帮我还给她?” 苏然一头雾水地呆呆看着这个一看就知道投注了不少心血的积木,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情况:“欧倩送你的?什么情况?” “我也不太清楚,我自认为和她一直都不算很熟的。”李国东估计也不太明白,于是只能先实话跟苏然交代:“这个东西欧倩是元旦前那一天晚上……也就是小萱……的那个晚上,我目送小萱走之后在回寝室的路上碰见她,然后她给我的,说是送我的生日礼物,但我从来不收小萱和我家人之外任何异性送的礼物,而且她又是小萱的舍友,我觉得不太好就没收。” “本来她在我眼里就只是同班同学和女朋友的舍友这两种关系,我们日常交流并不多,连微信好友都没加,那件事情之后我们联系就更少了。”李国东说道:“可是今天早上我拿书的时候抽屉里还没有东西,散学典礼回来抽屉里就多了这个,就是欧倩那天想给我那个。这种东西是自己拼的,我查了一下,说明书上只给了六个样式,这个正好是两种样式的混搭,绝对不可能是别人给的。” “我不想过多揣测欧倩是什么意思,她以前帮我解答的题目、协助我完成的学校任务我都只当成她是在帮小萱,小萱也会帮我向她表达感谢,但我现在确实也不可能收她的礼物,从此以后我可能也不会愿意再过什么生日了……”李国东把积木硬塞到了苏然手里:“她座位上的东西都收拾完了,好歹是她耗费了不少时间做的,我也不想随便放在教室里,你能帮我还给她吗?顺便帮我跟她说声谢谢。” -- 第114页 苏然揣着这个样式俏皮可爱的小积木,内心有些奇异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跟李国东点了点头之后便离开了教室。 欧倩,李国东。这是苏然完全未曾想过的搭配。 为什么嘴上说着生病待在医务室一直到回寝的人,又会突然出现在旧教学楼附近,并且送了个生日礼物给舍友的男朋友呢……植小萱和自己关系好、自己和欧倩关系好这两件事都不假,可是植小萱和欧倩之间关系一直都只是一般般啊…… 苏然和植小萱在分班前是同桌,分班后又待在一个班一个寝,苏然自认为自己绝对是她在学校里除了男友李国东之外关系最好的同学,可是她也确定在植小萱眼中,欧倩和404剩下几个舍友没有什么差别,也就只是比和陈敏慧的关系更好一些。要说欧倩和李国东之间能有什么关系,听上去就是更加令她匪夷所思了。 欧倩…… 天台那个晚上,那副模糊但又隐约有些眼熟的眉眼,她不是没怀疑过,不然不会下意识地把刀子对准自己以拦下慕司辰,欧倩就算加上黄海实也不可能是慕司辰的对手。 可是那个夜晚欧倩看向自己伤口时眼中的担忧与心疼做不了假,黄海实也确实与天台上那个黑衣人的特征差不了太多,所以苏然也就放弃了对她的怀疑。 更何况,李国东明明帮苏然证实了欧倩那个晚上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她在老师办公室里待了近一个晚上—— 等等,老师办公室?如果苏然没记错的话,欧倩是说自己那时是在向黄海实咨询问题吧? 黄海实……女学生……畏罪自杀…… 是啊,苏然想起来了。欧倩不是从高一入校的时候就是黄海实的生物课代表么,一直以来没有谁是比欧倩还要更得黄海实青睐的,可欧倩却有过退任职务的想法,即便这件事后来还是不了了之了…… 那么那些混乱不堪的照片里……会不会也有欧倩的一份呢? · 苏然神情恍惚地拿出钥匙打开寝室门,可一切都只是空荡荡。 欧倩早就走了。苏然一时竟说不出自己内心究竟是什么感觉。 刁琢和鲁盈盈这两个小机灵鬼走之前给她和欧倩的床上都放了些小糖果,可欧倩的床是空空如也,糖果却还在。苏然伸手上自己的床拿了一颗草莓味的放进口中,明明嘴里是甜丝丝的,咽下去却只是一阵酸苦。 苏然给欧倩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她没了最后一丝希望,只得苦笑着爬上床将被子随意一裹,再将床帘掖好。 直到下了床拿出早就打包好的行李箱时,苏然才后知后觉地一怔,回过头去看欧倩只剩下空床板的床位。 就一个星期的寒假,随便收拾一些东西带走就好,苏然和刁琢、鲁盈盈都是这样,床垫和被子留在那用床帘遮住灰不就行了,怎么会需要把床垫都带走、柜子也是空的呢…… 苏然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是神经再大条一些就好了。 电话铃响了半天苏然才想起来接起,却无奈地发现是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 “听说你们今天散学典礼?你回到家了吗?”慕司辰的声音听起来心情应该不错。 苏然费力地使自己的声音也听起来雀跃一些:“嗯,对的,我刚拿完行李准备下楼,我爸妈没空来接我,他们下午才下班,我自己坐地铁回去。” 慕司辰坐在车里,静看着车窗外涌动的孩子和家长,蓦地说道:“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出来吧,我送你回家。” “嗯……啊?”苏然大脑一时半会没转过弯来,顿了两秒才飞快动身扛起行李跑下楼:“你等等我马上出去!很快!” 慕司辰在那边叼着根没点火的烟笑:“你慢点,着什么急,我又跑不了。” “万一呢?不是,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苏然一边下楼一边批评他:“万一我爸妈来接我回家了怎么办?” “那就跟你爸妈见一面呗。”慕司辰逗她,见苏然果然如他所料地没了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脸红,他这才笑笑不闹了:“好啦,我就是单纯路过而已,我今天休息。” 苏然这才偷笑着走出了宿舍楼,溜着行李箱在这冬日的阴天里逐步走向喜欢的人。 喜欢的人。 苏然这才从欢喜里回过神来,一边背过身往宿舍楼那边看一边跟电话那头的慕司辰老实交代:“慕警官,有件事情我得实话跟你讲,今天李国东跟我说——” 苏然的话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捏住了喉咙,任由慕司辰在那边问了几句“嗯?说了什么?”也没有回音。 她的目光朝一百米开外的宿舍楼看去,四楼左数第四间的窗前,正坐着一个扎着低马尾,戴着无框眼镜的女孩。 她也静静地看着苏然,那个眼神苏然再熟悉不过,刁琢她们在谈论黄海实死了这件事时,欧倩便是这个表情。 当时她还用这个表情说了什么来着? 她好像是说……这件事情,就要到此结束了…… 行李箱被留在了原地打旋,苏然用尽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往回跑,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这个案子不是很复杂,就要结束啦。 关于这个案子里主角的人设和行为方面可能会存在些许小争议,不会过度洗白,只能说人无完人,都会成长的啦。 -- 第115页 第66章 江夜晚莺 17 苏然用最快的宿舍跑上楼,砰然打开门的那一瞬,呼呼袭来的穿堂风掠过两人的长发,吹得她们的双眸皆是一阵酸疼,不然怎么会几乎要留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可是为什么心里会那么难受呢……明明面前的是自己相识近六年的挚友。 但方才的好像一切都只是错觉,下一秒钟欧倩看向苏然的神情变得愈加淡然,对上目光的那一刻,欧倩转过了头,去看楼外的一切。 苏然的目光却始终离不开欧倩的背影,她站在原地,明明只几米距离,她竟觉得离对方那么远。 “怎么,行李倒是收拾得挺快,我才刚打扫回来,你连床板都空了。”苏然向前走了两步,但又不知为何停住了。“明天开始就是高中三年来最后一个长假了,再熬过这半年,我们就再也不用面对成堆的资料和作业了。” 苏然看着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侧脸,轻轻扯了扯嘴角,眼里却尽是悲意:“很多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了……对吗?” 她轻蹙起眉,眼神如被石子投入的湖水般泛起微波。可欧倩却只是微微动容,仍未回头,只是默默地听。 苏然眼神逐渐变得更加复杂,她甚至都来不及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有略微的颤抖:“……你为什么没去散学典礼?老师说你因为生理问题请了假,可你经期根本就不是这个时候。你到底是因为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 “倩倩,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离你这么远过……” 欧倩的眼神直到这时才终于有了变化,她望着天边绵厚阴暗的云层,缓缓开了口:“……黄海实……经常借解答问题之由多次对女学生性|骚|扰,我就是其中一个。” 每次提起这个人,她就觉得自己浑身像是被蚂蚁噬咬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两年……整整两年。第一次的时候我才高一,他却还不到四十,我拼尽全力也敌不过他……我也不是没有过挣扎,可他第一次就拍下了我的不雅照,我要是说出去,这张照片很快就会遍布校园,更何况他口碑多好啊,还是优秀教师,怎么会有人选择不相信他,而去相信一个稚嫩的少女呢?”欧倩的眼睛是那样的空洞,泪水转瞬便从眼角大滴大滴地滚落:“我那时才知道,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十多年了,就连实习女教师他也碰过,却无一失手,在我之后也大有人经受……” 苏然愣在原地,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欧倩眼含恨意回过头:“他死得好,他该死,他死有余辜!要不是那天他以他所知道的威胁我继续顺从他,他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苏然震惊之余又仍旧稍带疑惑,语气有些急切地问她:“……那小萱呢?黄海实知晓一切急需灭口、陈敏慧与你一向不交好便罢了,小萱又做错了什么?!” 听到那个名字,欧倩轻缓地摇摇头:“小萱……是我对不起她……”她抬起眼,泪光仍在,但眼神却清明:“但我不后悔,我也停不下来了……” 苏然强忍泪意,从未觉得眼前人如此陌生:“……你喜欢李国东,对吗?那个晚上……李国东生日的那个晚上……植小萱的被害那个晚上……你给他送了礼物,却被小萱看见了?” “你和她坦白了?小萱很生气,和你吵架了,对吗?”苏然的语气逐渐激烈,泪水模糊了面前欧倩的模样:“于是你就从背后用小刀划破了她的颈动脉,将她的尸体丢弃在她最避之不及的脏乱的卫生间里,对吗?!” 欧倩淡淡地垂下眼皮,就当是默认了。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个晚上?她原本只是想给暗恋近三年的男生送上成年礼物,却被忘了东西跑来找李国东拿的植小萱撞了个正好。 植小萱直到李国东走了之后才露面,她本来怀揣着信任问欧倩怎么突然送礼,之前植小萱在宿舍里亲眼见过她拼积木,她明明说是要送给喜欢的人。 其实欧倩大可以有千百种理由去骗她,植小萱多好骗啊,又天真又善良,快成年了还始终坚信能以真心换真心。可是兴许是礼物被拒了欧倩觉得有些不爽吧,她骗植小萱到了旧教学楼的厕所后很轻易地就坦白了,植小萱有些生气,却还是敢把后背留给她,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那个傻姑娘也只是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她那么相信你……李国东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苏然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呢……” 欧倩语气有些奚落地看她:“你既然早就猜到了一些,那天又为何要在那个警察面前演戏放我离开?” 苏然有些自嘲地笑笑,抬起的目光里尽是悲凉:“倩倩……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到最后你连我也不会放过?” 欧倩微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不……我不会杀你。我说过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她的话音一顿,目光扫过空床板上苏然放下的小积木时语气也仍旧是平淡的:“看来他到最后……也不愿要我给的任何东西……” 她从小在老师和同学们的夸赞声中长大,唯一让她肯定及骄傲的就是她傲人的成绩,在这一方面,她从来没瞧得起过任何人,除了李国东。 每一次考试,她都能稳居第一,但她也很轻易地就发现了,排在第二的那个男生,竟然只与她有着一两分之差,他们两个人则和第三名有着很大的差距。 -- 第116页 欧倩,李国东。 这是三年来每一场考试排名固定不变的前两位,他们的名字始终排在一起。 欧倩不由得对这个男生起了兴趣,即便这是她那时同班同学的男朋友她也丝毫不在意,一直觉得自己已经被黄海实弄脏了的她没主动出击,但也一直默默守候着。 后来两人分到了一个班,但凡李国东的成绩下降几分,欧倩都会主动帮助李国东,从来没让他掉过第二名,直到有一次考试时植小萱生了病,李国东分了心排名跌落了,她才开始真正地对植小萱产生了另类的情愫…… 她以为,自己这么多年来的默默守候也许是会有回报的,可是并没有,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用心看过她一眼…… 窗外的小雪倏然就飘落了下来,欧倩有些木然地抬起手,接住一片雪白:“……然然,你知道吗?十七年前,我就是在这个南方城市多年来少见的雪中出生的,然后就开始了我这不该存在的一生……” 苏然顿时意识到了什么,一点点地向前逼近,她微微低下身,手轻轻向下压,声音有些颤抖:“倩倩,你冷静一点,别冲动……你听我说……你现在还没满十八岁,一切还来得及……都还来得及的……”慢慢的,她的声音逐渐变小,眼泪夺眶而出。 欧倩突然浅浅地笑了,抬手将满脸的泪水都擦干净:“然然,如果一切能回到最初,该有多好……” 就在苏然向前走的那一瞬间,慕司辰终于一路赶了上来,欧倩转头看着两人,不知道从哪拿出了一把刀便狠狠插|入了腹中。 “倩倩……倩倩……”苏然瞪大了双眼,口中不住哽咽道:“你干什么……你别做傻事……你别——” 欧倩却只是笑笑,她身子一晃,轻巧地如同一片残枯的落叶一般从窗边坠了下去,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然。 “欧倩……”苏然踉跄着向前扑去,又被冲上来的慕司辰拦住,双手扒住窗框,两眼通红:“欧倩!你回来!……你回来啊……” 南方的雪不会很大,只在深灰的水泥地上铺了薄薄一层,那个恬静文雅的姑娘就沉睡在了那里,腹上、身后的血溢了满地,她的嘴角却始终是一切尘埃落定后满足的微笑。 雪能盖得住血吗? 或许曾经能,所以三个人的死亡直到一个月后才真相大明。 可其实再厚的雪都是盖不住血的,不论多么寒冷,春日总会到来,事实也仍旧存在。只要白雪化去,真相就一定会显露…… 谁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总有人不愿相信,也总有人妄图挑战。 苏然哭喊了很久,终于在慕司辰的怀里脱力地倒了下来。 冰冷的地上只剩下一部显示还在通话中的手机。 慕司辰看了它一眼,在苏然闭上眼的那一刻摁了挂断。 雪停了。 · 等到苏然再次睁开眼,已经是傍晚了。 她的目光环扫了一眼四周,发现这是在自家的床上,而不远处的书桌那坐了一个男人,他原先是在打电话,听到动静之后很快便挂了电话看过来。 那般清隽的眉眼、修长的身材,不是慕司辰又是谁? “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然摇了摇头坐起来,轻轻张开了口,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又静静地闭上了。 慕司辰没勉强她,直接把她可能要问的事情给说了:“欧倩没能救回来,你爸妈刚下班,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现在在外面做饭呢。” “你……”苏然有些踌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鼻子还是那样酸:“你不问我欧倩为什么会掉下去吗?” 慕司辰的表情没有变化,还是那样温柔地看她:“那你想说吗?你想说就说,我不逼你,也没人会逼你。” 苏然有些想笑,可笑出来却又那样苦涩:“什么叫我想说就说……我想起来那通电话其实我还没来得及挂了,也不知道你录音了没……可是你就算录音了也是非常规手段得到的证据,是不合规定的……我是唯一听到欧倩自述的人证……怎么能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慕司辰听她的声音到最后越来越湿漉漉,赶紧作势要哄她,却意外地发现苏然只是声音带着哭腔,眼里却再没了泪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7章 江夜晚莺 18 “慕警官……”苏然的双眼望向窗外树梢上挂着的零星雪迹,“今年已经过去两个月零一个星期了,这竟然是我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六中这两个月以来都是人心惶惶的,谁也不知道凶手的目标还有没有下一个,而下一个又会是谁。就算是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刁琢她们,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明星八卦,这些天来也会放弃夜聊而早早入睡,晚上熄灯前要谨慎检查门窗一遍又一遍。 而苏然虽然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可每晚闭上眼之后黑暗里也总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植小萱和陈敏慧的死状。 铺天盖地的血翻涌着覆过她的身躯,逼得她几近要在汪洋血水里窒息,在无边痛苦中死去。 慕司辰拿起床头柜放着的保温瓶开了盖递给她,腾腾的热气抚过苏然的脸庞,泛起一阵温热。 “我们打电话给欧倩家的时候没有得到回音,到了地方才知道,他们剩下的一家三口都死了。” -- 第117页 苏然闻言,有些恍惚地说道:“……欧倩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双方都重组了家庭,欧倩跟着她妈妈生活,亲爸是个没离婚前再忙也会给她打钱的工作狂,后爸却是一个懦弱不管事的年轻叔叔,比她妈妈小了十岁。” “结果亲爸离婚之后生了孩子就再也没管过她,后爸和亲妈就更是疼爱新生的小儿子,所以欧倩还没上小学就开始被逼去学着怎么去带婴儿,自从考过一次第一名,她妈妈就开始不断对她洗脑,让她要一直努力上全国最好的大学,之后赚更多的钱来养她弟弟,给她弟弟赚媳妇本。”苏然讥讽地笑了笑:“也是从那以后,欧倩只要没考一次第一就会被打被骂,可她弟弟从来没下过倒数前三的宝座也是家里唯一捧在心尖的宝贝儿。” 欧倩最开始吸引苏然的也正是她悲惨童年下的倔强与坚韧,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样一个女孩美好的躯壳之下会不会有一个已经被腐蚀空心的灵魂。 “他们是怎么死的?也是欧倩干的吗?”袅袅的雾气氤氲着掩盖住苏然的表情,可事到如今她心里又怎会没有答案。 “三人皆是肉毒梭菌中毒。”慕司辰徐徐道来,“欧倩的母亲和后爸都有着每天早晚吃一片钙片的习惯,到今天早上正好开新的一罐,垃圾桶里也发现了昨晚吃完的空钙片罐,而他们吃的那一罐里每一颗都检验出了毒素;欧倩给弟弟的毒则下在了他每周日早上下网球课回来必喝的盐汽水里,每一瓶都下了毒,拿哪一瓶都是死。” 苏然沉默地听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到最后才说出一句:“她是全市公认的天才少女,不出意外今年高考省状元的宝座一定是她……她本来……前途该是一片光明的……” “那你会后悔吗?”慕司辰问她:“你不止一次可以帮她隐瞒。” 会吗……这个问题或许以前的苏然会犹豫很久,但现在的她只会说:“不会。我给过她机会了,可她没有回头……倘若我再一次地纵容她犯罪,我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害者呢?小萱和陈敏慧她们的未来就不是未来吗,就算是黄海实,他也应该被法律制裁,而不是私怨……” 苏然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我现在只会想,她怎么不在昨天晚上宿舍聚餐时把我们也都毒死呢,或者昨晚我和她们睡着之后,她把门窗锁死,再一把火把我们都烧了不是更好?” “这样……也许现在就没有人这么恨她了……” 苏然的眼睛无神地睁着,空洞地坠下一颗掉了线的泪水,饮下一口热茶,身子却怎么都暖和不回来。 · 等到慕司辰和苏然走出房门时,苏父苏母才刚煮好饭菜。 “呀,慕警官出来啦?”苏母赶紧招呼道:“那赶紧一起来吃饭吧,待会儿就凉了。” “不了吧,阿姨。”慕司辰礼貌地微笑道:“我还得回局里工作呢。” “再忙也得吃饭呀。”苏父沉下眉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看你也太瘦了,遇见坏人吃亏了怎么办?” “他才不会吃亏呢……”苏然在慕司辰身后小声嘀咕道。 苏父苏母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自己的亲闺女:“哎呦,大小姐舍得起床啦?看把人小慕的工作给耽搁的。” 苏然自知理亏只得跟爸妈瘪嘴道:“什么呀别说了,我也不吃了,我得跟他回警局做笔录呢,我是人证。” 苏父苏母对视一眼,只得松口:“那行吧,你多多配合人家工作哈,行了打电话我们去接你。” 话音一转,两人又赶去拿保温盒:“不过这晚饭还是得吃,煮了那么多呢别浪费,多的就拿去给其他警察同事尝尝!” 慕司辰刚要开口,苏然就赶紧捅了捅他,悄声说道:“没事的,安心吃吧,我爸手艺可好了,这段时间你照顾我这么多,我也就这点能回报了。” 于是慕司辰只得愣愣地一边接过垒起的保温盒一边道谢,直到下楼上了车才堪堪从叔叔阿姨的热情中回过神来。 · 日子倘若平静了,便会过得越来越快,六中演了两个多月的闹剧终于拉下帷幕,苏然和其他学生们继续投入备战高考的行动中,慕司辰也开始跟进烦恼龚佑熙许久的案子。 在2月24日延迟开展的江川市高三二模前,慕司辰还来到了六中门口给苏然送了袋零食礼包加油打气:“听说你喜欢吃开心果和旺旺仙贝,我给你买了不少,希望你天天开心,考试大旺!——但你记得别贪多上火了。” “好嘞,谢谢慕警官。”苏然嫣然一笑,把袋子抱得紧紧。 慕司辰自然笑她,但紧接着又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玩意儿戴在了苏然的脖子上,苏然低头一看,是个被链子串上的钻石锁。 “我前几天帮人破案的时候一个在商场工作的受害者家属送的,我一个大男人拿着也没用,反正怪好看的就给你吧。听说这玩意儿能打开装东西,我也不清楚,你到时候可以研究一下,不过高考的时候千万别带进考场哈。” 苏然一一应了:“得嘞,听令~” “你呢,就好好高考,我就不多打扰你了,人民也需要我呢。”慕司辰帮苏然把脖子上的围巾系紧了些,说道:“等你高考结束那一天我去找你玩,你和家人吃完饭有没有时间和我去散个步?” “肯定有!”苏然笑道:“那我拍毕业照那天也给你发消息,要是有时间你就来跟我合张影好不好?” -- 第118页 “行。”慕司辰应了。 “哎!”苏然喊他:“办案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他跟苏然道了再见后转身离开,阳光下的眼眸分外清澈明亮。 慕司辰忽然停下脚步,轻笑着回过头:“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拼命爬回来的。” 群星璀璨,大抵也不过如此了。苏然暗暗想到。 苏然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逐渐消失在视野中,那时的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将会是她27岁以前最后一次见到慕司辰。 · 先是五月份的毕业照,苏然提前几天就给慕司辰发了消息,却直到当天晚上都没有回音,是他在忙什么案子吗?苏然如是想。 她点开慕司辰的朋友圈,他的朋友圈从来不设任何权限,最新一条、也是唯一一条始终停留在他刚入职警察那天,简简单单一个敬礼的表情,配图就两张:整齐叠好放好的警服警号,还有一面阳光下正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 回到聊天框,苏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说过话了。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失落归失落,慕司辰要是知道自己不好好学习,反倒去想着回不回消息的问题,他一定会生气的,苏然只得第二天又重振旗鼓地埋头去拉回年初受影响落下的功课。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考结束那一天,苏然坐车从考场回了学校,又从学校被爸妈接回家,可慕司辰的电话却再也没被打通。 苏然在第二天被亲朋好友拉去庆祝,第三天睁眼一看到了10号,苏然才想起来这天是慕司辰的生日。 她拿着手机坐高铁去了市局,最终被拦在了门卫处。 “您好,我想找慕司辰警官。” 可意料之外的,门卫大爷却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们这里没有姓慕的警察。” “怎……怎么会呢?羡慕的慕、司法的司、星辰的辰,这个名字很少见的,你听过就一定有印象。他今年21、哦不现在22岁了,长得很高,做的刑警,经常跟着龚警——” 大爷摆摆手打断她:“说了没有就是没有,我在这里工作三十几年了,每个警察的名字我都能叫得出来,骗你干什么?” 苏然不死心地拿出手机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慕司辰的东西,她这才想起来,他们竟然连个合照都还没有,慕司辰也从来不在动态里发出自己的照片。 怎么会呢……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鸣笛,苏然和大爷看过去,是一辆准备出去办事的车子,车窗降下来,是一个嚼着口香糖的中年男人。 “怎么了叔?”男人的目光转过来,却在对上苏然时停住了。 苏然瞬间瞪大了双眼,飞也似地跑上去拦住他:“龚队长您还记得我吗?我是苏然,半年前六中那起案子里我们见过不止一次的。” 龚佑熙表情有些复杂地别过脸去不想看她:“是吗?我不记得了,你要是有事就走正规程序报案。” “——您知道慕司辰在哪吗?”苏然扒住车窗不让他走:“您为什么要躲我,为什么会说这里没有慕司辰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龚佑熙被苏然吵得不耐烦,只得拉住苏然的衣服在她耳边厉声低语道:“听着,江川市局里……不,是整个警界都没有慕司辰这个人,你也不认识他,懂了吗?” “什、什么?” “你要是还想在那个人有生之年见到他,就当今天你没来过这里,你也从来不认识这个人。”龚佑熙冷漠地说完,用力地将苏然的手扒拉开,而后合上车窗扬长而去,再也没分给苏然哪怕一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小提醒:注意一下之前的时间线你们就会想起慕司辰这边发生了什么~ 第68章 江夜晚莺 19 直到那个时候苏然才醒悟过来,其实自己嘴上说着喜欢慕司辰,可实际上对他的了解是那样的少。 她想起了与自己一直关系不错的小学同学季唯,他帮着苏然去问了在空州市局工作的父亲,才得知慕司辰是空州市局局长慕顾眠的养子。 而除此之外唯一的信息,便是慕顾眠与他的妻子傅雨笙在2021年2月25日死在了家中,几天以后,全国警界档案里再没了慕司辰这个人。 从此以后,他就这样消失了。 季唯的父亲也得不到更多的信息,只能凭借现有资料去猜测慕司辰应当是接受任务开始了对父母被害一案的卧底调查,但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也就在那个暑假,苏然和父母几次大吵,终于说服了他们让自己去参加体测、报名警校,只可惜她最终还是以一分之差错过了慕司辰曾就读过的大学,高分去到了遥远且寒冷的东北怀念那个悲喜参半的冬日。 最开始,苏然是那个曾经差点就被欧倩摔下楼去的普通姑娘,可渐渐的,她那届的学员们没人再敢小瞧她。 每天早晚在训练场加练的人里从来没缺过她的身影,苏然体重很轻但是肌肉却异常的紧实,射击成绩和格斗成绩回回都是女生第一,理论课成绩没下过班级前三,实际操练也从来没给团队拖过后腿。 在她即将毕业,考虑要回江川市局还是去空州市局的时候,季唯的父亲给苏然带了条消息。 针对整个青禾省连续几年发生的一些重大案子,警方发现这一系列恶行很有可能出自同一个犯罪组织的手笔,于是决定成立专案组调查,慕顾眠夫妻俩被害的“2·25灭门案”也有可能也与其存在联系。 -- 第119页 也就是同年,慕司辰加入了进去并极有可能担任卧底的角色,从此销声匿迹。——而那个计划被正式命名为了“破晓”计划。 这些都是前几年的事情了,本来与苏然并无太大联系,但季唯的父亲知晓这些事的原因也是他给苏然发来信息的原因——破晓计划是由空州市局和江川市局联合主办的,而空州市局正在着手准备的一个新案子则极有可能与破晓计划存在交叉点。 有地下消息称一个荼毒过无数生灵的大毒枭通缉犯艾家宇带着他的马仔们潜伏到了爻城,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所以现在空州市局在暗地里向全国警校和警局招募能潜入这个制毒贩毒团伙的毕业生或年轻警员。 季唯的父亲原本只是随口一说,可苏然却不仅仅只是随意一听。 苏然正式毕业那一天,季唯和父亲才知道这个姑娘竟然背地里和空州市局缉毒大队有了联系,还偷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十分可疑的吸毒人员郭荣。 季唯的父亲是一路看着苏然长大的,知道消息后气急败坏地跑来找苏然:“我看你简直就是昏了头了,警校的老师没教过你这有多危险吗?!” “教过啊,”苏然没所谓地说,“那又怎样,我已经决定了,事情到现在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明明有更好的前途等着你,你完全可以把这个任务推给那些缉毒大队里面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员——” “——可他们和我不一样,”苏然固执地说,“我才大学刚毕业,可信度比他们大得多,那帮人有多谨慎您比我清楚。更何况我都已经获得郭荣的信任了,有他带着,也许我很快就能渗入内部……” 苏然望着天边刺目的烈阳,蓦然缓声说道:“而且我想看看,这世间的极恶之地,该是什么模样……” 临走的前一天,苏然将自己换掉的充满高中与大学回忆的旧手机锁到了江川家里的卧室柜子,一个再隐蔽不过的地方,极小的钥匙被藏在了她胸前一直没摘下的钻石锁里。 苏然环视了自己的家一圈,努力地想把这场景深深地刻入脑海中,生怕这是她最后一次到来。 她在桌上随意摆着的高中笔记本封面上用铅笔无意识地涂画着,不留神竟在自己姓名的旁边写下了慕司辰三个字。 苏然微怔,而后有些怅然地抬了抬嘴角。 她最后给予父母一个拥抱后便逃也似地回到了空州,生怕再慢一秒自己就会被铺天盖地的不舍所击倒。 那也是苏然最后一次见到她在江川的这个家。 而那个陈旧笔记本在苏然记忆里的结局,是她最终迟疑地抬起笔,索性将这两个名字连了起来—— 慕司辰,是苏然的希望。 · 事实证明,苏然的天性就是不该被关在象牙塔里局促地长。 有少年经历和警校历练傍身,她一头大红卷发外加自带的浓颜冷脸不仅成功骗过了与她年龄相差无几的郭荣,也逐渐获得了艾家宇的信任—— 除了她27岁时经历的那一场大火。 “忘了我……忘了我……” 凭什么?苏然在梦里讥讽地笑着。 “在你的生命中从来没有过慕司辰这个人的存在,不论是八年前还是今天,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走……” 可我怎么能舍得忘却,那明明是那样一个岑寂却美好的冬日。 苏然费力地睁开双眼,远处是零丁溅起飘来的火星,她甚至还能感知到那汹涌澎拜的热气。 “快……快醒来……” 不记得是第多少次了,她是那样努力地看向眼前人,可永远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副苍白的薄唇在自己面前无力地张合,怎么也看不清那一双她内心意外地笃定自己必定该深刻在心底的眉眼。 室外喧嚣鼎沸的人声和枪声交杂,却仿佛就响在苏然的耳边,震得她耳膜发麻。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爬起来努力向外走,灼热的墙壁将她的手掌烫掉一层皮苏然也浑然未觉。 苏然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去吧,去到光亮里……” 好似凭着这个,她就能孤身淌过无数刀山火海。 “砰!” 苏然跌倒在了艾家宇的面前,胸前的血洞里冒出汩汩的鲜红一片,染红了她的整个眼界。 那蓦地穿过她身子的冰冷,逼得她不得不醒来。 · 秋日的斜阳透过薄薄的纱帘投射进来,床头的红白玫瑰在同一个玻璃花瓶中相拥,瓣尖的露珠分外圆润,透彻得像极了床上人通红眼尾旁滚下的几滴泪水。 “咕嘟”一声,头顶的氧气瓶冒出一串气泡,苏然徐徐睁开了双眼。 啊,她想起来了。 车祸、受伤、慕司辰的催眠,她全想起来了。 苏然转眸看向床边,男人正微微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资料,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他的额间,纤长的睫毛不时轻轻动两下,提醒别人这并不是一张二十一世纪新出的仿真油画像。 她想张嘴说话,可喉咙却像要冒烟似的火辣辣地疼,所幸慕司辰很快便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欣喜地给她端来一杯水:“你终于醒了。” 苏然抿了抿唇,清水润过嗓子,果然好了一些。 “现在是?” “你头部遭受了重击,身上也被碎片划出了很多的伤口,手术后昏迷了三四天。”慕司辰耐心地向她解释道。 -- 第120页 苏然想起了车祸前发生的事情:“那徐皖呢?抓住没?他逃了?” “怎么说呢,都不算吧……”慕司辰无奈地缓缓向她道来:“徐皖逃到了跨江大桥上面想要跳江,结果贾桓业——也就是高诗缇的那个未婚夫,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偷偷得到了消息跟了上来,以为徐皖要逃跑,索性趁他的注意被特警们吸引时飞快地扑了上去,和徐皖扭打成一团,在徐皖快要带他坠江的时候贾桓业失手拿刀将徐皖杀了。” “为什么是以为?”苏然捕捉到了关键词。 慕司辰解释道:“因为我们研究过了,那个十字路口除去来时和跨江大桥那条道之外的另外两条道其实都更加方便逃跑,可徐皖偏偏却选择了上桥,而且特警们还没靠近他他就有了要跳桥的举动” 苏然还是不解:“可是万一桥下有人接应他呢?” “所以我们当时一路人马在桥上和徐皖对峙,周和彬带着另一路则抄近路赶到了桥下,结果那一天风太大,很多原本就固定航行的船只都停运了,更别提有接应他的嫌疑船只了,连只鸭子都没搜到。” 徐皖是存了心求死,至于原因是要守住悲白的秘密、不愿囚困小黑房子里遭人审问还是决心为苏潼姗殉情,那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69章 江夜晚莺 20 案件的事情解释清楚了,可苏然还是闷闷不乐地瞪慕司辰:“你倒是挺行啊慕警官,都学会在我受伤且精神薄弱的时候乘虚而入催眠我了。” 慕司辰的表情一滞,不好意思地赶紧伸手去握住苏然的手:“咳、我错了嘛,别生气了好不好?这不是那会儿恰巧碰见你了没办法,我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你当时的任务又那么危险,我不希望你还要分神担心我,索性就想着你要是忘了我就好了。” “催眠是我自己偷偷练的,我没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实验还真成功了。”慕司辰不敢去看苏然的眼睛,“不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你当时的精神防线实在是太过不堪一击了,我的声音你又十分熟悉,要击垮你最后一道戒线不会很难,只是没想到这个后劲这么大……” 只要遭人提醒一试图想起,苏然的身体就会有很强烈的反应,所以慕司辰当时才恨不得把徐皖的嘴割了。 在那件事之后慕司辰开始偷偷派人试探,知道自己成功了,他就在第一次破晓计划失败后赶紧回空州跟当时已经当上了局长的季局交代清楚、确定季唯当时只是牵线父亲和苏然联系并未知道内情,而后又暗地里去了趟江川,只不过到了苏然之前的住址才得知苏然的父母已经搬了家。 苏然的气还没正式生起来就偃旗息鼓了,她只得蔫蔫地说:“我卧底回来之后就回了一次江川见家人,我爸妈为我担惊受怕了整整六年,看到我平安回来之后激动得差点高血压都犯了……” 慕司辰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等出院之后你可以再回去一趟,季局给你放了几天假,而且最近也没有什么案子。” “那你一起去吗?”苏然抬头看他:“你要不要去江川市局看看?你毕竟在那工作了两年,也不知道龚队长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句话慕司辰的神情就黯淡了一些:“龚队牺牲了。他年轻时抓的一个抢劫犯前几年出狱了,出狱前期还挺老实的,监控他的人就渐渐放松了警惕,结果有一天他突然就逃出了警方的监控在放学时间跑去多多学校门口,事发突然,龚队为多多挡了两子弹,最终抢救无效身亡。” 虽然知道这是每一个警察都可能面对的危险境遇,但苏然听到熟悉的人因此丧命还是会有些愕然,但慕司辰转头又继续安慰她:“没事,我陪你回江川吧。” 他实在是不敢再放心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了。 慕司辰轻叹了一口气,低声无奈道:“早知当初,我就该自私一些不同意你当警察。” 苏然知道慕司辰说的是气话,没所谓地说道:“你不同意有什么用,我妈说的,我这人倔起来八头牛都拦不住。” 慕司辰笑她:“是——当警察就算了,还老来我眼前晃悠,在江川见你,回空州见你,出任务路过爻城还能见到你……只可惜是遍体鳞伤的你。”说到最后,慕司辰又忍不住心疼一下。 苏然自知理亏,只得佯装跟他撒娇:“我只是想……再靠近你一点嘛。我想走进你的世界,虽然我们隔如天堑——” “不需要。”慕司辰温和地打断她,“你不需要走进我的世界,那里不适合你,我这不是,已经走到你的世界了吗?” 苏然笑笑,钻进了慕司辰的怀抱里,她倏然想起了自己离家后许下的第一个生日愿望—— “我盼只盼,青鸟终有归期,真相永不缺席。” · 夜寂无声,两人从苏然的父母家出来,踱步在星光下,苏然突然提议想回之前那个家看看,她从爻城回来之后还没来过这边的房子。 之前的房子一直没有租出去,里面的陈设都与苏然离家时一模一样,特别是苏然的房间,虽然她父母因为工作调动的原因搬到了另一个区,但还是会时不时回来打扫,每年除夕也会过来换上新的对联。 慕司辰提议去楼下给苏然买她以前最爱吃的那家炸排骨当夜宵,给苏然留足时间自己在老房子里好好待一会儿。 -- 第121页 听到慕司辰关门离开的声音,苏然缓步走进了自己年少时的房间,她摸了摸自己胸口坠着的钻石锁,终于想起来自己经常放手上把玩的这个小玩意儿究竟是从哪来的,自己又拿它装了什么东西。 她终于在卧室的角落找到了那个布满尘灰的上锁抽屉,苏然把钻石锁轻轻打开,取出里面的钥匙开了锁,小小的抽屉里只躺着一部关机了的手机。 苏然一边给它充上电一边开了机,这个手机里还登着她以前用的那个微信号,一连上网消息声就叮叮咚咚响了个不停。 可是怎么会呢,苏然又想,自己去爻城前不是发了条换号的朋友圈后就把所有人的消息都屏蔽了吗?那时的她好像只留下了一个心知肯定不会再给自己发消息的人…… 是啊,苏然看向主页那除了公众号推送之外唯一出现的人,“慕司辰”三个字旁边是红色的省略号。 苏然愣住了。 她高中毕业后猜测慕司辰是肯定不用这个微信号了,自己给他发什么也无所谓,索性就当了个树洞用,什么零碎的小事都给他发。 可是苏然怎么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那些琐细无聊的小事竟然在慕司辰重新拿到手机后就一一给了她回复。 ——【看,我们的毕业照印出来了,我被安排在了旁边,好生气,他们也都说把我脸照胖了!】【没有,不胖,还是很好看。原来你们的年级服长这个样子,果然你们学校还是别安排每天穿校服比较好。但是你穿上也还是不赖,红色很衬你。】——【高考终于终于终于结束啦!!!!!为什么我考完英语出来也没有什么释然的快感,难道是考太多习惯了吗?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那是因为你很厉害,你的人生不会只缺这一次辉煌,耀眼习惯了就好。】——【你到底去哪了啊?你可千万不要出事,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我去出任务了,已经平安回来了。】——【我在学校里每次考核成绩都不错,连男同学都佩服我,怎么样,我没给你丢脸吧?】【没有,你从来没给我丢过脸,你一直很棒,你会是个好警察。】——【看我今天的早餐!】 【看起来很好吃。】 ——【过完年好像又胖一点了……】 【健康就好。】 ——【终于毕业了,我要去参加一个很危险的任务,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万事小心,至少你前四年干得都很不错,接下来也要好好加油啊……等你回来,我一定回去接你的。愿平安。】苏然颤抖着划到了最后一条消息。 ——【要走啦,以后这个号和这个手机就都不用了。拜拜慕司辰,这些年叨扰你的消息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了吧,以后就不叨扰你啦!最后跟你说一个秘密,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而慕司辰的回复是:【我也喜欢你。】【等你回来,能不能再多叨扰我一点?】苏然的鼻子蓦地就酸了,原来这布满尘灰的角落里,竟在她不察之时藏了这么多关于他们的秘密。 · 将手机悄悄关机放了回去,她最后给慕司辰回复的回复是:【那如果我爱你,叨扰你一辈子行不行?】柜子旁边还掉落着一个老旧积灰的笔记本,苏然觉得眼熟,却老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得拿纸巾将灰徐徐拭去,发现上头竟停着两大团模糊掉的铅笔字迹。 心跳得好快,苏然后知后觉到。 感谢科技的发达,苏然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当警察的人手机里不会缺处理照片的APP。 可是几秒钟之后苏然就后悔了,她看着手机上这经数次解析出来的文字,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一些若有若无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浮现。 二十一岁的慕司辰回过头,正对十八岁的苏然笑着轻声说:“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了,也一定会拼命爬回来的。” 那干净硬朗的容颜,是他,不会错。 两年,700多个日日夜夜。是啊,慕司辰,我后来失去了记忆也会在梦中辗转反侧、怮绝思念的人,是你。 身后的开门声突然响起,慕司辰携着一身凉气走进来,手中捂着的炸排骨却冒着腾腾热气。 他笑着跟苏然打趣道:“你没注意到吗,我没换微信号,只是隐藏了朋友圈而已。” “是谁说要叨扰我一辈子的?快过来,给哥哥抱抱。” 苏然飞奔进慕司辰的怀里,那人永远是看上去冰冷,怀里却始终温热。 两人拥吻在一起,尘世间仿佛都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地交织在一块,真实又虚无地融汇在漫天的情愫之中。 两人身后亮起的手机里还停留着识别出来的两句话—— 苏然,是慕司辰的温暖。 慕司辰,是苏然的希望。 原来故事早已在许多年前,那被更改添加的铅笔字迹就已经在冥冥中昭示了结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0章 猫鼠游戏 01 ——“面具戴太久,就会长到脸上,再想揭下来,除非伤筋动骨扒皮。” · “这是审讯室,不是你家,别随便把我当爹!” 慕司辰刚打开审讯室隔间的门进来,就听到审讯室里传来了一声怒吼。 他眉毛一挑,似笑非笑的目光从隔间里一个个人看戏一般投来的复杂表情缓缓移到了玻璃那一头苏然艴然不悦的脸上,而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浅笑着在松鼠旁边坐了下来。 -- 第122页 “咳咳,”松鼠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好友挽回一点形象,于是低声在慕司辰耳边说道:“其实她平时吧……也没这么凶的……还是很女人味的……” “嗯,她平时应该会更喜欢冷暴力压迫。”慕司辰看起来好像没仔细在听松鼠说了什么,眼睛始终没从玻璃那头移动过,“发生什么了?” 松鼠内心默念了三遍“苏苏我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然后跟慕司辰解释道:“这男的昨晚上喝了酒,在邻居们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亲爸亲妈杀了然后过来自首,结果现在完全就是拒绝配合,问东边答西边,问南边答北边,谁来都不管用,别说苏苏这样,就算是脾气最好的前副局长袁副局过来审都得被气成这样。” 此时审讯室里那个男的被苏然盯得浑身发憷,目光无所适从地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子,但就算是一晚上的酒气散了也完全没有要认罪的样子。 “看什么看,给爸爸把头抬起来!”苏然又气得拍桌吼了一句,吓得男人又目光发抖地抬起了头,终于肯老实地交代了。 “气死我了,”苏然一边打开门一边吐槽道:“后续工作你们谁愿干谁干吧,徐皖跟他这么一比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小天使。” 她怒气冲冲地关上门回头,却发现不仅是坐在门口的贺也,往那边数顾逸轩、白孤里和松鼠的表情也都十分复杂,她奇怪地挪了挪目光,然后就看到了慕司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苏然的表情在一瞬间凝滞了,而后迅速收回了满脸的戾气,笑意盈盈地看着慕司辰问:“你怎么来啦?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苏然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一边说脚下一边蹬了蹬剩下几人的凳子,那几个人表面上认错似的低了头,实际上都在底下偷笑,只有顾逸轩还老实地杵着,没觉出气氛有哪里不对。 “没事,走吧,吃饭去。”慕司辰抬手看了眼表,顺理成章地把苏然牵走了。 本来想看好戏结果反被塞了一把狗粮的几人面面相觑,顿时觉得待会能准点下班抢的食堂饭也不那么香了。 “啧啧啧,这俩感情是真好啊,还都那么厉害。”贺也羡慕地别了别嘴,白孤里也在旁边深表同意。 徐皖的事情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苏然出院又从江川回来继续工作之后就跟他们几个关系好些的人交代了之前的事情,把松鼠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怒请了全队一顿饭,白孤里还带着两三个三队的警员过来蹭了不少好吃的。 “你懂什么,”松鼠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这叫分开各自牛逼,一起天下无敌!” 当然说完就被剩下的人连翻了好几个白眼。 正说着,松鼠的手机振动了两下,他拿起来一看,是日历软件在提醒他[七天后是妈妈的忌日]。 他只扫了一眼就赶紧摁黑了屏幕,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 直到走进了附近的家常菜馆之后,苏然还是没从刚才的尴尬中缓和过来,她一边想一边正好暼到了馆子里单向玻璃映出的自己此时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和一点妆都没化、因为和犯人嘚吧嘚吧嘚太久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 苏然脸一黑,转头轻轻地扯了扯慕司辰的衣角,表情十分严肃地靠近他,然后很小声地冲他嘀咕道:“慕司辰,我不提供退换货服务的,所以你不许嫌弃我。” “???” 苏然忽视了慕司辰一头雾水的表情,咬了咬下唇自顾自为自己挽尊道:“其、其实我年轻一点的时候是比现在漂亮的,皮肤比现在白,没那么多肌肉身材会更匀称一些,性格也比现在好——” 慕司辰不明所以:“——我知道啊,怎么了?” “你知道什么你就知道……”苏然有些不爽,但话刚说出口她就想起了什么。 哦,她突然想起来了,慕司辰是真的知道的。 原来以前苏然每一次和他提起以前的事情,慕司辰笑着回答的“我知道”,都不是他礼貌性的回复,而是他真的知道。 苏然突然悄摸没了声,慕司辰这才后知后觉明白发生了什么,领苏然找到位子坐下,点好餐之后温和地对苏然说道:“苏然,你听着。” “啊?”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一直都很漂亮,以前有以前天真烂漫的漂亮,现在有现在成熟明理的漂亮,在我眼里你身上的这些魅力从未减少过。”慕司辰耐心地跟她解释道,苏然微怔,但也静静地听着。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是个警察,有自己的工作,你不能总是只看到别的女生在外面的光鲜亮丽,就因此忽略了自己的美丽。” “我……我知道,”苏然小声说,“她们漂亮是她们的事情,我从决定要当警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工作放在外表前面了,我只是……” “只是在在意我的看法?”看到苏然小小地点了点头,慕司辰微笑道:“那你大可不用担心这个,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你熬夜学习或办案时憔悴疲惫的样子我见过,你备战高考时信心满满的样子我也见过;你艳妆华服时花颜月貌的样子我见过,你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样子我也见过。” “可不论你是什么样子,十年前和十年后我都只喜欢、也只爱过你这一个人,之后也不会再有别人了,你明白吗?” 慕司辰对她说话时永远都是柔和似水的,惹得苏然这个年纪了也还是那么容易脸红:“咳、明……明白了。” -- 第123页 但话是这么说,苏然还是忍不住喃喃道:“好奇怪噢,明明你只比我大三岁的,我却总有一种你比我大了三十岁的错觉……” 难不成这就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吗? “嗯哼?”慕司辰把半边眉毛一抬:“敢情我以为我是谈了个女朋友,没想到结果人家把我当爹啊……” 苏然瞪他,倏然想起了一些旧事,没好气地说:“你走开,我爹才不会骗我呢。” 这回吃瘪的变成了慕司辰,苏然被他哄了一个月,这才想起来自己忽视了什么问题,于是抬头凝视他:“慕老师,您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在我印象里你口中二·二五案时在外留学躲过一劫的人,是怎么做到前一天还在江川和我见面的呢?” 慕司辰好汉不吃眼前亏,从容接道:“我错了,不该骗你的。二·二五案发生在空州,我那会儿还在江川做我的小警察,知道事情已经是26号了。” “那你能跟我说一说二·二五案的细节吗?兴许我有什么能帮帮你的。”苏然翻旧账生他的气是假,想帮他查明真相才是真。 慕司辰也没犹豫就说了:“那是25号的晚上,是个暴雨夜。那段时间没什么大案子所以我爸基本没怎么加班,所以那个时间我爸妈都下班回了家。” 然后大概在晚上八点半的时候,慕家养的一只牧羊犬突然开始狂叫,傅雨笙怎么耐心安抚都没用,慕顾眠也就是这个时候发觉了不对劲。 但当时事情已经来不及了,火最开始是从一楼杂物间开始烧起来的,夫妻俩还没来得及灭火,二楼也冒出了熊熊火焰并一路往下跑,随之而来的是两三个蒙着面的杀手从窗户翻了进来,那只牧羊犬被捅死在了阳台处。 慕顾眠虽然年轻时风光无限,可现在毕竟年迈,和几个年轻且训练有素的杀手动手只能招架一会儿,很快就负了伤,更别提仅仅是个大学心理学教授、手无缚鸡之力的傅雨笙了,暴雨夜再加上几人是有备而来,信号屏蔽器再加上外面嘈杂的声响使得不仅是慕顾眠和傅雨笙拿着手机也没有用,整栋楼的人要么没听到发生了什么,就算听到了也没办法报警。 慕顾眠和傅雨笙最终还是倒在了血泊之中,临死时还在后怕还好慕司辰离开了空州。 杀手们离开后整个房子终于沦为了火海。随着一声爆炸,整个慕家,两人一狗,除了在外的慕司辰无一幸存,除了窗口残存的几个陌生脚印还有慕顾眠未被彻底炸毁、还能检测出死因的尸体外,整个现场没有留下一个证据。 “但虽然这起案子看上去天衣无缝,其实存在了不少疑点。”慕司辰淡淡地开口说道:“在我印象中,我家的杂物间内不存在任何易燃物,我爸是个老警察了,也不可能犯那样的错误,里面的窗子又是常年上锁的,那么凶手是怎么潜进去放火的呢?” “而且那几名凶手行动非常迅速,小区里的保安巡逻频率很快,却都还没来得及发现,说明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任务必然是很熟悉我家里的布局,并且从爆炸后家里的燃烧情况来看,几个逃生的路线都被火非常精准地堵住了。” “我家都是单向玻璃,外面基本看不进来,门锁又没有撬过的痕迹,可几名凶手就算是没有踩过点也像极了对这里了如指掌的样子,我家是这栋唯一设了两层楼的顶楼住户,我妈又亲自给房子的构造改造过,不仅绝对和楼下的布局不会一样,也保证和其他栋同样唯一一户两层的住户都不一样。” “所以……”苏然接上慕司辰的话:“来作案的凶手,或者是指使他们来作案,并曾经来过你家偷偷布置现场的幕后凶手,很有可能会是你爸妈的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1章 猫鼠游戏 02 “是……”慕司辰眼底写着几分黯然:“可我爸的朋友很多,而且一大半都是警察,这让我怎么查才好?” “就怕是如果真查出来了,但又没有证据,那你该怎么办?毕竟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 时至今日,时间每再过去一秒,查出真相的可能性就减弱了一些…… 慕司辰没直接回答,只是有些怅然地说道:“其实我本来就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毕竟就连在市局摸爬滚打了这么久的季局这十年来查出来的线索也寥寥。” 苏然无奈地低下了头,等到服务员把菜上了,菜香与热气才缓和一些席间低迷的气氛。 “说起季局,他倒是很关心你。”慕司辰说道,“两年前我和你偶遇之后,回来我就找到了季局,我知道前些年是他在暗地里调查我。后来我说服他同意了帮我跟你隐瞒我的事情,但他帮忙的原因比起对故人之子的情谊,更多是在担心你会受连累。” 苏然笑笑:“他和松鼠这么多年来关系都不太好,是我在一直从中缓和,所以他才对我特别好,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一个非常可靠的长辈。” “苏然……”慕司辰想到了什么,突然很严肃地问苏然:“季局他……没试图撺掇过你和松鼠吧?” 苏然一愣,看着慕司辰眼里隐隐约约透出来的忧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噗嗤——咳咳,那倒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中年男人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把我当女儿看。” “我记得我实习那会儿,办过一个小女孩的案子,案子结了之后那小女孩的哥哥大张旗鼓地来市局追我,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季局一把年纪了联系多方横加阻碍,要不是顾忌身份,我都怀疑他要亲自出马把人扫地打出去。” -- 第124页 慕司辰默了一秒,自我安慰道:“他……应该会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苏然憋了很久终于笑出来:“你放心吧,他绝对会支持我们的。” 毕竟在七、八年前,苏然在向季局打探慕司辰下落时,就已经很直接地跟老爷子说过:“我这辈子,非慕司辰不嫁。” · 饭吃到一半,慕司辰的手机便响了起来,他也没避讳,在苏然面前就接了,但是内容很少,三两句就挂了。 “是蔡副局,”慕司辰主动跟苏然解释道:“他让我查看一下他新发给我的文件,已经传到我电脑那儿了,所以我现在可能得回趟家。” ——“哦,好。” ——“你要一起吗?” 两人同时说道,苏然和慕司辰均是一怔。 ——“可以啊。” ——“你要是想回局里也……行……” 又是同一时间开的口,两人相视一笑,苏然这才赶紧说道:“去呗,我跟你一起,反正这大周六的也没其他案子了。” 慕司辰粲然一笑,抬手结了账之后就把苏然带上了车。 一路上,苏然心里百感交杂。 虽然很早之前就已经同意和慕司辰正式交往了,她也想起了多年前两人的回忆,但追根究底,苏然其实根本就算不上了解慕司辰这个人。 现在看来他身上的未知点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那个至今未破的二·二五案,但慕司辰真正的身世、那个在两年前戛然而止的破晓计划,还有他和苏潼姗以及那个精神病态之间的关系,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不过既然慕司辰肯推心置腹地跟她详细讲了二·二五案,现在又把她带到了自己的家,剩下的一切……应该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吧…… 苏然现在就好像在守着一个温暖的小房间,房间里摆着的尽是薛定谔的猫盒子,也许她打开了前几个盒子,里面的猫依旧是活着的,可下一个、下下一个盒子的猫是死是活,她不敢去猜,也不敢打开,只能任由着自己盲目地贪恋着未知下的温暖。 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不由得沉沉叹了一口气。 · “苏然?” 见苏然兀自愣着神,慕司辰轻轻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她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到了,这才在嘴角重新盛上一碗笑意。 这小区就在慕顾眠当年那个小区的隔壁,是慕司辰两年前回了空州之后买下的,这里和苏然的家一样,都离空州市局不算远,只不过恰好是两个方向,但这两边都住着不少警察及家属,在苏然印象里蔡锐钧副局和白孤里就住这附近。 要这么往下想的话,那慕顾眠生前的好友圈很大可能就集中在这块,慕司辰选择买下这里房子的原因不言而喻。 跟着慕司辰的脚步踏进房门,苏然毫不惊讶地发现这人家里的风格果然和自己家里既有相似又有些谬之千里—— 比如同样极简风的装修风格,又比如苏然家里随性的物品摆放衬得慕司辰家里的陈列整齐得好像没人居住过。 “你家……真像样板房。”苏然很委婉地说道。 慕司辰很从容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他没说自己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他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 慕司辰家里唯一有些人性色彩的便是阳台处种的一些多肉,显而易见这是对他来说最好打理的一种花卉植物了。 把苏然安放在阳台那让她自由浇水拍照,慕司辰则进房间打开了电脑查看私密处理过的文件,直到敲门声响起,苏然开了门,才看到外卖送来的一大盒食材以及一束红白玫瑰。 苏然怔在原地,一回头,慕司辰正倚在走廊墙壁上笑着看她:“这花送你的,找个花瓶先插上吧,柜子上那些你随便挑。至于那箱子食材放那别动就行,晚点我下厨给你做饭。” 苏然拼命忍住嘴角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装模作样地看他:“不是说这花是送我的吗?怎么要插在你家的花瓶里?” “因为我在想,一束花可能留不住你,”慕司辰轻轻浅浅地笑着:“那如果花留在这里,你会不会愿意多来看看它?” 或许不止是看看花,也麻烦多看看他。 苏然抱着那束装饰精美的玫瑰,花香袅袅萦绕在她的鼻尖,甚至给了她一种就快要幸福到晕厥的错觉。 这算是什么,求同居吗? “咳。”苏然决定绕过这个话题:“蔡副局发你的文件你看了没?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说道这个,慕司辰的眉毛微微沉了下来:“……不算大事,但和我这十年来查到的一些线索正好对得上。” 这十年来慕司辰唯一执着在查的案子,无非就是二·二五案和与之密切相关的破晓计划。 苏然首先问了自己目前最知之甚少的那个:“破晓计划……” 慕司辰不需要她直说就懂了她的意思,说道:“是悲白,你之前也听到了,徐皖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二·二五案的幕后凶手很可能也是。” 他不必说,苏然也明白了,苏潼姗应该也是其中一员,只不过是被迫委身于此。 “那二·二五案岂不是有眉目了?”苏然捕捉到这个目前听来最好的消息。 慕司辰看起来却没有很明显的喜悦,他这些年重燃希望又再度失望的次数多了,已经习惯性把最坏的结果摆在前面了。 -- 第125页 “也许吧,不过也只是一点小的线索罢了,再看看吧。”慕司辰没再细说,他们中午的饭本来吃得就晚,又没吃完就走了,于是他果断关了电脑走向了厨房:“你随便溜达吧,我去做点吃的。” “好。”苏然欣然同意,这是她第一次来慕司辰家,也是第一次吃他的手艺。 慕司辰的家虽然面积不小,但其实布局也就只设了两室一厅,其中一间卧室还被慕司辰改造成了书房。 卧室及书房和客厅差不多,都整洁得像个样板房,苏然不由得在想,这样住下去人真的不会很压抑吗…… 不过慕司辰家里最多的还是各种书,其中果然是刑侦犯罪学之类的书籍占了半壁江山,苏然这才想起来慕司辰后来有跟她解释过,两年前任务结束之后他处理完了国内的事情、留下些眼线就出了国,两年内加速修完了别人四年修的课程与学位。 苏然第无数次感叹人与人之间果然是有壁的…… 她拿起一本书随手翻了几页,等她差不多看完了一本稍薄一些的,香味也就飘了过来,苏然闻着香味觅去,慕司辰正好把菜捧上了桌。 一锅猪肚鸡,一碟麻辣小龙虾,两道截然不同的菜式但香味却都极其浓厚诱人。 “我想着你爱吃辣,但是吃多了又容易上火,这样搭配着应该会好一些。” 慕司辰正说着,让苏然先吃锅里的猪肚鸡,自己则非常自然地戴上手套开始给苏然剥麻小。 “……你这个样子很容易会给我一种……我上辈子拯救了地球的错觉。”苏然咀嚼着嘴里浓香四溢的鲜肉,在热气缭绕中心情复杂地开口。 慕司辰把一只剥好的虾肉喂进她嘴里:“科学界至今还没有证据表明人是否能在死后转世投胎,而且除非转世一趟要几千万年,不然你上辈子应该是没有机会拯救地球的。” “……” 好吧,苏然接受了这个现实。不论饭做的再好吃,做事再体贴,一旦触及到科学领域他还是会变成一个不解风情的死直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2章 猫鼠游戏 03 正吃着,慕司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振动了两下,苏然看了一眼,是顾逸轩打来的电话。 “逸轩怎么把电话打你这了?” 慕司辰两只手都戴着沾了油的手套,只得示意她:“你帮我接一下吧。” 苏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喂?” “喂慕老师……”电话那头的顾逸轩突然发现了不对劲,怎么是个女声:“呃……您好我找慕司辰。” “有事快说,我是苏然。”苏然没好气地说道,“他在剥虾,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说事,连我声音都听不出。” “哦哦。”顾逸轩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说道:“你们是在附近吃饭吗?慕老师的水杯落在市局了,我正准备走,需要我送过去吗?” “没在外面吃饭,我们现在在家呢。”苏然一下说不明白,索性把免提开了:“我开了免提,你直接跟他说吧。” 苏然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可那边的顾逸轩却沉默了几秒钟,直到苏然快不耐烦了才不太好意思地小声问道:“你们两个……现在是同居了吗?” 这是向来市局出名2G网的顾逸轩第一次先八卦小能手松鼠和白孤里一步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整得向来语速奇快的他一时半会儿讲话都有些磕巴了。 苏然和慕司辰的表情都是一僵,慕司辰当机立断把手里的虾肉塞进她嘴里,然后把手套脱了拿起手机:“什么事?……哦水杯啊,我忘拿了。先放那吧,我明天去拿。……什么同居?没有,她还没同意呢。……好,谢谢,我会加油的,再见。” 苏然的脸更黑了一分,什么叫还没同意,什么叫我会加油的…… 但当慕司辰挂了电话抬起头来看她,苏然的脸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似的烧得慌。 慕司辰的目光还明晃晃地停留在她身上,苏然赶紧低下头来神色自若地给慕司辰夹了点肉:“你别光剥虾啊,也吃一点。” “嗯。”慕司辰应了,也吃了几口,但目光却始终没有挪动过。 又过了几分钟,苏然实在忍不住了,这才抬头瞪他。 两人就这样对峙着,正当慕司辰以为苏然要拒绝的时候,她突然神情有些犹豫地问他:“假设我搬过来了,但我做不到像你这样整洁地把每一样东西都摆放好,你会怪我吗?” 慕司辰一愣,而后缓缓笑道:“不会,这不是还有我在嘛。” · 等慕司辰帮着苏然一起把行李给搬进来收拾好了的时候,已经挺晚了,慕司辰让苏然先去洗漱,自己则坐在沙发上继续看书。 与苏然口中宛若样板房一般的物品陈列不同,慕司辰本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古板端正,他此刻正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书,眼神却在房子里四处乱逛。 浴室里传出来的哗啦水声、卧室书桌上新增的化妆包护肤品、衣柜里多出来的女装,还有此时他眼前随意放在茶几上的包和手机…… 一切的一切,都在昭示着这个冰冷的房子里多了一个人的生活气息。 慕司辰浅浅地勾了勾嘴角,可当他转头看向外面泼墨般浓黑的夜色时,他喉眼一紧,心里又有些不知所措。 -- 第126页 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他如今享受着拥有她的生活,可前方那些未知的危险,他真的能保证让她全身而退吗……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掉,苏然穿着睡衣走了出来,慕司辰依旧没思考出个所以然。 “怎么躺在这发呆?快去洗漱吧这都多晚了。”苏然走过来把窗帘拉起,又过来把自己的包放好,很努力地想维持自己第一次看见这个茶几时的模样。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苏然其实打心底还是希望自己不会破坏慕司辰保持了很久的生活习惯。 慕司辰看得心一疼,只希望苏然永远不要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等到慕司辰站起来收拾东西准备进浴室时,苏然正好看见了茶几底下摆放的一些杂物,其中一个是一只积了灰的烟灰缸:“哎,对了。” “怎么了?” 苏然仔细回忆道:“我记得你在江川那时候是会抽烟的,怎么回空州之后就没见你抽过了?” 慕司辰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晦暗不明,他佯装不在意地答道:“哦,很早就戒了,我现在基本不碰任何会成瘾的东西。” 苏然闻言一怔,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地点了点头。 是十年前那会儿就开始了吧……烟瘾哪有那么好戒。 成瘾算什么,他有多大可能是因为怕被人暗地里使绊子从生理上胁迫,苏然不会猜不到。 苏然走进卧室里,这里只有一张床,自己又舍不得去让慕司辰去睡沙发,所幸这床足够大,她便在其中一边躺了下来。 迟早得习惯的,她也相信慕司辰会给自己时间。 而一墙之隔的浴室之中,慕司辰在热水淋灌下静静听着门外的声响,兀自出神着。 以他的脑子,不难从这十年来收集到的零碎线索中拼凑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真相…… 但这完全有可能颠覆他之前所有认知与想法的猜测,不由得让他毛骨悚然。 快到冬至了,慕司辰想。 每年冬至那个人女儿的生日,他都会回国来看她。 今年,估计也不例外吧。 · 阳光、花朵、清风…… 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默默听着屋外传来的悠扬音乐声。那声音是极好听的,可穿过他的耳膜时只让他觉得刺得慌。 “爸?妈?” 他踌躇着走了出去,偌大的房子里温暖却空荡,走廊里和他房间相对的主卧里空无一人,他慢慢地顺着楼梯走下去。 一步一步,他走到了落地窗投射进来的阳光下面,却一丝温暖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周身寒冷极了,就像是坠入了六英尺下的海水之中。 可是阳光怎么会这么灿烂呢?他不由得去想,现在不是已经入冬了吗? 太灿烂了,他抬头直视着这面前的明耀,那像是个巨大的火球,虽然温暖不了他的身躯,可那灼人的温度他似乎能用肉眼探测到。 真的是阳光吗?他又想,为什么会那么像一场不止不休的烈火呢? 他忽然感觉呼吸一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奋力地回过身,却看见身后变成了一片汪洋火海,而那炽烈的火焰中站着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爸!妈!” 他很努力地张开嘴去喊,可不论他怎样着急,自己都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面前好似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他想往前跑,可怎么都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顾眠和傅雨笙大半个身子都被火海包裹缠绕。 他们痛苦地朝他伸出带血的手:“救我们……司辰……救我们……”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得在挣扎中看着两人的面色逐渐变得青白,漫天的火焰宛若一双双大手缠绕住两人,将他们一点点吞噬,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可身在无边黑暗中被束缚住的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别走……”他哭着呐喊,“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走……” “可我们还在啊……” 身后突然传来仿佛踏过遥远时光到来的呼唤,他猛地回过头,却看见一个一只手拿着空酒瓶,另一只手拳头上尽是鲜血的男人,还有一个浑身像是被血浇透了,几乎半个脑袋都要被砸碎了的女人。 “你不是在叫爸爸妈妈吗?”那一男一女裂开了嘴笑着,空洞的大嘴里流出了更多的血液,像是要把整个地板都给铺满了去,“爸爸妈妈就在这里啊……”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着,可后头的滚滚浓烟又断去了他的退路。 “不……” 那两个人朝他张开了怀抱走过来,嘴角裂开的程度更盛几分。 “别过来……别打我……” “我不想再吃馊饭了……” 他好像在一瞬间回到了五岁前的模样,他奋力把自己缩成了一团蹲下,紧紧闭上了双眼,小小的身躯正不住颤抖着。 “梆——” 清脆却也沉重的一声,倏然盖过了火焰灼烧与鲜血涌动的声音响彻了这个房子。 他睁开眼,在转眼间回到了那个狭小簇拥的房子,房子里的每个角落几乎都有已经凝固了的血液痕迹或是已经挥发掉了的高浓度酒液。 他抬起头,女人倒在了男人的拳头之下,男人则倒在了一个花瓶下面。 而面前一个长相与他极为肖似的男孩颤抖地坐倒在了地上,满脸都写了惊恐。 -- 第127页 “他……他死了……” 他动了动苍白干涸的嘴唇,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是啊……他死了……我们解放了……” 他终于不堪痛楚地倒在了地上,直到感觉自己周身被数不尽的柔软所包裹了起来。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淡淡香味。 他终于肯放松地阖上了双眼,因为他知道这一次,会有一个人在等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3章 猫鼠游戏 04 昏暗的卧室里,慕司辰蓦然惊醒坐了起来。 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正振动个不停,他努力把气喘匀了一些,而后无力地靠在床头拿起了手机。 最近一直时不时下些雨,他昨晚出门回来没带伞淋了些,有点发烧,以至于一觉睡到了大下午,做了一晚上噩梦才醒来。 慕司辰顺着点开了置顶的消息,苏然说自己临时加个班,今晚估计回不来。 每次一到大周五就来案子,真是苦了她了。 慕司辰回了,接着点开下一条,可他只是看了一眼目光便沉了下来。 【卓庆民回来了。】 心脏像是被重重一击,他想起了自己年少时每次考试前家里都会迎来的不少礼品,自己则乖巧地叫着一声声“卓叔叔”。 真是讽刺啊…… 慕司辰瞬间清醒了过来,他下了床拉开窗帘,窗外电闪雷鸣、暴雨不息,像是曲铿锵的奏鸣曲。 嘴里实在闲得慌,抽烟的后遗症到现在也没有彻底改掉,他随手拿了瓶退烧的口服液倒进嘴里,口齿之间苦得发麻,可慕司辰仍旧面不改色。 顺着他的目光向外看去,雨水暴力冲刷着窗户,丝毫没有要衰减的样子。 又是个暴雨天。 他披上件厚些的外套,拿了把伞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 9栋3单元15楼1501。 慕司辰几乎不需要怎么回忆就找到了门口。 他把伞靠在了门边,雨水顺着流到了地面上,晕开一片湿痕,浸到入门前的薄地毯时,把原本鲜红的颜色变暗了几分。 慕司辰垂首看着这景象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抬手敲了两下门。 猫眼里透不出光,但从里面响起的动静来看是有人在家的,那人好像以为是什么人来了,他赶得很急,看也没看一眼就扭开了门把手。 门外的慕司辰甚至能从声音联想回忆起屋主走路的姿势和面上常挂着的表情,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人才刚五十,头上零星冒出些白颜色,脸上也有不少深纹,但眼里的神采与永远洋溢的笑容总让慕司辰觉得这个人和慕顾眠一样都是不会老的。 “啪嗒”—— 可是慕顾眠永远长眠在了他的五十二岁,慕司辰在门开后看见的也变成了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老人不是很高,开门后首先看见是个男人的衣服还有些诧异,等到他缓缓抬起头时,慕司辰看清了他浑浊空洞的双眼和已经了无一点墨色的短发。 “卓叔。” 卓庆民抬头看清来客的面孔时原本还有些怀疑与不敢相信,但当慕司辰一开口,他就颤抖地躲开了眼神:“是你啊,司辰。” 慕司辰面色未动,只是淡淡地说道:“好久不见,我能进去坐坐么?” 卓庆民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了一下,最终还是挪了步让他进来。 这间房子和慕司辰在一个小区,只不过布局恰好对称相反,而且因为这是小区扩张前偏老些的楼栋,慕司辰小时候来这觉得还挺高挺大,但以现在他的身高走进来就显得有些局促了。 “坐那吧,想喝点什么?”卓庆民明明只是刚退休的年纪,看上去距离上次见面却好似一下苍老了三十岁。 慕司辰在沙发坐下,凝视着他佝偻着的身影说道:“白开水就行。” 卓庆民停住了想拿冰箱旁橙汁的手,转了个方向从保温壶里倒了杯水递给慕司辰。 “有十年没见了吧……”卓庆民隔他些距离坐下,看了他一眼又在眼神对上后飞快地挪了回来,拿了个苹果就开始削皮:“但你看起来没怎么变。” “您倒是看上去变了不少。”慕司辰回道。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在慕顾眠的葬礼上,那时的慕司辰由于太过震惊和难过,基本上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任何人,只知道那天之后卓庆民就飞往了美国。 卓庆民扯了扯嘴角:“我年纪大了,老得快。” “我当初以为,您和我爸都永远不会像寻常老人一样老去,你们明明都活得那么年轻,比二十来岁的人还有朝气。”慕司辰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惜后来我爸再也没机会老去了。” 卓庆民削苹果的手一顿,削完最后一块后就把刀擦了擦放进他那边的抽屉里。 “人总归会老的。”他一边把苹果递给慕司辰一边说。 “可比起他永远停住五十二岁,”慕司辰把苹果随手放在了茶几上,抬起头来看他:“我更希望亲眼见证他们慢慢变成耄耋老人的模样。” “他们这一辈子抓过多少坏人、洗刷过多少冤屈,又教导过多少孩子、助力过多少次成功……可到头来,他们连老去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卓庆民没有看他,可慕司辰的双眼却紧随着他不放。 “卓叔,我查了整整十年。” -- 第128页 慕司辰的发梢上还带着些外面雨水的潮气,眸光也是湿漉漉的,连卓庆民都不难听出他此时声音的微微颤抖。 “可是为什么不论是最了解我们家布局的外人、最熟悉我们家小区安保的人、最容易知道我爸是否加班的人,还是最可能进入我们家布置又不惹我爸妈怀疑的人……” “都是你啊……” 卓庆民轻轻闭上了双眼,只吐出了一句话:“你用了十年,就查出这些?” 慕司辰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无力地靠在了沙发靠背上:“我用了两天把怀疑目标指向你,只用了一秒就以我的情感否决你。” “到后来,我足足花了十年去找不是你的证据,可越查,你的嫌疑就越重。” 杯中的白开水温度渐渐在窗外吹进来的风里下降了。 “小区当年的保安人员里,有一个是你女儿当时谈的男朋友,虽然他不是当天值班的人员,可他和那个人是同期进来工作的,关系很不错。” “二十四号那天,你以你女儿进了大公司实习的由头来过我家送了瓶酒。” “而且我昨天才知道,当年警方查你的账户没有发现可疑收入或足够雇佣杀手的支出,而负责查你的那两个警察竟然在我回国后就正好自杀了。” “你这两年,在美国给国内一个黑账户汇款的额度也挺高的啊。” 慕司辰静静地看着卓庆民,可这个进门后一直面色惨淡的老人此时却大方地笑了笑,他睁开眼,眸色戏谑:“你有什么证据么?除了各种情感猜测、牵强附会的瞎扯,还有利用职务之便查出的个人隐私……” “我就算承认是我,你也没有证据吧?”卓庆民是看着面前这个男孩长大的,也最知道怎样最能戳疼他的心。 慕司辰喉间有些发苦,眼神有些复杂:“你就不怕我录音?” 卓庆民还是笑笑:“你录了又怎么样,你当过警察哎,难道不知道这种偷录的证据上不了台面吗?” “你跟我爸妈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慕司辰咬了咬后槽牙,音量渐渐提高了一些,“你和我爸是发小,你是律师他是警察,八竿子也扯不上什么利益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灭他们的口?” “扯不上?”卓庆民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扯不上的?” “他一个刑警非要来管我收不收钱的事情,还要写什么举报信,说是要为了我好。”卓庆民表情有些不屑,“他要是事情不那么多,至于活不到现在?” 慕司辰微微眯起双眼:“你受贿?是打官司的事情还是……” 他忽然想到了这些年查到的另一件事:“关于悲白?” 卓庆民没再做出任何反应,只是站了起来作势送客:“我要睡觉了,你差不多就走了吧。” 慕司辰觉得眼前人是那样的陌生,卓庆民恢复了最开始那个模样,只是那空洞浑浊的双眸此刻多了些嘲讽的意味:“你尽管再去查,要是查不到什么线索就别再来我面前想套我话了,没用。” 慕司辰站了起来朝外走去,至少他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卓庆民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等到关门声响起他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可是没等几分钟,敲门声又再度响了起来。 他稍稍蹙了蹙眉,走过去透过猫眼看了看,还是一身黑衣、一把黑伞、一顶黑帽子,虽然戴上了一副口罩,可那双眼睛几乎一模一样,卓庆民心道自己不可能认错。 他不耐烦地打开门:“怎么又回来了?找到什么新证据了?” 可迎接他的只有额头传来的一阵剧痛。 卓庆民无力地瘫倒下去,茶几上摆放的苹果不知不觉已然氧化成了丑陋的褐色。 就如同那地毯上被浸湿的赤毛。 就如同当年火海里被烧焦的凝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4章 猫鼠游戏 05 雨后初晴的天气闻起来像是落叶裹着湿泥土,火苗卷着茶花香。 松鼠站在办公室门口原地转了两三圈,这才踌躇着举起一只手往门上敲了敲。 “请进。” 全市局都知道季局最近感冒了,快一个星期了声音听起来还是浓重的沙哑。 松鼠听到这严重的鼻音眉头又沉下去了几分,“唰”一下打开门进去,脸色不是很好看。 季局还是抱着他那个大水杯子靠在椅背上,见是他进来还乐呵呵地调侃一句:“哎呀,稀客啊~” 松鼠颇为不适应地别开脸不跟他对视,而后把报告放在了季局办公桌上:“喏,你要的报告。” 季局也不生气,笑着接过了:“怎么今天是季少爷你亲自来啊?” 说罢他又佯装刚想起来一般说道:“——噢,我忘了,步桐今天出外勤了,那真是辛苦你啦。” 松鼠知道季局又逗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别老阴阳我!” 他见季局又举起了茶杯,马上凑头过去看,果然在季局捂着杯口的指缝里瞄到了几片茶叶,松鼠瞬间眉毛倒竖:“你是不是又没吃药?!而且喝茶就算了,这茶怎么没热气啊?你又大冬天喝冷的?!” 季局转眼就落了下风,只得努力摆出点长辈的模样严肃道:“感个冒而已,用得着吃药么,人民公仆不惧病症!——也不惧冷茶。” -- 第129页 松鼠冷着眼,很明显不吃他这套:“别跟我扯这没用的,人家是轻伤不下火线,你这把年纪了还下什么火线,有点领导摆架子的风范行不行?!” 说完他看上去十分“不耐烦”且“被逼无奈”地从口袋里拿出来几包感冒药,本来想直接撕开的,但被季局的目光锁定得浑身烧灼得慌,脸一热把感冒药全堆到了季局面前。 “自己去冲,我不理你了!”松鼠说到做到地坐在了椅子上,傲娇地把目光放在了别处那。 季局拼命憋着笑,掩着嘴干咳了两声便乖乖起身出去找饮水机了。 余光瞥见门被掩上了,松鼠这才站起身来去掀开茶壶,果然水全冷了,他内心默念了一万遍“就算不是亲爸也是亲领导”“生气伤身生气伤心”这才堪堪抑制住了自己的怒气。 等了半分钟,季局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又顺路检查可怜打工人们的上班情况去了,松鼠连打了三个哈欠,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也只有骤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回应他。 松鼠和季局都是同款手机的同款默认铃声,他随手接了起来才发现这是季局的手机。 “老季,有线人说卓庆民进医院了,头部受了重伤正昏迷,现在在曙光医院的住院部。” 虽然对方刻意压低了音量,但松鼠还是不难听出这是蔡副局的声音。 松鼠没敢说话,一听这句虽然他听不懂什么意思但一定很重要的话,赶紧把通话给挂断了。 他磨了磨门牙,用自己生日一试就把手机打开了,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又飞快点开了微信搜索蔡锐钧并发道:【我这里信号不好,听不清,你打字跟我说吧。】等蔡副局回了,松鼠才赶忙把自己刚才发出去的话删掉了记录。 等他把未读标识设置好,然后将手机黑屏放回原位时,季局正好推门进来了,松鼠瞬间又回到了他出门前的模样,宛若一切都没发生一般。 “刚刚你手机响了一下,应该是有信息。”松鼠状似无意间提了一嘴。 季局看起来没太在意,把冒着热气的茶杯放回到桌面后随手暼了一眼,在孩子面前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摆手让松鼠回去:“行了,报告我待会看,药我也冲了,一定喝。小少爷你快回去吹暖气吧,下次外勤一定派你出去吃冷风。” 看他这个样子,松鼠越发肯定这个消息不简单,他心头微动,但也只得起身准备走人。 等走到了门口,他倏然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明天是我妈忌日,中午我去给她扫个墓,你要不要一起?顺便吃个饭什么的……” 季局做刑警出身的耳力自然上佳,他听得一清二楚,但还是笑着问道:“你说什么悄悄话呢,听不见。” 松鼠瘪瘪嘴瞪圆了眼,喊了一句“记得吃药!”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直到走出了十几米,他才收敛了表情拿出手机,翻出个号码便打了过去。 “喂?老同学,我是季唯啊。……嗯,我在空州市局做法医呢,听说你也来了空州是吗?还是在曙光医院?……啊恭喜恭喜,都当上副主任了呀。……哈哈哈你也过奖了。哎,你还是在神经外科是吧?……哦,是这样的,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也知道的,我在市局当法医,肯定不会骗你,咱们都大学一个寝的同学嘛。” “我们最近在查一个人,叫卓庆民,听我同事说他好像头部重伤昏迷进你们医院住院了,是这样吗?” “噢,你放心,我绝对不干不合法的事情,我也算警察嘛,不会骗你的,我就是想帮我同事确认一下。” “我也不是让你出卖病人隐私,我就是希望他要是有了什么情况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注意一下。” “哎好嘞,谢谢谢谢,麻烦你了啊老同学,帮忙多关注一下他,下次见面我请你喝酒。” “好,拜拜!” 挂完电话,松鼠的满脸笑容转眼又消失殆尽了去,他沉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局长办公室紧闭的大门,莫名地觉得心脏跳得飞快。 · 挂掉电话后的另一边,季唯的这位副主任老同学正带着几名实习生巡视病房。 走到B59的病房门口,几人进去看了看,卓庆民仍旧躺在病床上一动未动,心电监护仪上线条正常,但病人看起来还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双目以上被绷带包裹得严严实实。 “B59的病人还没有醒吗?”副主任若有所思地问看护他的护士。 女护士点了点头:“没醒,手术完到现在一直没有任何动静,按道理今天早上就该醒了的,可能还得再晚一些吧。” “好。”副主任没啥可多说的,明白这人的情况之后便带人继续往需要他给实习生讲解的其他病人那走。 只是在他转身之后,在他旁边的其中一位实习生与女护士对上了目光。 女护士朝他轻轻地眨了眨眼,那实习生明白了,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就继续跟着离开了这间病房。 然而等女护士也一起离开之后,洁白的被子底下,卓庆民的无名指暗暗抽动了一下。 傍晚最后一缕光在灯亮起前落下,绷带下方的一双眼睛却也悄然睁开了。 · 天还没晴够40个小时,就又簌簌地飘了些许银针似的雨来。 一辆上海大众大中午刚下班就从空州市局悄摸驶了出去,逆着奔往市中心享受午餐的车流和人流一路朝着郊外的方向开。 -- 第130页 雨依旧细细密密地敲打着纯黑的伞面,两人也没勉强着挤同一把伞,松鼠走在前面,季局则隔着一步远默默在后头跟着。 灰蒙蒙的天空把远处的青山给融为了一体,水雾沆砀。两人的前面伫立地幢幢墓碑,沉默地在雨幕中凝视着来客。 松鼠很快便找到了地方,他徐徐把伞撑在了碑上,将他母亲生前最爱的粉色郁金香摆在了那张永不褪色的笑颜下。 “妈,我和……爸来看你了。” 他拿出纸巾把女人的照片仔细擦了擦,松鼠早年间还老在母亲面前掉眼泪,只是成年之后就不会了,他怕母亲会在那边骂他不像男子汉。 在他的身后,季局把伞分了一大半给将伞让出去的松鼠,自己的后背淋湿了一大半也没怎么在乎。 松鼠这才想起了这一趟还有人跟他一起,他瞥了季局一眼:“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说么?” 季局面对已故夫人的心情一直都很复杂,在她生前两人的关系就很一般,生下孩子后越发发现两人的观念在很多地方都不一样,吵架也是常事,她的性子比较傲,季局也有些大男子主义不愿意认输,所以直至今日,季局对她的感情也是后悔远大过于爱情。 假若他当初肯低个头,松鼠也不至于刚上小学就没了妈。 “你跟她说吧,”季局万分识趣地准备避开一点,在旁边等他,“她估计也不太想见我,我就不妨碍你们母子聊天了。” 松鼠“嗯”了一声,余光送着季局走到了不远处的石阶上坐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才缓缓挪了回来,停在那张熟悉的脸上。 “……其实我知道的,你们不合适,迟早得离婚。”松鼠低垂着眉眼,蓦然喃喃道。 “我就是太自私了,不想当离异的孩子,才让你们又吵又闹地继续折磨彼此了好几年。” 明明努力忍了很久,但松鼠说着说着双眸里还是氤氲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这个道理我很早就明白了,也早就走出来了,其实什么都怪不着他,也怪不着你,可能老天就是喜欢这样折磨人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继续这样,我也找不到什么别的和他的相处方式了……” “也只有在你的墓前,我才能趁这机会,舍得下脸来叫他一声爸了。” “我想原谅他了,妈。”松鼠抬眼看她,“你会怪我吗?” 可是石碑怎会理人,只有黑白的照片仍旧展现着阳光的笑颜,清澈的双眸弯成了月牙静静瞧着他。 雨小了一些,季局默默坐了许久,这才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男人与他有八分相似的面孔上平静不见波澜。 “走吧,爸。” 季局的脚下一滑,险些倒下去,所幸被青年人滚烫的手给扶住了,竟是一点雨也没让他淋着。 “地上滑,小心点。” “……知道了。” 远处灰雀环飞,一声一声叫着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5章 猫鼠游戏 06 空州市人民检察院。 苏然踩着一双过小腿的长靴踏进了大门,化着淡妆的脸冲前台接待的小姐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 “这位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苏然从口袋里拿出证件亮了亮,说道:“我是市局刑侦大队的,来找公诉科的莫科长提交案卷资料和证据。” 前台小姐闻言打了个电话,很抱歉地向苏然微微颔首道:“不好意思,莫科长刚出去参加一场很重要的会议,您着急吗?” 苏然想了想,问:“大概要等多久呢?” “嗯……”前台小姐思考了一小会儿,“估计得一个多小时吧,不然我先带您去接待室休息一下?” 苏然斟酌了一下市局和检察院来回的用时,无奈道:“不用了,那我就在附近逛一下吧,要是莫科长有空了再麻烦您电话通知我一下。” 她在前台小姐递来的纸上顺畅地写出一串电话号码,而后便潇洒地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苏然从包里拿出个鸭舌帽往头上一扣,利落的马尾随着她的脚步一甩一甩,黑色风衣也随风扬起。 她出了检察院往四周一看,在瞟到河堤的时候眼神稍稍一凝,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去处。 · 上海大众停回了市局停车场内,松鼠跟在季局身后踏上了台阶,耳朵里充斥着季局着一路到现在还在对他吃完饭还买奶茶这一行为的强烈谴责。 “你自己就是学医的,这种不健康的高脂肪饮料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你不知道吗?” 松鼠装模作样地在后面低着头,实际上一张小嘴正一边趁季局不注意吸两口奶茶,一边做口型夸张地模仿着季局说话的样子来搞笑。 季局说到一半见没人理会,突然回过头瞪他:“——我说那么多你听见没?” 松鼠嘴里的奶茶刚喝进去还没来得及咽下,正鼓着嘴活像一只货真价实的小松鼠,可给季局气得够呛:“季唯!你真是要气死我!” 松鼠赶紧把他的快乐来源给囫囵咽下,一双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咳、二楼到了,我先回办公室了哈——” 电梯门在松鼠溜出去之后关上的一瞬间,两人同时都开始后悔起这个父子关系为什么要破冰,果然还是眼不见为净。 -- 第131页 松鼠赶紧一口气干完了杯子里剩下的珍珠和布丁,手一抬,奶茶杯就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正中了走廊垃圾桶。 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出声庆祝一下,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了松鼠昨天刚换的《好运来》。 谁啊千里迢迢地给我发来祝贺? 松鼠腹诽着拿出了手机,竟然是他昨天刚联系过的那个曙光医院老同学。 “季唯,刚刚给B59号床换药的护士回来说卓庆民不见了!”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附近派出所的警察说那间病房的监控被人安装过病毒修改处理过,现在保安们快翻了整个医院也找不见他!” 松鼠眼皮跳了跳,瞳孔慢慢聚焦:“……他有留下什么线索么?” 对方这才把气给喘匀了一些:“得亏你昨天让我多注意他,卓庆民一直都没有苏醒过的迹象,只有今早我特意来查他房的时候看见他左手的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微微动了一下,不过当时我等了好一会没动静之后也就没在意。” “可我刚刚想起这个回到病房一看,他今早唯一没动的食指指的方向正好就是病房里储物柜靠墙的一边,我在那看到了一个人为刻的奇怪图案。” “奇怪图案?是卓庆民偷偷刻的吗?”松鼠眼神微冷。 对方回答地很快:“我觉得很有可能,看起来有点像是拿储物柜上面挂着的钥匙刻的,我把图案照片发你微信了,这个人是你拜托我查的,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可靠,如果还有什么能帮的你们市局随时派人来医院找我。” 松鼠嘴角微微抿起:“行,谢了。” 挂完电话,松鼠打开照片,发现这个图案看上去很像两个并用了一竖的“H”。 这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别样的祭祀图腾么…… 松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下意识地找到了白孤里的电话拨过去:“白白,忙不忙?过来一趟,需要你的技术援助。” · 由于是在冬日,下午两点半冒出半个头来的太阳并不灼人刺眼,只会让人由衷地感叹空州这半天下来又大雨又转晴的天气是有多无常,翻脸翻得比天气预报更新还快。 苏然乐得个清闲的一小时,便悠然地坐在了河堤供行人休息的长凳上晒太阳,手里的冰淇淋吃进嘴里是一阵甜丝丝的凉。 只可惜她坐了没一会儿,太阳又被埋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下,苏然倒也没在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应邀准备进高校作讲座的慕司辰在手机上聊着天。 天又暗了一些,走这条道的行人并不多,但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一屁股坐在了她坐着的长凳另一边。 苏然用余光瞄了瞄附近十米不到就有一个的空长凳,不过也没怎么在意,依旧挖着冰淇淋吃,冬天的冰淇淋化的晚,是她的最爱,只不过这件事当然不能给慕司辰知道。 “四五度的天吃冰淇淋?”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子突然幽幽开了口,他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语气里边隐约带了些笑意:“女孩子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苏然闻声看了那人一眼,才注意到那是一张看起来也很年轻的脸,男子长得有些俊美,眸中和嘴角都汪着一弯笑意,长过眉毛和脖颈的头发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有些许凌乱。 “嗯,没事,我身体好。”苏然没打算理他,礼貌性地扬了扬嘴角就转回了头。 男人看起来却丝毫不在意苏然的冷淡,挪了挪身子,离苏然近了些:“嘻嘻,女孩子身子再好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苏然有些敷衍地胡乱点了点头,那人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压根没打算放过苏然:“美女姐姐是一个人吗?” “在等我男朋友。”苏然想也没想就答道,她第一次那么后悔在冬天吃冰淇淋——由于太冰,她没法吃得很快,也就没法以吃完扔垃圾的名义逃离这诡异的“搭讪现场”。 那人知道苏然是在搪塞骗自己,不过也很无所谓,继续把脸凑过去笑嘻嘻说道:“你长这么漂亮,男朋友也一定很帅吧?” “当然,很帅。”苏然被迫看了他一眼,惊奇地发现这人的长相莫名给了她一种特别熟悉的错觉。 “嘻嘻,我一猜就是~” 被男人这么一提,苏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熟悉感的来源在哪里——这人的五官竟然有几分像慕司辰。 只不过慕司辰的长相总体来说更偏向干净硬朗,而这个男人的眉眼则更加多情与慵懒,还隐约带有几分阴柔的意味。 但即便是这样,苏然也莫名对他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无论他从苏然的肢体动作里觉察出了多少隐晦的不耐,男人也完全不恼,反而嘴角更弯:“美女姐姐,我手机没电了,看不了导航,你能告诉我齐安二路怎么走么?” 男人眸中的乖巧演绎地得十分真切,他手中朝苏然扬了扬的手机也确实黑了屏按不亮,苏然稍稍张了张口,但还是作了罢。 她终于把手上的最后一口冰淇淋给消灭殆尽了,苏然站起身来,从包里拿出个满格的充电宝递给男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走,你拿去用吧,不用还了。” 男人一怔,转瞬间又恢复了笑颜:“美女姐姐你真善良,那就谢谢啦~” 苏然看着男人的脸,莫名就是从内心深处涌动起了一种难言的不舒服感觉,只得有些敷衍地颔了颔首离开了。 -- 第132页 打开手机,苏然把刚刚没来得及回慕司辰的消息给语音回了,慕司辰听她口气觉得有些奇怪,便问她:【怎么了吗?】苏然想了想,把原本打出来的“神经病”三个字替换了一下,变成了:【没事,遇上了个奇怪的人。】“你去作讲座吧,我也差不多时间回检察院找莫科长了。” 苏然把语音发出去,收到回复后便关闭了手机向前走去。 然而在她的身后,长凳上的男人正笑着望向她离去的背影,充电宝在他指尖漂亮地转了几圈,而后在他的余光中顺利地掉进了闪着黯淡波光的河水里。 安从睿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流露出星点危险的光芒。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6章 猫鼠游戏 07 办公室里,松鼠正对着几台文检仪陷入了沉思,中央台上的液晶显示器里赫然是那个看起来透着几分古怪的图案。 白孤里叼着根巧克力饼干在白板上写写画画,愣是没看出来这个图案到底想表达些什么。 “这到底是啥啊,‘山’字和它的倒影么?”他不禁发出疑惑。 松鼠的眉头也未展,打了个午后的哈欠:“这真的是卓庆民刻画的?” “笔迹鉴定过了,也没错啊……” 松鼠毫无头绪,只得把手机按亮了又熄,苏然和慕司辰现在都不在局里,其他人也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他想找人帮忙都选不出对象来。 手机是横躺在桌面上的,被他用手把玩得面容解锁失败了好几次,自动弹出了数字密码解锁,松鼠瞥了一眼,画了个“五角星”就顺利点出了“729460”的密码解开手机。 在手机亮起主页的那一瞬间,松鼠的内心突然就好像被人点亮了一盏灯。 “——哎白白!”松鼠飞快上前一步,近距离看着那个古怪图案:“你看这个图案,像不像个手势解锁?” “手势解锁?”白孤里不明就里,拿出手机划出密码解锁页:“可是手势解锁不都是九个点吗?这个图案至少也得——” 白孤里拿笔开始着手在原图案上标对应的点,结果出来是要画出这个图案需要六排六个点,且每一个点都被走完了。 “——至少也得36个点!” 两人看着画出来的图案逐渐明白了,原来卓庆民画出来的这个共用了一竖的两个“H”并不是无意画粗一些的,这是因为他本意就是在画这个图案的外轮廓! “跟走迷宫似的……”松鼠喃喃吐槽道,“可是有什么手势解锁是36个点的啊……” 一旁的白孤里却突然没了声音,足足过了半晌,他才幽幽发了声;“还真有……” 他抬起头,无框眼镜的镜片在灯光下镀了层看不见双眸的白光:“苏潼姗家里她过世奶奶的安卓手机就是。” 松鼠转头去看他,似乎是很少能见到如此严肃的白孤里。 苏潼姗家里没再剩什么人,所以她和她奶奶的一些重要物品都还在局里没来得及归还回去,当时调查重点只在于苏潼姗的个人物品上,她奶奶除了衣物就只留下了一台密码复杂的旧手机,所以当时也就没人打算去调查它。 东西取得很快,松鼠接过三两下便画出了手势图案,竟然还真就给解开了。 奶奶手机里的东西不是很多,没什么社交软件,几乎都是系统应用,从手机管家里的使用频率来看,老人明显更偏爱于传统的短信电话。 通话记录依旧停留在好几年前,看起来十分正常,但松鼠打开短信箱时,却发现里面超乎想象的荒凉,只剩下一条编辑好但是未发送的短信。 【三七前街1385号附8号】 收件人是一个曾经被多次举报是骚扰电话,如今已经没人用了的空号。 白孤里和松鼠见状对视了一眼,眸中寒芒闪动。 地图上显示这里不过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烂尾楼,说白了也只是个意义不明的普通地址……可是这既然被几个人如此大费周章地送到警方面前,便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卓庆民、苏潼姗、苏潼姗的奶奶…… 松鼠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法冷静下来,他几乎是在下意识就拿出了手机拨打苏然的电话。 “等等。”白孤里倏然抬手按住了松鼠的动作:“这只不过是一个未知意义的地址,你要喊苏然召集警力来调查显然太不现实了。” “更何况苏然现在在检察院呢,离这这么远,等到她办完事情回来,我们又花时间跟她解释和说服完都得傍晚了,不划算。” 松鼠有些召集地拧起了眉:“那怎么办?我没法置之不理。” 白孤里抿着唇思考了一会儿,才姗姗开口:“光凭我们两个人肯定不行,一队二队最近又都有手头上的案子在忙……” “这样吧,我在三队有几个信得过的心腹警员,你也认识的,我让他们协助。” 松鼠沉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反正就是去探探情况,应当出不了什么事情。” 在他对面,白孤里闻言暗暗叹了一口气。 · 话是那么说,但松鼠准备完毕踏出大厅的那一瞬间内心还是有些忐忑。 正巧着,苏然刚从检察院开车回到市局,看见松鼠时女人的嘴角飞速上扬了一个弧度:“怎么?出去啊?” -- 第133页 “嗯呢。”松鼠一怔,笑着冲她点头。 苏然看着松鼠一步步走下台阶,潇洒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那我就先去找季局汇报啦?” “好。”松鼠恢复了他那笑嘻嘻的模样:“记得提醒他吃药!” “知道啦——”苏然小声吐槽:“父子俩一个赛一个的啰嗦。” 松鼠也不恼,眉眼弯弯的,白净的脸蛋是老一辈人眼中怎么看怎么有福气的长相。 “哦对了苏苏。你和慕老师最近怎么样了呀?”松鼠怎么都改不了八卦的性子。 苏然斜睨他一眼,眼神戏谑:“就那样呗,能怎么样。你也真是,自己不找女朋友成天担心你姐的事情。” 松鼠朝她吐了吐舌头:“那我不管,你俩要生了孩子我第一个提出取名建议!” 三十出头的男人乌黑的眼珠跟算盘珠子似的在眼眶中转溜几圈,看起来好像还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唔……要不就叫慕念然吧!!” 慕念然,慕司辰心念着苏然。 苏然一羞,瞪他一眼:“没正经的!办你事情去!” 松鼠一闪身,避开苏然欲踢上他屁股的一脚,乐呵呵地笑着:“我说真的!这名字男女通用多好啊!到时候你别不让小奶团子叫我一声舅舅啊!” 苏然受不了他了,作势白他一眼:“你再不走我就拉你去训练场给我当格斗陪练了啊?” “哎别别别!”松鼠嬉皮笑脸地退后几步,“我走啦!别太想我哈!” “赶紧退安吧你,小唯子。” 苏然转回身上了台阶,背着松鼠摆了摆手作别。 松鼠看着苏然的背影兀自笑着,转身上了车。 听到身后车门关上的声音,苏然突然心一动,回过头去,却只见车子已开动,里头的男子敛了常日里嬉笑的眉眼,直到黑色的车窗缓缓拉起,再看不清容颜。 苏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习以为常的出勤告别,今天的她竟盯着驶去的车子站了许久许久。 ……就好像,这样的场景不会再见了似的。 突然就觉得似乎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苏然低下头默然走着,只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丢得心生疼。 · “啪嗒”。 苏然关上门打开灯,屋里瞬间明亮起来。 “慕司辰!” 她叫了一声,过了几秒才从卧室里传来句回应。 苏然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卧室里一片黑暗,慕司辰就躺在飘窗上晒着月光昏昏欲睡,见人来了才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她。 “干嘛呢这黑灯瞎火的?”苏然把卧室的灯也打开了,慕司辰下意识抬手起来挡了挡,稍微适应了一些才重新放下来:“没……我就是困了……” “这么累吗?” 苏然走过去轻轻环住他,下巴抵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感受着爱人传递给她的暖意——即便苏然一动手就发现了这人的耳垂是冰的。 她瞬间柳眉倒竖:“又穿这么少……今天才多少度,你也不怕被冻着。” “没事,不冷。”慕司辰回抱住苏然,“也没有很累,就是忙一天了刚到家。” “哼,薄幸无心,一晚上都没回我消息。”她暗暗嘟囔了一句。 慕司辰轻皱眉,似是不满:“胡说,我的心肝不都搁这了嘛。” 他把苏然抱到自己面前,让爱人靠着自己,驱散掉从外头携带进来的些许寒气。 “我今晚有事情在忙,没来得及看手机,忙完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现在还在充着呢,我也刚回来没多久。”慕司辰故作委屈地指了指床头正在充电的手机,示弱般为自己辩解道。 “那好吧,原谅你啦。”苏然的气从来都是半真半假,一哄就好,但面上却还是很要面子地冷着。 “这么凶的小猫谁要啊,啊?”慕司辰低沉着声音暗暗笑道,接过苏然的外套:“给我吧。” 苏然不讲道理:“你不准不要。” “我才没说不要。”慕司辰笑着把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身上。 “你今晚在忙什么呢?讲座不是下午就结束了吗?” “在忙点别的事情,大学同学被调来这边当警校老师了,我就顺便跟着去了趟空州的警校看看。” “空州的警校?啊……大学生活……还蛮怀念的。”苏然默默回忆道,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也会偶尔怀念吗?曾经的慕警官?” 慕司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神有些黯淡,他微微张了张嘴,但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也许曾经有放弃过怀念,但现在不会了。他将永远把披上警服的那段时间深深烙印在回忆里,激励着他往前迈进每一步。 他与深渊对视久了,原本立志成为人民公仆的一腔热血早凉了七八分,尤其是在曾经的某一段时间,他是那样憎恶着被警服和法律禁锢住手脚的自己…… 可却有这么一个人,无数次倔强地向他伸出手,把他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也是有光的。 慕司辰垂下头,轻轻吻了吻苏然微微泛红的耳垂。 苏然吃吃笑了笑,他的身躯高大坚毅,靠在温暖胸膛上面哪还有什么冬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7章 猫鼠游戏 08 闹钟在静谧的卧室里响了足足十几秒,一条白皙健壮的手臂才从被窝里伸出来按掉了它。 -- 第134页 “唔……几点了?”苏然还没完全醒过来,在半梦中呓语道。 慕司辰收回手臂搭在了女友的背上,安抚性地摩挲着:“没事,你还可以再睡五分钟。” 苏然阖着双目,卷翘的睫毛浅浅颤了颤,顿了一秒后瞬间睁开了:“——不行,该起了,不能老赖床。” “行,”慕司辰闻言笑了笑,低下头轻柔地在苏然的额上烙下一个吻,“那我去做早餐。” 如果自己真如慕司辰口中所说是一只小猫咪的话,那苏然必须得承认慕司辰是一个完美的饲养员。 慕司辰下了床走向厨房,苏然在原地伸了个睡饱了的懒腰后也坐了起来。 只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拿起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苏然接起得很快,但对方却顿了一秒钟后才开口。 “苏……苏队……” 是顾逸轩。 “怎么了?”苏然站起身来,听着顾逸轩一反常态的缓慢语速,莫名心生了些许焦虑不安。 顾逸轩在那头似乎原地调整了一下自己,而后才开口,语气依旧有些古怪:“苏队……你待会别来局里了,有个案子,你直接去三七前街1385号附8号吧,待会我把地址再发一遍给你微信。” “好。” 苏然应下来,微信消息提示音也响了一声,可电话却迟迟没有被向来行事风风火火的顾逸轩给挂断。 苏然走到卧室门口,大半年来和顾逸轩共事的经验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逸轩,这个案子怎么了吗?” 顾逸轩仍是迟了半秒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她:“两具男尸在烂尾楼里被发现,还是三队的人找到的,现场只留下了一个45码的鞋印。” “……继续。”苏然听出来了他的话还没说完。 那边的话音还是有些嗫嚅:“其中一具男尸……” 苏然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慕司辰正好端着一盘吐司和热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放好后疑惑地朝苏然扬起半边眉毛。 “怎么了?” “……是松鼠。” 电话那头的男声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苏然怔在了原地,她突然感到有些茫然,似乎是在一瞬间丧失了对语言的感知能力。 不然她怎么会听不懂顾逸轩在说些什么。 屋子里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经过听筒很轻易地就同样坠入了听力一向不错的慕司辰耳朵里。 他徐徐沉下了眉,很快便反应过来,彳亍向前默默拥住了苏然。 他对情感的感知力一向很迟钝,他也自认为和松鼠的感情还并没有深厚到哪种境界,只不过把他当成爱屋及乌的对象罢了,也很感恩松鼠对苏然的照顾。 但此时此刻,慕司辰确确实实察觉到了自己知道这个消息时内心涌起的层层波澜。 电话不知在什么时候挂断了,苏然埋在慕司辰的怀里,眼泪后知后觉地淹了她满脸。 “慕司辰……” 她感到有些莫名的无助,只得下意识地喊道。 “我在。” 他回。 “走吧,吃了早餐我送你去现场。” 慕司辰今天还有事情没有办,没办法陪伴苏然全程,只能顺路充当个司机的身份。 “好……” 苏然机械性地咬着吐司穿上了鞋,慕司辰在她身后把没喝的牛奶倒在了苏然的保温瓶里。 苏然木木地系着鞋带,一抬头,看见慕司辰的鞋子就摆在旁边,竟然也是45码的。 苏然苦笑了一声,心头一阵酸疼。 · 纯白。 一大片的纯白。 苏然静静地置身于熟悉的解剖室里,身旁穿着工作服的法医们正在忙着工作,器械在他们碌碌的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红色脱离于白色降落在他们的手中,是那样的静悄悄。 苏然有些懵懂地往前走了一步,她想出声,却只得空张口,泄不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苏然却感觉自己好似走了二十来年。 终于,她走到了大片染血的白布前,模糊的身躯在她眼前逐渐脱离开了始终氤氲在上头的茫茫雾气。 她看清了眼前人。 是松鼠。 忽然,周遭的所有人都消失了,只剩下苏然和解剖床上躺着的人。 还有一大片灼眼的红。 滴答。 滴答。 仿佛永不会凝结的血液顺着解剖床流淌下来,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苏然的鞋子。 她往前看,曾被她无数次笑作“小白脸”的男子面孔现在却是冰冷冷的青白。 刺眼的红缀在他的身躯之上,污染了纯洁。 可他的嘴角却依旧是带笑的。 苏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喘息着慢慢蹲下来,被埋没在了汹涌的血海里—— 直到她感到自己的眼睛被一双温热的大手罩住了。 浓重的消毒水混着血腥味转瞬间就被男人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掩盖住了,狂狷地窜进了她的所有感官之中。 · 苏然缓缓睁开眼,发现慕司辰正在温和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有些愣怔地转头去看慕司辰,喉眼没来由地一阵发紧。 “慕司辰……” “我好像……” “永远留不住身边人……” -- 第135页 这些年来,她拼命想留住的那些人,她始终觉得永远不会离开的那些人,好像都走了大半。 慕司辰眼睫一颤,想抱她,但还是忍住了,只揉了揉她的发。 “……不会的,我向你发誓,至少我不会走。” “你发誓。” “我发誓。” 明明是那么幼稚的对话,两人却在车里一再确认着。 苏然抬头看向车外,已经开到了烂尾楼前。 “那我……就先走了。” “好。”慕司辰点头。 下了车,苏然还想和慕司辰说些什么,可惜想了半天,也只不过冒出了一句:“慕司辰,这个案子我估计得留局里办很久,不一定能回家。” “嗯。” “家里的玫瑰……”苏然没头没脑地说着,“你记得照顾好。” “好。” 感受着车尾气在身后逐渐消散,苏然空洞的双眼过了许久才恢复了一些情绪。 · 这是一栋长得很典型的烂尾楼,四面通风,只有装到一半的窗棱聊以装点。 “这个烂尾楼原本是要来作商业大厦的,有十来层高,现场在五楼。” 下楼来接苏然上去的顾逸轩解释道。 两人爬着楼梯上去,相机的“咔嚓”声在空旷的大楼里显得格外响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两人都觉得队里的人办案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低沉的氛围浓重得快要溢出去。 两具男尸都已经初步检查完被放进了裹尸袋里准备带走,布桐默默在伫立在一旁,神情颇为复杂。 苏然上前看了看,临近布桐那边的尸体是松鼠,他几乎浑身都是血污,睁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不甘与愤懑。 而另一具男尸看上去年龄有些大,估摸着该有六十多了,同样是一身血污,同样是死不瞑目,但他的眼里苏然看到的则更多是矍然与惶遽。 “这人叫卓庆民,是个退休的律师,手机上没设密码,相册里有身份证和年轻时名片的照片。”顾逸轩介绍道。 苏然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而后她的目光看向了有些心不在焉的布桐。 布桐感受到了她的眼神,眸光有些闪动,而后说道:“初步判断……两名死者都是死于颅脑损伤,凶器形态与现场带血的石块相吻合,很有可能就是造成他们死亡的原因。” “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19点到22点之间,第一名死者,即卓庆民身上有疑似被束缚过的痕迹。” “好,待会……我去看看你们解剖吧。”苏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才初出茅庐不久就要独当大任的布桐:“辛苦你了。” 布桐的眼睛扑闪扑闪,似有泪光。 “谢谢你……” “客气什么。”苏然仿佛能从她的身上窥见自己曾经的影子,连带着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些许心疼。 目送着尸体被送下楼,苏然在现场环顾了好几圈,这才在人群外看到了那个在窗口处独自抽烟的男子。 穿过她目不忍视的滩滩血迹,苏然上前拍了拍白孤里的肩膀。 “别抽了,松鼠不爱闻烟味。” 白孤里稍稍一怔,回过头来对她报以极浅淡的微笑。 是啊,松鼠这人老讨厌烟味,平时他自己来刑侦大队这到处晃就算了,可是在松鼠的地盘,白孤里要是敢在他的办公室里抽烟是肯定要被他一通大骂的。 “也是,他嘴巴那么厉害,我哪里骂得过他。” 白孤里低垂着眉眼掐灭了烟头,他眼眸中倒映出来的星火也消失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然问他,“逸轩跟我说是你带着三队的人找过来的。” “嗯。”白孤里没什么情绪地应了,“我去找松鼠,却发现办公室和解剖室里都没人,他手机也关机。办公室里就只有一台苏潼姗奶奶的手机,文检仪和白板上显示着手势密码,我就打开了,就看到了这个地址。” “等我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现场就已经是这样了……” 白孤里的手反复碾压着烟头,用力到骨节都有些泛白。他眼皮始终耷拉着,让苏然不得不怀疑那其中是否藏着泪水。 “从现场痕迹来看,绝大部分带血的脚印都来自于松鼠,他应当是来到这里,看到了卓庆民的尸体。”白孤里说道,“剩下唯一陌生的足迹只有一个45码的鞋印,出现在松鼠的尸体后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然喃喃低语。 白孤里紧了紧牙关:“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害,其实慕司辰又何尝留得住身边的很多人呢(尺v尺) 第78章 猫鼠游戏 09 法医室里安静得只有剃刀的鸣音。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苏然第一次观看法医解剖,以前松鼠解剖尸体的时候她经常会过来观看推理。 可这一次松鼠却躺在了解剖床上,手拿解剖工具的人变成了布桐。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脱离松鼠独自解剖尸体,而这成长的关卡,却偏偏是她师父的尸体。 布桐徐徐把松鼠和卓庆民的头发依次剔除,使其暴露出头顶的创口。 “两名死者均死于钝器所致的颅脑损伤,卓庆民的创口呈放射状骨折线,没有交错截断,看来凶手没有在死者倒地之后进行二次重复打击。” -- 第136页 “师……季唯的尸体头部创口创角撕裂,边缘不齐,部分组织间桥甚至没有完全断裂,创口边缘挫伤带明显。” 布桐的声音自从话题转移到松鼠尸体后就从开始的冷静变得愈加颤抖,直到苏然沉默着按了按布桐的肩膀以示安慰,她这才深吸一口气,轻轻触摸了一下松鼠的头颅,得出结论:“初步推断,季唯的头颅呈粉碎性骨折,创面呈红色,边缘卷缩,有生活反应,均为死前伤。但创口分布位置不统一,挪动范围较大,看来死者在死前做过剧烈挣扎。” 再看两人身上其余的创口,周围都存在有各种面积的片状擦伤,创口不太整齐,创腔内也有许多灰尘、沙末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是创口与地面多次摩擦造成的。 “看这,”布桐指了指松鼠的后肩部,“季唯的后肩部有大面积的皮下出血,推测是由频繁、多次钝物打击导致的大量出血灶,这些出血灶融合成片,导致多处的损伤都融合了起来。” “他生前经历过打斗?”苏然蹙起眉。 布桐轻轻摇了摇头:“不一定,我更偏向于这是他在剧烈挣扎中造成的。” 苏然得出总结:“那看来凶手和他的体型及力气差距很大。” 但其实这并不能作为太大的依据,毕竟松鼠是医科生出身,平时锻炼也不太勤,“小白脸”、“小松鼠”这种外号毕竟也不是空穴来风,但凡比较魁梧或是格斗能力较强的男子都可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不过两人的伤口看上去都是同一人所为,现场必定存在有第三人,两名死者的力气都无法做到一击命中。”布桐说道。 而且她在松鼠这学了这么久必然是也学到了不少经验的,她很轻易就能分得出两人的伤口是否存在不同凶手使用同一凶器作案的可能性。 可惜没有,确实是同一凶手所为。 · 融天誉。 苏然看到车子开进熟悉小区时还有些许没反应过来,直到停在了9栋楼底下时她才想起来这是慕司辰家小区的旧区。 9栋3单元15楼1501。 苏然是和其他警员们一起到的,钥匙在卓庆民身上就能找到,一打开门,警员们戴上装备便开始了行动。 苏然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她瞥了瞥门旁角落残留的些许未干的水迹,若有所思地问道:“什么情况会在这种地方留下水迹?” 顾逸轩就站在她旁边,说道:“这三天雨下得都挺频繁的,这种天气在这种地方积的水会很难干,特别是两天前那个晚上还下的暴雨,水量会很大。” “看来是有客人在下雨天来访过啊……”苏然喃喃道。 进了屋子,痕检员们在茶几上找到了已经氧化发黄,但是一口都没被咬过的苹果。桌上还有杯冷掉了的白水,杯口没检测出唇印,但是杯壁上提取到了指纹。 “带回去看看能不能提取到DNA吧。”苏然随意瞥了一眼,没太注意地说道。 屋子里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物品摆放的不说有多整齐,但表现得至少都很正常。 苏然和顾逸轩在客厅里转了一圈之后果断先进了卓庆民睡的主卧。 调查出来的资料显示卓庆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国外,与妻子很多年前就离异了,只留下了一个叫卓欣怡的女儿。 这个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被褥很随意地堆在床的边缘,电脑桌上积了层薄灰还没来得及打扫,但是上头摆着的两张相框却被擦拭得十分干净。 一张是四个大人、两个小孩的合照,最左边的一对男女能看出来是年轻些的卓庆民和妻子,妻子怀里抱着个应该才刚学会说话的小女孩;而右边的男女长得更漂亮一些,女人牵着的男孩大概有五六岁大了,应该是生了病的样子,看上去很虚弱,戴着个口罩,皮肤很苍白,眉眼却已经能看出来几分深邃。 不知道为什么,苏然莫名觉得右边这一家三口让她有一种很眼熟的感觉。 另一张照片则应该是最近几年卓庆民与卓欣怡的一张合照,虽然两人看上去并没有很亲密的样子,但卓庆民在拍照的时候眼睛都还始终在女儿身上。 苏然看着照片,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顾逸轩:“逸轩,卓庆民的手机你带来没?” “带了。”顾逸轩拿来个证物袋,袋里装着个黑屏的手机,“手机还没开过,本来想回去找技术部的解密,但既然来了他家我就一起带过来了。” 苏然摆弄了一下卓庆民的手机,问:“我记得卓欣怡现在是不是也是个挺有名的律师?你上网查一下她的资料。” 顾逸轩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很快就查到了:“她生日是2003年3月20日。” 顾逸轩话音刚落,苏然的手指就在屏幕上舞动起来。 030320,密码错误。 200320,密码错误。 200303,密码正确,手机打开。 苏然全程表情都十分冷淡,直到手机亮起的那一瞬间,最后一次使用的界面很清晰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微信界面,联系人名字备注是“欣怡”,头像也是卓欣怡的照片。 聊天框清一水的绿色,被卓庆民设为置顶的女孩过了40个小时也没有回复他的一大版信息。 【欣怡,我回空州了。】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我们见一面好不好?我回来那天打你电话你怎么没有接?】【你不喜欢我去律师事务所找你也行,不然我去你家吧?或者你来我家也行,爸爸没换住址。】【算爸爸求求你了好不好?】 -- 第137页 【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少时间了,我就是想最后见你一面……】顾逸轩看完深深拧了拧眉头:“这父女关系怎么会这么差?” 苏然不予置评,只是接着往下翻,到了这一版消息的最后几句话。 【爸爸真的知道错了……】 【是爸爸鬼迷心窍,为了点蝇头小利害了老慕他们一家,可是我能怎么办啊?他们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豺狼虎豹,我要是不干的话,葬身火海的就是我们了啊……】【我知道你比爸爸更有正义感,你是个好律师,你认为他们是本本分分的警察和老师,不该死,而害死他们的我不配再以律师的身份自称。】【可是欣怡,比起律师,我更是个父亲啊……你要我怎么能看着他们把刀架在你和你妈妈的脖子上?】【要么是他们,要么是老慕身边查到真相的警察们,总有一天会找上门来的,这个命我认了。庆幸你妈和我离得早,她早有了新的生活,祸不及她,我现在只希望你要好好保护自己,要是听到了我的死讯,你就赶紧跑!找足够信任的人帮助你!】聊天框里只剩下一条未发出去的信息——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人能够绝对信任呢……】老慕……葬身火海……警察和老师……面容熟悉的一家三口…… 苏然有些恍惚地将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就连顾逸轩都从这些信息中读到了什么别样的意味。 门口的水迹……暴雨天……45码的鞋…… 慕司辰已经连续三天没在晚上十点之前回家了。 他口中“在忙”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苏然的眼睛再次看向那张两家人的合照,双眸有些酸胀。 而顾逸轩则把手机默默熄了屏,黑之前最后的页面是他搜出来的慕顾眠和傅雨笙早年间的照片。 苏然抿了抿唇,将手机还给顾逸轩:“……等查证全部结束之后,把这台手机和这张照片带回局里,再找人把卓欣怡请过来了解情况。” 她的表情看上去似乎依旧很冷静,但以顾逸轩非常的视力还是能窥见到她说话时嘴唇的微微颤抖。 “那你呢?”顾逸轩有些担心地问道。 苏然从顾逸轩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借辆车开开,辛苦你坐他们的车回去,今天的午饭我给你包了。” 而后她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我现在就回局里,找季局。” “苏队!” 顾逸轩握着手里的两个宛若巨石般沉重的证物袋,忽地叫她。 “怎么?” 顾逸轩再也没了往常的快人快语,到底还是才二十七八岁,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急得苏然都以为他快要哭出来:“实在不行的话要不我们还是——” “——顾逸轩。” 苏然很少这么严肃地叫他的全名。 “不可以。” “不可以。” 她这么重复道。仿佛是在对他说,好像也是在告诫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79章 猫鼠游戏 10 苏然已经很久没开过汽车了,但这并不能成为阻止她以临近限速的最快速度开到市局门口的理由。 可她还是来晚了,在她走下车的那一刻,门口停着的另一辆车上也下来了人。 周和彬依旧是那个眼比天高的模样,胡茬也没刮,墨镜一摘,戏谑的眼神就看了过来。 但苏然完全没工夫搭理他,因为站在周和彬身边的,是戴着手铐的慕司辰。 漂亮精瘦的手腕被银色的镣铐禁锢住,但即便是这样,慕司辰也仍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如墨般浓黑的眼眸看过来,唇角浅浅一弯。 “然然。” 他的声音很轻,却仿佛要把苏然的眼泪生生拽下来。 苏然一步一步走过去,周和彬不耐烦地看了他们一眼,招呼剩下几个人去旁边抽烟,给他们留足了空间。 苏然走到慕司辰跟前站定了,目光紧紧黏着慕司辰的眼。 “卓庆民……” 她只开了个话头,慕司辰就心中了然地答道:“他亲口承认了,是他雇人杀害了我养父母。” “是我的养父母把我从亲生父母带来的痛楚中解救出来,并抚养我长大,我没法不恨他。” 苏然的手指蜷了蜷,这段时间忙忘了剪的指甲陷进手心里掀起了隐隐的痛感。 “那所以……是你吗?”苏然眸光微闪,“卓庆民和松鼠。” 苏然的眼睛是女性里也少有的漂亮,含笑时宛若春水潋滟勾魂魄,平常间也于沉静中泛起盈盈的光。 就算长着一张并不那么招人喜爱的浓颜冷脸,那一双眼睛也很难不让被她“冷脸”看待的人心生艳羡。 可此刻她的眼神,却毫不吝惜地倾泻出她内心的酸楚,竟让慕司辰看得心头一疼。 “苏然,我有没有教过你?”他的面容依旧是清隽舒朗的,好像还是那个永远会耐心教导她的慕警官。 “你是个警察,别听故事,不论情感,只看证据。” 苏然一怔,他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见过最美的告白,是一个女孩在笔记本最后一页上斩钉截铁地写着,”慕司辰又倏然说道。 “‘慕司辰,我要用尽全力奔向你,披着星光,戴着太阳。我要让你看到,只我对你的喜欢,能迸发出多大的力量。’” -- 第138页 阳光在慕司辰的身后洒下,他站在光暗交接的地方,浅淡地勾了勾嘴角。 “时至今日,你都做得很好。希望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也能继续保持,再接再厉。” 苏然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她惶恐地看着他:“慕司辰……” 慕司辰却只是对她笑:“我回来最大的期望就是二·二五,如今这个案子破了,凶手死了,我也该好好休息一会儿了。” 他转头看向周和彬,抬了抬戴着手铐的双手高声示意道:“周警官,劳驾带我进去吧。” 周和彬掐灭了烟头带人走过来,斜睨了苏然一眼:“苏队长,麻烦让一让,这个案子我们二队接下了。” 苏然无言,只是默默让开,看着他们带走了他。 直到审讯室的大门在她面前关闭,二队的警员无奈向她流露出送客的表情,苏然才只得退步,向楼上走去。 然而自始至终,慕司辰都没再看她一眼。 · “季局。” 苏然将门敲了几声,见季局抬头后便走了进去。 季局仍旧是那个好脾气的模样,没再喝冷茶,大茶杯里冒出来的腾腾热气袅袅飘在他露在黑发外的几根白丝旁边。 季局见到苏然进来,便把手上的照片放回了原处,浅笑着用下巴指了指他对面的座位。 “你来啦?坐吧。” 苏然把门合上,听话地坐了下来,往办公桌上扫的那一眼看清了照片上是松鼠的照片,而照片的旁边则是两名死者的尸检报告。 苏然有些不太敢去看季局的眼睛,但季局看起来却云淡风轻,仿佛洞穿了苏然的想法一般先开了口。 “你去看了卓庆民的家?” “嗯……” 苏然的眸光稍稍瞥了一眼那份尸检报告,没多说些什么。 季局了然地笑了笑,让苏然放松一些:“咱们都认识多久了,我是你的上级不假,但咱们关起门来说话,你可以只把我当成你一个无话不说的前辈。” “松……季唯他……” “我看过他的尸检报告了,死之前……那孩子应该还蛮苦的。”季局是在刑侦界摸爬滚打三十多年的老警察了,最惯于隐藏情绪,就连苏然也看不出他此时表情的破绽。 但苏然的直觉就是觉得,季局不可能有看起来那么冷静坦然。 苏然抿了抿唇,如实说道:“现在最大的嫌疑人是我局聘请的刑侦专家慕司辰慕顾问,据调查,死者之一卓庆民极有可能是造成十年前二·二五案的幕后黑手,即杀害慕司辰养父母的真凶。” 季局不予置评,只是问她:“那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苏然垂下了头。 季局笑她:“你可是我从邢院提来市局的警察,在艾家宇那个案子里表现出众,一回来就被提到一队的队长——” “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 苏然紧了紧牙关,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抬头问季局:“……您能跟我说一说慕司辰的事情吗?我知道您了解的比我多得多。” 季局喝了口茶水,似笑非笑地看她:“给我个理由。” “您看过尸检报告了吧?”苏然用陈述句的口吻说道。 季局没给出反应,她便直接继续说道。 “两名死者均死于钝器所致的颅脑损伤,放射状骨折线,没有交错截断,虽然有大规模的死前伤,但从各个方面看来凶手都没有在死者倒地之后进行二次重复打击。” “所以说,凶手并没有对两名死者实行加固行为,他断定……他们无法活着报案,就算活下去了,他们也无法报警说出凶手的名字。” “可这就与慕司辰杀人的推断相悖了。”季局淡然地顺着讲出苏然的结论。 苏然继续说道:“一般与死者相熟的凶手杀人,除非一刀毙命,否则很大几率都会采取加固行为来确保死者彻底死亡,尤其是死者之一还是在市局工作有近十年经历的在职警察,与慕司辰相处办案也有大半年了。倘若是他杀人,他没理由不采取一定手段来确保死者无法开口联系警察,或留下不利于他的任何证据。” “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精确到了晚上九点到十点之间,现场和我家相距26公里,不论怎么走都会横穿市中心,而横穿市中心的路程红绿灯数量颇多,就算是在晚上,驾车最快也得要50分钟。” “可我昨晚是在十点之前就已经回到了家,当时他就已经在家里了。” “假设凶手真的是慕司辰,那他杀人的时间就太过于紧凑了,虽然从时间上看并不是完全做不到,但是同时他也就没办法亲眼见证死者彻底死亡以灭口了。所以就算是一个普通人都不可能不实行加固行为,更何况是慕司辰呢?难不成他那么想被伏诛?实在荒唐。” 季局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看着照片沉思着,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等他看完信息抬起头时,眼神变得愈加复杂了起来。 “三队那边给我发了信息,卓庆民家中水杯上提取到了慕司辰的指纹,小区监控也拍到了慕司辰进出9栋的身影。” “虽然这样只能证明他去过卓庆民的家,可坏就坏在,同时在季唯的指缝中,我们提取到的少量DNA和慕司辰的结果比对十分吻合。” 苏然眼神一凛,眉毛一沉:“怎么会……” -- 第139页 “但这样就更奇怪了。”季局淡淡说道:“好歹是以专业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学位也不是假的,养父母不是搞刑侦的就是搞心理的。” “这样一个人,会留这么多破绽给我们?” 季局抬了抬眼,语气很平静。 苏然心中微微惊讶,向季局请示:“那您的意思是……” “这个案子你必须得回避一下,就先交由二队来办吧,周和彬也不是什么草包,你得相信他。” 苏然无法,只得点头。 “至于慕司辰……”季局站起身来,把松鼠的照片向下盖住,轻轻拍了拍苏然的肩膀:“我亲自去审他。” “季局……”苏然站起身来。 “嗯?” 苏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刚刚上来的时候碰上了白孤里,他跟我说,松鼠的手机里留有一份一天前的订单。” “……是一个家用多功能零重力按摩椅,收货地址是在您家,估摸着明天下午就能到货,您到时候记得签收一下。” 季局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苏然又说道:“您……记得按时吃药,注意身体。这也是松鼠临走之前交代我的。” 季局平日里宛若画在脸上的和煦笑容微微滞了滞,在苏然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消失。 “……谢谢,我知道了。” 他打开门,声音有些沙哑:“我对慕司辰的了解其实也没那么深。” “我只知道,他在被领养前,姓安。” “叫安亦晚。” 第80章 猫鼠游戏 11 “姓名?”“慕司辰。” “年龄?”“三十二。” “籍贯?”“空州本地人。” “住址?”“城中区本露溪路7号融天誉新区26栋2单元1803。” 不论两名警员们问什么问题,慕司辰都一一温和地回答。 把嫌疑人个人信息那填的差不多之后,两名警员看了看手中的记录,又面面相觑着,眼眸中都写着犹豫。 慕司辰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淡淡笑了笑:“没关系,直接问就行,做好你们的工作,不用刻意顾虑我。” 两名警员虽然是二队的,但也都和慕司辰合作过,对他有所耳闻,自然少不了对他存在忌讳,慕司辰内心清明,只觉得有些无奈。 两名警员对视一眼,正准备开口时,审讯室的大门被打开了,季局拿着个大红色的保温壶,看起来十分和蔼可亲地走了进来。 “季局。” 两名警员连忙站起来给季局问好,季局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说道:“你俩出去吧,这里我来。” 季局坐下,一哂:“你说你俩,也不给人家倒杯水。” 慕司辰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而后接过水抿了一口,没再说话。 等到人都走了,季局的笑容才慢慢淡去,看向他:“辛苦你了,这地儿还真是冷。” “已经回温了。”慕司辰只是这样说,戴着手铐的两只手动了动,“哗”一声交叠在一起。 季局勾了勾嘴角:“你说你,也不知道寒暄一下,直接就进入正题,显得多生硬无情。” 慕司辰莞尔:“何必呢?直接来吧,这儿怪冷的,我一向尊老。” · 苏然穿过走廊走向熟悉的办公区,嗡嗡的喧闹声振得她耳膜生疼。 “吵什么呢?” 苏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表情颇为不耐烦,话是对自己家队员说的,目光却放在抱着手臂的周和彬以及他身后的若干队员身上。 “苏队。”顾逸轩和贺也率先凑上来,表情十分担忧,但看向周和彬的眼神又是非常不甘的。 周和彬哂笑,手指在肘部有规律地敲打着,薄薄的眼皮下泄出对苏然的不屑。 “这个案子出于规避原则,从今往后都归二队管了。季局没跟你说吗,苏队长?” 苏然表情万分淡然,仿佛丝毫没有被周和彬的态度所影响到:“说了。” “那你这帮队员还拦着我不让我交接证物与资料,”周和彬面露讥诮:“苏队长,你这可就不仗义了啊。” “周队长说笑了,怎么会。”苏然冲顾逸轩摆了摆手,示意道:“给他们吧。” “可是苏队……” 苏然只是静静看着顾逸轩,说道:“给就是了,他说的也没错。” “可是……” “没可是。” 她语态笃定,顾逸轩无法,只得应下。 周和彬冷眼旁观着,说道:“有什么可可是的呀,慕司辰来市局才大半年而已,这就把你们一队的人都给收买完毕了?” “周队长,”苏然从顾逸轩的桌上随意拿了杯没开封的可乐喝了一口,反唇相讥:“我来市局也不到一年,您这一石二鸟的,内涵谁呢?” “是——”周和彬嗤笑,“您当时可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把一队烧着,倒是把我们二队烧得不清。被一个不知道从哪跳出来的美猴王给拿走了一堆大案要案,您是能耐了,我们可是闷得不清。” “烧着了?”苏然故作讶然,“烧着什么了呀?周队长您的自尊心和好胜心吗?” “苏然!”周和彬敛了笑意,勃然变色:“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还认为你那好顾问、好男朋友是无辜的啊?” “找了个杀人犯谈恋爱,苏队长您这警察当的也是够格的啊!” -- 第140页 “周队!您说什么呢?!”有一队的警员忍不住开口道。 不少人附和道:“慕老师不是那种人的!” 超乎周和彬的预料,苏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怒不可遏,只是讽刺地暼他一眼:“周队长凭什么就认为他一定是凶手呢?您亲眼看见他杀人了?” “苏队长这是说的什么话,要这么说,我们办的每个案子都必须得亲眼见着了才能确认凶手杀人事实了?” 周和彬冷笑一声,朝苏然走近一步,手指冲她指道。 “脚印、指纹、DNA、监控……全部指向他,他还想怎么跑?” “呵,还慕老师呢。”周和彬环顾一圈,“你们口中的慕老师正被拷在小黑屋里被季局亲自审讯呢,真不知道慕司辰到底是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苏然冷静地回看周和彬:“不管怎么样,我相信他,我会努力找到证据还他清白的。” 周和彬当着她的面翻了一个白眼:“果然啊,女人就是情感动物,男人说什么都信。” “别他妈在这发表你那我们都已经听腻了的歪理怪论,这么看不起女的你以后别找女的谈恋爱就行,最好跟你家里的女性长辈也少联系。” 苏然上下打量他一眼,一摆头示意了一下门口:“你们要的案子交接弄完了就赶紧回吧,门就在那,好走不送。” 周和彬从鼻子里嗤出一口气,一边走一边说道:“噢,顺便说一下,刚接到报案附近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得麻烦你们一队去一趟了。” 苏然漠然地撩了把头发,挖苦道:“您脚步怎么这么慢啊?再不走我们可就要敲锣打鼓恭送您离开了啊。” “不、劳、烦。”周和彬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用力关上了门。 “苏队……” 等二队的人带着东西走之后,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都不约而同看向了苏然。 苏然舒展开了眉毛,向同事们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安心干我们该干的活就行。” 她转头看向天边最后一际晚霞,紧绷了整整一天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下来,颤抖地吐出一口长气。 “慕司辰……” 苏然靠在窗边喃喃道。 “不要是你……” “求求了……不要是你……” · “是我。” 审讯室里,刺眼的白灯之下,面对着审讯桌对面的一大群各路领导,慕司辰坦然说道。 “是我杀的卓庆民和季唯。” 满堂哗然。 “你曾经可是一个警察!”其中一个大领导怒斥慕司辰:“就算是辞职了你也一直从事着警界相关的工作,你怎么能?!” 又一个领导恨铁不成钢道:“你有什么苦衷可以跟我们说,为什么要选择杀人这种极端的方式呢?!” 这些都是市局上头或省厅那边派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接触或听闻过慕顾眠,知道杀害现任空州市局局长儿子即在任法医处主任的凶手,竟然是慕顾眠唯一留在世界上的儿子,大家都十分痛心。 “苦衷?极端?” 慕司辰淡淡抬眼,嘴角扬了扬:“我的养父母,一个破案救人的出名好警察、一个教书育人的著名教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十年前。” “我知道真正的幕后凶手是谁,他也亲口跟我承认了。” “可是没有证据,我就只能看着他在我面前逍遥法外、耀武扬威。” “凭什么啊?” 慕司辰慵懒地仰倒在椅背上,讥讽地诘问道。 “各位大领导们,你们能告诉我吗?” “凭什么啊?” “就算是这样,你也该凭借合法的手段破案惩凶,而不是谋杀!” “我他妈不是说了吗?没证据!他拿他那一张嘴在我面前嘚吧嘚的有什么用,出于各种可能性他都是最可能的凶手有什么用?没证据你们永远都只能跟我说再查查、再查查、再查查!” “怎么,一遍一遍地把人家关局里每48个小时放出去一次吗?” “反正都是要脱衣服的,我两年前就甩手辞职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公民,你们别拿那套公安人员的道德标准束缚我。” 慕司辰原先温文尔雅的皮囊仿佛在这一刻都悉数崩裂了,露出了他内里那副渗满了怨恨毒素的内核。 他看向季局,语气很抱歉,但仍旧面无表情:“我原本也是只想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把卓庆民杀了得了,可是季唯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我没办法。” “实在对不住了季局长,只能怪他太倒霉了。” 季局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总之非常难看。 众人窃窃私语着,而慕司辰始终只是目光凉薄地看着他们,像在欣赏自己创造出的一场绝妙演出。 “总之,是我杀的他们。” “我在前几天晚上去到了卓庆民家,他跟我交代了一切,我心生怨恨,但当时的我什么都没计划好,只是敲了他一脑袋就走了,门开那么大,邻居见了一定会报案。” “后来知道他住了院,我便偷偷给他捎了条消息,以他女儿的性命威胁他逃出医院去到我给的地址那。” “而就在那,我用烂尾楼里现成的硬石头反复击打他的头部造成严重的颅脑损伤及骨裂,我是看着他断气的,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场,季唯就跑来了,我确认他是孤身一人之后与他进行了交涉,在他的反抗中用同样的方式了结了他,最终离开。” -- 第141页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慕司辰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各个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最终舒服地阖上了双眸。 “我认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81章 猫鼠游戏 12 空州市第一看守所。 这是被判处有期徒刑的犯罪嫌疑人在被交付执行刑罚前,或是剩余刑期在三个月以下的犯罪嫌疑人所待的地方。 阴冷的空气席卷拥抱着慕司辰的身躯,他身上的马甲如鲜血般赤红,却也不能带给他一丝一毫的温暖。 铁窗的缝隙把外头投射进来的光线分割成了一条又一条的模样,细小的浮尘在昏暗的光里流浪,好像怎么也飘不到落地的那一刻。 慕司辰安静地坐在冰冷的床上,他不久之后就会从这里被移交到省厅,介于他身份的特殊性,上头竟然还给他安排了个少见的双人间。 他闲着没事干,只能靠着坑坑洼洼的墙壁闭上眼睛养神,听着外头的风吹草动。 直到淅淅沥沥打在叶片上的声响吸引了他的注意,慕司辰微微睁开眼,淡淡地注视着地面上投下的越来越黯淡的光晕。 “又下雨了。”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人说。 慕司辰抬起眼皮暼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那是一个很年轻的男生,似乎还是未成年,所以才被关押在了看守所里,听监管人员叫他“旁俊米”,但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 但据慕司辰这几天听到风声说,这个小男生连杀了不少人,手段非常残忍,根本就没有看上去这么乖巧温驯。 “差不多九点了,准备到放风时间了。” 男生习惯了慕司辰不恼他的模样,他知道慕司辰在这里不会久待,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上山去了。 待在看守所的犯罪嫌疑人们,只有等生效法律文书下来后,且剩余刑期在三个月以上的才会被转移到监狱执行,这也就是俗称的“上山”。 当然他个人认为慕司辰被执行死刑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他看起来这么特殊。 “五、四、三、二、一。” 男生轻快的声音一停,监管人员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很快走到了他们的囚室前:“慕司辰、旁俊米,准备出操放风。” 一间间铁门被“咣”地打开,该时段放风的犯人们蜂拥而出,有序地排队走向放风场。 放风场里四面八方都是封起来的,今天下着雨,阴暗的场地里气氛难得的显得有些压抑。 照例出完操、跑了几圈之后,慕司辰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无所事事地看着水斗那边的犯人们正争先恐后地洗衣服洗澡。 旁俊米显然也没打算融进去,但他倒不会平白无故来招惹慕司辰,只是坐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阖上双眼呼吸着难得的新鲜空气。 只是让慕司辰意外的是,隔壁囚室的一个男人却走了过来坐在了他的身边。 男人长着一张娃娃脸,虽然眼型偏细长,但卧蚕却饱满,但从容貌上看是不输旁俊米的年轻,慕司辰也只是凭借多年来看人的经验推断出他的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 “你好啊,初次见面,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冲他莞尔一笑,慕司辰觉得这声音实在有些眼熟,但也只是颇不在意地回道:“慕司辰。” “我叫郭荣,就关在你隔壁。” “听说你是明天被转移出去?真巧,我也是。” 慕司辰面无表情地暼了郭荣一眼,闭上双眼故作浅眠,没再回应。 郭荣看着他这个模样,有些不开心地撅起了嘴:“你怎么这么冷漠啊?” 他笑嘻嘻地凑近慕司辰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说道:“上次和你打台球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呀。” 慕司辰的双眸缓缓睁开了。 · “苏队,你吃点东西吧,一上午了就只吃了几个麻薯面包,我这有桶红油面皮,要不然我去问保安大叔借点热水冲冲?” 苏然冲顾逸轩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 “他们几点出来?” 顾逸轩默默把吃的收回去,担心地远远看了眼第一看守所的大门:“估计快了。” “苏队,我们待会真不上去跟慕老师说说话吗?等他去了省厅,我们可就很难见到他了啊。我相信慕老师,他不是那种人的。” 苏然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外面的雨依旧细密密的下着,敲着车窗发出的阵阵声响仿佛渗入她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和神经末梢,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在抓挠不停。 心脏止不住的发痒,苏然不由得有些坐立不安。 “苏队苏队!门开了!是慕老师!” 顾逸轩突然大声叫道,苏然抬起眼看过去,果然是慕司辰。 慕司辰修长的身形被包裹在宽松简朴的衣衫之下,沉重的脚铐和手铐禁锢着他,可即便是这样,慕司辰的腰板依旧如松鹤般挺直,面色淡然。两名持着荷枪实弹的特警正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旁边。 他不需要押运人员过多强制,自己便顺从地上了押运车并坐好,负责押运的几名警员皆是省厅派下来的精英,介于慕司辰的特殊性,全车的人都与慕司辰素不相识,也基本上一句话不同他交流。 慕司辰几眼便看透了这些,他内心觉得好笑,索性也不多言语。 -- 第142页 也还好就只是三个小时的车程,要真是再长一些,慕司辰都担心他们一直这么紧张兮兮的会神经衰弱。 押运车缓缓发动,逐渐快要驶离顾逸轩和苏然的视线,顾逸轩从后视镜中看了苏然一眼,苏然轻轻点了点头,前者便踩下了油门,跟着押运车的路线向前驶去。 一路无言。 慕司辰静静地靠在椅背上,车里被封得很好,空气十分沉闷,他的身躯随着车辆的行驶缓慢摆动着,透过被铁网封好的车窗向外看去,公路标志牌上显示车辆就快要驶离空州市了。 “苏队,过完前面这个隧道再开一会,就要到收费站准备上高速了,我们还要继续跟吗?” 苏然的手指随着车载收音机里歌曲的节奏敲打着车扶手,思忖着答道:“……换条路走,绕过隧道去前面等他们吧。” “假若顺利送上高速公路了,我们就回去。” · 押运车开进隧道后倏然停住了,车前密密麻麻的车辆聚集在一起,“滴滴哒哒”的喇叭声在隧道中震耳欲聋。 “什么情况?!” 坐在慕司辰旁边的那个警察一脸戾气地冲对讲机问。 “前面堵车了,好像是交通肇事,隧道前面出了车祸,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几名警察低声骂了几句,他们已经开到了隧道中端,后头的车也堵住了,现在是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能。 慕司辰漠然地掀了掀眼皮,没出声,在阴暗中只是静静搭着手。 在对讲机里跟上头指示过之后,押运车上派了几名警察下去准备进行疏散及引导车流,剩下两名继续看着慕司辰。 “前面的车动一动!你们也让一下,别堵着。” 隧道外边,停靠在公路边上的轿车里,苏然看着里边的动静徐徐蹙紧了眉。 突然,在隧道后方冒出了几声摩托车的轰鸣。 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骑着摩托车如鱼般穿梭在堵住的车群之中,正在疏导群众的几名警察看这动静心生不妙,连忙往押运车那跑,却只看见负伤跳下车的两名警察。 “艹!那家伙跑了!快追!” 剩下的人朝声响处看去,慕司辰正一脸淡漠地坐在其中一辆摩托车的后座上面,颇为顺畅地穿过拥堵的车群向前驶去,把光靠两条腿奔跑的警察们和寸步难移的押运车远远甩在了后方,向隧道外的一大片光亮驶去。 “快追!” “别跑!站住!” “停下!” 人太多了,他们没法开枪,只能盲目地追着。 慕司辰冷笑着看着那一群无可奈何、喘着粗气也不放弃追赶的警察们,内心颇为复杂。 几辆摩托车最终都顺利开出了隧道,把那些人都甩在了身后,可当慕司辰转过头时,他太阳穴一跳,竟看到一辆轿车正紧紧地咬在了他这辆车的左边,与摩托车并驾齐驱。 车窗缓缓拉下,是苏然苍白如纸的脸。 慕司辰面色一沉,在猎猎风声中嘶哑道:“……你不该来的。” 在这一瞬间,仿佛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声响。 苏然看向他的一双眸子如深夜般幽暗:“……我不相信真的是你。” 狂风将她散落的头发吹乱,她的目光却坚定。 “跟我回来吧,慕司辰,你不是那种人的。” “你也不想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余生,不是吗?!” “——可我同样也不想在铁笼子里待后半辈子!”慕司辰厉声喊道。 摩托车骤然提速,轿车落后几秒后又再度飞快地咬了上来。 慕司辰扬了扬嘴角,戏谑道:“逸轩啊,知道你枪法了得,没想到你开车也这么狠啊——” 顾逸轩却不再如往日一般在调侃下害羞地低下头,只是仿佛平时练枪似的双眼分外专注,脚下施力不停。 “顾、逸、轩!停车!”慕司辰高声叫道,眸光凌厉:“难不成你想拿这种车来别高速行驶的摩托吗?!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 “——那就死!”苏然瞪他:“大家都是警察,在国旗下宣誓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觉悟,誓死也不对违法犯罪行为低头!” “从头到尾,违背本心、叛离正道的人就只有你!” 慕司辰的发丝被强风卷动,扫过他微怔的双眸。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表情阴冷,从前面那人的腰际处抽出一把枪来对准了苏然的额头—— “对!只有我。” “我早就不是警察了,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决定,别他妈把我当什么好人。” “你们要是再不停车,我可就开枪了!” “那你就开!”苏然毫不退让,目光冷峻。 ——“嘣”的两声,轿车后座的玻璃接连被枪击碎,刺骨的寒风和前座开的车窗形成对流,寒气一寸一寸渗入了苏然的骨髓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有人不记得郭荣的嘛?指路玩偶之家0708,镜花水月2324 第82章 猫鼠游戏 13 冒着热气的枪/口再度回到了苏然的额前。 “——你要是再执迷不悟,下一枪,子弹可就不会再歪了。” 慕司辰一字一句地诘问道:“苏然,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知道我瞒了你多少事情吗?” -- 第143页 “你之前说的不错,我就是在利用你来查清我想要查的东西。” “现在我查清了,我手刃仇人、目的达到了。你现在来拦我,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慕司辰冲她笑:“松鼠可是你的好朋友、好弟弟,他是我亲手杀的,你说相信我,就不怕他在九泉之下伤心怪罪你?” “你不用再说了。” 苏然深深看着慕司辰幽深的双眸,忽地笑了。 她笑得张扬恣意,眼角却闪着泪光。 就在一瞬之间,苏然狠狠抬手握住了慕司辰手中的枪把摁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苍白的嘴唇在暴风中有些战栗。 “……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你要是想拿回去,悉听尊便。” “苏队!”顾逸轩在驾驶座上焦急地叫道,却没人理会他。 慕司辰双眸一沉,低声在前座人耳边吩咐了一句什么,而后他垂下头,笑着对苏然说道:“知道替我调查出押送车所有路线及资料并告诉我的人是谁么?” “他是‘虎鲸’——真正的‘虎鲸’。”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 ——“苏然演起戏来的样子,果真不比漆然差。” 苏然的双眸猛地睁大了。 所有曾经产生过不少次、但都因为证据不足无疾而终的疑虑终于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慕司辰却在她愣神的一瞬间用力掰过枪口,高速飞驰的子弹径直掠过喧嚣的空气,擦着苏然和顾逸轩的头发打穿了顾逸轩那边的车窗玻璃! “唰——” 顾逸轩瞪大了双眼用力踩下刹车,轿车急停在了道上,在路面上划出两道冒着黑烟的轮胎印。 那几辆摩托车步履不停,继续飞快向前驶去,逐渐消失在了两人的视野里面。 慕司辰头也没回,只是冷漠地摆了摆手:“跑快点。” 他的声音好似是从牙缝里渗出来的,在猎猎寒风中却也精确地传到了每一个摩托车手的耳朵里。 “——带我去见安从睿。” “砰”的一声,苏然靠在椅背上,拳头用力地一击座椅。碎玻璃扎破了她的手,猩红的血珠一点一点冒出来,染红了一大片。 “苏队……” 她扫了顾逸轩一眼,狠戾的眼神这才徐徐平静下来。 后方传来警车的笛声,几辆蓝白相间的车子飞速驶过,朝着摩托车最后离开的方向开去。 好几名警察赶上来着急地询问,顾逸轩只得一一回答。 苏然的目光却始终只放在前方那仿佛还未彻底消散的硝烟处。 那是她追了又追的青春。 只可惜这一次,她再也没追上。 “走……回去吧。” · “呦呵,这不是苏队长嘛?” 周和彬叼着根烟站在电梯口前,正准备打火的手一顿,痞痞地咧开了嘴笑。 “听说前两天慕司辰被劫囚潜逃了?我竟然都还没来得及跟他道一声恭喜自由,哈哈哈哈。” “不过这也正是苏队长最想看见的吧?要不是你现在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派的人了。” 苏然走出电梯,白了周和彬一眼,没打算理会他。 看着苏然径直朝一队的办公区走去,周和彬无所谓地努了努嘴,点燃了香烟,按住按键将电梯重新按开之后走了进去。 “我刚刚看见周和彬从这走了,他来过?” 苏然一走进去,便问第一个起身的贺也。 贺也朝她点了点头,表情颇为不屑地说:“是来过,美其名曰说是路过。” “路过?”苏然愕然地扬起眉毛。 “——个屁!我才不信呢。”贺也骂骂咧咧道:“他过来以后逛了一圈,跟鹰眼似的扫过了我们每个人的办公桌,我看他就是想看看我们在办什么案子。” 苏然有些哭笑不得,无奈道:“他就这么想看到我们在偷偷查慕司辰的案子,然后抓我们把柄?” 顾逸轩也非常无语:“谁知道他。” “那你们没给他抓到小辫子吧?” “那肯定!”贺也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管他怎么看,我们都是在办最近这个公路抢劫的案子。” 苏然笑了笑:“那就好。” “你们呀,也真是的,拿一个已经放出了通缉令、差临门一脚就破了的案子糊弄人家,多坏。” 顾逸轩还是有些焦虑,踌躇着问苏然:“苏队,周队长会不会基于个人恩怨然后故意不好好查慕老师的案子啊?” 不论是一队的哪一个人,都不相信慕司辰会杀人——至少也不可能这样粗糙、留下一大堆指向他的证据。 苏然的笑容渐渐淡了,办公区里的每一个警员都在看着她等待回答。 “不会的,他再怎么也是个警察,刀子嘴豆腐心罢了。再说了,他最多跟我存在恩怨,关慕司辰什么事?” “他啊,就是嫉妒心作祟——外加上闲的。” 大家顿时都笑了,气氛瞬间活络了过来。 “行了。”苏然深吸一口气:“资料我已经传到大家电脑里了,开始干活吧。”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加油干吧大家。” 大年三十的晚上,不能回家和家人共享年夜饭的警员们面上却没有丝毫不悦,全都不约而同且干劲十足地埋下了头开始继续查案子。 -- 第144页 48个小时的黄金侦破期已经过了,能够给慕司辰脱罪的关键性证据却迟迟没有找到,再这样下去破案的几率就越来越低了。 他们只能这样孜孜不倦地用最朴实的方式一点一点反复查。 虽然枯燥,却也不疲。 · “安从睿。” 慕司辰刚走进厂房、几个男人帮他把眼睛上缠着的黑色布条取下之后,他的双眼还没来得及完全适应并看清面前的情景,喉咙里就已经先他的思维一步喊出了那个名字。 与慕司辰形貌特征有八|九分相像的俊美男人笑着从楼梯上走下来,长腿迈了几步后便到了慕司辰的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哥,好久不见。” 安从睿用力地抱着慕司辰,慕司辰的表情却始终冷淡,手也没抬,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安从睿也不恼,笑盈盈地松开了他:“哥,我想死你了,你都不想我的吗?” 慕司辰这才淡淡瞥了他一眼:“想我做什么?你几乎不是24小时都监视着我的行踪吗?” 安从睿闻言笑容一滞,但不过多时又重新洋溢起来,眉眼弯弯:“怎么会呢哥,你不是知道的吗?我也就只能查到你认为可以让我知道的行踪而已,你的手机反定位反监听做的太好了,就连Dry Martini都攻不破。” 慕司辰知道这个“非主流”口中说的名字是徐皖。 安从睿漂亮的面容流露出分外委屈的小表情,慕司辰的神情却未动分毫:“也不是吧,毕竟在你的——” “不、懈、努、力之下,”他特意强调那四个字,“我家里也不至于常年只有在没人在家的时候才拉开窗帘和窗户通风。” “嘻嘻,”安从睿的手下们都被慕司辰的眼神看得背后一寒,安从睿自己却宛若没事人一般,“顺便告诉你一声,在——你、的——不懈努力之下,你的小情人即便你没有给她合理解释,她也在很好地遵守着这一要求呢,害得人家都没什么机会仔细看看嫂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慕司辰冷冷地扫了安从睿一眼:“你的目标是我,冲着我一个人来就行。” “我警告你,别碰她。” “哎呀哥,不要生气嘛,啊。” 安从睿没骨头一样勾着慕司辰的肩膀,带着慕司辰上了楼,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是数个监控摄像头的实时影像,有从慕司辰家对面照着客厅紧闭的窗帘的,有照着小区车库里慕司辰那个车位的,也有市局刑侦大队大门口的。 “感谢Dry Martini,走之前还为我们留下了这么一大笔‘可持续资源’~” “哥,为了欢迎你的到来,我还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个小惊喜呢,敬请期待吧。”安从睿看着市局的那个监控莞尔一笑,笑里却渗出严寒。 “嘻嘻——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的。” · 这个夜晚,几乎每家每户都是灯火通明,所有人共举碰杯,欢乐的气氛洋溢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而此时的空州市局里,却充斥着属于速溶咖啡的腻味。 电话铃声以及匆忙出警的声音不断响起,新年一向是各地的火灾高发区。 但在某一片区域,也有不少翻阅纸张的“哗哗”声,以及敲打鼠标和键盘的“噼啪”声——这是在为一个未归人的回归做努力。 耳旁声音不歇,苏然却觉得格外安静,这个春节她身边没了松鼠的笑闹声,也不见慕司辰替她分析资料的催眠嗓音。 巨大的声响在每个人耳朵里炸开,正在工作的人民公仆们不约而同抬起了头,烟花在他们眸底怦然乍现,而后又草草收场。 他们却无暇欣赏,扭头再次投入了成堆的资料里。 “顾逸轩,我想他们了。” 苏然靠在椅背上,望向窗外烟火的眼神里写满了寂寥。 “我也是……” 顾逸轩长叹了一口气。 “——好了,别伤感了队长,他们还在等我们的结果呢。” “一起加油,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工作快乐!” 苏然粲然一笑,喃喃道:“希望下一年,能多一个人陪我们过……” 贺也看了一眼钟,转过头来问苏然:“苏队,挺晚的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苏然摇了摇头:“不用了。” “在局里,女人都得当男人,男人只能当牲口。”她故作玩笑道:“你一个‘牲口’,对我一‘男人’绅士风度算怎么回事?” 贺也无奈地笑了笑,只得应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83章 猫鼠游戏 14 “砰——” 又一束烟花绽放在周和彬的眼前,他手中的手机再度响起了铃声,周和彬只得沉下眉来接起。 “喂?……又出了一起纵火?这次还烧死了人?” 周和彬低声骂了一句,挂完电话又拨了一个号码:“……再派一个探组去,地址我发给你。” “……我?” 周和彬闻言皱起了眉,思忖道:“我就先不去了吧,局里一大批人都走了,季局和蔡副局也不在,局里总得有人坐镇吧。” “……苏然?算了吧,我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把一切都压在人小姑娘身上算怎么回事。” “行了,别他妈废话了,今年春节的事情也太多了,一队二队三队四队,就连积案组也没闲着,整个刑侦大队几乎四分之三的人都派出去了。” -- 第145页 周和彬烦躁地挂断了电话,透过窗子看着又一辆警车呼啸着驶出刑侦大队的大门口。 他点了根烟叼着,吐出来的浓厚烟雾有些迷了他的眼。 冬日的寒风从窗户的缝隙中穿过来包裹住他,勾起周和彬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莫名地感觉自己心脏跳得有些快。 周和彬想了想现在留在局里的还有什么是能和他聊聊天的人,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名字。 “白孤里也不知道回来没……” 他不耐地抽着烟转身出去,然而在他身后的窗外,可以看到刑侦大队的门前有一个人影悄悄潜了进来。 · “哎?你哪位?我们已经下班了,有事吗?” 值班警从值班室中拿着警棍走了出来,看向来人的眸中写满了警惕。 来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不长的头发梳成一个大背头,立体的五官下面胡茬布满了下颌。 他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危险地看着面前向他走来的值班警。 “Fxxk——” “别他娘的拦路。”他的中文却很是地道顺溜。 “Elijah,别废话了,直接干就行。”耳机里传来低沉的指令。 “OK, boss~” Elijah的嘴角扬起,北美血统造就他的高大身躯在值班警身上笼下一层阴影。 他从后腰处拿出一把改装过的九二式半自动手/枪,面前人应声到底,血漫一地。 “真没用。” Elijah活动了一下身子,向大楼走去。 · “不是,你们到底行不行啊?我儿子到底能不能找回来啊?” 另一边,苏然正努力让自己温和些地对待着面前这个临时交由她处置的老先生。 这是老先生今晚的第十八遍质问,苏然内心翻了无数个白眼,但面上还得不住安抚道:“您能不能再仔细跟我们说说你儿子到底是在哪不见的?” 这位老先生大晚上跑过来报警说自己三十多岁的儿子不见了,可他能提供的线索除了一张儿子的照片之外什么都没有,不知道儿子最后失去联系的地方,不知道儿子常去的地点和要好的朋友,除了查到他儿子的手机被偷盗到手机处理点卖出去了之外他们压根没有任何可查的方向可言。 得到老先生的摇头回应之后,苏然长叹了一口气。 要不是今天的案子太多了,这种案子也落不到苏然的手里。 苏然没有办法,让旁边的警员继续安抚老先生之后,自己去查最近48个小时有没有什么有关报案了。 可就在她站起身来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啪”的一声,整个市局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什么情况?跳闸了?”警员一边示意老先生继续坐好一边看向苏然。 苏然沉下了眉打开手机一看:“……艹,怎么没信号了。” 苏然赶紧回到自己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配枪扔给警员:“拿着,保护好他,我出去看看。” “苏队,还是您拿着吧。”警员看上去十分担心地说道。 “不用,你把我当什么了。”苏然很坚持:“给你枪是让你保护他的,我一个人可以。” “好吧……”警员有些无奈。 苏然拿出步话机一看,发现有人把信道给占了,完全联系不到外界,目光更寒了三分。 她把步话机挂回腰间,还没等她走出门,一声巨响便传到了耳边。 “是楼下!” 苏然啐了一声:“谁这么胆大包天,敢把手伸到市局来了。” “苏队,听声音好像是法医处,他们现在应该都出外勤了,不会有人伤亡吧……” 苏然却黑着脸没说话,她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估计还不止一个人。 “苏队,让我去吧。”警员拿起枪请缨道,而后看了一眼老先生:“麻烦您跟好我们苏队了。” 老先生吓得满身是汗,不乐意道:“怎……怎么让个女的保护我……女人有个什么用……” 正在说话时,来人已经逼到了门口,似乎还拿着枪。 苏然赶紧把老先生塞到了桌底下躲好,手头没有多的枪,她只得拿把水果刀防身,在夜色中如鬼魅一般紧贴在门边的墙壁上匿声。 “砰”“砰”两重声,Elijah和警员同时动枪又双双躲开,相互对峙着。 “小弟弟,别拿把枪就逞英雄,我还不知道你们中国警察,一辈子真正用枪的机会就那么两三次,你拿什么跟我斗?” 警员丝毫不惧怕地直视着面前这个身高将近两米的高大外国人,拿枪的手完全没有颤抖的迹象。 “你们到底是谁?!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What.s it to you? (关你什么事)”Elijah轻蔑地笑了笑,一边继续拿枪对峙着,一边缓缓走了进来缩短距离。 不论是他还是身后的两个打手,此时都没注意到自己身后如影子般藏匿着的女人。 “小弟弟,你知道吗,这个距离我要是摁下扳机,你一整个头都会被打爆,溅得满屋子血浆。” Elijah的表情与他的言行看上去实在太过恶劣,警员面露愤怒,内里胆寒,而桌下的老先生早就吓得几乎要失禁。 而就在这时,苏然在浓稠的黑暗中扬了扬嘴角,她无声地举起了利刃,几乎在一瞬之间飞速跳起来扎入了其中一个打手的脖颈。 -- 第146页 “啊!!” 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Elijah迅速回身射了几枪,可苏然在地上滚了几圈,好几次子弹都擦着她的身子射进了地上,警员也趁机开枪打中了Elijah的肩膀。 “You are dead meat!!”Elijah怒骂一声,又打算开枪。 就在这时,他低下头,发现了在桌下露出了半个身子的老先生,Elijah恶狠狠地把老先生拉了出来,嫌弃地瞥了眼他裤管里流出来的不明液体。 可惜Elijah还没来得及把老先生拉到身前当做人质,一枚枪口就预瞄住了他,子弹先他动作一步从Elijah的耳旁呼啸而过,穿破了玻璃。 苏然回过头,是喘着粗气的周和彬。 老先生赶紧趁着Elijah松手的间隙扑倒在地,爬向苏然,周和彬则又一枪击掉了Elijah的枪,攻上前和他扭打在了一起。 然而老先生还没哭到苏然面前,剩下的那个打手猛地朝他扑过来,苏然赶紧抢过自己的枪推弹上膛调转了枪口,越过老先生不剩几根毛的发顶击毙了那个打手,将老先生拉了过来。 “出去之后给你三秒钟重新回答一遍——女人到底有什么用。”苏然轻瞥了老先生一眼,声音有些冰冷,而后双唇抿成一线,抬手刺倒最开始没死透又挣扎起来的那人。 老先生被丢给了那个拿着苏然配枪的警员,苏然见又一名打手跑了过来,连忙将两人推出去走廊的另一个方向:“把他带出去!尽快联系请求增援!” 见两人跑进了楼梯间,苏然立刻转身与新赶来的打手搏斗起来,那个打手身高足有一米八几将近一米九,体型和力气都是苏然的两倍,她没法用蛮力,只得趁着借助巧劲击下了他的枪,而后两人肉搏到了一起。 Elijah在与周和彬打斗之中终于摸到了自己的枪,几下按下扳机都险些杀死周和彬。 可惜常年勤加锻炼的周和彬实力也不容小憩,和Elijah几番搏斗虽然没能占据上风,但也没有败下阵来,两人从站着打到桌上,满桌的资料被扫落到了地上,两人身上伤口带出的血污满屋子都是。 “很久没有人能让我打得这么过瘾了,你叫什么名字?”Elijah躲过周和彬的一拳,两人的枪都在互殴中不知掉落到了哪个地方,“要是你加入我们,咱俩或许还能交个朋友。” 周和彬拦住Elijah的一腿,用力捶进了他的腹部:“在下不才,你可以叫我人民警察——” 周和彬被Elijah扼住了喉咙,猝然一踢他的膝盖才趁机喘过气来,继续打回去:“交朋友就没必要了,亲手把你送进监狱我倒是乐意至极!” “那你可就想的太美了!” 而这一边,高大魁梧的打手劈手拦住苏然的一腿,握住她的脚便轻而易举地将苏然的身子举了起来想要狠狠摔到地上。 可惜苏然怎么会遂了他的意,她借着力在打手的身上翻了一圈,而后双脚用力一踹,掰过他的头,手肘一顶他的背部,便将打手整个人摁倒在了地上。 “说,”她阴冷的声音响起,捡起对方的枪对准了他的后脑勺:“是谁指使你们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因为半角符号会显示不出来,所以这里用.代替了一下,你们看得懂就行啦~ 第84章 猫鼠游戏 15 打手把后槽牙咬得发痛也没出一声,突然猛地一翻身意图凭着一身蛮力夺枪。 “死娘们……” “……有话好说,叫我娘干嘛。” “我队里还有一堆嗷嗷待哺的小兔崽子……可不缺你这么个便宜儿子!” 苏然情急之下躲避着猝然按动扳机,打手闷哼了一声,子弹在他的脖颈处炸开一个血洞,他再也没能吐出一句话。 灼热的鲜血糊住了苏然的眼,她低声骂了一句,抬手将脸上的一大片红抹掉站了起来,赶忙又钻进屋内抬枪对准Elijah,对方大腿顿时中了一枪,汩汩流淌出鲜血。 可Elijah只是无所谓地咧开嘴笑了笑,倒下时凭借体重将周和彬压倒在地,直线忽略了苏然第二次举枪的目标是自己的项上人头。 Elijah抬手握住周和彬冲自己打来的拳头用力对峙着,满脸的血污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他的金发垂下几根,却也遮不住Elijah眸中流露出来的阴戾。 “Hey,guys.知道为什么我们只来了这么点人吗?” 周和彬和苏然的内心都百转千回,分外警惕地盯紧了他。 Elijah一只手仍旧和周和彬对峙着,另一只手则在苏然和周和彬的视线盲区里摸到了自己的胯间,卸下一枚粘性炸弹便猛然抬手扔了出去,炸弹牢牢地黏在了两人身旁的档案柜上。 周和彬瞪大了双眼,见Elijah想动便更加用力地压制住了他,忽视掉了Elijah口中喊了无数遍的“holy sh/it”。 同时他也回身朝苏然喊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苏然在心里痛骂了Elijah好几声,焦急地看向周和彬:“那你呢?!” “我他妈要不拦着他,咱们几个都得死!”周和彬骂道:“还有几秒就炸了,你赶紧跑出去叫人,天知道这帮龟孙子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计划!” 见苏然还杵在原地,周和彬大声冲她怒喊道:“我都跟你不对付八百年了,现在我临死了你还要来惹火我,你他妈是不是存心的啊苏然,我跟你有仇吗?!” -- 第147页 “女人就是他妈的矫情……” 苏然攥紧了拳头,听着炸弹响起的倒计时电子音乐,只得慢慢向后挪动了脚步。 “快滚!!” 电子音乐播放到了末尾,苏然咬了咬牙,不得不奋力转身跑去。 “轰——” 冲天火焰在她的身后照亮了漆黑的半层建筑,透明滚烫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淌过数不尽的尘灰与血垢,苏然被炙热的气流推倒在地,她的心跳如擂鼓急促,苍白的嘴唇不住战栗着。 她挣扎着扶住墙爬起身来,觉得这一刻的自己是那样的没用。 在局里永远站自己一边的人没了,永远和自己争吵不休的人也没了。 ——她一个都没能护住。 警笛声从远处响起,看来顾逸轩他们终于听到消息赶回来了。 苏然蹒跚地向前走去,她才刚走出楼梯间,整栋楼的灯就在她踏上一楼之前亮了起来。 电力恢复了。 苏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她的手颤抖着摸到了口袋想拿出手机,可就在顾逸轩他们脚步声响起在不远处时,苏然的手顿住了。 一个冰凉的器械用力顶住了她的太阳穴。 没再被刻意掩饰声线的嗓音在苏然的耳旁响起:“小然,好久不见啊。” 苏然用力闭上了双眼:“……好久不见,郭荣。” “或者我该叫你,虎鲸吗?” 逆戬成七。 逆戬鲸,虎鲸。 漆然,成七。 她早该想到的。 艾家宇那么老谋深算的家伙,怎么会真的舍得让自己手上的好枪就这么折了。临时出现变革的行动又怎么做得到一举歼灭两个大毒枭? 从头到尾,天真的就只有她而已。 · “苏然!” 蔡锐钧领着赶回来的警察们刚踩上台阶,就看到苏然被一个长着一副娃娃脸的陌生男子挟持着走进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苏队!”跟在蔡锐钧身后的顾逸轩和贺也着急地喊道,往后的一大批警察们也都面色惶遽不安,无数把枪举起来对准了苏然身后的郭荣。 苏然苍白的双唇轻轻动了动,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别他妈拿枪对着我,给我开条道,不然我毙了她!” 郭荣窝着身,把自己藏在苏然的身后,枪/支紧贴着苏然的太阳穴佁然不动。 “你要干什么?你有什么条件?!挟持人民公安可是重罪!”蔡锐钧厉声道。 郭荣却毫无所谓,环住苏然脖颈的手臂一紧,苏然便不住呛咳。 “重罪?哈哈哈哈哈——”郭荣恣意一笑,面露狠戾:“我犯过的事都足够你们枪毙我一万回了,我在乎这个?” 苏然和蔡锐钧对视一眼,示意他郭荣说的都是真的,蔡锐钧脸色千变万化,沉下眉来。 “你们全都让开,让我安全到大门外上车,等我们安全走了两公里我自然会把她放下车。”郭荣在苏然身后大声喊道。 “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尔反尔!”有一名警察叫道。 郭荣浑不在意,只是幽幽反问道:“你们有别的选择么?” “你们放心,”郭荣粲然一笑,温柔地顺着枪/管凝视着苏然全无血色的脸:“我和你们苏队长可是有旧情的,只要你们不逼我,我不会轻易杀掉她的。” 说罢,他又抬头用阴冷的目光扫视一圈:“但你们要是非要把我逼到绝路上的话……” “我也不介意和小然死在一起、共赴天堂呀~” 他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笑得身后发冷,蔡锐钧沉下心思忖了一会,事出紧急,狙击手和特警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警力布控不足,步话机到现在都没能正常使用,除了按郭荣所说的做,暂时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蔡锐钧抬眼再度和苏然对视,后者投给他一个和缓的眼神,她不想让大家为难,除非必要,苏然认为郭荣也不会动她。 蔡锐钧斟酌片刻,最终也只得狠了狠心,颤巍巍地举起了手:“……听他的办。” “蔡副局!”好几个人都担忧地看向他。 “万一……万一……” 蔡锐钧叹了一口气:“可是他说的没错,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 大家都面面相觑着,只得放下手中的枪,顾逸轩固执了半天,也不得不被贺也摇摇头摁下了枪/把。 郭荣笑着在苏然耳边低声说道:“哎呀,小然,看来你在这边过的也不错,他们还挺在乎你的。” “不像我,”郭荣的眸色幽亮,“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是被你利用、被你不在乎死活的一条命。” 所有人都避让到了一边,郭荣挟持着苏然背对着走出了大门口。 直到一辆车被开到了两人的身边,苏然才淡淡开口:“也不是。” 郭荣微微一怔,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苏然是在反驳哪句话。 “我曾经……也为你的‘死亡’难过过很长时间。”苏然很小声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尸体’在哪里,就把你送我的那条珍珠项链埋在了你屋前的土里。那束花一直放在我房间里面,枯了很久我也没扔,只不过我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它们现在怎么样了。” 她曾经,除去针锋相对的立场和利益,也是真心把郭荣当成过朋友的。 郭荣拉开门把苏然丢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枪口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苏然的太阳穴。 -- 第148页 他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恶狠狠地瞪她:“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么?你骗过我的事情还少?” “开车!”郭荣话音未落,前座的司机就踩下了油门。 苏然默默垂下了眸,没再说话。 在车子开动之后,局里的不少人往前追了几步,纷纷再度举起了枪对准暗夜里很难看清踪迹的黑色小车。 其中顾逸轩的枪法是出了名的好,他往前跑了好几步,料定郭荣倘若没能如约定一般把苏然放下来,他必然不会放走那辆车。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跑几步,“砰”的一声,他的跟前就出现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弹坑。 “有狙击手!” 几人大呼一声,他们只要往前再走一步,跟前就会有一枚子弹拦住他们的去处。 等他们再抬头时,车子已经完全消失在了他们的目光所能及之处,狙击手也没了踪影。 顾逸轩赶忙蹲下身子去仔细查看留下的子弹及其弹痕。 蔡锐钧怒骂一声,回头看向其他警员:“这附近的地图呢?给我一份。” 贺也很快就从车里取出来一份递给蔡锐钧:“蔡副局,您这是要?” “我要找狙击手埋伏的位置。” 顾逸轩闻言也凑了过来,思索片刻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找到了,这!聪乐大厦!” “那人使用的是国内比较常见的88|式|狙|击|步|枪,而市局周遭又很少高楼大厦,聪乐大厦是距离市局七八百米处,唯一一个不偏离弹坑左右十五度的六层以上建……筑……” 话出口的那一刻,顾逸轩却是呼吸一滞,他揪住了旁边另一人的衣领,一字一句地问道:“……在我们离开市局之前,负责去聪乐大厦走访案件目击者的人是谁?” “白……白孤里……” 顾逸轩倏然放开了那人的衣领,用力闭上了双眼。 蔡锐钧一头雾水,旁边那人也担心地问顾逸轩:“怎……怎么了逸轩?” “……你知道夜妖么?” 顾逸轩不愿再细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本卷最后一章,最后这两卷都是走主线剧情,很多东西都会慢慢解释清楚。 为了不卡文下一卷开始日更,还是在晚上。 这篇文是本剧情废的一个新尝试,写的没有很好、缺点很多,感谢包涵!!【鞠躬.jpg】 第85章 枪火玫瑰 01 ——“纵使时光流逝,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蔼的旧影。”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 虎鲸第一次见到苏然,是在一个地下酒吧的后门旁边。 当时他就站在拐角处靠着墙壁抽烟,浓稠深重的夜色将他彻底埋没住,仅仅露出一点明明灭灭的火星。 而在他的不远处,几个地痞流氓正在收拾着地下酒吧新来的小酒保。那孩子看上去还不到十五岁,是拿着只有一半的薪水才得以违规被聘用的。 那几个流氓打得很重,他们在外面欠了钱急需这样一个懦弱无能的“ATM机”,可惜这孩子注定给不到他们想要的价钱。 急火攻心之下,如雷般的拳头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出气口。 那孩子就快要被打死了。 虎鲸在心里默默想到,但他依旧没有要出手的动作。 苏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先是一块石头从不知道哪扇窗子里被扔出来,从几人身后的墙面上反弹了一下,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为首那个流氓的后脑勺。 几个流氓顿时懵了,一回头却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谁啊?!” 没人接话。 而后还没等流氓们继续动手,又一个烟灰缸被摔到了同样的位置,“邦”一声四分五裂后,尖利的碎片以极快的速度通过极近的距离划破了不少人的衣裤或皮肉,但就是没能伤到那小酒保分毫。 “到底他妈谁啊?!玩阴的算什么本事?!” 还是没人应答。 角落的阴暗处中,虎鲸终于舍得朝他们投去了一个眼神。 这次,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什么东西高速划过空气的声音,几个流氓飞快地朝那个被利用过两次的墙面看过去,却一无所获。 因为这一次,声音不再在墙上响起,而是极钝地敲击在了为首那个流氓的头顶。 “咚”,那个流氓跪倒了下来,酒瓶子在他光秃秃的头上被砸碎,极重的血腥气混着隐隐约约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苏然如鬼魅般跳到了他们的身后的台阶上。 暗夜是最好的保护色,昏暗的巷里街灯被砸碎,虎鲸只能听到几声快要把人灵魂都给扯出来的嘶吼,接着就是几个大汉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苏然蹙着眉拍了拍手,看起来很是嫌弃的模样,她看向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小酒保,面色不悦道:“你还不快走?不怕我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虎鲸这才惊觉这一挑五的壮举竟然是个女人干的。 等到小酒保屁滚尿流地跑走了,苏然在黑暗中沉默了两秒钟,一回头,十分准确地看向了虎鲸所在的位置。 “看够了?” 看够了。 虎鲸心中暗自发笑,在此之前他足够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 -- 第149页 他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淡淡月光终于看清了苏然的脸。 她生着一副秾丽的五官,红唇烈焰,一头长发如波浪卷曲,但气质却完全不艳俗。苏然高瘦姣好的身躯被黑色的皮衣和皮裤包裹起来,隐隐约约还能窥见些许被蹭上的血迹。 苏然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清冷冷的,像凝了一整个极地的寒。 虎鲸很少会被他人的眼神看到发怵,但他还是被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孩小小地震了一下。 “我叫郭荣,”虎鲸咧开嘴来作出一个他平日最擅长伪装的阳光笑颜,说着还把手中的那盒烟开了向前示意一下:“要不要来一根?” 其实他不叫郭荣,他早就不记得自己真名到底叫什么了,当初随便在报纸上抽了一个人名出来便到处用。 “漆然。” 苏然冷漠地跳下台阶,伸手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含在了饱满红润的唇中。但她忽略了郭荣举到她面前的打火机,慵懒倦怠地垫了垫脚尖,烟头被凑到了另一个亮了很久的火星上面,夺得了光亮。 虎鲸一怔,压根没能来得及避开,苏然又退了回去,她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夹住烟身,咬破了爆珠用力吮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似有似无的白雾缭绕着吐了虎鲸满脸,他有些懵地垂下眼来费力去细看,却只窥见苏然一双朦胧的眸色。 “走了,谢谢你的烟。” 苏然没等虎鲸做出下一步反应,果断地就退后了一步,而后越过虎鲸走出了浓黑的巷子。 只是待到苏然走过了一个拐角,离开虎鲸的视线之后,她便抽出了那根烟在垃圾桶边狠狠碾了两下,毫不眷恋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真呛。她在心里烦躁地想。 最后她将假发摘下丢进包里,露出警校女生人人一顶的齐耳短发,骑上了摩托潇洒驶去。 · 苏然在车内暖气的呼声中悄然睁开了双眼。 “已经开过去快三公里了,看来你们是不打算遵守承诺放我下车了啊。”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表情很淡,似乎完全对这件事情没感到任何意外。 虎鲸瞥了她一眼,说道:“待会儿会换个人换辆车送你过去,安从睿帮过我一个小忙,我这算是还他人情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不会再参与任何关于安从睿或关于你的事情了。” “回去继续当你的‘虎鲸’?”苏然笑了笑。 虎鲸看起来却忿忿地反问道:“那不然呢?我会所不都被你们一锅端了?——漆、然、小、姐。” “我姓苏,谢谢。”苏然小声嘀咕道。 虎鲸大声笑了两声,不予置评。 “见过艾家宇没?在他死之前。”苏然确信他这个能在看守所里见到过慕司辰的家伙必然也有能力见到别的什么人。 “嗯哼,不过他好像不太想见我——在他知道原来我才是虎鲸之后。”虎鲸嗤之以鼻道:“他蹲班房之前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和‘虎鲸’一起下地狱呢。” “你还真是……”苏然笑着摇了摇头,想象到了艾家宇气急败坏的样子。 虎鲸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苏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自由’么?” “你们局里那个前副局长袁国昌,他有把柄在我手上,女儿又特别喜欢我,托他的福,我干事情特别方便。” 苏然在他的引导上逐渐想起了那个在局里人口中脾气特别好的袁国昌前副局。 “你这算什么?”她挑起眉。 “唔……”虎鲸眨了眨眼,“友情附赠?” 纯黑的车子开进了老城区,在一个漆黑的巷口边减速停了下来。 虎鲸再度拿起枪顶住苏然的后背,动作还算绅士地把苏然“请”下了车。 黑色布条被紧紧缠在了苏然的双眼之上,虎鲸将苏然的外套褪去,开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有没有别的电子设备。 “喂,别趁机占我便宜啊混蛋。”苏然懒懒地说道。 压根没碰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的虎鲸一下给气笑了,下手更重了三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放心,”搜完身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虎鲸重新站了起来,把手机拆卸完丢掉之后给苏然披上了外套,眸色暗了些:“不会让你那位慕先生知道的。” 苏然无所谓地笑笑,从容的姿态将她内心对未知的恐惧隐藏得很好。 又一阵车辆停住的声音出现在苏然的耳边,虎鲸推着苏然上了车,呼吸在她脸颊上掀起一阵热气。 “要不是我人好,不然真想趁你看不到的时候亲你一口。” 虎鲸低声在苏然耳畔恶劣地说道。 苏然的睫毛在布条上动了动,还好虎鲸在她生气前笑着离开,关上了车门。 “再见了小然。”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细细碎碎的道别声越过封闭的车门进入苏然的脑海,让她听得不太真切,但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两束炙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 直到另一扇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苏然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烟草味。 是市局里最常见的那种四五十块钱的普通香烟。 但来人并没有说话,前座的司机也只是沉默着开动了车。 苏然乐得清闲,便慵懒地倚在了车窗上不语。 -- 第150页 刚刚换车的地方是她和郭荣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下酒吧附近,现在车子开过了大概两百米,经过路口右拐,又是八百米到一千米左右经过了一个红灯,直行五百米后路面开始不太平坦,左右分别拐了三次。 “行了,别数了,路还长着呢,再不睡觉明天你就只能顶着黑眼圈和慕司辰见面了。” 突然,车子在骤停后司机生硬地这样说道,听起来应该是读出来的,等读完了车子才继续行驶。 苏然用力嗅了嗅车里的烟草味,说道:“……能不能开点窗啊?或者开慢点也行。” “为什么?”这次司机较为流畅地问道。 “我晕车。” 司机似乎在一瞬间松了松油门,但两秒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速度,没理她。 苏然怫然不悦地拧紧了眉头,头向右边那人微微转了转:“喂,就算你知道我是个警察不可能晕车,你也不至于一点情面也不给吧?这么陡的路开这么快真的很难受哎!” 依旧没人搭理她,苏然无奈地在布条之下翻了个白眼:“……好歹做了大半年同事,你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吧?我的听力虽然是挺不错,但也还没牛到能听鸟叫辨别地点、听风声辨别车速的程度ok?!” “——白孤里?” 她身边那人的身躯僵了僵,有些恼怒地拿出一个手帕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苏然的口鼻。 苏然终于没再能继续熬夜唠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最开头一段是苏然和郭荣的初见,所有都是苏然蓄意而为。假发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抽烟是假的,除了流氓确实在欺负小酒保之外什么都是假的。 所以从一开始,两个人的交集就注定满是谎言。 (……srds写这章的时候正好在循环《男二号》噗嗤 当然小逆戬也算不上orz) 第86章 枪火玫瑰 02 冰凉,温暖。 冰凉,温暖。 苏然就是在这两种触觉的交替出现中醒来的。 被布条绑了一路,将眼睛箍得生疼,苏然皱着眉头轻眨了几下眼睛才恢复过来。 知己知彼就是不一样,这郭荣下手是真tm狠啊…… 苏然幽幽掀起眼皮,就看到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浓密的睫毛在那张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凌乱的刘海将斜飞入鬓的眉毛遮去了不少。他的鼻梁太直了,像是曾被刻刀细细削过似的,苏然曾经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趴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鼻梁上来回地晃。 而这张脸的主人,此时正左手拿着一张温热的湿毛巾,右手是沾了酒精的棉棒,昨晚的打斗与爆炸在她身上和脸上都留下了不少的伤口或血迹,慕司辰现在就是在一边将污渍擦去,一边给她的伤口上药。 “……醒了?” 慕司辰目光清明地凝视着她的眼,苏然不温不热地眨了一下眼睛以作回应,她感到自己此时喉咙仿佛被火焰烧灼似的疼得要命,说不出一句话。 慕司辰看见了她的表情之后,便了然地侧了侧头,对身后叫道:“给她拿杯水过来。” “行,你尽量快点啊,差不多得了,安从睿待会就到了。” 苏然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顺着慕司辰的视线看过去,表情在一瞬间低沉了下来,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人,嘴里的话却是对慕司辰说的。 “慕司辰,我跟你打个商量呗?你把我放开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解决一点……” 她双唇动了几下,一字一句地强调道:“私、事。” 白孤里倒吸一口凉气,后怕地用目光检查了一遍确定苏然现在正在紧紧绑在凳子上移动不了、两只手也够不到绳子才舒了一口气,觉得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几分。 慕司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帮苏然擦干净脸和脖子、上完药之后徐徐站起身来:“乖,别闹了。” 苏然的表情看上去显然是写满了不同意,瞪向白孤里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白孤里真是服了,咬牙冒着那盯得他浑身发麻的目光向她靠近了两步,把水递给慕司辰之后又飞快退到和苏然近又不算近的两米安全距离,而后指着自己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忿忿地说道:“行了大小姐,你男人已经教训过我了,不然你猜我为什么请了整整两天的病假趴在家里床上起不来?” 苏然的眼里仍旧怒火中烧:“你活该!自找的!——松鼠对你不好吗?!我他妈还真以为在局里最为他难过的除了我和季局之外铁定就是你了!” “呸!”苏然的眸中快要滴出血来:“我就说……我就说松鼠怎么会孤身涉险……就算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可能不找别的信任的人啊……原来是你……” “——你是怎么舍得背叛这么放心把后背交给你的人的啊?!” 苏然的话一句句就像利刃一般戳进了白孤里的心窝里边,他原本还鲜活着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凝滞。 他沉默着垂下头,倏然轻笑一声,而后从兜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了。 “……没必要骗你,我是真的没想到……” 苏然很少能看到白孤里如此颓然丧气的模样,他的眼神里盛着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她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做到将其一一拎出来分析那些是个什么成分。 “我答应了松鼠,会带着三队的人埋伏在旁边街道接应他,只要他一个电话,我们就会上楼。” -- 第151页 “可你食言了。”苏然哀怨地说道。 白孤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我食言了。” “那栋烂尾楼是卓庆民当初聘请杀手买|凶杀人的交易地,所以他们就把他绑到了那里,没人想到卓庆民会有那个脑子猜到地方并给警方留下了线索。” “等松鼠出了市局之后我就给安从睿的手下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把卓庆民给转移了,我想着松鼠去那一趟,没有发现无功而返之后这件事也就结束了,结果没想到消息传的不及时,他还没上楼就被人发现,敲晕带了上去。” “他们一气之下,就把他和卓庆民一起……” 白孤里吐出了一口浓烟,雾气氤氲着掩盖住他黯淡的眼神:“……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这回事,比你早不了多少。” “嘻嘻,我证明,他真的没骗你。” 一个让人光听着就能脑补出一屋子笑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苏然光闻其声就已经心头一梗,抬头再见其人更是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好久没见呀苏小姐~” 安从睿俊美的脸上堆满了得体的微笑,苏然却十分不给面子,表情冷漠地看着他:“……哦,你杀的?” 别说是安从睿,饶是白孤里和安从睿身后那两个跟班都有些惊奇地瞥了苏然一眼。 ……现在的人被绑架了也这么狂吗? 别问,问就是社会主义的光芒太耀眼了。 安从睿的笑颜像不要钱一般再度回归到了他的脸上,他十分优雅从容地解释道:“那倒不是,卓庆民是我亲手解决的,但那个小法医不是。” “嘶——是谁来着?”安从睿思考的样子装的跟真的似的,转头去看他的两个跟班,跟班马上上前跟他口语了一个名字,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哦,是我的一个手下,不过今天他没来,可惜了。” “但是如果今天过后你还有命的话,说不定有机会能见到他,他身上纹着一大片貔貅刺青,还蛮好认的。” 刚刚润过双唇的水分已然蒸发殆尽了,苏然的嘴巴有些干涸发白,对着安从睿一张一合道:“他是怎么死的?” 安从睿有些无所谓地回答道:“就……我才刚开始想怎么好好折磨卓庆民,那个小法医就被人打晕带了上来,我等他醒了之后就当他面把卓庆民敲死了,没告诉他卓庆民干过什么事情,他到死还一直傻乎乎地以为那个混账玩意儿是无辜百姓呢。” 他似乎没觉得这些有什么,嘴角始终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慕司辰闻言默默别开了脸。 “啊对了,苏小姐。” 安从睿把面前几人缤纷的表情一一收入眼帘,心中觉得好笑,突然朝苏然走近几步开口说道:“——你知道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苏然一愣。 “他说……” “我,是人民公安……” 在那个冰冷阴暗的地方,那个执拗的少年面对严寒直逼的凶器,脸上是看不清容颜的层层血污,呼吸几近断掉也要挣扎地说着。 “……我站在光下面,又怎么会怕你们这些只懂得躲在黑暗里的臭老鼠。” 他猛地吐出口中含着的热血,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话,没有半分恐惧与怯懦。 眼中闪烁的不是利刃反射的光,而是数小时前少年站在炽热的阳光下,回望楼上警徽闪烁的光芒。 苏然的呼吸一滞,眼睛一阵酸疼,迫使她用力闭上了双眼。 “苏苏你醒啦?你头晕不晕?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在我娶媳妇之前,苏苏在我心里当然永远是第一漂亮!” “苏苏,你快来看看这具尸体的情况。” “要是苏苏嫁不出去了我提着手术刀都要把你解决了!” “苏苏……” “苏苏……”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笑颜明媚的少年会叫她苏苏了。 “——安从睿!” 慕司辰猛地回头冲他一喝,安从睿这才笑眯眯地闭上了嘴。 苏然冷静下来,徐徐眯起双眼来凝视着安从睿那张脸,终于逐渐回忆起自己到底是曾经在哪里见过他。 不,不是,或者说不止是那个午后的河堤处…… 是…… 是在那个曾经无数次侵袭她梦境的黑暗逼仄的地下室,是他莞尔一笑,话语间促使艾家宇亲手为苏然送来了一剂差点要了她命的针管! 苏然静静地勾起一抹微笑看着安从睿,后者欣欣然发觉到了她的异常,问道:“怎么了小苏然,想起来我是谁了?” 苏然怎么会让他失望,面上如春风拂柳般和煦:“嗯哼。” “上上次见面,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被我送进监狱实行枪决了。” “——怎么,下一个进地狱的,是你吗?” 安从睿的面色一沉,苏然的嘴角却扬得更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87章 枪火玫瑰 03 安从睿沉默了几秒,再次扬眉笑了起来。 “小苏然,你凭什么会认为,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啊?” 他勾起的嘴角中仿佛含着一汪浓重的血腥气,一如当年在艾家宇的地下室里。 “你跟艾家宇是什么关系啊?” 苏然看上去却放松了不少,反而自在地跟安从睿聊起天来:“电话是你打的吧?艾家宇看上去还蛮信任你的啊,你只用几句话就把我排除到了行动之外。” -- 第152页 苏然一边说着,一边默默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个面积很大的厂房,看上去应该是个废弃的炼钢车间。 这里一共有两层楼,一楼废弃得差不多了,基本没什么设备,略显空旷;二楼则有着好几间没有门的房间。 虽然今天的天气还没有阳光明媚到能让苏然看清房间里边的构造,但她不难猜出这个应当是以安从睿为首的犯罪组织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临时窝点。 看来安从睿就是许久之前慕司辰口中的那个精神病态。 “嗯哼。”安从睿一哂,索性找张凳子坐了下来,正对苏然:“你跟郭荣那家伙还挺熟的吧?我跟着艾家宇要比他早得多,是他救的我的命,不然我不到六岁就死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跟你们穿制服的作对。” 慕司辰闻言眸光一闪,心底翻涌的情绪颇为复杂。 苏然却未察觉这一点,继续笑道:“看来你就是他最早一批马仔,怪不得……可你既然发觉了我有问题,怎么不去救救他?艾家宇被抓之后可是半点没提过你。” 安从睿笑意翩跹:“我早几年就不靠他活了,有个人能帮我除掉油尽灯枯的老狮王,消灭我的潜在对手,我自然不会过多干涉,这何乐而不为呢?我不推你一把已经是我能给予他最大的面子了。” 苏然不予置评,开始在脑海里细细思索着还有什么疑窦是仍待解答的。 “……金娅文不会也跟你有关系吧?” 安从睿笑得很灿烂:“嘻嘻,小苏然,你的问题有些多了哟~” 他故作惊讶地长大了嘴巴:“难道你真的能做到在虎鲸和白队的眼皮子底下留了一路的线索让那群条子追过来吗?” ——安从睿,还真是一个深谙于“反派死于话多”这一道理的绝佳好罪犯。 苏然很无语地别过脸去,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金娅文能够全程独自地完成犯罪并逃逸显然是有些不现实的,她以前的犯罪行为最多就是“小巫”,真要一次性把丁国福这起案子做的这么顺利,必然少不了手头上不少“大巫”案底的人的帮助,安从睿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罪犯很有可能就曾经插过几手。 最后或许是白孤里给他传过消息吗,安从睿就把金娅文这个潜在的危险因素解决掉了。 白孤里……白孤里…… 苏然心头一紧,她曾无数次猜到过局里可能埋有内鬼,郭荣也免费把袁国昌前副局长这个名字透露给了她,可苏然怎么也没想到,这些人之中也会有一个名字叫白孤里。 “……多久了?”苏然淡淡瞥了白孤里一眼,“——你这‘光荣’的卧底身份。” 白孤里已经连着抽了第三根了,却好像总也抽不腻似的没有要停的意思。 “从我进入警校之前吧。”他的语气有些冰冷冷:“我本来是袁国昌的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是上一任的副局长——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是被人揪着干坏事,年轻的时候帮人打|架讨|债,大些了就被丢进警校里作预备‘内鬼’。” “我爸妈就是干这种事情的中间人,我这一身糟粕的,除了干这种事情我也干不了别的了。” “……当警察的日子,就那么让你没有归属感吗?”苏然内心里其实不那么理解:“你的能力和天赋都很出众,你现在坐到的位子是不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求不来的。” 白孤里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最终也没吐出半个字,只是把烟又抽出了第四根。 他有的选吗? 从小到大,他看上去是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模样,可说到底他这一辈子都还没一次为自己真正活过。 慕司辰看不下去,抬手把白孤里抽出来的烟摁回了烟盒子里。 “别他妈抽了,个怂样子。”他低声在白孤里耳边骂道。 白孤里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苏然不抽烟自然也不爱抽二手烟,赶忙失魂落魄地把烟胡乱塞了回去。 苏然却顺着把目光投向了慕司辰,眼神里的情绪千回百转:“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情况?” “卓庆民既然不是你杀的,那为什么DNA、现场足迹、监控录像和指纹都指向你?你为什么又认了罪还逃出来?!” “差不多得了啊。”安从睿终于有些不耐烦地收敛了仿佛是刻在脸上的笑容:“你这女人怎么临死了话也这么多,真不知道我哥到底喜欢你哪里……” “除了指纹是对的,他确实去过卓庆民家之外其他都是我干的,怎么了?我就是想要我哥能回到我身边来,我有什么错?” 安从睿总算是亮出了他藏在绅士面孔下的满身毒刺与獠牙,恶狠狠地朝着苏然伸了出去。 苏然倏然怔住了,她几乎在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个字。 “……哥?” 她的目光在安从睿和慕司辰的面孔上来回打转,脊背徐徐一凉。 难怪……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长相如此相像的两个人,除去后期慢慢养成的气质、谈吐和性格之外,这两个人确实没表现出任何不像双胞胎的信息。 所以才会有一模一样的DNA、酷似的外貌特征来供以对慕司辰进行嫁祸,所以慕司辰才会对悲白这个犯罪组织,以及自己在被慕顾眠一家收养之前的过往一直讳莫如深、语焉不详…… “对呀,我们就是只隔了三秒钟出生的同卵双胞胎,虽然我们的长相只有七八分相像,但这并不能否认他永远是我最最最最亲密的好哥哥~”安从睿笑着挽过慕司辰,后者虽然神色冷淡,肢体动作有些抗拒,但是并未否认。 -- 第153页 苏然顿时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周身寒冷到泛起痛楚:“……所以你就派人监视你的亲哥哥,把苏潼姗放到他身边帮你时刻盯着他,要是这双‘眼睛’不听话了你就随时派人把她解决了?” “苏潼姗?”安从睿饶有兴致地回味着那个女人,“是她自己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的,她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一切,最后又想说逃就逃,这能怪谁?” “咳,当初是你花言巧语骗了人家十多年,然后在她发现并痛斥你犯罪行为之后将人家囚/禁起来多加威胁。”慕司辰忍不出开口提醒道。 安从睿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是默认了。 “我原本以为她就是个只会咩咩叫的小羊羔子的,谁知道那个女人竟然这么不争气,人类的感情有什么好,为什么非要我真的爱她,我对她好骗骗她不就行了?”安从睿看上去对这件事情有些不可理喻:“而且那个女人竟然还打算帮着你离开我!!我和你是亲兄弟,我们在一起天经地义,她懂什么?!” 慕司辰不置可否,只得叹息着别过头去。 安从睿却仿佛来了劲,走到苏然面前掐起了她的下巴:“还有你,我为我哥创造了这么庞大一个犯罪天堂来迎接他的回归,你在这凑什么热闹?”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想要把我哥从我身边夺走?!” “安从睿!” 慕司辰蹙起眉头喊了他一声,安从睿便愤怒地回头瞪着他:“怎么,这就心疼了?” “哥,当初是你抛下的我……”安从睿俊美的脸庞上两行清泪说掉就掉,一双漂亮的眼里氤氲着浓深的雾气:“你要记住,无论如何,都是你先对不起的我……” “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要负全部责任!” 慕司辰身子一僵,牙关一紧,没再说话。 “——你知道为什么我让那个女人改的名字叫苏潼姗,让她跟你一样姓苏么?” 安从睿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在苏然的浑身上下凌迟着:“因为在我找到我哥的时候,他正在办你的案子,所有人都告诉我,他很喜欢你。” “但是不可以!”安从睿厉声说道:“我哥不能有任何的弱点!哪怕说你和他分开了,我也会让另一个名字在他身边时时刻刻提醒他这件事!” 他缓缓转过身,向慕司辰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知道了吗,哥。” “你在我心里是神一样的存在,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或者事情会阻挡你的脚步,那些平凡无聊的交际只会扰乱你的心神,不然你原本就应该创造出无数个完美的犯罪了。” 安从睿的双眸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所以这些障碍物我都会帮你一一除掉。” “是那对老警察和女老师把你抱走了,让我好多年都找不到你,还让你成为了一个枯燥没用的条子,让你走了好多年弯路,所以我把他们解决了。” “苏潼姗想放你走,也实在该死。” “你不该有任何弱点的,哪怕那个弱点是我,也不行。” 安从睿深情凝视着慕司辰,后者则沉着眉头拼命隐忍着。 他也不恼,于是徐徐看向了苏然。 “——所以,你是最后一个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不!是!骨!科! (嗑这对小慕会来暗杀你的 PS:我们睿睿是个可以拿金马奖的绿茶小变态~ 第88章 枪火玫瑰 04 空州是个构造非常特别的城市,被一条美丽的银禾江割裂成了一个同心圆,江内的城区是繁荣昌盛,江外的城区则与郊区相接,对比之下显得萧条得多。 安家世世代代就居住在这里,有自己的地,也有自己的小别墅,算不得贫穷,也说不上有多么富裕。 慕司辰原名叫安亦晚,和安从睿一样,都是邬爱霖怀胎33周,就因为宫内缺氧紧急催产出来的孩子。 安亦晚比安从睿早出来了仅仅三秒钟,便成为了哥哥的角色。 邬爱霖不是青禾省人,她生长在南方沿海地带,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因为长相漂亮曾经无数次就差点被人挖去当了网红。 只是因为她在象牙塔里长大,以为找个说话漂亮、谈吐不凡的男人嫁了便能幸福一辈子,所以当年邬爱霖与安准宇在东方明珠下面一见钟情后两人很快便谈起了恋爱,在安准宇的花言巧语之下她竟然真的信以为真跟他回了安家,哪怕父母不同意也执意结婚,甚至不惜和家里人断了联系。 邬爱霖结婚没多久就为安准宇诞下了一对双胞胎,所幸兄弟俩几乎把他们的优点都给继承了去,天生就非常聪明,长得也好,安准宇的父亲赞不绝口,即便被送到了养老院里也割舍不下这两个讨人喜欢的孙子。 但她始终没有想到,这一切都只是她噩梦的开始。 安准宇在婚后表现出了极高的控制欲与占有欲,他逼迫邬爱霖趁着产假直接辞去了工作只能安心待在家里,成为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家庭主妇,把她在这个陌生城市里所有新交的朋友都断了联系,让邬爱霖的生活圈被缩小到只能在这栋小别墅里。 但除了这些之外,安准宇仍旧是她那个完美到令无数人艳羡的好丈夫。 直到两个孩子长大了一些,安准宇在工作上遇到了不少不顺心的事情,他同时也注意到邬爱霖在开始带两个孩子上幼儿园之后逐渐又开始了与人交际。 -- 第154页 她在家附近没有朋友,便会在送孩子们进幼儿园之后和其他的孩子家长聊天说笑,有一次安准宇下了中午的酒局之后路过准备开始下午课程的幼儿园,甚至看到邬爱霖在和一个孩子的爸爸在说话! 安准宇顿时怒火中烧,哪里管邬爱霖只不过是想咨询一下下个月安准宇的生日送丈夫什么礼物男人会比较喜欢,她周围一个男性友人都没有,只能在和其他女家长聊天的时候顺便问问对方丈夫的意见。 安准宇仍旧在人前是一副绅士的模样,仪态端庄地把邬爱霖带回了家,可一进了家门,他便气急败坏地把她扔到了沙发上。 “为什么要和别人说话?!为什么要背着我认识别人?!” “你的生活里只能有我,不能有别的人,知道吗?!” 安准宇常年在外工作健身,力量是邬爱霖一个被“软禁”在家里三四年的女人没法比的。 他的拳头如雨点般砸落到她的身上,邬爱霖奋力哭喊着,可最近的邻居都离这里有五六十米远,孩子们又去上学了,根本就没人会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直到那一天,邬爱霖才终于猜到为什么自己只见过安准宇的父亲,从来没在这个家里见过任何与他母亲相关的痕迹。 安准宇终究没打得太狠,酒醒之后就哭着把邬爱霖带到了医院,和医生说她是遇见了流氓抢劫,邬爱霖压根就没有力气辩解。 她太失望了,可回到家里之后,安准宇又人模人样地给她跪下来道歉,分外细致入微地照顾着她,拼命给邬爱霖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再犯下一次。 邬爱霖能怎么办,早些年是自己鬼迷心窍把后路都断了,她只能哭喊着选择了原谅。 可惜往后的样子并没有变好,安准宇一喝醉了酒就容易动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无数次,有好几回他甚至都没避讳着两个儿子,孩子们拦起来他还会把拳头打在孩子们身上。 等到酒醒之后,安准宇又会卸下禽兽的面孔、穿上那副精英的皮囊哭着给母子三人道歉,要是邬爱霖彻底绝望了想带着孩子们逃走,他还会以自杀相逼。 邬爱霖那时已经三十来岁了,她从小受到的就是最高等的教育,天生善心泛滥,怎么可能舍得下丈夫死在她面前,最终也只能放弃挣扎,在夜里哭泣。 若非安准宇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个完美无缺的爱人,邬爱霖认为自己迟早会自杀十万八千回。 安亦晚和安从睿渐渐又长大了一些,他们都意识到了自己父亲的可怕,有时候邬爱霖在楼上午睡,兄弟俩在楼下玩闹稍微大声了一些,安准宇便会冷漠地捂住他们的嘴巴甩上好几个巴掌。 安亦晚是哥哥,自然会拦在安从睿前面,所以他受的伤自然也会比弟弟多得多。 等到邬爱霖午睡起来看到孩子们身上的红印问起来时,成熟一些的安亦晚自然忍不住想开口劝导母亲,可在安准宇目光凝视下瑟瑟发抖的安从睿会躲在安亦晚的身后小心翼翼地扯一扯他的衣服后摆,害怕地发抖。 安亦晚狠不下心,只能别过脸去谎称是自己和弟弟打闹时伤到的。 他们都知道忤逆安准宇的下场,在邬爱霖不知道的时候两人吃的食物只能是馊饭,经受的“父爱”只能是暴力。 邬爱霖怎么会猜不到真相,只能低下头去默默地流泪哭泣。 安准宇到了晚上便开心地买了个蛋糕回来,安亦晚作势拿了自己的那份回了房间,可转眼就“手一滑”把蛋糕从二楼扔到了后花园里。 安亦晚每天都会在半夜抱着熟睡的安从睿静静思忖着,自己要努力赚多少钱才能把妈妈和弟弟带走,逃离那个恐怖如斯的男人。 只是他还没等来赚足够钱的那一天,到了次日晚上安准宇就应酬喝醉了酒,深更半夜把邬爱霖从床上拖下来殴打。 那天他喝了很多很多,工作上也不顺心,下手肉眼可见的重。 安亦晚就捂着安从睿的眼睛和耳朵颤抖地躲在门缝边,觉察到这样下去母亲兴许会活生生被安准宇打死。 “哥哥……” 安从睿恐惧地蜷缩在安亦晚的怀中:“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他挣脱开安亦晚的双手,看着面前惨烈的景象两条腿差点没站住。 他们当时才刚满五岁,没有手机,最近的电话在暴力现场附近,这里是二楼,要想逃跑也只能穿过两人走下楼梯。 可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会被安准宇发现,并一起被殴打。 安亦晚苍白的嘴唇微微战栗着,他并不比安从睿胆子大多少,但他是哥哥,只能挡在安从睿身前。 终于,他决定从二楼的窗台上跳下去寻求增援。 安亦晚转身吩咐安从睿藏好后便跑向了阳台,直到他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 ——邬爱霖的挣扎哭喊声越来越微弱,安亦晚目眦欲裂地跑过去,看到了安从睿的背影和邬爱霖绝望黯淡的眼神。 “梆——” 曾经令安准宇骄傲无比的景德镇陶瓷花瓶在他的后脑处崩裂粉碎,汩汩的鲜血像断了闸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交织着与他身下女人的血液混合在一起。 女人早已没了呼吸,男人此刻死不瞑目。 安亦晚掐着门框的指甲几乎要把坚硬的木头刺出痕来,他差点就脱力地跪倒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一个人的生命在他的面前一点点地逝去,时至多年以后,他也甚至能清晰记得那流淌着的鲜血散发出的猩热气味。 -- 第155页 拿过名贵花瓶用力丢下去过的双手不住颤抖着,安从睿表情分外难看地回头去看安亦晚。 “哥……哥哥……”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是看爸爸快要把妈妈打死了……我才……” “我没想到会没收住力……” 安亦晚赶紧跑过去把弟弟抱过来,然后把一根手指伸到了安准宇的鼻下。 “哥哥……他死了吗?”安从睿满脸写着惊恐。 安亦晚抬手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表情有些空白:“嗯……他死了……我们解放了……” “可是哥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安从睿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我这算不算杀人了呀……我会不会被枪毙……” “哥哥,我不想死……现在妈妈也没了,我要是被抓起来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用力抱着安亦晚,黑夜里他们像两匹绝望中互相舔舐着伤口的孤狼。 安亦晚的喘息有些不齐,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狼藉,终于一狠心推开了安从睿。 “你别怕,有哥哥在呢。” 他从厨房柜子里拿出了塑料手套,让安从睿协助着趁尸僵和尸斑还没形成,赶紧把尸体挪了挪位置,布置成是邬爱霖在遭受殴打时顺手抄过了花瓶,防卫过度后双双死亡。 把现场布置好了之后,安亦晚拿起电话拨打了110。 挂断电话之后,他徐徐回过身,对安从睿说道:“……你听着,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安从睿俊秀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泪珠,他懵懂地抬起头,似乎不太明白哥哥在说些什么。 在安亦晚的指导下,他们伪造的现场简直是天衣无缝,整个镇子都对兄弟俩同情不已。安准宇被草草葬下,坟头被不少街坊邻居吐了唾沫。 而尚且年幼的安家兄弟俩则在去处判决下来之前就失散了,他们不想被派到爷爷身边,便带上了行李逃出了镇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89章 枪火玫瑰 05 “老板,就一个小姑娘,咱们至于看这么紧吗?” 安从睿正坐在凳子上抽烟,旁边的两个手下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瞧了眼即便被绑着,看上去也睡得很香的苏然不平地说道。 “呵,小姑娘?”安从睿笑了笑,目光在苏然身上勾画着;“你别看她看起来瘦,她手臂、腰腹、大小腿上的肌肉可都是实打实的,真打起来她可未必吃亏。” “?这么变态!” 这么一看,她这是得花多少心思才能在疯狂增肌的同时保持好的线条啊…… 苏然本来就是在假寐,听到了说话声就被很快地吵醒了:“……哈,多谢夸奖。” “毕竟咱们市局99%的雌性生物都是钢铁直女,剩下那1%是隔壁警犬大队曾经把犯罪嫌疑人的小腿当鸡腿啃、现在却跟训犬员女朋友家的母猫纠缠不清的那条彪悍母犬。” “再说了,我不保养好,怎么当你嫂子呀?对不对?”苏然笑眯眯地抬起头来直视着安从睿异常难看的脸。 把她绑来还大清早的扰她清梦,这个贱苏然必须得犯。 安从睿不理苏然,瞪了手下一眼:“你跟她瞎聊什么,晦气。” 说完又轻轻扫了一眼早就醒了,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般毫无反应的慕司辰,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只过了两个小时,外头的天已然泛起了鱼肚白,因为这是在郊外,他们还能听见远处隐约传来的烟花炮竹声。 真真正正的新年了啊。 苏然想起来自己手机被扔掉了,爸妈大过年的联系不到她会急到马上飞来空州吧…… “你想杀我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让我多睡那么两个小时会让你的良心好过那么一点么?”苏然忍不住掀起倦怠的眼皮看向安从睿。 安从睿闻言拿出手机看了眼,没有回答她。 苏然环望四周,只发现不见了白孤里的身影。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苏然险些又睡了下去,安从睿的手机才滴答响了一声,不大的响音在空旷的厂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安从睿的嘴角勾了勾,站了起来:“白孤里已经确定将虎鲸送出青禾省了,我们也该干一些正事了。” 安从睿从身旁手下的衣服前兜里取出一把小刀,利刃如一只灵巧的蝴蝶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 “当年我哥为了救你这个叛徒,和艾家宇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打过一架。” “人是死在他手里了,可是我哥的惯用手也废了。” 慕司辰眼神一凛,安从睿手中的银芒就已经闪烁到了苏然的右手旁边。 “一手换一手,那咱们就从这里开始吧~” “安从睿!”慕司辰眉毛一沉,尽力斟酌出最不容易惹怒他的话语:“……当年我伤的是左手,就算要一手换一手,你动左手不就是了?” 安从睿却好像非常不理解一般回头瞧了慕司辰一眼:“哥,你在说什么呀?咱们确实都是左利手,可她的枪茧在右手上面,我看起来就这么像傻子吗?” 他的表情看上去好似还有些委屈的模样,苏然嘴角一抽,无语凝噎。 慕司辰不说话,只是黑着脸看他,安从睿用眼神与他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撅起嘴败下阵来。 “好吧~” 在慕司辰不忍心的目光里,安从睿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把利刃刺穿了苏然的左手。 -- 第156页 苏然被紧紧捆绑着躲闪不及,钻心的疼痛令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安从睿!你要杀要剐直接来!一个大男人做事这么墨迹!” 鲜血顺着手掌淌下来,染红了苏然的大半个身子,苏然盯着安从睿的眸中几乎都要瞪出血来。 慕司辰用力闭上了双眼,安从睿却走过去逼迫他转过头去看她。 安从睿笑着看向苏然:“别着急呀小苏然,慢慢来嘛,我有说过我不会杀你吗?” 他说完便莞尔揽过了慕司辰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道:“哥,去吧,杀了她。” “——我为你准备了那样一个大礼包,这就是你领取它的钥匙。” 慕司辰心头一震,蹙起眉来看他。 “……你什么意思?” 安从睿笑着从后腰处拔出一把枪来塞到了慕司辰的手中:“嘻嘻,就是你理解的那个字面意思呀~” “哥,当初我们是一块儿逃出的镇子,你明明告诉我只要我在原地等着你,你找到吃的之后就会回来找我。” “可是我只不过是乖乖在原地等着你,就被人贩子拐走了,你说好会保护我的,可是我哭得那么大声你也没能来救我。” 安从睿一句一句在慕司辰耳边凌迟着他。 “哥,你欠我的。” “当我在被人拐卖差点没命了的时候,你却在孤儿院里有了新的‘兄弟姐妹’;当我跟着艾家宇白手起家、颠沛流离的时候,你却被一个没有家暴、没有罪孽的好人家收养了,过得快快乐乐……” “我即便在朝不保夕的时刻也不会忘记到处寻找你的踪迹,可你呢?!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的时候你甚至都没有想过你还有个亲弟弟吧?!” “——我如今是在帮你走正道,当条子有什么好?你奋斗一年赚的钱还没有我们接一个单子赚的多。” 安从睿拿着慕司辰的手,抬起来把枪对准苏然,而后自己屈起无名指和小拇指,中指和食指上下一晃,朝着苏然的脑袋发出“biu”的一声。 “就这样,一下就好了,多简单。” “你当初帮我伪造的那个现场多么完美啊,直到现在小镇里的那帮傻x条子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安从睿崇拜地看着慕司辰:“哥,你天生就是一个完美的犯罪天才,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天性呢?” 苏然的左手到现在还在因为剧烈的痛楚而本能的颤抖着,她的双眸被自己身上刺目的红一烫,抬起眼来静静地和慕司辰对视。 口腔好苦啊,苦到发麻。 就像是被湿漉漉的冬雪浇了满身,是沁入骨髓里的疼。 “……你不会不知道我有多爱她,现在你却要我杀了她,会不会太残忍?”慕司辰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过苏然身上。 “哥,你不应该有弱点的。任何人,包括她,包括你那什么狗屁养父母,再包括我,都不可以是你的弱点。” 安从睿笑嘻嘻地冷眼旁观着:“所以,杀了她。” “——杀了她,你才是不可超越的无冕之王。” 那声“我爱她”,就如同一把钝刀抵在了苏然的喉咙上。 这声音太过刺耳,刺耳到快要把她眼眶内深藏得几近冰冻的液体都拉扯出来。 慕司辰最终还是走到了苏然面前,身子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可以,但是得加砝码。” 安从睿闻言一怔,而后笑得愈加灿烂:“当然没问题,只要你来,你就是悲白的二把手。——哦不,只要你愿意,我的位子让给你也没有问题,你是我亲爱的哥哥,给你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当然,这一切得建立在你不会背叛我的条件之上。” 慕司辰在苏然面前蹲下,在她苍白干涸的唇上轻柔地烙下一个吻。 “……我爱你,然然。” “我对你说过很多话都是假的,但这件事情你要相信我,这是真的。” 他不舍地把手从她的脸上移开,而后站起来拿起枪,放到了苏然的额上。 “慕司辰,第三次了……”苏然喃喃道:“这是你第三次把枪对准我了……” “周和彬说的果然没错,女人就是矫情……哪怕到了这样,我还是相信你……” 苏然对着慕司辰暗色的双眸笑了起来,泪水挂在下睫始终没有落下。 “……慕司辰,我又要在冬天失去你了吗?” “……慕司辰,你该还我一个有你的冬天。” 慕司辰面色苍白,眼中布满了赤红的血丝。 ——“你好,我是江川市公安局刑侦大队刑警慕司辰。” ——“您好,江川市第六中学2018级22班苏然。” ——“你没听说过吃葱会变聪明吗?” ——“那吃了土豆岂不是会变土?” ——“可是土豆还有个名字,叫作洋芋啊。” ——“怎么,你之前在爻城也是个小独行侠吗?” ——“做慕先生的女朋友好不好?” ——“这是我问了内心深处,做出的最忠于自己的回答。” ——苏然,是慕司辰的温暖;慕司辰,是苏然的希望。 苏然似乎感受不到那支枪的冰冷,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混沌了很久才堪堪在其中拎出来那么一句话。 她扯了扯嘴角,笑靥如花地看着他说道:“慕司辰,我只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 第157页 “家里的那束玫瑰花,还活着吗?” 慕司辰愣住了,徐徐想起来她在送别他之前最后的嘱托。 “……活着。” 他嘶哑着回答道:“只要红玫瑰依旧盛放,白玫瑰便永远不会枯萎。” 在安从睿催促的目光中,慕司辰把枪上了膛,沉静地后退了两步。 “好啦。再见了,然然。” 苏然笑得很灿烂,滚烫的泪珠却不受控地掉落下来。 “慕司辰,为什么呢……” “我们好像一直都在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0章 枪火玫瑰 06 安从睿脸色十分激动地看着慕司辰白皙如玉的手指缓缓挪到了扳机上面,一瞬间呼吸都几乎要停滞住了。 可他同时也发现,不只是他,在场的所有人呼吸都是一顿,瞳孔逐渐散大,心跳也不受控制地加快。 ——不远处正传来震耳欲聋的警笛声! 警察追来了! “他妈的!”安从睿忍不住看着苏然啐了一口:“你还真有能耐把条子引过来?!” 苏然眸光一动,嘴里含着血也笑得开怀:“哈哈哈哈哈——” “那不然你以为,我跟你这么一个杀千刀的罪犯话也这么多干嘛?” 好几辆警车都停在了厂房前面,他们甚至都能听到警察赶过来的脚步声和子弹上膛的声音。 “艹,老板,怎么办,我们没带几个人来,枪不够啊!”其中一个手下焦急地看向安从睿。 安从睿在嘴里骂了一声,只得道:“撤!” 这么短的时间里带上苏然撤走显然不太现实,慕司辰刚打算放下枪,他身后却出现了另一个枪/口。 “哥,杀了她再走。” 安从睿冷冷地说道:“你和她,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 慕司辰眼中寒芒闪动,只得居高临下地望着苏然冷淡的脸。 “砰”的一声,慕司辰扣动扳机的同时,一枚子弹也惊险地擦过他的脖颈! 为了躲避这突然到来的危险,慕司辰的手偏了偏,子弹移了个方向,正正砸入苏然的胸腔中间—— “——哥!快跑!” 安从睿赶忙如箭矢一般抓住了慕司辰的手,带他避开警察们的枪火,在手下们的掩护下从厂房的后门逃离。 车辆瞬间消失在了熟悉的领土之上,地头蛇一旦开入了郊外的山林,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再也找不到踪影。 而慕司辰则始终表情木然地透过后视镜看着身后再无足迹的追踪者,一路无言。 喧闹的厂房之中,苏然的眼前一片混乱。 她看见顾逸轩和贺也正着急地朝她扑过来,为她解开绳索放到担架上,而布桐则在她被移交上车后开始给她做粗略的检查。 好疼啊…… 苏然说不出话,只得默默地想。 “……太惊险了,还好子弹精准地打中了苏队胸前的吊坠上……” “……这是什么吊坠啊……还好够坚固……不过怎么那么像个钻石小锁……” 苏然疲惫地阖上了双眼,在失去意识前最后只听到了这几句话。 · 素白的病房,熟悉的点滴。 苏然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她嗅着消毒水味不住地想,要是再来几次,她就要开始着手在这儿订一个VIP包间了…… 子弹穿身而过的感觉苏然经历过不少次,只是没想到被坚硬的吊坠拦了一下也这么疼…… 手也疼……安从睿下手真不留情面…… 苏然默默在心里给安从睿画了好几个圈圈。 她向旁边看去,这一回住院虽说不在勾心斗角的敌方阵营里,却也没有叽叽喳喳的松鼠,没有贴心照料的慕司辰,只有一个陌生且年长的女护士正准备给她量体温、检查伤口。 “警察同志,感觉怎么样?” “您被送来的时候由于手上的伤口未及时处理,胸腔又受了灼伤,所以发了点烧,但现在烧降得差不多了,伤口也给您做过手术包扎好了。” “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苏然的眼睫扇动几下,只问:“这是我被送来的第几天了?那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女护士一愣,有些抱歉地说道:“您的伤势很严重,必须得多住院休养几天……” “这是我被送来的第几天了?”苏然问话的态度很坚决,无惧自己此刻面容的憔悴与苍白指数到底有多高。 女护士被她多年练就的审问气势给压了压,只能老实回答道:“……第三天……” 就这么一点小伤,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吗?! 苏然艴然不悦地在心中嘀咕着,不顾女护士的指责猛地坐了起来:“我那些同事呢?没有同事来看我吗?!” 人不能这么绝情吧! “苏队!” 在门外听了好久的顾逸轩和贺也这才开了病房门走进来:“在呢在呢……我们这不是怕在里面会打扰到你嘛。” 好吧,他们就是单纯地怕苏然一醒过来就嚷嚷着要出院,他俩可扛不住。 “在就好,”苏然露出一个假笑:“快帮我办出院手续。” ——喏,就像这样。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您消停会儿吧。”贺也哭笑不得:“能不能别让我们老是在重症病房相见啊?” -- 第158页 “就是呀警察同志,你这伤要是不养好,以后就别想双手拿枪了!说不定追着犯人就旧伤复发晕倒过去!”女护士到底是经验足,直接一击毙命。 苏然识时务者为俊杰,马上切换了Plan B—— “那不出院也行,我要见季局!” · “啧啧啧,你看这手伤的……”季局拿起苏然被包裹得只剩指尖的左手,心疼地喃喃道。 苏然不语,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季局看,把他看得有些发毛。 “干嘛呢,”季局狐疑地打量着苏然:“就算我没通知你爸妈来看你,我是你身边零星之一的长辈,你也不用特意把我从局里叫过来,然后用这么诡异的眼神盯着我看吧?” 苏然微笑着把可疑指数拉满,最后才轻飘飘来了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和慕司辰商量好的?审讯的时候?总不能是卓庆民出事之前吧?” 季局的表情一滞,咳嗽了几声:“……你说什么呢,什么商量好的?我知道你相信他,但是事实就摆在你面前你不能不信啊?还怀疑我,这算是怎么回事?” “他自己承认杀了卓庆民还有小唯,我作为小唯的父亲我自然义愤填膺,你怎么能狠下心来怀疑我跟凶手勾结呢?!” “再说了,任何事情有一就有二,慕司辰能伤你一次就能伤你第二次!” “嗯嗯嗯嗯,任何事情有一就有二。”苏然面色十分乖巧道:“所以这算是第二次‘破晓’计划吗?” 季局脸色一僵。 苏然笑着抬手摁了摁季局的肩膀让他放松一点:“哎呀季局,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您撒谎搪塞人的时候就爱咳嗽,音量也会提升,这几点我要是还察觉知道的话您就该把我赶出市局了。” “说真的,您和上头要是真想把我完全排开这起案子,我根本就不可能摸得到这案子的任何皮毛,所以你们其实压根心里还是没底的,表面上是二队在查案子,实际上你们也希望我们一队能查出点慕司辰不是凶手的证据,对不对?” “还有,我的记忆清清楚楚地告诉我,白孤里下手迷晕我的时候根本就没手软,我切切实实是晕了一路,向哪儿留的线索让你们赶过来救我?”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慕司辰一个枪法那么准的人,射出的子弹就能精确地从我的额头上转移到我胸口的吊坠上呢?” “那也许是他舍不得你啊!”季局作势抽泣于他们之间诚挚且美好的伟大爱情:“这多么感人啊,他即便弃明投暗了也不舍得杀了你。” 苏然嘴角一抽:“呵。” “可慕司辰分明亲口告诉了我,他不会叛变。” ——“你是个警察,别听故事、不论情感、只看证据。” ——“你不会不知道我有多爱她,现在你却要我杀了她,会不会太残忍?” ——“……我爱你,然然。我对你说过很多话都是假的,但这件事情你要相信我,这是真的。” ——“只要红玫瑰依旧盛放,白玫瑰便永远不会枯萎。” 他说慕司辰还活着,他是慕司辰,不是安亦晚。 季局狐疑地瞧着苏然笃定且审视的表情,面色十分精彩,足足对峙了好几秒钟才堪堪败下阵来,从兜里抽出根烟就打算点上。 苏然看向他的目光十分冰冷,冻得他周身一寒:“这是病房,而我是一个重伤未愈的可怜病患,能不能尊重点我别抽烟啊,我尊敬的上司。” “嗯嗯嗯嗯,现在知道你是重伤未愈的可怜病患了?”季局冷笑一声:“那刚刚大喊大叫要出院的又是哪一方人才?你又尊重我了,我可爱的下属?” ……不信谣不传谣,我是淑女,没有大喊大叫。 苏然嘴一瘪:“那谁叫你联合我现在一点都不亲爱了的男朋友骗我?” 远方的慕司辰在舟车劳顿中打了个喷嚏。 “现场的DNA和脚印都是慕司辰亲弟弟留下的,他们身形颇为相似,模仿起来非常轻松,这些是安从睿亲口承认的。”苏然神色淡漠:“除了指纹是确实到过卓庆民家的慕司辰留下的之外,另外一切都是刻意制造的污蔑与构陷,这些也是安从睿亲口承认的。” “所以说,跟我交代清楚吧季局。”她的眸中流露出星点动容,看向季局的眼里透着哀求:“算我求你了。” “——让我加入第二次破晓计划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1章 枪火玫瑰 07 “啪嗒”一声打开灯,苏然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柜子上只有这一把钥匙。 “然然,回来啦?”慕司辰在厨房里叫道:“我今天没什么事,就把你买来那菜谱研究了研究,做了道佛跳墙,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苏然吸了吸鼻子,似乎还能闻到厨房大门关不住的香气。 “今天这么贤惠啊,我这白住白睡的竟然还能收获一个‘家庭煮夫’。”苏然垂眸低笑道。 慕司辰还在厨房里忙碌着:“那不然呢,我这么爱你,只能宠着你呗。” “菜快煮好了,你坐沙发等一会儿就好,记得洗洗手。” “好——”苏然拉长了声音答道,伸了个懒腰就陷进了柔软的懒人沙发里。 她仰着头,双眼无意识地盯着头顶的吊灯光发呆,没过多久就疲倦地睡着了。 -- 第159页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苏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她趿拉着拖鞋慵懒地走过去,开了门领了份外卖进来,盘腿坐在了茶几前打开,诱人的香味登时弥漫开,氤氲在了室内的每一个角落。 腾腾的热气熏得苏然几乎要落下泪来。 佛跳墙啊,又贵又鲜,荤香四溢。 苏然慢吞吞地夹起块鲍鱼塞进嘴里,好吃。汤也很绝,比慕司辰做的好吃多了。 可惜她还是没能吃完。 苏然去厨房的水池边洗了洗手,暼了一眼厨余垃圾桶里上次做佛跳墙还没来得及扔掉的残料。 她把垃圾打包带走扔到了门口。 算了,苏然决定收回那句话,她还是觉得慕司辰做的菜更合她口味。 她看了眼窗帘缝里透出的黑尽了的夜色,走上前把厚厚的窗帘“唰”一下全拉开,而后苏然的双眸向外边扫射一圈,准确狙击到了某个点。 她轻轻歪了歪头,左臂弯曲架在胸前,右臂则伸直了搭在上面,右手比作一把枪的形状,而后苏然的双唇上下一碰,指尖便朝那个点大幅度的晃了一下。 “啪——抓到你啦~” 苏然轻蔑一笑,没再管那边登时拉起的窗帘,大大咧咧地囫囵抓起了换洗衣服就往浴室走。 “咕嘟咕嘟”,她一把将自己沉入水中,鼻唇间吐出的气泡缓缓上升至水面又砰然炸裂开。 “慕司辰的车内和家里都被他自己安有摄像头和监/听器,他把从去到卓庆民家到卓庆民和季唯的尸体被发现那几天的视音资料都发给了我,而且在进入卓庆民家之后他也采取了录音措施。” “他确实只是到卓庆民家做了个客,听卓庆民承认了罪行后便离开了,打算寻找到证据后再找上门,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伤人。车内的录音录像也显示慕司辰没有在卓庆民和松鼠被害那天晚上去到烂尾楼。” “证据本身就不那么合规定,慕司辰又主动请缨重启‘破晓’计划,一举歼灭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犯罪组织,我只能答应他,同时作为慕顾眠的老同事,我也选择相信他、也算是相信慕顾眠看人的眼光一次。” 苏然冒出水面,用右手向后用力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 “那是与他一同经历过黑暗童年的亲弟弟,慕司辰认为安从睿成为如今这样,他难辞其咎。当初的‘破晓’计划就是他所亲身经历过的,除了他也确实没有再合适的人可以负责这次行动了。” “安从睿到目前为止做的许多事情都是为了想把慕司辰招领进悲白,所以我们打算顺水推舟,让安从睿以为警方确实认为慕司辰叛变了警界、他现在孤立无援只得投靠悲白,再趁慕司辰潜进悲白后我们里应外合,伺机将这个犯罪组织一网打尽。” “这个计划里本来不会有你的出现,毕竟安从睿清楚你的存在,并视你为眼中钉,倘若你参与进来慕司辰认为会威胁到你的生命安全。——只可惜安从睿超乎我们想象的疯狂,他竟然不惜冒着被警方知晓踪迹的风险也要杀了你。” “总而言之,困扰我们这一批老人的大麻烦能不能解决,就要靠慕司辰啦。” 哪一个老资格的警察,没有因为对亡魂逃犯的无能为力,而在夜里失声痛哭过呢? 她就知道…… 苏然长吁了一口气。 我的玫瑰啊,就算是长满了锯齿也是温柔的。 慕司辰就像是渗毒荆棘里开出的花,破土而生,将一身泥尘抖落,露出了那颗赤红的心脏。 苏然恨不得将他放在小王子的玻璃罩杯里,细心照养,再不让任何罪恶能伤害到她的这朵玫瑰花。 · 冬日难得的暖阳倾洒遍大地,西门城楼外的山边寒梅正盛放着,引来了不少的游客观游。 而一辆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银色丰田就停在路边,后车座的窗子半开着,透出来慕司辰一双百无聊赖的眼睛。 安从睿的司机吃坏了东西到景区内解手去了,剩下的人只得在车里等着。 一旁好几个在互相拍照的小姑娘们往这边瞧了好几眼,对车里唯一漏出脸的慕司辰非常感兴趣。 “哥,那几个女的看你好久了,你说她们是不是看上你了啊?”安从睿朝他打趣道。 慕司辰冷哼一声:“说不定她们是见过我的通缉令,把我当五十万RMB呢。” 安从睿嘻嘻一笑:“那我可就更不敢再让你抛头露脸了呀。” 慕司辰没理他,目光在外面扫视一圈,停在了景区门口的小卖部上。 “我去买根烟。”他从前座椅的后兜里抽出一个未开封的黑色口罩,眼神向安从睿示意道。 安从睿盯着他冷淡的脸看了两秒钟,而后笑着点了点头,把自己头上的黑色鸭舌帽扣在了慕司辰头上。 “去吧,”他说完又暼了一眼白孤里:“我哥手机不是还在条子那里嘛,你去帮他付钱吧。” 正假寐着的白孤里突然被叫到,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看了眼慕司辰,见他没什么异样后点了点头:“……行。” 那边的几个女生还在边拍照边时不时往慕司辰这看几眼,蓦然见他下了车,还小小惊讶了一下,发现和慕司辰一起下车的另一个男子长得好像也不赖,几人便更兴奋了。 然而慕司辰和白孤里都没能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们直径走进了小卖部。 -- 第160页 “老板,来盒苏烟软金砂。”慕司辰的指尖在柜台上敲了几下,转头示意白孤里付钱。 白孤里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拿出手机来扫码,嘴里还不忘嘀咕道:“平时在苏然面前也没见过你抽烟,一抽还抽这个价的,不知道我们平时吃饭连卤蛋都舍不得加的吗……” 慕司辰奇怪地看了一眼白孤里:“那好像是别的警察吧?安从睿不是说你们这个职业接一单就够我大半年工资卡的吗?像你这种打两份工的应该更加不缺钱的吧?” “……平时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跟苏然呆多了吧你,好的不学偏学她怼人算怎么回事?” 白孤里无语凝噎,气鼓鼓地从慕司辰手里的烟盒里抽出一根也点上。 两人叼着烟正准备回去,两个姑娘就突然挤进了店里买了瓶可乐,刚付完钱,其中一个姑娘就一脸羞涩地走向了慕司辰:“小哥哥你好,可以加个联系方式认识一下吗?” 白孤里憋着笑在一旁看好戏,等着看慕司辰怎么拒绝人家,结果慕司辰看都没看姑娘一眼就点了点头。 他装模作样地摸了摸口袋,有些抱歉地说道:“我手机落车上了,我手打号码吧?” 小姑娘原本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闻言脸更红了,赶紧把手机递过去:“好的好的,给你。” 于是慕司辰就在满脸震惊的白孤里鄙夷的目光中接过了手机操作了几下。 “你这键盘背景有些花啊……” 慕司辰仗着自己长得高,多趁姑娘看不见“摸索”了一下键盘,花了一段时间才把手机还给了人家:“好了。” 他温和地冲她们笑了一下,然后揽着面色复杂的白孤里走出了小卖部。 直到进了车里白孤里都还在痛斥慕司辰:“虽然说你那一枪下去,苏然十有八/九已经不存在这个世界上了,但你这无缝衔接的也太可恨了吧,我作为苏然的前同事必须要狠狠鄙视你!” “而且你哪来的手机登微信,老板不会给你机会拿我手机登微信和妹妹聊天的!” 车里剩下的人,包括安从睿都投来了吃瓜的眼神。 慕司辰把帽子和口罩卸下来,用烟盒给了白孤里一个暴栗:“……我给的是你的手机号,傻子。” 白孤里正满头问号着,慕司辰又幽幽来了一句:“我认识你大半年了你竟然还是单身,看你怪可怜的,还不快谢谢我?” 安从睿憋不住笑了一声,白孤里顿时涨红了脸:“艹,你不早说!” 白孤里的表情写着大大的“悔不当初”四个字。 “我换手机号了啊!微信号也换了!我现在能不能下车再去找一趟那两个妹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苏然和慕司辰,一对从来不会让白孤里失望的cql,,夺笋啊。 嘻嘻。 第92章 枪火玫瑰 08 苏然迈着轻快的脚步踏上楼,原先因不速之客Elijah的到来而变得遍体鳞伤的二楼如今还在装修,原先在这办公的人员都被转到了三楼。 她隔着门窗玻璃瞧了眼,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之后,苏然便“唰”一下大力打开了门—— “Surprise~” “突击检查!在干嘛呢?” 一队的警员们都被吓了一大跳,在原地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苏队——” “想死你啦!” “不是说今天下午才出院吗,我们都商量好去接您了!” “身体好点了吗苏队,还疼不疼啊?” 苏然难得享受一次众星捧月的感觉,欣欣然得快要飘起来。 “我昨天就出院啦,故意不告诉你们的,给你们一个小惊喜~怎么样了呀各位,没有我监督的日子大家都长了多少膘啊?” “呜呜呜呜呜呜,我们都担心的不得了呢,泡面都不加蛋了。”最活泼的贺也一把上前抱住了苏然——还被绷带包着的手:“这手还疼不疼啊?” “没事,这算什么。”苏然酷酷地说道:“植物只有断了枯枝,才能在来年春天迎来生出绿芽的希望嘛。” 玩笑的话说尽了,苏然便走到白板前站好,表情严肃起来:“现在既然已经是新一年了,那大家就努力努力,争取来个新年大礼包开个好头吧。” 顾逸轩先提了提苏然当初被抓那个厂房的具体情况:“那是个废弃的炼钢厂,一共两层楼,一楼很少使用痕迹,但在二楼我们发现了不少在线直播的监控摄像……内容基本都涉及慕老师的日常生活轨迹。” “除此之外我们也发现了一些制作枪/弹所剩下的残余废料,看来他们手头的武器不在少数。” 贺也补充道:“但从现场痕迹来看他们并算不上在那个厂房久留,应该只是一个暂时性的临时窝点。” 苏然闻言点了点头,讲述了一遍她在现场时的所见所闻。 在场的大多数人和白孤里共事的时间甚至都比苏然要久,一番话下来大家都沉默了。 “白孤里在警队里的资料很有可能是经过前副局袁国昌动用关系和权力修改过的,目前他个人的真实资料我们还有待查证,在这一点上我们必须要不带任何情感色彩地去努力考证。” 苏然实事求是地说道:“在这场拉锯战里白孤里是我们的兄弟,可季唯、周和彬,及其所有其他因此而牺牲的同事们也是我们的兄弟,厚此薄彼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在我们局里出现的,这一点所有人都必须知悉。” -- 第161页 “再来谈一下我们对手的情况。”苏然在白板上用笔写写画画。 “这个犯罪组织叫‘悲白’,是安从睿在艾家宇的协助下年仅二十岁就创办了的杀手组织,接下雇主下的订单后便负责杀掉雇主要杀的人,佣金不是很便宜,但只要是他们接下的单子就没有失败过的,每一单都干得很漂亮,所以在业内也算是颇具盛名。” “其中我们大家所知悉的名字就有安从睿、徐皖、袁国昌、苏潼姗、曾夜袭市局的Elijah,还有……白孤里。” 苏然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这个杀手组织所犯下过的罪迹斑斑,十年前市局就曾与省厅牵头创立了一个目标歼灭悲白的计划,命名为破晓计划,作为悲白受害者家属之一的慕司辰主动请缨担当了卧底身份。” “但在第一次破晓计划中,慕司辰发现悲白的头领就是自己早年失散了的亲弟弟安从睿,并且悲白与当时市局在侦办的一起缉毒案——也就是我曾卧底了六年的艾家宇的案子联系颇深,复杂程度超乎了预期。” 所以两年前知晓苏然并非六中连环杀人案凶手的安从睿才会在暗处捅了苏然一刀,让她差点被发现卧底身份死在艾家宇手中大剂量的毒/品之下。 所以那个时候大火才会莫名其妙地燃起,慕司辰才会出现在那个地方救下苏然,并且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他才会不惜选择催眠这种铤而走险的方式。 所以……他们才硬生生又错过了好几年。 “事发是在两年前,事情失去了控制之后慕司辰联系了上头,经过了多次讨论,他们最终决定将慕司辰召回来,停止破晓计划,之后再重新商榷。” 苏然吐出一口长气:“这两年时间来悲白犯案的数量与速度不减,在慕司辰来到市局工作之后便更是猖狂。如今既然找到了机会决定重启破晓计划,我们便一定要争取不能重蹈覆辙,这个犯罪组织定然要被消灭在这个春天之前。” “尤其是这个组织的领头人安从睿,别看他年轻,但他对于慕司辰的执念非常之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总而言之,我们即将面对的很有可能会是一个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他极其敏锐嗜血,智商高,疑心重,手段残忍,心理变态,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们必须要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在临时短会结束之后,苏然坐在窗沿边摩挲着窗帘布料沉思。 顾逸轩路过,拿了杯咖啡递给她:“怎么了苏队?这天还没暖和起来呢,别挨冻感冒了。” “嗯,”苏然笑着接过,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我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顾逸轩疑惑地瞧了苏然一眼。 “以前他们总跟我说,窗帘挡不住寒气,却能挡住阳光。” 她淡淡地说道:“……那时的我还不太理解,现在的我却再也不想明白。” 苏然拿出手机,是季局给她发来的一份截图,消息是慕司辰借一个女性游客的手机偷偷发来的,除了悲白目前所在地的地址外还有几句话是在单独向季局嘱托苏然的伤势。 “……他下手的时候表情可没现在这么温情。” 苏然毒舌地嘀咕道,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没关系吧,她想。 阳光只要够灿烂,终究是能冲破黑暗的。 毕竟哪怕“邪不胜正”这种话被全世界人都看不起,他们作为警察就必须得信。 ——这可是“慕警官”教给她的第一课啊。 · 整整一周了。 市面上比较常见的几种车型几乎都被这个小型车队换过了一遍,只要安从睿又下令往车行那开,白孤里和慕司辰就会开始猜下一辆车要换什么牌子、什么颜色的。 坐上墨绿色本田的时候,赌输了的白孤里无奈地甩给了慕司辰两张红钞票,趁安从睿不注意跟慕司辰耳语道:“你说这一路上你弟光在换车上花了多少位数啊?” 慕司辰笑了笑:“你平时也这么喜欢在背后议论你老板的吗?花的又不是你的钱。” “平时你也没少跟我打赌啊……”白孤里冲慕司辰翻了个白眼:“间歇性护弟。” 慕司辰扬了扬眉,不予置评。 他往车窗外被风刮动的密林瞧了一眼,嘴上还在和白孤里唠嗑,实际上心中正默默盘算着。 安从睿已经把车沿着银禾江绕了好几圈了,也没见有下一步动静,让慕司辰完全不敢让警方那边跟得太紧,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已经被发现,安从睿只是在吊着警方玩。 这里是算他们开过的离江,也算是离市区最远的一段路了,这里的山林茂密,也不知道安从睿叫他们把车开到这边来是个什么目的。 慕司辰朝远处临近的山间瞧了一眼,默默思忖出了几个狙击手最适合埋伏的位置。 天色有些晚了,安从睿找了个隐蔽的木屋打算暂住一夜。 他表面上“哥控”到不行,但实际上慕司辰察觉出安从睿还是对自己有些忌惮的,他不常和慕司辰单独待在一起,更多还是让白孤里和另一个手下贴身跟着他。 于是慕司辰决定出了木屋找块空地烤火时,安从睿一个眼色,白孤里就被迫打着哈欠跟了出来,与他共享一团火。 反观另一位手下则倒霉一些,蹭不到暖意就只得默默跟在了不远处裹紧羽绒服。 -- 第16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苏然和其他警察眼中的安从睿:残忍嗜血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慕司辰眼中的安从睿:非主流小屁孩。 (/(°∞°)\) 第93章 枪火玫瑰 09 “哎,听他们说苏然是死在你手上的?一枪毙命,流了满地的血?” 白孤里嚼着块巧克力,用胳膊肘捅了捅慕司辰嬉皮笑脸地问道:“真的假的啊?她到底死没死?” 慕司辰叼着上次买的最后一根苏烟软金砂,拇指把打火机的盖子拨了好几番才正式打起火来,袅袅升起的白烟被他毫不客气地往白孤里脸上一吹。 “不想聊天就直说,别逼我在这把你烤了。” 果然,慕司辰温柔说话的样子只会在苏然面前。 白孤里热脸贴了冷屁股也毫不在意,从另一个兄弟兜里摸了根烟也点了起来:“瞧给你凶的,跟你弟一个德行。” 慕司辰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是说真的,你和你弟除了长得像一点,平时还真瞧不出你俩像同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除了生气时都是六亲不认的态度。” 白孤里把手伸向前拿手烤了烤火,眼神则示意安从睿的另一个手下先回去。那个兄弟平时跟白孤里玩的也算合得来,没多犹豫就借口要解手走远了。 待到那人走远了,白孤里才问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安从睿看上去对你可真是又爱又恨。” 白孤里又看一眼慕司辰的左手,想起了一些传闻。 “听说安从睿在苏然还活着的时候把她的左手刺了一刀,是在为你‘报仇’,这又是什么情况?” 慕司辰静静看着远方,暗夜里树木造成的幢幢黑影总能让他想到那些年黑暗的过往。 “……故事太长了,那得从十年前讲起。” · “十年前?” “对,十年前。” 季局坐在车里,看着苏然的双眸中写满了岁月刻下的痕迹:“第一次破晓计划的被迫开启和悲壮结局,都是造就如今慕司辰这个样子的重要一笔。” “其实在十二年前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在全国各地发现了好几起疑案。”季局缓缓道来:“当时大家认为这些案子都像是团伙作案,而且手段干净利落,罪犯的反侦察意识极强。虽然没能留下鲜明的犯罪特征和标记,没办法进行并案调查,但‘这些案子都是出自于同一伙杀人不眨眼的杀手组织’这个说法在网上流传得沸沸扬扬的,让全国警方都不得不致以重视。” “这些疑案首先发生在北方的一个小城市,而后一路向南,一个省一起案子,按照时间顺序梳理下来会是一笔很清晰的行动路线,而且对方的手段也越来越精炼,让警方查案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直到十年前,这个组织流窜到了青禾省,并扎根在了这里。” “当时你和季唯都在准备高考,江川第六中学的案子闹得全城皆知,但这个组织却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那时警方原先还以为这只是这个组织在休息整顿,但现在想来那会儿估计是安从睿意外发现了慕司辰的踪迹,并开始在暗地里调查他。这也就有了后来安从睿利用卓庆民把慕顾眠一家残忍杀害的‘二·二五案’。” 苏然听得背脊好一阵发麻,说话时的声音都打着飘:“……那后来呢?破晓计划……慕司辰的卧底身份……又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这个组织在犯下‘二·二五案’的同一时间在空州和江川也都犯下了不少案子,空州市局和江川市局便联合起来创立了一个专案组进行调查,这也就是你所熟知的破晓计划。既然如你所说,安从睿曾经是艾家宇的马仔之一的话,那么当年你参与艾家宇的案子和安从睿的案子存在交叉点这个问题也就说得过去了,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悲白也算是艾家宇投资的一个项目。” “因为在那段时间专案组在那个北方小城、疑似悲白第一次犯案的卷宗中发现了一点新的线索,也算是一个极佳的突破点,所以专案组打算征召一名合适的警察进行卧底探案,从悲白的底层逐渐向上摸索。” “慕司辰在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提交了申请,上头在商讨之后并没有驳回,随后江川市局里也就再也没了慕司辰这个名字。” “这些事情我也都是后来第一次破晓计划失败、慕司辰又找上门来以后我才知道的。慕司辰在卧底的那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也只是从他和几个当年负责破晓计划的老同事们口中得知的。这些或许不全面,但足够我们从只言片语中想象出当时的情境。” “你当年是因为无意间认识了郭荣——不,现在该叫他虎鲸了,并取得了他的信任后才顺利混进的艾家宇的队伍。”季局似乎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但当时线索只有零星的专案组们可就没有这个好运了,慕司辰和其他几个卧底警察是从唯一能查到脸的一个边缘成员入的手,但那个成员在悲白里的地位实在太低了,他们几个人足足捱了八年都没能见到安从睿,反而还无意间到爻城碰上了艾家宇他们——那也算是他们离安从睿最近的一次了。” “当时安从睿正与久别重逢的艾家宇会面,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引来了当地的警察,艾家宇把怀疑的目光投到了你的身上……后来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清楚。” -- 第163页 苏然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那个令她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地下室:“……嗯。” “当时安从睿也在那个地下室里,他既然调查过江川六中的案子,就必然见过我,也肯定知道我口中被我杀了的老师和同学都是假的,我在冒领欧倩犯过的事情。既然这样,他不难猜出我如今的真实身份和潜到艾家宇身边的目的。” “但他当时并没有直截了当的揭穿我,只是示意艾家宇可以给我一针。他是想报复我也好,单纯看好戏也罢,总而言之他对艾家宇的感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单纯。——这一点安从睿也亲口跟我承认过了,他就是一匹没有任何褒义类感情的白眼狼,除了血腥与罪恶之外,任何东西都喂不饱他。” “所以当年泄露消息的人既然不是我,那就肯定是安从睿或者郭荣中的一个。当然我更偏向是安从睿,毕竟那一场事故中郭荣险些没了性命,但悲白却是没被伤及一根毫毛。” “我只是好奇,”苏然问道:“那场救我命的大火究竟是不是慕司辰放的,他又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能来救我?” 季局所知晓的也仍旧是转述的慕司辰的话。 “慕司辰当年并不知道你也在卧底警察,而且还就是在离他不远的艾家宇手下。说来也是赶巧,他当年是无意间看到了疑似安从睿较为亲近的几个手下的身影并进行了跟踪,随后就在地下室附近看到了被抓住的你。” “他当时很焦急,何况听地下室门口守门的人聊天说里面抓的很有可能是警方派来的卧底,慕司辰思来想去,即便那个人他看错了不是你,他也不可能任由一个极为可能是卧底警察的人在他面前失去性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慕司辰宁可错救也不愿有警察可能牺牲在自己面前,他太懂那种作警察的亲友牺牲的痛苦了。所以他就放了一场大火,把你救了出来,为了不再牵连你,他连尝试催眠这种损招都想了出来。” 苏然在这段回忆里被揪得心脏一疼,尾音也奇怪地发起抖来:“那……” “那慕司辰的左手……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是。”得到季局肯定的回答之后,苏然用力闭上了双眼。 季局的声音有些嘶哑:“他在放火时被人发现了,和艾家宇的人打过一架,那人的格斗水平在慕司辰之上,几乎把他的整只手都给废了,所以在那之后慕司辰才被迫训练起了自己的右手。” “而且就在他养伤的那几天,慕司辰无意间看到了悲白的老板。毕竟是孪生兄弟,他只消一眼就认出了安从睿的身份和他与艾家宇的关系。” “这些事情综合起来看复杂程度实在太深了,警方派过去的几个卧底除了慕司辰之外又没人能爬到他当时的那个高度,慕司辰一旦再往上爬,碰见了安从睿事情就必定败露无疑,无奈之下破晓计划只得断在了两年前。” “慕司辰在消失的八年间同时也让安从睿起了不少次疑心,虽然他当时还不至于查到自己队伍里面,但也很难完全把事情瞒过去,所以慕司辰在回来之前警方就规划好了安排,慕司辰交代完一些事情就出了国研读、考取学位。不过也胜在慕司辰的天资卓越,他竟然还真的用两年时间就压缩完成了资料上他应当在十年做到的事情。” 慕老师,慕老师…… 苏然几乎有些哽咽。 原来慕司辰这些年过得远比她所想象的苦。 车内的空气压得两个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还好车子很快就在两人聊完后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穿着笔挺的警服下了车,戴着警徽的帽檐遮不住几人眼中闪动的微光。 这是烈士陵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每日一问:慕司辰的最后一层外壳今天被剥下来了吗? 第94章 枪火玫瑰 10 很多人都说过这么一句话—— 假若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那里埋葬了许许多多的亡魂,却不会有一个人会觉得这个地方阴森,那它一定会是烈士陵园。 毕竟生前就在拿命护着你的人们,死去之后又怎么会令你惊慌呢? 几位穿戴整齐体面的警察们神态庄严肃穆地走上台阶,停步在其中一块石碑前,墓边的花朵在风中摇曳。 这天的天气很好,金黄的阳光穿透过云层投射下来,给这个即将结束的冬天道一声欢迎。 可墓前的人们却是完全挤不出一丝笑意。 “师父的遗体……现在怎么样了?”布桐的头太小了,最小号的警帽也能将她的双眉遮盖住,但布桐此刻眼中流露出的伤感却是实实在在地传递了出来。 苏然浅浅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器官捐献了,是他早几年就签过字的。他原本还想做‘大体老师’来着,只可惜世事无常,这已经是他最好的结局了。” “师父以前也开玩笑跟我说过……”布桐嗫嚅着:“他说他哪天要是牺牲了,最好要是我来亲自给他解剖,他还让我割漂亮点、割整齐点,最好再给他打个蝴蝶结。” “他这人啊……”苏然看着墓碑上松鼠的笑颜,笑道:“老是这么贫。” 布桐的双眼通红,明明还那么年轻,眼下却躺着一大片青黑色。 “师父老嫌我太嫩了,做事毛手毛脚的,不像他办事时那么沉稳,总说我得在哪一天真正办了个什么对我来说意义比较重大的案子,我才能获得质的成长,成为一个真正的法医……” -- 第164页 “我跟着师父办过那么多起案子,师父都没有让我真正主刀过一次,我一直以为是我还不够格,其实心里还是有不服气的。直到师父走前的和我解剖的最后一具尸体,他才告诉我,下一具尸体,他打算让我真正主刀一次。” 布桐不住抽泣着:“可我要是知道我第一次真正主刀的尸体会是师父的,我宁愿师父再带着我解剖无数次,就算我一辈子只当个小助手也行啊……” 她接过苏然递来的纸巾把淌了满脸的泪水给擦干净了,才吸了吸鼻子走上前,白色的小花被极温柔地放下,布桐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你叫布桐?好特别的名字啊。以后就跟着我吧,你可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呢,我会争取让你的法医学之路变得格外不同的!” “已经很不同了……”布桐把眼泪费力憋住了,让自己不要再是只会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我以后也一定会越来越厉害的,争取比您还厉害!” “我也要成为……” “要成为能让您骄傲的徒弟……” 布桐憋红了脸退回队伍里,巴掌大的脸埋在了纯白的纸巾上,不消多时就洇出了一大片湿痕。 苏然站上前放下了一朵花,望着那张松鼠以前自己说过最满意的照片,嘴巴微微张了张,却又还是合上了。 “……和你唠唠叨叨大半辈子了,原本还以为老了也能在养老院里作伴,没想到到头来,我还是不配拥有太热闹的晚年。” “什么话都说过了,再说就矫情了,在那边好好的吧,吃成肥松鼠也没关系,姐在这边养着你。” 或许是天光太亮,刺得苏然的眼睛不住地疼。 “爸爸以后不跟你吵啦,也不逼你做你不爱做的事情了。” “去那边替我给你妈妈道个歉吧。” “没想到我自以为是地护了你一辈子,却还是什么也没护住……” “松鼠,我还没教你打枪呢,你也说好要给我补习药理课的……” “松鼠,没了你,以后谁陪我蹭局里wifi打游戏啊……白队那人也……” “松鼠……”“季唯哥……” 白色的雏菊花被堆成了一排,照得松鼠的笑颜愈加明媚。 两行警服楚楚的战士们站立得身姿笔直,动作整齐划一地摘下了帽子,敬礼、鞠躬。 “苏然姐……”临走前,布桐轻轻扯了扯苏然的衣摆:“杀死师父的凶手真的是慕老师吗?” 苏然低下头,看到布桐的双眸里氤氲着浓重的水汽。她这么些年来对人类情感的敏感程度几乎是已经刻在了肌肉记忆里,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对方的情绪。 她垂下眸子,思忖半天也只能把慕司辰当时的话转述了出去:“我们都是警察,只能看证据说话。” 苏然深深地回头看了眼照片上熟悉的脸庞,而后面容舒和了一些。 “……会有答案的,慕司辰那个人啊,怎么会舍得让我们等他那么久呢。” 远处的青山巍峨,云雾沆砀。 灰雀仍旧环飞,昭告着即将到来的春天。 · 慕司辰这一觉睡了近十个小时,直到天光亮尽了才坐起身来。 他醒后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子,这才悠然发现四周坐满了在等他起床出发的人。 几位手下的面上写满了非常明显的不耐烦,白孤里则同样困倦,打着0.5倍速的哈欠看好戏似的瞧着慕司辰。 这么一对比,安从睿看起来就显得岁月静好多了,笑眯眯地给慕司辰递过去了擦脸的湿纸巾和茶树味的漱口水。 “哥,醒了就吃点东西吧,今天温度降回去了一点,多加件外套。”说着,安从睿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慕司辰披了上去。 几人面前是明显起火热过几次的兔子肉,也不知道是手下们早上在林里开枪猎下的,还是开枪跟哪个农主抢的。兔子肉质看上去还挺肥美,但摆在那里却是一口没动,直到慕司辰醒来了,安从睿才抬了抬手,手下立刻上前把兔肉瓜分成了好几块。 手下们把兔肉分好后便理所应当地挑出了最肥厚娇嫩的几块放到了安从睿面前,可安从睿却看也不看就转手给了慕司辰。 “吃吧哥,吃完我们就该继续走了。” 慕司辰把擦过脸的湿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而后毫不客气地拿起兔肉就吃。 人的潜意识真的很可怕,明明安从睿看上去是一派小甜心似的在说话,慕司辰听起来却有种他在说“大郎吃吧,吃完你就该上路了”的错觉。 比起慕司辰这样慢条斯理的吃东西方式,那些亡命之徒们吃东西就快多了,三两下过去,一只七八斤重的兔子就被吃的只剩下骨头渣子了。 慕司辰也不着急,鲜嫩到白孤里都眼馋的肉他吃一半想也没想就扔了,擦了擦手就潇洒地站起了身,睨了安从睿一眼:“不是说要走?走吧。” 安从睿微怔,下一秒就弯起一汪笑意一道站了起来,走出房间门:“嗯哼,那就收拾收拾走吧。” 等到兄弟俩下了楼,昨晚跟着白孤里守慕司辰的那个手下才赶紧凑到白孤里旁边,好奇地问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就算是老板的哥哥也太拽了吧?老板这都能忍他?” “他们的家务事,我俩懂什么?”白孤里浅笑一声:“再说了,本来就是老板上赶着要人家留下来,慕司辰知道自己只要不碰老板的底线,他是不会出事的,便怎么样矫情都无妨,有亲弟弟惯着呗。” -- 第165页 “而且慕司辰平时也不这么冲的,那不是老板把人家养父母、女朋友和女朋友的好朋友都杀了的缘故嘛。” “那这个人平时是什么样子啊?”手下又追问道。 白孤里闻言回忆了几秒钟,倏然笑出声来:“反正他跟他女朋友说是刚才的局面完全倒转过来也不为过,宠得很,一米六八、能单挑不少男人的刑侦队长在他那里跟只娇弱小猫咪似的。” “啧。”白孤里神情微妙地进行了总结:“慕司辰,双标狗。” “啊?”那兄弟长大了嘴巴去瞧楼下那张清隽疏离的脸,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见楼下安从睿又掏出根巧克力递给慕司辰,他又问:“但是老板对他还真好哎……要不是他俩是亲兄弟,我都要以为老板变弯了。” “毕竟当年Margarita姐那么漂亮,老板不还是上了几次就扔了。” 过去这么久了,悲白所有见证过那一幕的人还是始终忘却不了那一段记忆。 那样一个身姿卓越、气质绝佳、冰清玉洁,像是就算从淤泥里生长出来也不会沾染任何尘埃的大美女,就偏生在安从睿这里落了败仗。 眼泪从她发红的眼尾滚落,她的哭腔里强压着颤抖。 “全部都是假的吗?真的没有过吗?一点点爱……都没有过吗?” 可安从睿的回应却永远只有谎言。 白孤里戏谑地勾了勾嘴角,吐槽道:“别这么想,万一老板就是比较自恋,对那张和自己七八分肖想的脸就是下不去狠手呢?” 夺笋啊…… 手下闻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心疼老板,还是心疼眼前这个总有一天会因为嘴欠被老板ko的家伙。 但那兄弟没过几秒钟就想开了,他嬉笑着揽上白孤里的肩膀,用他想到最能套近乎的昵称跟他请求:“噢对了,白白,咱商量个事呗?兄弟我烟抽没了,这荒山野岭的一时半会儿也买不着,借一根呗?” 没想到白孤里的脸色却在他叫出口的那一瞬间黑了下来,他神情不虞地扒拉开他的手臂,随手丢了包最难抽的给他:“……以后别这么叫我了,这不是你能叫的。” 待到白孤里沉着眉下了楼,手下还在原地拿着烟一头雾水。 不就是一包烟嘛,至于这么生气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苏潼姗是个悲惨破碎大美女。 到底要多漂亮才不会为爱掉眼泪呢? 答案是达咩恋爱脑! 安从睿把他爸安准宇的精髓全学了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第95章 枪火玫瑰 11 白孤里走下楼时,慕司辰已经站在车子旁边了,但安从睿还在楼底下抽着根烟等他。 见他来了,安从睿便娴熟地吐了口白烟出来,向前走到了山腰边,白孤里满头问号,却也只得跟了上去。 石子被安从睿用脚踢了一下,便骨碌碌滚下了山,渐没了踪影。 “怎么了老板?” 白孤里用余光瞥了眼那颗无辜受累的小石子,内心无声一惊,面上却仍旧跟无事人一般插着两口袋面色纯良。 安从睿这才宛若刚刚才瞧见白孤里似的,微笑着说道:“咱俩认识有近二十年了吧?悲白这么多人里也就你能让我真真正正当兄弟看。” ……可不敢。 白孤里眼皮一跳,只得讪笑着接下这个烂大街的话头道:“这十多年来也是多亏您了,不然我也混不到现在。” 安从睿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刚被袁国昌发掘出来的街头小混混呢,成天不学好,成绩吊车尾,后来踩着线才上了警校。” “害,哪能跟您比,您那时候在Gin Fizz身边多风光啊,好说歹说也是随随便便就凭自个儿本事考了个985学历的。”白孤里羡慕嫉妒恨地念叨道:“要不然Gin Fizz哪能愿意把悲白送给您当二十岁生日礼物呢。” 安从睿神情有些不屑,他上学从来不用假名,也从来不避讳自己的背景,所以当年破晓计划查到他的名字时很轻易就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全部,顺带确定了安从睿与慕司辰的兄弟关系。 所以他每每想到这个就会非常气愤,以他的脑子不用去专业学校上学也足够满足他的犯罪需求和组织的管理,但安从睿还是去了,而且考得异常的好。 当年他怎么也找不到安亦晚的下落,便只得尽量让自己的真名站得高一些,总觉得这样安亦晚或许就会看到他的名字来找他。 可是并没有,安亦晚这个人就好像彻底遗忘了自己的弟弟似的。 虽然直到安从睿查到安亦晚改名后的名字才知道,在自己循规蹈矩考上市高考状元时,慕司辰早就跳了两级考过了省高考探花,所以两人才从来没有机会遇见对方。 当然后来安从睿又慢慢明白了,慕司辰并不是一直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并不是以为他已经死了才不寻找他,而是有更多原因。 想到这里,安从睿的表情更难看几分,但他很快就又恢复了一张笑面,因为慕司辰见状跟了上来。 “怎么了?不是说要走?” 慕司辰神情并没有写着任何不悦,但显然他的内心产生了许多疑窦。 安从睿笑笑:“没事哥,咱们不着急。” 说罢他抱着手臂,朝对面那一大片青绿色扬了扬下巴:“哎,你俩都是当过警察的,要不要猜猜,假如说对面有警察埋伏着,他们最有可能会埋伏在哪里呀?” -- 第166页 气氛在一瞬间凝结到了冰点。 慕司辰扬了扬眉,没说话。 白孤里尴尬地把双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放在胸前无意识地搓了搓,被安从睿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一扫,才转了转眼珠子看向前,眯起眼来随手指了几个方向。 “我是技术队的,看这种的眼光没那么准,就随便猜猜哈,不一定对,班门弄斧了。” 然而对面的山中,被他指到的几个点里正埋伏着的狙击手们虎躯一震,拿着枪的手依旧佁然不动,但跟对讲机那头说话时的声线却有些不稳:“……报告,目标好像发现了我们。” “现在目标完全暴露在狙击范围内,要行动吗?” 对讲机另一头在指挥车里的人思忖了片刻,下令道:“先按兵不动。” “是。”几个狙击手依旧埋伏在原地,被安从睿的目光扫视得冒了满背的冷汗。 “真是君子所见略同。”安从睿面上是暖洋洋的笑,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眸却危险地盯着哪几个地方,似乎是完全不畏惧那些对准自己脑门的枪口。 他转头又朝慕司辰莞尔:“哥,他是搞技术的,可你以前却是实实在在的外勤刑警,听说你射击成绩还是全年级第一。” “那么哥,你又怎么看呢?” 安从睿微笑着揽住慕司辰的肩膀与他逼近,鼻息几乎都要喷在慕司辰的耳垂上,只要他手臂一紧,似乎慕司辰下一秒就能被勒死在安从睿的手上。 “报告!‘黑曼巴’疑似被目标挟持,是否行动?” 狙击角度最好的那个狙击手在二月末鬓边也划下了几颗汗珠,他的视力极佳,但由于视角盲区的问题,他看不见安从睿具体在说些什么,卧底代号“黑曼巴”的慕司辰面上又不显露任何,这让他完全不敢妄动分毫。 对讲机那头的总指挥沉默了几秒钟,在转头和季局对视了一眼后果断说道:“山形复杂,我们远不如他们熟悉这块地,现在对方的底细我们还没探清楚,不能盲目行动。” “……但假若发现了目标有直接威胁‘黑曼巴’生命的行为,就立刻行动,决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是!” 慕司辰即便是最脆弱的脖颈被安从睿握在了手中也丝毫不惧,他懒散地掀了掀眼皮,伸手指了个地方。 “要我猜……假若警方有埋伏,指挥车应当会设在那里,既不会靠得太近影响行动,又不会离得太远摸不清局势。” 他抬手起来,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安从睿的手臂下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晚饭吃些什么:“就算再爱你哥也不用勒这么紧吧?跑不了。” 安从睿不予置评,放下了手,半开玩笑地嘻嘻一笑:“那谁知道。” 他转过身来勾了勾手指:“走吧,上路。” 白孤里和慕司辰各怀心事地对视一眼,都摸不太清楚安从睿这一出唱的又是个什么戏码,只得跟着转过了身。 然而在下一秒,安从睿把手伸进了外套内兜里,骤然转回去对着最近的那个狙击位就是“啪”“啪”两枪。 纵然是不该在没有明确指令的前提下妄自行动,那个位置的狙击手还是凭借对射过来子弹的本能反应按下了扳机——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实际上却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慕司辰和白孤里都是一怔,慕司辰只得凭借第一反应向前一扑,本该穿透静静矗立着不动的安从睿脑袋的子弹“嗖”一下就从慕司辰的肩头穿了进去! 安从睿这才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句:“哥!” 白孤里和其他几个手下们赶紧上前开枪掩护安从睿扶着慕司辰上了车,警方这边见慕司辰受了伤待在安从睿车里也不得不收了枪,丝毫不恋战地听令撤退了。 这几天来慕司辰压根就没吃多少,肌肉都减了好几斤,这一切又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这让他只能坐在车里捂着伤脸色惨白。 安从睿黑着脸一边亲自给慕司辰上了药,一边喊司机加快车速把警方甩掉,赶快去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或者诊所进行手术把子弹给取出来。 “哥,你傻不傻,我自己不会躲吗?你替我挡什么啊?” 安从睿看上去面色不虞、焦急忙慌的,慕司辰的表情却没多大动容的意味,只是忍着疼吐出了句:“……没事,我是你哥嘛。” 车内沉默了几秒钟,几个手下都顿觉自己之前实在是误会慕司辰了,没想到老板看人的眼光果然不差,这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哥哥。 只有白孤里靠着车椅背嘴角一抽,面色复杂。 他看得可太明白了,不到最后一瞬间安从睿根本就不会躲开,他是在逼慕司辰替自己挡那一枪测试他呢。 白孤里现在想起来心底还有些后怕,要是慕司辰没挡那一枪,该挡子弹受伤的人可就是自己了。倘若自己也没挡,那好了,安从睿躲开之后就是他和慕司辰一起凉凉。 ——安从睿,好一出一箭双雕。 奥斯卡导演奖和演员奖的两尊小金人没能颁给安从睿,白孤里着实是替他可惜。 暴露在明处的这一行只有三辆车,墨绿色的车身埋没在密林里。除非是封山搜山,否则并不容易被不熟悉这里地形的警方发现,更何况暗处里安从睿还有不少人马等着情况不对时进行接应。 常年在郊外和警方打游击战的安从睿他们便是吃定了这一点,很快便如灵活的小蛇一般驶离了这座山,往着离这最近又安全系数高的医院开。 -- 第167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6章 枪火玫瑰 12 手术并不难,等慕司辰转移至病房睡了一觉后麻醉效果就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除非像这次这样故意少食轻锻炼好几天,不然他身体向来都不会太差,去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一觉醒来骤然看见这么一个像是被消毒水腌过的素净病房,慕司辰足足顿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直到慕司辰转了转眼珠子瞧见了病床边坐着的安从睿,他内心的不安才重新爆炸般地充盈灌满整个身躯。 “……这个场景还蛮令人熟悉的,你觉得呢?” 慕司辰语气平淡地开了口,安从睿原本看见他醒来时惊喜的表情一滞,片刻后才再次恢复自然。 “……这都过去的事情了。”他莞尔着用湿毛巾给慕司辰擦干净了脸,说道:“哥,只要你这次乖乖的,我保证以前那些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我们还是最好的兄弟——像我们五六岁之前那样。” “哥,我再怎么着也是你亲弟弟,永远比你小。再说了我曾经被你抛弃过,不像你有那么个好运气被好人家收养,Gin Fizz一直以来教我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些,我没机会学到你们正常人那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我又很没安全感的,总怕你又不要我了。” 安从睿看上去好似委屈地又要掉两颗鳄鱼眼泪:“几年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是你弟弟嘛,你总要允许我犯错,对不对?” 慕司辰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 对视久了,以安从睿的脸皮厚度估计也该觉得尴尬了,慕司辰才在他眼神躲闪开之后作势要阖上双眼:“这家医院安全吗?我有些困了,再睡一会儿没问题吧?” 这不是刚睡过一觉?再说了您这样子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吧? 安从睿于是讪笑着站起了身,替慕司辰掖了掖被子:“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绝对安全。” “那你睡吧,我去外边买点吃的,你早餐想吃点什么?” “豆浆油条。”慕司辰阖上了眼。 “OK,我去找护士待会给你换药。”安从睿用目光在慕司辰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眼,而后才缓缓走出去关上了门。 “我几个手下就守在外面,有事喊一声,或者按铃都行。” 慕司辰没再搭理他,在门关上之后默默又把眼睛睁开了,肩膀上的伤疼得他清醒无比。 “我是护士……来给病人换药的……” “你们要进去看看?……不行,我们有规定的……你们坐外面等着吧……不然这样会影响病人休息的……” “搜身?……行吧……” 慕司辰的眼神还在不远处被封锁住的玻璃窗外无意识地打转,下一秒,刚刚还在门口吵个不停的谈话声渐渐消停下来。 门被推开又关上了,走进来的是一个包裹得还挺严实的女护士。 “先别睡了,换个药。” 女护士的声音像是被刻意伪装过,但慕司辰听到的第一秒还是迅速地转回了头盯住她的眼睛。 女护士恍若全然未觉一般把床摇了起来,慕司辰非常主动地就把盖住伤口的被子掀了下去。 “伤口情况怎么样?还疼不疼?” 慕司辰犹豫了一会儿,把含在嘴里那句“还可以”囫囵吞了下去,转而可怜兮兮地说道:“疼……可疼了……” 女护士一愣,准备拆绷带的手顿了一下,才低声喃喃道:“不应该啊……就算会疼也没到你忍不了的程度吧……” “就是疼。”慕司辰小狗似的垂着眼:“要护士姐姐吹吹才能好。” 绷带刚被女护士拆到最后一圈,女护士闻言嘴角一抽,“唰啦”一下就迅速把最后一圈绷带扯掉了,疼得慕司辰不住地抽气。 “干嘛啊,谋杀亲夫啊你?!” 苏然神色淡漠地冲他冷笑:“谋杀亲夫?你的护士姐姐这么多,那我的医生哥哥估计也不少,你排个队吧。” 慕司辰仍旧作势跟苏然撒娇道:“……看在我受伤了的份上,就不能给我插个队吗苏队长?” “插队?”苏然没好气地给慕司辰换药:“我不干这道德败坏的事情。” “再说了,”苏然低笑着撑着床,向慕司辰耳语道:“你现在瘦得连腹肌都要变皮包骨了,你拿什么资本插队啊?” 慕司辰气急败坏地一转头扯下了苏然的口罩,喉结一滚,上前舔了舔她的唇缝。 苏然愣住了,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慕司辰一张脸看上去一如既往地禁欲清隽,可瘦削清晰的下颌线却因为强忍着什么而被绷得笔直。 “医院摄像头关了,门也反锁了,只要声响不大,外面的人不会进来。”苏然只是这样低语道。 “我真是……要被你逼疯了……” 慕司辰霎时伸手揽住苏然的腰堵住了她的嘴,把她摁在了床上抵着床屏强势地吻了下去,慕司辰此刻深邃的眸子宛如一潭黑墨,苏然的眼神也迷离。 他带着股狠劲儿卷走并吸吮着她口中的汁水淋漓,连同娇软湿滑的小舌一道反复碾压品尝,苏然很快就被他深吻到发抖,不自觉地勾上了慕司辰的脖子。 只是接个吻而已,两人却都吻到了头脑发胀,脚也发软。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上升,他们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慕司辰竭力在苏然这里开垦着玫瑰,一朵一朵,鲜红妩媚、妖娆迷乱。 -- 第168页 慕司辰抬手将不小心滴下的露珠轻柔地拭去,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嘴唇轻颤着吻了吻苏然那双漂亮的眼睛。 “然然……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啊……” 他这样说道。 “可我却恨死你了。” 苏然卷翘的睫毛打着颤,泫然欲泣地瞧着慕司辰:“你骗我骗得还爽吗?” 慕司辰一怔,久别重逢的巨大惊喜缓缓淡去了,席卷他全身的就变成了无比的不安,他不得不重新正视那个问题。 “……是啊,你怎么来了?你——” “——我都知道了。”苏然说道:“我又不傻,你和季局能骗我一会儿,还能骗我一辈子不成?” “总而言之,我已经加入破晓计划了,你以后别再想瞒我。”苏然瞪他,平息下来后拿起工具开始给慕司辰换药、换新绷带。 “……知道了。”慕司辰万分眷恋地一寸一寸盯着苏然看,似乎是要把她深深刻进脑子里。 “好了,别看了。”苏然把绷带重新缠好,被他盯得脸都红了,“时间紧迫,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你快长话短说跟我讲讲你在这边怎么样?行动还算顺利吗?” “还行。”慕司辰回答道:“目前还摸不清安从睿下一步计划会是什么,悲白的底细我们也没摸清,现在还做不到将他们一网打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苏然沉思片刻,叹息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慕司辰看她一眼,面色不悦:“那你呢,你来这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苏然无所谓地说道:“我?来探病呐。” “探病?狗听了都不信。”慕司辰现在看起来如同一个温存过后便变得凶相毕露的渣男:“谁探病不带水果的?空手来还让我怪挂念的。” 苏然无语凝噎,顺手抄起一把剪刀对准慕司辰的脖子:“好吧我承认,我来乘人之危找你打架的,行不?” “哇,好害怕。”慕司辰面无表情地配合道。 “滚蛋。”苏然拿剪刀往前一伸,把慕司辰病服衣领上的一个小线头给剪了:“行了我不跟你唠嗑了,下次再来找你,安从睿估计也快回来了。” 慕司辰明显不舍得苏然,就算知道不能留她下来也忍不住贫嘴道:“没关系,丑媳妇也要见爹娘嘛。” “嘶——”苏然冲慕司辰呲了呲牙,剪刀胡乱往慕司辰脸上挥了挥:“算了,不跟你计较。我走啦,记得想我。” “嗯。” 慕司辰点了点头,看着苏然戴上口罩、整理好衣服,一边准备走一边还跟他念叨一些上头要告诉他的指示。 就在苏然要走的前一秒,正目送她离开的慕司辰倏然开了口。 “……不会再失去了。” 苏然回头,看见慕司辰一字一句地回应着她上次见面时的话。 “我会让你往后的每一个冬天都有我。” “——不,无论冬夏春秋,都有我。” 苏然垂下眼去,掩住了眸中氤氲着的雾气,而后神态自若地打开了门,恰巧与回来的安从睿擦肩而过。 安从睿刚刚踏进病房门口,踌躇了片刻后又忍不住回头愣怔地望向那个女护士的背影,看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走进病房。 “怎么了?”慕司辰判若无事人般问道。 “……没事,我就是眼花看错了。”安从睿的表情恢复了正常:“竟然还以为方才出去的那个女护士是Margarita。” 慕司辰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了一会儿才回道:“……是吗?我看着倒像是苏然。” 白孤里这时也悠悠然走进了病房:“我怎么好像听到了苏潼姗的名字?” “怎么哪儿都有你?”安从睿睨了白孤里一眼,而后看向慕司辰转移了话题:“对了哥,你知道吗?苏然没死,被救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7章 枪火玫瑰 13 安从睿说罢目光在慕司辰脸上停留了许久,直到确认了慕司辰面上的表情是由震惊到欣喜,最后才隐隐约约流露出些许疑虑与惶遽之后才放下心来。 “没关系,她不会碍事的,我的人告诉我她现在还在你家里住着呢,日常就是在办各种强/奸、绑架、失手杀人案,和我们的事情没有什么交汇点。” 安从睿说话时温和如流水潺潺,白孤里面上却是极为复杂。 说得好像谁比谁天真似的,苏然醒后完全不关心一枪把自己打进医院的叛变男友这种事情,让小学生来看都不会信吧? 慕司辰听罢也只是淡淡笑了笑,接过安从睿手里的早餐便温文尔雅地吃了起来。 “我倒是没怎么在意,毕竟有你在嘛。” “悲白这么大一个组织,总不能被一个小姑娘领人端了吧?” 见安从睿挑起眉,没所谓地笑了笑,慕司辰这才放下心来。 ——成呗,一病房还有刚走的苏然,四个人加起来得有9000个心眼子。 白孤里抬头望天花板望了许久,在这尴尬的气氛里意外地发觉这家医院的天花板设计得简直白得有特色。 他向来是个圆滑懂事的人,完全不需要安从睿或是慕司辰说些什么,白孤里就极为会看眼色地找个借口退出了病房。 听见关门声响起,安从睿便闲适地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感觉怎么样了哥?” -- 第169页 “还行吧,什么时候能出院?”慕司辰抬眼看他,眼神十分平静。 安从睿霎时闻言有些微怔,反应过来后笑道:“着什么急啊,昨晚才把子弹给你取了,你知不知道要是送来晚一点,你肩膀会留下后遗症的。再说……” “——可我不喜欢医院。”慕司辰语态很坚定地打断他的话。 安从睿的笑容顿时消散了,没再继续他的“再说”。 “不喜欢么……”他的表情看上去委屈与惶恐参半。 慕司辰没正面回答,但表情已然给了他答案。 “好吧,尽快。”安从睿咬了咬下唇:“但前提得是在医生觉得可以的情况下。” 见慕司辰没再坚持,他便继续嘀咕道:“哥……我当年真不是故意的……我很后悔……” 慕司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 出了病房后的白孤里也没像其他手下一样要么找间空病房斗地主,要么守在慕司辰的病房门口玩单机小游戏,他跑到连廊的窗边偷偷抽了支烟解瘾后无意识地抬起头,而后鬼使神差地掐灭了烟,登上了电梯往上走。 这在山里头建的医院肯定高大上不到哪里去,病人住的也少,即便是周末也比不上空州市区里任意一家医院来的人多。 白孤里一路从住院区慕司辰所在的四楼一层层闲逛到了最上面的六楼,看到消化科三个大字时才觉出自己傻。他原地自嘲地笑了笑后便决心掉头回去。 真是鬼迷心窍了,他怎么会突发奇想要逛这家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医院? 白孤里摇了摇头回身继续吊儿郎当地朝电梯走,却差点撞到一个正推着医疗推车向前走的女护士。 “抱歉抱歉,你没事吧?”白孤里出于礼貌垂下头问她。 然而那个女护士却是身体微僵,只是别过脸去摇了摇头,并未和他对视。 其实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白孤里这么多年来警匪双重身份也不是白干的,几乎是立即就捕捉到了那一点异样。 女护士继续保持着原先的速度向前走,白孤里却是站立在了那里没有动,兀自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后才喊了一句。 “苏然?” 他喊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是在如此安静的住院病房区里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女护士的耳朵里,然而她却分毫不为所动,与常时无异地继续推车向前走,直到拐了个弯之后,苏然才飞快扔下医疗推车迅速往楼梯间的方向跑。 “艹……”白孤里听到了动静也往前迈开了步子。 本来还想叫人上来堵住她路查看的,看来这妮子还真是对他的手段了然于胸啊…… 苏然进了楼梯间便想也不想就要往楼下跑,可没踩下几步楼梯就听见了几个人在楼下偷偷抽烟的聊天声,对话中还掺杂几句脏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安从睿的几个手下。 她嘴里骂了几句,只得悬崖勒马转身往楼上跑。 苏然一边跨着楼梯一边摸出通讯设备来向另一头通报,往上面跑只能是天台,她对那种地方可太有阴影了,必须得寻求增援! 苏然才刚跑过半层楼就听见身后楼梯间大门被白孤里砰然打开,脚步声响得热切。 四楼往上就是天台,别说锁了,就连木门都没有设,冬末春初的冷风就这么刺骨地刮着苏然跑热了的脸,气得她翻了个白眼。 ——安全防控问题的宣传能不能赶紧扩大到乡间啊?! 虽然说不用她努力去破几秒钟之内撬锁成功的记录了,但是也没了给她拿门来挡白孤里的机会啊!! 苏然迈过门槛后四处张望,最后只得死心地往前走了几步,转过身以防卫的姿势向天台边缘后退。 这天台与四楼连廊通往的门诊部大楼并不连接,中间隔着个约莫有十米长的大空隙,不是超人还真飞不过去,这儿又只有刚才上来那一个楼梯口。 无奈之下,苏然只得懊恼地认了自己属实是没有欧倩那个好命。 白孤里跑上来的时候气都一丝没乱,他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一身护士服的苏然,说道:“……你还真是……自投罗网。” 苏然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揭下口罩,向后跨了一大步便挨到了天台边缘,她余光都没分给身后分毫,双手一撑便坐在了刚及她腰的水泥护栏上面。 白孤里对面前这个只说了一句话便有女人要为自己跳楼这个情况深感无语,明明是占了上风的他把双手举到了胸前,说道:“喂,要殉国也不是你这么上赶着的吧?咱俩没打过架,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不会侥幸赢一场?” 苏然的回应十分冰冷:“我不干侥幸的事儿。” 她没说出的言下之意白孤里不消多想就明白了——要不是老娘伤还没好全,哪轮得到和你在这逼逼赖赖。 虽然说立场不同、利益相对,但说要苏然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白孤里也没那么乐意。 毕竟苏然不是从少林寺里练出来的,怎么说从六楼跳下去也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生还率,就算没死也得摔个半残,然后再被安从睿他们抓起来弄死——怎么看都无非是这两种情况。 白孤里烦躁地挠了挠头,在喊她跟自己回去见安从睿,和继续这样对峙等安从睿的手下找上来这两种选择中纠结了一会儿,而后决定先暂时稳一稳苏然的情绪,哪怕苏然的情绪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劲,甚至看上去还挺享受在楼顶吹风的。 -- 第170页 “久别重逢有这么不好意思么?”苏然睨他一眼,“想跟我说什么就说,不说我可跳啦?” 白孤里真是服了这个女人,破罐子破摔地喊道:“那你有本事就跳呗!” 没想到他话音还未落,苏然就真的撑着水泥护栏站起了身,有些单薄的身子就这么站立在只有一个脚掌宽的护栏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好像还真要在他面前跳下去似的。 虽然自己做过的坏事并不在少数,但要他眼瞅着曾经的同事在没有任何人证物证证明不是他推的情况下跳楼,白孤里还是打心底里不愿意的,只得把破罐子又拾起来安上。 “——喂,你就这么跳下去,可就这辈子都听不到慕司辰的实话了啊?!” 毕竟是白孤里最后的杀手锏,苏然听罢果然把要跳楼的动作停下来看他,面色带着狐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白孤里一咬牙,说道:“慕司辰肯定没告诉过你第一次破晓计划失败的真正原因吧?” 苏然眸光一凛,盯着白孤里一张一合的嘴唇眼神深邃。 白孤里见苏然没多大反应,赶忙反问道:“慕司辰是不是跟你说,他是在两年前才发现悲白的老板是安从睿的?” “你也不想想,就算慕司辰当年位卑言轻,见不到上头,但是悲白这么一个靠杀人赚钱的组织,怎么可能对手下的资料都这么疏忽?” 白孤里又继续说道:“其他东西警方可以伪造就算了,所有人的照片是肯定会给过安从睿过目的,你觉得寻找哥哥这么多年的他会认不出一张照片是不是和慕司辰一个样子?” “就算是照片失真看不清人脸,或是安从睿警惕心还没强到一定程度,以为这只是碰巧。那其他手下呢?总有人会同时见过安从睿和慕司辰的长相吧?你觉得他们会看不出来两个人极为相似的外貌特征并开玩笑地跟他们提过?” 白孤里一字一句地看着苏然诘问道:“还是你觉得,他们是傻子?” 苏然的眼睫急遽颤动了几下,风又刮了阵急的,仿佛就要把她一下子给吹下去。 “你啊就是太容易相信慕司辰了,他都骗过你多少次了,你还腆了个脸说什么信什么。”白孤里从鼻子里嗤了出气:“不信的话,下次见面你自己去问慕司辰呗。” 苏然抬了抬眼皮,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宛若是在同意他出的主意:“噢~就等下次见面你设个局更好把我活捉呗?” 白孤里显然对苏然的不信任非常生气:“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明天开始就不跟慕司辰一路了好吧,能不能见到他完全凭你自己本事,别耽误我就行。” “哦——”苏然拉长了尾音应道,又问:“那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告诉我吗?” “没……没了吧……”白孤里内心涌上些许不安的感觉:“怎么了吗?” 苏然摇了摇头:“没事了就行,没事我可就跳了。” “哦……”白孤里应了一声后才反应过来:“啊、啊?!” 然而苏然却没搭理他过慢的反射弧,冲白孤里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后便如一只轻盈的蝴蝶般向后仰去,掉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白孤里,大冤种。 第98章 枪火玫瑰 14 白孤里在那一刻感觉心脏都要骤停了,那可是松鼠临走之前吩咐他要好好保护的人之一! 他飞快地跑到了护栏边,意识到自己冷汗都冒了满后背。 可当他趴到护栏上向下看时,却看到方才那个一脸平淡向后退步坠楼的女子此时此刻正稳稳当当地降落到了四楼连廊的地面上。 ——还抬起头来送给了白孤里一个完美的微笑。 白孤里顿时僵在了原地,为自己满后背的冷汗骂了一大串脏话来表达不值。 他早该想到的…… 白孤里骂骂咧咧地看着苏然就这么从四楼连廊翻身爬跳到了二楼连廊再圆满地在草坪上落地,在跑进病人家属停车库找到接应人员离开前还朝白孤里远远地比了个“耶”。 “……” 白孤里无语凝噎,为自己好不容易生起又被无情浇灭的善意感到惋惜,看来真的是要把“慕司辰和苏然没一个是能信的好人”这句话刻进烟里吸进肺里。 他余光瞥见接走苏然那辆车驶离医院大门后便无奈地决定打道回府,没想到刚走出四楼楼梯间就看到了上次那个因为称呼不对被他痛斥的兄弟。 这回他学乖了:“白哥,你这是去哪了啊?老板正找你呢。” “上天台抽了根烟。”白孤里从兜里抽出根软中华赏给那个兄弟:“老板现在还在慕司辰病房那?” 那个手下鼻翼翕动了几下也没闻到早就被风刮没了的烟味,只得向后指了指:“老板在后面呢,我们找你好久了,手机消息也不回。” 白孤里闻言一边拿出手机看了看一边往他指的方向走:“手机没电关机了。” 而安从睿果然就倚靠在拐角的墙壁上,见白孤里过来便暼了他一眼:“哟,不知道还以为你回空州市局了呢。” “行啦老板,您就别讽刺我了。”白孤里愁眉苦眼地瞧他:“什么事儿啊,劳烦您这一栋楼的找我。” 安从睿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道:“有个单子,你跟我去。” -- 第171页 “啊?”白孤里一愣,“就咱俩?不带慕司辰?” “不带。”安从睿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他估计还得在医院待几天,到时候我自然会派人带他去地方等着。” “这单子不大,也没钱可收,就是回去处理一些已经没用了的……废、物。”安从睿目光晦暗地扫了白孤里一眼,后者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白孤里牙关紧了紧,几乎是在一瞬之间明白了此次的目标是谁。 “……行。” 他回答的声音有些低哑。 · 直到慕司辰出院的时候,他都已经很久没能见过安从睿和白孤里了,他们应当是回了空州市区,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慕司辰也不清楚,毕竟住在医院里的时候他几乎没法联系警方那边互通消息。 早知道上次苏然混进来的时候让她多提供点线索了…… 慕司辰面无表情地收拾着简易的行李,而后跟着向来负责看守加保护他的熟悉手下进到了一辆并不熟悉的车子里。 坐他旁边的是一个年龄比他稍长一些的男人,看上去一脸谄媚的笑容,让慕司辰看了生理有些不适,不住在心里吐槽着安从睿奇葩的看人眼光。 那个男人在关上车门之后就朝他伸出了一只手,慕司辰则飞快地在那人要自我介绍之前先开了口:“说中文名,别说你们的代号,太难记了。” 那人的笑容微微一滞,但转瞬间就又恢复过来又把手向前伸了伸,要说的话语在口中囫囵打了个滚才说出来:“花智昊。” “嗯。”慕司辰象征性地虚握了一下花智昊的手:“慕司辰。” 他丝毫不怵地瞅了花智昊脖子上露出来的青龙爪子一眼:“安从睿呢?他让你带我去哪儿?” 花智昊圆滑的样子看上去估计是组织传统,他应当心知肚明慕司辰和安从睿是个什么情况,于是只是别了别嘴道:“这您就不用管这么多啦,坐好就行,包管您吃好喝好玩好。” 慕司辰本来就没报太大希望,索性便靠着车座椅背阖上了眼浅眠。 反正警方既然顺着他留下的线索跟到了医院,那自然也会想办法跟上这辆车,这他就不用担心了,不如养精蓄锐等着看安从睿又打算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而花智昊也若有所思地睨他,心想这个老板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看着的人到底是真爱睡觉还是在扮猪吃老虎,怎么在医院睡了几天出来还在睡? · 等到慕司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到地方了,花智昊并没有把慕司辰带得太远,他们这一行就只有一辆车五个人,找到的农庄离医院并不远。 早早探入夜色里的农村伸手不见五指,但慕司辰还是不动声色地从这村里房子的构造中看出了几分熟悉感。 培阳县兴楠村…… ——是金娅文出生的那个小村庄!一队的人那时还来这里查过案,在金娅文居所旁的树下挖出了不少东西。 但慕司辰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心中明白了安从睿不过是让花智昊找个附近的农庄歇个脚,等他和白孤里他们回来了再移动。 只不过没想到花智昊对慕司辰的过往经历并不了解,竟然歪打误撞地选择了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适合藏匿,实际上慕司辰却十分熟悉的兴楠村。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慕司辰实际上并没有酣睡一路,他觉察出了警方派的人跟了一会儿后便没了踪迹,看来他们是看出了花智昊的目标,提前到兴楠村布了人手。 只可惜安从睿和白孤里都不在,没什么大鱼可钓,只能偷偷交流双方已知的信息了。 安从睿的手下看人实在是太紧,慕司辰几乎找不到什么机会能给警方传递消息,再者安从睿也几乎没留什么能给出去的线索供慕司辰传递。 花智昊让他们把车开到了村子的一个角落,看上去离金娅文家并不那么近,而后随便找了间有人的屋子便停了下来。慕司辰在车里和司机等了一会儿,花智昊和另两人才回来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了。 “咳,今晚咱们先暂时在这儿住会儿。” 几人坐在了鸟笼取暖器旁取暖,花智昊则在暖意下脱掉了外套,他前胸那只模样狰狞的青龙刺青又多露出了一些。 慕司辰瞥了一眼,问道:“你这龙纹得不错啊。” “是吧?”花智昊虽然性格有些八面玲珑、滑头滑脑,但那一身肌肉却是实打实的,笑起来的时候古铜色的肌肉在白色长袖下若隐若现。 “嗯哼。”慕司辰似是无意间问道:“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刺青是貔貅的兄弟啊?” “貔貅?”花智昊回忆得很快:“认识啊,他跟老板比我亲近,之前他和我就坐同一辆车。不过也是奇怪,老板好像没让他和你见过面哎。” 慕司辰明白地点了点头,神思恍惚。 时针已然指向了下午六点,这天的午饭吃得又早,几人的肚子很快就叫了起来。 花智昊叫人在原地守着,打算自己去另一间房找这间屋子的主人要点吃的,没料到他刚一掀帘子,那个看上去朴实怯懦的老奶奶就正好站在了门前。 老奶奶年纪大了,讲话本来就不利索,猛一下看见花智昊一身凶相更是吓得原地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才说出话来:“那个……你们饿不饿啊?” “我家现在没什么吃的了,我邻居家刚搬进来,在举行乔迁饭,正邀请我去呢……你们要不要也……?” -- 第172页 花智昊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看上去自己一拳头就能打死的老太太,觉得她应当没胆量撒谎,于是回头看了眼慕司辰。 慕司辰几乎是在转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但他嘴上却还在说:“乔迁饭?你们村里看上去也没多热闹啊,怎么搬个家还左请右请?” 老太太在花智昊审视的目光笼罩下嗫嚅着回答:“……那不是因为我年纪大了嘛,人家也只请了两家人……我家就我一个,算不上几口饭,你们作为客人人家也不可能不招待你们啊……” 花智昊目光还是有疑虑,但见慕司辰没再说话了,大家也得饿得慌,只得应下。 “行吧,您带个路。” 路不用走多长,老太太家的对面就是。 这边的房子明显要比金娅文家那边的好得多,起码有了个不大的小院,有两间隔开的居室。 实际上兴楠村里举办的乔迁饭也办不得多隆重,十来个人聚在了院子里的大长桌边便是一顿。 只是慕司辰走进院内后从容地一抬头,桌旁正大快朵颐着的好几位“朴实无华”的“村民”竟都是他眼熟非常的容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99章 枪火玫瑰 15 这一桌边坐着的也有几个生面孔,应当不是空州市局的人,但也不是没可能是省厅或是江川市局借调过来的。 总之慕司辰唯一百分百确定是当地村民的只有最开始领着他们车进来的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大叔,而此时他正一边同那几个伪装成村民的警察们谈笑风生,一边自然地引着花智昊他们进来。 慕司辰左右又重新复看了一圈,苏然、顾逸轩、贺也,以及一队的人都没在这。看来季局那边很警觉,最多只是几个和慕司辰打过照面的警察,没敢派来更熟一些的,以免被安从睿的人发现。 花智昊和其他几个人仔细扫视了一圈后应当是没发现什么异样,于是便也勾了勾嘴角与“村民”们攀谈了起来,那个留着山羊胡的大叔与花智昊年龄差不了太多,两人相谈甚欢,给花智昊灌了不少酒。 而其他几个人见花智昊都喝了,于是也敞开了肚子胡吃海喝起来,兴致上来了大家还猜起了码来,气氛热火朝天。 吃了没一会儿,慕司辰曾见过的那个跛脚的老村长也进了屋,脸色有些古怪,看周遭那几个陌生的村民就算了,目光转移到慕司辰身上时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花智昊虽然喝了不少酒,但神志还是清明的,很敏感地察觉了出来:“怎么了?” 老村长踌躇了半天,还是指着慕司辰问道:“……你……你不是警察么?你怎么又来了?” 其实老村长的声音并不大,只有花智昊一行人能听得见,但兴许是心理效应吧,慕司辰感到现场的气氛都变了几变。 花智昊的眉毛霎时沉了下来,他飞快地扭头看向慕司辰平淡的神色,右手瞬间挪移到了后腰带上。 慕司辰好似嫌他大惊小怪一般斜了他一眼,而后解释道:“我之前是警察,来这里办过案子,怎么了?还是安从睿没跟你们说过?白孤里以前不也是警察么。” 花智昊眼睛微微眯起:“你来过这里,之前为什么不说?” “你也没问我啊。”慕司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现在不当警察了,就是观光路过借宿一晚而已。”慕司辰温和地对老村长说道:“放心吧,你们村子里没案子,不用担心。” 老村长这才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花智昊也蹙着眉头把手移开了。 “哎哎哎,大伙们!都吃好了没?”席间一个青年站起来问道:“我家新装了个卡拉OK机,你们要不要一起来玩一玩啊?” 那人应当就是办乔迁饭这家的主人,热情的“村民”们听了瞬间振臂高呼、热情回应,纷纷撂下筷子跟着那个青年挪了步。 慕司辰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转头看向花智昊:“咱们要去么?” 花智昊明显喝得有些大了,但理智尚存,认为不妥:“……还是回去吧。” 但村长还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目光透着警惕。 慕司辰于是笑了笑,示意了一下村长的方向,说道:“还是去吧,咱们现在要是走了,那村长就真以为这村子里出了什么命案,我们要背着他偷偷调查了。” 花智昊听着那边房里传出来的激烈音乐声,东奔西跑久了的他也被这欢乐场勾出了点兴趣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行吧,就一个小时,九点我们就回去。” 慕司辰滴酒未沾,最后夹了块鸡翅便站起来答应了。 · 但实际上慕司辰没待够半小时就有些腻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品味,点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噪歌,这卡拉OK的音质十分感人,上去唱的那几个人唱功也不可恭维,但偏偏花智昊他们竟然听得津津有味,有几个还上去唱了几首。 慕司辰实在是受不住了,加上在这待了半个小时也没什么人靠近过他,看来他得出去和警方联系,于是便捂着耳朵在巨大声音中对花智昊喊道:“我耳朵震得疼,出去待会儿,上个厕所!” 花智昊正跟着音乐嗨着,不爽地睨了慕司辰一眼后招手叫了叫另外两个手下:“你们两个陪他去!” 那两个手下明显也还在兴头上,但大哥的命令不得不从,只得讪讪和慕司辰出了房门。 -- 第173页 兴楠村毕竟是没怎么建设起来,房子的隔音效果差到离谱,慕司辰出了门也烦恼地掏了掏耳朵,然后朝后面那排屋子的卫生间走。 卫生间建在这家院子的角落处,一个手下站在门口等着,而另一个人则跟着慕司辰要盯着他放水。 这些天来慕司辰早习惯了这种变态的监视方式,便也没什么所谓地半脱了裤子,放完水后慕司辰随意地抬头看了看,透过老旧模糊的窗子还能看见这附近同样种着的一颗合欢树。 慕司辰似有似无地笑了笑,想起了那个曾经一本正经谈论树下可能会埋有多少尸体的女孩。 然而就在他拉上裤链的那一刻,慕司辰猛一下听到了身后一声闷哼,之后是一个人被放到地上的声音。 慕司辰猝然回过头,看见倒下手下的身体边,是苏然看过来的一双委屈无辜的眼睛。她眨巴着眼睛举起手来:“咳咳,苍天保证,我特意等你拉上了裤子才进来的。” “……”慕司辰叹了一口气:“你什么没见过啊,说这个。” 干嘛非要挑这种地方见面,他当初说要去厨房拿点吃的也好啊,这让他在厕所怎么亲她啊? 苏然看好戏似地瞅了慕司辰半天,这才开口说:“要不出去?我去把外面那个也解决了。” 慕司辰无奈地说道:“我来就行,你不觉得咱们最近见面的频率有些高了吗?这很危险的,被发现了怎么办?” 季局怎么也不拦着点。 苏然把那个被打晕的手下拿绳子缠好丢在一边,然后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想你了才来看你的啊?呸,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慕司辰心中有不太好的预感。 苏然滴水不漏:“太多了,待会儿慢慢说吧,那人等太久估计就要进来了。” 慕司辰只得应下,下一秒在外头边等便随隐隐约约传来的音乐声摇摆的手下也终于察觉了有什么不对要走进来,没想到一踏进灯光中就被慕司辰一下锁了喉,他挣扎时口中发出的呜咽声痛苦又细小。 没过多久,那人就昏了过去。 “应该还能救,叫人抬走吧。”慕司辰面无表情地说道,苏然叉着腰点头。 “那边卡拉OK里还有三个,其中一个叫花智昊,武力值应当不差,也算是个地位不低的人物。” “嗯哼,那边有人看着的,都是省厅借调来的特警,一个比一个能打,就是穿得多看不太出来而已。”苏然说道:“那个花智昊确实是个人物,之前钻过法律的空子被抓了也没死刑,去年刚被放出来,没想到转头就逃离了警方的监控下加入了悲白这边。” “现在这村子已经被包围了,这间房子附近也都是我们的人,还有狙击手呢。” 怪不得,慕司辰想起来,怪不得音乐要被设得这么大声。 正说着,苏然的通讯设备响了一声,她脸色一变:“不好,情况有变。” “花智昊没能喝下那杯被下了药的饮料,而且还发现了不对劲!” 那边的音乐声里顿时掺杂出一些剧烈的打斗声,苏然和慕司辰对视一眼,赶紧往那个方向跑去,苏然一边和二组报告那两个被打晕手下的方位,一边朝发来讯息那一边喊道:“千万缠住他!别让他把消息传出去!” 留在屋里的也就花智昊、一个手下和一个开车来的司机,虽然三个人都很能打,但也架不过一屋子训练有素还个个带枪的特警,等到慕司辰和苏然踩着音乐声跑到屋子里时,那两个手下已经被抓捕了,一个特警手中的枪也对准了花智昊的额头。 花智昊抬眼目光阴戾地看着赶来并站在警察旁边的慕司辰,嘴里骂了几声。 花智昊的枪在打斗中被踢到了一边,他看上去有些忿忿地一别脸,似乎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慕司辰却敏锐地发现了他藏在身后缓慢移动的右手。 花智昊要传递信息! 慕司辰几乎是在察觉到这一点的一瞬间就顺手抄起了身旁哪位警察腰间的枪向前一击,子弹擦着花智昊的右手在水泥地面上打出了一个弹坑,带出的气流把他即将要碰到的功能机打出去了几厘米,进入了警察们的视线范围内。 几个特警没想到花智昊竟然还藏着一部手机,骂了几声后他们也不再多纠缠了,赶紧上前把花智昊控制住搜身。 “眼力不减当年啊慕警官。”苏然冲慕司辰打趣道。 慕司辰也笑笑:“没办法,我唯一教过的警察小徒弟如今都当刑侦队长了,我怎么也不能输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0章 枪火玫瑰 16 被手铐锁住又被两位比他还壮实的特警给围住的花智昊显然没了刚才打架的勇猛,又恢复了他那副圆滑世故的模样。 “咳咳,警官们,有事好说嘛,坦白从宽是不是?”花智昊笑嘻嘻地左右看看:“你们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尽快说,花某一定竭力办到。” “呵,”开门坐进车里的季局闻言冷笑一声道:“上次被抓你也是这么和当地警方胡侃的?” 四面楚歌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花智昊瞬间蔫了下去。 季局长话短说,把手里攥着的花智昊那个功能机丢给他:“你老板给你发了信息,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回的吧?” 花智昊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打开,是安从睿的一个未接来电和一分钟前发来的短信:“为什么不接电话?怎么样了?” -- 第174页 他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季局:“那我要怎么回啊?” 别看季局平时看起来和蔼,但多年刑警练就的压迫力也不是盖的,他面色一凝花智昊就白了唇。 “拖延几分钟,我给你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季局沉稳老练的声音响起,带着毋庸置疑的不容反对。 花智昊愣愣地点了点头,手机上【抱歉老板,我们刚吃完饭,村里跳舞声音太吵没听到,安静下来给您回过去。】的消息正好显示发送成功。 季局静静地凝视着面前这人,以警察角度来说他夸赞花智昊的审时度势,但从别的什么角度来看,他简直对这种轻而易举就选择背叛的行为嗤之以鼻、深恶痛绝。 “跟我走吧。”季局嫌恶地斜睨花智昊一眼,转头叫来了技术部门准备定位仪器。 他走下车之后,又随手叫了个警察嘱托道:“……去吧慕司辰和苏然也叫过来吧。” · 刚刚还充盈着音乐声的房间内此时安静得仿佛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见,花智昊就坐在季局和三队目前的新队长对面,左右分别是慕司辰和苏然,这让他在大冷天里也淌下来一脸汗。 “嘟……嘟……” “喂?”安从睿的嗓音透过手机传出来显得更加沉稳且有磁性。 在季局的凝视下,花智昊连忙开口应道:“哎老板。” 季局冲花智昊做了个“拖延时间”的口型,而三队队长则手上功夫不停。 安从睿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要比和慕司辰说话时平淡得多:“现在怎么样了?” “正准备睡下呢老板,慕司辰还挺安分的,没发现什么异样。” 别说,花智昊虽然看上去一脸惶恐,但那毕竟只是层壳罢了,曾经把他所在地警方耍得团团转的前犯人如今在安从睿电话这头也演得惟妙惟肖,语气自然轻松得慕司辰都不自觉看了过来。 “慕司辰睡了没?”果然不出季局所料,没说几句话安从睿就扯到了慕司辰身上。 花智昊赶忙把手机拿给了慕司辰,后者假想了几秒钟去找人接电话的空隙时间后才接起:“你找我?” 面对慕司辰,安从睿的声音明显就带起了不少笑意:“哥,你们住得怎么样?你身体好点没?” “这么关心我,怎么也不见你过来给我办出院手续。”慕司辰的表现则一如既往的冷淡,见对面三队队长的表情依旧焦急,他只得又多加了一句:“到底什么事?” 平时慕司辰并不常愿意和安从睿聊天,于是那头闻言怔了下才回答道:“也没什么事,我这边不是正忙着嘛,就来慰问一下你的出院情况。” “嗯。” 慕司辰应了一声,然后就是几秒钟的安静,几个人都看向了他,目光很明显地都写着“多说一点啊”。 这让慕司辰苦恼多了,平时他和安从睿说的话一回合不到五句话,一次不到两回合,这怎么聊,聊多了反而才容易出破绽…… 三队队长飞快地在纸上对季局写道:“使用了境外处理器V.P.N,很难查询精准的三角定位,只能确定一个范围!” 没想到安静几秒钟之后安从睿并没有挂断,反而幽幽然说道:“最近温度又降了,多穿点衣服。” “嗯。”慕司辰回答后顿了一会儿,突然剑走偏锋地打直球问道:“你是又去接单子了?” 在场的人,包括电话那头的安从睿均瞪大了双眼。 没想到安从睿并没有太大反应,竟然只是笑了笑:“怎么,突然关心我了?” “关心不至于,我只是好奇你之前答应我的事情还算不算数。”慕司辰平静地说道:“你要是始终不和我见面的话,我真的会以为我现在已经是你手中一个和徐皖相同的弃子了。” 苏然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紧了紧。 “哈哈哈哈,那倒不会。”安从睿在那头大笑了起来:“你是我哥嘛,只要你不背叛我,我是永远不会放弃你的。” “——不管是你那个和死神打了个招呼又回来了的小女朋友,说不信你就不信你的空州警察,还是收养你那对夫妇,他们都没法跟我比。因为我是你唯一的血缘亲人,我们是一起生出来的,我永远爱你。” 安从睿过于直接的表白却让慕司辰生理上地有些想吐,他紧紧抿住唇,直到季局提醒之后才声音低哑地开了口:“……知道了。” 似乎是没有想到慕司辰会态度还算和睦地回应他这句话,安从睿下一句时语气就平常了不少:“噢对了,我今天已经在回去路上了,明天就会去接你。” “接我去哪?” “这你就不用管了,”安从睿在那边笑了笑:“就这样吧,拜拜哥,晚安。” 话音刚落,电话就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被安从睿挂断了。 三队队长烦躁地一砸笔:“不行,他们太贼了,卡着点挂的电话,就差那么几秒钟!” 季局问道:“那……” “这群山峻岭的只能得到大概的范围。”三队队长转念又想:“不过安从睿不是说了会来接他吗?到时候我们在跟不就……” 慕司辰凝眸垂下嘴角:“跟安从睿的车风险太大了,特别是他刚刚应该已经产生了怀疑。” “他怀疑你了?”苏然指尖微曲。 “应当是。”慕司辰说道:“刚刚他的态度不对,我的反应也不对,失策了。” -- 第175页 “没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远远跟着,有事我们随时赶到。”季局站起身来,拍了拍慕司辰的肩膀安抚道。 花智昊被其他警察带走,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苏然和慕司辰。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苏然翘着脚说道。 慕司辰的脸上总算是恢复了几分笑意:“说吧,到底什么事?” 苏然原本要开的口瞬间定住了,猛一下先上前大力碰了碰慕司辰的嘴唇,情感战胜了理智决定还是先亲一口为上。 慕司辰失笑,正准备揽过苏然呢,后者又张开一只手拦住他:“好了,现在开始说正事。” 他正狐疑地看向她,苏然就一句话把他脸上的笑容给一键删除了。 “第一次破晓计划失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要听实话。” · 片刻后,慕司辰认命地靠在了沙发上,余光中是面色不虞的苏然的脸。 “咳,你要从哪听?” “你别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就行。”苏然嘴角一抽:“最早可以从哪里说起来就从哪里说。” “啊,那得从女娲造人啊。” 被苏然用眼睛狠狠剜了一道,慕司辰才乖巧地说了实话:“……好吧,其实没有资料上的八年,我在卧底进悲白的第三年就被带到了安从睿那里。” 苏然的表情微动。 谈话中,慕司辰合上眼,好似再度回到了那挣扎着的几年。 当初慕司辰刚被带到安从睿身边时还有些吃惊,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那个莫名消失了的弟弟已经去世了,却没想到两人再次遇见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哥,没想到真的是你啊!”安从睿看上去十分欣喜,抱得慕司辰快要喘不上气来。 “照片都看不太出来,我只是听他们八卦的时候知道的,没想到我们竟然还能见面!” 慕司辰却是面色复杂地看向安从睿,眼前人同他一样才二十来岁,该是大学刚毕业的年纪,可安从睿此时却成为了各地警方中眼手上鲜血无数的特级通缉犯。 “你……” 眼前的场景实在是让慕司辰始料未及,再怎么完备的警校教学也无法告诉他现在这个场景该让他如何是好。 “哥,我在这边过得可好,你呢?”安从睿睁圆了眼睛看他,身边不少手下都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而慕司辰则心不在焉地用下意识回答着:“挺好的。” 安从睿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当年我真的是在原地好好等你的,可是你好久都没回来,我就被几个坏人拐走了……得亏有好心人救了我,还抚养我长大,如今这么大的事业都是他给我的。” 这慕司辰也着实没能想到,话里带着些许抱歉:“我……我不知道……当年我跑了好几家都不愿给吃的,等我找到吃的回来时你已经不见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你……他们有人说你被拐走了,可是人贩子被抓获了也没有你的下落……我就以为……” “在那之后我被送进了孤儿院,我想着你要是逃跑了一定会来那,没想到一直都没消息。” 安从睿却没怎么生气:“没关系,你被收养之后他们对你好吗?有欺负你吗?” “他们对我挺好的,他们……”慕司辰说着说着脸色一变,猛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嘻嘻,我当然知道你被收养了呀。”安从睿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 “你告诉我们的名字为什么不是慕司辰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1章 枪火玫瑰 17 在那天之后,慕司辰就暂时与警方失去了联系,甚至于在悲白里也匿了声息,安插在组织里其余的卧底只知道慕司辰被悲白派去执行一起机密任务,不方便与上头联系,其余的也一无所知。 然而其实就在他们所在的据点里,慕司辰就待在离那几个卧底很近的地方——在他们的脚下。 没人知道传闻中几乎不与底下人联系的安从睿是什么时候回到的这个小据点,也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派人在这里的地底下建造了这么一间地下室。 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手下才知道,这个伪装成山里普通村民、互相并算不上知己知彼的小农庄里,时不时就会回来一个看上去好似普普通通、实际上却怎么也掩盖不住锋芒的男人,而每天的早中晚都会有人做好饭来端给这个男人,随之他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然后出现在那个几乎无人知晓的地下室里。 如果苏然能够透过慕司辰的描述进入他的回忆里,她一定会惊觉这间地下室与艾家宇曾经关押她严刑拷打的地下室简直是如出一撤。 艾家宇这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是真,高兴起来送安从睿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心情差了就挑起内斗、乐得看底下人几败俱伤也是真。但安从睿怨归怨,该感恩的也会感恩,艾家宇所教过的他也照用不误。 也不怪安从睿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第一个被艾家宇自个儿拎出去单干非毒/品行当的下属,还慢慢发展成了能够与艾家宇并肩的人物。 就这样,他还能因为性格与行事方式的阴狠程度太像艾家宇而完全不会被他挤掉,除了偶尔“送”他点麻烦玩玩之外,安从睿简直就是艾家宇最优待的一个下属。 -- 第176页 但慕司辰并不会因此而欣喜,他是干刑警的,对艾家宇这个名字仅仅是听说过,在进入悲白卧底前警方更是对悲白头领的资料知之寥寥,更别提了解悲白与另一个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贩/毒团伙头领艾家宇有什么关系了。 直到被安从睿关在幽暗地下室里的第二天,他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堪堪缓过来,接受了曾与自己朝夕与共五年多的双胞胎弟弟现在成为了与自己站在对立面的杀人犯的事实。 “哥哥,你晚餐想吃清淡一点的还是辛辣一点的?” 安从睿一边叫人收拾着吃完的剩菜与碗筷,一边在床头和声细语地问慕司辰道。 慕司辰的手脚皆被冰冷的镣铐束缚住,他的面容苍白,一双漂亮的眼眸中更是没有一丝神采。 “随便。”慕司辰淡淡开口,投向安从睿的目光中写满了憎恨。 这是他被安从睿囚禁起来的整整第十九天了,冰冷的地下室里看不出昼夜变化,每一天都无事可干的慕司辰只得数着时间、算着送来的三餐过日子。 每过去一天,慕司辰就会利用挣扎中手铐与皮肤的摩擦在手腕处磨出一条伤口,直到安从睿让人给他上了药、伤口好转之后,慕司辰就会在原来的位置再磨出一条,周而复始,整整记录下了十九个日夜。 “那就清淡一点吧。”安从睿毫不在意慕司辰的冷漠对待,他只是淡淡扫了眼慕司辰手腕上又新增的一个伤口:“你这每天伤啊残啊的,也不能吃油腻的了。” 但话是这么说,安从睿也只会定时派人来给慕司辰上药,并不会舍得叫个人二十四小时来监视他有没有出现自残行为,更不会停止对慕司辰的囚禁。 只不过在安从睿兴致上来的时候,或者哪一天心情不好做了噩梦之后,他就会不分时机地跑来地下室里,将自己曾经在艾家宇那经历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复刻到慕司辰身上。 直到他看到慕司辰的脖子被自己铁钳一般的双手扼住久久不消的红印、身上不少地方都被烟头烫出疤痕之后,安从睿才能平息下来…… “慕司辰!慕司辰!” 苏然猛地抬手摁住慕司辰的肩膀冲他叫道,慕司辰这才从浓深的回忆中脱离出来,不住地喘着粗气,从苏然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倒影里通红的眼眶。 慕司辰徐徐低下头,才发现此刻他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仿佛是想要拼命地挣脱开桎梏阻挡喉咙的窒息感,却又那么无能为力。 苏然看见他这个模样简直心疼地要死,颤着身子拥住了慕司辰,安抚性地一下又一下拍打着他的背。 “好了……好了……没事了……”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安慰着,恨不得下一秒就冲出去把安从睿撕碎。 “嗯……”慕司辰挣扎着缓过气来,甚至还对苏然挤出了一丝笑来:“都已经过去了……” 慕司辰这人真是把骗人这个技术刻进了DNA里,要不是他此时的精神处于一个临危的状态,根本就压不住他此时波谲云诡的面部表情和在苏然怀里紧绷着的身躯,不然苏然还真容易被慕司辰骗过去。 “大概……关了一年多吧……”慕司辰竭力使自己的模样显得更为平静一些,语速也很慢,“他才愿意结束这个游戏把我放出来……” 苏然闻言一顿,朝慕司辰瞥了一眼,语气尽量委婉地问道:“我是不是和你说了,让你讲实话?” 如果真的只有一年的话,以慕司辰这种性子怎么会被折磨出这样严重的应激反应?要说是别人苏然兴许还能相信,可那人是慕司辰,她再了解不过了。 慕司辰也没想到这一遭,片刻后倏然扯了扯嘴角,见苏然的表情十分认真才瞒不下去地坦白道:“……好吧,是三年。” 事实真相是摆到苏然面前了,可她却没有终于得到慕司辰实话的欣喜,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人生生捅了一刀,背上都禁不住冒出了些许冷汗。 整整三年不见光明,每日每夜都被囚困在那一方狭小的床上,面对的只有仇恨自己的亲弟弟,还有对未来不可知的恐惧…… 苏然只是这么想想,就觉得喉间苦到要说不出话来。 苏然压抑着吐出一口浊气来,有些失神地摸到慕司辰的双手轻轻握住,这才相信面前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的慕司辰如今已经确切地逃离了那个魔窟。 “三年……”苏然眼角的酸涩逐渐汇聚,向下在她的脸颊拉出一条线来,“这三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啊……” “那三年来……安从睿折磨我的次数逐渐变少,直到有一次警方派去的其中一个卧底暴露了,安从睿才把我从地下室里捞出来,让我亲手把那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同事枪决了……” 苏然微微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出声打扰慕司辰,只听到他继续自顾自地叙述道:“我最开始没动手,我和那个卧底警察一见面就相互认出来了,他当时很激动,但并没有供出任何人。” 慕司辰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困难:“……然后……然后他就在我拿枪对准他之后突然疯狂地挣扎,不顾其他罪犯的阻挡也要费力扑向我这边,看上去要攻击我,演得十分逼真……要不是安从睿早就知道我也是卧底,或许他真能把所有人都骗过去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苏然不用慕司辰说也能猜得到,那个卧底警察为了不让慕司辰也暴露,索性破罐子破摔,强行逼着慕司辰“正当防卫”给了他一枪。 -- 第177页 “那一枪虽然我尽力打到了看起来流血很多但是不致命的部位,但在无人料理、安从睿又下令活埋的情况下,他还是死了……死在了我手里。” 慕司辰扯了扯嘴角:“虽然这八年的卧底行动里我有很多地方都瞒着专案组,但这一件事,我还是选择上报了。所以其实卧底行动结束后我辞去警察职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只不过是吧停职查看换了个方式罢了。” 苏然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听罢更是惊惧不定,不住地为慕司辰后怕。 “不过说起来还真是无法细细推敲,我瞒着专案组这么多事情,他们却依旧因为我爸爸的关系和我从警以来良好的记录选择相信我。”慕司辰苦笑道:“倘若那一枪真是我在没有他人推动的情况下开的,其实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替我给警方担保不是么?” 苏然几乎是在他话音未落之时就蹙起了眉毛,她冷眼看过去:“——慕司辰,把手伸出来。” “?”慕司辰突然被打断,还有些一头雾水地愣愣把手伸过去:“怎么……” 然而在下一秒,慕司辰的手就被苏然狠狠抡了一巴掌。 他讶然地抬起头来,却撞上苏然如霜般寒凉的脸色:“慕司辰,我不太喜欢你这个说法。” “这算是惩罚,以后你每说谎一次,或者每动没动贬低自己一次,我就打你一巴掌。”苏然的语气阴戾,仿佛刚刚慕司辰不是手掌被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而是被施以了满清酷刑似的。 慕司辰眼睫急遽颤动了几下,这才再度抬起眼来看向她,心中暖意盎然。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2章 枪火玫瑰 18 兴许是慕司辰的表现不太令安从睿满意,或者是安从睿已经不满足于囚禁折磨哥哥的小游戏了,于是在慕司辰来到悲白的第六年、被禁闭的第三年,他被正式放了出来。 只是慕司辰并没有能如愿被下放回他原来所在的地方,也没有发展成他猜想中被安从睿安插在身边的最坏结果,而是不尴不尬地被放到了安从睿当时身边一个心腹的身边,看上去风光无限的,实际上能到达他手上的所有关于悲白的资料却都是最边缘的。 他看上去在核心里,实际却云游在核心外。 慕司辰回到地面上的时候才知道,在他被安从睿锁在地下室的三年里,“慕司辰”与警方的联系却从未停过,只是安从睿不会傻到趁机去刺探警方那边或是一起被安插进来的其他卧底的情报,只是保持着让慕司辰的卧底身份不会断在这三年里。 安从睿吩咐着这三年的卧底报告,只字不提慕司辰实际被关的境遇,慕司辰出来之后索性也没再多生事,就顺着安从睿给他安排的“一直在边缘,从未见过安从睿”的这个剧本走下去。 他猜不出安从睿到底是恨自己的接连“背叛”才蓄意报复,还是仍旧念着那份血脉亲情迟迟不肯断了慕司辰的死路,对他的卧底身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在慕司辰被安到安从睿那个心腹旁边的时间里,他虽然接触不到什么有用的资料,却或多或少学到了不少他们经营这个杀手组织的经验和一些犯罪的窍门。 慕司辰于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安从睿看似对他百般纵容,但实际上不愿对他真正痛下死手不过是因为他还有用,只要慕司辰暂时还不是安从睿明面上的致命敌人,他就永远是有一定几率帮上安从睿的,而安从睿恰恰从来不是那种把路走绝的人。 ——安从睿在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慕司辰,希望能把他培养成自己及悲白未来的好帮手。 毕竟是亲兄弟,慕司辰在顿悟这个道理之后火速思考出了接下来的对策,可惜那时的他又不能在有可能被安从睿派人截到的消息里与上头商量这件事,只能自给自足确定了往后的线路。 这也就导致了在警方关于第一次破晓计划的资料里慕司辰平淡无奇的八年里,实际上是由三年底层的摸爬滚打、三年地下室里的心如死灰,还有两年装疯卖傻组成的。 那段时间里,基本上是安从睿及他的心腹想看到他什么样子,慕司辰就演出什么样子给他们看。 直到两年后慕司辰离开前,别说是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就连安从睿几乎都要相信慕司辰是真的要叛变了。 “所以两年前你的离开,也不可能是真像资料上写的那么轻描淡写吧?”苏然拿着一个盛着半杯饮料的玻璃杯,拇指的指腹无意识地在杯口打着转。 慕司辰的笑容中好似泛着些许苦意:“……是。” “两年前悲白突然改变路线跑去了爻城,我这才知道了安从睿与通缉令上大名鼎鼎的毒枭艾家宇也有联系,但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细节,当然安从睿也不会让我知道的。” “后来的事情其实也大差不差,我在审讯室里告诉季局的估计他也都告诉你了,只不过有一点点的出入。悲白转移到爻城后一直既没有接单子,也没有干什么值得费工夫冒风险转移阵地的大事,风平浪静得我还以为我不是卧底在一个杀手组织,而是在乡下度假郊游似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安从睿就是前阵子忙够了偶尔闲一闲,但我没法不把警惕心拉到最高,毕竟我这五年里足够我再重新加深加深对我这位弟弟的了解了。”慕司辰轻轻摇了摇头:“他骨子里哪还剩下什么寻常人会向往的岁月静好,几天不见血我都怕他馋得慌。” -- 第178页 ……还得是亲哥哥。苏然不得不佩服慕司辰对安从睿极其生动传神的评价语。 “当然安从睿也没有让我失望,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带着几个心腹悄悄离开了当时悲白所在的据点,我那两年在他心腹身边也不是白干的,单枪匹马就跟踪了过去,要不是我在艾家宇地下室前露了个面大出风头,不然安从睿他们还真没意识到留在据点里那几个手下在‘看守’的慕司辰只是个‘感冒’躺床上休息的枕头堆和24小时持续播放的收音机。” 苏然微不可见地喉头一紧。 “后来的事情你也应该知道了,我一路跟踪着发现了艾家宇正在惩处一名警方派来的卧底——也就是你,我就索性放了一场大火救人,顺便跟艾家宇的手下干了一架。”说到最后,慕司辰的音量明显有些心虚地低了下去。 “是,怎么不是呢,还顺便把我催眠了,瞧给你能耐的。”苏然刻意有些阴阳怪气地念叨道,末了还有些委屈地垂下了眼:“害得我忘了你这么多年……” 慕司辰无奈的揽过她安抚道:“……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当时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在我左手被严重打伤,这场大火我又着实想不到什么理由跟安从睿解释之后,我就索性趁乱消失在了爻城,在一个当地居民那经受了简易的治疗后才想方设法地与警方获得了联系。” “经过讨论,上头同意暂时结束破晓计划,其余的几名卧底也被暗自收回了。” 再然后,慕司辰就在医院一边接受治疗一边接受警方对他的盘问,还有每一个回归的卧底都必须经历的心理咨询。 接着就是在卧底期间所有事情的总结报告,事情差不多结束之后,慕司辰就提交了一纸辞呈,远走出国去考取学位。 等到他再次回国,就是回空州市局当刑侦顾问的事情了。 但苏然还有些不太清楚的:“那安从睿那边,对你当时的离开是个什么态度?” “安从睿当时最开始是以为我叛逃了,还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之前我被他托付过去的那个心腹瞬间就失了‘宠幸’,这次回来我也没再看到他了,安从睿所说他是在一次任务里去世了,但是真是假我也不太清楚。”慕司辰如是回忆道。 “再后来安从睿一直监控着的空州市局就传来了我辞职出国的小道消息——当然这也是我让刚上任不久的季局对外传开的,目的就是为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再次重启的破晓计划留一条后路。” 慕司辰继续说道:“所以在安从睿眼里对我的看法是有些复杂的,我估计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我这样亦正亦邪的模样兴许他并算不上失望,不然在我回国之后他也用不着这么千方百计地要吸引我注意,试图将我收入麾下。” 苏然闻言忍不住冷哼一声:“他也配。” 慕司辰忍不住失笑地揉了揉她的头;“他当然不配。” 苏然脑袋瓜子高速运转,最后眼巴巴地看向慕司辰:“那……你还有什么要对我交代的么?” “你要是再敢糊弄我一些什么,我一定狠狠揍你!”苏然刻意在脸上堆出戾气。 但这戾气却转头就被慕司辰一弹指打破了:“个小孩子成天装什么恶霸,谁教你的?” 苏然眼角一抽,瞪向不久前还开玩笑说自己说不定同流合污了的慕司辰,看在他这些年确实过得可怜的份上终究还是没有骂他。 “真没了。”慕司辰思考了一会儿后得出这个答案,而后好声好气地蹭蹭苏然:“下次要是再有什么我一定跟你商量好不好?” 苏然实在对这个男人没办法,只得胡乱点了个头,声音有些黏乎乎地问道:“安从睿他们还有多久到啊?” 慕司辰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至少三个小时。” 苏然万分不舍得地玩着慕司辰的手指:“这么快……以后我们要是结婚了他就算是亲属也不允许坐上席。” “严谨一点,他那时候估计在蹲大牢呢。”慕司辰毫不犹豫地微笑道。 “还有,”但他转头就翻了个脸:“什么叫要是,你还有跟别人结婚的打算?” 苏然求生欲极强地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这时敲门声应景地响了起来,季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怕打扰小两口的不好意思:“咳咳,差不多就该准备‘迎接’安从睿了。” “知道了。”慕司辰笑着应了一声,最后恋恋不舍得与苏然交换了一个吻。 “下次见面,我们一定不要这么快就分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3章 枪火玫瑰 19 这一觉慕司辰最终也堪堪只睡了极其不安稳的两个小时,甚至刚睡醒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确认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束缚物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坐起来。 此时苏然已经不在他身边了,整个房间里就只有慕司辰一个人。 早晨的天空刚泛起光来,乡间的麻雀叽喳,甚至还能听到有公鸡在打鸣。 慕司辰走出门,正好隔壁花智昊他们也走了出来,揉揉眼睛看见他时表情还有些许复杂。 “老板……咳,安从睿估计要到了。”花智昊冲慕司辰挥了挥昨晚被物证科分析过了的手机说道。 -- 第179页 慕司辰淡淡地点了点头:“好。” “——记得昨晚你们都是怎么说的。”临走前,慕司辰又补充强调道。 安从睿向来很准时,警方的人都已经隐蔽起来了,此时的村里步调飞快的车辆就只有安从睿那一辆。 这回倒是换了辆较为高调的橙色路虎,安从睿一身白衬衫披上绿色风衣,下车后体面且优雅地靠在了车边看向慕司辰。 “睡得还好吗?我的哥哥。”安从睿眯起眼来露出微笑。 慕司辰闻言却是勾了勾嘴角:“还行,你来的倒是挺早。” 慕司辰坐上后座,安从睿贴心地为他关上了车门才绕到另一边坐进来。 慕司辰这时才想起些什么来:“你……就开了一辆车过来?” 他可记得安从睿在今早的电话里还跟他们说过不用在意车的问题,安从睿自然会解决,可这辆路虎却是怎么也再塞不下五个人的啊。 “嗯哼。”安从睿无所谓地应声,似是明白慕司辰心中所想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没事,会解决的。” 慕司辰眉头一凝,隐约察觉到什么一般转头看过去,方才还坐在副驾驶上的白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车,正在和花智昊他们哥俩好一般唠着嗑。 可就在下一秒,脸上笑容还没收起来的白孤里就把手伸到了衣服兜里,“砰”“砰”几枪下来,前一天晚上还在临时审讯室里上交出所有个人资料及“把柄”弃暗投明、连连保证的几个家伙转眼间就成为了横陈在白孤里脚边的尸体。 ——他们的面部表情甚至都还来不及由上一秒的悠闲改变为惶遽。 白孤里毫不在意地脱下被溅到血的外套并随手一扔,村子里因为好奇而冒出的几个头一瞬间就被他扫射过去的眼神给吓退了。 他转过头去恰巧穿过后车窗与慕司辰对视上,慕司辰顿时就蹙着眉收回了目光。 慕司辰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或是矍然,只是有些疑惑似的问安从睿:“为什么要杀掉他们?”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他们有点麻烦。”安从睿从手边丢了瓶水给正愁没地洗手的白孤里,而后还不忘补充道:“反正这几个废物早死晚死都得死。” 是了,慕司辰早该想到的。 那几个人投靠警方投靠得那么迅速,想必平时也并没有受到安从睿多少重用,这种圆滑不定的性子安从睿也必不可能会久留。 所以带慕司辰的这一程,完全就是安从睿在榨干他们最后的一点价值,顺带一网打尽、清理门户。 事到如今慕司辰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只是可惜了兴楠村的那位老村长,不知道又要派青壮年清理尸体、家家户户宣传扫清恐慌到什么时候。 只是不知道安从睿现在又打算去哪,这次连车队都没有带,可见安从睿的警惕心是越来越强了,极有可能是打算让其他人也去什么地方等着,然后最可能被警方监视的安从睿一行才赶过去。 但具体安从睿的最终目标到底会定在哪里,不论是慕司辰还是局里的其他老警察都猜不太出来。 如今空州的郊外几乎都要被悲白踏了个遍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么大一个杀手组织平日里的乐趣就是跑乡间采花玩呢。 驾驶座的司机慕司辰也眼熟,正是一直以来被安从睿带在身边的,而此时他开车的手边就是一份画了东西的地图,但因为角度问题慕司辰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任何细节,也不知道安从睿是不是故意的。 又尝试了几个来回失败后慕司辰也只得放弃,他要想看到地图的话动作一定会特别明显,不可能不被安从睿注意到。 “怎么,渴了?”安从睿本来正半阖着眼,察觉到慕司辰这边的动静后便幽幽然掀起了眼皮,从手边拿了瓶递过去。 慕司辰没想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搪塞,于是只能顺着接过了水饮下。 直到清凉的液体滚下喉间的那一秒,慕司辰才霎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慕司辰的嘴唇微动,眼神变得有些许迷离,安从睿颀长的身影在他眼中摇摇晃晃,眸光中的冷静却被慕司辰看得格外清楚。 但他发现得还是有些晚了,一瓶水没喝几口,慕司辰就在盖上盖子的下一刻睡倒在了靠椅上。 而在他正式失去意识之前,慕司辰用他最后一点力气捏碎了袖口的定位器。 · 刑侦大队第二次破晓计划的专案组办公室里,泡面的香味弥散充盈着整个房间,但却鲜少能听得见吃面的声音。 苏然一边翻着手头上慕司辰在悲白期间发来的所有情报,一边听顾逸轩说道:“安从睿带人从医院回空州这段时间干的事情我们现在也都大致摸清楚了,可以确定他们就是为了袁国昌回来的。” “可我记得袁国昌已经被市局通缉,前两天还被捕了。”苏然扬起眉:“所以他们并不是为了捞他才回来的。” “是。”顾逸轩点点头,正色道:“所以他死了。” “——就在押送车中途休整时袁国昌唯一露出防弹玻璃的那一秒钟,被远方的狙击手一枪爆头。狙击手在警方追过去之前就自杀了,他的身份背景很干净,挖不出任何东西。” 这倒是苏然没想到的,她神色凝重,问道:“袁国昌被杀之前有临时审讯过吗?” “有的。”坐在顾逸轩身旁的贺也火速把一个U盘递给苏然:“这是袁国昌在临时审讯时的录音录像,三队一起拷过来了。” -- 第180页 苏然把U盘插进自己面前的笔记本里,袁国昌年已花甲却不失儒雅的模样顿时映入她的眼帘。 “空州市局前副局长袁国昌,涉嫌投敌叛变,与犯罪组织勾结,并私下豢养杀手、在警界培养卧底。”坐在袁国昌对面的警察一字一句诘问道:“你承认吗?!” 袁国昌却只是面色淡然地坐在那里巍然不动,没说一个字。 他生的一副和蔼的模样,在市局里要是说季局是菩萨面修罗心、时而弥勒佛时而鬼见愁,那袁国昌就是真真正正、人尽皆知的好脾气,再加上当时大部分时间与他共事的局长又是正经老实的慕顾眠,这就导致了那几年来空州市局的风气简直就是一个风清气正、霁风朗月,谁来了都忍不住唱一句正道的光。 后来慕顾眠因震惊全市的二·二五案殉了职,当时还在当大队长的季局顶了上去。本来大家都以为两位正副局长看起来脾气都那么好,市局的警察们挨骂一定都少一点时,就差一年退休的袁国昌就主动提前辞了职,顶替上来的是直言直色、不苟言笑的蔡锐钧,也就是从那以后市局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的风气才是正式被发扬广大的。 事到如今大家也都明白了,所以当年袁国昌的主动辞职明面上说是怀念已逝的曾经的老搭档慕顾眠,但实际上完全就是做贼心虚,二·二五案里他在市局内部一定与卓庆民打过不少次配合,再加上那时候被袁国昌一把提拔上来的白孤里也正式入职了,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也让他在空州市局乃至几个兄弟分局、市局都埋下了不少种子,袁国昌一个人的辞职根本影响不了他的分毫利益,反而能转移他人的视线,给自己洗刷些嫌疑。 “有证据显示,空州市局刑侦大队前三队队长白孤里的个人资料涉嫌造假,而造假方式极大可能是由警界伸出的黑手。” 见袁国昌迟迟不语,对面的警察再次出击:“而在白孤里的成长过程中,有好几步都显示出与你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白孤里也亲口向一位警察承认了是你将他作为安插在市局的内鬼培养起来,这一点你也不承认吗?!” “亲口?”袁国昌这时候才懒懒地抬起眼皮:“亲口向一位警察承认又怎么样?只是一句话而已,是有录音录像证据了,还是有口供和物证?” 那位被无数警察众口一词称赞过的前副局长莞尔一笑,慈眉善目如今瞧起来只让人心生寒意。 “这样吧,我劝你们也不要再继续这样浪费时间玩这种无聊的智商游戏了,你们这些话术我年轻时早玩腻了。” “还是建议你们回去做个逻辑缜密的提纲之后再来一一审问我吧。” 他靠在椅背上,眸中透出不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4章 枪火玫瑰 20 苏然冷哼一声:“嘴硬。” 电脑上,录像猝然结束了。 贺也向苏然解释道:“基本上这就是袁国昌说的所有话了,再那之前和之后都是不论谁来他都装聋作哑,口头上完全不配合,最多只做到让带走就带走、让取指纹就取指纹,连他们把白孤里、艾家宇和郭荣的照片摆在他面前他也不承认。” 苏然紧盯着录像结束时最后的停止画面,屏幕里袁国昌的嘴角似扬非扬,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苏然搭起手,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看来安从睿和白孤里回市区这一遭就是为了这个啊。” “就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拿什么把柄威胁的他……是他女儿呢,还是他干过的其他什么没查出来的缺德事呢?” “但不论是什么事情现在都没用了,安从睿他们不但没有履行承诺捞袁国昌出来,或是照顾什么他的妻子儿女,反而是一枪灭了他的口,现在袁国昌的妻子儿女还在省厅哭嚎着接受审讯呢。”顾逸轩嘀咕道。 “所以袁国昌的妻子儿女到底对他干的事情知道多少?”苏然思忖着:“我记得之前郭荣有提到过袁国昌的女儿很喜欢他,他也有把柄在郭荣手上。” 顾逸轩和贺也均摇了摇头:“那娘俩嘴很铁,也不知道是真被蒙在鼓里,还是知道自己要是不开口就不会引火上身。” “从之前安从睿、艾家宇,甚至是郭荣对袁国昌的态度来看,虽然安从睿是悲白的头领,袁国昌名义上说是他的下属,但不论从资历上还是地位上袁国昌都绝不会愿意屈居于安从睿之下,更何况他本身就属于一个半脱离组织的状态,袁国昌自己有自己的一片地盘。相较起来我更偏向于认为袁国昌和悲白更多是一个合作关系,袁国昌培养起来的白孤里更多任命于悲白,两人均会凭借职务之便于警界内接应配合悲白的行动,而袁国昌碍于身份不便去做的事情悲白就会出马,双方合作良好,若不是郭荣送给我了那样一个情报,或许这个关系并不会这么早就走向破裂。” “既然是合作关系,那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但袁国昌被抓之后却哪怕不要戴罪立功的机会也丝毫不愿透露任何与悲白相关的线索,他毕竟不是艾家宇那种江湖义气在身上的红色通缉犯,袁国昌对警方的手段一清二楚,但他依旧这么做,那就说明他还是心有牵挂的。” “什么保护妻女的承诺太轻了,这么多年蛰伏下来他的妻女要是真对袁国昌干的坏事一点不清楚是不可能的,她们只有守口如瓶这一条路,不然被悲白带走逃到天涯海角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两朵长时间泡在蜜糖罐子里的娇花怎么可能愿意东逃西窜。” -- 第181页 苏然摩挲着下巴说道:“那看来郭荣是将袁国昌的什么把柄卖到了安从睿手上,安从睿和白孤里回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先暂时堵住袁国昌的嘴,找到时机再真正灭口,毕竟死人更为安全。” “但这个把柄具体是什么,就得看慕司辰那边会不会传来什么好消息了。” 苏然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季局捧着他的大水杯子悠悠然走了进来。 苏然下意识起身要给季局让座,季局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说几句就走。 他的表情看上去与平时没什么太大差别,只有眉间堆起了一座小山丘,季局紧抿的唇线也给人些许复杂的意味,更不必说他进来之后几乎是一个眼神都没敢跟苏然对上。 “……” 苏然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两三步,望向季局的眼里写满了高度警惕:“季局,到底怎么了?” 季局这时才忧心忡忡地瞧上苏然一眼。 “您别这样!”苏然才不吃他这一套,当机立断抬起了一只手:“您还记得您上一次这样看我是什么时候吗?” “啊?”这剧本季局倒是没想到,有些出戏地疑惑道:“什么时候?” 苏然默默一抽嘴角:“您上次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之后,转头就给了我一句——慕司辰确实被派到国家S级通缉犯身边当卧底了。” 季局眨了眨眼,徐徐将目光对准了窗外即将入春的景色:“啊……是吗……” 苏然继续盯着季局不太好意思的表情,过了两三秒之后这表情才正式分崩离析,季局破罐子破摔地看向苏然:“……安装在慕司辰身上的定位器信号消失了,负责跟踪的同事也被甩掉了。” 苏然缓缓露出一个看上去下一刻就要提交辞呈的微笑。 真好啊,这一次的消息是慕司辰正式和国家S级通缉犯一起失去踪迹了呢。 · 慕司辰是被山路的颠簸晃醒的。 他不耐烦地撩起眼皮向窗外看去,远处层层叠叠的青山与近处恣意绽放的油菜花让慕司辰顿时有种他这一觉睡到了春天的错觉。 夕阳的光线沉淀在油菜花薄薄的花尖上,大片大片的金灿灿仿佛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 只是眼前的场景并没有带给慕司辰太多温暖的感觉,他在车辆的颠簸中渐渐恢复了意识的清明,看着窗外的景色缓缓想起了些什么。 慕司辰太阳穴一跳,警惕地转头看向安从睿:“你这是要回安家?!” “嗯哼。”安从睿见慕司辰醒了之后几乎没什么反应,只是象征性点了点头:“那个房子早就成我的了,毕竟你被领养之后我就成了安准宇唯一的继承人。” 油菜花的花浪翻滚,从前安家两兄弟惬意玩耍、邬爱霖笑着坐在一旁看的时光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慕司辰如今看着只觉得心口空得慌。 他应当是在熟睡时就已经被安从睿全身搜查过,但没能让他发现什么东西,所以慕司辰直到现在也没被束缚起来。 但慕司辰从车内的镜子里看了一眼,却发现车内只有他、安从睿和司机三个人,白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的身影。 “去安家做什么?”慕司辰面色未动地问道。 安从睿却好似答非所问一般,只是淡淡飘过来了一句:“有些腻了。” 慕司辰的脸色几变。 二十多年后的小镇依旧静谧又充满朝气,几栋独立自建房之间能看到不少小孩子在奔跑玩闹着,镇子幼儿园门口也还有不少家长一边等着孩子一边聊着八卦,一派祥和之气。 慕司辰看着看着,仿佛真能窥见数年前的光阴,邬爱霖温暖的笑颜似乎就在面前,假若没有安准宇这个人渣的出现,或许他们的少时生活也会如这些村民一样无忧无虑。 可是哪里有什么假若。 · 安从睿的车队一路行驶过的路线和疑似踩过点的地方都被警方派人探查过了,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兴楠村门口,苏然靠在车门上看着手里的地图沉思着。 空州市区外围几乎都被安从睿走了个遍,他们既像是躲避警方追捕的无头苍蝇,但又条理清晰且完全不惧怕警方是否追有尾巴,在今天之前悲白他们都把和警方的距离把握得刚刚好,不会彻底甩掉警方,又时不时向警方透露自己后路很多、你贸然动手只会得到鲜少的信息,让他们不至于被突然抓捕。 可今天这一出突然消息玩的又是个什么戏码? 他们这条狡猾的泥鳅到底钻到了哪个地方? 地图上是被勾画出来的好几个大圈,所涵盖的范围包括且不限于空州郊外,但其中不少都被打了叉,就连市区里慕司辰和苏然的家、慕顾眠的家、卓庆民的家甚至是白孤里的家都时刻有专人监控着。 可是出空州的所有站口都被严密防控着,并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安从睿、白孤里或是慕司辰的人进入视线,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什么直升机能带他们出走,那就说明他们只要自个儿没长出翅膀来飞出去,就绝对没有踏出空州半步。 可是既然还在空州,安从睿的目标又能是哪儿呢…… 苏然看着这花花绿绿的地图心烦得很,从车里拿出来一张新的铺在了前车盖上,拿出根记号笔沿着快要被她刻在了脑子里的慕司辰行动路线一点点勾画。 ……淇水镇、十蒂镇、钮内村、耳纺镇,还有兴楠村所在的太平镇、慕司辰的定位信号最后消失在的双武镇…… -- 第182页 安从睿带着慕司辰走过的路线几乎将空州市区环成了一个圈,这个圈几乎是严丝合缝的,没能给予警方再多的线索。 苏然咬着指甲思忖着,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地图上大大小小的点。 不知过了多久,苏然遽然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顾逸轩:“你还记不记得慕司辰和安从睿真正的出生地,就是慕司辰生父安准宇的房子在哪?” 顾逸轩愣了半晌后说道:“风……风洲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5章 枪火玫瑰 21 风洲镇实际上离定位信号最后消失在的双武镇并算不上太远,只不过因为按正常逻辑路线来看它的位置更像是走了个回马枪,而且风洲镇的面积不大,山林也没有其他地方那么茂密,不是一个逃逸躲藏的好去处。若不是苏然突然想起了安家这一遭,几乎没有什么人会认为悲白下一步的去处会是这儿。 风洲镇的情况很巧妙,它的村庄很少,住的人也不多,但意外的在各种产业都不怎么发达的情况下经济水平竟然并没有低于附近的几个镇子,因此风洲镇才没有没落下去,到现在还是乡间一块闲适的土地。 路虎行驶过并不平坦的土地,经过不少眼熟的建筑,终于在黑天尽之前到达了安家的小别墅。 攀爬在房子外壁上的爬山虎黄绿皆有,密密麻麻地把老旧的别墅缠绕得紧,慕司辰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有种自己也被青藤扼住了脖颈、濒临窒息的错觉。 真是奇怪,这个曾经看着让他觉得高大压迫如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的房子,如今慕司辰再看,原来就只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层楼房罢了。 回忆或许会为它披上可怖的外壳,但那虚影终究会褪去,其本质上的浅显与老朽才是事实。 慕司辰站在大门昏黄灯光边的阴影中自嘲地扬了扬嘴角。 他如今早就不是那个羸弱渺小的安亦晚了,这庞大如幢鬼影般的房子,还有它那个阴戾残暴的男主人也再也不会作为主角出现在他的噩梦里了。 “怎么了哥,太久没回来都不认识了?”安从睿走向前与慕司辰并肩,眼中写满了揶揄:“放心吧,这里面的陈饰和装修我基本上都没动——你一定都熟悉~” 慕司辰抬眸,眼神如深水平静。 他看上去对安从睿的话没多大反应,只有迈开腿时才能眼尖地从慕司辰的动作里窥见几分不自然。 但安从睿显然不是这么细心的人,他对慕司辰不显山不漏水的神色显然不太满意,也从来没心思去深究任何什么人的想法,只是自顾自地用钥匙开了铁栅门。 “欢迎回家,我的好哥哥——”安从睿很夸张地用偏咏唱调的声音对慕司辰笑道。 慕司辰不予置评,向前一步迈进了这个在二十多年前给予过他温暖,也给过他最重一击的地方。 铁栅门打开,是一个三四十平方米的小院子,左边的平地上还停着安准宇从前那辆现在车罩都已经遍满尘灰的桑塔纳,安从睿让司机把车开了进来,就停在桑塔纳的旁边。 而院子的右边是一个老旧的儿童秋千,旁边邬爱霖以前种植的花草盆栽都枯萎了,只有杂草横生。 许多年前,幼时的慕司辰和安从睿就会在这里恣意玩耍嬉戏,邬爱霖最是疼爱那些她的小盆栽,每天都要细心照料许久才放心,要是她在天上看到这些小东西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不开心。 但当慕司辰的余光扫到安从睿面上的冷漠时,这个念头又消灭了。 要是一生倔强、为了两个孩子什么都愿意的邬爱霖知道安从睿现在的样子,她估计连盆栽都没工夫查看就气晕过去了吧…… 慕司辰的脑海里闪过安从睿小时候虽然不爱说话,但胜在看起来还算乖巧的状貌,心头一阵刺痛。 ……他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如今这样? 再继续下去,安从睿也会变成进阶版的安准宇吗…… 走进门,大厅被闲置了二十多年的老钢琴已经弹不出几个完整的音节了,但其他的陈设果真如安从睿所说没多大变化,只是以慕司辰现在的身高走进来,才发现小时候觉得高大的物什原来也不过如此。 “坐呀。”安从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还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慕司辰坐下:“没事,不脏的,每周我都会叫人来这儿打扫,除了安准宇的个人物品之外其他都完好如新。” 倒还真是爱憎划分得清楚明白。 话说到这样,慕司辰也不推脱了,径直坐了下来:“就为了带我回这个家坐坐?” 安从睿也不答,只是优雅地抬手冲司机招了招:“叫那些人过来吧,顺便找点人把我和我哥的房间收拾收拾。” “……今晚在这里住?”慕司辰扬起半边眉。 “嗯哼。”安从睿不觉有他:“咱俩以前房间的那个高低床还算结实,睡一晚上应当是没问题的。” 安从睿戏谑地瞧慕司辰一眼:“毕竟咱们总不能去睡安准宇那张床吧?” 慕司辰想起这个屋子里被安准宇改造得只剩下一间有床的闲置客房,安从睿又还有下属要来,他实在说不出口来要自己去睡那唯一一间的客房,只得点了点头。 “那白孤里也过来吗?”慕司辰转念又想起了这回事。 -- 第183页 安从睿表情有些诧异:“你干嘛老这么关心他?你不是喜欢女的吗?” “……”慕司辰的面色凝滞半刻,果断起身独自走上了楼,徒留安从睿一个人靠在沙发背上看着他的背影恶作剧得逞一般狡黠地笑了笑。 · 浓墨般漆黑的夜空笼罩下,几排警车携着震耳欲聋的鸣笛音在山道上呼啸驶过,车灯照亮了半座暗林。 苏然的指尖在车窗边有节奏的一下下敲打着,长发被皮筋随意束了个低马尾坠在肩上,几缕没被扎到的发丝就凌乱地搭在她的耳畔和脸颊边,似有似无地遮盖住苏然两天没睡觉的通红眼尾。 “还有多久能到?”苏然的声音在窗外凌冽风声的背景下听起来有些低沉嘶哑。 负责开车的警员也是一队的外勤,看到她这样子有些不忍心地慰藉道:“大概还有两个小时这样。苏队,你要不还是睡一会儿吧,我看着呢。” 回复他的只是苏然微不可见摇动的头。 “……睡不着。” 一想到慕司辰还在龙潭虎穴里待着,苏然就完全不敢合眼,一闭上眼就是安从睿那张阴狠诡谲的笑脸。 “苏队……万一……万一安从睿他们没把慕老师带到风洲镇怎么办?”警员的面色有些担忧。 苏然很轻地笑了一声,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能怎么办?那慕司辰就凶多吉少了,要么因为誓不屈服而死在安从睿手上;要么就是在有背叛前车之鉴的情况下继续渗入敌方,然后等待未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机会联系警方救他出来……” “或是干脆加入悲白谋一条清晰可见的生路,用他那聪明的大脑成为我们的头头头号死敌。” 苏然条理清晰地列出来这些可能的情况,语气直接、毫不委婉,把开车的警员说得头皮一麻,果断觉得自己这一路还是乖乖闭嘴比较识时务。 然而此时在苏然嘴里已经规划完道路的慕司辰正乖乖躺在幼时睡过的床上安静地睁着眼出神,因为他高大的身躯在脆弱的床上只要稍微一动,老旧的床板就会吱呀叫一声,难听程度是让人抓耳挠腮的那种。 从前因为方便照顾弟弟,让安从睿在上铺动作大一些,或者是下床时都能让慕司辰知道,所以慕司辰一直以来睡的都是高低床的下铺,现在亦然。 但也不知道安从睿是不是故意的,这床的脆弱程度简直让慕司辰一动不敢动,更罔论趁机逃跑了,慕司辰都觉得自己一个翻身就能把上铺那个心思如针细的罪犯从浅眠中给吵醒。 这不,慕司辰只是因为腿僵了而稍微挪动了一下,这床就仿佛只认房主一般像警铃似的叫了一声,气得慕司辰少见的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哥哥,是睡不着吗?”没过多时,上铺就传来了安从睿被压低的声音。 慕司辰被这一遭也弄得一丝睡意都没了,索性很轻地应了一声:“……有点认床,过会儿就好,没吵到你吧?” 安从睿眨了眨眼,直线忽略掉慕司辰这句话里满满的漏洞,没问他这一路上过来怎么没见慕司辰认床睡不着,也没在意他那明知故问的“关心”,只是干脆在吱呀声中坐了起来,动作利落地爬下了床。 “我也睡不太着,既然这样,不然我们就别睡了,起来逛逛吧?”安从睿在睁眼说瞎话这方面一向很有能耐:“反正我也很久没来了,怪想念的。” 慕司辰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只得也坐起身:“……行。” 我亲爱的弟弟,您真的不觉得您的流程cue得有些太生硬了么? 窗外的晚空寂静寥廓,和在城市里看到的夜景是完全不一样的,让慕司辰不禁在窗边多看了几眼,对乡间夜色的赞美是有,但更多还是在其间凭生了几分对空州市局夜晚的怀念。 眼中的景色再美又如何,终究还是抵不过人与人之间于情的挂怀。 安从睿察觉了慕司辰的神色变化,也凑过来看了几眼:“在看什么?” 安从睿顺着慕司辰的目光看过去,只注意到了安家附近的几户人家,于是他一嗤气,说道:“哦,忘记跟你说了,附近几家住的现在都是我的人。” “你应该不知道吧,虽然我们跑过这么多地方,也在不少处落过脚,”他促狭般笑了笑:“但对我来说,这儿才是我真正的家。——所以这里才是悲白真正的据点。” “说起来,因为你几年前来悲白那一会儿要么在我根本看不着的底层,要么就是被我发现了身份刻意将你往远了绕,你都还没来过我们这真正的‘老巢’呢。” 慕司辰在暗色中眸光一凛,看来风洲镇已经被悲白给侵蚀了大半,怪不得…… 见他没表现出太大反应,安从睿便讨好般伏在慕司辰肩旁说道:“哥哥,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那儿才是我真正的宝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进入结局倒计时啦 第106章 枪火玫瑰 22 踏过二楼不长的走廊,安从睿带着慕司辰来到了安准宇和邬爱霖的房间门口。 房门紧紧闭着,像极了慕司辰年幼记忆中的样子,他甚至恍惚间还能听到里头传出来的殴打声和邬爱霖被刻意压抑住的叫声。 安从睿却宛若早已失去了对这些痛苦回忆的感知能力,径直拿出房门钥匙开了锁,三十平米左右的主卧便映入眼帘。 -- 第184页 当年安准宇就是在这里将邬爱霖殴打致死,幼时的安从睿也是在这里用一个花瓶结束了安准宇那个恶魔的生命。 可惜当年那个结束两人噩梦的少年终究也成了慕司辰的新一轮噩梦。 但当慕司辰踏进房间里,安从睿按亮了灯之后,慕司辰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房间里的大床被移走了,而那年应当按风洲镇的旧俗被土葬了的安准宇和邬爱霖的尸体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被安从睿叫人挖了出来! 安准宇的皮肉不知道被安置或是丢弃到了什么地方,只剩下一副白骨被粘黏成骨架跪在空荡的地面上,慕司辰只能凭直觉猜测出来“它”的身份。 而骨架被绳子绑着背过手去,正低着头以赎罪的姿势对准了它面前的一个密封的大玻璃缸,玻璃缸中充满了液体,被精心按比例调配好的福尔马林正将邬爱霖的尸体完美地包裹着。女人的尸体在液体中悬浮着,除了皮肤有些暗黑了之外几乎与活人无异。 这个场面实在是让人见之震撼,慕司辰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猛地看向表情正陶醉的安从睿:“……这个东西,你放了多少年了?” 安从睿还在欣赏着自己打造的这精妙绝伦的艺术品,随口回复道:“也就十来年吧,我成年之后就回来办了这件事。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美?” ……疯子。 慕司辰的指尖微微蜷缩,但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只是在冷静一些后问道:“……你要带我看的,就是这个?” 然而沉溺在自己世界里的安从睿并没有听到慕司辰的话,只是露出了古怪的微笑看向慕司辰:“说起来……我能成为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得感谢你呢。” “要不是你当年帮忙掩盖了我的‘罪行’,给了我‘重生’的机会,我也不会走进这罪恶之林,坐拥现在的财富与地位~” “——这一切都是多亏了你呢。” 慕司辰的五脏六腑几乎都在这句话的刺激下扭曲成一团,他眉头一紧,表情变得格外复杂。 “……你想多了。”慕司辰最终也只无力地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不!怎么会?!”安从睿当机立断地否定道,“如果说Gin Fizz是我的伯乐,那你才是那个将我抚养长大的良马。” “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也没有现在的悲白。——这也就是我一定要把你收入悲白的原因——不,这不是收入,这是回归!你本来就该属于悲白!” 安从睿拉着慕司辰路过安准宇和邬爱霖,走到了安准宇的陈列柜旁,而柜子的第二层就摆放着一个染着血迹、被拼贴起来的陶瓷花瓶——正是二十多年前安从睿拿来杀死安准宇的那个花瓶的样子! 可那个花瓶应该会被当做证物一直存放在警察局里,所以这是安从睿将它完全一比一复刻了出来! 慕司辰双眼通红地看着安从睿打开玻璃柜门,用手轻柔地抚摸着那个赝品花瓶,而后他将花瓶微微转了某个角度,陈列柜就在“轰隆”一声中挪开了,原来陈列柜下是一个四方形的通道口!数层台阶有一大半被埋没在黑暗中,不知尽头。 慕司辰双眼眯起:“……这是……?” 安从睿朗声笑道:“这才是我真正要给你看的宝藏。” “平地上这区区地盘怎么能容纳得下我的野心?” “这底下,才是我真正的王国!” · 若干辆警车最终在风洲镇的门口猝然停下,一部分全副武装的外勤刑警和特警们鱼贯而下,按着已经被他们刻在了脑海中的行动路线进入风洲镇找点埋伏。 而剩下的警察们则坐着被摁灭了警铃和警灯的车子开进镇里,停在了安家的不远处。 苏然也将长发扎好盘起来,在黑暗中套好了防弹衣和轻薄便于行动的外套,但她准备拿枪下车时还是被季局瞪了一眼:“你着什么急去,等他们先探探情况,没太大危险了你再去。” 只可惜苏然显而易见不吃季局这一套,反问道:“这是慕司辰跟你们嘱咐的?” 季局别过脸去,多半是默认了。 苏然啧了一声,道:“他不懂事您也跟着胡闹?我肩上别的什么?帽子上佩着的又是什么?难不成我换成便衣就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我是个警察!我知道他在前方做卧底还要担心同样在战斗的我,您心里头过意不去。但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别的什么领导跟我玩那些虚的就算了,您还不懂我?” 被下属“安慰”显然让季局的老脸有些挂不住,赶忙冲苏然摆了摆手:“行行行,你去吧,我就跟他说了我拦不住你这罗刹。——小心点哈,和慕顾眠家那小子一起活着给我滚回来!” “得嘞,听令!” 苏然嬉皮笑脸地朝季局和一旁言笑不苟的蔡锐钧敬了个礼,而后抬手把碎发掖入耳后,囫囵抹了把脸就持枪下了车,和其余几个同事一道朝夜色中的安家摸去。 安家铁栅门旁每个角都是一个站岗的手下,苏然和其他几个同事很轻易就分工解决掉了,安从睿意外地没在铁栅门和房门口下多大功夫,苏然用工具稍微一捣鼓就开了。 但越是这样,几人的警惕心就越高,开门后苏然咬着下唇果断先往楼上去。 次卧里没人,但高低床上有人睡过的痕迹,被子里的温度甚至都还没有消散。苏然看着下铺上的一个黑金方形袖扣面色一凝,这是她送给慕司辰的,它不会认错。 -- 第185页 苏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拾起袖扣揣进兜里就转身去了另一个房间。 所以等到苏然招呼其他几个警员一同上来时,大家就看到了那样一个诡谲的画面。 贺也不由得跟顾逸轩对视一眼嘀咕道:“安从睿这玩得可真变态啊……” “……通知几个人过来收拾辨尸。”苏然冷静地说道,虽然她心知肚明能放在这个地方的尸体多半是慕司辰的生父生母。 两个警员在对讲机里和指挥组取得了联系,苏然又转头问道:“一楼什么情况?” “和二楼一样,没发现任何人。”他们答道。 “这就奇怪了……安从睿怎么可能会派人看守一座没有人的空楼?”苏然一蹙眉,觉得没那么简单。 整个别墅的灯都一直亮着,苏然索性就借着这光打量起这间房间的内景。 她的目光扫过赎罪姿势下跪着的白骨和赤身裸体被泡在玻璃缸中也没留太多尊严的女尸,再顺着高大的衣柜移到了安从睿的陈列柜上。 陈列柜的玻璃门后是一些书籍、几幅画作还有几个精美的花瓶。 这些玩意儿苏然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索性走近了细看,她记得慕司辰跟她提过安从睿幼时与他的经历,知道最终解决他们家暴生父的就是一个陶瓷花瓶,也不知道这件事跟这几个花瓶有没有什么关系。 苏然没敢妄动安从睿管辖地盘上的什么东西,所以只是用眼睛在一点点端详。 得亏是这么多年卧底生涯和这大半年的队长经历给了苏然不少加成,以至于她不消几眼就注意到了其中某个花瓶上并非花纹的细微碎裂纹路和上头缀着的一片暗红。 是血迹…… 看来还真有什么关系…… 苏然咽了咽口水,在身后几人的热切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转动了花瓶,一直到转到某个角度时,轰隆一声,陈列柜应声一动,露出通道口。 艹,苏然在心底暗骂一声。艾家宇这个爱建地下室的病态爱好安从睿到底要传承到什么程度啊?! 鼹鼠都没你们这么爱地底世界吧?! 苏然在内心翻了个白眼,但面上还写着镇定,她右手举着枪,左手成刀状从后往前一挥,几人便默声一齐走下了台阶。 几人自然不会真的让苏然打头阵,一个资历比苏然再高些的刑警站在第一个,手电筒谨慎地照着前方的路况,直到台阶路结束,映入他们眼帘的是如地下停车场一般宽广又结构繁绕的地下场。 多贼啊…… 苏然在对讲机里和指挥组交代了情况,让他们多派些人手过来后便指挥已经下来的几人分头行动。 几人火速悄声散开,兵分好几路地潜入了这个光源寥寥的地下场。 苏然也随便选了一条道向前走,没走多久就听到了前方有人的说话声,于是她当机立断找了根柱子掩护,听着那几人像是分外熟悉地形一般闲适地朝某个方向去。 安从睿建的这狡兔十八窟没有人带光这么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晃悠显然不是个办法,苏然眼神锐利地果断上前悄悄跟上了那几个人。 果然安从睿那个精神病态的脑回路还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猜测出的,苏然跟着那几个人足足绕了着蚁穴般曲折复杂的路绕了好久才到达一片稍微空旷一些,道路也较为清晰的地盘。 看来安从睿这个地下王国是遍布了大半个风洲镇啊…… 直到几个人走到一面水泥墙前,用枪把一捅,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墙体”竟然就真的破出了一大块!这竟是个假墙! 苏然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悲白的足迹一路由北向南都能成功从各地警方手中逃脱的原因了…… 再跟下去被发现的可能性极高,但苏然也再无他法,只得在那几个人钻过去之后隐蔽在了洞旁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几人离开洞后这条小空房之后她才压低了声音翻过了“墙洞”。 啪嗒,落地的那一秒钟,苏然抬起头,却和黑暗中的两双眼睛对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107章 枪火玫瑰 23 黑夜中两双属于职业杀手的眼睛如虎豹一般幽亮渗人,但所幸苏然没有夜盲,也在一路尾随中顺利适应了黑暗,所以很快就在一片阴晦中分辨清了两人的位置。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回身一踢,失去手电筒之后还没适应好的其中一人正中她一腿,腰腹部受到重创,苏然趁热打铁,又在他试图掏枪之前先行用手上的消音枪对准那人的大腿和右掌就是两枪,黑暗并没有对她射击的准确性造成太大影响。 这还得多亏艾家宇那条阴沟中的长虫一向致力于在夜里和警方缠斗,而苏然又偏爱在暗处放冷枪杀“自己人”。 那人没有恋战,没能搏到近身打斗的机会便灵巧地滚到墙壁之后作掩护,对讲机在同伴手上,他没机会拿到,于是以大局为重的他最终还是决定抛下同伴先去找老板汇报情况。 那接下来就是被抛下的这位杀人犯了—— 苏然的目光还没扫过去,那人的的拳风就已然逼近。苏然嘴里暗骂一声被迫硬生生抬臂接下了这一拳,而后抬腿就是一踢,正中他的胯部,那人腰间松松垮垮挂着的手电筒应声跌落并“啪”的一声打开,正好能照到男人撸起袖子后裸/露的手臂。 -- 第186页 苏然在那一瞬间愣住了。 那左臂上一大片惹眼的深青色貔貅刺青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以至于接下来又捱了男人的一计扫腿。 “也不过如此嘛。” 男人顿时放松了一大片警惕心,在手电筒光照到对方被盘起来的长发之后越发只觉得面前这个被自己轻易击倒的人只是一个刚实习结束的小女警罢了。 然而阴影处垂着头的苏然却看不出有一丝恼羞成怒或是疼痛难抑,她只是撑地蹲在地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阴恻危险的微笑。 “嗯哼,手臂上的貔貅刺青挺漂亮啊,就是你杀的那个小法医?” 苏然一边说一边抬手关掉了通讯设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枪打掉了他欲从后腰处抽出手/枪的右手,又站起来一枪直接洞穿了那人的右胸。 一枪直穿、钻心刺骨的疼痛是真的,却没能让他顷刻死亡。 苏然从后腰抽出一把三|棱|刺,飞速跃起将那人径直逼至墙边。她嘴角轻轻一扯,眼神却阴狠毒厉如群肉边的豺狼鹰隼:“——是你杀的我弟?” 胸膛处传来的剧烈疼痛和眼前强大的压迫感使男人压根吐不出一个字。 苏然当他是默认了,继续耳语般轻声问道:“看你肌肉挺发达,是哪只手砸的他?还是两只手一起?嗯?” 那人见苏然语气绵柔,眼神却淡漠,心脏狠狠一沉,下意识将双手都一点点向后挪动。 苏然余光一瞥,心头了然:“噢~多半是双手,原来是一身懒肉啊,呵呵呵。” 她说话时声音微微上扬,好听得像是夜空中飘奏的钢琴曲,但下一秒狠狠将自己右手钉在墙上的猛烈刺痛感却令那人顿时清醒,他本想奋力反抗,苏然转瞬间又从后腰抽出了下一根三|棱|刺轻轻一掷,右膝一抬,电光火石之间那根三|棱|刺就猝然准确地钉住了那人的左手。 苏然在男人愤怒的惨叫声中漠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掏出枪来对准他的额头就是一弹,消音|器作用下子弹射出的噗嗤声并不剧烈,但这个距离下却几乎把那人的半个头颅都爆掉了,狭窄的房间内瞬间布满了愈来愈浓郁的血腥味。 苏然这才再度打开通讯器,语气轻松地像在和领导和队员们谈论今天的天气:“报告,刚刚发现了一名拘捕的犯罪分子,现已就地击毙,据悉正是杀害空州市局法医处副主任季唯的凶手。” 她一边说话一边捡起了地上的弹壳,用衣服下摆细细擦干净后放进了口袋。 我的小松鼠啊,姐姐为你报仇了,你看见了吗? 然而地下里通讯器的声音只能出不能进,苏然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地下通道里细细流动的微风正轻柔地抚过她的面庞。 像是场默不作声的回应。 · 另一边,顾逸轩和贺也也在庞大的“地下迷宫中”走散了。 顾逸轩无声地行走着,用锐利的眼神和强大的脑子去记住他走过的每一条路,但很快他就发现这同样不是多么好的一个法子,这里的路长得太过相似了,就算自己的记忆力真的强大到能确保他不会走重复路,但也始终找不到一个无误的方向,毕竟没有人知道安从睿这座地下场的尽头或是心脏会设在哪里。 突然间,顾逸轩在一次辨认方向中耳朵一动,他似乎听到了很微弱的枪声,像是安了消音|器。 有人在打斗! 没人看守的地方不一定重要,但有人看守的地方一定少不了意外之喜! 顾逸轩毕竟是警界天赋异禀到差点就被抓去当特警的高材生,只是那么几不可闻的两三声枪响就让他准确地摸清了方向,即便前方的路越走越窄也没有让顾逸轩失去方向感。 直到他灵巧地翻过一个被捅穿的假水泥墙,看见了一大摊血迹,又顺着其他遗留下的血迹继续向前摸索之后,顾逸轩倏然听到了有人的脚步声。 只是轻飘飘的那么一下,便足以吸引顾逸轩的全身汗毛立起。 他迅速且果断地按灭手电筒举起手/枪,对准了他面前浓稠幽深的一大团黑暗。 顾逸轩从来都不会怀疑自己的听力和枪法,他不认为那一声只是自己的错觉。 万籁俱寂,四处无声。 纵使顾逸轩的鬓边悄无声息地落下了一滴冷汗,他举枪的手也丝毫未抖,在暗色中微微眯起的双眼如同一只等待狩猎的雄狮。 一,二,三—— 那人终于没有让顾逸轩失望地从墙边走了出来,顾逸轩的双眼微微睁大,险些就要摁动了扳机。 即便他脸上没有挂着那一副熟悉的扁平无框眼镜,顾逸轩也还是在一瞬之间就认出了白孤里。 “逸轩,好久不见。”白孤里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他闲适地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身上并没有任何武器。 但顾逸轩并没有放松多少警惕,他握着枪放下手,但手指却持续紧绷着,一旦白孤里有什么动作他便会立即开枪。 “松鼠……松鼠的死是不是你害的?!”顾逸轩可没多少心思和白孤里瞎扯淡,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白孤里的笑容一敛,看到从前被自己“欺负”过不少次的小呆木头如今瞪向自己,双眼通红得几乎都快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睫与羽扇垂下,自嘲般勾了勾唇角,却未牵扯出任何笑意来:“是……我对不起他……” -- 第187页 “松鼠他那么信任你!以前你俩是全市局最要好的哥们不是吗?!”顾逸轩的共情能力一向不太高,但此刻白孤里竟然意外地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哭腔:“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难道从前你对他的好……都是假的吗?!” “白水绕东城……孤蓬万里征……” “白孤里啊白孤里……你倒还真是送友人!” 平日里呆楞楞的木头人说起狠话来才最会伤人。 白孤里有些愣怔地看着面前朝他嘶吼着的顾逸轩,这才后知后觉地在松鼠死后的两个月后,第一次放任自己将那刻意被他封闭住缄口不提的记忆倾泻出来。 “这是白白,白孤里,正牌三队队长!” “白白,呜呜呜,还是你好!” “白白!忙不忙?请求援助!” “——白白,我走啦。” 记忆里,松鼠粲然一笑,对他担忧的神色安抚道:“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就是探探情况罢了。” “再说了,后方不是还有你在嘛!我永远相信你!” 白孤里心脏一阵钝痛,那个缺心眼的小孩儿,是否到死还在担心后方没了他音讯的自己会冲上来与悲白对峙上呢?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最无条件相信自己那个人的信任。 他可是……在得知重要线索的那一刻,第一时间就选择了拨通自己电话的人啊…… 白孤里用力闭上了眼,直到双眸没那么酸痛之后才恢复了镇定看过去。 他想拿纸巾给顾逸轩擦擦眼泪,可白孤里稍微一动,顾逸轩就警惕地举起了枪,枪口直直对准他的心脏。 白孤里略微一怔后才反应过来,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难得地温和:“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顾逸轩审视地打量了他几下,这才重新放下了枪:“……慕老师被你们带到了哪里?” 白孤里的眼睫轻轻扇动了两下:“我也不太清楚,是老板亲自在带着他,我得先问问。” 说着,白孤里在顾逸轩戒备的目光中放慢速度将手挪到对讲机边,然后当着他的面打开了。 “这里是Manhattan,我在这鬼地方迷路了,老板在哪儿?”白孤里慵懒的口气听不出任何破绽,他的把刚开的信道一关,便开口对顾逸轩解释道:“这是我们下面人的信道,老板听不到。” 对讲机里很快便传来了回应:“你现在在哪?老板之前说他会在e8。” 这应当是国际象棋上的位置叫法,这个顾逸轩知道。 “好,我现在这是在……”白孤里的眸光一扫,得出了答案:“d5。我现在就过去。——你们先原地待命吧,老板暂时只叫了我一个人,有情况我通知你们。” 白孤里现在算是悲白的二把手,底下人完全没有异议地一一回了“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还有一章 U?ェ?*U 注:“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李白《送友人》这也是白孤里这个名字的由来(●‘?’●) 第108章 枪火玫瑰 24 就在白孤里听到的e8位置,坚不可摧的墙壁之间安从睿和慕司辰就站在客厅大小的房间里。 他们面前是数条在黑暗中发着荧光的绳子从这面墙延伸粘贴到另一面墙,而绳下则缀满了不知有多少个输液袋,每一个输液袋中都盛着大半袋各种颜色的液体,液体中则浸泡着不同的玩意儿。 有的是一根手指,有的是一把头发,有的是一颗臼齿,也有的是一只眼珠…… 不消慕司辰开口询问,安从睿就微笑着给他解释道:“悲白成立这些年来,我们接下每一单,就会留下一个纪念品。——当然,这个房间里只是第一年的。” 房间里不用开灯,荧光的绳子和输液袋就已然照亮了整个房间,让慕司辰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每一样让安从睿自豪如斯的所谓“纪念品”。 这些物什少说也有上百个,然而这个房间里显露出来的“被害者名册”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慕司辰背脊一寒,觉得这幽暗的地下场里越加地冷。 “那你呢?你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人?”慕司辰语气平淡如常地问道。 安从睿看样子还真的试图回想了一下:“嗯……我基本都是让底下人去干,能让我亲自沾血的只在少数。估计也就是前两年我干的活多一些吧,可能二三十单?” 慕司辰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地又问道:“为什么你要一个人带我来这,连个手下都不带?” “……你不会是打算从我这取走下一个纪念品吧?”他故意沉下了脸色,有些警戒地看向安从睿。 安从睿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会!他们在外面呢,我只是想和你单独相处而已,我这不是怕有他们在你会不自在嘛。” 慕司辰显然对安从睿话里的真实度始终存疑。 但安从睿自然不会在乎这个,他笑盈盈地揽过慕司辰的肩膀,说道:“哥,虽然我不知道你当初是想抛下我这个小累赘,还是真的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和我分开,但我始终不会真的怪你。” “我在上面说的不是假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就止步于那些小打小闹了,又怎么会真正体会到杀人和掌权的美妙?” -- 第188页 “哥哥,只要你愿意放下苏然,放下那些愚蠢的条子,加入我们——”安从睿笑声爽朗:“往后那些权力、金钱、地位都是咱们哥俩的……不不不,哪怕你要在我之上我也愿意,以后只要有我一碗汤,你就一定能吃上肉。” 安从睿的脸上写满了对罪恶的向往,但慕司辰只是更觉他可怖。 慕司辰的眼睫垂下,将他眼底的情绪都悉数遮住,片刻后才吐出一句:“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他幽幽然抬起头,眼里瞬间满盈了凄然:“我可不想再在这幽暗的地下关个三年了。” 安从睿一怔,顿时有些慌乱地辩解道:“不会的,只要你不背叛我、不背叛悲白,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慕司辰开始在脑海中思索要真的混到了那个位置,是否会更容易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没过多久慕司辰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安从睿嘴里到底有几句真话还尚且不知,要真让他坐上那个位置,在警方那边说不清就算了,他自己心里也过不去那个坎。 见慕司辰迟迟未答,安从睿以为他有些不愿意,他暗地里沉下心来是一回事,但明面上还是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哥,你是不是还是在意之前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那时候不懂事,不相信你……我不会再那样了。”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要怎么你才能相信我?我那时候伤了你不少地方,用的是左手,那我拿刀把手筋挑了给你赔罪好不好?” 安从睿话音一落,便还真的一脸镇静地用并不常用的右手抽出把刀来,毫不犹豫地猛然刺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你疯了吗?!”慕司辰赶紧眼疾手快地把安从睿手中的刀打掉,得亏是他动作快,安从睿又不是右利手,不然那把刀下去恐怕真的要血溅当场,又哪能只是在腕边堪堪划拉出一道口子。 安从睿有些委屈地看向他:“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那不然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一定要我死给你看吗?” 慕司辰的眸色是深不见底的漆黑,他将安从睿的脸扳回来,正色道:“你先冷静一下……” “老板!”突然,外面传来一个下属的喊叫声。 他看上去有些着急,身上还有正在淌血的伤口,每走几步就会留下几滴血迹。 安从睿的脸色一沉:“怎么了?” 而慕司辰则挑起半边眉来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悄悄将自己与安从睿的距离拉开一些。 只是还没等到那人的回答,他就因为失血和疼痛有些无力地单膝跪了下去,而在他的身后,出现了赶来的苏然的身影。 她微微喘着气,手中的枪却直挺挺地对准了安从睿。 安从睿眯起了双眼看向她:“呀,这不是小苏然么?什么风把你给刮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的眸色就有些变暗了,蓦地看向了慕司辰。 慕司辰的脸上没有写着任何破绽,但只是那么一眼,安从睿就知晓了一切。 他幽幽笑了起来:“噢……原来是我亲爱的哥哥引过来的啊……你不应该是一个人,所以外面是还有一大批条子在准备将我这小地方给一举踏平吗?” 安从睿看向慕司辰的眼神复杂。 原来他想带他成为自己世界的无冕之王,他却想要他的命。 安从睿轻飘飘地瞧了他那单膝跪着的下属一眼,而后在下一秒,变故发生了—— 那人突然暴起,抓住苏然的腿就是一倒,苏然的子弹瞬间偏离了航线,半个身子都被他给压住了;而与此同时安从睿也猝然将慕司辰摁到墙上,双手死死扼住他的脖子。 “哥……为什么……”安从睿的面色阴鸷:“明明我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可是为什么你还要一次一次地试图将我逼到死地呢?!” 可慕司辰即便被控制住了最脆弱的脖颈,他的神色也仍旧是淡然的:“我只问你,你四岁那年,妈妈买回来的那只小兔子,真的是安准宇喝醉酒弄死的吗?” 安从睿一愣。 “……还有,那年你结果安准宇的花瓶,真的是如你所说的……担心则乱,手下没收住力吗?” 慕司辰眸色很深,幽幽地盛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最明显最浓重的,便是对眼前人无止境的失望:“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拜我所赐……在当年我出生之后,我就应该直接了当的把你塞回娘胎里……不,我就应该在肚子里就把养分吸完不给你留活路……” 可安从睿的语气却依旧狠辣:“哥,你不用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话。我只知道,或许在你们那‘光芒万丈’的法律层面上,你顶多就是一个在未成年期间出于情感原因帮忙掩盖罪行加上破坏尸体……” “可是在我这里,我那在你口中的‘恶劣根性、变态行为’——不都是被你害的吗?!你又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是吗?”慕司辰面不改色,只是语气愈沉。“那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三岁那年……邻居家的那只鹦鹉,到底是为什么会在和你玩了一个下午之后就惨死在小区花园里呢?” 尿床、纵火、虐杀动物,是成为连环杀手的三大元素。 “一次又一次,安从睿,你让我太失望了……”慕司辰指尖都泛着刺疼。 “……我那时候是不是跟你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给你收拾烂摊子……再有这么一遭,我会亲手把你交出去。”慕司辰的语气不受疼痛所操纵地清明:“我这不就是……来赴约了么?” -- 第189页 他遽然动手与安从睿反抗,用自己的身子压着安从睿穿过诡异的输液袋林,骤然双双跌倒在了地上,掀起尘土飞扬。 “我告诉你安从睿……我是你哥哥,你变成这样确实怪我管教无方,所以我一定会亲手送你下地狱——”慕司辰一字一句地说道:“哪怕代价是要拉我一起,我也愿意!” · 空旷的d5区,顾逸轩的对讲机里正播报着苏然打开对讲机之后e8的境况,而两人只是面对面沉默。 现在这个情况就有些尴尬了,顾逸轩他们必定是要赶到e8去协助苏然的,可是能带路的人就只有白孤里。 e8的境地如今就是个简单的你死我亡,要真让有对讲机的白孤里带警方去,到时候白孤里会不会刻意绕远了路还尚且难说,顾逸轩他们还得时刻防止他用对讲机叫悲白的人去帮安从睿。 这两难的问题别说顾逸轩那个四肢发达、头脑转不过弯来的家伙在踌躇,就算是白孤里设身处地的想也有些难办。 此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斗所致,苏然那边的信道突然被掐断,其他人的汇报传了过来,他们不约而同地都走到了那个被破坏了的假墙前。 顾逸轩也拿起对讲机准备报告他的情况,就在这时,白孤里的眼珠子骨碌一转。 趁着顾逸轩正等待着某一个同事结束报告后汇报时,白孤里霎时拿起了对讲机打开:“这里是Manhattan,老板出事了,就在——” “砰”的一声,顾逸轩的手一动,子弹正正穿过了白孤里的心房。 顾逸轩这一次的枪法也没有失手。 白孤里哪怕胸口处被打出了一个偌大的血洞,他的语气也仍旧是轻松悠闲的:“……没事,有枪响而已。” 他左肩靠着墙壁一点点滑落下来,面对着顾逸轩愤怒且即将要出膛的第二颗子弹口中却不停:“听着,老板出事了,现在现场由我来指挥……”白孤里无声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继续说道:“所有人……迅速集中到f3,等待撤离!” 他在对讲机关闭的下一刻砰然倒下,冷汗早已布满了额头,顾逸轩的双眼却突然睁大了。 f3……他要是没推理错的话,那正是现在绝大部分警员所在的地方…… 估摸着顾逸轩明白了,白孤里这时才躺在地上挣扎着对他说道:“f3……设埋伏……” f3,设埋伏,要想将悲白一网打尽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白孤里早已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顾逸轩却什么都懂了,数不尽的雾气无声地在他眼底氤氲开。 视野里顾逸轩的身影一点点缩小,疼痛已然强烈到白孤里不可以忽略的程度,可他却莞尔笑了起来。 他确实是故意的,顾逸轩的枪法是刑警大队里最好的,白孤里相信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生路。 因为这时他才想起来。是啊,他好像是该真正为自己活一次的。 白孤里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还差一丢丢,明天见啦嘿嘿 第109章 尾声 顾逸轩和白孤里推测得没错,对讲机确实是在打斗中被无意间关闭的,但这场打斗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下一秒苏然就抬手拿枪爆了那人的头。 “呵,在说什么混账话呢?”她扫向剩余的两个人:“慕司辰,你打算抛下我独自沉入地狱?” 苏然轻笑一声,眼中眸光微闪:“可是怎么办呢,我也在地狱里边。” “就算你真心无挂念了,我也非要追上去,把你拉回人间——” 苏然猝然将枪口掉转,对准了慕司辰身下的安从睿,可机警如安从睿又怎么会让她轻易得逞? 安从睿倏然猛地一下掐着慕司辰的手臂便调转了方向,让慕司辰的身躯能够严严实实地为他挡住所有要害部位。 “……哥哥,我一直在赌……你说到了最后,你是会选择我,还是选择你心中那虚无的所谓正义呢?”安从睿的眼睫急遽颤动了几下:“可是你果然选择了放弃我……” 安从睿微笑着,淌满鲜血的左手缓缓抬起,轻抚过慕司辰的耳廓,而后在顺下时猝然扼住了他的脖颈,并一点一点收紧:“不过没关系的哥哥,我选择了你就好。” “我的哥哥,我真的谢谢你在二十多年前选择了我……所以哪怕今天我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也会带上你一起的——” “……你特么想得倒挺美!”慕司辰怒喝一声,挣扎地用力别过身去,露出了安从睿的一小片心脏部分,而苏然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捕捉到了这一瞬机会,猛地按动了扳机。 “——去你的!我的爱人,是生是死由他说了算,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没权力替他决定!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子弹穿过在尘世间笼下十多年恐惧的作案始祖的胸膛,安从睿如铁钳般的双手这时才失力从慕司辰的颈边垂下。 安从睿的嘴里不住地吐出一汪汪浓稠赤红的血液,可他的笑容却不减,漂亮的双眸始终睁着看向面前的两人。 慕司辰无视了自己脖颈上暗红发紫的伤口,赶紧撑着地站了起来,苏然也向前几步扶住他。 “……怎么样?疼不疼?”苏然的眼泪不停地掉落,她却像无知无觉一般只知道去查看慕司辰脖子上的伤口。 慕司辰仿佛完全不会被那青紫色伤口影响一般朝苏然莞尔一笑:“没事的,你有没有伤到?” -- 第190页 “……你是傻吗?!”苏然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震惊地瞪他:“我能怎么伤?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脖子上的伤口有多严重啊?!” 慕司辰突然间被苏然劈头盖脸的一通骂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委屈,闻言只好抬手轻轻碰了碰脖子上的伤口,果然一阵诛心的疼。 “嘶——好像是有点吧……”慕司辰刚想道一句没事,但看见苏然沉下来的脸色还是将开至齿间的话语又调转了个方向,重新说道:“咳……好吧,待会出去了我一定好好治疗……” 看到慕司辰这个模样,苏然就算是再狠的心也软了下来。 苏然突然意识到,对面的那个男孩可能并不爱自己,慕司辰对自己的好,不过是爱屋及乌。 因为她这样爱他,他才惜着自己,不想让她难过。 像是被猫爪子在心上浅浅挠了一下,苏然的鼻尖瞬间酸得一塌糊涂。 然而在他们的身后,安从睿的手正徐徐忍耐着剧痛移动着,直到触摸到他裤子口袋里一个冰凉的方形固体。 苏然的余光一瞥便窥见了这一幕,她顿时瞪大了双眼举起枪对准了安从睿:“——你干什么?!” “嘻嘻……”即便被铺天盖地的血污所沾染,安从睿矜贵的气质也丝毫不会受到影响,甚至于他的面庞也不过是更添了几分俊美。 他强行压抑住死神的拉扯,发出了畅快的笑声:“……我说了……我从来不会一个人死……” “你们……全都得给我陪葬……!” 安从睿朗声大笑,如鹰隼般狠戾毒辣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们,拇指指腹移动到了那灰色固体的按钮上方。 “……你们猜猜……我在这地底下埋藏了多少炸弹呢?” 慕司辰用力睁大了双眼,在安从睿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就遽然拉住苏然就往外跑。 安从睿目露阴鸷的双眸恋恋不舍地离开两人跑开的背影后,缓缓挪到了他这一屋子完美的纪念品——这里,还有其余的很多地方存着的——都是他毕生的心血。 一起……一起下地狱吧…… 他温和地阖上了双眼,在呼吸停滞的那一刻摁下了按钮。 “轰——” 滔天的烈火从e8处爆发,而后一路顺着封闭的通道如开闸的洪水猛兽一般向地下场的各个道路炸开,灼热的气流顿时盈满了整个地下场。 随着几声巨响,滚滚浓烟携着热浪狠狠地砸向了早已记住了路线、带着苏然一路逃到了入口的慕司辰和苏然。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接连不断的爆炸终于偃旗息鼓,紧追不放的炽热火舌也终于在台阶处依依不舍地虚弱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爆炸声仿佛还近在耳边,灼灼的火焰不过多时便堵住了慕司辰和苏然的身后。在他们早就看不见了的地方,安从睿始终没有坠下嘴角的尸身已然被烈火淹没。 然而在火舌舔舐之下,慕司辰悄然于浓烈黑烟中睁开了双眼。 安家有两株从罪土里生长出的玫瑰花,一株永埋黑暗,一株破土而生。 慕司辰低声咳了几声,艰难地站起来将苏然打横抱起,而后一点一点地朝着门口走去,明明只是短短几步路,他感觉好像走了几辈子。 “慕司辰……”苏然也睁开了双眼,方才因为是被拉着走而处于后方的她被烈火浓烟伤的最重,苍白的嘴唇只是一个张合就好像用尽了她的全部力气。 “在呢。”慕司辰低下头朝她粲然一笑。 滚烫的地面散发着阵阵热气,好似炙烤着慕司辰的肌肤,但他的步履却不乱,好像他每踏的一步路,都是往深渊的路口多远离了几里。 “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慕司辰在排山倒海、近乎要把人烧焦的气流中呛咳几声,唇边噙着几分温柔地问她道:“然然,和我结婚好不好?” 苏然的眼睫轻颤,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微笑道:“好啊……” 所有的警察和被羁押的悲白罪犯都已然被疏散到了安家门外,慕司辰只能独自抱着她一点一点朝屋外走去。 “……走,我带你回白天。” 苏然就只是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好像有慕司辰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走出地下场后离开安家,好几个警察都在门口焦急的等待,看到两人的身影后都欣喜地叫道:“是苏队长和慕老师!!” 匆匆赶来的救护车赶忙派下人手来将他们抬上担架,警察腰间的对讲机里正播放着报告:“地下场里发现的犯罪分子一共有一百零七人,其中有三十三人在抓捕过程中死亡,包括之前曾卧底我方的白孤里,头领安从睿暂时下路不明。” “加上已经早前被拘捕后暗杀的袁国昌,目前悲白已知成员一共有一百零八人,拘捕人数七十四人。” “不……”担架上即将被送上车的慕司辰虚声说道:“死亡人数是三十四人……安从睿拒捕死在了底下……” 警员一愣,赶快拿起对讲机报告道:“……噢,成员一共一百零八人,死亡人数三十四人,拘捕人数七十四人。” 慕司辰和苏然这才放下心来,可即便是被抬到了救护车上双双疲累地阖上了眼,两人的手还是紧紧相牵着。 苏然在吵闹中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去瞧旁边的爱人,掌心是温热的,心亦然。 -- 第191页 早已过了零点,又是新的一天,离春天又近了一步呢…… 好奇怪,明明是夜晚,她却好像看见了长空明媚。 · 你要记得,有那么一颗种子, 它深藏在寒冬苦雪之下 一旦沐浴到春日暖阳, 便会绽放成美丽的玫瑰。 ——《The Rose》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happyyyyyyy endinggggggggg撒花(★>U<★) 会不定期更新番外~ 第110章 番外一 “慕司辰!慕司辰!” 慕司辰一接起电话,就听到苏然在听筒那头高兴得快要蹦起来的声音。 他面上勾起浅笑,但嘴里却故作严肃:“你个小姑娘瞎叫什么呢。” 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苏然可以说是越来越不怕慕司辰了,最开始高中生和男警察之间的单向敬重如今已然转变成了双向的朋友关系,再加上没有了六中那个案子的复杂关系,两人现在已经可以很轻松自由的交谈来往了。 这不,苏然一查到志愿录取情况就火急火燎地跟慕司辰打去了电话。 当然,苏然表面上还是要嬉皮笑脸地顺一顺慕司辰的毛:“好好好——慕警官、慕先生——这位亲想听我叫什么称呼?” “嗯……不然叫你慕哥哥?” 慕司辰在电话对面明显地愣怔了一秒,老脸一红。 苏然也在这一秒钟里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干咳两声后赶紧打了个马虎眼把这个小插曲给囫囵略了过去:“咳咳……还是叫慕警官吧哈哈哈哈。” “噢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有事情告诉你的!”苏然飞快把话题拉回了正轨,“你要不猜猜?” 慕司辰浅笑着叹了口气,而后淡淡开口:“不然我们见个面吧?” “啊?”苏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说……我们见个面吧。”慕司辰坐在办公室里遥望着远方的双子大厦写字楼,那是六中所在辖区的方向:“——为你的金榜题名庆祝一番。” · “太可惜了!!”苏然把手中的烤鸡翅舞成了利剑的架势:“我查了今年G大录取的最低分,我差一点点就可以进去了。” “X大也挺好的啊。”慕司辰把她手中快要剥离木签子的鸡中翅塞进了苏然嘴里:“也不是非要做我学妹,我不是早就毕业了么?” 苏然咬下一块肉,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地噘着嘴:“可是……可是我还没去过北京呐。而且沈阳会不会太远了?感觉冬天会很冷。” “我还没在冬天去过北方呢。”苏然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评价一番:“唔!这个鸡翅好好吃啊!你用的什么酱?” “我妈的秘制烧烤酱。”慕司辰正在小公园空地处的烧烤架前忙碌着,转头间又递给苏然一串烤牛肉串。 “行啦,已经烤很多了,你快歇下来吃点吧。”苏然见慕司辰双手正刷着酱冲她张开了口,立马会意过去喂了块烤馒头进他嘴里:“怎么样?不算烫吧?” 慕司辰摇了摇头,笑着接过了之前的话头:“开学之前记得多带点衣服,多陪陪爸妈,这距离太远了,估计你以后就只有寒暑假才能回家了。” 苏然点了点头:“我爸妈说他们到时候会飞过去看我的。” “嗯,我也会去看你的。”烤得差不多了,慕司辰熄了火,转头看向苏然。 苏然朝他歪头笑:“呀,真的假的?” “烤的。”慕司辰给了她一计暴栗:“待会跟你讲讲警校里的一些规矩,你先提前做一下心理准备。” “嗯呢。”其实苏然在高考前早就查过了,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吃饱之后问慕司辰:“要不然你教我两招吧?我怕一开学就被人打趴下。” 慕司辰拧了拧眉,似乎对这个假设出来的情况很不满意,认为不应该会有人舍得把她打趴下,但转念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和严肃教官,瞬间又坚定回了这个必要性。 “警校教出来的招式也就是那些,我教你一点这些年我在外面学的招吧。”慕司辰笑着向苏然眨了眨眼:“你毕竟是个暂时还没受过什么训练的女生,真跟那些男的打起来确实不占优势,所以我觉得兵出奇招会是个好办法。” 苏然一向对慕司辰保持百分之一百的信任,听罢欣然点头站了起来:“好啊。” 小公园里树影沙沙,夏季的夜晚凉爽又喧闹,但从来不会让人倦怠。 · 期中考试的最后一门是犯罪学,侦查楼一楼的大教室里苏然正转着笔,吊儿郎当地把腿架在两排排椅中间的横杠上,两个膝盖直接抵到了桌边。 “咚——” 收卷时间终于到了,苏然打着哈欠传完了卷子,背上包就去手机袋边拿回了手机,关闭静音模式一打开数据,手上的手机就接连响了好几声。 这大下午的,谁啊…… 苏然点进消息,竟然是慕司辰发来的一张照片,角度像是从教室外窗户拍的,而主角正是刚刚交卷前百无聊赖的苏然本人。 附送过来的还有慕司辰的一句评价:“苏小爷儿考试考得还挺快活。” 苏然震惊到无与伦比,从照片的拍摄角度向外看出去,窗外站着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苏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想也没想,跟同行的舍友随便交代了一句便赶紧跑出了教学楼。 -- 第192页 她奔跑时带出一阵风,春色盎然中苏然只看得到站在阴影处也最耀眼不过的那个人。 “你……你怎么来啦?”苏然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树边的慕司辰跟前,随手擦了擦汗,撑着大腿抬眼看向慕司辰。 下午四点的太阳还有些热,慕司辰从包里掏出把遮阳伞给苏然挡住,这才幽幽说道:“怎么,不欢迎我来?” “没没没!”苏然高兴还来不及呢,“可是校门有刷脸的门禁,你怎么是进来的?” “G大和X大关系向来紧密,我之前读书的时候有组织来过X大学习考核,和你们学校的几个教授都认识,一个电话就同意我进来了。” 苏然对慕司辰崇拜之情溢于言表,赶忙笑盈盈地接过伞拉着慕司辰往食堂走:“那你之前来我们学校食堂吃过吗?喜欢吃什么?还有几个新开的店味道都不错,你看你想吃点什么,我请你。” 慕司辰把伞重新拿了过去,笑着睨她一眼:“10块钱的盒饭套餐就行。” 苏然顿时脸一红。 这是在空州六中的时候玩出的梗,当时出于感谢苏然想请慕司辰吃点东西来着,结果那天下课拖堂下晚了,食堂好吃的被一抢而空,只剩下最不受学生喜欢那个窗口的十块钱清汤白水套餐盒饭。 后来苏然把饭摆到慕司辰面前的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抬眼看他。 特别是当天慕司辰和苏然坐的那一桌子旁边是两个一边吃饭一边看书的女生,两人显然已经在这很久了,所以买到的是其他窗口的套餐。 虽然说跟慕司辰和苏然的饭菜摆在一起的她们的饭菜已经吃了不少了,但那些吃剩的肉骨头和没吃完的辣白菜、肉沫汤看起来都还是比他们面前的清汤白水要丰盛得多。 所幸慕司辰见状只是笑而不语地把面前的饭菜一扫而空,没说出半点怨言,对苏然的解释也只是欣然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直到苏然因为觉得太过不好意思而在之后反复提起这件事好几次、和慕司辰互请吃饭又好几次之后慕司辰才终于从觉得这件事压根没什么,到可以提起这件事来逗苏然。 苏然听完果然冲慕司辰呲起个大白牙:“你放心!今天我们去商业街,我请你吃二十五块钱的荷包鸡和十多块的水果捞!不够再来六十八的小龙虾!” 慕司辰故作震惊地看向苏然,假意要去拿手机:“你平常在学校都这么吃的?看来我得跟叔叔阿姨联系一下了。” “哎别别别!哥哥哥!我亲哥!”苏然赶忙瞪大眼睛要去拦慕司辰:“您放过我吧,要不是不能出校门我恨不得请你去吃重庆火锅。” “谁要当你亲哥。”慕司辰瞪她一眼:“带路。” “得嘞慕王爷~” 从侦查楼过去有一段路要走,慕司辰挡伞会随太阳的方向变化,确保准确将苏然罩住,细心程度连警校里好一些女生都比不过。 “对了慕司辰,那你来这待几天呀?我们学校明天迎春运动会,我是方阵队领头拿旗的,你要来看我吗?” 苏然看向慕司辰的眼里布灵布灵的,慕司辰不禁失笑:“好,我等你们运动会结束了再回去,反正你们学校的教授也说要和我见见面什么的,局长批假了的。” “哦哦。”苏然点了点头。 “但也不是白陪你这几天的。”慕司辰掃了苏然一眼,倏然悠悠然说道。 “嗯?”苏然一头雾水地抬头看他:“那我请你吃饭可以吗?这学校我也还没混熟呢,没法儿带你自由飞翔。” “谁要你的饭。”慕司辰笑着摇了摇头。 彼时他们刚刚走上台阶,踏进商业街的长廊。 慕司辰把遮阳伞收了起来,抬手将苏然被空调冷风吹乱了的碎发整理好。苏然遗传性发量很多的优势格外明显,一张浓颜冷脸只是考试前随手擦了个口红就像化了妆一样,怪不得军训时被女教官动手检查过好几次仪容仪表。 “……苏然,不管是谁从青禾省飞来X大找你玩,你都会像现在那么开心吗?”他突然开口问。 “啊?”苏然有些懵:“当然不是啊……换做其他什么人突然找过来我会觉得很莫名其妙的吧……” “那为什么是我过来你就不会奇怪,反而看上去很开心地跑过来?”慕司辰追问。 “那……那是因为……”苏然神色微赧。 慕司辰看懂了苏然的表情。 他温柔地低下头凑近苏然,蛊惑一般地说道:“那如果是别的男生找来找你玩,你不要像刚才看见我那么开心好不好?” 可是松鼠过来我也会很开心的…… 只是苏然没有这样说,只是很乖地点了点头。 但她可是苏然啊,怎么可能就这么俯首称臣,她果断抬起头看向慕司辰,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减了一些:“你过来之后学校里没有宿舍给你住,你只能去住酒店,需要我陪你么?” 慕司辰知道苏然是故意的,索性憋着笑回应:“好啊。” “但是以什么身份呢?反正要是是松鼠过来了,我肯定不会陪他出去住酒店。”苏然表情自然地乘胜追击。 慕司辰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伸手轻掐了一下苏然的脸,低声骂了一句:“就知道套路我。” 慕司辰作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来浅啄了一口苏然的红唇:“男女朋友的身份,你看可以么?” -- 第193页 苏然也忍不住笑了,双眼弯成了月牙拍了一下慕司辰的手掌心:“成交!” “真是受不了你了……” 慕司辰又啄了苏然一口,牵住她的手向前走:“走吧,你男朋友高兴,待会儿他请。” 作者有话要说: (若干年之后,嫁给慕司辰的苏然顺利得到了傅雨笙的秘制烧烤酱,她的开心程度一度让慕司辰怀疑苏然嫁给他的目的,,,(正文里只有夏秋冬,所以这篇番外浅带一笔春天吧~我的慕苏一年四季都要开开心心哒~这一篇也算是弥补他们缺失那么多年的遗憾了 第111章 番外二 “咚——” 下课铃声响彻G大校园,幢幢教学楼中走出走进了不少嬉笑着的大学生们。 苏然穿着条黑色棉服套纯白衬衫,下身一件黑色修身牛仔裤也混了进去,在一众冬季警服之中这才算不上特别的突兀。 苏然从后门溜进大礼堂时,讲座才刚开始,台上灯光笼罩下,是慕司辰那张清隽莞尔的面孔。 “Nor shall be compelled in any criminal case to be a witness against himself, nor be deprived of life, liberty, or property, without due process of law. ” 大礼堂中开着暖气,慕司辰穿着件白色的西装外套站在发言台前,瞧起来尽显儒雅风范,倒是苏然少见的模样,他的发音也很纯正,毕竟是曾经在国外留学过的。 “相信大家一定对这句话很耳熟,这是美国|xian|法|修|正|案中的一句。而翻译成我们最常听到的话,就是那句——” “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不保持沉默,那么你所说的一切都能够用作为你的呈堂证供。你有权在受审时请一位律师。如果你付不起律师费的话,我们可以给你请一位。你是否完全了解你的上述权利?” 慕司辰的话一说出来,全场都明白了,这句话就是著名的“米兰达警告”,也称“米兰达告诫”,别说是他们警校生,就算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会有所耳闻。 “我今天所要分享的,便是这著名的米兰达警告背后的故事,以及它对我国、下至我们每一个人带来的影响。” 慕司辰浅笑着,身后的幻灯片翻了一页,便正式开始了他今天带来的分享演讲。 “最终到了1990年12月,中央公园强|奸伤害案的审判才宣告结束。陪审团判定、法官判刑5名被告人有罪,16岁的怀斯判了15年监|禁,另外4名被告人判了10年监|禁,皆是5年内不得假|释。” “事到如今,一切才尘埃落定,但米兰达案件所造成的影响却绵延至今。” “米兰达警告对于当时的美国来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的,引起了极大的争议与讨论,不少检察官、法官、警察和政客都对其抱有强烈的抵触情绪,他们认为这一原则是对罪犯的宽容与溺爱,称其没有把罪犯拷起来,反而先把警方给拷了起来,相信作为预备警察的你们在了解到米兰达警告时也曾发出过一样的疑惑。” 慕司辰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他如今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在一众教授与老师中算得上年轻,但资历和阅历并不会让人不信服。 但他所带给人的信服力并不来自于什么年迈低沉的音色、严肃板正的外貌或是伴在身侧的压迫力,反而慕司辰的声音年轻好听富有磁性、外貌更是不必多说的英气俊秀,明明是听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形象,可意外的是台下每一位来听讲座的学生都安安静静地坐着倾听,没有一个在玩手机或者讲话。 苏然坐在后排的位子上想了想,或许是这么多年的经历给他带来的某种气质吧,慕司辰这三十多年来年纪还小就接触了不少社会的黑暗面,在老刑警和老教授膝下长大,当了几年刑警、卧底,搞了几年学术,年纪轻轻就做了不少高校的客座教授,这些平常人想都不会想到的经历给他的身上镀了一层又一层的壳,这也就造就了他如今外表上的风度坦然以及内里的坚毅沉稳。 或许就是这些从内到外透出来的东西,才让底下这些年轻气盛的高材生们也完全显露不出任何不服的征兆来。 “在最开始,各国的刑事司法都逃脱不开过于片面地打击犯罪这一桎梏,但我们都知道,刑事司法是具有多种价值和功能的, 不仅可以打击犯罪,保障人权也是它的一个作用,只重视前者而忽略后者是万万不能的。” “我们坚决不能认为保障人权就仅仅只是保障被害人及其家人的权利,但其实被告人以及家人的权利也是需要我们保护的。我们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而要努力寻求价值的平衡。照搬美国的米兰达规则对我国的司法现状来说显然是不可取的,只能作为借鉴,就比如它对我国刑事程序的改革就具有极大的启示意义。” 台下的苏然悄悄拿起手机给慕司辰拍了一张照片,果然好看的人怎么拍脸都不会崩。 她嫣然一笑,准备把照片发给慕司辰,但想了一会儿,还是只发了一句“准备结束了吗”来逗逗他,因为在原本的计划里苏然应该是今天晚上才到北京的,而他们也只能等接机后在附近赶忙吃顿晚饭饱腹。 但没办法,苏然一个人在空州实在是待不下去,手头的案子一办完就赶在下午到达了G大,还没来得及好好逛逛慕司辰的母校,就着急忙慌地先进来听了场讲座——这还是谈恋爱一年多以来苏然第一次听慕司辰的讲座。 -- 第194页 台上的慕司辰放在口袋的手机极为轻微地振动了一下,慕司辰表面上不受干扰,但他心中却微动,他在上台前关闭了所有信息,只留了苏然的,也不知道一向不会在工作时间给他发信息的苏然给他发了什么。 所幸演讲差不多也到了结束的时间,一个小时的讲座把时长安排得正正好,这毕竟只是他第二天正式讲座的一个“开胃菜”,今天的内容也并非枯燥的理论学术讲座,只是他的一个小分享,太长了会有掺杂水分的嫌疑,太短了又起不到为他次日犯罪学理论脉络的学术讲座的助力作用。 “今天我所说的内容虽然听上去离我们很远,像是律师、法证人员该了解的,但作于一名预备公安人员,你们未来的工作与宪法是密切相关的,我也希望今天我分享的内容能够带给你们帮助与启示,谢谢大家。” 讲座一结束,慕司辰便被不少学生追上前要了联系方式,也回答了师弟师妹的不少疑问,等到他顺利脱身时,礼堂里已经没多少人了。 慕司辰没让其他老师等他一起走,而是一个人去后台拿了外套和包便一边打开手机一边往外走。 “刚结束,怎么了吗?” 慕司辰本来想直接给苏然打去电话的,但想到这个时间苏然应该刚上飞机,他便只是回了句话便关了屏幕抬起头。 ——只可惜他刚一抬起头,眼睛就被一只手蒙住了。 慕司辰本能地就想擒住后面的人,但空气中闻到的一股熟悉的味道却把他定在了动手之前。 后头的苏然很是疑惑,等了许久不见慕司辰动作之后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疑问:“……慕老师就算身在母校也不用拘谨到君子不动手也不动口吧?” 慕司辰听到这声音心道果然地勾了勾嘴角。 他并没有回话,只是在下一秒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回身,在苏然以为他要将她摁在墙上而回击时,慕司辰却只是莞尔一笑,垂下头吻住她的一双唇。 苏然刚上头的一身蛮劲瞬间绵软了下来,嗔怪道:“知道是我为什么还不说话?” 慕司辰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揽住苏然的腰加深了这个吻,在缝隙中断断续续地回答道:“谁叫你蓄意偷袭我的?” “我以为正常人会把这称作惊喜。” “我以为正常人不会突然从背后接近一个至今没有停止过锻炼的警务人员。” 苏然瞪他一眼,结束了这个吻:“你要是连我都认不出来,我现在就去订回空州的机票。” 慕司辰笑着牵住苏然的手:“那不是认出来了吗。” 苏然大部分时间都是个理性至上的女朋友,但偶尔也会小作一下来逗逗慕司辰,慕司辰自然也乐得哄她。 “你看好吃饭的地方了吗?”苏然看向慕司辰,“我午饭吃的有点少,不然就早点吃晚饭吧。” 慕司辰的笑容却微微一滞,他看她的眉眼依旧温和,但心率却上升了几个点:“……你没逛过G大吧?要不我带你逛逛?先吃点小吃垫垫肚子。” “吃晚饭不是也能逛?”苏然不明所以。 慕司辰见一招不行又换一招:“我晚饭订的那家时间是七点,再早没位置。” 苏然刚想问为什么不能换一家,但慕司辰已然十指扣住了她的手往外走,苏然狐疑地盯着他许久,还是松了口:“那行吧。” · 天色渐晚,警校的内景都大差不差,G大适合散步的地方都走了差不多,雪也下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伴着细雪纷飞被伞隔绝在了外面,苏然抬头啄了一口慕司辰的下巴:“你这磨蹭一个下午了,咱们能吃饭了么?就算是有情妇这时间也够她离开酒店了吧?” 情侣双方都是警察就是这一点不好,慕司辰当然知道自己瞒不过苏然,帮她将围巾拢好之后便看了眼手机:“瞎说什么呢,我只有个白月光叫漆然,再没别的情妇了。——我叫的车到了,走吧。” 上电梯到了酒店顶楼,苏然越发心里打鼓,她和他的生日?不对。恋爱百天、520天、1314天?更不是。 那慕司辰突然来哪一出戏?不是说G大的领导可以包他吃住么?干嘛还自费订这么贵的酒店? 完了,今天只随便画了个淡妆。 苏然最后心里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走到酒店房间门口前,苏然还是忐忑地扯了扯慕司辰的衣服下摆:“……哥,到底什么情况啊?” 让她直面犯罪分子可以,和同事警务实战技能比拼也行,但她这还是第一次谈恋爱,关于这方面的任何事情她没办法做到工作上的时刻镇定自若啊。 “乖,没事,开门吧。”慕司辰看向苏然的眼中沉静安稳,把房卡递给她时温暖干燥的手掌带了她不数不尽的安全感。 “滴。” 房门被苏然推开,机关牵引下从地面冉冉升起的蓝紫色氢气球、从头顶上飘然坠落的七彩礼花,以及正对面布置精美的餐桌一下映入苏然的眼帘。 “这些机关都是我设计的。原本我是想在G大里面当着所有师弟师妹的面向你求婚,但我怕那样你会不太适应,虽然你之前口头答应过我一次,但我也不想在无形中给你逼迫感,所以我换成酒店的地点也没带任何人,只设计了机关,让现场就只有咱们两个。” “本来我是想讲座结束之后自己来布置的,结果你来的突然,我就只能麻烦我几个在北京信得过的朋友来帮忙,布置结束他们走了之后才给我发的信息。” -- 第195页 在苏然的身后,慕司辰关上了房门,徐徐说道。 苏然环顾着这整个房间,没有金钱砸出来的奢靡感,也没有司空见惯的俗气感,她透过这些装扮与设计只看出来了慕司辰建立在足够了解她的前提之下给予她的独一无二的氛围。 她瞬间湿了眼眶,嗫嚅道:“今天也不是什么日子啊,你怎么……” “谁说求婚一定要挑特别日子的?我就是想让你可以多过一天纪念日。” “而且你不是羡慕那些人在雪景中被求婚吗?空州没有雪,今天雪又太大了不适合在室外,所以我只能做到让你隔着玻璃窗看雪了,你别不高兴。” 慕司辰透过苏然的背影看不出她的任何反应,只能有些踌躇地说道。 “我哪里会不高兴!”苏然擦干净眼泪飞快回了头,五指在空中挥了挥:“不是要向我求婚吗?快点啊!” 慕司辰不禁失笑:“……哪有你这么着急嫁出去的?” “那我不管,你今天就算是在大礼堂的后台跟我求婚也没关系,我照样会答应。”苏然的表情十分认真。 慕司辰从身后拿出一朵玫瑰别在了苏然的口袋处:“这是第一次,因为今天太匆忙了所以只准备了一朵,你别介意。之后的每一次见面,我都会给你带一束花,截止日期是我们都埋入黄土,由我们的子女为我们送花的时候。” 谁要给你生子生女……苏然还没在心里嘀咕完,就见慕司辰单膝跪了下去,拿出了一枚戒指。 “其实我以前一直认为,我们之间或许并不需要那些空有繁华的仪式感,你也总说你并不那么在乎这个。但直到我决定正式跟你求婚的那一天,我还是打算要给你其他人都有的浪漫。” “然然,你愿意成为我终身的伴侣吗?” 慕司辰从未露出过像这般温柔而充满爱意的笑颜,苏然并不是个多么感性的女人,但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湿了眼角。 窗外大雪未停,那是慕司辰曾回应苏然的诺言。 “慕司辰,我又在冬天失去你了,你该还我一个有你的冬天。” “苏然,我会让你往后的每一个冬天都有我——不,无论春夏秋冬,都有我。” “嫁给我吧。”他如是说道。 “没办法。”苏然笑着向慕司辰伸出手:“好像也没有办法不爱你了,实在做不到不愿意啊。” “中间差了这么多年,阴差阳错之下好像还没和你在同时期拍过证件照呢。”慕司辰虔诚地为苏然戴上戒指:“改天和我去拍一张双人的吧。” “嗯,要红底的。”苏然点了点头。 慕司辰站起身来与苏然紧紧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熟悉的体温。 他们眼底是窗边皎明月,是案上红辰砂。 苏然用力在慕司辰的肩上烙下一个吻:“这叫——蓄谋已久,得偿所愿。” “本人亦然。” 我的青春是藏蓝色, 但我的未来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