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呢喃》 第1页 [现代情感] 《月色呢喃》作者:絮枳【完结】 简介: 1. 倪喃第一次见到时卿,是在间黑压压的屋子里。他藏在单面可视的镜面后,窥视被倪喃看破。 二十岁的倪喃,生活乌烟瘴气,偏生还遇到了双腿残疾的时卿。 别墅里的男人颓丧抑郁,浑身戾气。 然而,倪喃在那里待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2. 她努力虚情假意,装模作样。 纯美的脸,有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看人的时候总带着笑,让人觉得真诚。 或许她说的每一句都可能是假话,但是每一句假话,时卿都当真话听。 外界都说,时家那个残废已经彻底被抛弃,然而沉寂多年的结果竟是时家易主。 而那满眼丧气的少女,从此在那栋别墅消失。 3. 再重逢时,双腿治愈的时卿已成了全商界都瞩目的巨鳄。 他看着坐在在街头给别人画像的少女,近乎发抖,他冷声问:倪喃,你离开我,就为了活成这个鬼样子? 少女的眼中比从前更加冷漠,她甚至没有看时卿一眼,只道:滚,我乐意。 只有倪喃自己清楚,当年她独自离开,并不是孑然孤身,她带了幅画。 画上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后来,月色正浓。时卿轻吻倪喃的眼角,问她,能不能永远都爱我。 *He/双c/1v1/年龄差八岁 *双向救赎,慢慢治愈的过程,后期互宠爆甜,一篇带着古早味儿的非典型甜文。 本文脑洞形成于2021.3 文案写于2021.10.23 已截图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情有独钟天之骄子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倪喃,时卿┃配角:下本《暮色失格》求收!┃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结/厌世少女vs病弱败类 立意:互相成长,让生活充满爱! 第1章 十一月份的栖坞,沉闷,潮湿。 噼里啪啦的雨水冲垮了夏日最后一场燥热,天空黑压压的,厚重好似铅块儿。大朵的乌云团积在一起,像块巨大的罩子笼了整座城市。 倪喃低头在雨幕中小跑着,就近在公交站牌下避雨。 今天出门时忘了带伞,还真就运气不好,生生这么淋了一身。 身上的衣服被打湿了些,倪喃袖口处湿了一片,湿答答地贴在手臂上。暴露在外的皮肤一阵黏腻,浑身闷得慌。 倪喃看了眼挤满人的公交站牌,往边上挪了挪。 她讨厌这样的下雨天。 随身的包里传来嗡嗡的响动,倪喃掏出手机,目光在未读的微信消息上迅速掠过。 也不过几秒的功夫,成功给倪喃本就烦躁的情绪又添了把火。 [倪老师,最近成成的英语成绩退步了,你要是有时间也顺便给他补补呗。] 为了多赚点钱,倪喃找了份家教的工作,每个双休都抽出点时间来给个小学生补习数学。 做家教本就是件苦差事,距离远也就算了,这家人钱给得还少。现在的学生家长找家教眼刁得很,学历和专业要求高。倪喃专业绘画,文化课差点,没几个看得上她。 这家人也就是抓准了倪喃这点,逮着羊毛就往死里薅。 本来只是补习数学,现在被这位母亲一口一个顺便地叫着,什么语数英思想品德,甚至连初中的课程都要让她提前教一遍。 偏偏工资一毛不涨,还得花好几倍的时间去多备几门课。 倪喃好几次都想,干脆辞职不干了。但又舍不得每个月微信转账的那几千块钱,就这么耐着性子忍了下来。 只是此时此刻,她也确实是不想回那条糟心的信息。 毕竟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 雨势渐小的时候,公交终于打着车灯出现。倪喃几步挤上去,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 手机地图显示,这里距离目的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下了公交还要步行。 倪喃皱了皱眉,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然而就算是荒郊野岭,这一程她也必须跑一趟。 欠邻居张梅的最后五百块在今天总算能结个干净,倪喃这样大费周章地去找她,是想亲眼看着张梅把欠条撕了。 一手还钱,一手撕条。 谁也耍不了心眼儿,两不耽误。 不过说是邻居,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人早就搬了家,也就她,还指望着那姑且称之为家的破屋子过活。 邻居做不成不要紧,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丝毫不受影响。 听说张梅最近在一有钱人家里做事,每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管借条怎么撕的事儿。遭不住倪喃缠得紧,她只能发了个地址,让倪喃来这里找她。 茵北路28号,是处别墅。 倪喃走近的时候无言惊叹了声。 看着眼前轻奢风格的住宅,对比之下,她突然生了种路有冻死骨的悲壮感。 正门显然是进不去的,倪喃按照张梅的话,沿着门边的路牙子一直走,看到了一扇不大的黑铁门。 方才张梅在信息里说她还有点事要处理,让倪喃进了门后去右边的小花园里等她一会儿,别乱跑,谁知倪喃刚一进去就迷了路。 -- 第2页 这地方实在太大了,像处高级风景区。 只不过这风景区少了些人气儿,倪喃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正当她打算再给张梅去个电话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个粗重的男人声音。 在这儿干什么呢? 倪喃闻声回头,看见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打量着她,语气不善。 来这里之前,倪喃只一心想着见到张梅把债务的事儿了了。然而眼下这情况发生得突然,倪喃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粗略想想,她觉着或许是自己方向没寻对,误闯了人住处,惹了些误会出来。既然是当场抓包,难免要苦思一番找补回来。 倪喃老老实实地道了歉,抱歉,我是来找人的,但是可能迷路了。 虽然还未见到张梅,但待在这儿也的确不是个好选择,倪喃只能先退一步。 闻言,男人眼中的戒备褪去了些。他扬手一挥,只撂了句,跟我走吧。 看着他的背影,倪喃有些懵,这转变也太快了点儿。 难道是张梅专门找了人来接她吗?什么时候变这么好心了。 正当倪喃疑惑不解的时候,前面的大哥突然停了下来,他扭过头,语气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跟上。 倪喃被他这一嗓子吼得回了神,来不及多想,赶忙跑了过去。 没走几步路,倪喃被带到了别墅的一幢小楼旁。 一扇漆门之后,走出个同样穿黑西装的男人,看样子像是这位大哥的同事。那人探出脑袋看了眼倪喃,然后小声嘀咕了些什么,在倪喃看来,两人的神情都带着些奇奇怪怪的仓促感。 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不才刚接到人吗,没耽误时间吧? 说什么胡话呢,人早就过来了!你接的又是哪门子的人? 不是,这姑娘说是来找柏总助的啊。 另一个男人又看了眼倪喃,神色有些纠结,算了,既然正门那边都放进了人来,可能是柏助临时增的也不一定。 愣什么,还不赶快让人进去! 倪喃几乎是被半推着进门的,然而那两位大哥非但没有跟着,反而避之不及。看起来,就像生怕倪喃会拉他们一起进去一样。 进了门,倪喃的第一感觉是闷。雨后的潮气和湿冷仿佛瞬间扑面而来,环境的突然转变让她有些不适应。 房间里没有人,只有张桌子和一组灰色沙发,无窗。桌子上有半杯咖啡,还冒着些热气。 从方才起就一直存在的猜测,到了现在变得愈发肯定。 估计又来了个大乌龙。 倪喃走了两步,注意到桌子上放着一摞文件。标题上明晃晃地写着个人简历几个大字,还通通附带了一寸免冠照。看上去大概有五六份的样子,排版和照片各不相同。 这下倪喃弄了个明白,原是人家要搞招聘面试,自己走后门儿混进来了。 她突然有些头疼,来之前,张梅曾多次叮嘱她别乱跑惹事儿,想来也并不想让这别墅的主人知晓她带了外人进来。 现在可倒好,她不仅已经乱跑了,还可能会扰了人家里的正经事。这事儿若是被张梅那个女人知道了,估计连撕了她的心都有。 然而,烦躁了没多长时间,倪喃就自己把情绪消化了大半儿。 既来之则安之,破罐子破摔呗,这是她一贯的人生教条。 大不了一会儿露馅儿了,就说是她自己偷溜进来的,不把张梅供出来就是了。 倪喃把包放在旁边,打算顺水推舟。看那一本正经往沙发中间一坐的架势,还真有那么点来面试的样子。 头顶的灯泡发出炽亮的白光,周围的冷色调让人感觉压抑。 不经意地抬眼,让倪喃注意到眼前的一面玻璃镜。这面镜子几乎占据了她正对着的半面墙体,倪喃从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简单的纯白T恤和蓝色牛仔裤,冷白的脸没什么血色,瘦得像张纸片,宽松的上衣就像是搭在了副衣架上。 倪喃偏着头,冲镜子里的人皱了皱眉。细瘦的下巴,眼睛很大,像个小怪物。 单面可视的玻璃镜,倪喃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柏易看着玻璃镜那头的少女,低头翻了翻手中的文件。十分钟前离开的那个,理应是今天最后一个来面试的人才对,这又是谁。 先生,这位小姐她 正当柏易打算向身侧的人解释这是怎么回事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愣了瞬。 寻着目光而去,柏易的声音渐没在空气里。 单面镜前是把黑色的轮椅,身型高大的男人靠坐着,双膝之上盖着块灰色薄毯,长度刚好遮到脚踝。他的双手交握,手背上的青筋交错蔓延向腕处,隐没在黑色毛衣的袖口边。 男人没有动作,只言片语都不曾道出,却让人感到压迫。 光线落向他的侧影,凌厉的线条分割出利落轮廓。他的唇色泛白,带着几分病态。冷硬的眉骨之下,一双眼像抽干了水的枯井。 两道漠然的目光平视着前方,眼睫未动,透过单面镜落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她已经离开沙发站在镜子前,像照镜子般看着自己的脸。紧接着,她垂下眼帘,似是要转身离开。然而下一刻,却又忽而抬起头。 -- 第3页 鬼使神差,四目相视。 少女面容平静,浅褐色的瞳孔像盖了层薄雾,让人看不透情绪。明明是张十八九岁的脸,眼神却平白淡漠。 眸光直直地逼过来,仿佛能穿透遮蔽,凝睇着镜后的人。 时卿指腹不由自主地按了下,眉心皱起。不多时,少女又转身坐回了沙发上,安分乖巧,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柏易。时卿唤了句,目光却并未移开镜面。 静默的空间内,是无声的质问。 刚才那幕全被柏易看在了眼里,他也正纳闷儿呢,照理说里头的人根本看不见外面才对,怎么还偏偏 难道还真就凑巧不成,凑巧那姑娘抬起了头,凑巧她就站在时卿对面。 柏易双手叠在身前,垂着头应道:这单面镜都是经过测试的,可视效果不会有问题。 良久,无人开口。 柏易摸不清时卿的意思,不敢多言解释。 为了给时卿招个合适的生活助理,柏易费了不少功夫。 一层层的筛选过后,就只剩下了五个人进入最终的面试环节。可谁能想到最后关头出了差错,冒出个奇奇怪怪的小姑娘出来。 柏易看了眼镜子那头的人,沉默着打量了番。只见她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似是打发时间般,脚跟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沙发腿。 柏易不禁感慨,这姑娘心是真大。 而静静等待着的倪喃,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渐渐没了耐性。 她可还急着去还钱呢。 倪喃再一次抬眼看向了眼前的墙面,熟悉的单面镜,毫不陌生的监视感。永远不知道在镜面之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审视。 不好的记忆涌上来,冲乱了心绪。这种感觉,称不上好受。 顾忌着自己的处境,倪喃思考了片刻,没一会儿,装模作样地问了句,贵公司还没商量好面试问题吗? 属于一个人的提问,没有任何回声。就好像自己唱了出独角戏,从头到尾无人喝彩。 可倪喃知道,这独角戏的看台之下是有人的。 想到此,她有些想笑。 这栋别墅的主人,原来是个喜欢观察人的神经病。 作者有话说: 带着喃喃和时先生来啦=w= 希望和宝贝们一起度过这个春天,走向盛夏~ 高亮:女主和男主双向治愈救赎,前期男主箭头比较明显,后期还是双向奔赴=w= 注:路有冻死骨出自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第2章 默了片刻,倪喃双眼平视前方,背脊挺直,全然一副要与对面交流的模样。 请问您是有什么顾虑吗?倪喃反客为主,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待遇问题? 尾音落下,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倪喃声音平缓,看样子好说话得很。 这个不难,薪资方面我们可以面议。 封闭的空间里充斥着无声的凝视,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处境,实在不是倪喃愿意去继续忍受的。 然而方才的话仿佛成了耳旁风,沉默了几分钟,依旧没有听到回应。 就在倪喃打算和对方摊牌的时候,门口却突然传来吱呀的响动。刺白的日光连同一道人影一起落进来。 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个文件夹,斯斯文文。他倒是很开门见山,直接在倪喃身侧的沙发落座,问了句,怎么称呼? 见这架势,倪喃心里了然,眼前这位明显和刚才那大哥不是一个量级的。 她一来面试的,一没简历二没材料,麻瓜一颗,估计早被人看穿了。 见此,倪喃双手撑在两侧,肩膀往下一沉,低低说着,我就是看这里漂亮,所以偷溜进来看看。 她的声音低软,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带着歉意和难堪的面容,看起来和所有年轻不懂事的半大学生一个样儿。 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倪喃抬起头,杏眼最惹人怜。 见此,柏易有些伤神。他平日最不爱和女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是一看起来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用他那架势去唬人,真有些不厚道。 柏易淡淡勾唇,笑容有些公式化,不必紧张,不论你是自己溜进来的,又或是别的什么缘由,我们先生都不会追究。 先生?原来他并不是这别墅的主人。 听到这话,倪喃无声叹了口。她的眼皮微微下敛,指尖紧拧着衣角,看起来窘迫万分。稍顿,倪喃试探着问了句,所以您现在这是? 柏易将手中的文件平摊在方桌上,恭喜你,通过了我们的面试。 闻言,倪喃哑然,这又是闹哪出? 柏易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把文件推到倪喃的眼皮子底下,刚才不是说要面议薪资吗,现在就可以详谈。 薪资那番说辞不过是倪喃想要让对方快点出现的借口,如今自己漏了馅儿,他居然也能好整以暇地和她这个冒牌货好言好语。 眼下的状况有些出乎倪喃意料,阴差阳错进了这房间,不过待了会儿就有份工作邀约落在她头上。 天上掉馅儿饼也不是这样掉的吧。 -- 第4页 面前白纸黑字,倪喃瞥了眼,看到岗位那一栏写着生活助理四个大字。 不好意思啊。倪喃面容无奈,微耸了下肩膀,我对当人保姆没什么兴趣。 说罢,她拎起包准备走人,然而还未站起身,便又听得身旁的人开了口,语气肃正地纠正道:是生活助理,不是保姆。 有什么区别吗? 我们给出的条件很优渥,绝不会让你失望的,确定不再考虑一下吗? 如果说这世上只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倪喃停留,那么一定是世俗最本质的欲望根源,钱。 她放松了提包的动作,再一次看向摆放在眼前的文件。 眸光下掠,直接落在薪资那项上。 或许人都是善变的,那一刻倪喃突然觉得,当个保姆什么的,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 见到张梅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张梅注意着四周,看起来很不耐烦。 倪喃隔着老远看见她,长长呼吸了一口,然后连忙跑了过去,张阿姨! 雨后的花园带着些潮气,倪喃步子急,不知何时踩了水坑,裤腿上沾了些泥点。额前的头发因为沾过雨,被风一吹显得乱糟糟的。 张梅看着小跑过来的倪喃,很是没好气,跑哪儿去了! 和记忆里那个黑瘦尖酸的人一样,有段日子不见,张梅还是那副模样。看来这有钱人家的活儿也不好做,硬说她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好像比往日还刻薄些。 秉持一个欠债人应有的自觉,倪喃把那点腹诽吞进了肚子里,转而用笑脸迎人。 实在不好意思张阿姨,让您多等了会儿。倪喃捏着手机,还有些气喘吁吁的。 行了行了,赶紧把钱拿来,我可没功夫和你在这儿耗!张梅瞪着眼睛,脸上的皮肤松弛,从颧骨处凹陷下去,时不时瞥一眼身侧,生怕被人看到。 倪喃见张梅没有别的动作,无法,只能提醒道:阿姨,那借条 手机转账显然比线下要简单得多,要不是为了借条,倪喃才不会跑这一趟。 然而一听她这话,张梅却来了火,你得先把钱还我,我才能撕了借条啊!谁知道你会不会和你爸一个德行,拿了我的东西就跑!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尖锐的嗓音极为刺耳,吵得人耳膜疼。 倪喃闭了闭眼,也不和她争了,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滑动了几下。 给您转过去了,您收一下。 闻言,张梅冷哼了声,然而收钱的速度却没慢半分。她把手机重新揣回兜里,口中嘟囔着些碎话,听说你在栖坞大学读书?嗬,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本事呢。 倪喃不想接她的话茬儿,又把话题扯了回去,张阿姨,总共是三千两百块钱,今天我已经还清了,您看这借条,现在能不能还给我撕了。 对于倪喃来说,比负债更致命的,是身后还有个填不住的无底洞。 倪志成好赌,欠了一屁股外债。当时不知道被谁忽悠着去做了什么资金盘,说是能赚大钱。一心想着东山再起的倪志成跟着好几个邻居一块儿干,结果赔得连秋裤都不剩。 找了一堆小贷公司,拆了东墙补西墙,越欠越多。 说起来,这群被骗的人中就有张梅。只不过她比倪志成机灵得多,拉倪志成入伙儿后没多久就及时抽身。反观倪志成,被人骗得彻底。 眼下张梅这副姿态,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好事儿从来与倪喃无关,而父债子还这种戏码反倒天天在她身上上演。 张梅的眼球嘲讽地向上翻着,眼白上挂着红血丝,倪喃甚至都怕她一个用力就把自己撅过去。 一直吵吵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张梅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拿出张纸递给倪喃。 红色横杠的信纸皱皱巴巴的,边角处有带着磨损的折痕。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几行字,签了名,按了红手印。 倪喃接过借条,确认完上面的信息后,总算是松了口气。她懒得再和张梅周旋,草草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听到她粗哑鄙夷的嘲讽。 妈没得早,脾性全跟了倪志成那个龌龊货! 看那没出息的样儿,活该一辈子走不出凤头巷。 耳边字句清晰,但倪喃没再回头。 凤头巷那个破地方,鱼龙混杂,本本分分的老实人不多,抽烟打架的二流子倒是不少。倪喃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她自己什么德行,用不着别人提醒。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倪喃不住校,高昂的学费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住宿这上头,能省则省。 所谓家,不过是间简陋的老房子。一个院儿里好几户,公用的晾衣杆和水池,墙壁角落旁边长满了潮湿的苔藓,生锈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往下渗水。 乱糟糟的杂草遮盖了院子拐角,上面挂着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塑料袋。 倪喃推门进去,黑压压的屋子里满是酒气,熏得人鼻子发麻。 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倪喃没什么反应,径直往房间走去。路过客厅那个破破烂烂的沙发时,看到倪志成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鼾声震天。 -- 第5页 他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过家了,今天凌晨回来了一趟,不出意外,看这样子应该是白天又跑出去找人喝酒了。 倪喃没有叫醒倪志成的打算,她推开房间的门,步子却停了下来。 屋子里一片狼藉,衣柜门大敞着,衣服扔了一地。就连柜子和床褥都是被翻过的模样,枕头套被人拆了,衣服的口袋外翻,书包也胡乱掉在床边。 不知道的,会以为是进了贼。 倪喃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动作。 整个房间里,最值钱的要数那个已经变得晃悠悠的书桌。仅仅是因为,那张桌子的抽屉里放着两百块钱。 这是倪喃打算用来交水电费的,如今也被人抢了个干净。 半晌,她扭头看了眼身后睡得不省人事的倪志成。那个时候倪喃在想,如果他能一直这样睡下去,也挺好。 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倪喃的胃有些抽痛。房间桌子上还放着半颗切好的苹果,那是她早上出门时留下的。苹果肉已经泛了黄,看起来蔫巴巴的。 倪喃疲惫地坐在床上,也不挑,拿起苹果就啃。 口感并不好,味同嚼蜡。好在,尚可以裹腹。 丢了苹果核,倪喃呆坐着沉默了几分钟。这里隔音差,窗外隐隐传来隔壁家小孩儿的哭闹声。她站起身关了窗户,耳根子总算清净了点。 床底有个不大的行李箱,被倪喃拖出来的时候上面还盖了层灰。倪喃没闲着,很快开始忙活起来。她把丢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东西少,行李收拾得利索。 倪志成醉得昏天黑地,对于倪喃的离开丝毫没有察觉。 深秋的栖坞寒风逼人,倪喃拖着行李箱走在偏僻的巷道上。好容易走到公交站牌,她把行李箱放在一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银行卡里的三位数余额少得可怜,学校发的助学金还剩下最后的113块。倪喃留了3块的公交钱,剩下的都给倪志成转了过去。 [就只剩这么多了,别来烦我。] 她拉了拉身上的外套,曲着身子蹲在路边。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打在她脸上,没一会儿又熄了屏。 反反复复了几次,倪喃还是拨通了电话。几声拨号音后,对面接了起来。 喂。 包住这事儿,还算数吗? 对面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有回音。 当然。 那,今天晚上可以吗? 又是几秒的沉默,在倪喃以为要被拒绝的时候,对方开了口。 可以,茵北路28号,这就是你的住处。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起,开启喃喃和时先生没羞没臊(bushi)的同居生活[doge] 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出自《史记项羽本纪》 第3章 倪喃到的时候已至深夜,是柏易给她开的门。 别墅很安静,静得听不到一丝人声。偌大的客厅里只开着壁灯,昏黄的光线打在墙裙上,裹了层灰蒙蒙的光影。 玄关处很干净,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双拖鞋。 凤头巷那边都是些坑坑洼洼的土路,下了场雨,到处是泥泞的水坑。一路过来,行李箱的滚轮上沾了不少泥巴和灰尘。 倪喃很自觉地把行李箱放在门口,在柏易的眼神示意下换了双一次性拖鞋。 柏易领着她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往她面前推了份文件。 你想了解的都在这里了,薪资待遇和工作要求罗列得很清楚,今晚你可以慢慢看。有什么疑义可以直接和我说,我们这边会尽量满足。 和白天一样,他依旧挂着张公式化的通用笑脸,看起来像个假人。 倪喃低眉瞥了眼,白纸黑字,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只是,怎么看怎么像人口贩卖加高薪诈骗。 不过倪喃没功夫去探究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口中那位先生选了自己做助理,她把这一切归结为四个字,人傻钱多。 清扫的活你不需要做,别墅里每周会有专门的人来收拾,你只需要照顾先生的起居便好。说到这里,柏易顿了下,表情突然浮现出一种无奈,或许这些你也不用做。 什么? 没什么。很快,柏易的神情恢复如常,还有一些琐碎的东西,白天我已经告诉你了。这里事情不会多,你如果有课,可以先回学校。 柏易指了下头顶,二楼左数第一间是你的房间,先生住在三楼。 交代完一切,柏易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有事联系。 在柏易快迈出玄关时,倪喃突然开口问,你那位先生怎么称呼? 突然被提醒了一遭,柏易才意识到还没做介绍,脸上罕见地露出些窘迫来。 他姓时,叫时卿。 言毕,柏易刚要转身,侧了一半的身子又再次扭了回来,修正一下。柏易扬起唇,笑容多了几分真实的情绪,不是我的先生,是我们的先生。 - 住在这里的第一晚,倪喃睡得还算不错。 常年的营养不良和作息混乱让她有轻度的神经衰弱,凤头巷嘈杂混乱,有时候半夜还能听到隔壁夫妻传来的打骂声。 -- 第6页 而这里则安静的多,半夜鸦雀无声,倪喃入睡得很快。 这天是周六,倪喃不用去学校。行李箱里的东西不多,前一天晚上就全都收拾好了。比起在凤头巷的那个破屋子,这里的房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谁能想到她前一天还在为还那五百块而忙前忙后,而今天就能直接拎包入住别墅。 早上七点,倪喃准时睁开眼睛。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当然,也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只是她不吃不要紧,楼上那位需要。 柏易和她说好了,除了工作日之外,其他时间的三餐她来负责。 别墅的生气弱得可怜,除了她这个看起来气息尚存的活物之外,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初次来这里时见到了几位黑衣大哥此时也不见了踪影,看起来他们并不在这里住宿。 厨房里东西很齐全,倪喃烤了几片吐司,热了牛奶。解决完自己的那份后,她端着早餐上了楼。 三楼只有两个房间,倪喃很容易就找到了卧室。 在门口停顿了片刻,倪喃伸手敲了房门。不轻不重的两声,缓缓两下,发出沉沉的闷响。 推门进去,她才发现里面比屋外黑得多。厚重的深色窗帘阻隔了大部分光线,只有遗落的几缕透了进来。 房间被一落地隔断分了内外两间,外间放着张桌子和沙发。倪喃轻手轻脚地把早餐放在桌上,手还没从餐盘上移开,就听见里间传来个男人的声音。 出去。 简短低沉的两个字,满是不耐烦。 倪喃的手因为突然的动静而抖了下,牛奶险些洒出来。她朝里间的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地收回眼神。 好,过会儿我来收拾。 房间里再次沉默下来,无人回应。就好像方才那两个字,是倪喃的错觉一般。 她关上了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脆响,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 在这之前,倪喃对于时卿的想象还处在一个极为模糊的阶段。或是大腹便便的神秘商贾,或是脾气古怪的孤僻老头。而刚才那个声音,生冷得多,也年轻得多。 不过有一点她猜对了,这位先生的脾气不太好。 倪喃把早餐盘取出来的时候,才真正感知到这位先生的难搞之处。盘子里的吐司被撕得七零八落,吐司边孤零零地放在一旁,中间的部分被挖了去。 吃吐司不吃吐司边,本质上和吃番茄炒蛋不吃番茄是一个道理。 实在难伺候。 从早到晚,时卿都没从房间里出来过。倪喃敲两下门,把吃的放进去,过会儿再来收拾餐具。日子过得像在蹲高配版局子,只不过当事人好像还蹲得挺乐意。 双休两天,同住一个屋檐下,倪喃连时卿的人影都没见过。倒是见了次来打扫的阿姨,来者很陌生,并不是张梅,倪喃也没有打问的兴趣。 周一唯一的课被临时调换到了周四下午,倪喃干脆待在别墅没出门。她辞去了家教的工作,准备兢兢业业在保姆岗位上发光发热。 安逸了两天,失眠在周一的晚上不期而至。 半夜,喉咙顿觉涩得厉害。倪喃下了楼,打算去厨房喝点水。然而刚准备下口,便听到楼上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还撞到了硬物。 倪喃条件反射地警觉了起来,她扶着楼梯往上看,试探性地问了声,时先生? 回应她的是熟悉的沉默和黑压压的空气,上去看看的念头仅在她脑海中存在了几秒便付诸了实施。 倪喃敲了两下门,听着里面没有动静,握着门把的手往下一沉。 房间里比白天的时候更黑,光线在这个空间几乎彻底消失,伸手不见五指。 稍顿,倪喃仍是走了进去。没几步,便听见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只是这呼吸的节奏有些不对劲儿,或沉或轻,听起来满是不安。 声音成了唯一的向导,倪喃慢慢挪进隔断后面的空间,适应了黑暗,隐隐感受到面前的床铺上有个明显凸起的人影。 模糊的视野里,那人的胸口起伏得厉害。 看不清路,倪喃只能磨蹭着拖鞋底部,沿着床角向前移动。突然,足尖碰到一个坚硬的物体,倪喃低头一看,盯了半晌,才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个空水壶。 耳边的喘息越来越重,倪喃的手摸着床角,缓缓俯下身,轻声问,时先生? 凑近的时候,倪喃手指触到了床头灯的开关,她没多想,利索地按了下去。然而就在她指腹下压的瞬间,手腕上突然覆上一股力道。 用力到好似要把她的骨头折断。 灯光乍亮,倪喃下意识侧头,目光从灯罩落到一人的脸上。 那是种很难让人忘掉的长相。 凌厉的轮廓,干净到没有一丝冗赘可言。然而皮肤过分苍白,平添了些病态。眉骨之下的双眼狭长深邃,墨色的瞳孔像滩死水,满是戒备。 关灯。 男人嗓子喑哑,短短两个字都像是生憋出来的。 腕上的痛感还在,倪喃没什么反应,只沉默着把刚打开的床头灯拉了。 方才半梦半醒,时卿喉咙痛得厉害,下意识要去拿杯子,却扑了个空。 模糊中听见玻璃壶落到地毯上,却没有精力再管。敲门声他并未听到,可轻微的响动还是扰了他清净。奈何身体使不上力气,意识混沌,沉重的眼皮仿佛被钉死了一般。 -- 第7页 直到察觉到有人靠近,他才转醒过来。 只是这灯光对他来说还是太刺眼了,加之倪喃的突然出现,不悦和厌烦的情绪愈涨愈烈。 房间再次陷入黑暗的瞬间,时卿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感到有人朝自己靠了过来。突然的,直接的靠近,让人猝不及防。 倪喃在离时卿还有几公分的距离处停下,逗留片刻便又重新退去。 少女的呼吸在下巴上掠过,似茸毛轻抚,转瞬即逝。 在倪喃打开灯看到时卿的瞬间,她首先注意到的是他泛青的眼窝。深深的疲惫感布了整张脸,眼角的血丝深红。 不正常的白上有些不正常的绯红,团积在眼尾,还盖着层细汗。 靠近是倪喃的下意识反应,不需要触碰,只离得近些,便能感知到他发烫的体温早就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时先生。倪喃隔着黑暗望向他,你好烫。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周末快乐~ 顺便狠狠同情一下时先生,一整个周末都没能和喃喃好好说上句话QWQ 第4章 悄无声息的空间里,倪喃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气氛变得捉摸不清起来。 时卿连掌心都是烫的,温度从两人相碰的肌肤处开始蔓延。话落的瞬间,腕上的桎梏松了。倪喃听到这么多天以来,时卿和她说的第三句话。 滚。 成功由最初的两个字骤降一半,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字。 看来这位老板对她还真是有诸多不满,反过来说,于倪喃也是一样。 脾气差,没礼貌,不尊重人,除了那张脸,好像就没有别的值得称道的地儿了。不过倪喃很快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她站直身体,扭身往门外走。 非要说他优于常人的点,倒是还有一个,他钱多。 从前别墅里也曾有过几任助理居住,只不过各个的开始都是被高薪吸引,又各个对时卿避如蛇蝎,其结果不是被时卿赶走就是自己受不了而主动离职。 脚步声渐远,时卿听到房间的门一开一合,他闭上眼睛,头疼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次传来脚步声,时卿闻到空气中散着股腥甜气,夹杂着淡淡的苦味儿。 哔 眼皮掠过一道微弱的荧光,时卿睁开眼睛,看到早已离开的倪喃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床边。 她手里拿着把测温木仓,低眉看了眼那数字,没想到时先生还挺舍己为人。倪喃另一只手端着退烧药,沿着床侧弯下腰去,燃烧自己,照亮他人? 倪喃也没指望着时卿能回答,拿了药就递到他唇边。然而时卿却双唇紧抿,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借着仅存的光线,倪喃看着他苦大仇深的表情,突然想起来一桩事。 柏易说过,他腿脚不太好。 既此,倪喃反应过来,是不是要我帮忙?见时卿不回话,她便当默认处理。倪喃放下手里的东西,再次俯身过去,脖子往下压了压,我抱不动你,这样好了,你搂着我吧。 这是她今天晚上的第二次靠近,横冲直撞,直截了当。 屋子里依旧是昏暗的,时卿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模糊感受到她的轮廓。肩膀细瘦,发丝轻软,落在颈上有些发痒。 鼻息间有股馨香,像是清淡干净的山茶花。 倪喃并没有看他,眼皮微垂着,呼吸很缓。 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可以肆无忌惮地凝视一切,视线在夜幕中藏匿。 时卿看过去的时候,注意到了少女的侧影。睫毛纤长轻晃,五官弧度勾勒得刚刚好。她的表情寡淡,有些平静得过分。 这时,倪喃忽而出声,时先生,要不等会儿再看?她仍是那个姿势没有变化,却是多说了句话,我脖子酸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默了两秒,时卿转过头,惜字如金地答了两个字,不必。 行。倪喃应声,立刻退开了时卿颈侧,速度快得像是专门等着他这句一般。 冲泡了退烧药的玻璃杯放在时卿触手可及的地方,杯壁结了层薄薄的水珠,温度烫,还冒着白乎乎的热气。 趁热喝了吧。倪喃将被子把手那边朝向时卿,我一会儿来拿杯子。 言毕,倪喃捞了测温枪转身离开。然而她却没注意脚下,一不留神踢到了床角。突然的钝痛钻心,倪喃条件反射地骂了句脏话。 只有一个字,言简意赅,足够表达她的情绪。 倪喃活动了一下拇指,痛感稍减后才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门咔哒一声被扣上,拖鞋擦过地面的声音低弱,应该是有意放轻了步子。 时卿收回眼神,抬眼看向床头。玻璃杯的手把很近,抬起手臂就能碰到。黑褐色的液体漾开,并不好闻。 他说了句关灯,她就摸黑走。 磕到脚的处理方式是飙句轻飘飘的脏字,毫无威慑力。 时卿撑着床侧坐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睫毛好似添了重量般,压得眼皮无力反抗。 楼下隐隐传来微小的动静,时卿的喉咙干涩发痛,多出一声都费劲。他看了眼那个热气逐渐消散的玻璃杯,犹豫过后,终是伸了手。 -- 第8页 倪喃端着小米粥再次来到三楼,房间里并不似之前那般漆黑。卧室内落出昏黄的光,虽还是暗了些,但视野总归是分明了不少。 周围静悄悄的,倪喃的动作显得格外清晰。越过那道落地隔断,眼前添了几分清亮。 床头的灯开着,灯罩磨砂,光线像覆了层雾色。其实仍然暗得很,那仅有的光只可让人辨得清屋内陈设罢了。 男人靠着床头坐着,手中拿着个玻璃杯,黑褐色液体和那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下颚微微抬起时,喉结上下滑动,最后的药液被饮没。 与方才躺下时的感官不同,他比倪喃想象中要高大的多。肩很宽,只是劲瘦了些,脸上毫无血色,指甲盖都泛白,显得羸弱。 时卿抬眼看过来,光只落在他肩膀,眼底晦暗不明。 杯子被他轻置在桌上,发出玻璃碰撞的脆响。 你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倪喃走过去,把粥放在桌面上,现在很晚了,你还病着。这是我晚上自己煮的粥,本来想当明天的早餐的。 倪喃用瓷勺搅动了两下,确定碗壁的温度没那么高了才递过去,给你吃吧。 今天是周一,有专门的阿姨来做饭。四菜一汤,荤素搭配,生怕时卿吃不饱似的。然而倪喃只看到送进去的东西又被自己完整地拿了回来,连筷子的摆放位置都没动过。 如今见他这副模样便也明白了,油烟气重的东西病患吃不下去。 没办法,只能忍痛割爱。只是这时先生,好像不太领情。 出去。 熟悉的两个字听得倪喃耳朵生茧,他难道只会说这两个字不成。只见时卿平视着前方,连个正眼都没给过自己。倪喃不免有些没好气,然而气闷只存在了一秒,便被她吞了下去。 谁让眼前这人是她老板呢,攥着她工资的生死大权。 进一步脾气暴扣,退一步金银到手。 倪喃肯定选择后者。 她扭头四处看了番,屋子内干净得像个样板房,除了把立在旁边的轮椅,连张多余的板凳都没有。 半夜的时间,实在有些催困。 外头好像又下起了雨,雨声淅沥,哗啦啦地掉落在窗户上。倪喃打了个哈欠,一手端起碗,就那样蹲在了床侧。 此时的米粥温度刚好,饱满的小米颗粒煮得浓烂,瓷勺搅拌,溢出淡淡的米香。倪喃低着头,突然皱起了眉。 下次不会了。倪喃淡淡说,这次是我的疏忽。 闻言,时卿指间不动声色地按了下,眼神落在倪喃纤瘦的双肩上。他听她继续自语般地说着,以后会好好照顾你。 若不是晚上听到了动静,恐怕他在这间房里烧化了倪喃也不会知道。 到底到底是觉得能自愈,还是拼命想自虐,倪喃没有探究的打算,只是深知这一点上她的疏漏。 钱得拿得心安理得,是倪喃的原则。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突然对上时卿的眼睛,会罚我钱吗? 倪喃有些纠结,不过秉持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她咬牙说了句,该的。 空气再次沉默,偶尔听到瓷勺碰到碗的声音,时卿看着倪喃乘了勺粥朝自己递了过来。她蹲在地上,头微微扬起,眼角因为困倦而凝着泪珠。 她身上的睡衣单薄,很瘦,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倒。 四目相视的时候,眼神毫不回避地直接相撞。时卿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明明是张青涩稚气的脸,瞳仁里却夹杂着几分半死不活。 得过且过又漫不经心。 比起前几个严肃板正的精英白领,她显得格格不入。或许是古怪作祟,柏易准备让人将她遣离别墅的时候,时卿说了句,就她吧。 药还没见效,时卿头有点晕,望向倪喃的视线倒是清晰的。 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想照顾别人吗。 时卿按了按眉心,话还没来得及道出,就听倪喃说了句,我会出去,看你吃完东西我就走。 倪喃又打了个哈欠,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指向了凌晨。 很晚了。倪喃低声道,她朝时卿挤了挤眉毛,装模作样地扮着可怜,我明天还要去学校,你就当行行好。 粥被倪喃放到时卿的掌心里,她仰起头,笑容乖顺,你吃了我才能放心。 笑不达眼底,关心的话真假参半。 晦暗的阴影之下,时卿面色毫无波澜。不过随手一挑,竟挑了个会做戏的留在自己身边。 时卿看着倪喃那强装出来的服软,轻哧了声,还挺怕我死? 知道他是有意讥刺自己,倪喃不以为然,仍是装着傻。 当然怕他死啊,他要是死了,谁给她发工资。 时卿单手端起碗,将要递到唇边时,又看了倪喃一眼。后者了然,忙从床边找到伸缩的小桌,移到他身前。 直到看到他喝了粥,倪喃才利索地收了碗筷。一通折腾,窗外的雨势渐小。倪喃检查了窗户,还顺手把灯拉灭了。 临走的时候,她有些疲惫地抻了抻肩胛骨,开玩笑般道:明天我就去学校了哦,记得好好吃饭。倪喃指了下时卿的枕边,歪头道:临别礼物。 -- 第9页 房间里重归平静,除了零散滴落的雨,再听不到别的动静。 时卿低头看了眼倪喃方才指的方向,伸手往枕头下探去,指腹触感干涩,一张纸条不知什么时候被倪喃放了进去。 灯被再次拉开,时卿看到纸条上是一个电话号码,下面还有排小字。 [24小时人工客服,如有事请拨打时先生专线。] 作者有话说: 《时先生的今日开心事分享》:拿到喃喃电话了。 第5章 栖坞大学离别墅不算远,坐公交半小时的车程。 前一天睡得晚,倪喃起得有些迟。匆忙洗漱过后,她扯了帆布包就往楼下跑,路过餐厅的时候,看到早餐已经被吴俪蓉放在了餐厅的桌子上。 见她跑下来,吴俪蓉喊了声,倪小姐,早餐做好了,来吃点东西吧。 本想顺嘴拒绝,奈何肚子实在不争气,被香气勾了食欲出来,藏都藏不住。倪喃看了眼手机,没跑多远便又退了回来。 谢谢吴阿姨。倪喃拉开椅子,没什么吃相,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牛奶。 吴俪蓉正烤好吐司端了过来,见倪喃喝得急,忍俊不禁,小心呛着,光喝牛奶怎么行,来吃点东西。 吐司香嫩,倪喃拿了片叼进嘴里,边咬边往门外跑,要来不及了,吴阿姨我先走啦! 身后吴俪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已经要跑出门外的倪喃又折返了回来,气喘吁吁,直奔餐厅。 是落下什么东西了?怎么又回来了? 不回来没办法啊,毕竟信誓旦旦答应了人家。倪喃顺着气,唇角勾起,眼睛像对漂亮的月牙,得回来照顾人。 - 时卿的作息规律到几乎可以精确至分秒,时针刚刚抵达数字八,吴俪蓉便端着早餐战战兢兢地敲响了主卧的门。 比起往日,今日的她更加忐忑。指节叩响三下之后,吴俪蓉推门而入。 房间的窗帘微敞,只一人肩宽的距离。今天天气不太好,窗外的天黑压压的,地面潮湿,上一场雨冲刷的痕迹还没干,厚重的乌云又即将携着新一轮雨水席卷城市。 时卿正对着窗户,靠坐在轮椅上,平静地凝视着前方,眼神有些失焦。 时先生,早餐我放在这里了。说完,吴俪蓉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欲言又止。 身后的人还未离开,耳边传来细小的步子响动,时卿皱了皱眉。他侧头看了眼,手指轻轻按压控制器,朝吴俪蓉转了过来。 男人的眸光冷淡,尽管是坐着,依旧挡不住其身形高大。 似是不满吴俪蓉的存在,时卿面色更沉。他看向吴俪蓉,说话时语气薄凉,满是不耐烦,还有事吗。 倒也没什么大事儿。吴俪蓉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有意无意往桌上的餐盘瞟了眼,就是告诉先生一句,您记得吃早餐,凉了就不好了。 下意识的,时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桌上放着杯煮好的燕麦,玻璃杯上覆着层热乎乎的水汽。木质的小圆碗里盛着两颗水煮蛋,碗底是一小摊黑色的酱汁,看起来像是酱油。白色瓷盘里有几片吐司,只是这卖相着实算不上好。 吐司边不知是被谁扯了去,边缘粗糙,看起来扯得匆忙。只留下白色的部分,一片片垒堆着,让人想起装快递用的泡沫板。 足足十秒的时间,时卿的眼神都落在那顿与往常极不相似的早餐上面。 注意到时卿的眼神,吴俪蓉越发心里没底。早上倪喃去而复返,说了那番让人听不懂的话后,扯了双塑料手套把吐司撕了个干净,将那些吐司边全部塞进了她自己的嘴巴里。 另外,倪喃还再三嘱咐她要把鲜牛奶换成燕麦,一向是早餐必备的煎蛋也要换成水煮蛋,还特别提醒,要记得往鸡蛋上淋一小勺酱油。 以前时先生从不这样吃的,突然要换,吴俪蓉没同意。 然而耐不住倪喃的软磨硬泡,明明要迟到了,还耍赖般地撒娇。她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终究是让吴俪蓉半信半疑地同意了下来。 沉默的时间里,吴俪蓉已经开始组织解释这一切的语言了,然而开头还未编好,便听时卿说了句,出去吧。 依旧是那样冷冰冰的神色,只是眉毛微不可见地舒展了些。 吴俪蓉没在意他的变化,暗暗舒了口气,说了句好便迅速关门离开。 偌大的房间里,光线很暗。天空的乌云不知何时破了个口子,掉下来一束微芒。光从人背后打来,人和轮椅的椅子被映射到地板上,缓缓拉长。 轮子转动,时卿来到桌前。垂眸凝视着桌上的东西,良久,他伸手拿了颗水煮蛋。昨晚发了烧,从早晨起来时便觉得口中淡得仿佛失去了味蕾。 裹了酱油的蛋清滑嫩鲜香,不似煎蛋油腻,也不会像清水一样寡淡。 燕麦的香气浓淡适宜,勾人味蕾。时卿抿了口,喉管一阵温热。他的目光掠向那份似乎受人暴力拆卸过的吐司,眼底似乎划过一丝波澜,很快又慢慢沉寂下去。 他并不喜欢牛奶,讨厌吃吐司边。所以每次吃早餐时,牛奶总会剩下至少一半,吐司边也会被他丢弃在盘子里。 不过没有人会去考虑他的喜好,吃与不吃只不过是东西剩与不剩这两种结果罢了。落在旁人眼里,他们只会说他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太不好应付。 -- 第10页 时卿知道,这些不会是吴俪蓉做的。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总是假装乖顺的脸,她仿佛是笑着,又分明是眼底带刺,根本不给人探究的机会。 花招那么多,除了倪喃还会有谁。 余光中,两粒胶囊放在床头小桌的桌角,旁边有张纸条。 [按时吃药,健康必到。] 纸条后还画了个「奋斗」的emoji小表情,有了几分耳提面命的意思在。 房间内窗户开着,突然吹进来一股风。风鼓纸落,纸条晃荡了几下,呼啦啦从桌子上掉下来,翻滚了两圈,贴在了时卿脚边。 半晌,时卿弯下腰捡了那张纸。细细窄窄的一条,也不知是从哪里撕下来的。 目光在字迹上短暂掠过,时卿指腹轻捏,将纸条揉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此时的倪喃正奔波在冲往教室的路上,根本无暇无忌她那张字条的死活。从地铁站出来后,天上便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有了之前的教训,倪喃现在会习惯性地往自己的包里塞把伞,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风很大,好几次把伞骨吹得向外翻折,倪喃甚至觉得手上这把小雨伞会在狂风中四分五裂。 倪喃毫不意外地迟到了,她猫着腰从后门小心翼翼地进了教室。脑袋偷偷往前面探头,正好对上束正在寻找什么的目光。 虞穆尔边看着手机,边时不时地往门外瞟,总算是看到了蹲在一边鬼祟往前的倪喃。 她坐直了身体,尽量让倪喃看得清楚些,冲着她指了指身边的空位。 黑板前的老师口若悬河,讲得正尽兴,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偷溜了进来。倪喃放低身体几步跑过去,挨着虞穆尔坐下。 方才跑得太急,倪喃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折叠伞上淋拉着雨水,湿了脚下的一片空地,连裤脚上都沾着水渍。 喃喃,怎么今天这么晚。虞穆尔凑到倪喃身前小声道:校自律会的来点人了,又是那个储之艺,也是奇了怪了,回回都点你名字! 提起这个虞穆尔就来气,倪喃迟到的次数极少,本想着这次替她喊声到,可那个储之艺的眼睛压根儿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好像生怕她李代桃僵了似的。 在座位上歇了会儿,倪喃总算缓过来了劲儿。听了虞穆尔的话,倪喃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的应了声嗯。她转过头,脸上带着笑,似是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穆尔,怎么今天就你一个。倪喃往四周看了看,方悦和潇潇呢? 倪喃原本是四人混合寝,另外两个女生和她们不是同一个班。由于倪喃大一下半学期就搬了出来,所以现在就只剩下了三个人住。 这堂课是公共必修课,以往都是几个班一起上,看今天这人头数,明显缺了不少。 她们班今天集体外出实践,这堂课都请了假。虞穆尔偷瞥了一眼讲台,见老师没注意到她们,才敢继续说话,你每天家里学校两头跑也不是办法,还不打算搬回来住呢。 我那是在外面赚大钱呢,回学校哪有这好事儿。 倪喃挑了挑眉,一点儿没正形儿,回回说到正经的就开着玩笑躲开。偶尔倪喃会因为小组作业而回寝室溜达一圈儿,不过从不参加她们的聚会,只是会把些打工时遇到的奇葩事儿当成笑话讲给她们听。 关于倪喃家里的情况,她们三个了解的并不多,只是隐约知道她条件不太好,经常没日没夜地打工。除去学费,那些钱早够她生活才对,可她却还是拼了命干。 不过倪喃到像是个乐天的,每次见面都瞧她鬼灵精怪,潇洒得很。 虞穆尔有些放心不下,怎么感觉你瘦了圈儿,又没好好吃饭是不是? 到了穿羽绒的季节,人人都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颗粽子,然而倪喃尽管裹得严实,却仍能看出身型纤瘦。 闻言,倪喃耸耸肩,意味深长,忙着搞事业的花季少女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干饭上。 虞穆尔顺嘴反驳,你搞那么多事业做什么? 没钱了。倪喃眨巴着眼睛,含着下巴看她,满脸的无辜可怜,官人,总得让民女拾掇些过冬的细软吧。 又开始不着调了,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反正也说不过她,虞穆尔没接着倪喃的戏演,晚上给潇潇过生日,一起去吧。 她不是不久前才过了生日,怎么又过? 潇潇说上次过的是农历,今天是阳历,一年要收获双倍快乐。 倪喃终于从包里翻出课本,对着ppt翻看着页码,不了,你们好好玩儿去吧,我替她分担一倍快乐就好。 虽说早已习惯了倪喃的这种单飞行为,但每次虞穆尔还是忍不住问上一句,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只见倪喃长舒了口气,背靠着椅背,慢慢转过了头。她语速放得极缓,有几分故作神秘的味道,极为一本正经,家有恶犬,得回去陪。 - 冬天天黑得早,倪喃下课回去的时候已经黑透了。 客厅里只开着餐厅的壁灯,其余的地方黑乎乎的,静得落针可闻。倪喃绕过玄关,忽的抬头看了眼楼上。 -- 第11页 主卧的门紧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整栋别墅像滩死水,黑沉压抑。 借着餐厅BBZL暗淡的光线,倪喃看到桌上放着盘番茄挂面,还有颗煎蛋,应该是吴俪蓉做好了放在这里的。 这么说时卿已经吃过饭了? 那正好,省了她好大一波功夫。 这碗面放在这里有一会儿了,碗壁微热。倪喃轻声拉开椅子,也懒得再加热,干脆就那样扒拉着往嘴里送。 坨了的面条口感并不好,有些蔫巴巴的,原本酥脆的煎蛋也变得瘫软,汤水温凉。 或许倪喃就是那种极好养活的人,她不挑,有什么吃什么,能填饱肚子就行。 换做从前,她可能会直接跳过晚饭这个环节,少一顿对她来说像是家常便饭。如今还有人给自己留饭,比先前那些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迅速吃完面,倪喃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收拾了碗筷上楼,临进房间的门前,倪喃又看了眼楼上那间卧室。这么多天以来,倪喃对自己的定位有了个清楚的认知,形同虚设的看门木偶。 或许连看门都算不上。 仔细算下来,她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就能得到一笔足够丰厚的工资。 比起她从前干的那些体力活,倪喃突然觉得很没有底气。 太容易占据的位置,也最容易被其他人所取代,因为并不是非你不可。 倪喃无声叹了口,轻轻带上了门。进浴室洗了个澡,倪喃身上的疲惫感稍解。小腿肚的地方有些酸痛,走两步路都累。 尽管如此,她还是下楼去接了杯热水,然后拿着几粒胶囊敲响了主卧的门。 知道时卿寡言,倪喃也不多问,两下叩动之后,便推门进去。 卧室露出几缕微弱的光,倪喃唤了声,时先生? 等待她的是长久的静默,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倪喃甚至忍不住去想,这时先生不仅腿脚不好,难道耳朵也不太好使? 我进去了。倪喃先说了声才越过隔断往里间走。 然而,房间内空无一人。 倪喃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向门外去。 别墅一共四层,最上面是阁楼,时卿住的三层空间宽阔,还有一处露天的阳台。 有风呼呼地从楼层一侧传来,刮蹭过皮肤,寒冷从衣袖裤脚窜入。倪喃忍不住打了冷颤,手臂上冒起层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走向吹来风的地方。 推拉的透明玻璃门敞开着,晚风灌了进来,窗帘的下摆不受控制地四散。 倪喃轻声靠近,在玻璃门前停住。 夜色像张网,勒绞住咽喉,捂塞鼻息,遮蒙双眼,感官在乌沉里遗失。星月分布,给夜色扎了缺口,人才得以喘息的机会。 清透的月光掉在地上,风吹云乱月却不散,积水空明,藻荇交横。 今晚是个十足十的好天气,倪喃看着男人的背影,突然觉得他还挺会享受,大半夜居然有心思跑这儿来赏月。 时卿坐在轮椅上,背影静默冷淡,让人联想到泡在潭中的寒玉。他就那样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这样的赏月方法,不生病才怪。 倪喃没进去,她折回房间,拿了条毯子出来。 在寒风中待了太久,四肢都变得僵硬。以至于身上多了东西,时卿都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肩膀上一沉,随后被温暖罩住,绒毯把风挡了大半。 倪喃绕到他身前,弯腰把毯子交叠在一起。下意识抬眼,倪喃和时卿的视线撞上,生冷又漠然的瞳孔,仿佛在睥睨一堆白骨。 好歹也算是半个花前月下,却不是罗曼史的开场,诡异得更像是杀手交接。 这一次,倪喃闻到了时卿身上淡淡的雪松气,干燥辛凉,如同混杂着薄荷叶碾碎了冰雪。 倪喃垂下眼,退了几分距离,刚下了雨,挺冷的。 冷不丁一句话,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末了,她扭身回了房间,再在天台出现的时候,手里多了胶囊和热水。 倪喃走到时卿身边,突然蹲了下来,一只手微微搭着轮椅,抬起头看着时卿,时先生,你以后要去哪儿,提前告诉我一声行吗? 要是丢了你,我罪过可就大了。 明明是商量关切的语气,偏生一言一行都照本宣科。 倪喃把带过来的东西递到他手边,意思不言而喻,然而时卿却只是盯着她看。 眼前的少女面容姣好,她半仰着头,却丝毫没有下位者的窘迫。 长久的凝视后,时卿笑了声,没带什么温度, 见此,倪喃并没有开口,她在等着时卿的下文。 他问,你这样装模作样给谁看。 男人冷磁的嗓音里夹杂着风声,轻飘飘掠过倪喃耳边。 听了这话,倪喃也不恼。她无声笑了笑,歪头看他,顺着他的话回答,还能给谁看,给你看呗。 依旧是那轻软的语调,乖顺柔和地说着虚伪逢迎的话。 倪喃深知自己在时卿面前玩不了什么把戏,干脆就把戏在人眼皮子底下做到底,既然拿了钱总得好好办事不是。 默了会儿,时卿的眼神从倪喃身上离开,重新平视着前方,目光涣散。他掀了身上的毯子,右手掌心朝上。 -- 第12页 倪喃低头,顿了下,把胶囊放在他掌心。待他将其放入口中,又迅速递上了杯水。整个过程迅速流畅,好像只用了几秒的功夫。 水温刚好,不冷也不烫人。倪喃接过杯子的时候,掌心是热的。她侧了侧身子,顺势帮时卿整理好身上的毯子,这才站起身来。 两人没什么话,更不会闲聊。 紧接着,时卿听到倪喃拉开玻璃门的声音,动静清浅。 某种程度上,时卿也说不清自己的想法。或许是日子太枯燥,所以想着有个乐子也挺好。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卿开始喜欢时不时来这里坐一会儿,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宿。倒也不觉得冷,这样的安宁能让他感到平静。 别墅的四周都是修剪得利落漂亮的园林,从阳台望过去,能俯瞰整片风景。 今晚还不错,有月亮。 夜深人静,时卿终于打算回房间。他按了操作台上的控制器,一转身,却愣在原地。 倪喃裹着件厚厚的外套,直接蹲坐在阳台角落,身下有个竹藤编的垫子,应该是方才从楼下拿上来的。 她的脸缩在衣领处,露出的鼻尖和耳朵被冻得通红。手上不闲着,打发时间般抠弄着坐垫的藤条,不小心被刮弄到指腹,还疼得皱起眉毛来。 听着动静,倪喃抬起头,困倦的眸光在看到时卿的瞬间清醒了下。 赏完月啦?倪喃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把藤垫往边上一踢,然后走到轮椅背后握着扶手,那就回去睡觉吧,困死了。 最后一句话音量很低,更像是对自己的低语。没有抱怨之气,只是平淡地陈述事实。 还没等倪喃使力,轮椅便自己向前滑动,突然失去支撑,倪喃差点扑了个空。她看着时卿愈行愈远的背影,差点就气笑了。 就时卿这样的臭脾气,哪个倒大霉的能受得住。 最离谱的是,他坐个轮椅怎么还能跑那么快!! 虽暗暗生着闷气,倪喃却是快速跟了上去。她在时卿进入房间的最后一刻冲到了他眼前,一只手推着门,挡住了时卿关门的动作。 有事?时卿声音冷沉,眉宇间尽是不耐烦,若不是有那把轮椅牵制,好似下一刻就会拎着倪喃的衣领把她丢出去。 一个问题,问完就走。 门被两人抵着,颇有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片刻,倪喃感到门板的力道松了些,时卿虽没说话,但总归是表现出了允许的意思。 这是倪喃今晚回来时才想到的问题,虽说可能有点逾越,但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是个必须要说明白的事。 两个人一站一坐,时卿纵然高大,却还是有些差距。 下意识的,倪喃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尽量与时卿平视着。这样的距离要比方才近得多,少女的五官放大,几乎能看清她每一根卷翘的睫毛。 在没人注意得到的地方,时卿指间轻轻紧了下。 没别的意思,真就问点东西。她的眼睛紧锁着时卿,问得清晰又一本正经。 这么多天,倪喃罕见地一脸严肃,似是在斟酌用词。她低头看了眼时卿的双腿,穿着家居裤,脚上是双拖鞋。衣料宽松,仍然遮不住修长。 倪喃的脑袋垂着,时卿看不清她的眼神,只觉得被她目光扫过的地方烫得厉害。这样的打量,到底还是让他感觉不舒服和厌恶。 就在时卿打算关门时,倪喃又开了口,时先生,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叫我一声。 顿了顿,倪喃似是下定了决心。 洗澡这事儿虽然尴尬了点,但如果你需要,倒也不是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肥肥的二合一! 注:积水空明,藻荇交横出自苏轼《记承天寺夜游》 第6章 倪喃自认不是个特别细心的人,所以来到这栋别墅这么多天,才意识到洗澡这个问题。 虽说男女有别,但她既然已经住进了这儿,也总不好在这事儿上矫情。 况且,吃亏的又不是她。 然而话方落,倪喃便注意到时卿沉了几个度的脸色。紧接着,轮椅后退,时卿伸手一推,门被轰一声关上,差点磕到倪喃的鼻子。 她往后踉跄了几步,险些没站稳。 又哪里惹到他了,倪喃无奈地垂下肩膀,实在有些挫败。她又没想占他便宜,这不是为他考虑吗,怎么还生气了。 连续几天,倪喃都发现时卿会在晚上去阳台小坐一会儿。每到这时,她也不会先休息,而是拿着她的小垫子坐在一边,时卿待到多晚,她就待到多晚。 经常困得上下眼皮子天人交战,差点直接栽倒在边上。 时卿刚开始会告诉她,不需要在这里陪着,然而倪喃只是敷衍着答应一声,然后把阵地换到客厅,隔墙陪人赏月。 从前别墅里的助理遇着时卿半夜出现在阳台,要么就是直接当做没看到,要么就过来象征性地劝两句,说些小心着凉之类的话,在等到时卿的回复后溜之大吉。 也就只有倪喃,不问也不劝,拿个小垫子陪着他一起。 偶尔,倪喃会帮他煮点宵夜,但时卿吃的次数少之又少,多半也都是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 第13页 到了十二月份,栖坞的温度直降,有太阳的时候少,不下雨已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了。 学校那边要准备期末作业,倪喃学校别墅两头跑,也只有双休日的时候能休息上一会儿。为了按时把期末作品提交,熬夜成了她这段日子的常态。 时卿晚上去阳台的次数少了,倪喃琢磨着,估计是因为天冷。毕竟,又有谁愿意在这种时候平白无故出来受冻。 这么一来,倪喃的负担轻了些,可以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学校的事情上。 她去楼下接了杯冷水,打算困得时候喝一口,把自己冻醒。上楼时,不经意注意到主卧那层传出来的光线。 别墅太黑,任何一丝明亮都尤为显眼。 倪喃停下步子看去,才发现并不是主卧,而是卧室旁边的书房,那里她并没有进去过。 这些天以来,时卿在她眼中的活动范围不过就是阳台和卧室,突然去了别的地方,倪喃不由得有些好奇。 她走上楼,直到距离近了些,才看到门原来是开着的。一条可以容纳一只手的小细缝,是光的出口。 房间里传来男人压抑的闷哼声,好似很痛苦。来不及思量,倪喃直接推门而入。 密密麻麻的书架围了一圈儿,中间是张红木桌子,只有盏落地灯开着。时卿将轮椅的靠背放得低了些,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眉头紧锁,冷汗连连。 倪喃几步走过去,在轮椅旁蹲下。 时先生。她唤了他一声,却没有任何回应。时卿梦魇缠身,睡得极沉。 时先生,时卿,时卿。 时卿,你醒醒。 倪喃干脆去按时卿的双肩,时卿! 碰到他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朝倪喃袭来,直接让倪喃跌坐在地。 似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时卿手臂猛地挥开,全施加在了倪喃身上。他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就看到倪喃抱着手臂跌在他身边。 应该是撞得狠了,坐在那儿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方才那重重的撞击声,他听得一清二楚。 时卿慢慢从梦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手。 倪喃纤瘦,这一下摔得不轻。 被噩梦缠扰的时候,时卿听到了倪喃的声音,她想叫醒他,按他肩膀其实也是拉了他一把。此刻,时卿微喘着气,突然就有种奇怪的情绪作祟,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手伸出去一半,想要拉倪喃起来,却又堪堪停住。 摔倒的时候手肘磕到了桌角,钻心的痛蔓延上来。倪喃紧咬着牙关,消解痛感。此刻那里又痛又麻,倪喃坐在地板上,好半天缓不过劲儿。 说好的身体病弱还腿脚不便呢,哪儿来这么大力气。 倪喃抬起眼,疼得连生理性的泪水都冒了出来,偏偏还要自己再憋回去,时卿只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眶。 我是不是该买份保险啊。倪喃戏谑道:做这行危险系数也太高了点。 时先生,这算不算工伤? 手臂上的刺痛感还在,倪喃本也没指望着时卿回答,说着便要从地上爬起来。 你来这儿干什么? 突然的一句话把倪喃问懵了,她止了动作,就那样坐在地上。 来这儿干什么?好奇趋势?鬼使神差? 我是看书房灯开着,想问问你要不要喝水。倪喃信口胡诌。 水呢? 被我喝了。 杯子呢? 扔了。 倪喃无言,怎么还较上劲儿了,平常也没见他话这么多。 房间太暗,在这样的环境下看书,倪喃怀疑迟早有一天时卿的眼睛也会坏掉。她从地上爬起来,刚站稳,便听到身旁的男人开了口。 惺惺作态惯了,你自己能分得清真假吗。 气氛凝下来,倪喃理了理乱糟糟的衣领,笑着随口一答,我看时先生分得挺清楚啊。 时卿没应。 - 回到房间,倪喃坐到床边,把衣袖往手肘上挽了一截。 白皙纤长的手臂嫩得如同藕条,只是手肘那处已经显出了一片刺眼的淤青,甚至有星星点点的红紫,看着有些可怖。 倪喃小心地碰了下,强烈的刺痛感让她忍不住嘶了声。 报复心上头,突然就想把这伤同时卿讨回来。怎么看起来身病体弱的,自我保护的意识和本事还挺强。 他每天足不出户,难道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举铁不成。 平白吃了这么大一亏,倪喃想着干脆去要点赔偿费,这种程度的碰瓷儿,他时卿应该承受得起。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平常大事儿不干,白拿人那么高工资,这样做未免太不地道了些,便就此作罢。 倪喃从行李箱里拿了瓶红花油,简单擦了擦便算处理好了。到了这个点儿,倪喃也没了心思做期末大作业,干脆关了台灯就往床上躺。 习惯性的,倪喃睡前看了眼银行卡余额,上个月的工资今天上午刚打到卡里,倪喃还发现,几分钟前又多了比转账,和工资来源是同一个汇款账户。 盯着突然冒出的那笔钱片刻,倪喃了然。不愧是资本家,给人赔礼道歉的方式都是真金白银,这倒好,还显得她这具身板金贵了不少。 -- 第14页 倪喃侧躺着身子,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她转换了几个app,又打开手机计算器加加减减了半天,最终把工资的一多半都汇进了一个账户里。 剩下的钱抵了大大小小的债务,最后真正留在手里的少得可怜。 其实倪喃自己清楚,父债哪里有子偿的道理。可是那些催债电话一个又一个打来的时候,倪喃真的毫无办法。 她尝试过更换号码,可那些贷款公司会摸索着找到她,甚至找到她周围的人。 手机的催债短信上是她明晃晃的免冠照片,旁边用红色字体标注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八个大字。倪志成还真是离不了她,贷个款还把自己女儿的信息抖落得干干净净。 那些人明目张胆地要挟着,说如果再不还钱,就去学校找她。打不通她电话不要紧,还有她老师的,同学的。 倪喃就算再潇洒,也总归是怕了这番说辞。某种程度上,她还是胆子小的人。 怕被人非议,怕成为恶意的焦点。 她也想过报警,可是那群人从未对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消停几天也就过去了。 欠债没有不还的道理,倪志成还不上,那群人会来找她,就连倪志成也会没完没了地问她要钱。 倪喃想,她还是贪心的,想要继续上学,继续画画。可是她想要的也成了枷锁,把她束缚在了这里。 或许某天她有能力离开凤头巷,离开栖坞,就会真正意义上摆脱这一切,只是不是现在。 好在如今住在时卿的别墅,到省了水电吃住的钱。 栖坞大学位于大学城的中心,离这里不算远,但是每天公交地铁来回折腾,这算下来的交通费对于她来说也是比不小的数字。 只有一个人的空间里,倪喃才敢暂时放松下来。她扔了手机,烦躁地把掌心捂在眼睑上按了按,隔着被子,叹声细小沉闷。 过了好一会儿,倪喃才松了手。她趴在床边,捡起被扔掉的手机,从床头摸过充电线插在了手机充电口上。 倪喃把灯的亮度调低,紧闭双眼,强迫自己入睡。 床铺柔软,她蜷缩在角落,身子纤瘦如纸片,若不是松散的黑发,甚至会让人觉得那里平铺着一件衣服。 房间里暗暗的,仅有的光线可以让人识物。倪喃挨着灯光,床空出了一多半。她有开灯睡觉的习惯,靠近光源的时候,会让人有安全感。 周五下午课少,倪喃很早便回了别墅,正巧赶上吴俪蓉在做晚饭。倪喃迅速放了东西洗手,赶到厨房帮忙。 洗菜的间隙,倪喃注意到吴俪蓉一直在看客厅的时钟,动作也有些匆忙。 吴阿姨,怎么一直看时间,是有事吗? 吴俪蓉把手上的水渍往围裙的两侧擦了擦,可不是吗,今儿周五,我和我孙子约好了每周这个时候要去幼儿园接他,眼看这时间就来不及了。 边说着,吴俪蓉又掂了两下勺。 既然是每周都要去,那你岂不是每周五都要这样赶? 闻言,吴俪蓉无奈地摇摇头,从前啊我们这儿还有个人,跟我差不多年纪,我们俩是倒班制。谁知道前几天也不知道她怎么惹着了先生,突然就被辞退了。 这不,现在就我一人了,难得很哩。吴俪蓉揭开锅盖,轻轻搅拌了下里面的粥饭。 清洗的动作慢了些,倪喃有了些思量,想来那个被辞退的就是张梅了。也是,当天自己出现得太突然,就算时卿懒得管,柏易也会查得一清二楚。 倪喃没什么反应,更丝毫没有害别人丢了工作的愧疚感。 欠款还清,她不再欠张梅什么。更何况,光是想象张梅那副嘴脸倪喃就头疼厌烦,一张嘴吐不出一句人话来。 倪喃很快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她朝吴俪蓉道:阿姨,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就行。 听着倪喃主动包揽,吴俪蓉一喜,但却也不好意思把自己的活儿推给这个小姑娘,算了喃喃,我动作利索,赶快做完我就走。 见吴俪蓉还要忙活,倪喃干脆走过去按住她手臂,开玩笑道:虽然我厨艺没阿姨你那么好,但总不至于把先生毒死吧。 音量不大不小,吴俪蓉条件反射地往楼上看了眼,然后悻悻地拍打了下倪喃的手臂,这孩子,小心被先生听到! 瘀伤还没好,吴俪蓉正好打在伤处,倪喃皱着眉嘶了声。 吴俪蓉看着她表情不对,忙问,怎么了孩子,打重了?来让阿姨看看! 眼看袖子要被她翻上来,倪喃赶紧侧身躲开,脸上带着笑眨了眨眼,我装的。 吴俪蓉松了口气,作势要往倪喃额头上弹,你啊,这么咋咋唬唬的,当心真惹了先生不高兴,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知道了。倪喃推着吴俪蓉往门外走,顺便把放在沙发上的针织包塞进她怀里,吴阿姨你就放心吧,时先生我能照顾好。 行行行。吴俪蓉在玄关换了鞋,那阿姨就偷个小懒,有事儿联系我哈。 好嘞~ 送走了吴俪蓉,倪喃重新钻回厨房忙碌。清蒸鱼还在火上煮着,汤底浓白,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临走前,吴俪蓉还往鱼汤上洒了把香菜。 -- 第15页 倪喃把鱼盛出来,又另外盛了碗鱼汤,都用保温罩盖着。流理台是直角形的,倪喃把袖口挽起,厨房里很快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一切都收拾好,倪喃双臂往后压了压,从回来起她就没歇着,实在有点疲惫。倪喃摘了围裙,等着时间一到把午餐送上去。 然而右脚刚刚后退一步,小腿肚便抵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倪喃还没来得及惊吓,后背覆上来一只手掌。 那指节轻轻用力,便将倪喃的身体推了回去。 要不是倪喃刹得住车,她差点趴在流理台上。 不看路?身后传来低沉冷淡的男声,倪喃猛地转身,才发现时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方才她碰到的东西,原来是轮椅的踏板。 这还是倪喃第一次在三楼以外的地方看到时卿,不变的是他那仍然板着的黑脸。 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倪喃说出这句话时就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她看向坐着轮椅依旧气势不减的男人,放弃了据理力争的想法。 走路没声音的原因,当然因为他是滑过来的。 你怎么下来的?倪喃换了个问题,这里是螺旋楼梯,倪喃每次爬都累得要死,更何况还是时卿。 四目对视,倪喃觉得时卿看她的神情像在看一个傻子。 果然,下一刻,时卿就用一种极为嘲弄的语气开了口,你看看楼梯后面是什么。 时卿转身离开,径直往餐厅走。长桌的主位没有放椅子,想来是给他留下的。 时卿的话不明不白,倪喃在原地傻站了会儿,才疑惑地探头往一层螺旋楼梯后的空间瞥了一眼。 双开的银色门,熟悉的指示灯和箭头,电梯标志明晃晃的。 外面男人坐姿慵懒,看起来已经做好了用餐的准备。倪喃低低嗤了声,端着餐盘上了桌。 保温盖揭开,鱼肉和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倪喃的袖子还没放下,白晃晃的手臂在时卿视野里晃来晃去。松散布料内,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露出来的青紫色。 怎么这么多天淤青还没消下去,是擦伤都该结痂了。时卿眉毛不由得皱起,唇线紧抿,没有开口。 倪喃拿出鱼汤,并没有直接放在时卿眼前,而是拿了个小汤勺,将里面的香菜一根根挑了出来,直到鱼汤只剩下一片浓白,倪喃才把碗推了过去。 她低着脑袋,坐在时卿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继续挑那清蒸鱼里的香菜。一根根,比挑刺还麻烦。 这个角度看过去,时卿只能看到倪喃的侧脸,葱段般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在下巴上。 莫名的,时卿被那动作吸引,不动声色地看了很久。他的眸光微动,嗓眼有些干。 良久,时卿问了句,这是干什么? 倪喃没抬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声音低软,尾音是上扬的。明明有气无力,却还是死撑着那股鲜活朗然。 先生不是不喜欢吗,不喜欢我就挑出来。 尽管是有了答案,可在听到倪喃的话时,时卿还是愣了瞬。 最后一根香菜被捞干净,倪喃总算抬眼看他,俏生生的脸上笑容依旧,挑完了噢,先生可要多吃一点。 作者有话说: 倪喃:每天一个知识点,时先生不喜欢吃香菜=w= 今天晚了几分钟,没卡到点TAT 好晚才回家,昨天居然忘了定时,嘤嘤~ 又是一章大肥章! 第7章 从住进这栋别墅的第一天起,倪喃就开始有意无意关注起时卿的喜好来。 讨厌葱、香菜、白肉,偏爱牛肉,可以吃辣,但不能太重,更喜欢清淡的饮食。桩桩件件,以至于每个细枝末节,倪喃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的时候,倪喃会觉得时卿这个人拧巴得厉害。喜欢或者不喜欢,他从来不会直白地说出口,而是表现在行动上。 所以身边的人半蒙半猜,常常惹得时卿不悦。也因此,时卿给自己平白担了个喜怒无常,阴郁骇人的名头。 起初来这里时,倪喃无数次疑虑时卿招生活助理的原因是什么。他沉默寡言,极少和旁人交流,家里有做饭和清扫的阿姨,助理好似个没什么用的摆设。 到了现在,倪喃开始慢慢认识到了一点。时卿需要的可能不是生活起居的照料,而是个鲜亮的,活生生的人,能一次又一次把他从病痛、噩梦和寒风里拉回来。 倪喃觉得有些讽刺,她并不认为自己能拉住他,怎么拉,难不成用她那些假模假样吗。 在时卿这里,凡俗的金钱交易可以为他包揽一切无法用钞票衡量的东西,尽管那些关怀和陪伴可能都是假的。 或许人本来就是喜欢悲天悯人的生物,倪喃每每望向时卿那双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他好像有点可怜。 说完那句话,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时卿凝视着倪喃,目光锐利,好似能在她那张脸上生生划出几道口子来。 像是较上了劲,倪喃也回视过去,毫不退却。 四目相对的那几十秒,空气沉凝得好似能滴出水来。 半晌,时卿看了眼她面前那一小碟香菜,冷哧了声,献殷勤这事儿挺熟练啊,看来之前没少干。 -- 第16页 言毕,他收回眼神继续用餐,动作慢条斯理,漠然又疏离。 愣了瞬,倪喃突然笑了,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还行吧。她的语调好似比方才还轻快,时先生要珍惜我献殷勤的时候哦,万一哪天我跑了,你连献殷勤的人都找不着。 又是那副看起来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好像没一件事能让她放在心上。她把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说的话亦是真假参半。 时卿突然就没了胃口,他用纸巾擦了擦唇角,一言未发便离了桌。 或许是真的累了,倪喃今天没有要和他好好掰扯分个高下的打算,颇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整整一天,她只中午的时候在学校食堂吃了碗面,到了这个点儿,饿得胃都往里缩。可是看着眼前的这桌东西,她却一口都咽不下去。 真是浪费,倪喃摇了摇头。她拿了个空碗,夹了点卷心菜和西兰花,机械地往嘴巴里塞。那些蔬菜甚至都没被咀嚼几下,就被人吞了下去。 倪喃可能都没有尝到它们的味道,只感受着空荡荡的胃在被填满。 没一会儿,倪喃余光里出现了个身影。她抬起头,看见时卿正朝她而来,离餐桌还有几步远时,突然往她这边丢了个东西。 白乎乎的方盒子,直接砸进了倪喃怀里。 时卿的脸色好像更差了些,他的语调很沉,有伤就早点治,看着碍眼。 待时卿再次离开后,倪喃才恍惚地低下头看手里的东西。白色的药膏,专门治瘀伤的。盒子崭新,包装都还未拆封过。 倪喃把盒子放在边上,继续往口里扒饭。 老板都亲自关怀下属了,可不得好好供着啊。 怎么供,那就对他好一点算了。 - 被期末折磨的最后几周里,倪喃几乎连30分钟的休息时间都抽不出来。周四下午的课调到了周二上午,于是周四中午吃过午饭后,倪喃便赶着往回走。 要去学校北门坐公交,必须要路过北堂广场旁边的枫叶林。这个季节,枫叶早就落得光秃秃的,一片灰白色,称不上什么好风景。 零落的枫叶堆积在树根处,一碰就碎,踩上去咯吱作响。 天气冷,这里没什么人。倪喃疾步向前,鼻尖和耳垂冻得通红。突然,路边冒出来一人,明摆着来拦路的。 倪喃缓缓停下步子,望着来人朝自己走近。 一段时间不见,储之艺倒是没什么变化,那双眼中对倪喃的恨意和厌恶只增不减。 在学校,倪喃对她是敬而远之,奈何招架不住她一次次主动找上门来,好像生怕看到倪喃有一丁点儿舒坦日子过似的。 储之艺扬着下巴,脸上擦了很重的粉,但仍然可见眼底淡淡的乌青色。 那么点儿钱打发叫花子呢!储之艺嗓音尖利,瞪着一双眼睛,脸颊瘦到凹陷,钱呢,拿出来!被你藏哪儿去了! 风刮得人皮肤都似被割裂一般,倪喃的手指紧紧往掌心里攥,几乎能把自己掐出血。 这个月留在我手里的钱就那么多,全转你了。倪喃面色平静,瞳孔像滩黑透的死水,再多我真的拿不出来。 平平的语调之下,有她自己才能察觉出来的窘迫和难堪。 面对储之艺,她好像永远没办法坦然。 倪志成好赌还不够,竟撺掇储之艺父亲储威和他一起干这勾当,甚至把储之艺母亲曹平秋的救命钱都拿了去。 钱都败在了赌场上,曹平秋的病日益加重,储威悔不当初,天南地北地打工还债,还要攒医药费。 反观倪志成,依旧烂泥扶不上墙,还完全没有要担责任的意思。 没多久,储之艺一家从凤头巷搬走。再往后,倪喃和储之艺偶然在栖坞大学相遇,从那时起,她每个月打工赚的钱有一半都会给储之艺汇过去,可是比起当初倪志成从储威那里骗来的,依旧是九牛一毛。 你没钱?你可能没钱?储之艺几乎嘶吼着,甚至去扯倪喃的衣服,没钱你学艺术啊,你的学费呢?拿来啊! 倪喃,你怎么和你爸一个样?还想干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啊!你就不心虚吗! 眼前目眦欲裂的女孩儿和倪喃记忆中的相差甚远,母亲的病痛早就搓磨掉一个少女的欢乐和轻松,变得痛苦不堪。 倪喃感觉自己被勒的喘不过气,似乎下一刻就要窒息。 猛然间,她被储之艺狠狠推倒在地,栽倒在败落的树干旁,枯枝迅速在掌心上划了几道口子,冒出血珠。 三千块。储之艺死死盯着倪喃,眼角发红,下周之前拿出来,没得商量。 石砖上很凉,倪喃撑着地面,若不是手心的温度,她甚至头目晕眩。倪喃从地上爬起来后储之艺已经离开了,她凝视着远处很久,深长地呼了口气。 曹平秋她是见过的,是很温柔的人。在倪志成在外面沉迷赌博,留发高烧的倪喃一人在家时,是曹平秋带着储之艺敲了她家的门。 记忆其实已经模糊,倪喃只依稀记得那天下着雨,储之艺捧着碗黑米粥跟在曹平秋后面,还带来了退烧药。 然而那个带着温和笑容的曹平秋,最后却被病魔折磨得只剩皮包骨。如果不是倪志成,曹平秋应该早就做了手术吧,而不是错过了最佳的手术时间,变得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靠钱吊着命。 -- 第17页 他们搬走后,倪喃没再见过曹平秋,只在储之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状态应该很不好。 所以面对储之艺,倪喃根本抬不起头来,她没办法做到倪志成那样视若无睹。 倪喃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土,掌心的伤口沾着些细碎的灰尘和小石子,因着她的动作也被一齐蹭了下去。 全身的疲惫感在这一刻袭来,倪喃的腿有些发软。 她拖着步子往前走了两步,道路旁边有几把长椅,倪喃弯腰拨开上面的落叶便坐了上去。 风一吹,落叶四散,往她身上吹。 扑面而来的凉意,竟让倪喃感到舒适。 不知道过了多久,倪喃的口袋里突然传出连续的震动音,把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倪喃看了眼,是个陌生的号码。 这陌生感的来源并不是因为这电话号她不认识,而是因它来源于一个几乎不可能主动联系她的人。 倪喃反应了一两秒,很快接起了电话。 面上的冷然烟消云散,倪喃深呼吸了一口,又换上了那副乖巧的笑脸。 号码给了你那么久,终于愿意主动联系我了? 听筒靠在耳朵边,发出低低的通话音,隐约可闻男人的呼吸声。片刻,清沉的嗓音落进倪喃耳里,去买荔枝回来,今天就要。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根本不给倪喃回应的时间。 听筒里嘟嘟的声响惹人烦躁,倪喃看了眼不足十秒的通话记录,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挂电话这么快,合着根本不给人拒绝的余地呗。 但是这季节,她上哪儿给他找荔枝去! - 时卿挂了电话便坐着轮椅出了房间,吴俪蓉已经被他支走了,所以此刻,楼下的客厅里只剩时圃一人。 他今天刚从国外回来,风尘仆仆,时差都还没好,就迫不及待赶来了这里。 从楼上的天井看下去,时卿的视线正巧对上时圃的背影。他穿着件蓝色的条纹西装,衣领微敞,一只手臂搭在沙发背上,另一只手不停地拨弄自己的头发。 他背靠着,右脚搭在左边大腿上,还不安分地抖来抖去,像个粗鄙的混子。 像是等得无聊了,时圃还吹起口哨来,双腿换了个姿势,转而搭在面前的餐桌上。鞋后跟和桌面一下下地敲击着,发出清脆的闷响。 时卿就站在那里,盯着那双擦得锃亮的皮鞋,眼神愈发阴翳可怖。 许久之后,他才乘了电梯下楼,绕过螺旋楼梯,正好与时圃的眼睛对上。 原本时圃等得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然而看到时卿,他身上的活力仿佛又多了不少,眼睛都发亮。时圃慢悠悠站起来,双手插在西裤两侧的兜里,毫不掩饰地打量了时卿好几眼。 那目光比起关怀,或许说讽刺来的更准确点。 时圃站起身,下巴高昂,恨不得用鼻孔看人,这么久没见,哥,过得还行? 不劳你操心。时卿语气低沉,压抑着极不耐烦的情绪,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话可不能这么说。时圃勾着唇,眉尾不经意地向上挑着,咱可是手足兄弟,我不操心你,谁操心你。 最后一句话,时圃故意拉长了尾音,话里奚落的意思明显。因时卿是坐着的,时圃低眸看他,下巴的弧度却未曾变过。 他晃悠着往别墅各处看了看,皮鞋声噔噔敲击着地面。路过开放式餐厅时,还随手捞了个苹果在手里,上上下下地掂量着,这地儿不错啊,够排场。 话落,时圃咬了口苹果,发出响亮的咀嚼声,这不刚回国,公司的事儿一大堆,怕之后没时间,就想着一落地来看你。 时圃绕到时卿身侧,笑道:公司的事儿我刚接手,哪儿都不熟悉,哥你比我有经验,这不还得等着你指教吗。 苹果吃了没几口,时圃随手一丢,将其抛进了垃圾桶。 尽管是站在时卿身侧,他却始终没有得到时卿一个正眼,不免有些烦躁。从前时卿腿好着的时候,根本都没他表现的地方,处处被压一头。 然而如今时卿残废一个,面对他时,时圃却还是有种下意识的畏惧。就算他再如何狐假虎威趾高气昂,也无法摆脱时卿的压迫感。 时圃突然感觉有些胸闷,气闷得难受。他身子一退,抵着旁边的沙发扶手坐下,一条腿迈出来,几乎伸到时卿的轮椅边上。 可惜啊。时圃睨着时卿的双腿,眸间满是讥讽,这腿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空气几分静默,冷凝到像覆了层薄冰。时圃能感受到余光中时卿看过来的眼神,阴狠骇人,他没敢回视过去。 不过,这样的刺激还是让他的不痛快爽利了大半,胆子也大了不少。他歪着头,眼神垂落在时卿的双膝上,一只手抱着胸,一只手伸过去,手背似要去拍打时卿的腿侧。 那动作极具侮辱意味,也就是因着时卿身座轮椅,柏易又不在,他才敢挑衅。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时卿,不知从哪里突然飞出来个东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手臂和肩膀上,那东西有棱有角,痛得时圃惊呼一声,立刻把手缩了回去。 草!时圃怒骂了句,站起身来往下看。 -- 第18页 地上躺着个白色帆布包,歪七扭八的,书掉了出来,厚厚的一摞。这东西要是砸在人头上,估计能让人晕过去。 时圃捂着手臂,几乎是咬着牙,谁他妈扔的! 转身一看,一姑娘在进门的地方站着。她冷眼看着时圃,明明是张纯美的脸,却带着股阴郁之色,眼底警告意味明显。 书本凌乱地掉在轮椅边上,中性笔从包内滚出来,绕了几圈儿撞了沙发腿。没人说话的间隙,空气的流动都显得嘈杂。 恍惚间,时卿的心脏好像缩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喃喃:敢碰我男人,那你就活该被打=w= 一会儿还有一更!熬夜的宝贝们赶快睡觉啦!睡起来就能看双更了! 第8章 看到那个包的刹那,时卿便认出那东西的主人就属于倪喃。躁怒常伴的日子里,他很难意识到自己是否是平静的。 可是那一刻,心底的某处感官突然喧嚣得热烈。犹如落石沉了浅海,波澜难歇。 时圃何时被人这样砸过,还是被一姑娘,暴怒瞬间涌了上来。他嗤笑了声,朝倪喃那边迈开步子,你他妈找死! 那瞬间,时卿掌心里的扶手几乎要被他自己生生捏碎。莫名的,他浑身上下紧绷起来,好像时圃稍有动作就能立刻掐死他。 然而,还没等他迈出两步,倪喃突然侧身朝了门外。 那张沉着的脸变得比时钟还快,她眼角憋出了两滴泪,指着时圃,不知朝门外的谁控诉着,就是他就是他! 瞬间,从外面冒出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壮汉,一个个人高马大,看起来铜筋铁骨。四五个人往门口一站,几乎把整个玄关都挡了。 看他们的穿着,应该是这片别墅区的安保人员。虽然这地方偏僻了点,但安全这方面做得还真不错。 其中一个领头的率先走了两步上前,皱着粗眉,朝时圃上下看了两眼。 时圃不低,可在这群人面前却还是显得势弱。他止了步子,突然犹豫不前。 姑娘,这就是你说的那人?安保大哥音色厚重,音量稍大点儿,就让人感觉是在骂人。 闻言,倪喃反而哭得更厉害。她鼻尖红红的,肩膀因为哭泣而上下抽缩。白皙乖巧的脸埋在衣领里,清澈的瞳孔不住地晃动,看起来似是收到了极大的惊吓,又在奋力掩藏自己的不安,那模样无助又可怜。 这个片区住的人少,安静,也多半是些有钱的主儿,是非不多。他们这群人每天闲来无事,正愁一身魁梧没处施展呢,就让他们遇着了倪喃。 小姑娘红着眼请他们帮忙,和看自家闺女似的,几个三四十岁的大老爷们儿瞬间就来了脾气,他们最见不得这欺负人小姑娘的事儿! 倪喃慌忙地点着脑袋,眼睛瞥了眼时圃,又很快收了回去。 这人我都不认识,一回来就在我家闹事!倪喃扭头,声音里满是委屈,眼泪掉得更多了,闹就算了,还要逼我瘸了腿的叔叔把我嫁给他! 这突然的离谱剧情让时圃都愣了几分,待他注意到面前几个黑衣男人越发愤怒凶狠的眼神,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他指着倪喃,扯着嗓子怒骂,你瞎他妈放屁呢! 边说着,甚至要冲上去拽倪喃的衣领。还未碰到人,时圃便被几个大男人拦住。 有钱人家的糟心事儿,他们做这别墅区安保的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可像今儿这么离谱的,还是头一回见。所谓肥皂剧照进现实,也就是这么个理儿了。 领头的大哥自家也有个女儿,最见不得小姑娘受欺负,一听这年头居然还有逼嫁这事儿,瞬间就冒了火。 就算不是为他身为安保保护住户的职责所在,也为了他那熊熊燃起的正义感!真他娘想骂街了,这不是欺负人孤侄寡叔的吗! 瞧瞧!还是个瘸腿的叔!伤天害理啊! 今儿兄弟几个在这儿,你就别想欺负这小姑娘和人叔叔一下! 于是,在时圃的咒骂声当中,倪喃看着他被人拖出了别墅大门。临关门前,保安大哥还安慰着倪喃,吓着了吧姑娘,放心!保证不让他再进来! 倪喃抹着眼泪点头,嗯嗯! 别墅归于寂静,门锁被咔哒一声关上。倪喃转过身,正对上时卿看过来的眼神,她摸不透他的意思,只觉得那表情似是要将自己活吞了。 两人隔着些距离,四目相视。 倪喃也没说话,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走过去蹲下身捡东西。 有几本书摊在地上,内页朝下,折了好几个印子。包里的东西也掉落出来,滚得到处都是。倪喃蹲在地上,慢慢挪着步子捡了起来。 屋子里只有倪喃发出的轻微响动,气氛有些说不出的沉凝。 待她捡起最后一样掉落的笔记本时,时卿终于开了口,你是不是有病。 他的嗓音沉哑,每个字眼都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一起住了这么久,倪喃就没从他口中听过一句好话,见谁都咬,像条疯狗。 倪喃就那样蹲着,把书一本本整理好收进包里,淡淡地应了句,可能是。她眼睛还红着,仿佛故意膈应时卿般,抬起头盯着他看,不然怎么还白白给人献殷勤。 -- 第19页 又是几秒的沉默,时卿看着再次低下头不理人的倪喃,突然就狂躁得很。他闭了闭眼,压下自己的情绪,你知道他是谁。 陈述语句,不带一丝疑问,直白地阐述事实。 噢。倪喃也没否认,他是你弟弟啊。 说到此,倪喃抬起头看了眼时卿的脸,还好你遗传了好基因,不会让我整天对着张丑脸。 很意外的,时卿居然顺着她接了句话,是他那张脸你就不献殷勤了? 献啊,怎么不献。倪喃答得快,完全没注意到时卿的表情变化。她把最后一件落在时卿脚边的东西放进包里,然后抬起头,手扒在轮椅扶手上看他。眸光一扫,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只不过没你让我看着舒服就是了。 靠得近,倪喃能闻到时卿身上的雪松气,是她喜欢的味道,一时没很快退开。 时卿眸光下掠,停在倪喃的五官上。 少女皮肤如玉般白皙,眼睛澄澈,带着些红,莹润的泪滴还没完全抹掉,眼眶湿漉漉的。 一想到方才她朝时圃砸东西的场景,时卿竟觉得有些后怕,时圃不是什么君子,打女人这事儿他干得出来。 知道时圃找来的时候,时卿的第一反应就是倪喃呢。 原因复杂,一时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不想让她牵扯到时家的事来,也可能,是不想让她看到时圃对自己颐指气使的样子。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时卿必须要把倪喃支开的理由,可谁成想,还是被她撞见了。 而倪喃偏生是个胆子大的,一点都不怕事儿。 万一他真对你动了手呢?时卿死盯着倪喃,目光锐利到似乎要刺破她的双眸,倪喃,你就那么有把握? 这还是第一次,时卿叫了倪喃的名字,听起来透着股阴狠,像是恨不得撕了她。 倪喃默了瞬,突然笑道:不是还有你吗?她挑了挑眉尾,示意着时卿身下的轮椅,我看你平常滑得挺快啊,带着我一起跑呗。 又是那股不着调的劲儿,嘴巴里没一句实话。 然而紧接着,她又开了口,难得收了几分笑意,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要非说一件没把握的倪喃顿了顿,时先生,你觉得你自己算不算。 作者有话说: 今日份双更完毕!! 第9章 话在问出口的时候,倪喃还真来了点兴趣,想知道时卿会如何回答。 她的包放在脚边,双手扒着轮椅扶手,下巴软趴趴地支在手背上,两只眼睛乌溜溜的,直盯着时卿看。 尽管是自下而上这样的死亡角度,时卿这张脸也很难找出一丝可以让人挑刺的地方。 优越的下颚线顺着脖颈线条,喉结利落明显,垂眼看过来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丧然。 好半晌,时卿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 为什么那么做。时卿的指尖紧了紧,眸色更深,方才那句一直卡在喉咙里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冷不丁一句,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倪喃反应不大,顺嘴就接,刚才不是说了吗,献殷勤。 最后三个字说得极慢,故意加重的语调像是在膈应人。 倪喃当然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她也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而已。 来这里之后,倪喃就算再漠不关心,也总归是要对这位老板做点该有的功课。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有做好准备,才不至于哪天误闯雷区,反被炒了鱿鱼。 Sense集团董事长长子时卿商业头脑过人,手段凌厉,被外界称为商界奇才,然而三年前的一场车祸让天之骄子坠落神坛,后半生恐在轮椅上度过,从那之后便销声匿迹。 而时家另一位少爷时圃,时卿同父异母的弟弟,却在他车祸消失后不久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Sense集团董事长时回山在媒体面前对时卿只字不提,反而将时圃不断提拔至Sense管理层位置。 和所有庸俗套路的豪门情节一样狗血,被舍弃的残废长子,偏心自私的反派渣爹,和借机上位的废柴老二。 时卿大冬天要吃荔枝,倪喃不想满市跑,便干脆在软件上叫了外卖。 可这里太大,连神通广大的外卖小哥都没找对路,把东西送到了后门。别墅一层的巨型落地玻璃窗正对后院儿,方才倪喃回来时先去了后门拿荔枝,然后便打算直接从落地窗那面进来。 谁知在玻璃窗外看到家里多出了个人,是个看起来轻浮傲慢的男人,双脚搭在茶几上来回抖动,眼睛还不老实地乱瞥。 倪喃注意到楼上远观的时卿,脸色阴沉得吓人。 想起那些网上有关时家的八卦贴,和那掠过几眼的时圃照片,倪喃很容易就猜出了来者是谁。 理清点思绪,她的第一反应是,时卿这副样子应该是打不过时圃。 可是,她也打不过。 那怎么办?找个来打得过他的人。 于是,倪喃跑到了离别墅不远的安保门房找外援,为了掉两滴眼泪,还把自己的掌心掐得通红,好在这个可怜装得还挺成功。 打开别墅正门的刹那,她正巧看到了时圃那只手的动作,侮辱嘲讽的意思太浓,在某一刻或许激出了点她的怒意。 -- 第20页 包被她狠狠扔过去,耳边传来吃痛的低呼和沉重闷响,倪喃没有分毫怯意。 甚至于到了现在,她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当时扔太快,没砸到时圃的脑子,便宜他了。 倪喃。 这是时卿今天第二次叫她的名字,低沉缓慢,像是老式留声机的音律,听得倪喃耳后一痒,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有心想带过这个话题,奈何时卿眼神紧锁着她,根本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倪喃知道,时卿想听实话。 可是这实话太玄乎,倪喃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瞬间的悲天悯人,突如而来的正义感,难言的一时冲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倪喃耸耸肩,笑道:都说了要好好照顾先生的,总得说到做到吧。那人身上香水味儿也忒重了,这不是怕熏到你吗。 胡编乱造,她还真敢说。 时卿看着她那张硬扯出来的笑脸就觉得烦,明明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实话还非要问上一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 方才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让时卿想起件事。 刚才叫我什么?稍顿,时卿睨着倪喃冷哧了声,叔叔? 被时卿这么一提醒,倪喃才意识自己方才还闹了这么一出。时卿很少笑,如今却是勾着唇,若深潭般的双眸生冷依旧,莫名让倪喃觉得毛骨悚然。 她猛然站起身退了一步,开始狡辩,我那是急中生智,以时先生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理解我那样做是迫不得已! 如果瞎诌也能称之为一种本事,那么倪喃确实可以称之为本领过人了。 只是倪喃突然多了句话,她的手交叉抱在胸前,食指往下巴上挠了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先生大了我大半轮儿,叫声叔叔,也不过分吧? 只见她神色认真,倒是完全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罕见的正经一次,却把时卿心口堵得够呛。他直接按了控制器,操纵轮椅去往厨房的方向。 让你买荔枝,东西呢? 倪喃看着一路滑走的时卿,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 最高级的代步仪,往往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出现。 真想找个机会偷这把轮椅出来玩儿玩儿,换成她坐在上面,甩上时卿好几条街才行。不然每次都是她追着轮椅跑算怎么回事儿,看着怪眼馋的。 时先生想吃荔枝,可不得有求必应吗。倪喃笑了笑,把包撂在沙发上,然后往门口的地方去。 没一会儿,倪喃拿了个纸袋回来,拉手上还有个明显的购物单条。 她抬起手,把袋子在时卿眼前晃了晃,刚挂了电话,我就立刻叫了外卖跑腿,怎么样,效率够高吧? 客厅里挂着时钟,倪喃抬头看了眼,还挺准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迅速滑动着,得去给个五星好评。 忙活完手里的东西,倪喃拎着袋子往流理台走。她把荔枝拿出来放进玻璃碗里,拧开水龙头,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淋过水的荔枝看着清亮,水珠顺着不光滑的果皮凸起向下滴落。倪喃拿了把小刀,将每颗荔枝皮上切了个小口,白色的果肉挤出来,酸甜的汁水都向外跑。 直到放了整整一个玻璃碗,倪喃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双手端起绕过流理台,直往时卿身前而去。而时卿就那样静坐着看她,双臂自然回握搭在轮椅扶手上,腕处垂下,禁欲又清贵。 倪喃稍稍弯下了腰,葱白的手指敲了敲碗壁,看起来还不错,尝尝? 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时卿虽不耐烦,却也瞥了眼过去。然而这一眼让他注意到的不是饱满的荔枝肉,而是倪喃端碗的掌心。 她的双手瓷白,纤细的指腹撑着碗底,掌心和碗壁隔着些距离。 顺着细小的空隙,时卿能清楚看到倪喃掌心的红肿。好似被什么东西划了好几道口子,覆着薄薄的血痂。 时卿眉毛一拧,问了句,手怎么了? 噢。倪喃把手往下托了托,直到伤口再看不到,没大事儿。边说着,又把放了荔枝的玻璃碗往时卿面前递。 时卿没接,表情却愈发不好。 奇了怪了,怎么又发脾气。倪喃发着愁,今天这么一顿折腾下来,她累得要命,哪里还有精力去猜时卿在想什么。 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诶诶诶倪喃弯曲手肘,掌心发颤,好像下一刻就要托不住碗似的,时先生,你能接一下吗,有点疼 说出这句话时,倪喃几乎能想象到结果。接受一番时卿的冷嘲热讽,或者直接被时卿甩一身荔枝。 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时卿的表情确实不太好,唇线紧抿,下颚线绷着,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人看出洞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 空气静默了几秒,时卿突然伸手接过了倪喃手里的东西,也没看她,按了控制器从她身侧经过。 手上的重量一空,倪喃愣了瞬。 怎么这么好说话,不太对劲。 -- 第21页 没等她想明白,身后又传来时卿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过来。 干嘛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被倪喃生生憋了回去,她转身跟了过去,噢。 时卿从靠墙的一排置物柜里拿出了个药箱,然后抽了包东西丢给倪喃。 被突然砸进怀里的硬物吓了跳,倪喃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低头一看,是一些处理伤口的工具。 然后她看到时卿扭身离开,只撂下句话,自己处理,得了破伤风可没人管你。 话里冷冰冰,动作倒是挺诚实。倪喃看向那个被打开的医药箱,上次那管白色药膏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倪喃突然就笑了声,她这个生活助理当得还真不称职,也不知道是照顾谁。 - 洗了澡,倪喃吹了头发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不眨动分毫。 手上的伤口尽管已经处理过了,方才还是不注意碰到了水,此时有些麻酥酥的疼。 好半晌,她捞过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穆尔,你上次说的密室逃脱的联系方式还有吗? 嗯,我是听你说还不错,就想和朋友玩儿玩儿,不然都快被期末折磨死了。 好啦好啦,下次和你们一起去哈。 放了电话,倪喃翻了个身,把身体埋进被子里。四面八方的温暖袭来,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放松的感觉。 越到深冬草木越难熬,或许某种程度上,倪喃和它们是一样的。 拿到电话后,倪喃很快联系了对方。之前在KFC打工的时候路过这家店,倪喃隐约记得他们在找真人npc,果不其然,对方很痛快地告诉了她面试地点。 店主是个女老板,女强人那一挂,两个人聊得还算愉快。倪喃长得好,皮肤天生冷白,无论是扮演失足落水的女高中生,还是医院离奇身亡的女护士,都再合适不过。 两人约定好了工资日结,有活儿就来。 这家店主夜场,倒正好合了倪喃的时间安排。女老板在闲聊时问她,怎么会想来做npc,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遇到那种控制不住的玩家,挨打都有可能。 倪喃只笑了笑,说了句,那挺好,就当加强身体锻炼了,也不错。 这几天,倪喃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除工作日外,基本是晚上给时卿做好饭,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两三点,甚至四五点都有可能。 周末的客人多,倪喃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筋疲力尽,好像再多走一步都会立刻栽下去。 倪喃扶着玄关,也没开灯,就那样摸着黑换了鞋。 拖着沉重的双腿进了客厅,还没走两步,就被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跳。 还知道回来。 嗓音低沉冷淡,让人摸不透情绪。 倪喃的心脏猛烈跳动,又在辨明那人声音时才又重新平复下去。惊吓的起伏,近乎让她精神衰弱。 开了灯,寻着声音而去,倪喃看到时卿就坐在客厅里,一双眼直直地望向她,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嗯。倪喃敷衍地应了声,便没再说话。 时卿都没开口,倪喃也没精力和他继续耗下去。似是故意折磨她般,刚想上楼,时卿便悠悠出声,语气薄凉。 柏易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平常的作息不要打扰到我。时卿看了眼倪喃,注意到她唇上还未擦去的口红痕迹,眉心若有若无地蹙了下。 找男朋友去了?时卿冷笑了声,这个点儿回不回来有区别吗。 疲惫使然,又平白被吓到。倪喃心里有点火气,也没管时卿怎么想,顺嘴就接话,语气算不上好,行啊,我下次和他商量商量。 毕竟谈恋爱,比在这儿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时先生:行,背着我找别的男人。 喃喃:我口嗨! 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出自出自兵家《孙子谋攻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最高级的代步仪,往往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出现源自《舌尖上的中国》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第10章 晚上太安静,一丁点响动就显得分外刺耳。时卿睡眠质量不好,半夜醒来是常有的事。 某天梦里转醒的时候,他听到了楼下开关门的声音,有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直到消失。 连续好几天,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或许是偶然撞见了这件事,时卿就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工作日的时候吴俪蓉在,倪喃一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遇上双休日,倪喃晚上又会趁他待在房间,而偷偷关了灯离开。 倒是没有夜不归宿,回来得晚些罢了。其实倪喃并没有凡事都要报备时卿的义务,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外,她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 但连时卿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是,他没办法置若罔闻。知道倪喃还没有回来,时卿想问她干什么去了,可他问不出口。 今晚入睡得艰难,醒了好几次,时卿想着下来喝点水,却碰到了晚归的倪喃。 -- 第22页 房间里的遥控饮水机不是摆设,他如果真想喝水,哪用得着下楼。专门下楼一趟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时卿心里不会不清楚。 这种反常且有些不受控的做法,才是真正让时卿感到躁怒的点,几乎没法平息。 当他注意到倪喃唇上没有卸掉的口红时,那种隐隐的躁怒感好像升到了极致。他强压着不想让倪喃看出来,更不想让自己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那种愠怒之下的卑劣,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嫌恶,像是一种慢性折磨。 对上倪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卿按紧轮椅扶手,没几秒,又松了开来。时卿突然笑了声,音量淡淡,是,这里没什么意思。 不像你,夜夜笙歌。 时卿靠在轮椅背上,眉目疏冷,他说:倪喃,你随时可以走。 - 那天晚上之后,倪喃和时卿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相处状态。他们没说过一句话,就算是普普通通上去送晚餐,倪喃也只是放下就走。 明明同住一屋檐下,两个人碰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就好像冷战似的,谁也不愿意先搭理谁。 距离倪喃住进别墅还有几天时间就满了一个月,12月中旬的栖坞大学充斥着期末降临的紧张感,倪喃几乎忙得分身乏术。 看着她眼睑下的黑眼圈儿,虞穆尔皱皱眉毛,玩笑道:难道是背着我们学习了不成,怎么每天都跟没睡醒似的。 我要有那学习的时间,我就谢天谢地了。倪喃趴在桌子上,眼皮子上下打架。 我可提醒你啊,蓝精灵那儿的期末作品得交了,全班就差一两个了。虞穆尔拍了拍倪喃的肩膀,恭喜你,就是其中一位。 蓝精灵是她们专业课的老师,因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一身蓝色而得名。 倪喃抬起头,短暂清醒了下,又猛地磕在桌上,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 突然想起件事,倪喃抬起头问,对了穆尔,学校后巷那家店还卖颜料吗? 虞穆尔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喃喃,你还打算在那儿买啊,那家老板就是四处搜刮别的店的二手颜料,一打开盒子都要长毛了! 作为那家店的常客,倪喃长叹口气,拔了毛再用呗,反正便宜。 艺术这个钞票焚烧炉的火太旺,倪喃觉得它迟早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等烧到身上再说。 虞穆尔敲了下倪喃的额头,你功底那么好,每次用废颜料真是耽误了你那双手。 跟我回寝室。虞穆尔开始收拾东西,我的还有,我把我的借你。 算了吧。倪喃按住虞穆尔装东西的手,你的颜料不是颜料,你的钱不是钱啊。你把东西给了我,后面那么多作业和考试,你怎么办。 就在虞穆尔还要和她掰扯的时候,倪喃突然拍了拍她肩膀,好啦,我自己有办法,又不是画不出来。 每次她都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叫虞穆尔更放心不下。 她知道倪喃最近找了份工作,所以在学校基本看不到她人,想到此,虞穆尔问了句,喃喃,你这也快干了一个月了吧,虽然还没到月底,就不能和老板商量商量,先把这个月工资发上一半儿。 闻言,倪喃想到了时卿那张冷冰冰的脸,一闪而过。 她无奈笑了笑,整个人趴下去,脸贴着桌面,淡声道:我总不能仗着老板有钱就得寸进尺吧,他又不是菩萨。 - 三千块对于倪喃来说是比不小的数字,没日没夜赶密室的场,多累的NPC她都做,加上东拼西凑,从算是凑了三千块出来给储之艺那边汇了过去。 本就是急用,所以临时接了密室的活儿,如今燃眉之急已解,自然就没了待下去的必要。 倪喃打算做完今天这场便和老板提离职。 今天的角色比较简单,穿着制服的□□。故事的主线大概是女生遭受校园暴力后自杀身亡,与她角色相对应的还有一位暗黑版学生妹,脸上涂着厚厚的血浆,画得惨白的脸,头发凌乱,制服上还有鸡蛋液。 或许是最后一场密室的礼物,她今天只需要扮演前者,穿着制服展示青春靓丽就好。 倪喃原本还以为能轻松偷个闲,然而却在监视器里看到张熟悉的脸。 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时圃马上就要从最后一间密室出来,一路上的惊呼骂声,原来是来了群不着调的纨绔。 还好不是倪喃这一场,不然她肯定要想办法吓他个半死。 老板不在办公室,倪喃找了好一会儿,准备往休息区看看。刚走过去,倪喃的脚步顿住。 时圃一群人正聊得热络,一只手搭在沙发上,衬衫松散。见到倪喃,时圃有瞬间的愣怔,片刻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两只眼睛都放光。 倪喃想离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时圃大步一跨挡在她身前。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熟人吗。 有随行的人问,这谁啊时圃,认识? 不少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打量着倪喃,语气玩味,行啊,什么时候摘了这么嫩一桃花也不告诉兄弟们。 -- 第23页 不怀好意的调笑声此起彼伏,倪喃不用想就能知道那群人脑子里的龌龊东西。 去去去,这花儿可摘不得。时圃尾音故意扬起,这可是我哥的小侄女,我哪儿碰的起。 时、时卿? 时卿不出现在众人面前太久,猛然提到这个名字,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虽然他已成了个残废,但或许是从前的风头太盛,到底是没多少人敢明着编排。 有胆子大的人倒是问了句,滚你妈的,时卿侄女不就是你侄女!少忽悠我们! 这你就不懂了吧。某个侧身躺着,一头卷毛的男人看着倪喃,目光不善,许是咱时总没了那两条腿,所以也换了个口味儿呢。 这么一句,众人心知肚明他意思,都开始笑起来。 自从上次在时卿那儿吃了瘪,时圃就一直记着,奈何忌惮时卿,到底没做出什么。可如今在这儿碰上了人,时圃自然不会给倪喃好脸子。 时圃上下打量了倪喃一眼,啧啧了两声,没看出来啊,我哥喜欢这种。 还穿着制服的倪喃被来得及换下,注意到时圃的眼神,不由一阵反胃。她笑了声,懒得和他多说,扭身就要走,却被时圃按住肩膀。 时圃朝倪喃低下头去,几乎靠在耳边,周围传来一阵阴阳怪气的呼声。 小妹妹,时卿那么个死瘸子,跟着他有什么意思。 阴沟里的一滩烂泥,小心沾自己身上。 时圃按着倪喃肩膀的手指动了动,带着股撩动的轻浮,看着他不觉得恶心? 短短的几句话,让倪喃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看着你我才觉得恶心。 还没等时圃反应过来,倪喃便猛地推开他。 被重力推得往后踉跄两步,时圃骂了声,表情恶狠,就在他打算朝倪喃走过去的时候,门口突然进来一人。 倪喃小姐。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张熟悉的脸。柏易穿着身西装,跟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这群人没一个不认识柏易的,常年跟在时卿身边,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就算现在时卿不露面,但柏易却还是活跃在Sense高层。 所以面对他时,连时圃也是忌惮的。 柏易走到倪喃身边,朝时圃象征性地点了点头,转而对倪喃道:先生让我来接你。 一句话让众人各怀心思,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柏易看了时圃一眼,语气肃正,还有事? 或许是在一块儿太久,柏易的气势竟和时卿莫名有几分相似。简单一句话,让时圃不知如何回应。 半晌,他哼了声,扯了衣领再次坐回座位上。 倪喃虽然没反应过来,却也没犹豫,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就跟着柏易离开了密室馆。 时间已经很晚了,车子越往别墅开路上越安静,路两旁稀稀疏疏的树影不断后退,耳边静得发荒。 倪喃坐在后座,她看着后视镜,问了句,他让你来接我的? 方才柏易的话怎么想怎么匪夷所思,时卿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柏易不动声色,差不多吧。 差不多?倪喃压根儿没当真,你觉得我会信? 车子正好在红绿灯口停下,柏易抬眼对上倪喃的目光,时圃可不是什么善类。 所以呢? 你对他动了手,就算是为了先生,时圃也可能会把火迁到你身上。 倪喃隐隐猜到了什么,却没说出口,她知道柏易还有话。 先生并不想把他的事牵扯到你,所以让我这段日子多注意着。 他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的? 没多久,一两天前吧。 听完,倪喃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混乱不堪。太阳穴那处突突跳得,神经几乎崩断。 一路无言,直到别墅大门前。 倪喃的手刚握上门把,又被柏易叫住,他递过来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 新合同。 迟疑了一下,倪喃才接了过来。改动的地方明显,一眼就看了出来。 平白无故涨薪?倪喃笑,还真有有钱没处花的毛病啊。 柏易扭过头,当然不是平白无故,职责部分追加了一条,在职期间,不允许有其他任何形式的兼职。就相当于,除了在学校,你的所有时间都属于先生。 这和卖.身契有什么区别? 柏易一本正经道:卖.身契可比这个条件苛刻。 周围静悄悄的,别墅黑压压一片,看不见一扇灯亮着的窗户。虽然大,却也压抑沉闷,让倪喃想到凤头巷那间破破烂烂的矮房。 时先生好像还看我挺不顺眼的。倪喃轻哼了声,语气里有些嘲意,你以为,我还会在这里多久。 柏易看着倪喃,语气平稳,换做以前,我不敢保证。 但是现在 倪喃小姐,主动权在你。 作者有话说: 换了个文名,《郁症》感觉是有点虐的感jio了,但喃喃和时先生本质还是甜甜谈恋爱的!! -- 第24页 希望大家能喜欢!=w= 第11章 上了楼,倪喃把那份新合同放进抽屉里。冲了个澡,身体越发瘫软下来,好像和人打了一架,全身的骨头都拆分了般。倪喃躺在床上,明明感到疲惫,却还是无法入睡。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这黑眼圈看来是真好不了了。 一晚上睡睡醒醒,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倪喃就再也睡不着了。她拉开窗帘,窗户一开,呼呼的冷风吹进来,倪喃的颈后起了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今天是周末,倪喃昨晚睡前给密室老板发了微信辞职。临近双旦,店里的场次几乎爆满,老板再三挽留,却还是没能把倪喃留下。 问起原因,倪喃只开玩笑般答了句,没办法,人有主了,跑不了。 到底还是签了卖.身契。 倪喃好像也没什么理由拒绝,毕竟给的实在多。包吃包住,事儿少钱多,也不知道该说她运气好,还是时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败家子儿。 时间还早,倪喃不着急做早餐,便想着去花园里溜达一圈儿。 谁知绕到一花圃旁边,撞见了人说悄悄话。 现在这活儿挺好,守在这别墅,先生又不出门,每个月白白拿钱。 你他妈懂个锤子,也就你这傻大个觉得这活儿好。 江哥,这话啥意思? 先生喜怒无常,万一哪天惹了先生不高兴,有你好受的! 最近先生身边不是多了个助理,那不更没咱们什么事儿了。 啧啧,你以为以前没有啊。不超过一个月,都被先生赶出去了。 那这位? 谁知道呢,搞不好也是个迟早被赶出去的命。 听到了别人说小话编排人也就罢了,编排的对象还是自己,在他们身后光明正大偷听的倪喃突然来了兴致。 探出个脑袋看过去,倪喃才发现那两人是蹲着的。 她踮着脚尖走到两人身后,长吸了口气,弯着腰脱口就是一声,哈! 卧槽! 那两人齐齐回头,又跌坐在地。其中一人手里的煎饼果子只剩下了包装袋,一半在嘴里叼着,一半掉在地上。另一人则是一口吞了一整颗鸡蛋,正用一种很惊恐的表情看着倪喃。 地上的两位都身高体壮,穿着黑色的西装制服,耳朵上戴着耳麦。 倪喃直起身子,低头看过去。 没想到,这两张脸还挺眼熟。 第一次踏进这栋别墅时,就是这两位大哥把她推进了那间设置着单面镜的屋子。正在啃煎饼果子的那个傻大个,不就是给她领路的那个吗。 被称江哥的人迅速回过神来,猛吞了几口鸡蛋,嘴里含糊不清,你你你不是那天 噢。倪喃双手抱胸,开始自报家门,倪喃啊。 倪喃?对方念叨了一下倪喃的名字,突然瞪大了眼睛,和隔壁叼煎饼果子的兄弟对视一眼,两个人几乎是从地上弹了起来,裤子上的灰土都来不及拍掉。 两个人整理好衣服,几口吞下早餐。脊背挺得笔直,下巴收起,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双腿分开与肩同宽,倪喃小姐。 ? 倪喃没搞清楚状况,你们这是? 接下来,开始轮到这两人自报家门。煎饼哥叫杜原,鸡蛋哥叫江兆,两个人一直跟着柏易做事,最近几天才被安排来别墅。 听他们说,柏易还特别叮嘱过,在这里,一切听从倪喃。 盯着面前五大三粗的二人,倪喃瞬间就明白了柏易的用意。有了他们,万一哪天时圃或者时圃二号时圃三号再抽风找上门,倒也不必每次都靠自己又装可怜又动手了。 这么一想,还挺省事儿。 倪喃背起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才开口,行吧,勉强收下你们这两个小弟。 早晨的空气好,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倪喃看着面前的人,开始思考起来。 半晌,她转了个身往四周看了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先去买几盏灯回来。 啊? 江兆和杜原异口同声,没明白倪喃突然让他们买灯做什么。 让你们买就买啊。倪喃掏出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加我个微信,告诉你们买什么款式的。 闻言,两人又是面面相觑。还是江兆先有了反应,好的好的! 添加好友成功,倪喃道:账都记下,钱的事儿找柏易。边说着,她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速敲动,还有些别的东西,我会列一个完整的名单给你们,你们按着顺序买就行,后天之前我得见到东西。 两人都一一应下,临走前,还不忘捡起掉在花园里的半个煎饼果子。 下午的时候柏易来了一趟,一直在时卿房间待着,快晚上的时候才走。 来了别墅这么久,倪喃很少见时卿出门,那间主卧听不到一丝动静,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有柏易会时不时地进出别墅,活动地点也不过就从卧室转移到书房。 -- 第25页 每到这个时候,倪喃便会溜进自己的房间偷个闲,等柏易走了再出来。然而今天,却意外地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咚咚咚三声,缓慢且有力。 一开门,柏易就站在那里,鼻梁上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 找我?倪喃狐疑道,眸光下掠,她注意到柏易手上还提着个木箱。 打扰了,来送个东西。 柏易把箱子递给倪喃,箱体棕褐色,有两排金属扣,箱子上还有个烫金的logo。 给我的? 嗯。柏易点点头,年终福利,或是圣诞礼物。 倪喃看着那套贵到离谱的颜料套盒愣了愣,你们的礼物,这么专业对口吗? 想起自己那些过期长毛的颜料,倪喃突然觉得那箱子她拿不住,又重又烫手。这箱子里随便拿出来一支,都比倪喃把自己所有的颜料都搜罗起来还贵。 柏易见倪喃不接,干脆就把颜料放在她门侧,这是你的了,拿着吧。 沉重的木箱放在地上,发出沉沉的一声闷响。倪喃低头看着那个烫金logo,问道:是谁给我的。 倪喃抬起眼,说得委婉,不是你吧。 这段时间她和时卿的关系尴尬,话都没说上一句。可是看着这套颜料,倪喃脑子里却总浮现出时卿那张冷硬的脸。 想不在意,可是没办法不在意。 柏易并没有正面回答倪喃的话,只淡淡道了句,先生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大善人。 言毕,话止于此。 - 晚点的时候,倪喃煮了碗酒酿圆子端上楼。有段日子没上来,沿着主卧而去的那条走廊都变得陌生了不少。 门关着,倪喃腾出一只手,细瘦的指骨轻轻叩动了三下。 停顿了几秒,倪喃才推了把手进去。 一进门,有股风吹过来。 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黑,倪喃步子极慢,小心翼翼地往里挪。适应黑暗的眼睛依稀可以辨得清物体,倪喃绕过隔断,往卧室的方向走。 越靠近,那股冷肃扑面的寒意愈发强烈,甚至让倪喃忍不住一抖。 直到站在床前,倪喃才知道那寒意从何而来。以往全然遮蔽的窗帘被拉了开来,窗帘后有面巨大的落地窗,此时右侧的小窗正朝内大开着。 时卿就坐在那里,肩上搭着着件黑色大衣,后肩宽阔。感到有人从后面进来,时卿下意识偏了头。 月光打在他侧脸,冷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和下颚线,线条流畅到好似把本就零碎的月光生生割裂。 停顿片刻,时卿重新转了回去。 倪喃双手捧着酒酿圆子,走向他身侧。只见时卿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修长的指骨泛着些微微的红,许是被冻的,但他就像感觉不到似的。 还以为先生你没赏月的习惯了,原来是背着我来这儿一个人赏了。 时卿没什么反应,跟听不着似的。倪喃的话像烟雾消散在空气里,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除了方才那一瞥,时卿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倪喃。 可以,气性还挺大。 倪喃蹲了下来,微微仰头望向时卿,先生,我给你煮了宵夜,吃吗? 鼻息间飘来一股清甜的味道,视野里升了一股白色的雾气。时卿微微侧首,看到倪喃双手捧着碗酒酿圆子,正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好像每次都是这样,倪喃同他说话时,总是弯腰平视,或者干脆蹲下身抬头看他。不知道是无意识,还是有意为之,但无论哪一种,都给足了他足够的体面和尊重。 该说她胆大妄为还是谨小慎微,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 明明永远都是那张公式化的笑脸,偏生虚伪也能让人感到真诚。时卿觉得自己大抵是魔怔了,竟还想着有天她能对自己讲出句真话。 一言一行都是哄骗,可她却总有能让人忍受的本事。 倪喃见时卿不说话,便又唤了声,先生? 两个字把时卿从思绪里拉了回来,他瞥了一眼碗里的东西,很直接地撂下句评价,腻。 腻吗?倪喃凑过去闻了闻,好像是有点,可是她挺喜欢的。 碗壁还热乎乎的,酒酿圆子冒着热气,凉了就可惜了。 他们两个人好像一直都没什么话讲,匆匆两句对答后,便是久久的沉默。倪喃有心想和时卿说两句,却不知道该打开哪个话匣子。 仔细想来,他们前几天好像还吵架来着。 可能也算不上吵架,就是平白无故地呛了两声,或许说闹别扭更合适。 倪喃的目光再一次落到时卿膝上,是一双极好看的手,指节分明,像精雕细刻的艺术品。然而这样的珍品,此时却在呼呼寒风中受冻。 突然来了心思,倪喃略微直起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时卿掌心。 掰开他手指的时候,倪喃感觉到他的皮肤已经快冻成冰块儿了。 时卿没有防备,交握的双手被她轻而易举的掰开。紧接着一个圆碗落进了掌心里,温暖沿着碗壁钻入掌心,全身好似都在回温。 然而方才倪喃短暂的触碰,在他看来,比现在掌心里的东西要烫得多。 指尖上现在仿佛还残留着那温软的触感,让时卿愣神了片刻。 -- 第26页 不想吃就当暖手了。倪喃的双臂搭在膝盖上,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就那样看着时卿,欲言又止。 她不是话多的人,可此刻面对时卿,却莫名有种逼人上梁山的错觉。 时先生? 闻声,时卿只侧眸看过去,并没有回应。眼睛深邃,却看不到一丝生气,冷淡得要命。 倪喃无声叹了口,语气有些颓丧,怎么这么不好哄。 时卿,还想冷战多久,气消了吗? 作者有话说: 时先生:再哄哄就气消了。 第12章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倪喃自己也没底。每次时卿朝她看过来,倪喃都觉得时卿像是要把她活剥了。 好半天,时卿才终于有了点反应。 我生什么气。 陈述的语气,却是在反问她。 是啊,他生什么气。 作为助理,倪喃一没玩忽职守,二没以下犯上,他发什么火。可尽管想不透原因,倪喃还是能看出来,时卿确实是生了股闷气。 反观她自己,很少计较一人,居然也同时卿使了脾气。 前段时间累狠了,储之艺那边逼得紧,大半夜回来还被吓一跳,倪喃承认,确实是把一些情绪迁怒到了时卿的身上。 现在想想,好像还真没必要较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生了一周的气。 当时时卿问她什么来着,找男朋友?她连卖.身契都签给他了,找哪门子的男朋友。 这么说,我们和好了?倪喃试探着问他,目光在他脸上游离,一刻都不曾离开。 眼前的少女皮肤白皙,卷翘的睫毛下,瞳孔像是黑色的玻璃珠。她的眼神大胆澄澈,罕见的没存着什么别的心思。 时卿低眉看着她,冷声问了句,不是说去找男朋友? 哦。倪喃笑了,开始一本正经地说胡话,那可多了去了。 十七岁的高中生,民国的军阀,外星的ET,古代的将军,想要什么样的都行,一天换一个,都不带重样儿的。 倪喃说的是密室剧本,这种层面上的男朋友,倒也没错。 见她又不着调,时卿冷哼了声,继续追问,还说这儿没意思? 以前没发现,时卿怎么这么喜欢翻旧账。 倪喃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装得一把好手,脸不红心不跳,那是以前,现在有我在,不就有意思了。 不知道何时,倪喃双手已经搭在了轮椅扶手上。下巴抵着,脑袋歪到一边看他,像枕了个枕头似的。 时卿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勾了勾唇,还挺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有没有意思,你心里不清楚吗。倪喃接了句,脸上笑容浅淡,漫不经心。 或许是随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时卿心口顿了下,不过一瞬,便又重新恢复平静。 这时,窗外又是股风刮过来,穿过倪喃的毛衣下摆直往上头钻,冷得她浑身一哆嗦。倪喃无意识地往轮椅边上缩了缩,眼神却从时卿脸上转移到他手中的酒酿圆子。 圆子白滚滚的好几颗,酒糟和枸杞一起煮,用来御寒最适合不过。 倪喃盯着里面的圆子看,好半天来了句,浪费粮食,就是谋财害命。 她抬起头,表情异常严肃,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咱不做。 说罢,倪喃拿过碗中的汤勺,盛了颗圆子迅速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糯叽叽的口感,尚带着热意的酒糟顺着喉管滑进胃里,寒意驱散了大半。 你用来暖手,我用来吃,一举两得。倪喃边说着,边又盛了一勺。 看这样子,倒像是时卿伺候倪喃吃东西似的,偏偏倪喃还完全没意识到。她蹲在旁边吃得正欢,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小仓鼠。 时卿指间摩挲着碗壁,让她自己拿着自己吃的话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就着那个姿势,时卿一只手托着碗,一只手腾出来关了窗。 满满的一碗酒酿圆子最后就只剩下了汤底,倪喃抿了抿唇角,看看那只瓷碗,又看了看时卿,眼睛眨动着,看起来眼巴巴的。 默了片刻,时卿单手持碗递给了倪喃。 看着倪喃连汤底都喝得干净,时卿皱着眉问道:倪喃,我是饿着你? 磨啊。 嘴巴里的东西还没有完全吞下去,倪喃说话含含糊糊的,没一个字眼清晰。她四处看了看,目光在周围的柜子上走走停停。 见此,时卿无奈地从左手边的纸抽里抽了张纸递过去。 回头的时候,倪喃感到肩膀撞到了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时卿的手臂。他的指尖夹着张餐巾纸,应该是给她的。 刚想接,倪喃的脑子里就冒出了玩笑的念头,她仰起头,直接把脑袋凑过去。眼睛盯着时卿看,腮帮子鼓动着。 时卿愣怔了瞬,看着那张触手可及的脸,喉间若有若无地滚动了下。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把时卿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晃了晃神,干脆把纸巾直接丢在了倪喃身上。 就是开个玩笑,又没真让你帮我。倪喃低声嘟囔了一句,拿过纸巾往唇角处擦了擦。圆子都被她消化了个干净,此时胃里有点撑。 -- 第27页 眼看时间不早,倪喃正打算拎碗走人,却突然想起了件事。 倪喃伸手敲了敲扶手的控制器,发出两声脆响,那个年终礼物,谢谢啦。 早知道时卿不会有回答,倪喃也没有继续追问。总不能白收人一礼物,倪喃想了想,问道:送我这么一大礼,那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闻言,时卿看过去,沉默了片刻,还真说了个东西出来。 真想送,画幅画给我吧。 原以为他又会说些什么刁难的话,可答案却实在出乎倪喃的意料。 她的画他竟也稀得要。 就当是时卿图一乐子吧,倪喃笑了笑,痛快地回答,行啊。 - 栖坞大学的复习周正好赶上双旦,等元旦假期一回来就考试。 基本都结了课,倪喃很少再回学校,多半的时间都待在别墅里。 前几天让江兆和杜原买的东西到了后,倪喃就一天都没闲着。别墅小范围地施起了工,把江兆和杜原两个人累得够呛。 这栋别墅很大,还带着不小的园林,可惜设置的灯光少,晚上走在路上总觉得黑乎乎的。 倪喃首先做的,便是把别墅的各个转角处重新添置了灯光,像月亮一样的黄白色,不会太刺眼,也亮堂。 安完最后一个灯罩,江兆从梯子上爬下来,捧着矿泉水瓶一顿猛灌。 倪喃小姐,咱们安这么多灯干什么?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往别墅的方向看了眼,先生他知道这事儿吗? 倪喃白了他一眼,当时柏易怎么和你们说的?在这儿听谁的? 闻言,江兆和杜原对视了一眼,答道:你。 所以呢。倪喃指了指身后那把黑色的梯子,示意让他们搬回储藏间,甭管他怎么样,反正你们就是得听我的。 那、那我们现在干什么?杜原前后看了看,该安的地方都安好了。 倪喃对着手机,看了眼自己备忘录里的设计图纸,好半天才说了句,你们回去吧。 啥?! 让你们回去。倪喃没好气地抬起头,听不懂人话,需要我再复述一遍? 不不不需要! 带薪休假这事儿当来划得来,谁拒绝谁是傻子。 江兆一手抱着梯子,一手扯着杜原,跑得比猴儿还快。 12月份的栖坞多雨,圣诞节那天,罕见的下了场大雪。像是落不尽似的,纷纷扬扬落了一夜。马路上的雪花还没来得及堆积成层,就被滚烫的汽车尾气融了一地的水。 下午公共课老师组织划重点复习,倪喃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街上熙熙攘攘,马路拥堵,栖坞大学门口连打车都困难。 于是倪喃给时卿发了条消息,留在学校和虞穆尔挤了一晚。 后来回想起来,倪喃还觉得自己挺没良心。说好了要照顾人家,还挑这种万人欢庆的日子放人鸽子,留下时卿一个人独守空房,实在不该。 于是,倪喃把心思花在了跨年。 说起来也挺怪,倪喃以前从来懒得过这些杂七杂八的节日,麻烦又耗钱,如今在这栋别墅游手好闲,倒多了些打发无聊的兴致出来。 时卿房间的窗户正对着楼下院子的一片草坪,草坪上搭着个木台,是夏天纳凉和烧烤的好地方,如今成了倪喃自己的乌托邦。 前几天让江兆和杜原买的烟花堆在旁边,倪喃拿着打火机四处找点燃的地方。 好容易找着了口,倪喃却打着打火机左一个姿势右一个姿势的换,好半天没下得去手。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竟然崩到了这种地方。 倪喃坐在木台台阶上好一会儿,终是没骨气地拨了个电话,两声绵长的滴声后,对方终于接通,平缓的气息顺着听筒传来,还有道清沉的嗓音,有事? 我就说,你肯定还没睡。 耳边的男声清晰,倪喃抬起头望向时卿房间的方向,黑漆漆的,离得远什么都看不到。 落地窗单面可视,外面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时卿不喜欢被人窥视的感觉,所以这种镜子的设计就成了必须。电话就放在耳边,时卿低头看着正抱腿坐在木台上的人,身后的屋子一片死寂。 没事儿挂了。 诶诶诶!怎么还不让说开场白呢,这么不会聊天。倪喃小声抱怨着,又生怕时卿放了手机,立马开门见山,还有二十分钟就到新年了,请你看烟花。 就是吧,我不太敢点,可能这个活儿更适合时先生你。 对面没答。 时先生? 时卿? 你倒是说句话啊。 等待着的倪喃渐渐没了耐性,她叹了口气,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挂了电话,时卿却突然开了口,只说了三个字,言简意赅,等着吧。 在倪喃的印象里,时卿几乎没出过那栋别墅,所以在户外草坪见到他,是一件极其新奇的事。此时的时卿穿着一件黑色大衣,或许是夜色的衬托,眉眼比往常还要生冷些。 -- 第28页 烟花就摆在木台中间,倪喃坐在木台的边角,有多远躲多远。 时卿低头看了眼脚边红色包装的东西,突然觉得乏味。真就着了魔了,居然会答应倪喃这种离谱的请求。 意识到事情要做什么,倪喃瞪大眼睛,一句阻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时卿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明明坐着个轮椅,怎么比正常人行动还敏捷。 倪喃眼睁睁看着他弯下腰,擦动了打火机,火苗似乎在他苍白的指骨上跳跃。他手腕压下,竟一次性点燃了好几个。 导火线烧得快,时卿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燃下一个,然而最开始那根烟花线已经快烧尽了。 几乎是下意识反应,倪喃冲向时卿,把着他的轮椅推手就跑。时卿也愣住了,竟忘记了去按控制器。 一直推到了草坪上,倪喃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砰砰砰 烟花炸裂的声音响彻耳边,噼里啪啦地在天空碎开,炸出一朵朵的形状。星火冲上夜空,从中心向四周四散,瞬间的绚丽,晃了人眼。 倪喃扶着轮椅靠背,大口喘着气,方才的一阵心惊肉跳总算平静了下来。 两个人靠得近,时卿能清晰地看到倪喃因为奔跑而不停起伏的胸口。他身高快要一米九,坐在轮椅上比一个正常成年男人要重得多。 尽管下面是轮子,她这样瘦巴巴的,跑这么快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是件容易事。 缓了会儿,倪喃明显沉了脸。 她抬眼看向时卿,没了往常的笑容,时卿,你是不是有病啊。 时卿一愣,却是没说话。 怎么不直接一把火全烧了,那样可能更快。 到时候你被炸成筛子了也没人管你。 声音并不大,然而语调沉,淡得像盆冷水。倪喃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像这样言辞冷然的,还是第一次。 从前倪喃只觉时卿消极厌世,可当她真正看到时卿那副对自己根本无所谓的样子,倪喃才觉得心惊。 言毕,倪喃转身要走,却突然被人扯住手腕。 其实时卿注意到了,从下楼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发现了楼下的灯火通明。灯换了新的,花园和石子路都变得清晰。 眼前的少女捧着烟花,笑嘻嘻地和他说着话。 这里好像,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时卿下颚线绷紧,喉咙嘶哑得厉害,倪喃纤细的手腕几乎下一刻就能被他捏碎。 所以,你会在这里多久。 一年,还是两年。 和周围烟花的叫嚣声尤为不搭,时卿声音冷肃,眼睛死死地盯着倪喃。 倪喃,你又能管我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刚和好就又吵架了TAT 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出自《出师表》 第13章 元旦假期之后的倪喃每天辗转于各种考试,她白天在别墅的时间很少,工作日的时候有吴俪蓉在,更不需要她做些什么。 跨年那天晚上,总归是闹得有些不愉快。 时卿最后的问题,倪喃没答。旧时光独家小说 正在气头上,她确实是被这突然抛出来的问题问懵了,而且,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以后那么长,谁又说得准。 倪喃不会轻易做承诺,何况对方是时卿。 那场精心准备的烟花到底是没看完,倪喃现在还记得当时时卿的模样,是深沉的,也是克制的。好像但凡倪喃说出一句哄骗之词,时卿就能将她活活掐死。 分明是五彩斑斓的跨年夜,烟火之下的倪喃却仍是形单影只。 热闹的余温退去后,倪喃还没离开的意思。她独自在那个掉满烟花筒的木台上坐了很久,临近的几栋别墅好像还在享受跨年的喜悦,烟花不停歇,在夜空绽放了一次又一次。 新年伊始,开了个惹人不快的头。 整整一个考试周,倪喃和时卿几乎没见过面。倪喃早出晚归,全身心投入到期末上。至于时卿,那是之后才有时间考虑的事。 然而变幻无常好像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荒诞从来不会提前和倪喃打招呼。 彻底结束考试的那天,学校里到处都是提着行李箱去车站机场的学生,寒假来临的喜悦早就冲散了期末的压力和郁闷。 可对于倪喃来说,假期才是真正的噩梦来源。拥挤的凤头巷,黑得看不见光的小屋,还有时不时会上门催债的债主。光是想想,倪喃就觉得头皮发麻。 她拿着包往地铁站走,还没到地方,兜里便传来手机的震动声。 嗡嗡的叫嚣着,响动从口袋蔓延到全身,颇有种毁天灭地的架势,倪喃很难不反感这种逼迫感。 在对方就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倪喃终于按了接听键,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滑了手机屏幕就把听筒支在耳侧,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喂。 一接起电话,便听到声刺耳的辱骂,伴随着小孩子的哭喊,显得混乱不堪。 喃喃啊!你在哪儿呢!快回来吧,你家出事儿了! 就像是有盆冷水突然从头顶浇下,让倪喃瞬间清醒,凉意从头到脚。 倪喃到家的时候,院子门口围堵着一大群人。三三两两结成伴,探着头往里面看,边看还边说着些闲话,对着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 第29页 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里面搭了间戏台子。 还有着些距离,倪喃便已经听到不入耳的咒骂声,夹杂着孩童的哭闹。 让一下让一下!倪喃拼命穿过人群,硬生生地往里头挤。 有认识倪喃的,还兴冲冲地和旁边的人交头接耳,偷瞄着倪喃不知在说些什么。耳语了半天,多是摇了摇头,然后再发出声深长的叹息。 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在可怜人。 不过都是这凤头巷的小蝼蚁罢了,却硬要分出个高下来,显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 终于挤进院子,倪喃才看清楚全貌。 晾衣杆掉了一地,水盆歪七扭八地扔在地上,还有肥皂盒和沐浴露,入目所及一片狼藉。倪志成正和一个女人对骂着,若不是被胆大的人拦着,几乎要动起手来。 女人看起来五六十岁,黑黝黝的脸,头发短,胡乱地绑在脑后。她还领着个孩子,不大点儿一小孩儿,就坐在地上哭,鼻涕眼泪和口水糊了一脸,又稀稀拉拉掉在衣服上。 小孩儿拽了拽女人的衣服,女人便从兜里抽了张纸,随意给小孩儿抹了把。抹完便继续骂,甚至也哭喊起来。 我命苦啊!怎么就听信了你这个王八蛋的话! 倪志成你个老畜牲还我钱来啊! 女人的叫嚣尖利,甚至比孩童的哭声还要刺耳。 倪志成超那边吐了口,我呸!你这老东西要点脸!当初说赚钱可是你主动要去的!现在那玩意儿崩盘赔了钱还要怪在老子头上! 老不死的东西还他妈带个小崽子来老子家闹!给你钱你他妈有命花吗! 两个人一个骂得比一个难听,粗俗恶劣到让倪喃觉得恶心。 突然,女人看见了站在一边的倪喃,猛地就朝她扑过去,一把扯住倪喃的手腕,看看看!这不你那有能耐的好闺女吗! 女人又哭又叫,竟然冲着看热闹的人喊起来,大家都来评评理啊!这畜牲有钱供她闺女上大学,还来坑害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钱! 真的没天理了!我真是命苦啊! 女人的手劲儿极大,掐得倪喃立刻起了层红印,奈何还挣不开,像个丑角似的被人摆在台上供台下的看客审视。 被人拦抱住的倪志成张牙舞抓地想要厮打上去,奈何身后的人拦得紧,一直说些劝阻的话,倪志成便只能不停咒骂着解恨。 似是还觉得不够混乱,女人给那孩子使了个眼色,他便突然冲上来抱着倪喃的腿,眼泪蹭在倪喃的裤脚上,哭得比刚才还大声。 耳边的哄闹几乎让倪喃的脑子炸裂,手腕上痛感强烈,胸腔的憋闷好像下一刻就要爆发出来。倪喃的指尖狠狠攥进掌心里,每一根神经都要濒临崩断。 她闭了闭眼,鼓足了胸腔内最后一口气,突然尖叫出声,都闭嘴! 猛烈的爆发让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那个被一边一个撕扯着的少女。她脸色惨白,眼神却莫名锐利,没有一丝生气。 女人瞬间噤了声,粗喘着气看向倪喃,就在她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倪喃突然猛地甩手,将她和那孩子都甩了开来。 不是想要钱吗。倪喃看着女人,冷笑了声,行啊。 下一刻,倪喃突然揪住女人的衣领,扯着她就往那间破屋子走。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哪儿来的力气,女人一路趔趄,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被迫向下压着脑袋,显得狼狈不堪,嘴巴里却还是不停,打人了打人了! 到了门口,倪喃松了手,然后在女人背后狠推了一把。 去啊!你能找到什么东西就拿走啊!去啊! 倪喃几乎是歇斯底里,眼睛都胀得通红。 本想着来要点钱,拿他们家这破烂东西做什么,又卖不了几个钱。女人捂着胸口喘气,细长的眼睛眯起,却是不敢再哭喊了。 好啊好啊,老畜牲又生了个小畜生!女人扶着墙,好像不要到钱就要赖在这儿不走。 倪喃面无表情地拿出手机,报警吧,谁欠谁的,警方说了算。 诶诶诶!见倪喃要报警,女人赶忙扑了过来,报、报什么警!警察来了就能还钱? 周围聚集了更多看戏的人,倪志成也不想让倪喃闹大,嚷嚷着,报什么警,挂了! 一切声音倪喃都置若罔闻,她笑了声,钱是还不上,倒是能把你这个泼妇带走,告你个私闯民宅加扰乱治安应该不成问题。 女人没什么文化,一听要报警就犯了怵,倪喃口中那些治安云云更是唬住了她。 别报警别报警!我走行不行! 没几分钟,女人便带着哭闹的小孩儿溜之大吉,独留下看戏的散客和尚在咒骂的倪志成,他竟也不觉得丢人,好似还在为这场骂战中胜利而沾沾自喜。 那些指指点点反倒成了他自信的资本,尽管是背对着,倪喃还是感到无数道火热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供人调笑着。 倪喃浑身仿佛被人抽了骨,疲惫得好似马上就能瘫倒过去。 她扭头看了倪志成一眼,那人跟没事儿人一样对着别人吹嘘,嘴巴里脏话不停。 -- 第30页 没了热闹,围观的人群也慢慢散开。这样的事在凤头巷并不少见,多一桩少一桩没什么区别。 脑袋晕得厉害,倪喃捡起掉落在门前的簸箕,把它立在一旁,然后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走进了房间。 砰一声,门被狠狠甩上。 屋子里很暗,空气里有股浓重的烟味儿,呛得人眼泪几乎要冒出来。桌子,沙发,到处都是倪志成丢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客厅小桌板下面,瓜子皮和黄色烟头扔了一地。 倪喃走进她自己那间小屋子,关了门。 这里还是她走之前那样,翻箱倒柜,狼藉一片。 一到冬天,这处院子就会异常阴冷潮湿,倪喃背靠着门,寒气直逼人心脏,冻得她几近颤栗。她深吸了口气,慢慢蹲下身,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指尖攥到发白。 太阳穴处猛烈跳动着,血液上涌,精神近乎崩溃。倪喃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不断吸气再吐出,重复了好几次,每次呼气时胸腔都好像在发抖。 她的脸色惨白,嘴唇却被咬得发紫。 好半晌,倪喃才缓过来。她扶着墙走到床边,额头上全是汗,眼睛干涩,却一滴眼泪都没掉。 已经掉了漆的床头柜上倒扣着个相框,倪喃侧头看了眼,伸手拿了过来。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穿着朴素,笑得很温柔。仔细看眉眼处,倪喃与她有几分相似。 片刻,倪喃抱着相框枕在了床上,身体缩在床角,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头。 院子里的哄闹顺着并不隔音的墙体传来,还有倪志成聒噪粗哑的声音。倪喃双手捂住耳朵,发了狠地往里按。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安宁。 倪喃一觉睡到了晚上,后半夜,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倪志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估计是又去哪里喝酒赌钱了也不一定。 他不回来最好,倪喃求之不得。 迷迷糊糊从家里找出了点感冒冲剂,倪喃喝完后倒头便睡。彻底睡过去之前,她爬起来给柏易去了条消息。 大致意思是家里有事,所以请个假,最近就不去别墅了。 临近春节,家家户户都忙得很,就连凤头巷这个破地方都有人挂起了红灯笼。小商贩天天在巷子口吆喝着卖瓜子花生,看起来倒是红红火火。 倪喃始终在屋子里待着,非必要不出门。 高烧好几天没退,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要不是听到隔壁小孩儿的哭闹声,估计会彻底昏死过去。 醒来后,倪喃煮了碗白粥。她一整天没吃东西,逼着自己吞下去后,胃里的不适总算有些缓解。客厅里有扇小窗子,倪喃被闪烁的红光迷了眼睛。 旋转着的灯柱,光线刺眼,忽明忽暗。 倪喃走了几步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隔壁的两盏灯笼。黄色的灯芯被两张红色的纸糊着,并不好看,还显得廉价。风一吹,在门前晃来晃去。 栖坞大学考试的时间比较晚,放假后离春节也没多久了。倪喃在家待了这么多天,睡得昏天黑地,竟也忘了看日子。 她进了房间,掏出手机看了眼日历。 还有三天就是就是除夕夜。 倪喃躺在床上,给自己夹了个体温计。她的手背搭在眼睛上,眼皮子还有些烫。身体很重,胳膊连抬起来都难。 五分钟后,倪喃拿出体温计37.8。 还行,睡一觉应该就没事儿了。 倪喃双手撑着床往上靠,滑开微信窗口,界面还显示在几天前和柏易的对话框上。 [倪喃:家里有点事,最近先不去别墅了。] [柏易:好的。] [柏易:告诉先生了吗?] 当时倪喃发了消息就睡,根本没看到柏易后面的回复。 昨天晚上,柏易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柏易:倪喃小姐,事情处理好了吗,如果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 微弱的手机光亮映在倪喃脸上,没什么血色。 思忖了片刻,倪喃回了消息过去。 [倪喃:已经处理好了,最近就会回别墅。] 发完,倪喃便再次放下手机裹进被子里。天还没亮,还能再睡几个小时。不然等隔壁的住户都醒了,又会吵得没法入眠。 昨天晚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倪喃隐约感到手机亮了,却没力气睁开眼睛看看。 那个时候她却莫名想到了茵北路那栋别墅,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再不回去,时卿可能真的会撕了她。 - 除夕夜当天,公交早早收班。倪喃出来得有些晚,没赶上最后一班。没办法,她只能扫了个共享单车,骑了快一个小时。 这地方也没什么停车点,倪喃在离别墅最近的一个大型超市门口锁了车,最后步行过去。 吴俪蓉只待到今天中午,下午早早地回了家。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别墅里就只有时卿一个人。 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亮着,别墅的各个房间却是漆黑一片。路过那片草坪时,倪喃下意识抬头看了眼,主卧的窗子紧闭着,整栋别墅像是座空楼。 不由得,倪喃想起了跨年那天晚上。古怪的情绪作祟,倪喃指尖紧了紧,心口有些堵。 她低下头,迈步往里面走,尽量把心间的烦乱抛之脑后。 别墅里是一片颓废的死光,倪喃开了灯,屋里子一尘不染,应该是吴俪蓉特意打扫了一番。厨房里有煮好的饺子,被人用保温罩盖着。 -- 第31页 倪喃打开看了眼,完完整整,看起来并没有动过。 盘子边缘有些水珠,饺子还是温热的,闻起来味道不错。盯着那个盘子看了许久,倪喃叹了口气。 时间还早,倪喃把饺子重新下锅煮了煮,然后拿着碗筷上了楼。 像往常一样,倪喃敲了三下门后便准备推门而入,然这一次,她却没推动。 一次,两次,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倪喃站在门口沉默了会儿,总算意识到一个问题。 原来时卿知道她回来了,不仅知道,还把门锁了。 合着就为了防着她呗。 倪喃差点就气笑了,这么不待见怎么不直接开了她来得痛快,还省得她没事儿就在他跟前晃悠。 从倪喃进别墅大门的一刻起,时卿就在楼上把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多天连个脸都不露。不露也就罢了,请假回家这事儿,时卿竟然还是从柏易那边知道的。 就好像她做什么都和时卿无关,有时间就来他面前做做样子,没时间就跑得远远的。 那天晚上倪喃的沉默时卿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现在这样,是在躲着他不成。 每每想到此,时卿心里就莫名升起一股怒气,几乎要压不住。 他深吸了口,手掌摊开,中指和拇指压向眉骨两侧,眼皮敛起,眉心紧拧着。 突然,耳边哗啦一声,一股风吹进来。 时卿抬起头,却看到外间的玻璃窗被人拉开,紧接着,一双纤细的手臂从外面伸了进来。 此时的时卿就坐在窗边,清楚地看到倪喃就踩着外头几十厘米宽的护栏,一手扒着窗户边缘,然后伸了腿往里面迈。 倪喃! 时卿瞳仁惊得往里缩,掌心紧握着扶手,喉间发出声沉重的低呼。 心脏跳动得飞快,直到下一刻倪喃稳稳地落了地,时卿才松了口气。同时,一股隐伏的怒火慢慢累堆起来,好似这段日子积攒的情绪都在这刻爆发。 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 不怕掉下去摔死你? 时卿的呼吸沉重,眼神阴鸷,下颚线紧紧绷着,青筋从侧面暴露出来,蜿蜒向颈侧,后槽牙几乎被咬碎,脖子憋得发了红。 看那样子,好像头猛兽立刻就会朝人扑过去。 倪喃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双腿发软得厉害,她看着时卿,声音还有些抖,当、当然怕。 身后的风还呼呼作响,离时卿很近的时候,她还是没撑住,身子一歪栽倒过去。 双手下意识往前面撑,倪喃按着扶手,不知碰到了什么按钮,使得时卿的轮椅靠背突然下沉,两个人一起往下倒。 倒下的瞬间,倪喃还怕撞到时卿,脑袋往右一靠,脸就朝旁边的桌子磕过去。 噔 预想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倪喃额头被东西托住,耳畔传来声低沉的闷哼。 倪喃趴在时卿身上,脑袋却往旁边歪。她偏了头,才看到时卿伸了只手出来,掌心朝上给倪喃当了肉垫。 那么响一声,肯定痛得要命。 额头上凉凉的,倪喃赶快抬起脑袋来,还有些发懵。 他们之间只一拳距离,呼吸相绕。倪喃能清晰地看到时卿的五官,清隽利落,线条流畅。那双眼,好像灌了冰。 眩晕缓解了点,倪喃盯着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恐高。 时卿的面色还是难看得吓人,恐高还爬窗? 谁让你锁门 回来干什么? 回来陪你过除夕啊。 倪喃说得没心没肺,好像前几天的事没发生过一般。 时卿冷眼看着她,语调极沉,用不着你陪。 像是被蛊了一般,倪喃脱口而出,那要不你陪我也行。 尾音落下,不再有回应。两人就那样相视着,时卿的手已经收了回来。倪喃自上而下看着他,注意到他手背的红印,可能没过多久就要肿起来。 说来荒谬,时卿居然在乎起她的好歹来。 冷冽的雪松气窜进鼻息,时卿脸色阴沉,手却放在一旁撑着,倪喃才不会滑掉下去。 瞬间的暧昧滋生,来得突兀又让人不知所措。倪喃注意到了,时卿上下滚动的喉结和微微收紧的下颚。那双黑眸里覆上了曾捉摸不清的情绪,来得浓厚。 鬼使神差,倪喃盯着时卿的眼睛,突然问来了句。 时卿。 你是不是想亲我。 第14章 房间里黑压压的,倪喃话落的瞬间,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碎光从窗外落进来,也不知道迷了谁的眼睛。 有那么几秒的沉默里,倪喃好似看到了时卿眼中的波澜,是种被拆穿的窘迫,一晃而过。 少女的发丝垂落在时卿肩上,磨蹭到脖颈处,麻酥酥的痒。 这样直白的发问,很难说该如何回答。时卿的嗓眼发涩,为他自己对倪喃全然失效的防备力而恼怒。 头一回,被人牵着鼻子走。 忽而,一阵风吹进来,把倪喃从暧昧的恍惚里生生扯出。寒风冻得她浑身哆嗦了下,倪喃扭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她本来也就带着些玩笑的意味,方才冷不丁那句,或许是环境使然让脑子也短路了。 -- 第32页 短暂的清醒过后,倪喃往后退了退,准备从时卿身上下来。 然而刚迈出一条腿,手臂突然被人扯住,紧接着,倪喃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往前拉,整个人又再一次撞回时卿的身上。 倪喃一只手在他身前抵着,另一只手撑在轮椅扶手上,鼻尖差点就与他的相碰。 呼吸比方才更近,倪喃甚至分不清那喘息声是谁的。她没有说话,目光沉静得像汪水,没有丝毫回避,却让人觉得疏远。 耳畔任何细小的动静都轻微可见,时卿的手臂从轮椅上曲了起来。倪喃并没有看过去,但能感受到他的动作。 她穿着件纯白色的毛衣,宽松款,不贴身。可时卿的手掠过他身侧时,倪喃竟觉得他像在触碰自己的皮肤一般痒。 相比起他的动作,时卿的表情过分冷静了。他半敛着眼皮,不带分毫笑意。 随后,倪喃感觉手背上滑过一道凉意。握着扶手的手好像被电流击中,手指都不由得圈紧。那只手掌并没有完全覆上来,与倪喃手背之间隔着些空隙,触碰若有若无。 丝丝缕缕的凉意下,倪喃甚至能感受到他略带薄茧的指腹。 从指尖而上抚过来,像是在描摹她的指骨。 有瞬间,倪喃觉得时卿想牵她。 荒谬绝伦的想法。 倪喃的瞳孔不受控制地轻晃了下,直起身子想往后退,然而时卿却突然把手上移,按住了她的手腕。 倪喃。时卿嗓音喑哑,满是克制,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别耍我。 黑沉沉的屋子里,时卿的目光却极烫,快要把倪喃烧死了。 她按着指腹,想说些什么,然而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开口。 此刻,掠过的一分一秒都显得漫长。 时卿看着倪喃,目光慢慢重新黯淡下去。他伸手推了倪喃的肩膀,按下操作台上的控制器,轮椅靠背恢复原状,倪喃没站稳,往后退了两步。 两人隔着段距离,时卿转了身,撂下句话,出去吧。 见他要走,倪喃赶忙跟上去,直接拦到他身前,等等。 时卿抬起眼,看起来不耐烦到了极点,又怎么。 倪喃拔腿跑向门口开了门,蹲下身端起那盘放在地上的饺子。她伸腿把房门一关,小跑到桌子旁边放下。 今天除夕。倪喃把碗筷摆开,向时卿强调着日子。 然而时卿没什么反应,好像把倪喃的话当了耳旁风。 没办法,倪喃只能开门见山,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吃顿饺子。 估计时卿是真的气狠了,嘴巴像封住了一般,只一言不发地盯着倪喃。 执拗在沉默中被一点点消磨,倪喃无声呴了口气,终是没和他继续僵持下去。 时卿。倪喃叫他的名字,语气有意放软,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也没吃。 喉间好似被人掐住,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时卿看着倪喃那张脸,明知她又在故作姿态,却还是禁不住动摇。 万一这次她没有说谎呢,万一她这次说的是真的呢。 心脏像是拧了个死结,无止境地惹人心烦。 良久,时卿终于开了口。 以后别爬窗。 摔死没人管你。 他的嗓音低沉,没什么浮动,平静得不似人声。 然而倪喃仍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她浅笑了下,情绪不分明,行。 一个装和善,一个假慈悲,或许是另一种程度上的天造地设。 这份饺子吃得倒是安静,倪喃分了两份出来,然而时卿可能就吃下去了几颗,反倒是倪喃津津有味。除了碗筷偶尔碰到的声音,整个过程像是在演哑剧。 这样看,倒像是时卿陪着倪喃吃东西一般。 餐具被倪喃收拾好放到一边,她没着急下楼。 外间有张灰色的沙发,前面铺着张地毯,桌子摆放在旁边。倪喃抽了身下的椅子,往前走了几步,抱着腿往地上一坐,身体靠着沙发腿。 隔断内外的窗子是相连的,倪喃此时面朝着窗户,背对时卿。 她的身体纤瘦,窗子在她面前显得庞大。房间内虽然开了灯,却是极暗,仍是让人觉得黑压压的。月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侧,环了层淡淡的霜。 时卿看向倪喃,夜色浓浓覆过来,她仍是明亮。 还有两分钟。倪喃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的月亮,声音淡得像凉水,再等一小会儿。 时卿没有打断她,只是沉默着凝视着她的背影,那吞下去的几颗饺子不果腹,此刻胃里空落落的。 只见倪喃把手机打开了悬浮时钟,秒数跳动得极快,飞速地往十二点窜。 再过几十秒,糟糕透顶的旧年就要翻了篇儿,对于倪喃来说,或许是个值得等待的日子。 过分安静的除夕夜,没有炮竹声响,没有春晚嚣闹,也没有家人团圆。喜气洋洋的夜晚,别墅格格不入得恍如另一个世界。 倪喃没什么表情,目光空洞,失了焦点。她也不知道看向哪儿,仿佛只是为了让那双眼睛保持睁着的状态。 眼角干涩得有些发痛,连落进眼眶里的月光都觉得刺眼。 倪喃突然问了句,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 第33页 身后的人沉默着,并不回答她的话。 片刻,倪喃垂下眼,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有。 时间嘀嗒消逝,手机荧幕上的数字彰显着一排零的时候,时卿耳边隐隐听到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响,噼里啪啦地喧嚣着。 热闹声中,还夹杂着倪喃轻飘飘一句话。 我想离开栖坞,再也不回来。 - 凌晨的时候,倪喃被胃部一阵磨人的抽缩痛醒。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部开始蔓延,一阵呕吐的冲动袭来,倪喃撩了被子翻身下床,光着脚冲进洗手间。 晚上吃的东西几乎都被她吐了出来,倪喃扶在马桶旁,胃酸几乎都冲进嗓眼。 身上像被人拆分了一遍,倪喃强撑着漱了口,随意擦了把脸便往出走。腿刚碰到床沿,便整个人瘫倒在上面。 她闭着眼睛,眉毛因为胃痛而拧起。身上有些冷,倪喃扯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往床侧的光源处靠。 眼皮上落了层柔和的光,极淡,却不完全黑。 晚上的那盘饺子多是生吞了下去,倪喃不太记得味道。只知道很饱,身体里的某一块儿好似能被填满一样。 可如今这一吐,却又变得空空荡荡。 晚上翻窗去主卧,与其说是为了时卿,倒不如说她是为了自己更多些。有人陪着,一起过除夕吃饺子,好像能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的,是被需要的,是活生生的有体温的人。 这么一看,可能就没那么可怜了。 每当她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凤头巷的脏污凌乱,还有那些不堪入耳的破口大骂。倪喃想,她可能是需要发泄的,只是不巧的是,眼前的人是时卿罢了。 欲念的存在或许是卑劣的,出发点并不纯粹,她和时卿都是。 倪喃可怜自己,更可怜遇上自己的时卿。目的不纯是她,为非作歹是她,然而放纵了不想担责的,也是她。 如果非要用一个一个词形容自己,倪喃想,那可能就是自私自利吧。 - 正月里最热闹的这几天,倪喃都待在了别墅。她和时卿的话并不多,有时候一天也说不上两句。吴俪蓉被倪喃打发了回家去过年,这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家人团圆的日子,为什么留在这儿消磨,时卿没问。 很默契的,两人都对除夕那晚的事闭口不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自从那晚过后,要说两个人之间有了什么变化,那便是倪喃会时不时跑上去陪时卿一起吃饭。她总是会把食物分成两份,就坐在时卿旁边,各吃各的。 虽然还是没什么话聊,但时卿没赶人,或许是默许。 偶尔,倪喃会和他聊些莫名其妙的话题。 今天的西兰花是不是很咸,不小心手抖了下,一大勺的量下去了。 委屈你将就将就,总不好新年没几天就浪费粮食。 春晚好难看,昨天看回放的时候简直要睡着了。 最近怎么这么冷,得把暖气再调高点。 昨天买了箱砂糖橘,又干又涩,难吃死了,老板还好意思骗我说甜。 真想把他头按进那堆破橘子里,让他尝尝到底甜不甜。 聒噪,吵扰,张牙舞爪。 可又好像,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连时卿自己有时候都在想,倪喃到底能把自己的底线拉低到什么程度,实在匪夷所思。 立春之后,连着几日都是大晴天。温度虽然不高,好在没再下雨,冒出来的太阳光线照进花园里,给颓靡了三个月的绿植盖了层暖色。 隔着落地玻璃窗,时卿看向正在后院儿和灌木较真的倪喃,拿着把修枝剪刀,顶着个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编制草帽,生疏且粗鲁地对着旁逸斜出的枝桠一顿猛剪。 尽管是在冬天,栖坞的植物也很少像寒冷的北方一般,叶子掉得光秃秃的。 于是,这便给倪喃很好地打造了作案现场。 很显然,受害人已经经过了一番毒打。 而凶手倪喃,反倒对自己的作品沾沾自喜。 她今天穿着一件咖色的毛衣,宽松的版型,长度能遮到大腿。袖口被挽到手肘处,漏出一截纤细的手臂,在阳光下几乎白得透明。 许是修剪得太过认真,倪喃并没有发现窗后的时卿。 默默凝视了片刻,时卿皱了皱眉。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好似还不如那沉寂了一个冬天的灌木来得鲜活,她极瘦,怀里那把极大的修枝剪或许都能轻易压垮她。 明明她就站在自己眼前,可时卿却仍是觉得离她甚远。 倪喃长了张很会唬人的脸,干净乖巧,生得纯美。她总是带着笑意,说话的时候,眼睛弯起,像两个漂亮的月牙。 然而她眼底的冷淡却会让一切装模作样的东西瓦解,瞳孔失神,看什么都带着几分厌弃。 也是,她随时会走,就像那天她说的那样,她迟早会离开栖坞,不带任何留恋。 人对难以琢磨、难以靠近的东西,或许都有与生俱来的欲望。想要窥视,想要一探究竟。就算期待与现实背道而驰,也会不能自已。 而这样的最后,往往都会产生难以估量的后果,且走且看,一切都是未知。 终于忙活完手中的东西,倪喃扯了帽子往旁边一丢,两只手环抱在胸前,朝自己的杰作点了点头。不经意间,余光中多了一人影出来。 -- 第34页 倪喃抬头,这才看到落地窗后的时卿。 来得正好。倪喃推开窗,用修枝剪指了指身侧,笑着问,好看吗? 闻言,时卿朝那已经修得没几根的灌木看了眼,冷冰冰来了句,丑。 直截了当的□□,倒也没让倪喃有多挫败。她扭头审视了一圈儿,淡淡哦了声,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看来是真没救了,连我出马都回天乏术。 倪喃把修枝剪放工具箱,拎着它往屋内走。靠近电视机柜旁的墙体上,有个内嵌的小仓库,倪喃拉了门把东西往里一丢,很干脆地结束了她的创作。 天气极好,刚过中午没一会儿,太阳光越发明媚。光线齐刷刷掉落在木质地板上,泛着莹润的泽光。倪喃低头看了眼手机,冷不丁道了句,我得出去一趟。 询问的话就要脱口而出,时卿在最后关头把它咽了回去。 只见倪喃捞起搁在沙发上的外套,也没看时卿,晚餐我已经做好了,就放在餐厅的保温罩里。她扶着玄关系鞋带,外套的扣子还没扣好便急着往外走,如果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有事打电话。 说完,倪喃很利索地出了门。 从刚才修剪园林到现在突然外出,整个过程用不了十分钟的过渡。 想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难道还真当他时卿是个活死人不成。时卿莫名盯着她离开的玄关许久,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滋生。 干脆把她腿打断算了,这样是不是就跑不了了。 而此刻,双腿岌岌可危那人正挤着地铁,在某蓝黄软件上来回搜索着什么。今天是她假期的最后一天,这条地铁线直通大学城,周围随处可见提着大包小包返校的学生。 倪喃就站在左侧车门的角落,地铁到站进进出出,好几次连带着把她推了下去,她又硬生生挤了上来。 反复几次,额头上都出了汗。 闷热的车厢里,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暖烘烘的空气中夹杂着香水、烤红薯、烟味或者别的什么味道,鼻子像被堵住了一般。 好在半个多小时后,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倪喃顺着导航,七拐八拐,穿过条拥挤的商业街,看到了她要找的地方,是一家评分很高的高端甜品店。 别墅的位置太偏,方圆几里也没几家看得过去的甜品店。倪喃选中的这家并不在配送范围之内,没办法,她便只能亲自过来提。 香甜的气息在倪喃踏入门口的那一刻便扑面而来,干净的橱窗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包装盒都比倪喃从前见到的那些要精致的多。 身穿工作服的店员笑容亲和地迎上来,你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可以定做生日蛋糕吗?倪喃问。 当然。店员拿出了一本册子递给她,您可以看看想要什么样子的。 闻言,倪喃打开随便翻了翻,没几下,对这一个简单的款指了指,就这个吧。 好的,请问您什么时候要? 最快能什么时候? 今天的订单不多,但也不少,现在做,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店员面上带着些无奈,您是这附近的学生吗?不然您留个地址,到时候我让店里的配送员送过去。 没关系,我等等吧。店里有几张桌椅,倪喃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单手托着下巴玩手机,开始打发时间。 今天是时卿生日这事儿,倪喃也是昨天晚上才想起来。 当时虞穆尔正在和她讲明天开学报到的事,顺口提了一句,班上的文艺委员过生日,请全班出去唱歌,问倪喃来不来。 就这么一句,给倪喃提了个醒。 太一般的蛋糕肯定入不了时卿的眼,或许还会被他嫌弃讽刺一番也说不准。谁让她老板是个挑剔的呢,倪喃只能受累来这儿跑一趟。 等得有些犯困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两个女生。 都烫着极为成熟的大波浪,脸上妆容精致,从头到脚的名牌。她们挽着手,低头看着其中一人的手机,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这条裙子也太绝了,设计师是唐凝? 何止啊,你看年度盛典闻曼西那几套出圈儿的造型,不都是唐凝的高定。 她什么时候来国内开时装秀,好想去! 估计也快了吧,她不是回国了吗。 百无聊赖的倪喃忽而被吸引住了注意力,莫名觉得唐凝这个名字耳熟。换做平常,撞到有人闲扯八卦,倪喃可能丝毫不会在意。 然而就是这样的闲谈,却因为几个惹她关注的字眼,而使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只见那两个人拿着托盘和木夹,在橱窗边来回闲看着,聊天的话还没停。 你说她如果真的在国内开了秀,Sense那位会去吗? 被问的那女生迷茫了瞬,很快,眼睛放亮,调笑道:你不提,这陈年旧瓜我都快忘了!不是我说,你用脑子想想都知道他应该不会去吧。 那不一定。女生挑了挑眉,他没出事儿那几年,唐凝每场秀他都必到。这可是唐凝回国后第一场,搞不好会为爱闯天涯呢。 -- 第35页 得了吧,你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脑子不正常。他都几年没出现了,会在这一朝露面?而且他们可从来没公开过,你怎么知道他俩就是真爱啊。 毕竟当年郎才女貌过,怎么就不能让人dream一下了。 你也知道是当年啊,人坠神坛几年了,你自己数数。 交谈声清晰地落进倪喃耳朵里,她低着头沉默了会儿,然后打开手机,果然看到热搜榜上明晃晃排列着好几条话题,都和她们口中的唐凝有关。 一点进去,是昨晚某品牌年度盛典的现场图。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鱼尾长裙,靠坐在沙发上,肩上披着条毯子。她的头发盘在脑后,有几缕垂落在额角,唇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气质温柔,美貌动人。 这是她回国后第一次露面,成功了吸引了在场绝大多数媒体人的镜头,风头比好些一线明星还要大。 倪喃盯着手机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边已经做好了,请问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倪喃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包装精致的礼盒反应了片刻,不用了。 好的。店员把装好的蛋糕递给倪喃,带回去之后如果不着急吃可以先放在冰箱里保存起来,这是动物奶油,比较容易化。 知道了,谢谢。 从甜品店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要黑了,倪喃看了眼自己的支付记录,想起方才店员说的话,终究还是选择了打车回去。 这个点儿地铁肯定人挤人,挤到她不要紧,挤到这比她还金贵的蛋糕,那不行。 别墅区的安保严,出租车只能停到大门外,剩下的路倪喃只能步行。距离时卿在的那栋还有段距离,倪喃加快了步子。 这时,她看到不远处走来一熟悉的身影,身量宽大,手里还抱着个东西。 走近一看,原来时之前帮她解过围的保安大叔。 刚回来啊,我说呢,去你家没见着你。保安大叔笑得爽朗,身体下意识往别墅的方向扭了一下。 闻言,倪喃看了眼他手中的东西,这是? 这是时先生的快递。提到这个,保安大叔脸上浮现了些为难之色,有人给时先生寄了东西,这不,我刚送过去,结果时先生那边只看了眼快递单就让我退回去。 今儿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再处理拒收吧。边说着,保安大叔掂了掂手上的包裹,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还挺重。 两人就站在路灯下,倪喃下意识往包裹上一瞥,看到个名字。 唐凝。 下午在甜品店听到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倪喃有些出神,难怪觉得耳熟。起初来这里不久时,倪喃曾在网上搜索过时卿的名字。 唐凝这个人,在时卿的相关搜索词条上出现得很频繁。 登对、般配,无数天作之合之类的话在两人的报道之中反复出现。和下午那两个女生说的大体不差,唐凝是国际知名的服装设计师,年纪轻轻便多次在国外知名时装秀上露面。 说她和时卿多么般配到也没错,当年时卿的腿还未受伤,Sense几乎赞助了唐凝每一场时装秀,而Sense当时的掌权人时卿更是回回亲自到场。 每次时卿和唐凝出现,总是会吸引无数人的眼球,相关报道和猜测不计其数。以至于现在网上随便搜索,还能看到当年二人同框的照片。 有不少人早早默认他们的关系,谁知天降一场车祸,随着时卿的销声匿迹,二人的传闻再没了消息。 只不过匆匆一瞥,倪喃便收回了眼神。 实在麻烦您跑一趟,辛苦啦! 辛苦啥啊,这不应该的。保安大哥看着倪喃这小姑娘就乖巧,跟疼自己女儿似的,怎么还提着蛋糕,姑娘,今儿你生日啊? 不是不是。倪喃扬了扬下巴,示意着别墅的方向。 保安大哥立马会意,看我这,还留你和我在这儿唠嗑,快回去吧,别耽误了。 倪喃点点头,好嘞! 走了两步,她还听见身后的保安大哥很是欣慰地来了句。 瞧瞧,多懂事儿一孩子,还知道给叔叔过生日。 - 别墅门口停着辆车,倪喃仔细一看,车牌号还挺眼熟,应该是柏易的。 不过他这么晚过来做什么,也来给时卿过生日不成。 走进门,倪喃才看到杜原和江兆在客厅站着,两人交头接耳,时不时还往楼上看一眼。 自从春节假期之后,这俩人就恢复了在别墅里摸鱼散步的工作,只不过按照往常的时间,这俩人早该回家去了才对。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倪喃从玄关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忙把蛋糕放进了冰箱。一下午没喝水,倪喃嗓子有些发干。她接了杯清水,边喝边绕过流理台。 柏易来了? 江兆应了声嗯,又一次瞄了眼三楼,声音刻意放得很低,在楼上和先生说话呢。 哦。倪喃大口吞了一整杯清水,这才觉得渴意稍解,你们今天怎么还在这儿,打算加个班? -- 第36页 闻言,两人赶忙摇了摇头。一向伶牙俐齿的江兆,今天也有些磕磕巴巴的,我、我们这不是怕万一一会儿有什么需要的 倪喃几乎是脱口而出,能有什么需要你们的 尾音还未落下,楼上突然传出声重物坠地的声音,巨大的碎裂音把楼下的几人都吓了一跳,紧跟着,还有声怒斥,滚! 倪喃心脏紧了瞬,立刻看向主卧的方向,目光未动,却是开了口,怎么回事。 傍晚的时候,柏助突然来找先生,我们俩就在外面看着,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先生的表情很不好 再然后,他们两个上了楼,我们也没敢先走。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时卿的情绪受到这样的波动,连柏易都应付不了。条件反射般,倪喃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方才回来时看到的那个包裹。 唐凝,会是因为她吗。 砰 摔东西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上一次更猛。 倪喃沉默了会儿,又接了半杯水,对楼上的动静置若罔闻。 她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尤其在这种时候,躲得越远越好。反正有柏易在,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至于她自己,该装傻装傻,一个小助理而已,不惹麻烦不担责。 相比起江兆和杜原的坐立难安,倪喃简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她洗了几颗苹果,很自然地往沙发上一窝,甚至还玩起了俄罗斯方块儿。 倪喃还怕江兆杜原无聊,还很热心地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然而诸如倪喃这样好心态的不多,楼上时不时传来些动静,实在很难彻底放松下来。 一晃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倪喃的俄罗斯方块儿堆到了快五万分。不断地受到间歇性惊吓,江兆和杜原看起来已经是筋疲力尽。 倪喃瞧他们俩这副样子都觉得累,干脆连催带劝赶了他们回去。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手机游戏发出的音效声,赶路赶了一下午,倪喃的眼皮子发沉。这时,游戏界面突然变成了来电提醒。 灰溜溜一串数字,却让倪喃皱了眉。 第一次响,倪喃没接。紧跟着,来了第二次。 像是不打到她接不罢休似的,一次又一次。倪喃深吸了口气,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 喃喃啊,怎么不在家,你还没开学吧? 粗哑的嗓音让倪志成那张脸瞬间浮现在倪喃眼前,还真是她的好爸爸,连过年女儿不在家他都不知道。 倪喃压着些不耐烦,直截了当,有事就说,没事我挂了。 诶诶诶,还没说上几句!倪志成见倪喃不吃这套,干脆也不含糊了,这不是刚过了年,爸手头有点紧,可不得来找我读大学的女儿吗,你多有本事! 倪志成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傻子都能听出来。 别找我,我也没钱。说罢,倪喃便准备按了电话。 还真是个白眼狼啊倪喃!倪志成见讨不到好处,直接露了本性,老子供你吃穿这么多年,你他妈就是这么回报你爹的啊! 施明秀早早丢了你这么个拖油瓶给我,现在翅膀硬了,就想不管老子了是吧! 你学校里的老师同学知道你是个不管亲爸死活的玩意儿吗! 恶毒咒骂的话不停,倪喃深吸了口气,捏着手机的手指都按得青白,不管你死活?倪喃笑了声,倪志成,那你怎么不真的去死啊。 没听那边的回应,倪喃便挂了电话,她倒头靠在沙发上,疲惫万分。 这时,手机又一次震动了下,倪喃不耐烦地看了眼,是柏易发来的消息。 [柏易:应该回来了吧,回来了就拿个杯子上来。] 很显然,原有的玻璃杯被人摔碎了。 此刻的倪喃很想忽视那条消息,楼上的烂摊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解决,她并不想掺合。奈何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整理好心情,硬着头皮起了身。 门没锁,步子踏进去的刹那,倪喃听到了柏易的话,唐小姐她 话没说完,他看到了倪喃。 那几个字很简短,但是足够清晰,倪喃步子稍顿。 房间里满地狼藉,时卿周围掉了几个花瓶,瓶身碎得惨烈。 时卿背对着门口,坐在窗子之前。他弓着腰,双手撑在轮椅扶手上,手掌抵着额头两侧。宽大的身躯微微浮动着,喘息深重。 平日里的时卿阴郁沉闷,寡言少语,像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候很少。房间里光线很暗,时卿身下的轮椅像把枷锁,将他牢牢锁在了这里,戾气却无法封存。 他胸口起伏不定,过分沉静在无法控制的情绪里,并没发现屋里子多出了一个人。 她怎么样,关我什么事。时卿嗓音嘶哑,抑制着沉重的暴怒,层层的情绪叠加,心底的躁郁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还没说完吗,说完就滚。 柏易倪喃相视了一眼,后者会意,从一侧的自动饮水机里接了半杯清水抬步过去。 似是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时卿心口郁气未消,躁怒几乎让他发抖。倪喃就在时卿右后方停下,然而手刚递出去,却被人猛地推回来。 -- 第37页 时卿并没有看到来人是谁,只是理所应当地以为那是柏易,余光看到有东西递过,他想也没想就是一挥。 水杯轰然落地,发出碎裂的脆响。倪喃身体失控倒在地上,水溅出来沾湿了衣服。一瞬间,所有被压制的情绪涌了上来,给她一晚上积攒的烦躁添了把火。 一旁的柏易大惊,刚想上去扶,却见倪喃自己站了起来,还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终于在轮椅前站定。 她低下头,入目所及都是被摔得七零八落的碎渣,几乎没有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默了片刻,倪喃突然蹲下身,捡起了足尖处的一块碎玻璃。 那原本是个琉璃花瓶,做工精美,外行人都能看出其价值不菲,然而如今却落得个四分五裂的下场。崩断的碎片缺口并不完整,锋利到可以悄然划破人的皮肤。 那一小块儿就只有倪喃的掌心那般大,上面的花纹已经看不出样子,斑驳的裂纹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倪喃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轮椅旁侧。 窗户开着个小口子,风灌进来,从衣领袖口窜入寒气。倪喃垂眸看向时卿,一双眼睛空洞若枯井,瞳孔没有分毫波澜,沉静得像一汪死水。 时卿。 像是燃烧旺盛的火焰突然被灌了冰水,时卿心口猛烈一震,堪堪意识到方才那个站在他身后的,竟是倪喃。莫名,喉咙紧得厉害。 他抬起头,剧烈震颤的眸光与倪喃的对上。 四目相视时,亦是相顾无言。 然后,他听到倪喃开了口,声音淡到像是在冷嘲热讽。 你发什么疯。 还挺招人嫌的。 不过几句话就把柏易惊出一身冷汗,他盯视着倪喃,生怕时卿下一秒就会扑上去掐死她。 然而时卿只沉默着,看似毫无反应。他的脸色近乎惨白,然而眼角的红血丝却极深,双唇紧抿,脖颈和太阳穴都是爆凸的青筋。 良久,他哼笑了声,我发什么疯,和你有关系? 我招人嫌招多了,不缺你这一个。 说话像是较上了真,一个比一个刺。 面对暴怒的时卿,倪喃依旧是那个模样,她眼皮下敛,凝视着时卿的双眸,面容冷淡。 偏生就是这样的神情,让时卿的心脏好似被活剥了一层。他语气中的嘲意很浓,也不知是对倪喃的,还是对自己的。 忽而,倪喃把手中的玻璃碎片丢出去,啪啦一声碎在时卿的脚边。 这样发泄,除了能让别人觉得你可怜,还有什么别的作用吗。 还是你觉得,这样能让你舒服一点。 她的话冷硬到让时卿心间猛窒,明明脑子里情绪冲撞,却好似突然没了出口。 下意识的,时卿看了眼落脚边的碎玻璃,然而眸光下掠,却有更刺眼的东西掉进视野里。 站在身前的少女没再有其他动作,双臂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袖口遮掩了半节手掌,有抹鲜红从里头冒出来。 顺着纤细冷白的手指,环绕指节,从指甲的边缘掉落。 纯净被血色沾染,给人的刺激只增不减。 时卿瞳孔惊得一怔,身体僵得厉害,却还是伸手攥住了倪喃的手腕。他用力一扯,将倪喃拉到了自己身前,反转手腕,看见白皙的掌心上有道划痕。 并不深,细细一道口子,从里面不断渗了血珠出来,只因周围的皮肤莹白如玉,便显得伤口狰狞可怖。 空气里的喘息声好像更重了,时卿抬起眼看过去,倪喃任由他拽着,眉毛都没皱一下。被玻璃划破,却好似对手上的痛感浑然未觉。 心底的躁怒忽而愈强,时卿冷眼盯着她,嗓子哑得没了尾音。 那你呢倪喃,你这样要死不活地又给谁看。 房间里鸦雀无声,空气凝滞着,每分每秒都在剑拔弩张。 倪喃靠近了些,弯腰俯身下去,蹲在时卿的轮椅前抬头看他。 两人的距离不过几十公分,倪喃可以清晰看到时卿的五官,他的目光锐利,凌厉的下颚线绷得很紧。 倪喃声音没什么起伏,至少我怎么样,那也是我自己的事。 不像你,发泄还有人受着。 鲜血沾染到时卿的指尖,那处皮肤好似被火灼烧过般滚烫,时卿知道倪喃想说什么,可仅仅就是这样相视着,他脑子里的狂躁也几乎要吞了那为数不多的理智。 时卿奋力沉着口气,突然吼了声,药箱呢! 我去拿。柏易立马反应过来,迅速冲出门口。 窗边的两人一蹲一坐,纵使冷言相向,彼此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对方。 无论是谁都在犟,执拗地想让对方低头,好像这样就能让人心里感到平衡一点。 柏易送来了药箱,利索打开后,很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随后,时卿伸手从里面拿出了消毒的碘酒,动作不小,药瓶碰撞出声响。 叮叮咣咣,力气很大,倪喃感觉自己的手腕要被人折断了。她看着时卿给自己处理着伤口,指腹攥得泛白,然而上药的动作却极力控制着,看上去有些抖。 倪喃知道时卿在忍,或许是忍着彻底爆发的冲动。 药液的味道散开,倪喃有些发怔,手心上隐隐传来的痛楚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 第38页 时卿。倪喃低声唤了声,那人没应,眼睛死盯着她的掌心,眨都没眨一下。 视线像被凝固,怎么都挪不开时卿的注意,直到有只纤细的手覆了上来,按住他的手背,她又叫了声他的名字,音量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时卿。 腕上的力道终于松了点,时卿仍是低着头,动作顿了顿,我知道了。 压抑充斥的空间里,男人的嗓音沉得不像话,颓丧中夹杂着些不得不承认的无可奈何,他又重复了声,知道了。 时卿抬起眼,戾气失了大半,先处理伤口,行不行。 沉闷的语气里,或许是有些不甘的。时卿没有退路,倪喃也没有。 但若非要做个选择,倪喃可能什么都不需要做。 答案了然,到底是时卿先低了头。 作者有话说: 前排送出飞吻=3= 第15章 伤口很快被包扎好,倪喃把手从时卿的桎梏中抽出来,腕上有圈淡淡的红印。 耳边喘息声渐低,倪喃抬眼看过去,见时卿低垂着眼皮,总归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倪喃与站在一旁的柏易相视一眼,后者会意,迅速收拾了药箱。地上都是狼藉,不用时卿多提,柏易很自觉地包揽了打扫的活儿。 折腾了一晚上,夜色更浓,时卿眼底的乌青越发明显。 没人再多言,默默地为这场残局收尾。是柏易推时卿回了里间,绕过隔断时,时卿有意无意看向窗前。隔着暗色,站在那里的人也正望着他,脸上神色难辨。 心照不宣的,两人都没开口。 倪喃重新倒了杯热水给时卿,只是这一次她没亲自送过去,而是让柏易代劳。 已经到了半夜,倪喃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忽而觉得精疲力尽。她径直走到厨房,想从冰箱里拿点水果或者面包填肚子,结果一打开柜门,看见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纸质的包装盒,上面还有花纹和刻字。 倪喃扭头看了眼客厅的时钟,时针已经绕过了数字12。 冷藏柜里的冷气朝外蔓延了出来,周身的气温似乎在下降。倪喃沉默着注视了会儿,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倪喃小姐。 闻声,倪喃迅速回头,下意识关上了门。 柏易站在流理台后看着她,提着个公文包,还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模样,好似晚上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看起来一丝影响都没有。 今天晚上辛苦你了。柏易看了眼楼上,先生他有时候可能控制不住情绪。 他的话很含蓄,似是想表达什么,却欲言又止。 不过只是偶尔会这样,如果不受到刺激的话,先生的情绪还是会很稳定的。 这方面,还是要麻烦你多照顾一下。 虽然他说得并不直白,但和倪喃想的大体不差。时卿这个人极端难以控制,一般时候抑郁非常,但又极易躁怒,情绪大起大落得厉害。 到底是他本就无可救药,还是甘愿颓丧浑浑噩噩,只有他自己知道。 或许他是需要个心理医生的,倪喃想。 照柏易的话来说,时卿受到刺激的时候才会发病,那么今晚呢,给他刺激的人是谁。 询问的念头一闪而过,同样恍惚的,还有方才刚进主卧时柏易那没说完的话。 倪喃淡淡应了声,嗯,知道了。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有事随时联系。 明明身体疲累,倪喃却意外地没什么困意。柏易走后,她把蛋糕从冰箱里拿了出来,三两下拆了包装盒,独自坐在餐桌上。 店家送了生日蜡烛和生日帽,倪喃随意扯了扔在一边,把蛋糕往自己面前拉了拉。 很漂亮的水果蛋糕,倪喃特意挑选过,都是时卿喜欢的。这样看上去,好似和普通甜品店做的没什么太大区别,怎么价格却是天差地远。 这么贵,不吃真是可惜了。 倪喃也没切,直接用小叉子挖了一小块儿。 清淡的奶油香气萦过来,还有几颗甜软的芒果粒。 蛋糕入腹的时候,倪喃明白了它贵的原因。下午店员曾告诉她,这生日蛋糕是动物奶油,容易化,得好好保存。 当时倪喃虽应了下来,却是存了点不明所以在心里。 从出生到现在,倪喃没怎么过过生日。尽管是施明秀在的时候,倪喃也总会以讨厌奶油的味道为由而打消施明秀为她买蛋糕的念头。 有一次隔壁邻居小孩儿周岁,施明秀从那里带回了一小块儿。蛋糕被红色的塑料袋包着,奶油全都糊在了一起,隐约可见蛋糕胚的形状,加了色素的奶油混在一起,粉色绿色相叠,看起来廉价又毫无食欲。 看着施明秀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倪喃还是吃了,吃得津津有味。 那个奶油味道,倪喃现在依旧记得清楚。 过分甜,甜得发腻。 上了大学,为数不多几次参加室友的庆生,倪喃也习惯性地推拒,好像潜意识里面,她就是认为自己是会不喜欢的。 而现在放在她面前的这块动物奶油蛋糕,口感清爽细腻,吃进去像滑溜溜的牛奶。 和记忆里的黏腻感完全不同。 倪喃顿了顿,又挖了块儿到嘴里。 -- 第39页 原来这就是动物奶油,她还没吃过。 没想到第一次,竟然还是沾了时卿的光。 也就是时卿太挑了,什么都得要最好的,一般的他还看不上。难为她咬牙大手笔了一次,时卿还动口又动手,凶得要命。 这么多事一人,难怪他不招人待见。 下次才不对他这么好,东西喂狗都不给他吃。 倪喃咬着口中的水果粒,叉子切蛋糕的时候恶狠狠的,颇有把它大卸八块儿的架势。 于是好好的一块儿蛋糕,到了后来四分五裂。一会儿被用来吃,一会儿被用来泄恨。 吃了还没一半,倪喃就吃不下了。干脆把桌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打包成一团,用包装绳随便捆了捆丢在玄关位置,打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扔掉。 越是在黑暗寂静的环境里,任何动静都会显得分外强烈。 尽管倪喃已经可以放轻了动作,然而落在时卿的耳朵里,却仍显得清晰。 他靠在床头,整个人淹没在夜色里,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方才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循环,扰得人心烦意乱。 方才刚刚平息下去的躁怒现在仿佛有卷土重来的声势,周围浓烈的黑几乎让人汗毛竖起。 少女苍白的脸,冷淡的神情,还有带着血色的掌心。 每个画面都比针尖刺人。 屋子里喘息深沉,每一声都是压抑。用力的呼吸,像是缺了氧。 就这样循环了好几下,气息才慢慢变缓。时卿的头微微仰着,喉结的凸起利落流畅,不动声色地上下滚动着。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份文件,时卿侧头看了眼,目光落在封面的黑字上。半晌,他闭了闭眼,然后静静地拿起那份文件,撕了个干净。 - 寒假结束,又遇上工作日,别墅有吴俪蓉在。昨天睡得太迟,倪喃成功睡过了头,火速洗漱完毕,她连早饭都没吃就赶着往门外跑。 于是今天给时卿送早饭的活儿由倪喃换成了吴俪蓉。 很罕见的,今天她进去的时候,时卿就坐在桌前,就像专门等着她似的。 时卿看了眼推门进来的人,眉毛若有似无地蹙了下,却是没说什么。 先生,我一会儿过来收。吴俪蓉放了早餐,忙不迭地离了房间。 然而让吴俪蓉觉得罕见的事儿还没完,一向闭门不出的时卿,竟然在短短的一上午下楼了三次。 电梯门开启又关上,甚至让她以为时卿是突然来了参观别墅的兴致。以至于吴俪蓉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内心惊胆战,生怕自己做错什么惹了时卿不快。 终于,在时卿最后一次准备回楼上主卧时,他扭头问了句话。 她人呢? 惜字如金,好像生怕多说一个字就会噎到自己一样。 冷不丁一声,差点让吴俪蓉没反应过来。彼时她正收拾着垃圾,准备装了去外面丢掉,手里的废纸盒还没提起来,吴俪蓉没抓稳,一下脱了手,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后知后觉的,吴俪蓉意识到时卿是在问倪喃。 也是,这段日子以来都是倪喃独自留在别墅照顾时卿,突然换了人,问一句也是正常。 喃喃今天开学,回学校去了。言毕,吴俪蓉重新把手里的盒子拿起来,连着黑色垃圾袋一块儿提着往门外走。 略微有些分量的盒子,不经意撞到门框上,盖子松散,往下滑了一多半儿,差点掉出里面的奶油蛋糕。 吴俪蓉干脆双手抱了盒子,把大包小包的垃圾袋往手上一拴,右膝抬起往怀里掂了掂。 让她不知道的是,身后的时卿正直直盯着她的背影看,或者说得更准确点,盯着她手里那个蛋糕盒子看。 垃圾箱就在别墅外,离得不远,吴俪蓉并没有关门。 透过开了大半的门缝,时卿能看到吴俪蓉将蛋糕连同那堆脏乱的生活垃圾一起,丢进了蓝色的垃圾回收桶里。 或许是臆想,时卿好似能听到那盒子落到垃圾箱底部,发出咣当的巨响。 沉默着凝视了会儿,时卿操纵了轮椅往螺旋楼梯后去。 这栋别墅的电梯间设计得宽敞,灯光明亮,并不显得压抑。银色的双侧门缓缓闭合,隔了屋外的光线和一切视线。 时卿并没有立刻按下电梯钮。 冷白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留下层阴影。时卿眼皮半垂,视线并不聚焦,有些散,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掌心翻转,按亮了手机屏幕。 白色底的对话框,只有对方发来的消息,并未回复。 [柏易:昨天晚上看到倪喃小姐买了蛋糕回来,应该是给您的。] [柏易:那家店离这里不近。] [柏易:或许是我多嘴了,但在我看,她在您身上确实花了心思。] 作者有话说: 下一次,一定要把最漂亮最好吃的奶油蛋糕送给喃喃 第16章 晚上回别墅的时间不早不晚,按照平常的点儿来说,这个时间吴俪蓉还是在的。然而今天,倪喃却没在玄关看到吴俪蓉的鞋。 刚立春,栖坞天黑得早。别墅的光线不算亮,或者说,从来就没有大亮的时候。 倪喃进门时,甚至感觉比往常还要暗些。 地板和拖鞋发出轻轻摩擦的声响,倪喃步子浅,走路和猫似的。 -- 第40页 许是春困秋乏的缘故,倪喃回了别墅就莫名感到疲累,她扯了身上的帆布包在手里提着,离地板也不过就几厘米的距离。 倪喃径直往螺旋楼梯的的方向去,然而走了没几步,却被声叩动逼停了步子。 声音发闷,应是敲在桌子或者门之类的地方。 倪喃闻声侧头,果然看到时卿就坐在餐厅长桌的一头,眼神淡淡地望过来,与她相视。 比起前一天的狂躁,此刻的他显然冷静得多也漠然得多。单薄的灰色T恤,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没有温度。领口处不遮脖子,凹陷的锁骨窝极其清晰,病态且羸弱。 只是倪喃此刻并没有什么想和他谈天说地的欲望,干脆就在那边站着等他开口。 过来。 简短的两个字,根本不是在寻求意见,而是在要求执行。 倪喃有心想敷衍推拒,奈何拉不下那个脸争口脾气。毕竟拿了人钱财,就要替人办事,总不能白吃白住还装大爷,谁是老板谁是员工这事儿,她还分得清楚。 没什么犹豫,倪喃走了过去随意扯开把椅子就迈腿,和时卿之间有意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什么事?倪喃屁股还没坐稳,就抢先开问。 她这火急火燎的样子,倒像是不耐烦得很,以至于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留似的,着急下班的心态太过积极。 见此,时卿却依旧不紧不慢。 吃吧。 时卿朝倪喃的左手边示意了一眼,后者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椅子上放着三个一模一样的正方形礼品盒,从色彩到细节设计都分毫不差。 熟悉的品牌logo,熟悉的店名,熟悉的动物奶油香气。 目光落下去的瞬间,倪喃有片刻的失神,不过很快,她便敛起了情绪。 吃什么?倪喃明知故问。 时卿眉心微微蹙了下,抬眼看着倪喃,后者双手撑着椅子两侧,肩膀微微向上耸起,纯美的脸带着几分笑意,眸光平静。 不过几秒的沉默,时卿伸手放在桌子上,曲起的指节舒展开,耐着性子,缓缓朝放着蛋糕的椅子方向敲了敲。 这一次,倪喃随手提了其中一个盒子在手里,高度与自己的目光持平,几乎挡了她整张脸。左看右看,仔细打量着。 好半天,倪喃才把它放到桌子上。 我吃什么蛋糕,我又不过生日。倪喃顿了顿,瞳孔倏尔睁大,语调惊讶,一只手掩在唇上,嘴巴张成O型。 不会是你过生日吧! 演技极其拙劣。 下一刻,倪喃收起脸上的神情,画风突然一转,轻飘飘丢下句,关我屁事。 说罢,抬腿就要走。 明摆着膈应人,装模作样的做戏都懒得做。看她这副模样,倒是把时卿气得心口泛堵。 倪喃。时卿叫了声她的名字,音色沉,显得森森然,满是警告意味。 刚伸出去的半只脚又缩了回来,倪喃绷着张笑脸,重新做回椅子上,语气机械的平静,行,吃就吃呗。 她干脆把几个盒子都抱上了桌,礼品袋解了几下没拆开,越扯越烦躁,便直接从旁边拿了把水果刀开始暴力拆解。 哗啦 礼盒碎了一桌,说出去是被野兽啃了也有人信。 面前几个蛋糕样式精致,只可惜有些地方已经塌了下去,奶油融化,水果粒都掉在一边。 倪喃一时间不知如何下口,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时卿,气得想骂街。他靠着轮椅后背,双臂搭在扶手上,唇线紧抿,面容冷肃。 依旧冷着张脸,抑制不住情绪,更说不出一句好话。 可以,好好道个歉会死。 也没用刀切,倪喃干脆就着个礼盒底盘,用叉子挖了塞进嘴里。奶油不小心蹭到唇角,倪喃扯了张纸,用力且迅速地擦去。 两人之间没什么别的交流,只有倪喃手中盘叉的轻轻响动。她低着头,看不清喜怒,只是吃得机械,好像在完成任务。 比起品尝甜品,或者用生啖皮肉这个词更适合来形容她此时的状态。 时卿的眉毛越皱越紧,心情比白天没见到她的时候还烦躁。 不怒,不反抗,不呛声,甚至对昨晚的事只字不提。 面前几个蛋糕,倪喃倒是雨露均沾,没一块儿没受到过她的暴风侵蚀。 甜品让人吃出了鲱鱼罐头的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膨胀爆炸。 接到柏易信息的时候,时卿的心情很难说没有波澜。他总觉得倪喃对他虚伪作样,毫无真心,看似关切,可能转身就会翻脸无情。 可明明心里已经清楚她的真面目,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一次。 对面的少女穿着白色的外套,头发乌黑,五官柔润乖巧。 确实,长了张唬人的脸。 或许可以称之为弥补,时卿记下了那被丢到垃圾桶的蛋糕logo,专门差江兆和杜原买了好几种回来,然而人好像根本没领情。 也是,她这样没心没肺的人,还会想着给他过生日? 天方夜谭。 估计也就和从前一样,搬个戏台子作样,也就他时卿当了真。 - 回到房间后,倪喃一头扎进了洗手间里。 -- 第41页 她把衣服随便脱了丢到外面,花洒淋了一身。 胃里现在还撑得要爆炸似的,倪喃突然后悔,跟时卿那个神经病计较什么。白往肚子里塞了这么多东西,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雾蒙蒙的浴室里,山茶花香的沐浴露勉强缓解了些奶油的甜度。 倪喃撑着磨砂玻璃门,水珠从后颈顺着脊骨慢慢往下落。 晚上的温度凉,好在房间里开着暖气,尽管刚洗了澡,也不会觉得冷。 倪喃的睡衣是很普通的款式,藕粉色长袖长裤,唯一的设计可能就是v领荷叶边了,某宝39.9买一送一,捡了个大便宜。 吹干了头发,倪喃想给手机充个电,才发现从方才到现在手机还在包里没拿出来过。 她坐在床头,手伸进帆布包捞了捞,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 倪喃低头一看,默了片刻,莫名觉得那股沉下去的闷气又卷土重来。 包里有个快递包裹,是方才她回来的时候门口的保安大哥交给她的。听他说,应该是时卿的快递,寄件人的名字和昨天一样,唐凝。 这一回,时卿仍然没有收,然而唐凝那边却道如果他不收便直接扔了吧。 保安大哥这个中间人做得尴尬,也不好随意扔户主东西,没办法,只能交给倪喃。 昨晚的事儿还没过,倪喃本就没什么好情绪,今天一回来就被人抓着当甜品品鉴师,现在还要给人当传声筒。 倪喃直接把包反过来,口朝下,里面的东西倒了个干净,然后拿起包裹就往门外走。 楼梯上的脚步声清晰,像是生怕人听不到似的。 尽管憋着股火气,倪喃还是强忍着敲了两下门,表达过告知后才推了门进去。 房间一如既往的暗,这么几个月下来,倪喃早就熟门熟路,她绕过隔断,直接往卧室里的方向去。 然而气闷无处发泄,环视一圈,倪喃才发现空无一人。 床铺是平展的,没有人动过的痕迹。窗帘留了个细缝,透进来微弱的光。光束内浮动着细小的软毛,看起来寂静非常。 忽而,余光中落进个熟悉的物件,倪喃看过去,黑色的轮椅上空空荡荡,原本坐在轮椅上的人没了踪影。 乌沉沉的屋子里,单独被遗落的轮椅显得冰冷又生硬。 可是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在这种时候又能去哪儿。 倪喃心间一紧,立刻紧张起来,脑子飞速运转着,连人都忘了喊。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出来吱呀一声。紧接着,昏黄的光一股脑泻落在脚边,越过倪喃的身体,齐刷刷往前扑去。地板上人影斜长,隐约可见少女的轮廓。 回过头,待倪喃看清楚眼前的场景,却愣在了原地。 浴室的门打了开来,雾蒙蒙的水汽和柔光一起落进房间里,晃得人眼眯起,显得朦胧莫测。 有人从里面出来,身型颀长高大,一只手放在脑后,灰色的吸水毛巾搭在肩膀上,手腕晃动,擦去头发上掉下来的水珠。 熟悉又好闻的雪松气窜入鼻间,凭着记忆里的味道,勉强可以识人。 目光相对的瞬间,每分每秒都在被拉长又撕裂。 那人也没开口,直直地盯着倪喃看。逆着光,倪喃只能看清他手上缓慢放下来的动作,毛巾好似都被攥得扭曲。他的五官在这样的阴影下并不朗然,眼神晦暗不明。 片刻,倪喃笑了声,好似带着几分调侃,语调却极淡,更像是在奚落。 难怪你不需要我帮你洗澡。 合着你生活可以自理啊。 作者有话说: 时卿:不能自理,别给我画这种大饼。 时卿双腿是有伤的,仅限于可以短时间勉强站立一下。喃喃之前直接把他想成下半身彻底废掉的状态了,后期好好复建是会治愈滴! 咋肥四,最近疯狂想写甜度爆表的情节(叉腰) 难道是春天来了,可是春天都过了一大半了(思考doge) 对啦!22号上夹子啦!零点的更新延迟到晚上十一点后~ 第17章 房间内静得诡秘,时卿的目光几乎能把倪喃看出个窟窿来。 虽然很不想撞见人私事,但面前这个站立着的男人,不正是所谓的那个时家残废弃子时卿吗。双腿残疾,抱着轮椅度过余生? 哪个垃圾记者写的新闻,娱乐版都比这个靠谱。 仔细想来,倪喃发现自己确实选择性忽略了一些细节。除了诸如吃饭打扫这样的琐事之外,时卿的生活从来不会让她和吴俪蓉过多关心。 如何穿衣洗漱,如何上床下地,这都不是一个拖着残疾双腿的人可以简单做到的事。 那一刻倪喃觉得,自己可能他身边的人,还有那些已经离职的生活助理没什么不同,自私自利,绝对的利己主义,时卿的生活怎么样,在她心底到底还是一个与她无关的第二世界。 感到有一丝丝的内疚或是自责吗,可能吧,倪喃也不清楚。 看上去,时卿的身高可能有快一米九,身体劲瘦,肩很宽。因为皮肤白,加上那双疲惫感明显的眼睛,所以显得羸弱。 晚上的碰面算不上愉快,甚至还有添把火的意味,因此时卿并不认为倪喃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闯入。不过也是他大意了,少了防备。 不过既然被她看了去,时卿也没有继续装傻的打算。 -- 第42页 残废变瘸子,你很吃惊? 他的声音带着层薄薄的冷磁感,直白又清晰地将倪喃心中的疑惑道明。 闻声,倪喃愣了下,瘸子? 只见时卿收回眼神,往床边处走,双腿有些抖,看起来不太利索,尤其是右腿,迟钝得厉害,以至于走路姿势显得奇怪。 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时卿便想过迟早有一天倪喃是要知道的,知道他这副可笑的样子。 只是他没想过,竟然是以这种方式。 走过去的那几步有些艰难,时卿想要努力藏好腿部的缺陷,硬撑着往前迈步,比平时的速度要快,不过如此的距离,却让他额头上都冒了细汗。 他紧咬着牙关,双拳攥得用力。 倪喃眼中的奚落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有些突兀又茫然的愤然。不知从何起,但足够扰人心乱。 或许是专门捉弄人似的,时卿好不容易走到床侧,却突然被床边轮椅的踏板挡了下,本就虚弱的双腿立刻没了那仅仅续存的力气。 眼看时卿要摔倒,倪喃想都没想就冲上去,用力去拽他的身体。 重量覆上来,倪喃根本没有推回去的力量,只能任凭身体往下倒。 砰 床铺凹陷下去,两个人影交叠摔在上面。 为了不压到倪喃,时卿的手肘下意识撑在床面上,而倪喃就倒在他的双臂之内。 不过一拳之隔,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的颜色。胸口沉重地起伏着,喘息深长。时卿回过神,垂眸看向身下的少女。 倪喃此时还抓着他的衣领,动作野蛮,看起来像个悍匪。 时卿低头看了眼她还未松开的手,问道:干什么。 默了会儿,倪喃盯着他的脸,答非所问,这么厉害,一点表现机会都不留给我,还要我这个生活助理做什么。 倪喃指的是方才的事,明明他只需要伸个手,倪喃就会立马上去扶。可他呢,什么都不说,把她当空气似的,非要自己来。 形同虚设久了,你就不怕我占你便宜? 吃白饭吃多了可会上瘾。倪喃看向他,语调没有起伏,亏本的买卖,还是别做了。 看着她那张极尽冷漠的脸,时卿很难想象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忍耐力才没有掐死她。 每次都是这样,倪喃永远都在不断地提醒,他们之间纯粹的交易关系。 一个付钱雇佣,一个收钱办事。 比起从前的身体力行,这一回她表现得更为直白。明目张胆地告诉他,凭着那份合同互相利用吧,等甩干净价值,她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良久,时卿笑了声。只是那笑容阴森,讽意极其明显,你放心,我是商人,分得清利弊。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险些让倪喃有了躲闪的意思。倪喃松了拽在他领口的手,轻声道:也是,就当我多虑了。 这个姿势暧昧又限制行动,倪喃稍一转身就会碰到时卿,只能等着上面的人自己离开。 两具身体其实并没有紧贴着,中间隔着些空隙,然而男人身量宽大,还是让倪喃感到逼迫。他的膝盖抵在床沿处,倪喃的腿侧身甚至能靠到他的膝窝。 呼吸贴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倪喃的双肩往后压,距离退不开分毫。 片刻,时卿撑起手腕,从倪喃身上退开,转而坐到床侧。 没了身上的阴影,倪喃终于得以喘息,空气好像都变得充实。 有事? 经过这么一提醒,倪喃才想起此番上楼的目的。她坐起身,目光朝方才站着的方向看过去,包裹被甩脱了手,此刻正掉在床沿处,倪喃弯下腰就能捡起。 对我来说没什么事,对你可能有。倪喃捞过快递往时卿那边递,你的老相好给你的。 几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像是在平静地叙述事实。 时卿侧过头,目光阴恻恻的,老相好? 噢。倪喃更正了下,那要不绯闻女友? 见时卿越来越黑的脸色,倪喃自顾自地猜测着,还不对,那要不白月光? 在激起时卿怒火这件事上,倪喃好像从来都不存在底线。 从住进来的第一天起,她就在不停地试探。试探时卿的喜好,试探时卿的作息,试探一切可能让时卿讨厌或者可以接受的东西。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彻底融入这里,并且融入得极为成功。 探究,挑火,包容,忍耐,接受。这样的场景在短短几个月内不断地重复上演,无声无息地模糊时卿和她之间的界限。 在时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倪喃已经一次次把他的底线拉到更低。 时卿垂眸看了眼寄件人的名字,不陌生的两个字让他觉得无比厌烦。反观倪喃,平静得像是看客,冷眼旁观他身上的闹剧。 手背上的青筋绷得明显,时卿用力捏着指骨,直到指腹都泛青泛白。 下一秒,他忽而扯过快递,直接扔到了垃圾桶里。哐当一声,狠狠地撞向垃圾桶内壁,他盯着身前的少女,很希望我收? 闻言,倪喃看了那孤零零的快递箱一眼,眸中没什么波澜,你收不收跟我有什么关系。 -- 第43页 你说呢,时先生。 房间静得落针可闻,时卿自虐般地看向倪喃那双眼睛,妄图在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可是淡然依旧,倪喃潇洒得很,也坦然得很。 可能这本就是一场时卿和自己的挣扎,自己挖了个沼泽跳进去,岸上的人沉默不语,他甚至还想拉别人下去。确实,异想天开。 时卿的眼皮缓缓垂下来,不再看她。浴室的光有限,只单单掉落在离床还有段距离的地板上。时卿的整张脸埋在暗色里,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片刻,倪喃注意到时卿的唇角勾起,突然淡淡笑了声。 嗯,没关系。 他的声音有些哑,眉毛平展,冷硬的眉骨却显得颓然。时卿的身体微微弓起,手肘随意搭在膝盖上,呼吸很轻。 从后面看过去,倪喃目光一晃,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身量高,肩宽却清瘦。有一瞬间,心脏某处好像软了下,但那丝情绪又立刻被她迅速敛起。 东西送到了,倪喃方才过来时想要发泄的火气反倒消得一干二净。 她站起身,也没说话,转身便要走。 不知道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倪喃看来,现在这样的状态,才是他们应该有的状态。交易至上,两不相干。 然而步子还未迈开,时卿便开了口,把这个拿去碎了。 闻声,倪喃转过身,看到时卿从床头拿了份东西过来。白色的几张,看起来应该是份文件,已经被人撕成了两半。 上面的字体印得明显,倪喃接过来的时候,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文字。 股权转让书。 落款签名的位置空着,日期正是昨天。 想来想去,这份文件的发出者只时家人无疑,还真是会挑日子。 后知后觉的,倪喃的某些思绪仿佛被打通,下意识问了句,所以你昨天是因为这个? 时卿抬眼看她,眸光暗淡,反问道:不然你以为是为什么。 脚边就是垃圾桶,唐凝送来的快递包裹还在里面躺着。时卿若真是想丢,大可直接一起扔进去,还多此一举让倪喃用碎纸机碎掉做什么。 目的直白,不过就是想让她清楚原因罢了。 某刻,时卿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就算倪喃再如何漠不关心,甚至可能连句真话都没对他说过,时卿却还是不想让她误会什么。 或许她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她本就是不在意的,不在意他的任何事。 更或许,唐凝就算真出现在了这里,倪喃怕也只会道句百年好合之类不入耳的话,然后领了工资溜之大吉。 倪喃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眼时卿。 差点误会了。 误会什么? 误会你是个大情种。 尾音落下,房间沉默了几秒。 时卿望着她,嗓音很沉,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18章 回了房间之后,倪喃一个人坐在床上,好半天没动静。 良久,她掀了被子上床,双腿收起,整个人蜷缩在床角,习惯性地往床柜灯的光源处靠。 一闭上眼,脑子里便杂七杂八出现好多人,场景交替变化,像开了二倍速的电影。倪志成,储之艺,哄闹拥挤的凤头巷,谩骂充斥的破院子,还有时卿。 忽而,倪喃睁开眼睛,瞳孔失焦。 外界都说时卿双腿残疾,现在想想,恐多是以讹传讹的事。毕竟大家都会对这种豪门八卦趋之若鹜,越刺激越离谱就越能吸引人眼球。 时卿双腿固有伤难行,但可能,也并非无法治愈。 好与不好,容或只在时卿自己意愿。 日子好像终于上了正常轨道,倪喃照常学校和别墅两点一线,吴俪蓉在的时候,她基本不去主卧,一周也和时卿碰不上几次面。 前段时间建立起来的那些表面和谐好像也支离破碎,时卿几乎没有出过主卧的门,自那天以后,更是没说过一句话。 倪喃偶尔想着去缓和一下他们这种奇怪的状态,但是临到门口,却又生了别的想法。 可能现在这样也挺好,没那么多弯绕,没那么多麻烦。 于是,就此作罢。 周五的晚上,倪喃下了课正往地铁站走,拥挤的人群几乎是推着她前行。 天乌沉沉的,空气很闷。看样子,又憋着场大雨。 刚开学,课程没有那么紧张,学校事情也不多,所以在虞穆尔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倪喃是没什么准备的。 彼时倪喃刚走进地铁站,准备排队安检。手机嗡嗡响动着,让她有些分散的注意力回拢了些。她随着人群移动着,顺便按了接听键。 喂穆尔,怎么了? 喃喃,刚才你爸来找你了。 对方的话音落下,倪喃猛地止了步子,心脏骤紧,他说了什么? 他没说什么,就是问问你在哪儿。虞穆尔应该是在吃东西,说话间传出细微的吞咽声,刚才导员儿正好给我打电话,我就没及时告诉你。 诶喃喃,你爸怎么来学校找你了? 喧嚣的地铁站,所有人都步履匆匆,突然驻足的倪喃显得格格不入。她用力捏着手机,另一只手自然垂下,掩在袖口中的手指紧紧掐入掌心。 -- 第44页 他现在人呢。倪喃声音很低,虞穆尔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同。 我看他往公交站的方向走了,喃喃 知道了,穆尔。倪喃打断她的询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我还有点事,先挂了。 没等对面的回应,倪喃便抢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她转身往地铁站外走,步子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用跑的。起了风,夜晚降临的栖坞温度很低,倪喃横冲在马路上,和所有过往的人群背道而驰。 倪喃眼角通红,唇紧抿着,空气鼓鼓入肺,憋得胸口发痛。 回到凤头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倪喃冲进那间破院子,径直往最角落的那一户走。 门没锁,她双手用力一推,门板受力弹开,狠狠撞到撞到墙壁上,发出强烈又刺耳的轰响。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还有呛鼻的烟味儿。 屋内没开灯,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聒噪的节目主持人说个不停,电视机的光亮晃人眼睛。破旧的沙发上横躺着个人,脚伸出沙发,边看边笑,一地都是烟头和酒瓶。 听着动静,倪志成不耐烦地回过头,想吓死老子是不是! 倪喃关上门,脸上没什么表情,她脱下包走过去,临着沙发还有几步时,用力把包扔在倪志成身上,离我朋友远点! 每个字眼都充斥着恨意,倪喃目光恶狠,盯着倪志成的眼睛就像是在看一摊死物。她胸口不受控制地起伏着,每呼吸一下,都像要立刻窒息。 她怎么会不知道倪志成去学校的原因是什么。 专门找上她的朋友,威胁也好,警告也罢,全都是给倪喃做样子。因为他知道,倪喃吃这一套。 吃痛的倪志成怒骂了声,烟头被打落,瞬间激起了他的火。 还他妈反了天了!倪志成坐起身,把手里的易拉罐往倪喃身上扔去,连着小半罐没喝完的啤酒,哗啦一声砸在倪喃的小腿上。 黄色带着白沫的液体溅了一地,泡着咬烂的烟头,汩汩地往地上淌着。 下一刻,倪志成冲了上来,一把掐住倪喃的脖子。他的手掌厚,指腹粗粝,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掐断倪喃的脖子。 还敢打老子!是不是嫌老子太久不教训你了! 上次说什么?说让老子快点死?倪志成喝了酒,神智不太清醒,站起来的时候身子摇摇晃晃,你死了老子都不会死! 脖子上的力气极大,倪喃双手按着倪志成的手腕,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子发虚,耳边倪志成的谩骂清晰。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害怕你那些同学知道你是个不管老子死活的白眼狼是不是! 每天上哪儿鬼混去,不去学校不回家,你不上学就把那钱给老子啊! 倪志成的声音粗哑,每句话都是在咆哮。他一只手掐着倪喃,几乎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倪喃喉咙痛到发麻,眼前慢慢发黑。她仰着头,眼神尽量保持清明,死死地盯着倪志成看。 倪志成倪喃用力地发着声,用断断续续的音节拼组成长句。 说什么? 倪志成皱着眉,不耐烦到了极点。 我说倪喃闭了闭眼,鼓足口气,平静道:倪志成你就是个畜生。 醉酒状态的倪志成怒火一点就燃,听了倪喃这话,他面目狰狞,直接就把倪喃甩到桌子上。那一瞬间,倪喃几乎感觉自己是被扔出去的。 后背撞到桌子,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她身体回弹,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桌面上的遥控器和瓜子盒被撞落,噼里啪啦掉下来。喉咙松了桎梏,终于有喘息的机会。倪喃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连指尖都是麻的。 方才那几分钟,或许倪志成真的把她掐死。 翅膀硬了,连老子你也敢骂!倪志成步子不稳,左右看了看,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沙发上有条已经掉了皮的皮带,倪志成想也没想就拿过来,一圈圈在手上绕着。他醉得好似越发厉害,说话都不利索,今、今天,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 倪喃捂着脖子,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躲。她盯着倪志成,眸光冷漠锐利。 就在她等着那皮带落到身上的时候,屋子的门突然被敲响。 被打断的倪志成烦躁异常,冲门外吼了声,谁他妈大晚上来找老子! 成子是我!六虎今儿晚上组局喝酒!跟着去啊! 听言,倪志成立刻来了精神。他迅速把绕在手上的皮带解开,边往裤腰上系边穿外套。拉拉链时指着地上的倪喃,下次再收拾你! 倪志成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他蹲到倪喃身侧,把帆布包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手机掉了出来,倪志成强制地扯过倪喃的手腕,掰开她的手指就往手机上按。 麻木感从头到脚,身上痛感强烈,短暂的窒息让她脑子发闷,倪喃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 手机解了锁,倪志成在上面胡乱操作了一通,便将手机往倪喃身上一砸。 来了! -- 第45页 砰 屋子随着倪志成的离开重归平静,倪喃挣扎着爬起来,身子倚着沙发,双手都在发抖。 轰隆几声巨响,外面的暴雨如预想中地到来,雨滴奋力地拍打着窗户,似要把窗子敲碎。惨白的闪电光映进屋子里,忽明忽暗。 倪喃看了眼手机的电子账户,钱被转得一干二净。 意料之中。 眼睛干涩得厉害,一滴眼泪都没有。倪喃头仰着,两只眼睛无神地望向天花板。 呆坐了许久,倪喃长舒了口气,才终于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倪喃把包里掉落的东西一样样全都捡了起来,扶着墙壁慢慢地往门口走。 外面瓢泼大雨,可是她不想留在这里,一刻都不想。 回到茵北路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整栋别墅黑漆漆的。倪喃没有带伞,干脆就淋着雨走。全身被雨水浸湿,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冷的雨滴尚且可以消磨痛感。 她放缓了步子,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洗澡。 镜子里的人纤瘦白皙,然而背后的伤口却狰狞可怖。倪喃扭头看过去,背部及腰的地方红肿了一片,有些地方甚至发紫。 热水淋到时的刺痛几乎让人受不住,但倪喃一声也没吭。 晚上的疲惫感袭来,倪喃却没有分毫困意。一楼客厅的一整面落地窗正对花园,如果运气好,还能看到星星。 倪喃坐过去的时候窗外的雨还没停,哗啦啦的雨水顺着玻璃窗而下。身下是地毯,并不冷,夜间悄无声息,仅有的雨声也显得喧闹。 落地窗前的少女一动不动,脸色极差,嘴唇都泛白。她紧紧凝视着窗外的雨势和黑暗,眸间的情绪比夜色冷寂。 好似个奄奄一息的傀儡,无论她怎样努力挣脱束缚,却还是不停地被禁锢着。 对于她来说,倪志成是深渊。 但或许,她自己也是。 不然为什么永远这样痛苦,好像根本看不到头。 雨声不停歇,大有把整座城市淹了的架势。倪喃失着神,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大晚上出来赏雨? 兴致还挺高。 冷冰冰的语调,清沉像似虚无荒野里的寒潭。 倪喃偏过头,才发现时卿不知什么以后已经到了她的身侧。 语气寡淡,奚落的意味显而易见。 嗯。倪喃把目光重新放到雨幕里,声音有些机械,兴致还可以。 晚上暴雨,新闻里说会持续到天亮,然而倪喃却还没回来。时卿纵使遏制着自己不再去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挪步到窗前,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 可淋着雨回来的倪喃还是让他的心脏紧张了起来,雨势里的人走得极慢,好似根本不在乎落在身上的暴雨,全身被湿透也不知道躲一下。 终究还是情绪大于理智,才会半夜三更出来找她。 时卿看着倪喃,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被别的东西吸引住。 少女皮肤玉白,脸上没有血色,肩薄得像纸片。然而黑发遮掩下,几抹刺眼的红还是入了时卿的视野。 冰冷的触感覆上来的时候,倪喃愣了下,转头看向时卿,却见他撩了自己的头发。 迟钝了不过半秒,倪喃迅速按住时卿的手腕,然而力道终究是拼不过。时卿拨开挡在她脖子上的黑发,白皙优越的脖子一览无余,奈何上面几道红肿极为刺目。 倪喃凝视着时卿,没开口。 平直的锁骨之上,暗红的印子明显,有些地方已经肿了起来,时卿不过轻轻触碰,倪喃便皱了眉毛,但仍是没吭声。 空气静得瘆人,雨声被弱化,只剩两人淡淡的呼吸。 倪喃与时卿的双眼对上,明显感到后者加重的喘息。 太阳穴跳动得似乎要炸裂开来,心底的暴戾近乎按耐不住。血气上涌时,手臂都在发抖。时卿声音喑哑,眉骨之下的双眸冷若霜雪。 一字一句,拼命压制着怒气挤出来。 时卿死盯着倪喃,问,谁碰你了。 作者有话说: 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喃喃最是。 她值得最美好的最温柔的爱呀。 咆哮!最近要努力写,可以的话尽量给宝贝们加更! 指路专栏大眼仔,更新早知道~ 第19章 狂风肆虐暴雨侵袭的晚上,屋内的气氛比屋外好不了多少。 时卿的手抚在倪喃的锁骨之上,指尖虚掩着,不敢触碰到她的伤口。他微微垂首,一双眼紧锁着倪喃,见倪喃不说话,便又重复问了声。 客厅没开灯,落地窗外的光透进来,两人可以清晰地看向彼此。 因是坐在地上,倪喃比起时卿来低了不少,她抬眼回视过去,望进那剧烈晃动的瞳孔里。 他的双眼皮褶子很窄,盯人的时候皱着眉,看起来到更像是单眼皮。或许是在这栋别墅太久,时卿皮肤白得病态,高挺的鼻梁下嘴唇颜色很浅。 很让人产生疏离感的一张脸,从眉骨到下巴,线条流畅凌厉。 他的嗓音很沉,指腹若有若无地轻碰,小心翼翼到像在捧着瓷人。深邃的黑眸里,罕见地多了些别的情绪,克制却难掩。 头一回,倪喃有些动摇,心脏的某处酸了一块儿。 可能是环境使然,头脑也不太清醒,倪喃听不见雨声,只能听到时卿的话。 -- 第46页 见倪喃不说话,时卿脑子那根弦近乎要撕裂。气息从胸腔灌入,又深长地从鼻息呼出。时卿闭了闭眼,指尖轻颤,脑袋无力地垂下。 倪喃不会开口的,倪喃什么都不会和他说。 这是他早就应该认清的现实。 片刻,他身子退去,似是要走,然而手腕上却压上来一只细白的手。 或许是冲动作祟,倪喃坐起身,撑着时卿的手往上探去。她仰起头,整个身子往时卿那边靠,朝那张薄唇而去。 时卿回过头便见倪喃欺身上来,心口在那一刻紧缩得厉害。然而倏尔的理智还是让他往后靠去,双手握住了倪喃的肩膀,轻轻向后推。 看上去像是躲,像是拒绝。 被阻挡的倪喃愣了下,淡淡地看着时卿,眼中情绪不明。 心口的轰鸣强烈,时卿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全身的血管紧张,血液似乎都在逆流。 他盯着倪喃,拼命在她脸上搜寻痕迹,却是一次次落空。 时卿可能知道她想做什么,可他也知道,她可能只是一时兴起。 某种卑劣又执拗的念头作祟,时卿不想让她那么轻松地得逞。 短暂地愣怔后,倪喃垂下眼,声音低到不知是在对谁讲,你也不要我。 你也不要我,我还是一无所有。 少女的声音低软,平淡的音调含着几分失落,还有些隐隐的嘲意。颓靡潦倒,像个破碎后又被胶水粘起的玻璃人,稍不注意就能重新打散。 瞬间,时卿所有的心里防线轰然崩塌,一切的理智烟消云散。 考虑后果是明天的事,今天是用来放纵的。 时卿突然伸出手,按着倪喃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来。下一刻,垂首吻下去。 双唇贴在一起时,时卿终是彻底失了控。 或许比起吻,咬这个词可能更适合时卿的攻陷。他捏着倪喃的下巴啃咬亲吻,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还有些蛮横。 少女有些分神,时卿松了她,哑声道:说话。 倪喃脑中混沌不堪,没明白时卿让她说些什么,于是迷迷糊糊啊了声。 然而在她双唇不再紧闭的时候,时卿忽而侵入,抵着牙关纠缠。 亲吻热烈绵长,是倾诉,也是放纵。 倪喃仰着头,并没有闭眼,时卿也是。较劲总是不合时宜,倪喃感受到时卿滚烫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烫穿了。 嘴唇上有隐隐的痛感,倪喃没抗拒。下一刻,她闭上眼睛,双手撑在时卿的腿上,迎合着他狂风暴雨般的吻。 两具身体越贴越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不断加深的吻,诉说着复杂的情绪。 落地窗外电闪雷鸣,乍亮的闪电刺破天空,划出锋利且晃眼的一道白光。屋内的人影被映出来,暧昧至极。 低着头久了,后颈难免酸类。时卿的吻没停,双手穿过倪喃臂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短暂地身体落空,倪喃跨坐到了时卿身上,攀着他的脖子,几乎贴在他身上。 在时卿不注意的时候,倪喃熟门熟路地摸到控制器上,按下其中某个按钮,轮椅靠背后倒,她推着时卿倚下去。 时卿受力躺倒,眼中划过丝惊愕,见倪喃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便护着她的腰,按着那细白的后颈继续。 呼吸不过来,就向对方索取空气。 好像怎么都不够。 良久,倪喃终于退开,她趴在时卿身上,自上而下看着他。 第一次,时卿见到倪喃眼睛没了她装出来的洒脱,也没了防备和盔甲,只是看着他,眼神涣散,让人觉得落寞痛苦。 时卿。倪喃轻声叫他的名字,字句含着些颤意,好起来吧。 你不应该是现在这样。 别像我一样。 她的声音很低,但时卿还是从那寥寥的几个字中听出了她的哽咽。 这些日子以来,时卿从来没见倪喃服过一次软,更别说哭。 倪喃眼皮子敛下,睫毛泛潮,看时卿的时候眼睛红得厉害。 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时卿躺倒着,清晰感受到怀里的人肩膀在打颤。心脏好似被人攥紧,一窒一窒地发闷。 嗓眼有些干痛,时卿突然觉得无助。 面对倪喃,他从来都是无能为力,根本没有应对的办法,现在也一样。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怎样安慰。 是倪喃给时卿的折磨,也是时卿自己的折磨。 无声叹了口,时卿伸手轻拥住倪喃的身子,手掌抚着她后颈往怀里抱了抱。 他没说话,呼吸落在倪喃耳侧,平稳又深长。 倪喃的额头抵在他颈窝里,周围被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裹,颈后那只手移到她的肩胛骨,轻轻拍了两下,动作极其温柔小心,像是在安慰。 那一瞬间,倪喃感到眼热。 鼻尖泛酸得厉害,倪喃的嗓眼发咸,生生咽了了两口。 长舒了口气,她闭着眼睛靠过去,没再说话了。时卿便也就那样让她靠着,肩膀放平,让她可以靠得舒服些。 倪喃下意识搂着他脖子,滑掉下来就往他怀里蹭。 见此,时卿便干脆环着她的腰往上托了托。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卿耳边擦过丝若有若无的低哼,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没有动静。 -- 第47页 短暂的冷静过后,时卿彻底沉默下来。他无奈于自己的失控,却根本无能为力。此刻怀里抱着的这个最是没良心,翻脸不认人才是她的作风。 说到底,这一晚上失了心的,也不过只有他时卿而已。 屋外的电闪雷鸣在后半夜歇了点,可倪喃却越发地不安分。她睡着得极快,可或许是做了个不安的梦,身子小幅度动着,额头都冒了汗。 时卿眉头蹙起,顿了下,伸手摸了她额头。 掌心下的温度烫人,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倪喃。时卿按着她肩膀,急声叫她名字,倪喃。 连续几声都没有反应。 时卿按了控制器将轮椅靠背扶起来,倪喃坐在他腿上,脸颊热得发红。 淋了场暴雨,不生病才怪。 电梯停在二楼,倪喃很轻,进了她的房间,轮椅就停靠在床侧,时卿没费多大力气就站了起来将倪喃放了上去,用被子把她裹了个严实。 房间里还来不及开灯,没有分毫光源,倪喃睡得不踏实。 她奋力地睁开眼睛,眼皮子重得好似黏在了一起,视野模糊发晕。 好黑 清浅的低喃声,每个字都含含糊糊,时卿听不清。 以为她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时卿立刻俯下身去,凑到她耳边去听,你说什么。 时卿意识不太清醒的倪喃胡乱去抓时卿的手,能不能不要这么黑。 闻声,时卿往床侧看了眼。手上动作稍顿,他的左手任由倪喃抱在怀里,右手从上方伸过去,小心翼翼地按了灯的开关。 昏黄的光源亮起,倪喃才终于安稳下来。 像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倪喃面朝着床头灯,不由自主地往光源处靠。她慢慢松了抓着时卿的力道,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眉毛紧紧皱着。 时卿看着倪喃,脸色不比她好多少。 已经是半夜,时卿没怎么多想,拿出手机就给柏易拨了电话。语速很快,很急,对面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迷糊得很。 然而时卿急色明显的语调却直接让柏易清醒了大半。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纵然是在与旁人通电话,眼睛却还是没从倪喃身上离开。 匆忙交代完后,时卿再次探了下倪喃的额头,温度好像更烫了。 许是觉得口渴,倪喃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伸手把盖到脖子上的被子往下拉。 细白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倪喃的甲床干净,细瘦得像葱管。被子被扯开了一小块儿,露出白皙的肩颈和锁骨。 因着发烧的缘故,倪喃呼吸重了些,脸颊微微泛红,气息温热。 不过黑暗中的几眼,时卿却觉得比她还要渴,唇角发干。 他重新替倪喃把被子盖上,揽起她的肩膀,把被角塞在她的肩后。 确定她身上没有一处地方露在外面,时卿才转了身准备去为她找退烧药,然而控制器还没来得及按,倪喃便突然拉上他的手。 时卿愣了下,抬眼看去,倪喃正盯着他,眼皮像是被死撑起来的,没什么精神。 烫人的温度,昏暗的灯光,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 倪喃闭了闭眼,困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昏死过去,却还是问了声,你上哪儿去。 作者有话说: 没有安全感的喃喃遇到了心甘情愿的工具人(bushi) 第20章 被子包裹的少女越发显得没什么身量,她穿着灰色的t恤,露出来的一节手腕衬得极白。 很简单的一声询问,语调平平。 时卿注意到倪喃眼角的血丝,明明累得要命,还要死撑着问上一句。 她从来不明说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话半是玩笑半是谎,尽管是到了现在,倪喃却还是要顶着她那张面具硬抗。 目光一如既往的淡漠,可是隐隐流出的慌乱,终究是让时卿抛了离开这间屋子的想法。 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不安全感,时卿感受到了。 就在方才,时卿差点以为倪喃终于愿意和他说说真话了。可不过只那寥寥几句,她便又成了以往那副样子。 冷淡执拗,什么都闭口不言。 一种强烈的无可奈何和束手无策瞬间席卷全身,时卿根本无计可施,对于眼下的境况困兽犹斗,挣扎再久也是败将。 怒火隐隐于心,却又无处发泄。 时卿弓着腰,微微垂下头,指节扣得很紧。良久,他喉间突然轻哼了声,听上去像是在笑,却又连一分欢愉的意思都感受不到。 他缓缓抬起头,凝睇着倪喃,伸手按住她锁骨的地方。虎口的位置卡在她脖子下,时卿小心地不去碰到那处伤口。 掌心覆在上面,指腹轻触又移开,重复了好几次。 换做别人,时卿可能真的能掐死她。 可是她是倪喃,时卿不得不伏低。 黑夜漫长,光源也不显得明亮,倪喃目光平静,毫无生气。时卿看着她,嗓音喑哑得没了尾音,倪喃,你什么时候能和我说句真话? 话落,倪喃眉间蹙了下。她能清晰看到时卿眼中的情绪,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或许是最好的表达方式,也是她最习惯用的表达方式。 -- 第48页 尽管知道她不会开口,时卿依旧那样死盯着她,忽而,他俯身下去,双唇相抵。 没什么暧昧可言,他的吻强制且专横,根本不给人反抗的机会。时卿按着倪喃的肩,一分一寸,似是在啃噬。 下意识的,倪喃抵了下时卿的胸膛,没有什么力道。 她闭上眼睛,微微扬起下巴回吻,体温使得亲吻更加热烈。 模糊间,倪喃摸索着去牵时卿的手,然而刚碰到手背就反被人扣住。掌心一寸寸贴合,十指交缠,指缝靠在一起,倪喃甚至感觉时卿能把自己的指骨捏碎。 本想去勾时卿的脖子,可是倪喃另一只手刚刚碰到他的肩膀,便被他扯下按到了枕头上。 双手被人拽着往上抬,倪喃感到自己的手腕紧贴着,时卿一手便能握住。顺着枕头缓缓往上,最后桎梏在头顶。 倪喃想挣,挣不开。 吻一直没停,倪喃感觉自己的腰间有条手臂箍上来,力道骤然收紧。 时卿把倪喃抱起往怀里按,严丝合缝地贴在自己身上。 这时,倪喃突然闷哼了一声。这一次时卿听得很清楚,和方才在楼下一样,似乎在忍着什么。 时卿立刻松开倪喃,气息不太稳,眸色紧张。 比起刚刚,倪喃的脸好像更红了。她抿抿唇,什么也没说。 下一刻,时卿撩了被子,伸手把她抱起来就要去掀她衣角。然而刚刚碰到t恤,就被倪喃按住。 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时卿深长地喘了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倪喃。 或许是一晚上气狠了,眼睛都发红。 两个人没有一个人松手,气氛紧张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拔刀相向。 终于,倪喃先放了力气,她无声叹了口,头偏到了一边去。 时卿缓缓卷起倪喃的衣角,露出一节细白纤细的腰肢,然而再往上看去,腰窝脊骨的部分红肿了一整片,有些地方甚至青紫。 难怪倪喃会哼出声,痛成这样还要忍着不说。 入目所及的伤处,被时卿扫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身上的温度烫,倪喃却觉得被时卿看过的地方被冰浇灌过。 时卿。倪喃侧过头看他,挺冷的,能不能放下来了。 故作轻松的语气,也不知道糊弄谁。 时卿沉默着没说话,气氛沉得吓人。他放下那节衣角,陡然按了轮椅控制器出去,没多久,拿了个药箱回来。 里面的东西被时卿一样样拿出来,空气里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自己掀。时卿冷声道。 闻言,倪喃乖乖听了话,转过身去撩起了衣服下摆。 没穿内衣,只有短款的黑色小背心,到胸口以下的长度。伤多在腰稍往上的位置,小背心之下只有一小处地方有淤肿。 好半晌,时卿没有反应。 要掀就掀。倪喃扭头冲时卿挤挤眉毛,我又不占你便宜。 稍顿,倪喃笑了笑,但你占我便宜这事儿我得先记下。 这种时候还知道开玩笑的怕也只有倪喃了。 得了回答,时卿才小幅度地卷了个小背心的边上去。 白皙的脊背上红肿看着狰狞,擦药的时候有明显的刺痛,倪喃没忍住嘶了声。时卿手上动作一停,看着倪喃的后颈,眉头拧了拧,看来没烧坏脑子,还知道疼。 语气冷冰冰的,责备中还带着嘲讽,但却莫名让人气不起来。 倪喃没像以前一样呛声,看起来安安分分的。 一晚上所有的暧昧和热烈在消毒水的味道里消散,时卿还顺便为她处理了脖子上的伤。倪喃眼皮子打架,好容易上完了药,脑袋刚挨着枕头,别墅就迎来了别人。 时卿拿了件衣服丢给倪喃,高领,可以把脖子的伤处遮住。 睡得迷迷糊糊间,倪喃在想,没看出来,心挺细。 柏易带着医生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又是量体温又是挂吊瓶,一忙活就到了后半夜。 不愧是跟着时卿做事的人,柏易的职业素养高到就算是通宵达旦也能西装革履一丝不苟,而和他一起来的医生就没那么幸运了,明显连胡子都没来得及刮。 偏生时卿像个监工一般在一旁看着,很难不让人高度紧张。 见着时卿和倪喃共处一室,柏易也没显得有多惊讶,还关切地去问他们需不需要宵夜。 两个人干脆没走,想着观察一下倪喃的情况,便一直待到了早上。 要说最意外的还属吴俪蓉,早上过来平白多了两人,还以为是什么大日子,问过才知道原是倪喃生病了。 倪喃睡得昏昏沉沉,其余几人倒是一夜未眠。 用过早饭后,医生给倪喃重新量了体温,烧退下去了,只是身子还有点虚。他还说如今倒春寒,气温变化大,倪喃免疫力太低,稍一受凉就容易病倒。 还真是个瓷人儿了,碰一下就碎。 睡了一夜,倪喃精神回来了大半,还打趣着医生让他赶快回去刮胡子。 反观时卿,从始至终黑着张脸,脸色好看不了多少。 医生边收东西边打了个哈欠,现在是没事儿了,这几天不要受凉,多休息休息就成。 闻言,时卿面色稍霁,顿了顿,他问了句,治淤青红肿用什么药好得最快? -- 第49页 冷不丁一声,让倪喃心间猛然一愣。 淤青?柏易皱眉,忙问道:先生,您受伤了吗?严不严重? 我没事,一点小时卿的尾音卡在喉咙里,并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道:可能有点严重,颜色青紫,还有一些小擦伤,什么药可以止疼? 这谎撒得一本正经,若不是自己背后的伤还有些疼,倪喃都要被他骗了过去。 脸不红心不跳,表演艺术家。 不自觉地,倪喃弯了弯唇。 可以,没看出来,还挺会照顾人。 这下轮到柏易手足无措了,绕着时卿的轮椅检查,轮椅出故障了?需不需要我去重新帮您换一辆。摔着哪儿了?还是让医生帮您看看吧。 不用。时卿一口回绝,你去按照医嘱把药买回来,越快越好。 先生 快去。 好的。 话音刚刚落下,时卿突然感觉喉咙发痒,不受控地咳嗽了一声。丝丝缕缕的痒意从喉管蔓延而下,胸腔都有些发闷,紧接着,又是两声咳嗽。 无人说话的房间内,这几声咳显得尤为清晰。 时卿右手虚拢成拳掩在唇边,肩膀因为咳嗽而颤动了两下。 先生,您也感冒了吗?柏易问了声,然后看向房间内的暖气,最近天气冷热变化得快,您和倪喃小姐都感冒了,是不是这栋别墅的暖气出了什么故障? 一会儿需不需要我找人来看看? 时卿没应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正当柏易考虑着要不要再问一遍时,旁边突然传出声轻轻的低笑。 循声看去,柏易发现倪喃抱着被子靠在床头,笑得没了声。肩膀一抽一抽的,手背上输液的管子因为她的动作起伏而晃来晃去。 诶诶诶!小心你的手!见状,医生赶忙过去固定输液针头。 倪喃缓了好半天,笑得泪花都冒了出来。 柏易,别墅的暖气好着呢,不用找人来修。 至于先生为什么也感冒了倪喃吸了吸鼻子,正襟危坐,装模作样的思考起来。 片刻,她嘶了声,把掌心掩在唇边,等着眼睛一脸惊讶,好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结论出来。 我得承认,是我传染的。 作者有话说: 感冒生病小心亲亲(狗头) 第21章 【二更】 古有廉颇负荆请罪,今有倪喃不打自招。 她的手指挡在唇角的位置,指尖有意无意点了点下唇,接吻的时候时卿最爱缠着那里咬。 病中的倪喃脸色显得有些疲惫,睫毛眨动着,瞳孔清亮,眼神无辜又不经事。 时卿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指腹摩挲着轮椅操作台,并不答话,那样子像是默认。 暗生的电流涌动,暧昧在相视中滋生。 柏易有些不明所以,那要不把别墅消消毒? 时卿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两下,去买药。 好的,这就去。 挂吊瓶的时间长,倪喃坐不住,好几次不耐烦地动来动去,又都被时卿一记眼刀子吓没了音儿。明目张胆地恐吓,好似她再乱晃一下时卿就会把她从二楼丢下去。 时卿一直待到倪喃挂完了水,坐在那里连位置都没变过。 期间柏易回来了一次,送药给时卿的时候还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到底是哪儿伤着了。 然而时卿压根儿没理,撂下句你可以走了便不再开口。 医生被柏易亲自送了回去,好容易放松下来的倪喃还没伸个懒腰,就被时卿冷不丁一句话吓得后背一凉。 起来。 冷冰冰的语调,听上去像是在吓唬人。 前一天晚上发了烧,倪喃现在身上还满是倦怠感。她背对着时卿,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扯了被子就往头上盖。 时卿低眸看着眼前裹得像只蚕蛹似的倪喃,伸手敲了敲轮椅的操作台。 倪喃。 明明是倪喃自己的名字,可是从时卿的嘴里说出来,却满是威胁的意味,怎么听怎么不入耳,身上直发毛。 在被子里挣扎了片刻,倪喃猛地掀了被子坐起身,很是没好气地看过去,干嘛。 很是气哼哼的一张脸,皱着眉毛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咬他。 时卿微微向右边的柜子倾身,低下头去,伸手勾了抽屉的拉手,语气平淡,转过去。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倪喃只是听话地扭了回去,脸色却凶得能吃人。 下一秒,时卿又跟了句,把衣服脱了。 能把这么让人想入非非的一句话说得如此清心寡欲,一点色气都没有,听上去好似中医给人针灸时一般平心静气,时卿的心理调节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倪喃愣了下,侧头朝时卿看过去。 只见他手上工具倒是齐全,就差开个小诊所了。 忽而,倪喃心里的不满就消掉了一大半儿,时卿。倪喃有意无意眨了眨眼,黑亮的瞳孔藏着几分笑意,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馋我身子。 -- 第50页 说完,她扭过头把T恤向上撩了大半,露出白皙的一节腰,微凹的脊沟线条流畅。 时卿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唇角勾了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又很快消失。他屈起食指,用指节的地方从药膏盒子内挖了一小坨出来。 到底谁馋谁,心里不清楚?时卿边说着,边把膏药涂在她受伤的地方。指骨轻轻向上勾了下,顺着腰窝挤进脊沟里。 凉丝丝的触感,还带着手骨刮过的酥麻,恍惚间像是在挠人。 倪喃敢肯定,时卿是故意的。 鼻息间有股淡淡的药味儿,不重,还莫名的好闻,让倪喃想起时卿身上的雪松气,好似柑橘混杂着冰雪,连呼吸都变得辛凉。 有些荒唐的,倪喃想到了以色侍人这四个字。 或许是真烧糊涂了。 倪喃扭过头盯着时卿,语气肯定不容反驳,一字一顿道:当然是,你馋我。 这么自信。时卿轻笑声,合了盖子,把倪喃的衣服放下来。他的目光在倪喃身上逡巡了下,眼神淡淡不夹杂一丝欲念。 片刻,抬起眼皮淡声道:先把自己长上二两肉再说。 本就宽松的T恤挡了腰线,倪喃的腰极其纤瘦,没有一丝多余,好像稍一用力就能被掐断似的,风大点儿都能被吹走。 他的语调没什么起伏,轻飘飘一句,更像是随口说的。 倪喃挑了挑眉,这叫骨感美,你懂什么。 药箱里的东西被时卿一一收了回去,他若有所思点点头,嗯,不懂丑。 三个字把倪喃气得够呛,她掀了被子,吹胡子瞪眼,时卿!你是不是故意膈应我! 相比倪喃的张牙舞爪,时卿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一举一动慢条斯理,是你硌我才对吧。 时卿故意把那个硌字强调得很重,好像生怕倪喃听不到似的。 这话来得莫名其妙,倪喃好半天才明白过来里面的意思。 昨天晚上在楼下落地窗前,她靠在时卿身上许久,后来把座椅放倒,更是整个人都倚靠在了他的身上,好半天没从上面下来。 你嫌我抱着硌手?倪喃盯着时卿,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你 骂声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倪喃伸手去推时卿的轮椅,恨不得推得他越远越好。然而纵使手上使了于她而言极大的力道,时卿的位置却未动分毫。 看着时卿那张满是正色的脸倪喃就来气,她干脆用脚去蹬轮椅。 脚心直接抵在轮椅上,冰凉的触感从底部漫上来。倪喃皱着眉毛,满脑子想着把时卿踹出去。 然而轮椅早就放下了刹车,还坐着个大活人,那里有这么容易踢得动。 时卿侧目瞥了眼,穿着单薄的倪喃撩了被子伸了条腿出来,裤脚因为她的动作而搓上去了大半,露出半截小腿肚。 轮椅那样的材质,不冷才不正常。 还真是不长记性,好了伤疤忘了疼。 倪喃正挣扎着,突然感到皮肤上一阵凉意。腿上的动作被阻,无法继续。 时卿握着倪喃的脚踝,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让她没法动弹。他强按着那节细瘦的踝骨,将它往里推,然后扯了条被子盖在上面。 温暖再次覆上来,倪喃踢了两下,没踢动。 只见时卿慢条斯理地把人裹了个严实,抬眼道:小心再着凉。 尾音还未落下,喉咙一阵酥痒,时卿的手虚拢掩在唇边,低头咳嗽了两声。很轻的两嗓子,在这个时候却莫名暧昧。 倪喃看着时卿片刻,突然就没了什么脾气,还有些想笑。 看来昨天的感冒,还传染得很成功。 稍顿,时卿又补了句,再着凉,就把你裹了扔出去,省的祸害别人。 音色很沉,有股微冷的磁感。特别是最后几个字,倪喃很难不想到他是在指什么。 空气静默了几秒,倪喃突然笑了声,双手往后面一撑,身子后靠,只祸害你一个的话,也算慈悲心肠了叭。 因为感冒,倪喃说话时加了些鼻音。眼睛微微弯起,像两个小月牙。她看着时卿,眼神透亮,甚至会让人以为她是一本正经。 然而时卿心里清楚,眼前这个没良心的估计又在使些捉弄别人的招数。 虚情假意也好,捉弄调侃也罢,偏偏时卿照单全收。 行。时卿凝视着她,眼神情绪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来了句,想慈悲就慈悲到底,你最好说到做到。 - 倪喃请了整整一周的假,每天待在别墅无所事事,似是要等着生根发芽。 只不过这段日子的别墅意外热闹了不少,江兆和杜原突然暴发户似的往别墅里买了好多东西,一整箱一整箱地往屋子里搬。 好几次倪喃从楼上下来,都能看到新的未拆封的纸箱子累堆起来落在墙角,颇有股要搬家走人的气势。 当倪喃不知道第几次听到楼下传来叮叮咣咣的动静时,她终于没忍住好奇跑了下去,从楼梯上看过去,发现江兆和杜原两人正扒在梯子上拆客厅的吊灯。 几个纸箱大开着,原来都是各式各样的顶灯。 -- 第51页 怎么突然换灯? 倪喃的问题刚抛出来,新的吊灯也已经装好,江兆按了开关,啪一声,客厅亮堂得甚至让人不适应。 光线并不刺眼,是很让人感到舒服的暖色调。 闻言,江兆回了头,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又去纸箱里抱壁灯灯泡。 时先生说这房子里地儿大,但灯光太暗,容易磕碰到。江兆掂了掂手上明亮的灯泡,这不,时先生让我们买了这些东西回来,要一次性把别墅里这些全都换了。 说来也怪。杜原突然开口,以前也没见先生嫌暗,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 时卿不喜光线太强的地方是他们都知道的事实,别说是时卿房间,整栋别墅都是昏昏沉沉的。怎么就改了喜好,确实让人存疑。 忽而,脑子里闪过几个暴雨那晚的画面。倪喃想起那天意识不清间,好似说过不想太黑之类的话。她记得,当时时卿确实开了灯。 现在的变化会不会和当时她无意间的话有关,倪喃并没那个自信妄加揣测。 繁杂的思绪被她很快抛开,倪喃快速走了几步过去。纸箱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儿,倪喃随意翻着看了眼。 最近实在无聊得很,倪喃挂了好几天的吊瓶,事事还有吴俪蓉特别照顾着,她在床上待着都快待出茧子了,正想找东西打发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乐子。 倪喃小姐,你感兴趣啊。江兆走了过来在纸箱旁边蹲下,拆开了另一个封着的箱子,我们买了好几种样式的,足够把整栋别墅的灯都换上一遍,你喜欢哪种,也挑挑? 行啊。倪喃痛快地应了声,忙不迭地在箱子里翻找起来,一款百褶夜灯入了她的眼。 灯的体积不小,倪喃双手抱着才将它拿了出来。 江兆赶忙站起身,我来拿吧我来拿吧! 不用!倪喃快步地往楼上跑,你们忙你们的! 还没说上几句话,倪喃便冲到了楼梯口,然而步子还未迈上去,就见楼梯后的电梯灯亮了起来。 金属银的电梯门缓缓开启,倪喃对上了时卿的眼睛。 无论看多少次都依然生冷的双眸,然而因生得极好,便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时卿慢慢在倪喃面前停了下来,他侧目一瞥,见倪喃手中捧着个盒子。对比倪喃来说,那盒子显得分外庞大,就倪喃那身上几两肉,时卿甚至觉得她会被压垮。 而后,时卿把眼神重新转移到倪喃脸上。 放着。时卿声音平缓,没什么商量反驳的余地。 这几天以来,倪喃虽然身体康复了不少,但还存着几分病容,有些消瘦。时卿看着她那随时会病倒的模样,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残废可没有照顾病秧子的兴趣。 作者有话说: 希望每天都能二更成功=w= 第22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生太久,倪喃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 什么时候时卿也会睁眼说瞎话这本事了。 残废?还挺幽默,懂得玩儿自嘲了。半拉残废和她这个半拉病秧子,还在这儿演上了。 时卿敲了敲控制器,看向倪喃身后的江兆和杜原。 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和老板打招呼的二人突然受到凝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两秒,他们快步走上去,有些手忙脚乱。 杜原第一个抢过倪喃手中的盒子,拔腿就往楼上跑。 不过几秒的功夫,倪喃手上一空,瞬间就没了重量。江兆在后面紧紧跟着,路过两人的时候干干笑了两声,我们来我们来! 眼看他也要跑没影的时候,却见时卿突然把人叫住,回来。 江兆步子一顿,时先生您 别进去,放门口。 时卿的话很少,眼神都没抬一下。 明白!江兆一步三台阶往楼上跑,赶着把冲在前面那人抓回来。 楼下就只剩下了时卿和倪喃两人,倪喃抬头看了眼楼上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时卿。 没看出来,还挺细心,知道女生的房间不能随便进。 可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乐子现在也突然变得没意思了,上哪儿打发无聊去,倪喃无奈道:我已经快长茧子了。 你很闲? 这很难看出来吗? 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吗? 时卿没答,他知道倪喃没说完,便静等着倪喃后话。 倪喃走了几步上前,绕过轮椅来到时卿身后,双手搭在扶手上,下一刻又突然从背后靠近,越过时卿的肩膀伸手按住控制器。 不能自己滑! 恐吓可能是生了效,时卿没什么动作,任由着倪喃去推。 来这里这么久,时卿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天的雨连绵不断,然而暴雨冲刷过后的天气分外好,不冷不热,晴空万里。 倪喃想着,或许可以出去晒晒太阳。 阳光铺满整片花园,碎光沾在树叶上,遗留的清亮雨滴反射出金灿灿的弧光。石板上还有小面积的积水,在阳光下显出层层的光晕。 -- 第52页 刚过春分,栖坞的温度不高,早晚温差大。前段时间阴雨,尤为的冷。 诸如今天的好天气不多见,温度虽然没升多少,好在太阳明媚,倒也不觉得凉。 倪喃推着时卿,步子慢慢放缓。 天空是水洗一样的蓝色,分散的碎云挂在上面,让倪喃想起软唧唧的糯米糖。 自从受伤后,时卿几乎足不出户,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太阳,实在陌生。光线照过来,时卿一抬眼便落进了眸子里。 条件反射的,时卿侧头挡了下,语气不耐,刺眼。 闻声,倪喃抬起头,半眯着眼,唇角微微勾起,可是阳光照在身上真的很舒服。 被太阳光掠过的地方暖烘烘的,干燥又温暖。 这里的阳光真好。倪喃自顾自地碎碎念起来,我住的地方太阴了,下场雨积水能待在那儿一个多星期。 似是想到了什么,倪喃语气添了些吐槽和不满的意思,洗件衣服等它晒干能等到它发霉了长毛,秋裤变毛裤,袜子都能变成猕猴桃。 时卿一直沉默着没说话,身后的人好像把他当成了垃圾桶,说个不停。 半晌,时卿突然来了句,是不是蠢。 觉得这儿阳光好还不知道滚回来,瞎往外跑什么。 有事找老板,柏易告诉你的员工守则里没写? 记不住电话就背下来,有手机不知道打拿着当摆设很有意思吗。 后面几句话的语调明显加重,隐隐带着股怒气,对话内容明显偏了题。 纵然倪喃再怎么不在意,也总归是听懂了时卿的意思。 什么稀奇古怪听都没听说过的员工守则,哪里有这东西,时卿无非是想告诉她,出了什么没办法解决的事可以找他帮忙。 说句话怎么这么费劲,总要靠人猜。 听他这语气,倪喃估摸着或许时卿已经知道了她家那档子事儿,只不过知道给她留些空间和体面,不说破而已。 倪喃有些沉默,低头看着他的侧影良久。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簌簌的凉意从衣领和袖口窜入。倪喃绕过轮椅,在时卿身前蹲下。 时卿的双腿上盖了条灰色的薄毯,虚掩着,有些微微下滑。倪喃伸手帮他把毯子往上拉了拉,遮到时卿腰腹的位置。 抬起头,撞进那双黑眸里。 温暖的光线落在时卿凌厉的五官上,少了几分疏冷。他低头看着倪喃,双肘自然搭在轮椅扶手上,不经意间,指腹和倪喃的手背轻轻擦过。 四目相视,倪喃勾起唇笑了笑,我这人待不住,跑丢了你找找我呗。 既然他不明说,倪喃便也顺着他的话匣子。 语气轻松,听起来像是玩笑话,可是时卿听进去了。 他的眸色很深,语调极沉,你能让我找到吗。 声音裹挟着风,刮蹭着人的耳垂,让听到的每个字眼都在心底呼呼作响。微怔,倪喃的眼睫轻晃,掩下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双臂交叠趴在时卿膝盖上,手腕支着下巴,把时卿的腿当桌子使。 倪喃耸耸肩,若有所思地憋出句话,看心情咯。 风吹动她的发丝,额角的一缕飘到鼻尖,掠过眼睫。脸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倪喃伸手拨了头发,粉白的指尖勾着乌黑的发,随意地拨到后面。 阳光下,那双月牙般的眼睛更加清亮。潇洒又恣意,什么顾忌也没有,根本没把时卿的的话放在心上。 和从前的很多次一样,倪喃在逃避,避开一切可以让别人了解她的机会。 时卿看了她许久,而后无奈道:你嘴里能有句真话? 尾音落下,倪喃马上便接话,怎么没有。 哪句? 喉咙里的话还未道出,倪喃突然被一阵略显刻意的咳嗽声打断。同一时间,倪喃和时卿闻声而去,看到柏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旁侧。 他微微颔首,笑容有些藏不住的尴尬。手拢在唇边,咳嗽的样子很是生硬。 尽管目光直视着时卿,可是柏易还是很难忽视掉余光里趴在时卿腿上的少女。 有事?时卿问了声,语气称不上有多好。 柏易刚想说什么,眼睛却瞥了眼倪喃,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倪喃把手臂和脑袋从时卿腿上离开,看着柏易这副模样,就知道八成是要说什么她听不得的话。反正也没什么了解他们隐私的兴趣,倪喃打算溜。 然而时卿却在两人各怀心思的时候突然出声,直接讲。 很直白的一句话,并没有要避着倪喃的意思。 微顿,柏易直言,时老爷子下个月20号生日,准备设场宴,您看 后面的话柏易没说完,但大体的意思倪喃明白了。 时老爷子,时卿的爷爷时文松生日,这种时候,时卿回不回去是个问题。 时文松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时回峰,二儿子时回山,老家在西岚。兄弟俩年轻的时候时回峰要比时回山出挑得多,再加上时回山顽劣奢侈,所以公司的权便尽数落在了时回峰手里。 再后来,西岚时家和栖坞杨家联姻,时回山娶了杨芝,没多久便生下了时卿。 -- 第53页 谁能想到,栖坞的一个家族变化得如此之快,杨氏集团的落寞反倒成了时回山的跳板,如今Sense集团的前身便是杨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时回山也算是聪明。 意外来得突然,杨芝在那几年生了场大病,去世后时回山更加大胆,几乎把整个杨氏换血。从此改头换面,变成了Sense集团。 这些陈年旧事,还是倪喃搜索时卿名字时,偶然点进了一个八卦帖看到的。 她还记得那个帖子的标题,狗血又吸睛。 [sense集团发家史:两大家族的爱恨情仇。] 副标题:[豪门痴缠:枕边人为我开辟发家路。] 听网上的八卦消息说,时回山和西岚时家的关系算不上好,甚至还有点莫名尴尬。如今外人多把栖坞和西岚两个时家分开而论,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忘记他们本属一家。 若不是赶着时文松八十大寿,估计两家依旧不会有什么交集。 倪喃抬眼看向时卿,只见他双眼平视前方,脸上没什么情绪,知道了。 淡淡的三个字,柏易不知道怎么接话,站着纠结了片刻。他看了眼倪喃,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反正时卿会有自己的想法,没人左右得了他。 闲谈被人打断后,气氛明显带到了一个不知如何收场的状况。倪喃本没想接着方才两人的话继续聊下去,一来是她有些忘了话茬儿进行到了哪儿,二来是觉得此情此景,再继续他们那些呛声的口水话,不太合适。 然而纵使她思虑周全,可有人不这么想。 时卿突然垂了眼,看着她稍稍低下的后脑勺,道:继续说。 闻言,倪喃抬起头,有些摸不清状况,说什么。 你刚才的话。时卿提醒她,说说看,你哪句话是真的? 倪喃反应了片刻,总算是想起来刚才他们到底聊了什么。剧情转换太快,倪喃甚至都以为方才柏易的出现不过是她自己的平白幻觉。 不然,怎么时卿还能过渡得这么自然,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柏易的话音不弱,刚刚好让在这里的他们能够一清二楚地听到。倪喃就算再如何忽视,那句话也还是落到了她的耳朵里。 时文松生日,想想都知道会引来多少人的关注。 到那时,有关时卿的讨论怕是又会一股脑冒出来,凭着网上那些人的臆想能力,还不知道能胡编乱造到什么程度。 时卿双眼注视着她,看那模样到真像是在苦苦等待一个人的回答。 有些莫名其妙,本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的念头突然就熄了火,倪喃看着时卿沉默了片刻,一只手握着扶手往前靠了靠。 让你好起来那句话是真的。 话出口的瞬间,倪喃可以清晰看到时卿眉间滑过的愣怔。 倪喃把另一只手放在时卿膝盖上,目光更近,一瞬间,时卿甚至觉得倪喃多了丝真诚。 她音量不算高,缓缓的风带着她的话递到时卿耳边。 时卿,你能好起来。 你要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我我我今天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努力二更! 如果二更不成功,我就再努力努力! 更新在发力,贴贴宝贝们=w= 第23章 【二更】 在别墅待了一个星期后,倪喃终于被时卿放出了门。 学校和茵北路两点一线的生活重新恢复了正轨,要说日子变得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原本安安静静的别墅最近动起了工。 某天倪喃从学校回了家,便看到有人搬着大大小小的器材设备往别墅里运。 江兆和杜原也在其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见江兆猛灌了口水,指着某个比人高的大件嚷嚷着,诶诶诶慢点儿!贵着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搬家。 倪喃走过去拍了拍江兆的肩膀,江兆,你们这干什么呢,搞这么大阵仗。 背后突然来了力道,江兆喝进去的一口水险些喷出来。他呛了几声,见问的人是倪喃,立刻收了他那呼之欲出的骂声。 这都是些运动锻炼的器材,柏助说之前别墅那个健身房东西不够全,需要增补。 健身房?倪喃朝别墅内看了眼,你是说一楼那间? 别墅很大,一楼靠近花园那侧确实有间健身房。只是自从搬到这里开始,倪喃就没见有人进去过。 不过想来也是,时卿腿脚不好,哪儿来精力去举铁。 可现在这般是闹哪出。 东西多,江兆忙得很,没说几句便跑去帮人搬东西了。倪喃盯着忙碌的别墅大门片刻,脑袋里突然生了个猜测。 猜测愈演愈烈,倪喃却还是不敢确定。 她转身快步往别墅内走,验证猜想的念头极强。 进门后,倪喃首先看到的是从旋转楼梯上下来的两人。柏易穿着黑色西装,提着惯用的公文包,头微微垂下看着身侧的人,样子很是尊敬。 他旁边是位鬓角斑白的长者,灰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沉稳,儒雅有礼。 不知说了什么,柏易的眉梢明显带了喜色,倪喃隐隐听到感谢这样的字眼。 终于,柏易看到了站在楼下的倪喃,倪喃小姐。 -- 第54页 喜悦的情绪太过明显,倪喃从他叫自己名字时上扬了好几分的语调中就能听出来。 两人在倪喃身前放缓了步子,柏易朝倪喃介绍着,这位是帮助先生治愈腿伤的程锦宗程医生,明天开始,应该会是这里的常客了。 从柏易的话里,倪喃敏锐地捕捉到了腿伤这两个字眼。 她猛然看向柏易,眼里有些询问的意思。 后者没多言,只笑着点了点头,从那小幅度的几下点动中,倪喃看到了柏易的激动和高兴。嘴唇紧抿着,弧度却上扬。 可能高兴是会传染的吧,倪喃想。 确定时卿要开始治疗腿伤的瞬间,倪喃好似也被柏易的情绪感染。兴奋之余,还有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期待感。 送走程锦宗后,倪喃第一时间溜进了健身房里。 东西多,还不成样地堆在一起。 倪喃很难想象,别墅里居然还会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人员进进出出得频繁,江兆和杜原大声招呼着,就怕磕碰到。设备搬出再安装,江兆二人好像找到了乐子,越干越起劲儿。吴俪蓉忙活着做晚餐,厨房里没多久就传出香喷喷的饭菜味儿。 哄闹的嘈杂中,倪喃端了时卿那份早餐进了主卧。 一推门,见时卿正坐在窗前,静静地望向窗外。他穿着件深灰色的家居服,长袖刚刚好遮到腕骨的位置。气宇清冷,优越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疏离。 听着动静,时卿缓缓看过来,和倪喃的眼神对上。 倪喃用手肘关了门,把晚餐放到桌子上,在楼上监工这么久累不累,吃个饭? 边说着,倪喃伸手去握轮椅的扶手,话里有话,吃饱了才有力气大干一场。 晚上不要吃太重口的,身体容易有负担。倪喃去给时卿倒了杯水,但是呢,必须要补充足够的钙和蛋白质,所以商量个事儿。 话音一顿,倪喃拉了把椅子坐到时卿身侧。她右手托着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下巴,能不能委屈一下,暂时别挑食了。 进来的这几分钟,倪喃的话就没停过。反观时卿,连声嗯都舍不得给一下。静静听着她的碎碎念,聒噪不休。 不由自主的,时卿被倪喃那只撑着下巴的手吸引了注意。她的手指葱白,甲床莹润齐整,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色的血管隐隐若现。 忽而,时卿就想起那晚和她十指相扣之时,就是这样双手,他恨不得捏碎了揉进掌心里。 好半晌,时卿淡声开口,不行。 不是,你怎么这么不好养活。倪喃的手从下巴上移开,平展着放在桌上。 时卿的目光瞥过去,匆匆一掠不留痕迹,然后接了句话,好养活还要你干什么。 行,挑食挑得理直气壮。 倪喃懒得再和他掰扯,起身就往门外走,走了,一会儿我过来收拾。 等等。 没走几步,倪喃又被时卿叫住。 可明明是时卿先喊了倪喃的名字,可现在没话的也是他。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憋出一个字来。 倪喃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只见他目光投过来,眉头微微蹙起,也不知在纠结什么。 终于,在僵持了长达一分钟后,时卿开了口,声音低沉,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只有一份。 冷不丁的四个字,一时间还真没让倪喃反应过来。 原地思考了一下,倪喃才缓缓意识到时卿话里的意思。 晚餐只有一份,为什么没有你的。 或者说,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吃。 最近这段日子,倪喃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几乎每天都上楼陪时卿一起吃饭。一个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一个沉默不语在旁边听。 时间久了,竟也莫名生出一种和谐出来。 原来是在不满这个。 想明白后,倪喃差点笑出声,中午学校食堂阿姨的米饭给太足了,我现在一点都不饿。 闻言,时卿面色稍霁。 倪喃看了眼表,不早了,我还得抽空收拾行李,走啦,有事叫我。 在听到收拾行李那四个字时,时卿原本平复下去的心情又立刻紧张起来,条件反射的,他问了句,收拾什么行李?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语气里有多少不安的情绪在。 在时卿的潜意识里,倪喃会离开他是迟早的事,时间早晚改变不了结果。栖坞留不住她,他也留不住。 所以这样的焦虑在心里生根发芽,稍一触碰便会飞速增长,敏感至极。 手掌不自觉按紧轮椅扶手,时卿唇线紧抿,想要从倪喃口中听到什么,又害怕听到。 当然是收拾去西岚的行李啊。 倪喃的一句话把时卿所有的不安彻底打散,与之而来的,还有股出乎意料的惊讶。 西岚?心底虽有了答案,却还是明知故问。 对啊。倪喃对他的疑问很是莫名其妙,你爷爷不是生日吗,西岚和栖坞离得又不近,难不成还能当天来回啊。 时文松生日的事倪喃一直记得,她从一开始就摸清了时卿的心思。 -- 第55页 他会去,也会带她去。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倪喃好像一直都是主导者。她深知时卿脾性,迎合奉承,甚至在无意识间影响他的一切。 真正做到推拒吗,很难。 短短几分钟之内,情绪变化的次数多得不像话,且原因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时卿看着她,突然觉得自己还真是自作自受。 没控制住情感的后果,就是活该被人玩.弄。 - 时卿的复建进展得比预想要顺利得多。 车祸之后,他也曾大大小小做过几次手术,只是那时他心态消沉,对于自己的状态得过且过,根本没想着自己能再变回一个肢体健全的人。 而如今的变化,是柏易没想到的。 时卿在进行训练时不会允许任何人进去,除了柏易和医生之外,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情况。 那场车祸让时卿的腿部肌肉受到严重损伤,特别是小腿处的肌肉萎缩得厉害,就算经过手术也依旧很难站立超过十分钟。 健身房内有两排双杠,时卿每天必做的就是撑着双杠练习走路。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几步,时卿却走得异常艰难。双腿痉挛得没有力气,踝骨使不上劲儿,双腿的肌肉像在被撕裂,整个下肢都在发颤。 他的双臂死死撑着双杠,慢慢地往前移动。小臂上的青筋爆凸,血液往上涌。 脚底似乎是在磨蹭着地面前行,伴随着时卿深重的喘息,呼吸一声比一声强。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头的汗不停往外冒。 身型高大的一人,此时这短短一段距离却显得步履蹒跚,身体轻晃,好像随时都能栽倒。 柏易好几次想上去扶,又被他厉声呵斥了回来。 就这样重复百遍千遍,柏易看着那时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一次次摔倒在地上,膝盖跪下去的时候发出剧烈的闷响,然后再撑着地板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医生让他休息一会儿,他只应了句,你们休息吧,我还能走会儿。 那一刻,柏易好像又看到了三年前的时卿。 对自己比对别人更狠,眸光坚定不可挡。 为什么感到惋惜和不忍,是因为他见过时卿的意气风发。 原以为时卿的往后也便这样将就着过,可现在柏易变了主意。 这三年的落差参差,时卿能追回来。 作者有话说: 慢慢好起来,然后狠狠谈恋爱,单方面恋爱(bushi) 终于要开启新地图了!好鸡冻! 明天有个超级想写的剧情啊啊啊,想想就兴奋!希望我的手速跟得上我的脑洞!!! 第24章 最近倪喃很少和时卿独处,除工作日外,时卿几乎一整天都泡在一楼那间健身房里。 相比起倪喃这个所谓的生活助理,柏易和陈锦宗要比她辛苦得多。 天气逐渐回暖,厚厚的外套终于脱去,倪喃在别墅的时候,多是只穿着件单薄的t恤和休闲裤。然而栖坞的天气变化莫测,前一天还羽绒加身,第二天便可能就要换上短袖。 预报说明天的天气会升到27度,可是两天后又会骤降十度。 倪喃干脆把夏天的睡裙也翻了出来,随机应变,按冷热温度往身上套。 晚上的空气很闷,风吹过来都是热乎乎的。洗过澡后,倪喃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她那条睡裙。杏色的粗吊带裙子,上面有散碎分部的小樱桃。 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倪喃又做了会儿学校的小组作业,晚饭都没怎么吃。洗漱过后,肚子果然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冰箱里被吴俪蓉塞满了点心和各种速食罐头,倪喃仅仅犹豫了一瞬,便打算下去搜刮点东西上来。 然而刚下楼,却发现一楼健身房有动静。 倪喃的第一反应是,时卿还在里面。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零点,按照往常,时卿的训练早该结束了才对。柏易和陈锦宗又不在,他一个人待在那里做什么。 回想起从前,好像倪喃每次都能在半夜发现点时卿的秘密。这人也真是奇怪得很,白天不出门,总喜欢进行夜间活动。 好奇心上来,倪喃打算去看看他的作案现场。 健身房的面积不小,倪喃进去的时候甚至都没注意到时卿在哪儿。环视了一圈儿,才在拐角的两排双杠处发现了时卿的身影。 可还没等她看清时卿的脸,站在那里的男人却突然摔了下去。 身子高大的男人忽然倒下,双手撑着地板,膝盖猛烈地撞击。 巨大的一声闷响让倪喃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下,她双拳紧握着,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原本轻松的表情凝起,慢慢收了笑意。 偌大的空间里传来时卿深长的喘息声,沉闷又带着浓浓的疲累。他的肩膀上下微微起伏着,后背宽阔,挽起的袖子露出一节结实的手臂,肌肉紧绷着,青筋似乎能爆裂开。 停顿了片刻,时卿双手再次撑到杠上,臂上使力,双腿努力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身型不太稳,有些晃晃悠悠的。 时卿平复着喘息,待到稍稍缓和,又再次迈开步子往前走。 没开灯,借着窗外的月光,时卿的身影尽数落在倪喃眸子里。每一步都走得不易,却好似发了狠般死撑着坚持。 他不该这样的。 -- 第56页 不该被困在这里,不该活在没有光的阴影下。 深渊吞人,但容不下时卿。 除了白天的日常训练,时卿每天晚上都会自己下来尝试复建,有时候一练就是大半夜。膝盖上被撞得青紫,淤肿难以消退。 经过这段日子的练习,他已经可以不用人扶走完这段距离,双腿明显得以控制,纵然还不灵敏,总归是有了点进步。 摔倒百遍换来的结果,时卿不知道值不值,但倪喃说可以,那便行了。 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时卿脑子里是倪喃带笑的那张脸。 她说,时卿,你要好起来。 平静若往常的双眸,却罕见地带了真诚的意思。时卿不受控地去想,她这次可能说的是真的,她这次可能存了点真心。 所以为了这姑且存在的可能性,时卿觉得,好像试一试也无妨。 他挪着步子往前走,奋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然而双腿终究是曲了下去,在他准备再次承受膝盖的跪地时,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人。 怀里落进温软,腰腹被人搂着,肩膀和手臂落在那人肩上。 时卿侧头,对上倪喃的眼睛。清澈的瞳孔带着几分笑意,倪喃歪头看他,时卿你怎么回事儿,我刚过来就对我动手动脚的,大半夜你碰瓷儿是不是。 明明是她先冲上来,现在占便宜的反到成了时卿,倪喃惯会这般耍赖。 身体大半的重量几乎都压了过去,时卿的手臂夹在她肩上,靠得极近,能看清她一根根卷翘的睫毛。 就算再如何清瘦,时卿总归还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倪喃的一条手臂托在时卿背后,用力支持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则搂着他腰腹,肩上的重量极沉。 倪喃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语气哼唧唧的,像是在抱怨。 在认清来人后,时卿的第一反应是怕压到她。 你来这儿干什么。时卿语调喑哑,还喘着气。他侧过头去,脸上有些微不可见的窘迫。时卿并不想被旁人看到他这副样子,特别是倪喃。 他咬紧后槽牙,拼命维持身体的稳定,想把自己在倪喃身上的重量分开。 出去。 他伸手去扶旁边的扶杆,手臂抬起,要往旁边挪,然而腰上一股力道,又被人拉了回来。 身体再次沉下去,时卿几乎搭靠在倪喃身上。 倪喃的脑袋微微抬起,手臂圈得更紧,怎么占了人便宜还想跑啊。 怀里温软没什么让时卿可以倚靠的底气,瘦得连灯座时卿都不想让她搬,又怎么会许她这样生扛着自己的重量。 奈何倪喃抱得紧,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倪喃。时卿叫她的名字,眸色很深,语气里带着警告。 然而倪喃没走,只贴着时卿的身子让他站得更舒服些,她皱了皱眉,抱怨道:这个时候怎么还嫌东嫌西的,我就算再怎样抱着硌手,也比那两条杆儿来得好吧。 还是说你占了便宜心有愧疚,难不成还怕我讨回来?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时卿根本没招接。 其实他知道倪喃的意思,无非就是不想让他再摔着。可她偏偏要用这种方式来说,生怕别人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 时卿,你这人可就做得不地道了。倪喃朝傍边那些帮助复建的运动设备扬了扬下巴,怎么还背着我们偷偷开小灶,你也想来那种悄悄惊艳所有人的把戏了? 嘴巴上也不知涂了什么,说话刺得厉害。 时卿手臂一紧,把倪喃往自己怀里压了压,眸色晦暗,不说话没人逼你说。 噢。倪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睛向上瞥,似是在回忆什么,我怎么记得有人非要我开口说话来着。 尾音故意拉长,一字一顿,倪喃看着时卿,两只杏眼满是无辜。 一句话,将时卿带入了那暧昧放纵的一夜。 当时意识混沌的倪喃,就是因为时卿的一句说话而开了口,方便了时卿的攻入。 眼前的少女显然在提醒他这一点,她的脸蛋白嫩纯美,杏眼灵动,瞳孔清澈得像汪水。这样故作无辜可怜的模样,实在很难让时卿平静下来。 更别说此刻,倪喃两只手还紧紧抱着他,软绵绵的身体往他胸膛贴。 她今天穿着件吊带睡裙,料子不厚,该掩的地方倒也掩得严严实实,可体温顺着两人相碰的地方传递过来,方才的气息还没彻底平稳,就又被激起一层骇浪。 然而,怀里那人好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继续兴风作浪。 倪喃低头看了看时卿的双腿,开玩笑似的踢了踢。并没使什么力气,与其说踢,或许用蹭这个字来形容更为合适。 轻轻的两下,像是在撩拨人。 足尖在时卿的小腿肌肉上碰了碰,倪喃点了点头,评价道:还不错嘛,硬邦邦的,看来你这开小灶开得还挺有效果。 换做旁人,时卿或许能把那条踢过来的腿卸上个五六遍,然而面对倪喃,时卿却总有刷新不完的底线和消耗不尽的耐心。 倪喃动了动手臂,和时卿商量着,要不你下次开小灶也带上我呗,我的运动细胞实在不好,也得好好练练才行。 -- 第57页 稍顿,倪喃脸上浮现出一抹纠结之色,可晚上也太耗人了点。 时卿,你每天精力这么旺盛吗,也不知道歇会儿。倪喃苦口婆心地和他讲道理,劳逸结合这个词你听过没,小灶开不好,小心烧得你够呛。 尾音还未落下,时卿突然扯了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的垫子上按。 这垫子本来是提供给时卿随时休息的地方,如今却成了倪喃栖身地。一阵天旋地转,倪喃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人箍住。 男人欺身上来,头顶落下片巨大的阴影。 倪喃看着他,眸中划过丝惊讶的情绪,不过瞬间,又不怀好意地朝他眨了眨眼,时卿,占便宜是不是还占上瘾了。 闻声,时卿并不恼,吼间反而还溢出声若有若无的轻笑。 只不过那笑声在此刻听并没什么温存的意味,反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么担心我。时卿扣着她的手腕,身体往下压,直到和她鼻尖相对,隔着不到一拳的距离,才堪堪停下。 男人的逼迫感极强,冷硬的眉骨之下,一双眼睛若幽潭,望着人的时候格外深沉。倪喃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下,而后,他听到男人撂了句话。 晚上精力比白天好,想试试? 作者有话说: 咳咳,应该会有二更,在努力码了! 想写的画面还没写到(脸红) 新地图开启新玩儿法[doge] 第25章 【二更】 男人的声音低醇,因为刚刚耗了些体力,所以此时嗓子带着几分喑哑。 黑压压的环境里,时卿目光如炬,紧盯着倪喃,在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点火。腕上的力道很紧,倪喃能感受到,时卿的掌心是烫的。 他垂眸看过来,密长的睫毛若鸦羽,黑曜石般的瞳孔看不清情绪。高挺的鼻梁下,是张薄唇,唇的颜色很淡。 无论看多少次依旧让人觉得过分优越的一张脸。 倪喃弯着唇,好整以暇问,怎么试试? 手腕被人禁锢着,倪喃挣了挣,没挣动。这样完全处于下风的状态,实在不是她倪喃应有的发挥。 于是,她又抬起脚往时卿腿上踹了踹。一脚踢过去,倪喃感到压着她这人身体一僵。 时卿下颚发紧,喉结微微滚动,眸光更暗,找死是不是。 惹了他的火,偏偏还就隧了倪喃的意。她挑了挑眉,起来。 两个字,像是命令,有那么几分强制的意思。而后,她还跟了句话,听着像是控诉,凭什么是你在这儿,我躺着! 话方才道出,时卿的双眸便明显一愣。稍顿,他半垂下眼皮,冷嗤道:你还想在哪儿。 当然是我在上!倪喃一字一顿地强调,生怕时卿听不懂似的。 趁着时卿没有防备,倪喃用力甩了下手,右腕从桎梏中挣脱出,倪喃伸手便去推时卿的肩膀。然而刚触碰到衣料,还来不及使力气,便又被人反扣住。 时卿握着倪喃的手腕,拇指指腹探上去,顺着她掌心的细纹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 说说,想在上面干什么。他揉捏着倪喃的手心,反复推挤,像是上了瘾。 白天这葱管般的手指就实在惹眼,还时不时地在他眼前乱晃,如今落到了自己手里,时卿怎么会轻易松开。 倪喃曲起手指用指甲刮蹭他,想干什么,你管得着吗。 手背上轻轻的一刮,电流般的酥麻感瞬间从那处向全身蔓延。时卿禁不住使了些力道,五指蹭着她指缝贴过去,手中的温软像没骨头似的。 下意识的,时卿侧眸看向那只玉白的手,拇指往她虎口的地方按。 时卿。倪喃轻笑了声,微弯的眼睛亮晶晶的,尾音扬起,我这可是画画的手,金贵着呢。 你少用它肖想什么别的东西。 闻声,时卿并没有否认。反而将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唇角有抹隐隐的弧度,淡声道:那你说,我肖想什么了。 这种事说出来,不太好吧。倪喃又摆上她那副无辜的笑脸,看起来少不经事。她伸了伸腿,有意无意蹭到时卿的踝骨,毕竟,我才二十岁诶。 成年了。时卿淡淡地叙述着事实,眼眸紧锁着她,所以干什么都可以。 少女皮肤冷白,肩颈线条极为漂亮。乌黑的发松散在身后,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她的手臂纤细白皙,平直的锁骨上还有颗小小的黑痣。 身体的血液似乎比方才还烫,时卿眸色更深,浓得化不开。 忽然,倪喃用力挣了下,双手失去束缚,抵在身下的垫子上。双腿收起,撑起身体坐着往后退去,和时卿分开了些距离。 我是干什么都可以。倪喃笑着重复时卿的话,弯起的眼睛像惑人的勾子,语气悠悠道:但是你,干什么都不行。 词句缓慢,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到时卿的耳朵里,特别是最后那句。 在倪喃再次往后退的时候,时卿突然伸手握住她的小腿,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倪喃的身体瞬间受力,像个木偶一样被时卿拉回身前。 时卿推了倪喃的肩膀,手掌护着她的后脑勺,再次将她抵在垫子上。 -- 第58页 距离被猛然拉近,时卿的手从倪喃肩膀移到她的锁骨位置,黑色小痣就在他的指腹下,清浅的摩挲若有若无。 裙子因为方才的动作而被搓了起来,身上有些丝丝缕缕的凉意。 然而下一刻,倪喃却感受到长裙被人重新整理好,捂得严严实实。 原本凌乱的裙边此时完整地遮到小腿的位置,时卿自上而下看着倪喃,透过黑压压的空气,时卿的眸光清晰地落在倪喃脸上。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时卿声线低沉,像老式留声机里的人生,有层说不出的质感,唇上带着抹笑意,还挺不讲理。 裙子落在腿上,方才掠过的微凉仍在。倪喃愣怔了下,而后笑道:我哪敢做州官,更没不许你点什么破灯。倒是你自己,先把灯灭了个干净,关我什么事。 谁说我灭了灯。时卿的指腹从倪喃的锁骨处往脸颊轻抚,大的不点,能点盏小的。 倪喃还没从时卿那番点灯论中回过神,就见他捏了自己的下巴,俯身过来。 唇被人堵住,所有的呛声和反驳都在吻里消散。 熟悉的气息覆上来,短暂的迟钝过后,倪喃下巴微微仰起。 彼此呼吸相绕,手指相扣。 今夜月色很浓,皎洁清亮的月光透过窗子落进来,地上有一层朦朦胧胧的碎光。人影绰绰,月光也变得热烈。淡淡的云层卷绕着月色,星光也伴着其闪烁。 时卿的吻总是很蛮横,像是在咬人。倪喃的唇上传来酥酥痒痒的痛感,舌根发麻。她用手臂推时卿的肩膀,却被他抱得更紧。 无法,倪喃张口咬了下他的下唇。 嘶 时卿吃痛离开她的唇,眉毛皱起,想咬死我? 是你想咬死我吧。倪喃气哼哼地回怼过去,你那是吻吗,说啃还差不多! 倪喃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看到没,肯定给你咬肿了! 顺着看过去,倪喃指的地方明显红了些,莹润带着泽光,像水洗的樱桃,和她身上的睡裙倒是很搭。 时卿,你会不会接吻?怎么吻技这么差。 除了啃就是咬,能不能换个吻法。 不用多想,话说出口的瞬间,时卿就黑了脸。他冷笑了声,脸色骇人,这么会评价,看来是有经验? 时卿死盯着倪喃,眸光锐利得像冰刀子,好像只要倪喃一点头,时卿就能立刻生吞活剥了她。 看着时卿阴得吓人的脸色,倪喃反而觉得有意思得很。她伸手搂着时卿的脖子,笑眼盈盈,嗯,经验是挺丰富的。 尾音方落,倪喃便注意到时卿按着自己肩膀的力道加重,似是能捏碎她。 故意停顿了下,倪喃才又补了句话,理论知识经验极其丰富,实战嘛,这不还得和时先生多研究研究。 空气沉默了片刻,时卿阴翳覆盖的脸色总算有了点缓和,他面色稍霁,伸手捏着她的脸,虎口处卡着她的下巴。 再胡说八道,就用胶带把你这张嘴封上。 倪喃不以为然,微微耸了耸肩膀,可这样我就没有和时先生交流经验的机会了,还是说您已经找好了下家? 倪喃。时卿冷声叫倪喃的名字,警告的意思极浓。 行行行,你不找你不找。倪喃应着时卿的意思,顺嘴便说,我找行了吧。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让燥热暧昧的空气变得沉凝下来。倪喃心里一塞,得,又说错话了。 果然,时卿抚着她的锁骨微微向上,手指摩擦着她软软的耳垂,还在她在她耳后的皮肤处蹭了蹭。手上动作温柔异常,很是轻缓,时卿带着笑,可说出来的话里逼迫感和威胁的意味太重。 他靠近了些,轻声开口说了句。 你要是敢找下家,我就打断你的腿。 作者有话说: 尊敬的审核员老师,请给我过吧!您辛苦了!(奉上虔诚的膝盖) 时卿,一个还会注意给喃喃整理衣服防走光的细心霸总。 好困呜呜呜,双更终于结束! 睡觉去了=w=! 注: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出自《老学庵笔记》 第26章 一转眼,离时文松的生日便只剩三天了。 倪喃特意请了几天假,就是为了陪时卿去趟西岚。这么久的康复训练效果显著,时卿现在已经可以不依靠轮椅进行短时间站立和行走,只是需要拄根拐。 西岚的温度高,街上穿短袖的人到处都是。地面热气烘烤,倪喃刚出机场,便感到一股热浪扑倒自己脸上,阻挡咽喉,鼻息都潮乎乎的。 柏易提前订好了酒店,下了飞机直奔而去。 订了两间房,其中一间是套房。倪喃全程跟在后面,进了电梯才探着脑袋蹦到时卿身前,状似惊讶道:怎么还有间套房,你要和柏易一起住啊? 逼仄狭窄的空间瞬间变得诡异起来,柏易提着行李,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他用余光看了眼前侧的男人,然后迅速收回。 倪喃小姐,您说笑了。柏易把头低下去,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行李箱挡在身前,似乎和前面那两人无声分隔开,一个人拐到角落里不吭声了。 -- 第59页 时卿拄着根黑金的拐杖,垂眸看过来,眼神冷厉。 他身量极高,往常都是坐在轮椅上,故此身高差距并没有很明显。然而此刻他站立着,倪喃不得不抬起脑袋看他,脖子都泛酸。 见他不开口,倪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顾自地说着话,难道你要和我一起住不成? 电梯还在稳步运行着,直通顶层没有停顿,只是在此刻,运行速度好像格外慢。柏易的头垂得更低,呼吸刻意放得轻缓。 分秒的沉寂,都让这间电梯的气氛显得异常紧张。时卿轻哧了声,眸中没什么笑意,听起来不太乐意? 闻声,倪喃摇了摇头,月亮眼弯起,尾音微微上扬,怎么会不乐意呢。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倪喃歪头,瞥了眼旁边站着的柏易,没看到脸,只有那埋得极低的头顶,像在罚站似的。 倪喃回过神,再次把目光和时卿的对上。而后,她轻轻踮起脚跟,往下扯了扯时卿的袖子,后者自然地低了肩膀,方便她凑到自己的耳边。 沉闷无声的电梯里,时卿感受到少女的气息擦过自己的耳边,有些麻酥酥的痒。倪喃声音低软,悄悄同他耳语,我会锁门,肯定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言毕,倪喃站直了身子,没事儿人一样看着电梯的楼层显示屏。 正巧此刻电梯门开启,倪喃二话没说,右脚往门外一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她今天穿着条鹅黄色的连衣短裙,泡泡袖的设计更显甜美乖巧。裙下双腿笔直白皙,乌黑的头发有些天生的自然卷,垂落在肩后随着走路而轻晃。 目光很容易就落了上去,时卿凝视着她的背影,无声勾了勾唇。 酒店套房里有把全自动轮椅,应该是事先就安排过的。 柏易放了行李,简单交代了下明天的时间安排,便迅速离开了套房。 这间套房在酒店的最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片城市的夜景。一间主卧两间次卧,还配套了健身房游泳池等设施。 倪喃草草扫了一圈儿,不禁为资本家的奢侈暗暗咂舌。 桌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盒阿尔卑斯棒棒糖,倪喃随便拿了根葡萄味儿的叼进嘴里,糖果抵在腮帮子上,甜津津的甜意瞬间盈满唇齿。 忽而扭头看,时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轮椅上,正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倪喃蹬了鞋子,踩着拖鞋斜坐在沙发上,膝窝卡在沙发扶手的位置,两条腿一前一后地乱晃,羊脂玉一样的润白色,有些晃人眼。 时卿,你是土大款吗?倪喃一只手撑在沙发垫上,另一只手里捏着棒棒糖的白色小棍子,一圈圈地拧转着。 因为含着糖,倪喃说话时含含糊糊的,只依稀能辨得清她的意思。 把土去掉。时卿靠在轮椅上,手肘抵着控制器操作台,十指交握放于身前。 这么自信。倪喃咬碎了口中的糖果,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小心哪天被你嚯嚯完了。 时卿唇角微勾,伸手倒了杯水,放心,加上个你,也嚯嚯不完。 可以,那我就等着坐吃山空。倪喃把手里白色小棍丢进垃圾桶,糖块在口中滑来滑去。 那你可得好好靠着我这座山。喝了口水,时卿抬眼看她,省的哪天丢了人,你想找座金山来吃都找不到。 杯子重新放回桌上,发出一声清浅的脆响。倪喃双臂抱着膝盖,身子往前拱起,笑嘻嘻地回答,行啊,指定好好抱着大腿,踢都踢不开。 插科打诨的样子一如既往,时卿轻轻地笑了声,并不答话。 话音落下,倪喃猛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她环视了一圈儿,双手往自己脸上扇着风,眉毛皱起,西岚怎么这么热,我都要被烤化了,得先去洗个澡。 说罢,倪喃拉了行李箱就往次卧跑,嫩黄色的身影从眼前擦过,裙摆掠过手臂,留下少女身上淡淡的山茶花香。 客厅里只剩下了时卿一个人,他沉默了片刻,操作轮椅往落地窗的方向而去。 此刻日暮西沉,火红的晚霞在天边盘踞着,最后的日光透过云层落下来,给华灯初上的城市增色。 余晖落在时卿脚边,天光被最后一抹晚霞卷走。他的拇指一下下绕着食指的指节打圈,眸光平视,眼神有些失焦。 好半晌,时卿无声叹了口气,微微垂首,自嘲地笑了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卿和倪喃的相处方式变成了这样。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假话,但是每一句假话,时卿都当真话听。 - 舟车劳顿,时卿和倪喃都早早地回了房间。 洗过澡后,倪喃趴在床上刷着手机,慢慢地有些犯了困。突然,屏幕上方弹出了一条微信消息。 [柏易:倪喃小姐,已经让人送了明天的衣服给您,就放在套房的客厅里。] 收到消息时,倪喃有一瞬间的不明所以。 大晚上的,送哪门子的衣服。 反应了片刻,倪喃才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明天的主人公是时文松,她既然要陪时卿出席,就不可能穿着她那条某多多二十九块九买的破裙子去。 -- 第60页 得,还能当一回玛丽苏主人公。 紧接着,手机又震动了一声,这一次的消息发送人是时卿。 [时卿:换好进来给我看。] 看着那条消息,倪喃很是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在这儿搞选美吗。 倪喃出了房间,便看到客厅的沙发旁立着一个衣架,上面齐刷刷挂着一排裙子。 随手一拨,便知其各个价值不菲。 目光扫过去,一条黑色的礼裙落了倪喃的视野。 有眼缘,就这条。 虽然早早地进了房间,但倪喃敲响时卿房门的时候,他还并没有入睡。桌前有个笔记本电脑,时卿的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动着,屏幕的光线打在他脸上,瞳孔里折射出淡蓝色的光。 咚咚咚三下,把时卿的注意力从电脑上拉了出来。 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时卿把电脑合上,淡声应了句,进来。 下一刻,倪喃推门而入。 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办公区。时卿侧对着倪喃,并没有去看她。 倪喃轻声走过去,在时卿身后停下,突然就来了句,我好看吗? 冷不丁的一声问话,让时卿忽而一愣。顿了顿,他偏过头去,眸光在一瞬间停滞。 眼前的人穿着条黑色礼裙,尺寸修身,腰肢盈盈一握。露出的两条手臂纤长细瘦,肩颈线条流畅平直,在黑色的衬托下,皮肤更显冷白。 黑色的无袖圆领设计,左侧有一小处手工刺绣的玫瑰花,莫名和她相搭。曳地的长度,简约又优雅。 目光长久地落在她身上,时卿眸色渐深。 倪喃双手抱胸站在那里,当了好一会儿的花瓶。半晌,时卿却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站在目光的盯视里,倪喃没什么耐性,看够了吗? 几秒的沉默,时卿应了句,就这件。 得了回答,倪喃打了个哈欠,草草撂下个字,行。 话落,倪喃转身要走,然而步子刚迈出一半儿,就被身后的人叫住。 回来。 原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条裙子,没想到身后还别有洞天。深v的露背,露出平滑的脊沟和精致的蝴蝶谷,平添了几分性感。 倪喃被这一通折腾引来了困意,眼皮子打架。奈何时卿的话不容拒绝,倪喃侧过身子问道:时先生,又怎么了。 每次叫他时先生,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有心膈应。 时卿的脸色沉了下来,淡声道:换一件。 ??! 被时卿这突然一句气得清醒了大半,倪喃分贝升高了些,带着算不上好的情绪,你脑子抽了还是没事儿找事儿,大半夜的让我给你表演t台秀啊。 倪喃本就是随手挑了一件,应付换完给他看,结果时卿说了可以又反悔,一而再再而三活生生挑了倪喃的火上来。 要换你自己换去。说完,倪喃便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腕上突然覆上来一股凉意。手肘收紧,被人往后扯。倪喃不受控地向后退去,身子抵着人胸膛,腰腹环上来一条手臂。 紧接着,倪喃突然感到背部湿润的触碰。 主卧依旧是熟悉得没什么光亮,倪喃身子微微后仰,转头想去看,却注意到了落地窗的映射画面。 时卿站起了身,右臂箍着她腰肢,左手扯着她手腕。 昏黄的光影之下,落地窗的反射影影绰绰。 男人微微垂首,唇落在那漂亮到似乎要展翅而出的蝴蝶骨上。 耳边有细微的响动,倪喃身体一僵。背后的湿润带着股坚硬的磕碰,像是被啄了口。 片刻,时卿的唇离开那处皮肤,蝴蝶骨骨沟好看得似雕刻,一片莹白之中沾染了一小块儿红,像是偶然掉落在雪地中的红梅。 时卿伸手抚摸那红色的边角,声音低沉,这下真得换了。 腰腹还被人搂着,倪喃后背有些僵,身上的力道箍得很紧。 现在,倪喃的困意彻底消得一干二净。 这个姿势转头有点困难,倪喃肩颈紧绷,说话时喉咙都发麻。她一字一顿,从牙关恶狠狠挤出来,时卿,你怎么这么色。 作者有话说: 白天忙疯了TAT更新时间晚了点 但虽迟但到!! 第27章 控诉并没有得到回应,反而招来了更紧的桎梏。 时卿把倪喃的双手交叉放于她身后,单手控制住她的手腕,往腰上一推,另一只手却是环着她的腰,微微垂头,呼吸落在她颈侧。 长了张嘴,是用来乱说话的?时卿垂眸看她,禁锢着她两腕的手拧了拧,指骨若有若无地擦过倪喃的腰窝。 有些酥痒,还有些硌人。背后因为他的动作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倪喃没什么安全感,不由得呼吸都弱了几分。 身体前后都是力道,倪喃深吸了口气,进退两难。 肩膀用力挣了挣,奈何手腕紧得似被捆了麻绳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倪喃咬牙切齿道:长了张嘴,当然是用来咬你的! 看她黑着张脸好像会随时扑上来的样子,时卿轻笑了声,忽而就松了放在她身上的力道,行。时卿点点头,重新坐回轮椅上,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我不拦着。 -- 第61页 身体终于脱了掌控,倪喃猛地转回身,气哼哼地看向时卿,瞧着他那副假禁欲的样子就来气。说罢,便要扑上去咬他。 双手按在时卿肩膀上,倪喃倾身凑上去,脑袋一歪,张嘴便要啃他脖子。 唇轻轻擦过皮肤,倪喃刚刚张了口,却倏尔停了下来。她侧过脑袋,和时卿的眼神对上。男人的侧脸凌厉,深邃的眸子仿若深海。淡淡的雪松气萦过来,弱化了他身上的锐利。 还想让我咬你?倪喃轻笑了声,眼帘半垂,有点不屑的意味,哪儿来这么好的事儿。 温热气息落下来,属于倪喃的温度竟扰得时卿喉咙发痒。倪喃用食指抵住时卿的肩膀,轻轻往前推,自己的身子也受力退开了些距离,时卿,想都别想。 话落,倪喃转身便走。她的头发散在背后,微微晃动时,蝴蝶骨上小小的红印若隐若现,缠了人眼,怎么都移不开。 门被砰一声关住,天知道里面夹杂了多少倪喃的气性和故意在。 沉默着坐在那里良久,时卿突然笑了声。 得亏她倪喃跑得快,不然,今天晚上他非得把那对蝴蝶骨染指个干净。 - 时家的别墅离酒店尚有些距离,抵达地方时正是人潮热络的时候。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门口,时卿背靠着座椅,目光平视着前方。玻璃窗映射出男人的轮廓,清隽冷淡,没什么温度可言。 今天的生日宴算是私人宴会,来者非富即贵,都是商圈里脸熟的角色。 身着黑色西装的侍者就站在门外会宾,来客凭邀请函进入。 隐隐的嘈杂和音□□过车窗传进来,哄闹奢华,利益至上。是时卿许久没有涉足过的场合,虚伪充盈的人际圈,也是生意场。 柏易从后视镜中看了眼时卿,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方向盘,先生,我们到了。 沉默片刻,时卿淡淡应了声嗯。 随后,柏易解了安全带下车,绕过车身去给时卿开门。与外界的隔阂被打开的那一刻,哄闹声在耳边骤然放大,喧哗又吵闹,惹得人心烦。 自从车祸过后,时卿再也没出现在外人视野。还有传言说他意志消沉去了国外,Sense集团的职务也不过是个空壳,早就没了实权。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拄着拐短时间站立,但是时卿对于这副样子出现在外人面前,还是存在着强烈的排斥和不适。 心间平白升起一股浓厚的躁郁,时卿皱了皱眉。 这时,手臂上突然覆上来一片温软,慢慢滑倒他手指,捏着那几根指骨按了按。 时卿偏过头,看到倪喃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他的时候眼中带着轻快又温和的笑意,开玩笑般,倪喃说着,看在西岚公费旅游的份上,今天晚上让你讨个便宜。 这话说得突兀,时卿随口就问,什么便宜? 车厢外的热络在此刻弱化了下去,倪喃弯着眼睛,故作神秘地朝时卿勾了勾手指。 见此,时卿虽觉得好笑,却也没拂了她的面子,很配合地往一旁侧身。 倪喃扬起下巴,悄声在他耳边低语,我勉为其难护着你一把,放心,不额外收你钱。 有了昨晚那一遭,倪喃今天果然没穿那条黑色礼裙。她身上是件桃粉色的礼服,长度到膝盖上面一点。圆润的膝盖下是纤细的小腿,脚踝精致又漂亮。 她今天略施粉黛,玻璃珠般的瞳孔清亮若星河,脸颊上淡的看不清的红色,又纯又欲。 微顿,时卿突然觉得胸腔内的阴霾消散了不少,竟还露出几分笑意,这么大方? 倪喃笑着点点头,偶尔大方,好好珍惜。 彼此的话都没说明白,但时卿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是怕他心有厌恶,想逗着他放松一些罢了,难得,她还有这么关心他的时候。 没再多言了,时卿只下车的时候淡淡丢下句话,跟紧我。 时家的别墅大门双开,男男女女结伴而行,说着诸如好久不见之类的客套话。 这时,突然有人低呼了声,那人是时卿? 陌生又有些久远的名字,突然出现在耳边,一时间还让人反应不过来。 众人循声望去,视线落在那个从迈巴赫下来的男人身上。 黑色的西装裁剪得立体齐整,每一处边角都量身定做。男人宽肩窄腰,气宇清贵冷漠。他的五官轮廓分明,没有一丝是冗赘。美中不足的是,男人手中拄着根黑金的拐杖,他走的步子很缓,给人的压迫感却极强。 记忆中狠辣无情的商人模样和眼前男人的脸重合,是那个陨落之时让整个商圈都为之惋惜却又窃喜三分的人。正在交谈的人缓缓停了步子,眼神控制不住地往时卿身上去。 原本哄闹的大门此刻竟有些鸦雀无声,周围窃窃私语,目光交替碰撞,窜得频繁。 无数打量的尽头,是缓步走过来的时卿。 三年前,天之骄子的时卿万众瞩目,有他在的地方他都是焦点。 三年后,早已坠下神坛的人再次出现,他仍是视线中心。 一行三人,倪喃和柏易分别站在时卿两侧。众人看到时卿停了停步子,侧头对旁边的少女说了什么。而后,少女快走了几步,与他距离近了些。 -- 第62页 身前的人出了这么大一风头,倪喃并没兴趣和他一起享受这样的注视,便和柏易并肩跟在后面,安安静静地当时卿的背景板。 然而时卿好像还有些不乐意。 他专门停了步子等倪喃跟上来,语气没什么温度,腿残了?走得比我还慢。 没心肝没人性,亏倪喃方才还允他占个便宜,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专咒她一个,怎么不去咒柏易。 然而这风头还没出尽,时卿一路走过去,不知受了多少人的眼神注目。会客厅很大,小提琴手和钢琴手合奏着,空气里有淡淡的酒水气。 时卿的出现止了一切的寒暄客套,气氛有瞬间的冷凝。 拄拐的那个是时卿? 他的腿好了吗,什么时候的事儿! 时卿都几年没出来了,今天来这儿算怎么回事儿。 看那样子,不残也得变瘸子。 你小声点儿!到时候再被他听了去! 你他妈魔怔了是不是,看看这都几几年了,还以为时卿和以前一样呢! 不过是个瘸了腿的残废,有什么好让咱几个忌惮的!别说他,时回峰来了我都不怵! 实话讲,这Sense没了时卿就像中标没了电池,根本运转不起来啊。 靠时圃那个半吊子?Sense等着玩儿完吧。 这些交头接耳或许也太明目张胆了些,然而时卿就像没听到似的,径直往沙发那边去。 休息区多了个人,戾气深重的逼迫感比起当年只增不减,只坐在那里,便让人觉得胆寒。 嘴上虽说着些不屑之词,但没人敢上去打招呼。时卿纵然沉寂多年,但当初给众人留下的印象依旧深刻在脑海。杀伐果断,毫不留情。 能在短短几年把Sense做成如此之大的规模,不是谁都能办到。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车祸让一切烟消云散。 时卿拿着杯红酒在手上轻晃,眼皮子下敛,眸色黯淡,对一切置若罔闻。片刻,他掀起眼皮看了柏易一眼,后者瞬间会意,回首引来个侍者,同他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侍者拿了盘东西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盘子里有水果和小蛋糕,旁边还有杯果汁。 倪喃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莫名看到眼前多了些东西,有些不明所以。她转过头,对着时卿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闻声,时卿并没正面回答,只轻飘飘地撂下四个字,怕你饿死。 下午出来得早,从中午到现在,倪喃都没吃过什么东西。然而她胃口小,从前也是这般有一顿没一顿,一天少个早晚餐根本不在乎,此刻并没觉着饿。 她翘着腿,手肘抵在膝盖上,掌心托着脸,刚想说什么,耳边突然传来阵骚动。 不知道又是什么人还能在此刻引起这么大动静。 唏嘘声中,倪喃耳里落了几句话。 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谁都来了。 有场好戏要看咯。 寻着动静看过去,倪喃有片刻的失神。门口款款而来的女人身姿窈窕,蓝色的长裙更显其温柔优雅。乌黑的发盘起,有几缕垂在额角,尤为动人。 倪喃眯了眯眼,收回目光,重新与时卿的眼神交汇。 这节骨眼儿,小心关心错了人。倪喃笑着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口的方向,喏,你的老情人。 话落,时卿的眸子明显暗了下来。他顺着倪喃的方向抬眼过去,只一瞬便敛了眼神,眸光森冷地看着倪喃。 只见她指尖敲击着下巴,笑得朗然,不打算去续续旧情? 作者有话说: 时卿:怎么总喜欢给我塞什么旧情人,还塞得挺高兴? 五一假期会加更,一起和宝贝们过小长假!=3= 第28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倪喃惯会有这种膈应人的本事,只短短几句话,便成功挑起了时卿的火。 话里带笑,全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别的东西她没兴趣,偏偏这种时候,她比谁都积极。 时卿轻轻把酒杯放在桌面上,底座啪嗒一声响动,不轻不重,让人辨不明他的情绪。他盯着倪喃,唇角分明扬着弧度,却让人感受不到笑意。 说说看。时卿话音极缓,声线似覆着层薄薄的冰,这旧情要怎么续? 听言,倪喃竟真思考着回答起来,你们两个要怎么续,关我什么事儿,这种问题还是不要抛到我身上了吧,时先生,你说是不是? 她说话的时候眼尾轻扬,眸光夹杂着几分随意。偏生就是这副无所容心的样子,才最让时卿烦得心闷。 漠不关心,是因为从未放在心上过。所以倪喃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和别的女人放在一起,于她而言,时卿或走或留只不过是工资或无或有的问题罢了。 时卿不开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是不想开口。 眼前这个没良心的,最会找地方刺他。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只耳边轻缓的音乐悠悠作响。倪喃抬眼望过去,发现唐凝正朝这边看过来,隔着人群和香槟塔,正巧与倪喃的眼睛对上。 -- 第63页 那是双很漂亮的眼睛,妆容素雅,气质沉静温柔。倪喃的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是不是该让出个位置出来,人两个久别重逢说句话,她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然而离开的借口还没组织好,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嗓音。 敢跑,今天晚上就废了你。 时卿并没有看她,然而这话却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在做人处事这方面,时卿和倪喃不同的是,他可以说到做到。 于是,倪喃打消了要溜的想法,乖乖坐在一边,没了动静。 余光里,身姿窈窕的女人慢慢走近,伴随着的是愈发清晰的交谈声。周围的目光更加强烈,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场生日宴竟还能看这样一出好戏。 然而时卿的眼神却始终平视着前方,动都未曾动过,仿佛让视线汇集的人不是他一般。 眼看唐凝就要走入这片休息区,不知从何处却又突然传出一阵躁动。 倪喃有些不耐烦,难道又是时卿哪个老相好不成? 闻声望去,倪喃看到有个男人走向了他们。同样穿着身黑色西装,而相比起时卿,那张脸却实在不稳重得多。 他一手插着口袋,另一只手自然垂在身侧,身量和时卿相似。俊逸的五官上,几分慵懒之色攀上眉梢,唇角带笑,偏还生了双桃花眼,满脸都是招惹。 只见他慢悠悠朝时卿走过来,目的很明显。 站定在时卿身前的那刻,倪喃注意到唐凝的步子停了。 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人难道是来给时卿挡桃花的不成。 方才那一会儿的功夫,时卿周身已经天然形成个空白的包围区,没人靠近,自动远离三分。然而眼前这男人却张扬得很,直接侧身坐在了时卿旁边的沙发扶手上。 而后,倪喃听到他冲时卿唤了声,大哥。 两个字让倪喃彻底陷入了迷惑状态,怎么又冒出来个弟弟? 时圃二号?从前怎么没听说过?私生子?! 越来越多离谱的可能被柏易一句话打断。 牧也先生。柏易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反应了片刻,倪喃突然想起了桩事。时文松有两个儿子,时回峰和时回山,兄弟俩各有一子,而眼前这位,估摸就是时回峰的儿子时牧也。 倪喃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的花边新闻不少。 可别看他外表张扬恣意,手段却是够狠。年纪轻轻就能在西岚时氏大厦高层做得风生水起,时家大半的生意都担在他身上。 时圃那个不学无术的草包,远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然而或许是有了前车之鉴,倪喃对时家的兄弟情分没什么信任可言。见时牧也朝时卿靠近,两道目光便直直盯过去。 盯视太过直白,时牧也原本忍着好奇没去打量时卿身边那个小姑娘,却也因为她的防备而不得不回视过去,挺漂亮一张脸,就是年纪小了点儿。 时牧也不由地轻笑了声,哪儿冒出来一姑娘,这么护犊子。 闻声,时卿侧目看了眼倪喃,脑子里浮现出下车前她同他说的那句话。 总算靠了点谱,护人护得还挺像模像样。 时卿收回眼神,却注意到时牧也的眼睛一直落在倪喃身上,打量的意味极浓。时卿皱了皱眉,语调平淡听不出情绪,有事就说。 四个字,便打断了时牧也对倪喃的探究。 这么久没见,大哥你怎么还是这么没人情味儿。时牧也从桌上拿了杯酒,手腕轻晃,红色的液体在玻璃壁上打圈,看来您这日子过得还不错,倒是我多虑了。 倪喃听明白了,人俩关系好着呢,实在用不着她操心。 见此,她也没兴趣听他们兄弟俩寒暄唠话,干脆就拿了颗圣女果边吃边打发时间。 时卿虽没看倪喃,但是时牧也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终究还是抵不过余光里百无聊赖的少女。她把圣女果放在掌心上,手指摆动,圣女果在指缝间颠来倒去。 她的头发垂落在肩上,侧脸姣好,脑袋低垂着。 忽而,耳边传来道低低的声音,盯多久人也是你的。 思绪被拉回来,时卿侧眸看了时牧也一眼。后者脸上的笑意更浓,有段日子不见,大哥也学会走神了?还真是稀罕。 时卿并没应他的话,只道:说重点。 行。时牧也仰头示意了下楼上的方向,老头在上面等你呢。 稍顿,时卿侧目看了看倪喃。然而下一刻,正在把玩圣女果的少女突然就开了口,你去呗,我在这儿又不会丢。 没什么起伏的一句话,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时牧也笑道:可以啊小姑娘,合着我们的话都被你听了去啊。 自己声音大还怪别人偷听。倪喃轻哧了声,偏头道:你们是说小话还是昭告天下呢。 可以,够牙尖嘴利。 成,这事儿赖我。时牧也舌尖抵腮,好笑着点了点头,大哥,走吧。 似是还有些犹豫,时卿偏过头看着倪喃,就在这儿等我回来,柏易留在这里,你有事就找他,让他来解决。 -- 第64页 知道了知道了。倪喃敷衍地应了两声,我又跑不了。 最好是这样。 别墅里有电梯,时卿和时牧也并排着站在里面,原本宽敞的空间因为两人的存在而显得有些狭小。时牧也还在回味着方才的场景,越想越有意思。 静谧之中,时牧也突然来了句,大哥,嫂子年纪怎么比我还小,你好这一口啊。 话落,时卿突然看了过去,眸间一片冷色。 得,是我不会说话。时牧也挑了挑眉,没再开口了。 心里的猜测倒是更确定了几分,估摸着,同他想的八九不离十。 时卿敲门进去的时候,时文松正坐在书房内等着他。 头发花白的老人精神抖擞,体型有些微胖,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不笑的时候面容显得肃正。看清来者是谁,时文松目光掠过他的双腿,摘了眼镜,淡声道了句,坐吧。 时卿微微垂首,慢步走到书桌的另一侧。 桌上有套简单的茶具,时文松伸手倒了杯茶给他,终于想通了? 陶瓷茶杯里冒出清淡的茶香,木质桌面上升起浅浅白雾。隔绝了嘈杂,周围的一切都沉寂下来。 长者的眼窝布满皱纹,深沉又温和。 他抬起眼,把问题抛给时卿。 后者沉默了片刻,语气薄凉,不带温度,不是想通了,是想换种活法。 换种活法?时文松靠着座椅,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挺有意思的说辞。 他笑了笑,脸上的肃正稍减,能不能和我这老头子讲讲。 讲什么? 原因。 空气再次陷入了静默,时卿在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讲故事这是事儿,他不在行,也没兴趣。 似是早就猜到了结果,时文松并不恼。 或许是年纪大了,人时不时就会回忆起些往事来。时文松无声叹了口气,当初把你接回来,可不是为了看你活成那副样子。 你这孩子从前过得辛苦,好容易把Sense做起来,又受了那么大一灾。 不管你是想通了也好,还是换个活法也罢,总归也是能让我安心些。 老人的嗓音微微沙哑,然而语气和善,并没什么距离感。稍稍停顿了片刻,时文松轻轻笑了笑,人都来了,还不打算带给我瞧瞧? 时文松伸手拿起茶杯,呼了口气,水珠凝在杯壁上,茶香浮动。 浅浅抿了口,时文松道:让人姑娘在下面坐着算什么。 毕竟是一手创办时氏集团的人,没什么东西能逃过他那双眼睛。时卿难得开口说了句话,我的事,还是不劳您操心了。 时文松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你们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他放下茶杯,苍老的双眼里带了些慰藉,总归是你自己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自己过得好吗,时卿在心底重复了声。 这几年得过且过久了,日子好像也就那样。没什么期待,没什么指望,能过一天算一天。好与不好不是他来评判,而是外人对他的指点。 对于自己的审视越来越模糊,每天都在无止境的厌弃和烦躁中度过,早就没了生活好坏的概念。 可是现在呢,时卿生出疑问的同时,心里有了答案。 我过得不好没关系,但是她不行。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五一假期快乐呀!白天会有二更,手速快的话还会有三更=w= 如果有关注我专栏的宝贝应该会知道,时牧也是《失重》的男主,古早追妻hzc哈哈哈,文案应该还会调整。 但是目前脑洞不太大,会排在《暮色失格》和《败露》之后,不过也会填坑的。 第29章 【二更】 冬天的栖坞总是寒冷刺骨,几场大雨之后,路面上的湿滑久不消褪。潮湿粘腻的空气浸泡着整座城市,好像随时都会腐烂出赃物。 病入膏肓的杨芝根本无暇顾及公司的事,时回山连着几日彻夜未归,公司一团乱麻。 没多久,杨芝病逝,彼时的时回山周旋于投资商合作方,忙着给公司改头换面,甚至连自己妻子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毫无感情的婚姻,总会有破裂的可能。时卿不是没见过,时回山搂着别的女人进了酒店套房。 杨家和时家的联姻不过时利益为先,时回山依仗着杨家,起初根本抬不起头来。 过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日子,杨芝难免跋扈了些,在时回山面前趾高气昂的时候不少。她厌恶他的无所事事,低看,瞧不上。 然而风水轮流转,杨家公司出现生意危机,时回山竟同着外人一起抽干了杨氏最后的血肉,鸠占鹊巢,踩着杨氏的尸骨上位。 对于杨芝的憎恨在这十几年的婚姻中只增不减,时回山甚至还将它转移到了时卿身上,讽刺冷眼,挖苦谩骂,好像这样就能消磨掉杨芝对他的折辱。 一切的事与愿违好像都发生在了时卿身上,他被迫退学,时回山以进修为由将他送往国外,丢了比少得可怜的钱,再不闻不问。 这是场没有归期的流放。 时卿离开的第二天,时家就迎来了新的女主人,还带着个与时卿年纪差不多的儿子。 -- 第65页 像丢弃垃圾般,时卿被抛弃在寒冷的异国他乡。那里的冬天比栖坞还要冷,雪堆在路边,地上都结了冰面。走得匆忙,时卿没带什么衣服,零下十几二十度BBZL的天气,他只穿着件单薄的t恤,皮肤都冻得发紫。 狭小黑暗的出租屋,是他唯一可以遮风避雨的东西。 时回山给的那些钱都交了学费,想在这里活下去,远远不够。24小时便利店、酒吧、餐厅、拳击馆、台球厅,一切可以赚到钱的地方他都会去。 那里的半夜三更不是什么安全的时候,时卿好几次凌晨两三点回出租房,都能在阴暗的巷口看见群纹身花臂的小混混,浑身烟酒气,还沾着女人的香水味儿。 有一回,时卿再次在巷口遇到了他们,可能是吸了东西,一个个精神飘忽,眼睛迷离,像是随时都能栽过去。 见到时卿朝他们走来,其中有个领头的靠着墙壁,往墙角吐了口,然后呼了口烟,眯着眼睛朝时卿笑骂了句,chink。 话落,周围几人都狂肆地笑了起来,面容狰狞,眼中都是讥讽。还有人对着时卿吹口哨,也跟着骂了声chink,甚至还探出脑袋,专门把眼角往太阳穴拉,侮辱的意思明显。 时卿手里拿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面装了些洗漱用品。他慢慢停了步子,简短干净黑发落在眉梢,下敛的眼皮微微掀起,眸中满是戾气。 那些混混神志混乱,精神上头,根本没注意眼前少年的情绪。 见他放下袋子走过来,口哨和谩骂更加大声。 谁知下一刻,黑衣少年突然捡了地上酒瓶,朝领头那个花臂男的脑袋狠狠砸过去。变故意料之外,猩红的血液从那人的头顶汩汩流下,花臂男痛得惨叫出声,口中脏话连连。 其他人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立刻提起手里的东西朝时卿围了过去。 少年形单影只,除了张干净的脸几乎一无所有。他的黑t恤洗得发白,很瘦,看起来没什么力道。然而却是个不怕死的疯子,赤手去拦对面刺过来的刀。 时卿满身淤青擦伤,断了两根肋骨,依旧面无表情。 但是那夜过后,没人敢再去招惹那个住在巷子里面的少年。 银行卡上每个月都会转过来一笔金额,少得像是在施舍。后来,时卿没动过上面的一分钱,他靠奖学金凑学费,用打工赚来的钱生活。 受了伤随便擦点药,有的时候一天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出租屋冬天冰的要命,夏天又热得能闷出痱子,时卿在那里住了两年。他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过下去的意义是什么,苟延残喘令人生厌。 来到这里的第三年秋天,时卿见到了来接他的人,是时文松的助理。 那天他刚从拳击馆出来,当人陪练,脸上还有明显的淤青。气温骤降,他却仍穿着件黑色短袖,黑色鸭舌帽扣在脑袋上,嘴角不断有血冒出来。 他和西岚时家的那位并不相熟,时回峰和那边关系尴尬,就连时卿也和时文松相见甚少。来接他那人给时卿带了句话,他说,自己的东西,得自己拿回来。 杨芝逝世前将自己所有的股份都转让给了时卿,没几年,sense彻底落进了时卿手里。 回忆起往事,老人总好像有很多话想说,然而时卿始终神色淡淡,没什么波澜。 知道他不愿意提及,时文松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茬儿。他无声叹了口,扶着桌子起身,走吧,人应该都齐了,和我下去瞧瞧。 时卿微微颔首,就跟在时文松后面。 门口的时牧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见书房的门终于打开,忍不住道了句,再耗下去,下面那帮子人该急了。 就连时回峰也在门外等着,他穿着身灰色西装,面容温和,把生意交给了时牧也几年,他身上属于商人的锐利收了不少。见到时卿,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 时牧也按着脖子掰了掰脑袋,煽情够了,可以下去了? 永远都是这样,懒散过分,能气得时回峰吹胡子瞪眼。 几个时家人出现在大厅的时候,很容易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目。 时回山和时圃姗姗来迟,一进门便看见这样一幅画面。被人排斥在外的感受太过分明,生分得好似他们两个不是时家人似的。 见时卿拄着拐杖站在时文松身侧,时回山和时圃都是一惊。两人对视一眼,到没说什么。 时回山领着时圃快步走上去,露出张笑脸,爸,哥。 竟还记得我这老头子的生日?时文松轻哼了声,你们日程挺紧张啊,这会儿才过来。 闻声,时回山尴尬一笑,这不是路上堵车吗,爸您别见怪。 客套完,时回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时卿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番,你的腿好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时卿也没看人,敷衍地应了声,好不好,跟你有关系? 你被当中下了脸子,时回山的脸色瞬间黑了大半,指着时卿的鼻子就想骂。奈何场合不对,只能隐忍下来。 收了脾气,时回山猛地一把拉身边的时圃,还不快点叫人! 时圃的目光一直凝在时卿身上,好半天没回过神,经时回山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今天到底是来什么的。他看着时文松和时回峰,连声叫了几句爷爷和大伯。 -- 第66页 气氛有些沉凝,直到终于有人上来攀谈,才打破了此时时家人的尴尬。 时牧也不耐烦地捻捻耳朵,语调疏懒,烦得要死,我可懒得在这儿看人卖弄亲情。 明目张胆地阴阳怪气,时回山和时圃都听出来了,偏偏还敢怒不敢言。如今Sense出现问题,他们还想仰仗着时氏出手帮衬,哪敢和时牧也叫板。 大哥,换个地儿待待呗。时牧也说道,然而却久久没听到回应。 时牧也偏过头,又问了声,大哥? 只见时卿的眼神盯直,看着一个方向半天没挪了目光,以至于时牧也叫他都没听到。 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时牧也看到了方才那个跟在时卿身边的小姑娘。她此时正站在香槟塔前和个男人说着话,男人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长相,而她的表情倒是一清二楚。 不知说到了什么,倪喃竟还朝他笑了笑。 这样的场合,男女搭讪再正常不过,可如今落在时卿的眼里,再正常的事也能变成不正常。时牧也瞥了眼时卿那黑沉得能滴出水的脸色,无奈摇了摇头。 这姑娘怎么净干这惹时卿发火的事儿,管不住管不住,还是他的烟烟好。 时卿握着拐杖的掌心力道骤紧,指腹都按得泛了青白色。他的下颚紧绷,眸色冰冷,偏偏还要死盯着那个地方看。 可以,自己刚离开一会儿就别的男人说上话了。 想过去,是他可能想去把倪喃捆起来带走,让她跑都跑不掉。 不想过去,是他执拗地想要倪喃发现他,发现他的注视和不悦,然后自己朝他走过来。 然而第二种可能的几率太小,时卿压根儿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倪喃肯定早把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管得着他在哪儿。或许还巴不得他去找什么旧情人好好叙上一回,也省的她还要在他身边消磨时间。 时卿深长地输了口气,胸腔内的憋闷压得心窒。 这么不老实喜欢到处乱跑,迟早有天得把她牢牢抓过来按在自己身边,哪儿都去不了。 作者有话说: chink是一个很具有乳化意味的词,引申开来指的是细长的眼睛,宝贝们想了解清楚可以自己查一下。 总之就是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的侮..辱! 第30章 【三更】 去个洗手间回来,倪喃路过香槟塔的时候被人碰了下。那人扭过头,笑着和她说了声抱歉,很拙劣的搭讪方式。 其实倪喃早就注意到了余光里那道冷厉的视线,奈何玩心作祟,倪喃便只当作没看见。 直到视野里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倪喃才回了头。 她笑着看向时卿,道了句,你私事都办完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步子缓缓停在她身侧,时卿沉声道:没办完,也得回来抓你。 时、时、时先生。同倪喃搭讪的男人一连磕巴了好几声,总算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们聊着,我还有事。 话落,溜之大吉。 时卿始终紧盯着倪喃,眸光下掠,这么不老实,我才离开几分钟,就和别人说上话了? 哦。倪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就勾了勾唇。她往时卿身前走了两步,抬眼看他,你怎么啦,这么不高兴,吃醋了? 直白又突兀的一句问话,时卿知道倪喃是有意逗自己,却还是心钝了下。 片刻,他冷哼了声,语气轻蔑,吃醋?我吃什么醋。 得了回答,倪喃的反应并不大,她轻笑道:也是,挺好。 这时,身后一道温和的嗓音打破了两人的剑拔弩张,时卿。 倪喃闻声回头,见唐凝朝他们过来,隔了没几步,停在了原地。 还挺凑巧,什么都赶到一块儿去了,倪喃并不想掺和他们这档子事儿,没来由的就有些心烦。她很自觉地给唐凝让了位,站到了时卿的身后去。 唐凝见状,目光在倪喃的身上轻轻掠过,最终落在时卿身上。 好久不见。唐凝唇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和别的那些打量的目的不一样,她并没对时卿的腿伤有所过问,我也是刚回国不久,没想到你今天也来了。 两人相视着,隔着些距离,光从身型外貌看确实是登对得很,也难怪会有那些传言了。 时卿淡淡应了声嗯,便不再答话。 然而唐凝倒也不觉得尴尬,对于前段日子送给时卿东西却被退回一事也只字不提,腰背始终自然挺直,仪态万方。倒显得同时卿的气势相合,不怵分毫。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有人朝他们看了过来。 然而和众人的想象大相径庭,二人并没有久别重逢情人相见的脸红眼热,也没有不欢而散分道扬镳的憎恨狰狞,反而过于平淡了,像是过去这三年只是过眼云烟。 唐凝朝时卿虚着举了举香槟,有空聚聚。 话落,唐凝点了点头,与他擦身而过。女人气质出尘,大方款款,连离开都是干脆利索的,毫不拖泥带水。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平淡自然,最能让人察觉出暧昧和故事。 谁人都知,时卿矜贵自持不好女色,这么多年和他唯一有过交集的女人就是唐凝。巧合还是故意为之,在外人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 -- 第67页 时卿车祸之后,有关他们的传言层出不穷,不过都是些一拍两散之类的话。然而看今天这样子,倒也没有那么僵持,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讲两句。 估计也就只有唐凝了,可以自然地靠近时卿,用一种平视并非谄媚的态度同他对话。 倪喃低着头,高跟鞋踩着地毯边角来回搓动,卷起再铺开压平。 耳边的交谈声不入耳,随了风消散在酒气和音符里,倪喃并没怎么在意。直到头顶传来道清沉的嗓音,还走不走了。 倪喃这才抬起头来,可以回去了? 见她一脸期待的模样,时卿差点就遂了她的愿。理智回拢,时卿只道:里面有点闷,去外面待一会儿,你和我一起。 资本家的强迫主义。 不过正好,倪喃也懒得待在这地方,便随了他一起往天台走。 二楼有一个被双开玻璃门隔断的半圆形露台,倪喃和时卿一前一后,走得很慢。两个人都没说话,走廊里只传出沉闷的脚步声,一轻一重,步调倒是一致。 只是快要走近时,倪喃突然敏感地抬了头,下一刻,她忽而冲了几步上前拽了时卿的胳膊就往隔壁的房间里推。 身后一股力道覆上来,时卿险些没站稳,踉跄了两步被人推进个狭小黑暗的房间里。 倪喃用脚踢上了门,推着时卿就往墙上按。 后背抵着硬物,时卿的拐杖摔落在地上,他看着扑上来的人,眉毛深深皱起,你 嘘!倪喃捂着他的嘴唇,示意他别出声。 门外传出玻璃门开启的声音,紧接着还有阵脚步声。这一层没人,所以每一声响动都显得分外明显。外面的人边走边说话,似是发生了什么争执,停下争论。 爸!你就允许他们对咱蹬鼻子上脸吗?他们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你给我小声点!生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你以为我愿意让他们颐指气使?还不是为了拿那笔资金! 我就是不明白了,爷爷怎么就偏心成这样,我也是他孙子!怎么连那个死残废都不如! 哼,他那是偏心惯了,和以前一样,心早就往时回峰那边拐了。 行了,操心这个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把心思多放在公司上! 爸,你又不是没看到,时卿的腿居然好了!万一他回了公司,逼咱们让权怎么办! 他敢!稍显苍老的男声语气明显加重,Sense是我创立的,要不是他手里还有点股份,这公司哪儿有他说话的份儿! 上回的股权转让一直没音儿,是不是他不答应啊? 给了他脸了!我能给他在公司留个虚位已经够留情面了,还想吞了整个公司?跟他那个妈一样永远不知足! 后面的话时卿没听到了,只因耳边覆上来一双手。温软的触感,挡了一切嘈杂。 他撩起眼皮,对上倪喃的眼睛。 身前的少女几乎贴在他的身上,她双手摊开捂着时卿的耳朵,皱着眉毛凑到他脸侧,掌心松开一条小缝,我们也太晦气了点,来阳台吹个风还能听到人讲酸话,我都怀疑他们嘴巴里是不是塞了卡掉的英语磁带,说话难听的要命。 倪喃露出个嫌弃的表情,气哼哼地做了个鬼脸。 亲爸和亲兄弟背地里侮骂自己这事儿,可不就是有够晦气的吗,倪喃都听不下去,更何况是时卿。 在那两个人刚刚开口的瞬间,时卿便分辨出了他们的嗓音。他们的算盘打得这样好,竟妄想让他把所有股份都交出来,这样他就能被彻底踢出公司。 被这些所谓至亲的人合谋算计,还真是闻所未闻。 时卿很难描述自己那一刻的感觉,心脏没什么波澜,有些意外的平静。这么多年,他永远都是被抛下的那一个,到现在都没变过。 可偏偏,有人挡住了那些对他的恶意。 眼前的少女捂着他的耳朵,用最直接的方式减缓可能会对他造成的伤害。他知道,倪喃不可能不知道门外的人是谁,也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只不过这就是倪喃的处理方式,不点破不到明,给足了人体面。 耳边的声音隐隐约约,能辨得清粗嗓。 狭小的房间里,时卿的注意力却只在倪喃身上了,移不开挪不动。 倪喃抬着脑袋看他,五官小巧精致,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脸色黑着,像是随时都会冲出去挥拳揍人。 心脏一阵收缩,敲着胸腔轰鸣。时卿双手攥紧,手臂上青筋崩得近乎爆裂。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低笑了声,声音喑哑,倪喃,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尾音落下,倪喃愣了瞬,还没来得及思考,时卿突然捏着她的下巴俯下身吻了过来。狂躁的啃咬吮吻,按着她的后颈不许后退。 唇上一阵痛痒,倪喃下意识抵住时卿的肩膀想退开。然而时卿却箍上了她的腰,发了狠地把她往怀里按。 时卿直接攻入她的唇齿,在她口中掠夺空气,亲吻热烈滚烫。 耳边的一切似是自动消了音,时卿听不到,倪喃也听不到。唯有唇上的痛感和吸吮是真实的,倪喃挣了两下,不反抗了。 -- 第68页 她可能知道时卿在生气,也知道他在气什么。 只是她不愿意深想,当下做就做了,后果是之后的事情,现在她没精力去考虑。 时卿怎么能不恨,他气得牙痒痒,好几次恨不得能掐死倪喃。在他的世界里,倪喃像个漂浮不定的浮物,随时都会离开,时卿抓不住她。 她比时卿要潇洒得多,可以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最终沉沦下来的,也就只有时卿一个,他不甘心。 方才在宴会厅内还对他的一切漠不关心,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明明不愿意负责,还总装模作样出这副对人好的样子做什么。是不是换个人来她也同样会这般,虚情假意也能表演得这么真实,时卿真不知该夸她演技好还是笑自己蠢。 更可悲的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逢场作戏,甚至还想把这些温柔当真。 作者有话说: 大吼!三更完毕!喃喃长心计划还在进行中[doge] 她也在一点点软化,会逐渐感受到时卿的。 等喃喃明白这一点就好啦~ 宝贝们的追更评论是我努力码字的动力!(暗示偷笑.jpg) 我在狠狠写了,争取晚上零点继续更新,贴贴! 第31章 周围的空气黑压压的,倪喃几乎感觉自己的腰要被折断了。 时卿吻得重,嘴唇像在被人碾来碾去。 暴烈的索取和拥有,才是情绪最好的排解方式。倪喃的脖子酸累,干脆就踮起脚尖,双手搂住时卿的脖子回应。 她也去咬时卿的唇,一点都没留情。 黑暗给本就燃烧旺盛的暧昧添了把火,倪喃好几次感觉快要窒息,时卿便松开了她,低头去吻她的脖子和耳后,辗转回来,待她喘口气,再继续接着吻。 时间在这一刻被缓缓拉长,外界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时卿的腿不能长时间站立,这么久已经是极限。忽而,他松开倪喃,拉着她往里面拽。 这间房很小,或许是个仓库,堆了很多东西。桌椅板凳、沙发小床、清扫用具。时卿扯着倪喃的手臂把她拉到沙发上,然后推了她的肩膀往下躺。 坐在这里,双腿不必使力。时卿压着倪喃将她抵在扶手之上,然后倾身下去。然而唇还未碰到,门口却突然叩响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紧接着,外面响起道懒洋洋的嗓音。 人都走光了还不出来呢,非要我找人过来撬门是吧。 撬门可以,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我可不负责啊。 时牧也话里带着几分调侃,边说着,还真去扭动门把,咔咔两声,没开动。 方才接吻时时卿顺手锁了门,也难怪他现在被关在外面。 行啊,里面还真有人呢。时牧也靠在门口,不是我说,你们好歹也挑个好点儿的地儿啊,在仓库算怎么回事儿,这么不讲究? 时卿低头看着倪喃,见怀里的人抱着他的袖子笑个不停,肩膀上下来回起伏着,像是乐坏了。 似是警告般,时卿捏了下倪喃的耳后,力道不轻不重,还有些痒。 倪喃用膝盖磕了下时卿的腹肌,暗戳戳表达自己的不满。 时卿起身坐回沙发上,整理自己散乱的袖口和衣领,然后淡淡道了句,似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等着。 没了身上的桎梏,倪喃坐起身,打算过去开门。然而手腕被人扯住,时卿又把她拉了回来,这样能出去? 冷冰冰一嗓子,方才的温存和热烈消褪了不少。 倪喃低下头,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礼服凌乱,领口微敞。她拿出手机对着屏幕一看,才发现脖子和锁骨上更是惨不忍睹。 红得明显的印子,那是时卿留下的痕迹。 这下是真没法见人了,倪喃侧头瞪着时卿,很是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被踢了一下,裤腿上沾了灰,时卿面不改色地将灰土拍了下去。他解了西装的扣子,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往倪喃身上一盖,穿着。 肩膀上覆上来重量,还带着男人的体温。时卿把外套往倪喃身上裹了裹,还把她头发也拨到了前面,全副武装。 倪喃睨着他,轻哧了声,掩耳盗铃。 在时牧也以为他们可能不会出来的时候,仓库的门终于打开,时卿和倪喃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也不知道这俩人在里头都干了些什么,怎么时卿的衣服还跑到人小姑娘身上去了。 时牧也好奇地往后瞥了眼,结果时卿步子一迈,挡了个严严实实。 得得得,不看不看。时牧也瞥过脑袋去,走着呗,老头子那边还有点事儿要说叨,估计得有一会儿。 走出门外,倪喃才发现时牧也身后的柏易,原来他也在这儿等着。 时牧也扬了扬下巴,怎么着,要不先把人送回去呗,总不好让人在这儿生耗吧。 思量了片刻,时卿转过身正对着倪喃,我这里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让柏易先送你回酒店。 行。 稍顿,时卿又加了句,在那里等我,别乱跑,有事直接联系我。 他的眸色认真,不是在和倪喃开玩笑,也没有调侃的意思,倪喃看得出来。她拉紧衣服点了点脑袋,笑道:我哪儿都不去,就在那儿等你回来,真的。 -- 第69页 - 回了酒店,倪喃第一时间踢了高跟鞋。这么高的跟走几个小时,还真是要命。 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水气,倪喃换下衣服直接进了浴室。不是自家的水龙头,用水还真是不心疼,哗啦啦的热水冲到身上,一天的疲惫都能得到消解。 倪喃吹头发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镜子,雾蒙蒙的镜面上人影绰绰。身子纤瘦的少女穿着条薄睡裙,指缝滑过发丝,半干的头发因为吹风机的热风而在空中飘散。 吹风机的轰声停止,倪喃拨了拨发丝。看着镜子,她伸手过去擦了层水雾下来,画面顿时变得清晰。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奈何脖子上有几个惹眼的红印,平添了几分欲态。 轻抚上那几处印记,倪喃轻哧了声,口中喃喃道:怕不是属狗的,这么能啃。 估摸着时卿回来时间晚,倪喃也没打算一直等着。从浴室出来,倪喃还有些燥热。刚才水温调得有些高了,喉咙发干。 人还没坐到床上,倪喃便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照理说时卿不应该这么早就回来才对。 一开门,是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拿着个果盘满脸微笑。 倪喃疑惑道:我没叫果盘啊。 是时先生点给您的,您看我放哪里好? 闻声,倪喃愣了下,而后很快回过神来,行,那你放桌上吧。 果盘的分量不小,水果种类丰富,还外加了半颗西瓜。 西岚温度比栖坞要高得多,晚上更是热浪连连。倪喃把果盘放进冰箱里,只抱了半颗西瓜回了房间。 空调开着,她盘腿坐在床角的地毯上,从床上捞过了手机。倪喃一手抱着西瓜,一手打开手机相机,咔嚓一声,对着镜头和那颗西瓜一起来了张合照。 而后,倪喃把照片给时卿发了过去,还配了句文字。 [倪喃:谢谢老板的大西瓜!] 诚恳质朴,言简意赅。 好一会儿对面都没回复。 倪喃估计时卿也不会回,可能看到照片就会直接关掉手机。 没管那么多,倪喃抱起西瓜津津有味吃了起来。清甜爽口的西瓜多汁解暑,嗓子里一片凉意,消解掉不少燥意。 没吃几口,倪喃放在地毯上的手机突然猛烈震动了起来。震动音刺耳,顺着地毯往人身上的每个角落钻。嗡嗡的架势甚至有种直冲人头皮的逼迫感,倪喃皱了皱眉。 她的手机屏幕朝下,倒扣着,并没有立刻看到来电显示。 莫名的,倪喃不想接,也不想看是谁。本能的排斥让她迟疑了几秒,心里下意识觉得现在打电话来准没什么好事儿,倪喃有一瞬间甚至想直接当做没听到。 然而手机的叫嚣声强烈,倪喃终究是没了吃西瓜的心情。她把西瓜放在一边,拿起手机,入目的来电显示直接让她静默了两秒。 随后,她迅速按了接听键,肩膀紧绷,习惯性地紧张起来。 听筒放在耳边,首先听到的是一阵哭声。 对面似乎在压抑着情绪,但却抽泣不停,叫倪喃名字的时候带着浓烈的恨意,倪喃,你凭什么还好好活着。 微弱的电流音在听筒间作响,女声嘶哑,听起来竟不像人声。 凭什么,凭什么你爸还能好好活着! 我这么痛苦,我妈那么痛苦,都是因为你爸! 有段日子没见褚之艺,倪喃自私地想要忘记她对这件事的愧疚。每个月月末,倪喃都会给褚之艺的账户打过去一笔钱,只是没想到,这个月还没过去,她就提前打了电话过来。 对面的声音有隐隐的回声,应该是在医院的走廊里。 褚之艺深吸一口气,呼吸在发抖,你以为,每个月转点钱过来就能赎罪了吗?倪喃,不可能。 要不是因为你们,我爸就不会去赌,我妈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快死了,你们是不是很高兴啊! 耳边话落,倪喃的呼吸有片刻的停滞。 对面的声音渐渐变得尖利了起来,褚之艺哭得更凶,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倪喃指尖攥紧,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她沉默着听着对面的控诉,双唇紧抿,偌大的羞愧几乎要冲垮她这些日子以来勉强建立的心理围城。 神经又一次绷紧,倪喃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她看来,她也没资格说什么。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骚动,急促的脚步声让倪喃的心间一紧。紧接着,她听到褚之艺匆忙的呼叫,医生!医生!我妈怎么了! 医生! 褚之艺!褚之艺!倪喃急切地叫她的名字,然而对面仍是纷乱的嘈杂和哭喊的人声,没几下,电话被挂断。 听筒那边传来电话的忙音,倪喃却再无法平静了。 心脏被一种巨大的恐慌所笼罩,倪喃脑子里冒出无数种可能,每一种她都不敢细想。 倪喃的脸色惨白,方才的动静让她失了神,心脏跳得飞快。 静坐了没几秒,倪喃猛然站起了身,快速开始整理行李。 无论如何,她得回去。 - 时卿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顾虑着倪喃应该已经休息了,时卿开门的动作很轻。 -- 第70页 屋子里的灯黑着,时卿在玄关处换了鞋,小心翼翼地往主卧的方向走。他的拐杖使得也极为小心,碰撞地面几乎不发出声响。 步子缓慢地走向那间房,好不容易在门口站定,时卿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往玄关处的方向看。 那里摆放着他方才换下来的皮鞋,还有双女士拖鞋。盯了片刻,时卿眉心微蹙。那是倪喃昨晚穿的那双,怎么在那儿放着?那倪喃的鞋呢? 心里闪过丝想法,时卿眸子一凛,立刻抬步朝隔壁的房间走去。 直到站到门口时,时卿心里还存着丝侥幸。 他敲了敲门,好半天没人回应。时卿深吸了口气,终究是按了拉手推门进去。 房间一片黑暗,借着窗外的光,能看得清里面的空荡。 床被整整齐齐,不见倪喃的任何东西,更不见倪喃的人。 双眸渐渐黯淡下去,时卿的掌心攥得极紧,呼吸起伏剧烈,心脏那处像生生空掉了一块儿。片刻,他慌忙掏出手机给倪喃打电话,可对面传出的始终是忙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机械的提示音生冷如玄铁,联系不上倪喃的焦躁几乎让时卿濒临失控。 良久,他终于放下了电话。双腿酸麻,时卿拄着拐晃悠悠的走到床边坐下。地毯上还有没吃完的半颗西瓜,时卿低垂着头,双手抵在膝盖上,按着两侧的太阳穴。 乌沉沉的屋子里,时卿嗓音喑哑,喉咙涩得厉害。 到底上哪儿去了。 不能等等我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第一更!宝贝们五一快乐!!贴贴=3= 中午十二点阿江的奖就开啦!看幸运欧皇是谁! 今天不仅有加更,留评还有额外小红包~ 第32章 【二更】 回了栖坞后,倪喃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曹平秋刚刚抢救结束,好容易捡回条命来,然而倪喃却没看到褚之艺。听护士说,方才她匆匆忙忙接了个电话便跑了出去,看样子神色匆忙。 若不是真的出了什么紧急的事,褚之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曹平秋。 心理没来由的发毛,倪喃狂奔出去,拼命按着电梯往楼下赶。 她沿着住院楼的花园和走廊寻找,明明是春日的天气,身上却阵阵发寒,额头冷汗连连。倪喃大喘着气,喉咙痛得说不出话,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强烈的恐惧感让她的步子踉跄两下,倪喃小跑着,不断深呼吸缓解胸腔的压迫。 花圃弯弯曲曲,这个时间,有很多病患都会出来晒晒太阳,倪喃的目光快速扫视着这群人,却都没有发现褚之艺的身影。 步履蹒跚行走缓慢的人群里,奔跑的倪喃显得突兀。 路过个拐角,倪喃隐隐约约听到哭声。她猛地停了步子,深重的喘息落在耳边,拐角后面的哭声越发清晰,还有男人粗重的谩骂声。 哭声沙哑,和昨晚电话里的女声重合。 倪喃没再犹豫,立刻绕过拐角,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褚之艺。她衣襟似是被人拽过,有些歪七扭八的,满脸泪痕,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裤脚和身上都是灰土,双手撑在地上,已经蹭出了血。 而她面前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廉价的t恤衫,嘴巴里叼着烟。听着动静,一个男人转过身,黝黑的脸,眉毛粗犷,脖子上戴着条金链子,胡子拉碴显得凶恶。 这里除了他们没什么人,两面都是围墙,一个天然死角。 倪喃二话没说冲到褚之艺面前,她把外套脱了下来,给褚之艺披在身上,掩住凌乱的领口,没事吧。 见来者是倪喃,褚之艺用力推了她一把,你来这里做什么!滚! 被巨大的力道推倒在地,倪喃三两下爬起来,又去扶她的手臂,先起来再说。 滚啊!褚之艺甩开倪喃的手,别在这儿假好心了倪喃,现在这算什么,看我笑话吗! 她瞪着眼睛,眼白上的红血丝狰狞,眼底一片乌青,应该是许久没有睡好了。褚之艺嘶吼着,两行眼泪又掉下来,被她迅速擦去。 行了行了!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烦躁地吼了声,钱到底还不还! 嗬,还又招来了一姑娘,难道还想吓唬我们不成。旁边绿色衣服的男人咧嘴笑起来,肥硕的肚腩因为他的笑声而一晃一晃的,看着倪喃的表情猥|琐又丑恶。 褚之艺往前了一步,声音发抖,几位大哥,这些钱我肯定都会还上的,求求你们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再给我一周!不!三天!三天我肯定能凑齐! 求求你们了!我妈昨天晚上已经抢救了一次,再也受不了刺激了! 臭丫头!带着金链子的男人突然上前揪住褚之艺的衣领就往上提,你他妈上次也是跟老子这么说的,这都拖了多久了!是不是专门骗老子! 男人不分轻重,手上力气粗野得似乎能直接把褚之艺丢出去。 倪喃立刻起身上前,抓着男人的手往后推,她欠你们多少!我有钱!我有钱! 果然,男人听到倪喃的话后,便立刻松开了褚之艺。他转而拽着倪喃,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厚厚的手掌带着粗粝的茧,又麻又疼。 -- 第71页 你有?男人笑着与旁边的两人对视了眼,语气没什么善意,一万八,现在能拿出来? 掌下滑腻,男人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倪喃,不过用别的抵也可以。 话落,其他两个男人都张狂地笑了起来,笑声轻浮,令人生厌。 褚之艺手心发抖,连忙去拉扯男人的手,想要让他松开倪喃,然而却被绿衣男人一脚踹了回去。 我有,我现在给你。倪喃咬着牙说话,眼睛都没眨一下。 片刻,男人甩开倪喃,行啊,那给钱吧。 倪喃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手机,平静道:账号。 手机屏幕亮着淡淡地光,倪喃的手指在上面飞速操作着,要按下密码的时候,手指停顿了一下。 带金链子的男人注意到她的迟疑,从她身侧推了一把,你他妈不会骗哥几个吧! 倪喃被推得差点摔倒,她没再迟疑了,很快,对面的账户收到了转账提示。 收了钱,几个男人明显乐了,看着手机转账记录咧了笑。戴金链子的男人走了几步上前,身子前倾,冲着地上的褚之艺道:这就对了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而后,他直起身子,看着倪喃,满眼都是令人恶|心的肮脏意味,想借钱的时候来找哥,什么都好商量。 靠得近时,倪喃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恶臭,几乎下一秒就能让人吐出来。 言毕,几个人嗤笑着走了,角落里便只剩倪喃和褚之艺。 倪喃,你用不着这么可怜我。褚之艺瞪着她,嗓子尖利,我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面对褚之艺的歇斯底里,倪喃没什么反应。她的双眼静默如死水,脸上惨白,整个人浑噩到像具行尸走肉。 倪喃慢慢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然后去扶褚之艺的手臂,起来吧。 你哪儿来的钱?褚之艺有些哽咽,她不是不知道倪喃的情况,她怎么可能一下拿出那么大一笔。 面对储之艺的质问,倪喃始终沉默着,并不回答。 似是想到了什么,褚之艺突然惊道:那是你的学费? 你把学费给了他们?艺术专业的学费高昂,倪喃东拼西凑,还不知道凑了多久。褚之艺拉着倪喃,你疯了是不是!你他妈真不打算上学了啊! 其实褚之艺比谁都清楚,倪喃过得并不比她好。但是痛苦和憎恶无处发泄,褚之艺只能找个出口,倪喃就成了最好的对象。 只是她没想到,倪喃居然为了帮她,把学费也交代了出去。 心脏像在被人拉扯,褚之艺不知道怎么面对,只能不停地哭泣。说着最恶毒的话,把错误堆砌到倪喃身上,强迫自己把对她的恶意当做是理所应当,这样痛苦好像就能少一点。 倪喃越沉默,褚之艺就越难过。与其看她这样半死不活地受着,还不如和她痛快骂一场来的舒服。 医院阴暗的角落,潮湿泥泞。碧色的苔藓贴着墙体生长,砖瓦聆听嘶吼和眼泪。 两个人在这里蜷缩了许久,褚之艺的哭声不停,倪喃就在一旁默默陪着。嗓子累到几乎说不出话来,褚之艺的哭声渐弱。 走得时候,褚之艺哽咽着说了句话。 倪喃,你以后别来了。 我不会去找你了。 - 归途突然变得遥远,街上的每个角落都没有归属感。 医院离别墅距离不近,倪喃却是硬生生走回去的。别墅外的花园亮着灯,倪喃拖着行李,走得极慢。双腿好似灌了铅,每一步都让人觉得疲惫不堪。 倪喃越过玄关,提着行李往里走,没走几步,却发现客厅的壁灯亮着。 光线很弱,淡淡的一层昏黄落在地板上,可以看得清客厅里的家具,还有人。 时卿就坐在沙发上,视线和倪喃相撞。 冰冷的眸光弱化了客厅内的暖色调,气氛沉凝,一时无话。倪喃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瞳孔平静,毫无波动。 而后,时卿站了起来,往她这边走了几步。微弱的光线下,他的侧脸被光线映过,立体的五官留下暗暗的影子。表情晦暗,神色不明。 原本定下的行程是后天才会回栖坞,然而时卿却提前回来了,目的是什么,很明显。 别墅空空荡荡,他便一直等,等到了现在。 时卿在她面前站定,离得近,这才注意到倪喃难看的脸色。他喉咙发紧,嗓眼克制着,去哪儿了,为什么提前走。 问话单薄,眼前的少女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倪喃拉着行李箱,抬步往楼梯走。 每次都是这样,永远都在逃避。时卿闭了闭眼,突然猛拽了一下倪喃,拐杖被摔落,他双手握着倪喃的肩膀,低头看她,你到底去哪儿了。 时卿死盯着倪喃,声线冷硬,有些抖。 男人的气息凛冽,深重的语气里含着怒火、忍耐和无助。他想听倪喃的回答,可得到的永远是沉默。 或许是这段日子过得安逸了,倪喃想,所以必须有人要让她重新认识清楚,自己的处境到底有多不堪。深渊没有底,就像她的生活没有前路一样。 倪喃抬眼看着时卿,双臂用力推了下他的肩膀,冷声道:我去哪儿和你没关系吧。 -- 第72页 这个好像不在我们的合同范围之内,我没有必要和你报告我的私事。 肩上的力道让时卿后退了半步,没了拐杖,险些没有站稳。他看着倪喃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心脏憋得厉害。 合同范围时卿低低重复了声,突然嗤笑了声,行,那你说,为什么提前走?这是你的工作,也能说离开就离开吗? 闻言,倪喃回答得简单,为什么离开,自然是因为懒得干了。 不想做就走,很难理解吗?说狠话倪喃从不眨眼,淡漠的目光比谩骂还要刺人。 时卿个不知道她突然这样的原因是什么,只是觉得倪喃还真是够狠,永远可以用最平淡的一张脸,说着最冰冷的话。 伏低也总要有限度,时卿的底线被她扯得够低了。 话落,倪喃拉了行李转身往门外走,动作利索,头都没回一下。 自尊让时卿死撑着不去挽留,却在倪喃半个身子走出门外的时候,时卿挤出句话来,像是在和她赌,倪喃,走了就别回来。 话清晰地落在倪喃耳朵里,倪喃的动作没停。 沉寂的夜里,砰一声响动,门被彻底关上。 作者有话说: 上午一直在解锁,二更晚了点TAT 三更在写,发出来的话,晚上零点的更新可能会迟一小会儿。 晚点给宝贝们包小红包,贴贴! 第33章 【三更】 无论多久没回凤头巷,这里永远是那副样子。 黑漆漆的街道,老旧生锈的商铺,总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桶。上了年纪的姨婆成天在家门口磕着瓜子,东家长西家短,谁的男人上了别人的床,谁的女人又进了别人的屋子。 臭水沟堵塞,残羹冷炙堆砌在那里好久冲不下去。地上都是随处可见的瓜果皮,还有不知沾染了什么东西的塑料袋。老旧的墙面上满是五颜六色的小广告,新的叠上旧的,一层又一层。 这里的天气好像总是很阴,有太阳的时候很少。 时间太晚,末班公交车也已经驶离,倪喃从别墅走回凤头巷的时候,两条腿都有些站不住。身上疲累,精神甚至有些衰弱,倪喃再没力气思考别的东西。 巷口的路灯坏了很久,一直没人来修,黑漆漆的几乎看不清路。倪喃拉着行李慢慢往前走,地面坑坑洼洼,稍不注意就会踩进泥坑里。 倪喃住的院子在巷子的最里面,距离巷口还有段距离。刚过了家店门紧闭的生活用品超市,倪喃突然听见声口哨音。 尾音略微上扬,有些轻佻挑逗的意味在。 闻声望去,倪喃看到街边的台阶上蹲着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手臂搭在膝盖上,嘴里叼着根烟,身上衣服脏乱,头发乱糟糟的。 那张脸隐藏在黑暗下,倪喃却能看得清他的眼睛。 狭长污浊,让倪喃想到恶臭的死物。男人的胡子没刮干净,胡茬儿上甚至还沾了饭粒。方才那声口哨就是他吹出来的,见倪喃扭过来,男人又吹了一声。 他看着倪喃笑,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闷响,在此刻显得毛骨悚然。 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倪喃的全身像是被冰封动住了一般。体内的血液逆流,寒毛直上,从脚底开始发寒。她的心脏跳得剧烈,手用力抓着行李箱,尽量克制自己的抖意。 步子极快,倪喃快速地往巷子里的方向冲,只想离身后的男人越远越好。 她能感受到男人的目光在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身后的注视让她背后不断地起鸡皮疙瘩。到了后来,倪喃甚至是用跑着。 直到冲进了小院儿,关上家门的那一刻,倪喃背靠着门,才真正舒了口气。 行李箱放在身前,倪喃把门把拧了两下,确定不会被打开后,扶着行李箱的扶手缓缓地蹲了下去。箱子遮在身前,背后还有依靠,勉强有了些安全感。 倪喃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头上出了层细汗,倪喃握着行李箱的手还在发颤。脑子里又浮现出方才男人的脸,倪喃双手搂着胳膊,环抱住膝盖,头低低地埋进臂弯里。 王全兴,他居然从里面出来了。 身上抖得更厉害,倪喃的嘴唇紧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 陈年的记忆扑上来,不断冲击着脑中的神经。周围又黑又冷,倪喃甚至感觉下一秒就能窒息溺亡。 轰隆隆外面突然一声巨雷,倪喃吓得肩膀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又要下雨了。 倪喃记得,那天也是个雨夜。倪志成又在外面喝酒,大半夜的还没有回来。倪喃习以为常,关好了门窗准备先上床睡觉。 然而睡下没一会儿,黑暗里突然传出响动,紧接着是门把猛烈的转动声。 倪喃立刻坐起身,穿好衣服往门外看。只见门把不停地扭动着,上上下下,好似下一刻就会折断。敲门声响起,突兀又剧烈。 门锁本来就不结实,被方才那么一拽动,屋外的人很容易就撞击开来。 男人叫骂着往屋子里面来,倪志成!你他妈欠老子的钱是不准备还了是不是! 来人是王全兴,和倪志成一样,是凤头巷里的混不吝。 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倪志成不在家。环视了一圈儿,除了那个半大的倪喃,房间里空空荡荡,王全兴往地上吐了口,草,又他妈上哪儿去了! -- 第73页 倪喃整个人吓得愣在原地不敢动,肩膀打颤。 王全兴本来要走,结果站在一边儿的倪喃却入了他的眼。十四五岁,半大一点儿,瘦巴巴的一个小姑娘,可是脸长得还不错。 突然来了兴致,王全兴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你爹还不了钱,那就拿你抵!看你爹给不给! 言毕,王全兴突然上前,扯着倪喃就往门外拉。 手腕上的痛感强烈,倪喃吓得尖叫出声,奋力扒着门板反抗。王全兴狠狠扯着她手臂,倪喃心里发慌,一口咬下去,王全兴吃痛松开。 倪喃咬得很重,直接出了血,王全兴低吼着骂道:你个小畜生!看我不弄死你! 家里一片狼藉,王全兴侧头看见把折叠椅,拿起就要往倪喃身上打。他身子微胖,行动不太灵敏,倪喃迅速躲开了那一下。 王全兴扑了个空,栽倒在那里。 彼时新喃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如果不反抗,今天晚上或许真的会死在这里。 于是,倪喃看着王全兴栽过去的侧影,想都没想,在他再次扑过来时,拿起倒落在地上的酒瓶就往他头上砸。 她用了全力,剧烈的一声破碎音。男人彻底昏死过去,从后脑勺往地上流血。 身子发抖得厉害,倪喃缩在沙发角落,手里抱着摔碎了一半的酒瓶,死盯着地上的男人,戒备心极强。 警察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地上,头发凌乱,身前躺着个破头的男人。小姑娘脸色惨白,浑身颤栗像只刺猬,谁也不让靠近。 是倪喃自己报的警。 那是倪喃第一次去警局,也是那一次,她坐在警察的对面,看到了那扇单面玻璃镜。 压抑,窒息,好似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看。 王全兴被抓进去后,倪喃用平常攒下的给人跑腿的钱选择了住校,就连周六日和假期都尽可能待在学校里,能不回去就不回去。后来没过多久,王全兴好像惹了大事儿,听说被判了好几年。 从那晚以后,倪喃有了开灯睡觉的习惯。没有光亮,倪喃总觉得恐惧。看着黑压压的空气,就好似王全兴又会回来抓她一般。 原本倪喃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王全兴了,可没想到今天他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他比从前瘦了很多,人也苍老了不少。可也从前一样,令倪喃感到恐惧。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雷声作响,刺目的闪电似要把天劈成几半。 房间寂静,倪志成并不在家。倪喃本想回房间,然而走了几步,窗外又是一声剧烈的轰鸣。倪喃飞速钻到旁边的沙发角落,她把脑袋缩着,或许是紧张过度,她好像又听见了门把转动的声音。 熟悉的恐慌感瞬间遍布全身,倪喃肩膀紧绷,任何细微的动静落在她耳朵里都格外清晰。 雨声哗哗,泼水一般冲刷着地面。天像漏了个窟窿,雨水浇下来,往玻璃窗上肆虐拍打。 倪喃从兜里拿出手机,妄图求援。她在寥寥通讯录上面翻找着,目光滑过[穆尔],倪喃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没有拨打过去。 往下滑,倪喃看见了[时卿]的名字。 或许从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起,她本就是想给时卿打电话的。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好像成了倪喃安全感的来源。在这个时候,连倪喃自己也觉得讶异,她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是时卿。 目光在那上面停滞了许久,手指却始终没有按下拨通键。 咔哒 这一次,倪喃确切地听到了门把转动的声音。她身上发僵,关了手机屏幕重新放回口袋里。双手攀着沙发扶手,露出半张脸来,往门口的方向看。 这里距离门口不过几步距离,倪喃清楚地看到,门把上下摆动,且一下比一下更剧烈。紧接着,响起敲门声,夹杂着雷雨响动,显得逼迫又诡异。 倪喃猛一下缩回角落里,双手捂着脑袋,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 门外那人好像没什么耐性,按门把的频率变快,飞速地上下晃动着,似是恨不得要把门把报废。与此同时,他敲门的力度也越来越大,似有一种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倪喃的脑袋低垂,额头抵着膝盖,四肢百骸都好似丧失了知觉一般。 终于,那扇本就破败不堪的门被人撞开。 呼呼的湿冷被风裹挟着刮了过来,经过沙发底座,直往倪喃身上吹。身上冷得像是冰块儿,倪喃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朝自己靠近,她奋力想要起身离开,恐惧却让她慌得没办法动弹。 于是,她只能把头埋得更低,尽力减小她的存在。 什么都听不进去,什么都看不到。 恍惚中,有人好像在叫她的名字。一身又一声,充斥着显而易见的焦躁。 紧接着,那人好像发现了她,朝她快步过来。 倪喃害怕地往后缩,嘴唇和脸色都是惨白。来人握住了她的肩膀,晃动她的身子,倪喃!倪喃! 倪喃!你看看我! 冷磁的嗓音,鼻息间有股淡淡的雪松气。 和王全兴的低JSGDJ矮不同,男人的身型高大,尽管是单膝跪在她面前,也比她高出很多。 一切都太过熟悉,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安全感,熟悉的人。 -- 第74页 倪喃终于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瞳色很黑,慌乱的情绪布了满眼。男人皱着眉,脸色不比她好多少,见她终于抬起头来,才稍稍舒口气。 下一刻,倪喃落入一个稍显冰凉的怀抱里,她的后背被人紧紧按着,脑袋埋在男人的颈窝里。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倪喃突然觉得眼热。 她听到自己的耳边落了话,是我,我是时卿,别怕。 作者有话说: 还不会离开的,还有些剧情没写完,不过应该也快了。 离开了上卷也就结束了,宝贝们都想看喃喃离开嘛hhhhh,离开也会是新的开始,喃喃宝贝和时卿都会越来越好~ 今日三更结束,努力写零点的更新,可能会晚点,也可能会准时哈哈哈,不定。 指路专栏围脖,更新早知道~ 第34章 听到时卿声音的那刻,倪喃有些恍惚。 她的第一反应是,时卿怎么可能出现在凤头巷。他不会出现在凤头巷,也不该出现在凤头巷。外面暴雨倾盆,或许是自己已是幻觉也不一定。 然而背后的力道大,后颈被人握着,再轻轻地从后脑勺的位置上下轻抚,像是在安慰。 鼻息间雪松凛冽,倪喃慢慢回过神,嗓眼腥咸。 她闭上眼睛,轻轻抽泣出声,双手紧紧抓住时卿的衣角,什么话都没说。 时卿听到了她的呜咽,很低弱,却揪得他心脏抽疼。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只能用双臂紧紧搂着她,时卿气息极沉,愧疚自责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淹没掉。 不该同她置气的。 本就知道她嘴硬,还和她犟什么。 真话也好,假话也罢,骗就骗了,他只当作不知道便好。 只要她能过得好,想怎么样都行。 颈上一片湿滑,眼泪掉在上面,显出一片深色。仿佛利刃划破心脏,时卿喉咙咽了咽,抱她的力道更紧。 忽而,时卿垂下头,沉在倪喃颈侧,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声音哑得厉害,对不起。 对不起。时卿又重复了一遍,和她道着歉,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不该对你说重话。 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拦着。 也尽量不过问,我给你空间。 倪喃我不会是你的负担,真的。 可能是环境使然,时卿的声音也夹杂着雨的凉意,字句被雨滴割裂,从唇齿间挤出来,听着有些颤意。 倪喃很少哭,可这却是在时卿面前第二次落泪。 她哭得很凶,几乎要把时卿的整片肩膀浸湿。 手指紧紧攥着时卿的衣服,倪喃感受着时卿的拥抱和体温,全身上下都被偌大的安全感所包裹。 待倪喃哭声渐退时,时卿将倪喃打横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了那间小小的卧室。相比客厅的凌乱,这件卧室收拾得很干净。 床不大,紧靠着窗边。 时卿撩了被子,把倪喃放在床上,为她掖了被角。而后,他把倪喃的手也放进被子里,垂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去关门窗,不走,就留在这里。 听了他的话,倪喃安稳下来,没说话,只牢牢盯着时卿的背影。 做完一切,时卿扯了个桌前的椅子往床边一拉,坐在那里,低头看着倪喃,温声问她,饿不饿? 大晚上提着行李箱回来,和他吵了一架,还这么大老远地折腾了一番,肯定累坏了。 话落,也没等倪喃回答,时卿便起身准备给她看看这里有什么吃的。 看着他仿佛有要走的意思,倪喃开口说了这个晚上在这里,她对时卿的第一句话,时卿,别走。 短短几个字,让时卿的心脏疼到胀麻。他重新坐回原位,一只手抚上倪喃的侧脸,轻轻按了下她的耳后和颈侧,嗯,哪儿都不去。 两人相视着沉默了会儿,倪喃身子往后退了退,紧贴着墙体。 她很瘦,足足能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她看着时卿,意思显而易见。 不过只犹豫了几秒钟,时卿便脱了外套,撩开被子上床。床不够大,两个人躺在一起,手臂相贴,互相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两个人都没说话。 片刻,时卿把手臂伸了过去,从倪喃的脖子下穿过。倪喃顺势钻进他怀里,脑袋靠着他的肩膀。 腰后被人环抱着,下雨的冷意被身边人的温度消散。 倪喃伸手搭在他坚实的腰腹上,呼吸已经完全平稳下来,不再哭泣,只是鼻尖和眼睛还有些红。 二人彼此相靠,在窄小的床上共眠。似是想到了什么,时卿微微转了转身子,伸手拉了床头的小灯,光线暗,还被他的身躯当了个大半。 他记得,倪喃不喜欢太黑的地方。 睡觉的时候喜欢留盏灯,没有光线很难入眠。 眼前亮了几分,倪喃愣了下,有些惊异地发现,方才她竟丝毫没有注意床头灯是否开启。换做往日,她肯定会在躺下的第一时间开灯。 身侧的男人环抱着她,有实感的体温和存在,可能比那寥寥光线要让人心安的多。 时卿低头看她,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残存的泪痕,他什么都没提,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 不过多过问,不拦着她做任何事,时卿说到做到。 -- 第75页 然而变了心思的却是倪喃,她突然开口,声音很低,我晚上说的那些可以收回吗? 闻声,时卿手上的动作一顿。倪喃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受了极大惊吓的小鹿,此刻刚刚平息,说话声音都像碎成渣的瓷片,让人的心拧了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然而时卿却点了头,可以。 淡淡的一声应答,让倪喃终于笑了,她又道:那你都当做没听到,行吗? 时卿继续应声,好。 倪喃拽了拽他的衣角,时卿,我是不是有点不讲理。 可以,还会自我反省了。时卿也冲她笑,你说呢。 我觉得有点儿。倪喃顿了顿,不过也还行,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是叭? 努力给自己找缝隙找补,还真是倪喃的行事风格,回回都让时卿无可奈何,也没法招架。 是。时卿纵着她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默了片刻,时卿道了句,头一次还有别人解雇我的时候,你还真让我开眼。 说好了当做没听到的。倪喃皱了皱眉,时卿,你怎么这么记仇。那行,我让你也重新解雇我一次。 说罢,倪喃便松了放在时卿腰间的手,刚想往后退,又被人按着压了回来。 到底谁记仇。时卿无奈道:那我解雇你一次,然后再重新高薪聘请,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可以吗。 倪喃抬起头,时卿,你这是人傻钱多。 我怎么觉的还挺好。时卿帮倪喃盖了盖被子,不亏就行。 亏大发了。倪喃应道。 可不就是亏大发了吗,这场交易里,时卿交了钱给了人还赔了心,像挤牙膏似的一点点把倪喃那颗真心往出挤,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挤出的东西比不比指甲盖儿大。 说不定哪天,倪喃潇洒跑路,而他可什么也不剩。 时卿无声笑笑,所以呢,你能不能让我少亏点。 这一次,倪喃没答。 见她沉默,时卿也没打算追问,而是换了个问题,你第一次来别墅那天,在那间屋子里,是不是知道我在镜子后面。 这是时卿一早就想问的事,当时画面太过印象深刻,想忽视很难。 嗯哼~倪喃回答得干脆。 怎么知道的? 你猜呀~ 见倪喃这样子,时卿也清楚了,她没打算说。 窗外雨势渐小,淅淅沥沥,雷声停了,闪电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神碰撞间,倪喃突然听到些别的动静。 应该是从隔壁传来的,混杂着雨声,隐隐约约可以分得清女人的呜咽和男人的低吼。这里的隔音很差,没什么夜生活,邻里邻居都睡得很早。所以一到夜里,只要稍有响动,就会显得格外清晰。 床板吱吱呀呀,女人的哭喊声时断时续,还有些暧昧的低吟。 倪喃记得,隔壁住着对中年夫妻,儿子住校,平常家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可谁能想到,人到中年这两位还能保持如此热情。 从前,倪喃就会时不时听到他们两个的动静,上山下海,毁天灭地。 就那摇摇欲坠的小破屋,倪喃都怕他们把它整塌了。 谁成想,今天在这儿,还能和时卿一起听出活春|宫。 耳边的声音时断时续,此刻在二人之间平白浮现出一种说不出的气氛。 四目相对,谁的眼神都没有躲避。倪喃看着时卿,眼睛微弯,隔音不好,你体谅一下。 时卿脸色有点沉,经常听? 倒也不是经常吧。倪喃还真思考了下,可能是周播剧? 看你这样子,听的还挺高兴? 嗯~倪喃摆了摆手指,用音调表示不满,还露出一副很嫌弃的表情。因是刚才哭过,鼻音很重,叫得太难听了,动静还那么大,感觉像在打架。 看她着一本正经做点评的样子,时卿眉眼舒展开,不由地笑了声,还挑上了,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闻声,倪喃思考起来,食指指腹敲了敲下巴。 我喜欢声音好听的,不能太粗鲁的。稍稍停顿了下,倪喃抬眼看向时卿,带着几分打趣的意味,最好像你这样好听的。 这话在此刻显得尤为暧昧,可偏偏从倪喃嘴里说出来,却又顺理成章,只是单单论述一种可能,一本正经地探讨哪种声音更为好听的问题。 时卿的眼眸下敛,逆着光,神色有些暗。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音,时卿的手在倪喃的耳垂处摩挲,良久,问了句,想听? 而后,时卿握着倪喃的后颈,让她的下巴微微扬起,倾身垂头下去,先接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啦,虽迟但到~ 第35章 【二更】 屋外狂风暴雨,噼里啪啦的雨声暴虐地冲刷着地面,又打在翠绿的枝叶上。凤头巷的窄道小巷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水坑,顺着路边的坑地哗哗地水道里面流。 -- 第76页 雨幕连绵不绝,似编织了张绕不开的网,将整个凤头巷都包围其中。相比外面的雷雨阵阵,屋内却旖旎绵长得多。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窗户把手坏了,风吹响动,把窗子里里外外刮动着。院子里本就堆满了杂物,此刻风大,水桶脸盆之类的动哗啦啦往下掉。 快被抹干净的皂盒被雨水浸泡,倒在水池边的一角,白色的皂角液冲刷着往墙缝里钻。 衣架摇摇欲坠,还好上面没晒着几件衣服,仅有的几双袜子早就被刷刷的雨水浸湿。此刻,那零零星星的几根衣架歪七扭八地挂在上面,地上还随意散乱着好几根。 那扇小屋里映出微弱的灯光,让人想到剥了皮的橘子。 和之前的几次不同,时卿的吻温柔细腻,贴着唇慢慢厮磨,像是在和人温存。耳边雨声淅沥,空气里衣料的摩挲声清浅,两人在狭窄的床上相拥。 倪喃不由自主地贴近时卿,往他的胸膛上靠。颈后的力道不重,时卿若有若无地捏着,指尖的凉意也让人觉得安稳。 呼吸相绕,倪喃微微启唇,空气、体温、心脏,每一处都是烫的。 迷蒙间,时卿喉咙一紧,神色清醒半分。时卿睁开眼睛,微微松了倪喃的身子,低头看她,双眸似覆了层薄雾,嗓音沉哑,乱碰什么。 倪喃看着时卿,满脸正色,我就是检查一下,看看你最近有没有好好锻炼。 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把不怀好意说得冠冕堂皇。 嘴上功夫一点儿没退步。时卿轻轻按了按她唇角,这么爱乱说胡话。 倪喃的唇莹润樱红,那双无辜的眼睛看过来,时卿深深喘了口气,手上虎口卡着倪喃的下巴,对你还是不适合这种吻法,容易让你得寸进尺。 话落,时卿再次吻下去,没了方才的温柔耐性。 倪喃忍俊不禁,在时卿怀里轻笑出声。然而唇被人堵着,便只轻轻晃了两下肩膀。她伸手揽着时卿的脖子,回应他的吻。 突然,倪喃不经意间的靠近动作顿了一下。吻不约而同地停下,倪喃盯着时卿,眼睛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时卿 闭嘴。时卿轻喘着气,原本眸子里的冷淡已经被此刻的情愫所打乱,他闭了闭眼,在倪喃说出更让他招架不住的话之前,时卿把她转了过来。 倪喃被人转了个圈,脸转而朝向墙壁,背后贴着时卿的胸膛。 腰被人揽着,倪喃躺在时卿怀里,颈上的气息很热。 闭眼睡觉。时卿沉声道。 被身后的人紧紧抱着,倪喃也没拆穿他,只是很自觉的又往他怀里靠了靠。 倪喃。时卿的音色又沉了几分,带着些警告意味,别动。 闻声,倪喃握着时卿的手,故意道:这不是想让你放松点吗。 也不知是她玩心大起,还是就爱干这让时卿手足无措的事儿,倪喃又低笑了声,就算是你刚才那几嗓子的谢礼,确实很好听。 方才迷迷糊糊间,空气里确实是有些微微的有些响动,其实音量并不大,却还是被倪喃听了去。 言毕,倪喃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时卿的手臂,真的安分起来,开始酝酿睡意。 怀中的人倒是心安理得,白撂下那些让人心猿意马的话便倒头就睡。 倒是时卿,他看着倪喃玉白的后颈,无声叹了口,今天晚上睡着怕是难了。 - 第二天一早,时卿是被倪喃弄醒的。 她趴在他的怀里,仰头碰了下他的脖子。 睡梦中,时卿感到酥酥麻麻的触碰,伴着温软贴上来。很快,他便醒了过来。时卿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倪喃双手垫着下巴,撑在他胸膛上抬眼看他。 终于醒了啊。倪喃眨眨眼,伸出指尖蹭了蹭他下巴,看来时先生不仅晚上精力好,白天也不错啊。 话中有话,时卿听得出来。 他提着倪喃的衣领把她揪了下来,往怀里一压,有想帮我解决的意思? 稍顿,倪喃扭着双肩挣了挣,抬脚踢着时卿的膝盖骨,借力往后退,眼巴巴地开始装可怜,我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时先生,注意素质。 真行,一大早就在这儿和他演,也不知道是谁先撩拨得谁。 花骨朵?时卿冷哼了声,迟早给你连根拔了。 外面的天还很暗,只有远处露出了一点天光,估摸着时间还早。 时卿坐起身,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这么早起床? 倪喃把被子搭在自己身上,也坐了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玩笑道:时先生微服私访该结束了,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昨晚上时卿来的时候比较晚,还下着雨,凤头巷肯定没什么人。 然而现在不一样,到时候人多了起来,看着时卿从这里出去,外头那些多事的人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儿。倪喃可以不在乎那些人的口舌,但她不想让时卿也沦为那些人口中评头论足的对象。 这地方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多人,就算不认识也能混个眼熟。鱼龙混杂的巷道,不入流的小混混多的是,像时卿这样的人,实在打眼的很。 -- 第77页 只要是他出现的地方,就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所以趁着现在时间还早,他们得赶紧走。 时卿把注意里放到了这句话的后半句上,我早点回去?他眉毛一拧,显出几分不悦,你不跟我一起吗。 喔。倪喃微微扬起下巴,佯装思考的模样,我怎么记得,昨天某些人让我走了就别再回去来着。 果然,听到这话后,时卿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他眉头紧锁,唇线紧抿,却又不讲话。 察觉到玩笑兴许是开过了头,倪喃一掀被子爬过去,连拉带拽地拖时卿下床,想让我一起回去你就快点洗漱,我可不确定我什么时候会变卦。 闻言,时卿面色总算稍霁,任由倪喃推着往洗手间走。 只是没走几步,倪喃突然停了下来,她开口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话问出口,她自己给了自己答案,啊,我之前的入职材料里写了联系地址,你知道我住哪儿倒也正常。 而后,倪喃又有了新的问题,那你昨天晚上是怎么过来的?倪喃看了眼时卿的腿,就算恢复得再好,也不至于现在就能开车吧。 沉默了几秒钟,时卿面不改色地应了声,柏易送我过来的。 柏易?倪喃惊了瞬,那他现在人呢? 巷子口。 ???!!! 所以他就在那儿等了一晚上? 嗯。 - 在倪喃的催促下,两人很快出了门。天色很早,巷子里什么人也没有。倪喃突然有了种罪恶感,昨晚天气不好,竟还让柏易一个人在巷口等了一晚上。 而她和时卿呢,无可描述。 倪喃步子快,没多久就把时卿甩在了身后,经过一颗大槐树时,她碰上一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运动短袖和短裤,脖子上搭着块白毛巾。 见到倪喃,男人也停了下来。 他应该是在晨跑,擦了擦汗,有些气喘吁吁的。 李叔叔,你怎么在这儿?倪喃面色一愣。 眼前的人叫李守鹏,是一名退休教师,当年倪喃报警后,他闻讯赶来,又是给她做心理开导又是处理伤口,直到王全兴被抓后还一直在关心着倪喃的状况。 他们两个从前的交集其实并不多,只偶然见面打个招呼,过年的时候还会给倪喃包个小红包。知道倪喃的家庭状况,有的时候还会送给她一些书。 李守鹏算是凤头巷为数不多有点出息的人,本是个高中教师,因为教学成绩突出,被调到了更好的地方。他当年也住在凤头巷,只不过因为工作调动搬走,所以倪喃几乎没再和他见过面。 没想到,今天居然在这儿碰上了。 是喃喃啊。李守鹏明显带了喜色,长大了长大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李守鹏双手叉着腰,白毛巾往额头上揩了把,这不是家里的老人年纪大了,常常念叨着以前在凤头巷时候,所以我想着,这儿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隔段时间来这儿带老人回来住几天。 诶喃喃,这么多年不见,过得怎么样,听说考上栖坞大学了?可真有出息! 倪喃笑了笑,还行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守鹏眉毛皱了皱,王全兴出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吗? 听着李守鹏的话,倪喃面上没什么情绪,只淡淡应了声嗯。 哎。想起陈年往事,李守鹏叹了口气,片刻,他舒了口气,别担心,他有他自己的报应了。 倪喃愣了下,报应? 李守成喝了口水,然后摇了摇头,你那事儿过后,他就在这片儿混着,每天好的不学,破事儿闹了一大堆,后来还掺和上斗殴,目睹了别人杀人。 他本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胆子芝麻小,直接就疯了,现在智力和八九岁小孩儿差不多。 平平淡淡的两句往事让倪喃背后发寒,脑袋里浮现出昨天晚上看到他的模样,倪喃的心慌得厉害,既恐惧又庆幸。 是的,一切都是他的报应。 知道倪喃走得快是故意的,时卿也没拦,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直到老远看到倪喃在跟个人在说话,时卿才加快了步子。 走近时,他顿了下,把可以伸缩的拐杖收了起来,变成几十厘米的短仗,然后背过手去,往身后一藏。 倪喃。时卿叫她的名字,很自然的站到她的身侧。 倪喃偏过头,见是时卿,舒了口气,方才的心慌慢慢安定下来,不自觉往他那边靠了靠。 一张陌生的脸出现,李守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男人气质不凡,一看就和这凤头巷格格不入,李守成笑道:喃喃,这是? 下意识的,时卿看向倪喃的侧脸,目光平直,也等着她的回答。 有了年头的大槐树下,短暂的沉默也显得极为缓慢。 时卿看到倪喃笑着挽过他的手臂,然后对他们对面那人说,这是我男朋友。 -- 第78页 作者有话说: 喃喃:姑且当个日抛男朋友叭=w= 最近一直在熬夜,上午在忙别的事,想好好写保证质量,今天就只有二更了TAT 准备先去睡一会儿,然后再起来码字,晚上零点还会更新,尽量准时! 谢谢宝贝们支持~ 抱住吧唧一口=3= 第36章 早晨的风清爽,少女的声音擦过耳边,明明是轻软的语调,却让时卿的心脏震了下。 他侧头看过去,对上倪喃带笑的眼睛,渐渐敛下心中的情绪。 就算是做给别人看的,但是时卿愿意陪着她去演。 短暂的相视,时卿朝李守鹏浅笑着点了点头,他伸出只手,礼貌道:您好,我是时卿。 见此,李守鹏眉梢带乐,赶忙用毛巾擦了擦手,然后用双手去握时卿的,你好你好,我叫李守鹏,从前在这里长住过,算是喃喃的邻居。 这凤头巷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李守鹏比谁都清楚。当初倪喃受了苦,他赶到时候就见小姑娘一个人躲在一边儿,谁也不让靠近,一看就是被吓着了。 她母亲走得早,父亲还是个不成器的样,成天不着家。每每看着这小姑娘,李守成就心疼得紧。看样子,现在总算熬出了点头。 打过招呼后,李守鹏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越看越满意,不住地点着头。刚才没注意,李守鹏现在才发现,倪喃手中还提着行李。 他问,喃喃,你这是要去学校? 倪喃点了点头,嗯,他现在送我过去。 好啊好啊,真是好。李守鹏舒了口气,看喃喃现在身边儿有人,我啊,高兴! 嗯。时卿应声,我会好好照顾喃喃的。 在李守鹏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落到倪喃耳朵里,却让她愣怔了好几秒。倪喃侧过头去看时卿,正巧迎上时卿看过来的目光。 那瞬间,眸子里的温和是真的。 倪喃就那样和时卿挽着手走出了凤头巷,这里路窄,两边都是商铺和小摊,车开不进来。车停在下一个路口,他们得步行过去。 方才的小插曲突兀,两人谁都没想好说什么。 时卿没拄拐,步子有些慢,但他身高腿长,迈得步子大,倒也不需要倪喃刻意迎合。 窄窄的巷道旁,两人走在树荫下。偶尔的风刮过,前一天晚上被雨水击打下的树叶滚落到脚边,不小心踩上去,溅落出水来。 方才没注意到的细节,倪喃这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挽着时卿的手臂,或者说是扶着他。步子没停,倪喃往后仰了仰,看到他背过去的另一只手上拿着收缩起来的拐杖。 怎么还把拐杖收起来了?藏在后面是几个意思。 时卿侧过头看她,淡声道:这男朋友总得拿得出手吧,不能给你跌面儿。 很简单的一句回答,其实在倪喃开口问的时候,便已经有了些答案,可是真正从时卿口中听到,尽管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倪喃的心脏还是紧了下。 她收拢情绪,笑道:演技还算不错,比我稍差那么一点点。 一句话,堵了所有方才捉摸不透的可能性。 对话突然停止,除了风声和脚步声,听不到别的动静。时卿偏回头去,良久,喉间溢出声哼笑,那自然是不比你,无师自通,演技精湛。 我可把这话当成夸我了啊。稍顿,倪喃又道:不过有句话你说得不对。 听言,时卿顺着问,哪句? 倪喃把手伸到时卿背后,指尖轻轻敲了下他手中的拐杖,发出几声脆响。 你怎么样都拿得出手,才不会给我跌面儿。倪喃眨了眨眼睛,黑亮的瞳孔像水淋过的玻璃珠,就算是腿脚不好,也是最好看的瘸子,没有之一! 后面几句话一字一顿,似是在强调。 时卿再次看向倪喃,神色不明,这句是演的吗? 夸时先生这事儿上,倪喃从不说假话。她一本正经,眸光直直地落进时卿眼睛里。或许只要看到她,只要她说是真的,时卿就会毫无保留地相信。 片刻,时卿唇上勾起抹淡淡的弧度,嗯,知道了。 - 结束了这一个星期的假期后,倪喃又开始了学校茵北路两点一线的日子。 春意正浓,没几天就要立夏,温度逐渐升高,白天的时候日头很大。 周末没什么事,倪喃拽了杜原和江兆一起打理花园。三个人都是菜鸟园丁,偏偏还挺有干劲儿,一忙活就是一下午。 日暮西沉,天色昏黄。远处的太阳像颗黄澄澄的橙子,拽着周围的云彩一起往下掉。 几个人穿着工作服,头上顶着偌大的渔夫帽,手持工具从花圃里冒出了头,把刚从别墅里走出来准备回家的柏易吓了一跳。 他停在花圃边,看着身上沾着泥土的几人反应了半晌,倪喃小姐,您怎么亲自去干修剪园林这样的活儿了?柏易侧目看了眼他们一下午的杰作。 灌木丛有些歪七扭八的,实在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形状。 因着上回的缘故,以至于倪喃现在看到柏易还有些尴尬。 她记得当时拉开车门的时候,柏易就趴在方向盘上,可能是不经意睡着的,姿势很僵硬。听见动静,柏易抬起头来,睡眼惺忪,下巴上还冒出了短短的胡茬儿。 -- 第79页 本想直起腰来,柏易脑袋一歪,脖子那边酸疼得厉害,看样子像是落枕了。 一向一丝不苟严肃板正的柏易,却在那天早上罕见地狼狈了一回。 虽然柏易对此只字未提,可是时卿大半夜跑去那里待了一晚上,光是想想,就能脑补出一堆缠绵悱恻的狗血大片儿来。 倪喃干干地笑了两声,伸手挠了挠眉毛,这不是闲着没事儿干,正好找些事情做。 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告诉我,我让专门的人过来打理。 没事没事,暂时不用。 最近这段日子,除了时卿每天的康复训练,别的时间柏易也会留在别墅里。和时卿两个人待在书房,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一进去就是四五个小时。 而且柏易每次也并不是空手过来,提着好几个牛皮纸袋和文件夹,神秘得像是在做什么不为人知的要事。 瞧着天色不早,倪喃伸手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然而手机屏幕刚刚亮起,却看到一笔银行转账,账户和每个月给她发工资的账户是同一个。 倪喃疑惑道:这钱是怎么回事儿?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呢,这金额也不对,太多了。 这并不是工资,是今年第一季度的绩效奖金。柏易解释着,倪喃小姐,这是您应得的。 绩效奖金?倪喃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工作还有绩效考核? 考核标准是什么?时卿说了几句话,吃了几两饭,下了几趟楼? 绩效标准由先生那边评定,我也没法回答您。 倪喃半信半疑,只因这个回答,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似是明白倪喃的疑虑,柏易带着他那标准化的笑容,继续道:不仅是您,江兆杜原,吴姨和我,都有的。 此时江兆杜原也正从花圃里爬了出来,听了柏易的话,杜原道:原来是奖金啊,我还说怎么平白多了笔钱,以为是工资提前发了呢。 既此,倪喃才信了柏易的话。 作为助理,她自认并没有过多付出什么,平白能拿那么高工资已经足够。她不想时卿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做到这样,不心安理得的东西,她不想收。 现在没了什么疑虑,倪喃放心了不少。 她三两下脱了连体的工作服,把工具丢到地上,扭头冲着江兆和杜原道:把东西放回仓库你们就可以下班啦。 言毕,倪喃和柏易打了个招呼就往屋内跑。 身后不远处就是直通客厅另一侧的玻璃门,玻璃门前有块木板搭建的小阳台,倪喃跑上去,刚把玻璃门推开,就见时卿站在门前,拐杖往前一抵,拦了倪喃的去路。 干嘛?倪喃皱眉看着时卿的动作,没好气道:辛勤的劳动人民劳动了一下午,现在连门都不让进?! 时卿瞥了眼倪喃的脚,没开口。 顺着时卿的视线看过去,倪喃低下头,果然看见脚和裤腿上沾了些泥土。明明方才已经穿了工作服,进来的时候还换了拖鞋,怎么还能有漏网之泥。 质量太差,得换。 倪喃跺了跺脚,问道:嫌弃我脏了你的地板? 见时卿神色淡淡地不说话,倪喃不满地撇了撇嘴。她伸手朝时卿摆了摆,你过来一下。 看这样子,又不知道想了什么鬼主意。 干什么? 和你说句话。倪喃垂下肩膀,秀丽的眉毛皱起来,满脸委屈,连说句话都不行啊。 即使知道倪喃又在和他演戏装可怜,时卿思忖了不过片刻,却还是走了过去。 想说什么。 尾音还没落下,眼前的少女便突然变了神情,伸出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直接往他身上一蹦。时卿下意识接住倪喃,右手拿着拐杖,左臂环着倪喃的腰。 这下倒好,倪喃挂在时卿身上,泥土蹭了他一身。 得了逞,倪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是想和你说,我站在这儿也是站着,总不好让你专门帮我接盆水洗洗,干脆就委屈你一下,抱我过去啦。 作者有话说: 被关了小黑屋好久终于放出来了呜呜呜呜呜! 都没咋睡一直盯着,总算重见天日了。 删删改改心疼死我了嘤,宝贝们戳专栏来找我玩叭~ 最近刀有点多,过节嘛,来点甜甜的叭! 啵唧=3= 第37章 身上的重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时卿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倪喃的身量,痩得像张纸片。 他皱了皱眉,怕倪喃掉下去,便用左手托着她的腰,让她可以更省力一点。 肢体健全的人还要碰瓷瘸子?时卿哼笑了声,我倒了你也别想好好在这儿挂着。 噢。倪喃无所谓地敷衍了一声,那也挺好,有你在下面给我当人肉垫子。 宽松的家居服上沾了泥土,倪喃的脚还不安分地来回晃荡。时卿抬眼看着她,忽而迈开步子,抱着她就往一楼洗手间的方向去。 水池台子上面凉,时卿把拐杖立在门边,随手扯了条挂在架子上的白毛巾铺在池子旁边。而后,时卿将倪喃轻轻放在了上面坐着。 -- 第80页 你把我扔这儿干嘛。倪喃扶着时卿肩膀,想要从台子上跳下去,奈何又被时卿抵着双肩按了回来。两只拖鞋掉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模样,不太好看。 还想往洗手间地上沾一堆泥?时卿声音冷淡,低头用指尖勾起两只拖鞋往门口一放,坐着别动。 看时卿这副黑着脸的样子,倪喃也没想和他争了。干脆安静坐在那里,听候差遣。 只见时卿从一边的磨砂玻璃门后拿了花洒过来,水管够长,刚好能延到水池边。他伸手过去,打开花洒,用掌心试了试水温。 确认水温舒适后,时卿才抬了眼看向倪喃,过来点。 倪喃双手撑在两边,肩膀微微耸起,笑容显得又些顽劣,时先生现在的业务内容还挺广泛,果然腿脚好了就是不一样,什么都能干。 拿着花洒的手一顿,时卿侧眸过去,深深看向倪喃,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谁说什么都能干的,不能干的多的去了。 倪喃反应了片刻,才明白时卿话中的意思。想也没想,倪喃一脚就踢了过去。 脚踝被人握住,力道大,根本动弹不得。 有你这么对老板的员工? 倪喃挣了挣,没挣动,气哼哼反问道:有你这么对员工的老板? 眼前的少女张牙舞爪,鼻尖和眉毛上也沾了东西,灰头土脸的。 时卿笑,那你说说,我怎么对你了? 怎么对我了你心里没点数吗?非要我桩桩件件给你抖落出来是不是。 话落,倪喃看向自己的脚踝,像逮到了证据般又急又气,你看!你现在还把我抓红了! 少女的皮肤薄,不过握了几下就显了红印。时卿赶忙松了力道,换了种说法,那还想不想下地。 想。 自己洗还是我给你洗。 你洗。 有别人伺候这样的好事儿,自然是要好好抓住享受一回的。倪喃朝时卿那边转过身子,把小腿伸了伸,就放在花洒下。 时卿无奈哼笑了声,挽起倪喃的裤腿,然后打开花洒,顺着倪喃的小腿、脚踝,把上面沾到的泥土全部冲到了地上。 地上的水顺着地面砖缝往排水口流,洗手间很快升起层热腾腾的薄雾。 水温偏热,淋到皮肤上没多久就泛了红。基本站了一下午,倪喃的小腿肚和脚跟有些疲酸,此刻被热水泡着,因而消解了不少。 倪喃靠着玻璃,舒服地掏出手机,想趁这会儿功夫玩两把俄罗斯方块儿。然而刚打开手机屏幕,就看见微博给她推送了一条八卦新闻。 [不知名人士透露,知名服装设计师唐凝与Sense集团时圃坠入爱河,将于年底订婚。] 解锁的手一顿,倪喃双击点了进去,便看到几张角度刁钻的合照。 画面很模糊,能辨识出是在家餐厅,唐凝和时圃对桌而坐相谈正欢。 评论区炸了锅,结合前几天有人爆出时卿腿伤复原出席晚宴的现场图,一大波的狗血猜测涌入倪喃视野,热评排列组合怕是能写大几百万字的狗血言情小说。 [芭蕉公主:一觉醒来白月光和我的亲弟弟he了。] [黄蓝软件忠实爱好者:豪门兄弟为爱反目,先夺家产后抢女人(doge)] [不爱睡觉:时圃这是撬墙角吧是吧是吧是吧!] [每天都睡不醒:喜欢的人成了残废,就反扑进喜欢的人的弟弟的怀抱???] [绝对不要加香菜:时圃一个和他流着相同血脉的替身。] [夏天要剃头:时卿:为爱放手,然后把她托付给弟弟(doge)] [冰糖没葫芦:不是,这么多玩梗的,没人觉得时卿很惨吗?出车祸成了个残废,没多久白月光还要和弟弟订婚了是我我膈应死。] [冬瓜皮西瓜皮:豪门啦,不会真的有人详细他们有真爱吧(惊讶emoji)] [小哆啦:时卿和唐凝真的是时代的眼泪了吗,当初存了好多他们的神图TAT] [减菲猫:同楼上!!狠狠磕过!每一场秀都追完了呜呜呜,be的惨烈(爆哭emoji)] [变胖还是秃头:时卿自己也自暴自弃了吧,那之后没见他出来过了,可能直接拱手相让了也说不定,都是为了你好大军又添一员猛将。] [雪糕同学:难道没有人把时卿的经历写出一部《悲惨故事》吗?绝对大爆!(doge)] 评论不断刷新,点赞和转发量也在不断增长。倪喃看得入神,甚至都没听到有人叫她。 倪喃,倪喃?时卿又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倪喃才回过神来,迷糊地啊了声。 两条细白的小腿已经被冲得干干净净,时卿放了淋浴头,便见倪喃盯着手机屏幕看得入神。他一只手抵在水池边,垂眸问她,看什么呢,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反应了片刻,倪喃看着时卿,突然严肃起来,看可能会让你难过的东西。 下一刻,时卿直接伸手抽了倪喃的手机,低头翻开起来。 手里猛然一空,倪喃下意识就要去抢,却被时卿抵在水池边缘,进退不得。他站在倪喃右侧,左臂却直接越过她的身子往台子上撑,完全把倪喃箍在了身前。 -- 第81页 时卿!你怎么还抢人东西! 所有的挣扎都被时卿一条手臂的力量消解,倪喃反抗无果。 只见他神色散漫地滑看着手机屏幕,眉目疏冷,漠然的瞳孔没有丝毫波澜。微扬的下颚线流畅冷峻,眼皮子敛着,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片刻,时卿关了手机屏幕,手腕一甩,直接丢进倪喃的怀里。 很好看? 冷不丁一句话,让倪喃摸不清时卿的路数。她把手机收好背到身后,肩膀往后退。 此刻时卿双手撑在她身侧,倪喃就局限在他怀中方寸之地,动作艰难,音量也被这强烈的逼迫感压退了大半。 倒也没有很好看吧,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咯。 身型差距,再加上位置使然,倪喃对此刻这般气势全然被压住的状况很是不满。她突然伸手拍了拍时卿肩膀,表情带着种诡异的沉痛。 时卿拧了拧眉毛,唇勾着,但却没什么笑意,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东西。 闻声,倪喃另一只手的食指摆了摆,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而后,倪喃拍了拍自己的细瘦的右肩,不开心的话,肩膀借你靠靠。 时卿直接被她气笑了,头往下垂了几秒。而后,时卿掀起眼皮来,抚上倪喃的脖颈,虎口卡着她肩颈的位置,倪喃,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时卿的手掌很宽,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指贴着她的脖子,好似下一刻就要掐上去一般。 倪喃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怎么会呢,我当然希望时先生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这是在夸人?时卿盯着倪喃看,手上的触碰没放,怎么听着怨气这么重。 时先生,你怎么最近腿变好了,耳朵不好使了。边说着,倪喃去碰时卿的耳朵,被他偏头躲开。 时卿握着倪喃的手腕,顺着手心缓缓地往上抚,然后绕着她的指往自己指缝里攥。 这么不老实,对别人也这样?时卿声线清沉,让人想到音色醇厚的大提琴。 听他这话,倪喃也来了乐子,手指传过来淡淡的凉意,指骨被人按着,倪喃用指尖去碰时卿的掌心,那你说说,我对谁这样了? 时卿的笑声很淡,看过来的眸光清冷没有温度,你可不是一整天都在我眼前晃荡。 言下之意,倪喃自然明白。她伸手往时卿脖子上搭,那倒是,栖坞大学里又优秀又年轻的海了去了。 说到年轻两个字时,倪喃故意加重了语调,眼尾微微扬起,瞳孔又黑又亮。 几乎是肉眼可见,时卿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倪喃的深情越发深邃,捏着她指尖的力道也大了几分。 随后,倪喃话锋一转,不过,都没你好看。 所以时先生,您别总给我扣帽子,我可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三好学生。倪喃说话时眼巴巴的,卷翘的睫毛轻晃,模样无辜又可怜。 一心为学习,本本分分,踏实做人。倪喃皱着眉毛,我可太冤了。 或许时卿就是吃倪喃这一套,明知道她最是个没良心的,还爱和他做戏,但每每看到倪喃这看似朝他服软的样子,时卿就什么办法也没有。 行啊。时卿点头,那你也别给我瞎扣帽子。 我给你扣什么帽子了?倪喃明知故问。 知道她装傻,时卿便也由着她,语气缓慢,旧情人?白月光?老相好? 噢。倪喃恍然大悟般点着头,惊讶道:难道不是啊? 时卿按着她的颈后往自己身前靠,眸底深沉,似有漩涡卷入,可惜了,这些一个没有。 稍顿,时卿笑了声,不过,让我想干点什么事的无赖倒是有一个,介绍你认识认识? 作者有话说: 你想对喃喃干什么!!(狰狞) 第38章 或许是洗手间的瓷砖墙自带了回声效果,时卿的声音落进倪喃耳朵里,也多了丝空灵惑人的意味。他眼皮下敛,哼笑也显得温情。 无赖?倪喃皱了皱眉,转而笑道:有我漂亮吗?有我可爱吗? 比不上我的话,我可不要认识。 眼前的少女下巴微微抬起,眉眼莞尔,脸上不经意沾到的灰土在此刻也显得灵动万分。时卿抽了条湿纸巾,轻轻擦了擦那张脸。 倪喃很配合地把脸凑过去,湿巾掠过眉梢时垂了眼睫。 倪喃。时卿的手从倪喃眼角处落下,指腹有意无意轻碰,像是在描摹她的五官,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 他的嗓音清沉,笑意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无奈。 闻声,倪喃没说话。 呼了口气,时卿手臂穿过倪喃腿弯,将倪喃打横抱起往门外走。倪喃自然地双手搂在时卿脖子上,路过门口时,还不忘捞起他的拐杖一起带走。 现在不怕我碰瓷瘸子了啊。倪喃的指腹敲着时卿的肩膀,触感好似羽毛刮蹭。她靠在时卿肩侧,声音低软,你这样子能保证不把我摔了嘛。 -- 第82页 时卿轻哼了声,低眸瞥她,抱你,绰绰有余。 脏了的拖鞋被孤零零扔在一边,倪喃是光着脚被时卿抱上了楼。身体稳稳落在床面上,倪喃松了时卿的脖子,两条腿搭在床边。 时卿走进屋子里的洗手间内,拿了双干净拖鞋和毛巾出来。 床上的少女挽着裤腿,玉白纤细的小腿和双脚还沾着些水滴。时卿走了过去,单膝蹲在床边,用毛巾把上面的水擦了擦。 屋内很安静,唯有空调运作的声音轻轻作响。 倪喃看着时卿把干净拖鞋放到了自己脚边,然后抬起头来,空调温度开这么低,万一你在这里被冻死了,可没人管。 男人穿着宽松的薄t恤和家居长裤,疏离感少了些,模样带了几分慵懒。尽管是蹲着,身量竟也没比她低多少。 有好一会儿,倪喃盯着时卿没说话。 见此,时卿只笑,看着我干什么,脸上有东西? 时卿,到底你是老板我是老板。倪喃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时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什么? 甲方就应该有甲方的气势。倪喃凝视着那双黑眸,稍顿,乙方不靠谱,不着调,心肠还黑,甲方应付应付得了,不然乙方会贪得无厌。 少女收起了往日玩笑肆意的神情,情绪很淡,但却像是在给他做提醒。 气氛有几秒的沉默,好半晌,时卿才应了她的话,有个词叫自负盈亏,只要甲方觉得值,怎么样都可以。 - 夏日而至,栖坞的白天越发像个大蒸笼,太阳暴烈地烘烤着整片地面,热辣的太阳光线下,蝉鸣和鸟啼都歇了不少。 偏偏是这样的天气,栖坞大学还要进行一年一度的体测。 倪喃没什么运动细胞,八百米过后简直像丢了半条小命。她大喘着气躺在操场上,嗓眼因为剧烈运动而传来一股腥甜的血腥气。 双腿肌肉酸得厉害,倪喃一只手往眼睑上遮着,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躺了没一会儿,有只手抓了上来。 喃喃,快起来。虞穆尔拖着倪喃的手臂把她拽起来,刚跑完得走走,不能直接在这儿躺着。 哪儿来的歪理。倪喃不想动,四肢软得和棉花似的,要不是有虞穆尔搂着她,估计下一秒就要摔过去。 虞穆尔硬生生把倪喃拖了起来往操场边缘走,体育老师教的,跑完不能直接静坐。 别看虞穆尔挺瘦一姑娘,力气还不小,生拉硬拽,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无奈,倪喃只能顺她的意,行行行,走走走。 于是,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往操场外走着,全身汗津津的,黏腻得难受。倪喃也不知道从哪儿扯了张学校食堂的宣传单,边走边扇风。 喃喃,今天太累了,你就别回家了,跟我回宿舍住去呗。 倪喃摇了摇头,算了,我要是不回家,得被人咬死。 人? 啊。倪喃气若游丝地啊了声,说错了,狗,疯狗。 虞穆尔捏了捏她的手臂帮她松动筋骨,你家狗还挺黏人啊。 闻声,倪喃想到的是时卿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地笑了声,嗯,黏人得要命。 对了!虞穆尔拉了下倪喃的手臂,喃喃,马上就夏至了,你什么安排? 什么什么安排?倪喃不明所以。 当然是你生日的安排啦!虞穆尔没好气道:你这脑瓜,能有一年记住自己生日吗? 被虞穆尔这么一提醒,倪喃才想起来,夏至原来是她生日来着。她没什么反应,只回应般地笑了笑。 虞穆尔看了眼手机,开始规划时间,那天系里刚好组织去望秋山写生,结束后一起去搓一顿!可以来顿野外烧烤bbq,还能完成作业,一举两得! 在虞穆尔满心期待望秋山之行的时候,倪喃满脑子却只有一个顾虑。 望秋山,离别墅有点远,晚上回去有点难。 - 拖着一具几乎要散架的身子骨,倪喃坐地铁的时候好几次被蜂拥而至的人潮挤下去,紧紧抓住扶杆,才勉强支撑到目的地。 刚下地铁,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是时卿发来的。 [时卿:什么时候回来。] 倪喃站在地铁的自动扶梯上,没骨头似的半具身子都往旁边靠。 [倪喃:下地铁了,马上回去,今天体测耽误了点时间。] 离出口还有段距离,倪喃百无聊赖地和时卿抱怨着。 [倪喃:如果我是你就好了,不用跑令人窒息的八百米。(抓狂emoji)] [时卿:轮椅借你坐坐?] [倪喃:求之不得。] 夏天的天黑得晚,倪喃出来的时候还是大亮着。她沿着马路牙子走,换做平常,二十分钟就能看到别墅,而今天,怕是走半个小时也没戏。 身上疲得什么力气也没有,一路的上坡,每多走一步倪喃都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趴下。 傍晚的太阳温度依旧毒辣,倪喃这段路走得口干舌燥,终于,她停在了一家便利店门口。 喉咙干涩得难受,便利店里的冷气开得足,倪喃一进去就丧失了徒步回去的动力。她从冰柜里拿了瓶水,就趴在对窗的长桌上充电。 -- 第83页 冷冰冰的瓶身贴在额头上,总算解了点身上挥之不去的燥意。 倪喃仰起头,直接闷声吞了半瓶冰水。冰冷入腹,畅快的同时,也让倪喃打了个机灵。 消解完身上的燥热,倪喃再一次趴到桌子上,眼皮子打架,天人交战。 这时,耳边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直接让她的困倦消退了大半。 我说呢看着眼熟,这不是咱小侄女吗,怎么在这儿躺着。 倪喃睁开眼睛回头,就见时圃拿着瓶能量饮料倚靠在货柜边,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他还是从前见到时的那副样子,吊儿郎当,眉眼轻浮。说话时带着几分笑,眸光上下打量着,让人觉得不舒服。 看到他的那一刻,倪喃意识到了件事。 从前无论她回来多晚,时卿都很少给她发信息,可偏偏今天,天还没黑就收到了他的消息。或许是太疲累了,倪喃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上的不同。 现在看来,时卿多半是不想让她和时圃碰面,才旁敲侧击地问她在哪儿。 倪喃对时圃没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到了厌恶的程度,她没心情和他做什么寒暄,拿了那剩下的半瓶水转身便要走,然而男人的步子大,两三下就挡在了她的身前。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时圃摸了摸下巴,倪喃是吧,照顾我哥这么辛苦,总得赏脸让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自从之前在密室见过面后,时圃便找人查清楚了倪喃的身份,一个生活助理而已,只不过她和时卿的关系看起来有点微妙。 不需要,还请你别挡着我路。倪喃侧身要走,但是那时圃简直像个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开。 面前一条手臂抵在墙上,直接拦住倪喃的去路。 刚剧烈运动过,倪喃身子本就发虚,这样走走停停,搞得她脑袋发昏。倪喃抬起眼,语气生冷,有事就说。 时圃靠着墙,双手抱胸,目光自上而下,我这不是看这么多年,大哥身边终于有个人照顾了,替他高兴。 从前倒是还有阿凝。说到此,时圃故意顿了下,我本来还有些愧疚,不过现在看你代替她陪着大哥,我也就放心了。 我看你对大哥也是真心的,我和阿凝 聒噪烦闷的男声终究是被倪喃打断,她不是听不出这里面有多少试探的意味。试探她和时卿的关系,试探时卿和唐凝。 倪喃站在长桌边,耳朵烦得生茧。小腹处传来丝丝缕缕的痛楚,腿软得站不住。 你可能是产生了什么误会。 倪喃平静道,很直截了当地堵了时圃的滔滔不绝。 误会?不经意间,时圃抬了下眼,眸光在刚刚推门进来的男人身上掠过,难道你们两个没有? 知道时圃有心打探,倪喃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脑子吵得嗡痛,多听一句都觉得厌烦。 没什么人的便利店里,倪喃的话也落进了时卿的耳朵里。 我们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从未包含过什么私人感情。 至于我个人对时先生,也实在没什么非分之想,你多虑了。 作者有话说: 时卿:你对我没什么非分之想,但我有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困~ 第39章 倪喃的话声清晰,带着些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听到这个回答,时圃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还未开口,另一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有人叫了倪喃的名字,熟悉的带着冷磁感的嗓音,不用过多分辨,就能知道来者是谁。 一回头,倪喃撞上时卿略带冷意的眸光。 站在那里的男人穿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腕上扣着一块银色手表,掩了手背延伸过来的筋骨。他一手插着西裤口袋,另一只手拄着拐,气势不减分毫,还在那儿站着? 倪喃愣了下,她转头看了眼时圃,见后者含笑看过来,她便明白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眼下的状况实在没什么好犹豫的,若是倪喃有半点后退,时卿的情绪估计就会立刻爆发。 见倪喃朝时卿走了过去,时圃也不多话,只小拇指敲击着能量饮料的瓶身,迈开腿闲散地走了两步,大哥您腿脚不方便,怎么还亲自出来送一程。 今日一来,时圃本是来同时卿商议股份转让的事。之前发出去的文件回音未果,时卿又甚少露面,他便只能亲自跑一趟。 奈何吃了个闭门羹,在楼下客厅灯了快半个小时,连时卿的影子也没见到。 这么一回,他总算是明白了时卿的打算。他压根儿没想签那份转让书,嚼碎了吞进肚子里也不会吐出来一星半点儿。 时圃见不到时卿,干脆就在别墅里撒起野来,什么不入耳的话都说。 然而话还未说全,就被别墅里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给扔了出来。 思及这已经是第二回 被人狼狈地从时卿的别墅丢出去,时圃哪里气得过,可硬闯也不是办法,只能咽下这口气。 心里想着,只要他不回公司,股份这事儿他可以慢慢磨,然而和唐凝那边的联姻已经安排上了日程。光是想象时卿看着昔日最爱的女人投入别人的怀抱,时圃便精神得头皮发麻。 -- 第84页 返程的路上,时卿偶然撞见了从地铁站出来的倪喃。前段时间在时文松的生日宴上,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时卿和这个叫倪喃的待在一块儿。 回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倪喃的那天,时圃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俩人不对劲,一边想着套话,一边又想在倪喃身上找点优胜者的存在感,于是他跟着倪喃进了超市。 撞见时卿属实意外收获,而眼前这个小姑娘说的话也确实如他所愿。 时圃就是想让时卿看明白,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明着暗着厌恶他,嫌弃他,恨不得立刻就能抛开他。 他的父亲、他的公司、他心爱的女人,还有这个不清不楚的小姑娘,都一样。 或许人得意了真的会忘形,时圃眉眼微挑,看人都带了几分狗眼看人低的不屑。话里话外都是对时卿的奚落,任谁都能听出来。 旁边就是超市泛着白雾的冷冻冰柜,倪喃路过时卿身侧站到他身后时,似乎感觉温度比冷冻柜还低。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冷峻的侧脸疏冷又漠然。 你到还用不着我亲自送。时卿分明是平视着,然而过分凌厉的神情却给人极大的压迫感,忽而产生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话落,时卿转身踏出门外,目光掠过倪喃,未道只言片语。 时圃看着时卿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字句间的轻视和嘲讽。手中的易拉罐被捏的严重变形,面目狰狞得厉害。 从超市出来,倪喃才发现就剩这么段距离,时卿竟还乘了车。 司机是江兆,刚瞥见二人,便利索地从驾驶座的位置出来给他们开门。 只是也不知道是错觉与否,江兆总感觉这两人的气氛不太对。一个阴沉着脸走在前面,一个脸色惨白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两人一人一边进了后面落座,中间的位置宽敞,坐一个人绰绰有余。 上了车,江兆很识趣地没再开口讲话。 车子行驶的速度并不慢,江兆却觉得度日如年,快被后座这俩人的低气压给闷死了。 倪喃紧紧攥着手中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已经不冰了,但握在手中还是觉着寒凉。 方才腹痛的感觉更加明显,外面气温高,车上温度低,加之绞痛作祟,倪喃感到一阵冷一阵热,直起鸡皮疙瘩。 干燥凉爽的车厢里,倪喃却冒了一身冷汗。 她紧靠着车窗不去看时卿,头瞥到外面去,双手按着小腹蜷缩起身体,脚跟也不由自主地抬高,让身子缩得更紧一些,方能缓解密密麻麻的腹痛。 从时卿的角度看过去,倪喃缩着肩膀看向窗外,就像是故意不理人,生怕离他近一般。 方才那话时卿不是没有听到,还听得一清二楚。 虽他早就了解倪喃的心思,可当他真正听到这些话从倪喃口中说出来,时卿还是没办法控制住情绪。 时卿深知自己这般作为不坦荡,小肚鸡肠又阴暗偏激,自己的种种想法自然无法强加到倪喃身上,也没资格强加到倪喃身上,所以他在努力克制。 知道心里的郁火几乎压制不住,他不想再去找没趣,更不想在倪喃面前控制不住发怒,便也不开口。可那般模样,倒像是冷着人。 沉默一直持续到车子开进了别墅大门。 江兆看了眼后视镜,镜中的两人中间似乎隔着道人墙,倪喃只露出个后脑勺,而时卿的脸色则是比方才还要黑。 旁观了下形势,见这两人都没有要先开车门下车的意思,江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先生,倪喃小姐,咱到了。 又是几秒的静默,时卿先拉了车把。 长腿一迈,拐杖撑着地面,时卿很快离开了车子,车门关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闷响,只是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 时卿的身影渐行渐远,江兆这才扭回头去,倪喃小姐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江兆被此刻的倪喃吓了一跳。凉飕飕的车厢里,倪喃出了满头大汗,汗水浸湿额角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上。 倪喃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是白色。她蜷缩着身体靠在角落,仔细看能发现她肩膀的颤抖。 倪喃小姐,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江兆也被她吓了跳,转身就要开门,我去告诉先生! 回来。倪喃声音发虚,强撑着的音量也没什么力气。她抬起头,失焦的瞳孔慢慢汇聚,瞎告诉什么。 她身体伏得更低,嘴上功夫却不马虎,你见过屁大点儿小事儿都得汇报老板的员工? 他又不是该的我的,什么都得管,累死他得了。 被倪喃这么一说,江兆也没主意了。他双手撑在驾驶和副驾驶的座椅上,身子往后座探,那现在怎么办,你的脸怎么这么白,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多大点事儿,犯不着。倪喃把塑料水瓶扔到江兆怀里,而且江兆,你得摆正一个认知,我本来就很白。 在这里待太久,倪喃怕引得时卿怀疑,便想撑着直起腰先回房间,奈何刚刚爬起来一点儿,小腹抽缩的疼痛激增,几乎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不得已又重新弯了腰下去。 倪喃喘了两口气,腹痛的感觉只增不减,几乎说不出话。她脑袋深深埋下去,头上的虚汗冒得更多,短袖的后背都被打湿。 -- 第85页 见这情景,江兆也不敢离开,又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当他考虑要不还是把这事儿告诉时卿的时候,倪喃身侧的门被啪一声打开。 大股的热浪猛地溢进车厢,倪喃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倪喃扭过头,入目是双修长笔直的双腿,西裤衬衫,腰很窄,越往肩部的位置越宽阔,紧接着,倪喃看到了时卿那张铁青的脸。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江兆,他三两下从驾驶座冲出来,跑到时卿身边想着该怎么解释当下的情况,然而时卿却突然甩了拐杖过来,差点打到江兆的鼻子。 紧接着,时卿俯身进车里,直接把倪喃抱了出来就往别墅里面走。 倪喃身上抖得厉害,也没力气挣扎,虚得像块儿棉花。 被撂在一边的江兆看着时卿的背影,伸手猛敲了一下额头,然后抱着拐杖赶忙跟了上去,边跑边拨通了柏易的电话,找医生这事儿,得他处理。 倪喃被时卿放在床上,被子裹了还不够,时卿又从柜子里拿出几条毯子,直接就往她身上压。 他始终黑着张脸,一言不发,下颚线紧绷几乎能割裂空气。 在时卿把又一条毯子往她身上披的时候,倪喃伸手挡了他的动作,气若游丝,时卿,你想憋死我是不是。 闻声,时卿手上的动作停顿,侧眸冷睇着她,你会怕死? 时卿深呼了口气,俯身过去,手掌压在她脖子上,虎口能感受到动脉的跳动,倪喃,你本事挺大啊,我这儿留不住你,难为你这么想摆脱我。 看着倪喃那张苍白的脸,时卿隐隐的怒火显而有壮大的声势,不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行,倪喃。时卿嗓音低沉,眸光像两把尖锐的刀尖,以后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肯定不拦着。 在说狠话这事儿上,倪喃和时卿从来就没有个高下之分。 时卿死盯着床上的少女,深邃的眸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没。 腹痛磨人,一层层往外冒着冷汗。倪喃身上发虚,明明什么力气都没有,可对上时卿那束眸光,倪喃却仍是笑了声,行啊,随你。 或许她也没意识到这几个字里夹杂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只是脑海中的想法使然,说便说了,倒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不出意料,时卿的脸色更差,他退回身体,松了放在倪喃颈上的桎梏。只垂眸睨着她,片刻,冷哧了声,抬步离开房间。 耳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倪喃慢慢由平躺着转为侧躺着。下巴缩进被子里,整具身体蜷缩起来,只占了偌大床面的一小部分。 额头的上的汗还在冒,倪喃的眉毛深深拧起,双手捂着腹部,眼睛紧闭,能让人感觉到她的痛苦。 没一会儿,踩着地板的响动再次缓缓出现,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人影覆在眼睑上,挡了本就模模糊糊的光线。 倪喃睁开眼睛,便看到时卿站在她床侧,手上还拿着个玻璃杯。 玻璃杯外面包了隔热套,里面是暗红色的液体,正汩汩冒着热气,空气里传来丝甜味儿。 时卿紧抿着唇线,眸色冷淡,冷声道:喝了,我这儿可不养废人。 本想直接忽视掉来人,然而他那后半句话却仍是激起了倪喃的火。喘了口气,倪喃强撑着爬了起来,腹部连着肩膀手臂都发抖。 然而她并没想着求援,硬扛着疼痛伸手拿过时卿手里的东西。 红糖水的温度很烫,上面还放着几块儿姜片。倪喃直接仰头就吞了个干净,红糖水见了底,连姜片都没得彻底。 然而那干涩的东西到底是吞不下去,含在倪喃嘴巴里,辛辣的感觉堵得她说不出话。 没一会儿,倪喃就被嘴巴里的辣味儿呛得冒了眼泪,奈何心里有鼓气撑着,倪喃硬生生没看时卿一眼,更是憋得没吭过一声。 时卿居高看着她,气得心口像压了块儿玄铁。 双拳紧攥着,青筋爆凸,捏得指骨泛都白。 就这样僵持了不过半刻,时卿伸了手过去,就放在她下巴的位置,掌心朝上。他身上的气压极低,从牙关里挤出来的字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吐出来。 很直白的三个字,没有和倪喃商量的意思。 本也就没什么好脾气的倪喃此刻忍着腹痛,听着时卿那冷冰冰的语调便觉得刺耳。 她抬起头,一双透亮的眼睛似乎是在瞪着他。 下一刻,倪喃抓着时卿的手腕,像是发泄似的,直接把含在嘴巴里的姜片吐了出去。 修长若雕塑的手,此时成了倪喃的垃圾桶。 倪喃抬起脸的时候,时卿能清楚地看到她额头上的冷汗,只见倪喃没血色的脸颊上,唯眼角一处是红的。心脏不由得揪了下,开口的冲动在,可却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才憋出句生冷的话来,马上医生会来,少装着没事儿。 坐在床上的少女渐渐收了眼神,她垂下眼皮,看不清情绪。 好。倪喃点了点头,她音量弱,语气平静,安分过了头。 分明乖顺了下来,时卿心底的郁气却不减反增,放心,最后一次。再往后,我绝不多管闲事。 空气安静了几秒,气氛说不出的沉凝。 -- 第86页 而后,倪喃应了声,嗯,好。 作者有话说: 工作日保证日三,有时间就加更,休息日会多更点! 万恶的调休,让今天变成了披着周五皮的周四TAT 那就给今天在本章留评的宝贝们包个小红吧!贴贴! 第40章 倪喃的例假一直不准,这次来得突兀,措手不及。 剧烈的运动和冰水让她生理期时的腹痛感更加强烈,吃了药挂了水,腹痛方才慢慢缓解。 自从医生来后,时卿没再出现在倪喃眼前。后面两天的课倪喃直接请了假,在房间里躺了几十个小时,床都没下过几回。 立夏那天在周五,倪喃早早就出了门。今天系里组织去望秋山写生,倪喃得赶着最早一班的地铁去学校乘大巴。 大巴早上十点半准时从学校南门出发,倪喃提前半个小时先到了宿舍。 虞穆尔一边喝着酸奶,一边等着还在梳妆打扮的方悦和唐潇潇。听着敲门声,虞穆尔忙起身去开门。 就知道你们还没走。倪喃笑道:方悦和潇潇还磨呢叭。 顺手关上门锁,虞穆尔咽了口中的芒果粒,知她俩者,唯你也。 方悦正对着镜子涂口红,见倪喃进来,直接扑了上去,今日寿星我喃宝! 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往后退了退,倪喃玩笑道:悦悦,小心我告你故意伤人啊。 去去去。方悦抱着倪喃哼了声,这是爱你的表现,爱你,懂嘛?边说着,方悦还朝倪喃手动比了个心。 话音未落,方悦突然拧了眉,喃喃,你这脸怎么回事? 闻声,还在喷喷雾的唐潇潇也停了动作,抬眼看过来,瞪着眼睛就去摸倪喃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发烧?虞穆尔丢了酸奶瓶跨步到倪喃身前,你身体不舒服吗! 倪喃被她们一人一边扯着,都不知道该先回答谁,无奈笑道:我好得很,就是姨妈做客,稍稍辛苦了点,小事儿。 小事儿个屁!唐潇潇堵了她的话,咱可是女孩子,这种事儿上哪能随便! 说完,她放了喷雾开始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柜底下的置物箱里拿出个暖宝宝贴,然后利索地撕了包装,衣服掀起来。 看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倪喃故意道:干嘛,劫色啊? 是啊,把你里里外外吃干抹净!说罢,唐潇潇朝虞穆尔和方悦使了个眼色,几人一起把暖宝宝贴成功按在倪喃小腹上。 ok!盖章成功!唐潇潇扬了扬下巴,顺嘴就说,听穆尔说你最近养了条黏人的疯狗? 放心,反正这章我盖下了,疯狗再疯你也是我唐潇潇的! 方悦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和疯狗抢人?比疯狗还没人性。 几句话的功夫,唐潇潇和方悦扭成一团儿,留虞穆尔夹在中间被二人碾压。 暖宝宝上的暖意顺着腹部慢慢向全身蔓延开来,倪喃坐在椅子上,好笑地看着扭打着的三人,脑子里却晃过身在茵北路的那条疯狗。 嗯,除了长了张像模像样的人脸外,他确实没什么人性,还凶得要命。 - 自从那日和倪喃不欢而散后,时卿就没再见过她。 本不想让倪喃和时圃碰上面,所以便给她发了消息,然而时卿脑子里却默默记下了她随口在微信上说的几句话。 体测,八百米。 看她那没几两肉的样子,弱不经风,哪里能像是长跑的模样。 所以时卿找江兆驱车,打算去地铁口直接接她回来。谁知到了半路,却瞥见时圃的车停在了家便利店门口,便利店的玻璃窗内还趴着个人。 再后来,便听到了她那番话。 两人互不退让,生生冷战了好几天,硬是谁也不搭理对方。 或许是有心事未放下,时卿这天起得比往常还要早。好不容易等到七点四十五,没等吴俪蓉把早餐端上来,时卿便自己下了楼。 他不动声色地往二楼的方向看了眼,然后走到餐厅坐下。 她呢,早餐送上去了吗。 冰冷又突兀的一声,让吴俪蓉熬燕麦粥的手抖了抖,险些洒到外面。她扭过头,便看到时卿坐在餐厅里,拐杖斜靠在一旁。 先生,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吴俪蓉赶忙盛了碗燕麦粥,端到桌子上,您是说喃喃吗? 吴俪蓉又从流理台上端了其他早点过来,慢声道: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学校组织什么写生,走得可急了。 写生?时卿眼皮一掀,眸子的温度又冷了半分,去哪儿? 放下手里的土豆丝饼,吴俪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出个地名儿来,好像叫什么,望秋山。 丰盛的一顿早餐时卿未动分毫,他回了卧室,坐在落地窗边平视着前方,眸光漠然,像座没什么温度的雕塑。 良久,他垂了头,反转手背,看向掌心里的那个长条状丝绒礼盒。 好几天的憋闷感在此刻尤甚,他微微仰起头,闭了闭眼,鼻息间发出一声深长的喘息。而后,时卿冷哧了声,也不知道是在对谁。 -- 第87页 下一刻,他手腕一甩,房间里传来物体的撞击声,礼盒在垃圾桶内壁猛烈摆荡几下。 终于,稳稳地坠了底。 - 望秋山和大学城离得不近,大巴准时出发,到了地方也已经12点了。预估晚上回去时间不早,夜里下山又危险,学校给大家安排了食宿。 这下,倪喃是真回不去了。 不过现在看,回不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思考斟酌的大问题,她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把好好把作品完成顺利交差。 周五的望秋山人并不算多,除了一些家住在附近的老人小孩儿,便只有从栖坞大学过来写生的人。 时间不算早,爬山吃午餐再加上往住的地方放下东西,就耗费了好一部分时间。倪喃和虞穆尔几人一组,找好了地方立刻开工。 或许是惦记着今天是倪喃的生日,方悦和唐潇潇异常兴奋,一路上商量着找地儿给倪喃庆生的事儿。 原本他们打算着去结束后去搓顿烧烤,可惜山上条件有限,又点不了外卖,便只能找处小饭馆儿代替。 望秋山算是当地一处热闹地方,不少人在这上面做生意,几人在爬山的时候就已经相中了一家卖相不错的地儿,准备收工后直奔而去。 倪喃并没什么庆生的兴致,但是看她们那么期待,也不好消了她们的热情,便顺着她们的意思又是下馆子,又是唱生日歌。 几个人凑在一起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从哪门课的老师难搞,聊到隔壁班班长又无缝衔接了第几个女朋友,吃到最后人家快打烊了,她们还没聊完。 说得最起劲的时候,倪喃偷偷跑去前台结了账。 山上的物价不低,随随便便几道菜就能扔出去好几百。但她付钱付得利索,没什么犹豫,本就是她的生日,请他们吃顿饭也是该的。 倒是唐潇潇,知道这事儿后直接按着倪喃的肩膀就掐她的脸,她喝了点酒,说话晕晕乎乎的。嘴里嘟囔着什么姐妹儿不姐们儿,说好了AA你凭什么请我吃饭之类的话。 醉酒之言没什么逻辑,前言不搭后语,把倪喃她们几个笑够呛。 系里安排的房间是标准的两人间,倪喃和虞穆尔帮着方悦把唐潇潇送回去后,才慢悠悠回了自己那屋。 一整天下来,两人都是筋疲力尽。 倪喃先去洗了澡,便软绵绵地瘫在床上放空。从虞穆尔进浴室到出来,倪喃压根儿就没动过,远远看上去,像张贴在床上的纸片人。 喃喃,你发什么呆呢。虞穆尔关了灯爬上床,整个人往被子里缩,十一点了,赶快睡啦,明天还要早起回学校呢。 突然的黑暗蒙了眼睛,倪喃下意识收回了搭在床侧的腿。 她裹着被子往墙角的地方挤,语气听不出什么不同,好,你也睡吧。 不多时,房间里传来清浅的呼吸声,虞穆尔入睡很快,房间里就只剩下倪喃干瞪着眼与黑压压的空气对峙。 太黑了,她睡不着。 窗外的月光很弱,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的作用。 倪喃背靠着墙壁,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她几乎是把自己裹成了一颗粽子,被子的四角被她的身体压着,紧密的包裹可以带给她少许的安全感。 但是意识仍然紧绷,根本无法放松下来,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颤栗着,全身上下都过分清醒。 就当倪喃以为自己要这样挣扎着过上一宿时,枕头边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光束。 光打在天花板上,伴随着的还有连续不断地震动声。 倪喃被吓了跳,心脏几乎冒到嗓眼。旁边床上的虞穆尔翻了个身,睡梦中听到动静,身体下意识有了抗拒的反应。 随后,倪喃赶忙拿起手机,按了音量键关闭震动音。 她眯着眼睛看向亮白的手机屏幕,入目一个名字,让她愣了愣。 反应的时间太长,赶不上电话挂断的速度。然而下一秒,手机便又疯狂地叫嚣了起来,对面那架势仿佛是要打到倪喃接通电话为止。 短暂的几声过后,倪喃滑动了接听键。 紧接着,男人清沉的嗓音入了耳。 人在哪儿。 不知道是不是倪喃的错觉,听着时卿的声音,她总觉得不太对劲。一向语调都没什么波澜的人,此刻竟像是刚跑了八百米一般喘着气。 尽管他已经很明显在压制了,但那沉重的呼吸还是暴露了他的不安稳。 倪喃转了过去面向墙面,被子拉过头顶盖住脑袋,小声应:望秋山。 在望秋山哪儿。时卿追问着,气息有瞬间的不稳。 恍惚的片刻里,倪喃心下一紧,隐隐有个荒唐的猜测。 拾光酒店。 片刻的沉默,倪喃差点以为时卿挂断了电话。 她把电话移开自己的耳边,刚侧头看了眼,听筒里便再次传出男人的声音,出来。 - 山里晚上的气温低,倪喃身上却只套了件外套。 外面的路灯光线很弱,繁茂的树影遮了大半的山路。什么人都没有,空气一片死寂,只有山风刮着耳朵,发出轻微细小的动静。 倪喃以为,时卿或许是在耍她。 然而方一转身,眼眸凝住,倪喃注意到路边石台上的人。 -- 第88页 望秋山的商业气息不重,多保留了原有的自然风光,天然的石墩石台成了登山者休憩的地方。然而时间太晚,所有的商铺都关了门,整条路显得黑漆漆的。 时卿穿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那把黑金的拐杖此刻被放在地上,显得有些孤零零的,和这山野之地有些格格不入。 坐在石墩上的男人垂着头,双腿弯曲,手臂折回搭在膝盖上。他的肩膀微微起伏,倪喃看不清他的表情。 双腿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心绪怔忡,倪喃沉默着,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坐在那边的男人似是感觉到了她的注视,扭头看过来,与她的目光相撞。 隔着黑透的夜色,彼此的眸光在对方的视野里格外清晰。周围的景物暗得没有了边缘之分,唯相视的瞳孔是清亮的。 好半晌,时卿才伸手拿了旁边的拐杖。他拄着坑坑洼洼的地面,一只手力气不够,便用两只手一起去撑。 双腿酸痛得麻木,此刻强撑着身体,颤颤巍巍。 时卿紧绷着下颚,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握着拐杖的手在发抖,却仍是站了起来。 他的额头冒汗,喘息更重,逼近一米九的身量,微微晃一下都格外显眼。 两人隔着些距离,时卿好半天没有动作。他在缓着劲儿,恢复方才站起来时花掉的力气,保持身体的平稳。 抬眼看过去,倪喃站在那里,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虽本就没指望着倪喃能对他说出什么好话,但时卿脑子里还是冒出两个词,没良心,也没善心。 他长舒了口气,拐杖往前挪了小段距离,然后便要抬了步子跟上。 然而小腿肌肉一阵剧烈的酸麻,时卿的身体往下摔去。 在他步子抬起的瞬间,余光中便看到有抹纤瘦的身影跑了过来。有拐杖撑着,其实时卿还不至于摔倒。或许是卑劣了一回,时卿居然也用上了苦肉计这样的把戏。 装出一副要摔倒的样子,引得别人的垂怜。 看来这计,用得还挺成功。 倪喃像阵风似的扑进了时卿的怀里,双臂紧搂着他的腰,身体贴向他,用自己当作支撑,扶着时卿站稳。 换做从前,不择手段只为达到目的这事儿,时卿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就算他要赢得什么东西,也是赢得坦坦荡荡,让人心服口服。 然而直到怀中的温软有了实感,时卿突然就理解了,不择手段,好像还真挺好使。 借着腿伤难行的由头,时卿很自然的把身体的一小部分重量放在倪喃身上,双臂也绕着她,像是在同她相拥。 倪喃从时卿怀里抬起头来,满眼都是震惊和错愕。 一时无话,她往时卿身后探了探脑袋,空无一人。 你怎么过来的? 江兆开车。 车开不到山上来。 我知道。 时卿惜字如金,话少得可怜。 靠得近,倪喃更能清楚地感受到时卿呼吸的起伏,他的额头上有汗,脖子上青筋爆凸。 望秋山上山只有一条路,层层叠叠的台阶普通人看着都要考虑半分,更何况是拄着拐杖行动不便的时卿。 在这黑沉沉的夜幕里,倪喃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上来的。她分明记得,白天上山的路上,路灯虽有,却并不密集,很多崎岖蜿蜒的地方甚至根本看不到灯。 这个季节,山上满是杂草和旁逸斜出的枝干,倪喃走上来的时候,还会不小心踩断好几根,换做晚上,更是黑得看不清路,哪里管得了路上有什么东西。 这时,倪喃注意到他衣角上有一块儿明显的灰土,沾了些杂草,落在倪喃眼睛里分外刺眼,从方才见到他起就隐隐而生的怒火在这一刻有压不住的势头。 你摔倒了?倪喃直盯着他,手指紧攥着时卿的衣角,声音发涩。 时卿皱了皱眉,敛了眸子,不经意躲开倪喃的眼神,淡声道:没有。 偏偏就是这副云淡风轻避而不谈的样子,让倪喃的胸口像被按碎了一般难受,时卿。 她冷声唤时卿的名字,语气并不好,你有病啊,大半夜来这儿干什么,锻炼身体不知道去别的地方吗! 嗯。时卿应了声,低头凝视着倪喃,目光很深,还不是为了来给你过生日。 一句话,浇灭了倪喃烧起来的火气。坚硬的眸光一寸寸碎裂,倪喃心脏的某处好像酸了一整块儿,轰然往下坠去。 时卿轻哼了声,我可不像你这么狼心狗肺。 他的语调生冷,没什么起伏,但却不带丝毫的责备之意。 四目相视,谁都没开口。 突然,倪喃掂了脚过去,攀着时卿的脖子就往上咬。 颈上酥麻痛痒,还有点坚硬的磕碰,是倪喃的牙齿。时卿呼吸窒了顺,眉间一拧,但却没躲,就站在那里由着她咬。 倪喃松了口,脖子那处留下个深深的牙印。 咬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时卿垂眸看她,面上情绪寡淡。 不过半秒的沉默,倪喃气道:让你清醒清醒。 确实,时卿现在可能是不太清醒,还被眼前的少女扰得昏了头。做了太多他从前不屑于做也不会做的事,容忍和放纵早就没有了限度。 -- 第89页 稍顿,时卿突然笑了声。他伸手抚向倪喃的耳后,手掌握着她颈侧,带着凉意的掌心让倪喃身上一颤。他说:我还能再不清醒一点。 原地的站立已经给足了休息的空间,时卿几乎是扯着倪喃的手臂就走。他的步子大,倪喃一个踉跄差点摔到他身上,然而时卿搂了她的肩膀,强迫她前行。 两人经过了拾光酒店,走到了隔壁一家装潢更加精致的地方。 这里24小时营业,前台的服务人员正吃着泡面刷剧,看到有人进来,赶忙丢下叉子擦了擦嘴,您好。 时卿直接甩了身份证过去,并没有多言。 前台看了眼身份证信息,忙把房卡递过去,原来是时先生,房间已经给您打扫好了!顶层最里面一间,我带您上去! 不用。 时卿堵了前台的话,抽了房卡就带着倪喃进了电梯间。 宽敞明亮的电梯间,很明显比旁边那栋拾光酒店高级了不是一星半点。倪喃还被时卿楼在怀里,肩膀上的力道大,根本挣脱不开。 倪喃侧头看他,哼了声,可以啊,早就安排好了是吧。对还是花季少女的员工不怀好意,时卿,你活该被咬! 面对倪喃的控诉,时卿没理。双目始终平视着前方,留给倪喃一个清晰的下颚线。 顶层铺着地毯,光线温暖明亮,时卿搂着倪喃径直而入最里面那间房。 嘀一声,房门被打开。时卿连灯都没开,拉着倪喃就往卧室走。不甚明亮的空间里,倪喃没有时卿那么好的视野,要不是被他生拉着,估计能直接摔地上。 看不清路,只听到卧室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紧接着,倪喃被猛拽着跌到床上。床铺绵软,身体微微弹起。眼前一道颀长宽阔的身影压了上来,倪喃立刻伸手往前推了一把。 时卿身子一退,倪喃便双手撑着床面半坐了起来。 视线慢慢变的清晰,倪喃和时卿之间距离很近。时卿一条腿跪着床沿,倾身过去,鼻尖与倪喃的相对。 倪喃撑着身体,伸出只食指戳在时卿肩上。 像是在推抵,却带着笑意,我倪喃有两个原则。 闻声,时卿没应声,静等着倪喃接下来的话。 倪喃的眸光很亮,音量不大不小,足够让时卿听得明白,不欺妇女儿童,不上老弱病残。 你数数。倪喃伸出五指,一个个比划着,老、弱、病、残,你占了几个? 空间静谧,夜色和呼吸交织。 时卿盯着她良久,忽而拉过她的手和自己的扣在一起。 柔软的指骨被按在掌心,双手都没被放过。 时卿微微勾着唇,俯身到她耳边,可以用别的来抵。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比较肥的一章!!! 小天使贴贴=w= 第41章 夜色乌沉,挡不住目光如炬。 倪喃的手被时卿交握着,他的指腹顺着掌心往指缝里挤。力道不重,只让人感觉到触碰和亲密。 眼神毫不闪避,倪喃也直视着时卿,她问,用什么抵? 身子被倾身而来的人按到床上,男人侧头到她耳边,嗓音低沉,你哪儿不能抵? 夜间的望秋山气温很低,繁茂的树影在风的鼓舞下摇晃不定,似是在随着风的律动跳舞。月色朦胧,卷集着稀疏的云层,和星光一起点缀黑暗。 比起城市里,山上到了晚上越发寂静无声,鸟雀蝉鸣虽有,这个时间也都销声匿迹。黑压压的影子覆在窗台上,给本就零星的月光多了层阻隔。 房间内没有开灯,比窗外的光线更弱,但温度却更高些。 倪喃实在没什么力气,只低低地叫时卿的名字,时卿 少女的音量弱,疲累让其的语调多了分细软,像根羽毛在心尖上挠。 时卿紧拧着眉毛,声音带哑,别说话。 良久,眉毛终于舒展开,时卿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线条利索。 掌心温度很热,倪喃感觉到时卿又拉了她的手按到颈侧。她挣了挣肩膀,双腿折起。 你有完没完?倪喃昏昏欲睡,踢了时卿一下,没什么威慑力可言。 然而时卿对倪喃的不满置若罔闻,他盯着倪喃,声音更沉,没完。 夜晚好似总是比白天漫长,至少倪喃是这样觉得。 彻底在时卿怀里睡过去之前,倪喃听到时卿在她耳边道:生日快乐。 - 第二天清晨,倪喃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前一天睡得太晚,倪喃的身体极重,一夜无梦,她睡得很沉。 震动声强烈,顺着床面往倪喃身上颠簸,叫嚣得厉害。 悠悠转醒,眼皮子耷拉着,根本睁不开眼。倪喃迷迷糊糊地从枕头边摸过,然后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语气没什么精气神,喂~ 喃喃你去哪儿了!大早上醒来你就不在,我还以为你去楼下吃早餐了!虞穆尔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直接给了倪喃一个激灵。 困意瞬间消散,倪喃猛地睁开眼睛看了眼手机时间,离集合乘大巴返校还有不到四十分钟。 -- 第90页 本想要立刻爬起来,然而腰上一股力道又把倪喃按了回去。倪喃扭头,才发现自己是被时卿抱在怀里,而时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此刻正看着她。 或许是清晨还带着些倦意的缘故,时卿脸上的冷冽褪去,眼帘半垂,多了几分慵懒。 愣了片刻,倪喃想要从时卿怀里挣脱出去,但是没挣动。腰被人箍着,后背贴在他胸膛上,像是被粘在了一起。 倪喃皱眉瞪着时卿,用手指了指电话,然而时卿就和没听见似的,力道没松一分。 喃喃,你在听吗? 听筒再次传出声音,倪喃支支吾吾地应,噢在! 尾音还未落下,倪喃的身体突然被翻了过来,吼间的惊呼被她遏制住,眼睁睁看着时卿俯身过来。倪喃一只手抵着时卿肩膀,下巴不由自主地仰了起来。 轻轻缓缓的吻落在脖子和耳后,时卿搂着倪喃,垂首在她颈侧温存。吻一分一寸,掠过之地留下阵阵酥麻。 想要推开时卿,奈何力气悬殊太大,所有的推阻都被消解。倪喃的身体因为现在的状况而绷直,紧闭着双唇,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 喃喃,你在哪儿呢,什么时候回来呀? 手机听筒漏音,虞穆尔的话能清晰地落在两个人的耳朵里,只是此时此景,这种感觉很难不产生一种诡异感。 就像是两人正做着亲密之举,旁边还有个人盯着。 倪喃另一只手紧紧掐着时卿的肩膀,然而那人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视时,倪喃看到时卿眼中的笑意。 我、我我在、我在嗯 回答的话被堵在嗓眼,倪喃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哼出声。时卿像是在故意逗着她,突然就贴着她的耳后吮吻了下,甚至还有些轻轻的动静。 微凉的薄唇掠过耳骨,碰向耳后那处温软的皮肤,倪喃瞬间就颤栗起来。 许是就在耳边的缘故,倪喃听到的响动极大,她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出什么。 喃喃你怎么了?虞穆尔问,怎么感觉你声音怪怪的。 带着些电流感的声音在倪喃和时卿之间环绕,倪喃的紧张感已经到了极点。 忽而,时卿就笑了声,很轻的一嗓子,把倪喃吓得瞬间屏住呼吸。时卿靠在倪喃耳侧,用他们俩才能听到的音量道:你说,声音哪里怪。 和平常的冷淡不同,时卿的嗓音虽低,但是尾音上扬,惑人却不轻浮。 倪喃忙去捂听筒,然而另一只手还未碰到手机,就被时卿扯了过来往头顶按,紧接着,时卿再次垂首过来,亲吻倪喃的脖子和下巴。 头被迫继续往后仰,倪喃感觉时卿疯了,但她好像也快疯了。 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倪喃咬着牙,艰难开口,我、我是看山上空气挺好的,所以、所以出来晨跑。 晨跑?虞穆尔惊道:怎么突然想起晨跑了,兴致这么好? 每说一句话,时卿总有接着调侃的本事。他在倪喃耳边低语,怎么晨跑,跑给我看看? 倪喃气得想打人,奈何身体被人压制着,什么动作都做不了。 暗暗喘了口气,倪喃继续道:偶、偶尔的兴致 穆尔,我、我已经跑挺远了,就自己回家了。你帮我把我东西收拾一下,我下次回学校找你拿。 回家?!喃喃,这地方这么远!你怎么回家啊! 我刚才看了下,这里有去我家直达的公交,我可以直接回去。不然我得先回学校,再从学校回家,多麻烦。 可是 没关系,我可以安全回去的,你放心吧。到时候你帮我和老师还有方悦潇潇她们说一下,我回去了给你发消息哈!先不说了公交要来了我挂啦!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话,倪喃根本没给虞穆尔回答的机会就立刻放了电话。 时卿从她颈侧抬起头来,笑道:还挺会说谎。 好几次,倪喃都差点呼出声,时卿每说一个字,她的紧张感就多一分。莫名的刺激顺着脊骨往上攀爬,倪喃从腰窝到指尖都是麻的。 对上时卿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神,倪喃气得猛然推开时卿的肩膀,时卿! 纵着这力道让自己后退了些距离,时卿笑,不用这么大声叫我名字,我在啊。 言毕,时卿刚想要再次俯身过去,倪喃却立刻往后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上半身斜靠着,靠双肘的力量撑住床面,在时卿靠近之前,倪喃抬脚抵了他的肩膀。 你想干嘛!倪喃的脚心就阻在时卿肩头,用了力气不让他靠近。 倪喃穿着短裤,纤细白皙的腿修长尽显。眸光一晃,她发现了不同。原本空落落的脚踝上多了条踝骨链,设计简约精致。细瘦的脚腕,漂亮的踝骨,唯一的装饰忽而让其魅惑万分。 时卿侧眸看过去,半阖着眼帘,像是在欣赏,果然很合适。 在倪喃想要把脚收回来时,时卿突然就握住她的脚踝,他看着倪喃,幽深的瞳孔好似能把人吸卷进去,生日礼物,好看吗。 -- 第91页 乍一眼看设计并没什么不对,然而仔细瞧瞧,才能发现上面的细节。链子的两头有两个垂下来的小圆环,是镣铐的模样。 倪喃盯了会儿,抬起眼看他,语气意味不明,时卿,你什么莫名其妙的趣味? 闻声,时卿笑意更深,指腹轻碰踝骨,这么喜欢四处跑,可能拴牢点比较省事儿。 倪喃刚想说些什么,却忽而被腿上一处地方吸引。宽松版型的短裤到大腿的位置,两块膝盖靠里往上的部分都红了一整片。 皮肤冷白,唯这两处有些惹眼。 目光直愣愣的,时卿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两人抬眼时目光相撞,眸中都有些说不清的情绪和暗示。 稍顿,倪喃脚心一点把时卿踢了开来。 惨无人道,灭绝人性,说的就是你吧! 倪喃气哼哼的,皱着眉,好像下一刻就能扑上去咬他。 相比倪喃的目露凶光,时卿实在平和得多。他伸手拉过倪喃的手,拇指按着她手心,将五指掰开。 上面的温度好像还在,隐隐也有些红印。 怎么?倪喃问他,现在于心有愧,知道自己做了多没有人性的事了吗? 越说越来气,倪喃想从他掌里抽出手来,可还没抽出半分便又被他攥了回来。 时卿靠里过去,将倪喃的手放在唇边,而后低下头吻了吻。他的吻很轻,像是蜻蜓点过,又似鸟羽轻拂,双唇擦过,产生的电流波及全身。 从手背,再到掌心和指骨。 时卿抬起头来,眸色深暗,嗯。他应着声,可是没人性的事做得多了,会上瘾。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周末嘛,要甜甜~ 第42章 【二更】 望秋山这里离大学城远,离茵北路的别墅更远。 这一回时卿到没让江兆像柏易那般傻愣愣地在山脚等一晚,而是找了个附近的旅馆住下。 倪喃陪着时卿一起慢悠悠往山下走,这一次她倒是贴得紧,两只手挽着时卿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看着每一块台阶,生怕有什么小石子小树枝阻了时卿的去路。 看着她罕见的过分担心,时卿倒是乐在其中。两个人没走几分钟,倪喃便要求停下来歇一会儿,于是,原本不到一个小时的上山路,硬生生被他们走了两个小时。 见到江兆的时候,他正在山下一家卖老豆腐油条的地方给人付款,样子还挺悠闲。 江兆老远就看到他们往这边走,忙不迭地吞了口中的茶叶蛋,绕到路边停靠的车子旁拉开车门。 这还是那天过后,江兆第一次看到两人如此和谐,看来是和好了。 时先生,你们可算下来了。江兆挠挠头,昨儿晚上可是怕我担心得不轻。 倪喃扶着时卿坐进后车厢,朝江兆道:下次无论他说什么,跟紧他! 说罢,从另一侧上车关门。 江兆: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江兆只能老老实实坐进驾驶座开车。 昨晚上他本也没想让时卿一个人上山,甚至还提出背他上去。谁知时卿一个冷眼刀子抛过来,好似能把人刀成两半。 无法,江兆便只能随他去。 回去的路上热闹了许多,不过多是倪喃在说话,时卿则是沉默着听。 望秋山哪里的风景好,哪家的雪糕太贵,哪里的饭菜好吃,像在讲故事。倪喃本就有一上车就犯困的毛病,如今说了些话,困意又慢慢萦了上来。 她的手掩在唇边,轻轻打了个哈欠。话匣子被止住,倪喃往车窗边上靠了靠,脑袋就抵在床沿上,眼皮子耷拉下来。 旁边没了动静,时卿侧眸看去,就看到倪喃歪着个脑袋,就快要昏睡过去的模样。 这么困?时卿问道。 倪喃没睁眼,只含含糊糊应了句,废话。 昨天晚上一直没让人睡好觉,倪喃的手和双腿在时卿的掌控下失了清白,夜半三更的时候,倪喃困得要命,可时卿还在她耳边不停地问。 误会?雇佣关系? 没包涵私人感情? 那你对谁有私人感情? 非分之想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现在我和你在做什么,看清楚了吗。 倪喃算是明白了,时卿到底有多小肚鸡肠,记仇到那天她对时圃说的每句话,时卿都可以倒背如流,甚至到了这个时候,还连番质问。 甚至于,早上还来了那么一遭,倪喃压根儿没睡醒。 车子虽行驶得稳,但倪喃靠在上面难免磕碰,她换了个位置,头枕在靠背上,困意渐浓。 时卿看了她一会儿,慢慢把头转回去,忽然开口,过来。 因着困意,倪喃连听力都有些模糊,一开始并没反应。直到时卿又叫了声她的名字。 倪喃抬起沉重的眼皮,微微侧了个身问,又干嘛啊。 过来一点。 闻声,倪喃反应了片刻。而后把身体转过去,往时卿那边挪了挪,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脑袋一歪靠在时卿肩膀上。 时卿身量高,肩膀宽阔,这个角度枕得刚刚好,比玻璃窗和靠背舒服多了。 -- 第92页 肩膀上的重量覆上来,颈侧传来倪喃清浅的呼吸声。时卿无声勾了勾唇,不再开口了。 后面没了动静,江兆好奇地往后视镜一瞥,便看到倪喃躺靠在时卿身上。心里猛然一惊,江兆还想着多看两眼,突然就发现时卿朝他看了过来,冰冷带着警告的眼神,江兆瞬间就没了探究的胆量。 车子行驶缓慢,一路无声。 回去的生活重归正轨,倪喃和时卿不再冷战,最受益的要属江兆和杜原,不用每天战战兢兢,更不用大半夜被抓过来跑去什么荒山野岭。 整个暑假倪喃都待在别墅,几乎没再回过凤头巷。 因着倪喃在,吴俪蓉也放了两个月的假期。 别墅里柏易的身影出现得频繁,最多时候,他可能会一整天都待在书房。时卿的复建也没耽搁下,每天都会抽出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泡在楼下那间健身房里。 开学即大四,倪喃闲来无事,很早就在开始构思毕业设计的事儿。二人通常到晚上会一起吃饭,有时候时卿下楼,有时候倪喃做好了东西端上去。 九月份,西岚时家那边流出要和Sense进行合作的消息。这两家虽本为一体,却显然是两股资本力量,这些年关系一直尴尬,网上有关他们的猜测和讨论不计其数。 如今爆出合作,瞬间吸引了不少关注和眼球。自从时卿出事,时回山一直在暗暗给时圃放权提拔,若是这次的合作也交给时圃,那么对时卿的取而代之怕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然而另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时氏掌权人时牧也却在最新的新闻采访中表示,对于和大哥合作这件事非常期待。 他口中的大哥是谁,不言而喻,可不就是那个消失了好几年的时卿。 一时间,往上掀起轩然大波,各大媒体都抓住这个豪门热点不放,不断地薅流量。 各种夸张奇异的新闻标题也是五花八门儿层出不穷。 #时牧也孤注一掷,站队残废弃子时卿!# #沉寂四年,时卿再度出山,或东山再起?# #资本的对立,时家兄弟相争,你站谁?# #豪赌!Sense集团或迎大换血!# #时回山力捧次子!Sense易主之争孰赢孰输?# 这其中不乏看热闹的人,毕竟豪门恩怨,本身就自带关注度和流量刺激,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谁能不爱看。 在无数双眼睛的探究下,时卿重新出现在Sense集团大楼。 Sense集团虽是由时回山创立,然而运营和壮大却全然是因时卿主导。公司里支持他的股东不在少数,他们本就不服空降的时圃,如今时卿重回公司,各个斗志昂扬。 Sense大楼顶层只有一间办公室,从前时卿在的时候时回山基本形同虚设,时卿出事后,时圃便大摇大摆地占了时卿的地方。 在时卿回来的当天,时圃的东西便全被丢了出去,连同沙发桌子等家具也全部换新。虽然时卿久不露面,但他的股份还牢牢地握在手里,从前留下的威严和压迫仍在,更何况公司还有柏易。 这些年时卿虽未出现,但柏易却一直活跃在高层,举足轻重,威信极高。 有他当左膀右臂,公司更没人说闲话。 把时圃连人带东西丢出去那天,他面子上挂不住,在办公室门口嚷嚷了半天,说了一堆讽刺侮辱之言,骂骂咧咧的结果是直接被保安丢出了集团大楼,闹了好大一笑话。 自从时卿离开,Sense集团群龙无首,虽有时回山在,也远不如时卿那般。当初他踩着杨氏集团尸骨上位,与外人合作将公司改头换面,还沾沾自喜。 若不是后来时卿插手公司事务,恐怕Sense还没来得及发展,就会直接成为别人口中的肥肉。 眼下时卿回归,集团上下也算有了主心骨,开始加速运作。 随着公司事务的接管,时卿越来越忙,早出晚归。再后来,他开始出席一些商务活动。 毫不意外,当时卿拄着拐杖露面于媒体镜头前,他很自然地重新成为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从前和现在,知道他的不知道他的,这下目光都被吸引了去。 时隔多年后再次出席的第一场宴会是场慈善晚宴,当天他穿的西装是倪喃选的。 立体修身,宽肩窄腰,极好的显示出他的身形比例。衣帽间的穿衣镜旁,倪喃双手撑在放领带的玻璃柜上给他挑选着。 白嫩的指尖敲击着下巴,倪喃东看西看,拿出一条在时卿身上比划比划,又摇了摇头重新放回去。 时卿就站在旁边看着她,身子微微倚着柜门,眼中带着笑意,并未开口说话。 只见倪喃低着脑袋,睫毛卷翘,手因为支在脸颊上而挤出了一小块软肉。 她穿着泡泡袖家居睡裙,领口是荷叶边的设计,时卿能看到她平直漂亮的锁骨,和那颗他抚摸了一次次的小黑痣。 倪喃右脚脚尖点地,小腿润白,纤瘦的身形晃人眼。 稍顿,时卿走了过去站到倪喃身后,双手越过倪喃身体放在玻璃矮柜上,微微垂下头来,身体贴近她。倪喃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看样子似是被他从后背搂着一般。 选这么久,是觉得我见不得人,不好好拾掇出去给你跌面儿? 时卿低语道,温热的气息落在倪喃肩上,身体似碰非碰。 闻声,倪喃并没有马上转过身来。而是继续挑选着,片刻,拿出条放在最左边的,她转过身,身体靠在柜子上,和时卿不过一拳之隔。 -- 第93页 她抬起头,把收好的领带解开,双臂一抬,绕在时卿脖子上,倪喃笑,怎么会呢,时先生这么惹眼的人,随便穿条破烂在身上也是好看的。 倪喃手上的动作慢,时卿也不催,就那样看着她。 扣好后,倪喃顺手把胳膊搭在时卿脖子上,时先生这么好看,很难招不到桃花。 时卿笑了声,伸手过去,虎口卡在倪喃的下巴处,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种给我乱扣帽子的毛病。 稍顿,时卿又道:况且,也不是什么桃花都能招到。 倪喃但笑不语。 忽而,时卿将倪喃抱了起来,双手卡着她的腿就往外走。倪喃搂着时卿的脖子,就那样挂在他身上。 许久没用的轮椅就放在床边,时卿坐了上去,揽着倪喃的腰。 他微微抬起头,去按倪喃的后颈,二话没说就吻了上去。倪喃忍不住笑出声,却被他抱得更紧。 身后力道重,倪喃知道估计又平白惹了这人,便抱着他回吻过去。 倪喃始终低着脑袋,没一会儿就犯了酸。 她推开时卿的肩膀,皱了皱眉,你能不能坐起来点,很累。 然而时卿却没有动作,仍是那副模样,唇角勾起,只按着倪喃的颈侧头到她耳边,不能,别忘了,我可是个瘸子。想省力,你就自己动。 作者有话说: 二更完毕!喃喃和时先生其实也还没有啦(偷笑),浅试了一下[doge] 看来急需课代表了hhh 宝贝们,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43章 时间往后推移,从秋天又到另一个冬天。 倪喃算是发现了,时卿慢慢恢复的,不仅仅是他的双腿,或是冷厉无情的手段,同一时间苏醒的,还有他的禽.shou属性。 在他们同住一屋檐下的时间里,距离也被越拉越近。 脱离公司的时间太久,各种项目和堆积的事务繁多,时卿很多时候是半夜回来,然而每逢进了家门,屋子里的灯总是亮的,因为有人在等他。 遇上周六日,时卿无论多忙,都会暗示柏易把时间空出来,所有的工作能在家里完成就不去公司。时卿熬夜,倪喃也会陪在旁边,给他煮宵夜。 快到冬天,倪喃让江兆和杜原去买了个投影安在时卿房间里,得了空,两人便会一起在家找部电影看。 其实时卿对于电影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只是倪喃喜欢,他便随了她意思。 两个人看电影的时候都不算老实,明明是纯情电影,看着看着就别了味儿。电影变成了背景音,两个人就躺在床上接吻,最后看个电影谢幕,就算是结束。 偶尔周末闲下来,时卿还会带倪喃去周围的城市玩儿几圈。每次出门,倪喃都会带上画板和颜料,随时随地都可以记录他们走过的地方。 拖拽着日落的晚霞,金光熠熠的沙滩,明亮耀眼的日出,广阔清爽的海边,他们一起在很多地方留下足迹,时卿准备了一个木箱,专门放置倪喃的画。 画里有春夏秋冬,有海岸山巅,渗透过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是有所期待。 有一次,时卿和倪喃在一处星罗棋布的郊外露营,她看着倪喃对着画板发呆,不经意问了句,你画了这么多,什么时候把我也画进去。 那时候倪喃只笑,画你有什么好看的,风景比你好看多了。 他们同吃同住,接吻拥抱,做了很多情侣会做的事,然而也都对彼此的关系闭口不提。 像是一个不可言说的默契,倪喃和时卿是亲密的,但很多时候,时卿依旧觉得同她相隔甚远,或许前一天他们还相拥而眠,但时卿仍会觉得恍惚。 倪喃有所保留,他不是不知道。 从前的时卿,做事留三分余地,这三分都留给自己。 到了现在,时卿把这三分全给了倪喃,妄图在她的空间里搏得一个位置。 反正以后许许多多年,来日方长,时卿觉得,等等不是什么难事。 临近年底,时卿更是忙得分身乏术。倪喃很少打扰他,最多是在他熬了几个晚上之后,缠着他去外面放放风。 她用的最多的理由是,家里好闷,我快憋出茧子了,去花园散散步好不好。或者是,今天晚上天气预报下雨,我怀疑家里会停电,所以我们趁着有电早点睡吧,可以一起。 其实时卿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念头,不过是不想让他太疲累,想方设法让他休息休息罢了。 理由拙劣,也没什么新花样,可时卿每次都会照单全收。 为了对抗时卿,不让Sense再次落到他手里,时圃也在时回山的帮助下着手了几个大项目,然而因为管理和决策不当,尽数赔得血亏。 这其中若不是时卿在最后关头出手,还不知会造成Sense多大的利润损失。 时圃连带着时回山的声望都越来越低,股东对他们日渐不满,相反,对时卿则越发信服。 从年中传到年末的时圃和唐凝联姻的消息也渐渐没了着落,唐凝家那边主动找到时家解除联姻,这两人的婚事还未公布,便彻底死在了襁褓之中。 年末唐家企业的年会上,唐凝公开表示自己单身,并向媒体戏称,自己还在等着真正的那个人来。 一时间,网上猜测百出。 -- 第94页 然而在网上讨论得最起劲时,时卿在采访中的一句话直接给了所有不着边际的猜测一条死路。他公开表示,和大家心中所想那位无甚瓜葛,双方的合作过去多年,现在着实不熟。 这一公开表态,又一次在各大论坛和八卦贴掀起波澜,讨论更加热烈。 不过最确切的,还是唐凝和时圃的婚事真的吹了。 又到新的一年,倪喃每天忙于毕业材料和毕业设计,有时候她和时卿甚至好几天都见不到一次面。 时卿的势头越来越猛,网上的相关报道和新闻铺天盖地。 在所有人眼中,时卿现在就是在书写一本残废弃子归来复仇涅槃重生的金手指爽文,然而只有倪喃知道,别人口中的世事无常和豪门命数,都是时卿一个人拼出来的。 摔了无数次的复建,被人嘲弄讽刺的冷眼,还有为了重回公司而夜以继日的努力。他拿回的是本就属于他的东西,不是运气,更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一切好像都在朝着好的地方发展,虽然时卿现在仍需拄拐,但不注意看,大体也和常人一般无二。 倪喃偶尔会和时卿一起去些私人场合,每每看到那些从前轻视他的人现在溜须拍马,倪喃就又是觉得讽刺又是好笑。 或许这本来就是这个俗世原本的运行规律。 强,则永远有人阿谀奉承;弱,则活该任人宰割。 无论是在纸醉金迷的上流,还是在阴暗破败的凤头巷,规律不变,变的只是人。 虽然忙得昼夜不分,但时卿仍然记得倪喃提到的一桩事。在倪喃毕业答辩结束那天,她曾和时卿随口说过,要不要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当时时卿没答应,只淡淡说了声看情况,倪喃也没在意,知道他忙,也没再提了。 毕业典礼那天是个大晴天,热烈的日光挥洒向整个栖坞大学。光线透过一扇扇的玻璃窗格映在走廊里,粉笔灰在讲台前消散。 人潮热络,操场身影狂奔,似能把骄阳冲破。 穿着学士服的学生成群结伴地走在学校的林荫路上,学士帽高高扔起,快门按下的那一刻,定格下的是留在栖坞大学的青春。 典礼拨穗之后,倪喃被虞穆尔她们拉着去操场上拍照。 红色的跑道和绿色的草坪就是最好的背景墙,操场上到处都是举着相机的学生,倪喃她们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空地,时间不算晚,阳光还没落下,几人摆弄来摆弄去,照片没有几千也有几百。 到了最后,几个人累得齐刷刷躺在草坪上。 方悦歪七扭八地靠近唐潇潇怀里,大口喝着矿泉水,往身上洒了好几滴。虞穆尔性子软,又感性,临毕业没几天就开始伤感,方才毕业典礼的时候,更是抱着几人哭了好大一场。 此刻,她搂着倪喃蹭来蹭去,说什么也不放开。 倪喃笑,这还没走呢,就这么舍不得我啊。 那当然了。虞穆尔吸吸鼻子,喃喃,你毕业以后去做什么呀,你功底那么好,去找家工作室吗,还会不会留在栖坞? 喃喃是栖坞人,应该会留吧。方悦坐起身,我就不一样了,我妈肯定要让我回家!不过谁的青春不叛逆,嘿,我就不回!我留在栖坞和你们一起呗! 唐潇潇点点头,那巧了!我也不回,到时候咱可说好了一起闯荡哈! 几个人聊得欢,倪喃只笑着听着她们的话,没插嘴。 会不会留在栖坞吗,她也不知道。 若是以前问她这个问题,倪喃或许会斩钉截铁地给出一个回答。 然而现在连她自己都没在意,或许不经意间有过动摇。为了什么,倪喃想到了茵北路那栋别墅,再往后,她抛开了这个问题。 世事多变,哪轮得着她去想以后。且行且过,才是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 倪喃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了,天边慢慢变得有些橙黄。思及时卿说的那句看情况,倪喃想,或许他不会来了。 不过也是,现在公司的事才是大头,凡事有先后,她拎得清。 几人正聊得欢,这时,旁边过来一群拍照的人,男男女女十几号,学士服领子的颜色不同,不是一个系院的,看起来或许是一个部门。 唐潇潇冲其他几人使了个颜色,掩着唇小声道:自律会的那群人,同一届的。 自律会?方悦看了眼,就是总针对咱们喃喃的褚之艺在的那个部门? 听言,唐潇潇点了点头。 他们人数不少,不过倒可以一眼看出是哪几个,方悦问,怎么没看到褚之艺,她人呢? 条件反射的,倪喃听到褚之艺的名字就回了头,她确实不见踪影。 说到此,唐潇潇无奈摇了摇头,我部门有个和她同班的女生,听她说,褚之艺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吧,除了答辩,有段时间没来学校了,看这样子大概是毕业典礼都没参加。 几人一时无话,虽说褚之艺总是针对倪喃,但遇上这情况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干脆揭过了这个话题聊别的去了。 只是倪喃听进去了,自从上次她去医院找了褚之艺后,两人基本很少再见面。 每个月,倪喃还是会打一笔钱过去,只不过褚之艺只收了倪志成欠储威的那部分钱,剩下多余出的,全都给她退了回去。 -- 第95页 过年的时候,倪喃曾悄悄去看过曹平秋一次。她的脸色更差,面黄肌瘦,吃不下去东西,只能喂流食,褚之艺寸步不离,也快瘦脱了相。 当时倪喃没有过去,只是去偷偷帮忙交了未来两个月的住院费用,还给褚之艺办了张医院食堂的饭卡,所有账户凑了凑,一共九百块钱,全充了进去。 做完这些,她拜托医院的护士隐瞒,只道是有人做慈善,给医院的很多患者提供了一些补助金。 后来,便没再见过了。 想着想着,倪喃有些出神,直到一个电话打来,才重新把倪喃拉回现实。 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倪喃和其他三人说了一声,独自走到一边接电话。 日暮西沉,教学楼的影子渐渐拉长,最后一缕光擦着倪喃的肩侧而过,然后将她从头到脚彻底掩住。虽是夏日,阴影下的风也低了些温度。 远处隐隐传来欢声笑语,却又在送到倪喃耳边时全部消解。 明明是烈日炎炎,倪喃却觉得凉意席卷全身,浑身发抖。像被泡到了灌满冰的深潭里,不断往下拖拽直到淹没口鼻。 倪喃脸色惨白,浑身的血液似被凝固,寒毛直竖。 电话是警局那边打来的。 对方说,倪志成捅了人。 作者有话说: 那就祝喃喃毕业快乐,希望她可以事事顺遂叭。 第44章 半个月前柏易定下的一场视频会议,被时卿临时取消。这场会议牵扯众多,尽管柏易再三说明尽量出席,然而时卿还是拒绝得坚决。 结束了下午的例会之后,时卿便立刻让柏易驱车来到了栖坞大学。校门口此刻都是拍照的学生,人山人海,时卿去附近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 橙黄漂亮的花束,彰显着朝气和热烈。 侧头看了眼放在座椅边的那束花,时卿拨通了倪喃的电话。 机械的通话音绵长地响了许久,然而直到自动挂断,对面依旧没有接起来。 时卿皱了皱眉,看向栖坞大学的方向。 驾驶座的柏易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人,开口道:或许是倪喃小姐在拍照没接到您的电话。 闻声,时卿的眉毛舒展了半分。 紧接着,时卿又连着拨打了几个电话,然而对面却始终没有动静,到了最后,机械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彼时的倪喃刚刚打车到医院,他按着指示跌跌撞撞地跑到抢救室外,下了电梯,倪喃的步子却像是生了根。她浑身都是冷汗,喘息深重,心跳得几乎要跃出来。 倪喃双手攥紧,指尖似乎能嵌进掌心。 不只是警察,她也收到了别人的电话,是凤头巷的邻居阿姨。 听她说,前个晚上倪志成又在和那群狐朋狗友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到处耍酒疯,无意间和隔壁桌的人起了争执,越吵越凶,大排档的老板哪里拦得住。 后来,两伙人动起了手。混乱中,倪志成拿起随身携带的小刀对着人就捅,那人当场倒在血泼里,边上的人都吓傻了,倪志成自个儿也没想到。 醉酒犯事儿,有人报了警。 被捅的那人也是凤头巷的一个泼皮无赖,叫庞龙俊,一直和倪志成不太对付。直到今天,倪志成搞出了大乱子。 倪喃越走身体越抖,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上下牙齿都在来回打颤。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倪喃只能拼命喘着气,用力吸一口再呼出来,重复不断。 还没走近,便已经听到哭声。 哭哑的嗓子惨叫嘶吼着,让倪喃全身发寒。她的步子在远处停住,看着眼前的场景,双腿直发软。 身体瘦小的老人哭倒在抢救室门前,她面色黝黑,沟壑般的皱纹显得疲弱不堪。尖瘦的脸上满是泪痕,不断地哭喊叫骂着,拍打着走廊的墙壁和座椅。 有人上去扶,也被她挥舞着双手打开。她的头发凌乱,被眼泪和汗水沾湿,湿答答地贴在脸上。目眦欲裂,浑身没了力气,瘫倒在墙边。 倪喃认得她,她叫姚玉琴,在凤头巷里靠卖瓜子维持生计。早年丧夫,只有庞龙俊这一个儿子,庞龙俊一直未娶,啃着姚玉琴那点微薄的收入,闲散在凤头巷浑浑噩噩度日。 而姚玉琴对他也是没什么指望,放纵他在家里混吃等死。平日里空闲下来,姚玉琴就喜欢守着她的瓜子摊儿,和周围的人嚼嚼邻居的舌根。为人尖酸刻薄,没什么人情。 从前倪喃在凤头巷的时候,没少受姚玉琴的冷眼。 此刻,她就站在原地,心脏几乎要从嗓眼里蹦出来。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想拖着双腿往那里走,脚下却像被铅浇灌,怎么扯都扯不动。 忽而,她看到姚玉琴好像察觉到什么似的看了过来。一双狭长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嘴巴微张大喘着气,胸口浮动剧烈,只一眼便让倪喃感觉像浑身爬满了蚂蚁般恐怖。 身体一阵发凉,颈后像被人钉了块钢板,僵硬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紧接着,倪喃看到姚玉琴突然甩开身边人的手爬了起来,她直直地朝倪喃冲去,表情狰狞凶狠。强烈的恐惧感让倪喃浑身颤栗,她甚至都来不及躲。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落下,倪喃似乎感觉有东西在脑袋里轰响。 -- 第96页 妇人粗糙的手掌力气极大,她这一巴掌打得重,直接把倪喃扇倒在地。左半张脸疼得像是没了知觉,麻痛难忍,几乎无法开口。 倪喃双目眩晕,还没清醒,又被人扯了头发。整颗脑袋往后仰,头皮几乎要扯下来。 耳边是姚玉琴的辱骂和嘶吼。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就是你那个混账爹害了我儿!你们一家都是畜生! 你也是个小畜生!看我不弄死你! 尖锐的嗓音好像能穿透倪喃的耳膜,脸颊和脑后的疼痛似乎能将人整块撕裂。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片刻,旁边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三五个人冲上来阻拦,总算把倪喃从姚云琴手里拖了出来。 倪喃口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儿,太阳穴狂跳,脑子混沌得厉害。 恍惚间,他看到有身形魁梧的男人跑过来劝阻着姚玉琴,应该是警察。 其中有个穿着黑色短袖的中年警察将倪喃扶了起来,严肃问着,你就是倪志成的女儿倪喃?跑到这里做什么! 耳边一片嘈杂,姚玉琴的嘶吼,警察的厉声,还有旁人的劝慰。 所有的纷乱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倪喃为数不多的冷静,她身体抖得更明显,紧咬着牙关才勉强能让自己站稳。 缓了缓,倪喃终于抬起眼睛,视野慢慢恢复清明。嘴唇稍一动作,就会牵扯到左半边脸的巴掌印,她一只手紧紧抓住中年警察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终于寻到了浮木,拼命求援。 倪喃强忍着疼痛,双目通红,声音都在发颤。瞳孔剧烈颤动着,眼中满是绝望。 警察听到眼前瘦弱的少女不断重复着一句话,她说,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多少钱我都可以赔,他不能死,他不能死 抓着他手臂的那个掌心极其冰冷,中年警察心里一紧,暗暗叹口气,神色放软下来,孩子,先回家去,你放心,医生肯定会拼尽全力救他。 然而倪喃还是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几乎濒临崩溃。 双腿终于无法支撑,倪喃跌坐在地,身体往墙角的位置靠。倪喃紧盯着抢救室前猩红若鲜血的灯光,脑中最后一根神经也要断裂。 为什么倪喃的嗓子低哑,哭腔很浓,她把双手捂在脑袋两侧,声音微弱,为什么我永远摆脱不了你明明 明明马上马上就可以变好了啊 我不想不想成为杀人犯的女儿 我那么用力地想要逃离这一切,可你随时都会挖下另一个深渊扯我下去。 如果你成了杀人犯,那我也会永远地刻上这个罪名。 我摆脱不了,就只能和你一起变得肮脏。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想只想好好活下去。 这么难吗难到苟且的机会都不留给我。 - 凌晨的时候,倪喃回到了凤头巷。 街上没人,倪喃推门进屋,一头便栽倒在床上。她两眼无神地望向天花板,双目空洞,死气沉沉。方才中年警察领着她在医院上了药,然而脸上的灼痛好似没有分毫消解。 全身像具瘫软的人骨,早就没了血肉,温度尽失。 傍晚的时候,倪喃用了医院附近的共享充电宝,才发现手机里全是时卿的未接来电。 于是,倪喃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大致是临近毕业,她想住在宿舍和舍友一起,最近请个假,就先不去别墅了。 对面并没有立刻回复,只是在半小时后生硬地回了个字,嗯。 一夜无眠,倪喃就那样盯了天花板一整晚。 眼睛干涩到疼痛,身体虚软没有力气。天快亮时,倪喃翻了翻家里的东西,还有小半盆米,有点生虫,倪喃清洗后给自己熬了碗粥。 接下来的几天里,她几乎没怎么休息过。 庞龙俊被救了回来,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三天后,总算是脱离了危险期。 倪志成故意伤人,牢狱之灾不可能避免。随之带来的,是对于倪喃来说高昂的赔偿费用和无数指责与声讨。 凤头巷人人都知道,倪志成犯了大事儿。欠一屁股债不说,到了最后还把自己搞进去了,提起他那个女儿,有人同情有人嘲笑,不过到底还是冷眼旁观,想寻个热闹看的居多。 倪喃每每外出回来,都能感受到旁人看她的目光。 从头到脚的打量,满是探究和好奇,还有种居高临下的嫌恶。在他们看来,父亲差点杀了人,倪喃本没有什么脸面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所有人都对她避之不及,甚至还给她故意使绊子。 切断的水管,丢弃的垃圾,还有半夜关停的电闸。所有人都在逼着倪喃离开,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她扯上关系。 面对周围的鄙夷和嘲讽,倪喃置若罔闻,忙碌着凑那笔高昂的赔偿金。 电话每天都在被不同的人连续拨打,门会半夜三更被敲响,折磨且耗人,不断撕裂着那最后的心里防线。 倪喃把这些年攒下的钱都拿了出来,家里能卖的东西全卖了,赔偿金却还未凑齐一半。 从二手交易市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倪喃坐到沙发上,从自来水管里接了杯冷水。一整杯水入腹,勉强可以填补胃里的空荡。 -- 第97页 然而还没等她喘口气,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骚乱,伴随着隐隐的叫骂声。倪喃神经瞬间紧张,她冲过去锁了门,然后躲进房间里,用被子捂着脑袋,把全身都包裹了起来。 砰 啪 是东西砸向门的声音,还有男人粗重的吼声。 这家人都是些畜生东西!捅了人还一毛不赔!专干丧良心的事儿! 赔偿款一个子儿都别想少!都她妈给老子吐出来! 姚玉琴的娘家有不少亲戚,平常不联系,这时候到全冒了出来,一个个都追着倪喃要赔偿金,不给绝不罢休。 他们拿着锅铲扫把,客厅的玻璃被砸了洞出来,玻璃碎了一地。 听着动静,人估计来了不少。 倪喃颤抖着身子躲在床角,双手紧紧捂着耳朵,眼角很红,眼底泛着疲惫的青色。 声音持续不断,倪喃把把头埋进臂弯里,牙齿咬着下唇,眼睛闭合,胸口处的憋闷感近乎窒息。 谩骂和砸东西的声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那群人才终于发泄完离开。 耳边重新清净下来,捂在被子里的倪喃出了一身的汗。声音明明消失殆尽,然而倪喃却不敢从被子里出去。 她害怕那些人的审视,害怕他们的谩骂,也怕这间屋子里的黑暗。 沉默中好像总有人在盯着她,只要她稍一动作,就会被吃人的恶鬼咬得连骨头都不剩。 良久,倪喃双手握着手机打开了通讯界面,号码熟悉得连指尖都有了记忆。 拨过去,是一时冲动。 电话那边只响了一声,便被立刻接起。 起先无人开口,只淡淡的呼吸声,聆听彼此的沉默。 终于,还是有人没耐住性子。 倪喃。 熟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沉稳的嗓音略带磁感,冰冷却莫名让人安心。 分明不过十天而已,倪喃却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分开了很多年。听到时卿叫她名字的时候,倪喃觉得恍惚。 这些天里,她听到对她最多的称呼是小畜生,畜生的女儿,就这样简简单单两个字,几乎冲破了倪喃这些天以来所有的坚持。 嗓眼咸得发疼,积攒了这么多天的眼泪在此刻决堤。倪喃抱着膝盖,手心紧攥着,双肩发抖得厉害,她堵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 眼泪浸湿衣袖,胸口憋得发疼。 倪喃?时卿听对面不说话,又问了声,这么多天不回来,假请得挺长啊。 倪喃坐直身体,捂着听筒,深长地缓了口气,她抑制住哭腔,让自己语调更正常些,这不是给你打电话了吗。 失联这么久,我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光听声音,倪喃便能想象到时卿此刻的表情,肯定是板着张脸,眉头紧锁。 她扯了扯唇角,喉间轻轻吞咽了下,语气尽量放得轻松,忘了谁也不敢忘了你呀。 稍顿,听筒里传来声冷哧声,时卿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句话,让倪喃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再次消失,她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注意力从脑子里的纷杂中转移,倪喃答道:快了。 显然,时卿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毕业了,糊弄人的本事倒是见长。 倪喃轻声应,还行,有所收敛。 再次陷入沉默,一时无话,却都没人挂电话。 而后,时卿又开了口,这么晚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过来糊弄我? 倪喃低下头,眼泪无声往下掉,又被她立刻擦干。 被子里裹着的人艰难抬起头,让自己的气息可以舒缓一点。 听筒那边传来倪喃的声音,平静好似带着笑意。 就是感觉,挺久没见你了。倪喃再一次往喉咙里吞了眼泪,她捂着听筒喘了口气,往被子上迅速蹭了蹭眼角。 嗓音舒缓,隔着带有电流音的听筒,听不出克制的颤抖,倪喃笑道:想问问你,过得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晚了qwq!虽迟但到! 第45章 习惯了倪喃的插科打诨,偶尔这样正儿八经地来一句,时卿还没太适应。 稍顿,时卿笑,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关心起我来了。 电话那头的语气轻松了不少,倪喃听得出来。她也笑,裹在被子里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她便故意放大了音量遮掩。眼角好似漏了个窝,眼泪还是不停往下掉。 我这不是最近过得太舒坦了,突然觉得心有愧疚吗,毕竟我每天玩儿得这么嗨,容易把时先生抛在脑后。 可以啊倪喃,现在都知道自己招供了。时卿语气渐渐温润,并不带呵斥之意,像是同她闲聊着,那你说来听听,都享了什么乐子。 倪喃的下巴垫在手臂上,眼睛红得不像话,袖口处湿了一片。她嗯了两声,似是在思考。 我每天和我的舍友们一起学校各种地方晃悠,还跑到大一上课的教室睡觉。 大一?倪喃,你怎么也做起装嫩这勾当了。 什么叫装嫩,我本来就很嫩好不好。 -- 第98页 行,继续说。 耳边的嗓音沉稳,渐渐让倪喃紧绷的神经放松平静下来,她战战兢兢地拨开被子,从里面探了个脑袋出来,而后紧靠着床角的墙壁,将自己捂了个严实。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倪喃憋闷的胸腔稍稍缓解。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胃里空得几乎要往内凹陷,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和现实大相径庭。 学校食堂还做了毕业生优惠,我天天去白嫖大鱼大肉。倪喃开玩笑道:学校食堂那么大,只要吃不垮,就往垮里吃。 在家怎么没见你这么能吃。时卿停了停,不过也挺好,争取带着十斤肉回来。 心间酸得厉害,倪喃强忍住的哭意终究是止不住,她偏过头去,猛呼吸了一口,再尽量小声地呼出来。可以正常说话后,倪喃迅速把手机放在自己耳边,十斤什么肉,猪肉还是牛肉?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却总和他对着来。 即使到了现在,时卿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气笑,倪喃。 行行行。知道他又要开始半威胁半恐吓,倪喃忙阻了他的话,我不说了行不行。 一通无厘头的电话,几句无厘头的对白,话匣子止得快,谁都没开口的那几秒里,呼吸就是他们唯一的交流。 无声,也似有声,没人打算先挂电话。 许久后,倪喃先开了口,时卿,你怎么不挂电话。 呼吸声清浅,黑暗里却显得更加清晰,仿佛他就在自己身边。倪喃听到耳边时卿的话,平淡又沉静,谁知道你挂了之后什么时候才会再打回来。 要是再来个十天不联系,那还不如就一直这样接通着。 倪喃的指尖紧紧攥着被子,指骨似要把它捏得变形。她没吭声,半张脸压在被子上面,气息憋在嗓眼,肩膀打颤。 空气一片死黑,像密不透风的网把人团团包裹住。 忽而,时卿低笑了声,按你这德行,恐怕是难了。 倪喃牙关紧咬,每个字都说得小心,生怕时卿察觉出什么,我德行好着呢,你少污蔑我。 好,不污蔑你。时卿顺着她的话,轻唤了声她名字,倪喃,早点回来。 熟悉又清沉的嗓音,像似无声的安抚,倪喃默了会儿,而后应了声,好。 - 庞龙俊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倪喃是从医院楼梯间走上去的,她想亲眼看到庞龙俊没事,只有亲自确认过,倪喃才能真正放心下来。 原本就精瘦的男人此刻更加没什么精气神,倪喃从病房窗口看过去,就见姚玉琴剥了香蕉递到他嘴边。只见他皱着眉,脸上表情极差,似是很不耐烦,伸手一挥,就将姚玉琴手里的东西甩到地上。 姚玉琴更加憔悴,她扶在床边和庞龙俊说话,眉头紧锁,然而却始终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而后,姚玉琴又给庞龙俊端了碗汤。后者低头看了眼,眼中嫌弃的意味极浓,瞬间就打翻了碗,嘴巴里还在叫骂着什么。 姚玉琴被烫了下,抱着手直往上吹气。 猛烈的动作让庞龙俊扯到了伤口,他捂着腹部面容狰狞,姚玉琴忙不迭冲上去瞧。 接下来的事,倪喃没再继续看了,知道庞龙俊还好好活着,总归是好的。 她从住院楼的六层往电梯间走,步子有些急。趁着时间还早,倪喃想再去趟二手市场,看看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可以卖了换钱的东西。 下行的电梯在四楼停下,电梯门缓缓开启,一张脸出现在眼前。 褚之艺好像更瘦了,脸上气色全无,头发扎在脑后,眼底的乌青几乎要掉到颧骨的位置。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一堆东西。 见到倪喃时,褚之艺有瞬间的愣怔。 很快,她拖着东西进了去,就站在倪喃身侧。 电梯下行不算快,在一楼停下的时候,倪喃听到褚之艺说了句,要不要一起坐坐。 还是在那个热闹的医院后花园,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凶神恶煞的讨债人,显得倒是清净了不少。 倪喃从自动贩卖机给褚之艺拿了瓶矿泉水,两个人就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脚边东西繁多,倪喃看了眼,能辨识得出是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脑海里隐隐有着猜测,倪喃却不敢细想。她双肩僵硬,心脏似乎在那一刻停止跳动,又在褚之艺开口时彻底掉下去。 倪喃,我妈没了。 曹平秋是在前天晚上走的,很突然,也很安静。 久病折磨的曹平秋精神状态极差,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着,偶尔清醒时话也很少。然而那天晚上,曹平秋却好似有了好转的迹象。 她和褚之艺一起吃了晚饭,母女俩拉着手说了很多话,提到了小时候,提到了她还没生病的那段日子。褚之艺看着她重泛柔光的眼神,高兴得眼泪直掉。 那天晚上好像过得很慢,又好像很短暂。 两人一人一句,很快就到了深夜。褚之艺记得,曹平秋最后睡过去的时候模样很温柔,嘴角带着笑意,脸色都好似比平常红润。 然而她这一觉,却再也没有醒来。 -- 第99页 储威是连夜赶回来的,在病房里又是哭又是忏悔,跪了一整晚。 今天褚之艺来医院,是为了收拾曹平秋的衣物和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只是她没想到,还在这里碰上了倪喃。 曹平秋和庞龙俊一个医院这事儿,倪喃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 她本想着或许可以顺路过来看看,可又顾忌着自己如今的情况,早已自顾不暇,又怎么去关心别人,这事儿便拖了下来。 然而这一拖,就再也没了机会。 听了褚之艺的话,倪喃的脑袋埋得很低。这些年来,曹平秋一直在医院吊着命,这里像个钞票焚烧炉,烧光了储威和褚之艺,也能烧光倪喃。 无论褚之艺如何敌对她,倪喃却始终没办法事不关己。 因为她永远记得,当年她发高烧的那个晚上,是曹平秋带着褚之艺救了她的命。 如今曹平秋离世,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对她自己,也是对褚之艺的一种解脱。可于倪喃来说,倪志成加注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和折磨,却是她没法消解的。 这些年以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做偿还,可那个窟窿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直到曹平秋离世,变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深渊。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出涌,滴滴答答掉在裤子上,倪喃嘴唇打颤,小声说了句话,对不起。 倪喃的声音很低,哽咽着尾音都被弱化掉。 旁边长久地没了动静,倪喃不敢去看褚之艺,掌心被自己掐出指痕。 忽而,肩膀被人戳了下。倪喃扭过头,看到褚之艺把那瓶没拆封的水又递了回来,她抬了抬手腕,示意倪喃把水平接过去。 同住一个医院,褚之艺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天楼上的动静。 毕竟从前也住在凤头巷,她是认得姚玉琴的。虽然不清楚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旁边人的闲言碎语里,褚之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倪志成犯了大事儿,倒也算是他的报应。 待倪喃接了矿泉水,褚之艺又从背包的口袋里拿了张银行卡出来。她拉过倪喃的手腕,把卡塞进她掌心里。 你的钱早就还清了,不需要再每个月打这么多过来。褚之艺哼笑了声,语气间都是苦涩,而且现在,我也用不上了。 倪喃看着她,没应声。 饭卡也是你充的吧。褚之艺问道,那些钱我都没用,和剩下的一起都在这里了。 银行卡很薄,握在掌心里有些硌人,褚之艺 我还是恨倪志成,恨不得把他抽筋拆骨。褚之艺打断了倪喃的话,语调恶狠,充满憎恶,好像提到他的名字就觉得肮脏。 倪喃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紧接着,褚之艺又开了口,但是倪喃,我好像不该恨你。 闻声,倪喃猛地抬起眼来,看到褚之艺的眼角有些红,我折磨你,那你又该折磨谁呢。 初秋的风轻轻灌入走廊,还带着温度,吹在身上也觉得闷热。 褚之艺把地上的包拿了起来,她看向倪喃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除了那双尚在晃动的眼睛,浑身都是死态。 倪喃,想想自己吧。 再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 回到凤头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倪喃不想碰到那群爱生事的邻里街坊,专门在旁边绕了好大一圈才回去。 巷口大槐树有一大片阴影在,倪喃开着手电筒,快速穿过那片黑暗。 再往前走几十米,有一盏路灯,年代有些久远,光线并不亮堂,但好歹可以识路。 褚之艺给的那张银行卡里钱不少,加上倪喃这几天七七八八凑的,正好可以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倪喃打开手机聊天界面,置顶的好友只有一个。 她和时卿的消息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倪喃点了进去,在消息框上斟酌了片刻,删掉了她编辑好的那行字。 舒了口气,倪喃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银行卡。她加快了速度,往凤头巷最里面走。 然而走着走着,倪喃突然听到耳边传来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步子与她重合,但是有些重。 她往前,那人也往前。 她停下,那人也停下。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倪喃脊骨后一阵凉意,麻意顺着后背往上攀爬。 身体僵硬着,倪喃从快走变成了快跑,身后的人也跟着跑了起来。周围越来越黑,狭窄的巷道看不见尽头,伸手不见五指。 她拼了命地往回冲,然而却还是抵不过身后那人的步子。她被一股巨大的力气往后扯,整个人摔倒在地。 身上的疼痛不及眼前恐惧半分,王全兴就站在那里看着他,眼神痴傻,却直愣愣的。 倪喃撑着身体往后退,声线发抖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别过来你别、你别过来! 眼前的王全兴穿着宽松的白色背心和黑短裤,背心上不知沾了什么,又黄又黑糊了一片。 他整张脸浮肿,横肉满面,嘴巴微微张着,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掉。 满目浑浊的眼睛紧盯着倪喃,王全兴突然开始笑,笑声诡异,在这片阴暗的角落显得阴森万分。 恐惧感袭满全身,倪喃浑身冒冷汗。 -- 第100页 在王全兴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倪喃尖叫了声,想爬却被王全兴拖着腿拽了回来。 滚啊!倪喃声嘶力竭,胡乱地厮打着王全兴,然而王全兴只是呆滞地傻笑,看倪喃挣扎便更兴奋起来,五官不受控制,拽着倪喃的手臂和腿往他这边拖。 你别碰我!倪喃挣扎着,奈何力气悬殊过大,身体一点点被拖过去,倪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恐惧到几乎晕厥。 偌大的绝望在这一刻袭来,倪喃哭喊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就在王全兴的手要碰到倪喃的脸时,突然有人喝了声。 李守鹏不知从哪儿冲了出来,上前拖住王全兴的肩膀,边拖边吼。终于,旁边的屋子一间间亮起,有早已入睡的男男女女跑了出来,见这样子都吓了一跳,忙上去拦。 李守鹏隔开了倪喃和王全兴,把倪喃护在身后,指着王全兴就骂,你你你!他还是个小姑娘!你怎么做这么丧良心的事儿! 似是被气急了,李守鹏脖子都发红,青筋暴起,粗重的吼声叫醒了一片人。如果不是他晚上有出来溜达的习惯,后果他不敢想。 浑身颤栗的倪喃躲在一旁,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喃喃,没事儿吧!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李守鹏把倪喃的包和手机捡了起来,还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只是眼前的倪喃不言只言片语,双目空洞,恍惚得厉害。 她死盯着李守鹏捡起来的手机,屏幕碎裂,碎痕显得狰狞。意识不清间,倪喃脑中的东西唯有一样是清晰的。 方才在巷子口,倪喃打开她和时卿的对话框,删掉了一条她原本不再想发出的信息。 [倪喃:和你讲个鬼故事,我好像不想回去了,要不你自己过吧。] 作者有话说: 倪喃也曾为她和时卿的以后做过尝试和努力的。 上卷快结束了,这几章的处理比较难写,在反复地修和调整,可能后期还会修。 总之,还是很想给宝贝们传达到一些东西的。 连着两天都晚了一会儿才更新,我先头顶抱歉嘤嘤嘤qwq 第46章 耳边的关切和吵闹好像变成了嘈杂的风,轻飘飘擦过耳边,越来越远。 倪喃僵硬在原地,像被铁链拴住了双腿,血液在全身逆流,失了温度,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像是尖锐的硬刺,把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扎得千疮百孔。 不过片刻,王全兴的家人也披着衣服赶了过来,见这场景,有个中年男人走上前对着王全兴就是一巴掌,其实并不重,顶多是轻轻划拉了一下。 还在痴笑的王全兴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一愣,立刻就哭喊起来,又是吵又是推人,场面混乱不堪。 王全兴早年有个老婆,出事儿后,老婆带着孩子走了,从此再没回来。如今他这副模样,就靠着年迈的父母养着。 上了年纪的妇人见儿子被打,忙抱着他的头护在怀里,尖利的嗓子怒斥道:你打兴子做什么!他现在就跟个半大的孩子似的!哪儿懂得了那么多! 妇人看了眼倪喃,目光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况且他又没把人怎么样!不过就拉了一把,又不是碰不得! 像是得了母亲的庇护,王全兴哭喊得更加大声,鼻涕和口水糊了一脸,被妇人拿着袖子一抹,你看你把兴子吓成什么样儿了! 闻声,第一个来气的是李守鹏,他涨红着脸同她理论,什么叫没把人怎么样!要真怎么样了那就晚了!喃喃可还是个孩子! 她是孩子我儿子就不是孩子了啊!妇人把王全兴护在身后,仰起下巴怒斥着,我们兴子现在这副样子又和小孩儿又什么区别!她看了眼倪喃,冷哼道:要说起来,现在的兴子比她还小呢! 你!李守鹏怒目相对,你这是强词夺理! 方才那个打人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他双手伸出来摆了摆,示意两边不要再吵,都是邻里街坊的,大半夜吵什么,咱们好好解决。 这对夫妇自然是知道倪喃的,当初就是因为她,王全兴才蹲到了牢子里。如今又摊上这事儿,很难不感到后怕和避讳。 男人往李守鹏身后看了眼,倪喃是吧,吓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你看我这儿子他侧了侧身,使得倪喃更清晰看到站在那里的王全兴。 他脸上都是泪痕,湿湿地粘在下巴上,胡子拉碴。然而他却又是笑着的,眼神无光,呆板憨愣,手指放在嘴唇的位置,一下下啃着指甲。 目光对上她的那刻,倪喃愈发浑身颤栗,好似掉进啦虫眼里般令人作呕。她后退着往李守鹏身后躲,几度几乎呼吸不上来。 他啊,这儿有点问题,其实对你没恶意的。男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继续道:他就是想和你玩儿一玩儿,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就体谅体谅他,别和他计较了。男人往前走了一步,看在他这个样子的份儿上,也能理解理解吧。 明明是慢吞吞的苍老嗓音,倪喃却觉得比厉声喝斥还让人觉得生冷。 身体冰凉得像被泡到了冷水里,倪喃双目失焦,像干涸的溪地。 -- 第101页 智利宛若八岁孩童,痴傻呆滞,一句精神有问题,就可以轻飘飘拂过一切恶行。 周围围观的人多,开始有人附和起来。 是啊,跟个傻子计较个什么劲儿。 就这啊,大半夜地吵人睡觉,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呢! 王全兴不是看谁都这样吗,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事儿的。 啧啧,大半夜出来晃悠什么,没事儿也要找事儿!真有什么好歹还要摊人傻子身上。 嘿,这不是倪志成的闺女吗! 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 听说姚玉琴要让她陪不少钱,不是走投无路,找了个傻子碰瓷吧! 这么一想还真有可能,真和她爸一个德行,连个傻子都不放过。 夜色黑沉沉的,微弱的昏黄从屋子里传出来,很快就被黑暗吞没。周围的空气湿闷,像是掐着人的口鼻,阻隔了一切呼吸的途径。 无数道打量和鄙夷的目光看过来,审视比匕首锋利。 倪喃突然感觉身上很重,重到站在这里都是一种煎熬。额角的发丝被冷汗浸湿,牙齿打颤,血肉被从这具骨架上一寸寸抽离,生气寥寥。 人总是会为一切过错找寻借口,无论理由多么荒谬,都能说得言之凿凿。 因为本不认为自己是错,所以尽管是错,也能变成理所应当。善恶没有界定之分,对错无法考究,是非曲直由人评判,弱者活该卑躬屈膝,承担一切罪名。 她的旁边只站着李守鹏,一舌难敌众口,却仍是不断地反驳着旁观人的话。 脑子有问题怎么了!就算他再有问题也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 无论他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也不能拿精神病当挡箭牌! 李守鹏扯着嗓子,喉咙都冒烟。 忽而,身后突然传来声轻轻的哼笑,带着浓厚的讽刺和苦涩。 一扭头,李守鹏边看见倪喃抬起了眼来。她面无表情,神色黯淡至极,双眼漠然冷淡,像是荒芜的废墟,理解,怎么会不理解。 倪喃拿了包背在身上,眼神森然,语气冰冷,这么多年,他就算变成了傻子,也依旧是个令人恶心的畜生。 说罢,倪喃转身便走。 看着倪喃的背影,妇人破口大骂,脏字堆积。然而倪喃就和没听到似的,走得干脆利索。 步子越来越快,倪喃几乎是用跑的。临进门前,李守鹏拦住了她,他气喘吁吁,眼神满是担忧,喃喃 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倪喃握着门把的手臂还在颤,却强忍着维持现在的镇定。 稍顿,她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握住了李守鹏的手臂。倪喃呼吸有些重,鼻尖很酸,李叔叔,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个忙。 闻言,李守鹏忙不迭地点头,你说! 我倪喃眼神恍惚,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终于,倪喃似是狠了心,她对上李守鹏的眼睛,目光坚定,我想,卖掉这个房子。 - 倪喃回到别墅那天,正好赶上时卿要参加引力集团周年庆晚宴。 从公司回来,时卿径直走进衣帽间,打算换件西装。然而刚推门进去,便看见倪喃坐在中间搁置领带的实木展示柜上。 少女松软的黑发落在肩后,穿着条红色的吊带裙礼裙,脊沟平滑,腰肢纤细,背后的蝴蝶骨被长发遮掩,若隐若现。 她双手撑在柜子两侧,微微向后仰,来回扫视着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像是在挑选。 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时卿缓慢地走过去,在倪喃身后停下。 眼前的少女并没有转过身,目光落在西装上,问了声,你今天晚上穿哪一套呀,得和我这条裙子搭配才行。 别人带女伴,女伴衬人。 时卿带女伴,他得做陪衬。 唇角无声勾起,时卿伸手过去,轻轻拨开倪喃的头发,指骨若有若无地掠过那漂亮到几乎要飞出来的蝴蝶骨。 背后一道凉意,倪喃动了动肩膀躲了开来,她扭过头,一见面就动手动脚,时先生,白日宣yin不可取。 时卿笑,马上就晚上了。 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若幽幽深谷的回音。他垂下眼眸,掌心朝上,手指勾了勾倪喃锁骨上细细的肩带,指骨抚过圆润的肩头。 手下的皮肤玉凉,轻轻的摩挲,像是在描摹。 倪喃迎上他的眸光,脑袋偏了偏,眼尾微挑,时卿,今天我好看吗? 自从时卿开始出席活动,他就把衣帽间额外腾出块很大的空位出来,里面放着各种高定和高跟鞋,全是她的尺寸。 这条吊带红裙就出自这里。 微弯的月亮眼,藏了对钩子。 时卿没答话,忽而伸手穿过她的腰后和腿弯,将倪喃抱着往外走。 很自然的,倪喃将手臂勾在时卿的脖子上。她没穿鞋,两条藕白的小腿随着走动晃荡。 时卿将倪喃放在衣帽间外的沙发上,而后重新走进衣帽间,出来的时候手上拿了高跟鞋。 脚下是地毯,倪喃脚尖点地,脚跟就抵在沙发腿上。 -- 第102页 步子在地毯前停下,倪喃看到时卿蹲了下去,伸手去握她的小腿。 精致的踝骨上有条踝骨链,镣铐的装饰,是时卿送她的那条。 在外面野够了?时卿给倪喃穿上高跟鞋,动作放得很轻,拇指有意无意擦过踝骨,链子被拨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含着几分笑意,还以为你不准备回来了。 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倪喃面容如常,她低着头看时卿,笑得一如既往,要是我没野够,是不是还能不回来啊。 空气沉默片刻,时卿继续给倪喃穿另一只鞋,边动作,边淡声开口,不能。 他的嗓音清润,却带着股肃正。 高跟鞋的尺码和倪喃的码数相合,不宽松也不窄小。 时卿抬起头,一只手搭在膝盖上,眸光沉凝,没野够,也得在我身边野。 作者有话说: 应该就这一两章了 第47章 引力集团的周年庆宾客不少,除了业内各界,还有很多其他圈子的人。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一个个挤在会所门口,都想拍下第一手的照片。 那些拿着邀请函的头部媒体,显然成了小型工作室艳羡的对象。 虽说今天的主角是引力集团,但时卿出现的地方,很难不成为焦点所在。不断有人上前攀谈,说的都是些生意上的事,倪喃听不进去,安安静静在旁边当花瓶。 时卿知道倪喃无聊,趁着空闲下来的功夫,和她说可以在宴会厅里找个茶歇的地方吃点东西,但不能跑太远。 有这种好事儿倪喃当然不会拒绝,连声答应后拔腿就溜。 她走到了一处休息区坐下,这里位置比较偏,人也不多,倒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地方。 从倪喃的角度,刚好可以清晰看到时卿推杯换盏的身影。笔挺立体的西装裁切得刚刚好,完美勾勒出他挺拔颀长的身形。 男人五官冷硬,优越的比例和轮廓没有一处是冗赘。他的神情淡漠疏离,尽管拄着根拐,也不减半分气势。 很显然,人群中的时卿惹眼得过分。有他在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自动虚化,目光只能凝在他身上。 觥筹交错的生意场,喧嚣嘈杂的人际圈,他是众星捧月的那一个。 野兽回归丛林,生来就是主宰者。 阴暗的房间不是他的归属,这里才是。 休息区的灯光较为柔和暗淡,倪喃的笑容渐渐收起,她靠在沙发上,脑袋往下低垂着。打发时间般,倪喃拿出手机随意滑动了两下。 狗仔的信息同步得快,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会所里的照片就被流了出去。 照片的点击量和转发量以极快的速度不断攀升着,甚至还有博主精修了现场图。 九宫格的照片,时卿的照片占了大半。而另外几张的焦点,在唐凝身上。 滑看信息的指尖微顿,倪喃的目光在那条新闻消息上停住。 [昔日情侣同框出现!网友:这旧情必复燃!] 照片都是在会所门口拍摄,其实并没有二人同框出现的画面,不过参加同一场宴会,碰面也是在所难免。 尽管前段时间的时卿曾亲口澄清与唐凝的绯闻,然而固有澄清,也挡不住网友磕cp的热情,评论区一如既往的热闹。 [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磕死了磕死了磕死了(桃心眼emoji)] [他们不喜欢同框,但是我喜欢啊(狗头emoji)] [这是什么豪门虐女火葬场啊,唐凝不追夫我第一个不同意!] [srds他们真的很好磕啊,两家不准备再续一下姻缘吗(期待emoji)] [哪位好心人可以拍一下他俩的同框照,我真的会爱死,是绝对会在字母站屠版的程度!] [不是,cp磕过了吧,人都说和唐凝不熟了] [他们熟不熟关我什么事,我就要磕cp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 [有些人认真过头了吧,磕cp有必要上纲上线吗(流汗emoji)] [必须是真的好吧呜呜呜!我的cp居然还有文艺复兴的一天(大哭emoji)!] [有没有过期糖给我吃吃(憨笑emoji),急需一些粮。] [想要过期糖直接字母站搜索,以前唐凝的每场秀时卿都会在,两个人还坐一块儿!] [《复仇归来后我和我的白月光he了》] [家世背景到能力外表属实是登对过头了,谁能不爱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呢?] 简简单单几张照片,看来还真激起了不少波澜。在所有人眼中,唐凝终究是会回到时卿身边的,合情也合理。 倪喃没什么反应,翻看过后退出了媒体界面。 她沉默着靠在沙发上,从侍者手里拿了杯香槟,双唇抿了口,并不是她喜欢的味道。 再次抬眼看过去,时卿正侧身和一名老者交谈着,举止温雅从容,淡淡的笑也觉得疏冷。 看着看着,就出了神,眼神没再移开。 忽而,一道温柔的嗓音打乱了倪喃的思绪。 他恢复得很不错。 倪喃闻声回头,看到张温柔含笑的脸。 窈窕的身段,一身碧色修身礼裙,头发绾在脑后,露出好看的脖颈线条。唐凝两只纤细的手随意交叠在身前,垂眸看过来,眼波似含了春水。 唐凝温声道:你是时卿的助理吧,多亏你了,把他照顾得很好。 -- 第103页 很轻缓的语调,也不知道是在替谁说感谢之词。 眼神对上不过几秒,倪喃把头扭了回去,应着声,时圃告诉你的? 身后有瞬间的静默,而后,唐凝走了过来坐在倪喃身侧。她翘起腿,尽管是坐着,脊背仍然挺得笔直,手放于膝盖上,动作和腔调都不紧不慢。 他从前就是这个样子。唐凝直视着远处的男人,眸光含着几分情,也带着冷静,还好,他回来了。 旁边的人突然开始感情伤怀,想讨清净的倪喃不太能适应。 找我有事?倪喃问得直接,没做什么弯绕。 唐凝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身红裙热烈又张扬,眼中的漠然却莫名和时卿相似。 倒也没什么事。唐凝笑着撇开眼睛,问侍者拿了瓶香槟,眸光落在人群里的时卿身上,只是想知道,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他过得怎么样而已。 很是细软的江南嗓音,让人想到婉转的扬州小调。 倪喃手肘搭在膝盖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偏头看向唐凝,你喜欢他? 明明是疑问,语气却有点陈述的意思,像是在叙述事实。 闻声,唐凝眸光一晃,眼皮微微下敛,笑了笑,说这个,好像没什么用。 我知道时卿在生我的气。唐凝无声叹了口,当初我离开他,也是迫不得已。 和时圃的事,也是家里人的决定。 现在能看到他重新振作起来,我真的很高兴。 我知道自己伤害了他,他气我也是应该的。 本来没什么兴致的倪喃听了唐凝的话,突然就生了点好奇,这么说,你们还是情投意合? 稍顿,唐凝扭头对上倪喃的笑眼,你没必要套我的话。她转了转手里的香槟,笑容婉约,我和他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看来是红颜知己啊。倪喃笑意更浓,她的指尖敲击着下巴,只可惜这个红颜有点水,比起感情,财权看得更重些。 话落,唐凝的笑容淡了不少,她道:你不懂的,我这种家庭不可能把感情放在第一位。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倪喃笑出声,你们哪种家庭?可以把感情当做物品贩卖的家庭?嗯,商品倒是挺先进。 讽刺的意味浓,唐凝没应声。 你是叫倪喃?良久,唐凝道了这样一句话,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 一本正经,理直气壮。 倪喃的笑容沉下来,眸光疏冷,你以为他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 滚远一点,别碍着他眼。 言毕,倪喃起身边要走,却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我可以帮他。唐凝声线平稳,尽管面对倪喃的冷眼也依旧从容,我想让他回到他原有的位置,那些本就是属于他的。 以前的时卿不会有顾虑。 倪喃,别拖累他。 步子停了下,倪喃侧过头,嗓音冷淡,你以为他需要你帮吗?他才不会靠别人。 快速走离休息区,倪喃没有回大厅,反而绕到了会所后的露台。 这个季节的晚风不冷不热,吹在身上让人感觉到清爽。倪喃双臂支在玻璃栏杆上,眼睛漠然平视着前方,眼皮下掠,脸上没什么情绪。 方才唐凝的话她大多没放在心上,可有句话她听进去了。 还真是,自己身上肮脏事儿一堆,还总缠着别人做什么,平白给人添乱。 望着远处的黑幕,倪喃有些出了神,甚至连身后来人都没察觉。直到腰后覆上只手,下意识般的,倪喃全身一抖。 然而在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时,重又放松下来。 抖什么。时卿沉声问,他从后面揽过倪喃的腰肢,胸膛贴上来,俯首在她颈间,让你穿这么少,到时候着凉了可没人管。 倪喃笑了声,着凉就着凉呗,好看不就行了。 肩颈上覆上来一只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巴上掐。时卿从后面握住倪喃的喉咙,微微使力让她的下巴抬起来,时卿的气息埋得更深。 唇在颈侧若有若无地轻碰,腰间力道更紧。 时先生,这可是在外面。 嗯。时卿置若罔闻,所以呢。 说了让你别乱跑,怎么上这儿来了。时卿转过倪喃的脸,就这么待不住? 男人的眸光深邃,靠得近,倪喃能感受他的呼吸。风吹动发丝,往脸颊上跑。时卿指尖一拨,将它别到倪喃耳后。 确实待不住。倪喃推着他的肩膀,整个人转过来,腰背抵着玻璃栏杆,她伸出手,笑盈盈地揽着时卿的脖子,要小心了,随时可能会跑路噢~ 时卿垂着眼皮,一只手按着她后颈,侧头到她耳边,那你说,要不要把你关起来。 声音夹杂着风,带着股冷磁的质感,幽幽钻进人耳朵里,竟显得空灵鬼魅。 四目相视,倪喃的高跟鞋足尖有意无意踢了踢时卿的小腿,把我关起来干嘛。 -- 第104页 少女的睫毛卷翘,皮肤若玉脂,红唇勾着弧度,眼尾稍稍波动,都挠得时卿心痒。 他偏头过去,干什么都行。 双唇贴在一起的时候,倪喃主动仰头抱住了时卿。 微怔过后,时卿把拐杖侧倒在围栏上,把倪喃搂进怀里。薄唇轻启,掠夺和索取。 卷在夜色里,吻都变得肆无忌惮。 没见面的这段日子,情绪似被沉积,在亲吻中慢慢放纵。双唇辗转,呼吸点燃黑暗。 时卿按着倪喃的蝴蝶骨,根本不给她后退的机会。 清亮的月光掉下来,像是落了满肩的霜雪。星月在此刻也变得热烈,卷动着云层在黑沉沉的夜晚狂舞。 终于,时卿松开了倪喃,呼吸深重。他凝视着倪喃,眸底情绪翻涌,指尖摩挲过她的唇角,似是在给她喘息的机会。 倪喃抬起眼睛,沉默了会儿,突然来了句,要不我们回家? - 因为她的一句话,两人双双离场。 当时倪喃那话出口,时卿明显愣了瞬,他询问着,嗓音很沉,你确定? 又是片刻的停顿,倪喃点了点头。 然而,车子行驶到别墅门口,时卿看着枕在自己肩上的少女,无奈地笑了笑。信誓旦旦是她,半途掉链子的也是她。 强压下身体的火气,时卿抱着倪喃上了楼。他扯过被子盖到倪喃身上,伸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其实倪喃睡觉很浅,然而今天却是一路都没醒来。 方才靠近些看,她眼底有圈淡淡的青色,不知梦到了什么,眉毛轻蹙。尽管是在睡梦中,倪喃依旧抓着时卿的衣袖,越攥越紧,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 直等到倪喃睡得更沉,时卿才轻轻掰开倪喃的手,将她用被子裹得严实。 也不知倪喃是做了什么噩梦,表情一直不太好,时卿就在旁边陪她,一直待到了后半夜,见倪喃睡得安稳了,才静悄悄地从房间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时卿的错觉,他总觉得最近的倪喃安稳得过分。 她很少提凤头巷的事,也从不和他讲毕业后想做什么,只是每天待在别墅,缠着他在这地方逛来逛去。 工作日时卿上班,每晚回来都能看到在餐桌边等她的倪喃。 她最近好像爱上了下厨,每天都有不同的花样,只不过好像没从前那么细心了。 对着那盘杯颜色鲜艳的胡萝卜汁,时卿面色不太好,一时间不知从哪儿下口。倪喃了解他的喜好和厌恶,自然也知道他对胡萝卜的抗拒。 这杯橙红色的液体,实在很难让他接受。 所以时卿有效怀疑,倪喃可能真的在整他。 然而下一刻,倪喃坐到了他的身侧,把胡萝卜汁往他眼前推了推,胡萝卜汁可以明目降压,你不能挑食。 边说着,倪喃扯着他的手放在杯子上。 你每天用眼过度,喝这个,刚刚好。 本以为胡萝卜汁是她的一时兴起,没想到第二天,倪喃又端来了他讨厌的鲜牛奶。 她义正词严地科普着牛奶的营养物质,甚至还亲自去超市挑选了好多牛奶在冰箱里囤着,苦口婆心地劝,好言好语地商量,说每周必须要喝几杯,不能落下。 两个人偶尔会在晚上饭后去花园里散散步,然而散步也没能挡了倪喃的话匣子。 她指着主卧那层的天台,很是没好气,你以后大半夜的能不能少去那地方,这破月亮有什么好赏的。话落,倪喃还瞪了眼天上的月牙,像在同月亮赌气似的。 小心到时候冻死了,变成月亮干尸!倪喃凶神恶煞地做着鬼脸,只是那副纯美乖巧的皮囊,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时卿: 初秋的栖坞,晚上的温度至少也绝对冷不到哪里去,甚至于风都是热的。 其实自从早前倪喃陪着他去露台吹了几次风,时卿就很久没有半夜独自去露台了。只是她突然提起,还差点让时卿没反应过来。 见时卿不说话,倪喃扯了他的袖子,不悦道:你听到没有。 少女嗓音轻软,眉毛皱起,双颊鼓着像条小金鱼。 时卿笑着把倪喃拉到身侧,怎么最近这么唠叨,画家准备转行当演讲家了? 听言,倪喃哼了声,还不是因为你生活不能自理,白耽误我功夫,我也是大忙人好不好。 怎么听着好像还不乐意? 不是不乐意,是非常有意见。后半句,倪喃一字一顿地强调,老大不小了,让人省点心。 这句话是不是该送给你自己。 我还是个少女,和时先生你,有壁。 光线明亮的花园里,彼此的目光极为清晰。时卿低头笑了声,突然就拉了倪喃的手臂把她抵在路灯的灯杆上。 男人的气息覆上来,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影子,挡了视线,朦胧的轮廓覆着层橙黄的光晕。 倪喃一只手按在时卿肩膀上,抬眼看他,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是私人住宅,没人。时卿握着倪喃的手腕,再到掌心和指缝,眸色一点点加深。 -- 第105页 雪松气萦在鼻尖,极淡,却在这闷热的晚上显得清凉。 倪喃伸出另一只手,在时卿的衣领口打转,所以在没人的地方做什么? 你说呢。 时先生,这可是在外面。 那就来次野的。 尾音落下,时卿刚想吻下去,倪喃突然偏头躲开,她侧眸看他,以后少来野的,被人看到不好。稍顿,倪喃低头看了下,你还是个瘸子,对腿也不好。 倪喃,怎么话这么多。时卿的虎口卡着她的锁骨,交代后事呢。 空气安静不过一秒,倪喃笑道:对啊。 看她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时卿忽而笑了声,或许你以为我还会和谁野? 倪喃,怎么这么能耐啊,交代个后事也要专门气我一下。 尽管是逆着光,男人的五官映在倪喃眸中依旧是清晰的。冷硬的眉骨,总是带着疏离和戾气的双眸,偏生看向倪喃的眼神藏着丝缱绻和温情。 停顿了半晌,倪喃拉着他的领子,笑容乖顺,以后尽量不气啦。 时卿,最后一次。 作者有话说: 马上啦 第48章 初秋的时候,正好赶上时回山的生日宴。就算是给个面子,时卿这一趟也还是要去的。 倪喃那天好似心情不错,早早地就拉时卿去衣帽间挑礼服。 翻看了半天,倪喃始终眉头紧锁。时卿就站在一边看着她,好像是在处理什么绝世难题,难得地表现出了几分焦躁。 这么兴奋?时卿笑,平常和我出去,也没见你这么认真。 倪喃转过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你少污蔑我优秀的职业素养。 手上的动作一顿,倪喃突然跑去拉着时卿的手臂往柜子那边扯,把手臂一挥,很是大方地说了句,今天你来选。 我来?时卿疏懒地靠在柜门边,侧眸瞥了眼那排让人眼花缭乱的礼服,怎么今天把决定权交到我手里了。 声音含着笑意,有几分纵容和柔色。时卿扬起手去勾倪喃的发丝,一圈圈在指尖上环绕。淡淡的眸光落在倪喃脸上,字句极缓,我选什么,你穿什么? 对啊。倪喃温声回应,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得好好珍惜。 时卿收回手,双臂环抱于胸前,微微俯身凑到与倪喃目光相平的地方,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倪喃,你又做了什么好事不想让我知道? 这样的距离,倪喃能清晰看到时卿墨黑的瞳孔。她浅笑着,掩下一切蛛丝马迹,你就不能想我点儿好是不是,外人知道你心胸这么狭隘吗。 外人知道有什么用。时卿的指骨轻碰了下倪喃的耳垂,你知道就行了。 话落,还没等倪喃反应过来时卿的意思,他便站直身体,用手拨了拨衣柜。 靠右边一排有件黑色的一字肩短款小礼裙,肩膀处的设计是两条钻石链条肩带。 眼眸稍凝,时卿拿了那条裙子出来,应该会挺合适。 嗯。倪喃接了过来,听你的。 - 晚宴已经开始,倪喃和时卿姗姗来迟。 生日宴在栖坞时家的别墅举行,算起来,时卿也有很多年没再回到这个地方。下了车,倪喃紧紧跟在时卿身侧,趁着旁侧没什么人,偷偷摸摸挠了下时卿的掌心。 你小时候就住这儿啊。 时卿放缓了步子,与倪喃并肩而行,低低应了声嗯。 来回环看了番,倪喃好整以暇地评价道:是该早点搬走,这地儿比茵北路差远了。 闻声,时卿默了片刻,余光里的少女惹眼得很,他双眼仍旧平时着前方,步子慢,淡声回应着她的话,嗯,是差远了。 满是喧嚣和人声的宴会厅,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西装革履的男人体面寒暄着,时不时点两下头,以表示对对方的认同和尊重。 时回山带着时圃在人群中穿梭,贺声不断,偶尔发出几声爽朗的笑意。 谈话间,门口出现阵隐隐的骚动,众人闻声看去,目光齐刷刷落在勘勘进门的男女身上。 同是黑色系的礼服,男人宽肩窄腰,手上执着根黑金拐杖。微微掀动的眼皮,可见其毫不掩饰的戾气。 他身侧跟着个少女,长发微卷,黑色礼裙更衬得她冰肌玉骨,有张纯美的脸,唇角挂着轻松的笑意。 时卿的目的很明显,刚进门便找准了位置,带着倪喃朝时回山的方向径直而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时卿进门的那刻,时回山脸上的笑意便收了起来,眉毛拧着,脸色不太好看,疲惫又生冷。 直到在时回山面前站定,时卿才开了口,语气没什么温度,爸。 很平常的一声称呼,然而过分的冷静和淡漠却显得其有些机械,好像眼前站着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陌生人而已。 原本热络喧嚣的会客厅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小提琴和钢琴的音律还在人耳边流淌,然而人声渐消,转而是一些轻微的碎语声。 -- 第106页 这段日子以来,时回山和时圃二人显而易见地受了些蹉跎。 原本总爱出现在各大媒体头版的商圈父子,如今就算精装打扮也掩不下那股疲惫。 时回山年纪并不算大,然而精气神却差得很。他头发梳得很高,但眼圈发黑,那副面对旁人喜笑颜开的愉悦感倒像是装出来的。 再看时圃,没比他父亲好多少。 仍然是那吊儿郎当的轻浮样子,然而他眼睑下淡淡的青色,到底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见着时卿,时圃脸黑了下来。原本没什么神采的双眼突然变得恶狠,直直地瞪着时卿,唇线紧抿,敢怒不敢言。 时回山咳了两嗓子,眼睛从时卿身上撇开,哼了声嗯便当作应答。 本就没什么话聊,此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谁都没开口。 倪喃全然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瞧着时圃那张臭脸就神清气爽。而后,她看到时卿侧身不知对谁说了句,陆总,好久不见。 跟着时卿出来这么多次,倪喃还没见过时卿和谁主动打过招呼。她偏了偏脑袋,好奇地看了过去,入目是张清隽疏离的脸。 有那么一刻,倪喃甚至觉得他身上的冷然和时卿有几分相似。 然而下一刻,她便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时卿戾气深重,眉宇间郁气尽显,光是看着便让人觉得森然。然而面前的男人则好似温润得多,让人想到深潭寒玉,距离感却极强。 眸光晃过,倪喃看到挽着他手臂的人。年龄不大,皮肤白皙,是种很温软的美。漂亮清透的杏眼,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短暂的思索过后,倪喃知道了这两人是谁。东临陆氏集团的掌权人陆格,和他的未婚妻知柚,她记得,这两人婚期将近,居然还有功夫来趟栖坞。 陆格看着时卿,朝他点了点头。 很生冷的一段对白,像在演哑剧。 紧接着,倪喃听到陆格同时卿说了句话,不打扰几位闲聊,失陪。 话毕,陆格带着他那位未婚妻转身离开。 气氛再一次陷入沉静,时卿也并没有再待下去的意思,只微微颔首便离了时回山身侧。 总算不用在盯着这几人较劲,倪喃轻松了不少。和从前一样,来找时卿应酬攀谈的人多得几乎要排起长龙。 换做以往,倪喃早找个地方偷闲去了,然而今天,却始终紧跟着时卿,距离不超过一米。 时卿同别人说话,倪喃就溜达到身后躲着,时卿的身躯几乎遮住她整具身子,更加方便她作乱。 趁着没人理会的空隙,倪喃偷偷去碰时卿的手背,若有若无的轻蹭,柔软掠过,好似下一秒就能牵上他的手,十指相扣。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时卿把空闲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倪喃转而去勾他的手指,半牵半放开,虚拢着一个弧度。时卿想要握住,却又被她躲了开来。 纸醉金迷的生意场,有人在喧嚣里暧昧。 义正词严的问询和交谈下,时卿面色肃正,嗓音平缓。偶尔的颔首,让对面的人感到被认同的狂喜,不住地同时卿滔滔不绝。 然而生冷的面容作掩护,时卿在背后同人纠缠。 一面高谈阔论,一面旖旎沉浮,掩耳盗铃。 然而几次勾绕,却还是没把那柔软握在掌心,时卿渐渐没了性子,有些心不在焉。 没一会儿,而后传来声浅浅的轻笑,被音乐和人声覆盖,低得几乎听不到。 时卿眉间微不可见地蹙了下,下一刻,他突然开口止了对面人的话,不好意思,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 抬起步子前,时卿侧头看了眼身后的倪喃。 虽然步调缓,但跨度大,没几步就能走出去很远。倪喃连忙跟了上去,只是时卿却越走越偏,尽挑没人的地方拐,转了个弯,绕进了走廊里。 随着他的方向,倪喃转身而去,然而肩膀刚过拐角,便被人扯了手臂按在墙上。 原本以为会磕着硬物,然而肩后却抵住了个东西,并不疼,是时卿的掌心。 倪喃仰起脸看他,明知故问,时先生不是还有点事要处理吗,怎么停这儿了。 月亮眼勾人,揣着糊涂装明白。 时卿微微垂首,眼皮下敛,深沉的眸光凝在倪喃脸上,语调低缓,倪喃,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不老实,不是不想在外面野? 轻笑了声,倪喃对时卿的话不置可否,眼角微微挑起,有点顽劣的意思,确实不想在外面野,可是能怎么办呢,时先生今天格外吸引人。 少女肤白唇红,眸光清亮,一字肩礼裙的设计,凸显出她好看的肩颈,锁骨上那颗小黑痣竟添了些yu.态。带着笑意的嗓音,说的话很难不让时卿心悸。 几分真几分假,或许不顾也罢。 时卿伸手轻抚她的耳后和侧脸,直到虎口压住那颗小痣。 专门来惹我的是不是。时卿沉声道了句,尾音堪堪收掉,吻便落了下去。 热烈的,亲密的索取。 双唇相贴,舌尖同对方纠缠。半是啃咬,半是接吻,几乎要断了气。拐杖被孤零零地摔落在地上,发出几声闷响。 倪喃撑着高跟鞋站直身体,倚靠着时卿往他身上贴,她也搂上时卿的腰,启唇回应。 -- 第107页 不知是不是时卿的错觉,他总觉得今天的倪喃格外主动。不同于以往的撩拨和玩笑,而是有意的亲近和触碰。 一整晚紧跟身后,甚至会让他产生种倪喃黏人的荒谬想法。 或许,是她又想出了什么糊弄人的新花样。 所有的犹疑都在吻中放纵,至少此时此刻,面前的人是活生生存在的。 昏暗的走廊,传出轻轻响动。 然而两人万分投入之时,耳边突然传出道人声来,时总,借个道? 意识被人拉回,双唇分开,倪喃看着时卿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噗嗤笑出了声。她裙边有些乱,口红不见,被人吞得干净。 时卿直接把倪喃挡在身后,然而少女不老实,想要探头出来看,又被他拽了回去。 走廊不宽,确实挡了人路。时卿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陆格和知柚,面容沉静得过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领,弯腰捡起了那根被扔到一边的拐杖。 而后,他直接搂着倪喃往旁边侧了侧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请便。 与陆格和知柚碰面,属实意料之外。那二人经过她身侧的时候,倪喃目光落在知柚身上,不知在想什么。 走廊里再次剩下倪喃和时卿两个,时卿哼了声,刚才笑得挺高兴? 正在出神的倪喃晃了神,她扭头对上时卿的眼睛,有瞬间的停顿,而后立刻又覆上笑容,这不是有时先生嘛,有时先生在总是高兴的。 上哪儿学的这么多腔调。时卿笑,今儿晚上全使我身上了? 倪喃眨了眨眼,你管我上哪儿学的,听着开心不就行了。 话落,倪喃状似无意地看了眼手机。眼神有片刻的沉凝,不知在想什么。 她抬起头,时卿,你先回大厅去叭,我去个洗手间。 听言,时卿往走廊后看了眼,知道在哪儿吗。 知道知道,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路痴。倪喃笑着催促,眸色是柔的,快回去吧。 尽快回来。时卿撂下句话,而后才抬了步子。 深长的走道里,拐杖与地板碰撞,发出缓慢有节奏的闷响。男人的步子不快,脚步声似有回音,绕着耳边慢慢荡远。 方才来的时候不觉得,此刻倪喃看着长廊却感到幽深。 与外面的光亮相比,走廊里黑得多。有尽头,却也没有。黑压压的空气,情绪在沉默中四散。时卿很高,背影宽阔,然而拄着根拐,总归是有点遗憾在。 每一步都沉重,每一步又稀松平常。 可是尽头的深处,是倪喃看不到的光景。 时卿渐行渐远,连背影都变得虚晃。倪喃感受到心脏一股莫大的空间正在被人腾出地方,生拉硬拽,狠命撕扯,拉着全身筋骨不受控地抽动。 指尖处传来的钝痛似是没有知觉,倪喃看着时卿,熟悉又极富安全感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忽而,倪喃就喊了声,时卿。 男人的步子停下,转过身,却看到倪喃还站在原地。刚想说什么,她便开了口。 隔得远,时卿并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感觉,她笑容很美,站在那里,便是他眼中绝佳的风景。 倪喃语调轻松,一如往常的不着调,笑道:你别等我哦。 去个洗手间有什么好等的。 放心。时卿无奈笑了声,傻子才会在这儿等你。 话落,步子抬起,转身绕过拐角。 深长阴暗的走廊里,只剩下了倪喃。空荡荡的,寂寥无人,会呼吸的活物只她而已。 片刻,倪喃终是转过了身,她低下头,声音很低。 或许是对时卿的回应,或许是对她自己的。 少女笑容浅淡至极,嗯,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想来想去,这就是倪喃的方式。 就算是离开,也不要他做后走的那一个。 她会看着时卿,稳妥的,坚定的,走向最好的地方,没有她的地方。 上卷应该还有一章就结束了,陆格和柚柚是隔壁《你别靠近我》,喃喃时卿之前也客串过,也算是联动啦~总会和柚柚陆格一样,有个甜甜的圆满的以后。 第49章 倪喃进了洗手间,随便找了间隔间进去,在马桶盖上坐了会儿。 时间分秒流动,倪喃盯着手机屏幕,从亮白到重新暗下去,屏幕熄了再亮起,反反复复。 时钟数字不停变化,那是她在栖坞最后的时间。 闭了闭眼,倪喃把手机收好推门出去。她这才发现洗手间还有个人,正在洗手,倪喃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离了开来。 冰凉的水顺着水龙头流下来,哗啦啦地冲刷着指缝和手背。 双手来回搓动了几下,倪喃双手撑在水池上,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明亮的玻璃镜,让倪喃想到第一次进到别墅的那天。 她无意间闯入那间屋子,单面可视的镜面后,时卿就那里看着她。 现在想想,竟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余光中一直有道目光在偷瞥她,倪喃关了水龙头,转身面向旁边的知柚。 -- 第108页 目光相视的那刻,她注意到了知柚的躲闪和不知所措。 然而,虽有些无措,但知柚低了低眉,并没有立刻离开。她抬眼看向倪喃,眸光很亮。 倪喃无声笑了笑,这位年龄不大的陆太太,心思还挺细腻。知道倪喃有话想对她说,也不多过问,就乖乖地在那里等。 嗨~我是倪喃,刚才我们有见过。倪喃伸手指向某个方向,在楼梯间。 少女笑容轻松,然而知柚却觉得,那笑不达眼底,像是装出来的。那双瞳孔中满是丧然,莫名让人心紧。 我是知柚。她的声音和人一样温软,糯叽叽的像是棉花糖。 倪喃低低重复了声她的名字,笑道:名字真好听。 稍顿,倪喃问了声,你们是去了后院露台吧,那里现在还有别人吗? 什、什么?突如其来的问询,让知柚有些没反应过来。 啊,倒也没别的事儿。倪喃耸了耸肩,我就是无聊,想去后院儿透透气,里面太吵,想找个安静的地儿。 这样啊。知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真回答着她的问题,挺安静的,也没什么人。 行。倪喃拍了拍知柚的肩膀,谢啦~ 说完,她转身面朝镜子开始补那早就没了的口红。 气氛安静下来,倪喃仔细描摹着唇形,身侧的少女往门外走了没两步,却又转过了身,她问,你一个人去吗? 擦口红的手一顿,倪喃抬起眼看向知柚。 不太简单,怎么什么都看得出来。 两人沉默着相视了会儿,倪喃唇上勾着清浅的笑,她嗯了声。 而后,倪喃眼皮下敛,遮了本就带着几分漠然的瞳孔。脑子里再次划过时卿那张肃然的脸,倪喃停顿了片刻,忽而淡声开口,玩儿够了,不想玩儿了。 倪喃收了口红,扭头正视知柚,笑容有些机械。指尖紧紧圈在掌心里,逼迫自己开口,说出来的话比眸色冷硬,觉得没意思,烦了就溜。 喉间轻轻吞咽,有丝丝的咸味儿,挺好。 - 重返宴会厅的时卿始终恍惚不安,莫名又突兀的烦躁感让他无法平静下来。尽管有人同他交谈,也总是心不在焉。 心脏空落落的一块儿,怎么补都补不满,像是被生生拽着,连呼吸都不安定。 他不断地往走廊的方向瞥,然而却一直没看到倪喃的身影。 握着拐杖的手攥紧又松开,时卿心绪不宁,满脑子都是倪喃那张脸。 眉眼、嘴唇、还有笑容,此刻在脑海里分外清晰,方才倪喃的神情同从前的一幕幕交叠重合,时卿突然撇下正在谈话的几人,往走廊处快步走去。 空荡狭窄的走廊里,听不到一丝动静。时卿在洗手间的门口停住,他拿出手机,给倪喃拨打着电话,等待接听的几秒里,时卿的不安几乎到达了顶峰。 然而,机械的女声传来,彻底让时卿的心脏往下坠落。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时卿沉默在原地,深重的气息不断粗喘,他没有放下电话,胸口起伏不定,握着拐杖的手在发抖。 他喊来了一个女侍者进洗手间去看看,门外等待的那半分钟,时卿设想了无数种可能。 可那无数种可能里,却只有一种是时卿不敢去思量的。 无论它有多大的可能性,时卿无法想象后果。 没多久,女侍者从里面走了出来。 最后一丝企望,消失在她朝时卿摇头的那刻。 熙熙攘攘的宴会厅,寒暄热络被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断。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穿梭在人潮之中,低头看看手机,又四处张望厅内的宾客,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紧跟着,时卿从门外进来,脸色阴沉到极致。 众人交头接耳,被这阵仗搞得不明所以。 时卿给别墅那边去了电话,倪喃并没有回去过。她的东西都好好放着,没人动过。 平白营造出一种,她还留在这里的假象。 这时,柏易快步走上前,低声在时卿耳边说了句话,先生,陆总那边有事情想同您说。 和倪喃小姐有关。 - 一楼的房间内,时卿坐在沙发上,对面就是陆格和知柚。 他的下颚紧绷,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稳,陆太太,可以详细说说,您是在哪里看到她的吗。 没有指名道姓,但指向很明显。 虽然是坐着,但时卿身上的戾气极重,面色阴沉。下意识的,知柚往陆格身侧靠了靠。手心被他紧紧牵着,知柚看了眼陆格,见他微微颔首,心思稍定。 知柚尽量清晰明确地把方才洗手间发生的事转述了一遍,每说一句,时卿脸上的阴沉和怒气就更加明显。 尤其是在她将倪喃说的最后两句话重复出来之后,时卿脖子上都冒出了青筋。 在洗手间碰到纯属巧合,然而目光莫名吸引,不经意多看了两眼。在倪喃主动同她打招呼的时候,知柚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似乎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于是那一刻的停顿,成为了倪喃最后几句话的出口。 -- 第109页 看着趋近暴怒的时卿,知柚突然就明白了,那让人似懂非懂的两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 借她之言,言下之意指向旁人。 在他们两人走后,时卿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双肘抵着膝盖,手臂自然下落,腰背弓起。脑袋沉沉地往下垂。 玩儿玩儿吗,觉得没意思厌烦了吗。 倪喃,你什么时候这么说话算话了。说气最后一次,居然就真是最后一次。 还是用这种拙劣、蹩脚的方式。 宽阔的肩膀,此刻竟有种轻易破碎的颓然。 喘息深重,空气鼓鼓入肺,呼吸都变得闷痛。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步子极快,几乎是用跑的。拄着拐的腿脚仍旧不甚灵活,他微微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手臂扶着墙壁站直身体,毫不犹豫地拼命往前。 到了凤头巷的时候已是半夜,那边没什么光,车子开不进去,时卿撑着拐杖,奋力地往那边赶。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倪喃若是要走,绝不可能回凤头巷。 然而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挣扎,像是最后一根浮木,拖着溺水的人苟且。 万一呢,万一她只是和他开个玩笑。 万一她还没来得及走。 万一,她也会不舍得。 黑沉沉的院子里,倪喃住的房间在最里面。时卿连门都没敲,径直冲进去,才发现门是没锁的,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 他停在门口,宽阔的身影落进来,斜映在地板上。 周围静得过分,除了他的喘息,再听不到其他任何动静。 男人眼中为数不多的光亮,在这间狭窄阴暗的房间内慢慢消耗。恍若一片荒芜的废墟,死寂又空洞。 原本堆满的东西的房间此刻空空荡荡,那张破旧的沙发,老式电视机,甚至连桌椅板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家具、家电被全部搬空,就连床也是。 时卿走进倪喃那间小房间,除了那扇仍旧吱吱呀呀的窗子,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地上有层浅浅的尘埃,窗檐上落了灰土,应是从窗缝里掉进来的。 时卿往后一退,身体轻晃。 原来,她早就做好了要离开的打算。 搬空的凤头巷,抹掉了一切她生活过的痕迹。她笑容满面地制造了一场分别,干脆利索到连离开都悄无声息。 回想起过去的几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包揽谎言。 那些看似真诚的对白,不过是她编织的盛大骗局。 窗户轻摆,尘埃四散。秋风穿堂而过,冲毁了短促的那几年。 时卿腿部酸痛,然而不及心脏撕裂般难忍。 城墙在黑暗中轰然崩塌,皑皑尘雾,是最后的硝烟。再支撑不住,时卿跪在了地上,拐杖发出沉沉的重响。 屋子里,男人低垂着头,肩膀微微颤动,双手攥得很紧。时卿下颚紧绷,眼尾通红。 他想起倪喃方才在走廊里同他说的话。 时卿,你别等我哦。 到了现在,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黄昏降临,夜色被拖拽,有人去不复返。 时卿胸腔震颤,喉咙哽塞着发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倪喃你怎么你怎么就敢确定,我不会等你呢。 和她之间的羁绊,往后朝来暮去,独留一人空守回忆顾影自怜。 他曾见过一个人,本生丧然,却又热烈到极致,燃尽他荒芜人生中的败井颓垣。然而所过之地杂草尽失,只剩炽热的光影,焚烧生生不息。 三冬四夏,黄鸟不歇。 吝啬和你看过的每一场雨,每一片雪。粗茶在岁月里失温,挽留变得鬼祟。 云收雨过,等待归路和黎明。 既然穷尽所有,也握不住一个你。 那就不如,破釜沉舟。 作者有话说: 因为是你,所以破釜沉舟也没关系。 第50章 春去秋来,一晃而过两三年。 法国某小镇的砖墙小屋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正坐在木窗前画画。画架立在窗边,杏色的纱帘被布带圈起,清风拂过,擦过窗檐盛开的山茶花。 颜料立在少女脚边,少女拿着颜料盘,细白的指尖上也沾了油彩。 成束的阳光洒进来,落在少女身侧,轮廓也覆了层柔软的光圈。她皮肤很白,在光下几乎透明,乌黑的头发松散在肩后。目光凝着画板,表情淡漠,眼中情绪很浅。 有人推了门进来,步子轻缓地走到了少女身后。 穆尔。倪喃放下手里的东西,在虞穆尔的手要搭上她的肩膀时扭了过来,皱着眉佯装恐吓道:又想吓我是不是,小心我一不留神把颜料摔你身上。 见倪喃突然转身,虞穆尔收回了比成爪子的手,她泄气地坐在沙发上,怎么每次都能被你发现。 倪喃笑,我又没聋,有人进来我还会听不到啊。 当初倪喃卖了凤头巷的房子后,一多半的钱用来付赔偿金,七七八八的欠款本就了结得差不多,卖了房,倪喃一次性还了个干净。 毕业证和一些毕业材料一直来不及拿,虞穆尔给倪喃去了电话,却只得到寥寥几句回应。放心不下,她从辅导员那里找了倪喃的住址来,这才知道倪喃出了事。 大学毕业后,虞穆尔打算出国继续学画画,于是,她提出了要带倪喃一起走的想法。 -- 第110页 再三犹豫过后,倪喃同意了虞穆尔的提议。 学校给虞穆尔提供了独立宿舍,倪喃则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公寓。 这些年,她一直在从事绘画,通过给一个工作室长期供稿维持生活。 那家工作室名声不小,工作室的创始人很欣赏倪喃,虽然没见过面,但这样的合作维持了几年,也算是稳定。 最开始到这里的时候,倪喃并不能完全适应。沟通成了大问题,常常因为语言不通而遇到很多麻烦。卖房剩下的钱来到法国后也很快见了底,倪喃的生活几乎被割裂,一半分给画画,一般用来打零工。 虞穆尔白天要上课,两个人多是在休息日能见到面。 公寓附近的咖啡厅和小餐厅不少,倪喃边打工赚钱边练习口语。清贫漂亮的异国少女,没少受到别人的注意和调侃,因为听不懂造成了不少误会,时常惹得顾客刁难和不悦。 还有些附近的年轻学生,会在她转身的间隙有意无意拽弄她的衣角和裙子,咖啡无意间洒到身上,发出放肆嘲弄的哄笑。 那段时间,她的状态并不好。暴瘦得厉害,几乎要脱了相。她吃不下任何东西,堪堪吞下去,又全都吐了出来。 大学时期的倪喃总是笑脸盈盈,虞穆尔纵然知道她可能并不像表面看着那般,然而直到毕业她才发现,自己对倪喃实在了解甚少。 只有一件事,是虞穆尔从大学到现在一直确定的。 倪喃这人,实在嘴硬。 有一次,她在周末的晚上带了刚做好的巧克力去找倪喃。见到她的时候,倪喃刚下了晚班回来,她瘦得几乎撑不住衣服,脸色很差,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显得病态。 然而倪喃仍是笑着接她进了屋,和她讲白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今天又接了多少画稿。 倪喃撕开了巧克力的包装纸,掰了一块儿放到自己嘴巴里,她擦擦唇角,和她说很甜。然而虞穆尔转头去厨房看面有没有煮好的功夫,倪喃便不见踪影。 洗手间传来呕吐的声音,她冲过去才发现,倪喃跪在马桶边,把东西吐了个干净。 当时虞穆尔抱着倪喃哭出了声,怀里的人几乎没什么肉感,她上气不接下气,感到有只手在顺着自己的脊背轻抚。 明明,倪喃才是最该放声落泪的那个,然而她却反过来安慰别人。 最让虞穆尔心疼的是,倪喃从始至终没掉过一滴眼泪。她那张苍白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意,她说,没关系,慢慢来都会好的。 那天后,虞穆尔请了一周的假,从早到晚陪着倪喃。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就挤在那张窄窄的床上,七拉八扯。虞穆尔总说,喃喃,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在陪着你呢。 倪喃总会笑着点头,说好。 唯一一次见到倪喃哭,是在倪喃到法国的第一个生日那天。虞穆尔晚上早早来了倪喃的公寓,来的时候还提了个蛋糕。 摇晃的烛火下,倪喃的脸忽明忽暗。 动物奶油在火光的温度下融化得很快,清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虞穆尔在唱着生日歌。 倪喃低眉看着烛火下的蛋糕,瞳孔晃动。那一刻,眼泪掉得突然。 问她为什么哭,倪喃说被她感动的。 但虞穆尔知道,倪喃说了谎。 后来,虞穆尔通过学校的资源对接,把倪喃的画稿投个了一家叫做Moon的工作室。对方对于倪喃的作品表示高度欣赏,在几次的网上交涉后,倪喃达成了和他们的合作。 她的作品产出不多,然而每一张的发表都得到了极好的反馈,也算是小有名气。 虞穆尔从冰箱里拿了两袋酸奶,一袋递给了倪喃。 还没画完呢。虞穆尔走近,看了看倪喃的裙角,你这是画画呢,还是画裙子呢。 闻声,倪喃低头看了看,果然发现白色的裙角沾了颜料,无奈道:又废一条。她顿了顿,用干净的那只手提了裙边,不过,好像还挺好看。 刚想说什么,虞穆尔的脚突然踢到了个硬物,是个纸箱。 房间里大大小小堆满了东西,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磕碰到。 虞穆尔蹲下把纸箱搬到一边,发现里面都是些废掉的颜料盒和调色板,她抬起头,喃喃,你真的不打算换个大点的房子吗? 拿什么换,天上给我掉馅儿饼啊。倪喃笑着把虞穆尔拽起来,外面刮起了风,她走过去关了窗户。 你就是太懒。虞穆尔皱着眉,白嫩的脸颊鼓了两个小包子,每次都是钱都花完了,才想着去接个稿来画,不然凭Moon对你的态度,早能存下点钱来。 Moon给倪喃的稿费算得上丰厚,然而倪喃并没有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室的供稿中。钱花完了就接一稿,还有空余那就当个闲人,每天涂涂改改,画自己喜欢的。 很多时候,虞穆尔觉得倪喃和大学时期的样子大相径庭,但也有很多时候,又好像从来没变过。 她对自己的生活没什么讲究,能过活就好,有一天算一天。说她积极,可又总是透着股颓丧,说她消极,可她又好像在拼命努力着。 两种极端在她身上反复重演,几乎能把人撕裂。 从前活得太辛苦,现在闲下来,倪喃并不想把自己逼得那么紧迫,够她吃住安稳生活,便已经是她从前求之不得的状态了。 -- 第111页 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大房子干嘛。倪喃去洗了洗手,笑道:而且我有吃有喝,够好了。 虞穆尔知道她劝不动,干脆也不唠叨了,她给了倪喃一张宣传单,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倪喃接了过来,匆匆扫了眼,发现是家旅行社推出的日出旅行。 城市北边的一座山上,是观赏日出出了名的好地方。 虞穆尔拿了张票递给倪喃,学校倾情赠送门票,吃喝玩乐一张全免,难得白嫖的好机会,送你啦。 送我?倪喃眨了眨眼,怎么你自己不留着。 虞穆尔叹了口气,趴在沙发上,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的,结果临时有个小组作业。 见他这副蔫蔫的样子,倪喃笑了笑,那就下次呗。她把票又重新还回去,我可懒得去,你自己拿着吧。 尾音还未落下,手被推了回来。虞穆尔正色道:喃喃,别总把自己闷在家里。 稍顿,她拉着倪喃的手,有些无奈,你该出去走走了,再留在家里,你会憋坏的。 倪喃很少出门,基本每天都泡在颜料和画纸里。她变得有些沉默,独自在家的时候,甚至可以好几天不说一句话。 虽然倪喃不说,但虞穆尔清楚,她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几年。 倪喃好一会儿没吭声,手上温热,她看了看宣传页。 良久,倪喃对上虞穆尔担忧的神情,总归是应了声,好。 坐着旅行社大巴到了山脚下,下了车,旅客四散,导游拿着面小旗子,指引着众人往入口的方向走。 然而倪喃却被山下的一家小店吸引了目光,那边在售卖食物,排起了长龙。 男男女女嬉笑着推搡,应该是附近高中的学生。 忽而,倪喃就想起了栖坞的望秋山。 望秋山的山下有家早餐店,在卖老豆腐豆浆和油条。当时倪喃和时卿从山上下来,就看到江兆坐在长凳上,给人扫着二维码付款。 不知是不是情绪使然,倪喃甚至觉得这地方和望秋山有些相似。 正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个极大的力道,倪喃被冲撞往前,脚下踩空到一处石坑里,险些摔倒。跑过去的是个女学生,正在和同伴打闹,见撞了人,连声扭过来道歉。 脚腕上传来痛楚,或许是扭到了。 倪喃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什么大碍。 人群慢慢集合起来,由导游带着开始朝山上出发。倪喃往前走了一步,疼痛突然袭来,她紧锁着眉毛,站在原地没动作。 她抬头望了眼层层叠叠的台阶,一直蔓延到山上,台阶两侧都是密密麻麻的小树林,枝干倾斜,地上有掉落的枝桠。 周围人群热络,越过她的肩膀往前走。笑闹声远去,一段记忆顺着眼前的光景扑面而来。 她独自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一个金发的导游过来询问要不要继续上山,倪喃默了会儿,抬步而上,她点了头。 脚伤在,没爬几步路,倪喃的额头就出了汗。 走走停停,倪喃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她没有停下,一步步地往台阶上走,疼痛难忍的时候,就停下来歇会儿,等缓解了再继续。 那个时候,倪喃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时卿当初为了来找她,半夜爬上了望秋山。现在不过只是稍稍崴了脚,她也可以。 还没爬到一半,倪喃身上的t恤已经被汗浸湿,脚腕上的疼痛越来越厉害,几乎寸步难行。好几次要摔倒,倪喃又扶着旁边的栏杆撑住身体。 抬眼看去,延绵不绝的台阶像是没有尽头。 枝繁叶茂,阴影斑驳。倪喃慢慢往前,腿几乎都在发抖。 终于,在踏倒不知第几个台阶的时候,倪喃摔倒在了地上。脚腕处的钝痛难忍,但不及心脏闷痛更深。 你那个时候也这么疼吗。倪喃有些哽咽,喉咙涩得厉害。她垂下眼皮,目光落在冰凉的石阶上。干涩空洞的眼眶被沾湿,眼泪掉到地上,晕开深色的一圈。 那天晚上很黑,上山的路灯光很弱,时卿拄着拐,身上蹭了灰土,他说,想给她过生日。 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在此刻上山的台阶处爆发,倪喃哭得厉害,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肩膀颤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有个穿着条纹衫的老爷爷走到她身边,想扶她站起来,问,小姑娘你哭什么,是不是摔着了。 倪喃摇着头,眼睛红得不像话,断断续续地用中文说,我就是、就是觉得,当时、当时不该让他那么疼的。 老人听不懂中文,只是觉得她哭得难过,问随行的人要了张纸巾递给她。 小姑娘,擦擦吧。 看着那双伸过来的手,倪喃心脏像被人攥紧了般。 时卿爬上望秋山那天,要是她也能伸手扶一把就好了,那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摔倒了。 春日的山坡,草木繁盛,阳光耀眼。透过枝桠和绿叶,光线一层层落在台阶上,比那一年的望秋山要灿烂得多。 离开栖坞后,倪喃的生活安宁到没有一丝波澜,和她从前无数次奢望的那样,平静简单,再没人打扰。总算摆脱了凤头巷那些肮脏破败,好像一切都如她所愿。 -- 第112页 可每到夜幕降临,倪喃辗转反侧的时候,又总能想到茵北路那栋房子,还有那里的人。 那几年,像是做了场美梦。 现在大梦初醒,一切都将被时间消解。 不求所有遗憾都能圆满,但希望,留有遗憾的人,也能有个安稳顺遂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会重逢啦! 既然回去了,就一定不会再分开。 第51章 这几年,Sense以惊人的速度重新崛起,商业版图不断扩张。时卿的手段比几年前还要凌厉,持续抢占更高的市场份额。时回山被彻底架空,Sense重新回到了时卿手中。 原本已若死海的Sense内部再度沸腾,时卿几年之内把Sense高层大换血,原本时回山信任的下属一个没留。 时圃直接被踢出了公司,连最后的情面也没给。有人说时卿绝情,居然能对亲生父亲和手足做到这种地步,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时卿的最后一丝恻忍,早就封存在了三年前倪喃离开的那个晚上,没人碰得了。 心脏空洞得厉害,几乎没有东西可以填补进去。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Sense的工作上,妄图用夜以继日的疲累麻痹自己。 这几年,时卿的腿伤已经完全复原。他再也不是众人口中调侃的那个残废弃子,无情,心狠,是旁人对他的形容。 无论是Sense大厦,还是财经杂志和各种金融访谈,都再也看不到时回山时圃两人的身影。在这场博弈中,时卿从一开始就是胜的,只要他想。 Sense内部的员工都知道,时卿基本是全年无休的状态,就算是公司大厦关闭,也总能看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亮着灯。 他比从前更加阴郁,脾气暴躁,喜怒无常。董事会仿佛是行刑场,用冷淡的语调把人批得狗血淋头的场景,已是司空见惯。 然而尽管如此,却没一人反驳。因为事实往往证明,他是正确的。 众所周知的还有件事,那就是全年连轴转的时卿会在每年的夏至破例,不管是当天有多重要的文件要处理,或者是有多必须的会议需要他参加,时卿都不见踪影。 倪喃离开的次年,Sense给栖坞大学投资了栋艺术大楼。大楼剪彩仪式的时候时卿并没有出席,只是托美术系的院长送了他一本记录着近几年毕业生合照的图集。 他说,也算是个他为栖坞大学做点贡献的纪念。 理由冠冕堂皇,但没人会深究其中的意思。 新的大楼落成,与毕业生最是无关,只要细细一想,就知道这番说辞站不住脚。 茵北路别墅二楼的那间房没人再进去过,像是被贴上了封条,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不去提那个名字。 时卿在家的时候比从前还要沉默寡言,他时不时会坐在露台上看月亮,一看就是一整夜。 又逢一年夏至,刚过了零点,二楼那间屋子的门被人推开。 这里还是从前的样子。衣服、摆设、还有那箱时卿送出的却并没有用完的颜料,都原模原样地放在原来的位置。 时卿关了门,缓步走到床边。床面干净,几乎没有折痕。窗帘半拉,院子里的灯光成束照进来落在床角,像盖了层雾薄的霜雪。 床上的温度是凉的,黑压压的房间没有分毫生气。 凝视了那张床许久,时卿坐了下来。身子压向床铺,被子微微凹陷下去。时卿伸手拉了床头的小灯,橙黄色的光像颗新鲜的桔子,光线暗但足以看清屋内陈设。 这灯还是当初倪喃自己选的。 坐在床侧的男人一身黑色家居服,身量宽阔却也清瘦。他的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手腕自然下落,指节修长分明。 男人的五官似比三年前还要冷硬,眸色深沉若幽潭,疏离又冷淡。 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的鼻梁上多了副金丝眼镜。然而镜片却并不给他添几分斯文,压迫感和距离感反而更甚。 这些年,无论时卿多晚回来,他都会来倪喃房间把灯亮起。 倪喃不喜欢黑,有光才能勉强入睡,时卿一直记得。 所以只要时卿在,这里的灯就会始终为她亮着。 如果哪天她回来了,还能安安稳稳睡个觉。 时卿低着头,眼底情绪不明。暖黄的光落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温柔。凌厉的侧影沉寂在长久的沉默里,连柔光都让人觉得惨淡。 他的指尖拨了眼镜架,从鼻梁上缓缓滑落,勾在时卿的指尖,微微晃动了两下。 盯视着那副眼镜片刻,时卿突然笑了声。然而笑声冷淡,夹杂着几分嘲讽。幽静的房间里,落针可闻,连呼吸都觉得刺耳。 时卿从床头拿了张照片出来,照片经过裁剪,只有一个面积很小的人像。 上面的少女穿着学士服,弯弯的月亮眼,笑得很漂亮。 喉咙上下微微滚动,时卿嗓音喑哑,还真是能骗人,说什么胡萝卜汁可以明目,我不还是带了副眼镜。 他低垂着眼,声线沉得几乎没了尾音。 周围安静至极,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说。没有回应,独白显得孤漠。 我有好好吃胡萝卜,我也有好好喝牛奶。 我不挑食了,我现在可以吃香菜,也不介意吃味道重的东西。 楼下的健身房我每天都有去,我的腿好了,可以带你去更远的地方。 -- 第113页 只是有的时候还是想去天台上看月亮。嗓眼苦涩,时卿顿了顿,两只眼睛红得厉害,可是倪喃我看不到月亮了。 从你走的那天开始,就没有月亮了。 你悄无声息地离开,也带了走我生命里唯一的光源。 有些人原本是可以容忍黑暗的,如果他不曾见过月亮。 时卿双手抵在额头上,胸腔内发出声深深的喘息,有些颤意在耳边轰鸣。他半敛着眼皮,心脏拧得抽痛。 声音断断续续,用力维持着才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怎么敢怎么敢不回来。 行尸走肉的三年,时卿的生活好似机器在运转,唯一能够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动力是,觉得倪喃可能会回来的那股子念头在。 每一天他都在拼命想要忽视那种钻心的痛苦,每一天也都在耗着那最后一点念想过活。 工作是他生活的全部,等待也是。 - 日出旅行到底是没进行下去,倪喃出门一趟,回来光荣负伤,还顶着两只红肿的核桃眼,把虞穆尔吓得够呛。 然而东问西问也没问出个结果出来,倪喃只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便没了下文。 前几天给Moon的供稿终于完工,倪喃又闲了下来,干脆就在公寓里躺平。临近毕业的虞穆尔杂事堆积如山,却仍不忘每天学校公寓两头跑,一边递交毕业材料,一边照顾倪喃。 过上了每□□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倪喃还不忘调侃,虞穆尔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又帮她揽活儿,又每天想着帮她这个小破屋买这买那,现在脚扭伤了更是伺候得没话说。 每到这时,虞穆尔总会皱着眉凶巴巴道:是你欠我,最好给我长两斤肉还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倪喃还参加了虞穆尔的毕业典礼,她和倪喃商量着去周边某个小镇绕一圈儿来段毕业旅行,好弥补当初草草收场的遗憾。 然而夏末降临,旅行的目的地还未选好,一通电话打破了平静。 和三年前在栖坞大学操场上一样,是串陌生的数字,声音并不熟悉,却是一样的严肃。 三年前,倪志成捅人的消息让她的生活再一次天翻地覆。 而这一次她收到的,却是倪志成的死讯。 死于心梗,人没救过来。 他早年酗酒,常常喝得不省人事,甚至有几次和人拼酒喝进医院还是倪喃去付了医药费。 把酒当饭吃,他的身体早就垮了。 接到电话后,倪喃沉默了很久。或许是有些冷血了,倪喃一滴眼泪都没掉,甚至还觉得无关痛痒。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倪喃或许是失去了父亲,也是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她唯一的亲人。 而对于倪喃来说,他的离开可能还是件好事。 挣扎了这么多年的泥沼一朝击溃,倪喃有些恍惚。 活了二十几年,倪喃始终生活在倪志成的阴影之下。小时候常常有人来家里讨债,架势不小,还猖狂着说要卖了倪喃,颇有种砸门生闯的气势。 倪志成也不知跑哪儿瞎混,那间小破屋里就只剩下了倪喃。 房间里有个衣柜,每每有人来讨债,倪喃就会拿了厨房里的水果刀钻进里面。柜子很小,堆满了杂物,闭合的柜门使得空气流通很难。 然而她藏在那堆杂物里,一声不吭,脚蹲麻了也不动作。狭窄逼仄的环境里空气薄弱,倪喃好几次喘不过来气,也强忍着不出来。 手里的水果刀攥得都是汗,倪喃神经紧绷,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直到外面没了动静,倪喃才推了门爬出来。浑身被汗湿透,双腿又软又麻。 等到再长大些,倪喃开始自己寻些赚钱的路子,给人跑腿,帮人抄作业,攒下来的钱被她藏在枕头套里,家里没吃的了,就去超市买一小袋米和几颗菜市场剩下的青菜回来。 从前施明秀还在世的时候,她常说,我们喃喃这双手是用来画画的。 后来,倪喃为了画画,用这双手端过盘子,做过奶茶,也发过传单。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太多年,有的时候倪喃甚至不知道自己坚持下去的意义在哪儿,前路黑得像是没有尽头,走的每一步都像在走向更深的渊谷。 然而倪志成就这样死了,死得干干净净。 知道他死讯的那刻,或许也是她某种意义上的解脱。 倪喃靠坐在窗边,对着远处的落日一动不动。 手机就丢在沙发上,屏幕还是亮的。 倪志成的后事需要处理,这可能也是倪喃和他之间最后的牵绊了。 脑子里有些空洞,倪喃太过沉默,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电话里传出的声音,虞穆尔听得清清楚楚。 此刻,她看着闭口不言的倪喃,心脏也像被揪住了一般。 来了这里三年,现在的倪喃虽然过得安稳,但虞穆尔清楚,她的心不在这儿。那些她莫名其妙流过的眼泪,还有时不时望着窗外的出神,都不是倪喃彻底将以前放下的状态。 叹了口气,虞穆尔走了过去。她坐在倪喃身侧,拉过了她的手。 喃喃,回国吧。 闻声,倪喃扭过头。她的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没什么血色,眼中的情绪淡得虚无。 -- 第114页 大概有那么一瞬间,倪喃是想回绝的。 手上的力道又紧了紧,虞穆尔看着她,无奈又带着丝规劝。 不管是为了谁。 喃喃,回国吧。 作者有话说: 想象了一下,或许见到喃喃的每一天,时先生都处在暴走的疯批状态(狗头) 注:有些人原本是可以容忍黑暗的,如果他不曾见过月亮源自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by艾米莉狄金森 第52章 三年并没有给记忆中的栖坞带来什么变化,一样的潮湿闷热,一样的阴雨连绵。天空还是那片天空,太阳也还是那个太阳。 落地那天,栖坞刚经历了一场大雨。地面湿漉漉的,乌云沉得像似触手可及。虞穆尔还有些毕业材料需要递交,因此倪喃是一个人回了国。 倪志成的后事处理得很简单,一切草草收场。倪喃租了间便宜的一室一厅落了脚,她的行李不多,或者可以说有些单薄。 葬下倪志成那天,倪喃有种一朝脱身的疲惫感,多年的压力和情绪好像在某个时刻忽而释放,身上的担子突然消解,莫名还有些不真实感。 她在墓前站了很久,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嵌到指缝里。倪喃嗓子发涩,胸腔有些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意。 她说,倪志成,你为什么死了也不肯放过我。 从前没概念,送走倪志成后,倪喃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从前凤头巷的老人总嚷嚷着不敢死。 这年头,坟墓都像是钞票焚烧炉。 倪喃本就没攒什么钱,如今花得精光,吃住都成了问题。面对着房间里仅剩的几桶泡面和几根火腿肠,倪喃有些麻木。 就算离开了栖坞,出了国,成了小有名气的画手又怎么样,她一回国还不是恢复了原样。 安逸度日或许就是她现在对自己最大期冀,于她而言,活得平淡本就是件难得的事。她没什么远大抱负,更对自己没什么要求,某种程度的苟且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只是现在身无分文,到底还是朝生活低了头。 倪喃拿出手机,很快编辑了条信息发送了过去。 [倪喃:最近需要供稿吗?] 对面回复得很快。 [闻:又缺钱了?] [倪喃:] [倪喃:嗯。] [闻:合着我这地儿还是棵摇钱树?] [倪喃:某种程度上。] [闻:这么实诚?] [倪喃:童叟无欺。] [倪喃:不过,有没有什么线上的活儿?] [闻:你还真把我这儿当招聘网站了啊。] [倪喃:这不是最近回国了,能做的范围有限吗。] [闻:你回国了?] [倪喃:嗯,穆尔没和你说吗?] [闻:栖坞?] [倪喃:嗯。] [闻:巧了,我前段时间也刚回国。最近帮家里接了个美术馆策展的事儿,打算做个街头快闪,有没有兴趣?] [倪喃:快闪?那是干什么的。] [闻:委屈你当个街头画家,帮路人画几幅简单的人像,也算是个宣传。] [闻:最近正愁找画手,想来试试吗?] [倪喃:薪资待遇?] [闻:放心,投资方阔绰得很,不会亏待你。] 犹豫了不过片刻,倪喃敲下了几个字。 [倪喃:可以,我去。] 对方叫闻起,是Moon工作室的创始人。倪喃和他并没有见过面,所有的画稿交付都由虞穆尔那边直接对接,所以和他顶多只能算是个网友的状态。 闻起很赏识倪喃,虽然这些年倪喃的供稿屈指可数,但经过闻起的手,总能卖出个极好的价钱,甚至因为Moon的宣传,也让新人画家N.崭露头角。 只是让倪喃没想到的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居然会是在栖坞。 见面的地方就约定在美术馆,倪喃的小区门口就是地铁站,交通还算是方便。原以为又要人挤人一番,没想到上去还有个空座儿。 倪喃穿着条杏色的长袖连衣裙,裙长到膝盖,藕白的两节小腿细得像筷子。 下一站是个换乘点,涌上来一大群人,好多都提着行李箱,看样子是从车站或者机场那边过来的。九月份正是大学城开学的高峰期,这群人中有不少是学生。 行李箱最能挤占空间,有两个结伴的女生站到了倪喃身侧的扶手边。偌大的行李箱抵着倪喃的脚尖和膝盖,因为列车晃动,行李箱压过来的力道一阵轻一阵重。 倪喃又往另一侧收了收腿,想让自己坐得舒坦一些。 这时,身侧少女清浅的交谈声入了倪喃的耳。 怎么会有一个人连高糊都能这么好看! 这张黑西装的照片我瞬间脑补出时卿要去谈几个亿的大单子好不好! 兜瓣已经万丈高楼平地起,专门研究时卿的《触底反弹爽文事件》,我最近天天在楼里各处晃悠,不得不说,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大开眼界?展开说说! 有人说是时卿时圃不和,他不甘心sense拱手相让,就来了绝地反转这么一出。说话那人凑到旁边的同伴身边,说得有鼻子有眼,也有人说,时卿是为了报仇。 报仇?? -- 第115页 嗯哼,说什么时圃他妈当年是小三上位,没少给时卿使绊子。时卿对时圃恨之入骨,于是设了出大局,故意让时圃享受了一下高处的风景,然后再狠狠摔下来,痛苦加倍! 撕这么狗血?狗血到把自己搞残? 是吧,我也觉得狗血,太离谱了! 所以我比较倾向于第三种可能。 第三种? 嗯。少女挑了挑眉,手掩在唇边,状似小心翼翼,为情所伤,于是华丽变身! 同伴白了一眼,你自己瞅瞅,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你没看他当初发的声明啊,人都斩钉截铁说和唐凝没关系了。 那段时间谣言传得放肆,尽管有时卿的公开表态,还是挡不住网友的悠悠众口。 然而后来,时卿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就把这些带头搞事的娱乐媒体整顿了个遍,光是告工作室就告了十几家,特别是那些最开始发出词条的营销号,差点被他搞到关门大吉。 一时间,网上他和唐凝的相关词条消失得一干二净,也再也没人敢再提了。 我又没说是唐凝。 不是唐凝?同伴来了兴趣,那谁啊? 这个嘛!那人故作玄虚地眯了眯眼,而后来了句,还有待勘查。 听到时卿的名字,倪喃沉静的心脏在那一刻突然紧缩,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自从回到栖坞,她始终选择性地避开那个人,甚至想都不去想。然而尽管一再逃避,却还是无法彻底湮没。 其实从踏上栖坞土地的那一刻起,过往就已经被撕了个缺口。鼓鼓劲风和霜雪吹动,使得缺口却来越大,大到没办法填补。 这几年,她不是没有看到时卿的消息。 他重新夺回了Sense,腿伤治愈,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一个。无数溢美之词加注在他身上,早就和三年前的他全然不同。 所有人都在向前。 停下来的,好像只有倪喃。 没几站,倪喃下了车,步行二十分钟就是美术馆。她向门口的工作人员阐明了来意后,便被人领着前往会客区就坐。 椅子还没坐热,就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N. 倪喃回头,看见了张清隽儒雅的脸。男人穿着白色衬衫,卡其色西装裤,手腕上一支银色腕表,还拿着杯未拆封的咖啡。 直到人走到了她面前,倪喃才反应过来。 闻起? 男人把咖啡递给倪喃,笑着点了点头,真不容易,见你一面还得回个国。 其实不见倒也不是不行。倪喃有些敷衍地笑了笑,算是回应。 倒也不用总是说得这么直白吧N.男人顿了下,忽而改口,或许,在这里应该换个称呼,倪喃? 闻声,倪喃耸耸肩,随你。她四处看了看,要去哪儿画,直接开始吧。 难得还能看你有这么上进的时候。 不是上进,是不想耽搁时间。 行。闻起笑,他招呼了一个工作人员过来,他会带你去快闪现场,就在附近的商圈。 好。说罢,倪喃便要离开,走了两步,她突然回头,有些犹豫,我的名字 半句话,闻起便了然她的意思,放心,对外只说是新人画手,不会公布你N.的名字。 得了回答,倪喃点了点头,谢了。 白裙的少女走得利索,见面不过几句话就匆匆结束。纤细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再看不见。她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却没什么生气,看人的时候总是冷淡居多。 和当初第一次看到她的画时一样,情绪很饱满,却也压抑。 倪喃本身就是两股极端,是热烈的,也是丧气的。不过她好像总能把这两种看似天南地北的差异中和化,拼命寻求一个平衡点。 视野里空空荡荡,闻起终是收回了视线。 有馆内的工作人员早忍不住了好奇,探着头过来打问,老板,她就是N.?年纪这么小! 闻起笑了声,拿过这人手里的单子,边往馆内走边开始核对起美术馆里的展品,年纪小不代表画得不好。 她怎么突然回国了?不是之前都在国外发展吗。 步子放慢了些,闻起侧头看了眼旁边的人。 谁知道她为什么回来。稍顿,闻起淡声道:或许,是为了找她那堆画的主人吧。 - 时卿这些年投资了不少画廊和画展,说是艺术陶冶也好,或者心血来潮也罢,他在这上面花了不少心思。 每每有公司的其他股东提出此举烧钱又没有必要,都会被时卿当面否定。 Sense内部有人戏称,时老板商人的命,艺术的心,实在难搞得很。 这次Sense和初沉美术馆的合作已经规划了快两个月,一是为了给即将到来的画展造势扩大声量,二是想要挖掘一批有收藏价值的画作加以推广。 -- 第116页 结束了今天的会议后,柏易朝时卿汇报了策展进度,好容易空闲下来,时卿打算去现场看一趟。 快闪活动位于离美术馆最近的商圈,那里过往人群密集,高奢品牌林立。广场中央搭建了一处画廊,设计简约精致吸人眼球。 今天是周末,人.流量比工作日还要多上几倍,很快,画廊周围便被拥挤的人群涌进。 时卿达到现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不大的画廊挤满了要拍照打卡的年轻男女,前面就商城入口,出来的人被眼前的拥挤吸引,人数不断激增。 临时画廊门口摆着一个画架,旁边是颜料桶。 相比起画廊,这里显然要冷落得多。寥寥几个人围堆在那里,驻足看一会儿又离开。 画架立在一个直角处,只有前侧和左侧是空出来的,周围自觉地形成一个空圈。从时卿的角度看过去,除了画板上擦过的颜料之外,就只剩下了画廊内密密麻麻的人头。 时卿皱了皱眉,侧头对柏易道:再找些人过来,维持现场秩序。 明白。 他就站在不远处,与人群隔着些距离。 就在他打算扭头回去的时候,目光却突然直直地怔住。 拥挤的人群之后,白色衣裙的少女站了起来,她的头发很黑,带着些自然的弧度,随意搭在肩上。从摆放在一旁的柜子里拿了颜料出来,少女坐在木凳上,继续执笔画画。 明媚的太阳光线落在她侧脸,抬起的手腕细瘦到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折断。少女眼皮下敛,眸光被盖住,让人看不清神情。 人潮繁华,褪去喧嚣和哄闹,目光依旧只能落在那人身上。 五光十色的商区,即将西沉的日辉,给少女的身上披了层淡淡的柔色。 情绪在闹市里狂欢,她是唯一的街景。 时卿不敢眨眼,生怕这灿亮的视野一晃而过,再也寻不到来人。无数次昼夜难寐时的念想,在这几年里孤军奋战。 步子很慢,慢到时卿几乎能听到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 喉咙像被堵了把匕首,憋闷到发痛。时卿双眼紧盯着,呼吸都放缓,生怕动静太大,打破了这暮色降临的幻觉。 他走到了少女的身后,双腿像生了根。 眼前的人身量纤瘦,背影同他无数次午夜惊醒时抓不住的身影重合。 有年轻的男女成群凑了过来,探着脑袋往倪喃的画板上看。 几个男人上下打量着倪喃,交头接耳,也不知说了什么,发出几声毫不掩饰的笑。 紧接着,一个烫了头卷毛的男人吹了个口哨,大摇大摆地往倪喃身边走。 他身上的饰品因为浮夸的动作而发出阵阵响动,卷毛笑着道:小姐姐画得不错啊。他凑了过去,手便要往倪喃身上搭,给我也画一张呗。 然而尾音未落,却听得耳边一到凌厉的男声。 别碰她。 倪喃本也没想着搭理人,那卷毛身上的香水味极重,光是闻着便让人有作呕的感觉。然而身体没来得及躲开,脑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男声劈了瞬。 脊骨似没了知觉,在熟悉不过的声线,只几个字便让她浑身僵硬。倪喃扭过头,对上了双骇人的双眸。 男人西装笔挺立体,肩宽腿长,偏生那张脸的压迫感极强,疏离冷淡到让人身上发寒。 四目相视,倪喃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 卷毛不耐烦地扭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就在他的手即将放到倪喃肩上时,便又听得那男人开了口。 时卿嗓音低沉,面色阴鸷,牙关里的恶狠让人不寒而栗。明明是在对那男人说话,一双眼却死盯着倪喃。 你再碰她试试。 作者有话说: 最近好忙TAT,如果周六日能空下时间来就给宝贝们加更! 第53章 哄乱的闹市,熙熙攘攘,他们在人声鼎沸里相视。 有那么一瞬间,倪喃的眼神有些恍惚,想着或许是意识不明,平白生了些的错觉罢了。 然而熟悉的压迫感太过强烈,倪喃到底是看清了眼前的人。心脏像被无声拽了下,她却出奇的平静,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像是一只提线木偶。 波澜无声,那双锐利的目光盯视过来,倪喃沉默着回望,脸上情绪不明。 卷毛当众被人喝住,失了脸子。只是看着时卿那张阴狠的脸,确实有些发了怵,那只要触碰倪喃的手条件反射般缩了回去。 然而或许是周围同伴随行,好面子又给了些底气,卷毛脸色一黑,粗鲁地朝时卿骂了句脏话,说着便要去冲上去,步子轻浮。 保护或许是下意识的反应,倪喃双手猛然攥紧,一只手迅速抬起,几乎要扯住那男人的手臂时,时卿却突然迈步走了过来。 隔着有些距离,倪喃迅速掩藏了自己的动作。 她忘了,时卿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时卿了。现在的时卿,从不需要旁人庇护。 看着缓步走过来的男人,倪喃的指尖紧了紧。 还没等卷毛走到时卿面前,就被两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隔开,拖着两条手臂,将其劝离了现场,男人的怒骂声渐远,字眼难以入耳。 这里虽只发生了些小骚动,却还是引了几道打量的目光看过来。 -- 第117页 倪喃垂下眼皮,双肩转了回去,重新拿起画笔。方才好似只是个小插曲,倪喃面色如常,眸光只落在画板上,并不往别的方向瞥。 身后的步子里越来越重,每一下都像在不断敲击着倪喃的心鼓。她把注意力尽量放在笔下,克制自己去关注身后的逼迫。 手上的动作未停,总归是有些乱了节奏。 身侧一道高瘦的身影遮了过来,挡了本就不太热烈的太阳光线,画板上落了个男人的影子,余光里的盯视深沉,一动不动。 被倪喃画像的是个看似二十出头的女学生,她瞥了眼身侧相貌优越的男人,注意到他低垂着头,目光稳稳地落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表情,或许是憎恶到咬牙切齿,亦或许是卑微到摇尾乞怜。 男人发紧的下颚线下绷出了青筋,瞳孔晃动得厉害。 反观眼前的少女,眸色平静,好似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明明是喧嚣的闹市,周遭却好似静得瘆人。莫名就成了人群的焦点,骑虎难下。倪喃用鼻息呼了口气,握着画笔的力道稍紧。 头顶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匕首,不断地在她身上逡巡。倪喃有些喘不过气,浑身血液的流速好似都在放慢,凝固。 很识趣的,这位女学生同随行的人使了个眼色,朝倪喃点了点头便很快离了位置。 画了一半的稿就这样被孤零零地抛在那里,倪喃身前空着的位置好半天也没人重新补上。 紧接着,突然有几个工作人员快步过来,指引着人群离开。理由是,今天的快闪店要提前闭馆。倪喃抬眼的间隙,在那群人的身后看到了柏易。 这活儿是干不成了,倪喃想。 无声缓了口气,她低着头开始收拾东西,把颜料和调色板一件件装进木箱里。 她并不想和时卿在这里对峙下去,所以先行离开,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从方才起,倪喃就没再看过时卿一眼,明目张胆的无视,让时卿的心脏像拧了块儿生硬的死结,堵得胸腔发痛。 比起三年前,倪喃的眼神更加冷漠。连虚情假意的那些笑容和迎合都荡然无存,她气色很差,乌黑的瞳孔似盖了层雾蒙蒙的薄纱,像似荒凉的旷野,死气沉沉。 裙子下的身量可能没几两,漏出来的两节小腿几乎一手可握。 她的手腕上沾了颜料,显得有些狼狈。坐着的那把木凳不太稳,凳子腿一高一矮,其中一条凳子腿下垫了折好的纸,勉强可以维持平衡。 直冲后脑的暴怒几乎要使时卿丧失理智,他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双拳垂在身体两侧,攥得极紧。 倪喃。时卿终于叫出她的名字,声线发颤,气息都带着抖意,他冷声问,你离开我,就是为了活成这个鬼样子? 离开栖坞,算是如你的意了吧。 好不容易甩开我,还过成这副样子给谁看。 时卿的嗓音生冷,字句都是质问,夹杂着的讽意,也不知是在对谁。 几句话像是锋利的刀尖,漫无目的地扫过来,让倪喃身上僵得更厉害。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倪喃晃了晃神,语气冷漠不带温度,字句清晰,滚,我乐意。 木箱被清理干净,倪喃收了画架,转身往广场出口的方向。 手腕却被紧紧攥住,时卿的气息深重,掌心的力道似乎能把倪喃的手腕折断。他就站在倪喃身后,沉默着盯着她的侧影看,只字未发。 一切都好似和从前别无二致,连挽留都是一场较量。 可是只要倪喃能回头看他一眼,所有的坚持就都能瓦解,时卿怎么样都算输。 然而,掌心却在被人挣脱,倪喃声音很低,我要回去了。 时卿不是听不出来她语气间的冷淡,只是到底是存了几分希冀,时卿喉咙发紧,所有的情绪到了现在也没了抒发的出口。 片刻,他松了力道。 眼中再无旁骛,只有纤瘦的少女提着东西,离他越来越远。 -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倪喃把东西送回了美术馆,这才去坐了地铁。她住的地方是个老小区,灯光很弱,十几栋楼七拐八拐,排列没什么规律。 刚走到楼下,倪喃看到单元楼门口站着个男人。 白衬衫西装裤,手里还提着个纸袋,见到倪喃,男人朝她挥了挥手。 步子慢了些,倪喃收起疲态,舒了口气。她走了过去,看着突然到访的闻起有些莫名,你怎么在这儿? 帮了我这么大一忙,总不能还让大画家饿着肚子。闻起把手里的纸袋提起来,蟹黄汤包,刚出炉的,还热着。 淡淡的香气从纸袋里飘出来,味道算得上诱人。 倪喃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闻声,闻起答非所问,你看看你手机。 手机?倪喃有些不明所以,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这才发现关了机。她按了按开关键,黑屏毫无反应,倪喃想了想,穆尔找我了? 何止是找你,托你的福,我的电话都差点被她打爆了。闻起温声道:穆尔联系不上你,生怕出了事儿,知道你下午来我这边帮忙,就赶紧让我过来看看。 -- 第118页 喔。倪喃盯了盯那个装着蟹黄汤包的纸袋子,还以为你有多好心,合着只是顺便啊。 和倪喃交流,时不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已经成了种常态。闻起笑着摇摇头,这话可就没良心了,之前不还把我当摇钱树,怎么这么快翻脸不认人。 闻言,倪喃耸了耸肩,并不答话。 也没指望她能多说几句,闻起把纸袋再次递过去,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倪喃也没推脱,然而她正准备接过那个纸袋,耳边便突然响起道刺耳又短促的鸣笛声。突兀,锐利,把倪喃生生吓了一跳。 闻声看过去,不远处的楼层阴影下停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头正对着他们,挡风玻璃后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情状。 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吧。闻起看了眼便收回了眼神,拿了快上去吧,今天早点休息。 心里有些莫名的感觉,但也说不上来。倪喃有些失神,敷衍地应了声嗯,可当她的手打算去提那个纸袋时,又一道鸣笛传来,再次阻了倪喃的动作。 在这个相对安静的小区,这两声鸣笛显得过分刺耳,车子并没有启动,只停在那里,正对着他们的车头像长了双眼睛,死死地盯了过来。 倪喃心间一紧,呼吸开始加重。 一旁的闻起也发现了不对劲,他皱了皱眉,往那里走了两步,倪喃立刻拉住他的手臂。 皮肤相触的瞬间,那辆迈巴赫的前照灯忽而亮起,刺白的光束瞬间蒙了人的眼睛。两人都是条件反射的偏了头,倪喃的手还握在闻起的手臂上。 这时,又是一声鸣笛,声音好似比方才还重。 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压力和警告。 倪喃看了过去,刺目的光线几乎屏蔽了人的视野,可倪喃却感到熟悉的盯视和寒意。她瞬间就放开了拉着闻起的那只手,肩膀僵硬。 在闻起打算走过去看看的时候,倪喃忙道:闻起! 听到倪喃的低喊,闻起回了头,怎么了? 你、你先回去吧。倪喃的手指不自觉搓了搓衣袖,我有点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这个汤包你留着吃吧,我不太喜欢蟹黄。 闻起看了看手里的东西,这样啊,行,那你早点上去吧。又往那辆黑色迈巴赫的方向瞥了眼,闻起道:你们小区好像安保不太好,可以考虑换一套。 喔。倪喃心不在焉地应声。 行,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联系。闻起挥了挥手机,他的车就停在楼下,倪喃一直目送着他离开,悬着的那颗心才慢慢放下去。 往回走了两步,倪喃抬眼看向不远处那辆车。 忽而,车灯熄灭,周围的一切再次落入黑暗里。 适应夜色后,倪喃的目光落到了那面挡风玻璃上。 好一会儿,她看清了一双眼。 一双熟悉的,深邃的,却又阴鸷到让人生寒的眼。 作者有话说: 时卿:为什么你碰别人,却不碰我。 第54章 初秋的晚风渐冷,却不敌那道看过来的双眸冷冽。 隔着挡风玻璃,倪喃渐渐看清了遮挡之后的男人。他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背靠在座椅上。手背的青筋往袖口蔓延,腕骨上扣着块银色腕表。面无表情,只直直盯着倪喃。 比起几年前,时卿身上的的戾气显然更重。他的眼皮轻掀,眸间的郁色比夜深沉。 心间一窒,倪喃的指尖蜷缩进掌心里,犹豫了半刻,还是转了身往楼上走去。 这栋老小区并没有电梯,倪喃住的屋子在五楼,楼道里面还是声控灯,刚进去的时候黑漆漆的。步子响动,昏黄的灯光亮起,连脚步声都有回音。 还没走到三层,倪喃便听见另一阵脚步声与她的步子重合。更加沉稳,也更加厚重。原本已经熄灭的一层灯光重新亮起,倪喃下意识低下头,便看到一段黑色的衣袖擦着栏杆而过。 他的步子不慢,耳边的响动在耳廓处萦绕盘旋,击锤着人的鼓膜。 下意识的,倪喃的步子加快,扶着栏杆往楼上走。楼层的灯光被一阵阵的响动惊亮,步子匆忙,蹬蹬蹬的在空气里作响。 她很快到了五楼,不断地在包里翻找钥匙。好不容易在一堆杂物中找出细小的钥匙链,倪喃慌忙掏出来,插进锁孔,却怎么也拧不动。 忽而,门前盖上来一道高大的身影。瞬间遮住了身后声控灯的光线,倪喃的身子被阴影覆盖,后背感受到一人的贴近。 紧接着,手腕被人从身后握住。 男人的手臂从倪喃身侧越过,腕上使力,操纵着她的手拧动门锁。那样子,像是在从身后搂着她一般。 很熟悉的雪松气,尽管只是初秋,也能让人感受到冰雪的寒凉。手上那力道很重,倪喃甚至感觉到微微的痛意,男人的动作并不温柔,瞬间就拧动了门把。 倪喃呼吸急促,想要转过身,奈何肩上一阵推力,她整个人都被推进了屋子里。 砰 门被猛烈关上,最后一道光消失在屋子里。 从亮处进入黑暗,倪喃还没完全适应,步子往前踉跄了两下。然而,身体还没离开门边一米,倪难的手臂就被人扯住。 -- 第119页 而后,一阵天旋地转,倪喃感到整个人都被翻了过来,猛烈的推力让她硬生生撞在门板上,身体受力往前回弹,又立刻被身前的人按了回来。 反复这么一折腾,倪喃感觉自己的脊骨和肩胛都要被磕麻了。 还没等她缓过神,下颚突然被人掐住。 紧接着,她听到男人问,他带你走的? 明显克制着怒气的嗓音,低沉又带着几分颤意。男人似是发了狠,牙关紧咬,声音在夜色中显得逼迫更甚。 时卿的虎口卡在倪喃的下巴上,四指和掌心握着倪喃的脖子,强迫她抬起头看自己。 四目相视,倪喃看到时卿森然的眸中,瞳孔剧烈震颤。他的呼吸极沉,胸口起伏不定。 脖子上那只手力气其实并不重,时卿有意控制着力道,指尖是冰凉的。那个瞬间,倪喃觉得时卿或许是想掐死她的,或者说,恨不得掐死她。 从最开始重逢的慌乱愕然,再到后来的无措逃避,此刻真正与他靠得这样近时,倪喃突然就平息了一切兵荒马乱。 三年的时间,让时卿变得更加冷然。他的鼻梁上多了副眼镜,然而却并不挡他五官凌厉。生冷地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退却。 可偏偏,那样极端的暴怒下,对倪喃的无可奈何却是一如既往。 无论过了多久,时卿于她,总归是狠不下心。 就连现在按在她身上的力道,也是在拼了命地去压制。 倪喃平静地看着时卿,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极淡,是我自己想走的。 轻飘飘的一句回答,就揭过了那不可终日的几年。 看着少女寡淡若死水的神情,时卿根本无法在她脸上找到任何的波动,比从前还要冷漠的视线,像两把冰冷的利箭。 哭闹也好,谩骂也罢,就连嘲讽厌恶时卿都能够全盘接受。 然而倪喃面对他,却是这样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就好BBZL像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没放在她心上似的。 时卿心脏紧拧,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倪喃,喉咙生涩难忍。沉默了许久,时卿突然很低地笑了声,笑声不带悦色,讽刺的意味颇浓。 所以,你在我身上玩儿够了,就痛快地一走了之。 那现在回来又是为什么?见倪喃始终沉默着,时卿终于抑制不住地吼道:是打算回来再找下一个玩物吗! 突如其来的吼声把倪喃吓得浑身一颤,他满面愠色,阴鸷的眸光投过来,唇线紧抿着,喘息深重,似是能把倪喃拨皮拆骨。 往昔在茵北路时,时卿纵然是发火,也从来没展现过这样的震怒。倪喃身体紧绷,呼吸在时卿的盯视下放缓,硬撑着直视他的双眸。 时卿掐着她的下颚,另一只手紧按着她的肩胛,几乎能将她提起来,谁是你的新玩物?刚才那个男人? 字句的咬合更重,时卿低头紧锁着她的脸,神经绷断,在控制不住的边缘挣扎。 倪喃从未见过时卿这副模样,太阳穴猛跳,脖子上的血管都崩了起来,暴戾得可怕,好似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 你们在一起了几年?一年?三年?还是更久? 说话! 每一声吼都能让倪喃浑身颤栗,她后背僵硬,肩胛骨有些闷痛。然而更让她心惊是时卿此刻的情绪,戾气几乎吞噬他的理智。 这样的情绪无可控,倪喃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般冲击着心脏。 她立刻双手伸手抚向时卿的颈侧,尽量平稳着声线叫他的名字,时卿,时卿。 时卿,你冷静一下。 时卿。 温软的掌心贴了上来,是最好的镇静剂。少女低低的嗓音缓声叫他名字,暴躁的情绪在那一刻慢慢瓦解。时卿深深地呼吸着,胸腔剧烈震颤。 他不再怒吼,肩膀轻轻浮动。 狭窄黑暗的房间里,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看清一切情绪。时卿的脸色慢慢恢复沉静,极度暴怒的情绪也得到缓解。 见时卿逐渐恢复镇静,倪喃松了口气。她想要把手从时卿颈上拿开,然而刚一放了手,就被时卿死死按住了手腕。 掌中不堪一握,细瘦得好似只留了层皮囊。 时卿不是没有注意到倪喃瘦削的身体,可能风一吹就会被刮跑。她脸色不好,眼中有些挥之不去的疲态,或许是长久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这个小区设施很差,都是最老旧的房屋,住的大多都是年迈的老人。 这让时卿有了一个足够清晰的认知,倪喃过得并不好。 本以为,她的离开是她求之不得的愿景,走得那么潇洒,应该过得更好才对。可是如今这样的情状,将时卿心底最后的城墙推翻。 比起倪喃的不辞而别,更让他心痛的,是倪喃的生活同他想象的滋润大相径庭。 这三年,日夜的折磨让人难寐。重逢的那一刻,时卿本该是恨她的,他可以以自己的心酸孤独为借口,去埋怨倪喃的风生水起。 然而,借口却被她生生撕裂。 这一刻,时卿心脏的麻痛甚至比从前等待时更甚。如果离开能让她过得足够好,活得足够快乐,时卿想,或许他宁愿承受痛苦。 时卿低下了头,像是受到了无数苦涩的冲击,身体里强撑着的力量被人消解,只剩下莫大的失落和悲凉。他松了卡在倪喃下颚的手,抵着墙壁,声音低弱,倪喃,离开我不是应该高兴吗。 -- 第120页 最后几个字,嗓子哑得要命,几乎没了尾音。 简短的一句话,若不是靠得近甚至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倪喃心口像被生生拽紧,不断地往四周拉扯。她的眼眶发热,嗓眼有忍不住的咸意。 倪喃紧抿着唇,不让自己露出一丝马脚。 谁都没再开口,气氛沉凝着,情绪在黑透的空间里四散。 良久,时卿抬起头,再次对上倪喃的眼睛。眸子毫不闪避地紧盯,不放过倪喃的任何一寸视线。时卿问她,当初,你为什么走,原因呢。 冷冰冰的问题很直白地抛了出来,他的视线像是刀锋,那倪喃封存的那些记忆一丝丝划出缺口。那些晦暗的、阴冷的、让人想要忘却的记忆。 看着他的眼睛,倪喃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人的脸。 倪志成、王全兴、曹平秋、褚之艺,还有凤头巷那些对着她指指点点的邻居街坊。被石子砸穿的窗户,被恶意关掉的电闸,嘲讽和冷眼,还有那个晚上,王全兴拉着她时,手上粗厚的茧。 身上一阵恶寒,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暗色遮了倪喃脸上的惨白还有额头上的细汗。 倪喃眼神恍惚,在夜幕里强装着平静,想走就走,哪来什么原因。 再一次陷入沉默,而这回,倪喃却紧张得冒汗,害怕自己露出一丁点儿的破绽。 片刻,倪喃感到时卿的手伸了过来,他按着她的颈窝,忽而用力向前。 可以。时卿声音极沉,他低眸看过去,敛着的眼皮下,眸光发寒,倪喃,你不是喜欢玩儿吗,那就让你玩儿个够。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520快乐!!biubiubiu发射小爱心!前排贴贴!!=3= 本来也想让喃喃和时先生发发糖,但好像还没到时候[doge] 第55章 一晚上睡得昏昏沉沉,梦魇缠人,倪喃却醒得极早。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窗帘遮了大半的光线,只丝丝缕缕透了进来。 昨晚时卿撂下那句话便推门而出,留倪喃独自在玄关的位置站了很久。 腿有些虚软,倪喃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任何事。身上汗津津的,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而吓出了冷汗。 匆匆洗过澡后倪喃倒头便睡,然而梦境中的片段反反复复,终归是没有睡好。 倪喃下了床,去洗手间用清水洗了把脸。她双手撑在水池上,意识清醒了不少。水珠顺着下巴低落,水龙头还开着,哗哗地往下淌水。 眼眶生涩,清水滚进去还有些发酸。 就那样站在那里,倪喃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浑身酸累得厉害。 胃部空荡往内凹陷,隐隐的有些疼。简单洗漱过后,倪喃先去冰箱看了眼。不出所料,前几天买好的速冻水饺和馄炖已经被她消灭干净,此时实在没什么可以果腹的。 倪喃随便拿了件连帽卫衣穿在身上,手往口袋里面一掏,并没有摸到钥匙。眼睛环视了一圈儿,发现钥匙就孤零零地掉在玄关的角落。 应是昨晚被时卿推进来时,不小心甩脱了手。 倪喃停顿了稍许,弯腰把钥匙捡起来揣进兜里。然而门刚被推开一条小缝,倪喃便感觉抵到了东西,发出轻微的撕拉声。 低头看去,倪喃发现门边有几个纸袋堆在一起,就贴着自己的门口。 她伸手过去提了起来,才感受到袋子还带着些热腾腾的温度。拉开袋口一看,是几份样式不一的茶点早餐。 虾饺、小笼包、生煎包、烧卖、奶黄包,种类多得像是个小铺子。 这些早餐都被精良包装过,整整齐齐地摆放她的屋子前。 倪喃浅浅思忖,便能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拿来的。 昨晚闻起送了她蟹黄汤包,那时卿就要翻了倍的送。 像是在和人做比较,执拗钻牛角尖。 倪喃看着手里的东西,沉默着站在原地。眼帘微微垂下,情绪不明。 忽然,耳边传来声动静。紧接着,是一道有些喑哑的男声。 敢扔了试试。 闻声抬头,倪喃看到楼梯上站着的男人。 他还是前一晚那套衣服,衬衫解了两颗扣子,靠在楼梯栏杆上看着倪喃,指尖夹了根烟,点点火星在指缝闪烁。白雾从唇缝溢出,五官也变得晦暗。 那束眸光冷冽异常,满是疏离和寥落。 倪喃没见过时卿抽烟,别墅甚至连个烟盒都没有。可是现在,他也能熟练地吞云吐雾。 心脏抽动了下,倪喃指尖微紧,淡声回应着他的话,我没打算扔。 闻言,时卿面色稍霁。他走了几步下来,伸手便要去拉门。倪喃身子一挡,时卿 我没吃早餐。时卿打断了她的话,侧头看过去,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稍顿,倪喃直JSGDJ接把早餐往他怀里一推,既然不早了,你就拿着早餐去公司吃吧。 好几份带着热意的早餐就那样生生累堆在时卿怀中,倪喃转身要去关门,然而门边又被时卿一把按住。 他抬起眼皮,眼白上有些血丝,眼底泛青。 有那么一瞬间,倪喃是心软的。然而时卿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足够强硬地掰开了门缝,他捏住倪喃握着门把的手腕,使了力道将她从门边拽离。 -- 第121页 你觉得你还有跟我商量的余地? 时卿嗓音生冷,烟气使然,还带着股沉哑。 几乎是被时卿半推进去的,倪喃每每感觉手腕要被人折断的时候,时卿就会松了力道。 他把倪喃按在那张不大的沙发上,然后自己扯了把搁在一旁的椅子,往沙发前的茶几对面一推。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都像在剑拔弩张。 时卿身上的烟味有些重,方才靠近的时候甚至呛人。下意识的,倪喃皱了皱眉。 那瞬间的不适被时卿捕捉到,他伸手抵着垃圾桶掐灭了烟头。茶几矮得多,时卿微微倾身,小臂搭在膝盖上,手腕自然回落。 吃吧。 所以现在这一出又是打哪儿来,倪喃摸不清时卿的意思,只觉得现在的气氛诡异难忍。 心口涩得厉害,隐隐夹杂着些怒气,或许是为时卿一而再再而三的低头感到不值。 倪喃盯着他,目光没什么温度,这是干什么。 闻声,时卿没什么反应。顿了下,平静地撕开包装袋,把里面的盒子一份份拿出来摆到桌子上,一会儿就凉了。 对倪喃的话置若罔闻,东风过耳。 倪喃的手指紧紧按着沙发边缘,提高了些音量,时卿,你是不是有病啊。 拿着餐具的手一顿,时卿用指腹将筷子扣在桌面上,抬起眼看她,眸色深沉,知道我有病还和我在这儿瞎扯什么,再不吃给你灌也灌进去。 有病回家治,别来我这儿发疯。倪喃回声过去,丝毫不服软。 时卿哼笑了声,脸上尽是冷然和讽意,可以,倒是有个办法让我不来这儿。 什么? 跟我走。时卿平淡地道出几个字,回茵北路住。 这话云淡风轻,似是给了倪喃一个唯一的选择。倪喃愣了下,心间繁杂似团解不开的麻绳,她压下情绪,语调平稳至极,你神经还真是抽得厉害。 我克制过了倪喃。时卿嗓音深重,眼神锐利带着警告,似能削层她的皮下来,所以,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了。 不然哪天我抽疯抽严重了,就算你不想跟我走,我也可能会真的逼你。 - 一连几天,时卿都没能放过倪喃。 就像是蹲守好了,专门挑着倪喃出门倒垃圾买生活用品的时候跟上来。有时他来不及拉门,就被倪喃关在门外,也不走,一待就是一整晚。 不是早晨就是晚上,总归是有他能进来的机会。 倪喃对此刻他和时卿的状态毫无办法,时卿进门也不说话,单纯给她带早餐或者晚餐,而且一定要看着她吃完了才走。 迷茫未知的日子,倪喃收到了虞穆尔回国的消息。 飞机抵达栖坞川坝机场是在下午三点,倪喃中午点了个外卖,随便吃了点就往机场赶。 那天手机关机被虞穆尔打了42通电话的记录还历历在目,倪喃答应了要当第一个迎接她回国的人,就绝不会食言。 机场离倪喃住的地方比较远,她出了小区后便直接打了辆车。T2航站楼,本想直接去到达层等她,然而忘了提前说一声,司机师傅直接就把倪喃放到了出发层。 难怪方才下车时司机师傅还问他,姑娘,来机场不拿行李啊。 当时倪喃还纳闷儿,她就是来接个人,怎么还要拿行李。现在想想,原是闹了个乌龙。 好几年没再来过川坝机场,倪喃一时还没找到从出发层到到达层的扶梯。跟着指示路牌七扭八拐,还是迷了方向。 然而还没走几步路,倪喃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倪喃!很粗重的一声,音量其实并不大,刚刚好她能听到的程度。然而耐不住那低吼过分沉重和熟悉,还是让倪喃肩膀僵了几分。 她扭过头,看到时卿就站在不远处,西装外套敞开,领带有些松散,轻喘着气,样子看着些许狼狈。 倪喃注意到时卿眸中的变化,从焦急忧虑,再到现在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眉间浓厚的郁色,和几乎压制不住的怒火。 相视了几眼,时卿迈步朝倪喃走过来,大步流星,越来越快。他阴沉着脸,双眸像是灌了冰,冷肃且令人生寒。 条件反射般,倪喃就往后退了步。奈何时卿的气势太过骇人,很难不让人退却。 紧接着,倪喃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扯住。时卿抓着她往前带,速度很快,倪喃身体一个趔趄,若不是被他拉着,估计摔倒是迟早的事。 前面的男人背影宽阔,然而急促异常,像是赶着要去做什么事。 倪喃很清晰地感受到了男人的怒气,来势汹汹,好似下一秒就能爆发。 时卿 叫他名字,然而手腕上力气却更紧。她被一路带着去往洗手间的方向,然而到了那里,倪喃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眼看着时卿直接跨进男厕所,倪喃停在外面,满脸惊异,时卿! 推拒被彻底忽视,时卿见倪喃不肯进来,干脆就双手用力按着她的肩膀推了进去。 他们所在的隔间位于洗手间最里面,倪喃是被强制带进去的。 脊背贴在门板上,狭小的空间,男人胸膛与隔间门板的距离有些逼仄。时卿俯身压下来,一只手箍着她的腰,一只手按着她的下颚和脖子连接的位置,眼神森然,低吼着,又想一个人走是不是! -- 第122页 一走了之的游戏你还玩儿上瘾了?时卿气息很沉,双目死盯着她,眼尾有些发红,倪喃,我警告过你别再挑战我的底线了,别以为我真不敢做出点什么。 吼间被人卡着,虽没什么力道,总归压迫感太强,还是让人喘不过气。倪喃双手握着时卿的手腕,又惊又怕,时卿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那些你专门用来刺我的话吗!时卿处在暴怒边缘,倪喃离开的恐惧几乎让他浑身颤栗。 嗓眼抖得厉害,时卿按着她的手都有些不稳。他眼睛死死盯着,努力压制着情绪。 倪喃。时卿喉间发紧,却仍是带着狠意,你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作者有话说: 后期真的会甜甜甜甜甜的!相信我! 昨天的520甜蜜小剧场都看了嘛! 第56章 【二合一】 今天是周末,时卿推了工作,买了倪喃从前爱吃的紫薯芋泥卷打算给她送过去,然而刚到小区门口,便看到倪喃拦了辆出租车。 或许是卑劣的心思作祟,时卿跟了上去,然而车子往机场的方向开,终究是乱了理智。 身体被人死扣在门板上,倪喃几乎动弹不得。 脖子上卡得力道虽紧,但并不痛。倪喃想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男人的闲聊和哄笑,声音卡在喉咙里,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这时,倪喃听到有人离他们越来越近,粗重的步子声伴随着些打电话的碎语。 鞋底踩踏着洗手间地板瓷砖的声响像在人的耳边击鼓,倪喃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眼。 神经紧绷着,倪喃却突然听到男人低低的嗓音。 不是想走吗。 闻声,倪喃抬起眼,看到时卿眸中深重的情绪。他眼皮半垂,冷硬的眉骨之下,目光像冰刃在倪喃身上划刻。 腰间的桎梏慢慢松开,往身后移,倪喃心脏狂跳,看着时卿的脸,脑海中那个想法荒唐至极。她惊异地看着时卿的动作,根本来不及制止。 时卿扭动了门把,将闭合的门锁换成了开着的状态。倪喃呼吸骤紧,想要去关门,然而下颚和肩颈被人扣着难以动作,又怕发出声响惹人注意。 你疯了!倪喃压着嗓子低喝,时卿依旧不为所动。 那人走到了门口,与倪喃的背部仅一门之隔,她甚至可以听到门把被人握住的声音。 门缝下面往内映了影子,是门外男人的鞋子。 神智不清的或许大有人在,时卿是,倪喃也是。 身后的倚靠被人往后拉,倪喃的背部受力后倾,然而就在门被拉开一条细细的缝隙时,时卿的手腕突然用力,将门拽了回来。 门外那人似也觉得奇怪,用力拉了好几次也没拉动。 奇了怪了,怎么回事儿。 里面有人啊。 那人正在打电话,倪喃听到手机漏音发出的隐隐响动,不知对面在说什么,只听到那人回答的声音。 机场呢,还没办登机。 有人上厕所也不关门,什么毛病。 算了算了,我先过了安检再找个地儿吧。 人声和步子声都越来越远,心脏从嗓子眼又狠狠往下坠去,呼吸大起大落。倪喃死瞪着时卿,双手按着他手腕挣扎着往下拉。 她知道,时卿是故意的。 然而挣扎了几次没挣动,倪喃道:时卿,你想掐死我是不是!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时卿低哼了声,低头贴近倪喃。隔着层镜片,挡不住目光的纠葛。时卿伸手将镜框慢慢往下拉,掠过鼻梁、薄唇、还有下颚。 漆黑的瞳色,睫毛密长,眸光冷凝,在那一刻,倪喃似乎看到了三年前她离开时时卿的样子。男人的语气不善,透着股浓浓的的压迫感。 要是我真想掐死你,你觉得你还会在这儿? 明明是冷得骇人的话,偏偏让人心间酸涩得厉害。 所有的对峙和僵持,在倪喃面前都是负隅顽抗,败退是唯一的出路。 倪喃抿了抿唇,再次往后推了把时卿。这一次,时卿没有防备,身体往后踉跄两步,眼镜都摔落在地上。 那张戾气深重的脸,倪喃看着突然觉得悲伤。眼中的阴狠是真的,破碎也是真的。 某刻,她或许是想拥抱他。 倪喃推了门,转身快步往洗手间外面走。电话嗡嗡嗡地响,倪喃喘着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她按了接听键,喂,穆尔。 喃喃,你接人接到哪里去了。 我我来错地方了,现在在出发层,一号门门口。 一号门?等着我! 没一会儿,倪喃看到个人拖着巨大的行李箱朝她奔过来,喃喃! 怀里扑进个软软的身体,倪喃差点没站稳。 怎么你来接人,找人的反倒成了我了。虞穆尔喘着气,自己脑袋上的贝雷帽都撞歪了,她伸手扶了扶,走啦走啦,好饿,先去吃饭。 倪喃心不在焉,笑了笑,眼睛却不经意看向虞穆尔身侧走过来的人。 方才她们的对话,时卿听得一清二楚。他的步子顿住,眼睛直直地看向倪喃,似是想开口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 第123页 正盘算着吃什么的虞穆尔看到倪喃撇开的眼神,突然就止了话匣子。 顺着倪喃的眼神看过去,虞穆尔看到了站在她们身后的时卿。在目光掠过他脸的那一瞬间,虞穆尔愣了下。 时卿的怒气平息了不少,趋于冷静,他也意识到原是自己误会了倪喃。 指尖攥紧又松开,重复了好几次。 几个人气氛诡异,还是虞穆尔打破了僵局。 喃喃,我们虞穆尔本不是什么话多的人,缓解气氛更不是她的强项。奈何无人开口,便只能硬着头皮磕磕巴巴来了几句。 倪喃收回眼神,帮虞穆尔拉了行李,走吧,先回去再说。 闻声,虞穆尔偷偷瞥了眼旁边的男人,又看了看倪喃,见气氛还是不对,干脆闭口不言。 可两人才刚走没几步,身后的人突然道:我送你们回去。 倪喃顿了顿,偏头应了声,没事,我们打车就行。 言毕,倪喃推着其中一个行李箱就往一号门外走,然而时卿却突然走了几步上前,一只手按住行李扶手,有些强硬,我送你。 他用的力道大,倪喃根本无法推动箱子。倪喃抬起头,她行李比较多,我们 我让柏易过来。 无论什么借口,时卿都能拂回去,铁了心要和她耗在这儿。 沉默在一边的虞穆尔心底纠结,嘴巴也纠结,反复无声练习了好几次,终于在两人都没有开口的空档挤了句话进去。 既然这样,那就麻烦这位先生了!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虞穆尔尴尬得脚趾抠地,努力去忽视着倪喃看过来的目光。 于是,在虞穆尔的肯定下,时卿喊来了柏易。 应该是提前告知过,柏易开来的是辆后备箱空间很大的SUV。除了那天在快闪活动时远远瞥了眼,这还是倪喃回来后第一次见到柏易。 他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斯斯文文,一脸肃正。见到倪喃时,很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 然而现在新的问题是,如何载人。难不成时卿载着倪喃和虞穆尔回去,再另外让柏易拖着车行李? 让倪喃没想到的是,今天再一次破开局面的人,还是虞穆尔。 喃喃,你让这位虞穆尔一时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先生送你回去,我行李好几个,可能就得麻烦一下侧头快速看了眼柏易,虞穆尔低垂着眼,大哥你了。 柏易:. 柏易:可以。 穆尔倪喃了解虞穆尔,平常性子很软,这样的提议实在不像是虞穆尔能说出来的话,然而她刚想说什么,就见虞穆尔匆匆道了声麻烦了,然后便迅速钻进了车厢里。 就像商量好了般,柏易拎着几个行李放进后备箱,速度快得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SUV扬长而去,在视野里渐小。 独自被留下的倪喃有些不知所措,她背对着时卿,却仍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后的冷厉。 犹豫着如何开口时,倪喃的手臂被人扯住,硬生生按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时卿比起从前要强势得多。倪喃说不,他置若罔闻,倪喃反抗,他便生拉硬拽。 明明才是初秋的天气,车厢内的温度却冷得瘆人。 时卿把个东西放在扶手箱上,转而搭上了方向盘。倪喃眼睛一瞥,原来是方才掉在地上的眼镜。镜片碎出了裂痕,戴是戴不了了。 忽而,男人冷不丁来了句,你干的好事。 倪喃有些心虚,很快移开眼睛,往窗户的方向看去,依旧嘴硬,嗯,是挺好,戴着眼镜丑死了。 其实倪喃一早就注意到了时卿的不同,顶着他那样的一张脸,眼镜不减丝毫戾气,反而更显的病态压抑,平添了禁欲,很难说是不好看的。 无非是情绪使然,故意膈应罢了。 时卿没说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另一边,虞穆尔顶着压力上了陌生男人的车,冲动之后是浓烈的尴尬和局促。除了和熟悉的人在一起时会自在活泼些,虞穆尔并不是那种多开朗的性格,很多时候要安静得多。 从上了车开始,虞穆尔就整个人挤在副驾驶最边上,脑袋撇在一旁,不看人也不说话。 直到她发现个问题,车子好像一直在绕着航站楼转圈。 虞穆尔这才扭了头,我们是一直在打转吗? 嗯。身侧的男人淡淡应道,他扭过头对上虞穆尔的视线,我不知道你住哪儿。 上了车这么久,虞穆尔方才清晰的看清楚他的样貌。面容清隽,语气有些冷淡。虞穆尔双颊绯红,因为他的语气更显的尴尬和无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说了,我、我住在壹沁公寓! 闻声,柏易顿了下,只道了句嗯。 虞穆尔有些失落,她心思敏感,因为方才的小插曲更加自闭。 估计是招人嫌了,虞穆尔偷偷叹了口,不然大哥表情怎么那么差。 柏易并没察觉到虞穆尔的心思,只是觉得她可能精神不太好,舟车劳顿有些累吧。临下车的时候,虞穆尔却又犯了怵。 -- 第124页 看着柏易帮她搬下行李,虞穆尔支支吾吾了半天,那个那个你 见她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柏易开始自报家门,我叫柏易,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噢。应答后,虞穆尔又开始,你 柏易: 柏易:有事可以直说。 在机场的时候,柏易就已经看出来了虞穆尔可能有些小心思在。故意得太过明显,只是她自己没发现罢了。不过到底是为了倪喃和时卿,柏易也不介意陪她演一遭。 虞穆尔觉得,她如果再不说话,这位大哥可能就要被她烦死了。 深吸了口气,虞穆尔艰难开口,能、能、能让我加你个微信吗 话说到最后越来越低,虞穆尔不敢看柏易,几乎要被自己尴尬哭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柏易看着那几乎要埋在胸口的脑袋,突然有些无奈,难道他长得很可怕吗?怎么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就在虞穆尔准备撒腿就跑的时候,柏易终于出了声,行,让你加。 - 这些年,倪喃一直有些神经衰弱,失眠是常态。 然而莫名其妙的是,不过在时卿的车里坐了十几分钟,困意便铺天盖地地袭来。周围都是熟悉冷冽的雪松气,和时卿身上的一样。 并不是多温暖舒适的空间,却让倪喃感到难得的安全感。 昏昏欲睡,脑袋控制不住地往边上磕。 然而纵然是如何死撑着眼皮,倪喃还是没了意识。最后彻底睡过去之前,倪喃感受到刻意放慢的车速,还有腿上覆上来的重量和温度。 再次醒过来,倪喃眼睛迷离,有些分不清时间。这一觉睡了很久,倪喃做了个梦,梦到她又回到了茵北路那栋别墅,时卿坐在轮椅上,看着夜色里的月亮。 睁开眼睛时,心脏空洞得厉害。 她揉着眼角从床上爬起来,视野慢慢清朗。她这才发现,自己并不在老小区的房间,而是个熟悉到她不断在克制记忆的地方。 单面可视的玻璃,深灰色的床铺,立体隔断内外间,床头开着盏灯。 是时卿的房间。 那他现在人呢。 倪喃在床上坐了会儿,脑子混沌不堪。半晌,她才撩了被子下床,床边有双拖鞋,应是为她准备的。 房间很暗,静得落针可闻。倪喃的步子清浅,可在这样幽静的环境中又恍若巨响。 她小心翼翼地往隔断外走,光线越来越暗。隔断外的陈设也和三年前一般无二,沙发上靠着个人,脑袋后仰,双手随意搭在腿上。他的双眼闭合,应该是睡着了。 房间里的呼吸有节奏地起伏,倪喃步子放得更缓,却是不受控制地走得更近。 直到走到他身前,倪喃才堪堪停了下来。她低头看过去,灰蒙蒙的光影里,男人的五官分外清晰。这或许这么多天以来,倪喃第一次安静地看着时卿。 尽管是熟睡着,时卿依旧皱着眉头。他的唇很薄,唇色很淡,脸上总带着疲态,故而同三年前一般,总是觉得羸弱。 倪喃心口泛酸,忽然想到当初他还坐在轮椅上,好似也是这般模样。原以为他双腿恢复,能使他变得康健安乐,可这两条腿带来的欢愉好像并没有体现多少。 更加难以控制的情绪左右着他的生活,拼命压抑也克制不住的躁郁,好像随时都会处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或许过去那些破败琐碎的心结,早在倪喃陪伴他的那几年中消解。 如今的时卿,倪喃才是他郁症的根源。 倪喃的眼眶有些热,嗓眼发咸。 她或许有很多的时刻都可以和时卿坦白一切,当初在凤头巷时他来找她的那个雨夜,还有在望秋山上那个漆黑安静的山路,或是在她被人追讨赔偿金时给他去的那个电话。 可是无论是哪个时候,那些话也都不会说出口。 深渊跌到底,光透进来都会觉得刺眼。 所以也会害怕,逃避是生存法则。在深渊的世界里,光是入侵的外来者。 有些人身在渊底,比起别人拉他一把,或许自己爬上来会更有力量。 倪喃指尖不自觉覆过去,将要触碰到他脸颊的时候,男人却突然睁开眼睛看她。目光直直地投过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倪喃手上颤动,心脏猛然缩紧。 时卿看了看她抚过来的手,然后死盯着她,你这是干什么。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五指回拢成拳,倪喃道:我是想告诉你,我要回去了。 闻声,时卿冷哼了声,笑容生冷,告诉我?倪喃,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还知道提前知会一声,一走了之不辞而别不才是你擅长的吗? 重逢的每刻,时卿都在步步紧逼,现在也一样。 他质问着倪喃,神情阴鸷,似是恨不得活吞了她。每句话都在刺人,倪喃胸腔闷痛,堵塞着呼吸,几乎喘不上来。 倪喃忽然用了劲,狠狠将时卿甩开。然而下一刻,时卿却突然冲了上来,按着倪喃的肩膀就往墙上抵。 猛然后退了几步,倪喃感到时卿强忍的怒气。 宽阔的身影覆上来,浓厚的喘息在耳边堆叠。肩膀被人紧按着,几乎要捏碎掉。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倪喃被迫抬头看他。 -- 第125页 时卿红了眼,唇线紧绷,青筋暴烈凸起。 你不是最喜欢装模作样吗,现在怎么不知道装了?时卿嗓子喑哑,带着些狠意。 倪喃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神漠然,现在不想对你装了,不行吗? 倪喃能看到,时卿眸子里的破碎和坠离。心脏不断被人攥紧,痛感逼至全身。 比谁说得话更狠,或许没一个人会服输。 四目盯视着,所有情绪都在昏暗的空间里爆发。沉默了良久,时卿忽然笑了声,可惜声音悲凉,听着只能让人感觉到心痛。 倪喃,你不是不想对我装了。 时卿几乎说不出声来,每个字眼都像是从唇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哑的不像话。 你是根本不愿意...试着爱我。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想放两章写的,那就二合一吧! 喃喃和时卿都需要过程,怎么真正的、毫无保留地依靠彼此。 两个人都很强硬,他们也会学着因为爱彼此而服软。 也很想让喃喃和时卿甜起来,只是还有过渡嘛,循序渐进,但是也不会很远啦!! 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相爱的。 后面会很甜很甜很甜的!!! 最近忙着搬家,所以加更一直处在等待中嘤嘤嘤,忙完这段就好! 对啦,甜豆助攻回国啦,进度会加快滴hhh 和柏易大概是可爱小白兔VS斯文大灰狼 嗷呜 第57章 过分压抑自己的人,不会轻易说爱。 爱与被爱都觉得奢侈。 倪喃愣怔在原地,胸腔和心脏窒塞到抽痛,气息出入都显得轰鸣阵阵。震颤从鼓膜蔓延到全身,皮肤发凉。 目光撞在一起时,倪喃看到时卿眼底暗下去的眸光,像深谷。 像是哑了声,说不出一句话来。倪喃掌心被自己掐得刺痛,眼眶有些湿。 禁锢在她肩上的力道慢慢松了,时卿放开了倪喃,双臂垂落,往后退了半步。原本冷硬疏离的一张脸,此刻面无表情,却平平生了股莫大的凄然。 他没再说话,眼神从倪喃脸上离开,转身往门的方向走。他的步子很缓,背影显得颤巍。 身影消失在视野里,脚步声渐远。倪喃低下头,眼泪终于无声掉下来,砸在地板上。然而很快,又被她迅速擦去。 反正不管怎么走,都会有路。 那么就算自己走,好像也没有关系。 - 自从那天过后,时卿和倪喃就没再见过面。倪喃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没有波澜,沉得像汪死水。 她开始明确思考起今后的生活问题,倪志成的后事已了,她没有了再继续留在栖坞的必要。和Moon的合约还在,她有养活自己的能力。 所以去还是留,纯凭她自己的意愿。 闻起那边偶尔还有些稿件邀约,倪喃日子虽不太富裕,倒也不算拮据。盘算着挑个什么日子飞国外的时候,倪喃收到了虞穆尔的信息。 大概意思是,正逢她们那一届毕业三周年,还在栖坞的大学同学准备组个同学聚会。 原本倪喃是不打算去的,然而虞穆尔说方悦和唐潇潇也会来,几人自从毕业后就再没见过面,想着挑时间聚聚也不错,倪喃便答应了。 同学聚会选在了栖坞一家娱乐场所,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喝酒通宵不是什么难事。 倪喃和虞穆尔是一起打车过去的,想想一会儿就要见到方悦和唐潇潇,虞穆尔像敞开了话匣子,从前的囧事一件接着一件聊。 作为虞穆尔的忠实听众,倪喃总是会笑着朝她点头,或者时不时再应和上两句。 但虞穆尔清楚,倪喃情绪并不高。同在法国的时候大差不差,用笑声掩盖低落,是她惯用的招数。或许那天从机场回去,倪喃和时卿发生了什么,但她没敢问。 到的时候会所门口已经站了一大帮子人,倪喃和虞穆尔还没走近,便看到一个人影朝她们扑了上来。根本来不及躲,两人被冲过来的方悦撞得险些没站稳。 脖子被人紧紧搂着,倪喃听到耳边传来声熟悉的咆哮,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回栖坞看看我们娘儿俩!呜呜呜我们娘儿俩等得好苦! 咆哮声还没停下,倪喃突然感觉身前的人被猛然拽住,紧接着,脖子上束缚解开。她看到唐潇潇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提着方悦的衣领就翻白眼。 能说句人话?谁和你是娘儿俩! 唐潇潇你谋色害命!方悦从唐潇潇手中抢回自己被拖拽的领口,凶神恶煞,我没你这样的娘! 噢,巧了。唐潇潇一本正经道:我更没你这样的闺女。 眼看方悦又要激情开麦,虞穆尔赶紧拦了下来。 你们能不能不要刚见面就闹这出,多少双少男少女的眼睛注视着呢! 闻声,方悦挤挤鼻尖,哼哼唧唧道:姑且不在这大好日子见血光了! 她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倪喃,突然又哭哭戚戚抱上去,当初拍完毕业照你就没音儿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怎么有你这么没心肝的舍友啊呜呜呜! 现在这不是回来了嘛。倪喃伸手抚着方悦的背部,笑,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你多大了。 -- 第126页 再大也是少女! 随着方悦突如其来的惊天一声怒吼,把众人吓了跳,又立刻笑成一团。 来参加的人还都算准时,班长订了个大的包间,可以吃饭可以唱歌,还有人拿出了那时候毕业典礼的DV录像来,在投影上循环播放。 一群人指着录像哭笑不得,明明才毕业三年,却早已没了那时的青涩。 吃过饭后,倪喃她们找了个拐角的沙发坐下,灯光不亮,只听得那些有些不入耳的鬼哭狼嚎。班长和副班都是五音不全界的种子选手,然而麦霸属性强烈,扰了不少人的耳朵。 忽而,桌子被人敲了下。唐潇潇朝几人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怀好意,对面的目光有些许明显噢~ 尾音故意拉长,像是怕谁听不懂似的。 倪喃下意识看过去,就与一束目光对上。是个男生,穿着黑色卫衣,普通长裤。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长相看着舒服。 与倪喃的眼神对上,男生有些局促地躲闪了下,而后似是鼓足了勇气,朝倪喃点了点头。 从前还在栖坞大学时,倪喃因为不住校,很少参加班级活动。所以除了虞穆尔她们,倪喃对这群同学连名字都没记住几个。 这男生看着眼熟,但倪喃叫不上来名儿。 不是吧,陈睿轩还对喃喃心怀不轨呢?方悦冷不丁冒出句话来,又很是同情地摇了摇头,可惜咱喃喃是个断绝七情六欲的无心少女,难! 什么?倪喃没听明白,陈睿轩? 见她这迷糊不清的样子,唐潇潇惊讶道:可以啊喃喃,绝情道什么时候练到这种境界了,连人名儿都能忘了? 方悦往口中塞了把爆米花,是陈睿轩啊!当时课间,人专门跨越大半个教室来找你,想加你个微信! 结果我们喃喃呢?唐潇潇故意接话。 方悦:我们喃喃说了句,不好意思,用的老年机,没微信那玩意儿。 说罢,几个人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笑起来。为了不表现得太明显,身子转过去了大半。 倪喃是真忘了,她不记人,更何况还是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同学,实在没什么记忆点。 还没等倪喃把那为数不多的片段从记忆里拉出来,对面那人竟朝她走了过来。目光直直地落在倪喃身上,目的很明显。 旁边的方悦不停地给倪喃使眼色,眼睛眨得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暗示什么。 倪喃最不会解决这种问题,在意识到苗头不对时,抢先有了动作,我去趟洗手间。 一口气快步走到了包厢外面,倪喃才松了口气。 方才过来时她看到这层有个露台,反正出来了,倪喃想着去外面吹吹风。同学聚会上难免有人喝酒,开瓶了不少,酒气弥漫,倪喃不太适应。 这间娱乐会所走廊是折射玻璃镜的设计,加之灯光照映,像个巨大的迷宫。 倪喃在这一层七拐八拐,也没找到方才来时的路。 她不太认得清方向,干脆也打消了自己乱溜达的想法,想找个服务生问问。 走廊很长,顺着过道一直向前,倪喃看到了一扇双开木门,装修奢华,和他们那间显然不是一个档次。 那扇门映入眼帘时,刚刚好被人从内侧打开。 逐渐开启的门缝里,倪喃看到了张熟悉的脸。阴翳疏冷,情绪暗淡。离了拐杖的时卿气势比从前更甚,西装笔挺,身型优越。 他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人。或许是出来应酬的,那些人大多是西装革履,有人脸上带着些酒气,领带松散。 眼神相视,倪喃的步子顿了下。然而时卿的眼神只堪堪在她脸上停了一瞬,便散漫地移了开来,像是只在陌生人脸上掠了一眼而已。 比起倪喃的形单影只,时卿那群人有些乌泱泱的。 就在这时,从包厢内又走出来个人。穿着藏蓝色的修身裙子,浓密的波浪垂在肩侧,眼波流转却不显媚态,温柔得体,仪态款款。 她跟上了时卿的步子,叫了声他的名字,而后递给了他什么东西。 看上去,像是个烟盒。 时卿从前并不抽烟,但很显然,现在不同。他伸手从唐凝那里接过,然而再次迈开步子。 几年没见,唐凝倒是越发和时卿相配,怎么看怎么称得上郎才女貌。 那画面落在倪喃眼中,她并没什么反应。走廊不窄,但也并不算宽。倪喃很自觉地往边上靠了靠,给人让路。 充斥着寒暄和应承的人群从身侧经过,时卿始终平视着前方,目光冷淡,压根儿没往倪喃身上看。 擦身而过,形同陌路。 那帮子人的声响在耳边放大,又慢慢变小。 倪喃看了眼前侧,只想赶快找到露台的方向,便加快了些步子。可还没迈出几步,身后突然有人叫她名字。 倪喃。 嗓音并不熟悉,或者说有些陌生。 闻声回头,倪喃看到陈睿轩逆着刚刚经过她身侧的那群人,往她这边走来。 原本还在对着时卿阿谀奉承的几人还没溜须拍马完,便见走在最前面的时卿突然就放慢了步子,让他们差点没刹住车。 -- 第127页 几秒后,突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彻底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时先生,在蓄力了(小声) 注:反正不管怎么走,都会有路源自林清玄《路上的情书》不管怎么走,都会有路。 第58章 也不知道陈睿轩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倪喃看着走过来的男人,心里有些下意识的抗拒。但到底是同学,也没表现得太明显。 陈睿轩在倪喃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他摸了摸后脑,脸上带着些局促,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 并不想在这里和他过多掰扯,倪喃如实回答道:没什么,就是里面太闷了,想去露台透透气。 哦,这样啊。陈睿轩干干地笑了两声,似是有什么话想说,看了看倪喃,却又不好意思地撇开眼睛。 看他这磕磕巴巴又半天说不上话的模样,倪喃有些不耐,你先回去吧。 说罢,倪喃转身要走,然而手臂却被人揽了一下。 倪喃。 手臂上覆过来一股温热,倪喃侧过身体,下意识皱了皱眉。 陈睿轩似也感觉到倪喃的不适应,连忙松了手,表情有些尴尬,那个...我知道露台在哪儿,我带你去? 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倪喃注意到不远处投过来的视线。 时卿半转过来身子,垂着眼皮看过来,眸中情绪不明。 周身嘈杂,唯他是冷淡的。 倪喃收回眼神,敷衍地点了点头,嗯,麻烦了。 得到肯定回答,陈睿轩眉梢一跳,不麻烦不麻烦! 两人往另一侧过道走的时候,倪喃不经意往身后看了眼,方才那群人已没了踪影,消失得干干净净。 倪喃低下头,静静地跟到了陈睿轩身侧。 她的话很少,多是陈睿轩在找话题。 两个人本就不熟,硬聊也聊不出什么来。唯一的交际就是栖坞大学的那几年,于是这便成了他们话题的出口。 当初哪门课的老师比较有意思,哪次小组作业最难搞,或者班上哪个同学又结婚了。 其实倪喃对于栖坞大学的回忆没剩多少,对于眼前的陈睿轩更是。 若不是有方悦她们提醒,倪喃甚至都忘了有陈睿轩这号人。如今生聊硬扯,不过是让双方徒增尴尬,倪喃也并没什么同他逢场作戏展示同学情谊的兴趣。 无声叹了口气,倪喃停下了步子。 陈睿轩。 滔滔不绝被倪喃的一声轻唤止住,陈睿轩后颈一僵,突然就有点紧张。 他转过头,眼神有些躲闪,还夹杂着些许期待。 然而眼前人的神情却平静得多,她抬起眼,很直白地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别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没想到倪喃会直截了当地挑明自己的心思,陈睿轩脸上的笑意变淡,转而有些窘促,倪喃,我、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的,我是、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在认真和你说这件事。倪喃打断了陈睿轩的话,我不仅现在没打算,可能以后也没什么打算。 陈睿轩一时无言,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明白了,走吧,我送你过去。 陈睿轩倪喃并不想给他什么多余的念头,又想拒绝时,陈睿轩无奈道:只是同学,帮忙带个路总没什么吧。 闻声,倪喃沉默了片刻,道了声,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并不开口.交流。 倪喃刻意和陈睿轩保持着距离,对眼下这场景实在没什么更好的应对策略。 走廊里时不时有穿着制服的服务生经过,倪喃贴着走廊右侧,步子不算快。 两侧都是大大小小不同规格的包厢,从中间小开的玻璃镜里,能看到里面应酬交际的男女。开着闪烁耀眼的灯光,一圈圈打着刺眼的光圈。 倪喃走着走着,忽而,身侧的门打了开来。这间包间的灯光原本是熄的,里面伸出只手来,直接将倪喃扯了进去。 狠厉的力道和突如其来的黑暗差点让倪喃惊呼出声,门被推上,倪喃的身体被人抵在门边的墙壁上,喉咙里的声音还没发出便被她咽了回去。 身前的人影即使在黑暗中也熟悉得过分,冷冽的雪松气融入鼻息。 今天的时卿,并没有戴眼镜。 漆黑的瞳孔盯着人的时候总觉得森然,没了那层镜片的掩盖,他的目光更加直白地扫射过来,温度冷然。 倪喃想推开他,奈何双手刚刚抵到他肩膀,时卿另一只手便控着她两只手腕反剪在身后,无论倪喃如何用力,都还是挣脱不开。 时卿 刚回来,就和别人叙起旧情了?时卿微微低垂下头,嗓音有意压制,抵不住怒气横生。 倪喃能注意到时卿逐渐变得铁青的脸色,身后的力道微微收紧。 滚开。倪喃挣了挣肩膀,神情冰冷带着愠色。 感受到她的反抗,时卿哼笑一声,刚才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让他滚开,就只对我说? 倪喃的双手无法动作,身体被他压着往他那边靠,男人的气息尽数涌入鼻尖。 -- 第128页 清淡的、寒凉的,还有股丝丝的香甜。 你身上有女人的香水味儿。倪喃往后退了退,语气没有起伏,不好闻。 时卿一愣,低头看了看衣领。 今晚本是和星河世纪的老总谈合作,没想到他却自作主张叫了唐凝来。这个项目跟进了大半年,时卿虽不悦,却也没有直接给对方下脸子。 然而方才刚一结束,时卿便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倪喃。唐凝追上来送烟盒,算是意料之外,时卿原也不想接,然而余光里看到倪喃看了过来,便有了种偏激试探的意思冲入脑海。 只是没想到,倪喃永远能成倍地把他气回来。 时卿直盯着她,我身上有什么味道,你很介意? 闻声,倪喃抬眼看过去,冷声反问,我能介意什么? 目光沉凝了片刻,脖子上覆上来一道冰人的凉意。 时卿的右手虎口轻轻卡着倪喃的下颚,抬起了一个不大的弧度,让她的目光可以与他相视。 你不介意,但是我介意。时卿俯首到她耳侧,他刚才碰了你哪儿。 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倪喃还没反应过来。 后知后觉,是方才陈睿轩拉她手臂那一下。 什么毛病。倪喃哼笑了声,碰我哪儿也和你没关系吧。 话落,时卿的气压沉得明显。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声男人的声音。 倪喃。方才陈睿轩往前走着,结果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脚步声,他这才回头,才发现倪喃早已不见踪影。 怕倪喃在这地方迷路,陈睿轩便沿着原路找了回来。 隔着扇门,声音隐隐绰绰,但能清晰辨识出是在喊倪喃的名字。 倪喃心里一惊,抬眼急道:你放开我! 然而时卿不为所动,我说了,我介意。 倪喃没明白时卿的意思,只是旁边这扇门中间有玻璃小窗,就着门外的灯光,很容易就能看到里面的情状。 声音已经离得很近,倪喃挣扎着去踢时卿的腿,身体却仍无法动作。 时卿眸子很暗,深邃却也危险。 下巴处的力道收紧,倪喃甚至感觉有点疼,时卿! 时卿对倪喃的怒目而视置若罔闻,他掐着倪喃的下巴,略带薄茧的指腹若有若无地摩挲着,眼神中警告的意味很浓。 紧接着,他的吻落了下来。 或许不是吻,是啃咬。 时卿吻得很重,暴烈急迫地吸吮她的双唇,生生攻进唇齿。 熟悉的气息覆上来,倪喃的下巴被抬起,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 唇舌交缠,呼吸尽数被夺取,倪喃甚至感觉自己要断了气。唇上有丝丝缕缕的痛感,还有舌尖掠过的酥麻。 时卿的吻很强势,根本不让倪喃有一丝退却。 倪喃完全没办法集中精神,耳边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快疯了。 只要陈睿轩走近,就能从门口她看到被人压在墙上,神色凌乱。 走到包间外面的陈睿轩果然停下了步子,他看到玻璃窗后垂头的男人,还有在他身前那个隐约的人影。 这样的场所,风月之事难免,窥见旁人暧昧也属实意料之外。条件反射的,陈睿轩打算立刻离开,然而玻璃窗后露出的那小小的衣服一角,终究是让他止了步子。 或许是好奇,或许是其他什么别的心思作祟,总想着靠近一点,再看得清楚一点。 倪喃心脏提了起来,余光中玻璃后的人影更加靠近。 肩膀奋力摇动着,奈何身后的桎梏几乎束缚了她整具身子。倪喃想躲开时卿的吻,然而下巴被他掐着,怎么动作都是徒劳,反而增大痛感。 眼睛睁着,倪喃能看到时卿也没有阖上眼。他就那样盯着她看,瞳孔里似能看到倪喃的身影。时卿的目光稳稳落在倪喃脸上,把她被自己吻的样子一寸寸刻进脑子里。 倪喃喘不过气,身体挣不开,只能张嘴去咬他。 口腔内有淡淡的铁锈味儿,时卿却把倪喃箍得更紧。 而后,时卿从倪喃的唇上离开,贴着她脸侧到了她耳后。 男人嗓音醇厚,轻轻喘息着,语气冷硬,不管你怎么想,倪喃,你只能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是你的是你的,整个人都是你的! 第59章 【二合一】 深重的喘息在耳边徘徊,倪喃的耳垂很烫,下巴的上的凉意和她仿佛是两个极端。 极度的炽热,极度的寒凉。 忽然,时卿掐着倪喃的下巴,将她的头往旁侧一偏。 紧接着,他的身体靠上去,手环过倪喃肩膀,按着她的脊骨,让她的脸颊贴着自己胸膛。 门外的陈睿轩原本想走近看,却没想到门后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透过那扇玻璃小窗,阴冷的目光直直投过来。 步子猛然停住,陈睿轩赶忙低下了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快步离开。 倪喃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受到男人按在自己背后的手掌,力道不轻,很强硬。 片刻,她听到时卿低语了声,走了。 随后,身后的桎梏松开,倪喃立刻伸手推了他一把。 往后踉跄了两步,时卿盯着她,唇线紧抿成一条线,并不说话。 -- 第129页 倪喃的手腕有些酸痛,她轻喘着气。抬起眼,目光掠过那双黑眸,又立刻撇开,她拉开了身侧的门,身影消失得极快。 或许是落荒而逃,倪喃回到包厢的时候,神经还无法清晰地做反应。 有人连声叫了她好几次,喃喃,喃喃。 什么?倪喃偏过头,就看到虞穆尔在晃她的手臂,怎么魂不守舍的,你去哪儿了? 我倪喃刚想回答,包间的门被人推开,陈睿轩走了进来,很快和倪喃的眼神对上。 霎时间,方才和时卿在一起的场景冲入脑海,倪喃收回眼神,有些不自在。 她扭头对虞穆尔道:穆尔,我想先回去了。 还没等虞穆尔回答,倪喃的脖子突然被人搂住,回去什么回去! 是有些喝醉了的方悦,此时半个身体被唐潇潇拖着,半个身体搭在倪喃肩上。 好不容易见次面,这么早回去多没意思!方悦酒量不小,奈何晚上喝了不少,也确实有点上了头,她甩开对她一脸嫌弃的唐潇潇,从后背搂着倪喃,别这么早嘛喃喃~ 嗓音故意糯糯叽叽的,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撒娇似的。 唐潇潇翘着腿坐在她身侧,这货喝多了,一时半会儿还真清醒不过来。 见习,虞穆尔有些为难,她拉了拉倪喃的手心,喃喃,你如果累了要不你先回去,我先留在这儿。 不成!方悦猛然要窜起来,被唐潇潇和虞穆尔齐力生生按住。 方悦佯装哭哭啼啼道:喃喃,别这么早嘛嘤嘤嘤~ ...... 这时,她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一把揽过其他三人的脖子,几颗脑袋挤在一起,围成个小圈儿,嘘,咱们悄悄地来个私密计划。 几人看了眼身侧把他们几个当傻子看的诸位同学:...... 唐潇潇:真是够私密的。 这儿离栖坞大学不远。方悦滴溜溜的眼睛眼巴巴看着几人,暗示意思很明显,鸡贼似的,回趟学校? 唐潇潇和虞穆尔倒是没什么意见,主要在倪喃。 几人把目光落在倪喃身上,都等着她的回答。 反正倪喃只是不愿意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只要能走,去哪儿都一样。 她点了点头,那就走呗。 和其他同学简单道过别后,几人拦了辆出租便直奔栖坞大学。 栖坞大学和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气派的拱门设计,两侧还有花圃围栏。 因着在大学门口,周围的商铺关店很晚。旁边那条小吃街还灯火通明,人群繁复。 方悦现在的状态还没到彻底丧失理智的程度,至少没有做出些什么令人大跌眼镜无从下手的糗事。她步子有些虚浮,但姑且还能称得上稳当。 每当倪喃她们害怕她要摔倒的时候,方悦总会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本宫甚好。 沿路都是小吃店和奶茶店,还混杂着杂货店和七七八八的商铺。 若不是刚吃了晚饭,她们的肚子空间有限,八成又能在这里大干一场。 方悦这酒喝得上头反应有些慢,走了几步路,这才上了脸,有了些醉态。 而她喝醉的第一个表现是,喜欢翻旧账。 倪女士。方悦用方才吃剩下的半根关东煮指着倪喃,老实交代!当初毕业典礼你那么突然跑哪儿去了!跑了也就算了!后面直接整个人间蒸发! 说到此,方悦拉下了脸,一口吞了剩下的丸子,怎么这么不讲义气,你这个薄情的女人! ...... 虽然方悦这借酒撒娇的样儿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但到也问出了唐潇潇一直想问的,一晚上没找到机会,现在总算是得了空。 就是啊喃喃,怎么回事儿,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见状,虞穆尔率先出来打圆场,这不是当时走得急嘛,之后不也告诉你们了。 还有你!方悦突然扑上去熊抱住虞穆尔,你们两个到是好,私奔到国外去了!你现在还给她包庇! 闻言,虞穆尔有些心虚地噤了声,朝倪喃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当时跑得太急,在地铁站丢了手机。倪喃去拉方悦和唐潇潇的手臂,俏丽纯美的脸蛋上带着笑意,眨巴着眼睛,学着方悦的语气,你们也原谅原谅我嘛。 咦~唐潇潇搓了搓手臂,喃喃,你这样是想勾引死谁。 我我我!勾引我!方悦瞬间就忘了刚才还在生气的事儿,转身就往倪喃身上扑。 这就是方悦醉酒的第二个表现,健忘。 紧跟着,第三种表现也随之凸显。 方悦也不知突然看到了什么,突然松了抱着倪喃的手,指着她们身后的某处地方,小发发! ...... 第三种表现,情绪起伏大。 栖坞大学校门口有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花店,不论是毕业还是其他各式各样的典礼,从老师到学生,都爱从这里订花。 店主是个很温柔的阿姨,从倪喃她们刚进入栖坞大学,就在这儿开花店了。 -- 第130页 方悦直奔进去,很是夸张地狂吸了吸,然后弯腰到一束百合面前,好香啊! 花店即将打烊,见着有人进来,花店老板忙停止收拾东西,朝她们走了过来。虞穆尔和唐潇潇一个猛冲朝方悦而去,一人架着她一条手臂把她往后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倪喃也冲上去解释,老板,我朋友她喝得有点多,您别介意,我们这就扛她走! 说这,倪喃也去帮了把手,揪着方悦的衣领往外拉。 然而方悦却是个越压制越爆发的,她哭唧唧地抱怨,你们怎么不让我闻小发发!我要闻小发发! 呜呜呜惨无人道! 你们不让我闻小发发! 喝醉没脸没皮这事儿还真是没什么变化,要不是倪喃她们还有点良心,甚至都想直接把方悦丢在这里,谁爱捡谁捡了去,她们可丢不起这个脸。 只见方悦挣了身侧两人的手臂,然后冲向了一捧玫瑰花。 好漂亮!和我一样!方悦把那束玫瑰抱了起来,还提着裙子原地转了个圈儿,是个大!美!人! 正当几人满脸黑线不知找那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花店老板扶着膝盖笑弯了腰,哎呦这孩子,闻吧闻吧,想怎么闻就怎么闻。 几年不见,花店老板变化不大。穿着条藕色的长裙,头发束在脑后,四十岁的年纪不显一丝老态,皮肤保养得极好,眉眼都是柔色。 唐潇潇无奈地摇摇头,实在没眼看,老板,实在不好意思啊,我这朋友 无话可说。 闻声,花店老板只笑,没关系,年轻嘛!诶,你们是栖坞大学的学生吗? 虞穆尔应声,之前是,现在已经毕业啦。 毕业了呀,搞不好之前我还见过你们呐。老板招呼着,没关系,你们也四处看看,我这离打烊还有段时间呢。 虞穆尔:好嘞,谢谢老板! 花店不算大,种类倒是不少。方悦一会儿跑这头,一会儿跑那头,可是把几人累得够呛,生怕一不注意让方悦砸进花盆里,再毁了人的花。 反正无事,倪喃便也随意踏着步子在店内转来转去。眼神不经意地一扫,突然在一片墙壁上停了下来。 算是面照片墙,被木夹子夹着,既是装饰也是展示。 花店和校内的生意来往多,那上面多是些毕业照,年轻的学生穿着学士服,手捧鲜花笑得灿烂,还有些为数不多的典礼现场图,老师接了礼仪的花束,朝镜头看过来。 在那些繁杂的照片里,有张最显眼的摆在最中央。 人站了一排,旁边有两个穿红色旗袍的礼仪,前面还拉了横幅。在他们身后,是一幢墙体灰色的大楼,烫金的字体明显,寻南楼。 其中那个打着红色领结的长者倪喃认识,是她在栖坞大学时,艺术学院的院长孔程。而他身侧还站着个男人,正与孔程两手交握,唇角轻轻扬着,却仍让人觉得疏离。 倪喃有些呆愣地站在原地,瞳孔微微增大,直盯着那张照片。 花店老板见她一直站在这里,便也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注意到中间那张照片。老板笑了笑,这啊,还是那栋新的艺术大楼建成的时候拍的。 艺术大楼?倪喃扭回头,询问道。 是啊。 听着她们俩的交谈,方悦也来了兴趣,扯着虞穆尔和唐潇潇就跑过来,我瞅瞅我瞅瞅! 几个人挤到前面,抬头看着那张照片。方悦一甩手,什么寻南楼!我在栖坞大学上了四年我怎么不知道! 老板笑,你当然不知道啊,这楼还是大概一年前才建成的。就是这个姓时的企业家投资建起来的,当时你们学校不少小姑娘跑去看剪彩呢!大概是两年多之前吧,有消息说艺术系那边被人投资了栋楼。 边说着,老板顺嘴提了句,诶,你们什么时候毕业的啊? 唐潇潇叹了声,我们就是那个三年前毕业的倒霉蛋,一毕业就有人投资,啧啧。 投资也就算了。方悦丧着张脸,惋惜道:关键是投资人好帅啊! 有点眼熟。唐潇潇斟酌道:是不是那个叫时卿的? 我说呢!方悦叉腰指着墙壁,就是他! 耳边两人的讨论热火朝天,倪喃却沉默下来,眼神紧凝在照片中间的时卿身上。 虞穆尔从右后侧看着倪喃,隐约瞥见她的侧脸,看不清情绪。想着说两句话,纠结了片刻,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像是打开了记忆匣子,花店老板拍了下手,这位时先生啊,我记得可清楚呢。你们这么一说,到让我想起来了。 倪喃偏了头,认真听着老板的话。 大概也就是你们毕业那个时候吧,毕业典礼那天,我店里人特别多,向日葵基本都卖空了。老板看向照片上的人,这位时先生来的时候,刚刚好赶上了最后一束。 我记得,他进来的时候还挺急的,住了根拐杖吧,还差点儿被我这店里的门槛绊倒。 -- 第131页 等我打包向日葵的功夫,他一直看着手表,好像掐着点儿一样。 我就随口问了他一句,怎么这么着急。 然后你们猜他怎么说?老板故意卖关子。 唐潇潇等不及,忙道:怎么说怎么说! 老板柔声描述了那天的场景,画面在脑海中重演。时卿捧着那包装好的向日葵,看着表松了口气。他说,我要赶着把这束花送给我女朋友,她今天毕业。如果迟到了,她会生气。 他有女朋友?! 还他妈这么甜?! 不是,他女朋友刚毕业?!还是、还是咱们学校的?! 唐凝呢! 滚!人都说了几遍了!和唐凝没关系! 方悦和唐潇潇一人一句,因为这条爆炸性八卦而忍不住又惊又叫。 反观倪喃,静默得仿若没有一丝生气。方才老板的话字字句句敲击在她鼓膜上,却一寸寸灌入心脏,在胸腔发起阵阵轰鸣。 她再次看向墙壁上的照片,只觉心脏钝痛难忍,像被什么压着,喘不过气来。嗓眼发涩,又疼又咸。 眼睛上有层热意,越来越浓,几乎要掉下来。 时卿明明说过很多次,他是商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可是好像自从他们相遇的那天开始,时卿就一直在挑起商人的底线。 毕业典礼那天,倪喃原以为他没有来的。 然而他却偷偷从公司赶了过来,甚至到了她要离开的时候,也依旧被时卿蒙在鼓里。 可惜了,她那天收到的是倪志成捅人的消息,而不是时卿的向日葵。 倪喃的眼眶湿了,视野模糊一片。 好半晌,她才道了句,眼睛很红,偏偏脸上却是笑着,声音有点压不住的哽咽,或许,他们早就分手了也不一定。 - 虞穆尔一直送着倪喃回到了小区楼下,一路无言。分开的时候,虞穆尔颇为担心地拉住倪喃的手,喃喃,你 不知如何开口,虞穆尔只握着倪喃不放。 见此,倪喃只冲她笑了笑,笑容有些疲惫,我没事,你放心吧。 想说什么,可见倪喃那没了血色的脸,虞穆尔终究是没有多言。 一直到看着倪喃进了单元楼,虞穆尔才让司机师傅驶离小区。虽然倪喃不说,但虞穆尔比谁都清楚,倪喃并不好受。 这些年在国外,她是怎么生活的,过的什么样的日子,虞穆尔不敢去回忆。 最开始那段日子,光是想想都是噩梦。 好不容易熬过去,绝不能再来一次。 倪喃扶着栏杆慢慢往楼上走,每一步都觉得疲累。五楼的声控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也没人来修,倪喃更懒得管。 用钥匙开了门,里面更是漆黑一片。 她挥手一扬,把钥匙扔在玄关,刚要伸手关门,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个低沉的男声。 倪喃。 闻声回头,借着上下楼昏黄的光影,倪喃看清了那人的脸。隐没在黑暗下,不太分明。 时卿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站在那儿的,两人相视,空气都好似停滞。 倪喃看到时卿冷厉的目光,唇线平直,好半天才说了句话。 嗓音很低,就着楼道回音显得空灵,字句极缓,有些许的沙哑。 我们从来就没在一起过。 谈什么分手。 生冷的表情有点破碎,时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顶多,是你甩了我。 倪喃后知后觉,刚才,时卿怕是跟了她们一路。 原本方才刚平复下的情绪,在见到时卿那一刻又重新碎裂,根本无法愈合。倪喃想要迈步过去,然而还没踏出半步,时卿便快步走了上来,把她往屋子内推。 她抵着玄关,听到头顶传来时卿的低语。 倪喃,你哭什么。 被他这一提醒,倪喃才感受到面上的湿润,顺着下巴低落,难以克制。 时卿语气并不好,因为倪喃的反应而燥怒又心窒,是你先走的,是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三年。倪喃,是你先不要我了 说到最后,时卿尾音几乎被喑哑消解。 郁气冲人,倪喃的眼泪刺目得厉害,时卿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所以你难过什么? 你可以和那个闻起谈笑风生,也可以和今天晚上那个好言好语,倪喃,那我呢。 你怎么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呢。 倪喃咽了咽眼泪,她摇头,想对时卿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她奋力组织着语言,手心一攥一挣,凝视着时卿的双眸,哽咽着,时卿你再等我一会儿 你再等我一会儿,等我准备好,我就能把一切都告诉你。 时卿的太阳穴爆凸,害怕到根本不确定倪喃这话是不是又在搪塞他。 你不是就想离开我吗!觉得无聊了玩儿够了一走了之很开心是吗! 一声低吼让倪喃浑身一抖,时卿心脏传来阵阵痛楚,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和倪喃继续这样独处下去,立刻退后两步,转身要走。 -- 第132页 侧过半具身子,他扭头撂下句话。 嗓音生冷,是威胁也是警告。 你最好哪儿也别去,更别想着走。 不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到哪一步。 - 似是发泄,时卿开车在夜间的栖坞疾驰。 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就顺着心思肆意乱开。路过别墅,路过栖坞大学,路过一切他们层一起到过的地方,而最后的目的地居然到了凤头巷。 凤头巷很窄,车子开不进去,他便停在巷口。 车窗摇下来往巷子里面看,黑沉沉的。 他解了安全带,仰头靠在椅背上,紧接着拿了包烟出来。 浓浓的白雾在车厢内弥漫,顺着窗缝溢出,姑且能缓解濒临崩断的神经。 自从倪喃走的那晚后,时卿没再来过凤头巷,这还是第一次,他自己开了过来。 记忆涌入脑海,他记得,他们曾在那间阴暗的小房间拥吻。他也记得,他看到房屋搬空那天,有多绝望。 时卿又猛吸了口,烟气入肺,心脏传来憋窒的闷痛。一根接一根,空气伴随着情绪崩裂。 夜晚漫长,被烟气浇灌。 他就那样靠在那里,抽了一整晚的烟。 这时节,栖坞的天亮得还算早。时卿眼皮半阖,眼底有圈淡淡的青色。他伸手往指尖的烟盒里摸,指下空空如也。 低头看了眼,时卿后脑又砸回后背。 双眼闭着,眉毛紧紧蹙起。 忽然,耳边传来声清脆的敲击声,是有人在碰他的车窗。时卿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就看见个穿着运动装的男人往里面看,脖子上搭着条白毛巾。 微微愣怔后,时卿认出了来人。 是凤头巷里倪喃的那个邻居,叫李守鹏。 作者有话说: 当年的事揭开倒计时!宝贝们可以留下pp前排蹲了 第60章 对于在这里遇到李守鹏,时卿是有些意外的。他摇下车窗,抬眼看向车窗外的男人。 他或许是刚刚晨跑回来,额头上有些汗,胸口起伏,气喘吁吁。见到时卿,李守鹏似是很高兴,还真是你啊!看来我这眼还没全花! 时卿面色有些冷淡,您还记得我? 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李守鹏用毛巾擦了擦汗。 李守鹏往车内看了看,或许是觉得有些惋惜,还以为喃喃会在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时卿往身侧瞥了眼,然而副驾驶的位置空空如也,早就没了当初的人影。 还没等时卿回答,李守鹏却突然叹了口气。 不过也是,先不提你们两个怎么样,喃喃估计也不想回这地方来。 莫名,时卿在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些别的情绪,或是气愤,或是同情。 片刻犹疑,李守鹏又叹了口气,走了好啊,走了好,真是苦了这孩子,当初发生了那样的事,硬给扛下来。李守鹏摇摇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这孩子过得好不好。 诶,说起来你怎么 什么事?时卿捕捉到了里面的字眼,猛然抬起头,眉头紧拧,她发生了什么? 话被打断,李守鹏反应过来时卿的意思,抬手再次把毛巾挂在脖子上,试探着问,喃喃家里的事,你不知道吗? 时卿的手按在门把上,下颚紧绷,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他这反应,李守鹏也明白了大半,他闭了闭眼,面色有些深重,还想着这孩子虽然嘴硬,至少还有地方说,怎么...怎么瞒了你这么多。 他沉着肩膀,已是不知道第几次叹气。 可能也说不出口吧。李守鹏看了眼时卿,无奈道:如果你能见到喃喃,还是让她自己告诉你吧。 话毕,李守鹏摆了摆手便要离开。时卿忽而打开车门,迈步跨了下来,迅速挡至李守鹏身前。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时卿,李守鹏口中那个倪喃未说出口的事,才是她当年真正离开的原因。被烟草麻痹了一整晚的神经此刻再次奋起,他根本不敢露听一句。 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时卿看着他,声线很冷,呼吸渐渐加重,算我请求您,请您告诉我。 李守鹏紧皱着眉毛,一只手捏在毛巾上,唇缝半开半阖,却不知从何说起。 既然倪喃没说,他也并不想拂了倪喃的用意。只是身前的人堵得死,言语诚恳,终究还是让李守鹏有些于心不忍。脑子里闪过三年前那个漆黑的深夜,李守鹏眸光晃了晃,好半晌,将手垂落在了身侧。 凤头巷地处阴,没什么太阳,这个点儿连缕碎光都看不到。 李守鹏嗓音带着些苍老的厚重,语气很沉,似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他说,三年前,倪喃的爸爸捅了人。 一句话,如雷声在心脏轰鸣,把人的心绪颠覆成碎片。 明明还是十月份的天气,时卿却觉得好似如寒冬般寒冷。皮肤被猛烈的冰刀子刮蹭,一寸寸地将皮肉割下,连人骨都被穿透。 耳中落入的每个字眼都像是对他的凌迟,后知后觉的折磨搅得心脏闷疼。 对方也住在这凤头巷,人是救回来了,留下的烂摊子可不少。 -- 第133页 那些亲戚可都是不饶人的主,喃喃没少被他们折腾。 我听街坊说,喃喃这孩子一个人跑到医院里,被对方家属一顿打,要不是警察拦着,还不知道能出什么事儿。 时卿呼吸似乎停了下,眼皮下浓浓的戾气几乎要冲出眼眶。掌心慢慢攥紧,手臂上青筋暴起,血管猛凸蔓延至手臂。 肩膀微微颤栗,血液似乎在逆流。 只见李守鹏抹了把脸,声音沉缓,那时候她也才毕业,哪儿有钱给什么赔偿金,只能每天来回地跑啊,凑啊,家里的东西好的破的,都卖得一干二净。 时卿突然就想起了那时倪喃给她打的一通电话,那时已经很晚了,响铃来得突兀。 接起电话的时候,听筒里很安静。因着毕业典礼后倪喃突然借口留在栖坞大学,连着快十天都没和他联系,时卿是存了些气在的。 他记得,自己的语气算不上好。 想着晾一晾她,时卿便也没先开口,然而对面倒是很沉得住气。分明是她打过来的电话,却一声不吭。 到底是没忍住,时卿先叫了她的名字。 那时候她说的话时卿现在还记得清楚。 她说,她最近过得太舒坦,把他都拋在了脑后。 她说,她和室友在一起,玩儿得昏天黑地。 她说,学校有毕业生优惠,可以每天大鱼大肉。 她还说,她打电话过来是想问问,他过得好不好。 每句话都是遮掩,每句话也都是欺骗。她过得并不好,劳累摧残,奔走四方。时卿不敢想象她当时是以什么心情给自己打了那通电话,更不敢去回忆彼时的自己有多恶劣。 是他忽视了,忽视了倪喃的生活,忽视了她可能遭受的一切。他把倪喃对自己的陪伴当作理所应当,把她的离开视为冷漠。 而回观往昔,原来他才是最孤傲自私的那个,把付出当深情。 倪喃撒了个弥天大谎,而他被哄骗相信,那就是最大的过错。 心脏像坠入了一处深渊,毫无止境地往下掉。时卿浑身冰冷发寒,甚至没法呼吸。 痛苦周而复始,磨难避无可避。 旁观倪喃所负担的,远不止于此。 时卿几乎听不下去,然而李守鹏的话还没停。 似是想到了什么,李守鹏猛地握拳打了下掌心,真是作孽啊!怎么会有人干这么丧良心的事儿!这哎。 李守鹏把头偏过去,表情沉凝,不愿继续。 道出的话已经足够将时卿的神经撕裂,然而李守鹏的一切反应都表明,事情还没结束。 时卿抬起眼,声音哑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拼出几个零零散散的音节,还还出了还出了什么事吗。 闻声,李守鹏侧头看了眼凤头巷某个方向,闭起了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那天晚上,我一过来就看到王全兴扯着喃喃的腿和胳膊就往身下拽! 他一个四十来岁的大男人,就算神智不清变得呆傻,那也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喃喃哪儿挡了了他! 说得气从中来,李守鹏红了脸,语气都变得粗重。 她一小姑娘怎么应付得了这事儿!又哭又喊可把我吓坏了! 我把王全兴拉开的时候,看喃喃那样子都要吓傻了!一句话都不敢说,躲在我后面直发愣! 李守鹏的话句句敲击在时卿的鼓膜上,整个人开始发颤,两只腿险些站不住。 无法压抑的暴怒几乎要发泄而出,他脖子上青筋似乎血红,眼尾的躁郁森然可怖。他没办法思考李守鹏那几句话的意思,只是心脏痛得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世界天崩地陷,不及此时他心中半分。所有的记忆和绝望,在这一刻猛烈穿透脑海,在身体得每一寸划刻下血光。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儿。 换作别的姑娘,遇上这事儿怕是得吓得不敢出门,何况是这个王全兴已经两次 李守鹏没说得下去。 时卿深吸了口气,自虐般地刨根问底。 两次什么。 沉默了片刻,李守鹏低头揪了揪眉心。一阵风吹来,清晨还带着些凉意,从袖口往身体各处乱窜。 喃喃从小基本和一个人生活区别不大,早早地没了妈,父亲又没什么气候。他酗酒,经常醉得神智不清,逮着喃喃就打,光是邻居就拦了好几次。 她爸欠了一屁股外债,每天躲躲藏藏还不知道悔改,直到麻烦找上门。 王全兴本来是去要钱的,半夜就闯了进去。喃喃一十三四岁的孩子,王全兴这丧良心的也想碰,要不是喃喃用酒瓶砸了他,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儿。 我赶过去的时候,就见她一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拿着半个碎掉的酒瓶,谁也不让靠近。王全兴被她砸晕,留了一地血啊! 被带去警局的时候,我看那孩子的脸都是白的,快不会说话了! 只是没想到,后来王全兴人傻了,疯了,却还是没彻底放过喃喃,整了这么一出! 时卿再也站不住,要不是他扶着车身,或许根本支撑不下去。 -- 第134页 他低下头,肩膀剧烈打颤,全身发抖。 倪喃为什么喜欢开着灯睡觉,为什么那么适应单面可视的玻璃,三四年前的那天,他们两个吵架时卿追回凤头巷时,倪喃为什么会躲在沙发边,为什么会那么害怕。 好似一切都有了解释。 所有过往的坚持和不解,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时卿浑身抽痛,眼神发虚,可能马上就要跪跌在地上。 倪喃总是在笑,她的虚与委蛇曾让时卿厌恶,对谁都是故作姿态,装模作样。 直到现在方才知悉,她所创造的虚伪世界,才是她唯一可以喘息的出口。 破败的街区,她是唯一的月亮。然而乌云太厚,便也遮了光。 在泥泞中抬脚有多难,只有走路的人自己知道。 他听到李守鹏不知第几次叹息。 喃喃这孩子是苦过来的,你可千万对她好。 清晨微冷的凤头巷口,李守鹏向他讲述了那噩梦般的一晚。 倪喃哭求着李守鹏,想把房子卖掉。当时李守鹏问,你那个的男朋友呢,他电话多少,我打给他过来陪你。 那时倪喃按住他的手,阻挡他接下来的动作,神色空洞绝望。 被王全兴拉扯的时候她没哭,可却在李守鹏提起时卿时彻底爆发出了眼泪。惨白的脸落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眼睛通红气息慌乱。 她扶着门框跌在地上,整个人像个破碎的玩偶没有生气,抱着膝盖哭声压抑。 他不用来了。 是我是我不好。 我努力过了可是,我好像真的真的没办法陪着他了。 作者有话说: 晚了点,应该离喃喃时先生解开矛盾误会不远了! 第61章 自从前一天晚上和倪喃分开后,虞穆尔就始终心绪不宁,彻底失了眠。 当她早晨六点多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便再也没办法入睡了。一看表,时间还早,记挂着倪喃却又不想这么早打扰她,虞穆尔只能干耗着时间。 她一边刷牙,一边百无聊赖摆弄着手机,最新的微博消息在眼前翻滑。忽而闪过的一张照片,赶走了虞穆尔将将要爬出来的瞌睡虫。 狗仔的偷拍图,很模糊,但人影却可以辨得清晰。 果然,入目的文案证实了虞穆尔的想法。 照片上的人还算是她某种程度上的熟人,时卿和唐凝,这对磕不起来的过期cp。娱乐新闻显示,二人在一家娱乐会所里,这还是时卿和唐凝撇清关系后的第一次同框。 画面里,两个人所处的地方是个走廊,唐凝扬手递给了时卿什么东西,后者伸手接过。那视角,倒像是他们的手牵到了一起一般。 评论区吃瓜的人不少。 [cp都be了多久,还磕得下去啊(惊讶emoji)] [不是我说,人都澄清了几次了,怎么总有人想把他俩往一块儿扯。] [很离谱,当时时卿采访的时候话说得那么绝,怎么还在搞这种cp营销啊,不尴尬吗] [这照片你他妈和我说偷拍?距离这么近!怎么不怼到脸上啊!] [你们说的很对,但是,真的很好磕啊] [这年头可cp还要被冲啊(惊讶emoji)] 虞穆尔刷牙的动作渐慢,莫名就来了些火气。 这地方不就是他们同学聚会的地儿吗。 难怪昨天晚上倪喃出去了一趟,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八成又和时卿有了点关系。 想起当时倪喃的模样,那股火气就更是怎么也消不下去。一晚上的失眠和胡思乱想,现在总算有了合理排解出口。 虞穆尔冲回房间,从被子里翻出手机就是一顿猛滑。 看着那串备注是柏易大哥的电话号码,虞穆尔凭着上头的冲动,很是利索地,按了下去。 - 正逢早高峰,栖坞的地面交通堵得厉害。 时卿握着方向盘,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能还算平稳地驱车行驶在路上。 手在发抖,浑身僵硬几乎难以动作,他不断地喘着气,让自己暂时安稳下来。 听李守鹏说,那个王全兴有了自己的报应。 已经变得痴傻不说,大概一年前,他突然发疯冲到街上去,被辆正常行驶的货车撞了,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被家人接回了老家去,家里老本儿都赔在了他身上。 时卿的车子被堵在红绿灯口,周围密密麻麻,到处是刺耳的鸣笛。前面路口好像有车子追了尾,后面连着堵了条长龙。 喧闹的人声和鸣笛,吵得如同利刃,在磨人的神经。 脑子里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即将崩断,时卿埋首到胸口,突然,就猛按了几下方向盘。 滴滴滴似是在发泄,手掌重重地落下去,车子发出刺耳的响动。 方向盘被重力击打,似乎要将它击烂。时卿深深的喘了口气,太阳穴狂跳,几乎要炸裂开来。他肩膀一沉,颓然地靠在座椅上,无数回忆冲击过来,疑问有了解释。 残缺被一块块填补完整,然而终究是有了裂痕。那是倪喃经历的痛苦,也是划刻在时卿心底的伤痕,根本无法消解。 沉闷的车厢内,充斥着男人无处缓解的情绪,不断压抑着,可能会在某个时刻突然爆发。 -- 第135页 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以一种极为突兀狂躁的姿态叫嚣着。 时卿看都没看一眼,机械地按了车载蓝牙接听键。 什么事。 他问得直接,语气不耐烦到了极点。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低低出声。柏易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到时卿耳朵里,平静没有波澜,却让时卿的心脏猛然紧张起来。 先生,有位姓虞的小姐想见您。 是倪喃小姐的朋友,她有些话想对您说。 关于过去的那三年。 见面的地点直接约在了别墅,时卿回去的时候,虞穆尔和柏易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 他直冲上楼推门而入,便看到柏易在和虞穆尔说着什么,见着他进来,柏易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身侧的人。 一路狂奔进来的时卿还轻喘着气,注意到柏易身边站着个年龄不大的姑娘,手中还抱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 似是有些紧张,虞穆尔下意识往柏易身后靠了靠,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瞟,只能无助地看向地板,时、时先生,我是喃喃的舍友,我叫虞穆尔。 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时卿并没有回应她的话。 虞穆尔有些局促,抱着木盒的手不断收紧,搓来搓去。 见此,柏易侧了侧身,让了个位置出来。他低眸看向虞穆尔,与她抬起的眼神相视,这才点了头,示意她直接说便好。 来之前本还信誓旦旦,可真正站在这里,虞穆尔的嘴巴反倒打了结。 昨天晚上旁人没注意,她可看得清清楚楚。花店老板提到时卿时,倪喃眸子里的难过是真的,尽管她强装无谓,但相伴三年,虞穆尔又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嘴硬。 早上那消息看得人冒火,明明有一肚子话想说,然而现在,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虞穆尔能感受到时卿正在紧盯着她,似乎能将她身上烫出个窟窿来。 有些话,倪喃永远不会说出口。 虞穆尔想,或许是自己自作主张了,但不管结果如何,她不想看着倪喃活得这么将就,这样没有分毫生气的活着。国外的三年倪喃如何过来的,她看得一清二楚。 深深呼了口气,虞穆尔终于抬起头来。 她的嗓音不算洪亮,但总归可以清晰地让房间内的人听到。 时先生,我叫虞穆尔,是喃喃的大学舍友。虞穆尔指尖蜷起,声线平稳,很直白地开了口,看着时卿的目光渐渐硬气,没了畏缩感,三年前,是我带走喃喃的。 时卿神色未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嗓音很沉,你想说什么。 闻声,虞穆尔的指尖紧了紧又松开,我在想,时先生或许会想知道过去的三年发生了什么。 可能你想知道虞穆尔顿了顿,你也必须知道。 时卿咽了咽嗓子,说清楚。 话音清晰,不敢听,却又忍不住继续。 我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涉及喃喃的隐私,我只能简单告诉你,喃喃家里出了事。 她当时需要很大一笔钱,东拼西凑把家里卖光还是凑不齐。 然后她卖了房子,一多半的钱都用来抵了债。 我本以为带她到了一个新环境,她就可以忘掉一切重新开始。说到这里,虞穆尔突然止了声音,她抿了抿唇,鼻息间呼了声气,可是喃喃过得并不好。 卖房子的钱很快就花光了,那时候她连买个三明治都得考虑上半天。 刚去法国的日子很难,但喃喃脾气很犟,不想什么都倚靠我。为了维持生活,她一边接画稿,一边找地方打工。 咖啡厅,快餐店,酒吧,能去的地方她都去了。 虞穆尔再次停顿,嗓子眼有些发涩,可是去了那里没多久,她开始厌食。 每句话都像尖刀刺激心脏,凌虐般地痛楚直逼全身。 那几个字眼落下,时卿感觉自己的脑子一懵,好似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喃喃吃不下东西,就算强吞进去,也会全部吐出来。 我尝试过很多方法,可是都没有用 她瘦得快脱了相,身上好像连点肉都没有。虞穆尔有些红了眼,可是,她什么都不和我说。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很差,睡不着,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 我知道她有事瞒着我,只是她不愿意讲而已。 虞穆尔吸了吸鼻子,我以为她能忘记在栖坞发生的事,可是她忘不了。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猜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时卿下颚线紧绷,看着虞穆尔移了视线。 她低眉看了看手里的木盒,指尖轻抚上去,对着锁扣摩挲着,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 图便宜,喃喃那时侯租了间很小的房间落脚,喃喃在那里住了半年。 可是房东不是个讲理的,合约还没到,半中间就想赶她走。 一时半会儿哪能找到那么便宜的房子,喃喃没少求那个房东。喃喃没搬走,他竟然直接把喃喃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 第136页 当时我接着喃喃从她打工的的餐厅回来,得知了这个消息,就见喃喃直接冲到了巷子后堆放垃圾桶的地方。 她很少表露自己的情绪,一个行李箱,用不着她这样。 时卿双拳发抖,一阵阵的冲击似乎能将人撕裂。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听下去虞穆尔接下来的话的。 巷子后的垃圾桶都是恶臭的垃圾,残羹冷炙,吃了一半的果皮,破烂家具,还有废弃的烟头和塑料瓶。 垃圾桶已经被塞满,堆成了一座小山,桶外还有丢弃的东西。 明明行李箱就倒在旁边,倪喃却直接把整个桶都翻了过来。酸臭扑面而来,倪喃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令人嫌恶的垃圾堆,倪喃置若罔闻。 她是直接用手去翻的。 垃圾桶里还有破碎的玻璃渣,指尖不知道被什么刺出了划痕,倪喃却还是没有停下动作。 像是遗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倪喃的动作很急,仔细地看着翻出来的每样包裹。她急红了眼,一点都不嫌肮脏。 虞穆尔跟着赶过去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黑暗狭小的拐角,散发浓浓臭味的垃圾桶,倪喃跪在地上,近乎崩溃地寻找着什么。 当时她冲过去拉倪喃,想把她从地上拖起来。然而倪喃却挣扎着脱了身,然后继续。 虞穆尔大惊失色,慌忙地问倪喃到底在找什么。那时倪喃并没有多清晰地回答,只是哭出了声,边哭边翻,不行,不行,我不能丢了它,不能把它丢在这儿,不能。 彼时的倪喃好像听不进去任何话,只是奋力地扒着桶边,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终于,有什么压在底层的东西掉了出来,倪喃立刻拿开那东西上面的香蕉皮,极为小心又快速地把它拿了出来。 是个黑盒,失而复得,倪喃紧紧抱着那个黑盒子,哭得惨烈。 倪喃很少哭,更别说这样不受控制地掉泪,好像被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 我第一次在机场见到时先生你的时候,就认出了你。 虞穆尔用了认出这个字眼,很莫名的一个说法。 这就是当时她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东西。虞穆尔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我瞒着她,自己偷偷带回来的。 她知道,如果不把这画带回国,倪喃或许永远会把自己的心结掩藏下去。 她给了自己留了退路,也是绝路。 时卿的目光落在木盒上,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伸手时指尖还在发颤。 那个木盒子被保存得很好,搭扣崭新,没有一丝磨损。 咔哒 搭扣被开启,时卿拉着扶手掀了起来,才发现里面是幅已经装裱了的油画。 那画上是个坐着轮椅的男人,五官冷硬,穿着身黑色的西装,显得有些病弱。他的双肘搭在轮椅扶手上,虚拢回身前,却又气势凌人。 时卿脑中喧嚣得厉害,眼神恍惚。 时卿想起他们刚认识那年,他曾送了她一盒颜料当作年终礼物,那个时候倪喃反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时卿随口说了句,真想送,画幅画给我吧。 没想到,她当了真。 倪喃用那盒他送出去的颜料画了幅肖像,那是她眼中的时卿,也是初识时他的模样。 心脏从来都没有这么痛过,似乎不复堪命。 画的右下角还有个署名,故意潦草,却能辨得清形态。 日,寸。 是个松散的时字。 忽而,脑子里冲上些画面,狂乱地翻搅着记忆,在他的脑子里横冲直撞。时卿突然就冲了出去,步子很快,是用跑的。 她直奔向二楼倪喃的房间,动作飞快地从柜子的最下层搬出了个箱子。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年,时卿带着倪喃去了很多地方。海边、山崖、渔村,所过之地,倪喃都会留下幅画。 尘封了许久的东西被打开,画累堆在一起,有些颜料已经脱落了。 时卿拿出第一张,仔细地在上面寻找着什么。 眸光沉凝,时卿盯着某处,眼眶很红。 沙滩金光熠熠,波光粼粼的海面有层涟漪,晃荡起伏中原来别有深意。隐藏在涟漪中的波澜,画笔勾勒,原来是个时字。 笔画很是松散,若不仔细,根本发现不了。 紧接着第二张,山巅之上飞鸟经过,所掠痕迹之下,是个时字。 第三张,日出耀眼,明媚的光线灿烂浮动,光影之后,是个时字。 第四张,流星划破夜幕,光影闪烁,星辰的轨迹,是个时字。 第五张,花海繁乱,盛开的郁金香迷人眼睛,花丛交错,还是个时字。 再往下,岛屿礁石,云卷雨疏,通通都有那处令人难以发现的细节。 时卿拿着画,支撑不住似地跪在了地上。他的头低垂着,宽阔的肩膀微微弓起,莫大的苦楚在此刻这个阴暗的房间蔓延。 那时他问过倪喃,画了什么多,什么时候把他也画进去。 然而倪喃只笑着回答,没什么正形。 她说,画你有什么好看的,风景比你好看多了。 -- 第137页 习惯了虚情假意,连爱都变得小心翼翼。用漫不经心伪装漠然,用弄虚作假掩藏深情。 于倪喃而言,这是个一早就设下的牢笼,她把自己关了起来。 画纸层层叠叠,是倪喃和时卿的朝朝暮暮。 我的每一幅画都没有你,可是每一幅画,也都是你。 作者有话说: 对于倪喃来说爱是克制,她会爱上别人,也会害怕被爱。 在时卿面前,也会努力想要变得勇敢一点。 前期处理得比较压制,但其实埋下了很多伏笔,喃喃早就在他们互相陪伴的那几年,很彻底的,深刻的,投入了进去。 这几章一直在努力写写了又修,真的是反反复复了,希望能给大家传递到他们的感情。 会越来越好哒,一定。 第62章 前一天晚上和时卿爆发过争吵,倪喃很难再入睡。天还没亮,她干脆早早起了床。遮光窗帘严密地拉着,房间很黑,显得阴沉沉的。 倪喃在床上坐了会儿,双目空洞,气色极差。 没什么胃口,倪喃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只喝了碗燕麦粥。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雨,伴随着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在人耳边作响。 刺白的闪电划破天空,透过玻璃窗落进屋子里。倪喃抱着腿坐在床上,床头的小灯亮着。思绪万千的时候,是在想着时卿。 倪喃侧头看了看窗外的雨势,哗啦啦的水幕,像是不会停歇一般。今天晚上云层很厚,星辰尽失,只靠路灯支撑夜色。 忽而,哄闹的雨声中掺杂了几声闷响。 一瞬间,倪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紧接着,又是三声。 砰砰砰声音很沉,叩动缓慢。 倪喃愣了下,忙下了床跑去开门。 门被拉开,楼道内光景映入眼帘。声控灯依旧是坏的,眼前的人影很高,遮住了上下层传来的为数不多的光线。 打开门的刹那,倪喃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她步子停在那里,拉门的动作有些僵。 时卿就站在门口,脑袋微垂,身上被淋湿了大半。衬衫因为雨水而湿了片深色,雨滴顺着他的脸颊、下颚,慢慢往下滴落。 狼狈到极致,浑身透着股颓然。时卿眸光很暗,看着倪喃的时候,眸底情绪翻涌,却并未表现出来。 你 倪喃赶忙折身回房间拿了条干毛巾出来,她快步走着,再次出来时时卿已经走了进来,就站在沙发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隐隐有些气在,倪喃直接把干毛巾丢在时卿身上,声音冷淡,你发什么疯,这么喜欢淋雨你怎么不滚出去继续淋啊。 她从来没什么好话,说话带刺,所以时卿某一刻甚至便也这样认为了。 以为她无情,误会她冷漠。 伪装得太好,到现在都在嘴硬。 时卿就那样盯着她,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为什么不告诉我。 闻声,倪喃猛然一怔,她捏紧衣袖,脑子像被击打了般,仓皇地躲了躲眼神,告诉你什么。 这么多年,倪喃确实没有变过,犟得很,不愿意表露自己。 她脸色苍白,肩膀瘦削,似乎摇摇欲坠。 双腿极重,迈过去都是艰难。时卿想要去揽倪喃的肩膀,可是手堪堪要触碰的时候,又慢慢缩了回来。掌心攥成拳,指节被捏得泛白。 时卿的眼眶很红,下颚紧绷,声音在发抖,出了那么多事,你还想瞒我多久。 心脏猛烈跳动,倪喃抬起眼,试探地望向那双眼睛。 深邃的黑眸剧烈颤动,时卿眉头紧锁,脸上痛苦之色尽显,好似承受了难以言喻的冲击,似要将他撕裂拆分得支离破碎。 其实在经过这一天的平静后,倪喃是想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时卿的。可是真正见到他,倪喃又总是会退却,会害怕,会说不出口。 然而此时,时卿的突然出现打破了她全部思绪。倪喃不敢去想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也根本不敢去问。 我我倪喃支支吾吾地回应,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矢口否认和回避,是她惯用的招数,此刻,似要故技重施,我没 那画呢。时卿突然发问,他的嗓音生涩,在人心脏上刮蹭,那幅画又算什么,为什么画了我,还有其他那些放在木箱里的东西,算什么。 当年倪喃一声不吭地离开,她甚至什么都没带,别墅里的衣服行李都保存得完整。看起来对栖坞没有丝毫留恋,走得潇洒干脆,什么都可以轻易抛弃。 骤然惊愕之后,倪喃红了眼睛。所有的心思都被揭开,无尽的痛楚覆上来,像暴风雨席卷,猛烈而又彻底。 我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你就不见了。 倪喃,我留不住你。 每个字都咬得恳切,每个字也都痛入骨髓。 深深吸了口气,时卿握住了倪喃的手臂,力道极为小心,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四目相视,倪喃看到时卿眸子里的风暴,心脏紧缩,一下一下地抽疼。 难道,你觉得我不能保护你?停了停,时卿努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呼吸很重,而后才继续道:还是觉得我不会继续爱你。 -- 第138页 耳中的话声清晰,倪喃胸腔震动得厉害,嗓眼发痛。 剧烈的憋窒感冲击心神,时卿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半步,他松了握在倪喃肩上的力道,颓废地跌坐在沙发上。双肘撑着膝盖,两只手按着太阳穴两侧,脑袋低低垂下。 懊悔、心痛、疼惜,在这一刻无法收场。 过去的三年,痛苦成倍地积压在时卿身上,心如刀绞。 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勇气去多走近一步,后悔允许了倪喃的退让和闪躲,后悔他自己阻隔了知悉真相的机会。 自从倪喃走后,他没再靠近过凤头巷一步。 理所当然的,固执的在原地等待,等着倪喃回头。 如果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拦在她身前,就算是强迫她留在自己身边也好,会不会,倪喃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会不会,她就可以过得好一点。 或许,与其原地等待,不如奋不顾身。 时卿追悔莫及,对自己的痛恨彻底打碎了这些年的不甘和愤懑。 他的肩膀上下发颤,喘息压制不住,到底是红了眼。泪水掉了出来,湿润滴落在西装裤上。高大宽阔的身量,在此刻却显得极尽怆然。 难过到极致,所有的痛心切骨都是无声的。 对不起时卿喉咙梗塞着,尾音很弱,只能不断重复道:对不起 心口被揪紧,倪喃看着原本疏冷孤傲的男人此刻就坐在那里,哭声极低,尽管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莫大的无助和悔恨。 倪喃有些慌了神,眼泪滚落,一滴滴往地上砸。她失措地上前,坐在时卿身侧,双手轻抚上男人的脸,哽咽着,时时卿,你别哭啊。 纤细的指尖抚去他的眼泪,倪喃忍着喉间涩意,我没事了,真的,已经没事了时卿。 然而这话并没有安慰到什么,时卿拉过倪喃的手抵在额头上。倪喃似乎能透过被包裹的手,感受到时卿的颤栗和后怕。 我是想告诉你的。倪喃声音低弱,哭腔很重,我本来本来是不打算走了的时卿,但是但是我她低下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时卿把倪喃抱进怀里,双臂紧拥住她的肩膀,垂首埋在她颈侧,手掌抚着倪喃颈窝,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颈上湿润,时卿心疼得甚至无法呼吸,我在我在。 倪喃边哭边摇头,我好几次都想告诉你的但是时卿,我 泪水汹涌,倪喃上气不接下气。憋在心底许久的话,终于找到了说出的出口。 我真的、我真的说不出口我 时卿将倪喃抱得更紧,每句话都在钻心,痛得他心口麻木。 深呼吸一下,倪喃吸了吸鼻子,仍是抽泣着,那幅画,其实是给你的,那是我唯一能答应你的事了。可是、可是 可是我舍不得,没有那幅画,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都会彻底断掉。 我怕时间消耗我的记忆,甚至,会让我一点点,连你的模样都忘记。 所以,我最后给了我一次放纵的机会,偷偷带走了那幅画,也食了言。 在那幅画里,时卿坐在轮椅上,那是他们在一起的很长时间里,倪喃眼中时卿的样子。 接下来的话,倪喃没有说下去,但是时卿听懂了。心脏憋得发痛,戾气深重异常。他闭了闭眼,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暴戾,哑声道:如果你喜欢,我可以一辈子坐在轮椅上。 倪喃不住地摇头,眼泪没有停过。 她没有说话,只是止不住地哭泣,似是要把这些年忍下的眼泪一次性爆发出来。时卿心疼难忍,胸腔都在颤。 三年太久了,日日夜夜都是痛苦和煎熬。远行是为了回归,分别是为了确定彼此的爱,更加彻底。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没有对方的每一天,都是在苟延残喘。 重逢的那一刻,呼吸再次起伏,心脏重新跳动。 生活是一种延绵不绝的渴望,爱在渴望中奔腾,变得伟大而高贵。 良久,倪喃终于平复下来,哭声渐息。时卿缓缓松了她环抱住她的力道,身子稍退,同她相视着。 时卿伸手拭她眼角的泪滴,而后俯身轻轻浅吻倪喃的眉毛、眼睛、鼻尖、脸颊。 温柔的吻掠过泪痕,恍如捧着珍贵的瓷人一般。饱含着爱意的温存,缱绻厮磨。 最后,是双唇。时卿的吻落在倪喃唇角,亲吻小心翼翼。 只是浅浅地碰了一下而已,倪喃却突然感到凉滑和腥咸。 她推着时卿的肩膀,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又红了眼眶,方才落进唇齿间的,正是时卿的眼泪。 倪喃摸着时卿的脸,鼻音很重,她问,时卿,你怎么又哭了。 听言,时卿覆上倪喃的手背,紧紧握住。他靠近她,吻落下,因为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前方一大波高甜来袭 注:1.远行是为了回归源自远行是为了回归,自由是因为牵挂by杨澜 第63章 暴雨初歇,雨过天晴,渐亮的天空透出些明媚的光。 倪喃这一觉睡了很久,彻夜无梦,是时隔很久之后,第一个安稳的夜。 -- 第139页 悠悠转醒,倪喃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后背碰到个硬邦邦的物体,倪喃回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张脸。随着困意的消散,视线渐渐清晰,清隽冷硬的五官展现在眼前。 那是双深邃的眼睛,睫毛很长。眸光疏离,又带着几分慵懒之色。他的视线直白,毫不避讳地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脑子还有些昏沉,倪喃转了回去,挪着身子往时卿的怀里靠。 很是默契的,时卿伸手揽了倪喃的腰,抱着她贴近自己。怀里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时卿握着她的后颈,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在她腰后打圈。 倪喃眼皮还有些沉,实在懒得多动一下。 昨晚,她也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时卿吻了她。而后,时卿去厨房给她倒水,或许是精神消耗太大,倪喃本想着靠在沙发上闭闭眼,谁知再次醒来后天都亮了。 熟悉清淡的雪松气像是最好的安神剂,冷冽好闻,是倪喃喜欢的味道。她枕在时卿颈窝里,下意识扬了扬下巴,凑得更近。 鼻尖上细小的绒毛有意无意刮蹭,像是在亲吻脸颊。 倪喃本只想索取下那气息,谁知身后的手没太老实。酥酥麻麻的痒,力道渐渐增大,让倪喃的身体往他那边又近了几分,嘴唇将要碰到那处皮肤。 还有几毫米的距离,倪喃收了下巴,伸手抵着时卿肩侧。 大早上的,能不能当个人。倪喃低低出声,她睁开眼睛看着时卿,眸间还有些困意。 方才那动作,摆明了是想讨倪喃些便宜。若不是倪喃挡得及时,嘴唇定是要贴上去。 时卿的手触到她耳垂,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揉捏温软,带着几分笑意,四肢健全,还会说人话,怎么就不是人了。 边说着,时卿拉过她的手指,一点点往指缝里挤。 掌心被薄凉包围,倪喃稍稍清醒,她低哼了声,你对自己的要求还挺低。 闻言,时卿轻笑了声,他低头看着倪喃,嗓音低缓,吃不吃早餐。 前一天基本没怎么吃东西,原本还不觉得,可现在被时卿这么一提,倪喃却感觉胃里空荡得厉害,肚子突然就很是应景地咕噜了两声。 安静的清晨,响动分外明显。 倪喃仅存的困意被这声咕噜给赶没了,她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没脸。似是在找补尴尬,倪喃没什么好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用我告诉你吗。 刚起床的倪喃眉眼似覆了层薄薄的雾气,眼角还残存着些水光,眼皮泛红。 前一天晚上哭过,以至于早上起来还留着些痕迹,比方说,那细软的鼻音。 时卿顺着倪喃的话,低头吻她的脸颊,我去做。 话落,时卿放开倪喃,掀了被子下床,然而腿还没迈出去,衣角被人拽住。侧过头,时卿对上倪喃审视试探的眼睛。 她一本正经,难得的严肃。 时卿,你会不会毒死我。 毕竟从前的时卿,厨房都没进过几次。某种程度上,倪喃的担心倒也是合情合理。 沉默了不过半刻,时卿突然伸手撑在倪喃身侧,笑容没什么温度,没毒过别人,试试? 没想到,时卿还真做了桌卖相还算出色的早餐出来。 玻璃碗里颜色鲜艳的蔬菜沙拉,上面还有层白乎乎的沙拉酱,混着些鲜奶油。切好的吐司上涂了果酱,餐盘上有颗金灿灿的煎蛋,边缘焦黄,右手边有杯牛奶。 倪喃和时卿相对而坐,扫了眼桌子上的东西。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冰箱应该早就空了才对。 她懒得折腾,又没什么讲究,早餐靠楼下卖的一杯豆浆就能解决,或者根本不吃。 你早上出去了?倪喃问。 嗯。时卿应了声,把刀叉递给倪喃,状似无意地问,平常你吃什么。 听言,倪喃答非所问,没想到你手艺还可以。 点外卖?吃泡面? 这个煎蛋不错,焦的程度刚刚好。 冰箱留着当摆设吗。 这冰箱确实该换了,有点旧。 倪喃。时卿沉声叫她的名字,手中的刀叉放在盘子上,发出声脆响。回避的意思明显,时卿看得出来。 停顿了两秒,倪喃轻轻应了声,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就那样相视着,互不问答。其实无论倪喃还是时卿,他们都没有主动提及那过去的三年,不曾参与彼此生活的时间都发生了什么,过得怎么样,两人心照不宣。 只是,不忍心开口而已。 看着倪喃纤瘦的肩膀,时卿到底是心疼更多,他起身去厨房,又往倪喃的餐盘里放了个糯米烧卖,顺便还把自己没动过的半份吐司给了她。 吃吧。时卿低头执起刀叉,动作慢条斯理。 噢。倪喃看了看盘子里几乎要放不下去的东西,又怎么会不明白时卿的意思。可没想到说什么,就只能闭口不言。 挖了勺玻璃碗里的沙拉,倪喃眼尖地注意到里面的红色。胡萝卜被切成了丝,很细碎,却也明显。时卿吃下去的时候,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 第140页 倪喃反应过来什么,看向手边热腾腾的牛奶。 疑问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胡萝卜了,还有这牛奶,你不是最讨厌吗。 时卿操作刀叉的动作未停,语气平静,不是你说的? 啊?倪喃没听明白。 停顿了下,时卿抬起头,是你说胡萝卜可以明目,还说牛奶有营养,忘了? 记忆被挖开,倪喃后知后觉地想起当初离开前,自己对时卿的嘱咐。 原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嘟嘟囔囔开口,没想到时卿却真的照做了。 莫名的,倪喃有些心虚。 见倪喃不说话,时卿便又垂首用起餐。两个人没什么交流,最多是在倪喃吃完煎蛋的时候,时卿在旁边迅速问了句,还想吃吗。 生怕她饿着一般。 手里的刀叉在玻璃碗里搅来搅去,倪喃却心不在焉,时不时往对面瞟一眼。 窄小阴暗的房间,墙边的小桌是唯一可以用餐的地方。桌上盖着层原租客留下来的桌布,绿色碎花的设计,很适合夏天的清新。 桌布很长,几乎能遮到脚。 倪喃坐在时卿对面,慢吞吞地吃着早餐。 桌上一片云淡风轻,桌下却逐渐变了味儿。 时卿突然感觉腿边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轻蹭着裤脚,往回勾了勾。 忽而,时卿抬眼看向对面的倪喃,却看见她正好好地咬着吐司。一瞬间,时卿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下一秒,幻觉却更加逼真。 西装裤裤脚似乎在人耳边发出清浅的摩挲响动,所掠之处像是有羽毛轻抚。时卿手上的动作有些僵硬,他这回是清晰感觉到腿边的触碰。 明目张胆的撩拨。 倪喃的足尖轻轻碰了下时卿的脚踝和小腿,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要去踢他的膝盖。然而时卿长腿一迈,反倒将她死死抵住。 抬起眼,时卿问,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倪喃无奈道,笑容无辜。总得哄着时先生高兴才行吧。 勾人的眼尾多了丝红,添了几分媚态,倪喃是故意这样叫他。淸透的双眸很亮,让人根本移不开眼。 时卿突然就觉得,桌上的这顿早餐索然无味。 下一刻,他放下了餐具。 以为时卿要发飙了,倪喃忙道:我和你开玩笑 倪喃,你现在看起来不太饿。 话卡在喉咙里,倪喃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有些懵,什么? 公司少去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问题。 ? 我昨天晚上也睡得挺好的。 ? 说完这堆没头没尾的话,时卿突然站了起来。倪喃看到他越过桌子往自己身侧来,还未站定便伸出了手,将倪喃直接打横抱起。 身体腾空,拖鞋啪嗒两声掉在地上,倪喃条件反射地搂住时卿的脖子,被他抱着往卧室的方向走。 时卿的步子很大,不大的屋子很容易就走到了尽头。 房门被关上,屋内的窗帘还拉着,光影昏黄。倪喃被时卿放在床上,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就见男人的身影覆了上来。 时卿俯首到她耳侧,声音很沉,昨天晚上你睡着了。 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落在倪喃耳边,酥痒一片。 倪喃挪了挪脖子,偏头看他,唇角扬着抹笑意,所以,方便了你爬上我的床? 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恨得人牙痒。 时卿哼笑了声,勾着她的发丝从耳边带到锁骨,似笑非笑,可惜了,只是爬了床。 只是两个字,故意加重了语调。 说话时嗓音惑人,似空谷传来回音,分明疏冷,却莫名缠人耳骨。 你还想干嘛。 凝视着倪喃那张脸,时卿没答,直接欺身而下。 唇被人堵住,吻横冲直撞。倪喃的唇上传来微麻的痛,舌尖被人勾去。 趁着时卿转而吻她脖子和耳后的功夫,倪喃忍着嗓间的声音,不悦道:时卿,怎么过了这么多年,你的吻技还是这么差。 除了啃就是咬,像要把人吞了。 时卿将倪喃手臂折起按在她身体两侧,十指相扣,似乎要把她揉进掌心。 再次吻上倪喃的唇,时卿轻语,只吻你一个。 作者有话说: 吻技差有什么关系!反正可以多多练习!!![doge] 第64章 早上耽搁的时间太久,时卿去公司的时候恐怕已经日上三竿。 走之前,他还重新收拾了厨房,给倪喃做好了午餐放进微波炉里。那时候倪喃笑着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时老板怎么一夜之间变成大厨了。 当时时卿在玄关处换好鞋,温声道:不是一夜之间,是用了三年。 倪喃没说话,沉默半刻,双手伸上去。时卿顺势接过,将倪喃揽进怀里,低下头吻她。 亲密厮磨,倪喃听到时卿耳语,以后有的是机会,都能讲给你听。 倪喃笑了笑,说好。 不知道是不是年龄长了几岁,倪喃突然觉得自己矫情了不少。分明才分开没一会儿,倪喃却觉得不安宁。吃过饭,她咬着颗苹果对着她那堆七七八八的颜料盒发呆。 -- 第141页 画也画不进去,干脆就找点别的事情做。 洗洗衣服,整理整理衣柜,或者剥几颗橘子。饭是时卿做的,水果都是时卿买的。 倪喃看着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冰箱,忽而就有点酸涩。 她所认识的时卿,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带着几分疏离,说话保留三分,摸不清看不透。可就算他不说,并不代表倪喃看不出来。 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压抑在心底,也只有面对倪喃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情绪。 越安静,就越容易心神不宁。倪喃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走动,却莫名想起三年前自己和时卿告别的那天晚上。 是场隐晦的告别,隐晦到她可以轻易从时卿身边离开。刚到国外的时候,倪喃有意控制着自己不去关注国内的消息,不看新闻,关闭社交软件,注销手机账号。 她抹灭了自己在栖坞的一切痕迹,谁也找不到她。 每天忙于奔波,倪喃似乎并没有时间去回忆那个留在栖坞的人过得怎么样。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天深夜降临,失眠多梦时,脑子里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再一次看到时卿的名字,是在她打工的快餐店。那天是个阴天,天上淅淅沥沥下了小雨,被顾客故意刁难调戏,争执间,倪喃手上的咖啡洒在了那个大腹便便的外国男人身上。 那男人似乎是很生气,指着倪喃的鼻子就开始咆哮。 倪喃并没有听懂那男人口中的脏字到底骂了些什么,只觉得对方身上的烟酒气熏人,喊来快餐店老板投诉告状,说话时口水飞溅,条纹衫上的咖啡渍黑乎乎一片。 如他所愿,倪喃被辞退了,领了微薄的工资收拾东西走人。 身上的钱少得可怜,倪喃没有搭乘交通工具,而是选择走路回去。快餐店门口有个开了很多年的报刊亭,里面的老板是个和善的老奶奶。 报刊亭外有面展架,上面挂上了今日最新的报纸。路过那里时,倪喃被余光里的东西吸引住,不自觉放缓了步子。 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是张财经日报,头版的大字明晃晃映入眼帘。标题下还有张配图,是张采访图,画面主人公只留了张侧脸。眉骨冷硬,鼻梁高挺,脸上没什么温度。 这么久没见,倪喃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时卿。 他不再受限于那把轮椅,可以重归以往,坦然地从容地出现在公众面前。报纸上的新闻,大概是Sense要和法国一家企业合作,无数溢美之词加之在他身上,是他应得的。 倪喃在那张报纸前驻足了很久,嗓眼腥咸,眼眶有些发热。尽管无数次躲避过,以为自己可以把过往放下得轻松彻底,可是看到对方的消息,还是会红了眼。 彼时的倪喃看着那张版面,却是扬了唇。她眼角是湿的,但又分明是在笑。 真好,我的离开并没有妨碍你的前进。 看着你变得更好,所以我会觉得,离开是个正确的选择。 很庆幸,我的担心成了多余。如果可以,我不介意这样的多余多来几分。 倪喃吸了吸鼻子,从口袋里拿出方才得到的皱巴巴的几张现金。快餐店门口有家便利店,每次路过时,倪喃总能闻到便利店里传出来的烤面包的香气。 其实她并不饿,对食物更没什么要求。只是那天下午,她还是走进去了,切了半块热腾腾的烤面包,刚好一个人的分量。 对于倪喃来说,面包好像有些过分甜了。不过仍是好吃的,松软有嚼劲。 趁着热,她低头咬了几口。再次路过报刊亭,倪喃看到那最后一张财经报纸被人买走,空空荡荡的展架,换上了别的版面。 倪喃看到买走报纸那人边走路边看,内页翻开,顺着她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看到外页的文字和照片。 手中的温度还热,倪喃终是转过了头,往出租屋的方向走,边走边吃那块面包。 胃里在被塞满,口中有甜味儿也有咸味儿。 牵挂在回忆里涨潮,但总归是要有平息的一天。 那一刻,倪喃在想,你有好好生活,那么我也会。 突然,倪喃就有点想见时卿。她快步走进房间换了衣服,捞了手机就出了门。 倪喃住的地方虽说老旧了一点,但总归是靠着地铁口,交通还算便利。这地方离Sense大楼有点远,倪喃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中途还转了两次地铁线。 临到门口,倪喃却犯了难。 她这样突然跑过来,既不知道时卿在几层,又进不去。 Sense大楼一层很宽阔,还另外设置了咖啡厅。倪喃看了看四周,西装革履的青年,和高挑漂亮的白领,实在和她这个18线画家有些格格不入。 没办法,刚想打电话给时卿,倪喃却注意到远处闸机后的电梯口出来了人。 西装完美勾勒了男人的身体线条,宽肩窄腰,表情冷淡,可是步子却有些快,看起来似是着急去做什么事。 柏易就跟在他身侧,手中拿着文件,像是在同他汇报事情。 不知道提到了什么,时卿步子一停,扭头同柏易讲着话,隔得太远,倪喃听不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时卿表情不太好。 也不急着过去,倪喃干脆就在附近挑了张休息区的沙发坐着。 位置还没坐热,就有穿着制服的前台工作人员走了过来,女士,请问您是有预约吗? -- 第142页 倪喃问,什么预约? 工作人员礼貌地笑着回答,抱歉女士,我们这里如果不是内部员工或者没有预约,是不允许随便逗留的。 闻声,倪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时,她朝前台身后扬了扬下巴。 喏,就是他喊我来的。 前台顺着倪喃的视线回了头,就见时卿朝这里快步走来。平常虽然能时常见到时卿上下班,但却少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Sense员工都知道,他们时总脾气不好,所以说话做事都得把细心两个字刻到脑门上,千万不能出了差错。 此刻见时卿步子极快地赶过来,前台的第一反应是,眼前这姑娘骗她。 直到时卿走到了他们面前,尽管是压着声音,却仍然难忍喜色,他看着倪喃,问,你怎么来了。 倪喃也不站起来,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支着下巴,抬眼看他。刚想说什么,倪喃却迟疑了一下,朝时卿勾勾手指。 见此,时卿唇上勾起抹笑,纵容地俯下身,耳朵靠近倪喃的脸侧。 偏了偏头,倪喃朝他小声耳语,这不是,怕你想我了嘛。 轻软的嗓音入了耳,分明是很正常的语调,却让时卿心痒。 时卿笑了声,还挺机灵。 现在不过才三四点,搁往常,时卿不到华灯初上根本不会离开大楼。然而今天,他却出来得过分早了,想回去的心从出了倪喃那间出租屋时便开始沸腾。 和倪喃大差不差,时卿没什么心思工作,总是患得患失,生怕一回去,倪喃又不见了踪影。从前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都后怕。 倪喃的重新出现似乎没什么实感,除非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时卿安不下心。 于是他推了会议,早早处理完文件便急迫地出了公司大楼,然而还没走到门口,便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四目相视,他看到倪喃朝他眨了眨眼。 眼前这情况着实让前台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恐和诡异。似是求助般,前台看向柏易,只见他扶了扶眼镜,并没什么反应,平静地朝她摆了摆手。 后者会意,迅速撤离了现场。 与她同样惊恐的,还有来来往往的Sense员工,只不过没人敢当面窃窃私语。 然而下一刻,更加惊悚的画面出现在眼前,那年龄不大的姑娘好像朝他们老板身上呼了一巴掌!只是,老板怎么被打得还挺开心?! 时卿本想要去牵倪喃的手,可还没碰到她指尖,倪喃却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 身体突然受力往后退了半步,时卿笑,手都不给牵? 而后,倪喃拿出手机划拉了两下,她靠着沙发背,把手机屏幕正对着时卿。 目光只能聚焦在那张纯美的脸上,月亮眼勾人,怎么都挪不开。倪喃见他注意力分散,干脆就轻轻踢了他一脚。 力道并不重,却能让时卿回了神。无法,他只能把目光落到那手机屏幕上。 是一条娱乐新闻消息,画面里是前天晚上时卿和唐凝的亲密照片。 倪喃笑了笑,语气故意一本正经,时先生,我觉得,我可能是来抓.奸的。 作者有话说: 喃喃: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叭 第65章 手机屏幕刺白,然而惹眼程度不及眼前人半分。 时卿的目光再次从手机屏幕落回倪喃脸上,只见她眼尾带着淡淡的笑意,不太真诚,像是在戏弄人。 下一刻,时卿转而扣上倪喃的手腕,用了些力道,几乎是将她拎了起来。 身体向前倾去,倪喃撞到时卿胸膛,肩膀被人搂住。半拖半拽,倪喃甚至可以说是直接被时卿强制搂着走。 手臂箍在肩侧,倪喃根本无法挣脱。大庭广众之下,她就这样被人按着往电梯间的方向走,用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 没人敢往这边看,但仅是那些投射过来的余光,就足够把倪喃烫死了。 她低声道:时先生,你的人设要崩了。 我什么人设。时卿把人塞进电梯里,顺手按了顶层的电梯按钮。 很自觉的,并没有人会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和老板搭乘同一趟电梯。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倪喃和时卿两人。倪喃终于从时卿的桎梏里挣脱,眼看时卿又要倾身过来,倪喃伸出只手指抵住时卿的肩膀,怎么总想动手动脚的。 肩头轻轻一点,时卿覆住那只白皙的手,四指蹭进她掌心,低眸看她,不动你动谁。 眸光相对,似能碰撞出星火。 倪喃靠着电梯壁,一条腿自然曲起,抬头看他,找给你递烟的那位去啊。她收回手,双臂交叉抱于胸前,笑道:反正别找我就是了。 闻声,男人哼笑了声,慢慢走近,吃醋了? 倪喃也没说话,只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神情意味不明。 就在时卿即将俯身下来时,电梯门开启,倪喃就像算好了般,飞速从时卿身侧溜了出去,只撂下句话,还挺自信。 看着她的背影,时卿轻笑出声,而后抬步跟了上去。 这一层很宽阔,并没什么工位,倪喃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那扇紧闭着的木质大门。 -- 第143页 手把按下,门刚开了条小缝,倪喃后背却被人推了一把。她往前快走了两步,腰被人揽住,身子回倾。 砰身后的门被关上。 时卿握住了倪喃的手腕,从身后贴近她,压着她靠向办公桌。 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倪喃的腹部隔着时卿的手臂紧挨着桌沿。 肩颈上落下来股温热的气息,她听到时卿在她耳侧道:那包烟我没碰,扔了。 哦。倪喃微微侧头,语气散漫,关我屁事。 时卿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上面翻滑了两下。而后把它放在桌子上,曲起指节,往前推了推,只看到那条消息,没看到这个? 那几张照片是昨天早晨爆出来的,第一时间便有人做出了回应。 屏幕上是Sense的官博。 [@Sense:最后一次声明,时卿先生与对方并无特殊关系,也并非好友。恶意引导者,必究。] 这条微博的热转第一,来自身后的男人。没有文案,只有一个单薄的句号。 [@时卿:。//] 言简意赅。 倪喃瞥了眼那屏幕,原博和转发的点赞评论量都高得惊人。 回应的热度比这消息的热度要大得多,倪喃自然是看到了。 她耸了耸肩,故意道:不识字,看不懂。 知道她又在东拉西扯,时卿倒也不恼,心中那股愉悦感反而更甚,他的手覆在倪喃手背上,五指扣进指缝,上面写着...他靠得更近,嗓音清晨带着笑意,时卿有主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学了倪喃,日益见长。 倪喃哼了声,用肩膀狠撞了一下时卿,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糊弄人了。 怀中的人身上有淡淡的山茶花的香气,时卿俯首用唇边碰了碰她耳朵,没糊弄人,是真有主了。 他把倪喃翻了过来,伸手握着她颈侧,把她搂进怀里,都是倪喃的。 这样看,两人倒像是在相拥。 倪喃伸手勾他的脖子,眉尾轻扬,也不全是。 文字游戏,存了几分别的意思。 时卿笑意更深,那现在找补找补,补全了? 吻刚要落下,倪喃偏头躲开,唇上落空。 倪喃推了推时卿,一本正经,开始秋后算账,那天不是还装不认识我?我看你和绯闻女友挺默契的,怎么今天又对我投怀送抱了。 被拒绝了几次的时卿显然有点无奈,没有绯闻女友,正牌倒是有一个。 倪喃。时卿叫她名字,专门找男人来气我? 他说的是陈睿轩。 听言,倪喃笑出声,我可没你那么无聊。 嗯,我无聊。时卿的指节曲起,轻轻剐蹭她的脸,声音很沉,所以我会当真。 倪喃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瞳孔。 倪喃,别气我。双唇相贴,时卿抵进她牙关,我只有你,你也只爱我一个,行不行。 吻得热烈,呼吸相贴。 从桌子边,再到沙发上。 人被从沙发上捞起,然后又按到休息室的衣柜旁,吻法太蛮横,倪喃有些透不过气。想要躲开一点,又被稳稳地按了回来。 这时,倪喃突然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很清脆的两声,不像是误听。 似是察觉到倪喃的走神,时卿咬了她一下,力气不重,有些麻痒。 倪喃被他托着往身后抵,脚跟都微微踮起。这时,门口又是两声。 彻底回过神,倪喃用了力气猛推了一把。 有人! 时卿抬起眼,眸中尚存yu态,有些不悦,所以呢。 说罢,又去牵倪喃的手。 敲门声再度响起,倪喃躲了开来,这么久不开门,里面动静被你闹这么大,人家还以为咱们干什么呢。 她拽着时卿的领带,眨了眨眼,敷衍地安慰着,动静什么时候都能搞,误事可就不好了。 而后,也没理时卿的反应,三两下撩拨了就跑。 一开门,柏易就在门后站着,脸色有点局促,也不敢去往里面细看。 倒是倪喃,坦然得很,还很自然地同他打了个招呼,你老板在里头呢,进去叭! 看起来,倪喃心情不错,脸色不好的那个在里面。 一进门,时卿正整理着衣襟从休息室往外走。 他拉开椅子坐下,语气不耐烦,大事快说,小事都推掉。 闻声,柏易缓声道:SHOW美术馆那边递交上来的画展拟邀请名单...有N.的名字,负责人是闻起。 - 倪喃回去后,给自己买了份关东煮。今天胃口不错,软糯的白萝卜和肉丸子入口,白天奔波消耗的力气恢复了不少。 洗了个澡,倪喃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好闻的山茶花香在小屋内充盈,白乎乎的雾气从里面溢出,光线都变得朦胧。 发丝湿润,水珠滴落在倪喃肩上。她双手拿着吸水毛巾,轻轻揉着发梢。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倪喃擦头发的动作一顿,她打开猫眼往外看,就见时卿站在门外。 -- 第144页 这大晚上的,他跑这里来做什么。 拉开门,倪喃看着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的时卿,开口问,你来这儿 之后的话被人吞了进去,时卿直接按着她的后颈,迈腿进来就把她往房间里推。倪喃没做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往后退了几步。 腰后靠在桌子上,倪喃抵着他肩膀,艰难从他的索取中脱离,时卿! 她的上半身往后仰,眼神惊愕,大晚上的你没毛病吧!跑这儿来就是来折磨我的?! 不是你说的,动静什么时候都能搞。时卿拿了她的手臂放在唇边亲吻,所以我来了。 倪喃想踢人,然而双臂之下忽而被人架起,整个人短暂腾空后,稳稳落在身后的桌子上。 毛巾掉到时卿手中,倪喃的头发还在缓缓往下滴水。她穿的是长袖睡裙,此刻双腿屈起,裙子的长度刚好到膝盖往下的位置,露出的小腿润白纤细。 水顺着耳后和脖子往肩膀的方向落去,肩头沾湿了一块儿。时卿的手就撑在倪喃身体两侧,头发上的水珠嘀嘀嗒嗒掉在他手上。 他一如既往地穿着身裁剪笔挺的西装,水珠沾湿了衣袖,沿着手背和指骨往指缝里流。 倪喃低头看了眼,笑道:谁让你弄掉我毛巾的,活该。 睡裙上沾了水痕,一块块贴着皮肤,薄透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时卿拿起毛巾铺在手上,然后绕过倪喃脑后,帮她卷起头发,轻轻揉擦,拭去水滴。掌下柔软,时卿的动作很慢。 倪喃就坐在那里看着他,瞳孔似是被水洗过的玻璃珠,眼神直白,盯得人心痒。 而后,时卿空出只手抚上倪喃的颈侧,掌心还有水,缓缓往上,弄湿了倪喃的脸颊,触感湿漉漉的。小指和无名指抬起倪喃的下巴,时卿低下头,薄唇碰了碰她脸颊上的那处软肉。 被碰到的地方很痒,倪喃不自觉去躲,笑出了声,还能不能好好擦头发了。 时卿也笑,从她颈侧退开。这回,还真像是收了心思,从洗手间里拿出吹风机来,老老实实给倪喃弄干头发。 呼呼的吹风机声响起,热烘烘地附在耳边,倪喃还以为时卿是真安分了。 不多时,时卿关了吹风机,把线卷了,将它放到一边。 深邃的眸光落下来,倪喃看着时卿,听到他很平静地问了句。 一起睡? 比起疑问句,更像是陈述的语气。他的眉眼冷淡,疏离中又带着缱绻,偏偏语调平缓,正经到像是在和人商量什么正儿八经的哲学问题。 倪喃无意识晃了晃腿,足尖若有若无碰到他的膝盖。 你在征求我的意见? 沉默片刻,时卿握了她的脚踝往桌上推,通知你一声。 作者有话说: 滴 时先生发来同床邀请~ 第66章 夜幕降下来,云层稀疏,星朗月明。 秋风滚动落叶在地面打圈,空气里有些单薄的寒气。 窄挤的出租屋内,老旧的折叠桌承受不了重量,低低抗议。 时卿把倪喃按在桌面上,垂头过去吻她,双唇相贴。带着杂念的吻,总归是没那么温柔。 领带掉在地上,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到沙发边。 倪喃闭着眼睛,忽而感觉到凉意。她用膝盖抵着时卿,伸手推他肩膀,面色泛着淡绯色。 你干什么。 眼前的少女身量纤细,眸子似盖了层薄雾,光是看一眼都让人心悸。 微微俯身,时卿的吻落在她耳边,伺候你。 夜色正浓,倪喃咬了时卿的肩膀。 话还没完,时卿笑着去让倪喃做选择。 想让我用哪儿? 闻声,倪喃低哼了声,也没示弱,义正词严,怎么舒服怎么来。 时卿抚了抚倪喃锁骨处那颗小黑痣,笑意很深,不知道你喜欢哪种,不然都试试? 头上有些细汗,倪喃眼角都泛红,给那张纯美的脸平添了些媚态。 时卿抱着倪喃吻她的脸,问,喜不喜欢。 知道时卿是故意的,倪喃转开脸,根本不想回答。然而时卿却卡着她下巴,硬生生把她转回来,问你话呢。 还是没答,倪喃去抓他手腕,怎么松都松不开。 挣扎了两下,倪喃没再动了,她快速应了两声,喜欢喜欢。 没想到时卿还没完,甚至反过来问她。 喜欢什么? 骂人的话堵在喉咙里,倪喃抬眼看他,小心思上来,眼波流转,她搂着时卿的脖子把他往下拉。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时卿也顺着她低下头去。 紧接着,她听到倪喃轻软的嗓音,当然是喜欢你呀。 有意带着几分娇嗔的语调,像在人心尖上轻点。 和时卿不一样,他经历了一次分别,就不愿再让倪喃离开,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去靠近,不断告诉倪喃,提醒她,他是爱她的,让她可以时时刻刻感觉到被爱。 而倪喃这人嘴硬又不会说好听的话,从不把感情轻易宣之于口。 -- 第145页 这样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切切实实让时卿愣了一下。 然而下一刻,时卿看到她眼中的笑意,半带调侃,便知她又是有意撩拨他。 无奈闭了闭眼,心里又被添了把火。 他倾身过去,记住你说过的话。 从方才起就有点不稳的折叠桌,此刻更是摇摇欲坠。 空气升温,任何动静都是在给本就不安生的气氛增势。 本想和时卿商量换个地方,倪喃后背突然一沉,身子一侧落空倾斜,倪喃下意识惊叫出声。 时卿眸子一凝,眼疾手快,猛然将倪喃抱住。两个人往下摔的时候,时卿身子侧躺将倪喃护在怀里。 砰一声摔在地上,两个人都懵了。 那张老旧的折叠桌状况惨淡,支架部分折了一段,桌子整个倾倒在地。 啪嗒另一根交叉的支架承受不住整张桌面的重量,也罢了工。 空气沉默了半分钟,倪喃趴在时卿身上,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埋在时卿颈窝里,笑得眼角带泪。 相比之下,时卿的脸色黑了大半,眉眼尽是不悦。 两个人摔在地上,模样有些狼狈。 最重要的是,正片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先搞翻了这张桌子。 时卿坐起身,将倪喃抱了起来,什么破地儿,咱不住了。 可是时先生,这是我租的房子。倪喃的膝窝搭着时卿的手臂,小腿来回晃荡,你弄坏了我的桌子,我得陪押金诶。 闻声,时卿脸色更差,恨不得连夜打包人带走。 他瞥了眼那个已经没眼看的折叠桌,撂了句话,没什么好气,我赔。 - 那天桌子报废后,两人也没了兴致。只是第二天,倪喃早早就被时卿拉起了床,忙着收拾行李。 倪喃的行李不多,没两下就收拾了个干净。 这天是周六,吃过早饭,时卿拎着倪喃和她的行李箱同这间出租屋彻底告别。 上车的时候,倪喃问他,时先生,你要养我吗? 时卿把她塞进驾驶座的位置,笑着说,我倒是想,你让吗。 茵北路别墅从前的样子一般无二,走时什么样,回时还是什么样。两人刚进了门,便有人张牙舞抓地扑了上来。 过了三年,江兆和杜原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惊小怪。 倪喃小姐!杜原忙活着给倪喃提行李,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柏助说你回来了我还没太信!今儿可算见到活的了! 尾音还未落,杜原的脑袋就被人敲了一下,江兆一巴掌呼过去,能不能稳重点儿。 白了他一眼,江兆朝倪喃露出个狗腿的笑容,倪喃小姐,回来好!回来好啊!来来来!我给您领路。 我是有几年没回来。倪喃无奈道:不过我倒也没那么健忘,能记清路。 进了别墅,倪喃直奔二楼,然而楼梯口还没越过去,就被人提了领子。 时卿按着倪喃的肩膀拉了人回来,上哪儿去。 ?倪喃皱了皱眉,觉得莫名其妙,回房间啊。 你房间在那儿?时卿低哼了声,拉了倪喃的行李箱就把她往电梯间拽。 看着上升的数字,倪喃后知后觉有了点别的意识,他侧头看向时卿,合着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主意? 电梯门开,人被拉着往主卧的房间走。 拉开门把,连人带行李箱都推了进去,时卿笑,不和我住还想和谁住。 倪喃扭过头,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起下巴看着时卿,时先生,你知道我们现在这是干什么吗? 什么? 这是非法同居!倪喃字句铿锵有力,时先生年龄不小,小心晚节不保! 时卿走近了些,双手插着西装裤口袋,低下头,自上而下看着她,唇角带着笑意,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看在我上了点年纪的份上,发发善心收留我。 听言,倪喃笑了笑,调侃道:时先生,你这是倚老卖老。 嗯。时卿低低应了声,他微倾身到倪喃耳边,不过你有没有听过个词,叫老当益壮? 男人的声音似低醇的大提琴音,很是悦耳,偏偏话的意思不如那语调来得正经。 倪喃戳住时卿的肩膀,大白天的,少荼毒妙龄少女的耳朵。 四目相对,两个人看着看着又开始接吻。他们享受这种彼此之间的亲密感,距离很近,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就在身边。 模模糊糊间,倪喃听到时卿问了句话。 收到邀请了? 冷不丁的一句,让倪喃没听明白。 什么? 时卿去吻倪喃的下巴和耳后,SHOW美术馆。 反应了片刻,倪喃回过神来,你是说闻起? 唇上突然被牙齿咬了一下,倪喃往后退了退,没好气道:属狗的是不是。 时卿的指腹轻轻蹭了蹭倪喃的下唇,眼神的繁杂消散,情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和他什么时候认识的。 -- 第146页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倪喃看着他,没一会儿笑出声,吃醋了? 沉默半晌,时卿沉沉应了声嗯。 或许不能说是吃醋,应该说是嫉妒。嫉妒他当时和倪喃那样的亲密,嫉妒他了解自己不知道的N,嫉妒他参与了倪喃没有自己的那几年。 知道时卿心里的不悦,倪喃也不玩笑,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 去国外的时候认识的。倪喃想了想,某种程度上,他算得上我的老板。 他帮了我很多,也可以说是朋友。 见时卿脸色不太好,倪喃搂着他的腰,下巴支在他胸膛上,他给我发工资诶,如果上次那回再来一次,难保我不失业。时先生,他聪明着呢。 她说的是刚回国那会儿,时卿开着车朝她和闻起鸣笛那次,逼迫又强势,生怕别人不知道那辆迈巴赫的主人是为谁而来。 腰间搭上来两条细白的手臂,她的眸子很亮,最能勾着时卿的一张脸。时卿抚着她颈侧,嗓音生冷,怎么提到他,话这么多? 见此,倪喃忍俊不禁,不是你先问起来的吗,我这好好回答,怎么还话多了。 稍顿,倪喃试探地问,不想我去展览? 时卿的指间摩挲着她颈后的皮肤,声音温和,我不想你去,你就能不去? 那恐怕是不行。注意到时卿逐渐黑的脸,倪喃收紧了手臂,你和我一起去不就行了。 时卿的面色稍霁,对她的的回答还算满意,跑了几年,怎么还忘了件事儿。 什么事儿。倪喃顺口问。 凝视着她的双眸,时卿语调清沉,他是你老板?倪喃,你好好想想,到底谁才是。 这么一提倒也没错,时卿和倪喃确实是从助理和老板的关系开始的,只不过后续的发展有点跑了偏。 只不过让倪喃没想到的是,时卿这人居然连这老板的身份都想争一争。 倪喃无奈道:时卿,你怎么什么都想当。 闻声,时卿没明白,他问,我还当什么了? 倪喃低低笑了声,眼睛像两个漂亮的月牙,当我男朋友呀。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就要来点儿童节该看的,不是我不想让他们继续,实在是作案地点被整塌了[doge] 下次一定! 宝贝们六一儿童节快乐!老规矩,蟹蟹宝贝们支持,包个小红包=w= 第67章 【二更】 也不知道倪喃是不是惯会用这哄人的招数,一句话说出口,还真让时卿的闷气消了大半。 然而撩拨哄人的结果就是,接吻接到快断了气。 SHOW美术馆这次的展览面向各界开放,主要展出国内外知名以及个别小众画家的油画作品,展览结束还会举行拍卖,所拍善款悉数捐赠于慈善事业。 Sense虽是策展方,但换做往常,这样的小事并不需要时卿亲自出席,所以在他和倪喃一起出现在美术馆的时候,闻起还没太反应过来。 本在和工作人员说话,余光内却突然瞥见熟悉的身影。闻起抬眼看去,便见时卿和倪喃并肩往馆内走,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相熟。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认识的,闻起还真搞不明白。正疑惑着,倪喃发现了闻起的身影,朝他挥了挥手。见此,闻起便也朝他们走了过去。 时总。闻起朝时卿微微颔首表示礼貌,而后又看向倪喃,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N? 听起来稍显特殊的称呼,让时卿皱了皱眉。 又忘了。闻起笑了笑,改了口,应该叫你倪喃。 称呼而已,想叫什么都行。倪喃刚想再说什么,身侧空荡的手却突然被人牵住,牵得很紧,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低下头,倪喃发现时卿拢了自己的掌心,宣示主权的意思很强。 本也有些怀疑,如今见了这一幕,闻起便也肯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他看着眼前的两人,眼神饶有意为,二位认识? 倪喃怎么会不知道时卿的意思,看着他那张板着的脸,差点笑出声。 干干咳嗽了两声,倪喃勉强把笑意吞下,然后顺着时卿的意思往他那边靠了靠,嗯,认识,我男朋友。 话说出口的瞬间,倪喃明显感觉到身侧男人流露出来的愉悦感,眉眼舒展,温和了不少。 这种情况转变纵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却还是没法让人不惊讶,毕竟在闻起的认知里,倪喃和时卿从未有过交集。 若非说有,那大概就是快闪活动那次,倪喃来帮忙画像,而不知道什么原因,快闪提前收场,后来听在场的工作人员说,是时卿来了。 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闻起看了眼两人紧牵的手,合着之前,异国恋啊? 否认的话还没说出口,时卿便先回应了。 嗯。时卿侧眸看了眼满脸疑惑的倪喃,而后对闻起道:你先忙,我们四处看看,就不叨扰了。 手被人牵着,地点转变得极快,很快就来到了美术馆内部,两人这才放缓步子。 -- 第147页 倪喃掐了掐他的虎口,小声道:之前不是还说从来没在一起过吗,现在又说什么异国恋,糊弄谁呢。 手从方才起就没松开过,时卿漫不经心地回答,有区别? 区别大了好吧。似是想到什么,倪喃停顿了一下,她止了步子,时卿。 两人相对而站,时卿看着她,并不说话。 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在闻起面前故意和我秀恩爱? 你怎么不说话? 还真是啊? 时卿 闭嘴。 手上用力一拽,倪喃被这力道拉得差点扑到时卿身上。 这么能说。时卿用指节抚倪喃的唇角,要不现在回家,咱关了门慢慢聊? 这里是美术馆一处有隔断的拐角,没什么人,两人的对话只有对方听得清,然而倪喃却还是下意识往旁边看,生怕这话入了别人的耳。 她瞪着时卿,小声道:你也给我闭嘴! 见她罕见地有些乱了手脚,时卿不由笑出声,闭什么嘴。他低头在倪喃耳边,嗓音凉淡,就这张嘴,那天不让你挺开心的吗。 话音落下,倪喃脑海中蹦出那晚在出租屋,折叠桌报废前发生的画面。 时卿!倪喃气得想打人。 之后的事一直没进行下去,原因在于,倪喃的亲戚到访。每晚入睡时,两人除了相拥而眠,充其量接吻厮磨一阵,便作了罢。 此刻那晚的喧嚣被他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很难不让倪喃感到抓狂。 这时,有人在背后叫了倪喃的名字。 喃喃。 原本还气得张牙舞抓的一张脸,在听到熟悉的嗓音后安分了下来。倪喃转过身,就看到虞穆尔兴冲冲地朝她快步走过来。 总算见到你!虞穆尔顺势挽上倪喃的手臂,这几天都没和你联系,担心死我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倪喃笑,闻起找你来的?他怎么没和我说。 闻声,虞穆尔摇了摇头,不是不是,是柏易大哥带我来的。 柏易大哥?倪喃朝虞穆尔身后看去,果然看见了西装革履的柏易,他右手扶了扶眼镜,朝倪喃和时卿微微颔首。 若有所思,倪喃总算明白了时卿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些事的,还有那幅画,八成也是虞穆尔偷偷带回来的。只是,她和柏易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去的! 见倪喃眼神不对,虞穆尔才反应过来,倪喃怕是知道了自己做了什么偷偷摸摸的事,赶忙移开眼神装傻。 只是看如今她和时卿这情况,偷偷摸摸的结果倒也不差。 倪喃警惕地在虞穆尔和柏易身上看了看,后者笑容机械,模样倒是一本正经,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反观前者戒备心低得要命。 于是二人行变成了四人行,但总归还是生意场。今天到访的企业家也不少,时卿很快被人缠住,柏易陪同。 倪喃和虞穆尔便在馆内四处转悠,虽作为N.的身份出席,倪喃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她本就没有要在媒体面前曝光的意思,更多是为了观展。 而这一天中最令媒体期待的,自然还是晚上的拍卖会。 倪喃实在没什么兴趣,也不关心到底哪位资本能看得上她这冷门画家的作品,给时卿发了个信息便提前离场。 [倪喃:我好困,先回去了。] [时卿:好,门口等我。] [倪喃:可别,我自己回去就行,已经打到车了,你忙你的。] 这条消息发出去,一分钟内没有回音,倪喃就知道没好事儿,于是便又跟了句。 [倪喃:不是不想你送我,是你总得好好赚钱叭,你可是要养家的。] 果然,这一次时卿回得很快。 [时卿:好,回去让吴姨给你做饭,我尽量早点回去。] [倪喃:(明白.jpg)] 说是会早点回去,一忙就又到了深夜。倪喃最近睡眠不错,到点儿就犯困,悠悠转醒的时候,身边仍然是空的。 嗓眼发干,倪喃突然想喝冰箱里的酸奶。她趿了双拖鞋往楼下走,刚到客厅,却意外发现厨房的灯开着。里面发出些烧水的声音,倪喃还没走近,便看到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吴俪蓉端着醒酒汤出来时候也被倪喃吓了一跳,她把汤放在桌子上,摸着自己心口,这大半夜的,喃喃啊,你可吓死我了。 在这个点儿见到吴俪蓉,倪喃也有些讶异,她走过去,吴阿姨,你怎么现在还在这儿。她看了眼桌上热气腾腾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闻声,吴俪蓉解释着,这不是刚回去没多久,就收到柏助理的信息。说是先生喝了酒,让我留下来照顾一下,还特意嘱咐了别打扰你,这不是,刚煮好醒酒汤。 喝酒?倪喃愣了一下,他现在人呢? -- 第148页 吴俪蓉往她身后指,这不就在那儿躺诶,先生呢? 方才还好好靠在沙发上的人突然就没了踪迹,吴俪蓉快步往客厅内走,四处环视,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先生怎么就没影儿了。 倪喃皱皱眉,我刚从房间出来,他也没在啊,难道又出去了? 不该啊。吴俪蓉思忖道:我闻着先生身上的酒气挺重的,虽然先生酒量好,醉不到哪里去,但身上可能会虚点儿,人还是被柏助理送回来的。 眉毛皱得更紧,倪喃有些心急,我去给柏易打个电话。 刚转身没走几步,吴俪蓉突然拍了下手。 哎呦,我应该知道先生在哪儿了。吴俪蓉快步走上前,朝倪喃挥挥手,喃喃,你跟我来。 见吴俪蓉一脸笃定的样子,倪喃赶忙跟了上去。 目的地很熟悉,是倪喃从前的房间。 房间的门打开,里面很黑,隐隐透出丝丝微弱的昏黄。吴俪蓉带着倪喃小心翼翼走进去,眼前的场景让倪喃心口一窒。 并不宽敞的床上躺着个高大的人影,时卿侧躺着,脑袋枕在枕头边缘。他微微弓着身体,双臂缩在身前,是一种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的眉毛紧紧皱起,唇线平直。宽阔的身量,却让人感到脆弱。床头开着盏昏黄的小灯,和三年前一模一样。暗淡的光线打在时卿脸上,不添半分柔色。 倪喃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 房间很安静,男人睡得很沉,也很不安稳,呼吸显得微微急促。 吴俪蓉站在倪喃身后,看着这场景低低叹了一声,不是一次两次了,你走了之后,先生总这样。 最开始我不知道在哪儿,后来也就明白了。 心脏好似有东西在慢慢碎裂,倪喃指尖攥紧,有些喘不上来气。 先生喝醉了,许是忘记你已经回来了。 喃喃,这几年先生挺不容易的,你可别再走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了! 第68章 倪喃关上了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她和时卿。 方才在屋外,倪喃从吴俪蓉口中听到了时卿的那几年。她离开没多久,时卿开始酗酒,时常喝得酩酊大醉,半夜醉醺醺回来,一个没看住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那时吴俪蓉和江兆杜原几乎是住在了别墅,生怕出点什么事。 几乎把别墅翻了一遍,他们才在倪喃的房间发现了醉倒的时卿。没人敢去轻易叫醒他,便总是为他铺条毯子在身上,由他在那里睡一整晚。 在这期间,原本不沾烟草的时卿,身上带着烟酒气成了常态。 他消沉过一段时间,不去公司不见人,在房间一待就是一整天,连东西都不吃几口。 好在这样的状态持续没多久,时卿自己调整了过来。转而的另一种生活方式是,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工作,甚至连假期都泡在公司。 唯一的休息时间是每天的复建,不断给自己加大运动量,像抬不知疲倦的机器。 只是偶尔,还是会出现在倪喃的房间。除了他,没人有能进得去那里。每到深夜,漆黑的别墅总有一个房间是亮着灯的,光线很微弱,在黑暗中却显得耀眼。 每当夜幕降临,时卿总会去拉开倪喃房间床头的那盏小灯,就算他人在公司,也会让吴俪蓉去拉开电源。无论如何,灯一定要照常亮起。 大概过了一两年,有一天晚上,房间突然传出来时卿叫人名字的吼声。吴俪蓉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倪喃房间的灯泡坏了。 时卿连夜让江兆和杜原去买新的一模一样的灯泡回来,等待的时间里,时卿坐在那里,额头不断地冒着虚汗,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坐立难安。 当时吴俪蓉给他倒了杯水,离开前,听到时卿小声的低语。 不能暗不能。 灯不亮了她不愿意回来了怎么办。 倪喃小心翼翼地往时卿身侧走去,床沿挨着膝盖,倪喃缓缓蹲了下来,给时卿拉了拉被子。深秋的栖坞,夜晚降临时风很寒,方才屋内没有开空调,此时还有些凉。 鼻息间是浓厚的酒气,时卿睡得很不安稳,呼吸声极重。 忽而,倪喃发现枕头下露出了什么东西的一角。她伸手抽了出来,才发现是张照片。 照片显然裁剪过,边角出还能看到旁人的衣袖。四四方方的尺寸,照片上的人穿着学士服,头顶学士帽,唇角扬着弧度,笑得很灿烂。 22岁的倪喃,站在栖坞大学的操场上,日光在她身上显得柔和。 那天时卿带了向日葵赶了过来,却扑了个空。自那往后,麻烦接踵而至,倪喃没想过告诉时卿。可现在她才发现,她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抵抗着那些压力,时卿一直都在。 无论她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如果她没有回来,或许时卿会一直等下去。 异国他乡,倪喃也许会渐渐淡忘栖坞,甚至连和时卿共同生活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消散,可时卿不一样。 他会守着这间屋子,守着她留下的每一样东西,执着地保留每一个曾经存在过的画面,以为这样她就会回来。 -- 第149页 无论结果,等待和生命一样长久。 倪喃的眼眶很热,捏着照片一角的指尖有些发抖。视野模糊,光影朦胧。 深吸了口气,倪喃把照片放回原位。 黑暗的环境下,任何光线都会觉得刺眼。倪喃伸手去拉床头的灯,然而刚一熄灭,时卿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意识还不太清醒,但话声可以分辨。 不能关。 倪喃倪喃怕黑。 多喝了些酒,男人的嗓音有些喑哑,字句稍显含糊,却重重地击落在倪喃心上。 酸麻的感觉遍布全身,倪喃嗓眼涩得厉害。她拉住时卿的手,手腕从他掌心抽离,时卿,我在,我回来了。 我不会走了,时卿。倪喃声音有些哽咽,我真的不会走了。 那双手还是在不停地往床头小灯的方向伸去,倪喃抱着他的手臂,轻声低语,时卿,我现在不怕黑了。 不是有你吗,所以不用开灯也可以。 柔和的嗓音一声声叙述着,倪喃吸了吸鼻子,我以后都不会离开你,所以开不开灯也没那么重要。 沉沉的睡眠中,还是能辨识出倪喃的声音。时卿安稳下来,不再执着于开启床头的灯,他紧握着倪喃的手,眉眼渐渐疏朗。 时卿的手臂之间有一小块儿空地,刚好可以容纳倪喃的身量。 她拖了鞋子,拉开时卿的手臂往他怀里钻。几乎是下意识的,感觉到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时卿环住了倪喃的腰身,与她相拥而眠。 怀抱的温度不热,却带着莫大的安全感。倪喃紧搂住时卿,脸往他颈窝里埋。 眼角湿润,倪喃憋着嗓子,不让时卿听出异样。 入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倪喃只记得彻底睡着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 不管再发生什么,一定要对时卿好,很好很好。 - 第二天清晨,先醒的人是倪喃。 她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嗡嗡嗡一直顺着床铺叫嚣,像是在进行信息轰炸。 伸手从床头捞过手机,倪喃按了静音键。眼皮还有些沉,倪喃下意识想动,却感受到腰间有力的手臂。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被人搂着。 昨夜的记忆慢慢清晰,倪喃微微侧眸,看到了尚在熟睡中的时卿。 没了什么困意,倪喃睡不着了,干脆就拿起手机看。她有意放缓了动作,呼吸很轻。 手机里是99+的微信消息,倪喃点进去看,悉数来自于大学的宿舍群。 点开消息框,方悦和唐潇潇的咆哮刷了屏。两个人轮流艾特倪喃,虞穆尔劝都劝不住,干脆就此作罢。往上翻看,入目的第一条信息是:原来你就是时卿的小女朋友! [唐潇潇:别人不知道,就那背影,一看就是@倪喃好吗!别想狡辩!] [方悦:《总裁夫人竟在我身边》] [方悦:快告诉我一手的情报消息!我要听来自当事人的真料!] 看着这不断弹出来的消息,倪喃隐隐感觉不妙。果然,聊天框再往下滑,是虞穆尔。 她转发了一条微博过来,标题很是惹眼。 [#时卿正牌女友疑似曝光!二人共赴画展举止亲密!#] 配图是几张模糊的远景,拍摄于SHOW美术馆,倪喃和时卿凑得很近,双手紧扣。时卿低下头同倪喃耳语,看起来像是在吻她的脸。 微信直接跳转到微博,评论量和转发量惊人。 [早就说了,人和唐凝没关系,cp粉是真的磕疯魔了吧] [笑死,前几天还看到和唐凝的意难平言论,今天就爆出正牌了,这个互联网真是妙蛙~] [有些人非要装眼瞎有什么办法,时卿都说了几次和那位没关系了,被打脸也是活该。] [原来时卿喜欢这一款!sos这个体型差!要磕就要磕真的!] [爱死了一些反差,好想看看正脸(大哭emoji)] [怎么会有人连背影都这么般配啊!真的没有正脸照吗!] [速报!Sense官博点赞了这个营销号!(配图.jpg)] [官博下场承认老板娘?] [一大清早看到这个,瞬间不困了!] 倪喃看得入神,以至于身后传来一道低嗓就能把她吓得够呛。 看得挺高兴? 差点摔了手机,倪喃偏过头,没什么好气,醒了不知道吭一声啊,故意吓我什么毛病。 时卿笑了笑,这不是看你看得入迷,没好意思打扰。 闻声,倪喃放下手机,哼了声,时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听着这话,时卿也来了兴致,什么主意? 你以为我傻是不是。倪喃道:你是策展方,来的嘉宾和媒体肯定是提前就商定好的,这里是SHOW美术馆,虽说不限制来客,可真正能进来的人,早就被你们筛选好了。 时卿半阖着眼,笑容很深,继续。 能在美术馆内部拍下这种照片,既得有那能力,也得有那胆子。 所以? 所以呢,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倪喃顿了顿,转身面朝时卿,人是你故意安排进来的,照片也是你要求拍的,甚至可能连选片都是你做的。 -- 第150页 我自己爆我自己的料?时卿笑,你可别冤枉人。 哦。倪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狗仔的照片还挺凑巧的嘛,凑巧能清楚看到你的脸,凑巧全是我的背影,凑巧拍到我们独处的时候,凑巧还没被人发现,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时卿知道瞒不住她,也本就没打算真和她扯谎。 总得给我自己留点后手不是? 什么后手。 万一哪天你又跑了,我还能卖个被女朋友抛弃的可怜人设。经过网上烘托渲染,引起点你这个没良心的一点愧疚心,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轻易溜了。 倪喃的笑容慢慢收回,直视着时卿,听他这样云淡风轻的一番打算,心脏蔓延起股酸楚。 时卿,你是不是没长脑子,你把目的都告诉我了,不白费了你这计划。 闻言,时卿淡淡笑了声,他搂着倪喃,用指尖轻轻拢去她脸颊的发丝,在她脸上落下个吻,你说了你不会走了,我信。 作者有话说: 今天晚了点,白天应该会有二更 第69章 【二更】 清沉的话音落进倪喃耳朵里,心间突然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难受。 昨晚她说的话,时卿都听进去了。 时卿屈起指节,蹭了蹭倪喃的眼角,心疼道:哭什么。 被他这么一提醒,倪喃才感觉到眼眶湿了。她低头埋进时卿颈窝里,什么也不说。时卿抱着她,能感觉到颈侧的湿润。 手握着倪喃后颈轻抚,时卿也沉默着。 良久,倪喃问了声,带着浓厚的鼻音,昨天晚上怎么喝酒了。 和几个合作方聊得久了点,不注意就稍稍喝多了点。时卿温声笑道:其实没醉,就是头有点晕,不过,后来好像睡着了? 嗯。倪喃点了点头,软软的头发刮蹭着时卿的下巴,有些痒。 睡得像昏迷了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 头低着,说话的声音有些闷,倪喃状似抱怨道:时卿,以后能不能不要喝醉了。 时卿沉声应,好。 我不喜欢烟味儿。倪喃继续道:也别抽烟了行不行。 时卿抱着她的力道又紧了几分,好,都听你的。 - 一时间,几张照片搞得网上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调侃莫不是哪家千金和时卿的商业联姻,有人猜测是时卿哪门子的远房表亲,还有人说这照片里的姑娘才是时卿真正的白月光。 万千揣测,不敌当事人一句回应来得分明。 当天,时卿接受了一家财经杂志的采访,采访最后,以一个娱乐性的话题收了尾。 主持人问:时总,关于您的感情生活,一直是大家很好奇的事。前段时间有媒体拍到了您在画展时的照片,对此,有没有什么想和大家说明一下的。 那时时卿冷硬的面容上难得有了丝笑意,他转了转腕表,声音很缓,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楚,他说,嗯,是我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又成功在网上掀起了千层浪。更有人扒出当年时卿投资栖坞大学艺术楼,还在三年间不断赞助画展,帮助好几个穷困潦倒的画室渡过难关的旧事。 [可靠消息,栖坞大学的寻南楼是时卿为了他女朋友建的。] [寻南楼才建成多久啊,这样算算,他未婚妻才多大!] [栖坞大学门口花店老板亲口说的!她女朋友毕业典礼的时候,他还去送过向日葵!] [合着从人还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时老板可以啊(狗头)] [我还纳闷儿呢,Sense没事儿发善心投资那么多画展做什么,原来是为了学艺术的女朋友!嘶哈嘶哈kswl!] [论霸总的铁汉柔情,为爱建楼我好爱(心心眼)] [这到底是什么反差,太深情了九敏!] [又去看了眼那几张图,时卿看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好苏TAT他陷进去了!] 今天是工作日,时卿照常去公司,倪喃上一单的稿子已经画完,最近闲了下来,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便打发着时间去逛超市。 购物车里被她塞了一堆酸奶和零食,还有些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 超市的人不多,结账不需要排队。倪喃付款的时候无意间瞟到旁边货架上放着的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蓝色为主,上面的广告语隐晦又大胆。 犹豫了一会儿,倪喃很是自然地抽了一盒出来,丢进那堆正在结算的东西里。 晚上倪喃先洗了澡,时卿还没回来。等待的时间有点长,倪喃昏昏欲睡,她拽了被子往身上盖,想着就眯一会儿,结果就真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听到了浴室的水声。 淋浴头哗啦啦地往地上淌水,从门缝里露出昏黄的光。倪喃看了眼表,已经快12点了,这段时间他总是回来很晚,每天都是倪喃入睡后才进门,倪喃连晚上见他的次数都猛然骤减。 揉了揉眼睛,倪喃从床上爬起来。她下意识摸了摸枕头下的方盒子,还在。 只是现在这个点儿,是不是不太合适。 时卿忙到大半夜才回来,可能也很累了。 -- 第151页 算了算了。 倪喃打消了念头,重新拉着被子往头上盖。方才消散的困意重新聚拢,倪喃枕在枕头上,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还在想,时卿每天这样熬下去,需不需要给他准备点护肝水。 不知道又到了什么时候,倪喃突然感受到身上酥麻的凉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滑过她的皮肤,好像有些不好受,又好像很舒服。 忽而,颈后被人咬了一下。其实并不疼,触感像是电流穿过身体,给人一激灵。 倪喃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才发现方才身上的感觉并不是梦。此时搂着她作祟的罪魁祸首就在身后,同她眼神对上的时候,动作还没停。 房间里开着空调,倪喃只穿着件薄薄的睡裙,此刻裙子微微下滑,露出好看的脖颈线条。只可惜润白的皮肤上有了些瑕疵,多了个不轻不重的牙印。 视野渐渐清晰,倪喃清楚地看到时卿在对她做些什么。肩头脖子,甚至连手臂都是痕迹。 倪喃气道:时卿,你有没有人性!我在睡觉! 嗯。时卿转过她的脸,低头吻下去,字句含糊,一起睡。 唇被人堵住,倪喃的话吞没在纠缠里。 她转过身子,往外推时卿的肩膀,我说的不是这个睡! 那是哪个睡。时卿把手伸到倪喃的枕下,指尖夹着个方盒子,故意在倪喃眼前晃了晃,不是工具都准备好了? 作案道具准备在先,倪喃没占什么理,开始好言好语地和时卿讲道理,这不是为了你嘛时先生,最近每天工作到这么晚,难免体力不支,我这是善解人意。 被她这番说辞逗笑,时卿眸光稍暗,体力不支?还挺为我着想。 话音落下,时卿突然翻身把倪喃按在床面上,双手紧扣着她手腕,要不是因为你,你以为我会愿意每天大半夜才回来? 倪喃这人不是个安分的,仗着自己身体不方便,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撩拨上两下,撩拨完又不负责,时卿毫无办法。 他又不舍得每次总让倪喃帮忙解决,于是便只能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晚上不见面,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的解决方式。 什么?倪喃被时卿这突如其来的态度搞得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时卿俯身到她耳边,声音低沉,今天可以了? 不说话当你默认了。 枕头几乎被捏得变形,倪喃把被子盖在脸上,有些没眼看。 时卿探身上去,掀了倪喃裹在头上的被子,小心憋死你。 没开灯,就着窗外的月色,依旧能看到她微微泛红的脸色。倪喃皱着眉毛,眼角都是红的,时卿,你是不是自己练过,还是外面有别的狗了。 又瞎给我扣什么帽子呢。 那你怎么会这么熟练!! 稍顿,时卿眼尾勾起抹笑意,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了。他抬起手,本想用手背蹭蹭嘴角,然而还没碰到,就在半途中停了动作。 指腹莹润,他放到眼前看了看,而后低下头,用一种极为正经的语调说了两个字,你的。 倪喃抽了个枕头就往他身上打,你闭嘴! 微微歪头,时卿躲过了挥过来的枕头,怎么脾气这么大,不喜欢? 时卿,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如果你想的话。 倪喃眼睁睁地看着时卿把自己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扔到了垃圾桶里,她踢了时卿一脚,时卿!你又不想当人了是不是?! 低笑了声,时卿侧了侧身,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 抽屉被塞得满满当当,各种套装和组合,堪比超市货架! 迎着倪喃震惊的眼神,时卿笑着拿出其中一个出来,买的不对,得用这个。他撕开了包装袋,动作慢条斯理,下次记住了。 夜晚寒凉,房间内的温度让玻璃窗上覆了层雾气。 时卿按着倪喃的肩胛骨,亲吻肆虐。倪喃掉了眼泪出来,被时卿悉数吻去。 抵着时卿的双肩,倪喃声音断续,时卿为什么你不叫,之前说好了叫给我听的。 从前有一次,二人在凤头巷的那间小破屋里,无意间听到邻居的风月。寂静的夜晚,暧昧嘈杂折磨人的耳朵,那时的时卿好像是答应了倪喃这么件事儿。 他拉过倪喃的手臂,温柔地哄着她,过来,别躲我。 喃喃,过来点,我叫给你听。 事实证明,时卿的话根本不能相信。倪喃的眼泪再一次掉出来的时候,她咬了时卿的肩膀,留下个很深的印子。 时卿反复地亲吻倪喃的五官,不断叫她名字,喃喃 耳边的声音几乎让倪喃全身酥麻,她被时卿抱起来,毫无止境地接吻。 恍惚间,她听到时卿问她,喃喃,能不能永远都爱我。 结束的时候,倪喃枕在被子里,连指尖都是酸的。她眼皮子耷拉着,又困又累。方才混乱间,枕头被扔飞了出去,她睡着不舒服,便想去捞时卿的手臂。 -- 第152页 他的手臂肌肉结实,刚刚好的天然靠枕。然而还没睡过去,她便感到身后的动静。 迷迷糊糊中,倪喃猛然睁大眼睛,她扭过头,对上时卿深邃的双眸。 你怎么又过来了 时卿捧着她的脸吻她,不想和你分开,一下都不行。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70章 天快亮的时候,时卿抱着倪喃去洗了个澡。两个人一起泡在浴缸里,温热的水漫上全身,倪喃靠在时卿肩上,要不是有时卿抱着,她可能会直接睡进水里。 身上被擦干,倪喃被时卿用条浴巾裹着抱了出去,刚一躺到床上,倪喃就扭着身体往里躲。时卿想伸手揽她,却被倪喃一脚踢开。 倪喃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警惕性极强,我睡醒之前,你,别想挨过来。 倪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太阳斜斜地映到屋子里,光线错落。倪喃从床上爬起来,房间内没人,倪喃摸索着去看手机。 身上疲乏得厉害,倪喃抱着被子又倒头栽过去。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不经意在下拉的消息界面上看条视频,标题关键词被她很快捕捉到。 时卿,未婚妻。 这视频发酵有一段时间了,倪喃现在才看到。 撩了被子下床的时候腿还有些抖,昨天晚上她无数次都觉得,自己的腿或者腰会被时卿直接折断。身上是件宽大的衬衫,长度刚好到大腿的位置,应该是时卿给她换上去的。 她趿着拖鞋,撑着一具濒临报废的身子往门外走。 踏出的每一步,倪喃都在心里骂骂咧咧,恨不得立马朝时卿扑过去啃上上百次,像昨晚他对自己那样。 别墅安了电梯,倪喃本想往电梯间走,然而气不过,干脆就扒着楼梯栏杆往楼下看。 一楼传来锅碗瓢盆翻炒的响动,隐隐还有些食物的饭香气。 倪喃环看了一圈儿,刚好瞥见厨房里若隐若现的身影。男人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衣袖挽到手肘处,正在熟练地颠着勺。 时卿!倪喃趴在栏杆上,有气无力地喊时卿的名字,时卿! 里面的男人好似终于听到了倪喃的喊声,放下手中的东西,从厨房走出来。他抬头看过来,这才发现趴在那里一脸怨气的倪喃。 快步走上楼,时卿站定到倪喃面前,在这儿干什么。 倪喃有气无力,光是站着都觉得双腿酸麻。她瞪着时卿,像是下一秒就会扑过去咬他。 似是明白了倪喃没好气的原因,时卿问,还疼? 闻声,倪喃吸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说呢。 失了控的时卿像条疯狗,逮哪儿咬哪儿,倪喃踹他,他反而更来劲。 时卿知道倪喃在生自己的气,倒也不继续惹她,还知道服个软。他伸手把倪喃抱了起来,低头看着怀里眉毛紧皱的人,不用你走,我抱你行不行。 眼看他要往电梯的方向而去,倪喃立刻道:想上哪儿? ? 倪喃朝楼梯那边扬了扬下巴,指向性很明显。知道她是故意的,时卿也不拆穿,便顺着她的意思来。他步子很稳,紧搂着倪喃,如履平地。 原本想着让时卿负重运动一下,没想到一连三楼他脸眼睛都没眨一下。 余光中的眼神直白又惊诧,似是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时卿笑,就你那身上几两肉,还指望能有多少重量。 边说着,时卿的指尖有意无意在倪喃腰间捏了一下,指腹打圈,有几分故意的意思。 倪喃蹬了两下腿,想从时卿的怀里跳下来,奈何他抱得紧,根本挣脱不开。一想到时卿对自己做的那些事儿,倪喃心里的气就更甚,脱口而出一句话,有种你别摸啊! 步子顿住,时卿侧头看向倪喃,他扬着唇,眸间带着笑意,那可不成。 人被他放在座位上,时卿拽了把椅子到倪喃身侧,给她盛了碗汤,而后揽着她的腰,轻轻地给她按摩着,手上的力道刚刚好,身上的酸痛有所缓解。 倪喃哼了声,现在知道给自己找补了,禽.shou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有这觉悟。 闻声,时卿笑了笑,微微靠近倪喃耳边,人总要知进退不是? 刚觉得时卿终于当回人了,然而他一句话就又现了形。 不然怎么和你继续来下一次。 时卿。倪喃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审视拷问的样子,你是不是占我便宜占上瘾了。 我又占你什么便宜了。时卿的指尖在倪喃的腰窝和脊沟上打圈,我对我未婚妻做什么,不都是理所当然? 这话来得自然,半点犹豫的意思都没有。倪喃打开他的手,嗤笑道:你哪门子的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 时卿的手撑着座椅靠背,怎么,睡了我就想赖账了? 到底谁睡了谁啊!倪喃被时卿这贼喊捉贼的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能要点儿脸? 行,那我明着问一句。时卿点点头,笑容浅淡,不知道您这边有没有多余的位置,发发善心,把我收了呗。 -- 第153页 一时间,倪喃脑子里冒出一行字。 孤寡老人在线求收留。 不过看他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倪喃放下汤匙,背靠着椅子,双腿随意地往时卿腿上一搭,膝窝卡着他大腿上的肌肉。 像是在认真地审视,倪喃上上下下打量着时卿,指尖敲了敲下巴。 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优点值得我收了你。 时卿的手按着倪喃纤细的小腿,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掠过那处漂亮的踝骨。 他盯着倪喃,眼尾的笑意极深,活儿好。 似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的准确性,时卿在这段时间里拉着倪喃做了无数次尝试。往往以哄骗开始,也以哄骗结束。 周六周日不是放松的日子,是运动的日子。 倪喃甚至想过偷跑回二楼房间算了,然而想法还没付诸实践,就被人逮了回来。 不出意外,又是一场天雷地火的双人运动。 快到年底,公司忙得昏天黑地,时卿总算分身乏术,把精力从倪喃身上挪开了一点。 趁着他白天去公司的功夫,倪喃就在家画画,或者闲来无事做个断舍离,把自己那些闲置废弃的东西打包扔掉。 她随意拉开床头的柜子,就注意到了肉眼可见数量骤减的方盒子。 夜夜笙歌寻欢作乐也不是这么个寻法,鱼水之欢享多了,容易把人淹死。发抖的双腿,和酸痛的腰肢就是见证。 砰一声把柜子关上,倪喃顺手拉开了下一层的柜格。 和第一层相同的储物空间,却明显要空荡得多。倪喃眼尖地注意到了放在柜子里的东西,藏蓝色的长方形盒子,旁边还搁着瓶护理液。 倪喃视力很好,从来不会带隐形眼镜这种东西,所以她在这儿看到这东西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是她的,那肯定就是时卿的。 之前也没注意到,倪喃这会儿才想起来,刚和时卿重逢那会儿,他鼻梁上确实架着副眼镜。金丝的细框,禁欲又显得病态。 可或许是看惯了他不带眼镜时的样子,以至于后来那眼镜莫名其妙消失,倪喃也丝毫没有察觉到。 盯着那副隐形眼镜看了许久,倪喃开始回忆时卿那副眼镜到底是什么时候没有的。 想来想去,记忆停留在她去机场接虞穆尔回国那天。 那个时候时卿以为她又要不辞而别,便直接追去了机场,还把她拉进了男厕所里。为了不在那里继续待下去,倪喃用了狠劲推了时卿一把,眼镜就是那个时候摔碎的。 回去的路上,倪喃还嘴硬说了句,戴着眼镜丑死了。 当时时卿并没什么反应,现在想来,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只不过是他不说而已。 其实倪喃那句话也是赌气之言,她完全没想到时卿居然会这样放在心上。没记错的话,那天他们吵了很大一架,在那之后,原本每天按时按点来送早晚餐的时卿和她断了联系。 再一次见面时,时卿鼻梁上已经是空空荡荡了。 没想到,他居然去配了隐形眼镜。 表面装出一副冷言冷语的样子,还不是对倪喃的每句话都在意着。她说他戴眼镜不好看,那么时卿就真不戴了。 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努力地变成倪喃可能会喜欢的那个样子。 盯得有些出神,若不是有人叫她,倪喃还不知道要发呆到什么时候。 站在那儿干嘛呢。 时卿今天回来得很早,一进门就看到倪喃蹲在床头柜边,盯着柜格里的东西愣神。 脱了西装外套,时卿走了过去,步子慢慢放缓,同倪喃看过来的眼神对上。同样,他也知道了倪喃到底在看什么。 冷沉的面容划过丝局促,时卿站在那里,罕见地有了些尴尬的情绪在。 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倪喃突然站了起来。她快走两步上前,直接搂了时卿的脖子往下压。 顺着脖子上的力道,时卿低下头来,和倪喃的距离被瞬间拉近。四目相视,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每一根睫毛,和瞳孔的每一次晃动。 倪喃盯着时卿的那双眸子看,深邃的双眼,并没有佩戴隐形眼镜的痕迹。 没一会儿,倪喃突然道:从机场回去之后,你去哪儿了? 你很多天都没来找我。 喉间发紧,时卿下意识有些紧张。他伸手想把倪喃的手臂扯下来,然而她却抱得更紧。时卿对于拒绝倪喃一向没有办法,又怎么真的会舍得推开她。 无法,只能等着她的拷问。 倪喃抿了抿唇,似是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诞,可也偏偏就是那荒诞的想法,最让她感到真实。 时卿,你不会偷偷去做近视眼手术了吧? 就因为我说你丑?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为爱配隐形,为爱做手术的时先生[doge] 提前说一声,正文快完结啦~ 之后还会写番外 第71章 【二更】 空气有几秒的沉静,时卿无奈叹了声,转而揽上倪喃的腰。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 第154页 行。倪喃勾着时卿的脖子,笑着往他身上贴,眉眼弯起,语调轻缓,好听的就是,你戴不戴眼镜都好看。 时卿轻笑了声,可以,以后这种好话多练练。 晚饭还没吃,便先累得人要断了气。 到了最后,倪喃什么好听的都说了,时卿还没觉得够。 这一年的冬天,栖坞迎来了一场鹅毛大雪。漫天飞扬的雪花盖了屋檐、街角和巷道。江兆和杜原被倪喃安排去买挂灯和圣诞树,倪喃则在家里的花园安心玩儿起雪来。 趁着时卿不在,倪喃才可以肆无忌惮。她有生理期就腹痛的毛病,时卿在这一点上很强硬,不让她吃凉的,也不让她碰凉的东西。 若是被时卿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教训她。 忽而,倪喃听到一阵连续的按铃声,狂乱地叫嚣,声音有些刺耳。 倪喃皱了皱眉,想不到会有谁大雪天到这里来。她小跑着到了门口,从显示屏上看过去,门口空空如也,门外似乎也没了动静。 心里存疑,倪喃打开了门。然而方才显示屏中不见的人影却在这一刻冒了出来,高大的身量堵了一整片视野。 若不是倪喃及时收回了步子,估计要直接撞上去。 鼻息间蔓延过一阵浓厚的酒气,味道熏人。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倪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时圃。他没怎么变过,一如既往地惹人厌恶。 他穿着身藏蓝色的西装,领口解了开来,领带松散。比起几年前,他的气色和状态还要更差些,连从前那些傲气都被削去了不少。 狭长的眸子下,眼窝青黑凹陷,应该是长久睡眠不足导致的。他的下巴上有圈儿青色的胡茬儿,看起来很是邋遢,与那时纨绔张扬的模样大相径庭。 自从回国后,倪喃几乎没再听过时回山和时圃的名字。这两人似乎在Sense除名,没有丝毫存在感。时回山本就不得人信服,时卿回归后,他很快成了一具被架空的木偶。 至于时圃,名声浪.荡在外,为了赢过时卿使了不少黑手段,然而均已失败告终,彻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这些年,这父子俩不是没想过东山再起,把当年对杨氏的法子故技重施。 然而时卿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们的动作,所有计划都被打破,还让自己落得个一败涂地的下场,到了最后为整个商圈的人所不齿,连Sense的门都进不去。 看现在这架势,八成是想来耍酒疯的。 倪喃打算关门,门把却被人紧紧按住。 还真是你。时圃晃了晃头,视野变得更加清晰,他步子有些不稳,扒着门口才堪堪立住,看那照片我就觉得像,看来我还没记错。 没心情在这儿和他叙旧,倪喃不耐烦道:能走了? 时卿人呢!时圃探着身子往门后看,让他出来见见弟弟我啊,风光了就不认我了是不是!时卿!时卿! 聒噪的声音在耳边吵嚷,倪喃斥了声,闭嘴! 时圃用整具身子抵住了门,靠得歪七扭八,倪喃,我还真就奇怪了,你看上时卿什么了。 当年我就奇怪呢,怎么那么多人,他偏偏把你留在身边。时圃上下打量了倪喃几眼,眼神轻浮,你还真是不挑。 我是真不明白时圃打了个酒嗝,差点摔到地上,凭什么他时卿就能混得风生水起!我就不行!他他妈瘸了两条腿!就不能好好找个地方爱死哪儿死哪儿去吗! 时圃低眉看着倪喃,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意,倪喃,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吧,臭水沟里的东西你还真稀的要啊。 啪 尾音还没落下,脸上扇上来力道极大的一巴掌,时圃后退了几步,瞬间就被甩在了地上。 脸上的麻痛难忍,时圃捂着脸颊,脑子发晕。他抬起头,就对上了倪喃那双生冷的双眸,她没有低头,只眼睛淡淡看过来。 时圃,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这么招人恶心啊。倪喃嗤笑了声,难怪你在时卿面前,只能当个不起眼的垃圾,什么时候都一样。 倪喃笑了声,语气温度寒凉,你最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时卿过得有多好。 胸口处氤氲着强烈的怒火,倪喃冷声道:我就是爱时卿啊,他怎么样我都一样爱,就算他一直瘸着腿,也不会影响我爱他。 收收你那德行。倪喃耸了耸肩,你不就是嫉妒时卿吗,嫉妒他可以拥有你几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东西。时圃,你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 被倪喃一连串几句话刺激得神经紧绷,酒气上头,时圃挣扎着站起身,看那样子就要朝倪喃扑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倪喃肩膀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时圃几乎被甩飞了出去。他栽倒在地上,身上疼痛难忍。 时卿的突然出现让倪喃吓了一跳,他看到时卿背对着自己,堪堪露出一个侧脸,唇线紧抿,眸间戾气翻涌。 仅仅只是站在他身侧,倪喃便能感觉到时卿的暴怒,浓厚的逼迫感令人恐惧,他脖子上青筋爆凸,血红蔓延到耳后。 找死? -- 第155页 时圃吐了口血,纵然是借酒壮胆,也总归是惧怕时卿眸中的森然。他大口地喘着气,脚跟蹭着地面往后退去。 看着时卿一步步朝他走过去,倪喃立刻回过神。她跑过去抱住时卿的手臂,拉停他的步子,掌心紧紧和他扣在一起。 倪喃看向时圃,很快速地说了声,快滚。 闻声,时圃迟疑了两下,原本还想装着硬气,奈何碰上时卿那双黑眸,便又犯了怵。酒精让他的身体难以平稳,时圃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走。 别墅门口只剩下时卿和倪喃二人,手上攥得紧,倪喃甚至感觉时卿会把她的指骨捏碎。 气氛有些沉闷,倪喃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时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在旁边看了多久,听到了什么,倪喃没问。 忽而,时卿转过身,拽着倪喃就往别墅里面走。 他的步子可能是有些急的,但是又刻意放缓,显得很不搭调。倪喃难得安静地跟在时卿身后,进了门,时卿却停了步子。 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倪喃有意想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奈何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便只能干等着。 良久,她听到时卿叹了声气。身前的男人低下头,转身面向她。他的眼帘低垂,遮了瞳孔,倪喃看不清他的情绪。 时卿伸手拉了她的手腕,翻转手背,看到她掌心上红色的印子。 盯了会儿,时卿冰凉的指尖轻轻抚上去,指骨轻蹭。他的声音很低,问她,疼不疼。 刚才那样响一巴掌,肯定是用了狠劲儿打的。 其实时卿很早就站在那里了,听到了时圃那些侮辱的话,也看到了倪喃的反应。 几年前,时卿曾无意间听到时圃和倪喃的对话。那时倪喃的话清晰地落进时卿耳朵里,她说,她和时卿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从未包含过什么私人感情。 所以再一次看到相似的画面上演,时卿卑劣的心思作祟,他干了件不齿的事。 像个窥视者一般躲在一旁偷听,尽管已经深知倪喃心思,却还是想要看她的回答和反应。 他的话音很沉,能让人感觉到疼惜。 也不多加思考了,倪喃在他问出口的瞬间便明白,方才的事情,应是被他看了个干净。 倪喃摇了摇头,笑道:不疼,这一巴掌是他活该!谁让他嘴巴那么臭!倪喃哼了声,刚才就应该多打他几巴掌的!让他长长记性 还没说完,倪喃便被人抱进了怀里。她的腰被托起,头微微后仰,男人埋首在她颈窝里,温热的气息落到颈侧和耳后。 时卿弓腰抱着她,双臂搂得很紧,呼吸深沉。 明明是最有安全感的拥抱,却让倪喃觉得心疼。她感受到了时卿的索取,或者说是恳求,是一种对她的渴望,却又小心翼翼。 他的手好像在发抖,掌下的力道又不敢过分重,生怕一不小心把怀中的人碰碎了似的。 时卿?倪喃轻声叫他名字,手臂也搂上了他的脖子,在他肩后拍了拍。 倪喃总是这样,不会主动说自己遭受了什么,承担了什么,用一张笑脸示人,显得没心没肺。分明她才是最需要被保护的那个人,还要反过来安慰别人。 眼皮发烫,时卿嗓音喑哑,我爱你。 三个字振聋发聩,哽塞着,让人的心脏在胸腔发出轰鸣。仿若渊谷传来阵阵回响,久久无法平息。 倪喃很少表达自己的感情,所有的情绪都埋在心底,或许会遭到误解。但时卿明白,所以她也装着糊涂,什么也不说。 可倪喃现在却觉得,她或许也可以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内心所想的,所念的。 为了时卿。 嗯。倪喃低低应了一声,我也爱你。 抱着她的男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身体猛然一僵。他气息更重,似乎有些不稳,又怕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时卿试探着问了声,说什么?再说一遍。 男人带着冷色的磁音有了些颤意,生怕自己错听一句。 倪喃轻轻拉开和时卿的距离,笑着注视着他,双手抚着时卿的脸,眸色认真,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我说,我也爱你。 时卿,你听清楚了吗。 没听到我就再说一遍。 时卿,我爱你。 第72章 【三更】 几乎是彻夜未眠,主卧的房间门紧闭,窗帘拉着,透不进一丝光去。 倪喃感觉自己好像要被时卿折断了,今晚的时卿比平常还要凶狠。 身体被他或轻柔或暴虐地亲吻,倪喃按着床头,要不是有时卿紧搂着她,估计能直接撞到上面。好几次被时卿拉回来,暧昧反复。 倪喃抱着时卿的脖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倒是时卿,体力的源头好似永远无法干涸的深海,不知疲倦。 耳边被人吻着,倪喃听到时卿叫她,喃喃,再说一遍你爱我行不行。 喃喃,看着我。 声音像是折磨,倪喃的眼睫都是汗。她睁开眼睛,看到时卿的视线紧紧盯过来,黑眸深沉,像汪沉不见底的深潭。 倪喃有气无力,声音显得糯叽叽的,我我爱你。 用了极大的克制里,倪喃才把嗓子里不受控制的音节咽了回去。时卿神经发紧,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他把倪喃抱了起来,喃喃,别再离开我。 -- 第156页 时卿的手臂箍着倪喃,让她可以趴在自己肩上。身体很累,倪喃感觉自己要挂不住的时候,又会被人重新拖回来。 嗯,不离开。倪喃的尾音几乎消失不见,她同时卿商量着,所以能不能就到这儿了。 天旋地转,时卿再一次把倪喃按到枕头上,双手扣着她手腕举过头顶。 时卿吻她的脸颊和耳边,疏冷的音色带着股缱绻之意,时卿哄着她,宝宝,别忍着。 耳边很痒,倪喃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她舒了口气,瞪着时卿看,每个字都咬牙切齿,:我我忍着什么。 你说忍着什么。时卿的手蹭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忍不住就叫出来。 倪喃感觉身边这人已经快疯了,还要逼着她一起疯。 实在气不过,倪喃长舒了一口气,屈起双腿,仰头贴近他,吻我。 气若游丝,却也足够勾人。时卿看着那张纯美的脸,差点就顺了她的意。 某些时候,倪喃不得不佩服一下时卿的克制力。就比如现在,青筋都突成那样了,手腕上的力道似是恨不得把她捏进掌心里,还是不为所动。 停顿了片刻,倪喃忽而有了心思。她皱着眉毛,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偏偏眼尾勾人,说出来的话能让人的心脏酥掉半块儿。 卿卿。倪喃故意撒着娇,明目张胆地惑人,你亲亲我嘛~ 她能看到那一刻,时卿的眸子暗下来,眼底暗潮汹涌,几欲迸发。时卿被她这样叫,最后的理智神经也成功崩断。 倪喃的确是有让他失控的本事。 松了对她的桎梏,倪喃的双手得到解放,转而勾上时卿的脖子,脸上有着得逞的笑意。 时卿俯下身,把她的下巴抬起来,别高兴的太早。 说罢,狂暴的吻落下,抵开牙关,唇舌纠缠。 声音总算有了出口,倪喃得偿所愿地紧搂住时卿的脖子,再也不需要刻意抑制嗓音,所有的音节都能被吻吞没。 时卿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打算,片刻喘息的时候,时卿按住她的后颈,低语道:想继续忍着是吧。 宝宝,忍不住了也别告诉我,我不会停。 后来,倪喃还是没忍住。到了最后又哭又喊,好像要把时卿大卸八块儿。 跨年那天晚上,倪喃特意让江兆和杜原买了好多烟花回来。 别墅里的灯还是几年前她换的,风吹雨打,有些都生了锈。倪喃干脆一起列了清单,让他们全部置办了新的过来。 商量着要买什么款式的时候,倪喃从江兆口中听到了这么多年也不把这些当初草草买来的灯盏换掉的原因。 当初时间赶,也没特意挑选什么品牌。倪喃把自己想要的款式大概画了下来给江兆杜原,看着长得像就行,至于其他因素,压根儿不在他们考虑的范围之内。 倪喃走后,这些东西也没了人在意。只是有一年,栖坞下了很大的一场雨,电闪雷鸣,持续了好几天。狂风呼啸着,把其中一盏灯的灯架吹落,灯泡也坏了。 那时,江兆曾提议需不需要重新换一批新的来。然而那天,时卿在听到他的话后却动了怒,他要求找装修师傅来,把坏掉的部分重新修补回去,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变成和以前一模一样的。 从那以后,就没人敢再提这事儿了。 后来好几次,江兆都看到时卿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对着这排被摧残过一次的灯盏发呆,一站就是一个小时起步。 那时的时卿双腿还在恢复阶段,但江兆不敢上去拦,只能在旁边干等着。 倪喃让江兆他们把这些换下来的灯盏都放到了仓库里,然后又翻脸把刚干完苦力的两人赶回了家,自己抱着沉甸甸的烟花筒,独自往楼下院子的木台上走。 她还记得刚遇到时卿那年,也是年末将至,新年伊始,他邀请时卿下楼看烟花。然而烟花没看成,还吵了一架。 从前太多遗憾需要填补,还好来日方长。 在楼下捣鼓烟花怎么摆放的时候,倪喃的手机突然响了两声,是时卿的消息。 [时卿:我快到家了,晚上想吃什么。] [时卿:有个文件落在二楼你原本的那间房间了,帮我拿出来。] 想着给时卿一个惊喜,倪喃并没有告诉他今天晚上打算和他一起看烟花。看了眼地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烟花筒,倪喃开始期待起来。 她迅速回了个消息过去。 [倪喃:好嘞,马上!] 摆放好位置,倪喃看了眼手机,时间还早。她把打火机放在木台上,然后哼着歌上了楼。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机密文件,值得他这么着急。自己房间怕不是被他搞成了书房,怎么什么都往里面塞。 想到这里,倪喃忍不住吐槽一番。 她按了手机的语音发送条,边拉门把边准备对时卿的聊天框嚷嚷,然而开门的瞬间,所有的声音都被压下去。倪喃的手一松,发出去一个长达六秒的语音条。 双腿立在那里,久久都没有挪动步子。看着眼前的场景,倪喃有些呆滞。 原本这时还应该在路上的时卿,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他手里拿着捧向日葵,西装革履,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按下了那个六秒的语音条。 -- 第157页 语音条是空白的,除了开门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 房间的光线很亮,时卿那张脸清晰地印在倪喃眸子里,眉眼的温柔溢满。 时卿看了眼手机,确定那条语音已经全部播放完,他问,想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沉默,倪喃没开口。 而后,时卿笑了声,冷磁的嗓音覆了层柔色,好,你不说,那我来说。 倪喃心脏收紧,静静地听着时卿接下来的话。 总觉得,还是我占了你便宜。 不能让我这么轻易就拐了你当未婚妻吧。 我这把年纪了,得懂事儿。 倪喃。时卿叫她名字。 啊?倪喃还处在发懵的状态,随口应了声。 时卿笑了笑,就是先告诉你一声,我准备和你求个婚。 作者有话说: 时老板会给得过且过了二十几年的喃喃所有仪式感,可能他没那么熟练,不过他永远会为了喃喃去尝试所有她可能会喜欢的。 ?73、正文完 男人的话说完,倪喃下意识紧了紧指尖。 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只能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看着还在发懵的倪喃,时卿突然觉得好笑,站在那儿干什么,过来点。 倪喃感觉大脑宕了机,连着身体的反应都有些迟钝。她慢吞吞地挪了步子过去,直到走到房间里面,她才发现了房间内陈设的不同。 原本光秃秃的墙壁上挂了很多画框,装裱精致,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清楚。仔细看,那些画的出处都是同一个人,N. 每一幅画框下还有个金属质地的小卡片,上面有排钢笔字,墨水崭新,应是刚添上去的。 对应着每一幅画最初的发表时间,时卿写下了那个时候自己的生活。 [栖坞下雪了,新闻说是最近几年栖坞最大的一场,要是你在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看。] [春节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爷爷那边叫我回去,可我怕万一你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时回山来找了我很多次,我都没有见他,你应该也会觉得我这样做是对的。] [东临的合作谈了快三个月,这个星期终于敲定了,可能算是个好消息。] [夏天到了,你的生日也快来了,记得吃蛋糕。] [腿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要定期做复查,医生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字字句句亲自书写,他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将自己的时间与她离开的那几年重合。不同空间的时间交叠,跨越距离对话,把自己的生活说给她听。 就好像,他们从来都没分开过一样。 三年的朝朝暮暮,像是开了场玩笑。彼此惦念,山海的距离,隔阂不了爱意。 一排排看过去,除了在Moon的投稿,甚至连从前那些发在小网站的废稿都被收录了起来。心脏猛烈跳动,倪喃再次看向时卿,眼眶有些热。 时卿的手攥紧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自己都觉得稍显慌乱。 接下来的话你好好听。 说得不清楚,你记得告诉我。 面前的男人面容冷峻,高大的身量显得压迫,最迫人的气势,却说着最没底气的话。谁能想到,在外杀伐果断的时卿,也能有这样局促不安的时候。 空气静得好似能凝出水来,时卿紧捧着向日葵,看向倪喃的目光坚定无比。 深呼了口气,时卿沉声道: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会选择失误的那种人,至少在遇到你之前,我以为我可以为我的每一种选择担责。 可我做了件让我后悔的事。顿了下,时卿强调了一次,很后悔。 如果那个时候,我可以多靠近你一点或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说到后面,时卿的尾音似都要被深重的呼吸淹没。那一瞬间,倪喃很想走过去抱他,告诉他,这些并不是他的错。 如果可以,他们可能都需要勇敢一点,勇敢地朝对方走近。 相爱之所以叫相爱,是因为那是两个人的事。 弥足深陷的是彼此,没有人会先上岸。 时卿垂下眼皮,眼睑下落了层薄薄的暗影。又是一次深呼吸,他重新抬起头看向倪喃。 我们错过了很多时间,但我会慢慢地,努力地补回那三年。 不论是倪喃,还是N. 有的时候我会在想,我们可能真的没有分开过,因为我爱你,过了多久都一样。 或许从很久之前我就已经确定了,我想要的只会是你。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会一直等。 可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可能再让你走。 几句话还没说完,倪喃的眼睛已经湿润,她抽抽噎噎地看着时卿,鼻子红得像胡萝卜头。 时卿伸手碰了碰她的脸,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滴,我年纪比你大很多,不过我会努力,我会努力去跟上你的脚步。时卿笑了声,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 眼泪掉得更厉害,倪喃摇着脑袋,说不出一句话。 刚开始那几年,我心里真的没底。时卿承认道,他的语气低沉,头一次,竟让倪喃感受到一种极度的无奈,和自卑。 -- 第158页 我真的怕我怕等到你回来那天,你已经遇到了更好的人,就不会要我了。 时卿抚着倪喃的后颈,笑容带着些涩意,毕竟,你值得更好的。 倪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糊了一脸,抱着时卿的手臂胡乱擦着。 我的腿不再需要轮椅,也可以好好的保护你。 这几年,我有好好听你的话,我现在不挑食了,营养均衡,还好养活。 我会尽力成为你想要的,最好的那一个。 男人的字句恳切,却又刮蹭着人的心脏,一下又一下。心疼和酸楚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倪喃的眼泪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多过。 什、什么我值得更好的。倪喃抽抽嗒嗒地反驳着他的话,一只手拽着他的衣领,眼皮子都发肿,我、我只喜欢你,别人再好有、有个屁用。 看倪喃这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样子,时卿有些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擦倪喃的脸。 然而倪喃的控诉还没停,你不用、不用为了我改变什么,只要你是你,你就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上。 少女直白地说出心事爱意,时卿神经发紧,心口烫得厉害。只觉得倪喃这样哭得满脸泪痕,双颊通红,也格外地吸引人。 他想去抱倪喃,然而倪喃忽而又似很不开心地喊了声。 老怎么了!我就是喜欢老的!倪喃突然扑过去抱住时卿,就算你一直瘸着腿,七老八十头发花白牙齿掉光我也只喜欢你,你听到没有! 少女埋头在自己怀里,隔着层衣料,声音发闷,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女的哽塞。 时卿听到倪喃有些发颤的嗓音,心脏剧烈震动。 所以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尾音几乎消失不见,这一刻,时卿承接得到来自倪喃的爱。很少宣之于口,却又满满当当。 嗯。时卿低低地应答,以后不说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倪喃从时卿怀里抬起头来,眼睛红得像樱桃。她侧过头,看到时卿手中的向日葵。 三年前她离开之前,时卿也曾想送过她这样一束向日葵,可是她没收到。 到了现在,还是一株向日葵,终于顺利地递到了倪喃眼前。 时卿将向日葵捧到他们二人之间,当年没送出去,所以想再送一次。 送给时太太。 花蕊之中,倪喃看到了挂在枝桠上的戒指。 时卿把戒指从上面拿了下来,把花放到一边,后退一步,刚想单膝跪地,倪喃却又突然扑过去搂住他,不许跪!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时卿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怀中的人态度好似很强硬。 时卿笑了声,开玩笑道:怎么搂这么紧,不想我跟你求婚,还是不想嫁给我。 闻声,倪喃低下头,鼻音极重,不是。 那是为什么? 沉默良久,倪喃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时卿,你的腿好不容易才好的。 心口猛然一恍,时卿怔忡得说不出话来。 治愈的过程有多难,倪喃最是清楚。为了从那把轮椅上站起来,时卿耗费了人常人无法想象的耐力和艰辛。 他看到倪喃抬起头来,眸色认真,你是用它来往前走的,不是用来跪人的,跪我也不行。 嗓眼腥咸,时卿忍着喉咙的涩意,温声道:是因为你,我才有了往前走的念头。归根结底是为了你,所以没关系。 他弓腰屈膝下去,单膝碰地,指节握着那枚戒指。 对我来说,三年够久了,我不想再等了。 要不要答应,当我的时太太。 倪喃双手捂着脸,哭得更厉害,却仍是应了声,要。 星月当空,云层薄透,皎洁的月色给黑暗覆了层银白的柔光。树影婆娑,零点的钟声响起,霎时间烟火绚烂,夜晚一片璀璨。 再后来,时卿牵着倪喃,带她去看了月亮。 顺着掌心的温度,倪喃感受到无尽的安全、纵容和爱。每次十指紧扣时,时卿总是攥得很紧,带着对倪喃极大的渴望和索求。 方才刚哭过,倪喃的哭腔还没止,有些抽抽噎噎,时卿,我不会离开你。 男人微微侧头,目光比弯月温柔,他低下头,我也不可能再放手。 风声掠过耳畔,灰白单调的人生有了抹亮色,有人在月色中接吻。 错落的光影灼烧黑暗,焚尽漫山遍野的荒凉,远处旷野微亮,那是属于他们的黎明。 生命贫瘠,好似是片无法耕耘的荒林。因为一个人的存在,给了它丰沛的爱。纵然荒烟四起,也能在蔓草丛生中生出花海。 生活的苟且张牙舞爪,与其在绝望和挣扎中苟活,不如在希冀中等待下一个晨昏。 从遇到倪喃的那天起,在时卿心里,就升起了一轮永不磨灭的月亮,可以照亮整片荒芜。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喜欢与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