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奶油》 第1页 《劣质奶油》作者:佛隐【完结+番外】 文案: 暴躁偏执的傲娇美人受×隐忍负重的卧底混混攻 *(攻不是警察,并非一开始就是卧底 正经点的文案: 十一岁那年,林栖唯一一次考砸了,他抱着能被安慰的心情回到家,发现爸爸妈妈早已经吃完了晚饭,冷漠地回到房间,没留下一点给他。 保姆偷摸着递过来一块蛋糕,今天是她女儿的生日。借着明亮的灯光,林栖看了眼保姆的手,粗糙肮脏,指甲缝里总有着洗不干净的污垢。劣质奶油发出甜腻腻的气味,他一脸嫌弃地伸手拍掉了那个蛋糕,语气冰冷:“你还是留着给你那个傻瓜女儿吃吧。” 他饿了一晚上,肚子疯狂在叫,那后来他再没有饿过肚子了,却偶尔会想起那块蛋糕,想知道劣质奶油会是什么滋味。 …… 某年,多重(chong第二声)远县发生一起命案,死者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青年女子,他们是一家人,是父亲和姐姐。谁都不知道,16岁的祈照自那以后关上了家里的大门,拿着所有的钱追随一个暗影,去往了另一个城市。 祈照一直都在黑暗中摸爬滚打,但他从来就没掐灭过心里的那束光。 而林栖是被满天繁星所包围,他自身光芒经年磨灭逐渐黯淡。可忽然有人带着一束光走来,刹那间,世界温暖而明亮。 他们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抱团取暖。 他们各自见过不同阶层的黑暗,也知道最亮的光在何处。 在心里。 那一束,永远不会被掐灭的光。 不怎么正经的文案: 林栖没想到第一个发现自己父亲出轨的人是自己,在亲眼目睹两人腻歪缠绵后,他第一反应是想上演一出泼男骂街,好在那个剃着板寸的调酒师制止了他。 后来林栖又在同学的舅妈家见到板寸,不得不承认,戴着假发和金丝框眼镜的板寸看起来帅的雅痞——他一球打掉了对方的假发。 按理说,祈照这种人应该是林大少爷平时最看不上的,因为处在社会的最低级。 但自从遇到祈照以后,骄傲如孔雀的林栖林大少爷自从踏入了真香道路无法自拔。 他曾鄙夷竖起中指,信誓旦旦地说:“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一个多月后,林孔雀问某人:“要试试吗?” 祈照:“什么?” “我说,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 祈照:“……” 林大少爷第一次表白以失败告终。 后来他换了态度,坚定且蛮不讲理地把祈照摔在了地上:“我要你跟我在一起。这件事,你没得拒绝。” “如果你答应了,就抓住我的手。” 祈照记得很清晰,那天//朝他伸出的手,修长白皙,仿佛渡着一层柔和的光。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悬疑推理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栖,祈照 ┃ 配角:预收《神明的囚笼游戏》无限流 ┃ 其它:预收《遥遥云台上》 一句话简介:两个少年相互救赎的爱情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积极向上,突破困境。 第1章 chapter.1 下午六点是祈雪的下班时间。今天是五月二号,按理说有放劳动节假期,但照老板口中的“加班涨工资”,祈雪硬是留了下来。 外头下了大暴雨,隆隆作响的雷声从乌云密布中滚过,时不时劈下一个响雷,劈得正在游戏里激情四射的老板跟着雷声的节奏猛地一跳。 “哎呦我擦,又输了,这几个狗日的队友。”老板在失败的游戏声中抬起头来,看看店门外的大雨嘀嘀咕咕了一句什么,然后扭过头来看着收拾好东西要走的祈雪,慢慢露出一个笑容,随之展露的还有他那一口的黄牙,“生日快乐啊小雪。那个……” 老板放下手机,挠了挠眉毛,似乎是在思考要如何开口,少顷,祈雪听到他问:“那个,你成年了吧,今天刚满18?” 老板年过三十,不老不小,可能是胖子显年轻些,他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模样也生的亲和,好像一头憨厚的灰熊。 祈雪盯了他一会儿,从这头慈眉善目的灰熊脸上,她似乎瞧出了一点不怀好意的端倪,愣了一愣,移开视线答:“……是啊。” “哦,这样啊,那祝你生日快乐啊。”老板胖乎乎的脑袋又探着往外看了几眼。大暴雨的,本来就人烟不多的街道更是空了个干净,寂寥的风呼啸着挟带暴雨穿过。 他收回目光,从收银台后站起身绕过,慢慢往祈雪走来,两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之余不忘往周围扫视几眼:“你说你,怎么就你一个人这么傻,好好的五一假不去过,非要留下来陪我这孤家寡人。” “……”祈雪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要不是为了那几百块钱,早就回家里陪老爹了,还用得着在这跟你看“水漫金山”。 超市眨眼变成了“金山寺”,只是一会功夫,街上的雨就慢慢渗了进来——多重远街道的排水系统一向不好。老板也看见了积水,“哎呀”一声就要去关店门。 祈雪感觉氛围逐渐不对,她手里紧紧抓着家里唯一一把还算完整的红白格子伞,紧接着不引人注意地,脚步悄悄往门口挪去。 偏偏还是被发现了动作。 -- 第2页 “哎小雪,去哪啊,这么大雨,进来进来,等雨小了再走吧!”老板说着,就要伸出油腻湿漉的手去抓祈雪。 好像那是一条毒蛇,祈雪迅速闪身躲过了那只大手,然后头也不回地一头扎进了密不透风的暴雨里。 身后,老板被她用力踩到积水溅起的水花洒了满脸,胡乱抹了一把,满脸和善顷刻跟这天空一样乌云密布,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明天你不回来!” 祈雪在如注的大雨里一直跑,不带任何喘息地直接冲到了公交车站,然后在胡乱跳动的心跳声中搭上了回家的末班车。 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冰凉难受。她茫然地闭上眼,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沉重的雨水,随着始终无法平静的呼吸缓缓颤抖。 终于到下车的时候,外头的雨只是稍微小了一些,天空已经黑成一片,晦涩沉重的夜晚泛滥开来。车站微微亮着光,祈雪游魂似地下了车,抬眼看见车站里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十五的小男孩,无声无息地坐在那里,背靠广告牌。灯箱微弱的白色光芒照得他平静冷淡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疏离寡淡。 还是个好看的少年。祈雪想。 她看少年的着装浑身上下都写着“格格不入”四个字,在多重远这种偏僻的小县城,显得格外突兀,看起来更像是外地来这玩的,或是走亲戚的。 附近就一个小小的姜周村,刚刚那已经是最后一班车了,但从车站走到村子里,看似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实际那些弯弯绕绕的路走起来需要花上至少十几分钟。 这个雨,他如果是要去姜周村的话,非得要淋个感冒。 祈雪小心翼翼地上前去,犹豫了一会儿,开口:“你带伞了吗?” 听见声音,男生的目光慢慢移转过来,像是回过了神,望了祈雪半天,慢慢摇摇头。 祈雪发现这少年平静得很,十几岁的身体像揣着三十岁的心,跟她家里那个老妈子似的的弟弟有些相像。她也没有多加思考,就将手里的那把红白格子伞递到了少年面前。 “给。不早了,快回家吧。” 少年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那把伞,脑袋微微偏着,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一直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翘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慢慢道:“姐姐你真好。” 少年声线稚嫩青涩,黝黑深谙的目光朝祈雪望过来时,祈雪递伞的手莫名其妙抖了一下,差点松开。下一秒那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堪堪伸出了手来,稳稳接过伞。 祈雪的手还停在半空,发愣之余,掌心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软软的。 “姐姐借我伞,那我就送姐姐一样小东西吧。” 那确实是一样小东西——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熊猫挂件。看起来是戴的有些时日了,小熊猫屁股后的一截标签褪了色,但隐约能看见新门两个字,后面的字就被磨得辨不出样子了。 祈雪心存疑虑,见少年探头看了看往左一直蜿蜒的黑暗小道,尽头隐隐约约亮着星许的光。 少年说:“姐姐是住在那边的姜周村吗,还是快点回去吧,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她想说你一个小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没等开口,少年已经站起身,将背包往上提了提,然后打开伞,走进雨里,回头冲祈雪微微笑着:“再见啦姐姐。”他往着左边的蜿蜒小道去了。 这一夜似乎注定了并不太平,暴雨没停过,多重远内部街道的交通几乎瘫痪,直到凌晨才渐渐转小。早上八点时,多重远县公安局里接到了报案,一起致使两人死亡的命案。 刑侦大队队长叶翔在听到电话后在第一时间派了人马过去。但因为天气和道路状况,仅仅是赶到现场就花了俩小时,斑斓的警灯几乎被灰暗的雨水埋没,直到快到现场时,雨才停了下来。 姜周村有分上下村,主街道附近的一片叫上村,下村较偏,靠着田,总共就住着四五户人家。案发地点在下村,而报案人是住在上村的村民,据交代,他在一大早到自家山上砍毛竹,中途休息,带来的水喝光了,就想到这家来讨口茶喝,喊了半天没人,这才发现人都已经死了。 村子里的人经常走家串巷,这不奇怪。那报案人被小民警揪着问了好几遍,加上看见两具尸体,刺激太大,叶翔看他人高马大的,都是一副要晕不晕的样子。 他站在外围打量着眼前的房子,左右转了转头,然后问边上一个民警:“边上那房子没住人吗?有没有目击者。” 下村房屋就两排,前边两幢,后面三幢,两幢老房子紧挨在一起。民警摇了摇头,遗憾说:“隔壁的户主几个月前因为癌症去世了,家里没有人,昨天还下了大雨,很多村民都是早早就关门休息了。” 没有目击者。 叶翔沉吟半晌,穿过外围的吃瓜群众,一手拉起警戒线,钻了进去。 这是一幢典型的农村房屋,砖墙瓦顶,有个小前院,用黄色的泥墙围着,院子里堆着七七八八的木柴和一辆废弃破烂的拖拉机。叶翔走进前厅,大门正对着一个正方形的木桌子,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前厅的后面就是厨房,左右分别是两间卧房,叶翔摸着下巴,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民警从后边跟过来,道:“现场共发现两名死者,姓名祈年山,祈雪,分别是屋主及屋主的长女,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八点到十二点之间。案发现场经过处理,并未发现血迹,指纹等,但在死者祈雪的房间,我们发现了除两名死者外第三人的毛发,现已拿去检验鉴定了。” -- 第3页 说完,民警发现叶翔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微微张了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抽气声:“祈雪……我认识。” 叶翔之所以对祈雪有印象,是因为她就在自己家附近的一个便利超市打工,和他家的姑娘是朋友,但十几岁就辍了学在外上班。叶翔在那间灰暗小屋里看见这个花季少女的尸体时,还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然后他从民警手中接到了死者资料。这个少女在昨天刚刚成年,母亲早年去世了,父亲一年前因为工伤没了一条腿。她还有个弟弟,叫祈照,16岁,在隔壁的莫梧县当寄宿生,上着高三——据说因为脑袋好使,小学连跳了几级,因为成绩太过优异才被莫梧县一中招走。 没人知道该怎么跟一个16岁的,甚至是下个月就要高考的孩子开口说“你的爸爸和姐姐都死了”这种话,但该通知的还是要通知,即便那很残忍。 16岁的祈照从学校回来看见亲人的尸体时,就和大多数死者的亲属一样哭了很久,然后就是愣在那里发呆,最后他在所有人哀戚的目光中轻声问:“你们能抓到凶手吗?” 在场的民警都被问的一愣,于是他又重复了一遍:“你们能抓到凶手吗?” “能。”不知道靠在角落里多久了的叶翔这样回答。 那是五月三号的事,那天距离高考还有35天,那一年伴随着夏季离去的,是最终未能得见天光的亡魂。随即和整个秋天一起到来的,是16岁少年不为人知的离别。 作者有话要说: 就是说,作者第一次写这种类型和题材的文,各位看官还请多多担待! 小声叨叨:有些资料是真的很难找啊啊啊 第2章 chapter.2 三年后,临川市。 晚九点,夜色渐浓,月光映照着星空下辽阔的城市灯海,公路街道错综交陈,车流如同一条条鲜活律动的光鱼,有序地在灯海中徜徉。 MG酒吧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奔驰,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性,他看着很高兴,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凑到副驾驶座前,慢慢拉开了车门,然后彬彬有礼地伸出了一只手。 车门内率先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搭在男人的手上,随即紧跟着探出来一只玉足,鲜艳的红色高跟鞋,咔一声踩在黑色柏油马路上,清脆一声响。 男人喜笑颜开地迎着女人下了车,将女人的手拉进自己怀里,两人款款走进了MG酒吧。 现在客人不多,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一般要到十一点后才能热闹起来,店内换了舒缓的轻音乐,斑斓摇曳的彩色灯光随着节奏慢慢游走在微微躁动的空间。 “叩叩”。有人敲了敲吧台,正在专心致志擦拭吧匙的祈照把头一抬。 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脸上泛着春光荡漾的红晕,不高不低的音调,冲祈照说:“来两杯激情海岸。” 祈照不动声色地瞄了眼男人身后,一位穿着红长裙,脚上踩着一双红色恨天高的女人正左手抓着右边小臂静静等待着,无名指上的钻戒晃过一个小光点。 他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好,马上。”转身从酒柜里拿了瓶伏特加。 “调酒呢。”边上突然传出来一道声音的时候,祈照连头也没转,就知道来的是谁,然后紧跟着,熟悉的杀马特脑袋就凑到了他跟前。 王凯的这个发型,不知道怎么说,染了个金毛,后边留了头发,刚好盖住脖子,算是几年前的杀马特发型了,满大街见不着几个。他自己喜欢的不得了,丝毫没觉着“文艺复兴”在他身上有了萌芽的趋势。 祈照没抬头,朝王凯伸出手。 王凯愣了一下,犹豫着把手放在祈照手心:“咋了,要跟我共舞呢?” “傻b。”祈照翻手拍落那只狗爪子,依旧镇定,“柠檬。” “哦。”王凯张着嘴,接着又更大声“噢!”了一声,把那边的柠檬随便拿了一个给祈照递过来了。 “这在调啥啊?”每次王凯看见祈照调酒,都觉得眼花缭乱的,放他来他肯定不行,眼睛会了,脑子跟手都抱怨着没会。 “激情海岸。”祈照干起活来都很专心,几乎目不斜视,主要还是怕王凯发型影响自己的发挥。 王凯咧嘴笑了,往周围扫一圈:“呦,哪的客人要的?” 祈照往酒杯里放入九分满的冰块,没什么情绪回答:“看起来最激情的那桌。” 祈照一说激情,王凯再扫一圈,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散座里的一男一女。女的穿了一身红,半隐半现在阴影中,好像电影里拍的女鬼。 “确实挺激情的。”王凯赞同地点点头,“半夜起身上个厕所男的都能被吓wei。” 祈照淡淡说:“那你挺礼貌的,干完事儿了还给人家衣服鞋子穿好。” 王凯在那乐了半天,笑完了,又一本正经地思考半晌,慢慢说:“不过那俩看起来不像是夫妻啊……” 祈照得空往那瞄了一眼。确实不是夫妻,别说两人戒指款式不同,就是正常夫妻,也很少会有这种一把年纪了还腻腻歪歪的。 那边王凯话没说完,突然变了个调,往前指了指,“哎,你看那个,是不是学生?” 虽然他们这是正经酒吧,未成年也不让进,但总有那么几个小屁孩喜欢浑水摸鱼进来,这种事见怪不怪的。 祈照没抬头,注意力集中地将橘皮条在酒杯上装饰好,才挺直了背,冲王凯说:“去,给激情他们送过去。” -- 第4页 “得令!”王凯特别猥琐地笑了笑,端着酒往角落的散座去了。 王凯走后,祈照默默收拾着吧台,直到面前有人喊了一声:“喂。” “喂”有很多种,活泼的,挑衅的,还有就是莫名其妙令人不爽的,总之在祈照听来,这声就是最后一种,他懒懒抬头,面无表情。 “长岛冰茶。”对面的人说,嗓音很平很缓,还很冷。 祈照慢悠悠抬眼,颇为诧异地发现面前站着的是个模样清隽好看的……高中生?应该是王凯口中的那一个,虽然穿着一身稍显成熟的休闲装,身高也看起来差不多有一米八,偏偏他脸很小,白白嫩嫩的,看着很稚嫩,很好捏。 别说长相,就这气质都像个学生。况且有谁来酒吧点酒会像学生进办公室一样一本正经的。 来这里有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不管是成年的大人,还是浑水摸鱼进来的未成年,祈照都见多了。无论样貌好看还是平庸,他都觉得差不多,就那样吧,但面前这个好看的少年人一本正经点长岛冰茶的样子让他有点想笑,感觉就像对方不是点了杯酒,而是一沓试卷。 喝长岛冰茶。他成年了吗?就喝这种酒精度高的鸡尾酒。 林栖等了半天,这个剃着寸头像痞子的调酒师都没吱一声,两个眼睛还跟探照灯似的从他头顶扫到尾,不耐烦一皱眉,他再次出声道:“长岛冰茶。”这次,是一字一顿。 他心情不爽,如果对方再不说话,或者再没动作,他觉得自己能变身成一个花洒,喷对方满脸。幸而,祈照在他第三次张嘴前点了点头,眉梢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行。” 然后他就低头捣鼓什么去了。 林栖没走开,就靠在吧台边上,侧脸对着祈照的方向,余光不知道在瞄哪,一脸压抑着的不悦。这个长得清清秀秀,脸看起来很好捏的一米八大个子,浑身散发着一股两拳打死一头牛的气场。 祈照这次调得很快,几分钟就好了,把酒往林栖面前一推,等林栖伸手要拿时,又五指一拢,拢住了杯口。 “?”林栖迷惑地看着他。 祈照不以为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翘起一个痞笑的弧度问:“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关你屁事。”明显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小朋友,祈照耸耸肩,松开手,让林栖拿着酒走了。 那边王凯给“激情”他们送完酒回来,直勾勾盯了小朋友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说:“真是未成年?保安怎么给放进来的?他点了啥酒?你给他调了?” 一到这种没什么事的时候,杀□□的吃瓜心总是熊熊燃烧着。平时店里一天也能出那么几回事,打架的,吵架的,喝醉了动手动脚的,王凯就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地看热闹,像个小老太太。 那些人最终的结局都是被保安大叔给叉出去,王凯的结局就是遗憾地摇摇头,然后被老板抓到摸鱼,扣个工资或挨顿训。 祈照意味深长的目光追随着林栖,直到他坐下,随即往他左前方那个坐在旮旯角的激情一桌看去。 “他点了长岛冰茶。”祈照说,低头继续收拾吧台。 “我草!”王凯表示震惊,眉头都要挑飞出脸外了,问:“你给调了?” “嗯。”祈照点头,露出了一抹愉悦的笑,然后抢在王凯之前开口,“给他调了一杯冰红茶。” 王凯一愣,反应过来后在边上笑得像傻瓜一样。 这边林栖喝了一口手里的酒,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啧,太冰了。 冰得脑子要僵了。 不过现在喝点冰的降降火也好,于是他低头,又嘬了一口“长岛冰茶”。 林栖是跟着林何棋进了这里。 林何棋,他爸,他那眼睛肯定不怎么好使的爸,而坐在他爸对面的女人却不是他妈。 那女人穿得跟鬼似的,也不怕做的时候瘆得慌。 林栖实打实地讥笑一声,觉得他爹不仅眼睛不怎么好使,就连脑子都不太行。 不记得是什么开始了,应该是一个月前,或者更早之前,林何棋就浑身上下透着不对劲。他不知道老妈有没有发现,反正他这个儿子是偷听到的一清二楚。 林何棋出轨了。他听到这俩人今天要在这见面,想也没想就跟了过来,但跟过来亲眼见到这一幕后,他心里却一下子没谱了。不知道要干什么,不知道能干什么,过去上演一出泼男骂街,还是怎么的。 不知道,真心没谱,可能,或许,应该……他稍微有点冲动了。 那边俩人不知道聊着什么,笑得花枝乱颤的,就怕没把这张老脸给抖下来。 他狠狠喝了一大口“长岛冰茶”,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突然,他看见林何棋掏出了自己的钱包,黑色的皮包他平时一直揣在衣服里边的口袋里,跟揣大宝贝似的,现在毫不犹豫地在那个女人面前掏了出来,林栖大概都能想到他脸上是什么表情,骄傲,得意。 下一秒,林栖眼睁睁看着林何棋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卡,递给对面的女鬼。 然后那女人就开始了欲拒还迎的戏码,一边往外推,一边又想往里收,两人跟大过年给红包一样,推了两个来回,最终卡还是落到女人手里了。 嘶—— 林栖倒抽一口气,差点没给自己抽晕过去。又想低头喝—— -- 第5页 喝,喝你妈个大西瓜!! 他唰得站起身,要往那边走。腿还没迈出去,身后蓦地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 林栖一脸不爽地回过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平静且黝黑发亮的眸子里。 是那个屁话挺多的调酒师,长着一副拽的二五八万的痞子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乍一看像是要来打架的。 林栖冷眼瞅着他,听见他凑近了的低语:“可以打架,别吵架。 林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脑袋上挂了一排问号:“???你这什么逻辑?” 祈照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吵架伤感情,打架增进感情。” 林栖说:“你让我跟我爸打架?”他有意压低的嗓门中混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和莫名其妙,除此之外还有对祈照逻辑的佩服。 五体投地的,他就差砍了自己的头双手捧着献上去,问一句:“大哥你没病吧?” 他还真问了,在祈照点头后,没忍住道:“你是不是不太清楚?” 用的是清楚两个字,含蓄多了。 祈照又点了个头,情绪没什么变化,嘴角微微挑着:“你还知道不清楚。”余光瞄到那边的动静,他拽着林栖的胳膊转了个身,拉着他走到一根柱子后。 那边的林何棋疑惑地慢慢收回目光——刚刚他好像看见了林栖? 错觉吗?错觉吧。林栖这个时候应该在晚自习才对。 对面,女人察觉到他有一瞬的失神,疑惑问:“怎么了何棋,已经醉了吗?” 林何棋回过神来,摇摇头,很快脸上的皱纹又笑成了一堆:“怎么可能!来来来,干杯!” 两个玻璃杯碰在一起,清脆而响亮,他们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不明所以的林栖并没有察觉到林何棋的目光,他只知道那个调酒师此刻正抓着他不放,靠得近了,能闻到对方身上有股醇香的酒味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 他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陌生人,由于在公共场合,林栖只得耐着性子,两条眉毛拧成一种能夹死一条大长虫的弧度,嫌弃十足地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一根根捻起祈照放在他身上的手。 祈照倒是不以为意,慢悠悠把手收回来了,然后说:“别像个泼妇似的,娘们唧唧。” 林栖抬头,面无表情看着他,总觉得这家伙的真实目的就是想来跟自己“增进”感情的。 祈照指了指大门的方向,和和气气的语气说:“就算你要跟你爸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劳烦回家说,不然可是会被我们保安叉出去的。” 林栖:“……”笑死。 他盯着祈照的脸看了老半天,像是要记下些什么,看着看着,心里头那股不顺的气豁然间就通了。挺神奇的,这人给他抓过来这一下突然就让他冷静了下来。 对,确实不能在这儿发生矛盾,那太丢人了。 祈照看着小朋友脸上的表情逐渐常色,就像是一股子沸腾的情绪忽然落进了波澜不惊的湖里,但没有熄灭,只是暂时沉寂了下去,于是原来的位置被什么别的取代了。 他看见林栖从口袋里掏了掏,轻而易举就掏出几张红色的票子,然后随手扯了两张丢过来。 “不用找了。”林栖说,转身往大门走去。 祈照在原地呆了好半天,脑海里原本高大秀气脸Q弹的人影瞬间就被渡上了好几层闪闪发光的金边。 唏嘘不已:“有钱的小朋友啊……” 有钱的小朋友刚刚走出大门,余光里扫了眼门口站岗的保安。 嗯,穿戴整齐,挺胸抬头,装备也很威武——俩大钢叉。 气势有了,瓜田里的猹肯定跑不了。 漏叉之猹如是想着,慢慢走到了街上。 暮春之夜的风迎面吹来,冰冷的,林栖深深吸一口气,使劲搓了把脸。 彻底清醒的瞬间,他还觉得奇怪,自己怎么没醉,甚至脸不红头也不晕,好像喝了假酒一样。 MG酒吧,他记住了。林何棋果然是眼光不好,找小三的品味差的不行,挑的约会场所也像坨粑粑。 那个调酒师呢? 林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那个调酒师好像蛮好看的。那这算什么,插在牛粪上的一朵鲜花? 林栖被自己逗笑了,但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屏幕亮起的一瞬间,他忽然就不想笑了。 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他看见屏幕上22:14的下方显示着七八个未接电话。 ——文萱。 第3章 chapter.3 绿皮出租车稳稳停在了深蓝别墅区的门口,夜晚22:41分,等林栖慢吞吞走到家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他毫不迟疑打开了家门。 文萱就坐在那里,坐在客厅左边的意式极简现代风头层牛皮沙发上。即使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在深夜,在家里,她也是一如既往的端庄坐姿,两手交叠放在大腿上,腰部挺得笔直,说的好听叫淑女,但在林栖看来,她更像一个毫无生气的机器人。 而她张口说话的声音同样冰冷,仿佛从数九寒冬传来的呢喃:“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今天晚上没去晚自习。” 文萱慢慢扭过头来,面无表情望着在门口换鞋的林栖。 “怎么回事?”她问。 林栖一直保持着年级前十的成绩,作为一个作风优良的好学生,他从来不会迟到早退,作业及时完成,课后也善于提问,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是其他家长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如今“别人家的孩子”旷了一个晚自习,顿时好像背了滔天的罪恶。 -- 第6页 罪人林栖把鞋放进鞋柜里,回答很简短:“不想去。” 不想,一个很主观的回答,甚至找不到任何理由来给予同情和理解。林栖也知道文萱需要的不是一个借口,在他眼里,文萱需要的只是结果。 结果比过程更重要。这是十几年下来文萱与林何棋这对夫妻一起教给他的。 “不想?”文萱冷笑一声,“那你跟我说说,你今天晚上做什么去了?” 做什么?捉奸去了,刚好其中一个是你老公。 要这么说吗? 林栖扭头看着文萱,直面迎上她冰冷的目光,半晌,忽然心情很愉悦似的一挑眉,说:“没做什么,就是不想去晚自习。” 文萱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语气听上去很不高兴:“学习的事情是一句你不想就行的?” 林栖迈上楼的脚步一顿,很平静地反问:“难道不是?”他学以致用地搬用起了广大家长的通用语录,几乎让人抓不出毛病的逻辑,“再说,我念书是给我自己念的,又不是给你们,瞎操心个什么劲啊。” 客厅里文萱尖声吼了一句:“你再给我说一遍!” 林栖气定神闲地上楼:“您要是爱听,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说多少遍都可以。这种话,他不是没听过,他们也不是没说过,怎么轮到他开口时,就要做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呢。 进了房间,坐在书桌前。一桌子都是书本作业,他没心情看,更没心情写,就那样静静坐着发了会儿呆的时间,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王姨,他家保姆,已经在这儿工作十一年了。年纪不大,四十出头,有个女儿比林栖大两岁,可惜是个傻的,什么也干不了,只能天天呆在家里。所以王姨赚一份钱,要养活两个人。 然而好学生林栖对这种人没什么同情感。是她自己傻,选择承担一切,怪不了谁。 家里已经没有人能让林栖心平气和地说话了,总是多少都带□□味,心情好的时候,还带搭理人可以好好说话的,可今晚无论是林何棋还是文萱,都令他不爽。 “干嘛?”林栖的长相其实是很秀气的那一款,白白净净,桃花眼,脸很小,长得乖,看脸没什么威慑力,就是嗓音沉,稍微显得有点攻击性。 王姨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我就是想说,小栖你晚饭没怎么吃,要是饿了……” 没等她说完,林栖已经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王姨似乎已经习惯了,无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林栖才脱了外套,慢慢躺到床上。 他身陷大床的柔软之中,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晃了眼,于是抬手遮住光线。 林何棋出轨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意外。那样一个人,古板专横的,竟然挺狂野,但仔细想想,又能反应过来了,觉得是意料之中。 “噗。” 回想起林何棋总是绷着的一张脸还会露出羞赧的笑容,林栖就想笑。 他闷声笑了大半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这个晚上睡得依旧不踏实,又做梦了,场景变幻莫测,走马灯一样从眼前一幕幕晃过,每次都让林栖觉得这一闭上眼,就不会再睁开了。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做过很多遍很多遍的梦。漆黑的地下室,没有一点光,周围很安静,安静到能听到角落里不知是蟑螂还是老鼠蹿过的声响,他就坐在里面,双手抱着膝盖,害怕得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铁门外头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毫无感情:“知道错了吗?” 于是他微微仰着头,冲那道声音回答:“……” 床头闹钟撕心裂肺地将他从梦中喊了起来,林栖才从梦魇的桎梏中挣扎起身,投入新一轮的疲惫中。 * 这个点祈照才刚下班,还没走出大门,就打了个货真价实的哈欠。脑子里经过一晚上刺激音乐的狂轰滥炸,他现在迫切需要安静地睡上一觉,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走出大门,他感觉还能听到隐约的歌声。 王凯骑着一辆粉色的小电瓶停在他面前:“干啥呢照,不接电话呀?” 电话? 祈照迷迷糊糊掏出了手机。 果然,是他的手机在响。 电话接通的时候,那头传来一道和蔼的女声:“喂,小照呀?” 祈照搓了搓脸,想让自己更清醒些,轻轻应了一声:“嗯。” “那个,我们今天要带莉莉去郊游,你下午就不用过来了,明天再来吧。” 祈照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那头好像提前预知到了一样,回答他心里的问题:“钱呢就照旧给好吧,这块你不用担心。” 祈照说:“好的,谢谢阿姨。” 那头笑了笑:“那就先这样啊,再见。” “再见。”祈照的嘴角跟着翘了起来。 “怎么了?看起来挺高兴?”王凯还没走,坐在小电瓶上盯着祈照。 笑这种东西就好像会传染一样,看着祈照,王凯也笑了笑,心情挺愉悦的。 “没什么,就是下午可以多睡会儿了。”祈照自然而然跨上了小电瓶的后座,拍拍王凯的肩,“走,先送我回去睡一觉,中午请你吃饭。” “嚯!”王凯受宠若惊,连忙发动车子,生怕晚一步祈照就会改变主意似的,“铁公鸡终于拔毛了!” -- 第7页 “哈哈哈哈。”身后的铁公鸡发出了爽朗笑声。 早上六点,天还没亮透,街上依旧昏沉一片,天末泛起一抹鱼肚白,将天空明显地划分着。 小电瓶汇进稀稀拉拉的车流,临川市正在慢慢苏醒,隐约能闻见豆浆包子的香味,和冰冷的空气混在一起。 祈照坐在王凯身后,紧紧拉着要被吹飞的帽子。三月的天,还是冷的,他哈出一口热气,一瞬的白雾在眼前飘升,眨眼被吹散了。 临川市很大,前方隧道笔直延长,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出了隧道,又开了好一会儿,祈照听见王凯被风吹得有些沙哑的嗓音从前边传过来。 “照,你要找的那个人好像找到了。” 祈照一瞬间听到了咔哒一声,是自己从昏昏欲睡状态下突然清醒过来时,无意识间用力掰响了手指关节。 王凯说:“最近我爸遇到了他过去的老战友,刚好现在在公安局上班,我爸就托他帮忙找了找当年那个游戏设施的管理人。” 祈照安安静静地听着,抓帽子的手指骨节泛着用力的青白。 “你别担心,人现在还在临川呢。” 祈照动了动,嗫嚅半天,从嗓子里挤出简短的两个字:“在哪?” 王凯一只手往口袋里掏了掏,往后递过去一张小纸片。 祈照伸手结果的瞬间,帽子就被风吹翻了,短短喇喇跟除草机剃过似的小寸头暴露在风里,吹得他麻成一片,耳朵冻僵了,表情也凝固住,就剩两个眼珠子在眼眶里激动地颤着。 良久,他才重重吐出憋了半天浑浊的气,拍拍王凯:“不用送我回去了,直接去这个地方吧。” 王凯透过小电驴的后视镜深深瞟他一眼,没什么好气说:“大哥,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吧。急什么,那人又不会第二天就搬家,你下午休息好了去也行呀。” 祈照没吱声,低头看着手里的地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照,你听见没啊,回去好好睡一觉。” “……听见了。” * 早上四节课,从七点半早读一直到中午十二点放学。第一节 是物理,也是班主任的课。老班是个四十多的妇女,烫了一头显年纪的羊毛卷,还没见到人就能听见走廊里传来高跟鞋的哒哒声。 班里的嘈杂一瞬间就停了,林栖听着动静,默默把生物试卷塞进桌肚里。 时间蛮紧迫的,已经是高二下学期了,再过几个月就要进入高考倒计时,他想好好考,第一志愿一定是外省的学校。 据说昨晚上是文萱跟老班说他病了,他才没有成为老班一大早的活靶子。于是班主任的第一炮准确无误地,且一如往常地,朝最后一排的某某同学发射过去。 某某同学叫苏联宇,是班上的老油条了,也是垃圾桶旁边座位的钉子户。 “苏联宇!你干嘛呢!”老班吼这一嗓子,林栖看见黑板上遗留的粉笔字掉了一撮粉。 苏联宇正藏在书堆砌的堡垒后头啃包子,这一声吼得他呛了一下,没咬完吞下肚的肉从嘴里喷了出来,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无比精准地落在林栖的桌面。 林栖:“……” “咳咳咳。”苏联宇呛了个半死,听这动静好像能把肺咳出来。 老班看不下去了,往班级中一指:“来个谁,给他口水喝。” 身为前桌的林栖把自己路上买的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谢了兄弟。”苏联宇拍拍他的肩。 林栖冲他笑了笑。 老班一早把更年期的怒火发泄完后,接下来脾气就温和多了。她大多时候是在讲台上眉飞色舞自己讲自己的,只要底下没太出格的动作,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课上到一半时候,林栖被身后的人轻轻戳了戳。 苏联宇一边瞟着讲台,一边从桌子侧面递过来一袋东西,压低了嗓门说:“前天去法国玩给你带的,瞅瞅。” 林栖悄悄看了看,是件短袖,他最喜欢的牌子,没个大几千根本下不来。 临川暨向,是临川有名的私立学校,一个学期的学费高达两万,又被称为皇家暨向。因此林栖身边围绕着的同学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但苏联宇稍微有点不一样,他是非常非常有钱的公子哥。 有钱人嘛,脾气千变万化,班上唯一跟苏联宇能对上头的只有林栖了。因此出国跟上个街一样简单随便的苏联宇,每次外出游玩回来,基本都会给林栖带礼物。 跟有钱人混在一起的好处,大概就是什么都不缺。 林栖也喜欢跟他们呆在一起,这种感觉,这种充足的感觉,几乎无忧无虑,从某种程度来说,能填补一些他缺失的空洞。 短袖质量很好,林栖在桌子下偷偷摩挲着。 下课后,林栖就被老班喊去了办公室,她手里拿着前几天月考的成绩单,语重心长说:“你这段时间状态不对呀,都快掉出前十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林栖回答干脆。 既不想说,又觉得班主任管学生的家里事,真心没必要。 老班看了他一会儿,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成绩单,说:“其实……”她想了想,马上换了种说法,“你是个乖孩子,和苏联宇不一样,你能明白老师的意思吗?” 老班慢慢叹了口气:“他家里不是一般有钱,又还有个哥哥,就算他不念书,也没关系,但你不能,不能被他……”老班说不出口了。 -- 第8页 不能被他带坏。 应该这是每个班主任都会担心的事情,好学生被坏学生拖垮,常见的行为习惯。林栖挺无语,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想法。 会被同化的都是因为自身不够坚定不移,简单来说就是自己太弱。 林栖看着面前的女人,眸子依旧是一片死寂的颜色,说:“您放心,没人能影响我。” 接下来三节课林栖都很认真地在听,但听着身后轻轻的鼾声,他也会忍不住犯困。困了,就使劲掐自己一下,这是很古老的方法,作用只有一丁点。 林栖所在的一班,是理科班里最好的班级。苏联宇成绩不行,年级吊车尾,但论走后门,他得是走得最多最勤的那一个。 很羡慕,有一个富庶美满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必为了高考担忧,也不用为了人际关系特意做出什么。 老班有一点说的对,林栖和苏联宇不一样,所以林栖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在学习上。 苏联宇在身后睡的很熟,林栖透过玻璃窗户的映射看见了那张睡脸。 好烦。 终于熬到了中午放学,苏联宇家的司机天天都会来接他,这种时候林栖一般都是自己打车回去。正慢吞吞收拾书包的时候,一颗头忽然伸到了他面前。 刘益伟,班上的八卦小王子,大概有点遗传他那当当编辑的老妈,好奇的眼睛一扫到苏联宇送的名牌礼物上,登时像看到了大瓜。 “哎,又是苏联宇送的吧。”刘益伟在他身边小声说,做贼一样的神情。 林栖不太爱搭理他,这种人他嫌烦,哪里稍微有点不同他都能像炸了家一样可以蹦上天去。 林栖不说话,刘益伟也不在意,他心里自有答案,又往林栖身边凑了凑,小声说:“哎,林栖,你有没有觉得苏联宇对你很不一样。” 草,收拾快点,他要被烦死了。 “你有什么屁就赶紧放。”林栖不耐烦说。 他会特意去维持一段自己觉得需要的人际关系,但一些没必要的人和事,就特么的统统死一边去吧。 于是刘益伟赶紧抓住机会发表自己的看法:“你说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你傻逼吧,送点东西就喜欢来喜欢去。”林栖终于还是没能管住自己这张嘴。 他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临走前非常鄙夷地冲刘益伟竖起了中指:“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高中生嘛,少年人,总爱说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林栖对此感到鄙夷,不仅是对这些,还有电视上那些青春伤痛的电影。 高中难道就不能认认真真地学习吗? 像他就很爱学习。 文萱中午没回来吃饭,林栖听王姨说她不知道从哪打听到一位最近才从国外回来的著名中医,于是上门去求治她那条根本不可能复原的腿了。 曾经在临川,文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芭蕾舞演员,后来因为一场意外导致腿部受了伤,便退出了那个圈子。芭蕾舞者,伤了腿相当于伤了命根子,她不甘心,这么多年下来,西医治不了她,她就找中医。 然而大家都心知肚明,她自己也明白,就算腿能治好,以她如今的年纪和状态,也不可能再回到当初的荣耀了。 家里平时就没几个人吃饭,这下更是寥落,林栖一个人坐在餐桌上,王姨站在厨房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不说,林栖也不爱问。直到快吃完的时候才看见王姨慢慢走了过来,犹豫半天,才吞吞吐吐问他:“那个小栖,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哪里了?” 林栖筷子没停,瞥她一眼:“你要说什么?” 王姨两只手抓着身前的围裙,浑浊的眸子往楼上扫了一眼,小声说:“我从你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上闻到了酒味,你是不是偷偷去喝酒了?” 喝酒?他喝了个寂寞。进MG之前随便上网搜了个酒的名字,以为酒精多少会让他麻木些,结果看见那一幕还是气得他脑壳疼。更没想到喝那个跟水一样的假酒还会染上气味,以至于家里的一个保姆都敢来教训几句了。 “喝了。”林栖说,冷着脸放下碗筷。碗里还有没吃完的饭菜,但他不想吃了,一句句婆婆妈妈的问候他嫌烦,“想告状你就告吧。” 随即起身,在王姨无奈忧忡的目光中走回房间。 他也很好奇,如果文萱和林何棋知道他去过酒吧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会说出什么话? 林何棋是吃完午饭回来的,中午就在家午睡。空调温度适宜,室内温暖得好像五月的春天。春困并无道理,林何棋打起了响亮的呼噜,声音盖过房间门被推开的轻轻咔哒一声。 门外慢慢走进来一个影子,房间里拉上了厚重窗帘,昏沉一片。来人借着依稀的轮廓慢慢挪到床边,静静注视了林何棋一会儿,随即将手伸向了他的床头。 手机屏幕亮起,映照出林栖白皙的面容,没有任何表情。 屏保是林何棋他自己,穿着一身精致的西装坐在他的办公桌前,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毛笔写的大字——天道酬勤。他笑容满面,得意洋洋坐在他的大老板座位上。 林栖盯着手机屏幕里的林何棋看了几秒,修长的手指顺着屏幕上方一滑,滑出了输入密码的画面。他哒哒输了六个数字进去,咔嚓一声,手机应声解锁,躺在被窝里的林何棋跟着动了动。 -- 第9页 “嗯……”林何棋翻了个身,似乎是要醒。林栖淡淡瞥他一眼,目光继续落在手机上,手指快速滑动着。 找到了。 他眸光一凛,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一串地址。 天天小区A区15幢503 第4章 chapter.4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的时候,林栖被数学老师喊走了。 数学老师叫吴华,脾气亲切温和,同学私底下就没给他取什么过分的外号,就直接叫华哥。 华哥喊林栖来,是为了下周五数学竞赛的事。 林栖所有科目,只有数学是别人无法企及的高山。也可以这么说,他的总分加起来能进年级前十,但单科数学就是常年住在第一没下来过。 竞赛华哥点了两个人去,一个林栖,还有一个是他们班的班长徐璐璐。应该是早就跟徐璐璐说过了,所以现在才单独把林栖喊了来。 华哥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拿了一张纸出来。 纸上写着两道题,华哥说:“竞赛差不多就是这种难度的题,你先拿去看看,等周一回来的时候再给我。” “好。”林栖粗略扫了一眼那两道题,眉头微微皱起。 乍一看好像都挺难的,不过他应该可以,只要回去好好想一下。 华哥看着他的表情,笑了:“挺难吧,哈哈,没事,老师相信你。”他说,“如果你觉得确实有难度的话,可以放学后或者什么时候跟班长研究研究,她的数学也还是不错的。” “不用了。”林栖抬起眼皮,说,“我放学还有事,这几题也不算太难,我一个人就行。” 和成绩比他差的人能研究个什么玩意儿出来。 下午上完课后全年级还要留二十分钟做个英语听力。到了高二下学期这个时候,书本差不多都上完了,剩下的就是复习复习再复习。往死了读书,把书读死了,到了高考结束那天,才算是飞升。 听力的书是一本那种,整个年级放完听力后,学生就自行把书翻到后面对答案看解析。林栖正对着答案呢,肩膀被人戳了一戳,苏联宇的声音混着听力结束的音乐:“请你喝奶茶,去不去?” 一般放学后林栖不会马上回家,而是会跟苏联宇去这里吃吃喝喝,到那里逛逛走走。 挺无聊的,还很浪费时间。只不过是为了一些必须存在的友谊,为了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他必须得在大半夜把这些时间补回来,否则就会追不上别人。 落人一步的感觉,很讨厌。 林栖抬头看了一眼黑板边上高高挂着的挂钟,垂下眼,眼手飞速地对着答案:“不了,我等会儿有点事。” 他很少会拒绝苏联宇的邀请,尤其是在对方追问的时候,敷衍回答:“没什么,就是有点事情要解决。” “用我帮忙吗?”苏联宇伸长了脑袋问。 林栖往刘益伟那看了一眼,后者唰一下转回头去盯着听力书。 他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 天天小区门口,傍晚四点。临川市是出了名刮妖风的城市,风大的时候仿佛能吹翻人头皮。 这个时候更冷了,祈照把外套拉链拉上,又拢了拢帽子,这才慢慢走进小区内。 他不用掏出口袋里的纸条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人,那一串地址差不多已经刻在了脑袋里。 直到敲响那扇门,他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些颤抖。 “谁啊?”应声的是个女人,祈照愣了愣,紧接着门打开,他看见那个女人的脸,感觉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打开后又猛得关闭了。 世界可真他妈的小啊。 不过对方好像没有认出他来,女人上下打量他一番,疑惑问:“你是?” “噢!”祈照赶紧接话,“请问这里是许东先生的家吗?我是来找许东先生的。” “我公公?”女人狐疑的目光扫过他的脸。 面前的少年个子高高大大,还剃着寸头,面无表情时眉宇间满满的痞像,怎么看都像是来找茬的,可偏偏少年眼神真挚温和,女人一下子觉得他有些眼熟,又没想起来是谁,干脆也懒得纠结了,侧身让祈照进来。 这个家看起来不算太富裕,但也不穷,该有的都有,陈设齐全。女人去找许东了,祈照就站在客厅等待,随便瞅了几眼,不远处阳台上随风飘扬着一抹鲜艳的红格外醒目。 “我公公刚睡醒,身子有些懒,他喊你进去说话。”女人出来后对祈照说着,走近了发现他的目光落在阳台上,肉眼可见地慌了,连忙过去把阳台上显眼的红衣长裙收了起来。 祈照对她道一声谢,走进许东的房间。 房间昏暗,又没开窗透透气,一进门就扑面而来的浑浊空气令人感到压抑。 许东坐在床头,看见祈照进来,拿起床头柜上的老花眼镜戴好,又瞅着他。 他看了半天,都没认出来这人是谁:“你是哪位呀?找我什么事?” 房间不大,祈照没处坐,就站着应答:“您好,我是王瑞的侄子,这次来是想问您点问题的。” 王瑞是王凯的爸爸,王凯怕他身份不明,到时候人家连家门都不让进,就更别提说出点什么话了,因此将他强行纳为了自己的亲戚。 许东不算很大,五十出头的年纪,还是能记住以前的人和事的。祈照提起王瑞这个名字,他只想了一会儿,就想起来是谁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 第10页 “哦,是王老板的侄子呀。那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有点事。”祈照说,“您六年前是不是在新门游乐园当过鬼屋的管理员?” “啊,是啊。”许东想了想,回答。 “那……”祈照忍不住上前一步,带着隐隐的激动开口,“那您还记得当时鬼屋举办过一个活动吗?凡是成功闯过鬼屋的人就会获得一个小礼物……一只小熊猫挂件!” 这次许东回忆了好半天,嘴里小声嘟囔着:“小熊猫……小熊猫?” 祈照赶紧掏出手机,划拉出一张照片来递给许东。 照片上是一只小熊猫挂件的特写,因为年代有些久远了,看起来灰扑扑的。照片拍的是背面,能看见屁股后的标签上写着淡淡的新门两个字。 祈照又等了好半天,才看见许东慢慢点了点头:“哦哦哦!我记得我记得,当时那个活动好像是16周岁以下的孩子完成鬼屋冒险后就能领到这样一个小东西。” 16周岁以下的孩子。 祈照表情微变,将手机揣回口袋。 活动是八年前的,许东则是六年前离开的新门游乐园。所以他现在寻找的目标人物,最大年龄应该不会超过24岁。最小的话,大概是18左右吗。 祈照恍惚间,听见许东又说:“你这样说,我倒想起来当年有一个孩子。” 祈照竖起了耳朵。 许东眯着眼睛回忆:“啊,没错,当年每一个成功过关的孩子我们都会给他和他的家人们拍一张照。大多数孩子都和家里人合影了,只有一个孩子,当时他的父母好像闹了脾气还是怎么的,就不愿意在一起拍照,后来我在放松休息的时候看见那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边,看起来可怜的不行,就单独给他拍了一张照。现在还留在我这儿呢。” 祈照连忙说:“那张照片……您能给我看看吗?” “照片啊。”许东打开床头柜的三层抽屉都翻了翻,“奇怪,我记得我放在这儿了来着。”他很快又一拍脑门,“哦哦哦,想起来了,我这老糊涂的。” 他对祈照说:“前几年我老伴去了以后,我就从老家搬到了儿子家,那张照片搁我老房子的抽屉里呢!” 许东话音刚落,虚掩的门外传来菜下油锅的刺啦一声响,没多久就闻见了香味。 祈照张了张嘴,说:“那您找到那张照片借我看看吗?”喉咙堵塞了一下,他失声片刻,接着说,“那张照片对我来说很重要。” 许东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由,不过他也是个热心肠的人,便说:“行啊,等过几天我回去给你拿。”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门外飘过来的香味,于是对祈照说:“还没吃饭吧孩子,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 祈照刚想拒绝,外头传来孩子细细的喊声:“老妈我回来啦!”随后还有个男声笑着说了什么。 这吃个后脑勺子啊!! 人家一家四口好好的吃完饭,他一个啥也不是的外人凑进来,那不尴尬的脚趾抠地。 祈照连忙想跑,结果还是被许东硬抓着留了下来,尴尬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像个鸵鸟。 对面坐着个小女孩,是许东的孙女,看起来像是15,16岁,有点怕祈照的样子,尽管祈照已经尽量让自己笑的温和。最后那小女孩大概以为他是什么变态,飞速地躲回了自己的房间。 祈照还挺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 他也是帅的呀,搁酒吧里的时候还有不少人的来找他要微信,男女都有,不过他一概没给。 所以祈照认为是这小女孩不识货。 直到一家子都聚在一起吃饭时,亲人给了她些安全感,女孩总算没显得那么害怕了,扒拉完几口饭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这时候屋外又传来敲门声,依旧是女人去开的门,但这次来的人嗓门很大,听起来还挺不善,吊儿郎当的,有挑衅那味,第一感觉就让人不爽。 这种不爽的语气,祈照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来人说:“你好,我是林何棋的儿子林栖。”这声倒不是很大,但在场的人还是都听了个仔细。 女人隔了几秒才低低回答了句什么,然后又听见那人笑了笑,说:“我来你家吃个饭,你应该不介意吧,反正以后都是要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三个字被咬得尤其重,刚脱口就被女人飞快地打断了,用以更大的声音掩盖:“啊!是老林的儿子啊!好久不见了啊!” 那边好像起了什么争执,屋里女人的丈夫往门口探了探脑袋,没发现什么端倪,说:“同事的儿子吗?吃了饭没呀?让他进来呗,都杵在门口干嘛。” 果然,国人的本质是热情好客。祈照咬着筷子,好奇心使然地往门口瞟去。 他大概猜到了来的人是谁,林栖走进来的时候,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人像如出一辙。 不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林栖穿校服,蓝白相间的外套裤子,胸前带着几只白鸟logo。林栖穿起校服来,那张本来就看起来清秀的脸显得更加单纯无害了。 只要别说话,他就是可的——祈照心想。 林栖进门就先打量了屋子一圈,一件件陈设扫过去,他眼中的鄙夷像是意料之中。祈照听见他嗤笑一声,往餐桌走了过来,走得傲慢轻蔑。 这一桌子的人,最显眼的就是没头发的祈照,林栖打第一眼看见了他,眉头微微拧着,直到记忆搜索完毕,他才从容不迫地拉开祈照身边的椅子坐了下去。 -- 第11页 女人终于从门口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在桌子前惴惴不安地站着,目光死死落在不速之客身上。 林栖好像那白眼狼,吸吸鼻子,没心没肺地笑了:“哇,菜很香嘛。”然后抬眼看着女人,好像还挺有礼貌似的问,“我可以吃吗?” “你……”女人还没说什么,林栖已经拿了副边上的干净碗筷,轻车熟路地去盛了碗饭回来。 还好许东这时候已经回房间了,要不然老人家看到这场面不知会作何感想。 显然一看就有问题啊!偏偏那老公像个二愣子缺心眼似的,还一个劲喊林栖夹菜。 祈照简直没眼看。现在氛围更加尴尬了,他坐在餐桌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该死的气氛好像随时都能炸个底朝天,他端着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白米饭,连菜都没敢夹。 憋屈啊,真的是憋屈。 边上的林栖就不一样了,初来乍到就好像饿死鬼投胎,吃饭的速度又快又猛,像那个八百年没看见过米一样。老公被逗乐了,哈哈笑了半天,饶有兴致盯着他,女人则目瞪口呆,表情有些复杂。 林栖吃完饭,抽张纸擦了擦嘴。全程,甚至都没抬眼看祈照一下,应该是打算装作没见过。 “感谢招待。”他说,看起来心情挺愉悦,吃完饭了还没走,自来熟一样坐到客厅看电视去了,这感觉,就好像把这儿当成了他自己家。 客厅那边,小姑娘悄咪咪地拿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瞟着坐在隔壁沙发上的林栖。 林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对上视线的时候,冲她露出了一个款款的笑容。 林栖本来就模样好,跟祈照不同,他生的就很秀气精致,是小姑娘看了都会产生好感的那款。和他对上实现后,那小女生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林栖冲她晃了晃手机。 女人无神地收拾着碗筷,祈照没太好意思吃白食,主动帮忙把碗筷捡了放洗碗池里,撸起袖子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女人伸手过来说了句:“我来吧。”然后从祈照手里拿过洗碗布。 祈照看着她恍惚的模样,有点担心她会不会把碗给打了。 这招真绝,也够狠。 祈照想,望了一眼客厅里那位有钱,脸看起来很Q的小朋友。 小朋友Q不Q,他现在是不知道,但那位小朋友狠是真的。 果然看人不能光看脸,越迷人的越危险。 厨房里女人果然把碗给打了,动静挺大的。祈照才从里面出来没多久,正想进去帮忙,边上一个人影已经先他一步晃了进去。 王芝失神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大碗,这一下刚好也给她拉回了现实。蹲下身捡碗时,耳边突然贴过来一个声音,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她打了个寒颤,听见来人轻轻说:“你好,王女士。” 王芳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摔在地上,被林栖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我看你跟我爸在一起的时候都挺小心的啊。”林栖压低嗓门,扶着王芝慢慢站起身。 看她僵硬成这个样子,林栖真的很想笑。轨是她出的,钱是她收的,怎么他一个受害人忽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坏人。 王芝咬了咬牙,低声说:“你想干什么?” “噗。”林栖还是没忍住被逗笑了,“我没想干嘛,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爸那个人吧,天生脑子就有点病,你呢,跟他在一起,迟早也是会出问题的。” “我,我没……”王芝还想挣扎一会儿,林栖直接把早就调出来的手机屏幕举在她面前。 屏幕里是昨晚林栖在MG酒吧外拍的照片,一男一女搂着进了酒吧。随着林栖手指一划,王芝看见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微信联系人——许雨童。 她的女儿。 林栖的嗓音刹那间就冷下去了,仿佛从冰雪平原上传过来的低喃: “把我爸删了。”他说,“如果让我发现你还敢联系他,我将会把照片和聊天记录一起发给你的女儿。” 末了,他挺得意地笑笑:“你女儿看起来好像挺喜欢我的……16岁,是吧?” 少年身高一米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女人,他眼睁睁看着王芝用力咬着下嘴唇,马上有渗出血的痕迹,对方内心的大坝即将崩塌,他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厨房,对着客厅里的许雨童挥了挥手,又对着许明怀喊了句:“叔叔再见。” 随后便走出了这个他认为已经岌岌可危的家。 第5章 chapter.5 快八点了,外头已经黑成一片。林栖翘起的嘴角在走出门的一刹那就松了下来,他望着黑摸摸的街道,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然后,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餐巾纸,擦了擦两只手。 他甚至不知道冷,里头套件衬衫,外面穿了件薄薄的外套就过来了,这个时候,风吹得他脸上全是冰凉一片。 明天是周日,暨向每周只有周日不需要上课,他可以慢一点回家,明天还能睡个懒觉。林栖慢慢往小区门口走着,前面有路灯,被光覆盖的部分是个圆形。 路灯下还有张供人休息的长椅,上面坐了一个人,指间燃着一点火星。 那个调酒师。他还没走。 他穿了一身干练的黑色,黑色的牛仔外套,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鞋,上半身往前探着,左手撑在膝盖上,右手夹了一根烟,一呼一吸间,白色的烟雾如梦似幻地飘在眼前,整个人看上去就很痞,很……酷。 -- 第12页 林栖不得不听到自己内心传来的感叹。 就特么离谱啊…… 不过他现在要干嘛,在蹲自己吗?话说他为什么也会王芝家,虽然两人看上去不熟,但谁知道这中间会不会有别的猫腻。 林栖是一个脑子里再天马行空,脸上也能波澜不惊的人,他保持云淡风轻的姿态,慢慢从祈照面前走过去。 三米,两米,一米……错身而过时,他看见祈照抬头望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抽他的烟了。 林栖:“……”就在他以为自己想多了的时候,身后那个调酒师悉悉索索地动了,紧接着脚步声响起,黑影慢慢逼近。 十年散打不是白学的,在察觉有东西朝自己的后背袭来时,林栖已经反应迅速地往边上一闪,下一秒直接抓住了对方的手,借力使力地来了个过肩摔。 只听到“砰”的一声,是□□砸在地面上的闷响,随之很快响起的还有少年惊疑大过于气愤的一句:“我草?” 祈照震惊地愣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自己的衣服裤子,一边拧着眉头问:“你什么毛病?” 还好他皮糙肉厚,不然还得躺地上缓半天。 林栖挺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在我身后偷偷摸摸。” 祈照:“???”他伸出手,指了指林栖的肩膀,“你他妈顶着这坨鸟屎走了这么久都没有感觉的吗?” 突如其来的一下子给他脾气稍微点着了,几乎句句不离脏话。反倒是在他说完后,林栖一下子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半惊半疑地转了转头。 “操!!!!!!!” 夜晚八点多,天天小区爆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叫。 祈照从来不知道原来林栖还能叫这么响,他更不知道有人顶着鸟屎还能走出模特一样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 简直牛它妈给牛开门——牛到家了。 如果有人现在采访林栖,关于顶着鸟屎走了大半天,还把好心提醒的人给丢出去了这点,有什么感想?林栖一定会用尽毕生所有,杀了这个采访的人,然后再刨一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 “喏,我这有纸。”也许是林栖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令祈照产生了同情,被摔出来的那一点火灭了下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餐巾纸,递过去。 林栖一把拍开了那只手:“别碰我!” 刚好不远处有两个回家的人,听见林栖这一声吼,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然后一个劲地扭着脖子往后,身子往前,以一种极其标准的吃瓜姿势慢慢悠悠地走远了。 祈照:“???”他有点想打死面前的人,瞥了那俩吃瓜群众一眼,他收回手,把纸放回口袋里,“得,不要拉倒,矫情。” 接着堪堪往路边的花坛上一坐,看着林栖。 他想看看这个浑身名牌,看起来娇气十足的大少爷还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林大少爷现在处于一种很极端的状态,一方面,他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另一方面……他现在无比嫌弃自己。好像一座岌岌可危的高楼,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塌。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鸟叫,于是高楼被轻轻一推,轰地倒了。 林栖愤怒地,狠狠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大步往前走去。 祈照跟了上去,看见他把几百甚至几千的衣服,一点没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不准到处说!”林栖猛然回过头,恶狠狠指着祈照。 祈照两手插兜,点头:“好的。”又贱贱添一句,“林栖。” 进别人家门时,他自报姓名报的很大声,不怪祈照一下就记住了。反倒是祈照这一声名字喊的,在林栖耳朵里听来就像是——我已经记住你,和你的鸟shi了。 林栖:“……操!” 平时一点脏东西都能让林栖疯魔大半天,更别提鸟屎带来的震撼效果有多巨大了。他失魂落魄回到家的时候,前院里正在悄悄摸摸打电话的人猝然吓了一跳。 收起打了半天没通的电话,林何棋看着儿子半天,问:“你被打劫了?” 林栖原本一头柔顺的乌发被他揉的乱糟糟的,活像一个鸡窝,说是被打劫,也挺形象。他瞥林何棋一眼,问:“你在干嘛?” 林何棋不吱声了,半天才嗫嚅着说:“少管大人的事,快点进去!” 他没有告诉家里人他不回来吃饭,他们也从来不会留饭给他。过了吃饭时间就要挨饿这点,林栖比谁都清楚。 只有王姨,她总是会在林栖没回来吃饭时瞒着文萱和林何棋藏点吃的,然后偷偷端到房间来给他。这次也没例外,敲响了他的房门。 今夜的林栖注定是暴躁的,他不耐烦地开门,不耐烦的表情看着面前比他矮了一个头不止的中年女子。她手里端着一碗馄饨——林栖最爱吃的馄饨。 但这一点廉价的食物不能打动林栖分毫,他刚伸出手,打算推开眼前的人和食物,脑海有幅画面一闪而过,他伸出一半的手又堪堪停住了。 “小栖?”王姨试探性地喊他。 大概过了十几秒,林栖才回过神来,从王姨手里接过了馄饨。 王姨眼里骤然亮起了光,然后这束光又被林栖关在了门外。 馄饨还冒着热气,薄薄的烟雾在灯光下慢慢升腾。林栖盯着手里的馄饨,有些懵了。 他为什么要接过这碗馄饨来着? -- 第13页 但他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自己的身边总会有这种爱多管闲事的人。明明装作没看见,置之度外多好。 王姨一直都是,最近遇到的那个调酒师好像也是。 林栖想起那个家伙被自己莫名其妙摔了出去,自己不仅没句道歉,还把人家的手给甩开了。 挺贱的。 林栖闭了闭眼睛:“林栖你可真贱。” 因为在老班面前说出了那番话,加上林栖自身的好胜心,他今夜一直学习到了凌晨两点。理科生,刷题比起背书更不会犯困,看着一道道公式,脑子里也不会再想起尴尬的鸟屎事件,甚至那件一千七的牌子货外套都没能想起来。 睡觉前,他还作死看了那两道华哥给他的题。说实话,不算很难,但也确实是有点难度的了。反正他想了半天,一直就卡在一个地方,就像大卡车开进了小胡同,憋屈不行。 最终实在是太困了,就拿手机把题拍了下来,打算明天有空的时候掏出来看一看,想一想。 拍完题就熄灭大灯休息了,因为太累,几乎一闭眼就到了睁眼的时候,连梦都没做一个。 直到王姨来喊他吃饭,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手机上显示着几条微信消息,其中几条,是那个叫许雨童的小女生发来的。 八点多发了一条——早安,起床了吗? 陆陆续续是——看来还没起啊…… ——对了,你在什么学校念书呀? ——睡的可真久,看来是玩到了大半夜。 而最近一条消息是十五分钟前发的——好饿啊,我妈还没煮饭…(哭脸) 林栖一一看完了,什么没回,点了左上角出去,划到了苏联宇的聊天界面。 苏连宇就发了一条消息——在不在,出来打球啊。 他还是挺懂林栖作息时间的,发的消息就在两分钟前,掐好了点似的。 林栖回了一句——行,一点体育馆门口 那头秒回——成。 文萱今天心情不错,脸色鲜少的温和,也许是昨天的访问得到了不错的结果,看样子王姨也没有把那件事说出去。 文萱因为意外告别芭蕾舞台之后便嫁给了林何棋,有了林栖。她以前的那些照片,林栖只在小时候见过几次,都被装在一个大纸箱子里。 吃完饭后,文萱眉眼带笑地让王姨把她的那些照片都拿出来,摆在家里。 看来那老中医神奇得很,文萱怕不是已经想象到自己重返舞台的画面了。 林栖坐在沙发上消食,那边王姨已经忙活开了,翻出了那个大纸箱子,把装了框的照片一个个擦过去,再一个个摆在家里的各个角落。 说实话,文萱长挺美的。学芭蕾嘛,身形高挑有气质,平日里又喜欢穿素色,整个人就像一朵冰山雪莲。所以林栖很不能理解,林何棋为什么会看上王芝。 虽然文萱这人不大好相处,但让林栖来选的话,他果然还是个颜狗,会偏向选好看的。 更重要的是——他要有钱的。 有钱才好哇,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担心。没有烦恼,轻松自在。 林何棋吃完饭就匆匆出去了,说是酒店那边出了点问题,要去解决一下。走得太急,出门还被绊了。 怕家里那个爱操心的保姆又做些感动自我的事,林栖特地跟王姨说了句晚上不回来吃饭,便拿了手机和钱包揣兜里就走。 体育馆不太远,打车的话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林栖到那边,走了小半圈也没看见苏联宇。 也是,他来早了半个小时,人家没到正常。 今天还挺舒服的,出了个大太阳,他穿了件深色卫衣,正好坐在太阳底下吸热。坐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看看时间——12:45。 这种天气,来体育馆玩的人很多。前边有一条长长的廊桥,廊桥两边种了许多的桃花。这个季节,正是花盛的时候,眺目望去,仿佛一片粉色的海洋。 廊桥有坐的地方,林栖就坐在桃花树下,然后他拿着手机,给桃树拍了几张照片。耀眼温和的光从花叶间隙中穿过,越靠近光的那几朵越是清晰可见。 他拍了两张,正要顺着廊桥拍下第三张时,镜头里出现了两个扭捏推搡的女生,频频朝他投来目光。 林栖刚放下手机,那两个女生已经走过来了。俩人长得挺好看,穿得也挺时尚,就是不知道冷不冷,还没到夏天呢,气温也就十几二十度,她们已经穿了小吊带,露出平坦的腹部和隐隐约约的沟。 俩人站在林栖面前犹豫了一会儿,绑了高马尾的女生推了边上的短发一下,短发红着脸,后退一步。 林栖抬眼看着她们,脸上没有表情。 终于,那个高马尾的女生出声道:“你好小哥哥,我可以帮我闺蜜要一个你的微信吗?” 林栖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边上的短发,说:“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短发:“……” 高马尾:“……” 林栖的手机就抓在手上,他说的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是那么回事。两个女生顿时僵住了,尴尬地踌躇半天,那个高马尾不甘心地上前一步:“那个,你的手机不就在……”她指了指林栖的手。 林栖恍然大悟:“哦,原来在这里,我以为我没带呢。” 俩女生笑了,短发鼓足了勇气,才开口说:“那我可以……可以加……” -- 第14页 “噔噔噔噔噔噔,噔……” “喂。” 微信电话来得恰到好处,林栖没看她俩一眼,站起身,顺着廊桥慢慢走着,身后还能听见俩人的对话。 “哎!一看人家就不想加,估计是女朋友打来的。” “草,为什么帅哥都是别人家的。” “你对象不也还可以。” “还可以个鬼,早就想分了……” 女生絮絮叨叨地走远了。 电话是苏联宇打来的,嗓门挺大,听上去有点激动。 “妈的,我真无语了,我妈喊我去我表妹那走一趟!” 林栖随手摘了一朵近在眼前的花,说:“去那干嘛?” “我表妹前段时间不是动了个小手术吗,说是让我去探望一下。” “哈?这种事情一般不都是大人去的吗?” “谁知道,她有病。”那头话音刚落,马上传来的就是苏联宇挨打的声音,“哎,我错了老妈,我去我去!有话好好说,别停我卡!” 于是三十分钟后,林栖和苏联宇一起站在了表妹家门口。 第6章 chapter.6 林栖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因为苏联宇喊他一起过来的时候,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苏联宇拎着大包小包的燕窝补品,一进门,热情殷切地喊了声:“舅妈好!” “哎!小宇你来啦!” 舅妈看着很年轻,果然有钱人都是保养得好的,没给脸上少砸钱。三十几的年纪,看起来就跟二十多的小姑娘一样。 “这我同学,路上遇到了,顺带就一起来了。”苏联宇指着林栖说。 林栖心想你可真能胡说八道,然后硬生生挤出一个礼貌不失尴尬的微笑:“阿姨您好,我叫林栖。” “噢噢,林栖啊,真不错,长得很帅呀!”舅妈笑着说,让他们坐沙发上,自己转身去厨房洗了一盘葡萄。 “吃吧,别客气。”苏联宇大咧咧抓了个抱枕抱着,一边邀请林栖,一边啃着葡萄说,“话说舅妈,表妹呢?” 舅妈给他们打开了客厅电视,往二楼努努嘴,说:“楼上补习呢。” “哦,还是那个家教?” “是啊。”舅妈点点头,拿起一颗葡萄扔嘴里,“别说,人教挺好的,你表妹进步了不少,上次还进班上前十了!” “切,不就是初中的东西。”苏联宇拍拍边上的林栖,“我同学,顶级学霸!年级前十!” 他那神情,好像在炫耀着自己的什么东西。林栖感觉有点不爽,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苏联宇好像没有意识到,又凑近了些,怼了怼他:“你说是吧,学霸。” 这声学霸,实在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真心。林栖突然烦闷地紧,身子往边上微微一缩,敷衍着:“嗯。” 很轻的一声,像是从鼻腔里发出的轻哼,不细听都听不到。 舅妈笑了笑,站起身来:“正好你来了,我去把他俩喊下来,人多热闹热闹 。” 林栖不爱热闹,他喜欢一个人呆着,但很多时候,独处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像个异类。他的厚脸皮,就是经过了长年累月不断积累下来的,现在已经差不多能跟城墙一比高低了。 “莉莉!小照!休息休息吧,下来玩!”末了,舅妈又喊了一声,“莉莉,你表哥来啦!” “表哥!”二楼的某间屋子里传出了女孩稚嫩兴奋的喊声,下一秒应道,“马上来!” 声音顿时又沉寂了下去,这声马上来马上能有十分钟,楼梯口那才出现两个人影。 穿着黑白假两件卫衣的小姑娘兴冲冲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后面慢慢跟着一个人。 于莉莉直接扑到了苏联宇怀里,两人看上去感情不错,有说有笑的,一个爱撒娇,一个皮笑肉不笑地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 “哇,表哥你终于来看我了!” “哈哈哈。”表哥现在的心里活动其实是——救命,我不想来。 家教姗姗来迟,林栖就扫了一眼,愣在那里。 他觉着这人好像有点眼熟,但又不太像自己想的那个人。那人没他那样长度的头发,也不戴眼镜。 舅妈把果盘往家教面前一送,说:“小照啊,来,吃点水果。” “谢谢阿姨。” 出于礼貌,祈照捡了一小颗放进嘴里,然后他就看见了坐在沙发边上的林栖,没有吱声,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脸上的金丝边眼镜,往上推了推。 那边,苏联宇和于莉莉聊的火热,这边的舅妈和祈照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祈照总觉得自己脑袋边上像长了个钉子,总有一道视线落在他头上。 林栖还在纠结着这人是谁,到底是不是调酒师的问题中? 说像吧,脸确实是无敌像,但话说回来,又有点不太像。人有可能在一夜之间长出那么多头发来吗?不能够吧……难道是双胞胎? 真是离了个大谱了。 苏联宇疲惫地往林栖肩上一靠:“救命兄弟,我受不了了……” 肩上传来一个头的重量,林栖忽然浑身一僵,他不敢扭头,只能斜着眼睛去看,看见苏联宇乌黑的头发,看见他的眼睛和鼻子。 林栖一向不喜欢跟别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平时苏联宇也只会拍拍他的肩,戳戳他的背什么的,如今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稍显亲昵,他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 第15页 “你说他会不会是……喜欢你?” 八卦小王子的话忽然弹回在脑海里,林栖在心里念了一句——我草? 他对同性恋倒没什么想法,反正都不关自己的事。他既不喜欢男生,也不喜欢女生,他只喜欢自己——这个世界上,他只爱自己。 虽然觉着不大可能,但苏联宇过于亲昵的举动还是让林栖有些疑神疑鬼。他扯了扯嘴角,硬邦邦地说说:“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跟人家多玩玩呗。” 苏联宇有气无力地回答:“感情被折磨的不是你,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林栖点头:“嗯,确实不疼。” 苏联宇笑了,人坐了起来:“靠!贱不贱!” 于莉莉不知道从哪找了副球拍出来,抱着站在苏联宇面前,说:“表哥!陪我打球!” 苏联宇表情空白了几秒,直接往沙发上一躺:“莉莉,你表哥很累……” 于莉莉不由分说拽着他的手给他拔萝卜似的拔了起来,接着苏联宇顺手拔走了林栖。 “卧……”从舅妈身边错身而过,林栖一顿,“我为什么也要去?” “人多热闹嘛。”苏联宇说,回头看着他舅妈,“舅妈你也来啊,还有那个家教!” 舅妈应一声,笑着对祈照说:“走吧,去玩玩,今天天气这么好。” 祈照点点头。 场地在舅妈家的后院,有着一个很空旷的草坪,打羽毛球绰绰有余。 舅妈捡了几块石头,顺着一线摆开,就是分界线了。 因为人多,拍只有一副,所以打的是轮流制。一人三个球,谁输谁下,换人上。 苏联宇之所以不爱玩这个,就是觉得没意思,和于莉莉打,简直不要太轻松。时间没过一分钟,于莉莉就下场了。 苏联宇打了个哈欠:“你不行啊小老妹儿,还是看你表哥的吧。” 于莉莉冲苏联宇吐了吐舌头:“切,等等我小祈哥打趴你。” 两兄妹斗嘴,其乐融融。 于莉莉下场后,紧接着换上来的是林栖。 今天天气确实很好,林栖整个人都有种焕然一新的活力。他不疾不徐地抓了抓球拍的网,然后顺手往边上挥了两下以适应拍子的手感,极其的认真的架势。 挺帅的。 祈照抱着胳膊站在林栖的同一个方向,如果不是人有点多,他都想拍出手机把面前的少年照下来。 这个画面确实很好看,阳光,草坪,洋溢着活力的少年,然而其中最亮的点是,少年认真的侧颜,看起来就是一团熊熊燃烧的胜负欲。 祈照有预感,苏联宇会被K.O。 苏联宇本人也许还没意识到这点,笑的自信且嘚瑟。 “来吧,就算是兄弟我也不会放水的!” 林栖:“放水你是狗。” 苏联宇笑了起来,下一秒猝不及防发了第一个球。 林栖反应很快,那球往他的左边落去,他甚至脚下没挪步子,轻轻一抬手,球撞在网上,发出“砰”一声闷响,随即被高高打向了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这一球,是左手发出的。 祈照也是现在才注意到,原来他是个左撇子。 左撇子…… “当时现场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我们仅能根据那些少量的线索判断出凶手应该是个左撇子……” “祈照,我告诉你这些,已经违背了自身的行为规范。我也不能告诉你太多,总……” “总之凶手还没找到,对吧?”祈照扭头看着叶翔,“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查。”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又悄无声息地迅速褪去。祈照恍惚间回过神来,苏联宇已经如预想的那样下了场,并换了舅妈上去。 “绝了,一直都是我捡球。”苏联宇嘀咕着,把拍递给舅妈。 舅妈虽然年纪大他们一大轮,却跟孩子一样有活力,斗志昂扬地往林栖面前一站,结果也能没撑过几个回合。 胜负欲正熊熊燃烧着的林栖此刻就像一个常胜将军般威风凛凛,随着最后一个拍挥空,舅妈笑着朝祈照走过去:“不行了,他这个同学实在太厉害了,哈哈哈。还是你去吧,看看你俩谁更厉害。” 这话可不能轻易说,祈照接过拍的时候正对上林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带着隐隐的期待和兴奋。 不至于吧,只是羽毛球喂! 有钱人家的东西,连球拍都是顶好的。祈照抓着这根拍,再看看对面斗志昂扬的林栖,顿时觉得压力山大。 一想到只要把那个家教也打下场就算是通关,林栖格外兴奋。平时总懒洋洋沉睡在身体里的亢奋细胞,今天不知道是见了什么鬼了,争先恐后从每个毛孔里冒出来。 他额头就差没贴上写俩字的布条——必胜。 看对面还挺漫不经心,林栖有点不爽,他喊了一声,摆好姿势:“喂!我发球了!” 瞧瞧,他多君子,都不带搞偷袭的。 刚准备挥拍,下一秒对面喊了一声:“等一下!” 林栖就看着那家教斯斯文文摘下了脸上的金丝边眼镜,放进自己的裤兜里。 “好了,开始吧。” 眼镜摘下,林栖微微愣了,他眯起眼睛看着祈照。 这他妈真的不是一个人吗?头发到底怎么长的?? 边上的舅妈在给祈照喊加油,而苏联宇理所当然向着林栖,最后只剩下于莉莉,左右为男,两边看来看去,结果选了她心目中觉得更帅的:“小祈哥加油啊啊啊啊啊!” -- 第16页 一连串的啊喊破了音,林栖颇为郁闷地皱了皱眉,心想她为什么不选我?难道我刚刚表现的不优秀? “人类高质量男性”当然不会因此认输,于是在支持人数上占了少数的林栖决定先发制人,发了个快球。 白色的球并没有飞多高,但速度很快,跟一架小飞机似的,一眨眼就气势汹汹来到了祈照眼前。 这球不好回,飞的低且快,林栖嘴角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还没保持一秒,对面刹那间回了一个同样高度与速度的球。林栖甚至没看见他是怎么打出来的,那球就已经顺着他的头发擦过去了。 “我草,牛啊!”苏联宇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吹了一声口哨。 随着这声口哨响起,林栖感觉自己脑门上贴的俩字变成了——尴尬。同时祈照也感觉自己头上被啪啪贴了俩字——要完。 一下子失去了唯一的一个支持者,林栖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但他这人就是越挫越勇的,属于那种脾气上来了,半夜看见鬼都能给它抓进洗衣机搅烂。 现在当然不会见鬼,因为还是大白天,太阳热烈地照耀着每一寸土地。 林栖咬着后槽牙,露出一个微笑,看着祈照:“有点东西啊,小看你了。” 他们这球打的没什么规则,属于球正好在谁手里,谁就先发。 林栖拿着球的时候,祈照觉得他像拿着一颗手榴弹,而手里的球拍就是拉环。表情呢,不像是慷慨大义的战士,像那种七八岁报复心满满的小孩——你打了我,我就要打回去! 林栖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祈照有点乐了,眼睁睁看着他朝自己丢出了手里的手榴弹。 这颗炸弹没有在预想之中的那样,在祈照这里爆炸,它还在空中飞了好几个来回,每一次从林栖那边飞过来时,都带着沉重的闷响。 祈照有些不明白他这么强的好胜心是从何而来的,好像一副老子一定要天下第一的样子。 围观群众看得眼花缭绕,脖子一下转左一下转右,挺有规律,排面整齐划一。 祈照本来想故意让一球,但是怕下一场林栖手里拿着的就不是手榴弹,而是扛着加农炮来轰他。权衡利弊,他选择全力以赴,这也是对对手最好的尊重。 结果这一球,终于是林栖拿下了,他脸上挂着明显愉悦的笑容,如同赢了全世界。 本来也不是正规比赛,只是无聊时的消遣,结果整的像叙利亚战争。 舅妈看戏看挺乐呵的:“不愧是年轻人,有活力。” 于莉莉还在卖力的喊:“小祈哥肯定是失误!小祈哥加油!” 林栖:“……”所以说这小妮子为什么就是不看好他? 没多久他也就想明白了,大概是于莉莉把他当成了苏联宇,又把祈照当成了她自己,所以祈照胜,也就相当于于莉莉赢了苏联宇。表妹赢表哥,咸鱼翻了身。 第三场的时候,林栖和祈照其实都有些累了。刚开始太阳还晒得舒服,现在就有些恼人了,像关在蒸笼里蒸俩包子似的。 祈照提了提裤腿,手里抓着球。 “打完这场不来了吧,太热了。”祈照说。 林栖额头上也有汗,只是忍着不说累。 点点头:“行。” 苏联宇不知道马上时候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观察战事,笑着说:“你们跟在签订休战协议一样。” 第三场打得更加热火朝天,两个少年在阳光下肆意地跑来跳去,白色的羽毛球不知在空中划过了多少道弧线。他们打的酣畅淋漓,几乎以为这草坪上就只有他们俩。 少年总归是好斗的,一簇簇的好胜心跟着从心头里冒出来,谁也没给谁放水。 林栖又打了个压低的快球,祈照左脚后退小半步,拍子还没抬起来,后退的脚在草上一滑,差点给他来了个惊心动魄的劈叉。 还没等站稳,紧接着那球已经到了眼前。 来不及了。祈照想。 “砰”一声轻轻的,不知道球是打到了什么,祈照只感觉有什么从头上滑落,随后感到脑袋凉飕飕的。 他看见林栖的表情,有点像生吃了一个蛋。 林栖:“……” 苏联宇直接弹跳起身,高呼:“牛X!” 舅妈惊,于莉莉惊。 第7章 chapter.7 林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俩长得那么像,因为分明就是同一个人!但如今的祈照在他眼里,就像一个行走的播音喇叭,时时刻刻都在喊着——林栖你个傻叉。 真挺傻的,他竟然忘记了世界上竟然还有假发这种东西的存在!!林栖觉得自己就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无心之人,接连发生这种事,倒意料之中的没觉得愧疚。 只是他看着假发被打掉了的祈照,感觉自己像一球打掉了对方的头,就觉得很离谱啊。 如果说,剃着小寸头的祈照看起来是单纯又拽又痞的话,那么戴着假发和金丝边眼镜的祈照则是又雅又痞,总之是不一样的帅和酷。 林栖也是个颜狗,对于更好看的事物会率先抱着更好的态度。他蛮吃他的颜的,认真来说。 然而当林栖看见于莉莉的眼神时,他忽然就意识到为什么祈照要戴假发和眼镜隐藏自己了。 祈照的视线扫向于莉莉时,林栖看见于莉莉肉眼可见地后退了一步,十分吃惊的表情,一张嘴长得老大。 -- 第17页 似乎不太妙。 林栖嗅到了一丝尴尬微妙的气息。 * 走出苏联宇舅妈家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的时候,林栖这才想起来还有许雨童这么一号人。 那个姑娘已经有了泫然欲泣的意思,问——小林哥,你怎么不理我啊… 然后是好几个同样的哭泣表情包,占了大半个屏幕。 林栖看见这种死缠烂打的消息就头疼,随手发了一句敷衍的消息过去——刚睡醒,没看见 屏幕上显示着时间15:30,一觉能睡到这时候,也是很牛批了。 对面果然不信——不会吧,哥你这么能睡?都三点多了! 林栖——凌晨六点睡的 ——哦……那我能理解了 ——不过哥你还是要早点休息啊,熬夜对身体不好 林栖:“……” 一口一个哥喊的挺亲,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兄妹。 林栖其实挺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对见了不过一次面的他产生兴趣。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数都向往更优秀的人,在容貌,财富,等等方面上,但凡抓住其中一个,就可以在伙伴中如鱼得水,大肆炫耀。 这种心理很正常,林栖也有,如果哪天他中了十个亿,肯定率先买辆兰博基尼,再请一个司机天天开这车来接他上下学。总之就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好东西。 这种事想想也就算了,林栖拎得清幻想和现实,他回了个好,把手机装进口袋,明显的不想多聊。手机又震了几下,他不想理,反正找起借口来多的是。 一听家里老妈给自己买了个什么游戏主机,苏联宇乐得屁颠屁颠要回家去。俩人就在舅妈家门口分别,苏联宇说一会儿家里司机会来这里接他。 过了二十多分钟,苏联宇家的司机才来。他们两人的家在相反方向,不顺路,于是林栖看着他上车后,自己慢慢在这个别墅区走着。 本来只是想当散步一样晃悠悠地走,结果他娘的走了半小时都没走出去!活像是鬼打墙。 “啧。”他不爽地拿出手机想试试看能不能开着导航出去,刚划开屏幕,就听见前面的拐角似乎有什么动静。 等了几秒,一辆小小的,粉色的小电驴从拐角蹿了出来。 林栖瞪大了眼睛,看见车上坐着一个他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人,飘逸的假发就挂在前面的车把上,像挂了一颗头。 林栖:“……”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要把假发挂在车头上,他更想知道为什么一个身高看起来近一米九的大男生会骑着一辆粉色的小电驴?? 比起这些问题,林栖突然反应过来了——是啊,他既然又在那个于莉莉家当家教,对这片肯定很熟悉,应该是知道怎么出去的。 话是这么说,但要林栖张嘴喊住对方,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挑战了。 昨天把人摔了出去,今天还把人假发打掉了,也不知道后来舅妈和他谈了什么,总之现在林栖看见祈照,就觉得挺尴尬的。 然而他只是犹豫了一会儿的功夫,那辆骚包的小粉驴已经拐了个弯,没了踪影。 “我草。”他本来还期待着对方能从后视镜中看见车后无助的他,没成想后视镜只是个摆设。 结果只能老老实实打开了导航。 “前方五十米,左拐。” 林栖跟着导航往左边拐了,然后他听见机械的女声再次说道:“直走一百米,右拐。” 林栖往前走了几步,下一秒站在堆满垃圾桶的墙前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女声说:“还有九十五米。” 林栖终于还是暴跳如雷地对着手机喊了起来:“我去你娘的九十五米!你他妈要我穿墙?!” 果然这种导航什么的不靠谱,只要自己没注意,它都能给你导到天上去。现在又要他穿墙,林栖觉得自己仅剩的那点耐心都被这破导航耗光了。 垃圾桶在太阳一天的暴晒后发出恶臭,几只苍蝇在上面乱飞,林栖没忍住,“呕”一声,差点真的要吐了出来。 他扶着粗糙的墙面,恶心缓过去后一抬眼,一抹鲜艳的粉红率先入了眼帘。 祈照坐在小电驴上,两条大长腿撑在地面。他没戴假发,寸头下是一张看起来要拽上天的脸,因为没什么表情,总是看起来一副“我很不高兴”的样子。 林栖还觉得挺神奇的,这人长的那么拽,那么痞,脾气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按理说,就昨天他那么一下子,要真是个小痞混混,俩人当场应该就打个天翻地覆了。 但是他们没有,林栖就觉得这点挺意外的。 祈照看了看周围,说:“你挺能溜达的啊,都跑这儿来了。” 林栖不明所以,“这哪?” 他直起身子,看了眼四周,才发现这时候附近已经不是别墅了,只是几座灰败残破的矮楼房。 别墅区里还会有这种地方? 祈照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望着远方的路解释说:“这片地方马上要拆了,作为新的开发区,说是要盖个小学。”他扫了林栖一眼,“你能跑来这,也是挺厉害的。” 林栖:“……”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死鸭子嘴硬道,“我知道,我是来这儿……玩的。” 最后俩字差点没咬了自己的舌头。 “哦。”祈照抬起了一条腿,作势要发车,“那你慢慢玩吧,我走了。” -- 第18页 眼见着另一条腿也要踩上去了,林栖终于喊了一声:“喂。” 祈照扭头看向他。 “带我出去。”林栖说,不容抗拒的命令式语气。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已经变回了以往那个从容不迫,骄傲得意的小少爷。暨向的人,大多数也是这样的。 林栖拿出了口袋里的钱包,在祈照面前挥了挥:“给你一百,送我出去。” 祈照:“……” 下一秒粉色小电驴蹿了出去。 林栖简直震惊加震惊。 难道钱给少了? “喂!三百!”林栖追在后头喊,见那车还是没有停下的趋势,又大喊了一声,“五百!” 前面的车停了,然后以一种跑车的架势来了个漂移,唰得停在林栖身边。 车上的人放下两条腿,脸上牵起了一抹得意而狡诈的笑:“五百,先付款,后执行。” 草。林栖简直被眼前这人的无赖给惊到了,什么尴尬,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 他咬着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挺会做生意。” 祈照笑着说:“谬赞了。” 林栖:“呵,还挺不要脸。” 祈照:“多谢夸奖。” 林栖:“……” 给了钱,祈照笑眯眯地数完,不多不少,正好五张红色的毛爷爷。他把钱一股脑往外套口袋里一揣,顺便拉上了口袋的拉链,才把手往车把上一放,屁股也往前挪了挪,说:“上车吧。” 林栖半天没动。 祈照莫名其妙地回头,看见他还站在那里,表情看着挺平静的。 “怎么了?” 林栖指了指他,说:“你在前面慢慢开,我后面跟着。” 祈照:“???” “什么意思?” 林栖皱了皱眉:“敲诈了我五百你还不听我的?” 不知道在耍什么性子,祈照没搞明白,但收了人家那么多钱,不照做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于是祈照顺从地发动车子,慢慢地往前开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透过后视镜,看见了少年慢慢跟着的步伐。 黄昏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斜长,前方是破败低矮的楼房,远处是橘红色的落日,几个黑点从上方掠过,留下一串唧唧啾啾的长鸣。 在这种繁华嚣张的大城市,总会有那么一些寂静而又深远的角落,在难以注意的地方,某一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以一张全新的面孔出现。 祈照频频从后视镜中望林栖几眼,最终他没忍住,问:“我车上有蛇咬你吗?” 林栖:“?” 祈照干脆停下来了,转过身子,拍了拍身下的小粉驴:“为什么不上来?” 林栖站在那里看着他,视线挪到小粉驴上,停了几秒又回到了祈照身上。 他这人,有洁癖,且还不是一般的重。就这小小的车子,俩人坐上去了指不定要前胸贴后背,他不喜欢那种贴近的感觉,尤其是不太熟的人。除此之外,他还挺嫌弃这辆车子的,大男人,开个小粉,他好面子,自然不乐意坐。 祈照没想那么多,他就觉得照这进度走下去,指不定要走到大半夜才能回去。今晚还得上班,没那么多时间折腾。 林栖说:“我不坐。”语气透着一贯的冷调和倔强,还有点像小孩使性子,想让人一拖鞋拍死他。 祈照跟他对视了半天。 “上来。”简短的两个字,加上祈照那张面无表情就如同拽上天的脸,看起来像极了挑事儿。 林栖倒真有那种小孩子的叛逆,你不让我干的,我偏干,于是他和祈照瞪着眼,说:“不上。” “上。” “不。” 就在林栖以为他俩终于要爆发第一场世界大战时,祈照两腿一抬,头转了回去,蹬着车子往前开了:“不上拉倒,我走了。” 林栖愣了好半天,才猛然反应过来,拖着沉重的脚步硬是追了上去:“我操!你他妈!收了我五百就这态度?” “对,就这态度!”祈照难得嚣张的声音从前面遥遥传过来。 十分钟后,一辆粉色的小电驴终于心满意足载着两个大老爷们汇入了晚归的车流。 事后林栖才猛然反应过来,有这钱干嘛不打个滴滴,司机还会比祈照听话。 草,被宰了! 第8章 chapter.8 一路上,俩人都很沉默。林栖心里总憋着一股气,他俩之间的距离还能塞下一块搬砖,林栖不肯抓祈照的衣服,两只手固执地抓着车的两边。 他还是嫌弃这辆车子,也嫌弃前面的人。祈照一看就是那种家境不怎么好的孩子,属于社会底层的人民,他一贯看不起这种人,因为自己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和有钱人做朋友,利益至上。 上一辈的大人,或者更往上,能在一起都是因为一个“利”字。现在都说时代变了,其实好像也没怎么变。 这个季节,以天黑为界限。一暗下来就紧跟着冷,晚风呼呼地往脸上刮着,林栖这时候终于觉着冷了,上下牙悉悉索索打起了架。 因为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尽量不被车子抖下去,都腾不出手来拢一拢衣服。其实也就穿了一件卫衣,拢跟没拢没什么两样。身子冷,脸也冷,耳朵尖都给吹疼了似的。 他坐在后面倒抽一口冷气。 临川的夜景很美,高楼大厦都闪着五彩缤纷的灯,夜晚灯火通明,暖光与冷光交相辉映。林栖望着那些建筑,眼睛里分明有着流光溢彩。 -- 第19页 然而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他无时无刻都想逃离。越长大,就越是觉得自己身处于一个铁制的牢笼里,笼子里充满了野兽与冰冷的石像,而高考就像是悬挂在头顶唯一的钥匙,只要抓住,考好了,他就能逃跑了。 但是好遥远啊。 还有一年多,离高考还有一年,离他逃跑还有一年。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林栖才慢慢从低沉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周围的环境,还是在大街上,他疑惑地盯着祈照的后脑勺。 林栖已经冷得不想说话了,他看见祈照在前面悉索了半天,然后从前边递过来一个头盔。 觉得自己交了五百理所当然是客人是上帝的林栖毫不犹豫接过了头盔戴在头上。 祈照扭头看他几秒,林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问:“你干嘛?” 前边的人伸手把头盔上的护目镜给拨了下来,速度很快,林栖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手缩了回去。 “别误会大少爷,只是帮你捂严实一点。”祈照这样说了一句,很快继续发动车子。 林栖:“……”确实,如果不是对方手快,他可能又是一巴掌拍了上去。 戴上头盔,身子还是冷的,作用虽然不大,但已经足够温暖了。整颗头颅被包裹在温暖的头盔里,连呼啸的风声都小了许多。 林栖低着头,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喊声:“你饿了吗?!” 估计是怕他听不见,故意这样大声喊。 但被这么一问,林栖的肚子就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平常他到了晚上七八点才会感觉饿,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才五六点了喊了起来。大概是下午体力消耗过大。 他闷在头盔里,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头盔轻轻磕在祈照的背上。 “我要吃牛排,去福林那家店。” 然而声音太小,司机祈照并没有听见。于是林栖下车的时候,看见的是门店灯光昏暗的大,排,档! 林栖:“…?我的牛排呢?” “什么牛排?”祈照把小粉驴锁好,抬腿就往黑乎乎的大排档里走。 林栖现在很想扭头蹬上小粉驴就跑。 他几乎就没来过这种地方,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来一次。厨房就在入门的前厅那,灯光还没林栖家客厅的灯亮,他生怕那个裸着上半身炒菜的男人会不会一不小心抓个抹布炒进去。 厨房狭小,边上摆着一个点菜柜,祈照站在点菜柜前,挥挥手招呼林栖过来。 林栖犹豫不前。 这要是被他班上的同学知道了,他得被笑死吧。 “换家店。”林栖说,声音有点大,在祈照身边招呼的服务员都听的一清二楚。 祈照看看服务员,都没敢问为什么,生怕这大少爷嘴里蹦出什么令人原地掘坟的尴尬语录。 “这家店挺好吃的……”祈.以理服人.照,“况且已经很迟了……” 林.不动如山.栖:“不,我不在这里吃。” 祈.犹豫不决.照:“但你看人家已经…”站在我边上了… 林.蛮不讲理.栖:“不,我不管。”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后,祈照终于还是硬着头皮从大排档里走了出来,林栖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三十分钟后,俩人坐在了高档牛排店里。 林栖像个开了屏的孔雀,对于祈照顺从他来到这里很是满意,在点单时,大大方方地让祈照自己选择吃什么。 祈照心不在焉,随手指了一个,林栖又问:“会用刀叉吗?” 祈照:“……您是对现代人有什么误解?” 林栖:“哦。” 他今天心情不错,不想计较什么。 祈照掏出手机,哒哒哒地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字打得飞快。林栖试图瞥一眼,刚好对上了祈照抬眼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时候,就是空气凝结的时候。林栖说:“我没有想偷看。” 祈照说:“偷看什么?” 林栖:“……没什么。” 之后就一直默默无言,祈照在刷手机,林栖来回翻看着那几条微信消息,许雨童的不想回,苏联宇的消息就停在“我到家了”和一个“好”的回答。 除此之外,今天就没有和谁有过联系了。他能联系的人很少,和林何棋的对话滑下来只有清一色的转账记录,和文萱更是无话可说。 偶尔,他们心情好了,才会大发善心地关心他一句“你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很奇怪,哪有父母是这么跟孩子聊天的,但林栖的家庭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林何棋和文萱说好听点是相敬如宾,说难听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林栖大概也能知道为什么林何棋会出轨了,家里摆着一个花瓶,好看,但冰冷。 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同学。群的话林栖倒是加了很多,什么班级群,年级群,小组群,但他进去了,下一步就紧跟着屏蔽群消息。唯一弹出来的消息是@全体成员。 也挺好的。林栖习惯了就会想,这种没有人打扰的日子真好,安安静静。 相比林栖手机带来的沉默,祈照那边就显得热闹多了。他之前可能是一直处于断网没开流量的状态,现在一连上店里的WiFi,那消息跟引爆了一片山的地雷似的连绵不绝。 林栖:“……”他无聊的紧,手机快没电了,菜又还没上,他看着对面的叮咚交响乐,竟然产生了一丝丝微妙的感觉,像是嫉妒和不爽。 -- 第20页 “你在跟谁发消息呢?”话无意识的脱口而出,下一秒林栖差点想拔了自己的舌头,暗骂自己——你是闲出屁了吧,多管闲事。 果然,祈照讶异地抬头看着他。 氛围有些尴尬,就在林栖试图转移话题的时候,祈照又把目光和手放在了手机上,淡淡说:“给同事回消息。” “同事?”轮到林栖讶异了,“这么多同事一起找你?” 祈照露出了一个迷惑的表情:“群是干嘛用的?” 林栖:“……” 得,他今天脑子被风吹傻了。 终于等到了上菜,林栖浑身骄傲的羽毛又竖了起来。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又大展身手一回的时候,对面的祈照已经放下了手机,然后慢条斯理地抓起了刀叉开始切割牛肉。 从那端正自如的姿态,那无比娴熟的切肉动作中,脑子里装满了风的林栖心里又冒出了一丝丝的不爽。 他觉得自己才本该是在这种事情上如鱼得水的人。少年人,心里总会时不时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思想作祟。什么虚荣心,胜负欲,就跟长在他内心花圃里的花一样。 骄傲的林大少爷抖抖羽毛,又开口了:“你又当调酒师又当家教?” 祈照切肉的手一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叉子叉在刚刚割下来的肉上,送进嘴里。 “差不多。”他说,还很斯文,这句话是在把肉吞进肚子里后才说的。 林栖不满意,皱了皱眉:“什么叫差不多?”紧跟着,又添一句,“你很缺钱?” 又是一句含糊的回答:“还行。” 看祈照那云淡风轻的态度,林栖想要讥讽一下的话顿时噎在了嘴边。不过估计就算他说些什么刻薄的话,对方也不会在意。 挺奇怪一人,明明看脸应该是火爆的地雷脾气,偏偏还蛮温和的,那干嘛还剃这么光唬人? 林栖本来想问他是不是辍学了,但是这样问好像显得自己屁事多,爱管闲事,挺拉胯。干脆说:“听说你学习蛮好的,我这里有两道数学竞赛题,帮忙看看?” 祈照一直在吃,就没停过手,闻言回答:“你不会?” “我不会你个……”豆腐花…… 几乎是下意识冒出来的话,林栖咬牙把豆腐花三个字吞回了肚子里,几个字在喉头滚了又滚,最终憋出来一句:“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别的解法。”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会解,我只是想考验考验你。 要让林栖承认自己不会一件事,就相当于在说他不行。 他不行?他怎么不行?他非常行,无敌行,什么都行! 战争的号角似乎从羽毛球开始就吹响了,不过林栖暂时还没意识到这只是他单方面试图发起的战争。 那两题竞赛题,林栖拍在了手机上。他刚要把手机拿给祈照看,下一秒手缩了几分回去,然后在祈照疑惑的目光中无比欠打地笑着说:“不过这可不是初中的题,你确定你看得懂吗?” 祈照:“我又没说我看得懂,不是你让我看的吗?” 有道理。林栖无言以对,把手机递过去了。 然而不到十分钟,手机就被还回来了。林栖正得意洋洋地吃着牛排,还没咬几口,听见祈照说:“这不挺简单的吗?” 林栖当时有点想扛起一头牛砸死对面的人。 他都不敢说简单,这个家伙,这个连学都不上的家伙,这个在酒吧里厮混的家伙竟然敢说简单? 林栖接过手机,讥笑挂在嘴角:“吹吧,竞赛题你都敢说。” 由于祈照同学不停的干饭不停的干饭,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放下了刀叉,丝毫不慌地擦了擦嘴角,慢慢悠悠地掏出了手机。在林栖疑惑的目光中,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片刻,然后把手机推到林栖面前。 手机上是便签的画图功能,黑色的线条歪歪扭扭地形成一道道公式。 虽然没有写出全部,但是看到这些公式,林栖就已经明白祈照是真的会写,同时他脑子里被堵了大半天的思绪也瞬间通了。 就他妈离谱!!!离了个大西瓜的谱! 祈照吃饱饭就要走了,说是差不多时间要去上班了,临走前,他说要加林栖微信。 “加我干嘛?”林大少爷防备心很足,因为堵了自己大半天的题被别人解了还有一股子的不爽,“我可不会接受你那个酒吧的推销,酒喝起来就跟冰红茶一样。” 祈照莫名笑了,而且看起来他好像很想大笑一番,但碍于公共场所,最终没能发挥出来:“没,我只是想加你,然后把钱发你。” “什么钱?” 祈照指了指林栖面前的牛排:“饭钱。” 林栖面无表情啃了一口牛排:“哦,不用了。我请客。” 祈照说:“那不行,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 林栖说:“哦,那你加吧。” 他说完的时候,祈照都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放弃坚持了。 林栖的微信头像是一只胖猫,两条小短腿支棱起来了望着窗外。 祈照看了看林栖本人,又看了看这只胖猫,莫名觉得想笑。 林栖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淡淡的调调:“你笑什么?” “噗,没什么。”祈照努力正色让自己恢复常态,动手给胖猫转了两百块。 林栖手机嗡一声震动,随即微信页面最顶上的弹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点点。 -- 第21页 “7给您转账” 祈照说:“走了,再见。” 林栖放下手机,埋头割肉:“哦。” 祈照走后,就剩林栖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完饭。一时感觉很安静,明明周围的人都在讲话,他就好像听不见那些杂音似的,埋头慢慢地切牛排,再把肉放进嘴里。 没吃两口,他抬手给某个联系人回了几句消息,然后起身结账,在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 “您好,去哪?”司机问,从后视镜中望见车子后排上少年冰冷的面色。 “去天天小区。”林栖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是我的问题嘛,竟然没有一个评论,泪流满面了家人们 第9章 chapter.9 “雨童!洗手吃饭拉!” 许雨童跳着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站到厨房的水池边洗了个手。 她脸上笑眯眯的,仔细看脸颊上还带着可疑的绯红,基本是就是春天开花的模样。 王芝正盛饭呢,不明所以瞥她一眼:“你干嘛呢,笑这么开心?” “哈哈哈,没什么。”许雨童乐呵地甩着手上的水,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王芝说,“哦对了,老妈,昨天那个大哥哥说一会儿会过来。他说他落下东西了。” “大哥哥?”王芝没多想,以为是来找许东的那个小伙子,顺口搭了一句:“年轻人就是毛躁,东西落来落去的。” “害,妈你老了,你不懂。”女儿撇撇嘴,不打算继续谈论,盛了饭就到饭桌上坐好,既兴奋又期待的模样。 许明怀看着女儿,转头问老婆:“雨童干嘛了这么高兴?” “谁知道。”王芝笑了笑,把装好的饭夹了一些菜上去,说,“爸说他不爱出来吃了,我给他送进去。” 许明怀楞了一下,叹口气:“行,去吧。” 后天许东就要搬回老房子去了,这个时候总是特别多话,絮叨着交代了王芝一些七七八八的琐碎。等王芝出来的时候,许雨童已经领着她口中的大哥哥进来了。 如果王芝这个时候手上还端着碗的话,可能还会被打碎。她目瞪口呆望着站在客厅的年轻人,年轻人轻轻慢慢地冲她扬起一个笑容。 这笑容,一直冷到她心里去了。 “王阿姨,又见面了。”林栖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说,“不好意思啊,我昨天落下东西了。” 王芝张了嘴,不知道要说什么的时候,许雨童已经嘴快地接了过去:“没事啊小林哥,你落什么了,我帮你找呗。” 她嘴角沾着一粒饭,自己浑然不觉。林栖伸出手,正打算帮忙擦了那粒饭的时候,边上凭空伸过来一只手,啪地推开了他。 “别碰我女儿!”王芝大叫一声,把许雨童搂在怀里。 这一推在林栖的预料之中,也就没什么情绪起伏。 倒是许明怀被妻子突如其来这么大的反应吓了一跳,饭都吃不下了,走过来问:“怎么了你?” 女儿也是一愣一愣的,从王芝怀里挣脱,不满地嚷嚷:“妈你干嘛啊?” 一家人好像就她看起来不正常,王芝频频在崩溃边缘行走。果然做了亏心事,半夜是怕鬼敲门的。 这不,姓林的鬼连着两天都来敲她家的门。 王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头发烫过,有点儿像羊毛卷,本身就炸,这一抓,更炸了,活像个母狮子。 丈夫女儿莫名其妙地望着她。 半晌,听见王芝深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气吐出来,情绪大概是有所缓和了,慢慢说:“没什么,就是下午打麻将输钱了有点不舒服。” 许雨童登时满脸的无语。 “所以你落下什么了?”王芝扭头看向林栖,说是看,更像是瞪,恶狠狠的,语气也不友善。 林栖说:“我银行卡好像掉这儿了,可能在厨房,我去厨房找找。”他往厨房走去,许雨童积极的要来帮忙,被王芝一把拽开了。 “吃完饭了就回你的房间。” 来的不是一般的鬼,是索命鬼。 王芝跟着林栖进了厨房,餐桌在拐角那边,这里没有视野,她小心关上了厨房门,然后转身望着少年清瘦的后背。 “你又来干什么?我已经没有联系你父亲了!你还想要怎么样?!”她的嗓门渐渐放大,林栖微微拧了眉,冲她做出一个禁声的手势。 “嘘,王阿姨你小声点。我知道你已经把我爸删了,所以这次我只是来拿我上次落下的东西,拿完就走。” 王芝抓了抓脑袋,把头发往后一捋,明显的不耐烦,片刻后压低了嗓门:“你落下什么了,你说。” “卡。”林栖看着她,“一张银行卡。” “我爸给你的那张卡里有多少钱?十万左右吧。”林栖笑了,“真抠门,才给这么点。” “你怎么知道……”王芝下意识摸了摸揣在裤子兜里的手机。 林栖将这个细微的动作收在眼里,笑得更愉悦了。王芝还戴着围裙,而围裙前边一般都有个兜,王芝的手机就放在前边的那个兜里,露出一截屏幕。 林栖伸手过去,将手机抽了出来。 王芝没有防备,被吓的不轻,整个人原地弹跳了一下,好像踩到了一条蛇。半晌终于反应过来了,怒不可遏地就要去抢手机,这时候,厨房门吱呀推开了。 意料之外,然而林栖只是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看着门口出现的身影——许明怀。 -- 第22页 “你俩……”他目光在林栖和王芝身上来回穿梭,半天才说,“在干嘛呢?” “王阿姨说她手机有点问题,让我帮忙看看。”林栖从容地挥了挥王芝的手机。 许明怀疑道:“这新手机不才上个月买的吗?就坏了?要不拿去售后看看吧,才买了几天,还能修。” “啊啊啊,是,没错。”王芝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林栖手里把手机夺了回来,然后宝贝似的藏到了身后。 林栖的眸光登时暗了下去。 这女人,真是看钱比看什么都重要吗? 林栖对于自己没心没肺,更没同情心这点,简直明白得透透的。 没过多久,他就做出了决定,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铃声恰时响起。 是他自己的手机。 林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看了眼手机屏幕。 “突然有点事,我先走了。”林栖突然很爽快地往门口走去。 经过许明怀身边,听见他问了一句:“东西找到了吗?” 林栖对望着他的眼睛,一秒,两秒,摇了摇头:“没找到,不过我还会再来的。” 手机快没电了,但林栖还是兴冲冲地接起了电话。 笑容在听到那头声音的时候刻意收敛了起来,矜持地“喂”了一声。 那头说话的,是个很年轻的女声:“你在哪呢?” 林栖看了眼黑摸摸的小区,说:“外面。” “哦,告诉你个好消息,不要太高兴。” “说。”刻意的冷漠。 “我下个星期回来!高兴吗?!” “还行。”林栖把手揣进口袋里,企图取暖的时候,忽然好像摸到了一叠什么东西,有点像纸的质感。 还不少,掏出来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一叠红色的毛爷爷。 这不是…… 林栖愣了好半天,歪着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腾出手来数了数。 七张。 怎么还多了两张?不过那家伙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啊?神不知鬼不觉的。 有点离谱。 “怕不是个鬼吧。”林栖低声喃喃了一句。 那头问了句:“什么?” 林栖把钱放回口袋里,说:“没什么。” 于是那边又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林栖没听清,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落日余晖中,剃着寸头,表情看起来好像拽的要上天的少年,骑着一辆小小的粉驴,支棱着两条又长又细的腿立在他的面前。 虽然得承认很帅很酷,但林栖还是没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那头的林陶:“???我出车祸了你很开心???” 林栖搓了把脸,收敛起笑容:“你出车祸了?” “是啊。”林陶没好气地说,“一眼瞎的司机,我好好走斑马线上,他一破车还开得飞快。” “所以你被撞飞了?” 林陶的声音听上去中气十足,应该是没太大问题,林栖还能幽默地开开玩笑。 “差一点飞了。”林陶说,叹了口气,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也有出过车祸来着吗?” 林栖说:“忘了。” 林陶啧啧两声,末了,叹一口气,语气随之一变:“不过话说回来,那段时间没能去医院看你,还挺抱歉的。” “觉得抱歉的话,给我转点钱就好了。” “擦,滚蛋吧你!” 林栖:“哦。”他看了眼手机屏幕,“快没电了,我挂了。” 林陶在那边大喊:“离谱啊!你个没良心的!” 林栖直接摁了挂断。 电量显示红色的格子,林栖不敢多玩,掏出手机打了个滴滴就把屏幕熄灭了抓在手里。 他很少一整天都在玩,以往的周日半天是睡觉,半天是学习,就留几个小时出去玩或者刷一些没营养的短视频。 在逃离牢笼之前,每一天的日子都单调枯燥,世界非黑即白,日日都像是在循环播放。 * 另一边,厨房里的氛围无比压抑沉重。 林栖前脚刚走,王芝小心翼翼看了看许明怀的脸色,也想着开溜。但是她还没能走到门口,许明怀就出声喊住了她。 男人默默把厨房门合上,眸光低垂,镜片反射出一片锐利的光,他慢慢抬起眼皮,眉间堆积着黑沉沉的阴郁。 “多少钱?”许明怀问,整个背靠压在厨房门上。 王芝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什,什么多少钱?” “那个男人给你的那张卡。”许明怀说着,慢慢朝王芝走去。 王芝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避无可避,腰抵在了洗手池边上。 许明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一只手往她身后探去。王芝甚至没能挣扎一下,任由许明怀拿走了自己的手机。 她从来没有见过丈夫这个样子,这副表情,这一副……冷漠阴暗的表情。印象中的许明怀一直都是一个彬彬有礼,温润谦和的人,以至于她还抱着如果事情败露自己也有可能被原谅的想法。 现在许明怀对她步步紧逼,她已经不知道对方下一步能干出什么事了。 许明怀拿过手机,阴冷的眸光从王芝惨败的脸上一扫而过,他把手机转了个面,然后用力扣下手机壳,一张绿色的卡就藏在手机壳里。 -- 第23页 许明怀两根手指夹着那张卡,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这里面有多少钱?” 王芝的表情在卡被掏出来的一瞬间就陷入了绝望,她死死咬着下唇,半晌才张了张嘴:“十二万。”紧跟着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哭什么。”许明怀嗤笑道,“十二万不错了,都够咱女儿念到大学。”他抬起一只手,用力而蛮横地从王芝脸上擦过,硬生生擦掉了那滴眼泪。 “你和那个男人还有联系吗?” 王芝吸了吸鼻子,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狗似的摇摇头。 “那就好。”许明怀又笑了。他生得儒雅随和,笑起来的时候令人感觉亲切近人。 “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许明怀说,拉了拉王芝的手,“不过卡要给我,好吗?” 王芝其实很想问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或者说,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但许明怀的手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始终问不出口,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 于是许明怀把她拉入了自己怀里,用自己一贯温柔的嗓音安抚说:“乖,没事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不能再跟那个男人有联系,也不能再有下次了,好吗?” “……好。” 第10章 chapter.10 林栖回到房间的时候,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在等着自己了。一道消瘦的身影坐在他的书桌前,林栖皱起了眉头。 他一贯不喜欢有人私自进他的房间,这点自己也再三申明过,进来的人无论是谁,都是显而易见的明知故犯。 家里一共就四个人,文萱平时都不爱在他门前停留,就更别说进来了。只有林何棋,偶尔会打着家长的名号侵入他的私人领域。 “你干嘛?”虽然不爽,林栖也没有把父亲赶出门去,他随手拽了放在床头的充电宝给手机充电,快要一命呜呼的手机终于嗡一声活了过来。 林何棋转过身看着林栖。 林栖正坐在床边玩手机,一副漫不经心的闲散模样,如果不是林何棋在,他现在已经把自己放倒在床上了。 林何棋上来就问:“你去哪了?” “去玩。” “玩?”林何棋冷笑一声,“你上哪玩?” 林栖终于放下手机,冷眼瞅着林何棋:“你有事说事,没事出去,我还要写作业。” 不懂为什么,林何棋说话总是能让他起火,而文萱说话总是让他想笑。俩夫妻,跟雷公电母似的,一个主管着林栖的一个情绪。 林何棋说:“行,你要说事是吧,那你告诉我,你拿我手机干什么了?啊?!” 雷公径直冲到了林栖面前,上来就是一顿狂轰滥炸,炸得林栖头疼。 林栖使劲搓了把脸,再度抬头看着林何棋,一副无赖样:“我干什么了?” “干什么,你干什么破事你不知道?!”林何棋大喊起来。如果不是房子隔音效果好,他估计也没这胆子这样喊。 “如果不是因为出了点事情,我拿手机去恢复了所有聊天记录,你是不是还当你爸我是傻子呢!”林何棋很瘦,脸上就没什么肉,活像个骷髅头,此刻狰狞的面容在灯光照耀下,仿佛一个栩栩如生的阎罗鬼。 林栖没想到他能破罐子破摔,就这样坦然直白地来兴师问罪。 他坐在原位没动,装作思考的模样回忆片刻,说:“对,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在你手机里看到了什么东西,觉得有趣,就转发给我自己了。” 看林栖这副模样,应该是没有告诉其他人,否则以文萱的性子,她不会跟他闹,而是会直接扔出来一份离婚协议书。 林何棋压低了嗓音,靠近林栖,咬牙一字一顿问:“你跟她说了什么?” 林栖沉默几秒,反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林何棋没反应过来,愣了愣:“什么?” 除了真的喜欢,他也想不到究竟还有什么原因会让林何棋不管不顾地这么生气。 林栖说:“没什么。”他站起身的时候,明显要高林何棋半个头,所以他微微俯下身子,凑在林何棋耳边轻声说,“我就是去她家吃了顿饭,顺便加了她女儿,然后对她说,如果你敢让我爸上你,我就敢上了你女儿……” 他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病态的笑意,林何棋一巴掌打过来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几乎是意料之中,只是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半天才化开。 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半张脸都被打麻了。可想而知林何棋用了多大的力气。 林何棋自己都没想到会动手,一时愣在那里。 “既然那么喜欢,干脆离婚去跟她过好了。”林栖站直了身体,眸子里结着一层冰霜,死死盯着面前的父亲:“又舍不得我妈的那些人脉关系,又想要搞一场轰轰烈烈的真爱,你还真是够贪的。” 他抓了手机,快步走出房门,一连串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楼下的大门开了又关,整栋房子又恢复成平日那般死一样的寂静。 林何棋突然之间就像被抽掉了脊椎骨,整个人颓废地滑到地上。 还不算晚,□□点而已。这片别墅区不大,走几分钟就能走出去,林栖游魂似的在大门口走来走去,直到保安喊了一声,他回头望一眼,才慢慢走进了街区的黑暗中。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于是那种离家的茫然突然在一瞬间抽发了出来。 -- 第24页 该去哪,该找谁,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但是林栖莫名感到挺爽的,那样死一样寂静的家里,他第一次和林何棋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就像是被冻结了数年的冰原上产生了一簇火花。 文宣和林何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打过林栖,但这种长久的冷漠和平静却仿佛像一只无形的手一样更令人窒息,几乎把他周遭的空气全给抽干了,喘不上气来。 他们选择了冷眼旁观林栖的喜怒哀乐,就像在观察小白鼠的生活。 微信这时候传来的消息,就像是飘在汪洋大海里的一根浮木。最上面的消息框显示着一个微信名叫做“7”的好友,右下角红色的小点内有一个数字3。 7:哦对,忘记说了 备注祈照 谢谢呀 祈照刚发送完消息没多久,那头的胖猫秒回了一句——你在哪? * 祈照从冰柜里拿出一听可乐,递给坐在门口长椅上的少年人。 少年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静静靠在背后的墙上,只有一个抬手接过可乐的动作,他就再没有动作了。整个人静的像一副没有生气的画,凭空在身边生出了一道画框。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然散漫。明眼人都能看出林栖心情不好,祈照没选择多管闲事,他坐在林栖边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点了,夹在两指间开始吞云吐雾。 那姿势,要多潇洒有多潇洒,他在烟雾中微微眯着眼睛,看街上五彩斑斓的灯光,又看走来走去形形色色的人。 总有几个女生结伴走过,看见他,或是他俩,脸上总会泛起一阵子的红晕,然后凑头对身边的伙伴说着什么话。 大概过了一分钟,画框里的人终于动了动。林栖皱着眉,慢慢转过头看着祈照。 “别抽烟。”他说。 从他发完那条消息到与祈照见面,就只说过这么一句话。 祈照隔着烟雾看他一眼,最后深深吸了一口,红色火光肉眼可见的移了一小段距离:“行吧,看在你今晚上心情不好的份上。”他起身往垃圾桶走去,把烟摁灭了,丢进桶里。 “谁跟你说我心情不好?”林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找这个人,明明不熟,看起来应该也没什么交集,但是很莫名其妙,他觉得跟这个人聊天说话,会更加轻松自在些。 能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高兴了可以拍拍屁股走人,高兴了就多说几句。没什么情绪上的负担。 祈照说:“你这表情,就差在脸上刻一个‘我不高兴’了。” 林栖下意识就摸了摸脸,说:“没有。” 他没有不高兴,真的。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那一巴掌的触感好像残留到了现在,他现在半边脸都还是热的。 祈照说:“那行吧,饮料还我。”说着朝林栖伸出手。 林栖:“不。”他奇怪地握着可乐,刚出冰柜里拿出来的饮品冰的不行,他问,“这个天气你给我喝冰的?” 祈照还是伸着手说:“冰的饮品有助于缓解心情。你不喝拉倒,还给我吧。” 下一秒林栖直接拉开拉环就是猛灌一口,一本正经地说:“我已经喝了,这是我的了。” 祈照被他给逗乐了。 街的对面有一家小超市,红色的显示屏显示着时间。祈照抬头朝那边望了一眼,说:“那您慢慢喝,我要上班了。” 林栖低着头,慢慢一口一口地嘬着饮料:“哦。” 脚步声渐渐远了。 身边空荡荡的,街上人潮拥挤,林栖喝着可乐,像喝酒一样。手机和充电宝就放在旁边,他连看都不想看。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带着各种各样的情感走远了。 他现在看起来肯定很可怜。 祈照的话是错的。林栖想,冰的饮品并不能缓解心情,反而他现在,似乎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一罐可乐喝完,林栖起身。空罐子被他捏扁了扔进垃圾桶里,正要走,一个不久前才听到过的声音又出现了。 “哎,要不要进来坐坐?里面有员工休息室。” 第11章 chapter.11 上次进MG酒吧,林栖是靠浑水摸鱼摸进去的,这次则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并且保安的俩大钢叉丝毫没有对准他的意思。 “哎,祈照,这谁呀?”一个胖一点的保安问。 祈照回头看林栖一眼,对那胖保安说:“哦,我朋友。” “你朋友?这看着像高中生呀。” “是吗?我觉得更像小学生啊。” 那保安哈哈笑了起来。 林栖:“???你怕不是想挨打。” 祈照扭过头,一脸诚恳地鞠了个躬:“对不起,我错了。” 身子转回去的时候,林栖明显听到他噗嗤笑了一声。 妈的,就离谱。 现在还早,员工休息室里空无一人。一般要到凌晨两三点的时候,才会有人进来偷懒打个盹。 祈照看了看时间,说:“你明天还要上课,就先在这待会儿看看手机里的题什么的吧,等十二点的时候我再送你回去。” 他好像知道林栖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即使从头到尾都没问过林栖一句发生了什么事,但早就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给了林栖当下最需要的东西。 -- 第25页 外面有人喊祈照的名字,祈照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酒吧这种地方,时间越晚就越忙。 员工休息室一共放着三张长沙发,中间围着一张长方形的小桌子,矮矮的,角落里摆了一张宿舍里那种上下铺的床。 沙发是那种普普通通的沙发,看着倒是蛮干净。林大少爷现在无处可去,终于选择屈尊降贵地往沙发上一窝。 出乎意料地柔软。 他娇惯得很,家里却不是非常有钱,但还是养出了这种娇惯挑剔的性子。林栖想到了一句话,鸡窝里养出个凤凰。差不多有点这意思。 他今天是真的累了,打开手机看了些复习资料,没到一个小时,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一个说:“快睡吧,累一天了。”另一个咆哮着喊:“不行!资料没看完!明天要上课了!” 困着困着,整个人就躺在了沙发上。手机里的字小到他看得眼花缭乱。 至于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林栖自己也不知道。他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刷一下睁开眼,望见一头黄色的杀马特发型,发型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我草!” 这一下差点没给他吓进阴曹地府。 林栖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拿手机当板砖往对方头上呼过去。 王凯大叫一声,反应迅速地弹开了,一边骂骂咧咧着:“尼玛,搞谋杀啊?!” 林栖没什么好性子,起床气加惊吓在这一刻统统炸开:“你他妈谁啊?” 王凯没祈照那样的好脾气好性子,当即也炸了:“我他妈你爹!” 林栖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黑沉一片,他站起身,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来,你再说一遍。” 眼前的人长的像个乖乖好学生,一口一个脏话也没少,估计也没多乖。王凯看他白白嫩嫩,虽然高了一些,但应该不能打的样子,于是嘴上没收住,重复了一句:“我说,我他妈是你爹!” 林栖正面一脚踢过来的时候,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上都很惊人。然而王凯也不愧是在这一片混过的,打架他没少打,那种战争爆发后被激发的下意识救了他这一下,躲过了林栖一脚。 “去你妈的!”王凯朝林栖扑过去,速度慢了些,被林栖抓着肩膀丢了出去,“砰”一声砸在矮桌上。 这一声太响了,休息室的门被人打开,几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人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紧接着就冲了进来,一边拉着一个劝架。 有人说了句:“我去喊祈照。” 王凯像一只发了狂的狮子,被两三个人拉着,冲林栖咆哮:“来啊孙子,你他娘的,我草你祖宗……”后面还跟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祈照来得很快,进门先喊了一声:“王凯!” 王凯扭头看见祈照,突然像熄了火的拖拉机,不说话了。 祈照个子很高,接近一米九的样子,在一群人中格外显眼。他从门口走进,目光掠过面无表情的林栖,随即才落在王凯身上。 看见祈照来了,那几个拉着王凯的员工才收了手。 “你怎么回事,我喊你送个人,你给人揍了一顿。” “我草,我揍他?”王凯纳闷地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被他压塌了一半的小桌子,说,“你看看,你看看!他妈的,他给我打成什么样了?!” 确实,林栖只是看着有些狼狈,王凯身上就挂了一些彩,脸上已经青了一大块。祈照颇为同情地拍了拍王凯的肩,又看了一眼林栖:“所以你俩干嘛打起来?” “他犯贱!”王凯最先发出控诉,像得了天大的冤屈,“我好心喊他起床,他抄起手机就要砸我!” 于是祈照扭头看着林栖,没有生气,只是略略疲惫的语气:“你砸他干嘛啊?” 林栖低头理了理衣服,淡淡说:“他吓到我了。” 祈照瞬间头疼。 这两位的脾气都不好,但明显林栖的性子要更恶劣些。祈照把王凯拉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余光中,林栖看见王凯朝他投来愤恨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丢给祈照,抹了一把嘴角的血,往外面去了。 临走前,不忘狠狠又瞪了林栖一眼。 “都散了吧兄弟们。”祈照大手揽住边上两个员工的肩,扭头冲着左边的说,“小方帮我顶一个小时呗,我去去就回来。” 这里的员工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小方比祈照矮了一个头,对比之下显得无比娇小,闻言笑了笑,露出俩酒窝:“好哦,祈哥都发话了。” “哈哈哈。”祈照说,“谢了,改天请你喝酒。” “我草,我也要。”右边的小老弟不乐意了。 祈照指了指快要散架的矮木桌子:“行啊,帮我把那东西修好。” 小老弟为难地皱起了眉:“这还怎么修,干脆扔了换了新的。” “也行,一会儿转账给你。” “你去哪?”酒窝少年开口了。 祈照冲林栖努了努嘴,压着嗓门说:“送一个大少爷回家。” 大少爷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紧接着祈照就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了一下,说:“走吧。” 然而林栖现在关心的不是走去哪里,而是祈照刚才说了什么话。他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窃窃私语,尤其是当目光朝自己望过来时,那感觉就好像全世界都站在了对面对他暗戳戳地指指点点。 -- 第26页 很烦躁。 祈照偏头看着他:“还能说什么,就说送你回家呗。” 林栖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从沙发上捡起手机充电宝,说:“我自己能打车回去。” “你能个屁。”祈照说,“走吧,就当聊聊天也行。” 林栖:“我不想跟你聊天。” “就当我想跟你聊天行不行,走啦少爷,我就喊人代一个小时的班。”祈照在前面絮絮叨叨地引路,“小方那技术最多也就只能维持一个小时不露馅了,久了就只能冰红茶兑水。” 林栖跟在他身后,淡淡说:“你的技术也差不多,长岛冰茶喝起来像冰红茶。” “噗。”前面的大高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小粉驴是王凯的车,他说女生喜欢粉粉嫩嫩的男孩,他要做最特别的那一个,所以买了辆粉色的小电驴。事实上,开着粉色小电驴的男生在女孩子眼里确实挺特别,但王凯的这辆车子除了载过男的,连只母狗都没上来过。 然而另一事实显示,当这辆车子在祈照手里的时候,还是会有很多女生愿意上车的。 只不过祈照现在车上载着的还是男生。 “你家在哪?”祈照迎着风问。 身后的林栖没吱声,半天才回答说:“深蓝小区。” “别墅区,还真是个大少爷啊。” 林栖沉默了,他想起被偷偷塞回来的七百块钱,这个人,简直又穷又傻。 他说要和他聊天的,但一路上,他们就说了这几句话。 被风吹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在人快被吹傻前到了。祈照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林栖摘下头盔丢给祈照,也没说谢谢,下了车就径直往小区里走。 但他走得很慢很慢,直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晚安”,并和着车子发动的声音,渐渐远去。 林栖脚步停了停,小区内路灯明亮,深处却是暗的。他捏了捏手机,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个点,家里人都睡熟了,只有大门前留着两盏小灯。门前灯光微弱,林栖摸索出钥匙开门。从进屋开始发呆,足足十几分钟才去洗漱,然后躺在床上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 “晚安。”他对着空气慢慢说道,闭上了眼睛。 …… 祈照站在阴影里,他特意站在对面监控的死角。面前别墅里,二楼某个房间的灯光终于暗了下去,只透着微弱的橘色光芒。 手机震动的第三下,祈照接听了电话,那头传来王凯的声音:“你怎么还没回来啊!?” “马上回去。”随即就挂断了。 他在黑暗中慢慢拿出烟和打火机,火光跳动一瞬寂灭下去,薄薄的烟雾被风吹散。 看不清表情,辨不明情绪,黑暗中只有一点火星闪烁。 然后他叼着这根烟,贴着墙根走了。 第12章 chapter.12 华哥对林栖交上来的试题成绩表示很满意,他一向不吝啬于对学生的夸赞,好就是真的好,人是需要信心的,总得夸一夸。 林栖是个容易骄傲的人,但对他来说,好胜心会比骄傲来得更重要。所以那些夸赞的好言好词最终都变成了继续进步的动力,某一方面来说,是好处。 华哥夸完林栖,扬起的脸皮又慢慢松垮下去,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害,本来我以为班长也能做出来这两道题的,没想到她两题都不行。”华哥慢慢摘下脸上的眼镜,那一瞬间,林栖脑海里一晃而过祈照戴着金丝边眼镜的模样,修长的手指摘下眼镜,放进口袋里。 离谱,怎么会想到那个家伙。 华哥说:“班长这几天好像状态不太对,等会儿我跟她聊聊吧,你待会儿上课回去的时候跟她说一声,叫她下课来一趟。” “好。” 在暨向这种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大把抓,但偶尔也有几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两者基本是聊不到一块去的,圈子不同,话题自然也不同。就算话题同了,迟早也会因为别的事慢慢产生隔阂。 徐璐璐就是暨向里为数不多的普通家庭的孩子。她本来就性子内向,身处在这种环境更像是要得了自闭。老班大概是想打消她的内向,培养她与人沟通的能力,就把班长之位给了这个个子只有一米五几的小女生。 老师的想法,大家都懂,但做法实在不敢令人恭维。肉眼可见的,徐璐璐并没有如老班预想中那样从社交自闭症变成社交牛逼症,反而,她已经变成了班级的专业跑腿员。 林栖回到班上的时候,正好上课铃声响起,徐璐璐踩着铃声的尾巴跑进教室,手上还拎着几杯奶茶。 她从林栖身边小心翼翼地挤过,径直跑向坐在后排的几个女生。 “不好意思啊,队有点长。”急忙把奶茶递过去,这个小姑娘满头是汗,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几个女生里,长相最精致的那个开口说话了:“哎呀班长,不是我们怪你,但是这个奶茶都冷了,我们要怎么喝嘛。” 徐璐璐为难地站在原地,时不时瞥一眼门口看看老师来了没。教室里还很躁动,她压低了嗓门,结结巴巴说:“那,那要怎么办?” 几个女生忽然就笑了起来。 “没事哦班长,我们就是跟你说一下,哈哈哈,你别抖嘛。” -- 第27页 原来徐璐璐满脸通红,手还在发颤。 几个女生笑着笑着,慢慢就停了,然后抬眼看着走过来的人。 “班长,华哥说下课喊你过去。” 林栖站在徐璐璐身边,就像一堵高大的墙。几个女生看着他没说话,徐璐璐抬头望了他一眼,眼睛慢慢低敛了下去:“好的,我知道了。” 她还站在原地发愣,直到上课老师走进教室皱着眉头喊了一声:“班长!上课了你杵在那里干什么呢?!” 林栖坐在位置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他想,华哥说的对,班长这几天确实不对劲。但关他什么事呢?自己弱,就不该怪有人欺负。 窗外的天空黑成一片,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风暴。但一直到放学,这场雨都没下下来,好像天黑只是唬人的。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林栖才把手机拿出来开机。又有好几条他不想理会的消息,鲜红的数字在素色页面格外显眼,他点都不想点进去。 几个同学和他打了打招呼,林栖强行撑起嘴角,一一回复过去。 余光中,他看见校门口有两个人在拉扯。其中一个虽然是背影,但同班了两年,差不多也能认出来——是徐璐璐。 跟她在一起的是个男生,林栖好像在哪里见过几面,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那人也算得上是学校小有名气的家伙。人称——癞子。 癞子没长癞子,但长的确实不是很行,这家伙出名的地方就在于他的混和海。跟社会上的混混打交道,跟学校里的姑娘处对象。 徐璐璐为什么会跟癞子扯上关系,林栖没兴趣知道。他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走出校门,又停住了。 平时他一般是打车回家。他不爱跟那些人挤公交,家里又没有司机来接他,所以面子和钱,他选择面子。 打车回去其实也花不了多少,十几块的事,他少喝一杯奶茶就有了。就算不用自己省钱,奶茶也总有人请他喝。 但今天他不想回家。 说白了就是不想面对林何棋。 这是这么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第一次爆发冲突,所以林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与解决。 他在校门口站了很久,最终决定去附近的小吃店吃点东西,再休息一会儿,就回班上午睡。然而挑剔如他,一直都没能找到一个吃饭的地方,不是嫌脏,就是嫌挤,结果只能去学校的小卖铺买点面包和牛奶啃。 中午教室里没有人,很安静。窗外天空依旧是黑的,厚重的云层压抑到仿佛喘不过气来。林栖坐在室内一边啃面包,一边写卷子。他笔倏然一顿,看见语文的作文材料上写着一首诗歌: “从童年起 我便独自一人 照顾着 历代的星辰” 忽然就写不下去了,笔尖悬在半空,久久,滴下了一滴浓重的墨。 过了好半天林栖才发现,原来他茫然的不止是昨晚,还有今天,还有明天,也许还有以后。 * 祈照睡觉总是睡的不安稳,梦里画面光怪陆离,有时候他会梦见自己正在追杀一个人,有时候他会梦见父亲和姐姐的身影,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他很想开口喊他们,声音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呜咽的气音。他离他们明明不远,但脚总是像灌了铅一样走不动,手也抬不起来,就只能在不远处看着。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手上就拎了一把刀,大雾里,一个男声如鬼魅般飘忽,说:“你永远都找不到我……” 祈照从梦中醒过来,背上出了一层的汗,衣服贴在上面,难受的想发疯。 三年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生活,一个人,一间租来的房子,来回穿梭在临川这个城市。但他依旧习惯不了做这样的梦,每一次愤怒到了顶点,他拿着刀冲向雾里的那个人,梦就会戛然而止,只留下浑身是汗是他躺在昏暗的房间里,余怒未消。 “草!”祈照低声咒骂一句,躺在床上不想动。半分钟后,他从床上坐起身,又发了足足一分钟的呆,才趿拉着拖鞋走到小冰箱前,蹲下身,从冰冻层取出了一排冰格使劲掰下冰块,然后连着两三块一起丢进嘴里,嘎巴嘎巴咬着。 冰的东西最能缓解情绪了。 祈照想,闭着眼睛哈了一口冷气。 “爽。” 心里头的那股烦闷被冰块化成了一股水,祈照接起电话的时候,说话感觉还透着一股凉气。 王凯说:“起床没?” 祈照扶着手机关上冰箱,说:“没起鬼跟你说话呢。” 那头乐了:“就你那屋子,说是有鬼我都信。” “得了吧。”祈照懒得闲扯,“什么事儿,说。” “有活儿了。”王凯干脆说。 祈照往沙发上一窝,应得漫不经心:“哪的?” “民子哥那边的,说是他一亲戚家的孩子被欺负了,喊几人去收拾收拾。” 祈照没接话,王凯又继续说:“不过这活儿挺难搞的,对方还只是个高中生。害,你说那小子,惹谁不好,偏偏惹上民子哥那边的人,就算不是咱去,估计换了别人他也够呛。” “给多少?” “这次给的挺足,韩哥发消息说要四五个就够了,一人一千!” “嘶。”祈照倒抽了口凉气,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慵懒靠在那里的时候,他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痞子样,小混混。 -- 第28页 王凯听见这头有嘎巴嘎巴咬什么的声音,说:“你又啃冰块啊。” “嗯。”一般祈照啃冰块的时候,就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有时候王凯觉得他真是一个神奇的人。明明脑子聪明爱念书,但不去上学,明明长得一副暴躁社会小青年的模样,但脾气挺温和。人家都是不高兴了抽烟喝酒,他不高兴了就大把大把啃冰块。 真是,太神奇了。 祈照把手机开了免提,往桌子上一丢,顺手拿过边上的已经冷了的凉白开慢慢一格格地灌进冰格里:“毕竟高中生,要是出了什么事,别说一千了,几万都不够赔的。” 那头的王凯叹了口气:“所以呀,韩哥说民子哥的意思是随便修理修理就得了,有脾气的修理到没脾气,总之那亲戚说,以后不想再看到那个人。” “这话说的有毛病。”祈照把冰格放进冰冻层,“感觉就像那人不是欺负了他女儿,而是在骚扰他一样。” “确实。那你接吗?” 祈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再看看吧,你有照片吗?发来我瞅瞅。” 王凯把电话挂了后,他点了根烟的功夫,对面就把照片发过来了。 烟雾慢慢飘散在狭小的室内,像飘了一朵阴郁的云。 祈照吸了一口烟,在眼前升起的烟雾中眯起眼睛往窗外望了一眼,不远处的高楼大厦屹立不倒。他慢慢把视线落回手机上,屏幕中男生五官清秀,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满脸的胶原蛋白,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祈照嘴里叼着烟,拿起手机抬手回了一个字——“接”。 第13章 chapter.13 下午的时候林栖不记得从哪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八卦小王子刘益伟那,说是数学竞赛的事,华哥把徐璐璐撤下去,换了个学习委员。 学习委员一从华哥办公室出来,第一时间就蹿到了林栖跟前,整个迷弟的表情,狂热的嗓音喊着:“放学听完听力我们留下来探讨一下数学题吧!” 林栖数学好是整个年段有目共睹的,学习委员大概是想借此机会顺便提高自己的成绩。 他俩是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突然这么热情,林栖当即愣了一下。他其实很想说这有什么好探讨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能说出来。这种话估计说出来容易拉仇恨。 于是他委婉地说:“不了,放学还有事。” 学习委员直接笑了:“你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跟苏联宇去玩吗?” 林栖直接脑袋上冒出三个大问号。 敢情人家根本听不懂他这委婉的说辞,那还他娘委婉个屁啊! 林栖抬眼盯着学习委员,刚要怼两句,后面已经有人出声了。 “知道你还说,说说说,说个屁啊!”苏联宇根本不需要对任何人嬉笑逢迎,因此怼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老子就站在这里,你爱来不来,不来滚蛋,我不招惹你,你也别点着我。 学习委员不敢对他发脾气,小声嘀咕一句,讪讪走了。 苏联宇还追在他屁股后面喊:“说什么呢你小王八蛋,有种到我跟前来说!” 他整个人就像一朵熊熊燃烧的霸王花,碰到谁烧谁,学习委员讨了个没趣,这次走了估计也就不会再来了。 “就一傻B。”苏联宇烧完人,收敛了火焰,嘀嘀咕咕走回来,拍拍林栖的肩,表情挺认真问:“放学真有事?” “没呢,就是不想理他。”林栖说。 苏联宇于是笑了:“那行,高新街那边刚好开了一家新的披萨店,过去尝尝?” 林栖也扯了扯嘴角:“尝啊。” 林栖最近睡眠不太够,上课犯困,几节课下课光顾着睡觉了。再过两周就要月考,他趴在桌上休息,迷迷糊糊还在想这样不行,以后还要再晚睡一点,至少增加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才能把平时花在吃喝玩乐上的那些时间补回来。 第三节 课下课,他本来让苏联宇在要开始听力的时候喊他起来,也不知道苏联宇是故意还是无意,总之他没喊,林栖一觉睁眼的时候,只听到了听力播放完毕的歌声。 他转头质问的时候,苏联宇正埋头游戏里,头也不抬地回答说:“看你睡得香就没喊。没关系的吧,不就一段听力吗,每天都有。” 林栖:“……” 他很少有想对苏联宇发火的时候,平时一直不温不热,顶多不高兴了皱皱眉,对方心大一根筋,从来就没看出来过。 有时候真想发一顿疯,砸烂一堆东西,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全被火焰焚烧殆尽。 但林栖做不到,他已经没什么认真的愤怒了。所有的脏话和偶尔粗鲁的行为都只是小小情绪上的发泄,根本不痛不痒。于是别人也察觉不到他的情绪,看表情,应该是云淡风轻的,鬼知道他心里已经开始骂天骂地骂祖宗了。 林栖深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出教室。 也不知道去哪里,心里就是很烦,想到处走一走,透透气。溜达着,就晃到了操场上。 操场上很多人打球,还有各种跑步运动的。林栖特意多看了几眼,确定自己现在没心情去看别人的热闹,便又开始了巡街似的散步。 他一直走到自动贩卖机前停了下来。 站那面前站了大半天,鬼使神差地从口袋里掏了张十块钱纸币塞进去,买了瓶冰可乐。 -- 第29页 退的硬币哗啦几声,稀疏从窗口里掉出来。林栖弯腰把可乐拿出来,硬币塞进口袋里。 冰的听装可乐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用力握在掌心的时候,冰冷的水汽仿佛隔着血肉一直渗到了骨子里。 可乐打开,发出短促的“噗嗤”一声。林栖闷头喝了一大口。 “好像确实,挺爽的。” 他没带手机,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苏联宇打完游戏没找他估计就自己走了。乐得清闲,他慢悠悠地往教室晃去,上楼梯的时候,隐约听见楼梯上有什么说话声。 男女厕所是分开在大楼两边的,有女厕的楼梯这后边有一个储物室,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 嗓门不算小,能听见稀稀拉拉说着什么“勾引”,“不要脸”之类的话,除此之外还有啪啪几声,像是谁被打了巴掌。 暨向的学校秩序说不上太差,却也不是很好。总会有那么些嚣张跋扈的人在校园里横行,又总会有那么些内向顺从的人被欺负,都是些早就习以为常的事。 这个时间,学校老师大多都走了,储物室的位置又相较隐蔽些,加上就算有同学发现,秉着避免惹祸上身的思想,也不会有人来管。 林栖没有当英雄的理想,他不愿意挑起争端,但也不会多管闲事惹麻烦,正打算走的时候,听见了被打女孩的嗓音里明显带着哭腔:“不是……我真……他主动……的……” 又是“啪”的一声,清晰无比,估计对方手上没留劲儿。 听声音,好像是徐璐璐? 徐璐璐老实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平时连跟男生靠近一些都会脸红,就别提啥勾引了。有那胆子,哪还会当奴隶去给人跑腿。 大概率就是癞子以前的那些烂桃花找上门来了。 说起癞子的烂桃花,林栖之前听刘益伟在班上提过一次,桃花中最烂的那一朵,人送外号“火鸡公主”。传说这位“火鸡公主”,个子高高壮壮,脸却非常小,不仅小,还尖,眼睛特别大。最最特别的是,她肤色暗沉,看起来有点偏红,于是瞪起人来的时候特别像只巨型火鸡。 林栖砸砸嘴。想吃火鸡了。 徐璐璐的事跟他没关系,他也没有想管的意思。好奇心过后是避免惹火上身,懂得及时收敛好奇心的猫,才能活着。 林栖抬脚步上楼梯,隐约听见有人说:“你这什么眼神,还希望有人会来帮你?想什么呢!就你这样的,没人愿意搭理你……” 他落在楼梯上的脚步忽然顿住,整个人愣在那里,一瞬间浑身冒出了凉意,汗毛竖起。 ——哎,你想什么呢,想要有人来帮你啊。 …… ——我去!谁让你砸他头的!……流,流血了,快点跑哇傻B! 一瞬间脑海里冒出了几个从未见过的画面,伴随着嘈杂的说话声。恍惚时林栖仿佛听见有人在尖叫,然后是杂乱无章的跑动声,渐渐离他远去。 等回过神来时,林栖忽然像逃命似的几步蹿上了楼梯,跑得飞快。 徐璐璐已经数不清自己被打过多少巴掌了,面前高大的女生正带着俩朋友一起瞪她,眼珠子好像要爆出来似的。 她不敢跟她们对视,整个人缩着身子靠在墙上。 “哎,徐璐璐,你到底知道错了没。”火鸡公主的真名叫汪颜红,她重复这个问题很多遍了,但徐璐璐始终只有一个回答。 “我没有,我没有……他。”这姑娘也是死心眼,就是不肯低头认个错。在徐璐璐认为,她并没有做出汪颜红口中的“勾引”一事,当然什么错都没有。 这也是她们一直僵持不下的原因。 一个只想要对方低头认错,一个觉得自己没有错。 汪颜红没什么耐心,白眼都快翻天上去了,她一撸袖子,无奈的语气:“打打打。” 这句话是对她身边两个朋友说的。 两个朋友还有些犹豫,汪颜红直接说:“怂什么?出了事我扛着!” 有了这句话,一个高瘦的女生顿时胆子上来了,上前一步就是一耳光朝徐璐璐抽过去,抽的又响又干脆。 “打几个?”她回头问汪颜红。 汪颜红说:“你看着数吧。” 于是那女生一只手抓着徐璐璐的脸,一只手抡圆了朝女生的脸抽过去,一边抽,一边嘴里数着数。 数到第七个的时候,储物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往门口看过去。 “哎。”林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视线掠了众人一圈,淡淡说,“校长往这边来了。” 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瑟缩了一下,汪颜红眼睛转了半圈,依旧是一马当先的架势说:“林栖你该不会是来保护你班班长的吧?” 学校里能出名的分好几种,成绩最好的,学校最混的,或者长得帅的。林栖不才,因为一张脸被归于第三种,因此没少得到女生们的杨柳枝,闻名暨向。 汪颜红认识林栖,林栖却是第一次见到货真价实的“火鸡公主”。他刚进门时还被吓了一跳,以为是哪家动物园看管不善,放出来了三只母猩猩。 林栖看着就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火鸡公主说:“我保护她干嘛,跟我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 汪颜红狐疑地看着他,说:“那你好端端跑出来作甚?” -- 第30页 “今天周一,校长最喜欢的日子,你不知道吗?” 火鸡公主身边的小啰啰开口了:“好像是啊,周一校长最喜欢在学校里巡逻了。” 林栖从容不迫地往火上浇了把油:“我刚看见他在男厕那头,估计要走过来了。” 汪颜红不久前还嚣张的火焰瞬间灭了,她犹豫半天,最后在临走前不忘警告徐璐璐:“敢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哎。”林栖忽然喊住她们。 猩猩们齐刷刷地回过头,看见林栖莫名其妙笑了一下,说:“动物园见。” 对方三人:“???” 等那几个人走了以后,一直没出声的徐璐璐轻声说了句谢谢,林栖慢慢扫她一眼,说:“谢什么,我又没有帮你。” 没等人家再多说些什么,林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o了,感觉从写文开始运气就没好过…… (悲伤□□) 第14章 chapter.14 苏联宇果然没有等他,林栖就自己收拾好东西准备打车。 临川虽然是个大城市,山也是不少,暨向就盖在半山腰上,要走过一条林荫大道才能走到马路上打车。他今天走得有点晚,路上稀稀拉拉没什么人,没想到刚拐一个弯,远远就瞧见三四个穿得不伦不类的社会小青年站在一棵大树下抽烟谈话。 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看见他,愣了愣,然后低头瞅了瞅手机,招呼着身边的几人一起朝林栖迎面走来。 其中一个黄毛有点眼熟,林栖没大想得起来在哪见过。 这种人来这里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林栖本来想无视他们自己走自己的路,但那几个人径直朝他走过来了,一字排开拦在他面前。 “你就是林栖?”花衬衫一边问一边翻着个白眼,语气拽到不行。 他身边那黄毛一直盯着林栖看,看了好半天,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草!我想起来了!他是那天跟我打架的傻缺!我说看照片怎么这么眼熟!” 他一出声,紧跟着林栖也想起来他是谁了。 林栖看着他说:“傻缺说谁?” 王凯不服输地瞪着他,一字一顿道:“傻缺说你。” 林栖笑了:“果然是傻缺在说我。” 王凯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他妈是不是找打!” 林栖自认为他在学校里没结什么仇家,就算有,对方如果是要教训他的话,本人应该也会出现。更何况,会把人安插在学校半路上的,一看就是对学校地理位置不熟的人。 那就是外人? 外人的话,林栖就更想不到还会有谁了。 这个王凯好像是跟祈照关系还不错的同事,但这家伙是直到认出林栖来了才露出一脸想打人的表情,所以主使应该不是他。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是谁□□的时候。对面一共四个人,除了王凯,个个眼睛里都冒着奇奇怪怪的符号看着林栖,就好像一群狼在盯着一条羊。 打架讲究的是快准狠,林栖一脚踹在花衬衫裆部的时候,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林栖踢完一脚就跑,一直往下坡路冲。花衬衫躺在林荫大道上哎呦了大半天,才憋出一句:“快…送我去医院看看我二弟……” 王凯留下来负责护送花衬衫和花衬衫的二弟,另外俩人半天反应过来了,就顺着林栖跑的方向追过去。 挺胆大的俩人,光天化日之下捡条木棍上演生死追击。 林栖跑得很快,对这附近的地形又很熟,两个人追了没多久就给人追丢了,正像无头苍蝇四处张望的时候,林栖那张纯良无害却笑的得意轻蔑的脸又出现在不远处的巷子口那里,实在是欠揍。 林栖一路给他们引到巷子里。他学过十年的散打,刚刚四个人的话不敢说全身而退,但现在就剩两个人,基本上能对付得了。正好这几天心里烦闷没地方发泄,来了几个沙包还不照着捶简直就是辜负对方的良苦用心。 对面没想那么多,还以为林栖是怕了,跑不掉了,拎着棍子就冲上去。 夕阳西下,寂寥深远的巷子里响起了几声此起彼伏的哀嚎。 “谁喊你们来的?”林栖问,蹲在一个又是二弟受伤的红头发小杀马特面前。 “你他妈……”没文化的小混混嘴里蹦出了成语,“老奸巨猾。” 他捂着裆部,表情格外痛苦,林栖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听见另一个人坐在地上咕哝了一句:“该死,祈照怎么还没来。” 祈照? 林栖垂下眸子,眼里的光寂灭了许多,一副情绪不明的表情。 趁林栖没注意,二弟尚且健康的打手愤愤然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编辑消息发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巷子里传来低低的电瓶声,小粉驴姗姗来迟,目瞪口呆望着面前的一幕。 “你们……”祈照话没说话,就发现了林栖表情不对,跟像结了层冰似的,眼神也冷的能吓死人。 正是他俩四目相对的时候,发消息的小混混赶紧偷摸摸地扶起二弟受伤的小混混溜了,溜之前不忘对祈照比了个打气的手势:“加油祈照!干死他丫的卑鄙小人!” 现在这已经不是活儿不活儿的事了,事关颜面和子孙,他们这口气咽不下去,全指望在祈照身上了。 祈照还不知道自己担上了此重任,他眼睁睁看着俩混混跑了,又眼睁睁看着林栖面无表情地撸起袖子,一声“哦豁”从心里冒出来。 -- 第31页 林栖打架一向出其不意,且速度快力量猛,不像小混混打架讲究是一个猛一个凶,他出手是一个招抬腿也是招,一看就是练过的。 当林栖一脚踢过来的时候,祈照急忙从小粉驴上跳下来,可爱的驴因此摔在一旁看着十分可怜。 “卧槽,发那么大火干嘛?”丝毫没有战斗欲的祈照只能选择防守,对面来势汹汹,他不明所以。 接活归接活,他又没动手,至于被混在一起打吗? 林栖哪管那么多,他一般不轻易动手,动手就说明用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的不爽了。 “你他妈还手!”林栖终于说话了,压抑着的种种情绪随着这一声爆炸开来。 他话音刚落,对面给了他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脸上。 祈照也忽然被点了情绪,在这一刻,他们用拳脚互相宣泄。脑子里就剩下——没什么比打架更爽的事了。 爽归爽,爽完以后就是疼。一个的老师是教练,一个的老师是社会,俩人势均力敌,打得不可开交,打完后就横七竖八地往地上一躺。 这巷子里的人家几乎都搬走了,没什么人,也就社会混混打架斗殴愿意来,不用担心会吓着什么老百姓。 祈照那张脸,天生的五官硬朗轮廓分明,如今剃着寸头脸上带伤,更加显得痞里痞气,就像热铁熔岩锻造出一把锋利的剑,伤痕就是锦上添花。 但林栖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白白净净,五官清秀,那些青的紫的伤落在脸上格格不入,根本不忍直视。 林栖闭着眼说:“解释解释。”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白色校服全是灰。 祈照捏捏酸了的脖子,说:“偶尔没事的时候会接点小活,你这一单挺值钱的,老板特阔气。” 林栖嗓门逐渐变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所以你就来了?!” 祈照讪讪道:“这不是来看看吗?我又没赶上动手。” 林栖望着头顶的天空说:“再打一架吧。” 祈照连忙求饶:“不了不了,再打我得爬着回去。” 他听见林栖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 沉默半天,林栖从地上爬起来,边拍着身上的灰,边问:“那到底是谁喊你们来的?” 祈照跟着起身,说:“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叫民子哥那边的亲戚。” 亲戚。 林栖突然冷笑一声:“八成是那女的。” “那可不一定。”祈照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和打火机,经过刚才的一番打斗,烟盒被压得像块烂泥巴。他抽出一根扁的像饼一样的烟时,足足愣在那里好半天,愣完就随手给这盒烟扔到一边去了。 林栖转头看着他:“什么意思?” 没有烟抽,祈照百无聊赖地玩着打火机,在啪嗒啪嗒的响声中说道:“我看那女的被你吃得挺死,估计没胆子喊人。要说有胆子的……”他从打火机的火焰中收回目光,落在林栖脸上,“她那个老公看起来倒更像是有点东西的样子。” 明明全程没有提到过谁的姓名,或者是任何标志性的符号,但两人莫名得心照不宣,都明白对方说的是谁。 林栖犹豫了一下,说:“她老公不是看起来挺憨挺傻的吗?” “大哥你看人光看脸的啊。”祈照指了指自己说,“那你瞅瞅我像不像好人?” 林栖当真凑近了,仔仔细细盯着祈照的脸看。他看得很认真,很专注,好像在看什么宝贝古董。 祈照被突然凑近的脸吓一跳。这样近距离看,林栖皮肤是真的好,白白嫩嫩,毫无瑕疵。他眼睛狭长,眼尾上扬,看久了总觉得这双眼里含情。 祈照似乎听见了自己咽津的声音,随后紧跟着,他看见那双多情的眼里流露出了几分笑意。 林栖一脸认真地说:“我看你像个锤子。” 祈照摸了摸下巴,叹一口气,哭笑不得:“你是真的想打架。” “知道就好。” 掰扯不过这位大少爷,祈照把打火机放进口袋里,拿出了一副过来人语重心长的架势:“不管怎么样,他们毕竟是社会上的人,你一个学生,最好还是不要招惹的好。”冲林栖一招手,“走吧,送你回去。” …… 两个小时前,四点半的时候王凯发了一条语音,说怕那小子跑了,就先带人过去堵着。 祈照回了句:好,晚点到 想了半天,他又发一句:民子哥那亲戚是男的女的? 王凯:问这个干啥 祈照:就问问 王凯:应该是男的吧,不太清楚 不过今天听见韩哥打电话了,就听见叫许什么的 祈照:行吧,知道了 那你们先过去 * 打成这副模样,肯定是不敢回去晚自习了,林栖给徐璐璐发了个晚自习请假的消息,过了很久,那头才回一个“好”,也没有问起原因。 祈照送林栖回去的一路上挺沉默的,过了好半天,他才听见林栖问:“你为什么不去念书?” 林栖还是把手紧紧抓在车的两边,虽然打架的时候没少有身体接触。林栖发现自己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不念书?明明脑子很好使。 祈照的声音被晚风浸得沙哑,慢慢应着:“因为我没钱。” “你爸妈呢?”情商为负数的大少爷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继续说,“赚钱这种事不应该是大人做的吗?” -- 第32页 祈照没说话,一直到深蓝小区门口,他都没有开口说句什么。好在他不说,林栖也没有追问,心想祈照的父母估计跟他的父母差不多,是个不管孩子的家伙。 临走前,林栖看祈照一眼。少年正望着马路,侧脸线条清晰硬朗,路灯下,阴影与光黑白分明。 林栖说:“不管怎样,我觉得你挺可惜的。” 挺可惜的,明明还很年轻,就要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游走。 或许他应该换个问句——“你想念书吗?” 这样至少他能知道祈照的想法,能知道变成如今这样的祈照是到底被迫还是自愿。 月亮隐隐绰绰挂在天上,夕阳落尽,深海一样的蓝从天际一线晕染开来。林栖看见祈照在暮色转过头,眼里流动着隐忍的光。 他好像听见了林栖心里的疑问,说:“我是自愿的。” 第15章 chapter.15 徐璐璐一连请了两天的假,火鸡公主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有事没事就从10班跑到一班来对林栖献殷勤。 10班跟一班,分别在两栋楼的尽头,全程没个一千米也就好几百米了,她也不觉得累,乐此不疲地往返两班之间。这节课下课拿一块蛋糕来,那节课下课捧一堆零食来。 10班的汪颜红没人看得起,顶多就是有钱一点的学校小混混,她来得次数多了,就开始遭班里人嫌了。以苏联宇为首的烦躁份子给她和她的小跟班一起轰了出去。 偏偏她还念念不忘林栖,在走廊上高呼:“哎林栖!你说的动物园什么时候去啊!你上次还没说呢!” 于是校园里流传了好几天林栖与火鸡公主的“爱恨情仇”。 林栖现在正在考虑要不要喊祈照接个活,最好是多喊几个人来。 想到祈照,自从那天晚上他送他回家以后,就没什么交集了。微信没聊天,人也没见面,和身边无论是朋友还是同学的进度条每天都有在发生微妙的移动,但和祈照的进度条,似乎就停在了那一句“我是自愿的。” 林栖很少会想起一些已经不再联系的人,他忘性大,断开联系就相当于遗忘。 然而那天的一切他都记得很清晰。无论是打架,还是后来暮色中少年硬朗五官下隐忍的眼神。 上次来过的那些个小混混,这段时间也没见着了。对于林何棋出轨这件事,林栖本来很不甘心,总想着仅仅是去王芝家吓唬吓唬还不够,他还想拿回那张卡。 王芝抢走他父亲,他本来想报复在许雨童身上,但上次和林何棋吵过后,他现在根本就不爱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于是也没再去王芝家,倒是许雨童天天念叨着怎么小林哥都不去她家了。 林栖看那些消息看半天,抬手点了个删除好友。 世界一下子就清净了。 但未免也太过清净。 * 许东从许明怀那搬走的时候,祈照还去帮忙了。 老人家其实早就想走了,一直念叨着回去陪妻子。但许东的妻子离世多年,他回去陪的,只不过是个念想。 老人家行李不多,就几袋衣服。许明怀忙着上班没空,就祈照帮着给老人家送到目的地。 王芝看到祈照来的时候挺意外的,她最近脸色不太好,整个人都显得苍老许多,无精打采。 祈照:“那我们先走了。” 王芝点点头:“辛苦你了,路上小心点。” 许东年纪不是很大,就是腿脚有点问题,走不快。祈照先帮忙拿着几个大袋子下楼,迎面碰上一个人,楼梯狭小,两人撞了个正着。 男人看起来挺着急的,连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就几步往楼上去了。 祈照走到楼下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先前在酒吧的时候见过这人,好像是林栖的父亲。 竟然都跑到这儿了来了,看来是真爱。 祈照忍不住回头朝楼上望了一眼。 许东的老家有点偏,在郊外,一幢居民楼里。楼高七八层的样子,但没有电梯,好在许东住在第二层,不然老人家每天出门都要跟外出探险似的。 许东的家陈设简单,进门就是客厅,摆着一张正方的木头桌子。老一辈的家里大多都是这种桌子。 墙上有个供台,许东妻子的遗像就摆在上面。许东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妻子说了句:“我回来了老伴。”然后把遗像从供台上拿下来,就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 遗像上是老妇人和蔼可亲的面容,大概是不习惯拍照,表情显得有些局促。 然而像这样的黑白遗照,祈照的老宅子里一共放着三张。一张是他幼年时因病去世的母亲,还有两张分别是三年前被人谋杀的,他的父亲和姐姐。 他们都还年轻,年纪最大不过45,最小只有18。 如今祈照已经19岁了,他的家人却永远停在了逝去那年的年纪。 许东还在怀念妻子,祈照不得已出声提醒他自己到这儿来的目的。 照片,一张八年前在新门游乐园举行活动里,一个拿着小熊猫玩偶孩子的照片。 那个玩偶现在在祈照手里,那么玩偶曾经的主人,到底会不会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呢? 许东终于想起来了,把妻子的遗像擦干净放回原位后,他进了房间翻找。找了没多久就出来了,彼时手里拿着一张已经泛黄的相片。因为没有做什么保护措施,照片有些模糊和破损。 -- 第33页 许东说:“就是他了,那个孩子。” 他把照片递给祈照。 祈照足足愣了十几秒才伸手接过,他低头望着照片中的小男孩,十岁左右的年纪,整个人小小一只坐在游乐园的椅子上,两手拘谨放在身前,左手里紧紧抓着一只小熊猫玩偶。 他脸很白,眼睛尤其黑,随着照片年代的泛黄,乍看之下是阴森可怖。但看着看着,祈照莫名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许东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挺可怜的,爸妈都带他来游乐园了,都不肯多花点时间一起拍个照,实在是造孽。我也是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家长,唉……” 祈照把目光从照片中抽回来,抬眼问许东:“这张照片我可以带走吗?” 许东说:“可以是可以。”紧跟着他疑惑道,“不过你找这个孩子干嘛?你们认识?” 当年得到玩偶的孩子有百十来个,大多数的孩子都和父母留有照片,祈照三年前到临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新门游乐园,然后找到了贴有这些照片的一面墙。 前两年他一直在筛选墙上的孩子,茫茫人海中,只有照片却没有别的任何信息,想要找出八年后那些照片中的孩子是一件很难的事。但他确实花了两年半的时间,筛选完了九十八个孩子。 祈照说:“我一直在找这个人,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当年留下的线索少之又少,他在姐姐房间的角落里找到这只小熊猫,一个姐姐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会出现在现场,除非是屋子里的第三人留下的。 无论那人是否是凶手,祈照想,他也许会知道些什么东西。 许东似懂非懂,看表情,他兴许是以为这孩子是祈照失散多年的兄弟。 “如果你要找他的话,可以试试先找一个人。”许东说。 祈照看着他,问:“谁?” “文萱好像是这个孩子的母亲。”许东揉着膝盖,望着天花板慢慢陷入回忆说,“十几二十年前吧,文萱在临川还是小有名气的,她当时在临川最大的文化中心跳过舞,我和我老伴还去看过。只是听说后来她受伤,跳不起来了,就嫁给了一个酒店的老板。” “在游乐园的时候我也是呆了好半天才认出她来,她变化不大,还是那个气质,身材都没有变化多少。当时她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喏,就是照片里的这个。”许东指了指祈照手里的照片,“所以你在要找他的话,可以打听打听文萱现在的住址。” 傍晚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林栖了。 林陶常年在外面念书,两人大半年才能见一次面。林陶虽然抠门,每次给他发红包只有一丁点,但也许在整个临川,林栖最不讨厌的人就是她了。 “你们这学校放学挺迟啊,我腿都站麻了。”林陶穿着小皮鞋直跺脚,满脸都是我不高兴。她转了转头,这才注意到林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顿时有些尴尬,抬手打了个招呼,“啊,这位同学你好啊,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注意到你……” 苏联宇摆摆手说:“没事。”然后他扭头看着林栖,打趣道,“这是你女朋友?” 林陶大林栖几岁,但长着一张娃娃脸,显小显年轻。她今天穿着一套JK,整个人更显得乖巧稚嫩,乍一看就像是刚升高中的孩子。 林栖做了个要吐的表情:“你离谱,我要是有这样的女朋友我跳楼。” 林陶尖声喊了一句:“你是不是贱!” 后者不以为然,苏联宇在边上笑了半天。 他们本来打算去星巴克的,既然林陶来了,那就由林陶请客,改吃火锅。 坐在店里的时候,林陶莫名觉得自己被敲诈了,悲伤欲绝地瞅了眼存款,然后把钱包往桌子上一拍:“只有这些钱,多了杀了我也拿不出来!” 林栖掏过钱包看了一眼,鄙夷的表情明明白白挂在脸上:“扣死你得了,两百块,你是要下海捞虾还是要自己生火煮饭。”说完把钱包扔林陶怀里去。 林陶啧啧两声,把宝贝钱包收好了:“两百块还嫌少,你可真是张镶金的嘴。” 林栖瞥她一眼,听见苏联宇在一边说:“没事,我这还有钱,你俩随便吃。” 林陶表情空白了一秒,然后私下戳了戳林栖,做贼一样的声音:“你这同学很有钱啊。” 林栖低低回应:“不是一般有钱。他爸是那个横远集团的董事长,他妈是个画家,舅舅又是临川市公安局副局长,你说人家吊不吊。” “擦。”林陶衷心感慨道,“吊炸天了。” 要点菜的时候,林陶把服务员喊进来了。林栖正在低头玩手机,他最近刷到一个游戏,画面精致,人物模型也挺帅的,自由度很高,没忍住下载试了试,现在正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林陶一脸花痴地凑在他耳朵边说:“我去外面溜了一圈,抓了个最帅的服务员回来!哈哈哈哈!” 林栖头也不抬,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等会儿你那吃相就给人家帅哥吓跑了。” 林陶翻了个白眼,突然间安静下来,乖巧地坐下了。 “要不你先点吧。”犹豫半天,林陶决定把点菜优先权给最大的金主苏联宇。 苏联宇说了句“没事,你来。”然后手机就响了,出门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 被林陶选中的可怜服务员姗姗来迟,站在桌子前,说:“您好,需要点什么?” -- 第34页 林栖的注意力本来都在游戏上,听见这声音莫名觉得耳熟,从战斗画面中抬起头看了一眼。 穿着酒红色制服的祈照站在那里,嚣张的颜色更加衬得他满脸不羁,虽然人家压根没那意思,嘴角还带着彬彬有礼的笑。 “哟,是你?”林栖抬起头,祈照一眼就认出来了。 丝毫没注意到画面中的颜色变黑,林栖把屏幕一按灭,原本懒散的身子也坐直了,说:“你不是应该在MG吗?” 祈照笑了笑:“我不是说过偶尔会接点小活吗?今天MG休假,就来这边赚点外快。” 林栖低下眸子,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时候林陶凑过来,一脸吃瓜的表情:“你们原来认识啊,这你同学?” 林栖说:“不是。” 他低着头,看上去是又在玩手机,实际上手机屏幕亮都没亮起。 祈照看看林陶,又看看林栖,说:“这你女朋友?挺漂亮啊。” 林陶顿时跟被炮轰过了似的,无语道:“你们怎么都觉得我是他女朋友,我看起来有这么没眼光吗?” 林栖瞟她一眼,已经懒得吵架了,看着祈照说:“这我堂姐。” “噗。”祈照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不好意思,眼拙了。” 他拿过菜单,递给林陶:“那堂姐你先点菜吧,待会儿我这边给你们送一张会员卡,还能打点折。” 听到打折,林陶立马又喜笑颜开起来,大手一挥,噼里啪啦勾了一堆菜。 祈照问:“那是要什么锅呢?” “鸳鸯锅吧。”林陶说,“我这堂弟吃不来辣。” “啰嗦。”林栖咕哝一句,继续埋头他的游戏去了。 “记住了。”祈照说。 他说的应该是锅底记住了,然而林栖打着游戏的手莫名一抖,丢歪了一个技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鸭!!! 第16章 chapter.16 “你这次回来干嘛啊?学校还没放假吧。”林栖把肥牛和藕片一起丢进清汤锅里,捞出一块煮好的毛肚,蘸着自己调的料吃了。 林陶坐在一边大快朵颐,说:“你傻了吧,我都开始实习了,这次是回来拿点衣服,明天就要去坊州了。” “坊州在哪啊?”苏联宇坐在对面问。 “就在隔壁省,”林陶吃了一口刚捞出来的肥牛,烫得龇牙咧嘴的,连哈两口气说,“但还是有点远的,我们靠省南边,坊州在他们省的北边儿。” “这样。”苏联宇点点头。 林陶吃一半,怼了怼林栖:“坊州你不是也去过吗?” 林栖看她一眼:“毛病,我什么时候去过。” “嗯……”林陶想了想,“也不算是去坊州,你去的是多重远。” 苏联宇:“多重远?这又是哪?名字挺特别啊。” 林陶笑笑,说:“哈哈,是吧。不过多重远就是一个小地方,听说是因为那里的山特别多,一重重地把那个小县城包围起来,所以叫多重远。” “那林栖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林栖不耐烦地抬头,轻描淡写的目光从苏联宇脸上一晃而过,紧接着重重落在林陶身上:“我再说一次,我没去过多重远。我甚至都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林陶欲言又止的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行行行,你没去过,是我记错了行吧。” 她大口吃了一块肉,小声嘀咕着:“没去就没去呗,发什么脾气不知道……” 看林栖这样,苏联宇也没有继续追问的兴趣了。疑惑的眼神慢慢收回来,但他偶尔还是会抬眸,偷偷看对面的少年几眼。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林栖很特别,不光是长相与性格上的反差,他觉得林栖这个人,是有野心的,熊熊燃烧的好胜就像是黑暗森林里的火把一样迷人,耐人寻味。 苏联宇眯起眼睛,透过二人之间火锅上方寥寥升起的烟雾望着林栖,直到林陶说:“哎,帮我个忙。” 林陶吃得差不多了,转头看着林栖,满脸的期待。 林栖干脆地对她眼里的期待视而不见:“杀人放火的事我不干。” “擦,谁让你去杀人放火了!” “那你要干嘛?” 林陶变脸堪比翻书,立马又笑嘻嘻地凑近了说:“你不是认识那个服务员吗?那你应该有他微信……” “没有。”林栖说,头也不抬。 林陶的脸色发生了第二次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放屁,你都认识人家你还没人家微信?” “打架认识的,加什么玩意微信。” “我草?”林陶愣在了那里。 林栖干脆放下筷子和碗,一本正经地继续添油加醋道:“他是我们学校附近的小混混,早就没念书了,白天到处打架,晚上就酒吧蹦迪。” “嘶……”林陶倒抽一口冷气。 原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下一秒林陶兴奋喊了一声:“那我更喜欢了!小混混!多帅啊!” 林栖表情呆滞了几秒:“……谢谢,有被无语到。” 他很快抽纸擦了擦嘴,站起身往外面去,林陶在后面喊:“你去哪?” “上厕所!” 包厢里就剩下林陶和苏联宇两人大眼瞪小眼,他们无话可说,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呵呵,多吃点多吃点。”林陶扯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把头又低下去了。 -- 第35页 厕所在出门左拐的方向,林栖没有往左边去,他顺着右边的楼梯下了二楼,走出火锅店。 坐车来这里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超市,几百米的样子,走过去大概要五六分钟。 超市人挺多的,进门的时候林栖还被一个大妈怼了一下,差点整个人没飞出去。他皱着眉头挤到前台柜前,望着胖老板身后一排的烟,有些懵。 胖老板正在给别人扫东西,一边拿着商品扫过去,一边看看这个穿着校服的年轻人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好心问道:“你要买什么?” 再三犹豫,林栖冲后面那排烟架抬了抬下巴,感觉有点难以启齿:“你们这里最贵的烟是哪个?” “什么东西?”胖老板也懵了。 “烟。”林栖重复了一遍,“你这里最贵的烟是什么?” 胖老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林栖一眼——穿着校服的学生,一副乖乖相,没想到这么野。 胖老板说:“我这里最贵的就是和天下。” “多少钱?” “一百。” 林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递过去:“我要一包。” 老板又问:“你要硬的软的?” 硬的软的?这还用问。 “硬的。” 回去路上在路边看见一家店门口贴着一张海报,画着群山环绕间一所小小的木屋。 多重远? 他真没听过这个地方,也没去过,不知道林陶那个家伙好端端地在说什么鬼话。 但神奇的是,他莫名觉得多重远这个地方很耳熟。 “多重远,多重远……确实挺好听的。”林栖咕哝一声,走回店里。 刚踏进店门,手机就响了,林陶狂轰滥炸的声音从手机那头轰过来:“你上个厕所是掉坑里去了?” “无语。”他毫不犹豫抬手按了挂断。 这家火锅店生意很好,服务员忙忙碌碌地走来走去,林栖顺手抓了一个手上拿着水壶看起来没那么忙的女服务员,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想了半天,他竟然不知道该什么形容词来描述祈照。 他对祈照最大的印象就停留在大高个和寸头上。 于是林栖说:“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寸头?” 看服务员一脸懵B,林栖拉着脸又补充了一句:“长挺帅的。” “噢噢噢噢!”服务员噢了半天,林栖觉得她跟森林里抓着藤条荡来荡去的人猿泰山有的一拼。 “是有呀,你找他吗?你是他朋友?” 朋友? 林栖压根不知道他们算不算得上是朋友,也就是见过几次面,吃过一顿饭,又打过一次架的关系。算朋友吗? 林栖拉着苦瓜一样苦大仇深的脸,一本正经说:“我是他爷爷。” “噗。”女服务员被逗笑了,笑完就说,“他在后面仓库搬东西呢。”顺手给林栖指了个方向。 林栖找到祈照的时候,他正在仓库里搬酒水饮料,两三箱两三箱地一起搬,袖子里胳膊上的肌肉隐隐凸起。 这人就好像永远有着用不完的体力似的,仿佛在哪里都能看见他。今天在酒吧调酒,明天在家教教书,后天又去了火锅店打杂。 还有呢? 他还会去哪里? 也许是站在仓库门口的林栖太扎眼,祈照余光瞄见了,把两箱酒往地上一放,边拿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擦了擦汗,边朝林栖招了招手。 仓库里闷热,比起外面三月底的天,这里面就像是六七月的初夏。 “晚上好。”祈照说,喘了两口粗气,拿毛巾擦擦脖子上的汗。 汗水顺着小麦色的肌肤淌下,沿着纹理轨迹滚进了衣服内,随着沉重的呼吸声,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林栖不知不觉盯了人家好半天,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想抽自己一巴掌。 擦,离了个大谱,这男的怎么这么…… 后面的字眼只是从脑海里一晃而过都令他感到罪恶深重。 好像一架挖掘机开进了脑子里,回响着连绵不绝的“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绝……”的声音。 玛德!滚蛋! 林栖一脚把挖掘机踹出了脑子。 “咳,好什么,我是来送东西的。”林栖说,站在门口没进去。 “啊?”祈照不明所以,一边擦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朝他走来,“送什么?” 他不记得自己有东西落在林栖那里啊。 “这个。”下一秒林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直接往祈照怀里一丢。 这一下太突然,祈照忙接住,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眼睛都瞪圆了:“卧槽!和天下!你给我这个干嘛?” “给你吃,给你玩,给你嘎嘎搭高墙。”林栖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吐了一串的话,自己没笑,给祈照逗乐了。 “噗。”祈照把头扭到一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瞄到林栖嘴角也挂上了若有若无的笑意。 还没抽过一百块的烟,祈照有些迫不及待地把外面那层包装纸拆了,掏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张扬不羁地对林栖笑道:“行吧,改天搭好了喊你来看。”说完从兜里摸出了打火机。 还没点着火,抬头正好看见林栖一双冷冰冰的死鱼眼。 祈照顿时打了个寒颤。 “咳咳咳。”还没抽着烟就被呛了半天,他连连摆手 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把烟和打火机一起揣进口袋,“不好意思,忘记你不喜欢这味儿了。” -- 第36页 林栖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至少从死鱼变成了一条咸鱼。 祈照忽然盯着林栖的脸,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最后摸着下巴站在那里说:“哎我发现,你绷着脸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咸鱼。”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林栖并没有笑,祈照盯着他看,忽然注意到他的脚有了慢慢抬起的趋势,于是赶紧往边上一闪,嚷着:“有话好好说,打人不打脸,踹人不踹裆啊!”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演有些许夸张,又大概是看见面无表情的林栖觉得尴尬,祈照瞬间脸色一正,说:“咳,那什么,我听王凯说了。他说你差点给一小伙子踢了个断子绝孙。你俩结下了踢裆之仇,那人估计是跟你没完了。” 林栖看他半天,说:“你认识他吗?” “认识啊。” “那你帮我给他带句话、” 祈照愣了会儿,问:“什么话?” 林栖半个身子埋没在阴影里,脸上光影交织划分明显界限,他眼睑微敛,淡淡的语气,说:“他要想打架,那就单挑,地方随他选。打完以后,恩怨两清,他别来找我麻烦,我也当没见过这个人。” 第17章 chapter.17 林栖中午的时候跑到林陶家吃了个午饭,顺便就在这写张卷子。偏偏林陶还是念念不忘她的痞子帅哥,又缠着林栖要了大半天祈照的微信。 “你就帮我问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林栖正伏在桌子前写卷子,闻言斜眼扫了一眼林陶:“他喜欢哑巴。” 林陶就是一天生的乐观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人们把这叫做直肠子,其实也能叫做“一根筋”。 “一根筋”立马做思考状摸着下巴说:“那这有点难。我不说话我就难受……啧。” 她忽然神经兮兮地摇摇头,说,“话说回来,昨天你那个同学,虽然也挺好看的,家里还有钱,但我总觉得他有点怪。” 林栖听得潦草,敷衍应一声:“嗯。” “你没觉得吗?”林陶说,“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啊。” 写了一半的笔忽然停住了,林陶还在那边冥思苦想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她眼中的那种怪异,半天,她想到了。 “喜欢。”林陶说,拧着眉头一副鄙夷的表情,“他看起来好像喜欢你。不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就真的是……爱慕的眼神。我看见他偷偷看你好几次了!” 林陶搓了搓胳膊,好像搓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样难受:“反正我是不太受得了。” 笔尖悬在半空,积蓄了一滴重重的墨掉在纸上,化成一片。林栖微微皱着眉,沉默半晌,忽然问:“你很讨厌同性恋吗?” 林陶想都没想就回答:“不讨厌,我就是不能接受。” “……哦。” 笔还是没动。 一根筋终于看出了什么不对劲,犹豫再三,试探性问道:“老弟,你不会是……是……” “离谱。”林栖抬头看她一眼,“我直的。” 只是很快看了一眼,他又把目光落回试卷上,沉甸甸的嗓音说:“下午我有数学竞赛,不能去送你机场,你自己去吧。” 对于自己性取向这回事,林栖一直没太在意。从小到大泡在各种补习班里,像机器一样源源不断地接受输入,他觉得自己应当就跟机器一样,无爱一身轻,以至于无暇,甚至不屑去多看一眼周围的人。 如果中的如果,苏联宇真的有那种想法,至少在一切坦白前,林栖会假装毫不知情,继续当他那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既然做不到风轻云淡,那就当他没心没肺好了。 更何况,喜欢不喜欢都是苏联宇他自己的事情。 下午的数学竞赛很重要,不能再揣着这种胡思乱想继续下去。所以林栖及时扼制住了苗头,扑进学习里。 他一向能够很快从一件事抽身,重新投入到另一件事当中。 尤其是从一件他并不怎么在意的事情里抽出来。 徐璐璐一连接近一个星期都没来学校,今天下午却来了。林栖本来是没注意到她的,直到这姑娘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声加油。 林栖当时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 加什么油,不用加油他也能考得好。 竞赛在第一节 课下课,下课铃一响起的时候,林栖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涂卡尺,2B铅笔,橡皮,垫板,需要的东西一个都不能少。 考场是不允许带任何电子设备的,林栖打算把手机关机塞进书包最底下的时候,屏幕恰好亮了起来,那个名叫“7”的人发过来了几条消息。 7:话给你带到了 7:他说行,报酬可以不要,就是想打你一顿 7:所以他让我问问你什么时间来 林栖一点都不想在考前看到这种消息,容易影响心情。他把手机藏在桌肚子里回消息,手上抱着书包遮掩。 一只:晚上再说,要去考试了 他从看见消息到回消息只过了一分钟左右,紧跟着,他看见那三条消息从上往下一一消息了,只剩下三句——“7”撤回了一条消息。 少顷,新的消息发了过来。 7:飞吧!少年! 跟在后面的是微信表情里一个戴墨镜感觉很酷的小黄脸。 林栖顿时觉得这人中二感爆棚,绷住的脸一下子没忍住,轻轻“噗”一声笑了。 -- 第37页 手指很快敲在键盘上。 一只:为什么是飞不是加油? 7:加油太俗了 7:冲听起来不够猛 7:还是飞厉害些 7:要做最上面那个! 一只:你好土 7:滚滚滚,好好一人非得长一张嘴 7:晦气 林栖大概都能想象出祈照说晦气时的表情。 得,他又想笑了。 没有再回消息,林栖把手机压进书包的最底层。 要做最上面那个。 行,他做得到。 正巧起身要走的时候,苏联宇上完厕所回来了,冲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干巴爹!” 林栖摆了摆手。 竞赛在阶梯教室进行,林栖去的比较早,进去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都是一些不认识的面孔,寥寥几个是认得脸但喊不出名字的。 这些人无论是认识不认识,都是他的竞争对手。 一班那位学习学习委员姗姗来迟,他眼睛往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栖身上。笑了笑,往这边走来。 林栖往后瞄了一眼,顿时头有点大——后面是空的。 学习委员叫方清华,听名字就知道他爸妈对他寄予了厚望。这人径直往林栖的方向走来,坐在了林栖身后的位置。 还没安静几秒,后面就传来做贼的一样的声音。 “林栖,林栖?” 这种时候,谁搭理他谁是傻子。 林栖默不作声,于是方清华得寸进尺地戳了戳他的背:“林栖,我2B铅笔忘带了,你一会儿能借我一下吗?” 周围很安静,监考老师在阶梯教室的前后走动着。林栖侧过半个头,不耐烦的语气压着嗓门说:“别碰我。” 眼见着监考的头就要转过来,林栖迅速扭过脸,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身后隐约能听见方清华的嘀咕声:“切,拽什么东西。” 看吧,就算是学校里,接受着同样的教育,也还是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人,压根就不管别人的情绪。 林栖挺想给方清华揍一顿的,他爸妈算不上有钱,貌似是好面子才给孩子送来的暨向,这种人在暨向里几乎算是边缘人物。林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么欠还没被人打过。 反正如果方清华继续骚扰林栖,林栖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线可能随时会断。 无所谓场合。 好在竞赛开始的时候,方清华安静了下去。林栖松一口气,接过前边递过来的卷子往后传,但没回头,从肩膀上方甩过去。 方清华说:“我草,甩我脸了。” 林栖回头看他一眼,他正揉着眼睛接过卷子,拿了一张往后传去。 “对不起”三个字本来就无比烫嘴,此刻看见方清华那张刻薄的脸,林栖更没有了道歉的想法。他安安稳稳坐在位置上,开始答题。 “无语。”后面的人小声说。 林栖习惯性开始前先扫一眼大题。 题还行,都不会很难,华哥给的那两道题是有效果的,大题都是差不多的类型,就是最后两小问还要多想想。 对于林栖这种常年参加数学竞赛的人来说,问题不大。 幸运的是,竞赛开始后方清华就没说过话。他不说话,林栖自然而然地遗忘了他,全身心投入在了面前的卷子中。 终于到了最后一题,林栖还处于紧绷的状态。 在这种全神贯注的状态下,方清华冷不防碰了他一下,吓得林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说真的林栖,铅笔借我一下吧,别人我都不认识啊。” 起初林栖没理他,但方清华也没放过林栖。 忍了两三次,林栖脾气有点上来了,用胳膊肘顶了一下方华的桌子:“滚你妈的蛋。” 他嗓门压得低,明显在火山爆发的边缘。 坐在前面的人忽然也顶了顶他的桌子:“能不能小声点?” 林栖一肚子火憋着没地方发,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可恨现在没有冰饮能喝。 他现在看不见方清华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得意洋洋。 最后两个小问确实是有难度的,林栖想了快十分钟,都没能想出个解决方法。 肯定是被后面那个傻逼影响了。 林栖不知不觉就从卷子里抽身了出来,一股子烦闷积在心里头。 很多时候他懒得去理会像方清华这样的傻逼,但如果这样的傻逼影响到了他在意的东西,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所作所为所言。 还剩下最后十分钟,最后一小题还没写完。林栖依旧沉浸在思考里,笔尖从草稿纸上刷刷划过,因为过于用力,有的数字尾尖戳破了纸面。 那种思绪被堵在一处的烦躁让林栖无比讨厌,想不出来的东西令人感到茫然。而这种茫然正是他最讨厌的。 正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状态时,身后那只罪恶的手又伸了过来,就像踩在河里的人对岸上的人做出挑衅:“你下来啊!” 他到底哪里惹到了方清华,林栖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以这种方式做出报复就是一种愚蠢的行为。 林栖最后一次压着嗓子,往后靠在方清华的桌沿,说:“你再他妈打扰我一次试试看。” 方清华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我又没干嘛,就是找你借支笔。” 林栖猛地抓起桌子上的笔拍到身后,他侧过半个脑袋,正咬牙切齿要说什么的话忽然被卡在了喉间。 -- 第38页 他看见方清华的桌子上,静静躺着两只刻了2B的铅笔。那一个阿拉伯数字和一个英文字母组成的词,像极了在形容他自己。 “林栖,你个2B。”方清华的声音慢慢传进他耳朵里。 还剩八分钟考试的教室里,有奋笔疾书的沙沙声,监考老师时不时起身巡逻,高跟鞋踩在地面哒哒作响。 “啪。” 忽然一声格外清脆突兀。 林栖一巴掌打在方清华脸上的时候。 他感觉世界都变得寂静了。 第18章 chapter.18 在百度中输入文宣,出来的只有一个叫文宣的女明星。 换了关键词,在“文宣”前打上“临川”两个字,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姿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关于临川这个曾经小有名气的女舞蹈演员,她的百度百科上只寥寥写了出生年月和成就经历。但不得不说,文宣年轻时身穿芭蕾舞裙的样子确实很美,像一朵高洁典雅的白莲,盛开在月光弥漫的夜晚。 胡力喊了祈照一声,祈照在一瞬的慌乱后从容退出了搜索页面,打开微信。 “那小子怎么说?”胡力从背后绕过来,坐在了祈照对面的位置上。 下午五点,这家烧烤店依稀没几个人。 祈照是个游侠,平时酒吧给他放月假的时候他就会到处找点小活干。这世道赚钱不易,能赚一些是一些,能多活一天…… 希望就大些。 胡力就是那天被林栖踹裆的花衬衫,好在那天王凯及时给他送去了诊所,医生还笑着说:“踹的还挺有技术,再偏一些就可以切掉了。” 至此,胡力算是彻底记住林栖这个人了。 也记住了那个笑特猥琐的医生。 祈照喝了一口冰水,说:“还没问呢,他下午考试,咱这些不念书的就先别打扰人家学霸了。” 胡力不满的哼唧了两声,要不是看在祈照的面子上,他非得喊上一堆人再去堵那小鬼一次。 “学霸怎么了,谁还不是个学霸啊。” 胡力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意外地摸了摸嘴。祈照意味深长看向他,后者倒很有自知之明,忙摆了摆手说:“看啥,我说的是你不是我啊,我自己几斤几两我是知道的。” 祈照闷声笑了笑。 胡力不像祈照,至少有个固定的工作,他就是个典型的混混,整日这里游来那里荡去。在没遇到祈照前,他没钱了就去打架,天天干的也是这种生意,遇到祈照后虽说还是不爱工作,好在偶尔愿意干点正经事了。 韩哥是这一片的混混头,不过为人仗义,会护着底下的一群人。 早年祈照初来乍到,毛头小子不懂城里的规矩,就跟胡力差不多,天天打架。和胡力也是在打架认识的,俩人一战成友,没地方住的时候就一起在火车站门口找个僻静的地方窝着。 后来胡力不知怎么的招惹到了韩哥,打完闹完以后两人就一起跟韩哥混了。 胡力岔开两条腿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看一眼祈照,慢慢说:“那天韩哥问我接不接活的时候,其实我还挺犹豫的。” 祈照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头望着他。 屋外的天已经暗了,街上人流渐多,凉风慢慢吹着,俩人坐在靠大门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形形色色经过的人。 胡力说:“我这种人,爹不要,还把亲妈给气死了的,就是一大写的晦气,除了打架真就找不到什么事可以干了。”他的头慢慢低了下去,手肘撑在膝盖上,“但我不想打架了,挺累的。” 顿了顿,他整个人猛地坐直了,头却还是低着的,看着自己大腿中间的位置,慢悠悠憋出一句:“还挺疼的。” 不难想象是不是林栖那一脚太猛,给孩子踹自闭了。 祈照勾唇一笑,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然后拍拍胡力颓丧自闭的肩:“那你还想不想揍林栖了。” “废话!”胡力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看着祈照,又看一眼他手里的手机:“你给那孙子发消息了?” 祈照应一声:“啊。不过他好像学校里出了什么事,你俩还是留着下次再战吧。” 胡力一脸鄙夷:“他学校出事关我屁事。” 然后对上祈照一双黑沉的眼睛,接下来要说的话硬生生又咽回了肚子里。 “行行行。”胡力双手合十朝祈照拜了拜,“你是我大哥,听你的。” “不错。”祈照心满意足拍拍胡力的肩。 这个点,客人慢慢多起来了。两人并排站在烧烤架前烤东西,炭火燃起的烟中还带着食物的香气。 这条街一点也不繁华,处处都是烟火气,大部分行人都是匆匆路过,只有专门为了什么而来的人会驻足停留。 祈照就是一块活招牌,在第三批女生红着脸站在点菜区点菜时,连老板都感叹不已,悄悄拉了祈照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工作。 今晚客人挺多,胡力站在烧烤架前一边撒胡椒粉辣椒粉,一边问祈照:“说起来那个林栖不是你朋友吗?你这么还接了那活。” 不等祈照回答,他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是不是那小子太贱,你早就想揍他了!” 胡力说完这话,忙里偷闲歪头看着祈照,后者正望着不远处的街道,灰暗的阴影中慢慢走出来一人。 林栖还穿着一身校服,他身形偏瘦,校服宽松,像套了件麻袋一样松松垮垮,显得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 -- 第39页 他像丧尸一样晃过来的时候,祈照和胡力都吓了一跳。 微信里林栖也没说什么,就说被一个傻逼摆了一道,然后祈照就喊他过来吃东西。 大少爷平时对这种地方是不屑一顾的,别说吃,就是来都不会来。今天大概是真气着了,急于寻找一个发泄口,一放学就奔着祈照来了。 至于找到祈照后要怎么发泄,他也懵了。 来的路上还带着满腹的愤恨和哀怨,一看见这周围的烟火气顿时只觉得吵闹和拥挤。 离谱,这些人说话的嗓门怎么可以这么大。 林栖拉着一张脸,站在烧烤架前,炭火的热气同时烘烤着周围。夜晚本是冷的,站在这里莫名有些温暖。 也许是因为炭火,也许是因为热闹。 他静静看着站在烧烤架前的男生,祈照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整个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显得无比成熟。就比如他现在穿着拖鞋,套件马甲,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烤着烧烤,那神态已经有了三四十岁大叔的印子。 “来啦。”祈照叼着烟冲林栖抬了抬下巴。 林栖眉头一紧,目光下移落在那根烟上:“你烟灰掉菜上了。” “我草?”祈照顺手就把沾了烟灰的一串韭菜伸到林栖面前,“那你尝尝?加了我独门秘制的调料。” “就你离谱。”林栖肉眼可见的嫌弃,把头歪到一边,这才注意到在祈照身边给烧烤加各种胡椒粉辣椒粉的男人,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胡力没穿那件花衬衫,林栖认不出来,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干脆继续懒得回忆,扫了周围一眼,对祈照说:“你是被炒鱿鱼了吧,又是火锅店又是烧烤店地跑。” 祈照烤串抽烟忙得头也不抬,淡淡说:“就你乌鸦嘴。”他举着一串鱿鱼往不远处角落里摆着的一张小圆桌指了指,“那边给你留了个位置,去吧少年。” 等林栖过去以后,沉默良久的胡力终于怼了怼祈照,往林栖的位置努努嘴,又低头看看裆:“哎,他是不是没认出我?不是,我都这样了也没摆个臭脸,他摆给谁看呢。” 祈照淡淡撩他一眼:“加你的料去吧。” 林栖其实没有心情不好,他虽然记仇,但他情绪恢复挺快的。很多事都能自己慢慢消化。 感谢方清华,他被老班提审了一个小时才放行。问起打人原因,林栖什么都没说。 他可以实话实说,也可以乱说,就是不能不说。 老班急得团团转,又问方清华。 方清华指着林栖说:“他打我。” 老班:“废话!我知道他打你!我要知道他为什么打你!” 方清华:“那您得问他啊,问我一个受害者怎么知道。”他捂着自己被打的半张脸,还挺委屈似的,“突然就拍人一巴掌,放谁不懵。” 是以,一个闷葫芦,一个满口胡言乱语,最终老班什么都没问出来,就让他们先回去了,但林栖需要写一篇检讨,班会课的时候在全班面前朗读。 他回到班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才看到祈照发的消息,不是关于约战的,而是喊他小心些。 祈照说出钱的那人叫许明怀,本来的意思是打完人了录个视频发给他,钱就到账。但他们没成功,也就没钱。 7: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那些家伙可不是好惹的 一只:那女的拿了我爸的卡 7:…… 7:那你还要去? 没等林栖回,那头很快又说: 随便吧,但这事不是你一个学生就能解决的 关于林何棋这件事,林栖现在心里也没谱。他们已经很久没说过话,林栖故意避免了各种见面的时间,午休在班上度过,下午放学到外边吃个饭,然后上晚自习,直到半夜了再回去。 他好像一个无家可归的野孩子,这些日子每天都是这样。 从来就没有人告诉林栖,如果自己的父亲出轨了该怎么办。 这种情绪就好像有人抢走了自己的东西,满满的不甘与愤怒。所以他才会带着一种极端的思维跑到那个的女人家里。 开始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然而他忘了自己还只是一个学生,根本承担不起这个做法带来的任何后果。 祈照的话林栖能明白,但他不甘心。 凭什么他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亲密无间?凭什么他要看着林何棋把家里的钱拿去给另外一个女人?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心里忽然有了一个答案与决断。 第19章 chapter.19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走了旧的,新的又来。祈照忙的满头是汗,也顾不得悠闲抽烟了,他烤了些鱿鱼和青菜,打算拿过去给那边的大少爷吃,往那边看一眼,角落的位置上已经人去桌空了。 边上老板忙得不可开交,大声地呼唤祈照的名字。 “来了来了,你别喊。” 祈照慢慢从昏暗的角落里收回目光,把准备好的烧烤单独放在一个打包盒里,打算下班带回去自己吃,然后走到老板身边。 老板火急火燎地把小本子和笔交给他,嘱咐道:“先给这桌客人点个菜,我去搬两箱啤酒过来。” 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屋子里去了。 这桌客人挺有意思的,坐了个大圆桌,八九个人围成一圈,一大半是穿着普通衣服,染了个五颜六色头发的男男女女,少部分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偏偏校服款式还不一样,像是出自各个不同的学校。 -- 第40页 “点菜吧先点菜。”一个脖子侧面有纹身的男人最先开口说道,拿过桌上的菜单瞅着。 “不是还有人没来吗?”纹身边上一个女的说。 纹身头也不抬,粗着嗓子说:“等他干嘛,饿都饿死了还等。” 他冲祈照抬了抬头:“这个水煮田鸡先来一份。” “好。”祈照在本子上先写下菜名。 男人陆陆续续又点了几样烧烤,街对面才出现一个姗姗来迟的人,还背着书包,哼哧哼哧地跑到这边来,目光匆匆扫了圆桌一圈子的人,最后冲纹身男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龙哥。” “太慢了吧,掉屎坑里去了啊?”被喊作龙哥的纹身男皱着眉说了一声,然后微微点头,“坐!” 如蒙大赦,最后来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祈照发现最后这人身上的校服格外眼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林栖他学校的校服。前面林栖来的时候,也穿的这一身。 不过这样一对比,还真是看出了差距。 明明都是一样蓝白相间的校服,怎么套林栖身上就恁好看,穿这人身上就尽显猥琐。 那人坐下就说:“哎,别提了龙哥,晦气死了。” 龙哥立马目光从菜单上挪了出来,直勾勾瞪着他。 那人半天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不是,不是龙哥,我不是说你晦气啊,我是说我们班上那个林栖。” 龙哥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慢慢问:“咋回事啊?” 那人指着自己的脸说:“我就考试的时候朝他借只笔,他奶奶的嫌烦就打了我一巴掌!你说有病不有病!” “啊,挺拽啊他。” “确实,抱着我们班那个苏联宇的大腿,好像就了不起似的。”方清华热得扯了扯领口,凑近了,低声说了一句,“搞不了苏联宇,我还搞不了他林栖吗?”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起来,显然大部分的人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这人说话挺招笑。 祈照看着方清华,后者抬头的时候正好撞上祈照一双黑沉的视线,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觉得莫名其妙。 “你,你看什么?” 不知道在方清华眼里祈照是不是长的比龙哥还吓人,方清华说话还带着结巴。 桌上的人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暗潮汹涌,祈照面无表情看着方清华,半晌露出一个职业性假笑。 “你这里沾上灰了。”祈照说,伸手替方清华拍了拍肩膀上的灰。 * 林何棋打电话来,就说了两个字:“回家。” 多难得,他还觉得那个房子是家。 无论怎么样,该解决的事迟早要解决。林栖甚至没跟祈照告别,挂了电话就打车回家,事后在路上才想起来自己的不辞而别,掏出手机点进7的聊天页面,然而在输入框中又犹豫住了。 最后什么也没发,捏着手机望向窗外。 家里气氛难得凝重,平时都是冰一样的冷。王姨站在不远处的柱子后小心翼翼地望着客厅,文萱坐在她那花了两万多买回来的沙发上,林何棋就站在没有打开的电视机前。 林栖进门的时候,最先看见他的背影,听见声音,三人的头同时转过来。 “回来了?”林何棋揉着眉头说,听上去很疲惫。 文萱冲林栖微微扬了扬下巴,嘴里蹦出简短的一个字:“坐。” 看上去好像要宣告什么大事,林栖趿拉着拖鞋慢慢坐在了文萱边上的单人沙发上。 他们家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一家三口会聚一室试图商量着什么。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林栖的参与。 小时候文萱对他说,你必须要去参加这个兴趣班,五岁的林栖甚至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绘画,散打与钢琴等是什么,又有什么用,并且能带给他什么。 但文萱说去,他就必须去。否则就不让他出门,也不让他和别人说话。 林何棋目睹一切,却一言不发。 他们真挺配的。林栖会想,世界上再也找不到如此般配的一对夫妻了。 看王姨一脸担忧的表情,这俩夫妻到底要说什么事,林栖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 林何棋斟酌了一下,朝着面前的母子俩开口:“那我就直接说了,离婚后,财产平分。至于林栖……” 林何棋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林栖觉得他像在看一个包袱:“他反正也快成年了,就看他自己想跟谁吧。” 文萱平淡地点点头,像是早就知道了一切,波澜不惊,她也转头看向了林栖,他们都在等他做出选择。 这还是林栖自出生近十八年来第一次可以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接受安排。 那可得好好挑选挑选了。 他自嘲地牵了牵嘴角,直接问:“这房子归谁?”他眼里没有光,黑沉沉的视线从文萱身上转了一圈落到林何棋皱起的五官上。 两人都没说话,文萱看着林何棋,林何棋也看着她。这栋小别墅当年是林何棋出钱买的,装修却是花的文萱的钱,虽算是一人一半,但写的还是林何棋的名字。 看他们半天都不说话,林栖干脆说的更直白些:“房子归谁,我跟谁。” 肉眼可见的,林何棋犹豫了。 那一瞬间好像有一只手伸进了林栖的心里,残忍而坚决地掏走了他最后的东西。 -- 第41页 这是他想看到的场面吗? 如果有人这样问林栖,他会说是,反正跟谁都一样。但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时,他便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于是起身往楼上走去。 林何棋在身后喊住他。 “你还没……” “不需要你了,我跟她。”林栖回过头,指了指坐在沙发上姿态依旧优雅端庄的文萱,“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真好,以后都不用再躲着了。 侧过头的时候,余光扫到了角落里的王姨,脸上挂着隐忍的心疼。 心疼什么,这明明是好事。 没有爱的两个人,注定无法走到最后。 不仅对林栖,对他们两个来说,这都是好事。 回到房间,手机关机。他谁都不想理,什么也不想看见,屋子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林栖是怕黑的,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间里他会害怕,所以睡觉总是要留盏小夜灯。但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想这么呆着,呆在黑暗幽静的房间里,把自己团成一团,就好像什么都伤害不了他了。 房门被轻轻敲响,那不是文萱或林何棋中的任何一个。 得不到回应,屋外的人便离开了。 沙发的角落里,林栖静静坐在地板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就在那发着呆。 月光从窗外漏了进来,然而透过矩形的方框只能看见寥寥暗淡的星辰。 “从童年起 我便独自一人 照顾着 历代星辰” * 上学念书,通宵复习,生活还是跟往常一样,只是偌大的房子里一下子少了个人,更显得冷清。 很快,四月便来了。天气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那些花和树开得更加烂漫盛大。 这段时间,班里只有一个小瓜,学习委员方清华不知道被谁打了一顿。说是晚上回去路上被揍的,被套着麻袋打,都没看清打的人是谁。 后来方清华又喊了他在外面的那些狐朋狗友,但根本找不到凶手的影子,只好闷声吞了这口气。 没有什么大事,日子平平淡淡,一转眼,苏联宇的生日就快到了。 林栖是不记得他生日的,但每次在生日的前不久,苏联宇就要对他唠叨上几十遍。 有钱人家的孩子过个生日就相当于开个盛大的Paty,地点在苏联宇家的别墅,林栖说自己会去,勾头背着书,反应平平。 苏联宇不明所以搭上他的肩,很是疑惑:“兄弟,你怎么了?这些日子怪怪的。” “别碰我。”林栖说,头也不转,语气冷的像是从冰窟窿里舀上来带着一碗冰渣的水,很清晰。 苏联宇结结实实地愣住了。林栖从来没有这样对他说过话,就算是生气,他自己到一边安静个几分钟也就好了。像今天这样的情况,确实是头一次。 “你怎么回事?”苏联宇微微有些不满,盯着林栖的后脑。 林栖没回应,嘴里只有轻轻呢喃重复的背书声。 “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 “草。”苏联宇轻声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啊。” 换做是别人,苏联宇早就骂骂咧咧开怼了。但对方毕竟是林栖,抛去别的不说,他是陪伴他两年的人。 挺不是滋味的。他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时候。 接下来的时间,林栖一直保持着这份冷漠的姿态。上课挺直背听课,下课不是背书就是写题,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让人丝毫插不进他的世界。 其实回想起来,好像从一个多星期前他就是这样了。 苏联宇后知后觉,林栖好像变了,又好像哪里都没有变。公子哥从来都是被关心的那一个,苏联宇没关心过别人,他不知道要怎样开口询问林栖的事情,就只能坐在后面盯着林栖的后脑勺。 明天开始就放月假了,所以今晚没有晚自习。暨向一般是下个月的月头放上个月的月假,说是月假,其实就是周末双休,只是多了一天的空闲时间。 林栖没有直接回去,他打车去了寒江。 路上司机还挺奇怪地问他:“这么晚了你去寒江干嘛?那地方一到晚上可不兴你这样的乖学生去啊。” 林栖望着窗外迅速倒退的景物,淡淡应着:“和你有关吗?” 车内后视镜中,司机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嘴里咕哝着:“现在的小孩可真是厉害了。” 寒江在郊外,江的两岸没有护栏,这个季节岸边生长着一大堆的杂草。 林栖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半。 傍晚的风从江面上吹来,还是冷的,远处山头上只剩下夕阳残缺的一角,火红的流霞顺着远山的纹理泛滥开来,林栖打开相机对着山头拍了一张照。 昨天晚上有人发了一条短信给林栖,让他今天七点的时候来寒江见面。 对方自称是王芝,除了有点事想要和林栖说之外,那张卡,她想交给林栖。她说这也是林何棋的意思。至于林何棋为什么不回家亲自拿给他,这个问题就很耐人寻味了。 林何棋和文萱的离婚手续办得很快,大概林何棋早就有这个打算了,不到两天,他就从房子里搬了出去。 家里的家具都是文萱置办的,他能带走的东西很少,少到他甚至不用喊人,自己就能收拾好一切离开。 -- 第42页 房子归文萱,车子归林何棋。乍一看好像没毛病。 快到七点的时候,远处就隐隐有了动静,响亮的摩托车声遥遥顺着泥路传来。 林栖顺着声音看去,拐弯处出现了两三辆摩托,明亮的车灯老远就晃了眼,风驰电掣般驶过来,纷纷停在林栖面前,蹴起如云的尘埃。 一共三辆车,六个人,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没见王芝。 那些人下了车,全朝林栖拥了过来,就像闻见了血腥味的狼,一字排开站在面前。 “你就是林栖啊。”最先说话的人一下车就点了根烟,然后又抽了一根烟夹在左耳后面,冲林栖说,“怎么一个人这儿?” 那些人的车灯都没有关,照得这一片地尤其亮。说话这人是六个人里最瘦也是模样最温和的,个子就比林栖矮半个脑袋,但气势十足,看上去应该是这群人的老大。 虽然是老大,抽的烟却不怎么样,味道能呛死个人,林栖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难道不是许明怀喊你来的?” 蒋陈民露出一个意外的笑容:“挺聪明的,不过你既然知道,那怎么还敢一个人来?” 他身边的那些人个个虎视眈眈瞅着林栖,就像在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鸡仔,脸上挂着不入流的笑。 这些才是真真正正的小混混,和那天来学校门口堵他的比起来,那些简直温柔的不要太多了。 他们生活的圈子不同,林栖以前只在街边见过这类人,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他甚至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他们这样面对面地交谈。 林栖说:“如果许明怀找你们来,仅仅是因为我去他家蹭了几顿饭的话,那他可以放心了。”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丝毫没有惧色,“我以后,再也不会管这件事,也再也不会去他家了。” 蒋陈民深深吸了一口烟,弹弹烟灰,慢慢说:“你还不知道吧,他俩离婚了。”拿烟的手指了指林栖,“就是因为你。” “所以我那小老弟的意思是,修理你一顿,不然他这心里不舒服。毕竟你害他没了老婆,又没了孩子。你说是吧,林栖。” 作者有话要说: 从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来自白鹤林的《孤独》 第20章 chapter.20 林栖不可思议地皱了皱眉,一脸迷惑:“这关我屁事,我又没上她老婆。” “你说的对。”蒋陈民自己都挺赞同,抽完的烟扔地上使劲踩了踩,他搓了搓鼻子,吸一口气,凑近了,对林栖露出一个笑容,“所以等我们修理完你,就去修理你老子。” 刚抽完烟,他身上的烟味浓重,林栖能清楚闻见,难受地想捂住鼻子。 有的人天生长像和蔼,比如许明怀,戴着一个眼镜,好像知书达理的模样,说话也是爽朗温和。又比如眼前的男人,看着三十多的年纪,脸上瘦的没几两肉,眼睛挺黑挺亮,笑起来的时候丝毫让人感觉不到恶意,但林栖却从他的笑中看出了阴恻恻的味道。 如果只是在马路上遇见,林栖也许会以为他只是个辛苦上班的打工人,谁能想到这家伙会如此病态呢。 蒋陈民身边的人明显在蠢蠢欲动,只要蒋陈民给出一句话或者一个手势,他们下一秒就会朝林栖冲上去。 林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这么多人,他可不一定打得过。 战争一触即发,林栖一瞬不瞬地盯着蒋陈民的脸,手里捏紧了手机。 在看见蒋陈民嘴唇张开的一瞬间,林栖的手指紧跟着有了动作。 “滴呜、滴呜……” 忽然一阵急促的蜂鸣声远远地响起,在所有人发愣的期间渐渐近了。 蒋陈民的脸色刹那间就变了,他猛地上前一把揪住林栖的领口,凶神恶煞的表情俨然看不出有任何的和蔼,他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牛B啊你,还报警了?” 看样子他很想给林栖一拳,他也确实一拳砸在了林栖脸上,但很快,他就被身边的一帮人拉住了。 “快走了民子哥,咱可不能被那些条子抓到啊!” 蒋陈民反手抽了那人一巴掌:“慌什么!都跟我多久了还整天慌慌张张的每个正形!看你们那晦气样!” 他很快又指着林栖,恶狠狠道,“妈的,就是你……” 话没说话,又是要冲上来。好在几个人透过林子已经能看见了五彩斑斓的警灯,连忙就把蒋陈民给拉上了车。 几辆摩托相继惶恐离去,江边又陷入了一片昏沉的暗色。林栖疑惑地望向远处,隐约能看见警车的灯光闪烁。 手机屏幕还是黑的,他都还没按下去,那是谁报的警? 答案很快就自己从林子里蹿了出来,一道高高大大的黑影猛得朝林栖冲过来。一瞬间林栖还以为自己见了鬼,心里咯噔了一下,在周围模糊的环境中顺着江边跑去。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喊:“我草,你跑什么啊!” 是祈照。 林栖停了下来,打开手机内的手电筒往身后照了照。剃着寸头的男人,一副痞里痞气的五官,又有着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不是他祈照,又会是谁。 林栖皱了皱眉,看着他问:“你怎么在这?” 祈照追了他半天,哼哧喘了两口气,一脸郁闷:“大哥你跑那么快干嘛?我能吃了你?”然后上来就拉着大少爷的手往边上的林子里跑去,“先走再说吧,不然咱俩都要给警察逮走。” -- 第43页 林栖不明所以,跟着祈照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穿出了一片林子,呈现在面前是平坦的公路以及……一辆小粉驴。 老熟驴了啊。 林栖眉头轻轻一跳。 祈照回头望了一眼,利落地跨上车子:“走吧。” 有很多问题林栖想问,抛去别的,他现在只想知道为什么祈照会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饭后散步散到这里来吧。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率先开口了:“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会在那里?” 林栖默默把头偏到一边:“废话。” 祈照笑了笑,说:“是韩哥跟我说的,他知道你是我朋友后,今早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报信儿。蒋陈民……哦,就是刚刚在你面前抽烟那人,他我没接触过,只听过传闻,说他不好惹,人特疯。今天你也看见了,他那种人,指不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言外之意是让林栖要小心,跟蒋陈民那种人一旦牵扯上,他一个学生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 脸上被揍了一拳的地方还隐隐有些疼,林栖低敛着眉眼,慢慢说:“像他这种人,就应该死光。” 他的语气特别淡然,就好像在说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一样。 祈照闻言稍稍侧过半个头,但什么都没说,继续望着前方明暗交替的道路。 他本来不是一个很爱多管闲事的人,林栖的关系跟他也算不上好,只是普通朋友,平平淡淡。只是他忽然想到林栖还是个学生,马上要升高三了,可能是从中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过了很久祈照才说:“明年高考要加油。” 祈照本来想送林栖回家,但林栖在看出正在前进的道路就是回家的路时说了一句:“我不回去。” 真是载了一尊佛回来。 祈照感慨万千后低头看了看车上的显示表:“行吧,那就去MG,车子快没电了,也跑不远。” 林栖不说话,相当于默认了。 时间还没到九点,不是祈照上班的时间。MG内祥和一片,音乐舒缓,员工悠闲。 还是去了那个员工休息室,里面原本的桌子已经被换掉了,换成了一个高一些的木桌,比原先那个要好看些,更有光泽。 祈照见林栖一直看着那张桌子,便说:“多亏了你,我白白去了四百块大洋。” 林栖闻言看他一眼,没说话。 祈照心想,这不对啊,按往日的话,这家伙应该会从兜里掏出几张毛爷爷丢给他,并用一副不屑的表情与语气说:“拿去。” 有钱人就是那样的朴实无华。 林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从祈照的方向正好能看见他脸上的青紫。挺明显的,这孩子皮肤娇嫩,估计要好几天才会消下去。 周围除了沙发就是桌子椅子,什么都没有,祈照看了一圈,摸了摸自己短短剌剌的一头毛,说:“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晚上回去了记得弄俩蛋敷敷,好得快些。” “敷什么?” “脸啊大哥,”祈照指了指他的脸,“你的脸!” 想事情出神了,以至于林栖都忘记自己脸上挂了彩。他抬手摸了摸,还行,不会很疼,有人问起来就说摔了一跤。 休息室的忽然从外面打门开了,还没见到王凯的人,就已经先听到了他咋咋呼呼的声音:“照!前几天那小姑娘又来找你了!!我……” 在看见林栖的那一瞬间,王凯的后半句话与所有表情都消失了无影无踪。 “……他怎么又来了?”明显不欢迎的态度。 听见这样的语气,林栖只是淡淡瞥王凯一眼,随即往沙发上一坐,整个人矮下去一截,丝毫也没影响他那嚣张的气质。他整个人就是一副“老子不爽,但老子不说,老子就静静看你表演”的态度,恰恰与王凯相反。 “我草,这么拽的吗?”王凯看林栖,就像是王八看貔貅,对不上眼,每次见面都能碰撞出火花,一烧就连带着烧到了杵在中间的祈照。 祈照从角落的一打矿泉水里捡过两瓶,一瓶扔给林栖,一瓶自己拧开了喝两口,说:“我已经没钱赔给MG了,你俩要打就上外面去。” 林栖接过水,愣了两秒才拧开。 王凯在一边又嚷嚷着了:“为什么给他不给我?!” 祈照说:“你离那么近,不会自己拿啊?” “……”王凯哀怨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半天,最后终于憋出一句,“见色忘友。” “噗。” “咳。” 两个有水的默契十足地一呛,祈照狼狈的像花洒一样喷了满地的水,林栖倒还好,简单含蓄地轻轻咳了一下。 王凯狐疑地看了看他俩,目光来回游动半天,忽然表情一脸痛苦地捂胸口,带着强拗出来的哭腔对祈照说:“我明白了照,你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了,所以连瓶水都要我自己去拿了,我懂了,我走!” 王凯一副拧着五官伤心欲绝的表情,祈照看半天,倒没觉得愧疚,就是觉得哭挺丑的,但没好意思明说,怕王凯听了会想不开从二楼跳下去。 一个拧着眉头做戏,两个拧着眉头看,最后做戏的那个真开门跑了,临跑前还煞有介事地指着祈照说:“渣男!” 祈照竖起耳朵探了探头:“我没听清,您再回来说一遍呗。” 王凯立马缩头,砰一声给门关上了。 -- 第44页 屋内重回寂静,俩人一对上眼,马上就跟见鬼了似的移开目光。祈照尴尬笑笑,两只手不知道往哪放,少顷他看向林栖,说:“对了,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一个人独行,能躲就躲吧。认识蒋陈民的人都说他特疯,这件事他没看见你去半条命他都不会收手。” 林栖低着头,兴致缺缺的样子,淡淡“嗯”一声。 祈照顿时尬地原地搓了搓腿,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又听见林栖问:“你是那什么吗?” 他的目光直勾勾望过来,“那什么”三个字不言而喻。 祈照愣了一会,然后又是挠脑袋又是摸鼻子,内心和四肢一起挣扎着,看得出来他极其纠结与犹豫。 林栖本来就是随口问问,没想到眼前这位近一米九的寸头大个子竟然露出了一副被人问到“你是不是喜欢我”的娇羞感。林栖看他像条水蛇一样搁房间扭捏半天,莫名就很想笑,好像一股子堵塞良久的气忽然就通了,浑身都感到舒畅。 尤其是脸上的肌肉,因为绷的时间久了,加上还有伤,忽然一下子大笑起来,整张脸就感到酸痛的不行,又爽又痛的纠结。 祈照还是第一次看见林栖这样大笑,好像一辈子都没笑过一样,一笑就停不下来了。看着看着,他也笑了起来,笑的比较含蓄收敛,偏着脑袋。但他却是在笑自己刚才那一番表演太过于浮夸,好在王凯胡力他们不在,不然头都能给他们笑断去。 俩人像傻逼似的笑了好半天,也得亏是这段时间没人进来,才能一路畅通无阻地笑下去。 等林栖笑意渐渐收敛了,祈照已经坐在了他隔壁的那张沙发上,把矿泉水瓶上的纸撕下来在手里慢慢卷着,漫不经心的模样说:“你别担心,我是很有原则的,绝对不会对身边人出手。” 况且,他现在也没有心思去谈情说爱。 林栖笑意还未褪尽,闻言眸光轻轻从祈照脸上扫过,一路下移,落在他卷纸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大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随着动作时不时能看见突出的青筋,一起一伏,就像在撩人似的。 是一双很“祈照”的手,看见这样的手,就能知道是他。 林栖没吱声,静静看着他把那张纸卷成了一根细细的小纸棍,没玩两下,又展开了。 他站起身,手指轻轻一弹,给那张卷得皱巴巴的纸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冲林栖说:“行了,你好好呆着吧,想呆多久都可以。要回去了我再喊人送你。” 人还没走出一步,衣角就被人拽住了。林栖一本正经地拽着他说:“我有问题要问你。” “嗯?”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响起,祈照的手机铃声是轻柔舒缓的纯音乐,像这种正儿八经的默认铃声显然不是他的手机。 他没有偷窥别人手机屏幕的习惯,林栖把手机拿出来时他就主动把脸扭到一边去,但无意中余光一扫,他似乎瞄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名。 林栖就维持着那个姿势接起了电话,那头简短地说了什么,于是林栖回了一个“嗯”,就将电话给掐了。 “我妈的电话。”林栖说,就像在坦诚什么事情。 头顶悬挂的灯闪了两下,祈照沉默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从眼底迅速滑过,片刻后他问:“文萱是你母亲?” 林栖的眉头挑起了一个讶异的弧度:“你认识她?” 不,我不认识文萱,我认识的是你。祈照心里这样想着,扯了扯嘴角说:“文萱在临川不是挺有名的吗?以前是芭蕾舞演员。” 林栖觉得他笑的有些怪,但说不上来怪在哪里,只微微皱了皱眉,很快看见祈照望向他拽着衣角的那只手,暧昧的眼神打趣说:“哎,你到底要问什么快点啊,咱俩这样要是被人看见了可不好啊。” 要按往常,林栖肯定会撒手并说一句“离谱”。 但他现在默默低着头,祈照的视角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辨不明他的情绪,更搞不懂他要问什么做什么。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祈照感觉自己脚都站麻了以后,他终于听见林栖问。 “要试试吗?” 祈照愣了愣:“……什么?” 于是林栖抬起头,认真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慢慢说: “我说,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没想到吧! 第21章 chapter.21 第二天一大早八点左右林栖就起了。洗漱完下楼吃早餐的时候,还给王姨吓了一跳。 毕竟林栖一到假日,非得要在床上躺到十一二点才会起来。高中生,晚上写作业都能写到一两点,所以假日也根本不会有人去喊林栖起床。 然而事实上,林栖昨晚上本来想背书的,但一个字也背不进去,那些方方正正的字在眼里扭曲重组,一瞬间就变成了“要试试看吗”? 后来他又尝试着刷题,结果那些题的曲线符号又被打乱了重组,直接在脑袋里拼成一张脸的模样。 事实证明,林栖心不静。但神奇的是,他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昨晚上林栖是自己打车回来的,冲祈照问完那个问题后,无论是在回来的路上还是在睡前的那几个小时里,他仔仔细细想了很多遍,都没有觉得后悔问出那句话。 “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当时祈照听到这句话时是个什么表情来着? -- 第45页 哦,他好像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多上心,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说:“什么玩意,原来你也是那什么啊?” 林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弯直之分,他只是觉得遇到了一个祈照,而这个叫祈照的人刚刚好是个男生,看着很酷很拽,脾气却出奇的一点也不暴躁。 除此之外最神奇的是,他会出现在任何地方。 任何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多可笑,好像不久前他还对某人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对男的没兴趣,然而昨天他就向某人发出了求爱的言论。 林栖仿佛听到了啪啪打脸的声音。 不知道对祈照的这种感情是不是喜欢,反正就觉得他的多管闲事好像一点也不烦,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想着来找这个人。 林栖对于喜欢的认识和拥有少得可怜。从前他拥有过一只小熊猫玩偶,那是他最喜欢的东西,陪伴了他好多年。 他能清清楚楚地感知到自己喜欢这样东西,只是后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只小熊猫不见了,翻遍了整个家都找不到。 那种到处找也找不到的感觉,就像行走在大雾四起的夜晚,茫然和无助,还有不甘。 也许,就像喜欢那只小熊猫一样。 也许,祈照就是那只小熊猫。 早餐是小米粥和榨菜,林栖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都没吃过早餐了,这样朴实无华的早饭,清清淡淡。 王姨看见他坐在餐桌前,忙说要去把粥热一热。 文萱总是起很早,然后就坐在阳台上晒天阳发呆。她们早早吃完了饭,粥便冷了。 林栖抬手盛了一碗粥说:“不用热,我就喜欢吃冷的。” 王姨还站在边上苦口婆心:“哎呀,一大早吃冷的胃会受不了的呀。” 林栖没说话,一口口冷粥下肚。 王姨见拗不过他,也就不说什么了。 林栖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寻思着这个时间祈照应该才刚下班,他没事干,也没人可以找,于是吃完饭就又回到房间里翻出卷子来写着。 昨晚那一番话算不上表白,祈照更没给出任何回应,但林栖并没打算因此放弃,只是如果顺其自然到了最后还没有水到渠成,他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 今天脑子比昨晚要清醒多了,写起题来很快。林栖给自己定个倒计时,在时间内写完一张卷子了就慢慢对着答案。 果然还是数学写起来得心应手。看着卷子上数量更多的大红钩子就很有成就感。 对一半的时候才忽然想起上周的数学竞赛,好在经过那一番小插曲,他还是稳居第一的宝座。虽然在年段那记了个过,但无伤大雅,毕竟老班后来查监控发现方清华的行为更恶劣些,记过的同时还停了他一天的课。 一想到那个套起麻袋打他的人不是自己,林栖还挺不爽的,不知道是谁先截了胡,没个眼力见的家伙。 写完卷子对完答案,转眼就要到吃午饭的点了。林栖收拾好东西下楼,在楼梯口那看见餐桌上已经坐好了两个人。 一个是文萱,另一个是个男人,头发黑灰交杂,穿一身唐装,看着依稀有些风骨。 两人交谈甚欢,文萱脸上是连林栖都鲜少看见的,发自真心实意的,透着光的笑容。 林栖一看见那男的就不爽,因为他正好坐在了林栖常坐的位置上。 文萱平时不注意这些,当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有王姨端菜出来的时候看见林栖慢慢走过来,下意识看了眼唐装男人。 “小栖,那个男人是……待会儿你别……” 难为一个保姆,做着各种家务,还要天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又占不到任何好处。 管他是谁,林栖对王姨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男人身边:“你坐我位子了。” 男人抬眼看见他,愣了半晌,还没来得及说话,文萱的表情就先一步黑了下来,紧跟着嗓音也冷了:“怎么说话的?你就不会坐到旁边去吗?” “为什么要我坐到旁边?!”林栖猛地扭头盯着文萱,“这是我的位子,凭什么让我走?”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任谁也想不到这对母子会随随便便就吵起来。 “那个,我……”男人顿时有些惶恐,刚想站起来,只听到“啪”一声响,瓷碗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林栖!”文萱难掩怒色地摔了一个碗,她用力瞪着林栖,依旧挺直着背和肩膀,端庄优雅,“你一定要跟我作对吗?!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样的!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吗?!” 她从来不会发火的,至少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林栖一下子愣住了,文萱还在说:“你今天,必须给我坐到旁边去!” “不。”林栖说,盯着文萱精致而愤怒的脸。 他最近好像天天都在吵架,和林何棋吵完和文萱吵,就算在外面,也是惹了一堆的人,不是跟这个打架,就是被那个堵。 图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图什么。就是觉得,这么多年憋的那股子气是时候撒出来了。 文萱冷冷看着他说:“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想飞?” 王姨也算是看着林栖打小长大的,他这么多年的无奈和孤寂王姨都看在眼里,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文萱林栖母子矛盾越来越大,便在旁边扯了扯林栖的袖子,说:“小栖,你误会了,这位是钟医生,今天专门过来给你母亲做针灸的。” -- 第46页 “我误会什么了?”林栖一把甩开王姨的手,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他看着这双苍老的手上托着一块蛋糕小心翼翼地递给他,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地上。 “误会你一个保姆,一天天地不做家务就知道操心别人的家事吗?”林栖此时此刻就像杀红了眼的一把刀,谁接近他就要身上带点伤。 他很快又望向文萱,带着满满的讥讽说:“你这条腿还用得着做针灸吗?到底还有没有的治你心里没点数?” “我的腿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文萱尖声喊道,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这让林栖莫名产生了一丝成就感。 “行啊你林栖,你现在真是长大了,觉得我管不住你了是吧。可以,你现在就滚出我家!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我你还能是个人吗?!” “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 “就凭这里是我家!” 也不知道哪一句话,哪个字忽然触动了沉寂许久的开关,林栖只觉得眼眶一瞬间有些湿热,他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愣在原地,没有高声回应文萱的话,半晌,才紧盯着地面,慢慢说:“文萱,我真是你亲生的吗?” 他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王姨看看沉默在座位上的文萱,叹一口气,还戴着围裙就追了出去。 林栖还没跑多远,愣愣站在站在院子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只抬手抹了一把脸,说:“王姨?” “是我,小栖……” 很多话并不知道怎么开口,林栖和文萱之间的矛盾并不是源自于误会,而是一种长此以往积累的相处模式,行为习惯。这种事情外人并不好去干预,想说也没的说。 王姨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捏着围裙的手紧了紧,她不敢靠近林栖太近,就在他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道:“那个……小栖,你有地方去吗?” 文萱和林栖,都是一个性子,倔强的要死,把高傲和面子当成命一样的东西。一个不可能松口,一个也绝不会回头,王姨果断放弃劝林栖回去的想法,这段时间太乱了,他在外面静静也好。 还能去哪里,林栖不知道。他在这一刻忽然发现,自己除了身后讨厌的那个家,根本就无处可去了。 王姨说:“如果你不知道去哪的话,要不就先去我家住几天吗?我前段时间刚好把女儿送回老家她舅舅那里,家里现在没人,你可以过去……” “好。”意料之中,又或是情理之中,林栖答应的干脆利落。 王姨又惊又喜,她本来还担心着林栖会嫌弃她家简陋不愿意去。 “好好好,那我有空的时候给你收拾好几件衣服拿过去,还有你的书包。”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拿给林栖,“一会儿你先过去休息吧,我下午就拿东西过去。” 一早上的大好心情全毁在了中午的一桌子饭菜上,结果一直到下午一两点,林栖就只喝过早上那点粥。气也气饱了,倒是不觉得饿,就是郁闷,郁闷到没食欲。 他不想让祈照看见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愣是在昨晚发出那翻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后就再也没找过人家,活像一个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渣男。 出来的时候还穿着家里的拖鞋,然而这样走在大街上未免太丢人了。 怎么办?总不可能穿成这样到处走吧。 林栖低头看自己一眼。 丑倒是不丑,就是一看像极了离家出走的孩子,只差没在衣服上写几个大字。 这样可不行啊,如果在外面又遇上那些来找麻烦的人,别说打了,跑都跑不快。 于是林栖眼前一下子冒出了三个选项。 找祈照。二,去商场买鞋。三,去王姨家团着。 嗯?穿拖鞋跟祈照有什么关系?去商场不是要被更多人看见吗?! 两短一长选最长,林栖果断选择去王姨家。 他是知道王姨家偏的,但是他没想到能那么偏!几条巷子串在一起,导航都要吐。 还是别提导航了,林栖从进巷子后看着导航走了一个小时就没找对地方过。还是他太心软,竟然会放这个狗屁导航从黑名单里出来,真是脑子秀逗了。 巷子叫什么长龙巷,有没有龙林栖不知道,但他知道巷子确实挺长的。 也不知道王姨这么多年赚的钱都去哪里了,从前不说,现在他家好歹一个月给七八千,就母女两个人生活,仅够了吧,没想到还是住在这种地方。 又黑又长的巷子,好像一到半夜就能拍一部《长龙巷惊魂》,这些林栖也便接受了,但是,他妈的为什么有的人要坐在大门口吃饭聊天嗑瓜子! 一楼的住户,无论男女老少,搬了一把折叠的小方桌就坐在家门口人望人,人望狗,瓜子没停过,嘴也没闲过,叽叽喳喳噼里啪啦,大过年都没这么精彩。 林栖被迫接受了一整个小时的注目礼,硬着头皮穿行而过,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句闲言碎语:“哎,这谁啊?怎么没见过?” “不晓得哇,长的还挺白白净净的,哈哈哈,跟俺老家的猪崽挺像。” 林栖:“……” 对不起,他错了,他就不该来这里。他宁愿去祈照面前丢人,也不想在这里当人家的猪崽了。 说走就走,林栖猝不及防转了个身,刚刚还在说猪崽的那个女人吓了一咯噔。 -- 第47页 林栖淡淡扫她一眼,从她面前掠过。 “嚯,看起来还挺凶哩。” “你说什么?”林栖突然回过头,居高临下站在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嗑瓜子的手一停,黝黑干瘦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她很镇定,抬头冲林栖尖着嗓子喊了一句:“俺说什么了?!” 她那气势让林栖觉得她分分钟钟都会变身,身边的中年男人笑出了声。 头疼。 林栖没有什么不打女人的原则,只有过不过火的底线。但凡过了底线,脾气上来了,他谁都敢揍。 这种尖利的说话声就像指甲划过黑板,刺耳,无比刺耳。 林栖简直烦躁到了一个极点,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极点,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人,嚣张跋扈的火焰不灭,突然之间就觉得疲惫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无力感席卷全身,脑子里只剩下咆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脑子越来越懵,懵到发晕,画面和声音退潮一样退去,涨上来又淹没了头顶。 这条巷子好长,长到一眼望不到头,寂静无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呀!! 第22章 chapter.22 “林栖?”忽然潮水又迅速褪去,他从水面露出了一个头,于是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巷子里恢复了嘈杂的人声鼎沸。 有人朝自己走来,林栖茫然望去,望见一个高大的人影,准确无误往他的方向前进着。 “俺的娘咯,怎么是他。”女人一脸嫌恶的神色,推了推身边男人的手,“快走快走,晦气的家伙来了。” 说着,把瓜子盘一捞,小桌子一收,急急忙忙进屋去了。 “你怎么在这儿?”祈照瞥一眼砰一声关上的大门,不以为意的样子,上下打量了林栖一番,笑道,“你这,挺潮的啊。” 林栖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跟刚从梦中惊醒一样,漆黑的双眸像蒙上了一层水汽,湿漉漉的发亮,乌发柔顺地垂落在额头鬓角,薄唇微启,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闯进森林迷路的迷惘小兽,一瞬间祈照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擦,怎么会那么奶啊!作弊吧这是! 缓了好半天,林栖才反应过来面前的是真人,而他现在还身处在这条昏暗狭窄的巷子里。 “你……”算了,问了也是白问,祈照以后就算是出现在太空他都不会觉得惊讶。 林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地址,慢慢说:“你知道长龙巷3洞84号在哪吗?” 祈照发现今天的林栖哪里有点不一样,问路的时候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特别乖,很难让人不回应。 祈照一下子看傻了,魔怔似的点点头:“啊,知道。” “走吧。”林栖说,往前走去。 等他快走到拐弯处,祈照才猛然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哎!去哪呢!在这边!” “哦。”林栖乖乖回头了。 两人并肩走了老半天,都没说过一句话,林栖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响了一路。 长龙巷确实很长,弯弯绕绕不少,祈照带着林栖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葫芦形的巷子,走出狭窄的小道后面前变得开阔。前方种着一棵老树,祈照说:“你以后还有来这里的话,走到这颗老树前就知道后面怎么走了。那边路口进去是一洞,那边是二洞,三洞就在那。” 祈照顺着老树后面的三个巷子口从左往右一一指了过去,然后领着林栖往第三个巷子口走。 林栖边走边望着老树,从下往上看,树冠遮天蔽日般,投下一大片阴影。走进阴影里的时候,林栖忽然就站住不走了。 “为什么你对这里这么熟悉?”他问,视线游来游去,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祈照看着他掏出手机,从下往上,对着树冠拍了一张照。 轻轻“咔嚓”一声响。 “我家就在二洞。”祈照说,指了指边上的路口。 祈照会住在这种地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睡在桥洞下面,林栖都会觉得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那去你家吧。”林栖说着,把手机收回口袋。这个时候,又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命令式语气,祈照却意料之外地拒绝了。 “算了吧,我家晦气,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林栖疑惑地看着他:“哪有人会说自己家晦气。” 他忽然想起那个嗑瓜子的女人,好像也说过祈照晦气来着,就连靠近都不愿意。 怎么回事?神神秘秘的。 祈照望了一眼寥寥数人经过的周围,淡淡说:“我家那房子死过人。” 林栖闻言沉默半晌,憋出一句:“哦,那确实挺晦气的。” 祈照“噗”一声笑了,林栖看他一眼,也没搞明白他在笑什么。 然后祈照眼睁睁看着林栖捂着肚子蹲了下去,笑意骤然收敛,走近了蹲在林栖面前,一脸焦灼的神色:“你怎么了?不会要生了吧?” 林栖懒懒掠他一眼:“离谱。” 于是祈照又笑了,一边笑一边问:“那你干嘛,碰瓷吗?” 林栖慢慢垂下了脑袋,闷声说:“我饿了。” “啊?” 他很快抬起头,一瞬不瞬盯着祈照的脸说:“去你家煮点东西给我吃。” 祈照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长的好看真心有用。就比如他望见林栖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望向自己时,顿时脑袋里产生了一个念头——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 -- 第48页 好在祈照孤家寡人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理智占于上风,没有被美色彻底诓骗,于是林栖看着面前的小饭馆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你家是有鬼吗?”林栖扭头看着祈照,看表情他很想说一句离谱。 祈照想也不想,认真回答:“还真有,偶尔半夜起床还能一起搓个宵夜。” 林栖:“……” 林栖现在的表情和眼神就跟鬼没什么两样,祈照赶紧低头咳嗽两声,不扯犊子了,说:“其实是我家阴气太重,你去了估计得生病。” 林栖:“……那你为什么没事?” 祈照:“我阳气旺盛镇得住。” 林栖瞥他一眼:“你是单身久了精气十足吧。” “这破路你都能开!” 林栖浅浅笑了。 结果还是没有去祈照家,就进了面前的这家小餐馆吃饭。 比起上次的大排档,总算是要好些的。至少店面整洁,厨师也不打赤膊。 这个时间还来吃饭的人基本没有,不早不晚,卡在午饭晚饭中间,于是店里就他两人,面对面坐在角落里。 老板走过来的时候,林栖默默把脚往凳子下面缩了缩。穿着拖鞋就来餐馆吃饭,还是生平第一次。 老板拿着抹布把他们面前的桌子抹了一圈,说:“这么早就来吃饭啊。” 祈照正在低头哒哒回消息,闻言头也不抬,应一声:“是啊,来吃个早饭。” 桌子下穿着拖鞋的那双脚看起来很想踹过来,但碍于面子和矜持,换了个姿势就没有动了。 老板哈哈笑了两声,说:“那吃挺迟的。” “可不是。”祈照把手机熄灭了,两手撑着脑袋看向对面仰头望着墙上菜单陷入沉默的少年,“要吃什么,想好了吗?” 林栖默了默,说:“有什么好吃的?” “都挺好吃的啊。这家店我常来,老板手艺不错的。” “哈哈哈,哎哟,过奖了过奖了。”胖老板脸都笑红了,是个看着很和蔼的人。 林栖说:“我不知道吃什么。” “那行吧。”祈照冲老板摆摆手,“老板来碗小面,不要辣的。” “好勒好勒。”老板乐乐呵呵地走进了后头厨房。 林栖盯着祈照问:“小面谁吃?” 祈照:“小面你吃。” 林栖:“哦。” 他还没说要吃什么呢。 很简单的一碗小面,没有放辣椒,看着清清淡淡,很符合林栖的口味。他确实是饿了,一整天就吃了早上那点粥,埋头写卷子的时间里就化成好几泡液体冲走了,现在肚子里空空的,加上一整天心情都不怎么样,吃起小面来是难得的狼吞虎咽,祈照都怕他连碗给一起啃了。 林栖吃面的时候,祈照就坐在对面看着,没看一会儿功夫,就不敢继续了。一是觉得老这样盯着人家看,自己像个变态。二是林栖狼吞虎咽的时候挺可爱的,没有了平时紧绷绷硬邦邦的感觉,看着很舒服,很……投入。 林栖吃完了一碗小面,竟然还没饱,嘴里的面还没咀嚼完咽下去,又抬头盯着菜单看了。看了好半天,憋出一句:“我还想吃饺子。”顿了顿,接上道,“韭菜猪肉馅的。” “行。”祈照起身要去喊老板,走两步回过头,问:“饮料要什么吗?” “可乐。冰的。” “得勒少爷。” 祈照先拿着可乐回来了,两听冰的。这个天气不热,却闷,冰可乐一下子灌进了五脏六腑里,骨子里都透着凉。 “爽。”林栖轻轻嘀咕一声。 祈照坐在对面笑了笑,冲林栖举了举可乐:“干杯。” 林栖举着可乐轻轻撞了过来,两听可乐相撞,简单清脆的一声响。祈照的目光从林栖手上收回,默不作声地垂了垂眼皮。 他拿出手机哒哒作响不知道点了什么,然后倒扣在桌面上,又慢慢嘬了一口可乐。 像抽烟那样,感觉鼻子嘴巴都要冒出了碳酸气体。 “你是来找人的?”祈照忽然问。 林栖发愣之余抬头,默了默,说:“来住的。” “住这里?”祈照讶异道,“这里可是蒋陈民那些人的地盘,你这是来送人头啊。” 林栖淡淡看他一眼,悠悠说:“能躲多久?还要在临川生活至少一年,他们要找,总会找到的。” 本来就是躲不过的东西,更何况他压根没想躲。那样畏首畏尾的作风他做不到,反正也就这一条命,顶住了是赢,顶不住……那就随便吧。 祈照忽然问:“你高考完要去哪?” 林栖捏了捏湿漉的瓶身,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太多的不知道了,拿到钥匙打开门以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出去以后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这种茫然早早就有了苗头,越接近高考的那一天,于是越渐长大。 那不仅仅是一把通往自由的钥匙,也是一把通向未知的,新的枷锁。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确是如此。 林栖抬眼,面前的人还是少年模样,垂眸的时候眼角尾稍会流露出一缕忧郁。他右边眼下颧骨的位置长着一颗小痣,林栖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长在那里的痣,不偏不倚,刚刚好,显得整张脸张扬不羁中有几分平易近人的清隽。 -- 第49页 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颗痣仿佛也会笑。 林栖眨眨眼,企图把那颗痣从脑海里甩出去,他问祈照:“那你呢?你高……” 他都忘了,祈照跟他不一样。 “你要一直呆在MG吗?” “怎么可能。”祈照说,“我就是来临川找个人的……不过也有可能是两个人。” 林栖后知后觉:“你不是临川人。” “是啊,我老家在坊州。” 林栖下意识脱口而出:“多重远?” 祈照的目光一下子转了过来,暗如黑潭的眸子在林栖脸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对,多重远。”他笑了笑,自然而然问,“你怎么知道我老家在多重远的?” 林栖低敛着眸子回答:“没有,只是刚好听到过坊州有个地方叫多重远。” 老板端着饺子过来了,看到林栖吃干净的空碗笑眯眯说了句:“小伙子还挺能吃的。” 林栖尴尬地摸摸鼻子,老板走后才轻声嘀咕着:“他怎么不会以为是你要吃。” 祈照耸耸肩,拿过摆在靠墙里面的醋和生抽,用小碟调好了推过去:“因为我不爱吃饺子。” 林栖看他一眼,把小碟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就像一个护食的小兽:“离谱。” 饺子一盘挺多的,因为祈照说不爱吃饺子,林栖也没问他要不要。吃了一半,肚子终于快饱了,林栖嘴里慢悠悠咬着饺子,抬眼问:“那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祈照闻言,目光从外面的街上收了回来。 “还没。”他看着林栖,“不过应该快了。” 第23章 chapter.23 别说是王姨,就是林栖自己都没想到会答应来这破地儿住。昨天他睡的地方有豪华,今天就有多简陋。 不过挺好,半夜还能听点小曲。 小曲悠悠,很惬意……我惬意你妈个大西瓜! 他妈的楼上那个傻逼就不能不半夜吹笛子吗?!跟他妈催尿一样! 林栖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跟人发生矛盾了,坐在王姨家的椅子上听楼上的人吹了一个小时的催尿神曲,终于成功给他吹进了厕所。 因为林栖来住,王姨特意换上了洗干净的床具。住的是王姨的屋子,她平时不在家里住,房间只是比较多灰。打扫打扫,勉强还是能容得下林栖这尊大佛。 新被子闻起来什么味道都没有,林栖躺平在床上。房子小,床更小,稍微身子往下滑一点,脚就悬空了。墙壁也从来没有离他这么近过,四面包围,窗子只是一个小口子,睡在这里面,沉闷的压抑令他无所遁形。 如果林栖过去不是睡在那栋别墅里,如果他一直是生活在这样环境下的人,也许今晚他会安然入睡。正是如今这种强烈的反差,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各种人的身影。 到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犯困要睡着了,楼上又响起了吵闹的声音。 林栖迷迷糊糊对着空气大骂了一声,然后随手抓起床头柜什么东西往天花板扔上去,以表达不满。 “砰”的一声很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林栖也不管最后楼上的人感受到来自地板之下的愤怒没,他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时,他看着地板上四分五裂的智能音箱陷入了默哀状态。 他的小A,牺牲了。 心情好的时候,林栖会在睡觉前听点歌。但由于昨天心情极差,他都忘了还把小A摆在床头,以至于小A一夜暴毙,不治身亡。 于是心情更他妈不好了。 坐在床上自个儿生了半天的闷气,才木讷地起床洗漱,顺便把小A的“尸体”处理了。 林栖不会做饭,王姨家的冰箱里也没什么菜,到处都找不到吃的,转了半小时,眼看要十二点了,他干脆换身衣服,自己出去觅食。 一来是想多熟悉熟悉这条路,因为接下来也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留在这里。二来是觉得无聊,呆在那样狭小的房子也闷得慌。 根据节气来看,现在还算是春天。倒是不冷了,随便套一件薄外套就能出去。 里面穿的白色短袖是苏联宇送的那件,他觉得穿这件衣服没什么别的含义在里面,单纯觉得贵且好看。外头套件黑衬衫,穿一条牛仔裤,脚上是一双运动鞋。很简单的穿搭,但除了外套和裤子,短袖和鞋子的价格都在四位数以上。 是一只住在几百块出租房里穿着上千块衣服和鞋子的骄傲孔雀。 这里面没人知道林栖的衣服鞋子多少钱,但长眼睛的都能看明白他跟长龙巷的格格不入。就像沼泽开出了一朵花。 是以,林栖出门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跟皇帝出游一样,迎面承受着数道目光。那些探究好奇的视线盯得他很不自在,但又无可奈何。 他尝试着自己走,完全是凭借着昨天的记忆,走了十几分钟,终于看见了那颗熟悉的大树。 二洞就在边上,祈照家就在那边。 林栖站在树下发了会儿呆,往二洞路口那瞅了两眼。 这个点的话,应该是在睡觉吧。毕竟上夜班,估计要凌晨五六点才能回来。如果睡到下午的话,他不吃午饭的吗?醒了会饿吧。 林栖拿出手机点开跟7的对话框,他本来想发个消息问问祈照需不要给他带份午饭,就算现在在睡觉,也许不久后醒来就能看见了。 -- 第50页 还没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林栖手指停在那里,默了半晌,把打了的字删除干净。 算了吧,祈照饿不饿,跟他有什么关系。 就算祈照帮过他不少忙,怎么说都不是他自己提出的求助。 没良心的林栖如是想着,收了手机继续往巷子外走。 直到出了长龙巷,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从狭窄的小道口走出来的一瞬间,视野又开阔又明亮。 没开导航,也没有特地想去的地方,就随便走走,想去哪去哪。往巷子口左边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一家小饭店,是昨天祈照带他来的那家。 正午的时候,这家饭店生意很好,玻璃门里一眼望去座无虚席,林栖走过马路,去了正对面的西餐厅。 等上菜的时候,看见班群里在说月考成绩成绩出来了,老班发了一个文件,里面是成绩和排名。 这种表,林栖不需要往下划,都能看见自己的名字。 班级第二,年段第四。比起上次月考进步了三名。 虽然只是月考,但已经足够令林栖得意了。日子还长,还有一年,他迟早会考到第一名。 徐璐璐很快在群里发了一个文件,是一份数学卷子,说是自主练习,答案明天发,不懂的课后找老师讲。 她一发言,林栖就注意到成绩表上她的名字,不在前五,已经跌到了第十三。 应该是被上次那件事影响了吧。想到这,林栖又有点飘了,他不久前才跟老班说没人能影响他,这不,一个月内发生了这么多事,他还能抗住压力进步,就很牛逼呀! 佩服!林栖你可真牛逼! 得意洋洋地闷声笑了半天,才发现身边根本没有人。 没人跟他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和心情,也没人来跟他说一句恭喜,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沾沾自喜,突然就觉得也不是那么开心了。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鬼使神差下,林栖把徐璐璐发出来的那份卷子转发给了祈照。 * 下午两点的时候,祈照才慢慢醒过来。屋子里很安静,他睡的很熟,充满屏幕的消息一个也没听见。 大部分都是群里的消息,不然就是王凯的瞎扯淡,只有那个叫一只的胖猫,在十二点多的时候问他: 睡死没,没的话饿了就过来吃饭 在昨天那家店 隔了半个小时,又给他转了份文件,打开一看竟然是数学卷子。 祈照愣了愣,唇角慢慢上扬,回:好勒,这就来 随便冲了个澡,那点头发洗完用毛巾一抹就差不多干了。从起床到出门,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又用了十分钟走出巷子,终于在熟悉的饭店内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坐在昨天的位置上。 林栖背着他,不知道在干嘛,近了才发现他是在打游戏。 那个游戏挺容易上瘾的,好在林栖还能坚持住没有彻底沦陷进去。究其原因,还是他非。 抽角色卡,人家十连双蛋黄,他十连全是三星的弓箭,唯一只有十连必出的四星武器大宝剑一柄。都说氪不改命,林栖不信,七七八八充了一堆,终于一颗金色的流星砸在了他面前。 祈照来的时候,林栖刚好抽出五星角色卡,脸上笑容没绷住,如果不是现在正在外面,他兴许还有做个后空翻的兴致。 “哇,金光闪闪哎。”祈照忽然出声,林栖吓得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进面前的瓦罐汤里。 “我草,你是鬼吧!” 祈照往对面一坐,气定神闲地说:“鬼还在我家呢,没跟出来。” 大白天说这话也不瘆得慌,林栖瞥他一眼,继续低头盯着手机屏幕。 面前的桌子上就摆着一个瓦罐汤,已经是喝了一大半的了,除此之外空空荡荡。祈照说:“哎,不是喊我吃饭吗?怎么只有个罐子。” 林栖玩的正高兴,头也没抬,答:“对啊,喊你来这里吃饭,要吃什么自己跟老板说去。” 祈照:“那咱可得讲清楚,是你请客,还是我自己付。” 林栖终于看他一眼,非常鄙夷的目光,说:“我请。” 祈照也干脆,当即起身:“好勒!那我去了!” 过了饭点以后,店里就少了一大半的人。祈照去找老板点餐的时候,老板正坐在前厅里悠闲地看着电视,见到祈照,把视频暂停了走过来。 “来啦,还是老样子吗?” “换个吧。”祈照往后悄悄指了指,笑道,“今天有人请客。” 老板探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林栖身上:“那个你朋友吧。” 林栖模样生得好,又是跟祈照一起来的,老板一下就想起来了,说:“你这朋友挺奇怪,我看着他从对面西餐厅走出来的,然后进了我这家店,就点了一份瓦罐汤,结果喝了一下午,说是在等人。” 老板挺纳闷,见祈照站在那沉默半天,又问:“哎,他就是在等你吧。” “是吧。”祈照慢慢回过神,冲老板笑了笑,“今天给我来份盖浇饭吧,青椒肉丝盖浇饭。” “行!” 祈照当着林栖的面点开了那份数学文件,粗略扫一眼下来,不禁疑惑问:“哎,你发卷子给我干嘛?”还是这么简单的。 不过后面半句话他没敢说,否则林栖估计会当场用意念拼一个考场出来,跟他一决高下。 -- 第51页 林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游戏上,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说:“无聊,吃饱了撑的。” “有多无聊,有多撑?”祈照撑着半个脑袋歪头看着他,笑着:“一顿西餐和一份瓦罐汤吗?” 第24章 chapter.24 随着林栖手指一顿,祈照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似乎游戏角色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像是一拳被什么东西抡飞了。 林栖抬眼看着他,一双平静的眸子透着渊岭沼泽般的漆黑,看得祈照赶紧拱手求饶:“对不起大哥,我错了。” 笑话,金主要是跑了谁请吃饭。 大哥很快发话了:“题做完发给我。”意料之外的平静,没有吹胡子瞪眼。 祈照说行,然后乖乖地等饭来。挺无聊的,林栖又低头打游戏了,鸟也不鸟他一下,明明不久前说要在一起的人是他,这才过了多久,就移情别恋了吗还是? 祈照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游戏里的刀光剑影的技能释放看得他眼花缭乱,林栖好像挺厉害的,那些怪没一会儿就死了,死后还变成了各种七七八八的物品。林栖在游戏里的角色一一把那些东西捡起来了,然后往一片青绿色的山跑去。远处山高辽阔,能看见丝丝缕缕的风吹拂在身侧。 不得不说,画风是真精致,也难怪林栖这只花孔雀会这么喜欢。他愣愣看着,忽然说:“原来学霸也会沉迷游戏的吗?” 林栖操纵角色在山崖上爬着,淡淡回答:“不会被玩乐耽误的学霸才是真学霸。” “不愧是你。”祈照服气。 林栖若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似乎是得意的笑。 “给你。”他忽然把手机往祈照那一伸,意味深长地说,“这游戏我挺非的,抽不到好东西,你来试试。” “我?”祈照看一眼游戏,看一眼林栖,没拒绝,接过了手机左右瞅着,问:“怎么抽啊?” “点这个就行。”林栖往某个地方指了指。 祈照眉头一挑,问:“如果我抽到了好东西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我不要什么东西,喊我一声爷爷就成,怎么样?”祈照脸上挂着一副志在必得的笑容,这给林栖看笑了。 总有孙子想当爷爷。 林栖随口答应:“行啊。” 他话音刚落,下一秒祈照的手指按了下去。 “我草。” 林栖还没做好准备,就看见了流星慢慢划过的页面,别过头去不想看,直到几秒后祈照问他:“哎,这个算是好东西吗?” 肯定是烂东西。林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刚刚才出了个保底五星,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来。刚刚应该加个条件的,如果没出好东西,祈照就要喊他爷爷。 随着视线落在屏幕上,林栖顿时好像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香味——哪里来的饭,真离了个大西瓜谱的香。 祈照见林栖目不转睛盯着手机,笑了:“哎,是好东西吧。五星哇,金色的。” 然后把手机拿起来在林栖面前晃着。 晃了两下,就被对面的人气势汹汹地夺走了。 “放屁。”林栖说,“五星是最拉的东西。” 话虽这么说,祈照看见他嘴角却是毫无知觉地慢慢上扬着。 一点都不实诚的小朋友。 往回去路上走的时候,祈照说下午要去教于莉莉,他一提于莉莉,林栖就想起那次见面戴着假发和眼镜的祈照,紧接着想起一球打的他原形毕露。 林栖问:“你戴假发,是怕吓到于莉莉吧。” 祈照啊了一声,悠悠然说:“她年纪还小嘛,看到这样子的我难免会害怕,把我当成街头小混混什么的。” “你不就是么。”林栖嗤笑一声。 “对哦,”祈照点点头,“那我也总不能让人小姑娘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吧。” 差点踩到一坨狗屎,林栖脸皱得像个窝瓜,从祈照右边走到了左边,问:“那上次于莉莉看见你的大光头了,她妈没把你开除?” 林栖说这话时,俨然没带一点负罪感,单纯的好奇吃瓜。 祈照的目光从眼尾扫过来,看样子他很想说一句“拜你所赐”,但他只是摸了摸脑袋,一本正经道:“这不是光头,还有毛的!” 末了,才回答林栖的问题:“她妈开除我干嘛,我把她女儿成绩提上去了,她应该给我再涨点工资。” 有钱人家出手就是阔绰,祈照在于莉莉家教课一小时的钱,相当于他在MG上好几天的班了。这可算是份铁饭碗,丢了MG都丢不得这。 关于祈照的工作,林栖觉得可以排上临川十大未解之谜。暂且不说别的,就凭他一个辍学不念的小混混,怎么可能当得上家教。人家是脑子被挤了吗,有钱不找名牌大学的高等生,会来找他一个无名小卒? 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祈照的解释是人在江湖飘,朋友有多少交多少。 祈照说:“你别看王凯吊儿郎当的还有点非主流,人家也有钱,家教那份工作就是他爸推荐的。他爸是开公司的,早年还开个了游乐园,不知道你去没去过,就是红新区那边的,叫什么来着,”他拧着眉头想半天,“嘶,好像叫新门游乐园。” 林栖的所有表情和动作都收纳在祈照眼中,那神色微微一变的瞬间理所当然看在了眼里。 林栖好像愣了一下,片刻后张张嘴唇,说:“新门游乐园,我好像去过。” -- 第52页 “你去过?”祈照意外地瞥过来,“没看出来,学霸也喜欢去游乐园玩……也对,你喜欢打游戏嘛。” “不是我自己去的。”林栖说,回忆的过程似乎不太顺利,他紧皱着眉,声音有些低沉,“是我爸妈带我去的。” 那是这么多年下来,唯一一次的三人行。一次三个人都不怎么愉快的游玩,而他的小熊猫就是来自于当时新门游乐园举行的一个活动。 时隔多年,那个他珍爱的小熊猫早就不见了,而他们一家,也终究还是走向了破裂的结局。 祈照说:“挺好的,你爸妈还带你去游乐园,我爸妈就不行了。” “嗯?” 不知不觉就走到树下了,阳光依旧热烈,祈照踩着地上斑驳细碎的光影,转头一瞬不瞬盯着林栖的眼睛,面无表情:“我爸和我姐在三年前被人谋杀了。” 所以我现在是孤家寡人,所以我放弃高考辍学了,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那个该死的凶手,所以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祈照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就像是把这些个所以全吞进肚子里。他也知道现在的林栖对他并不是喜欢,只是孤寂游离之外生出来的需求,就像沙漠中的一瓶水,抚慰了迫切的干渴,于是本能地依赖,将水带在身边。 但当他回到城市了呢?他会发现除了这一瓶水,还会有各种琳琅满目的饮品,他会发现这一瓶水根本微不足道,他将不再依赖他。 祈照盯着林栖的眼睛,就像要看穿他的五脏六腑望出个什么来,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无关□□暧昧,无关愤怒悲伤,只有静静的带着隐秘的探究,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地下暗河,不易察觉。 林栖被他这种眼神看得一愣,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话,很快祈照咧嘴一笑,指着他说:“不要跟我说抱歉这种话啊,娘们唧唧的。” 林栖不出所料地翻了个白眼:“傻逼吧,我只是想问你,那天你说要找的人,是不是就是凶手。” 祈照想了一会儿,答:“差不多吧。” 他很快往二洞的方向走去,倒着走的,一边走一边冲林栖挥手:“我回去收拾收拾,一会儿上班去了。” 越走越远,最后就靠喊,挥挥手机:“晚上在那边吃了,你要是想约饭,等我回来可以约个夜宵!” 林栖朝不远处那个像奇行种一样跑走的人竖了个中指:“快滚!” 直到祈照的身影完全消失了,他才慢慢往三洞走去。 每走一步,脑海里都会回想起方才祈照的话。 “我爸和我姐在三年前被人谋杀了。” 所以这才是他一个人生活的原因吗?也是他不念书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念书?” “因为我穷。” “我是自愿的。” 原来如此。 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栖他一直有午睡的习惯,一般到了周末,这种习惯就会随着时间顺延,从一点犯困,到下午三四点犯困——毕竟早上十点十一点起床,吃完午饭就睡,那太像猪了。 又独自欣赏了一会儿今天抽出来的两个五星人物,顺带跟游戏里认识的好友炫耀一番过后,林栖终于沉沉睡去,醒来已经是晚上七点了,微信有一条来自“7”的消息——还是好好学习吧,夜宵下次约,题我做完了发你。 林栖迷迷糊糊地点开输入框。 一只:去年的高考模拟卷,要不要? 7:行啊,来者不拒。 然后林栖发了几份文件过去,语数英都有。这种卷子他们已经做过了,虽然还是高二下学期,但已经进入了全面复习的阶段。 这份卷子林栖考得不错,不知道祈照会做的怎么样,如果他家没发生那种事,如果他还在念书,也许他现在应该是在985,211的学校,而不是像个小混混一样混迹各处。 林栖不是很能理解祈照,在他看来,就算是那种事情,可以交给警察来解决,因为别的原因放弃自己的前途,就是愚蠢。好在他没当着祈照的面说这话,不然俩人估计要从天黑打到天亮。 发完卷子,又胡扯了几句,林栖就投入到学习里了。他下午睡了很久,这会儿大概能熬到凌晨两三点。 早起一向是学生最痛苦的事,林栖觉得自己痛并快乐着。 祈照也不是一个会早睡的人,在MG上班的时候自不用说,因为是夜班,白天晚上两边倒。只有像今天这样晚上没班的时候就很清闲了,按理说是能安安稳稳睡个好觉的,但他没睡,抱了被子坐在沙发上,拿出林栖发给他的题,一边看,一边在边上的本子上写下答案。 鲜少有人来过他的屋子,除了王凯和胡力,但若非必要,他们也不会来。是还算私密的单人空间,这空间范围不大,不过一间卧室,一个厕所,厨房和客厅则是连起来的,总面积也许就和两个宿舍差不多。 因为这屋子里死过人,所以房价特别便宜,这也是祈照选择这里的原因。 在这空间里,祈照待得最久的就是沙发,在沙发边上还有张小木桌,靠墙里边摆着,上面垒着一摞的书,如果翻开书的封面,还能看见里面的第一页上用黑笔写着两个隽秀字——祈照。 那些书看上去很旧了,但一点灰尘没落下,也许是有人经常翻阅它们。 那双一眼看上去就是祈照的手时不时在手机上划动两下,更多时候是握住一只笔在纸上游走,字迹清楚干脆,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 第53页 大概过了一个半小时,就写完了一份试卷,祈照挺正式地检查了两遍,像在考场一样,接着就是发呆,一直到他定的两个小时闹钟响起。 这个点,林栖应该还在学习,不想突然打扰到人家,祈照把做完的题拍了个照,先保存在手机里,然后收拾了茶几上的纸笔就去洗澡。 入睡前,他打开手机屏幕,一片黑暗中,他的脸模糊不清。 点了两下什么,于是手机里发出了低低的说话声。 “没有,只是刚好听到过坊州有个地方叫多重远……”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新门游乐园,我好像去过……” 如果林栖从未去过多重远,那么属于他的小熊猫玩偶为什么会出现在祈照姐姐的房间? 如果一切和林栖无关,真相到底是什么? 他在撒谎吗?又为什么要撒谎? 林栖到底是知情者,还是无关紧要的人,又或者……就是祈照这些年来夜夜梦魇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文名挺不吸引人的 不过我不想改,哎嘿 (狗头) 第25章 chapter.25 林栖痴迷这款游戏到什么程度呢,虽然不至于影响学习进度,但充分影响了他某些地方的眼光。 比如祈照有一天发现胖猫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表情很悲怆的二次元头像,放大一看,竟然还是个女的。 再一看微信名:一只。 7:一只你怎么了一只 一只:? 7:你头像 一只:……这是我游戏选的主角 7:还好还好,我以为你去变性了 一只:…… 祈照对着屏幕笑了笑,打上一串字:话说咱既然换了头像,名字能不能也换个有内涵一点的 他每次想起林栖的微信,最先脑子里冒出来的就是一只又胖又丑的猫,然后继续联想林栖的微信名——一只肥猫。一只丑猫。 由此林栖在他脑海里的脸都有了微妙的变化,不是支棱着两条短腿望向窗外,就是一只人猫交杂的脸面无表情说出两个字:“离谱。” 确实挺离谱的。祈照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简直了。 林栖慢悠悠回消息——你的名字有内涵吗? 7:有啊,7就是我的祈 这点林栖倒是没发现,于是他问:那什么叫做有内涵? 祈照想了想,正要回,被胡力一个电话打断了。接了电话打开免提,胡力胡子拉碴一样的声音传过来,祈照漫不经心听着,从沙发上坐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低头看见一直在聊天的对话页面中,消息停留在了对面发的一句:有内涵了吗 祈照一手拿着水,一手疑窦丛生地点进去林栖的主页,“一只”果真不见了,原位上只留下了三个***。 ***。 操,真他妈有内涵。 祈照突然像傻子似的笑了半天。 胡力:“你笑啥呢?” “啊?我没笑啊。”祈照说,往背后一靠,两条腿舒舒服服架在了面前的矮几上。 嘴上说着没有笑,然而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来不及收敛回去,也就胡力信了他的鬼话,自顾自说:“哦,你笑也行,反正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祈照差点没隔着屏幕一口水喷胡力脸上。 胡力也是知道祈照性取向的人之一,另外一人则是王凯,不过这俩倒霉玩意儿都是直的,况且以祈照当前的生活状态来说,他也没有谈对象的想法,俩货也就不以为意,继续手拉手,不当基友当朋友。 祈照:“有话直说,别他妈吓人了。” 胡力不会像王凯那样嘤嘤嘤,一般就有事说事,没事屁都不放,他简明扼要地说:“韩哥跟我说,民子哥那边要见你。” “见我?” “嗯。” “什么时候?” “今晚。” 扬起的心情忽然就像狗屎一样摔在了地上。 祈照看着屏幕上的***。 “***。” 好像确实挺有内涵的。 林栖在王姨家已经住三四天了,要他昧着良心说好的话,他说不出来。 他就没见过这么小的屋子,还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味儿,很多东西都挤在了一堆放着,看着空间也是没多大点。 林栖刚到那天差点没崩溃,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好像被炮炸过一样。亏得王姨晚上过来收拾了一下,才勉强能住下他。 一个人住是真不适应,没人煮饭没人洗衣服,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大少爷养尊处优惯了,近十八年来就学了画画钢琴等,连个锅都没颠过,于是吃饭只能吃快餐。 家里没有洗衣机,就更离谱。好歹是21世纪了吧,洗衣机电视机不应该家家户户的标配吗? 在四月份的天,林栖同一身衣服穿了三天后,他终于受不了了,于是蹲厕所里洗了一下午的衣服。第二天晾干了穿去上学的时候,苏联宇一脸迷茫地凑过来嗅了嗅:“林栖你身上什么味儿啊。” 林栖面跟心一样如死灰:“肥皂味。”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文萱说他离不开她了。 在那样优渥的环境下从小到大生活着,就如同一朵天天被浇灌以天山雪水的花,某天雪水突然变成了肮脏的雨水,花便拒绝了盛放,渐渐以消瘦枯萎,直到不得不接受没有了雪水这一事实。 -- 第54页 但林栖不是那朵花。 那些花只是生长在他内心的花圃里。 他会把那些花拔除,就像他要告诉文萱,没了她,他一样可以好好生活。 那头的祈照没有很快回消息,林栖改了微信名,大概是脑子跟微信名一样秀逗了,他才会回头问苏联宇坐几路公交车能到秀华路。 长龙巷在秀华路,祈照在长龙巷。虽然祈照教会他怎么走回自己家,但别的地方林栖没去过,一去就得丢,一丢就得喊祈照。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林栖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路痴,以至于这几天都是祈照带着他走来走去地认路认地方。 看着祈照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地工作,林栖深有感触,开始思考独立生活的前提是不是得省点钱,所以他计划着回去的时候搭个公交车回去。 林栖活到现在,几乎就没坐过公交,苏联宇更离谱,目瞪口呆地问林栖是不是家里破产了。 林栖说:“家里没破产,我破产了。” 苏联宇问:“你怎么了?” 林栖从桌面摞着的一叠书中抽出一本来看着,他不愿意说,不管说什么,得来的顶多是两句无关痛痒的安慰。 安慰能干嘛,该被饿着的人还是会被饿着。 但林栖不说话不回答,苏联宇就会很烦躁,虽然林栖不是一个啰嗦的人。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林栖对他的态度有了莫名其妙的变化,总让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被冷落了,活像一个深闺怨妇,无比纳闷。 难道说……他知道了?! 苏联宇登时睁大了眼睛,连背都挺直了。 我草,不会吧,怎么知道的? 苏联宇一脸复杂纠结地盯着林栖的后脑勺,目光灼灼就差给他的脑袋后面开个洞,然而林栖现在脑子里想的却是晚饭要吃什么,一会儿要怎么回去。 林栖看了眼自己的小金库,钱已经不多了,被挥霍的就剩下大几千吧。几千块,能一个人生活到什么时候呢?这个问题看来有必要找人请教一下。 回去的时候站在公交车站里望着站牌望了半个小时,看到871路路过的站点写着一个秀华路,紧跟着车来了,于是想也不想就上了车。 坐了半个小时才发觉哪里不对劲,打开破导航看了看位置,他已经快坐到汽车总站去了。 草!坐反了! 最后还是打车回去的,下车的时候正好在路口遇见祈照,怂的连个招呼也没敢打。 祈照好像在等什么人,靠在电线杆子旁抽烟,时不时望望马路两旁。林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想的,做贼一样往墙后面一藏,偷偷盯着不远处个子极高的少年人。 绝了,明明没什么钱,怎么还长那么高,腿还那么长?到底吃什么灵丹妙药了。 林栖躲在墙后面想,但看见那一双大长腿,视线渐渐上移,是少年的精瘦的腰和宽阔的肩,于是又想起仓库那一幕,灼热的汗水顺着喉结,顺着肌肤滚进引人遐想的宽大衣衫内…… “我草!”林栖猛然回过神,差点咬了舌头,似乎发现了一个不争气的事实——他莫非,是看上了祈照的□□? “绝绝绝绝绝绝绝……” 这一下,连挖绝机都又回到他的脑子里开工了。 挖了好半天的绝,终于远处驶来的一辆迈巴赫成功把脑子那辆响彻云霄的挖绝机给挤了出去。 迈巴赫出现的时候,祈照便把烟掐了。黑色的车徐徐停在面前,车窗没降下,林栖看不清驾驶座上坐了什么人,只看到祈照四处张望了几眼,随后打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随着车门关上,高调张扬的车子在暮色四合中缓缓向前驶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林栖表情空白了半天,才慢慢顺着墙根走了出来。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地上残留的烟头,但人和迈巴赫都不见了。 祈照和迈巴赫,家境不好的祈照和迈巴赫。明明怎么看,都不会像是认识的样子,所以那人是谁?又为什么会来接走祈照? 林栖难得的好奇心从心头冒了出来。 祈照给他的第一印象是痞,第二是穷,第三就是神秘。关于他的家庭,林栖无意探究,只是偶尔觉得奇怪,在这样一个少年的年纪,为何只有他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四处奔波……一个人一个人,哪哪都是祈照一个。直到那天祈照说出他的家人被人谋害,一切都好像有了答案。 但今天见到这辆迈巴赫,林栖忽然又觉得一切好像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有些疑问,就像海面推来的浪潮,迅速逼近,又缓缓褪去。林栖不记得自己那天站在原地发了多久的呆,等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站在淋浴头下冲起了澡。 滚烫的热水从头淋到了尾,他白皙的肌肤因此泛上艳霞一样的红,浴室的镜子里起了雾气,林栖抬手慢慢擦过,擦出一双麻木茫然的眼睛。 “祈照,祈照……”他一遍遍呢喃着那个名字。 你到底藏了什么? * 夜晚万家灯火如炬,高楼拔地而起,明亮辉煌。阴影之下的水泥碉堡,只有铁门前亮了一个小灯泡,光芒不甚微弱。 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但没有锁上,虚掩在那里。祈照借着昏暗灯光看了那锁一眼,伸手把锁一把摘下,推开铁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工厂,很早以前是制造汽车零件的,但也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曾经的主人走了以后,这种地方也就成了各路牛鬼蛇神的休憩地。 -- 第55页 辗转几手,如今是蒋陈民的地盘。 祈照受邀而来,前方的阴影里走出一个光头汉子引路,用手电筒打着光,祈照自己也掏出了手机照路。 一群社会混混自然是不可能做打扫的,周围长着成群连片的杂草,不远处还有几架小轿车的车框架和轮胎,除此之外,能看见零零散散的一些垃圾,零食包装袋烟头等等。 “喂,你瞎照什么呢?”光头猛然回头,粗声粗气地低声呵斥。 祈照连忙把手电筒关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见谅。” 光头轻哼一声,不说话了,继续朝前带着路。 穿过一条水泥路,就到了工厂大门。卷帘门向上大开着,里面透出明晃晃的白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从远听像极了窃窃私语。这种声音越靠近大门,就越是响亮,直到祈照站在门前,光头低声说了句:“二哥,人带来了。” 工厂内更加杂乱,木箱轮胎四处都有,正中央摆着一个黄色的长条沙发,那些木箱子上坐满了人,只有沙发上只坐着一位清瘦的身影。 刚刚的声音是角落里有人在打架,边上的围观群众正兴致勃勃地起哄,祈照一进来,打架的默默分开了,和围观的一起转头看向了沙发的方向。 他们口中的二哥,便是蒋陈民。 对于蒋陈民这个人,祈照了解不多,关于他的大多事,都是来自于他人口中的传言。说他脑子那里不太正常,杀过人,但没被警察抓到,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打架斗殴事件。 想起蒋陈民,首先想到的就是麻烦。那天祈照听韩哥说蒋陈民约了林栖时,祈照的第一反应是林栖那二愣小子一定会去,其次是担忧。 祈照没觉着自己是个正义感爆棚的英雄,他只是不希望从林栖身上看见三年前的自己。他为了寻找杀害家人的凶手,放弃了高考,也放弃了未来。但林栖不一样,他年轻聪明,他有机会,也完全有能力营造一个生机勃勃的未来。 更何况,林栖他…… “祈照?”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终于发出了声音,抬起手,冲祈照招了招。 身边都是一群饿狼般的目光,祈照从容冷静地走到蒋陈民面前。 蒋陈民安安稳稳坐在长条沙发上,一只手夹着一根并未点燃的烟,他抬头望着祈照,五官看着和蔼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听说,上次是你报的警?你想害我?”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码字了,一直在吃存稿老本(摆烂) 第26章 chapter.26 祈照有一瞬间心脏剧烈颤了一下,周围很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蒋陈民似乎也能听到,意味深长的表情望着他,微微眯着眼。 四周一下蠢蠢欲动起来,坐着的人纷纷起身,如同此处放着一块金子,慢慢逼近。 祈照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缩,他神色未变,只有眼神登时迷茫起来:“啊?什么上次?什,什么报警?这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祈照说的也不算假话,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上次只藏在小树林里偷偷望见过背影和侧脸,那一瞬间蒋陈民给他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让他觉得恐怖。 事后想起来,祈照还觉得好笑,也许那就是压迫感。果然手上多少带点血的人,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产生迫切的危机感。 蒋陈民笑意渐渐收敛了,但他并没有发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着眼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嘴巴轻轻瘪着。 半晌,祈照听见他说:“可我听说,林栖是你的朋友。我还听说,韩辛给你发过消息,说我约了林栖?” 他妈的听说听说,哪来的那么多听说,听说要是个人,祈照迟早给他吊起来一顿捶。一群小混混还玩阴阳怪气那一套,真是小母牛骑摩托——牛逼轰轰。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当着蒋陈民的面说出来,祈照脑筋转的飞快,吐槽完一群小混混的同时还能迅速想到接下来要说什么话。 “误会了吧民子哥。”祈照说,“我跟林栖确实是朋友,韩哥也确实给我发过消息,但我可真的没报警啊!我又不知道你们约在哪里,况且那天我正跟朋友看电影呢,看完就直接去上班了!” 他说的至诚至恳,好像就是那么回事儿。 “跟朋友看电影?”蒋陈民狐疑的目光在祈照身上久留不止,“和哪个朋友看,看的什么电影?” 祈照说:“王凯,我同事,看的《绝色》。” 蒋陈民眨了眨眼睛,夹着烟的手冲祈照指了指:“打电话过去,把电影票拍我看看。” 祈照正对上蒋陈民的眼睛,眸光森冷:“怎么,不愿意打?” “打,现在就打。”祈照舔舔干燥的唇,掏出手机拨打出那个叫王凯的号码。 蒋陈民让他放免提,他点了,长长的嘟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响了十几秒,才被人接起。 “怎么了照?” 祈照在蒋陈民和一棒子小混混的注目礼中说:“王凯,你还记得我们去看《绝色》那次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这几秒似乎变得格外漫长,祈照捏着手机,屏息听着声音。 “《绝色》?记得啊。卧槽,那次你不是还把爆米花撒了边上的小姑娘一身,哎,笑死我了,那小姑娘转头看见你,瞬间就不生气了,还找你要微信!哈哈哈哈!乐死我了!”王凯缺根筋样的笑声从手机那边传出,周围的人脸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像在憋笑。 -- 第56页 祈照镇定自若说:“那电影票呢,你还留着吗?” “电影票?你要那玩意儿干啥,那我可得找找了。” 王凯沉寂了一会儿,只剩下翻翻找找的声音,所有人就跟他一起等着,两分钟后,他终于又说话了:“找到了照,你要干啥啊?” “找到了就拍张照发给我吧。就这样,先挂了。”祈照一边看着蒋陈民,一边按下挂断,隔了一分钟,手机嗡一声响了,祈照点进新消息,直接将屏幕展示在蒋陈民面前。 电影票上时间显示的是四月八号,没有错,确实是蒋陈民约林栖的那天。两张电影票,《绝色》,一张写着王凯的名字,一张写着祈照,这点也没错。开场正是晚上六点,一共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后差不多就要赶去MG上班了。 就在场证明而言,祈照确实不太像是报了警,至多是透露给林栖找他的人是蒋陈民而不是王芝,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林栖在江边见到蒋陈民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 但是…… “但,这并不能说明你没报警。是吧祈照?”蒋陈民把手机推回去,冲边上的人招了招手,一个脑袋后扎着小辫的中年男人立马上前为他打火点烟。 那个男人右手手腕上戴着的表镶着几个小钻,在那一瞬间晃了祈照的眼睛,祈照微微眯起眼,片刻后低头看着地面。 袅袅烟雾模糊了两人的视线,蒋陈民靠在沙发里,神情惬意地说:“你完全可以通过林栖得知我跟他约的地点,然后卡在一个时间报警,本人却在远在千里之外。报警只需要一个电话,这与你看电影,并不冲突,不是吗?” “确实。”祈照赞同地点点头,沉下气来以后不慌不乱解释说,“但我那天并未与林栖见过面,也没有发过任何消息。手机上有聊天记录的时候,如果您不信,可以自己看。” 祈照说着,直接把手机往蒋陈民面前一递。屏幕还亮着,显示在两张电影票的画面。 蒋陈民隔着烟雾望了一眼,没说话,半晌,他笑了起来:“看呢,我就不看了。我相信你啊,就算你报警了,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有难而见死不救呢?” 他这话意味深长,祈照收回手,说:“确实不能,所以我撒了个小谎,告诉他去的是您,让他躲起来别出去。所以我以为,他会感到害怕,从而留在家里的。” 蒋陈民眉头一挑,似乎没有发怒的迹象:“你竟然对我撒谎?” 祈照微微低着头,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蒋陈民的脚,穿着一双再普通不过的马丁靴,他说:“有时候谎言也是善意的。” 蒋陈民这人脾气阴晴不定,没人摸得清,前一秒还能谈笑风生的人,后一秒就能拎起你的领子要你半条命。 在祈照来之前,他的表情有多阴郁,现在就笑的有多开心。 “不错啊你,胆子不小。祈照……”蒋陈民深深吸了口烟,眯起眼睛弹弹烟灰,“韩辛那边的人是吧,要不要来跟我?” 顺着马丁靴向上看去,是一条普通黑色牛仔裤,再往上是一件黑色的皮衣外套,里面只有一件黑色的套头衬衫,接着向上,就能看见蒋陈民的手,很宽厚,右手指间夹着烟。 祈照的目光最终落在蒋陈民吞云吐雾的嘴上,为难说:“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韩哥毕竟照顾我这么久……” “有什么不好的,我说好就是好。”蒋陈民直接打断祈照的话,“韩辛那边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你跟着我发财,总好过于跟着他天天打架混街。” “那我就先谢谢民子哥了。”祈照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表情,少顷,他说:“对了,关于林栖……” “林栖他得罪了我亲戚,这事儿可不好了啊。” “别吧民子哥,他就是个高中生……” 忽然一声闷响,紧接着清脆的哐当一声,一个啤酒罐子从祈照头上掉在了地面,蒋陈民的声音紧接着从对面轰过来:“不要给老子得寸进尺了!” 祈照被那一罐子打偏了头,顺带溅了一身的酒水,液体顺着额角流下,他默了默,抬手擦了擦马上要流到嘴里的酒水,转过头看着蒋陈民,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民子哥再见。” 他转身就走,身后的人明显因为震惊,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拍桌吼道:“你他妈说走就走,还敢威胁老子?” 他这一拍,周围的人都躁动了起来,朝祈照涌去,形成一个包围圈。 祈照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围在圈内,没回头,平声说:“这不是威胁,是条件。” “条件?笑死老子了,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谈条件?” 不用回头也知道蒋陈民脸上是什么表情,自信,狂妄,病态。 祈照说:“已经有警察盯上你了,民子哥。”回头望见的表情果然不出所料,他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照片,捏在手里,“我的条件是,当这事儿没发生,这些作为交换,甚至不止。” 这里面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过的事多多少少都不干净,祈照提到警察的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闻之色变,包括蒋陈民在内。 有人把祈照手里的照片拿给蒋陈民看,蒋陈民看完,手一松,抽了一大半的烟紧跟着就落到了地上。 “这些照片你从哪来的?”他有些颤抖地问,因为面容生得亲和,这样一看,简直人畜无害。 -- 第57页 祈照没说话,只盯着他。 “我问你照片哪来的!” 又是沉默。 蒋陈民深深吸了几口气,好像在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半晌,他疲惫不堪似的往沙发里一窝,问:“你跟那林栖什么关系,这么护着他?” 这回,祈照终于嗫嚅着嘴唇回答:“不怎么熟,好歹认识,毕竟他还是个学生,没必要跟咱这种人搞在一起。” “呵,学生。”蒋陈民冷笑一声,抬了抬眼皮,说,“我答应你的条件,所以你的这些照片,到底哪来的?” “从一个警察那拿的。”祈照答。 两天前,祈照莫名收到一条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的一行字——18号下午六点,长龙巷口,我来接你。 时间再从现在倒回三个小时前,四月十八号下午六点,祈照如约在长龙巷口等待着,不久一辆迈巴赫停在他身边。 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男人戴着墨镜,扭过头来冲祈照说:“上车。” 祈照看他几秒,扔了手里的烟踩灭,然后上车。 白轲从车内后视镜中看祈照一眼,驾驶车子慢慢往前开去。 车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祈照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应该是某个高级香水的气味,冷冽的韵调,挺好闻的。 驾驶座上的人率先出声道:“哎,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就这么上了我的车?” 祈照坐在后座,面无表情,闻言扫一眼车内后视镜,两人的目光短暂的交织一瞬。 “我一没钱,二没色,开着迈巴赫的坏人能图我什么。” 白轲笑了,修长白皙的手指把在方向盘上,不知道要开向何处。 “你是警察吧。”默了片刻,祈照忽然说,视线落在窗外迅速后退的环境中。 “怎么说?”白轲问。 祈照目光转回来,落在驾驶座的边上:“海能达对讲机,知名品牌,一般人用不上。虽然你是富二代,不是一般人,”他笑了笑,“也确实不是一般人,所以有了矛盾。现在大部分警察都是用这种对讲机吧。” 白轲扫一眼放在副驾上的对讲机,颇为讶异:“你竟然认得出海能达,”他很快来了兴致,像遇见马路上一只有趣的猫猫狗狗,问,“那富二代又怎么说?” 祈照别过头去,懒得回答了:“我猜的。” “那你可猜错了。”白轲说,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高调得意:“我是富三代。” 祈照看他一眼,心想谁他妈在乎你是第几代。 他问:“你找我来是干嘛?” 很快进入严肃的正题了,白轲颇感无趣地撇撇嘴,答:“翔哥喊我来的。哦,翔哥就是叶翔,你应该认识。” 叶翔。祈照眸子一暗。 这个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当年是叶翔负责他父亲和姐姐的案子,那个案子被称为5·2入室杀人案,至今未破。 祈照慢慢凝过神,看着白轲的半边侧影,嗓音有些沉:“他为什么喊你来找我?” 白轲墨镜后的视线望在前方,贱兮兮的语调:“你这么聪明,要不猜猜看?”得来的是沉默和祈照看上去很想打人的眼神,白轲笑了笑,终于一本正经回答说:“还不是因为你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祈照垂眸想了一会儿:“蒋陈民?” 白轲没说话,从副驾上拿过一个文件夹丢给祈照:“自己看吧。”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三年前就认识你了,祈照。”白轲忽然停了车,祈照这才发现他们停在了郊外的某处,周围荒凉寂静。 “三年前你一意孤行,放弃高考,不顾叶翔的劝阻离开多重远。他阻止不了你,后来发现你出现在临川,便想起了我,于是让我在必要时候帮帮你。现在应该就是那个必要时刻了。”白轲摘下墨镜,墨镜下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像深海一样寂静的颜色。 他看着祈照,嗓音如同遥远海平面上传来的低喃:“文件袋里有三年前姜周村5·2入室杀人案的相关资料,这一直都是你想知道的。叶翔的意思是,如果数年后你仍是不肯放手,就将当初调查到的一切统统告诉你。除此之外,里面还有蒋陈民的资料,这个人对你来说很危险,如果你要查,就要做好心理准备。” 祈照皱了皱眉,抬眼与白轲对视着:“我爸和我姐的案子,和蒋陈民有关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白轲道,“7号晚上报警说寒江有打架斗殴事件的人是你吧,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仅仅是打架,局里却派出了两三辆警车。” 手里的文件袋不知不觉被捏皱了,骨节泛着用力的青白,祈照很快低下头,闷声说:“我不在乎,只要是和那个案子无关的事,都跟我没关系。” 白轲沉默了一会儿,回过头去望着前方:“我说了,也许有关,也许无关。现在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其中有关联,当年那场大暴雨几乎没让现场留下一点证据,况且时至今日,要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我不信那个家伙会像鬼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是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祈照说:“谢谢你送来这些东西。” …… 时间回到现在,蒋陈民厉声质问祈照照片是谁给的,祈照却面色不改地回答道:“白轲,藏山区公安分局里的一名小警察。” 照片里的人是蒋陈民,其中有张照片拍到他正走进一家酒吧内,还有张照片是从一个隐秘的角度拍的,包厢里,蒋陈民架着二郎腿,手上拿一支烟坐在沙发上。他面前的茶几摆着一袋白色的粉末,对面一人的面前则是放着一个打开的手提箱,箱子里是满满红色的钞票。 -- 第58页 第27章 chapter.27 林栖又做了那个梦,漆黑寂静的房间,角落里老鼠蹿过的吱吱声,女人毫无感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知道错了吗?” 为什么错?他根本没有错。 “对不起妈妈,我错了。” 回答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轻轻弱弱的,像他,却又不像他。 为什么要认错?明明我根本没有没有错! 于是面前的门被打开,明亮到刺眼的光线透过缝隙钻进来。 一线的光,近在咫尺的距离,望着遥不可及。 林栖站在屋子里旁观着,依旧愤怒地大喊:“我没有错!” ……小男孩站了起来,往光的方向走去,闻言回过头,望着他:“你……” 清晨的光瞬间淹没了一切,微风徐徐,从小小的窗子里吹进来。林栖出了一身大汗,被风一吹,身上顿时有了凉意。 还很早,六点出头,天是蒙蒙亮的。躺在床上望出去,还能看见窗户外树的一角,就像在家一样,也是这个角度,躺着就能看见院子里种的梧桐树。 就这样一副画面,瞬间就抚慰了梦魇中的烦躁与愤怒。 林栖躺床上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等到洗漱完毕过后,才到他平时出门的时间。 刚刚好。他拿过搭在椅子上肥皂味的校服外套,出门时,在门前那棵树下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祈照手里拎着七七八八一大堆的早餐,看见林栖,笑着打了个招呼。他看着很疲惫,林栖走近一些,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的黑眼圈和冒出来一点头的青色胡茬。 他还没见过这样的祈照,似乎是刚刚下班,一切劳累与困顿都写在脸上和身上,高个子微微驮着背,懒洋洋站在那里。 “早。”祈照冲他抬抬手里拎着的早餐,扯出一点点笑容来,“正好买多了,给你送些过来。” 林栖本来是打算在巷子口那买早餐的,既然祈照已经送饭来了,也就坦然收下,接过一袋包子和一杯豆浆,又盯着祈照看了几秒,问:“你刚下班?” “嗯。”大概是真累着了,说话的声调不高,轻轻的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声。 “你……”林栖看他这副样子,好像随时要晕,整张脸都是红的,连耳朵都看着发烫。 “你是不是生病了?”林栖问,犹豫了一下,朝祈照伸出手,伸到一半,又皱皱眉停住了。 “没吧,”祈照脖子往后一缩,看着那只马上要怼自己脸上来的大猪蹄子惊呼一声,“哎,干嘛呢?” 林栖还是举着手没动,纳闷地说:“不是,我看电视里一般这种时候,母亲都会给孩子摸个额头测测温什么的。”他没关心过别人,也不知道这两种情况是不是一样的,更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做。 这手,是伸还是不伸? 祈照:“……”母亲和孩子? 手忽然贴上了一个温热的额头,祈照低着头往前凑过来,略带着沙哑的嗓音开口说:“电视里应该是这么演的。” 灼热的温度通过手传递过来,林栖愣在那里好半天。 祈照原来这么主动的吗?现在应该怎么办?关键是他也摸不出来到底生没生病啊! 只是觉得对方额头的温度有些烫,于是林栖又拿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相比之下,祈照好像确实是要更烫些。 “你……” 他刚要说什么,祈照已经收回了脑袋,站直了,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说:“再不走你就要迟到了学霸。” “卧槽!”林栖猛然惊觉时间的流逝毫不留情,整个人差点跳起来,迅速收回手往上提了提书包,说,“你自己回家躺着吧,我先走了!” 说完,跟脚下装了风火轮似的一溜烟跑了。 祈照望着那道身影头也没回,很快拐了个弯消失不见。这个时间,巷子里几乎没什么人,清晨的风缓缓吹过,头顶上方树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声。 他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额头,嘴里自顾自咕哝了一句什么,便走向了回家的路。 家里没有别人,有的话也是鬼。祈照一直觉得这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不信也不能不敬。他刚住进这房子的时候,就生了一场大病,导致外面那些人更加肯定了这屋子的邪门,甚至一度觉得祈照中邪了,活不长了。 然而就像祈照自己说的,他阳气旺盛,镇得住,所以愣是抗下了那场大病,从这屋子的鬼那里夺回了主权。 “好像有点烧。”祈照嘟囔着,把早餐往桌子上一放,就躺到了沙发上。 他更喜欢在沙发上睡觉,不会做噩梦。头有点晕,闭上眼的时候感觉世界都在以他为中心旋转。于是把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就那么睡着。 睡吧,睡一觉起来,病就好了。 * 午休的时候,林栖回了一趟深蓝小区。保安室里有专门堆放快递的地方,按照地区分放,林栖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快递,底下还静静躺着一个小盒子,收件人那栏写着林何棋的名字。 林何棋已经离开很多天了,快递没人拿,落了一层灰。他买的是一样小东西,按摩的,不知道是打算送人还是留着自己用,但看样子,他已经不需要这样东西了。 于是林栖走的时候,顺带把这个快递扔进了垃圾桶里,就像是扔掉了自己的坏情绪,也像是在对林何棋说“是我不要的你”。 -- 第59页 他自己买的是个摆件,一个宇航员样子的大头娃娃,瓷的,有一个小臂那样高。 今天是苏联宇生日,林栖想不到送什么,干脆就在淘宝页面闭着眼睛随便点了个东西进去。还好点出来的不是什么内裤之类的东西,大头娃娃虽然没什么寓意,但苏联宇什么都不缺,送什么都一样。 生日会就在苏联宇家的大别墅进行,那房子不是一般的豪华,到处都是金灿灿亮闪闪,林栖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次来都会不由自主地感慨着万恶的资本主义家。 他们现在相处挺微妙的,林栖有时候会对苏联宇说一些以前从来不会说的话。当然,不会是什么好话,都是一些阴阳怪气或者冷言冷语。 苏联宇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他了,更不知道林栖现在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然而他所有的情绪在看见林栖出现在院子里,并拿出了礼物时,那些所谓的不爽和有钱公子常有的傲慢不屑都抛到了脑后。 是的,他喜欢林栖。 但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少年隐秘的心事总会令人偶尔冲动,想要高调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又怕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更害怕林栖知道……所以他会对林栖无比好,却又会故意在某个时间离他远些。 来来往往,企图起到迷惑性的作用。 林栖今天首要目的就是来吃的,因为离开了家,文萱的家,他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上次想自己搞点吃的,还差点用煤气给王姨家炸了。 用生命思忖良久,林栖终于决定不再霍霍厨房了。既然没什么钱,那就少吃点得了,少年人本不需要那么大的胃口,胃口应该留在学习上。 林栖给自己做了好几天的思想工作,终于在今天得以破戒。参加苏联宇生日来的朋友不多,大多数都是亲戚,林栖对那些人毫无兴趣可言,笑都不爱笑,送完生日礼物,再说一句“生日快乐”,紧接着就趁主餐还没开始,先顺着摆满了食物的长桌一路狂吃过去。 除了那个叫莉莉的女孩,林栖看见她,抬手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不需要补习吗?”林栖问,为了稳住自己的人设,把只咬了一口还没吃完的蛋糕藏在身后。 好看的人总是令人影响深刻的,莉莉认出林栖,笑得露出两颗虎牙说:“学霸哥哥好,小祈哥请假了,所以我今天休息一天!”说完,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调皮活泼的耶。 “祈照请假了?”林栖仔细回想了一下早上的情景,当时祈照整个人看上去就不太对劲,走路都在打飘的样子,只不过后来他要上课,走得急,就没怎么管。 “难道真病了?”林栖低声嘀咕着。 莉莉耳尖听到了,便接着话头说:“好像是吧,听我妈妈说,小祈哥说话的声音都不太对,好像很难受。” “嗯……”林栖自顾自嘀咕了句什么话。 林栖就没见过像祈照那样能把自己搞那么累的人,简直是个奇葩。 也不知道他吃饭了没,还难受不难受。 手里的蛋糕忽然就不香了,林栖甚至没往苏联宇的方向看一眼,更没有告别,蛋糕随手往桌子上一搁,就混在人群里悄悄走了。 直到苏联宇跟亲戚们寒暄了一圈回来,眼看着院子里没了想见的人,被啃了一角的蛋糕遗留在长桌上,显然是对方走得匆忙。 一瞬间,心头涌上了一阵失落。 苏联宇家庭富有,从小到大就是养尊处优,被各种宠爱与关心包围,从来就没有过这种被忽视的失落感。一瞬间,他突然萌生出表白的想法。 但,如果林栖他不喜欢男生呢? 他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这才是苏联宇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也是他不敢靠林栖太近的原因。然而他发现,就算一切都还没说出口,林栖也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 林栖一路奔回了王姨家,才发现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祈照家在哪里。 发消息也没回,打电话也不接,林栖怀疑祈照是不是已经躺尸家里了。那他现在应该打电话给火葬场,而不是兜兜转转找到王凯的电话打过去。 “是你啊,你找照干嘛啊?”王凯不待见林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的人最注重第一印象,王凯就是,要他放弃第一印象重新看待一个人,几乎很难。 林栖没有心思跟王凯吵架,只问:“你知不知道祈照家在二洞哪里?” “呦,你竟然知道照住在二洞,有点东西。不过我劝你死心吧,照不喜欢别人去他家,就算我知道他住哪也不会告诉你。” 林栖深吸一口气,耐住想打人的性子说:“你的照病了,要是再不说出他在哪,你就等着收尸吧。” 说完,直接电话一掐,没出五分钟手机叮的一声收到了三条短信。 “你怎么知道照病了?” “二洞54号5楼左边。” “你要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二洞54号5楼左边,林栖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应,他不得不怀疑到底是王凯骗了他,还是祈照已经魂归西天了。 这栋楼的隔音设施不好,林栖拨了某7的微信电话后,才听到门里面有隐隐约约的铃声。 在打第二遍电话时,终于屋门“咔哒”一声响了,里面没有光,仅打开些许的门缝里露出一道沙哑沉重的嗓音:“谁?” -- 第60页 第28章 chapter.28 “你爷爷。”林栖说,抓住门框就要一推,但里面那人很快反应过来,把门死死抵住了。 “别进来!”祈照突然大声喊了一句,把林栖吓一跳,不知道这货是不是吃错药还是烧坏脑子了。 “还说我娘们唧唧,自己都像个黄花大闺女一样。”林栖冷哼一声,回想到了他俩刚见面那晚,祈照说他娘们唧唧的时候他一度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 “我……”祈照的人和声音一起藏在门后,说,“我家晦气,还是别进来了。” 林栖说:“也行,那我给你俩选择,一,出来跟我去医院。二,让我进去。”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去医院干嘛?” “你他妈生病了不去医院,难道是想去殡仪馆蹦迪吗?”林栖肺都要气炸了,他之前怎么都没有发现,祈照能傻憨到这种地步,简直像头倔驴。 驴又说话了:“我没事,就是有点困,睡一觉就好了。” “睡睡睡,睡你妈个喇叭花!”林栖终于忍不住炸了,直接用力一推面前的木门,强行闯了进去,“再睡你他妈都要成死人了!” 祈照现在有些虚,禁不起学过十年散打现在依旧猛如虎的林栖,没能守住门,还被推了一个趔趄,整个人差点没站稳跟大地妈妈来个亲密接触。 他也有些恼火了,站在黑暗里低吼一句:“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林栖也急了,粗着嗓子回了一句:“是你他妈想干嘛?有病不去治搁这儿躲着,你以为你是惹人怜惜的林黛玉呢?就一破房子,还不让人进了,不就死个人,能怎么的了?人你杀的还我杀的?好心过来看你怕你一脚蹬西天去了,结果就这么摆脸子给人看的?!” 林栖从来没有一连串骂过这么多话,像个泼妇似的,一开嗓就停不下来了。但他其实没有很生气,因为他真正生气的时候,压根就不会说一个字。 现在这种感觉叫什么?大概像是恨铁不成钢。 这样扭扭捏捏一点都不干脆的祈照让他很不喜欢。 祈照大概也没想到林栖能说出这么一溜骂他的话,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余光瞄到楼梯口探出几颗吃瓜群众的脑袋,砰一声就给门关上了。 这巷子里每天发生的事情很多,每栋楼里的也不少,左邻右舍都是吃完了这家的瓜,转头又吃别家的。反正每天戏不停,瓜不停,嘴也不停。 祈照家今天这一幕,又不知道背后里要被谈论多久了。 祈照蔫蔫地把屋子里的灯打开,昏黄的光在头顶闪烁了几下才散漫地弥漫开来。 “我又没他妈让你来看我。”祈照说话的声音已经小很多了,不知道是真虚了,还是被林栖骂傻了。 林栖望着他,气笑了:“得,敢情我他妈多管闲事了呗。” 没想到他也会有多管闲事的一天,这算不算是不好的兆头。 病恹恹的祈照这时候还能化身成老妈子,后退两步往茶几上一坐,语重心长说:“你他妈能不能别一直他妈他妈的,做个文明人。” “我他妈哪里一直他妈他妈的了!” 林栖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他直勾勾瞪着祈照,瞪完了,才发现哪里好像不对劲。俩人王八对王八似的望了半天,在某个点忽然被打开了开关,噗一声都笑了。 跟二傻子似的,一笑就停不下来,祈照还生着病,一边笑一边咳,脸又烫又红的,和煮熟的西红柿没什么分别。 林栖眼泪都笑出来了,伸手擦去,就仿佛在那一瞬连带着笑意都擦干净了,扭过头盯着黑暗的门,把脸埋在阴影里,闷声说:“草,我现在肯定他妈的像个傻逼。” 多管闲事就是一切不好的开始,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件事一样。 所以这次的惩罚会是什么? 身后的祈照笑着笑着就没有声音了,林栖本来想回头看一眼就离开,热脸贴冷屁股的事他没兴趣。结果一回头,原本坐在茶几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晕过去,一只手撑着膝盖,一只手就托着自己的额头,乍一看像思考人生的姿势,实际上是难受到自闭了。 “喂,”林栖有些懵了,慢慢靠近着现在浑身就像一个高大火炉的祈照,他蹲在他面前,甚至不用摸,靠眼睛就能看见祈照由内散发的沸腾热气,不敢伸手,不敢触碰,他说,“卧槽,你他妈这是要烧死了啊!” 下一秒,祈照手一松,往前一头栽进了林栖怀里。 “卧槽!”死人了?! 事实证明,如果林栖今天没有多管这个闲事的话,那么祈照现在大概率是已经在下面跟阎王爷手拉手跳起了桑巴。 结白的天花板,洁白的病床,小说电视里悲惨故事的标准开头,也许这个时候还该来一句“这是哪里?”,最好再带点身边陪伴者泪如雨下的画面。 然而林栖现在只想一刀劈死躺着病床上冲他笑的男生。 他烧还没完全退去,脸上泛着薄红,嘴唇是白的,就那样挂着一副憔悴的病容冲林栖笑。 林栖面无表情望着祈照,身板坐得笔直:“笑屁,再笑输液管给你拔了。” 祈照装模作样又闭上了眼睛,用没有输液的右手捂着肚子说:“哎呀,我饿了。” -- 第61页 林栖:“……”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您还知道饿啊,怎么不起来把我赶出去再继续睡着?” 听着就一副幽怨满满的语气,祈照睁开一只眼瞥向他,笑得痞里痞气:“生气了?” 林栖看起来既无语,又有点想揍祈照,但迫于这一拳头下去可能面临着故意杀人罪而坐牢的压力,最终没能下手,只是翻了个无伤大雅的白眼。 “说真的,我饿了林栖。”祈照两只眼都睁开了,可怜巴巴地看着林栖波澜不惊的面容,“一整天没吃饭了,真的。” 再凶猛的狮子一旦受了伤,窝在角落舔舐伤口时的模样也很容易打动人。更何况躺在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个长相好看的人。 林栖在心里叹了口气,绷着脸站起身,从嘴里硬邦邦对丢出三个字问:“吃什么?” 他嗓音还是冷的,不过也正常,生气没生气时的语气都一个样。 祈照登时表演了个一秒变脸,喜笑颜开地说:“吃面,随便一碗拌面就行。” 容易满足的……狮子。 林栖眸光一动,接着还是用那张死鱼脸,淡淡说:“等着。” 在林栖转身离开后,祈照慢慢收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如果林栖刚才是死鱼脸的话,那他现在就是好几张面具拼凑起来的川剧变脸,只是一瞬间,神情就发生了变化。 他看了眼输液瓶,还剩下一半,因为送医及时,没多久就醒了,但看输液瓶边上还挂着两瓶新的,估计是要吊一晚上。于是下了床,推着输液杆走到了窗户边上。 头还有些晕,但已经好多了。不置可否,如果不是林栖,他可能直到烧死了才会被人发现。王凯他们虽然是朋友,但祈照独惯了,有时一连几天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所以,他确实需要谢谢林栖。 从这里往下望,正好能看见医院大门,还穿着一身校服的少年快步走出医院,站在门口往周围看了看,又看看手里的手机,最后决定了一个方向走去。 惨白的白炽灯光从头顶落下,照得祈照映在镜子里的脸毫无生气又有些病态的阴森。他站在床边沉默半晌,然后推着输液杆走到床头。 床头柜子上放着他的手机,林栖带他来医院不忘把手机也拿上。 祈照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顷,他慢慢伸出手拿起手机,面容识别通过,咔哒一声,手机开了,露出里面黑色的桌面和一堆软件。 他打了个电话给王凯。 “喂,照?你没事吧照,我听林栖那小子说你病了?” 祈照慢慢转过身靠着墙站在那里:“嗯,在医院。”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小病。对了,上次买电影票那钱我过会儿转给你,这些日子事情有点多,忙起来一下子就忘了。”顿了顿,他又往窗户瞥一眼,说,“再帮我个忙吧,去我家看看门都锁了没。” 最后几个字加重:“尤其是我卧室的门。” 第29章 chapter.29 林栖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病床上的人正望着窗外发呆。医院外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无非是远处此起彼落的高楼,灯火围绕,还算有点感觉。 然而祈照的目光并没有专注在窗外的某一处,他只是突然想起了某些事情,烦心事一股脑地扑面而来,生病的原因也许就在这里。 忽然有人在边上出声说了句:“吃面。” 祈照闻言,眸子里渐渐有了聚焦,扭过头,冲林栖咧嘴一笑:“感谢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林栖瞥扫他一眼,东西扔桌子上就不管了,直到看见祈照双手齐上地去掀饭盒的盖子,输液管里渐渐漫上了一截红色的血,但他仿佛没感觉一样,一边嘴里唠唠叨叨着,一边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袋。 “哇,好香。” 手里的筷子忽然被人拿走,林栖把两根黏在一起的筷子掰开,插在碗里。 祈照脸色一变,急忙把筷子拿起来:“筷子不能这样插在碗里!” “哈?” 林栖眼睁睁看着祈照一脸严肃地解释:“不吉利。” 林栖:“……” 住死过人的房子就很吉利吗? 他不理解。 吃完面,祈照就有些困了,加上头还有昏沉,只是躺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林栖竟然还坐在边上,一副要死守到底的样子。 祈照的烧退得差不多了,护士说打完几瓶点滴再休息休息就能好全。现在是十一点多,打完点滴至少还要三个小时,刚过十二点的时候,祈照就在心里念叨着该怎么让林栖走了。 也不是他没良心,毕竟要不是人家,自己就没了,祈照还是有点心虚的,打开手机看了几百遍时间,终于说:“那个,十二点了,你还不回去吗?” 林栖面无表情地低头打游戏,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闻言头也不抬:“明天周日。” “哦……” 又过了两分钟,游戏声音没停,祈照又问:“十二点了,你不困吗?” 屏幕里的刀光剑影在林栖脸上梦幻般晃动,依旧平淡的语气回答:“不困。” 五分钟后:“十二点半了,你不回去充电吗?” 这回,游戏声依旧在进行,但林栖终于抬起头,看着祈照问:“你在赶我走?” -- 第62页 他问的简单直白,虽然脸上没有表情,然而只听问题和面对那张清秀俊俏的脸,就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很委屈巴巴的错觉。 一瞬间祈照感受到了来自灵魂问题和外表颜值的双重暴击,愣了一会儿才答:“怎么可能,当然没有,瞎说什么呢。” 三重否定。 他只是觉得林栖在这里陪着他,很不适应。这种感觉更像是负担,已经大于了林栖带给他的感动和感激。 然而就算祈照否认,林栖也还是在心里想着“他在赶我走他要赶我走”这种类似的话。 心情很糟糕,仿佛有什么情绪要从心里溢了出来。脑子跟着乱的一塌糊涂,只觉得脑子和嘴之间的连结已经断了,于是林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源源不断发出问题:“为什么要赶我走?” “我在这里难道影响到你了吗?你很讨厌我?那你喜欢谁,王凯?对,王凯。他都知道你住哪,我他妈想看个你生病的情况还得到处问人你住哪?!结果还要被你赶?我他妈就这么贱这么不值钱?” 林栖说着说着,整个人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就像是在宣泄着什么,说出来的话不过脑子,让人听不懂,更无从答起。 祈照皱了皱眉,劈头盖脸的问题砸下来,砸得他人都懵了。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像极了渣男,而林栖就是那个被抛弃的正室。 问题是他不渣啊。不,不是,这就不是什么渣不渣的问题! “什么玩意,我喜欢王凯?我脑子被炮轰了吧。”休息这么久后,祈照体力恢复差不多了,也敢下床跟林栖面对面对峙了。 他双脚一落地,明显要高出林栖一截,从面相上来说,他赢了,但看眼神,祈照还是略逊一筹——林栖仿佛能吃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瞪着他。 “我没有赶你走……”祈照看着林栖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像个小姑娘似的扭捏起来。他一个大男人,要说那种煽情十足氛围感拉满的话着实不合适,也不习惯。 该怎么告诉林栖,祈照只是不习惯别人的特意关心,这容易给他造成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关心他的这个人,在不久前还向他提出“要不要在一起”的邀请过。 很神奇,那竟然是个问句。更神奇,那竟然是从林栖嘴里问出来的。 祈照摸不透林栖突然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是气他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像极了在赶林栖走,还是在气他不让林栖去他家? 或者说几者都有。 两人对望片刻,少顷,祈照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摸摸额头,神情有些困惑和倦怠道:“你别生气,也别多想,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王凯跟我是好几年的朋友了,知道我住哪很正常。” “呵,”林栖看着他冷笑一声,整个人忽然下落,落在床边的椅子上坐着,就那样用一个从下往上望的角度看了祈照一眼,动动嘴唇,用不高不低的音量道:“你住哪关我什么事,病死了拉倒。” 祈照耳尖,听了个一清二楚,顿时感到哭笑不得。 直觉告诉他,林栖这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孩子嘛,哄哄就好了。 正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林栖默默站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祈照在后面喊:“哎,去哪啊?” “回家。” “明天不是周日吗?” “困了。” “你前面不是还不困。” 林栖蹙着两道秀气的眉头回眸看着祈照,不耐烦的语气:“你想说什么?” 几乎是脱口而出的一句:“抱歉。”祈照认真诚恳地说,“留下来吧林栖。” * 因为知道祈照一向讨厌别人去他家,尤其是进他卧房,所以接到电话的第一时刻,王凯就匆匆赶去了长龙巷二洞54号5楼。 楼道里的灯是手动的,打开了视野也没有变多明亮,王凯那有一把祈照家的备用钥匙,在这种灯光下,光是插钥匙眼都找不准位置。 折腾了有一会儿,门总算是开了。屋子里的陈设没什么变化,小小一间客厅,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中间的小茶几上还摆着包子豆浆和油条。 一共是两室一厅,厨房和客厅是一体的,祈照的房间就在进门的右手边。 这个房间从不让人进去,平常都是直接锁掉,王凯进来的时候,试探性拧了拧门把锁,意料之外,门咔哒一声开了。 “卧槽。”他吓了一跳,有点惶恐,下意识就往周围看。 之前有一次王凯不怕死地试图偷偷溜进去,被祈照发现后,他第一次感受到在天台吹风是什么滋味,也因此得知,有些东西有些事,说不能碰,便是绝对不能碰的。 回想起那次遭遇,王凯就有些后怕,企图伸进去的脑袋不出乎意料地怂了缩回来。 好奇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 就祈照那样的,平时没表情的时候都让人觉得他好像在生气,更别提真生起气来是什么模样了。 王凯晃了晃脑袋,安安分分地把卧室门给合上了。 发消息给祈照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不对劲。 祈照那么担心卧室门没锁,会不会是有别人进去过了? * 每每五月来的时候,几乎都是伴随着轰轰烈烈掌声。明媚的阳光,和愉快的五一假期,都是学生的最爱。 -- 第63页 最近和谐的过分,学习上顺风顺水,生活上也没什么大问题。祈照曾说长龙巷是蒋陈民的地盘,但林栖住在这里大半个月下来,连蒋陈民的一根毛都没见到。想来都是祈照随口胡说的,当今和谐社会,哪能随随便便发生□□性质事件。 五一假期来的时候,林栖才觉得真真正正能喘一口气。他压迫自己太久太紧了,偶尔觉得,也是时候该给自己放个假。 那么愉快的五一假期就从躺在床上睡一天开始好了。 不想动,累得慌,闭着眼睛关在房间里,就权当自己睡着了。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安安逸逸,多好。 说来祈照好像也放假了,但还是找不着人,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兼职去了。只不过上次他来送过一次早餐后,之后的日子几乎日日都会来,除了节假日。 反正每逢节假日,林栖都是躺在床上睡懒觉,一睡就到大中午,也不需要吃早饭。 他们俩一个下班一个上学,早上的时间正好都对一块儿去了。 林栖有问过祈照为什么要来送早餐,祈照的回答是高中生身体健康很重要。 这个男人,总是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以各种方式和身份出现,明明最先开始撩拨的人也是他,结果当林栖问他要不要在一起试试看的时候,他又各种糊弄地逃了。 真是离大谱。 林栖躺在床上纳闷地猜测。他以为祈照是喜欢他的,那些看似不经意的出现都是别出心裁的设计,然而这样想简直就跟八点档的狗血独播剧一样,林栖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傻逼。”他对着面前的空气轻声骂了句,其实就是在骂自己。 骂完翻了个身,还是死鱼一样赖在床上。 那么自己呢? 他问。 喜欢个屁。 结果是坚决的否认否定。 喜欢祈照?不可能,他只是觉得那人挺可怜的,同情加上幼稚的依赖感,因为他总是出现在自己身边,产生的想要依赖他,寻找他的错觉。 林栖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 客厅里忽然有什么东西碰倒的声音,林栖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意识一下子就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来,趿拉着拖鞋打开房间门,咔哒一声响,门打开,林栖和客厅里的人打了个照面。 第30章 chapter.30 是个男人,年纪看着三四十左右,头发稀疏还带着油光,脸上也不干净,皮肤黑黑的,胡子拉碴,眼角还带着眼屎,衣服又脏又旧,乍一看像是哪里窜进来的流浪汉。 他脸上还带着伤,一大块淤青,林栖皱了皱眉问:“你谁?” 没想到那人也一脸懵,看着林栖,粗着嗓子问:“你谁啊?” “不是。”男人摸了摸后脑勺,往四周看一圈,最后又将视线落在林栖脸上,语气不善道:“这是我姐家啊,你他妈谁啊?” 他手上还抓着一把钥匙,刚刚应该就是开门进来的,他说这是他姐姐家,也就是说他是王姨的弟弟。 王姨还有弟弟?没听说过,只知道她有个傻女儿。 林栖看着男人,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既不是王姨的亲戚,也不是王姨的谁,较真来说应该算是老板的孩子,那他该怎么解释老板的儿子住在他们家呢? 草,只说送走了女儿,没说还来个弟弟。 林栖有点烦躁,不仅是因为男人的突然出现,还有男人说话的态度语气。 他似乎挺着急的,说了句:“懒得跟你废话。”然后一头扎进了林栖的房间。 林栖被他突然横冲直撞地撞过来,身子歪到一边,还没等破口大骂,又见男人在他床头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些什么东西,柜子没翻到,低低咒骂了一句,紧接着在屋子里大肆搜罗起来。 男人翻找的动静挺大,动作更是粗鲁的像个野兽,林栖一肚子的火马上就冲到了脑门,他径直冲过去,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眸子里像结着一层冰霜,语气森冷。 “滚出去。”林栖说。 男人愣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要甩开林栖的手,然而甩了两下没甩开,也跟着冒火了:“我去你妈的!给老子松手!” 林栖松开手,一拳打了上去,正好砸男人脸上。 “我操!” 一个人的武力值和年纪没有多大关系,就像老头打不过你年轻人,男人也打不过林栖。他们发泄愤怒的方式就是挥舞拳头,怎么尽兴怎么来。 男□□拳落空,越打越上火,越上火林栖就揍得越起劲,一拳拳砸在男人丑陋的脸上就像是宣泄了什么别的情绪上去,到了后来要不是王姨突然回来了阻止他,男人这会儿估计半条命就没了。 林栖手上都是血,但不是自己的,他愣在那里喘着粗气,看看被吓到了的王姨,又看看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陌生男人,屋子里的东西都翻得到处都是,杂乱无章,就像他现在带着的情绪。 王姨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弟弟,抬眼望着林栖,哆嗦着嘴唇喊:“小栖……” 林栖猛然回过神来,看见王姨愣了愣,然后往身边看了一圈。到处都是打闹过的痕迹,地上还有少些血,男人捂住鼻子一边痛苦地□□着,一边哀怨地咒骂。 男人骂的什么话林栖已经听不清了,他一把抓过床上的手机冲了出去,像后面有鬼抓他似的,一路冲下楼,最后在楼梯口停住了。 -- 第64页 有点离谱,他刚刚打起人来的时候脑子里几乎没有理性,只是下意识挥舞拳头,觉得这人就算是死了,也就算为民除害了。 这种感觉很可怕,像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他深深的吸一口气。 外面天气很好,面前的阳光中站着一只鸟,它扭头看看林栖,又往林栖的方向蹦跶了几步,然后被楼上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给吓跑了,娇俏的黑色身影眨眼消失在阳光下。 林栖抬头,从楼梯的缝隙间望着二楼那扇被他打开却忘记关上的门,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就是从那扇门里传出来的。 王姨在骂些什么,伴随着轻轻的啜泣声,而那个男人被打了一顿,竟然还有吵架的大嗓门和摔东西的精神气。 林栖看看自己手上的血,忽然寻思着刚刚是不是下手轻了。不置可否,他刚刚是挺冲动,但揍完人过后感觉很爽,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 因为才从床上爬起来,睡衣也没换,加上这一手的血,林栖理智地没走出这栋楼,他靠墙站着,默默听楼上的争吵。 过了大概有半小时,才看见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从门里走出来,他应该是洗过脸上的血了,胸前的衣服还是湿的,下楼看见林栖,明显愣在了那里。 “你给我等着!”他恶狠狠地指着林栖说,一边把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往怀里揣了揣,然后特意离林栖远远地慢慢挪出这栋楼。 林栖看见了站在门口掩面哭泣的王姨。 整个家就像遭了贼一样乱七八糟,椅子是倒在地上的,还有个被摔碎的玻璃杯,那是林栖喝水用的杯子。 林栖站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环顾四周,王姨擦擦眼泪,走过来轻声说:“小栖,对不起小栖,都怪我那个挨千刀的弟弟,把你的东西全搞乱了……” 她竟然不怪林栖打了那个男人,她的弟弟,只是一味说着道歉的话,并挂着两行毫无用处的眼泪替他收拾起东西来。 弟弟从这个家里拿走了什么,林栖估摸着能猜到,他看着王姨忙碌的背影,沉默了几分钟,忽然毫无情绪地说:“过几天我就搬出去。” 搬出去,搬到哪?没头绪。林栖坐在客厅里发呆,王姨就在周围走来走去地收拾着东西。 王姨年轻时丧夫,现在年近五十,在林栖家干了十几年的活,这个老妇人不善言辞,活了大半辈子,林栖觉得她还是没搞懂怎么活。 傻女儿二十多岁,王姨是打算养她一辈子的,然而林栖今天才发现,除了傻女儿,她还有个吸血鬼弟弟,仿佛所有的不幸都集中在了这个老妇人的身上。 他刚刚说要搬出去时,王姨的表情看起来想哭,但她什么都没说,就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林栖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被套在了一个袋子里,闷闷的。而距离上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那次也是因为王姨。 但不管产生什么样的心情,林栖还是要搬出去,那个弟弟随时都会再回来,他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那样的人碰到。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住哪。 学校里并没有开设学生宿舍,大家都是一放学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除了午饭可以在食堂吃外,在哪过夜就成了至关重要的问题。 有些地方,他不想去的,打死都不愿意放下面子去。比如回家,比如周围的亲戚家。而有些地方不欢迎他去,比如祈照家。 手里头还剩五千二,他一向不会省钱,也省不住钱。租房子的话,勉强能租一两个月,但前提是建立在他不吃不喝的情况下。也许这种入不敷出的现象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而林栖不得不可悲地发现,离开文萱以后,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钱,没地方住,为了自己所谓的面子,那点可怜的面子。 但命和面子之间,林栖选后者。 五一假期才刚开始就闹了不愉快,后面的心情实在难以好得起来,肚子还饿了,林栖换好衣服,打算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出门时,王姨喊了他一声:“小栖,那个……你有空就回家看看你妈妈,好吗?” 林栖出门的身子僵在了那里,过了好半天,他终于扭过头来:“为什么要回去看她?”他说,又轻又冷的眼神扫过王姨的脸,“你最好少管我,也别管我的家事。” 别管别管,都别管,保持安静就很好了。他不想听到任何声音,要么顺从,要么滚蛋。 越是有人劝阻就越加烦躁,烦躁到饭也吃不下,随着下午温度升高,连看天上的太阳都不爽,想拿把弓给它射下来。 本来是想着出来吃东西的,结果到了餐厅门口又不想吃了,没走多久看见路上有人成群结伴地喝着奶茶,手里拎着小甜品,林栖脑子一抽,忽然就想吃蛋糕了。 就他所知的蛋糕店,万龙商场那边有家比较好的,离这稍微有点远,打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就为了好那一口,一个半小时后林栖走进那家名叫克莱因的蛋糕店。 克莱因算是蛮有名的一个牌子,全国大部分地区都开有连锁店,蛋糕品质好,款式也多且好看。林栖花了一个多小时来到这,没过十分钟就拎着一个蛋糕出来了。 是个六寸大的蛋糕,款式简单,边上一圈用黑巧克力花了几圈花纹,面上就摆着几个蓝莓。就这样一个小东西花了他两百,有够离谱的。 -- 第65页 出了蛋糕店,他就搁广场喷泉旁的一个小长椅上坐着,蛋糕摆在旁边。这个广场人很多,旁边还有个小型游乐园,来来往往的人浪潮似的一波接着一波。 频频有路过女生的目光望过来,交头侧耳些什么,一步三回头。林栖赶紧拿出手机低头假装发消息,没想到手滑点进了某音,热烈激昂的歌曲刹那间从手机里冒出来——“怎么也飞不出,花花的世界~原谅我是一只,小小的蝴蝶……” 操! 他发现刚走出不远的几个女生脚步顿了顿,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片刻后发出爆笑。 那笑声尤其响亮,也格外刺耳。 林栖的脸红了又黑,手机按灭往兜里一揣,拎着蛋糕就火速溜了,一路逃进了公厕里。 他刚进公厕,站在洗手池前面还没喘两口气,就看见边上一个小孩正舔着棒棒糖,一只手上还抓着一个丑兮兮的□□小玩偶,跟嗝屁了似的两条长腿挂在那里。 林栖面无表情盯着那小孩说:“你看屁。” 小孩个子刚到他腰,嘴里叼着棒棒糖仰头,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栖,两人对视一秒两秒,然后小孩嘻一声咧嘴笑了,上前一步踩了林栖一脚。 林栖:“???”我操?? “你他妈有病吧?!”林栖嫌弃地一根手指抵在小孩额头上,低头看看自己的鞋。 很好,一千五的白鞋上印着廉价的黑色鞋印。 “你完了。”林栖说,咬牙切齿地弹了一下小孩的脑门,力气不大,不想下一秒,另一只白鞋上也被踩了一脚。 林栖:“……我说你完了你就完了。” 两分钟后,林栖从公厕里走了出来,里面爆发出小孩响亮的哭声。 隔间里,传来男人大声的呼喊:“怎么了轩轩?谁欺负你了?等等爸爸,爸爸窜稀了,嘶,哎呦喂,你别哭啊,爸爸马上出来!” 轩轩正对着垃圾桶哭,垃圾桶里静静躺着一只腿长的丑□□,□□身上还粘着一根没吃完的棒棒糖。 第31章 chapter.31 林栖低头看着鞋上的黑印,“啧”了一声,又转身回到厕所里。 小孩看见他回来,顿时愣在了那里忘记哭。林栖笑笑,走过去,不轻不重地反踩了他两脚,这才心满意足地说了句拜拜,溜了。 于是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听见那哭声,林栖莫名地心情好,甚至想哼歌,感觉一天的好心情都在这儿了。 小屁孩敢踩他的宝贝鞋子,回踩一双几十块的破鞋他都嫌磕碜。 白鞋不好洗,加上他懒得动,看着鞋上明晃晃的印子就头疼。 。。。算了,作为一个成年了的大人,不能跟小屁孩一般计较。 林栖扭头看了眼手里的蛋糕,眸光逐渐黯淡下去,片刻后像是自嘲似的牵了牵嘴角。 抬头的时候,忽然看见对街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破天荒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头盖住他的板寸。 林栖很快更不高兴,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情绪的变化,只是嘴角一下子绷直了,甚至咬着后槽牙,满脸就写着“爷不高兴”,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 甚至边上路过的一条狗冲他喊了几声,林栖扭头一瞪,那狗立马偃旗息鼓,灰溜溜地跑了。 祈照身边还有个人,个子不是很高,甚至看起来比林栖还要矮一些,两人勾肩搭背着说说笑笑地往马路这边过来。 远远的,祈照就看见了那个黑着脸的黑阎王,心里还觉得奇怪,谁又惹他了? 他本来想避免产生更多的麻烦而带着方齐往另一条路走,但阎王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了,躲不过,偏偏身边的方齐还拉着他一路往那个方向去。 喂,你真的没看到那边杵着一个黑阎王吗?哎哎哎,看见没,脸越来越黑了……草,方齐你可真虎…… 方齐在离林栖不远的地方停下来了,一开口就喊了句:“爸,你怎么在这儿?” 祈照震惊脸:“你喊谁?” 林栖没说话,慢慢转过身去,正对上小男孩眼泪鼻涕糊一块儿的脸,像个丑不拉几的流浪猫。 男孩正被一个矮胖的男人牵着,那人的目光从林栖脸上匆匆扫过,随即望向林栖身后,大声应道:“是方齐啊!我带你弟弟来万龙买点东西!” 他嗓门挺大,听声音无疑就是刚才在厕所隔间里的那位父亲。 于是林栖面无表情盯着那小男孩的脸,那小孩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两人对视的时间,祈照跟方齐就走近了。 身后有人问:“蛋糕啊,你过生日?” 林栖回头看祈照一眼,还是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沉着个脸,像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 不想回答,就闷在那里保持沉默。祈照见状,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小孩忽然就哭了,倒不是因为祈照,他指着林栖,抽抽噎噎地拉着爸爸的手说:“啊爸,他,他……” 还没等他告状,林栖指着小孩喊了句:“闭嘴!” 一时身边四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小孩无辜地望着他,片刻后眉头一拧,作势又要哭一顿,林栖又凶巴巴喊了句:“还哭!” 这回他真不敢哭了,整个人委屈巴巴地缩在爸爸身后,给人家老爹老哥整不会了。 方齐一脸懵地指着林栖问祈照:“你认识?” -- 第66页 祈照张了张嘴,刚想说认识,林栖已经先他一步脱口而出道:“我他爷爷。” 语气听着不善,跟故意找茬似的。 方齐愣了愣,他比林栖要矮一些,只能微微仰着头,突然发现这样毫无气势,只看了一眼,就转头看着祈照:“你不觉得他挺欠揍吗?” 祈照有意避开阎王的目光,答:“还行,习惯了。” 林栖瞥他一眼,没吱声。 “行吧,看在是你朋友的份上。”方齐说着,下一秒竟然也板着个脸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小孩说,“我警告你方轩,在家乖一点,别一天到晚惹事,听到没?” 老父亲听不过,拉着方轩往怀里拢了拢:“哎,你天天凶你弟弟干嘛啊?” “这小鬼不凶不行。”方齐说,“爸你先回去吧,我跟我朋友一会儿还有点事。” “行行行,你记得早点回来就成,回来记得给你弟带点什么好玩的。”方爸拉起方轩的手,忽然想起来什么,说:“哦对,我跟你说啊,刚才我在那边上厕所,就听见你弟在外面哭,出来一看,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家伙把你弟的糖和玩具都给扔垃圾桶了!” 方齐:“谁啊?这么贱?!”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哎,你记得早点回来啊。”说完,方爸拉着方轩往马路那头去了。 那小屁孩一步三回头,不知道是在看他们三的谁。 方齐说:“绝了,世界上还有那么贱的奇葩,欺负一个小孩子。” 然后他转过头,狐疑地看着林栖:“还没问,你刚凶我弟干啥呀?” 祈照也看向林栖,但表情怎么说都有点幸灾乐祸那味,像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令林栖满肚子的不爽。 他绷着一张冻死人的脸,看也不看方齐一眼,什么都没说,拎着蛋糕转身就走。 方齐一脸懵逼地看向祈照,祈照却若有所思地望着林栖的方向,半晌,才轻描淡写说:“走吧,要不待会儿人就跑了。” 祈照这话提醒到方齐了,他一拍大腿:“你不说我都忘了!快走快走。” 林栖觉得走的已经够久了,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俩人又凑在了一起,去的方向是万龙商场。 两大男人一起逛街?你俩可真是够恩爱的啊。 林栖不屑地冷笑一声,紧跟着往商场的走去。他心想,我只是去看一眼他俩能恶心到什么程度。 * 万龙算是比较平民的商场,东西没有最贵的,只有最便宜的,因此深受百姓的青睐。来这儿的人不少,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方齐靠在一楼大厅的柱子旁,两手揣在裤兜里,从下往上一一扫过每个楼层。 他说:“这也太难找了吧,这么多人,鬼知道王天成那个王八蛋在哪。” 祈照没说话,拿着手机,时不时低头看看屏幕,又抬头看看走动的人群。 方齐还在絮絮叨叨抱怨着:“你说咱明明是跟着民子哥,凭啥那姓刘的天天指挥我们,而且第一次干活就分给我们王天成这种烂泥……” 他话没说完,祈照就把手机伸到他面前,又指了指三楼一个站在护栏边上穿着黄色上衣探头探脑的男人:“找到了,王天成。” “卧槽!”方齐低呼一声,把手机上的照片跟三楼上的男人仔细对比看了看,提提裤子,说:“终于找到这孙子了!” 他望着楼上的王天成,疑惑问:“不过他在干嘛呢?站在那看什么东西?” 祈照瞄了一眼,眉头微微拧着,说:“走吧,不然就追不上了。” 就在三楼,坐电梯反而浪费时间,两人一路从安全通道的楼梯往上冲,远远的,还没等靠近黄色衣服的王天成,对方就已经先看到了他俩。 一个方齐,一个祈照。方齐因为个子矮小,样貌普通,看着倒是没什么威慑力,但他身后的祈照就不一样了,冲过来的一瞬间王天成仿佛看到了自己满身的债务在招手,脑子里下意识只留下一个字——跑。 他一跑起来,恰好就证明了他是祈照他们要找的人。商场人多,追人不太容易,祈照对方齐说:“直升电梯那边人多,他肯定上不去,你从后面绕到手扶电梯那边去堵他,我在后面追!” 噼里啪啦很快说完,紧接着跟一阵风似的跑了起来。 王天成是个老油条了,躲藏的技术也高,平时都找不到人,今天不知道是怎么的大意了,一下就暴露了行踪。 祈照跟方齐现在都加入到了蒋陈民的队伍里,蒋陈民手下却有一个叫刘大龙的人,说是专门分配任务的,加入没多久就让他俩出任务,于是把这个欠了高利贷的王天成分给他俩,要他俩去要债。 要高利贷的债,那不就是活生生的讨命鬼。祈照并不怎么喜欢这个活,但刘大龙是当着蒋陈民的面下的任务,蒋陈民没说话,也就相当于是默认。祈照也因此得知,蒋陈民他们平日里干的,敢摆到台面上来的,就是这种勾当。 现在他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穿梭在人群中的黄色上衣男人就是此行的目标。按理说,他们不应该在商场里明晃晃地追人,但王天成的行踪飘忽不定,一次跑了,下次估计就很难再抓到了。 祈照仗着身高优势,能更好地避开来来往往的人,也能一眼扫见就在不远处拼命逃窜的王天成。如他所料,王天成跑到直升电梯前,匆匆看了一眼显示的楼层,又迅速回头扫一眼祈照,毫不迟疑地继续往前跑了。 -- 第67页 商场是个口字型,安全通道在祈照他们一开始位置的身后,扶手电梯在右后方,直升电梯在右前方。王天成坐不成直升电梯,身后还有速度惊人的祈照在追,他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跑到扶手电梯那,而在那里,方齐早已听从祈照的话等待良久。 前有方齐,后有祈照,王天成站在中间来来回回扫他们几眼,突然像是把心一横,目光锁定在方齐身上,径直往前面冲了过去。 看样子他想搏一把,以模样看起来威慑力是最小的方齐为突破口,冲过去走安全通道。 祈照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连忙大喊一声:“喂,方齐!” 下一秒王天成像头愤怒的公牛冲了过去,吓得路人连连闪退一边,破口大骂。 方齐没想到王天成会直接冲过来,作势要拦截的手伸了半天,结果临近关头时忽然心里一怂,加上祈照喊他那声吓了他一跳,一个没注意和犹豫,王天成就已经从边上跑了。 一时方齐愣在了那里,直到祈照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喊了他一声:“没事,先追上再说。” 王天成的目标毫无疑问就是安全通道,越过了方齐,安全通道的门就在不远处,只要他能跑进去,就有希望甩掉后面的两只跟屁虫。 两个疯子,商场这么惹眼的地方也敢来,不过多亏了那个傻小子,趁他们发愣,我要赶紧跑才是。 王天成沾沾自喜地想着,顾不上什么路人,只一个劲地往前冲去,终于冲进了安全通道,揣着一颗剧烈颤抖的心往下跑,迎面忽然碰上了一个人,他愣了愣。 是一个男生,手里还拎着一盒蛋糕,模样清秀好看,五官本是暖的,但因为那双能冻死人的眸子,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冷漠而疏离,是个大写的“危”。 第32章 chapter.32 祈照和方齐只听见安全通道里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对视一眼,加快了速度往里面跑去,只见王天成躺在楼梯下面,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叫唤着。 而现场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人,方齐不解地看着王天成问:“他自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祈照低头往楼梯的缝隙间看了一眼,一个黑发脑袋一晃而过,他慢慢收回黑沉沉的目光,说:“应该是见鬼了。” 这边,王天成一嗓子嗷开了,哭天喊地的叫声嚷着:“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吧,我是真没钱啊!要不然也不至于到处跑不是!” 方齐啪一巴掌打他脑袋上:“闭嘴,你都有胆子借高利贷,还没本事还啊!” 王天成被这个年纪小了自己一大轮的少年拍的屁都不敢放一个,哼哼唧唧地说:“这胆子和本事他也没关联呀,你看这贼偷东西胆子不小吧,那说起本事,他不还只是个贼,又登不了大雅之堂。” 这王天成是满嘴的跑火车,方齐也不爱去想他说的话是不是那个理,他挠挠脑袋,说:“你别跟我扯些没用的,我们今儿个来找你,就是来要钱的。” 他逼视着王天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钱,你到底拿不拿的出来?” “拿不出来。”王天成干脆开始耍无赖,他坐在地上,一只手抓着另一边脱臼的胳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说:“反正我就是没钱,我就这一条命,你们要就拿去好了。” 他就不信,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还敢对他怎么样。 “我告诉你们,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他往头顶上方努努嘴,黑漆漆的摄像头正对着他们,“看到没,但凡你们动我一下!你们都要坐牢!” 方齐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遇到王天成这种泼皮打滚的是丝毫没有办法,他将求助的目光看向祈照,动了动嘴型:“怎么办?” 王天成得意地笑着,他听见祈照说:“今天是你女儿生日,对吧?” 王天成忽然就笑不出来了,仰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身形颀长板正,像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从下往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眉眼间的一团黑,如同一团滞留弥息的乌云。 明明也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但面前这个,却比拍他脑袋的那个少年能带来更多的威慑和震撼。就像是一个人亲眼见证了生死,超物之外的淡然和冷漠。 “你说什么?”王天成问。 就连方齐都一脸疑惑地望过来。 祈照说:“五一假期,几乎全国的学校都有放假,我们来找你时,你站的位置是一家精品店前,并且你时不时就往店里瞄一眼。我猜你是想给你女儿买礼物,但没有钱吧。还有你手上戴的这个,是这段时间在小孩子间很流行的编织物,其余的我不想说太多,总之你有一个女儿,在上小学。” “王天成,我们也只是一个跑腿的,就算这次你不还钱,下次我们找不到你,也会找到你的女儿。” 王天成下意识捂住摔伤那只手手腕上彩色的编织物,警惕地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祈照淡淡说:“我们只是想要你还钱。” 王天成看起来是一副崩溃要哭的表情:“我是真的没钱啊!今天其实不是我女儿生日,明天才是,但我确实是想买个礼物送给她,她想要那家店里的玩偶很久了!可是我手头没钱,她放假有空在家,我也不敢去见她……你们也都是孩子,怎么忍心看见父母这样窘迫的呀!” 他说的虽然感人,方齐还是毫不留情地“呸”了一声:“既然这样你还借什么高利贷,有借必有还,打感情牌可没用。” -- 第68页 王天成反倒啐他一口:“你个小娃娃懂个屁,为了生活需要钱,没有钱,怎么给女儿念书?没有钱你怎么活?就像你来干这个,不也是因为没钱。” 结果方齐一本正经地说:“不是啊,我纯属是无聊。” 王天成翻了个白眼,无语了。 祈照慢慢蹲下身,看着王天成面无表情道:“就算他是因为无聊,可我才是没钱的那个,你不还钱,我只好继续找你的麻烦。” 他凑近王天成耳边,近在咫尺的距离,低低说了声:“跑。” 王天成一愣,下一秒用没受伤的手一把用力推开了祈照,用的力过大,祈照被推得失去重心往后倒去,正好一脑袋磕上了台阶。 “王天成你大爷!”方齐惊呼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先去看同伴怎么样。 他没及时追过来,王天成便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匆匆扫了祈照一眼就往楼梯下面跑去。气得方齐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急忙询问祈照怎么样。 祈照磕了脑袋,一下子有点懵,好在没有磕太狠,晕了一会后就能站起来了。 “我没事,他推的不是很重。”祈照迎着方齐的目光说,见对方目光诡异地看着自己,笑了笑,问:“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方齐上下扫他一眼,说:“你是故意的吧。” 楼梯间没有人,安全通道的门把热闹的商场完全隔开,祈照的视线从门那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的监控器上。 他稍稍靠近方齐,压低了嗓门说:“连咱们都能猜到王天成有女儿,可以以此当做要挟,更别提民子哥他们会知道多少了。” “你的意思是……”方齐没把话说明,只问,“为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应该与你无关的。”祈照看他一眼,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至于王天成……祈照想,至少在这几天内,他不想找这个男人任何麻烦。 林栖觉得今天不是一点的背,可能是出门没看黄历……不,可能是今早上那个男人的血太晦气了,以至于要让他看见这样的场面。 那个叫做许雨童的小女生站在克莱因蛋糕店前玩手机,一脸叛逆的不耐烦,而透过她身后的玻璃窗,能隐约看见那个和林栖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此刻正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一脸温柔地笑。 林栖从没见林何棋这样对文萱笑过,至少自己记事起时便没有。 然而少年只是发了一会儿呆的功夫,许雨童正好抬头,视线穿过来往的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林栖身上。 他看见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脸色沉下去几分,意料之中的冷漠。 然后她朝他走来。 十几岁的小女生两手揣在兜里,走出了一副拽上天的架势,大概是把自己当成了青春伤痛文学里堕落的女主角,她每走一步,林栖都觉得周围噼啦啪啦蹦出几个“爱过…”“黑化…”诸如此类的字眼。 许雨童站在他面前,仰着头,蜡黄的脸上是一副强装镇定的表情,她就这样望着林栖几秒,然后扭头冲林何棋的方向抬抬下巴,说:“你爸挺牛,敢直接到我家里来找我妈。” 林栖静静看着她,纹丝不动的情绪:“你要说什么?” 许雨童说:“光看脸,我真没想到你跟你爸一样恶心。一个插足别人家庭,一个玩弄别人感情,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她说的一本正经,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怨气给林栖几乎逗笑了。 他玩弄她感情了吗?没有吧。难道不是她始终在自作多情吗? 林栖忍住想一巴掌抽到许雨童脸上的冲动,他从不知道这小姑娘的嘴巴能这么臭,差点熏死个人。但看见许雨童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他又突然觉得很爽。 也是,两个家庭,总要有人跟他一样才能算公平。 林栖笑了,嘴角扬起一个细小的弧度,连带着眼尾一起上扬,一副轻蔑傲慢的神色,说:“这不挺好的吗,以后你既能从你亲爸那拿钱,又能从林何棋那边拿钱,血赚不亏啊小妹妹。” 不知道林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许雨童看起来有点懵了,两道眉毛拧的像个麻花一样盯着林栖的脸。 林栖倒不以为意,他看还克莱因内一起挑选蛋糕的那对男女,行为举止亲昵,然后他把自己手上的蛋糕朝许雨童递过去。 许雨童没接,看神经病一样的表情看着那蛋糕和林栖:“什么玩意?” “今天心情好,请你吃蛋糕。” 放他大爷的离谱屁,一整天下来他心情就没好过! 他现在的表情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明明在笑,但眼里是冷的,沉的,像黑暗森林腹地的一潭湖水。 直到林栖眸子一转,往许雨童身后看去,她跟着回过头。 林何棋和一脸着急的王芝迎面跑来,林栖看见林何棋手上也拎着一个蛋糕,与他手上的这个包装一致。 看见林栖,林何棋明显脚步一滞,随后放慢了速度在后头慢慢走着。 王芝应该是担心林栖会对自己女儿怎么样,几乎要杀人的凶光一瞬间从林栖脸上刮过,她伸手要扶许雨童,却被许雨童一巴掌拍开了手,接着三个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林栖一个人身上,好像他是一个长着五个头六只手的异类。 林栖堪堪收回手,摸了摸鼻子笑笑。 -- 第69页 “整挺好。”他说,然后从他们身侧走过,当着那些人的面把手里的蛋糕扔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上。 林何棋默默牵过王芝的手,无力道:“走吧。” 林栖背对着三人,他看不见他们离去的背影,也看不见林何棋企图讨好许雨童,于是不停往她那边凑。 现在心里是个什么感觉呢?嫉妒吗?还是愤怒。 好像都没有,只是觉得奇怪,凭什么总是他的情绪会被左右。这种心情就像是一块巨石重重压了过来,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喉头闷闷的,仿佛塞了一团棉花。 总有人侧目看几眼这个站在垃圾桶边上的少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被人甩了一样。他们谈论着,或者兀自在心里猜测着,又慢慢走远了。 林栖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在下一秒忽然转过身朝林何棋他们疾步走去。 他想,他必须要这么做。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突然有人从后面一把拔住了他,像拔萝卜一样,以至于他不得不像悬崖勒马这四个字一眼所表现的那样停了下来——因为拔他的人力气过大,导致他整个人往后仰去,差点摔进后面那人的怀里。 祈照没想到他要摔,赶忙用一只手托在林栖的腰上往上顶去,硬生生是给他身子板顶直了。 预想中的狂轰滥炸并没有袭来,祈照挺意外,看着林栖站直以后竟然没有发怒地一拳捶过来,只沉默着回头。 林栖回过头的一瞬间,祈照错愕地愣在了那里。 过了好半天,他才动动嘴唇,听见自己说:“别过去林栖。” 他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他会做出什么。原本不见就会不想,一旦看见,只会勾起某些回忆。 好坏回忆相互碰撞,只会让林栖的各种情绪放大。 确实,林栖想起了很多,他跟林何棋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他以为全天下的父亲都会接送孩子上下学,他以为父亲的爱总是沉默隐秘中的伟大,他从来没想过,会不会林何棋根本不爱他。 不爱文萱,自然也不会爱他。 林栖难能少见地红着眼,盯着祈照的一双眼睛,咬牙切齿的声音:“她必须跟我一样。” 必须要有人跟他一样,感受他所感受的,才算公平。 第33章 chapter.33 “那你要干嘛?”像打开了某个开关,祈照忽然松开林栖的手,语气挺冲地问他,“上去给人家姑娘打一顿?还是像个娘们一样扒着你爸的裤腿哭唧唧地喊着不要走?” 林栖情绪激动地张了张嘴,看样子他下一句说的一定是脏话,刚说了一个“我”字,余音未落,又听见祈照说:“我我我,我你大爷!不骂人不会说话是不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撞的脑袋还有点疼,祈照现在情绪也挺激动的,要不是因为人来人往,俩人估计能再打上一场。 祈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情绪。他平常不是这么暴躁的人,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是动口就是动手。 造孽,真是造孽。 “跟我走。”他二话不说拉着林栖大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夜晚月色浓厚,城市的夜空上难得缀着几颗星星,废弃工厂的环境看着要比平时亮上一些。蒋陈民被几个人簇拥着走进厂内,迎面走过来一个扎着小辫的瘦瘦高高的男人,冲他点点头:“王天成跑了。” 蒋陈民似乎不以为意,抓了抓头皮,指间的烟送进嘴里吸一口,吐出一片白茫的烟雾,淡淡说:“跑就跑了呗,我让你查的人怎么样了?” “查是查到了,但是……”刘大龙有些不安地说,“那人是个警察……” 蒋陈民隔着烟雾白他一眼:“屁话,老子知道他是警察。查到什么直接说。” “白轲,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除此之外……”刘大龙犹豫道:“除此之外他爸还是咱临川市的首富。” 蒋陈民抽烟的动作停在了那里,他慢慢眯起眼睛。 刑警,临川市首富之子,这句话的意思这人动不得啊。 为什么这样一个警察,会给祈照那些照片呢?一个是普普通通的穷小子,一个是有钱有势的少爷刑警。 蒋陈民想起那天祈照关于这些问题的回答。 祈照说白轲是他的朋友。 “所以说,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跟你当朋友?” “说来也是有缘,我在MG酒吧上班,正好见过他。他那人没什么有钱人的架子,我们聊的很来,就认识了。” “那照片呢?他为什么会给你?” “并不是他直接给我的照片,照片是我偷的。” 蒋陈民笑了:“你挺牛啊,还能从警察手里偷到照片。” 祈照说:“是他太傻。” 无论如何,这些话都只是祈照的一面之词。蒋陈民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信他,只是这些照片拍的真真切切,而那个叫白轲的警察,确实不好动。 烟还剩下大半,蒋陈民直接掐了,对刘大龙说:“继续盯着,看看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是林栖第二次站在二洞54号5楼,站在祈照家门前。 他看着祈照从兜里掏出钥匙,一脸不解,甚至有些难以言说的烦躁:“带我来这干嘛?” 总不能说看你在外游荡挺可怜,祈照心想,照这家伙的自尊心,估计会听了这话扭头就跑。 -- 第70页 于是他干脆说:“家里有鬼,我害怕。” 林栖:“……”扯犊子呢吧。 祈照冲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牙,又拽又痞的脸上只剩下满满当当的傻气:“进去吧,给你看个东西。” 说着,钥匙插进锁眼里一转,门咔哒一声开了。 林栖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只是一瞬的功夫,祈照根本没注意到,他推开门,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 昏黄的光线随着啪嗒一声响充斥在面前的小小的客厅里。 祈照倚在门框边上冲他招手:“进来呀。” 他个子高,不得不驼着背再弯着点腿才能倚在那里,姿势加上语气,活像个猥琐的老大汉。林栖站在门口犹豫半晌,目光穿过祈照在客厅里粗略地扫了一眼,然后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半分钟,他才走进门里。从祈照身边擦身而过时,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是他一直讨厌的烟味,但在不久前,他还送了他一包烟。 祈照家的客厅很小,差不多只有他房间的一半,中间摆着一张看起来有些旧了的绿皮沙发,沙发边上则是一张矮矮的茶几。 没有厨房,右边望过去只有两扇门,一扇应该是卧室,另一间看门的样式,是卫生间。 屋子里有股闷味,混杂着其它的什么怪味。林栖嗅了两下,眉头就皱了起来,趁祈照开窗的功夫,他看见左边靠墙摆着的桌子上有一盒没吃完的泡面。 估计这家伙天天就吃的这种没营养的东西。 窗户打开,晚风便灌了进来,清鲜的空气慢慢驱散室内灯杂闷。 林栖扭头,看见祈照站在窗前动作不太自然地摸着后脑:“你干嘛呢?” 祈照吓一跳,立马做贼被发现似的放下手,说:“啊,没,你先在这坐坐吧,我出去一会儿。” 他往卧室看了一眼,这次确定无疑,门是锁着的,于是放心离去。 林栖看着他出去以后不忘把门带上,他开始借着灯光打量起周围。狭小的空间,和王姨家很像。 他走到窗户前,从这里往下望,能看见祈照走出楼的身影,一路小跑着消失在巷子拐角。从这里往上望,能看见不远处的高楼,灯光明亮,高楼之下则是昏暗一片。远处的亮丽与长龙巷的破败毫不相关,它们各自生活,划出一道界限分明的巨大弧线。 林栖忽然想起了一句话——“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他想起了住在别墅里的文萱,他又想起了离家出走但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的自己。 光万丈,和一身锈。 窗户边上有个小桌子,被窗帘挡了大半,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栖扫了一眼,那一摞高高的东西,是书。撩开窗帘,露出最上面的一本,封面写着斗大的金灿灿的几个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而以下分别是一些高中的书籍和练习册,除此之外,边上还放着一摞稍微矮点的书,令人意外的是,最上面那本叫《冰雪世界的远征》。 书上一点灰尘没沾,一看就是经常被打开,林栖打开那本最上面的“五三”,随便翻开一面都能看见被写的满满当当的题目,错误的地方都用红笔订正了,需要备注的地方则用蓝笔写在旁边。 这些字迹都端正清楚,一如认认真真写在书第一面上的名字——祈照。 祈照,祈照。 那个林栖曾提出过要不要在一起的祈照,身上揣着秘密的祈照,是他一度看不起的穷人,却又忍不住想找的人。 这些书的存在,只能证明祈照确实热爱学习。看教材,他学的应该是理科,似乎已经念到高三了。 这样说,他要么是考了大学但没去念,要么……就是没去参加高考? 这不可能,这样一个在外天天上班赚钱,在家还要偷偷躲着念书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去参加高考。 林栖摇摇头,直接否定。 他本来还想看看那本突兀的《冰雪世界的远征》,没等伸出手,门外传来哒哒哒跑上楼的声响。 祈照的家在最高层,对面没人住,跑上来的只可能是这间房的主人。 林栖伸手一撩,又把窗帘往书上盖了过去。 门咔哒一声开了,祈照风尘仆仆地进来,林栖看见他两只手上都拎着东西。 “你干嘛呢?”祈照看他一眼,转身一脚踢过去给门关上了。 林栖慢慢悠悠地从窗边晃进来,在沙发上坐下:“上次发你的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在这呢。”祈照从桌子上捡过一本本子抛给他,然后把手里的一堆东西放在茶几上。 塑料袋子里装的是什么不太清楚,但另一只手拿的那玩意,没瞎的人都能看出来是个蛋糕。 林栖抬眼,看见祈照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捡出来,摆在他面前。 一瓶瓶的,都是酒,还有一些烧烤和小零食,看着挺丰富。 这人出去逛了一圈,脸上都逛出了一朵花,笑着开了瓶酒递给林栖说:“喝点吗小朋友?” 小朋友,又熟悉又欠打的称呼。他们第一次见面,祈照就喊他小朋友,林栖差点想揍他一拳。 “小朋友”接过那瓶雪津啤酒,默不作声地先灌了两口。 林栖以前没喝过酒,觉得那玩意儿又不健康,又不好喝,现在还是这样觉得。 -- 第71页 “苦的。”林栖说,微微露出嫌弃的神色。 祈照用桌角又开了一瓶酒,仰头喝一口,才说:“喝苦的才不容易醉,要叫你喝辣的二锅头,估计你现在就倒了。” 林栖不屑地嗤一声笑了,给祈照本子扔一边去,说:“来,就给我上二锅头,我要倒了我是你孙子!” 祈照倚在桌子边上笑,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说:“等等再喝二锅头,现在几点了?” 林栖不明所以,看了眼手机:“七点多,你要干嘛?” “七点啊,差不多了……”祈照念叨着把酒放下了,伸手去拆蛋糕的盒子,“过来先把蛋糕切了吧。” 切蛋糕,让他? 祈照买的不是什么价值昂贵的蛋糕,应该就是搁路边随便一个店里临时买的,盒子拆开的一瞬间,林栖表示自己有被吓到。 蛋糕原本只有八寸大小的样子,多亏了蛋糕师裱的花,让这个小小的蛋糕看起来足足有十寸那么大。林栖也不知道这蛋糕为什么会缀有那么多花,还都是清一色的红配绿,从外到里,花从大到小地缀了一圈又一圈,林栖感觉这花中间还缺个字。 他嘴角都要抽上天去了,无语道:“你这是要给我过生日?” 祈照看了看四周:“这不明显吗?” 林栖:“那你买个花圈回来干嘛?” 祈照:“哈?哪里有花圈?” 于是林栖面无表情地指着祈照面前那个花花绿绿的大蛋糕,花中间差个“奠”字,他就能往地上一趟了。 “这玩意儿都能被卖出去也是有鬼了,”林栖看着祈照,吐起槽来难得的话又多又损,“你确实是过生日不是办葬礼?” 祈照不乐意了:“废话,你见过谁家葬礼吃蛋糕的。”他话刚说完,愣了愣,忽然连连冲着地上呸呸几声,“晦气晦气,呸呸呸!” 林栖:“……” 要么说他能住在这死过人的房子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原英文出自电影《怦然心动》,文中出现这句貌似是韩寒译本。 (阿巴阿巴,有时候忘记标出处,存稿就直接发出去了,脑子有点呆QWQ。) 第34章 chapter.34 “话说,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是我生日的。”林栖并不记得自己有跟祈照说过这件事,况且他也没打算说,不然就不会自己偷摸摸买个蛋糕了。 那个蛋糕…… 想起花了两百多大洋买的蛋糕就别自己一气之下扔在了垃圾桶上,渐渐不富裕的林栖第一次觉得可惜浪费,连连摇头。 结果那缺心眼的祈照真拿了瓶二锅头来,蛋糕暂且搁在一边,倒着酒回答道:“这不是废话,你那脸能藏得住什么。只要看表情,我都猜得出你干了什么。” 林栖:“离谱。” 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除了能收到红包,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苏联宇发来的一千元像极了天上掉下的馅饼,就连平时抠抠搜搜的林陶,都意料之外的发了四千来。 林栖打了个酒嗝,窝在沙发里回——你终于走上犯罪道路了? 他喝的有些懵了,眼前看什么东西都在晃,打这么几个字就好了好半天。 那头很快回了条语音:“去你的,给你钱还叽叽歪歪,不要退我!” 林栖赶紧点了收款,按住语音键说:“你平时发红包都不超过五十,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下去了,困唧唧地脑袋歪到一边,手一松,语音就嗖地发了出去。 林陶的大嗓门很快轰了过来:“林栖你是不是搁外面喝酒呢?!瞅你这大舌头,你不是不会喝酒吗?哎,少喝点,喝完早点回去。” 祈照上完一趟厕所回来,看见林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鞋袜都脱了,整个人像只猫似的窝在沙发里,白皙的脸上潮红一片。他手上抓着手机,乖巧地贴在耳朵边上,却歪头打着瞌睡,看上去应该是睡了,然而祈照刚走近,立马诈尸一样弹了起来。 “卧槽。”祈照吓了一跳,试探性喊一声,“林栖?” 林栖迷迷糊糊地“嗯”一声,翻了个面,把手机屏幕打开,点了一条语音播放。 手机里传出一个男生的声音:“你在哪呢?我才从新加坡那边回来,现在好像还早,一会儿给你订个包厢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声音有些耳熟,好像是那个叫苏联宇的男生。 这个苏联宇对林栖好像不是一般好,之前在火锅店也是他来结的账,到底他是钱多的没地方花了,还是另有所图。 祈照眯眼看着林栖听完语音,努力睁大眼睛往左右两边看了看,似乎在寻找什么,然后他一双乌黑澄亮的眸子望过来,指着祈照,命令式的语气道:“你,过来。” 祈照搓搓鼻子,扫一眼桌子上的酒。二锅头是拿来了,但苍天为鉴,他只给林栖倒了一小杯。 一指高的杯子,他就喝那点儿,结果就醉成这副鬼样。 有种不好预感的祈照慢慢朝林栖走过去,林栖像招小狗一样招他过来,口齿不清地说着:“你就说,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说你说,你来。” 然后按着语音键把手机怼到祈照面前。 “要不还是打字吧……” 祈照试图拿开面前的手机,结果一下没看住林栖,那条语音咻得飞了出去。 -- 第72页 祈照:“……” 造孽啊…… 他想要去夺林栖的手机把消息撤回,结果林栖不干了,大喊一声:“你要干嘛?!”然后手机往边上一丢,从沙发上站起来就给了祈照一套锁喉神功。 怪不得说酒壮怂人胆,喝完酒后连战斗力都直线飙升了。 林栖一下就把祈照锁在沙发上,自己垫在最底下,两只脚还蛮横地架在人家的身上,力气之大,祈照连动都动不了。 “卧槽卧槽,杀人了!”祈照给锁地嗓子都哑了,他头撞到过,现在这一闹还有些晕,没什么力气,两只手胡乱地拍打着空气,结果林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两只手越圈越紧,真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最后迫不得已了,祈照决定使出绝招,把手反着伸到林栖的腰下,开始各种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栖突然疯笑着一下子撤了所有的手脚,猛地翻身,一个不注意就从沙发上滚了下去。“被害人”祈照这才解脱出来了,先喝一口桌子上的酒润润喉压压惊,然后斜躺在沙发上撑着脑袋看向躺在地板上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两碗白的,也有些醉了,他看着林栖的脸有些失神。 反倒是这一下好像给林栖摔清醒了,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眼珠子亮晶晶的,像蒙着一层水雾,然而眼里又是迷茫,又带着一种缓缓而行的平静。 过了好半天,他终于开口说:“我想起了一件事。” 闹了这么半天,早就过了消息撤回的时间,祈照也懒得管那手机和苏联宇听到语音会怎么想了,就那样安安逸逸地躺着,“嗯”一声给予林栖回应。 林栖说:“我想起我十一岁那年,因为期中考考砸了,就被老师留在办公室里训,所以那天我很晚回家。” 他在学校里从来都是佼佼者,十一岁那年还是念小学的时候,他时常位居第一,洋洋得意。 直到那次期中考,那次是林栖有史以来考过最差的一次,班主任把他抓到办公室里苦口婆心了俩小时才放他回去。 林栖现在还能详细回想起那个夜晚,那条他回家的道路,路的两旁栽着桂花树,夜晚桂花香气浓烈,他踏着香味回家。那时候他们还没住在深蓝小区,只是在一栋公寓,一家三口加个保姆。 本来是想得到家人的安慰,但他忘了文萱和林何棋之间的冷漠,自然而然,也将冷漠于他。他们家有规矩,过了饭点没上桌,就将没饭吃,林栖以为自己还小会是个例外,直到他推开家门,客厅里空空荡荡,餐桌上更是干干净净。 “我爸我妈很早就开始分房睡了,现在想来,也许我爸出轨的事,早在更久之前就有了苗头。” 这是林栖第一次讲述自己的事,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叙述,平静到他仿佛是在念一篇课文,而不是在说曾经经历过的往事。 祈照默默听着,他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枕在脑后。脑袋不怎么疼了,就是还有点晕,应该是二锅头的作用,但他还能清清楚楚地听清林栖所说的一字一句。 “我没饭吃,肚子饿得慌,后来我家保姆偷偷给我递了一块蛋糕,我才知道那天是她女儿生日。” 他停了停,似乎在回忆,又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过了一分钟,那道沙哑的,混着酒气的嗓音又继续道:“那蛋糕上也有很多花,又土又丑,闻起来还有股劣质奶油甜到发腻的气味。我没吃,就给丢了。” 只是被他轻描淡写带过的一句话,然而事实上除了劣质奶油的甜腻香气令林栖作呕以外,一并的还有保姆递过蛋糕的那只手,只是靠近些都能闻到的菜味,指甲缝里永远有着洗不干净的脏污。 他甚至对保姆,也就是王姨说:“你还是拿给你那个傻女儿吃吧。” 那年他十一岁,那天他饿了一晚上,肚子疯狂在叫。 时至今日,他偶尔会回想起那天晚上,那块被他甩在地上的蛋糕,以及王姨眼里含着泪水欲言又止。 他偶尔会想,劣质奶油是什么滋味的呢? 室内一时静谧非常,气氛到了一定程度,祈照忽然腾一下坐了起来,一本正经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说:“我明白了,你想吃蛋糕了。” 接着二话不说推开了茶几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把那个花圈似的蛋糕摆上去,然后扭头问林栖:“点几根蜡烛?” 林栖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又给祈照搞懵了,王八翻身似的翻了好半天才坐起来,呆滞的表情看看蛋糕,又看看对面的祈照,忽然咧嘴傻笑:“点14根!” “收到!”祈照拿出蜡烛往蛋糕上插,插了一半问,“为什么是14根?” 林栖打了个嗝:“你傻啊,你是祈,我也是栖,7加7等于14啊!” 表情是认真中带点嫌弃,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 祈照起身去关灯,顺便瞟林栖一眼,一边摇头,一边低声嘀咕了一句:“完蛋,喝傻了。”这要是恢复不了,那他可就完了,这得养一辈子的吧。 一辈子…… 他看见蜡烛微弱的火光旁,映照着一张侧脸,眼睛睁老大盯着那九根蜡烛看,橙光照得他的脸更加红,像是要浴火燃烧起来一样。 林栖好像在发呆,脑袋压在茶几上交叠着的两只手上,乌发柔顺地盖住了眉头,他整个人趴在那里,像趴着一只乖巧可爱的猫。 -- 第73页 祈照的脑子里忽然不合时宜地回想起了那句林栖说过的话——“要在一起试试看吗?” 还没等心驰荡漾起来,下一秒他猛地拍了拍脑袋,压着嗓门自言自语:“我去,祈照你疯了吧,他只是说着玩的啊!” 大概动静太大,林栖往这边看过来了,皱着眉,不满的语气道:“磨磨唧唧干嘛呢?” “来了来了。” 祈照刚坐下,就听见林栖说:“唱个歌。” “啊?什么歌?” “屁话!生日歌!” 让祈照唱歌,就是一大写的别扭,他不干,打算扯个马虎眼就过去,说:“你不是说你喝醉了就喊我爷爷吗?” 林栖:“我又没醉。” “你这还不叫醉啊!一张嘴霹雳啪啦的,不知道还以为谁家过大年了。” 酒是个有趣的东西,能把一个人平常的性子反着来,就比如说林栖,平时绷着个脸,要么不爱说话,要么一说话就是刺。现在醉了,表情要多丰富有多丰富,话要多少有多少,脑子也是,要多傻就有多傻。 祈照忽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来对着林栖,打算录下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幕,笑着说:“反正你就是醉了,你要喊我什么?” 林栖一拍茶几,大喊一声:“我知道了!” 镜头里少年一副兴奋热烈的表情,对着祈照说:“孙子!给爷爷我唱个歌!” 下一秒祈照手机一丢,朝前猛地一扑掐住林栖的脖子:“妈的,你装醉!” 林栖一把抓住祈照的手腕,大喊:“放屁,我醉了!” “你刚不说你没醉吗!?” “是啊!我没醉!” 祈照:“……” 这傻小子不会是鬼上身了吧。 他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松开掐住林栖脖子的手,结果变成了林栖死死抓着他不放。 祈照:“你干嘛?” 林栖没说话,一瞬不瞬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一秒,两秒……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祈照腰都酸了,面前的人才终于有所行动。 林栖缓缓靠近,往祈照的唇吻了下去。 第35章 chapter.35 第二天祈照醒的比林栖早,昨晚闹太迟了,两人就挤在一张沙发上。林栖面朝沙发睡得正熟,祈照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差点踩到地上散落着一团团的纸巾,沾染了不明液体。 现在就是说很想抽一支烟,但怕熏到某个熟睡的猪,他跑到门外抽完了才回来,结果看到满室狼藉,感觉后脑又开始疼了。 祈照在茶几底下发现了自己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充上后看了一眼时间,早上九点。 轻手轻脚地收拾完屋子,又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临近十一点,沙发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着,祈照凑近了看林栖一眼,后者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虚脱了? 呸呸呸! 祈照后知后觉地觉得罪恶起来,目光正好落在林栖的唇上,在渐渐暗淡的烛光中,他缓缓凑近,然后俩人自然而然发生了某些难以言说,不可描述的内容。 十八禁。 巧的不得了,就在昨天,躺在沙发上的那位少年刚成年。 疯了疯了。 祈照使劲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忽然他眼尖地看到了什么东西,表情微微一滞。林栖穿着单薄的一件短袖窝在沙发里,衣服上卷,露出少年精瘦平坦的腰腹,他看见林栖的小腹上一道狰狞的伤疤,深色的疤痕突兀在白皙的肌肤上。 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看起来挺严重。 他眉头一蹙,不由自主伸过手去碰了碰那道伤疤。 还在熟睡的少年似乎觉得痒了,呢喃一声翻了个面。 林栖堪堪收回手,回卧室扯了条毯子来给他盖上。 清晨的一切都仿佛是岁月静好的模样,淡薄的辉光温柔皎洁。少年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林栖是下午一点醒的,准确来说,是被饿醒的。 室内窗明几净,下午微热的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窗帘掀开,露出墙边书籍一角。 昨晚好像喝多了,脑子晕晕的,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懵。现在脑袋没啥感觉了,就是身子有些飘,像是释放出了什么东西。 他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能回忆起点着十四根蜡烛的蛋糕,除了蛋糕,还有一个人,是那个为他买了蛋糕来,为他插上了十四根蜡烛的人。 祈照人呢? 屋子里很安静,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茶几上放着两袋手撕面包,还有一瓶酸奶。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祈照的卧室前,本想要敲门,手抬了一半,又收了回去,眼底滑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他们昨晚好像做了什么。 林栖有些想不起来了,记忆断断续续的。 屋外的光落了进来,林栖拿出仅剩一点电量的手机对着祈照家的客厅拍了张照。 站在大门的位置拍,中间是窗户,因为家具比较少,祈照打扫的也很干净,整个画面构图看起来就很简洁,加上落在客厅地板上的阳光,温暖的颜色弥漫开来。 他想了想,带上了面包和牛奶走出祈照家。 今天是五月二号,林栖打算在上学前找到新的住所。他留在王姨家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就一个28寸的行李箱。 没什么可留恋的,林栖找了离学校近些的宾馆,打算先住过去凑合一段时间。 -- 第74页 不是大宾馆,所以花销不算多,包单人房一个月是四千。刚好也成年了,去哪都不慌,林栖回到王姨先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好东西就准备出门。 虽然昨晚的事记不住全部,但林栖还是牢牢记得自己一下子收了五千块的转账,钱包瞬间就活了过来。 感谢苏联宇,尤其感谢林陶。 看着存款变成了一万多,他决定亲自打个电话给林陶“致谢”。 “什么时候回来请我吃饭?”林栖问,路过那棵大树时往二洞的方向瞟了两眼。 电话那头的林陶好像正在吃饭,闻言直接破口大骂,饭似乎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说林栖是个吸血鬼。 林栖笑了笑:“你不是发财了吗?怎么连请客的钱都没有。” “呸,谁告诉你我发财了?爷穷死了!” 那头隐约有人说了句:“放屁林陶,你明明就是抠死!” “闭嘴,吃你的饭!”她很快又对林栖说,“你打电话来不会是故意气我的吧。” “我气你干嘛,你那么大款,气死了谁给我钱。”出租车司机帮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林栖坐在后座里,听见林陶说:“你说昨天发你那红包啊,那是你妈喊我给你的,我本来就想发个一百块来着。” 文萱?那些钱是文萱给的? 林栖关车门的手停在了那里,表情空白,下一秒他情绪失控地冲着手机大喊:“她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要叫你给我钱!?” 不仅林陶,连司机都被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少年,感觉这个时候不太适合提醒他关车门。 林陶也傻了,说:“你疯了吧,喊啥呀,你妈给你钱不是很正常……啊等等,一次性给四五千好像是有点不正常。” 关于林栖和他家人之间的关系,林陶只是一知半解,并没有想太多。她只知道自己这个堂弟从小就被管得严,学七学八的一大堆,越长大,家里人就越不爱管了。到上高中的时候,就把以前报的兴趣班都退了,应该是怕耽误学习。 在林陶的印象中,林栖的父亲林何棋比较抠门些,不怎么给林栖钱花,倒是文萱出手大方,动不动就是几百一千地给。 她跟文萱加有微信,但文萱为人冷淡,她们几乎没有聊天。直到昨晚突然收到文萱的转账,让林陶把这钱给林栖,但不要说是她给的。 林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文萱不直接转给自己儿子,想起他们母子多年下来的相处模式,只能猜测是不是闹矛盾了。昨天是林栖的生日,文萱没有忘,仅凭这点,林陶就在想是不是应该把事实说出来。 现在她说出来了,结果林栖好像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还想解释些什么的时候,那头的林栖已经把电话挂了。 好像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陶狠狠咬了一口鸭腿。 以往这个时间,文萱才从午睡中苏醒。窗帘拉开,太阳刚刚落尽,她看见前院里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笼着一层淡淡的月光。 “王姨。” 王姨应声而来,站在身后道:“小栖回来看你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文萱面无表情地转身,王姨推着她往楼梯去。 林栖站在客厅里看着墙上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姑娘穿了一条白色的芭蕾舞裙翩翩起舞,姿态优雅从容,就像湖水里自由的白天鹅。 听见声音,林栖转头往楼上看去,文萱坐在轮椅上,轻描淡写的目光掠过他。 于是林栖所有想说的话似乎都消弭在了这轻飘飘的一眼里。 刚回来的时候王姨告诉他,这是治疗的必要途径,现在就是需要慢慢养着,养好就能恢复正常了。 所以说,要恢复正常,就得先坐几个月的轮椅?这治疗办法也是特别。 见王姨吃力地抱着文萱从楼梯上下来,林栖几步上前去,然后在王姨期待的目光中从她们身边擦身而过。 上了楼,站在楼梯口那又不知道该干嘛,只能跟木头似的杵着,听着身后的一举一动。 文萱还是那副表情,不会笑,也少说话。吃饭前,她会先坐在客厅里看一会儿电视,王姨好不容易扶她到了沙发上坐着,打开电视机。 进厨房前,王姨抬头问林栖:“今晚在家里吃饭吗?” 她不停地冲林栖眨眼示意,林栖全当看不见,应道:“不用,我收拾点东西就走。” 余光中,文萱的手按在遥控器上,不以为然的模样挑选着想看的节目。 林栖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的东西没人动过,除了王姨帮忙带走的书和几样他所需要的物品。 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回来干嘛的,他好像想质问文萱为什么给自己那些钱,或者胆子再大点,再硬气点,直接把钱退回去说他不需要。 不需要,怎么可能不需要。他最喜欢钱了,这玩意儿干啥啥都行,生而为人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说起钱,林栖想起自己以前总是喜欢把现金揣在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换外套的时候会忘记拿出来,现在回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出一些来。 他把衣柜里挂着的外套口袋都翻了一遍,结果连根毛都没看见。 “不可能啊,明明有的。”人一旦陷入缺钱的状态,连记忆力都会紧跟着好起来,过去那些该花的不该花的钱,以及被自己无意识忽略而收纳起来的小钱。 -- 第75页 没有一千也就几百了,林栖想。像个鼹鼠似的在衣柜里刨了起来。 有些比较贵,但看腻了不爱穿的衣服,他就一律叠起来放在了柜子的最下面。果不其然,把那些衣服刨出来一件件地翻找口袋,终于让他找到了几张颜色各异的毛爷爷。 因为都是穿了没多久的衣服,换下来也就没洗,所以至今保留在口袋里原封不动。 幸亏以前人傻钱多,现在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几百块钱,有零有整的,林栖叠好了一一塞进口袋里。 掏到最后一个口袋的时候,手里的质感让他觉得至少得是两张红的,还没等高兴起来,掏出来手里的“钱”忽然就变成了两张白纸。 这是…… “车票?” 两张纸都是大巴车票,往返两个地方,很意外,目的地竟然是他不久前才听到过的地点。 起点临川汽车北站,终点多重远汽车站。下面是购票人的姓名。 林栖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见购票人写着的是林陶的名字,去的时间为三年前的五月一号,回来的时间是五月三号。 三年前,林陶去过多重远吗? 第36章 chapter.36 一瞬间,林栖觉得这一切似乎并不简单。三年前亲人被杀而独自从多重远来到临川的祈照,三年前写着林陶姓名的,从临川去往多重远的大巴车票,还有三年前他经历过的一场车祸。 林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同样塞在裤子口袋里的一把钱被带了出来,散落在地上。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点开相册,相册中有一个私密分类,长按照片选项会进到输入密码页面,他在里面找到了几张照片。 那是一块白板,上面密密麻麻画着一道道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黑字,除此之外,有的地方用磁力贴贴上了几张照片。 林栖将手机里的照片放大,能看见在白板的左上角写着一行字迹端正隽秀小字——5·2入室杀人案。 时间回到祈照发烧昏迷的那个夜晚,好好一个大活人忽然在自己面前倒下,林栖一瞬间还以为对方是装的,结果伸手去碰祈照的时候,被他身上那股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 “喂,你……” 祈照喘着粗气,表情看起来很难受,整个人像只煮熟的大虾。 林栖皱眉看了良久,半天才轻声喃喃道:“这可算你欠我的。” 那是个阴天,到了晚上就像入秋一样的冷,祈照就穿着一件单衣和薄外套。他现在还在烧才没有出汗,等到时候退烧了,里头的衣服就会被汗浸湿,所以需要准备一套替换衣服。 林栖站起身看了看周围,边上只有两扇门,一扇毛玻璃的自不用说是厕所,另一间应该就是卧室了。 林栖走过去,一扭门就开了,也没觉得不对,直到进门摸索到墙上的开关。那是一个昏暗密闭的房间,空气混浊,透着沉重的压抑。 房间里东西少的可怜,只有一张床,一张小桌子,林栖注意到在床的正对面,摆着一张白板。 5·2入室杀人案……这是什么? 他看见如蛛网密布的分析图,以死者祈年山和祈雪为中心,分散出数道错综复杂的道路,然后他在右下角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和照片。 被红笔着重圈起来的“林栖”,边上写着小小的“玩偶”。 为什么他的名字会出现在这张白板上? 这是林栖的第一个念头,他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于是这个时候写作业时的那股子专注力就能派上用场了。从遇见祈照的那天开始,脑海里在播放着关于祈照所有的一言一行,放灯片一样从脑子里一帧一帧晃过。 在某个瞬间,林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奇异的端倪,结果那家伙溜得太快,他连一条尾巴都抓不到,只隐隐摸到了边角。 他想起了祈照之前坦诚的事,祈年山和祈雪,应该就是他三年前死去的父亲和姐姐。 这种情况下紧接着催生了林栖的第二个念头——祈照在怀疑他。 但是,为什么呢?又凭什么? 这个案子跟他有什么关系!?在遇到祈照之前,他根本都不认识什么姓祈的! 像是被人暗戳戳地打了一巴掌,打的林栖脸疼。他听见客厅里传来一声嘤咛,祈照似乎难受至极,一直在哼哼唧唧的。 林栖攥紧了拳头,有一瞬间想冲出去给祈照一盆冷水泼醒,并质问他缘由。 很奇怪,这种心情,是不被信任的震怒,还有他敏感多疑下的猜测——或许祈照一早就怀疑他了,所以刻意做出各种行为拉进距离。 林栖气得牙根痒痒,也许是房间外那阵□□格外令人心疼,让他理智还处在上分,迅速回过神后,林栖拿出手机拍下这张白板,随后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卧室。 沙发上少年两道劲厉的眉毛拧的像股麻绳,一张脸跟喝了上头的岩浆一样,林栖就站在祈照面前,面无表情地,默默注视着他,像是在观察一件物品,企图从中寻找被他那不小心溜走的端倪。 一分钟,两分钟……他看见了祈照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话。 “带我一起走吧……” 他听见含糊不清的,满是沙哑的一声喃喃,混着眼角的一滴液体。 “祈照你大爷,没我的允许你想跟谁走?” -- 第76页 林栖绷着死鱼脸咬着后槽牙,小心翼翼把祈照背起。 “妈的,你要是不给我个满意的解释,老子半夜都要杀进来捶爆你!” “好……” 背上的人如是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应梦里的魂,还是梦外的人。 林栖一路背着祈照到巷子口打车去医院,结果祈照上了车后连梦话都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滴滴叨叨着什么“下地狱”,“杀了你……”之类的,搞得司机师傅一度回头,怀疑自己不是载着个精神病就是个嫌疑犯。 烧退后果然出了一身的汗,林栖找护士替祈照换上病号服,结果这家伙醒了以后竟然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想着吃面,活像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心情很乱,连脑子都成了浆糊,那天林栖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没忍住又看了眼那几张照片。 祈年山,祈雪无疑就是祈照的亲人,但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那块白板上会有他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附在“林栖”边上的“玩偶”,又是什么意思呢? 时间回到现在,林栖手里捏着两张车票坐在床沿。他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似的,涨得他难受,甚至脑袋里偶尔会闪过一些画面,都是零碎的,像一块被打碎的镜子,锋利的碎片刺得他头疼。 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林栖重重喘了两口粗气。 好像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他忽然想起那天大家一起吃火锅的时候,林陶莫名其妙的话。 ——“坊州你不是也去过吗?” ——“嗯……也不算是去坊州,你去的是多重远。” 但是很快,林栖就自我否定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他,他确定自己没去过多重远,甚至多重远这个名字都是第一次从林陶口中听说。 林陶肯定是记错了。 于是林栖试图在无数支离破碎的镜片缕清自己的思绪,也就是说, 三年前的五月一号,林陶购买前往多重远的汽车车票。 三年前的五月二号,多重远姜周村,死者祈年山,祈雪。 那三年前的五月四号,林栖,也就是他自己发生车祸的事,也会跟这些有所关联吗? 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林陶还没有到坊州实习,但如果林陶早就对坊州有所向往,去多重远也许会是巧合。 如果林陶在那个时间去多重远是巧合的话,那别的事呢? 也许他应该和祈照谈谈,与其在这里一个人没有头绪地胡思乱想,不如直接去找知道更多事情的祈照。 林栖给祈照拨了一个电话,手机传出冰冷的机器女声,告诉他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这个时间关机? 林栖迅速站起身往楼下跑去,一边跑一边把车票塞进口袋里。 王姨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下来,说了句:“小栖,饭煮好了,吃完再走吧。” 林栖飞快掠她一眼,脚步没停,喊了句:“你先把我箱子拿进来,我晚点回来拿!”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只留下王姨与文萱不明所以地对视一眼。 林栖跑出去的时候不忘看了眼手机,七点,这个时间祈照会在哪里? 他拦了辆出租车,回到长龙巷直奔二洞祈照的家,结果敲了半天门都没人。而祈照的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找不到他本人,就问他朋友。 林栖在楼下打了个电话给王凯。 王凯显然没给林栖备注,一接起就问了句:“谁啊?” “我。” “屁话!你谁啊?” 林栖没耐心闲扯,压着嗓门不耐烦地说:“祈照现在在哪?” 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知道是谁打的电话了,说:“你狗日的又找祈照!” “别他妈一直给我放屁!祈照到底在哪?!” 他这架势就像是寻仇的,而不是找人商量事情的,王凯义气十足,绝口不提祈照的行踪,只轻描淡写来了句:“我不知道。” 是很欠揍的语气,尾调微微上扬。 林栖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炸了,像有一团蜜蜂围着他飞,眸光顿时森冷下来。如果王凯现在站在他面前,他绝对会打得他不得不开口。 沉默了几秒,林栖终于听见王凯说:“别找祈照了。” “什么意思?” “今天是五月二号吧,反正每年这个时间祈照都找不到人。我警告你林栖,你最好不要去烦他!” 林栖被这种幼稚的威胁逗笑了:“笑死了,你算什么东西?你是他的谁还是我的谁,毛没长齐屁事多说的就是你这种吧。” 王凯被气得直接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祖宗,并带上了各种生殖器的污言秽语,结果林栖只是笑了笑,随即掐了电话。 电话先被挂断,王凯简直气的要冒火,直接一脚踹翻身边的小电驴,便自动脑补躺在那的是林栖。 “妈的!祈照怎么会跟这种人当朋友!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冷静完,他陷入了一个思考——奇怪,林栖那只狗怎么会有他电话的? 这种感觉挺好,气得别人咬牙切齿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林栖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抬头往楼上望去。 王凯的声音回响起来——“每年的这个时间祈照都找不到人……” -- 第77页 他知道祈照在哪了。 每年的五月二号。 房间里静悄悄的,不久前还能听见屋外有人暴力敲门的声音,像是要硬生生拆了他的房门才甘心,直到过了半个小时在安静下来,屋外的人应该是离开了。 祈照坐在床边。 现在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点光和空气,室内因此浑浊昏暗,压抑的气息在暗处缓缓流动。 只有一盏小台灯摆在祈照身旁亮着,他眼里遍布了猩红的血丝,死死盯着那些早就看过无数遍的分析图。在他身后,那张不大不小的床上,散落着各种文件和照片。 其中有好几张,都是他最熟悉的人。照片中男人躺在床上眼球凸出,面部因缺氧而呈紫青色,眼睛向上翻去露出一大片眼白。另一张则是个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脖颈有明显的勒痕,死状和男人相仿。 他们一个是祈年山,一个是祈雪。分别是祈照的父亲和姐姐。 为了保持镇定,祈照偶尔才会去想念已经逝去的人。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在叶翔查案的三个月里,他哭了个够,直到失望,直到下定决心自己去寻找凶手。 一夜狂欢放纵似乎并没给内心的寂寥带来多少慰藉,祈照艰难地在黑暗中始终保持着那束微弱的星火。他现在总归是高兴的,断了的线索终于又连了起来,但同时,这条线分裂成了好几道朝前方延伸而去,每一条路都伴随着一场大雾。 而在那条叫做林栖的路上,祈照第一次陷入了犹豫和迷茫。 这个叫林栖的人在某一天无声无息地到来,性格差的就像坨屎,祈照原以为他就会是个普通的过路人,结果没想到林栖竟然会是让一切重新连结的关键,是一把崭新的钥匙。 然后这把钥匙问他要不要在一起,然后他给这把钥匙过了一个生日,然后钥匙亲了他,然后他们,撸,了…… 祈照颓然倒在床上,脑子跟心乱在了一起。 忽然,哪里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连着好几声,距离还很近。 他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但那声音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停,确定无疑就是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敲窗户? 祈照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他妈的,这是五楼!谁能大晚上敲他家的窗户! 第37章 chapter.37 农村里一向盛产各种妖魔鬼怪的传说,祈照自小是在农村长大的,老一辈人口中的传言或多或少都遗传到了子孙后代。 简单来说,祈照有点迷信。 他竖起耳朵听着就在附近的敲窗声,几乎能确定以及肯定有人正在敲打他位处五楼的卧室的窗。 见鬼了。 一个死过人的屋子,半夜惊现敲窗声。 祈照有点怵,明明他在面对蒋陈民的逼问时还能镇定自若,现在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慢慢从床上起来,然后乌龟似的挪到窗户前。 “叩叩叩,叩叩叩”,祈照靠近以后,声音停了一会儿,又继续响起来。 “……” 来了来了,住了这么久,终于要见到这栋房子真正的主人了吗? 祈照颇为紧张地拧紧了眉头,声音停的时候,忽然间,祈照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十分微弱,像极了幻听。 如果不是接下来那一句“我去你个大呲花的祈照,快点出来!”,祈照这个时候可能已经扭头跑出了卧室。 他直接上前一把掀开厚实的窗帘,眼见着一根竹竿照面猛地敲过来,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重重“叩”的一声,竹竿敲在了窗户玻璃上。 这个时候叫喊声更加清晰了些,底下有人在喊:“草!没死的话赶紧开门!” 祈照:“……” 祈照想,林栖这家伙的脑子肯定长的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找屋主都是直接敲大门,他倒好,拿人家晾衣服的竹竿子直接从四楼伸上来敲他家的窗户。 要说为什么四楼的住户肯配合,脚指头想都知道林栖肯定掏钱了。小朋友别的没有,只有钱。 祈照开门的时候,林栖刚好急匆匆地从楼下跑上来,手里还拎着一根细细长长的竹竿,那架势比祈照还像讨债的。 身后跟着一个妇女大声喊着:“哎哟喂,你倒是把杆子留下来啊!你拿走了我们怎么晒衣服嘛!” 林栖头也不回,顺手就给那根竹竿扔地上了,然后强行从祈照身边挤进来,“砰”一声反手把门关上。 “喂,你……”祈照话没说完,就被林栖直接打断,一只手从他身侧伸过来压在身后的门上,又是砰的一声,祈照被林栖单手困在那方寸之地。 他嗅到了淡淡的香味,昨晚两人在沙发上翻滚时,祈照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这股清香所笼罩,于是愈加心神荡漾,像蜷在一朵即将盛放的花骨里。 客厅里没开灯,只能借着屋外的月光依稀看清人的轮廓,林栖的气息逼得很近,他整张脸蛰伏在暗处,祈照只能看见那一双眸子比平时更加锐利明亮。 “怎么了这是?”祈照问,故作轻松地咧嘴笑笑。 林栖却毫无笑意,他微微仰着头,嗓音又哑又沉,像一把破旧的木琴,说:“我问你,三年前的五一假期,你在哪?” * 经常会有人问: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的话,你最想回到什么时候? -- 第78页 这是一个经典永流传的问题,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过时,因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对过去发生的某件事感到后悔,或者怀念。 祈照怀念高三那段时间,班上人人认真拼命的那股劲和氛围。自己能够坐在教室里安然学习,是因为他的姐姐祈雪把学习的机会给了他,而自己还未满十八,就已经在外上班打工了。 他怀念三年前的一切,也最后悔三年前的这一天。 如果放假了他能回去,或许父亲和姐姐都会没事。 少念几天书又不会死。 是吧祈照? 面对林栖的压迫和逼问,祈照只是一瞬间感到意外,他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眼里讳莫如深,道:“你进去了,也都看见了,对吧。” 那天王凯跟他说卧室门没锁时,他就隐隐感到了不对。确实,那次是他粗心大意了,忘记将门锁上,于是从医院回去后的第一时间就马上检查了一遍屋子里的东西。 祈照发现了一样本不该出现在他房间里的东西——鞋印。 准确来说,是不属于祈照的鞋印。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勉强能辨认得出鞋底的花纹不属于他。南方这个季节最容易返潮,瓷砖地板经常湿漉漉的像拿湿拖把拖过一样,而长龙巷毕竟是混杂的生活区,烟尘大,因此鞋子最容易在这个时候的地面上留下印记。 饶是祈照早就知道林栖进过卧室,他也有意装作一无所知。 因为他想知道林栖在看见那些东西后会做出什么举动,是慌张失措,还是跟他一样故作不知情。 如果是前者,或许是人之常情,但若是后者,祈照只能猜想林栖确实是掌握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然而从林栖现在的反应和举动看来,又好像两者都算不上。 林栖被祈照反问一句,噎了一噎,眉头皱得更深,一直将脸怼到祈照面前:“你都知道了,竟然还能这么从容镇定?祈照,你到底想干嘛?” 原以为演技派是自己,没想到祈照比他还能装。 林栖瞬间觉得不爽,不仅在于祈照对他的怀疑和调查。直到现在,林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昨天他给他过生日,是出自真心,还是只是接近的一个手段。 祈照到底是戴着面具的虚伪人物,亦或是他真心实意的朋友? “你冷静些。”温热的气息近在迟尺,祈照无奈地试图伸手推开覆在他身前的人,对方却纹丝不动,像一堵固执的墙。 林栖怒不可遏地粗着嗓子吼了一句:“去他妈的冷静!”他一把揪住祈照胸前的衣襟,迫使他低头凑近自己,像个被情绪淹没的火把,一字一顿道:“我问你,昨天你给我过生日时,到底在想什么!?” 他怕祈照一直在骗他,他怕那些所有的关心和照顾都是有意而为之的陷阱。他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盯出什么来才甘心。 祈照说:“我在想是不是应该买个好看点的蛋糕。” 林栖表情突然困惑:“什么?” “因为昨天的蛋糕你一口都没吃。”祈照说着,抬手抓住林栖的手腕,慢慢将他的手拉下。 林栖的身子很热,熊熊燃烧着他的困惑和迷茫。祈照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抓上他手腕的一瞬间,林栖轻轻抖了抖。 他温和清冽的嗓音徐徐缓缓从林栖心头流淌而过:“如果你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我也将告诉你所有。” “现在林栖,可以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吗?” * “啪嗒”一声,橘黄色的暖光骤然弥漫了整个客厅。擦拭干净的玻璃茶几上倒映着天花板上的一团光影,也倒映着沙发上少年的半个身影。 祈照默默从冰箱里拿出冰格,伸到林栖面前问:“吃点吗?” 这个季节吃冰块还太早了,但对于现在的林栖来说,再不降降火他就要烧着了。于是顺其自然地接过了那一排还散发着冷气的冰格,硬生生掰下一块塞进嘴里。 “没味道。”林栖说,声音还是闷闷的。 沙发只有一张,祈照往他身边一坐,自然而然从林栖手里的冰格捻起一块放进嘴里,说:“没味道的才好吃,够纯。” 林栖又说:“我这两天都没做过作业。” 事情太多,也太乱了,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堆在一起爆发,完全令他喘不过气来。明明才是五一假期的第二天,林栖都感觉已经过去了俩月似的。而他跟祈照相识的时间,也只有两个月,羁绊却仿佛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祈照说:“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做。” 林栖看着冰块沉默了一会儿,说:“今天不想写。” 这个时候的祈照好像格外温柔,什么都应着答:“好,那我明天陪你写。” 林栖终于看他一眼:“你好假。” 祈照也看他一眼,说:“我很认真。” “我要先听你说,再决定是否要把东西给你看。” “可是我这也有你想看的东西。”祈照说,带着某种引诱的味道,“难道你不好奇吗?” “少废话!”林栖干脆利落地一拍他大腿,“你先说!” 祈照委屈。 说话就说话,拍腿就拍腿,拍他的腿算什么。 林栖手劲大,祈照揉了揉被他拍的有点疼的地方,说:“你等等,我去拿个东西。” -- 第79页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祈照从卧室里拿出一份文件袋。 他说:“很多事,你看了这份文件就会明白。” 当然,文件里只有三年前的5·2入室杀人案,祈照把蒋陈民的资料悄悄拿走了。他不想让林栖参与其中,也不想让他有任何的担心。这个嘴硬心软,外刚内柔的少年,至少应该要过得比他开心才行。 关于三年前的血和泪,至今为止全被浓缩在了一张张的照片和白纸黑字中,存放在一份小小的文件袋里。 一场隐匿在暴雨中的谋杀,摧毁了一个虽算不上完整,却十分和谐的家,同时间接摧毁了祈照的未来。 祈照没有抱怨世事不公,他只后悔那个假期,为了能有更多的时间复习功课备战高考,而选择留在了学校。 林栖将信将疑地放下冰格,接过祈照递来的文件袋,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他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些照片和文字,就像那些是难解的数学大题。 眉头皱了又皱,几乎就到了能夹死一只苍蝇的地步,林栖表情又是沉重又是困惑,又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发出一声惊疑:“这个叫刘和谦的人,应该是个重点人物,为什么只有这么点资料?” 祈照默默低下头,他甚至不用看资料,就能记得起文件里的内容,那些刻在脑海里的一字一句,那些线索,那些怪异之处。 “三年前,警察在现场发现一根不属于两位死者的毛发,后经过鉴定,发现此人名为刘和谦。” 林栖不解地看着他,听见祈照继续用一种谙哑的嗓音说:“然而,这个叫刘和谦的人,早在这个案子发生前的两个月就死了。并且,刘和谦是死在了和姜周村隔着千里万里的临川市!”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懒啊~~~~~ 第38章 chapter.38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在几个月后的另一案发现场出现他的毛发,这种情况甚至能说得上是诡异。 祈照说:“刘和谦是我家隔壁阿姨的侄子,早年在姜周村住过一段时间,我也只见过一面,后来就听说去外地打工了。因为他的父母几年前死于一场工地意外,也没什么亲戚,所以他能调查的东西少的可怜。只知道他说是打工,其实并没有工作,只是整天当个小混混骗吃骗喝。” 最难查的是一个处于社会最底层的人民,因为接近透明,哪天就死在荒郊野岭都不会有人知道,自然而然,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到深山,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没人知道他在生前都干着什么事。 刘和谦好在,关于他的来历稍微有迹可循,却又只能看见一点踪迹。 林栖沉默了一会儿,问:“这个刘和谦是怎么死的?” 祈照想了想,说:“三年前的3月9号,因为大雨,南山发生山体滑坡,故而塌出了一具尸体,经过鉴定,死者就是刘和谦。具体的资料这里没写,”他隔空点了点林栖手上的文件,“因为关于他的案情资料都被存放在了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里,这里只是粗略提到了一些。但很离谱的是,刘和谦最终被判定为意外死亡。” “你的意思是,他也是被人谋杀的?” “否则要怎么解释那根毛发。” 林栖觉得现在一下子承受的信息有点多,他来是想问祈照一些别的东西,没想到直接坐在这里分析了起来,就好像他也身处其中,是这起案子的一环。 那些死者的照片,从各个角度拍的都有,林栖望着照片中女生的尸体发着呆,脑子有一瞬间产生了眩晕。 他摇头摇头,就像在解一道数学题一样在脑海里将目前所得知的消息整理排序,随后他轻轻吐出一口浑浊的气,说:“一个死了的人不可能复活,更不可能将毛发遗留在相隔千里的另一案发现场,除非……” 林栖抬头,正好对上祈照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睛,他们同时脱口而出: “凶手是同一个人。” “除非两起案子是同一个凶手。” 这可能吗?当然可能。 一个死去的人不可能复活,这就是理由。 祈照忽然问:“你不害怕吗?”他黑沉的眸子后好像藏着什么似的,令林栖感到莫名其妙。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林栖说,带着无神论者的自信无畏。 祈照淡淡地笑了,伸手去拿被他俩一边聊一边啃光了的冰格。烧水壶里的水都是早就烧好了的,祈照耐心地将凉白开一一倒进小格子里。 林栖看了一眼祈照的背影,他目光很快落在文件上几处加了粗体的文字,低声喃喃念道:“身高170以上,50KG左右,左撇子……强迫症洁癖……” 他脑海里顿时回想起那些写在白板上的文字,也有着同样的关键词,然后他想到了被红笔圈起来的,他的名字。 难道祈照就是因为这些关键词而怀疑他? 笑话,要不是祈照的出现,他对这一切根本一无所知,所以他凭什么就因为这些根本不能拿下定论的东西怀疑他! 那股不爽的心情又慢慢从心里升了上来,紧接着,十分微妙的被自己压了下去。 林栖绷着一张脸大声说道:“这些警察到底干什么吃的,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出来?” 祈照把冰格放进冰箱里的手顿了一顿,他神色略微凝重,说:“这并不能完全怪他们,多重远本来坊州最穷最偏的一个县,警力资源相对来说匮乏,再加上当时天气极其不好,暴雨几乎掩盖了所有的线索。” -- 第80页 如果以一种偏激的角度去想,可以理解为这是一场连老天都在帮忙的谋杀。 祈照储存好下次的冰块,紧接着就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想抽上一口,然而他只是把烟叼在嘴里过过瘾,并没有点上火。 林栖坐在沙发上,扭过头看了他十几秒,忽然说:“你抽吧。” 烟这东西虽然对身体不好,但不置可否,它能缓解人的某些负面情绪,就像是起到麻痹的作用。林栖讨厌烟味,也不喜欢祈照抽烟,但祈照抽烟时的样子,认真来说真挺帅的。更主要的是现在这个氛围下,是个人都会想纾解自己的情绪。 然而祈照只是轻轻笑了笑,说:“不用,我叼着就行了。” 林栖最后瞥他一眼:“随便你。” 其实关于这个案子,除祈照刚才所说的两个方面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那天白轲约祈照见面时,白轲是这样对祈照说的:“你不要怪翔哥,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不得已的苦衷?”当时祈照还不能理解白轲后来说的那番话的意思,直到他加入了蒋陈民,直到他被派出去找王天成要债。 白轲说:“当时调查三个月都没能找到凶手,于是翔哥做了个决定,他向上级提出同时对刘和谦一案进行调查,却遭到了上级的驳回。并且,上级命令翔哥停止对5·2入室杀人案调查。因为死的人,只是一个村子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残疾人和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妹。” “你明白吗祈照,对你来说死的是血浓于水的父亲和姐姐,但对于那些上级来说,死的只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们甚至对社会做出不了贡献,因此遭到了抛弃。” 所以,一直给予他希望的人,最终也是打碎他幻想的人。 死去的刘和谦大概也是这样被抛弃的吧。 祈照不知不觉攥紧了拳头,他眼眶有点红,特意别过脸,朝门的方向走去,说:“我先去抽根烟。” 他说这话时,嗓音忍不住的在抖,林栖一直看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将门微微虚掩着,露出一条缝。 没过多久,林栖就看见浓浓的烟雾出现在那道缝隙里,他摸了摸口袋。 说来很奇妙,他还是个高中生,他才刚满十八,就已经接触到了这种真实的,离自己很近的罪恶。被裹在一团迷雾里的真相,就像门缝里的那层烟雾,只露出微微一角。 林栖觉得自己不该管这件事,因为明年的六月份他就能得到钥匙而彻底摆脱临川,摆脱那个家了。 祈照呢? 明年他就能解脱了,但是祈照呢? 祈照还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那个性子,如果不找到凶手,也许一辈子就这样过了,怀疑来怀疑去,为了找线索每天从临川的头跑到尾,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 林栖忽然觉得有点难受,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他在同情祈照的遭遇,但更多的,好像是一种……心疼? 他莫名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祈照在外面一直抽了两支烟才回来,进门时浑身包裹着浓浓的烟草味。他出门时整个背都是颓的,像是顶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但一进门,林栖看见的是他脸上挂着很轻很浅的笑容,说:“我回来啦。” 林栖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祈照没有靠近他,走过去把客厅窗子打开了,就一直站在那扇窗子前。 林栖抬头,平静地注视着祈照,说:“你过来。” 祈照眉头一跳,似乎有些意外,然后笑笑说:“不用了吧,我现在身上烟味儿大,你……” “过来。”不容拒绝的语气,表情还挺认真。 祈照叹一口气,朝林栖走过去:“你不是不喜欢……” “这个给你。”林栖说,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伸到祈照面前。 祈照疑惑地接过一瞧,是两张大巴车票:“林陶?”然后他看见了大巴的目的地——多重远。 “林陶是谁?”祈照问。 “我堂姐。”林栖说,“我在以前的外套里发现这两张车票,巧的是,她刚好在那几天去过你的老家。” 说完,林栖困惑地摸了摸鼻子:“但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她的车票会出现在我的外套口袋里。” 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祈照一脸的欲言又止,表情很微妙。 “你这什么表情。”林栖说,“要尿自己去。” 祈照以一副憋尿的表情沉默良久,终于说:“你有没有想过,有可能去多重远的其实是你,车票是你堂姐以她的名义买的。” 他什么意思?他还在怀疑他?! 林栖几乎脱口而出喊道:“放屁,这怎么可能!” 然而接下来,祈照的分析却驳得他哑口无言。 “因为现在在网络上就可以购买车票,所以只要在车站的自动取票机输入取票码就可以领到车票。跟动车站不一样,进入汽车站乘车只需要刷身份证或者是刷车票上的条形码,你的堂姐完全可以帮你这个忙。” 林栖:“……” 妈的,又开始不爽了,这种被怀疑的感觉。 林栖站起身,因为身高差距只能稍稍抬头,他注视着祈照的眼睛,以一种压抑着的平静怒火,哑然说:“你现在是承认了,你一直在怀疑我吗?” 祈照丝毫不怵,堪堪与林栖对视着,慢慢说:“三年前的你多少岁?过完五月一的生日,刚好十五吧。可能当时你还没有身份证,也可能你有身份证,但为了遮掩什么,故意让林陶来购买这两张车票。” -- 第81页 林栖黑沉着一张脸,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一字一顿道:“我说过,我从来没去过多重远!” 什么狗屁分析,根本统统不成立!难道他会记不住自己曾经去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吗?如果只是一件小事就罢了,十几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外出,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祈照叹了口气,说:“我渐渐有些看不懂你了。”他又进了趟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事实上,”祈照站在林栖面前伸出手,“这应该是你的东西,没错吧。” 林栖看见祈照手里静静躺着一个破旧的小熊猫玩偶。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多重远县的原型其实是我老家,真的是个很小的县城,现在连火车都没有了 第39章 chapter.39 按照时间来看,五月算是末春。春天的最后一个月,万物都仿佛为了这最后的机会而盛放的格外热烈。去往公司的某条小道上盛放着一簇簇的红色花朵,前方就是公园,清晨只有老人在散步,河面上蕴着一团薄薄的雾。 许明怀拎着公文包,脚步匆匆地穿过花团锦簇的小道。这是大多数上班族的现状,他现在要去挤地铁,然后开启行程重复的一天。 忽然上窜出来一个黑影,正好落在许明怀面前,他吓了一跳,后退一步。 扶了扶眼镜,待看清那黑影是什么后,许明怀笑了。 面前是一只脏兮兮的泰迪狗,小脸故作凶狠的模样冲他龇牙咧嘴地叫着,仿佛是拦路打劫的土匪。 许明怀就是被这凶相给逗笑的。 他朝泰迪走近几步,蹲下身笑笑,说:“你是饿了吗?” 他笑容温和款款,金丝边眼镜更显得整个人儒雅可亲,于是泰迪的叫声慢慢小了,试探性冲许明怀走了两步,见对方笑容依旧,便摇起了尾巴。 因为泰迪太脏,许明怀没有伸手去摸,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根香肠,剥好了放在地上,轻声说:“吃吧,你应该很饿了。” 这只狗肚子干瘪,两边肋骨明显凸出,浑身脏的不成样子,毛发一揪揪地黏在一起,一看就是流浪了很久。 抬头看看面前的人,又低头嗅嗅地上的食物,泰迪尾巴摇得更欢了,兴冲冲地就是一口咬下去。 “慢慢吃,别噎着了。”许明怀说,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透明的瓶子,里面还装着半瓶水一样的液体,他往瓶盖上倒了一些,然后把瓶盖凑到泰迪面前,温声道:“渴了吧,来,喝点水。” 泰迪刚吃完一根香肠,好像确实是噎着了,身子一抽一抽的像在打嗝,然后它乌黑的眼珠落在了许明怀手里的瓶盖上,下意识就要凑过来喝水。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在干嘛呢?” 泰迪猛地回头,冲面前这个突如其来的人吼叫着,结果还没示威两下,就垂着尾巴跑了。 清晨,阳光渐明,一簇簇金光从树梢间穿透,雾不知何时散了,许明怀抬头,眼前的人面孔清晰可见。 眸光在一瞬间沉了下来,他张了张口,淡淡说:“是你啊。” * 五一假期,可怜的高二高三只放假三天,于是在四号,林栖就乖乖滚回了学校。 作业布置了一大堆,他昨天晚上花了通宵才写完,一早上醒来感觉整个人都是傻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是教室的两个极端,第一排个子不高,所以经常在花洒老师孜孜不倦的浇灌下成长……虽然也没见得成长的多好,可见老师眼皮子底下的土地不肥。 而最后一排,坐在一班的高个子,人高书也高,厚厚一摞的书跟城墙似的,平时也没翻过几本。 现在林栖就躲在城墙后面睡大觉。 他跟苏联宇暂时调换了一下位置,这对苏联宇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奇事,一个在于林栖竟然会要求跟他换一节课的位置,一个在林栖换位置竟然是为了睡觉。 他还以为是自己那块土地格外肥沃被林栖瞧上了呢。 苏联宇顺手往离自己不过两米远的垃圾桶投射出一张废纸。 林栖的书也堆得高,但藏不住他。虽然说,他上课睡觉,甚至就是打呼噜,只要不是老班的课都不会有人管,但他这节课不是很想睡,也许是因为身后睡着的那个人。 他只要趴在桌子上,将目光从肩膀上穿过去,就能看见身后一张熟睡的面容。 林栖睫毛又长又密,窗外阳光照进来,他闭着眼睛,正好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得益于那片光,将他的肌肤照的更加透亮无暇,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令人忍不住想要抚摸。 他眉头是微微皱着的,也许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嘴唇紧抿,偶尔羽睫一颤,似是被吓到。 苏联宇喉结一动,他试图伸手去摸那张脸,心想,我只是为了叫醒林栖而已,绝对没别的心思。 窗外的风缓缓吹着,教室里老师的嗓门震天响,讲课声掩盖着叽叽喳喳的谈天说地和手指迅速敲在手机上的哒哒声。 在那只手距离林栖的脸只有一两厘米的距离时,下课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刹那间讲课声和开小差的声音一起消失了,有那么一瞬间,教室内很安静。 苏联宇像被谁踩了脚似的,猛地缩回手重新趴回桌子上。 身后的人似乎还没醒,依旧睡得很熟。 -- 第82页 他这几天到底干嘛? 苏联宇悄悄从臂弯的缝隙里投出一道目光。 突然有人拍了拍苏联宇,苏联宇一抬头,两个人都愣住了。 “我草?是你。” “怎么是你?林栖呢?” 方清华很快转头,看见了后面位置上严严实实藏在堡垒后的人,于是拍了拍堡垒,大声说:“喂,林栖,我收数学作业,你把英语本交过来干嘛?” 林栖动了动,没睁眼。 方清华觉得自己现在有极其正当的理由站在这里,就算苏联宇在边上也丝毫不怵,见林栖没反应,更加大力拍了拍书,说:“哎!跟你说话呢!数学作业交过来!” 都是该死的林栖,害得他上次数学竞赛不仅成绩作废,还停了几天课,连老班都帮着这家伙,妈的,有钱人就是恶心。 方清华眼里满满都是嫌恶,刚要继续喊人,边上苏联宇率先冲他喊了起来:“你他妈叫什么叫,老师都不急着要作业你个狗跟着急什么!他妈的不会好好说话,再动一下手小心我抽你!” 苏联宇作势挥了挥巴掌。他还真敢动手,毕竟成绩吊车尾的家伙都能靠走后门进一班,还有什么是他苏联宇不敢的。 方清华没打算跟苏联宇硬碰硬,气焰弱了不少,却仍倔强地说:“能不能文明点,不要一天到晚说脏话。我只是来喊林栖交个作业……” 他话音未落,书后面的人终于醒过来了,满脸的困顿,面无表情站起身,动了动酸麻的胳膊。 林栖个子比方清华高了有半个脑袋,光从身高上比,方清华气势直接从仅剩的半截消减到无。 想起林栖打的一巴掌,方清华现在还觉得脸疼。不仅脸疼,他还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侵害。 “草。”方清华低低骂了一句,声音非常细小,淹没在下课的嘈杂里。 林栖摇摇晃晃地走到苏联宇身边,说:“起来一下。” 苏联宇看方清华一眼,起来了。 林栖蹲下身,在抽屉里翻翻找找了一会儿,终于抽出一本数学科作业纸,他起身猛地甩手,“啪”一声,科作业纸稳稳当当地拍在了方清华头上,然后滑到了方清华手里抱着的一叠作业上。 “滚蛋。”林栖直勾勾盯着方清华,嗓音哑的像几近碎裂的阁楼木板,“你要再多放一句屁,我不介意再抽你一巴掌。” “我去,你……” 方清华简直咬碎了一嘴的牙,在苏联宇也凑上前来之后,他只能咬碎的牙吞回肚子里。 憋屈。 “行,你牛逼。”方清华走开了。 讨人厌的家伙终于走了,林栖又身子一软,摊在位置上。 他实在是又困又累,还很饿。搬出长龙巷的事没跟祈照说,还是祈照去送早餐时一直等不到人才发现的,然后发了个消息来,看起来很平和的语气——你搬走啦? 林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文字代替情绪去回答祈照,所以干脆不回消息。 那天祈照拿出来的玩偶,林栖能确定以及肯定就是自己的,但祈照说,这个玩偶是在他死去的姐姐,祈雪身上发现的。 林栖根本不记得祈雪这个人,更不记得自己去过什么多重远,但不管怎么说,林栖至少在这个案子里充当着某个什么样的角色,他身上总归连着一条尚未明朗的线。 然而事实上,那天晚上林栖并未对祈照完全坦诚,就像他觉得祈照也没有坦露一切。 其实昨晚上两点就写完作业了,但躺在床上眯了半天都睡不着。宾馆的房间里总是有一股阴冷的味道,四下很安静,不像长龙巷里到了半夜都能听到醉酒的人说的糊涂话。 林栖满脑子都是多重远,文件里写的一字一句也刻在了他的脑袋里,不断回想了大半天,感觉人还没睡着,闹钟就响了,又到上战场的时候。 苏联宇见他又要睡过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推推林栖:“哎,你昨晚到底干嘛了?” 林栖动都不动,显然是不爱搭理。 苏联宇觉得自己生平仅有的耐心都花在了这里,他继续戳了戳林栖的肩,轻声说:“哎,我有东西送你。这次五一不是去玩了吗,给你带了块表,还挺贵的,你不是最喜欢贵的东西吗?” 话音未落,林栖猛地坐起身,扭过头,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眸子盯着苏联宇的脸看,然后视线逐渐下移到苏联宇正抓着一个礼盒的手上。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微动,思虑片刻后又正正对上苏联宇的目光,说:“苏联宇,帮我个忙。” * 祈照是想着,至少在五月二号这段时间内,他不想去找王天成的麻烦。现在时间已过,蒋陈民那边也下了最后通牒:“五天,最多五天,要不回来债,你就看着办吧。” 王天成早年因为炒股欠了巨款,导致妻离子散,他原本是想借高利贷来还上这个空缺,结果没想到高利贷才是个无底洞,只能开始东躲西藏的日子。 方齐打电话来说找到了王天成的踪迹,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亢奋,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宝藏。祈照挺不想过去的,在门口纠结了八百个来回,终于还是一抓车钥匙,出门了。 王凯的车最近基本上都是祈照在骑,因为王凯终于意识到没有妹妹上他的车,不是他不帅,而是这辆粉驴太,骚,包!所以他最近在盘算着斥巨资入手一辆雅马哈,型号还在考虑中。 -- 第83页 祈照觉得这辆粉驴就挺好的,粉色的,多青春啊,少年就应该青春一点! 于是祈照骑在青春粉驴的背上,奔着那些个不青春的事儿去了。 方齐发过来的地址是在郊外的一处烂尾楼那边。周围杂草丛生,一幢灰色的,破烂的五层烂尾楼坐落其中,不偏不倚地挡住了背后的日头,明明才是早上九点,结果乍一看只剩满眼的荒凉萧瑟。 王天成就躲在这种地方吗?那还真是挺能藏的,这种楼一看就风水不好,阴气旺。 农村里的“迷信照”拉了拉帽檐,朝烂尾楼小心翼翼地走去。 他不敢把车停的太近,怕王天成听到声音直接逃走。 这里的杂草生的很高很密,祈照个子太高,只能稍微弯着腰走,借助这些杂物来挡住身体。他看见了一处塌得只剩下一面墙的地方,干脆先靠过去藏起来。 祈照猫在墙后的时候觉得自己像极了电视剧里那种正在悄悄探案的警察,时刻关注着烂尾楼内“嫌疑犯”的动向。但就照现实的情况来看,或许他俩都是躲着猫的老鼠。 不知道方齐藏在哪了,祈照打算先在外面看看情况,他看了好几眼,终于在第四层看见了人影,然而情况好像不太对。 王天成面前站着一群人,粗略看过去得有四五个,每个都穿着一身黑,看着乌泱一片。 王天成好像在说些什么,双手跟着一起激动地比划着,站在最边上的人嘴里叼着一根烟,似乎一句话没听进去,朝王天成走近一步。 下一秒,猝不及防的,男人猛地一拳砸在了王天成肚子上。 祈照拧起眉头。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动作是温和的,于是祈照扭过头,看见了一脸不安的方齐。 “怎么回事?”祈照压低嗓门指了指烂尾楼里的情况。 方齐摊了摊手,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也不怎么清楚,我找到王天成的时候,本来打算先在外面等你来,咱俩好一起他。结果没过多久这群人就来了。喏,你看——” 方齐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说:“他们的车就停在那儿。” 祈照顺着方齐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正正停着几辆摩托车,样子有些眼熟。 方齐说:“他们好像也是来找王天成的,你说会不会是王天成这家伙还在别的地方欠了钱,那个地方的人刚好找上门来了?” 祈照深深地看方齐一眼,沉声说:“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王天成就别想活了。” 方齐还是一脸的懵,祈照默默提了口气。 那些人,他记不得,但他隐约记得那几辆车。蒋陈民找林栖出来的那天晚上,也是像今天这个样子,他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祈照没猜错的话,那些来找王天成的人,也是蒋陈民的人。 他就说,一个难要的债怎么可能找他和方齐两个刚加入的毛头小子来解决,敢情是一直在把他俩当成枪使。 祈照默不作声地咬紧了牙关,观察着烂尾楼的情况。 烂尾楼内,王天成现在全然没有了一个成年人的尊严和面子,他双膝一软,就地跪在了面前五个看起来比他还小的小子面前,颤颤巍巍的声调说道:“求求你们再给我点时间吧,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保证还钱!” 抽烟的小子瞪大了一双眼睛,吼声震得烟灰掉在了地上:“一个月?你当孵小鸡呢一个月?!” “那,那要不……”王天成慢慢伸出两根手指来,“二十天?” “靠,”那人笑了,扭头冲自己的同伴大声道,“这人还跟我们讨价还价呢!” 言外之意很明显,现场状况更明显,他们之间显然,没得谈。 那人也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一天。”他笑着,晃了晃一根手指,“就给你一天,不然你的女儿,我们也不能保证她到底安不安全了。” 王天成愣了愣,下一秒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拳头打在抽烟那人的脸上,怒道:“草你妈的!拿我女儿威胁人,你们他妈的到底还是不是人!你们就没有家人吗?!” 他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很快就被其他几人制止住了。 那人被打的后退几步,手里的烟直接飞出去了,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的弧度,从四楼坠落。 “妈的!”江涛擦了擦嘴角的血,从腰后摸出一把森冷的匕首来,朝王天成走去。 烂尾楼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惨叫声,祈照和方齐都被吓了一跳,纷纷对视一眼。 方齐显然有些害怕了,拉着祈照的一角衣袖说:“我草,他们不会杀人了吧!?” 他在干这行之前,就以为是做着跟打手差不多的工作,只要装装B,出去威胁威胁那些欠钱不还的人就行,从来没想到那些人原来这么狠。 他看着祈照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比起他来却平静很多,稳着音调道:“没有,他们没杀了王天成。” 江涛甩了甩匕首上的血,一脸的嫌弃,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截手指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袋子把那截手指装好了,冷漠地对痛得满地打滚的王天成说:“一天,就一天,没钱你就拿命来还吧。” 接着他就带着剩下的几个人走了,只留下痛苦到失声的王天成,艰难地望着一行人的背影。 刚走出烂尾楼的时候,身边有个人戳了戳江涛,目光和手指一起往杂草丛生的方向落去。 -- 第84页 江涛随便扫了一眼,淡淡道:“没事儿,看见就看见了,正好吓吓这俩新崽,别动歪心思。”他冷冷地笑笑,带着自己的几个小跟班骑上了停在路边的机车,几辆黑色的摩托很快风驰电掣般带起一阵如烟的尘埃离开了。 “怎么办祈照,”直到机车的轰鸣声远去,方齐才终于露出头来,不安地望着祈照问,“咱还要去找王天成吗?” “先回去吧。”祈照说,目光从烂尾楼的方向收回来,顿了顿,他拍拍方齐的肩,柔声着安抚面前这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道:“别怕,只要那边没人问,你就别说自己看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的时候还想了好几个小剧场,结果更新的时候全都忘了小剧场要写啥,,啪,就离谱 第40章 chapter.40 刘大龙从江涛手里接过塑料袋,打开后只看了一眼,就随手把袋子抛进了身后的火盆里。 火焰先是燃烧塑料袋,发出一股恶臭,紧接着烧到了里面的手指,臭味更甚。 背对在窗户前的蒋陈民皱了皱眉,江涛连忙让人把火盆端出去。 “那俩人一直没出现。”江涛说,“我估摸着躲在哪偷偷地看呢。” “这边也没查到祈照有打电话给谁。”刘大龙跟着说,“可能他们另外有别的联系方式。” 蒋陈民懒懒地靠在窗边,外面日头大,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似乎连脸上的沟壑都变得温和起来,他缓缓道:“你也觉得祈照加入咱们有鬼?” 江涛笑了:“这不明摆着呢嘛。” 刘大龙猝不及防给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拍的江涛委屈巴巴抱着脑袋不说话了。 “确实,明摆着的。”蒋陈民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在阳光中微微眯起了眼睛,“但我很好奇啊,他一个普通人,会有什么理由替警察做事呢?又或者说,他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别的什么事?” 周围一时陷入了沉寂,空气缓缓流动了几秒,不知谁的手机发出了一声震动,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个地方。 刘大龙看了眼手机,眸光微动,片刻后冲蒋陈民说:“二哥,大哥大嫂他们要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吧。”蒋陈民肆意地伸了个懒腰,依旧笑眯眯的,像个和蔼可亲的大叔在谈论今天的饭菜好不好吃。 “大龙,你说要不要把祈照变成咱们自己的人?” *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室内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昏暗一片。祈照在昏暗的光线中坐到沙发上,把小粉驴的车钥匙随手往茶几上一丢。 他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往后仰去,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闭上了眼睛。 一片黑暗中,率先浮现的是烂尾楼中朝小混混们跪下的王天成,随即,他脑海里很快回响起了一道声音。 “有一件事,我想你会很有兴趣知道。这件事我没放进文件袋里,因为这是我单方面出于对你遭遇的同情,而私下提供的一个帮助。” 白轲说着,一边往中央扶手盒里翻翻找找,一边道:“那个刘和谦在临川没搬了几天砖,就流落街头变成了小混混,后来他一直跟着某个人做事,专门去要债。” 白轲从扶手盒里找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往后抛给祈照。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刘大龙。” “以后有事你就用这个东西联系我,放心,经过处理的,不会被那边的人发现。” 那是一个类似于老人机的手机。 * 祈照在一片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不知不觉他好像睡了过去,看了眼手机,也并没有睡多久,时间显示为13:37. 他看见MG微信群里热火朝天的聊天,没有老板,这些人什么话都敢说。于是有老板的工作群相对来说就十分安静了,一条消息也没有。 同样一条消息也没有的是那个没有带备注的,微信昵称叫做“***”的人。 上次聊天已经是几天前了。他们平时也不怎么聊天,只是祈照会显得唠叨些,对方的回应则十分冷漠,惜字如金,好像键盘上有条蛇,多打一个字能咬死他。 于是乍一看之下,就好像祈照在追求这个分不出性别的***。 祈照长长出了口气。 他发现这件事好像渐渐变得并非表面那么不简单,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有一些别的事情牵扯了进来。 现场刘和谦的毛发,曾经在刘大龙手下做事,还有……小熊猫的主人林栖。 他起身走进卧室里找出了那部老人机。 * 没吃早饭,林栖肚子响了一个早上。他以前不吃早饭的时候根本也不会觉得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开始矫情起来了,还是被某个人投喂习惯了。 林栖了无生趣地趴在桌子上。 早上睡了一节课,他现在不是很想午睡,连书也不爱动了,反正那些书背来背去还是那么几句话,题翻来覆去也还是那么几道题。 就这样趴在这里当个米虫好像也挺好的。 隔了一会儿,他坐起身,一边撕开早就买好的面包包装袋,一边点开手机里的游戏。 他在这游戏里能算得上大佬级别的,最享受的也是听见那些个萌新喊他大佬。游戏里什么都能比较一番,战斗力,以及高星角色的多少,甚至能侵入他人的世界掠夺物资。 -- 第85页 林栖享受这种竞争的感觉,攻城略地,在金钱的作用下,他至今没落过什么下风。 手指飞快地敲打在屏幕上,屏幕里刀光剑影重重叠叠,如梦似幻。林栖好像打入迷了,面包才啃两口就没动过,忽然门口那传来一道声音。 “林栖?你怎么还在这?” “卧槽!”林栖吓了一跳,手机差点甩飞出去,一瞬间以为是老师喊的,僵着个脖子回过头,看见一张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脸。 是班长徐璐璐。 林栖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在班上看见徐璐璐,同样的,徐璐璐也是没想到林栖中午没回去,就坐在班上打游戏。 她下意识往林栖的桌子上扫了一眼,林栖下一秒反应过来,不知道抓起桌子上的什么东西一把扔进了抽屉里,脸色不是很好看,好像在怪她突然出现。 废话,能不怪吗?差一点就打通的关,给她吓的手机魂都要飞出来了。 林栖黑着一张脸,说:“懒得回去。”他第一低头,正好看见聊天框里的队友打出一句话——大佬,你不行呀(狗头) “草。”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林栖多多少少还是觉得不爽,他哒哒地敲回一句——失误。紧跟着手指径直往屏幕上一划,退出了游戏。 “……哦,好。”徐璐璐好歹给人当了这么久的跑腿,多少是有眼力见的,一眼能看出来林栖心情不好,她有些尴尬地看看无人的四周,犹豫一会儿还是走了进来,慢慢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整栋教学楼都很安静,没有一点杂音,林栖似乎是抽了张试卷出来做,笔尖在纸面划过沙沙作响,偶尔翻动两下。 徐璐璐做题做不专注,耳朵里时时刻刻关注着那边的声音,笔停了不知道多少回,终于,她抿了抿嘴,扭过头问:“你吃午饭了吗?” 林栖头也不抬,淡淡“嗯”了一声。 气氛更加尴尬了。 徐璐璐捏紧了笔,壮了壮胆子,似乎是想缓解一下现在的氛围,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对了,你跟方清华最近是不是又闹了什么矛盾啊?” 这回,林栖终于停了笔,目光冷飕飕地望过来:“你到底要说什么?” “呵呵,没……”徐璐璐艰难地干笑两声,“就是,最近总能听到方清华到处跟人说你……说你怎么怎么了,他还扬言要找你麻烦。” 林栖沉默了两秒,结果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一声,又低头写卷子去了。 徐璐璐还以为他不信,嗓门放大了些,急道:“真的!前两天我还看见他出校门就跟一堆小混混走了!” “笑死,就他那走在路上都会被人用麻袋套起来打的,他能找的了谁的麻烦。”林栖嗤笑着说,“他要能找的了我的麻烦,猪圈里的猪都能飞上天。” 徐璐璐:“……” 她之前怎么没发现林栖说话这么猛的。 说起来,她对这个曾经帮过自己的人好像一点都不了解,只知道他成绩好,长的也好,就是挺看不起人的,但这个反而成了他的加分项,学校里很多女生都喜欢他这款。 然而她发现,林栖好像只是表面上看着很冷漠,不屑一顾。 “其实!” 徐璐璐突然之间嗓音又大了不少,林栖第二次被吓得手一抖,一个字母g完美地被他画成了一只扭曲的蝌蚪。 林栖:“……” 去你妈了个大西瓜。 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内心的冲动慢慢抬头,就是想要看看这个女班长到底要搞什么鬼。 座位上的徐璐璐涨红着一张脸,一只黑笔紧紧捏在手心里,她原本想说的话,在对上林栖目光后的一瞬间便堵在喉咙里,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挤牙膏挤了大半天,林栖终于听见她挤出轻轻的一句:“其实,我我我我,我只是想说句谢谢你。” 这句话徐璐璐在微信上不知道对林栖说了多少次,但她总觉得,如果不亲口道谢,那将没有任何意义。 校园暴力早就将她关在了门里,上锁的是施暴者,围观的是同学。而林栖是这么久以来,唯一一个推开那扇门的人。 林栖一脸的波澜不惊,表情甚至还有些失望,徐璐璐有些惶恐,顿时把剩下的慷慨激昂的一番感谢咽进了肚子里,结结巴巴问:“怎,怎么了?” 怎么这副表情? 林栖淡淡道:“没必要谢我,反正你还是什么都不懂。”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傻,”林栖毫不留情地说道,“帮你一次又怎样,现在不照样还是给人卑躬屈膝地当跑腿。与其想着靠别人来拯救你,还不如你自己把刀给磨利了。” 出手的时候干脆利落,不想活了还能了结自己。 抽屉里手机屏幕“嗡”地一声亮起,锁屏界面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 林陶:啥玩意,这两张票不是以前你让我帮你买的吗? “嗡——” 林陶:不得不说,林栖你该不会是车祸的时候撞坏脑子了吧 “嗡——” 林陶:那你还记得自己去多重远干啥了不? * 傍晚六点刚过,城市的路灯全都亮了起来,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行驶在人迹罕至的郊外。 “蒋陈民昨天问我你的行踪了。”祈照坐在迈巴赫的后座上喝了一口水。 副驾上的海能达对讲机发出几声电流的滋滋声,然后从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来。 -- 第86页 祈照没听清前面说了什么,只听到一句:“……技侦组已经先过去了。” 白轲歪过身子去抄边上的海能达对讲机,不慌不忙凑到嘴边,说:“008收到。” 白轲口中的008,用的是数字军语洞洞八,祈照表示不理解,又觉得大为震撼。 看着白轲回复完,又把对讲机放回了副驾上,祈照心存疑惑地想,副驾离得那么远,为什么不直接把对讲机放在离自己最近的中央扶手上? 白轲重新坐正以后,才想起要回答祈照的话,反问他:“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祈照没能很快反应过来,愣了一愣,才答:“我说你这几天要去出差,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在临川。” 后视镜中白轲眉梢一挑,突然尬起了演技,满脸浮夸道:“哇,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出差的!你还真说对了,明天我就要走了,可能一两月后才会回来……也不一定。” 如果消息准确,他说不定会在那里留上更久。 白轲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方向盘。 祈照没看见这一细微的动作,他默了默,说:“还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想听听你的意见。” 白轲很有耐心地问:“什么?” 这其实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很奇怪,白轲身上产生的气场总是容易让人信任于他。或许还因为白轲是目前除了远在多重远的叶翔以外,第二个知道祈照身上究竟笼罩着一个什么样谜团的人。又或许,仅仅是因为白轲身为刑警,不管职位大小,总能解答他在这条路上的些许困惑。 祈照想了想怎么将语言组织通顺并表达清晰,足足沉默了一分钟,才道:“当年警察将我姐的遗物还给我的时候,我发现里面有一个不可能属于我姐的东西,是一个玩偶。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那个玩偶的主人,终于在不久前,我找到了那个人。但是……” 脑海回想起林栖那张怒不可遏的脸,祈照纠结地拧着两道眉毛道:“但是那个人三年前只有十五岁,而且他一再肯定地说自己根本没有去过多重远。” 一直以来他并没有怀疑林栖是凶手,以一个玩偶来将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定性成罪人,祈照并没有那种傻子的思维。他只是觉得玩偶的主人,可能会在曾经见过他的姐姐,可能他们聊过天,说过什么话,所以祈雪得到了这样的旧物。 可能的可能,祈照其实很早以前就已经可悲地发现,他只是把那个玩偶当成了当时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东西,否则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如常地度过接下来那些迷茫的日子。 “嗯……”白轲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了片刻,道:“年纪的话,这并不能作为直接的证明,同样,不管再怎么否定,说到头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后视镜中,后座的上的少年低垂着头,眉间虽然阴郁纠结,但很平静,像面临道路选择时,一边是鲜花盛开的明媚春天,一边是阴冷昏暗的森林腹地,他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却偏偏被路边盛开的玫瑰荆棘扯住了脚步。 祈照在犹豫,也许犹豫过后就是动摇。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对某个相识不久的人产生信任,答案应当是——产生了情感。 祈照是打算独自走向森林腹地的人,至少以目前来看,他不适合对这个人产生感情。 白轲的目光从祈照身上慢慢收了回来,他平视着面前这条宽阔的国道,片刻后故作轻松道:“当然,具体要看你怎么想了,如果你相信他,那就找出能够反驳玩偶的证据出来,但同时,你要找到真正的证据,那才是你要接着走的路。”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白轲我想给他整成另一本的主角,所以只在劣质这里客串客串 第41章 chapter.41 “喂,小白。对,对对,是我叶翔,我听说你回临川了,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有一个叫祈照的孩子,我想请你帮我对他稍微留意些……不用特殊,只要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没关系。过几天我寄份文件给你,如果你发现他卷进了什么事里,就可以把那份文件交给他了。” “那孩子,很可怜。唉,是我太没用了,我帮不了他……” “他说他要独自追查凶手,我想,就让他自己去吧……” 叶翔当初说的话仍然清晰可闻,于是三年下来,白轲时不时会在暗中观察祈照的动向。这期间他其实从未出手帮过忙,祈照这孩子自己便能做好一切,如果不是蒋陈民这号危险人物的出现,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多久才会出现在祈照面前。 与刘和谦有关的刘大龙作为蒋陈民的手下,很难说得清这其中和多重远的5·2入室杀人案到底有什么关联。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伙人是三年前开始在临川贩毒的。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白轲默不作声地踩着油门,郊外的某条国道上,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犹如一道璀璨明亮的流星,托着尾巴划过暮色四合的茫茫郊野。 “你这是有案子了?”祈照见白轲脸色不太好,又回想起对讲机里的话,随口问道。 “啊,寒江下游发现了尸块,我正要过去看看。”白轲说。 “你不是明天出差吗?” “是啊。但这案子其实不归我负责,我只是帮人跑跑腿,过来看看。” 祈照突然想起来白轲的身份,抛去富三代不说,他自称只是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刑警队的一个小警察,身上没什么职务。 -- 第87页 可这小警察总是给他一种气势十足的感觉,更像是一位领导者。 祈照皱了皱眉。他想起自己用白轲来牵制蒋陈民,但这只能是暂时的,很快蒋陈民就会发现,更好利用的反击对象是林栖。 白轲倒是毫不在意自己被抛出去当引子,他还说,要是蒋陈民敢动他,他能用钱把蒋陈民砸出屎来。 确实,首富的孩子没人敢动,这无疑是最好的盾牌。 所以最需要保护的人,还是处在关键位置上的林栖。 祈照看了眼手机。 消息还停留在他发的那句——你搬走啦? 他深深吸了口气。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目的地。一下车便能看见一片荒凉的小山坡,再远一些就是寒江了。 白轲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那双碧蓝色的眸子被藏了起来。他又拿出海能达对讲机揣在口袋里,回头带着戏谑的语气冲祈照说:“敢去看看吗?” 祈照笑笑:“有什么不敢的。” 事实证明他错了,在看到那一袋打开的黑色垃圾袋装着的,裸露的人体部位时,祈照很不争气地走到一边干呕起来。 白轲从身后递过来一瓶水,笑着说:“不错不错,胆子是够了,就是这胃还得再练练。” 祈照实在提不起精神反驳,他一个一米八七的大个子,剃平头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不管远处看近处看都不是一个善茬的家伙,现在只是看到一堆肉块就犯难受,还得被人挖苦,实在是丢脸。 祈照接过水漱了个口,强打精神地站直了,他刚要说话,不远处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过来,看了眼祈照,还是很敬业地低头一边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对白轲说:“陈队已经交代了,向您汇报案情,现在死者身份已经查清,韩小江,男,二十七岁,单身,是个无业游民,一年前从琉丹县到临川市……死者身上的致命伤为钝器造成,死亡时间约为今天凌晨的一点至三点左右。具体的尸检报告,秦主任说等回去了给您。” 祈照光是听着就想吐。 他看一眼边上的白轲,认认真真听人汇报完,点了点头。 祈照学着白轲刚刚挖苦他的语气说:“小警察。” 白轲扭头冲他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我确实只是个小警察。” 面前真正的小警察略微茫然地看着他俩,见白轲摆了摆手,他就走开了。 白轲翻了翻小警察拿给他的资料,叹了口气:“害,要是放以前,这种人,这种事,要是一两个星期能抓到凶手也就罢了,久没进展的话,估计那些人随便找个理由都能结案。” 那些人指的应该是某些上级。 祈照问:“以前你没在临川市藏山区分局吗?” “没。”白轲不愿多说自己,很快转移话头,只道:“不过之前的局长被查到涉嫌□□未成年少女,所以早就被踢下任了,现在局里这个,虽然老顽固了点,啰嗦了点,有一说一,责任感是真的强!” 白轲猝不及防地冲祈照一边呲着大白牙,一边竖起了大拇指。 他似乎跟现任局长很熟的样子,什么都敢说,毫不顾忌。 祈照也没多想,毕竟人家有钱还有权,什么达官显赫不认识。 关于局长换了的这件事,祈照是知情的,他刚来临川没多久就听说了。别的他不清楚,只听说新局长好像挺不错的,具体不错在哪里,他通过身边那些小混混的变化就能感觉到。 刘和谦的案子,是上一任局长进行的暗箱操作,如果没人旧事重提,这件事基本不会再被翻出来。然而事实上,祈照曾经去公安局提出过重新调查刘和谦的案子,结果显而易见,他被当成故意恶作剧的小混混赶了出来。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重新打开刘和谦这个线索的契机。 或者等待,或者制造。 暮色降临,成片的墨意泛滥开来,整条寒江如同藏匿在暗处的诡谲人影缓缓行动着。不远处的人们举着亮光四处搜寻,江面传来呜咽的风声,灯光交织挥舞着,似是即将拉开一场动人心魄的帷幕。 * 门上挂着的风铃随着往前一推的动作叮当作响,夜晚的风迎面扑来,林栖甩了甩被风吹到眼睛上的头发。结果脚下一时没站稳,差点要摔,后方及时探过来一只手扶住了他。 林栖打眼一瞧,嗫嚅着嘴唇道一句谢,然后不动声色地甩开那只抓着他的手。 苏联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终于下定决心说:“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苏联宇觉得是不是自己太黏糊了,所以林栖才总是绷着一张脸。然而等他刻意忍着不接近时,林栖又似乎离他更加遥远了。 这让苏联宇感到迷茫。 连个征兆都没有的事,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个样子的。 林栖只是抬头,满脸平静地看着他。 苏联宇说:“你这几天好像怪怪的,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跟你叫我帮的那个忙有关吗?” 林栖的表情还是没变,冷冷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兴致缺缺的样子,慢慢说:“如果你真能拿到那东西,我就告诉你。” 他很快扭头看了眼周围的暗色,然后将手里的礼盒又还给了苏联宇:“表我就不要了,这东西太贵,你自己留着吧。先走了。” -- 第88页 不由分说地直接把盒子往苏联宇怀里一塞,林栖头也不回地朝夜色走去。他一向走的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苏联宇这个时候才发现最不对劲的地方——他的林栖,似乎不会冲他笑了。 这家饭店离林栖暂时住的宾馆不会很远,走路的话差不多只要半个多月小时,就当饭后散步了。 林栖最近食欲不高,不管吃什么都只吃一点点,就刚才那几百块一桌的东西,他都没吃几口。 前面右拐,他记得那边是一条小吃街,还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已经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香味了。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林栖就觉得离谱,好像这破肚子背叛了他一样。 话是这样说,林栖的脚还是不由自主拐到了右边。 小吃街总是格外的热闹,所有人都在享受着,享受赚钱,享受美食,享受交易。 林栖站在一个四轮车的小摊贩前犹豫了一下,买了一串铁板鱿鱼。刚买完,他就后悔了。 举着这样一串东西走在街上吃,实在是做不到吃相好看,况且他还穿的是白色衣服。但那鱿鱼的香气很诱人,好像无时无刻都在呼喊林栖说“吃我吧,吃了我吧……” 草。 林栖在心里暗骂一声,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穿过一整条小吃街,直到又拐了几个弯,所有香气和嘈杂的人群被抛在身后。 现在这条街人少了。 林栖贴在墙边一边走,一边看看手里的鱿鱼,时不时还要用余光扫视周围的过路人,看看有没有人在看他。 很好,没有人注意到他。 林栖赶紧低头,正想啃一口的时候,他忽然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幽幽绿光。 林栖:“……” 什么玩意? 然后那个玩意儿冲他狂吠了起来。 “我草!”林栖被吓了一跳,看清后发现不过是一只小小的泰迪狗,狗头还没他巴掌大。紧接着,他发现那只泰迪一直盯着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上的鱿鱼。 林栖试探性地挥了挥手里的东西,结果泰迪叫的更欢了,尾巴热烈地摇晃起来。 看着那根在身后晃得肆无忌惮的尾巴,林栖慢慢嘴角向下蹩着。他挺讨厌狗的,一天到晚就知道摇尾求欢,实在是没意思。 他把那根鱿鱼往地上一丢,自顾自走了。 终于快走到宾馆的时候,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狗叫,林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回头,果然,那只傻不拉几的泰迪正跟在他身后疯狂摇着尾巴。 “你他妈跟着我干嘛!”林栖冲泰迪使劲跺了跺脚,企图将对方吓跑。 岂料泰迪还以为林栖是在跟他玩,往后撤了一步,然后更欢快地蹦到了他面前。 林栖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狐疑地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这只讨厌狗,说:“你不会是没人要的吧?” 讨厌狗浑身脏兮兮的,身上还有股臭水沟的味道,林栖猜它应该是被主人遗弃了,独自这样流浪了不知多久,想到这里,他后退一步,用袖口捂着鼻子防备地说:“别靠近我,不然一脚踹飞你。” 幸好周围没什么人,不然他这跟狗对话的样子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那狗歪着脑袋盯着林栖。 林栖说:“我要回去了,你滚蛋吧。” 吃了他一根铁板鱿鱼,还敢这么嚣张地追过来。林栖心里念叨着,朝宾馆内走去,他到现在还觉得有点饿,不知不觉肚子就犯起了嘀咕。只是这个时间,他懒得再出去觅食了,打算回去后靠作业来填饱肚子。 宾馆大厅里就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和前台熟络地聊着天,冷冷清清的。林栖前脚刚进电梯,就听见那个男人突然喊了起来:“哪里来的畜生,滚滚滚!” 下一秒回应他的是气势汹汹的狗吠。 前台也跟着嫌弃地说:“脏死了!那边有扫把,快点把它赶出去,等下吓到客人了!” 男人闻言一把抄过靠在角落里的扫把,朝那只突然闯入的小狗走去。 “叮”一声,电梯门合上了,电子屏幕上的数字和向上箭头缓缓跳动着。 林栖冷不防地在男人身后出声说:“好厉害啊。” 男人刚伸出扫把,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一名穿着校服的学生,更是一愣道:“什么?” 林栖轻飘飘地说:“没,我夸你呢。赶这么小一只狗还要扫把。” 男人疑惑地看看前台,看看林栖,问:“你是房客?” “大晚上站这儿的不是房客就是嫖客。”林栖说,“我还是学生,可不敢干后者那种事。” 男人的脸黑了又黑,直到实在是一张脸拉不下去了,便硬邦邦地说:“这畜生脏,细菌很多,还会打扰到别的房客,不赶不行。” “所以你是……” “……电工。” “哦,这样。” 林栖笑了笑,越过男人往外面走去,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堪堪停住,回头招了招手,说:“出来。” 男人正觉得奇怪,不一会儿底下一个黑影咻的一下从他身边蹿出去了。 “……”原来是喊狗呢。 第42章 chapter.42 树丛旁,泰迪委屈巴巴地将林栖望着。 林栖烦躁地挠了挠头,说:“不是,你没地方去跟我有屁关系啊?” -- 第89页 泰迪冲他叫了一声。 林栖试探性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宾馆,说:“你他妈不要告诉我你想跟我一起住。” 果不其然,这只讨厌狗叫的更欢了,尾巴欢快地摇着,气的林栖直接跳脚。 “放屁!你一个狗住什么宾馆!” 眼看着那根丑不拉几的尾巴慢慢垂了下去,林栖开始怀疑是不是见鬼了。 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成精吗?这狗是怎么回事?他妈的竟然还会委屈!! 于是,昏黄的街灯下,一人一狗默默瞪着对方。 祈照是洗完澡后看见的消息,凝固了大半天的聊天页面终于有了变化。 ***发了一个位置,似乎是在喊祈照过去,又像是间接回答了他早上的问题。 祈照擦了擦湿漉漉的头皮,裸露的肌肤上还带着几滴温热的水珠。 去不去呢? 他想。 二十分后,等祈照按着导航到林栖发过来的位置时,看到的是晚风萧瑟中,并排蹲在街道口的一人和一狗。 此景此景令他十分想吟唱一曲《一剪梅》。 面前突然停了一辆粉色的小电驴,林栖似乎是被风吹傻了,表情过于空白地抬头,木然说:“就不能换辆车吗?看这车不爽。” 祈照没答,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那只使劲摇尾巴的狗,说:“怎么,你被狗绑架了?” “离谱。” 听见熟悉的台词,祈照莫名松了口气,说:“那你大晚上蹲在这干嘛,身边还蹲条狗。” 林栖从怀里伸出手,指了指身边泰迪,问:“你那边能养狗吗?” “哈?” 林·一言不合暴躁·栖突然发出了控诉,喊道:“它大爷的老跟着我!还吃了我的晚饭!” 似乎是为了印证林栖没吃到东西,他的肚子很配合的发出咕一声。 肉眼可见的,林栖脸红了。 祈照也没想到,原地愣了一会儿,下一秒忽然爆发出惊天笑声,引得泰迪蹦跶着转起了圈圈。 他笑得尤其大声,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气的林栖眉头直皱,怒吼一声:“笑屁!” 没唬住,祈照还在笑,那只该死的狗附和似的也在叫。 林栖绷着一张死人脸直接起身就走,身后默默跟着一人一狗和一“驴”。 祈照终于笑够了,人坐在小电驴上慢慢跟在林栖后边,说:“那你饿了,要不要去吃饭?” 得到的是石头一样又冷又硬的回应,两个两个往外蹦:“不饿,不吃。” 祈照憋着笑,不知道在对谁说:“那我带你去吃牛排吧,来福。” 来福?谁是来福? 林栖回过头,见祈照正冲地上跟着跑的那只讨厌狗说话,直接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大爷的带狗吃牛排!” “怎么了?”祈照说,“你又不吃,我不就只能带来福去。” 还没过多久,连名字都取好了。这俩货天生一对吧。 林栖冷哼一声,指着边上的来福说:“你要养就赶紧拎回去,臭的像坨屎一样。” “我养不了啊。”祈照为难地说,“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照顾它。” 好像确实是这样,祈照不止上一个班,天天东跑西跑的,能喂饱自己都不错了,还去喂狗。 林栖起初只想到以祈照的性格,要他收留一只狗的话应该不会拒绝,但林栖忘了想法和现实是两码事,行动是要建立在可行性基础上的。 祈照会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 林栖嗓音突然有些闷闷的,看了看趴在他脚边的来福,说:“那就让它自身自灭好了。” 反正跟他没关系,他也不是最初抛弃它的人,爱咋咋吧,管不了了。 祈照突然出声说:“我倒是有个办法。” 林栖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我有时候中午不在家,你可以帮忙照顾来福一下。” 林栖的额头上仿佛画着一个大问号,拧起的两道眉毛分别写着茫然两字,他看着祈照,不明所以,直到祈照说。 “我的意思是,你搬来,我们一起住,一起照顾来福。” 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明亮,林栖有一瞬间晃了神,愣在那里,脑子里噼里啪啦炸开了锅——他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跟我一起住?他跟我一起住他想干嘛?一边调查我,一边观察我?不不不,他是个同,那他是不是想对我图谋不轨? 祈照听不见林栖内心的复杂,更不知道在林栖心里自己快变成了一个死缠烂打的变态。 ——难怪啊难怪,他天天跟着我转,还总是特意给我带早餐,原来是早有预谋。 林栖突然茅塞顿开,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祈照一开始是怀疑他的,然而却在接近他之后慢慢喜欢上了他。 那他之前问要不要在一起的时候,这狗东西还在装傻! 事实上,祈照是觉得如果他直接说,“你看你,跟家里人吵架了不回家,好不容易找到地方住了又突然不乐意住了,宁愿花大价钱住宾馆,还不如搬来跟我一起住,我收留你。”那么他肯定会因为这番话而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林栖是什么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一个没了面子都能把命丢了的家伙,祈照还想活着,可不想英年早逝。 两人心思各异,对视了足足快一分钟后,林栖终于动了动嘴唇,说:“理由。” -- 第90页 “理由我刚不是说了吗?”祈照冲来福努努嘴,说,“两个人更好照顾它。” 林栖:“……” 他沉默了也足足快一分钟,终于咬着牙憋出一句:“带上你的来福,滚蛋。” 好好一人,说变就变,林栖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留下身后一人一狗迷茫对视。 难道台阶给的还不够? 祈照心里嘀咕着,想了一会儿,他冲脚边的来福说:“放心,我知道怎么样他才会高兴了。” 林栖其实说不上是生气,只是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像是原本期待着什么却一下子落空的感觉,有些失望。 他一个人回到宾馆的房间里,门推开的一瞬间,又是那股阴冷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像一片沼泽,四处都是泥泞。 花了那么多钱,也就是每天睡上一晚的时间,虽然宾馆就在学校附近,但林栖中午不太爱回来。 以前就算家离得远,为了吃好点,睡好点,他也宁愿多花些时间在往返的路上。现在就是中午啃面包喝牛奶,困了就往桌子上一趴,日子过得像散养的鸡鸭鹅。 林栖觉得自己真是变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看见7发了一个视频过来,还说:刚给狗洗完澡。 视频中,一只手正拿着白色的毛巾给湿漉漉的小狗擦着毛,氤氲的热气使镜头有些模糊,一看就很祈照的那只手耐心地慢慢擦拭着来福,来福站在浴室地板上哼哼唧唧的。 末了,画面外出现一道懒散的声音说:“好了,我给它洗好澡了,剩下的喂食就交给你了。” 视频到这儿结束。 林栖看了眼手上刚刚拿来擦头的白色毛巾,又看了眼祈照发的那句话。 靠,离谱。 随手把手机跟毛巾一起扔到一边去了。 * 养狗唯一的好处是不无聊了。祈照拿了几本书和练习册坐在沙发上,一边写题,思考的时候顺手就能rua到边上趴着的来福。 洗完澡后的来福好像整只狗都得到升华,香喷喷的,还特乖,趴在他身边好像睡着了一样。祈照偶尔会对它说些什么话,但其实都是在自言自语。 时间快到一点半的时候,祈照已经写完了一百道英语选择题,并且订正完了。他看了眼手机,那头的林栖很久都没回消息,应该是还在刷题。 果不其然,两点一过,***就发了一份文档过来,是他上个月月考的卷子,别的什么都没说。 祈照笑笑,摸着来福说:“还差一点台阶就能搭完了。” 于是凌晨两点,王凯接到了某位祖宗的电话,没想到祖宗一开口就是朝他要东西的。 “钥匙?什么钥匙……哎等等!我要!”王凯艰难地歪着脑袋夹住手机,顺手丢出两张牌,“对圈!” “我家的钥匙,之前不是放了一把在你那备用吗?” “过过过,啊?你家的钥匙,是啊,在我这。” “明天带给我吧。”祈照很真诚地说,“辛苦你保管这么久了。” “卧槽?”王凯顿时打不下去牌了,赶紧捏着手机问,“你要干嘛去?你不会要走了吧!好好的说什么遗言呢!” “放屁,你才说遗言。钥匙我有用。” “屁话!你家的钥匙除了开你家的门还能有什么用。” “这就甭管了啊,明天记得过来带给我……哦,顺便带一袋狗粮。” 王凯在同伴的催促下丢出一张尖刀,说:“我不去,再说了,我上哪给你整狗粮,嘴里还有半片菜叶要不要?” 祈照:“……您老还是留着自己啃吧。” 王凯这人有个毛病,喜欢说反话。小时候他爸让他削土豆,王凯削好了,他爸回来的时候问他削好没,他故意说没有,结果就是一顿打,气得他在饭桌上只吃白饭以表示不满。 所以嘴上说着不来的王凯第二天还是如约来了,骑着他那心爱的新车,不过他来的时候祈照正好不在,就没办法显摆了。 一进门,屋子里有一只狗冲他不满地乱叫。 “这家伙什么时候养狗了?有时间吗他?”王凯嘴里嘟囔着。虽然这只泰迪叫的很凶,但并没什么卵用,王凯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地从来福身边绕过去,把祈照家的钥匙放在茶几上,顺手又把买来的狗粮扔在了冰箱上。 作者有话要说: 祈照哄老婆很有一套喔~ 第43章 chapter.43 祈照今早才知道许东住院了,奇怪的是,打电话喊他过来的人是许明怀。 祈照刚到的时候,看见许明怀刚从病房里走出来,推了推滑落的眼镜,他转头看见了祈照,脸上扬起一个勉强的笑容,说:“你来啦?” 祈照对许明怀的印象还停留在一个颜色上,除此之外,祈照觉得许明怀这人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怪,像一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他不信许明怀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老婆出轨的端倪,但如果许明怀早就知道了这些还能笑得这么从容不迫,这只能证明这个人确实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能够完美隐藏自己情绪的,才会是真正的掠夺者。 祈照对许明怀不讨厌,也不喜欢,他也不知道许明怀喊自己来干嘛,只礼貌性打了个招呼。 许明怀说:“我知道你认识我父亲,他挺喜欢你的。” -- 第91页 祈照木然地点头。 镜片后的目光一瞬间有些锐利,但随着许明怀推眼镜的动作很快消失了,好像刚刚的一瞬只是错觉。 许明怀冲病房努了努嘴,说:“我最近离婚了,在临川又没什么亲戚,因为父亲提过你好几次,就想拜托你偶尔有空的时候来看看我父亲。” 他说着,扒拉了一下一直提着的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有一些钱,你就权当是帮帮我……不,帮帮里面的那个老人家好吗?” 许明怀的气质当属温文尔雅,说起软话来更是让人不忍拒绝。 祈照其实并没有义务答应许明怀这个要求,但出于感谢许东之前提供的线索,他动摇了。抬头往门里病床上的人看了一眼,他目光很快落在那封装着钱的信封上,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神色。 “好啊,那我就不虚作推辞了。”祈照说,从许明怀手里接过信封,粗略地感觉了一下厚度,得有大几千块的样子。 “刚好我没什么事,又挺穷的,还好跟你家老爷子熟点,还能赚这份钱。”祈照露出个十分纯真的笑容,紧跟着好像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笑不合适,于是笑容骤然收敛,扭头冲许东的方向叹了口气,说,“不过之前见老爷子还是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呢?” 许明怀的目光从祈照瞬息万变的脸上一扫而过,缓缓道:“老人家的身子嘛,磕着碰着了都能大病一场……也怪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要跟他老人家生气吵架,害他动手来打我,结果不小心摔了。” 他脸上满满都是愧疚和自责,祈照看过来的时候,他摘了眼镜别过脸去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带着哑然的嗓音道:“也不怕告诉你,前段时间我才发现自己被绿了,然后就跟老婆离婚,只可惜连女儿都被带走了。现在啊,除了我父亲,我真是没有别的亲人了……” 祈照也算是亲眼看着许明怀被绿的证人,MG里穿着一身红裙的王芝和林何棋是怎么样“激情”的,祈照到现在还记得。这种事他不好说什么,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但看许明怀一副等着祈照说些什么的表情,他只能半真半假地安慰两句。 “那你呢?”许明怀忽然问,“你好像不是临川的本地人,是自己一个人来这儿的吗?” 镜片后的目光在祈照脸上打了好几个圈,祈照也无所谓,就站在那里任他打量,说:“对,早年辍学了,就自己到临川来打拼。”他叹了口气,“结果到现在还是穷的叮当响。” “啊,这样……”许明怀好似一脸同情地拍了拍祈照的肩,没成想变成了他安慰人,道,“没事儿,只要有心,迟早能挣大钱的。” 祈照点了点头,许明怀说:“那我父亲就麻烦你照顾下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祈照一直目送他离开。 病房内的矮桌上摆着一束新鲜的水仙花,一进门就能闻见香味。 许东还在昏睡中,看样子还未醒过。病床边上摆了一堆的医疗器械,心跳检测仪发出稳定的滴滴声,氧气罩内白雾若影若现。 祈照在边上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许明怀格外的大方,仅仅是要他来看看许东,就给了一万的钱。 信封在手里紧了又紧,祈照低声喃喃道:“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林栖一到班上,就被苏联宇长臂一伸,揽了个正着。 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他刚要发作,苏联宇立马凑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句:“我昨天问我舅舅了。” 一句话,八个字,林栖顿时脸不黑了,眼里甚至带了点光,他一眼扫过边上,探头探脑的刘益伟立马缩回了脑袋。 他俩往位置上一坐,早读的上课铃正好响起。等那二十多秒的上课铃终于过去,不用苏联宇催,林栖自觉地往后靠过去,微微侧一点头,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苏联宇笑了笑,脑袋凑过去,在林栖耳边低声说:“我昨天特地打电话给我舅舅问了那件事,结果我舅舅给我臭骂了一顿!还问我要不要体验几天蹲大牢的感觉。” 此话一出,苏联宇难能一见地看到林栖翻了个白眼。 “果然。”林栖也是早就预料到了,并没有多失望。 这样一来,他和祈照的猜想应该都是对的,刘和谦确实是他杀。因为如果只是单纯的意外身亡,是不会列为案卷保存下来的。但就照现在的情况而言,不管是他还是祈照,想要看见刘和谦的案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除非有个契机。 比如……凶手再次杀人。 见林栖思索着又要往前去,苏联宇赶紧一把按住他肩膀说:“哎哎哎,别急别急,虽然要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你要那玩意儿到底干啥,总之我打听到了一件事,应该能补偿没能拿到案卷。” 林栖果然有兴趣,毛茸茸的脑袋又靠了过来。 苏联宇一垂眸,就能看见他的耳朵被阳光照的近如蝉翼,耳朵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他心神微动,一股邪念被自己压了下去,借着边上“堡垒”的遮掩,在林栖耳边悄悄说着话。 “我打听到那个刘和谦,其实不是意外致死的,他是人用绳子活生生勒死的!” 勒死? 林栖陡然睁大了眼睛,眉头微拧。 苏联宇脾气虽然大,还总是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但抛开这些不说,他有钱,因此人脉相当来说较广,打听来的消息应该不会出什么错。 -- 第92页 林栖正低头想着勒死刘和谦的人会不会是与他有过什么矛盾的仇人,班上忽然有了骚动,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在那里,徐璐璐正和班上一个长相精致的女生对峙着。 是之前让徐璐璐跑腿买奶茶的女生,有钱有颜有身材,还会撒娇卖乖,是老师眼中活泼开朗的好学生。徐璐璐同她比起来,此刻两两对峙的场面,就像是丑小鸭和白天鹅。 “白天鹅”理直气壮地说:“你是班长,帮我们买杯喝的怎么了?” 徐璐璐还背着书包,涨红了一张脸,粗着嗓子回答:“不。” 简短又倔强的答案,从早就酝酿了无数遍的嘴里清晰地吐露出来。徐璐璐死死瞪着她,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帮你买东西了!” “卧槽?”这一声吼给女生整懵了。 她正打算朝徐璐璐伸出手时,门口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吵什么呢你们?一大早的这么悠闲?整个年段就你们最吵知不知道!” 是老班。 很快,她的目光在班里扫视一圈,最后落在林栖身上,眉头皱了一皱:“林栖你怎么还在这,我不是让方清华来喊你吗?方清华呢?你没喊吗?” “老师。”讲台下举起了一只手,方清华悠悠然地从容道:“不好意思老师,我忘了。” 老班的表情一时很丰富,欲言又止了半天,才说:“哦,下次记得就行。”她冲林栖招了招手,“你跟我来一趟。” 然后不愿意多作停留似的,带着一串高跟鞋的哒哒声走了。 “林栖。”方清华忽然扭过头来,冲为了避免碰到而故意走后门的林栖咧嘴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不喊你的。” 林栖面无表情看他半天,也跟着扯了扯嘴角,笑笑说:“不好意思啊,上次我也不是故意打你一巴掌的,谁让你太欠呢。” 见方清华握紧了拳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林栖十分欣慰地走出了班门。向上扬起的嘴角在一瞬间松懈下来,他转头,透过玻璃窗子看见方清华正从桌肚里摸出手机,两手打字打得飞快。 * 胡力夹了两块煮好了的鱼肉放进祈照碗里,顺手拿筷子敲了敲对方的碗:“喂,兄弟你怎么回事啊,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还心不在焉的。” 祈照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把筷子往碗里伸,夹半天只夹了一堆的空气塞进嘴里,咂咂嘴说:“这火锅没味儿啊。” 胡力:“……来,吃吃这个有味没味。” 祈照伸下去的筷子在夹到那玩意的前一秒停住了,终于舍得抬起他一颗贵重的头颅,看见碗一坨绿绿的东西,没忍住惊叹道:“卧槽,你不觉得这玩意儿很像便秘的shi吗?” “噗!”胡力正把沾了那玩意的寿司要塞进嘴里,闻言脑子里瞬间有了画面,放下寿司连呸了八百声才把画面感从脑子里呸出去,骂道:“妈的,从此不敢看芥末。” 他话音刚落,看见祈照又指了指胡力面前的另一个碗碟,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说:“这个像窜稀的。” 胡力拿筷子的手都颤了起来,喝了两口饮料才把那股反胃的恶心感压下去,他放下筷子,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问:“你到底怎么了?” 结果祈照反问他:“韩哥最近还好吧。” “韩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问韩哥了。”胡力把两个颜色各异的碟子拿远了些,“最近不就那样吗?你去民子哥那边他还挺高兴的,说你要挣大钱了。哎,民子哥那边是做什么生意啊,这么挣钱的吗?” 祈照一巴掌盖在胡力期待满满的脸上,往后推了推,说:“不是什么好生意,你别犯傻。” 胡力撇撇嘴:“切,还兄弟呢,结果钱都不让一起挣。” 锅里沸腾到了顶点,锅边上水烧干后留下一道道褐色的痕迹。祈照干脆把火直接关了,身子往前探了几分,压低着嗓门,隔着依旧冒着浓浓热气的火锅,嗓音沉沉:“杀人放火的事,你敢干吗?” 祈照是单眼皮,眼尾不羁地向上扬起,眼角却厌世一般垂落,单是一双眼睛平时自然放空时,都会让人觉得有人欠了他百八十万。更别提现在深深注视着胡力的样子,眼里没有光彩,黑洞洞的,像一片寂静的深渊。 胡力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一步,说:“卧槽,你别这样看着我,搞得我以为你要杀我一样。” 祈照眉梢轻挑,不说话,默默往后靠在了椅子上。下意识往口袋摸了摸,掏出了两盒烟,一盒中华,一盒和天下。 “哟,”胡力眼前一亮,“和天下。果然是跟了民子哥有钱了哇,都能抽百来块的烟了。” 祈照没理他,低头看着两包烟,片刻后,他把和天下放回了口袋,然后抽出了一根中华烟,却不抽,只是把它夹在了右边耳朵上。 “给。”祈照朝胡力递出烟盒。 胡力不干了,把头扭到一边,说:“不,我要那包和天下。” “你想得美。”祈照说,“快点拿,没叫你抽,夹耳朵上就行。” “啧啧啧,抠门。”胡力不情不愿地拿出一支烟,跟祈照一样往耳朵上一夹。 “右边。”祈照忽然道。 “什么?” “你跟我一样,都下意识把烟夹在了右耳。” “啊,”胡力一脸懵B,“这不是正常吗?” -- 第93页 祈照却没觉得正常,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复杂沉重起来。 放在桌面的手机接连“嗡”了几声,胡力戳了戳失神的祈照:“哎,你手机一直在震。” “哦。”祈照拿起手机,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胡力只看到他嘴角似乎向上翘起了一点,脸色变化之快,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胡力带着满腔的疑问:“谁啊?笑这么开心?” “我笑了吗?”祈照说,把手机跟烟盒一股脑揣兜里,站起身,心情挺愉悦道,“我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他顺手把远处的两个“便秘”和“窜稀”一起拿了过来,端端放在胡力面前:“多吃点多吃点。” 胡力:“……” 他丫肯定故意的! “等等。” 胡力及时抓住了马上要像风一样溜走的祈照,紧接着,他选择主动凑近那双漆黑沉寂的眸子,低声问:“我问你,你跟着民子哥,真的在干那种事吗?” 胡力平时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仿佛对什么都不上心,活的像个只为钱而活的没心没肺的白眼狼,但那只是在外人看来,只有身边最亲近的朋友才能知道他到底有多少说不出的话。 现在的胡力满脸认真,祈照有一瞬间眼神变得飘忽,他舔了舔干到起皮的嘴唇,忽然咧嘴笑了,说:“是不是傻啊你,我开玩笑呢,要真干那种事,我早就进宫了,还有空搁这跟你吹牛b呢。” 他慢慢拉开胡力抓着衣服下摆的手,说:“别多想了,我真有事,就不跟你闹了啊。” 说完,一溜烟跑得飞快,只留下身后的胡力大声呼喊:“喂!到底干啥去啊?” “好家伙,又不是女朋友查人,跑那么快干嘛……”胡力嘀嘀咕咕了两句,一低头,正好看见两碟子。 “草,这还吃个屁!” 第44章 chapter.44 听见哒哒哒上楼的声音,林栖扭过头来,正好和祈照打了个照面。 “呦,”祈照冲他抬抬手,“等很久了吗?” 林栖静静注视着他,半晌动了动嘴皮子:“刚到。” 祈照靠近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子火锅味,随后面无表情地捏起鼻子,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什么?”祈照正在拧门把手,闻言到处嗅了嗅,最后嗅到了林栖身边,来一句,“这不挺香的吗?” 咔哒一声,门开了,随着热情的两声狗叫声,一个黑影迫不及待地从门里面蹿了出来,没等两人反应过来,那东西瞬间粘在了林栖的腿上。 “来福?来……”下一秒祈照愣在了那里。 他看见来福的两只前爪抱着林栖的腿,两条后腿撑着地,整个身子像人一样立起来,然后,它开始了有规律的前后耸动…… 祈照:“……” 下一秒,他发出了一阵响亮的笑声,紧接着,那笑声在扫到林栖脸上的表情时戛然而止了。 “咳咳。” 林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正在被日的左腿,没过多久,来福就累了,哼哧哼哧地松开了林栖的腿,但身子还在前后耸动着。 林栖往四下扫了一圈,随即走进祈照家,出来的时候,祈照看见他手里拎着一张板凳,冷飕飕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来福身上。 “卧槽!”祈照伸手去抢林栖手里的凳子,说,“我来我来我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最终的结果就是,祈照当着林栖的面罚来福晚上不许吃东西。 王凯这家伙办事还是很靠谱的,买的狗粮还送了个狗狗吃的小饭盆。祈照虽然说不允许来福晚上吃东西,但他没说中午也不能吃,所以特地往饭盆里多倒了些狗粮。 林栖就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末了,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哼,说:“撑不死它。” 祈照摸摸来福的狗头,站起身冲林栖问:“你吃饭了吗?” “吃了。” “行吧。”祈照把手洗了,走到沙发后面的时候直接弯腰,长臂伸过来抽了一张纸擦擦手。 林栖只感觉身后有一阵热气靠近,一转脸就看见了一张放大数倍的脸,近在咫尺的距离,淡淡的烟草味混入鼻尖。 这股味道…… 林栖脑子里莫名多出了一些画面,两人缠绕不止,他嗅到了满满当当的烟草气息,仿佛将自己深深地包裹。还有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他被人紧紧揽在怀里,像蜷缩在温暖的育婴袋里,十分惬意。 然后他一回头,就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就像现在凑在他身边的那张脸一样。 祈照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把金色钥匙递给林栖:“给。” 下一秒他愣住了,不明所以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林栖肤色白,稍微脸红一点都能看得明显,更别提他现在一张脸红的跟过年贴的年画似的,又一路烧到了耳朵尖,滴血一样的颜色。 “放屁,你脸才红。”林栖故作一脸嫌弃地看着祈照手里的钥匙,没接,只问:“什么玩意?” “我家的钥匙。”祈照说。 “哦,给我干嘛。”林栖悠悠然伸出手,接过了钥匙。 祈照心道,还不是怕你又拿杆子敲我家窗户。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给你喂狗呢。” 他想了一会儿,说,“嗯……我有时候说不定一整天都不回来,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 第94页 “年纪不大,玩的还挺野。”林栖默默把钥匙放书包里揣好了,然后在一片心跳声中捡一本练习册出来做。 画面里的人无疑是他和祈照。卧槽,那这算什么,是之前做过的梦吗?还是…… 林栖不敢再想了,他偷偷瞥一眼一屁股坐在身边的祈照,大马金刀的姿势,好像个没事人一样,突然就来了火,一巴掌抽在祈照的腿上。 “我去!”祈照顿时像个弹簧一样蹦了起来,瞪着林栖问,“你干嘛!?” 他那张脸天生就长的凶神恶煞,林栖看习惯了,脸上心里都毫无波澜地说道:“没什么,单纯手痒了。” 祈照:“……可恶。”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屁股往沙发边上挪了挪。 祈照手机里的软件不多,除了几个必要的社交聊天软件,就只有一个休闲的单机小游戏,是养青蛙的,戴着帽子的青蛙每次都会出门去旅游,玩家只需要给它准备好行李,然后等它回家。 祈照的青蛙已经三四天没回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谁捡去煮了。 他给青蛙准备好便当就下线了,然后点开微信。 群里的消息每天都是99+,找他的也不少,但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唠嗑。刚回完胡力满腹的牢骚,叮叮几声,方齐发了几条语音过来。 祈照转头看了一眼边上正认真写着练习题的男生,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以手机背面对着林栖,然后从茶几下面的杂物盒里掏出一根耳机线戴上。 方齐道:“给你打听到了,刘和谦以前跟咱一样,都是去要债。他死之前最后要的一个债,好像是一个叫王建国的人,不过没要来钱他就死了。” 王建国?好像在哪听到过。 祈照给方齐转了个红包,紧接着哒哒回复一行字:辛苦费。还有,消息可靠吗? “应该是可靠的吧,那人以前跟刘和谦是搭档,不过他俩共事了没多久,刘和谦就因为意外死了。” 7:那还找得到王建国的地址吗? “我再去探探吧。这辛苦费就不用了,咱好歹是一起看过那件事的人,怎么说都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祈照的手顿了顿,半天才打出两个字——谢谢。 他们不知道祈照到底背负着什么,但一路走来,祈照觉得自己并非完全是一个人在战斗。 虽然很浅,但祈照确实是扬了扬唇角。 林栖笔尖一停,斜着眼瞟过来,鼻腔里发出不屑的一声闷哼。 不知道又是在跟哪个狗男人聊天,笑的跟朵花一样。他用一只手推开了企图往他身上贴的来福,另一只手唰唰在练习册上写下答案,忽然,他听见那边好像传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孙子!给爷爷我唱个歌!” “……” “妈的,你装醉!” “放屁!我……” 似乎是从祈照手机里传出的声音,不过本人好像并没有发现耳机漏音了,依旧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盯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拖动了一下,那声音紧跟着就变了。 他听到了轻轻的喘息声,时不时有人低声着喃喃说话,说的什么听不太仔细,但那些声音,分明是他和祈照的! “砰!”的一声巨响,林栖赤红着脸把笔往桌子上一拍,一双眼睛死瞪着窝在沙发边角上的祈照,大声喊道:“你在看什么!?” 祈照被林栖猛的一吼吓了一大跳,手机在半空划出一道坎坷的弧线,随即下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那张小痞子一样的脸上。 他下意识先把屏幕按灭,看起来也是被视频里的内容和声音吓到了,两人的脸色别无二致,都是出奇的红,正好凑了一对年画。 林栖像个要吃人的鬼,连来福都被他刚才那一嗓子吓得滚回了角落里的狗窝,咬着牙扯了扯嘴角,他一字一顿慢慢道:“看什么呢?拿出来分享分享,啊?” 祈照:“……”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该死的,他竟然忘了那天晚上他录了视频,手机掉下去以后他就没管了,没想到虽然画面没录进去,声音却七七八八都录下来了。因为手机掉到了茶几下,整个屏幕都是黑的,一片黑暗中的喘息远比出现人物的画面更加令人浮想联翩,心驰荡漾。 也不知道林栖到底听到了多少。 祈照尴尬到选择沉默来回避问题,紧张地别过脸去,那一砸给他脑门上砸出了一个红印,隐隐有些疼。他听到林栖不依不饶的追问道:“喂,那天晚上,我,我们是,是不是……” 真稀奇啊,那个骄傲不羁的小少爷好像害羞了。 祈照突然觉得有趣极了,刚一转头想看看小少爷害羞是个什么样,突然迎面飞来一个纸团,又砸在了他脑门上。 紧跟着祈照也跳脚了,发出愤怒地咆哮道:“砸到我了!” 如果把现在的林栖画下来,他的脑门上肯定画着无数个红色的愤怒井字符:“砸的就是你!死基佬,你到底做什么了?!” “我呸!你也是个死基佬!又说要跟我在一起,又对我亲亲抱抱,现在还死死不承认!” “放你个七彩琉璃屁!我亲你?!做梦吧!” “草!还嘴硬!来来来,视频为证!” 两个炸了毛的立马凑到了一堆,祈照把耳机一拔,手机屏幕点亮后那段视频便自动续播了下去。 -- 第95页 气哄哄的祈照把声音和亮度调到了最大,手机往林栖面前一怼,说:“你看,你看!到底是谁在放屁!” 视频画面中,只有微弱的烛光闪烁,少年面对镜头笑得天真热烈,如同一朵盛开在冰天雪地的明艳之花,他猛地一拍茶几,冲着镜头大声说:“我知道了!孙子!给爷爷我唱个歌!” 林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笑得这么开怀,像个傻愣傻愣的二五崽,全身上下透着结实的傻气。 镜头后的人愣了一会儿,下一秒画面突然动荡起来,平静后只剩下满屏的黑和另一道愤怒的声音:“妈的,你装醉!” 接下来的声音就复杂多了,不仅复杂,简直是十九禁。 林栖在听到那一声微妙的声音后像是被蛇咬了一样,把手机甩了出去,红着一张脸怒道:“你变态啊!录这种东西!” 祈照一副被侵犯的明明是我结果还要被骂的无辜样,说:“我都说了,是你先亲的我,你自己不信。” 林栖:“……”是什么能让一个看起来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然而更加恬不知耻的是他竟然对这个大老爷们做出那种事! 林栖顿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崩裂了,内心仿佛听到了千百根石柱轰然倒塌的声音,昔日供奉的神坛眨眼如烟散灭,世界归于虚无时,他听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紧接着是无数声“啪啪”的打脸声。 “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老子对男的没兴趣……” 放了你个老羊屁的林栖!你怎么敢信誓旦旦说出这句话的!?结果好了,现在不仅人弯了,贞操也丢了! 祈照见林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几乎以为这小子下一秒要来个同归于尽的戏码,犹豫片刻,他决定发出试探的安慰:“嗯……如果你实在接受不了的话,那我们……”就散了吧。 虽说是你情我愿的事,但林栖看上去很苦恼,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根本就没想过以后。 最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脱口,祈照感觉自己胳膊被人拽住了,随即身子一轻,整个人有一种施法被打断的感觉,在空中旋转了小半个弧度后,轰然躺在地上。 他一睁眼,正好对上林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表情很认真的,一字一句坚定道:“我要你跟我在一起。这件事,你没得拒绝。” 仿佛神坛重新铸就,无数崩裂的碎石逐渐上升盘旋,在某一瞬间,那崩塌的世界已经成为了过去,眨眼又是林石耸立,飞鸟自高空掠过,神坛上供奉着他新的信仰。 那是一把全新的钥匙。 林栖朝躺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子浮躁的戾气,他以一种很平静的口吻,缓缓道:“等我毕业,等你找到凶手,我们就一起离开临川吧。如果你答应了,就抓住我的手。” 这天阳光格外的好,室内明亮璀璨,像一颗破海而出的明珠。 祈照一直记得很清晰,那天//朝他伸出的手,修长白皙,仿佛渡着一层柔和的光。 他记得自己牵住了那只手。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吼,恭喜两位新人!(呱唧呱唧呱唧) 第45章 chapter.45 “今天的作业是《我的梦想》,大家把自己的梦想画在纸上,一会儿要交上来哦!” 小小的教室带着泛黄的霞光,寂静,而又深远。一只只小手拿着五颜六色的画笔在白纸上描绘出他们的未来,彩色的线条顺着记忆的边沿探索之后,随之展现的是一张满是涂鸦的梦想。 记忆中,有人问:“祈照,你画的这是什么呀?你的梦想是……变成冰块吗?” 全班哄堂大笑起来,一个稚嫩而又坚定的声音骤然突破了这群笑声。 “不是这样的!以后我想去南极,等我长大以后,我想去旅游!” 泛黄的画面破碎又重组,线条继续延伸,涂鸦的梦想被撕碎了扔在地上,有人在头顶笑着说:“我妈妈说了!去玩是要很多钱的!你又没有钱,整天就会吹牛皮!” 边上有个声音附和说:“他又没有妈妈。” 那些笑声逐渐放大,逐渐刺耳,直到刺破这场记忆,碎片纷飞间,映照出另一间教室里,有人问:“你这成绩肯定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名牌大学啊,那你大学毕业以后要干嘛?” 对方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去旅游,一定要先去南极。等旅游完再定下来好好生活。” 我想走出去,去看看多重远以外的世界,看看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 他话音刚落,窗外骤然下起了暴雨,乌云遮天蔽日般聚集在这片天空,屋外宛如一个阴沉沉的黑夜。他一眼望出窗外,就能看见暴雨中自己的家,雨里多出了一个黑影,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捆麻绳,随后走进了他的家门。 无数鲜血突然从大门流了出来,连这磅礴雨也冲不去,就这样一直流到了他的脚下。 他惊恐万分地站在血的中央,抽不出脚,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和姐姐毫无生气地站在那个黑影身后。 那人笑着对他说:“你永远也别想走……” 他就这样一直无声地瞪大眼睛望着,身子被血泊拉扯着缓缓下沉,一直到腰,到脖子,到头顶。下面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风,也没有一点声音。他忽然感觉到有人朝自己走来,近了,那人对他说:“我们一起出去吧,离开这里。” -- 第96页 等我们各自加冕,一起离开这里。 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好,世界是广阔的。 客厅里的手机铃声响第三遍的时候,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是我。”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冷漠,“六点前到烂尾楼这里来。” 刚睡醒的满脸困顿一扫而空,祈照神情肃然问:“哪个烂尾楼?” 那人冷笑一声,毫无感情的语调道:“别装傻,上次你跟方齐一起去的烂尾楼,六点前给我过来。” 话一说完,对方立马掐了电话。 刘大龙用的是个陌生号码,祈照把号码抄在了纸上夹进书里,想了想,又掏出手机给他新交的小男朋友发去一条消息——晚饭不能一起吃了,有点事。记得晚自习下课了早点回去,外面太乱,我怕你被人拐去挖煤。 打完一堆的字,他还是不太放心地多瞅了两眼。 当时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糊涂了,还是被美色迷了眼睛,就那么牵住了那只手,现在想想好像也释然了,仿佛卸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虽然也会有担心,但在一起的强烈欲望似乎更占上风。 男朋友吗? 祈照摸了摸凑到脚边来的来福,轻声说:“乖,我很快就回来了。” 时间越晚,烂尾楼看起来就越是荒凉,一间间没有封上墙面的豁口,远远看就像是无数只张望的眼睛。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杂草丛中沙沙作响,远处落日如火,如同一场话剧舞台上即将拉开的盛大帷幕。 方齐没来,只有祈照一人慢慢朝烂尾楼走去,从外面看,他并没有发现刘大龙一伙人在哪,就连车辆都像是被藏了起来。直到快上到四楼的拐角处,才听见上面传来声音。 “钱呢?” “没,没有钱……但是我真的想尽办法去凑了!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要是没钱,就拿你女儿来还啊。” “别!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的!再等等吧!一天,再给我一天!” 祈照一时注意力全在楼上,没注意到身后来了人。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后道:“既然来了怎么不上去?” 像是有鬼在他背后吹了一口凉气,祈照生生打了个寒颤,回过头只见到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是蒋陈民。 祈照张了张嘴,没说话。 蒋陈民盯着祈照看了几秒,像是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活生生盯出些什么来,片刻后,悠悠然收回了目光,从祈照身边擦身而过,抬脚迈上楼梯,说:“快来吧,这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和神情,蒋陈民到这来就好像饭后散步一样悠然从容。 祈照努力稳住心神,尽量想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容易被人攻破,他跟着走上了四楼,然后,他看见了差点让自己失措崩溃的一幕。 这层楼站着比昨天更多的人,每个人的脸上都戴着一张形态各异的面具,有的青面獠牙,有的是可爱的动画卡通人物,唯一如出一辙的是,他们面具后一双眼里对生命的漠视。正中央摆着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盆,火盆边上是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的王天成。 这个阵势就好像在举行某种神秘的仪式,面具和火,正中央的王天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祭品。他眼睛是肿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淌着血,光是想要看清人就很疲惫了,等他略微睁大了眼睛看到来人,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 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搭上了祈照的肩,蒋陈民如同鬼魅般的喃喃低语一直渗进他的脑袋里:“看到了吗祈照,没有钱的人,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像他,又穷,又贪婪,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到头来,连命都只能掌握在别人手上。” 手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冰冷的,一直凉到了骨子里,蒋陈民道:“我听韩辛说,你很缺钱?如果你去杀了那个人,我就让你彻底加入我们,否则,就换我们杀了你……”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火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躁动,所有目光汇聚一处,祈照猛然想起方才在楼梯口蒋陈民说过的话——“这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专门为他准备的…… 也就是说,从刘大龙下达这个任务开始,祈照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陷阱之内。故意安排行踪莫测的王天成给他,让他和方齐一起去找人催债,他们料定了王天成还不上钱,无非只有死路一条。 如果王天成死了,无论是被谁所杀,祈照都将背上负罪感过活。 蒋陈民的目的是要他活在阴影里! 为什么呢?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祈照才发现自己不过只是个没有手段的19岁少年,除了一腔孤勇,他什么都没有。哪怕当初发誓说一定要找到真凶为父亲和姐姐报仇,可三年下来,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就因为一个玩偶,追到了千里之外的临川。 然后呢,然后他还做了什么? 无非是自作聪明,其实被人耍了又耍。 被强行塞过来的匕首隐隐开始发烫,祈照握在手里,感觉像握着一块生热的铁,那股温度顺着肌肤一路烧进了内脏,烧进了骨骼,乃至他四肢百骸都觉得麻木。 所有人都在看向他,祈照慢慢往前走了一步。 他不要钱,他要活着,直到有一天化为豺狼虎豹,咬杀凶手的命,食尽他的血与肉! -- 第97页 祈照握着匕首靠近王天成,他的心跳声压过了一切声音。 在找到凶手前,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 他无神地站定在王天成面前,身边的火盆熊熊燃烧着,戴面具的人们藏在暗处悄悄看着,匕身闪着凛凛寒光映照出火焰肆意伸展的模样。 王天成疯狂地摇着头,干到泛白起皮的嘴唇翕动着,此时此刻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不要。” “不,不要,”眼眶里流出了眼泪,王天成一个劲地哭喊着,“不要这么做,求求你,求求你!不要!” “如果不杀你,他们就要杀了我。”祈照漠然说着,回头看了眼蒋陈民,后者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那你也不能杀了我啊!”王天成呐喊着,整个身子都在抖,“我还有女儿!她还没长大!她不能没有爸爸的!你不能这样做!你们这样做是犯法的!” “你女儿有你这样一个爸真是可怜。”祈照蹩着眉头听完了一大串的唠叨,下一秒猛地抬手将匕首架在了王天成的脖子上,肌肤与刀锋相触的瞬间,忽然有水滴声响起,祈照低头一看,凳子下面多了一滩液体,慢慢朝他流过来。 祈照眉头一动,后退了一步,王天成吓得瘫软在椅子上。 又寂静了几秒,身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喧嚣刺耳。王天成猛地一动,振得凳子往前挪了半分,他在一阵笑声中冲人群大声喊道:“我告诉你们!上次是这个人把我放跑了!他不会对你们忠诚的!你们要杀也杀了他!杀了他啊啊啊啊!” “放你妈的屁!”祈照反手朝王天成的脸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他用了十足的力气,扇的他整只手都是麻的,成功让王天成闭了嘴,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身后的笑声也因为这巴掌停了下来,蒋陈民默默点了支烟,没说话,四下空旷安静,只剩下祈照沉重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经典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蒋陈民隔着烟雾眯起眼睛,隔空指了指祈照说:“你的手机响了,接吧。” 祈照还是一脸的恍惚,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来,在蒋陈民的注视中很明事理地主动打开了外放。 “喂,白轲。”他嗓子都哑了,好像刚从海里捞上来一般,带着一股湿漉漉的腥咸。 蒋陈民皱了皱眉头。 那头的白轲问:“你在哪呢?” “问这个干嘛?” “给你送温暖呢,找你喝两杯。” “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是啊,但事情发生了点变化,要明天才能走了。话说回来,你到底在哪呢?要不要我去接你?” 祈照看着蒋陈民默默掸了掸烟灰,说:“不用,一会儿我去找你。” “也行,那我等你。” 挂断电话,祈照捏了捏匕首:“民子哥……” “你去吧。”蒋陈民说,烟蒂扔在地上踩灭了,冲身后招招手,一个戴着米老鼠面具的人朝祈照走去,接过他手里的匕首。 “谢谢民子哥。”祈照说完,正对上面具后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似乎在笑,满满的嘲意。 “等等。” 祈照下楼的脚步停在了那里。 蒋陈民淡淡道:“看完戏再走。” 他拍拍手,几个人立马朝王天陈缓缓走去,他们手上戴着清一色的橡胶手套,而其中一人的手上拎着一捆麻绳。 然后,那人将麻绳绕在了王天成的脖子上。 原本昏迷过去的王天成被外力勒醒,他手脚都被束缚着,整个人剧烈挣扎起来,连带着椅子都在抖动。因为脖子被绳子狠狠勒着,他只能发出短促低哑的气音,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球凸出。 眼眶又热又湿,祈照沉默着握紧了拳头。他想别过脸去,但蒋陈民始终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像在观赏一场比现场杀害更具有戏剧性的表演。 这场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的杀害仅仅持续了不到十分钟,渐渐的,王天成就不再动弹了,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 他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勒痕,滴答滴答的水声并和着木头燃烧噼里啪啦的响声,暮色四合之际,远处几只归鸦扯着难听的嗓音盘旋一圈后离去。 周围的空气缓缓流动着,几近窒息的氛围,蒋陈民在一阵沉默中开口道:“我记得前段时间市里举行的数学竞赛,有个叫林栖的家伙考的还不错,进了市里前十。哎,年轻就是好,人长得帅,脑子也聪明。祈照你呢,”他从手下手里接过先前拿给祈照的匕首,“你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吧。” “……我明白。” 蒋陈民笑了:“明白就好,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空格是不是看起来更舒服些了?吼吼吼吼吼 第46章 chapter.46 祈照跌跌撞撞地走了以后,勒死王天成的,戴着兔子面具的人走到蒋陈民身边,低声道:“这小子估计驯不服,避免夜长梦多,不如直接做了他。” 蒋陈民顿时没了表情,冷冷扫那人一眼:“做了他,你来应付白轲?” “可他毕竟看见了那么多!” “一个小孩子罢了,能掀起多大的浪。”手里把玩着匕首,他淡淡道,“他可不像那些人,杀了就杀了,没人管。那个白轲看起来跟他关系还不错,轻易动不得。” -- 第98页 手里的匕首越转越快,终于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蒋陈民愣了几秒,忽然双手如同瘙痒难耐一般纠缠在了一起,又是震颤,又是往虚空里抓了又抓,像是要抓到什么东西似的。 “民子哥,民子哥?”身边的那只“兔子”把面具一摘,露出了刘大龙的脸,他先是把地上的匕首往远处踢开了,然后冲边上的几个手上道,“快!来几个人把民子哥的手按住!再去拿瓶水来!” 几个人立马听话上前,一人抓住蒋陈民的一只手禁锢在身后,刘大龙往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了几粒白色的圆粒药片在手心里,随即强行捏开蒋陈民的嘴把药片倒了进去,又给他灌了一口水。 随着一个吞咽的动作,蒋陈民把药片吞进了肚子里,过了几分钟,迷瞪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清明。 “大龙?”蒋陈民缓缓道。 刘大龙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摆摆手,示意那些人松开蒋陈民。 “民子哥,我是大龙。” 蒋陈民慢慢看他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我知道你是大龙,大哥他们什么时候到?” “大概后天晚上。” 蒋陈民问:“货呢?准备好没?” 刘大龙道:“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那就行。”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尸体,说:“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能用的,卖了以后记得处理干净些,不要像以前一样。” “明白。” 祈照几乎是在一种傀儡的状态下一直来到了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他表情是空白的,脑子是乱的,走起路的时候根本顾不到旁边,因此差点被车撞了好几回。 司机骂骂咧咧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见他去的方向是公安局,又悻悻地收回了脑袋。 公安局门口站着一个穿着一套灰色运动装的,看起来年纪有四十左右的男人,左看右看地似乎是在等谁。 祈照从他身边经过时,被他一把拉住了。 “你……”祈照刚想说话,却被对方一个噤声的动作打断。 那人很快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中打出一行字——你是祈照? 祈照点了点头,于是那人指了指他的肩膀,随即伸过手来。 他拎起祈照一边衣服的衣领,收回手时,祈照只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圆圆的东西,一瞬一瞬闪动着微弱的红光。 “好了。”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礼貌性朝祈照伸出一只手说,“你好祈照,我叫刘方鱼,现任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是白顾问让我在这儿等你的。” 终于听完英语听力了,林栖才看见祈照发的消息。他都没给祈照备注,就是一个原昵称“7”,反正也知道是谁,干脆就懒得改了。 中午他对祈照说出的那番话,事后仔细想了想,发现绝对不是出于一时冲动。 他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刚好是个男生,仅此而已。 可林栖又仔细想了想,明明祈照也是喜欢他的,凭什么三番五次都是他先提出在一起,整的他好像不值钱一样。 原本郁闷了一下午,结果在看见“7”发来的那几行字的时候忽然就释然了。 害,随便了,反正都在一起了,目的达到,他是他的人了,以后自然有的是时间折腾。 林栖现在兴致正高,对于“新婚夫夫”不能一起吃顿晚饭感到没什么所谓。 苏联宇见他笑得一脸春风荡漾,下意识以为自己见鬼了,拿手搁他眼前晃了晃,说:“卧槽,你是人是鬼?” 林栖的表情风云突变,猝不及防翻了个白眼,嘴角朝下一弯:“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啊。”苏联宇说,凳子扎他屁股似的,非得往桌子上一坐,“以前咱不是一起吃晚饭的吗?” 不好意思,现在我只想跟我男朋友吃晚饭。 林栖抿抿嘴,没把这话说出来。这件事要是被学校里的人知道了,估计他会变成学校贴吧里好几天的热贴。 想了想,林栖说:“我最近没钱,你自己去吃吧。” 结果这货心大的愣是没听出来什么意思,问道:“为什么没钱,你钱呢?” 林栖:“……我钱被我烧了。” 苏联宇立马下了桌子:“卧槽,少侠牛B。不过话说回来,”他摸了摸下巴,思索道,“每次咱俩吃饭不都是我付钱吗?” 林栖:“……” 好像是这样的。 林栖虽然花钱大手大脚,但有时候又特别精,比如跟苏联宇这种特别有钱的大少爷出去吃饭,他根本就不需要花上一毛钱。 于是在心里纠结了八百个来回,林栖终于把心一横,说:“走,吃饭。” 多好啊,不用花自己的钱就能吃大餐,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上晚自习的时间是七点,留给吃晚饭休息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去不了太远的地方,苏联宇就挑了个近点的西餐店。 他知道林栖嘴挑,还一向喜欢吃西餐,每次俩人聚餐的场所也基本都以西餐厅居多。偏偏林栖今天奇怪,伸手往西餐厅边上的小饭馆一指,说:“在这儿吃吧。” 苏联宇愣了愣:“都行,随你。” 林栖挑了几个简单的小菜,又从冰箱里摸出一瓶冰可乐。 五月份,已经到了末春,还未入夏夜里还是冷的,苏联宇拉紧了外套,看见可乐瓶身散发的冷气他都觉得寒颤:“不是吧,你不冷吗?这个时候喝这么冰。” -- 第99页 “还行。”林栖抽了根吸管抿着,淡淡道。 “我怎么感觉你变了好多,”苏联宇颇为嫌弃地打量了周围一圈,说,“按以前,你肯定是宁愿不吃也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林栖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叼着吸管,应得漫不经心:“确实。” 他五官生得精致,组合着一起看又格外的秀气,一只手抓着可乐瓶,嘴里叼了根吸管跟玩似的慢慢抿着,像个惬意的小孩子。一双桃花眼微微下敛,时不时眨一眨,羽睫便随之一扇。 苏联宇想起了那天课堂上林栖的睡颜,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远,一伸手便能碰到。有那一瞬间,他几乎想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然后该死的一盘热菜从边上猝不及防横插了进来,硬生生把他想说的话打回了肚子里。 苏联宇满脸写着不高兴,而林栖的表情虽然说不上高兴,但心情看起来挺不错的。好像一个下午,他都是这样的心情,轻飘飘的,仿佛不栓根绳子,他就能从窗户里飞出去。 是什么让他这么高兴?明明早上还阴郁的不行。 林栖只要一吃起饭来,基本就跟做卷子一样投入,苏联宇不太吃得下眼前的东西,于是尝试在沉默中寻找话题,他问:“你最近很缺钱吗?” 林栖吃进一口鱿鱼,纹丝不动的情绪道:“有点儿。” “你爸妈没给你零花钱的吗?” “给了。”林栖端起碗扒拉了两口饭,“不够。” 苏联宇问:“那你想赚点钱吗?” 林栖把饭咽下去了,说:“你觉得我像是爱去搬砖的人吗?” 苏联宇很干脆地摇头:“不像。不过那个工作蛮轻松的,你就周末的时候辅导一下我表妹学习就好了。” 提起苏联宇的表妹,林栖就想起了夕阳西下载着俩大老爷们的小粉驴,以及挂在车头上迎风飘扬的一颗假头。 他进食的动作停了停,说:“你表妹不是祈……有那个家教在教吗?” “害,那个家教他早就不干了。”苏联宇托着一边腮帮子抱怨道:“无语,我舅妈对他那么好,结果他说不干就不干了,跟个白眼狼一样。” 嘴里的饭忽然不香了,林栖从菜盘子里抬起头来,直勾勾盯着苏联宇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那个家教是什么时候辞职的?” “有一段时间了。”苏联宇说,“上个月他就辞职了,原因也没说,就说他不想干了,哎你说,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你也看到我舅妈对他多好了吧,结果就这态度,真就素质太差。” 苏联宇满腔愤恨地说完,发现林栖又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了,一时自感没趣,撇了撇嘴,悻悻地扒拉了两下碗里的饭。 23:13P.M。 林栖对MG酒吧这个地方的印象有点纠结,纠结在他在这里亲眼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但同时,他跟祈照最初也是在这里遇见的。 如果祈照那天晚上没拦住林栖,他可能会像个棒打鸳鸯的泼妇一样把酒泼在王芝脸上。幸好他最后没这么做,幸好祈照拉住了他,幸好他决定了不管这档子破事。 这个点来的MG要比林栖第一次来热闹些,狂欢躁动的音乐,舞池里随音乐律动的男男女女,灯光从每个人的头顶滑过,酒精的气息滞留弥漫。暴露的□□,沉迷的神情,这里能看到最原始最纯粹的欲望。 林栖挤过人群,在吧台前坐了下来,调酒师是个生面孔,黑发黑眼镜,很老实的长相,看起来彬彬有礼。 “喝点什么?”那人问,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酒窝。 林栖沉默了一会儿,说:“长岛冰茶。” “好的。”调酒师转身干活去了。 等酒的过程中,来了几个女生搭讪。林栖不吱声,眼一斜,做了个标志性的不屑神情,那几个女生便讪讪地走了。 没有在室内看见祈照,手机里连个消息也没发过来。他说去办点事,结果屁个消息都没有,这是办事办到外太空去了吧。 林栖像个怨妇一样疯狂戳着手机屏幕,戳出一行字来:妈的,人死哪了? 刚戳完,一杯酒忽然推到他面前,调酒师提醒道:“这酒挺烈,慢着点喝。” 烈?这不就冰红茶掺水的味道吗? 林栖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口,烈酒入喉,很快烧成一片,像根导火索似的,一路从喉咙烧到了胃里。 “卧槽。”林栖忍不住惊叹,五官拧了个三百六十度回归原位,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懵的。 那调酒师被他的表情给逗乐了,笑着说:“你这不会是第一次喝酒吧,上来就喝这么烈的可不太好。” 林栖勉强翻了个白眼,难以置信地问:“你确定你调对了?这是长岛冰茶?” 调酒师说:“没错啊,我干这行也好几年了,这么可能会调错。” ——“小朋友,你成年了吗?” …… ——“不用找了。” 忽然脑子里闪回了一些画面,加上有一次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六百块钱。当时林栖还疑惑怎么多了一张,现在想想,敢情多的那一张是在这儿花出去的。 该死的祈照,竟然骗了他这么久! 然而林栖莫名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很轻很浅的笑容。 指关节敲了敲桌面,林栖冲正在擦拭酒杯的调酒师道:“你是新来的?” -- 第100页 “是啊,”调酒师拿手背往上推了推眼镜,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问:“你怎么知道的?” 林栖举了举酒杯,贱贱地说:“因为调的太难喝了。” 对方也是个好脾气的人,情绪没什么变化,就轻轻地“切”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林栖抿的分量少了些,但还是烧的,像喝了一团火。他又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上个月。” 林栖垂下头,盯着酒杯中随着灯光而变换颜色的液体。 也就是说,祈照在上个月同时辞去了家教和调酒师的工作。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说,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 边上突然闯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林栖的思绪。 “帅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林栖立马憋出了一股邪火,不爽地扭过头。 一个女的,一个穿着抹胸小吊带和超短裙的女生,一个浓妆艳抹脸上挂着嗤笑的女学生。 是许雨童。 第47章 chapter.47 “呕——”虽然觉得很丢人,祈照还是扶着墙根吐了个昏天黑地。不管是谁,第一次见到那种真实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杀人场面都会觉得难以接受,更别提祈照只有19周,且本身就对“勒死”这个词保持着高度的敏感。 刘方鱼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拍了拍他的背,善解人意地没有在祈照吐的这个时间说话,而是等他脸色有所缓和了些,才开口问:“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他这个问题上来就问得直白,祈照猛地抬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然而那双眼睛不愧是能当上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位置的人,密不透风的像座坚实无比的堡垒,从容冷静,且锐利丛生。 祈照窝着一股莫名的火,丝毫不怵地对着那双眼睛道:“是,我看见了。” 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的接待室里,只有祈照和刘方鱼两人。 像是为了安抚祈照的情绪,刘方鱼憨厚地笑了一笑,那双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形。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你打电话给白顾问了对吧。说是觉察到了不对劲,让他在七点前给你打一通电话,但一通电话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远在他省的白顾问也不可能帮得上你,所以他让我在这儿等你,他说你会跟我说明一切的。” 白顾问。 祈照微不可查地扯了扯嘴角。 果然白轲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富三代大抵是真的,小警察可就扯犊子呢吧。 见祈照微微出神,刘方鱼立刻带着循循善诱的口气引导他回归正题道:“那么你会跟我说吗?祈照。” 刚吐完,祈照脸还是唰白的,像脸上糊了一层浆糊,虚弱中还带着下意识的防备道:“你想知道什么?” “那在于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发生了什么?” 手里的矿泉水瓶被捏得几乎变形,骨节泛着一层森青,祈照沉默半晌,慢慢往墙边的椅子上一坐。他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开口,片刻后整个人泻力地往背后靠去,说:“我看见他们杀人了。” “他们是指的蒋陈民一伙人吧。” “白轲跟你说了?” 刘方鱼微微点头:“说了一些。” 上任局长那件事闹的挺大,因此局里专门进行过一次大换血,那些有问题的警察七七八八地查出来不少,以前都是他们抓人进来,现在也轮到他们自己蹲了进去。 刘方鱼就是在那次换进来的新鲜血液,白轲既然会告诉他这些,也许这人确实值得相信。 祈照思忖片刻,用十几分钟讲述了一遍从他加入蒋陈民开始所发生的事。 刘方鱼沉默着听完,拧着眉头提出了第一个疑问:“你知道蒋陈民在贩毒吗?” 祈照的手指收缩了一下,他是下意识做出的小动作,当然也知道这样细微的动作不可能逃得过刘方鱼的眼睛,干脆坦然道:“知道。” 刘方鱼瞬间眉头一跳,语气严厉了起来:“你知道你还到他手下去做事?你知不知道这不仅是犯法!甚至可能要了你的命!” 祈照不去看他愤怒的脸,只盯着地面,轻轻道:“我知道。” 刘方鱼简直要被祈照这种浑然无所谓的态度气个半死,扭过头去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等情绪平复了些,他才望着一个角落出神,慢慢道:“一个城市的发展总会伴随着角落里黑暗的滋生,城市规模越大,人口越多,每天各地发生的案子也就越多。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差不多就是这样。好几年前,我们抓到了一个在高考前夕吸毒的男学生,他是被骗去的,但他这辈子还是毁了。” 祈照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戒毒没成功,他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自杀了。”刘方鱼的眼里带着点猩红,那年是他亲手拷回来的那个男生,也是他亲眼看着那个人从自己面前跳出窗外,丝毫犹豫都没有。 “我们顺着线索,从那个骗子一路查到货源,发现那些毒品都来自于一个总的地方。” “蒋陈民?” “是。但经过我们两年的暗中调查,发现蒋陈民的背后其实还大有人在,只不过蒋陈民似乎是专门被安排操控着这根安插在临川的剧毒交易锁链。” 祈照没有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追查一个杀害自己家人的凶手,结果却阴差阳错加入了蒋陈民,又阴差阳错地卷进了一场更加巨大的风暴。 -- 第101页 “等等。”他忽然眼前一亮,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新事物,说:“我知道蒋陈民他们的基地在哪,我去过!你们可以——” 话没说完,他眼里的光便渐渐熄灭了。他想起了刚才就粘在自己衣领下的监听器,蒋陈民这样提防他,又怎么可能带他去他们真正的基地。 “卧槽,我个傻逼。”祈照有些懊恼地搓了搓自己的草坪头,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脑海里便自动回放起了王天成临死前的模样,一时没忍住,又冲着地板干呕了起来。 刘方鱼笑了笑,安慰性拍拍他的肩,说:“不用自责,等蒋陈民落网的那一天,那些被他害死的冤魂会安息的。更何况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蒋陈民一个人,还有他身后的操纵者!” 刘方鱼瞬间站起身,站得笔直端正,让人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啪得敬个礼,但是没有,他只是朝祈照伸出了一只手,满脸严肃说:“在此,我想以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刑侦支队队长的身份向你提出一个请求!” * 许雨童手里拎着个酒瓶,已经喝大半了,一张脸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一张口就带着能熏死人的醉意。 她摇摇晃晃地在林栖身边坐下,笑着说:“好久没见了帅哥。” 林栖嫌弃十足地拿手掩着鼻子,没有理她。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许雨童会穿成这样在这里,跟他没关系,他毫不关心。 许雨童倒是很好奇林栖大半夜一个人在这喝酒,她把头探过去嗅了嗅,紧接着趁林栖没注意,直接把对方的酒杯抢过来喝了一口:“唔,爽!” 她脸上挂着□□的笑容,致命疯狂,林栖全程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看着她喝完了那杯长岛冰茶,末了,由衷感慨了句:“你有病吗?” “哈哈哈哈。”许雨童像是听到了什么夸奖似的咯之咯之笑了起来,笑得林栖汗毛倒竖。 他算是见鬼了,甘拜下风。 正打算走的时候,身后那个尖尖细细的声音道:“你爸爸——” 林栖身形顿住,面无表情地扭头看着这个年纪不过十五十六的小姑娘像疯了一样。 许雨童喝得烂醉如泥,口齿也不怎么清晰,一双迷蒙的眼睛使劲睁大了盯着林栖说:“你爸爸被人打了哈哈哈哈哈,他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呢,帅哥你要不要去看他?” 林栖盯了她半晌,以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道:“他被打,那是他活该,关我屁事。” 许雨童听完,笑得更大声了,有人觅声寻来,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男生,剃着个非主流的发型,比王凯看起来还要有文艺复兴的气息。 他抓着许雨童的手,另一只手顺手扶着她的腰,夹着公鸭嗓说了一句:“宝宝怎么跑这儿来了?”然后一抬头,正对上林栖翻的大白眼。 “这谁?”公鸭嗓问。 许雨童没理他,冲着林栖漠然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市立人民医院!” 一边的公鸭嗓慌了:“什么医院?宝宝你怎么哭了?!” 结完账,林栖随手拉住一个在走廊里游荡的保安,淡漠提醒道:“里面有个未成年,女的,穿着黑色吊带和棕色格子裙。” 与此同时,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的接待室里,祈照握住了刘方鱼伸过来的手:“好,我愿意。但我也有两个请求。” “可以。” 得到明确的允许,祈照也很干脆道:“第一,我想看刘和谦一案的卷宗。第二,我希望你们能暗中保护一个人,我的条件必须建立在他安全的前提下。” 刘方鱼愣了一秒,问:“谁?” “暨向中学高二年级的学生,林栖。” * “写完作业了?”祈照的声音隔着手机传进耳朵里。 不知道是不是林栖多心了,他觉得祈照听上去很是疲惫,像好几天都没睡过觉一样。 “还没。”顿了顿,他问:“你去哪了?” 那头毫不迟疑地回答:“刚跟几个兄弟聚完餐呢,”话锋很快一转,他问:“饿了吗?” 林栖虽然瘦,但胃口大,六点多吃的晚饭,到了半夜十二点就又饿了。一手转着笔,他阖上眼感受了一下肚子的饥饿感,淡淡道:“有点儿。” 祈照笑了笑,说:“那你下楼。” 林栖疑惑地推开窗子往下面看了一眼,这个点,外面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人。随便扯了件外套来到大门口,他四下扫了一圈,一下子受凉打了个喷嚏,冲着手机道:“别躲了,给爷滚出来。” 话音刚落,暗处里手电筒的光晃了过来,林栖眼睁睁看着草丛里钻出个高高瘦瘦的黑衣人,手上还拎着几个外卖盒。祈照笑着掐了电话,拍拍衣服,长腿只迈两步就站在了林栖面前,叹了口气说:“没意思,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栖径直从他手上接过外卖盒,抽盲盒一样从缝里抽了一串烤韭菜出来:“废话,大老远就看见草里有人动了。” 这些烧烤好像都没放辣椒,林栖吃得开心,只见祈照挠着手上的几个红包包,无辜道:“不能怪我啊,这些狗蚊子睡醒了就一个个跟吸血鬼一样,我差点都被它们扛走!”说着,十分自觉地凑近了,想挑两串肉吃。 上顿饭还是中午跟胡力的那顿火锅,也没吃饱,后来就一路挨饿到了现在。祈照刚偷摸摸地伸出手,下一秒就被逮了个正着,手被人一把拍掉了。 -- 第102页 林栖说:“你不是去聚餐了吗?没吃饱?” “咳,”祈照心虚地只能含泪摇头,“吃饱了吃饱了,你要学习,多吃点。” 林栖吃了根鱿鱼,瞟他一眼,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说:“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躺MG吧。” 余光中,祈照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僵了一僵:“去MG干嘛?” “酒吧还能干嘛,不就喝酒唱歌蹦迪。” 祈照下意识脱口而出:“喝什么酒,你成……哦,你成年了。” 林栖难得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主动戳了戳祈照的肩膀,狐狸一样的眼神落在对方脸上,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说:“你第一次给我调的长岛冰茶蛮好喝的,下次去的时候再给我调一杯。” 祈照干涩地嘴角一抽,甚至没注意到林栖戳他的小动作。 “行啊,”他说,着急忙慌地想跑路了,“那什么,你作业还没写完吧,那你先吃,记得别写到太晚,早点休息,我——” “我今天去MG了。”林栖打断他的话,不喜不怒地淡淡道:“那里的调酒师换人了。” 祈照抬头看着林栖,只惊讶了几秒,便对林栖总是突如其来的揭穿见怪不怪了。林栖把吃的往祈照手里一塞,后者十分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递了过去。 “今天苏联宇问我要不要去当家教,教他那个表妹于莉莉,听说是因为她的前一个家教跑路了,我最近又正好缺钱。”林栖擦了擦嘴,废纸抓在手里,看着那袋烧烤挑了挑半边眉梢,说,“饿了不吃?” 祈照的手指紧了紧。林栖根本没吃多少东西,剩下的拎在手里还有些分量。他动了动嘴唇,有些无力道:“你怎么不早说……” “不早说的是你吧。”林栖道:“我猜你哪天就是死了都不会让我知道。” 祈照一抬头,正好对上林栖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下意识心虚地马上挪开了。 林栖说的可能,是万千个未来的其中之一。祈照想活着找到凶手,那才是最好的结局。但如果哪天真的发生不测,也怪不了谁,唯一觉得抱歉的可能就是面前这个男朋友。 可他们约好了要一起离开临川,那么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全力活下去。 至少林栖不能出事。 “这件事已经和你无关了,”祈照认真起来的时候,眉头会不自觉地皱起,让人觉得他好像在生气,但他没有,只是一板一眼道,“你马上高三了,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学习,然后考上一个自己喜欢的大学——” 林栖不爱听他这些老母亲似的絮絮叨叨,干脆利落地来了个梅开二度的打断,说:“那如果我说多重远的5·2入室杀人案可能真的和我有关呢?” 第48章 chapter.48 凌晨一点十分,街边的某个卖串的小摊贩上,林栖祈照面对面地坐着,桌子上摆了几瓶酒和两盘羊肉串。 在林栖的记忆中,他能肯定自己确实没有去过多重远那个地方,但无论是祈照拿出的证据,还是在他外套口袋里发现的车票,甚至于林陶的说辞,都在让他心里的确定慢慢转变为不确定。 可能他真的去过多重远,没有记忆的原因或许跟三年前的那场车祸有关吗? 林栖开始怀疑自身了,他拿开瓶器开了瓶啤酒,没有倒在杯子里,直接对瓶吹了两口。反正明天不上课,喝醉也没关系,他现在就是想喝而已。 “事先声明,我知道你在找凶手,但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我有关,你也别学电视剧里的狗血桥段把我推开,再说什么是为我好之类的话,我不听。”林栖拿签子敲了敲酒瓶子,脸上有些潮红,眼睛却亮的很,“要查就一起查,老子没你想的那么怂,也没你想的那么蠢。” 祈照心想,你现在看起来就挺蠢的,喉结一动,怕被揍,话到嘴边就改成了:“行,一起查。”总得先敷衍过去才行。 话说,明明是因为他饿了才到这儿来吃东西的,怎么结果全是对面的那只猪在啃。 祈照百思不得其解。 林栖终于满意了,点点头说:“先说那两张车票,我问了林陶,就像你说的,三年前是我让她帮忙买的车票,去多重远的人也是我。但问题就出在,她说的那些我一点记忆都没有。” 祈照皱起了眉:“所以说,你可能失忆了?” “三年前我出过一场车祸,不知道是不是那次,”林栖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但我醒过来以后并没有觉得什么脑袋有什么不对,完全没有失忆的那种感觉,就是觉得记忆有些模糊。” 车祸?祈照想起了那天在林栖腹部上看见的伤疤,原来是车祸造成的吗? 忽然一切好像隐约能抓到了一丝苗头,祈照追问道:“三年前的车祸?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林栖回想的有些艰难:“我醒的时候应该是5月……5月6号。听医生说我只昏迷了一天,但后来我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那车祸的时间呢?你为什么会出车祸?” “这是第二个奇怪的地方。”林栖说,“那天我发现我的小熊猫不见了,家里到处都找不到,父母说了一些我不爱听的话,我一生气就冲到了大街上。具体是哪天我没注意,如果照医生说的我只昏迷了一天,那应该是5月4号。”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前方未知的道路上始终聚集着一场白茫茫的雾,明明知道真相就在前方,但怎么都看不清晰,也无法前进一步。 -- 第103页 祈照说:“也就是说,你的记忆是从5月1号到5月4号这段时间内开始模糊的?” 林栖点了点头:“可是就算没有发生车祸,如果让我回想起具体某一个日子的事情也是很难的。” 就像如果要林栖去回忆上个月的一号到四号做了什么,他的记忆也会是模糊的,但如果在这段时间他干了一件特别的事,比如买了一台新手机,或者跟家里人吵架,潜意识里记住了那个日期,那么那段记忆就会变得异常清晰。 但祈照仍旧心存疑惑,摸着下巴道:“不对啊,按理说,5月1号是劳动节,学校应该有放假,况且你的生日就在5月1号,不管怎么说,你都不应该不会记得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林栖不置可否,说着说着,一瓶啤的就喝完了:“是。当时撞我的司机肇事逃逸了,没抓到人,我爸……他在警局闹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不了了之。” “你……”想起那道狰狞的伤疤,祈照眼里流露出些许心疼。他从来都不知道林栖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的叛逆冷漠和他的高傲又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前提下。 “疼吗?”他问。 林栖慢慢抬眼盯住祈照的眼睛,片刻后,他笑了,两只眼睛眯得像两道湿漉漉的月牙,张口有微微的醺意:“不疼。” 祈照盯着他看了片刻,说:“你好像醉了,咱先回去睡觉吧,剩下的明天说。” “咱?”林栖抓住了关键词,笑的一脸奸邪狡诈,“那去你那还是去我那?” 祈照:“草!我算是整明白了,你一喝醉就耍流氓啊!” “少废话!”串也不吃了,林栖一拍桌子,“走!去我那!” “靠!” 林栖一路把祈照拔回了宾馆的房间,抓着他往电梯里冲的那一瞬间大有山贼抢人当压寨夫人的架势。砰一声给门推开了,紧接着连带着身边的人一起往床上扑过去。 没等林栖趴个几秒,他忽然腾地爬起来了,一只手捂着鼻子,一只手指着祈照说:“你好臭,快点滚去洗澡!” 祈照:“我没带衣服啊!” “事儿多。”林栖翻了个无伤大雅的白眼,屁颠屁颠地跑到行李箱那边去抽了一套衣服出来扔给祈照。 两人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但每次都是在林栖醉酒的情况下,这感觉就有点不太对了。祈照总觉得像是他给人家故意灌醉的一样,然后还要占人家的便宜。 浴室内的水声刚响起,房间里立马传来一个喊声:“草!我怎么这么臭!” 一句话吓得祈照赶紧把门反锁上。 林栖果然来扒他门了,门把锁转了两圈没转开,急了:“谁在里面!?妈的,再不出来我报警了!” 这个时候的林栖估计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祈照干脆把水停了,扯了块浴室里的浴袍围在腰间出去,一开门,林栖就愣在了门口。 “祈照?你跑我房间来干嘛?” “……” 如果能把人的内心世界具象化,那么这整个宾馆都将塞不下祈照内心世界数以万计的草泥马。 再让他喝酒我是狗。 祈照在心里默默发誓道。 这一夜睡的并不踏实,祈照又做了一个全新的噩梦。梦里有三个人吊在他面前,悬空的身子晃来晃去,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于是本能想要走近,刚踏出一步,就看见那些人的身上流下来粘稠的血水,一路蔓延到他的脚下。 祈照被活活吓醒过来,浑身都冒着虚汗,缓了大概几分钟,他忽然感觉到边上暖烘烘的,一转头,正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的肩窝上睡的正香。 这个房间里窗帘都是合上的,看不出现在什么时间了。因为林栖喝醉了,昨晚闹的还挺迟,好在没有再次酒后失身,两人闹累了,头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没想到一觉醒来就能看见身边这个熟睡的家伙,祈照恍惚间觉得这也是一场梦。一睁眼发现,林栖于他来说,只是梦里栩栩如生的一个角色,他们所经历的不过是造梦者给予的施舍。 真的不是梦吗? 祈照自我怀疑地伸出了手,在触碰到林栖柔软的发梢时,心里忽然有了坚定的答案。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六点。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长臂一伸,干脆利落地把林栖整个人都带进了怀里。 真暖和。 * 林栖昏昏沉沉地起床,床头摆着的早餐余温即将殆尽。祈照应该走的有一段时间了,好在这次他特地留了消息,告诉他去了哪里。 这样看来,估摸着是把林栖昨晚的话听进去了。 昨晚还好,林栖觉得自己没醉,他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有点控制不住的行为,细微的事都能放夸张了做。 反正林栖清清楚楚记得,是自己把祈照拐回宾馆来过夜的,这次不需要拍视频留下证据了,两人都记得清楚。 市立人民医院里,住院部前台的护士忙里偷闲,正给男朋友发了两条消息,突然有人敲了敲她面前的柜子。 “林何棋在哪?”来人问,把帽檐往下拉了拉。 看不清来人的脸,护士狐疑问:“你是他的谁?” “他前儿子。”林栖稍稍抬头,从帽檐下露出一只眼睛。 病房里,林何棋一只腿打着石膏吊在半空,脑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浑然不觉疼痛似的,正一瞬不瞬看着病床旁的王芝从保温桶里舀出一碗鸡汤来。 -- 第104页 左床的病友满眼羡慕地说:“你老婆真是贤惠啊,天天都来看你,还陪你聊天。像我家那个婆娘,别说鸡汤了,能给我根鸡骨头啃都不错了!” 林何棋笑了起来,感慨道:“人一旦到了年纪,就会觉得还是能陪在身边的人最好了。” 说着,伸手要去抓王芝的手,却被王芝羞赧地拍开了。 “就你会说话。” 病房里一片温馨,林栖默默松开了门把手。 “我就知道你会来。”身后忽然有人这样说道,林栖不用回头都能听出来是谁,这样刻薄的声音除了许雨童,也不会有别人了。 林栖没理她,转身要走,下一秒许雨童直接抓起他的手推开了病房的门,大声道:“爸,妈,我带哥哥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汇集而来,每一道都像是一把刀,活生生扯开了林栖用来隐藏的外衣。而许雨童喊的那一声“爸”直接让他愣在了原地挪不开脚。 许雨童颇为得意地把林栖拉到病床前,笑着说:“爸,哥来看你了。” “许雨童!”王芝压抑着愤怒地斥道,“你到底要干嘛?” “我没干嘛啊,爸爸住院了,我跟哥哥来看他有错吗?” “你这个……” “王芝,你先带童童出去。”林何棋疲惫道,扭头看了眼边上的病友。 那人全程一副吃瓜的表情到现在,见林何棋看向自己,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从床头拿了副耳机戴好,背过身去。 王芝复杂地看眼林何棋,强行把女儿拉了出去。方才这里还欢声笑语着,此时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空气缓缓流动,异常安静。 “对不起,林栖。”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林何棋终于率先打破了寂静,他说,“我知道这些年下来,自己没做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林栖动了动嘴唇,道:“原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事到如今,林何棋丝毫摆不出父亲的架子了,就算林栖话里带刺也无所谓。 “我跟你王姨是真心相爱的——” 林栖笑了:“所以你跟我妈是逢场作戏?” “那年我的事业刚刚起步,需要文萱的人脉资源,刚好就遇上了她因为受伤退圈,整个人低沉消极,我们在一起是各取所需,顺其自然的。” 这是林何棋第一次对林栖说这么多的话,大概是因为稀奇,所以林栖听得格外认真。 “后来文萱怀了你,我本来是不想要的……”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略微局促尴尬的神情,“但是文萱坚持生下你,我跟她几年的夫妻情也就走到了头。我知道我做人很失败,所以如果你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帮的上的我一定会帮!” 毫不迟疑的,林栖说:“有件事你现在就能帮我。” 第49章 chapter.49 林何棋惊诧问:“什么?” 林栖道:“你去死,就算帮我的忙。” 看表情林何棋像是要骂人了,结果他动动嘴唇,只说了“不行”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林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望着相处了十几年的儿子的背影,林何棋轻轻叹了口气,随即,他听见身边有人愤恨地骂了句:“呸!人渣!” 他吓了一跳,扭头却见床友还是背对着的姿势,耳机也没摘下来。 “……” 关于林何棋这个人,林栖表示大为震撼,原来就算过去了十几年,不喜欢的依旧不喜欢,不管是朝夕相对的老婆还是亲生儿子。 怎么就没被打死呢? 林栖想。 拉开房门的一刹那,正好跟王芝母女打了个照面。王芝似乎对以前的事还在耿耿于怀,望过来的目光总是带着幽幽的不满和怨恨,而她身边的许雨童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们好像争吵过,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的,见到林栖,全都选择了沉默,一言不发地侧身让了条路。 林栖的步子有些沉,走起路来拖声明显。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他想,他真的累了。 祈照的身影从眼前的拐角处晃出来的时候,林栖还以为自己在大白天做梦。但紧接着,他想起祈照早上的消息,说他要去医院一趟,看个朋友。 “哎——”林栖刚要喊人,祈照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了前方。 怪了。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对劲。 好奇心窜上来的时候拦也拦不住,林栖紧跟着祈照离开的方向摸了过去,发现对方进了一间ICU病房。他从门上的窗口看去,只见病房里堆了不少的医疗仪器,而中间的病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这画面似曾相识,他曾见到祈照上过一辆迈巴赫,如今又看见他进了一间ICU。看来祈照的交友面还挺广泛,又是开着迈巴赫的富二代,又是住着ICU的老年人,典型的男女老少通吃啊,反正就是不带他呗。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林栖在心里冷哼一声,伸手敲了敲门。 站在病床前的祈照慢慢扭过脸来。 “我去,你怎么来了?”祈照看了眼还在昏睡的许东,出门拉着林栖到角落里,眼睛激光似的在林栖身上扫了一圈,就差没上下其手地亲自检查起来,“你生病了?” 听见这一声询问,林栖心里头的那股躁动和不明的情绪忽然就散了,又搁心里头哼唧了两句,他说:“我也是来看别人的。”随即朝ICU病房努努嘴,“你说的朋友就是这老头?” -- 第105页 是了,林栖没见过许东,自然不知道里面的人就是许明怀的父亲。 祈照说:“他叫许东,是曾经新门游乐园里鬼屋的管理人员,我是通过他才知道那个小熊猫玩偶是你的东西。” 林栖恍然大悟:“是他啊,那个给我拍照的人。” “你还记得啊。” “啊,”林栖淡淡道:“那天是我爸妈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玩,不过他俩不爱一起拍照,所以最后只有我一个人拍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个啥,祈照牵过他的手,捏了捏那只单薄的手掌。 “下午去游乐园吗?”祈照问,“俺是个农村人,没去玩过,你带我去吧。” 撒娇一样的语气,加上牵着的手晃来晃去。猛男撒娇谁不爱啊,谁能拒绝一只会牵手手的大老虎呢? 听到那一句“俺”的时候,林栖成功破防了,笑的露出两排牙,有那么一瞬间,他承认很心动,偏偏可惜他下午有事。 “下次爷再带你去,”林栖反握住祈照的手,捏捏他的手指,“下午我要回家一趟,你呢?” 祈照道:“我去找个人,晚点再一起吃饭吧。” “行。” 林栖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几天都没宠幸游戏了,刚上线,那位在游戏里时不时联系的好友立马就发来了消息。 卷毛:我还以为你退游了呢,好几天都看不见人,副本没人刷,怪无聊的 百岁老人:这几天事有点多,主要还是得陪对象 卷毛:好家伙,这才几天就脱单了,还到我这炫耀起来了! 林栖笑着打下一行字。 百岁老人:你要有对象你也能炫 卷毛:……可恶 过了几分钟,新消息又来了。 卷毛:嫂子也玩这个吗? 林栖回想了一下,他好像只见过祈照玩一只绿色的□□,天天就上线拔草,然后买东西给□□准备便当。也不知道好玩在哪里,祈照的手机里除了那只□□就只剩下一系列的社交办公APP,过的就像个老干部。 百岁老人:他不玩这个 卷毛:可惜了,我还想带嫂子打本呢 百岁老人:放你的屁,要带也是我带 卷毛甘拜下风,讪讪地发了个害怕的表情包。 卷毛左一声嫂子,右一声嫂子,打死他都不会想到,他口中的嫂子是个身高近一米九的板寸猛男。林栖也没打算告诉他,这种事情他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守着两人的小天地,就算世俗流言再厉害,也无所谓。 在车上跟卷毛刷了个本的功夫,车就到深蓝小区大门口了。林栖轻车熟路地回到那幢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别墅,院子里的树盛开的热烈,阳光正盛的午后,这幢高楼冷冷清清。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可能只是想单纯看看文宣过得怎么样。那个坚决不愿意堕胎的文宣,却在生下他以后从严加管教到不闻不问。 明明林栖已经按照她所期望的那样,听话地上各种补习班,总保持着自己年级前几的位置。这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他不记得了。 吃完午饭后文宣会习惯性在阳台晒会儿太阳,林栖在阳台看见文宣坐在藤椅里,腿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 “你在想我……林何棋吗?” 听见声音,文宣慢慢扭过头,轻描淡写的目光从林栖脸上扫过,她那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轻蔑的嘲色:“我想一个死人干嘛。” 林栖突然觉得他们不愧是母子,就连咒人的方式都一样。 他默默走到文宣身后,手指刚攀上藤椅,很快一蜷,慢慢收了回来,俩手插进宽松的裤子口袋里,漫不经心说:“他以前又没什么钱,你干嘛想不开跟他结婚?” 文宣沉默不语,林栖便一直站在她身后等着,这地方正好在阴影下,不冷也不热。 半空掠过的鸟吱吱叫了两声,文宣才终于动了动嘴,说道:“他以前追我的时候,对我还挺好,我受伤住院那段日子还知道天天来医院看我。” 林栖嗤笑一声,说:“用现在的话来说,你就是恋爱脑。” 文宣面无表情地转头斜他一眼:“如果你以后遇到个无微不至关心你的,看你会不会变成这样。” 林栖也斜她一眼,道:“我是找对象,又不是找保姆,要那种无微不至关心的干嘛,这种但凡花点钱满大街都是。” 况且他现在已经有对象了,以后也不需要找了。 文宣说不过林栖,冷哼一声,又把头转回去了,冷声冷调道:“你不是不回来的?现在跑过来干嘛,专程气我?” “那倒不至于,”站累了,林栖就拖了一把边上的木凳过来坐着,不悲不喜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不是你亲生的?” 文宣隐隐有了怒气:“我对你不够好吗?别人家的孩子想上兴趣班都没得上,我供你吃穿,就是让你这白眼狼来质问的?” “白眼狼”没心没肺道:“确实饿不死冷不着的,你现在不也是一样。林何棋对不起你,那是他,不是我。再说了,白眼狼不都是你们夫妻俩教出来的吗?” 文宣现在一张脸上分明写着“我不高兴”,俩眼珠子分别左边写着“你故意的”,右边则是“赶紧滚蛋”。 林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看出了文萱即将火山爆发的情绪,难得见好就好,起身轻轻推了下藤椅,引得文萱回头怒瞪,却见林栖已经站在了下楼的楼梯口那,一只手搭在门框上。 -- 第106页 “不管怎么样,这些年还是挺谢谢你的,至少没把我扔在大街上饿死。” 文萱恍惚间看见那楼里的阴影蔓延开出来,面前的少年身形逐渐缩小,直至身高不足门框的一半,他坐在黑暗里抱着双膝,起初哭得凶猛,后来渐渐安静。 阴影外,她漠然的声音问:“知道错了吗?” 孩子稚嫩倔强地回答:“不知道!” “你逃课你还有理了!不知道错就给我在里面待到知道错再出来!” “不出来就不出来!” 她被气昏了头,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孩子弱弱地从嗓子里挤出一道声音:“妈妈,你在外面吗妈妈?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出去好不好……这里面好黑,我好害怕……” 文萱忽然双手掩面哭了起来,藤椅轻轻晃着,她膝上的薄毯慢慢掉在了地上。哭声很轻,但沉,像是骤然爆发后的抑制,从身后仅能看见她双肩颤抖着。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她也从未喜欢过林何棋,只是受伤退出舞台后,在一种极度消极的心态下急于寻求一个归宿。 那么这个孩子呢? 她希望这个孩子能足够出色到,出色到完成她耀眼的梦想,可是随着林栖逐渐长大,她越逼迫,林栖就越是叛逆,终于有一天,连亲生的儿子也离开了这个家。 是她做错了吗?还是说这件事根本从头开始就是错的。 那天是文萱自结婚以来第一次哭,半空掠过一群归鸟,藏在门后的身影一动不动,眼里有隐隐的释怀。 好想现在见一见他的男朋友啊,他那个傻乎乎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阿巴,剧情太多的话会不会觉得无聊哇qwq (可是俺也没办法,这种类型就注定了剧情不会少ovo) 第50章 chapter.50 王姨也不知道林栖是什么时候来的,只看见他从楼上下来,心情似乎挺愉悦的样子,面色一喜,问:“小栖,你……” 林栖道:“王姨。” “哎!” 林栖往家里看了一圈,问:“家里还有我小时候的照片吗?” 王姨被他问的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忙道:“哦!有的!在杂物间里!” 这些年下来,他们一家人几乎就没有过一张完整的全家照,就连林栖小时候的照片都少得可怜。这些照片原本都放在一个相册里,但长大后的林栖显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幼稚可悲的童年,于是干脆把相册整个扔了,还是后来王姨把相册从垃圾桶里捡了出来,放进了杂物间。 林栖一踏近杂物间的门就感觉浑身不对劲,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冒起来,跟雨后的春笋一样。他搓了搓胳膊,强行把这些“春笋”给搓平了,才扭头冲王姨道:“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找。” 王姨点点头,眉开眼笑着答应一声便走了,林栖也不知道她到底在高兴什么。 杂物间不算大,里面的东西都被收拾的整整齐齐,就是灰尘有些大,似乎只要搬动一个东西,兜头便能下起一场粉尘雨。 相册这种东西一般来说会放在箱子或是柜子里,林栖随手打开面前一个积了灰的床头柜,在最后一层看见一本薄薄的相册。他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把那本相册从柜子里捻出来。 反正都是脏的,干脆就把相册扔地板上了,然后蹲在那里翻开看。 白色的相册,封面印着四个烫金的瘦金体——美好记忆。前面几页都是林何棋与文萱的结婚照,两人头凑在一块,一个黑西装,一个白婚纱,脸上堆着笑,乍一看好像很恩爱。 诸如此类的婚纱照还有不少,结果没有一张摆在他们的房间里。林栖继续往后翻,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照片,是一个小婴儿,脸红彤彤的,正在熟睡。 结果翻来看去,他的婴儿时期只有这一张照片。后来则是一些大大小小的获奖照,都是在稚嫩的年纪里。 相册里的后半部分都是空白,林栖一页一页地继续翻着,忽然他手的动作停了下来。 原来相册已经到了最后一页,而在这最后一页上还有一张照片。 应该是在他五六岁的时候,以杂物间的铁门为背景,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小卫衣,笔直地站在铁门前。当时光线有些昏暗,少儿的五官被阴影勾勒得坚硬笔直,倒有些像长大后的林栖自己。 他就站在那里,嘴角勾着浅浅的笑,稀松平常的神情。 林栖恍惚间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照片里的人好像不是他。 但这孩子的脸,分明就是他自己!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钻进了脑子里,林栖身形一晃差点摔在地上,他堪堪伸出一只手撑在地面,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明显凸起。 “帮我拍个照吧。”杂物间外有个稚嫩的声音这样说。 林栖觅声望去,门口什么人都没有,他迫切地起身环顾一圈,目光最终定在了门旁摆放的一个衣柜上。 那是什么? 林栖走近几步。 红色格子,好像是一把…… “伞?” * “您好,那个我想问一下,王建国是住在这边吗?” 正坐在家门口剥豌豆的老妇人抬起头来,逆光刺眼,她眯着苍老的眼睛看清来人,脸上顿时挂起了防备的神色:“你谁啊?” 王建国是刘和谦死前最后负责的一个人,据说刘和谦在找王建国要债的过程中表现的有些奇怪,这种情况下邻居多少应该都会知道些什么。 -- 第107页 祈照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随口扯了个谎,苦恼道:“是这样的,我跟王建国是朋友,之前他跟我说他女儿生病了,找我借了一些钱。我也是个打工的,这钱借出去了大半年,结果王建国人没了,到处都找不到!您说这该怎么办啊?” 别人见祈照虽然长的挺凶,但架不住他有礼貌,言辞恳切,一口一个您。老人定下了半颗心,总算是没什么疑心了,将手里剥好的豌豆往边上的框里一丢,指着隔壁说:“王建国就住隔壁,不过他也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你啊,看你年纪也不大,还会被他那种老油条骗!王建国有女儿?放他娘个狗屁哩!” 老人家骂起人来气势也不弱,嗓门洪亮的像村头电线杆上的扩音喇叭:“他王建国就不是个好东西,天天在外头坑蒙拐骗,还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只要对方一找上门来啊,要么就躲外面,要么就去他姐姐那偷钱擦屁股!就连我这个老人家,人家讨债的好几次都找我这来了!问我王建国在哪?他妈的我怎么知道王建国在哪!?死外面最好!狗娘养的畜生玩意儿!呸!” 老人说的愤起,“咳”一声吐了一口痰出来,差点就飞祈照的脚上。 祈照在外面混了这么些年,气势上竟然还输给了一个老人家,他默默缩了缩脚,后退一步,问:“王建国还有个姐姐吗?” “是啊!”老人一双眼睛眯着望过来,满满的哀怨不满,“他那个姐姐是在哪个高档小区给人做保姆的,这么些年赚的钱全都被那个败家子给搞去了!真是个挨天杀的!” “你认识他姐姐?” “认识啊,来过几次,还给过我一些钱。”老人说着,两手往身上绑着的围裙擦了擦,站起身道:“你等等,他姐姐还给过我地址,王建国那畜生说不定又跑他姐姐那去了,你可以去找找看。” 老人转身进屋子里拿了张纸条出来,递给祈照看。 那是一张烟盒撕下来的一角纸片,上面写着几个字。 祈照陡然间瞳孔一缩,盯着那串地址,喃喃念道:“长龙巷3洞5号楼202。” 这不是林栖之前的住址吗?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林栖把衣柜上的那把红白格子伞拿了下来,随后又抽出了相册最后一页上的照片。 杂物间很静,静得林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而使他心脏如此不安和激动的罪魁祸首,便是这把伞和这张连他自己都毫无记忆的照片。 林栖隐隐有预感,他就快揭露这部分的真相了。 然而越往雾里走,他头就疼的越是厉害,做梦似的,竟然还带着从未见过的画面一晃而过,包括其中的声音和气味都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 他把照片翻了面,出乎意料地在照片背面发现了三个字——姜周村。 姜周村,他记得这个地方,是祈照的老家,在多重远。 …… “姐姐借我伞,那我就送姐姐一样小东西吧。” “……姐姐是住在那边的姜周村吗,还是快点回去吧,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周围是如注的雨声,雨把车站顶上的遮蓬砸得砰砰响。汽车在暮色中驶来,对着车站缓缓拉开车门,车上迎面走下来一个少女,手上明明抓着一把伞,可她从头到尾都是湿漉漉的。 湿漉漉的气味钻进鼻间,混着一股少女身上若有若无的体香。 她在雨夜中慢慢抬头,看见了安静坐在车站里的…… 他。 林栖迅速拿出手机,屏幕亮起后看见锁屏上弹出了两条短信消息,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其中一条是彩信。 画面中是今天早上林栖和祈照在病房外拉着手,照片以一种偷窥的视角拍摄,看不见祈照的脸,却能清清楚楚看见林栖的表情,以及他们手中的小动作。 就算是两个男生,但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任谁看了都会胡思乱想,更别提照片中林栖看向祈照的眼神带着一种恋人间的暧昧。 他不知道拍这张照片的人是谁,但对方显然没安什么好心。短信的内容也恰好印证了他的直觉,那个号码让他今晚去一趟南山,否则就将曝光这张照片。 既然短信是来威胁林栖的,目标明确,说明对方应该是他认识的人。林栖虽然觉得自己做人确实差了点,脾气阴晴不定,也没什么同理心,但他很少得罪人,更没什么深仇大怨。 最近的话,好像就只有班上的那个弱智喜欢针对他。 知道对方是谁以后,林栖反倒无所谓起来。要曝光就曝吧,先不提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就算那些人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个男生那又怎样,他不偷不抢,光明正大,日子是他自己的,外人没有资格指点。 林栖理也不理这条莫名其妙的短信,紧接着点开联系人的页面。 要么说心有灵犀呢,他刚要按下拨出键,对方便抢先一步打了个电话过来。 “我有事问你!” “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同时愣在了那里,还是祈照率先开口问:“你家是不是有个保姆,姓王,姜周村人!?” 林栖懵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王姨的?”他记得自己从来没跟祈照提起过王姨,而且别说是祈照了,就是跟王姨相处了十多年的他都不知道王姨是哪里的人。因为不在意,也就不会问。 -- 第108页 那头祈照激动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三年前是你去的多重远,去的原因我们暂且不知,但现在能确定一件事,你当时住的地方,是你口中王姨的老家,姜周村!” “我也正想说这件事。”和祈照相反,林栖似乎没有接近真相的那种激动,他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嗓音有些发颤着开口道:“我在我家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些东西。祈照,也许三年前,我真的见过你姐姐……” 第51章 chapter.51 徬晚时候,下起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将末春的寒意完全散发了开来。 南山离市区不远,站在山顶往下望能看见将近一半的临川市,对于临川来说,这也算是一座“名山”。早年不知是谁说南山上面经常有人打架,乱的很,还有各种流浪汉出没,到处乱排污秽物。后来说法开始千奇百怪起来,直到今天的传说就是,南山上死过很多人,阴气重,闹鬼。 白天还会有人想着看看风景来到山顶,一到入夜时候,这山就空了个干净。那些传闻倒也半真半假,南山确实经常有人约架,也死过人。 半山腰处有一处供人观赏的平台,夜晚九点左右,平台上站着一个人,手里撑了把伞。手机屏幕的光线照亮出他的脸色,像这场雨一样,阴郁黑沉。 他拨了个号码,直到音乐快唱完才被人接起。那头不等他开口便道:“啊,不是我不帮你,这不是下雨了吗?哪个傻子会在下雨的时候屁颠屁颠送上门来给你打?更别说你挑那地方就有问题,知道南山的人都不会大晚上去那儿好吗?” 黑暗中,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他一定会来的!” 那头满不在乎地敷衍道:“行行行,他会来,我可不爱来。大下雨天的这不折腾人嘛。” 对方嘀咕完便把电话掐了,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雨夜里,风从裤腿处灌进去,插在后腰里的那把刀又冷了好几个度。 “操!!!”顿时有种被人玩弄的感觉,他猛地把手机一摔,随着啪一声巨响,手机应声碎裂。 他不可能不来的,不可能!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这样!? 方清华一把抽出了后腰上的刀,眼里猩红一片,仿佛为了映照他的情绪似的,远处的天空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紧接着雷声轰鸣,雨声渐渐大了。 他握紧了这把刀,转头朝着下山的路跑去。 “多重人格,学术上叫解离性身份障碍,表现为身份的瓦解,出现两个或更多的相互独立的人格状态,每种人格状态均有其独特的体验、知觉、构想的模式,以及与自我、身体、环境相关的模式……这就是百度百科上写的解释了。” 祈照看着身边一瞬不瞬盯着电脑屏幕的林栖,两只眼睛空洞无神,脸上写满了迷茫。他尝试抱着安慰伸手,想去拍拍对方的肩,但他很快看见林栖的眉头陡然一皱,像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半晌,林栖轻声道:“你说会不会,他……他看见了杀害你爸爸和姐姐的人?” 他还不知道该怎样去称呼——另一个自己。那个人是他,却又不是他,不管怎么称呼都觉得奇怪。 如果在之前突然之间有个人告诉林栖:你人格分裂了,你有精神病!他可能会不屑一顾,甚至想笑。但现在林栖笑不出来,因为这些证明他有病的证据都是他亲手找出来的,也就是说,那个令他不屑发笑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这算怎么回事?又不是拍电视,又不是写小说,他妈的说裂就裂了? 他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祈照把打算拍肩的动作改成了牵手,把对方的爪子抓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车票一开始用的就是林陶的名字?三年以后,不管是车票还是伞,那个人都没有扔掉?还有照片后面的字。” 林栖慢慢转过头来,眼里逐渐有了聚焦:“你的意思是他在等我发现他?” “不好说。”祈照道,手指慢慢在林栖的爪子上摩挲,“照片是在十几年前的,那时候你应该五六岁,可能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出现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留下了照片。” 祈照抬手点了点放在他们面前的照片,是林栖从家里带来的,相册最后一页上的那张。 “按照百度上搜到的来看,一般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幼年受到过什么创伤,□□上的,或者精神上的。”祈照一本正经道,“你不记得那些事情,也许是在分裂的同时,选择性把那些都遗忘了。” 林栖一脚踹开又欲对他行不轨之事的来福,没说话。 他才想起来,小时候文萱安排了不少的补习班和兴趣班给他,有一次他实在累了,就偷偷逃课去玩。事后文萱将他关在了杂物间里,要他知道错了才能出来。 杂物间没有窗子,那时候电灯正好坏了,关上一扇门就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五六岁的林栖坐在黑暗中央,就是不肯认错。后来林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出去的,还以为是文萱先服了软,将他放了出来。 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在那时候他第一次出现。那为什么要拍照呢? 祈照见他发起了呆,转身先去给来福的狗盆里倒了些狗粮,然后回来拍拍林栖的背,说:今晚在我这儿过夜吗?” 林栖有些恍惚地问:“几点了?” -- 第109页 祈照看了眼时间:“十点多,你今天早点休息吧,一会儿我去宾馆帮你把书包拿过来。” 林栖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我没带内裤。” 祈照沉吟半晌:“那,穿我的?” 林栖瞥扫他一眼,干脆道:“拒绝,我嫌弃。” “滚蛋。”祈照笑着顺手往林栖腰上一揪,揪起一层薄薄的肉,“我还没嫌弃你呢。” 林栖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顿时腰杆子挺直了,人也不自闭了,反手就是一把抓住祈照不安分的手,扭过头,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道:“不得了了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祈照笑着从对方手里抢回自己的爪子,认错认的到位又及时:“爷爷爷!我错了!” 他觉得自己这副怂样要是被胡力王凯看见了,指不定得笑个大半年。 林栖也跟着笑了一笑,突然说:“哎,咱俩商量个事呗。” “什么?” “换个网名。”林栖说,“再换个头像,看起来像一对的那种。” “你直接说想换情侣网名情侣头像不就得了。”祈照也不说什么,干脆地掏出手机,“行啊,换成什么呢?” 林栖也坦诚道:“不知道,没想好。” 可能是受下午那张照片的影响,突然就想把网名和头像都换成情侣的。他不会做官宣那种事,但也不想偷偷摸摸地谈恋爱,至少要让别人知道他有对象了,这样背地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就能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被动摇半分。 本来以为祈照可能会拒绝,没想到还挺干脆的。 换成什么网名好呢? 林栖一眼扫到了祈照的手机屏幕,正留在微信个人信息的页面,黑乎乎什么都没有的头像下面是他现在的网名——7。 祈照叫这个,是因为他的名字“祈”正号对应7的谐音吧。 林栖脑子里闪过一些灵感,加以改造和组成,半晌后,他朝祈照伸出手,示意对方把手机拿过来。 他没把7删了,只在右上角添加了一个角标2,这样看起来一整个就是——。 “这是啥,”祈照凑过去看,“七的二次方?” 林栖莫名得意地看他一眼,那感觉就像是在说“你可瞧好了吧”,随即把自己的网名改成了“二次方”。 ——,二次方。 ——七的二次方,二次方。 一个不明显,却又透着妥妥狗粮气息的网名。 “看得懂吗?”林栖问,隐约能看见他背后的孔雀羽毛又华丽丽地张了开来。 祈照看他浑身上下写着六个字“快夸我快夸我”,顿时想笑,但没笑出来,脸上说不出是个什么表情。 祈照和林栖,,也就是说,他现在真的,真的真的,是有对象的人了吧。 林栖见他久久不说话,愣了:“不会吧,真看不懂啊?” 祈照说:“名字你改,那头像我来找吗?你那个丑猫也该换换了。” 林栖危险地眼睛一眯:“???你再说一遍?” 祈照笑着退后三尺远,顺手拿过放在鞋柜上的钥匙,冲林栖抛了个飞吻:“么么叽,早点睡,我去给你拿书包。” 林栖浑身打了个哆嗦,搓搓手臂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咦,快点滚蛋。” 话是这样说,结果他身子比嘴巴要诚实,一边嘴角咧到了太阳穴,一边冲祈照回抛了个飞吻。 要不干脆就住在这里吧,林栖心想,还能省些钱呢。 他看着新改好的网名笑了。 祈照一踏出家门,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车票,雨伞,和照片后面的字。那个人会不会是故意让林栖发现他的?如果他真的看见了凶手,那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出现并说明一切呢? 有些事情好像渐渐明朗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似乎还有别的隐藏的危险。 楼外正在下着暴雨,如同天空塌陷了一个大洞,雨拼命地往下灌。 那天晚上的姜周村,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一场暴雨? 祈照深吸了一口凉气,往楼下走去。 就在他抽出小电驴座椅下面的雨衣时,手机铃声叮铃铃地响了,紧接着,欢快的节奏戛然而止。 祈照接起电话,下一秒听见那头传来方齐惊恐万分的声音:“我不干了祈照!你也赶紧退出吧!太可怕了,民子哥那些人,他,他们……我看见他们在卖那些东西!” 夜晚讳莫如深,雨幕中的高楼大厦和穿梭在街道上的的车辆,远看宛如一汪浮沉的灯海,广阔而深远。 祈照穿着雨衣脚步匆匆地走进了一家酒吧,然后在楼上的某间包厢里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的方齐。 包厢还没被收拾过,桌子上摆满了酒瓶子和烟蒂,歌声还在继续放着,一首没听过的英文歌。 方齐就抱着双膝缩在沙发的一角,祈照推门进来,他猛地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直到下一秒他看清了祈照的脸,连滚带爬地从角落里怕了出来,踉踉跄跄地来到祈照面前,一脸惊恐地抓着对方的手臂,神神叨叨地说:“他们还在这家酒吧里!怎么办,我好害怕,我都不敢出去,我怕被他们看见我!要是认出我来了,我会不会被他们打死啊?!” 他就是个小混混,上完小学就没念书了,这年头除了工地几乎就没人会要一个小学毕业的人。啃了几年老,又在工地搬了几年砖,一两个月前才听人介绍到刘大龙那去做事,说是要债,玩不出人命,吓唬吓唬人就能拿钱。 -- 第110页 结果才发现这他妈根本就是一个坑!不知道倒还好,一旦知道了他们暗地里的那些东西,他不死谁死啊! 自顾自念叨完,他又疯疯癫癫地甩了甩头,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眼睛死死瞪着,低声喃喃道:“我也不敢报警,我不敢,我不敢啊!万一警察要是知道我跟他们也有关系,会不会把我也抓起来!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 说着,眼泪便流下来了。 方齐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好,酒精加上惊吓,可能现在他还只是会胡言乱语,再过一会儿说不定就会做出什么来了。 祈照只能安抚地拍拍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祈照急匆匆地赶来,连口气也没喘,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和些,说:“没事,你先回去。你到现在还没事就说明他们还不知道你在这看见了那些东西,你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大大方方地出去就行。” 祈照说着,捡起沙发上的一顶鸭舌帽戴在方齐的头上,问:“你还记得他们在哪间包厢吗?” “C357。”方齐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又一把抓住祈照的手,猛地抬头道,“卧槽,你要干嘛?你不会要去看吧!?” “没有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你别激动。”祈照说,“你这样突然说不干的话更容易被怀疑,先等几天,静观其变,再退才不会被怀疑。” “你说的对,”方齐赞同地点点头,随即拉开门探头往外看了两眼,回头冲祈照愤恨地抱怨道,“我真他妈是上了个大比当了!这回要是没事,我就老老实实回去找个厂上班,赚一点也是钱啊!” 祈照笑了笑:“好。” 总算把方齐劝回去以后,祈照把手机关了静音,慢慢摸到了C357的包厢门前。 C357是一家高级包间,在三楼,方齐说他喝多了乱跑,偶然撞见刘大龙带着一伙人进去。当时门没关紧,缝里卡了根烟蒂,他就好奇瞥了一眼,结果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如果现在给刘方鱼发消息的话,能不能成功抓住他们?祈照心想。 现在听不见什么声音,有可能人已经走了。要是没走,里面但凡出来个人看见他,都得完蛋。 祈照拉低了帽檐,心跳若擂。下一秒他便有了决定,还是不打算打草惊蛇,等下次找刘方鱼商量一下再说。 毕竟抛去别的不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孤身一人根本斗不过那些家伙,更别说现在凶手还没找到,他的小命还不能丢。 祈照把手往口袋里一揣,一低头,正好瞥见关得严严实实的门边。 烟蒂没了。 身后,一道黑影缓缓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嘎,这个笔名被屏蔽成口口了,过几天会换,希望大家还记得我…)悲桑 第52章 chapter.52 凌晨五点的临川市公安局藏山区分局内,刚接到一起案子,办公室里乱成了一锅粥,大家伙连口热豆浆都来不及喝,就坐在电脑前火急火燎地查起了资料。 前段时间才出了个杀人案件,凌晨一点多才抓到嫌疑犯,没想到今天就又死人了。好些人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跑东跑西,三五个人结伴地一拿车钥匙,呼一声冲出门,又驾着车去案发地勘察去了。 局长办公室内,刘方鱼递交上一份资料,说:“局长,我申请重新调查刘和谦的案子。” 藏山区分局局长名叫戴德,人如其名,长的一副老好人的菩萨像,令人忍不住想对他感恩戴德。他从边上取过老花眼镜戴上,拿起面前的资料翻阅了几眼,忍不住“咦”了一声。 “这是三年前的案子?”他很快看到死因报告那一段,加上之后的案件结果,慈眉善目的脸上骤然升起了几缕怒色,“混蛋!明明是机械性窒息,怎么就被判成意外身亡了?!” 刘方鱼解释说:“那个时候藏山区还是那个人在管,诸如此类的案件还有很多,大部分毫无身份地位的死者根本没人追究死因,只能草草结案。” 刘方鱼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藏山区分局的上一任局长,身为执法人员,背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的肮脏事。三年前的一大清剿黑恶势力政策不仅这个所谓的分局长下了台,还拉下了不少的贪官污吏,导致临川受到重创,分局内人员大换血,连政府里都换了不少人。 休养生息了三年,临川才渐渐恢复了元气,戴德决不允许三年前的这种事再复出现! “查!”戴德把资料往桌子上用力一拍,愤怒到了极致,脸涨得通红,“不仅查这个案子,那些过去的冤假错案都要一并整理出来!到时候专门挑几个人成立一个组,好好把这些案子给查清了!” 凌晨那个嫌疑犯是刘方鱼亲手抓回来的,方才在局长办公室里他还有精气神打着报告,现在一出门,顿时感觉整个人都虚了——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眼里布满了血丝,仿佛一闭眼都能倒过去,他刚往墙上靠了一会儿,一个实习生上楼梯见了他,跟饿狼闻到了鲜血似的,巴巴地冲了过来,急忙忙道:“队长!小伟哥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查到了案发地周边的监控视频!” * 第二天林栖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去学校,主要是作业还没写完,得去补补。还有一个原因是祈照这只狗一大早就起来出门了,祈照一起床,紧跟着来福就在叫,两只狗吵得他睡不着,终于在沙发上滚了没多久,他也起来了。 -- 第111页 为什么睡沙发上呢?是因为祈照房间里的那块白板。虽然林栖是个无神论者,但那种照片在身边多少睡不着觉,所以就睡在了客厅,祈照则在他身边打了个地铺,边上躺着来福。 然而直到今早祈照出门的时候,林栖还在迷迷糊糊地想,他还是每天都早出晚归的,不是已经把两个工作都辞了吗?那他的金钱来源在哪里?每天忙东忙西的到底是在干嘛呢? 祈照什么都不说,林栖也懒得问,只是偶尔会想知道,他到底累不累啊? 还好没写的作业没剩多少,稍微补了个十几二十分钟就结束了,然后剩下的时间就坐在座位里背英语单词,手里拿一个单词汇总的书,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临近早读,人陆陆续续地来齐了,但很奇怪,虽然林栖有意不去关注旁人,但有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总要朝他多看两眼,好像他今天头上长了两只角一样格格不入,那种莫名其妙的视线令林栖不爽地一皱眉头。 还没打铃,几个人便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些什么话,时不时朝林栖瞥过来一眼,在对上林栖漠然的视线后骤然掉头。 苏联宇照旧踩着铃声来的,一如往常地嘴里叼俩包子进门,然后就猫在后面进食。铃声响起的时候林栖才终于舍得放下手里那本书,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漫不经心往班里扫了一眼。 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直到他看见空出来的某个座位,以及班里某个眼神一直对他躲躲闪闪的人——刘益伟。 林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他自觉自己行的端坐的正,根本毫不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视线和谈论,于是他又把头埋进了早读书里。 “卧槽!”早读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一句优美的国粹,苏联宇一拍桌子冲着班上喊道,“艹,他妈谁发的?脑子有病吧!有没胆子站出来让老子看看你的比样?!” 朗朗早读声刹那就被打断了,所有人面面相觑,不吱声,只有个别心虚的不敢往这边看,把头埋进书里。 苏联宇锐利霸道的目光在班上转了一圈,蹭地就站起身冲某处走了过去,单手提溜着一个缩头乌龟的后领,硬生生将其从位置上拽了起来。 “是你吧刘益伟,”苏联宇的声音在刘益伟身后响起,后者哆嗦着不敢回头,就这么玩儿似的被他拎着,听苏联宇继续讽道:“好牛b啊,什么都敢往外发,你他妈看清了吗?搞懂了吗就瞎bb!? 苏联宇这人抛去他富家公子的身份不说,在班上大部分的人眼里就是个活脱脱的疯子。什么都敢做,什么也都不怕,人家身后有权有势,自然禁得起折腾,但别人就不一样了。 林栖的视线渐渐从那边单方面的碾压中收回来,他掏出桌肚里的手机,点开早就被屏蔽的,没有老师在的班群看了一眼。似乎不仅仅是班群,还有年段的学生群,他和祈照在医院拉手的那张照片几乎刷满了暨向各处。 “我去,塌房了,长那么帅,没想到是基佬(哭…)” “啊这……难道不会觉得恶心吗?” “。。。” “这是谁啊?” “一班的林栖!你竟然不认识!” “我是说他面前那个男的,背影看起来也挺帅的哎。” “不知道,应该是校外的吧,反正我就觉得一个字,牛蛙!” “……” 诸如此类的声音还有很多很多。 林栖面无表情地看了几条消息,正是上课时间,群里消息依旧不断。苏联宇抓着刘益伟的后领不放,林栖也不管他,刚把手机放回桌肚里,老班的声音从门外闯了进来。 “一天到晚的又吵什么呢!”她视线很快落在苏联宇那边,颇为头疼地蹩了蹩嘴,一指苏联宇道:“你,你们俩干嘛呢?大早上要斗鸡给我看啊?苏联宇,你,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下课再收拾你!”苏联宇凑在刘益伟耳朵边咬下一句话,不情不愿地回到位置。他瞥扫林栖一眼,后者又捧着书看了起来,好像这件事根本跟他没关系,照片的主角也不是他一样。 苏联宇心里头攒着一股莫名的火,凳子拉开,啪一声重重地放在离桌子稍远一些的地方,然后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浑身上下写满了老子不爽的情绪。 连老班都懒得去惹这尊佛,无奈地看了两眼,继而把目光往前一放,微微有些僵硬地喊:“林栖,你跟我来一下。” 直到被老班传唤,林栖手里捧着的那本语文书终于放下了,他起身走出门的一刹那,身后立马有人掏出了手机啪啪地打下一行字:“卧槽,林栖刚刚被班主任叫走了,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吧!” “牛蛙!” “只能说活该了……” “……” 教师办公室,一推开门,好几双眼睛同时望了过来。 “这就是林栖同学了。”老班冲着一个身穿蓝白制服的男人说道,“警察同志,他……” 老班还没说完,手里拿着一张记录板的警察立马抬手,那是个禁止的动作,示意老班留在原地,不要说话。 “林栖是吧。”那人朝林栖走上来,一本正经的表情肃然道,“有件事希望你能协助我们一下。” * “5月21号晚九点至22号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内,你在哪?” 审讯里周围灯光昏暗,只有桌椅相对的地方灯光明亮,从专业角度来叫,在犯人正面投下明光是为了施加心理压力,人在逆光中时间过久,视觉很快就会疲劳,但警方并不会让犯人休息,以此击溃犯人的心理防线。 -- 第112页 林栖不是犯人,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面,虽然“请”他来的警察还算客气,没给他戴一对银镯子。 对面的警察如是问道,林栖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扭头看向左边的长方形玻璃窗。 那扇窗子是特殊材料所做,审讯室里的人看不见外面,但外面的人却能清清楚楚看见里面的情形。 林栖目光很快从那边收了回来,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问话的警察,张了张口:“我能问问,我干什么事了吗?” 玻璃窗外,刘方鱼抱着双臂沉思着,他五官不算俊美,只是普通人的长相,棱角分明,显得特别刚毅。早上的实习生悄悄地走过来,在他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刘方鱼转了转头,说:“没事,让他过来吧。” 还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见祈照脸上的怒容,好像一只要去打架的公鸡,气势汹汹地进来,却在看见刘方鱼和他身边一干正在干活的刑警同志,硬生生把火吞进了肚子里。 他低敛着眼咬了咬牙,随即做出一脸平静的面色,低声问道:“林栖他怎么了?” 刘方鱼不吱声,扭头冲审讯室内努了努嘴,祈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般用来审讯犯人的房间里如今正坐着他的小男朋友,一脸的平静,甚至有点拽拽的不耐烦,差点给祈照逗乐。 对面的警察似乎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拿着笔往桌子上敲了好几下,林栖懒懒抬眼看他,张嘴简短地说了句什么。 刘方鱼忽然拍了拍边上坐着的人,然后俯下身子,低头冲着桌子上的麦开口道:“告诉他,再把那个东西给他看。” 祈照紧紧盯着刘方鱼,却听后者淡淡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 他很快将眼望过来,注视着祈照的眼睛,他眼里有着身为执法人员的正气凌厉,以及能粉碎所有黑暗的决心。 祈照第一次没这么仔细且清醒地注视过刘方鱼的眼睛,现下一看,顿时让他想起了远在多重远的一个人——叶翔。 当初叶翔告诉他能抓到凶手时,也是这样的目光,热烈坚定,带着满满当当的决心。而当他告诉祈照案子破不了时,那双眸子里的光忽然就没有了,只剩下麻木的灰和傀儡般的顺从。 该怪谁,祈照想,最该怪的应该是杀他父亲和姐姐的人,和叶翔无关,和林栖也无关,最该死的人是凶手,而不是这些人。 刘方鱼道:“你别忘了,我们是签过协议的。” 祈照被那样一注视,下意识愣了愣,随即眉头一锁,压着嗓门,以一种毫不示弱的姿态回应道:“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刘方鱼被反一质问,蓦地一怔,须臾终于站直了身子,呼出一口长气,说:“这件事有些复杂,就在今天凌晨,我们接到报案,有人在南山山脚附近的湖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证检验,发现死者为暨向中学高二的学生,也就是里面那个,你朋友的同学。” 祈照:“……” “我们在南山半山腰的观光台上找到了死者的手机,恢复数据以后发现死者生前发过一条类似威胁的短信给林栖,而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一个小混混的。” 话说到这里,刘方鱼看祈照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那股正义之气忽然就带了八卦的意味,但他很快在祈照疑惑的目光中恢复了常色,咳嗽两声,问:“昨晚你们在一起吗?” “我们……”祈照手指微蜷,慢慢道:“没有一直在一起。” …… 坐在对面问话的警察就是小伟,接到刘方鱼的指示后,外面的人送了一个平板进来,小伟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然后把平板放到林栖面前。 “这是今天凌晨在南山山脚附近发现的一段监控录像,你自己看看吧。” 林栖狐疑地盯了小伟的表情几秒,才低下头凑近平板去看屏幕。 画面中,监控镜头正对着一条宽阔幽静的水泥路,雨似乎刚停不久,地面还是湿泞泞的,不远处盘踞着墨一团的黑的林子。时间在右下角一分一秒地走着,过了大概几十秒的样子,一直静止不动的画面中终于有了动态,镜头右边缓缓走出来一个人影,还没走到有光的地方,只能看出那人身形清瘦,个子也挺高,目的明确地往前行进着。 终于走到监控下有光处,那人走了两步便停住了,慢慢往镜头的方向望过来,刹那间,他的五官面容暴露在了画面中,虽然因为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晰,但对于警方来说,已经足够了。 那人似乎发现了镜头,一手往后轻轻一带,便把衣服后的帽子盖住了整个头,紧接着用更加迅速的动作往前跑去,像一只穿梭在黑暗中的矫健猎豹。 林栖的表情在看见那人的脸时便凝固住了,他好像见了鬼一样,眼里流露出鲜少未有的慌张和疑惑,很快一个想法钻进了脑子里,如同一大片冰碴,顿时冻得他四肢百骸都是凉的。 怎么会是他的脸呢?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他昨晚十一点多就睡了啊! 除非在他睡着的时候,有人醒了过来? 小伟仔细观察了一下林栖的反应,随即摸摸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听见刘方鱼继续给出了下一步指示,微微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到这儿来吗?视频中的人你应该很熟悉吧,就在昨天,你的同班同学方清华被发现死在了南山山脚附近的湖里,经过调查,警方得知你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甚至算得上恶劣。而就在案发前,21号下午五点三十四分,他发过一条类似威胁的短信给你。监控中并没有发现你应约而去,但为什么,偏偏在凌晨的时候,你要一个人偷偷前往南山?!” -- 第113页 小伟表情肃然,一字一句清晰可闻,最后一句更是提高了音量,每个字都像一块硬石,纷纷砸在了林栖的心头,让他浑身一颤。 林栖的手无意识间握成了拳,那是个压抑着爆发冲动的动作,过了半晌,他慢慢抬眼盯着面前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我他妈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南山?” “你是说,他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症?”审讯室外,刘方鱼狐疑地盯着玻璃内的少年,很明显,在小伟告知林栖案件后,他的情绪有了明显的变化。 无论是谁,只要情绪上有了躁动,就说明这个人在心理已经被打穿了一个突破口。 刘方鱼一边听着审讯室内的声音,一边目不转睛注视着林栖的一举一动,片刻后又冲着麦里说:“现在问问他那件事。” 站直了身子,刘方鱼又道:“祈照,我想你误会了,我们把林栖带到这里来,不是把他当成了这个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否则,他现在绝不可能那么自由地坐在里面。” 第53章 chapter.53 “沈联,47岁,临川人。他身边这个女的,叫华书瑶,35岁,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三年前的五月四号,他们在文兴区长华街东大道口撞伤一名少年后肇事逃逸。”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在墙上订着的偌大电子屏幕上。 画面中是一段街道上的监控录像,拍下了一辆车撞伤人后逃亡的过程,随着刘方鱼手指轻轻一动,画面被暂停在了肇事车辆冲过来的那瞬。他又在遥控器上按了几个按键 ,画面放大,最终停在肇事车辆内的两人脸上。 透过挡风玻璃,能隐约看见一男一女的面容,经过技术人员的放大及清晰度处理,结果所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叫做沈联的男人,和另一个叫华书瑶的女人。 祈照坐在一众警察的后面,刘方鱼的目光越过长桌和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身上,沉声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可知,这对夫妻是‘犬牙’,也就是α派出负责临川市毒品交易的货源,但在两年前,‘犬牙’离开了临川,并把供货的任务暂时交给了手下的蒋陈民负责。然而通过‘白板’传递出的消息,‘犬牙’已经在昨夜回到了临川市!”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有了骚动,人人议论纷纷。 自从那个叫“α”的男人走进他的生命里时,刘方鱼的眼睛便始终钉在了α的身上。那是个可怕至极的大毒枭,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只知道他曾在缅甸一带活动过,有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α。 那个跳楼身亡的少年身影这些年来始终会出现在刘方鱼的梦里,其实不止是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被毒品所残害的人。既然无法彻底阻止人们的好奇心,那就干脆从源头做起,铲除那些妖魔鬼怪! 抓到α是刘方鱼的梦想,显然,他现在还够不到α的跟前,所以,先从面前的做起,他要拔除α的犬牙! “局长已经同意重新调查刘和谦的案子了。”会议室外,刘方鱼伸手要拍拍祈照的肩,“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牵扯太多进来。如果我们走错一步,就会面临着无法预计的风险,你知道吗?” 祈照被拍了两下,随即后退一步,躲开了刘方鱼的手,淡淡地注视着刘方鱼的眼睛,问:“林栖呢?” 刘方鱼的手悬在半空,愣了愣:“已经给他做完笔录了……” 下一秒,祈照打断了刘方鱼的话,随即把林栖那偷学到的语气,表情无一都给用上了:“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他问,一副死鱼脸,加上毫无情绪的语调。 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林栖做出来就是高冷矜贵的帅小伙,而祈照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要去打架的大公鸡。 见刘方鱼半天没说话,紧接着,祈照继续问:“我可以带我男朋友回去了吗?” 刘方鱼一开始还讶异于祈照的坦然,很快就因为对方的语气和神情皱了皱眉,看起来微微不悦,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可以,但你千万要记得你的身份,也要记得我们之间的协议。” 祈照没说话,扭头就走,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远,他忽然站定了,转过身道:“刘方鱼,刘警官,我也希望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林栖走出藏山区分局大门的时候,被正面对准了的太阳晃了眼,光波晃荡中,他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上,高高瘦瘦的身形,风一吹,衣服贴在肚子上,勾勒出精瘦的腰腹线条。 祈照笑着冲林栖招手:“快来啊孩子!” 还隔着一段距离,祈照就喊开了,一时之间过往的警察纷纷投以注目礼,林栖觉得丢脸极了,两步并作一步地往前跑,额前碎发飞扬,他很快站在了祈照面前,喘了两口气,说:“有病啊,喊那么大声干嘛?” 祈照把手里的冰可乐递过去,说:“不喊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季节已经渐渐接近了夏天,天气越发的闷热,林栖刚从审讯室里出来,莫名其妙被人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他都不知道的东西,心情更是烦躁到了一个极点,整个人的温度就跟一座火山差不多。 这瓶冰可乐来得及时,林栖手指一勾拉环,拉开了一道口子就猛地往嘴里灌,灌完了,才狐疑地盯着祈照问:“哎,你怎么会在这儿?” -- 第114页 还一副早就知道什么事,然后在这儿等他的姿态。 祈照抓了抓耳朵,看别处看了几秒,才回答:“我刚好认识这里的一个小警察,以前跟他提过你,你被带过来之后他就给我发消息了。” 林栖还是怀疑的态度,目光锐利地在祈照脸上游走了八百个来回,最终什么也没说,又仰头喝了一口冰可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似乎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反正祈照这货就是一大写的“神秘”,除非他自己想说,否则林栖不想问。 “该死,还要回去上课。”林栖称得上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但在学校里发生那种事,校园外又在公安局做了躺莫名其妙的笔录,同时得知方清华被害的消息,他就算长了三个头,都不会有一个产生想回学校上课的念头。 方清华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虽然他人是贱了点吧,死倒应该不至于啊。 监控视频中,那个黑夜里停驻的人脸从脑海里一晃而过。 难道这件事,跟那个谁又有什么关联吗? 很快,有人一直在边上呼喊着:“林栖,林栖?” 林栖回过神,一扭头就看见祈照像个大傻子似的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阳光刺眼,林栖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了,嘴巴抽筋?” 祈照懒得理他这张贱死人不偿命的嘴,依旧保持着嘴角笑容的弧度,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游乐园玩吗?就现在吧!” “……”林栖犹豫了下,打算看眼时间,这才发现手机还落在学校没带来,“艹,手机没带。” “没带就没带呗,”祈照不由分说地拉过林栖的手,“走吧男朋友,去玩了!” “喂!我还要上课呢!” “上个屁的课,老子不信你还听得进去!”顿了一秒,又说:“就半天!今晚我陪你念书!” 说走就走,祈照径直拉着林栖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挤在后座上,祈照拍拍司机的座椅,说:“去创世。” 创世是临川有名的游乐园,规模大,热度高。全国十大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创世榜上有名。 司机在手机上调了个导航,出发了。 祈照把两边车窗降下了,然后一把抓过林栖的手。林栖看过去的时候,见他满脸的兴奋和期待,像个第一次跟家里人出游的孩子,眼里禁不住要放出光来。 林栖:“???你不对劲。”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中窥见这一幕,只瞥了一眼,便很迅速且自觉地挪开了目光。 当然,后座上的两人坦坦荡荡,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都无所谓。也许这也是属于他俩的默契,都没去看那司机一眼,完全就当这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生气吗?”祈照问,从细长的眼尾处扫下来一道目光。 林栖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手指微微一蜷,眉梢轻挑:“有点儿。”他说,声音轻轻的,带着不易令人察觉的无力。 祈照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们现在只有对方了,如果不互相依靠,根本不知道哪一方某天就会崩塌。 林栖忽然往祈照肩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声音闷闷的:“我想睡会儿,到了喊我。” “好。”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喧哗的闹市都城,车厢内寂静一片,只有时不时驾驶座上传来导航的指挥声。 肩上的重量沉甸甸的,但很踏实。 祈照在车窗外的光影交替中,低头吻了吻林栖的额头。 又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林栖站在暴雨夜里,面前是一条漆黑的,蜿蜒向上的水泥路,两边是一大片的黑,隐约能看见树的轮廓。他看见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人影手里握着把刀,从路的那头冲了下来。 四周无光,昏暗惨淡,忽然远处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这一瞬间,林栖看见了那人脸上凶狠的表情,眼里带着杀意——是方清华。 他要干嘛?他要去哪? 方清华像疯了似的在大雨里狂奔,和林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冲着山下的大马路而去。 “喂!”林栖在身后喊,方清华全然听不见,身影很快就被雨水冲淡在了天地间。 浓稠的黑暗中,某个方向莫名亮得刺眼,像是有人骤然在漆黑的屋子里打了只手电筒,一瞬的强光让林栖睁不开眼,他听见了车子的轰鸣声,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一簇簇火花。 有人按下了喇叭,尖锐刺耳的噪音顿时在耳边放大了数倍,林栖两手捂上耳朵,眯起眼睛看去,强光朦胧中,只见一辆轿车失控般朝自己疾驰而来。 “林栖,林栖?” 林栖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完全感觉不到车厢内偶尔的颠簸,他幽幽睁开一双眼睛,先是漆黑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随即视线聚焦在了身边的一张脸上。 他先是看见祈照的眼睛,黑沉沉的,像笼着一团雾气,紧接着是高挺优秀的鼻梁,最后是唇,唇瓣一张一合,看口型,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别睡啦,我们到了。”祈照说,扯了扯林栖的手臂。 林栖这次渐渐清醒过来,慢慢吞吞钻出了车子。 创世游乐园不愧是临川游乐园的扛把子,一眼望去全是人,黑压压一片,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乐园内的设施,慢慢转动的摩天轮,和不远处惊险刺激的大摆锤对比鲜明。人在天上飞,魂在后面追,尖叫声络绎不绝,看着就很爽。 -- 第115页 林栖不是没有来过游乐园,但不知怎么的,他这次竟然也像个没来过的土包子似的隐隐激动起来,心脏在胸腔里以一种逐渐加快的趋势跳动着。 是因为那些看起来就很刺激的设施吗?还是因为这次跟自己来的人是他的男朋友。 门口买票的队伍排了老长,两人光是排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越到中午,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渐渐爬上去了,还没开始玩,两人就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祈照问:“先吃东西还是先玩。”伸出一根手指往前面的一大片区域比划了一下,离大门不远的正前方就有一家搭着车棚子的寿司店,往左边走是水上自行车,右边是旋转秋千。 林栖往前面看,挤满了人,左边看也都是人,右边就更不用说。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也很烦跟一群人挤来挤去,刚刚排队买票的时候差点把脾气都给挤出来。 微微思忖片刻,他说:“有没有不要排队的地方?” “有啊,公共厕所。”祈照从后面抓着林栖身子往一个方向转,“您瞧,不用排队。” 下一秒林栖反手抓住祈照的手就往他后腰猝不及防地一拍:“给你欠的。” “哎!”祈照笑着往边上跳了一步,差点撞上一个小姑娘,马上就跟着道了声歉。 “没事没事。”那女生愣了会儿,身边的伙伴一边往祈照这边看过来,一边拉了拉女生的手臂。 紧接着那女生冲祈照笑了笑,拽着伙伴飞快地走远了。 “呦,小祈哥桃花朵朵开呀。”林栖抱着双臂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酸溜溜地看完了全程。 “什么桃花,”祈照扑过去牵上林栖的手,笑的眼睛都快没了,“不就只有你一朵年轻貌美的嫩菊花。” “艹!不要脸!”林栖抬手往祈照身上揪起一块肉。 摸上祈照腰的一瞬间,他表情慢慢变了。 好瘦,太瘦了,几乎没什么肉,捏起来是一层皮。 林栖突然有些心疼。 他以前从来没心疼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心疼是个什么滋味,就算是几千的衣服因为沾了鸟屎而被无情扔进垃圾桶时,他都没有任何感觉。这些文萱他们没教,他也没学,但自从遇到祈照以后,这个男人总是莫名地在各种地方让他的心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一开始只是好奇这个人的神秘和独特的行事轨迹,知道真相后便觉得这家伙怎么那么傻啊,什么事儿都闷声扛着,不说也不埋怨,但凡祈照跟他说一句“林栖我好累啊”,他都不至于心疼成这鬼样。 简直都不是他自己了。 林栖觉得。 现在的他跟以前相比,几乎像是两个人,一天到晚娘们唧唧的,还特容易伤感。 怎么了这是? 最终林栖没舍得用上劲去揪他,松开了那一块皮,怕他痛似的,还好心地搓了两下。 祈照笑的像个傻二五一样,捏了捏林栖的手。 结果祈照带着他先去了海盗船那排队。 海盗船对林栖来说,是游乐园里最不恐怖的存在,顶多就是坐的想吐。他也就玩过两回,一次是小时候在新门游乐园那的时候,当时坐在他身边的是林何棋。一脸不情不愿的林何棋,好像是十岁的林栖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上来的一样。 还有一次就是以前和苏联宇去玩的时候,当时去的是新加坡那边的游乐园,叫什么他忘了,反正苏联宇有钱的很,带着他连夜奔到了新加坡那边,玩到凌晨又飞回来。 两次经历他都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也就渐渐对游乐园不感兴趣,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大人小孩都对这地方情有独钟。 然后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老小孩,祈照的眉眼在正午的阳光下淬着一层明亮的光,他看起来很兴奋,嘴角向上扬起。 “你从来没去过游乐园吗?”林栖问,跟着祈照走,两人一前一后地排起了队。 “没,”祈照说,“我老家那地方太小了,在山沟沟里,一度被称为坊州最穷的一个县。我只玩过旋转木马,别的这些都只在网上见过。” 林栖难以想象:“……你老家那到底是有多穷……” “穷到以前还有火车,现在连火车站也关了,只剩下汽车站。”祈照回头冲他招了招手,像个招财猫似的,说:“那边连一家烤肉店都没有,所以我们玩完以后去吃烤肉吧。” 林栖叹了口气,抬手和祈照的手多碰了一下,意思就是“行”。 他实在无法想象祈照的老家,那个叫多重远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象中的画面就是狭窄的街道,破旧的楼房,和灰败的天空。 等等,这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县城吗? 离了个大谱。 作者有话要说: 多重远是以我老家县城为原型的,毫不夸张的说,真的就跟文里描述的一样QAQ可以说是我那边最穷的一个县城了。 其实文里有些事件都是有现实原型的,比如~之前的校园暴力事件… 第54章 chapter.54 祈照今天带林栖来创世的目的,林栖觉得自己大概能猜得到,无非是为了宽慰他,缓解他这炸起来不要买的暴脾气。 早上在审讯室里的那会儿,对面那警察一直问些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问题,知道的他都说了,但他们就跟玩儿似的重复问,问了好几遍,问到他脾气上来差点想袭警。 -- 第116页 当然,他没动手,倒不是因为他知道动起手来他也打不过。 但不得不说,祈照的方法真的有效,他就站在这里,站在祈照的身边,两人一起坐在海盗船上,机器启动后整个人往前飞去,吹着迎面的风,牵着身边的手,他觉得安心多了,连心里最后一点暴躁烦闷也烟消云散了。 下海盗船的时候,祈照一只手掏出手机,一只手揽过林栖的肩。 “来,笑一个。”祈照拿着手机正面对着他俩,镜头里林栖开始生涩地躲了一下,随即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他就没拍过什么照,不管自拍还是他拍,都不喜欢,于是在镜头里的表现自然而然迟钝僵硬。 祈照拍了两张,都没拍出喜欢的,瘪着嘴低头看着照片说:“你这不够自然呀,开心点好嘛?” “靠,不拍了!”林栖绷着张石头脸扭了头就要跑路,被祈照从后面一把抓住了胳膊。 “拍一张嘛,二次方——”祈照说着,往林栖的脸贴了过去,呼出的热气从他耳畔唰得飞过,很快烧起了一团火。 “卧槽,你疯了!”林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揪着祈照胸前的衣襟凑近了,压着嗓门斥道,“大庭广众之下,您不要face我还要face呢!” 虽说他根本不介意被人发现他有个男朋友的这一事实,但游乐园里这么多人,他不想太引人注目。 祈照摊摊手,很委屈的模样:“可我只是想跟你拍张照呀,怎么就不要face了?” 林栖:“离谱!给爷打住!不要用这副表情说话!” 祈照倔强地保持原样,问:“为森么呀?” 林栖忍着揍人的冲动道:“你他妈现在就像个脑子被炮轰飞的二百五又在上天旋转了个二百五十度的傻逼!” “噗。”祈照成功被逗笑,也不装了,手机往兜里一揣,拉过林栖的手说,“走吧,下一个!” 林栖:“您这face变得可真快。” 祈照不甚在意,只一个劲地挤过人群:“冲冲冲!” 下一个游乐项目是过山车,一度被评为全国十大惊险刺激过山车排行榜上的第九名。 轨道在半空盘成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一圈接着一圈,仿佛要把人生生甩下来才甘心。 “你认真的?”林栖问,抬头看了眼极速在坡道上下滑的游乐设施,尖叫声跟同时踩了几百只尖叫鸡一样不绝于耳。 “你怂了?”祈照说,斜着眼睛看边上身高只到自己耳朵那的男朋友。 “我怂?”林栖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祈照,好胜心一旦被点燃,水娃来了都浇不灭。 他说:“比划比划,谁他妈敢在上面叫一声,谁就是狗屎!” 祈照一把搭上男朋友的肩:“行。” 过山车的队伍很长,他俩排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坐了上去,刚好坐在最前面一排的中间位置,边上还有一对情侣。 还没出发的时候,就听见女生糯糯的嗓音低低道:“我有点害怕……” 身边的对象立马安慰她:“没事儿宝贝,别怕,我不是在这呢吗。” 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了某人的耳朵,于是祈照马上照葫芦画瓢地扭头冲身边的林栖低声道:“宝,我有点害怕……” 林栖正低头系安全扣,闻言头也不抬,从嘴里丢出两个字:“滚蛋。” 祈照登时表达了不满:“卧槽,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吗?” 林栖看过来的时候,祈照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小半圈,往自己的另一边瞟过去,示意林栖往那看。 后者面无表情地探头看见了那对情侣,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地思索了片刻,然后稍稍凑近祈照,低声说:“别怕,我一直会在你身边的。” 林栖的声音一直跟他的脸不符合,明明张着一张少年清隽的正太脸,嗓音却是沉的发哑,声线成熟,像秋天里枫叶簌簌落了满地,晚霞连天。 祈照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然地偏开目光,不去看林栖的脸,半晌,他说:“乍一听好像有点恶心,不过……” 正好工作人员过来替他们固定座椅上的压肩,祈照剩下的话暂时打断压在了喉间。等工作人员终于走后,他试着动了动身子,发现浑身上下只剩下脖子还能动弹,于是努力往林栖那边伸了伸脖子,低声道:“不过我很喜欢,你可以多说一些。” 两边的人都沉浸在即将来临的刺激惊险当中,根本无暇扭头来看祈照和林栖之间的小小互动。 林栖的脸没红,耳朵尖却仿佛要滴出血来似的。 “叮叮叮叮——” 铃声响起,身下偌大的器械终于有了动作,开始缓缓往前进,一步一步滑出阴影,然后顺着上坡的轨道慢慢攀升着。 “一起走出去吧。”祈照忽然说,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还有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林栖,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站在那里,我都会朝你飞奔而来。” 好像有旁人听见了,动作一致地纷纷扭过头来,感到震惊且疑惑地瞪着眼。这时,机器正好到达了顶点,轰一声停了,仿佛在酝酿着即将到来的冲锋。 光芒灿烂到了极点,林栖张了张口,下一秒,过山车从顶点猛地冲了下去,瞬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淹没了一切声音,祈照没听见林栖说了什么话,只看见了他的口型。 -- 第117页 ——我也喜欢你。 过山车顺着轨道转了好几个圈,一路尖叫声不停,最终两个“狗屎干”很没出息地吐在了一起。 “呕——”祈照拍拍边上跟着吐的林栖的背,费力吐出几个字,“平局了。” 林栖本来就白,一大圈玩下来,脸上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只懒懒瞥了那姓祈的狗屎干一眼,没吱声,根本吱不出声。 两人心里同时想着,不愧是上了排名的创世游乐园,短短几分钟就把他们的魂都给甩飞了出来,差点发现天上的新世界。 其实游乐园的游乐设施众多,但真正来了才会发现根本玩不了几个,因为只是排队就要花去大半的时间,所以当祈照抄起手机看一眼的时候,惊觉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他们才玩了两个东西而已。 不行,太亏了。 祈照心想,努力挺起腰身,指着河岸另一头的玩意儿说:“玩大摆锤吗?” “yue——”林栖只看了一眼,就冲着河里干呕了起来。 “不是吧,”祈照慢慢拍着他的背,“我这还没进去过呢,你就有了?” 显然,下一秒他要被揍。 林栖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祈照的屁股上。 男朋友又怎样,男朋友也要挨打! 玩完一趟过山车下来,两人都觉得疲惫到了极点,根本不想再排队了,但花了钱买门票,不玩祈照又总觉得太亏,干脆拉着林栖进到了冰雪乐园里。 一脚从初夏踏进了深冬,两人必须穿上厚实的棉袄。林栖看见那棉袄就禁不住眉头一抖,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白棉袄要设计那么多圈褶皱在上面,让他觉得这玩意儿有点像什么东西,一时间又想不起来,直到祈照套好衣服走到他面前,终于恍然大悟。 “卧槽,你好像那大蛆!” 林栖道,下一秒祈照把同样的大蛆服扔到了他怀里:“快点换上吧,大蛆二号。” 这个冰雪乐园里的游乐设施也挺丰富,有滑雪道,冰上碰碰车,以及冰雪迷宫等等。这个室内设施庞大到祈照瞬间觉得这四百的门票花得值了,一眼望去,素白一片,冰块雕砌成冰洞的模样,几个小孩在那钻进钻出。 林栖还在嫌弃身上的棉袄太丑,本来他是坚决不穿的,谁让某人伺候着他把衣服穿上了呢,那就勉为其难地进来走走吧。结果刚跟在祈照身后进了冰雪覆盖的大厅,就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祈照本来想去那个冰洞看看,猛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回过头,差点没给他笑疯。 只见林栖正好一屁股摔进了边上的滑冰地带,冰面光滑,他站都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冰面上徒劳地挣扎着,怒吼着,手脚打滑,像现场表演了一个地板舞。 “你他妈再笑!”实在是丢人,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林栖的自尊心已经大于了他想站起来的欲望,面红耳赤地扑腾了好几个来回,终于他在祈照吃瓜看戏的笑声中往冰面上一躺,不动了。 “干嘛呢?”祈照憋着笑,慢慢蹲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坨雪扔过去。 “……”沉默是金沉默是金,只要我不说话,就没人会发现我在这儿。 林栖干脆闭上眼睛,仿佛已经就地升天了。 慢慢有脚步声接近,踩在冰面上的步伐又小又沉,林栖猛地一睁眼,就地诈尸,猝不及防地抓住逼近身边的那只脚使劲一拽,随着一声受到莫大惊吓的“我草!”,紧接着是砰地一声,又有个倒霉蛋摔在了冰面。 “你搞偷袭!你玩不起!”虽然穿着厚实的棉袄,但这样硬生生地一摔还是会疼,屁股上的余痛未消,祈照一个猛虎出山朝林栖扑过去,两人在滑冰的冰面上滚成了一团。 快看!那边有两条大蛆打起来了! 冰天雪地的,打一场浑身都热了,反正隔着棉袄,你揪我我掐你,谁也不肉疼,装模作样地滚了几个来回就相互搀扶着从冰面转移到积雪覆盖的地面。 “饿了。”祈照呼出一口热气,眼看着在眼前变成一团白雾。 “吃点雪。”林栖说,跟着喘了两口粗气。 祈照扭头看着他:“还玩吗?不玩咱去干饭吧,都没吃午饭呢。” “玩啊,怎么不玩,这不才刚进来。”林栖朝滑雪道边上立着的那块指路牌努了努嘴,“冰雪迷宫,去看看。” “某人不是说要上课吗?”祈照好笑着说。 林栖懒得理他,拍拍棉袄上的积雪就往路标指的方向走:“某人不是说晚上要陪我一起念的吗?” 祈照嘿嘿笑了两声,手指伸进正在震颤的外衣口袋,轻轻一按,口袋便恢复了安静。他抬腿跟上林栖的步伐。 “话说咱在这里讨论晚上去吃烤肉,家里的来福还饿着呢。”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给他装了一碗。”林栖说,一本正经地想了想,“应该够吃吧,那么大个碗,都够装我俩的饭了。” 祈照赶紧道:“爷,你是人,它是狗啊!” 林栖:“废话!它还能有我俩能吃啊!” “那就……不管了?”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沉默了半天,林栖道:“饿一两顿应该没事——快走,那边那俩才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妈的,开挂了吧!” 说着,气势汹汹地一拽祈照,冲进了冰块围成的迷宫里。 -- 第118页 这里的迷宫不高,大概只有一米八,祈照一进去,立马剩了半个脑袋金鸡独立在外面,远看还有些吓人。 祈照踮了踮脚,从顶上一眼望去,说:“我好像能看见路哎。” 林栖:“你看个屁,”一只手给祈照压扁下来,他在颜色一致的迷宫里左看右看,“正经人就要靠自己走出去!” “行吧。”祈照停下来绑着鞋带,边道,“不过你发现没,这里面都没啥人。” “废话,人都去滑雪了,放着刺激的滑雪不玩跑到这儿来,我俩就是脑子有泡。”全然没发现提出来玩迷宫的人就是自己的林栖,脚也不停,脑子里还带着泡拐过了一个弯,几秒后,又满脸怒容地拐了回来,“马德,死路。” 他低头往那地上瞅了一眼,说:“你跟你的鞋带不熟吗?还没绑好?” 祈照顺势往地上一坐,拦路虎一样大马金刀的坐姿,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见没人,忽然伸手拽住林栖的棉袄下摆,堪堪抬起头道:“既然这里没什么人,那我们来干点不正经的事吧。” 眼神暧昧,光波流转,一句话像极了摄人心魄的钩子,林栖心里打了个颤,勉强让理智处于上风,却也显得不那么从容,喉结一动,道:“什么不正经的事?” “比如……”祈照冲林栖勾勾手指,示意他低下身子。 林栖犹豫了一会儿,蹲下身,祈照凑过来,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个字。 林栖的耳朵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靠,你他妈耍流氓!” 正常时候是个活脱脱的纯情少年,喝醉就不知道谁比谁流氓了,作为被林栖不知道非礼过多少次的祈照,理所应当地要为自己讨回一点公道,于是趁林栖马上要起身的间隙,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对面的肩,然后迅速吻了过去。 迎面贴上一个微微热的唇,林栖身子陡然一僵,脑子里的泡啵地炸了,只剩下无数字眼组成的疑问——卧槽,卧槽卧槽,卧了个大槽!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突然亲我啊?这还在外面呢! 紧接着,所有的黑白字眼都被祈照进而一步的动作给吹飞到了九霄云外去,满脑袋空空,只能感觉唇齿间有什么东西滑溜了进来。 他们不是没有亲过,祈照的吻一直以来给他的感觉是隐忍而又克制,如今越发的动情,吻便越热烈。 林栖开始慢慢回应,冰天雪地中,两人的体温逐渐攀升。不知过了多久,才气喘吁吁地分开,分别按耐住心理跟身体的双重探头。 “早知道就拉着你回去了。”祈照说,往裤子那瞄了一眼,叹出一口气来。 “不要脸。”林栖呼出两团雾茫茫的热气,□□尚未褪尽的眼睛倏地往祈照脸上一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祈照眼里骤然划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哈?怎么可能?” 林栖狐疑地打量着他,片刻才摆摆手,从雪地里站起身来。 “敢骗我你就死定了!”他说,冲祈照伸出手。 作者有话要说: 来福:你俩清高,你俩了不起,你们去游乐园玩,饭都不给我添 (再甜一段时间我就要搞事情了owo) 第55章 chapter.55 藏山区公安分局,刘方鱼坐在办公室里久久都没出来过了。小伟敲了两声下门,端进来一碗泡面,香辣牛肉面的香味一瞬间弥漫开来,填充了整个室内。 刘方鱼从一堆照片和黑字中抬抬眼皮,嗓子发哑地开口:“来的正好,去把刘和谦有关的资料全给我找来。” “没问题,不过队长……”小伟小心翼翼地把泡面摆到他面前,“先吃饭吧,你中午都没吃东西,晚上再不吃可不行啊。” “晚上了吗?”刘和谦扭头看了眼窗外,已经是昏黑一片,“哦,我忘了。” 他们的队长早上才眯了一小会儿,就紧接着去现场了,回来后一直呆在办公室里看资料,查线索,今晚要是再不睡的话,就是连续熬四天了,会死人的吧!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上级不上级了,小伟直接伸手把刘方鱼面前的照片一收,泡面桶又往前推了推,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严肃道:“队长,请你吃完东西马上睡觉!” “你……”小伟一直很听他的话,现在这副认真的模样倒叫刘方鱼不知是哭是笑,他忍不住有些疲惫地扶了扶额头,“好,我吃完就睡,那你先去把刘和谦的资料给我拿来。” “要刘和谦的资料做什么?”小伟不解道,“队长你不是在看方清华的那个案子吗?” “确实,但我总觉得,这两个案子之间好像存在着某种巧合。首先是刘和谦的死亡,死于机械性窒息,而方清华也是被勒死后扔进湖里的,你看这两张照片。” 刘方鱼朝小伟招招手,示意他把照片拿过来,然后从里面翻找出了两张尸体的脖子特写,他分别指着照片上的两处勒痕说:“你看,他们勒沟的共同点,较深的位置都在颈侧后方,是绳结压迫处,说明凶手是在颈部侧后方打的死结,也就是说,他不是站在受害者的正背面去勒死受害者的,而是站在他们的侧后方的位置。” “为什么是侧面呢?这样……”小伟试着用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这样一点都不好发力啊,而且容易被挣脱。” “杀人的方法那么多,凶手偏偏选择勒死这种费力的手法,既耗时间,又容易失误暴露自身。”刘方鱼眉头紧锁,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幻想了一副那样的场面,无数照片和过往凶杀案件的资料从眼前一帧一帧地滑过,半晌,他陡然睁开双眼,“光是勒颈致死这个行为从犯罪心理学上来就具有一定的分析价值,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消失,极大程度上满足了凶手的宣泄欲望和报复欲。方清华作为一个高中生,不至于得罪这种穷凶极恶的人,加上这个勒痕相同的刘和谦,两人之间并没有关联,也没有共同点,基本可以排除是报复性杀害。” -- 第119页 小伟愣了几秒才恍然大悟,转头冲出了办公室,一分钟后抱着一堆文件夹进来了,放在刘方鱼面前:“队长,这些就是刘和谦那件案子的有关资料。虽然这起案子在当时被定性为是意外身亡,不过还是有几个想要认真负责的小警察去查了现场和受害者身份背景,所有东西都在这儿了。” “刘和谦只有一个姑姑住在姜周村是吗?” 明明前一秒小伟还想着如果队长不吃饭,他就是冒着受罚的风险也要把吃的给队长灌进去,没想到下一秒他就被队长同化了,两人悉悉索索地翻着文件,那一桶方便面早就被嫌弃地丢到了沙发那边的茶几上。 “是的,刘和谦好像只有一个住在多重远县姜周村的姑姑,他爸妈死的早,他那个姑姑没结婚没孩子的。” “提起这个姜周村,不知道为什么,这份文件的后面夹着一张被裁剪下来的,几年前的报纸,不是我们这边的,好像是多重远那边的,队长你看。”小伟翻到文件夹的最后一页,从一堆白纸黑字中找出了一张看起来富有年代感的黑白报纸,递给刘方鱼。 这年头已经没有几个人看报纸了,时代在进步,如今是互联网时代,报纸的存在至今都是一个备受争议的话题,然而在很早以前,报纸却是最受人们关注的传递媒介。 小伟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都很久没见过报纸了……” 刘方鱼粗粝的手指从纸面摩挲而过,同样跟着轻声道:“我也是。” 那张被裁剪下来的报纸上写着一行加粗的标题——惨无人道:残疾父亲和年轻女儿皆被杀害! 紧接着,就是几段小字,写的是关于姜周村有一位残疾人父亲和年轻的女儿被杀害的事件。 “这里还有照片。”小伟说,掀开一个文件盒,“队长你瞅瞅,会不会这其中都有什么联系啊,不然怎么会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呢?” 刘方鱼不说话,默默接过照片。连续几天的熬夜工作让他眼前有些恍惚,但因为现在正处于一种即将破晓时将明未明的状态,他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清醒,然后,他看见了姜周村一案的死者照片,瞳孔骤然紧缩。 “一样的勒沟!” 那个夜晚,在藏山区公安分局的接待室里,刘方鱼注视祈照良久,忽然问:“话说,我能问问吗?你为什么要看刘和谦的案卷?” 不知是不是不愿意跟他说,祈照默默低下了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刘方鱼率先出声,才吐出一个字,便听见祈照道:“我的父亲和我姐姐在三年前被人杀害了,警方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刘和谦……也许跟他们的死有关。” 回忆到此结束,刘方鱼猛地站起身,冲着小伟喊道:“去,马上去找找姜周村的这起案子!” “是!”小伟领命出去,结果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一脸的惊奇道:“队长,见鬼了!这个案子的卷宗就放在刘和谦一案的边上!我们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刘方鱼却显得不怎么惊讶,低头看着桌面上狼藉一片的照片和资料,轻声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个报纸和这些照片,都像是有人故意放在这儿的吗?” 就像是早就布置好的一样东西,终于在某天,被意料之中的人打开了。 刘方鱼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想伸手去拿小伟手上的东西,突然眼前一黑,紧跟着双膝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额头擦过桌角。 “队长!” * “脑子那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主要还是疲劳过度了,让他多休息会儿吧。”医生冲小伟嘱咐了几句,一转身,见着病房里塞着满满当当的人,一个个泫然欲泣的表情,有些无奈道:“这个,是真的没事哈,让他睡个饱觉就行了。” 结果一众支队的大老爷们勉强收敛了脸上的苦瓜相,一个个撅着个嘴,不出声地,重重点了点头。 小伟不忍再看,别过脸去:“一群丢人玩意儿。”随即不动声色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红眼眶。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寂静的病房中所有人都纷纷望向打扰了自家老大休息的罪魁祸首,未曾想,罪魁祸首是老大自己。 刘方鱼的手机揣在小伟的口袋里,来电显示是他们支队的女副队长杨可。 副队长就比刘方鱼小个三四岁,整个支队都知道杨可对队长有意思,偏偏队长年纪越来越大,也是越来越不开窍了,只顾着钻研案子,根本不看身边的人。 刘方鱼晕过去的时候她不在局里,自然也不知道出了这档子事。谁知道这电话接起来会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呢,万一是表白咋整。 小伟犹豫着,不敢接又不敢挂。终于在看到队友投来无数道要杀死他的目光时,终于把心一横,跑到门口去接起了电话。 “怎么这么久才接!”那头的声音依旧尖利霸道。 小伟吓得不敢吱声,直到那头的嗓音一下子沉稳了下来。 杨可道:“我有事跟你说,就在不久前,我们收到了来自‘白板’的消息!” * 烤肉店是自助的,刚去那会儿人还挺多,得排队,终于里面有座空出来了,服务人员一路领着他们坐到角落的位置里。 可能是不久前才在隐蔽的迷宫里干过不正经的事,一到这种角落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扫了眼附近的桌子。 -- 第120页 这家自助烤肉店挺火的,里面坐满了人,大部分都是好几个伙伴一起来,要不然就是情侣,像他们这样俩大老爷们面对面坐一块的,属实是罕见,更别提两人的长相,风格不一样,各有各的特点。 隔壁桌的几个女生频频扭头,笑得一脸诡异,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偷偷拿出手机。 祈照没林栖那么淡定,有些不自在地搓搓大腿,端起桌上的一个空盘子说:“我先去拿点肉来烤,你要吃什么吗?” 林栖莫名其妙地抬头扫他一眼:“一起去不就好了。” “行吧……一起去。” 祈照虽然长得高,但是饭量小的不行,又不爱吃肉,就夹了半盘的青菜和半盘的水果,迎面遇到正在一堆肉类间反复挑选的某人,问:“你喝什么?” “可乐吧。”林栖转了转头,看到祈照手里的盘子瞬间恨铁不成钢,“你是有什么大病吗?烤肉店不夹肉夹这么多菜叶子。” “你管我!”祈照站在他身边轻轻一怼屁股,林栖直接身子一歪,差点一头栽到摆满了肉的冰里去。 “靠!”没想到祈照还有这么幼稚的时候,林栖正要打击报复,刚站稳身子,祈照人影已经晃到了另一头的饮料机面前,贱兮兮地用空着的手冲林栖比了个赞。 离谱,这他妈太贱了! 不爱吃肉是吧? 林栖发狠地装了两大盘子满满当当的肉回去,还没等祈照开口说话,又出去装了两盘子回来,放在祈照面前。 “吃!” 祈照看着眼前的一堆红彤彤的肉,茫然:“我去,你疯啦?” “反正都拿了,吃不完的话多出来的要算钱。”林栖微笑着往锅里倒上油。 他就笃定了祈照这个铁公鸡不会允许剩饭剩菜的存在,而是还是要钱的剩饭剩菜。果然,祈照的手抖了好几抖,嘴角抽了好几抽,终于舍得先把自己的宝贝菜叶子推到一边去了。 林栖给锅里倒好油,先把一盘子肉倒进去,全部铺开了,钳子一压就发出滋滋响声,香味很快散发开来。 对面的祈照单手托腮一脸花痴像,感慨道:“妈耶,你好贤惠啊。” 林栖手上动作没停,颇为得意地好整以暇道:“你知道就行。” 烤肉这种事情对林栖来说简直太过简单,什么时候熟,怎么样调料好吃,他都明白,十分钟后夹了一碗的肉推到祈照面前,正儿八经道:“必须吃完。” 如此贤惠又霸道的一幕惹得隔壁桌又是一阵按耐不住的叫声。 林栖夹的一碗肉能有他这辈子吃得多,话是夸张了点,理却是那个理,祈照看着那堆肉有些头疼。 大概是见他拿着筷子磨磨唧唧地不愿下手,林栖把祈照先前推到一边去的菜盘子又拖了过来,拿起一片生菜,夹起几块碗里的肉包了进去。 “这样吃就不会太腻了。”林栖说,把包好的菜凑到祈照的面前。 “哦哦。”祈照本来想接过菜包肉的,下一秒林栖的手却往旁边躲了一下,紧接着又凑了过来,意思再明显不过。 这…… 祈照盯着面前的菜包肉,目光不由自主地偏到了那只递过来的手上,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小拇指那有一颗很小的灰痣。他缓缓低头,一口咬在了菜包肉上。 “嗯!”祈照瞬间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惊喜道:“卧槽!牛B!真的好吃!” 林栖这人不经夸,一夸就表面看上去从容淡定,实际上内心早就百花齐放,孔雀开屏了。尤其是被男朋友夸了以后,整个人差点要飞起来,他故作淡定,嘴角却背叛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愉悦的弧度。 “等会儿,我拍个照。”祈照摸出手机来,对着林栖手里的菜包肉拍了一张,又拍了一张整个桌子的全貌,边拍边说:“留着以后慢慢看。” “什么?” “啊?”祈照愣了愣,“我说留着半夜饿了看一看,就能解馋了。” “离谱。”看见祈照掏出手机,林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这才二次想起自己的手机没在身上,“……” 祈照提心吊胆地偷偷对着林栖来了一张,幸亏没被发现,松了一口后发现林栖的手停滞在一个摸口袋的动作,问道:“对哦,你手机呢?” “一大早就被那些警察带走了,手机还扔在抽屉里没带。”林栖无所谓地照着祈照刚刚咬过的菜包肉狠狠咬下了一大口,咀嚼了两下,才含糊地说:“苏联宇应该会帮我拿,问题不大,晚上去趟他家就行。” “苏联宇?就是于莉莉她表哥吧。”祈照突然来了一句,“我记得那么一起去过于莉莉家,还一起吃过火锅,嗯……还是同班同学好像,嗯……以前可能还经常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 林栖:“???”他怎么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怨妇气息。 “这就吃醋了?我还没告诉你苏联宇他可能是弯的呢。”林栖突然来了兴致,像逗猫一样,低声说:“我觉得他可能对我有意思……” “行呗,”祈照干脆把头一低 ,扒拉起碗里大块大块的肉,“那你俩过去吧。” “哈哈哈哈哈,草。”林栖突然笑得停不下来,祈照漠然抬眸看他一眼,表情骤然绷不住了,也跟着像个二百五一样地笑。 “你吃醋怎么这么搞笑啊!”林栖笑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一只手从眼眶拂过,边笑边道:“离谱,就算他喜欢我我又不喜欢他。” -- 第121页 祈照哼哼了两声,不说话。 “说起于莉莉来,我那次看见你的时候,你不是戴着假发和眼镜吗?怎么现在不戴了?”还挺好看的。 后半句话被林栖连带着菜包肉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废话,”提起这件事祈照现在还觉得搞笑,又有点无奈,“我担心人家小孩怕我这副样子才戴假发的,你他妈就更牛了,直接让我当场现原形!还好人家后来压根不计较这件事,不然你就是我赚钱路上的绊脚石!” “嗯……你这样样子也不吓人啊。”林栖认真仔细地端详起了祈照来,只不过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这个剃着寸头的调酒师一眼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人,虽然长的挺帅,但颜值并不能改变祈照在林栖心目中的第一印象。 他们从初春相遇,现在已经入夏了,相识了几个月,祈照的寸头逐渐茂盛了起来,祈照本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林栖也是今天才发现,盯着祈照的脑袋说:“你头发好像长出来了些。” 祈照摸了摸自己毛毛剌剌的头发,已经能摸到一些短短的,,柔顺的发丝了,他嘟囔道:“好像是,回去前找个店铺剃了去吧。” “剃掉干嘛?长点挺帅的。”林栖由衷地点头,一本正经道:“真的,留起来吧,偶尔也换个发型,天天剃板寸,冬天就专门冻掉你的猪头。” 祈照笑了:“行,我留起来,留得比你还长,最好还能扎一小辫。” 桌子下林栖轻轻踹了他一脚。 第56章 chapter.56 这顿饭真是祈照有生以来吃的最撑的一次了,就因为他夸了一句林栖的菜包肉好吃,结果这只花孔雀就给他整了将近十来个的菜包肉,吃到后来祈照看见肉都想吐。 吃完晚饭是将近九点的事了,两人都吃得太撑,就跟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地回到祈照家。 刚进楼梯间,还没踩上一层台阶,林栖忽然感觉屁股被人拍了一下,紧接着一个黑影咻得从身边穿过。祈照像个猴子一样几步蹿上台阶,嘴里还发出一阵二百五的笑声。 “卧槽!” 林栖拔腿就追,还没追几个台阶呢,就看见祈照已经跑不动了,站在楼梯阶上气喘吁吁地摸着肚子说:“我去,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十月怀胎的孕妇一样,好难受。” 林栖也懒得追了,跟着摸了摸自己明显凸起来一些的肚子,说:“我也就比你少怀几个月。” 两人隔着楼梯对视一眼,又傻笑开了。 “要不你还是搬我这儿来住吧。”祈照忽然说,“在外面住还要花钱,还没男朋友天天陪你睡觉。” “我去,真是个不要脸的。”林栖笑着爬上一层台阶,说,“行,明天有空的时候我去退房,应该还能退一些钱回来。” “好勒!” “你买了什么东西?”果然还是月份小的先爬到了家门口,林栖看着摆在祈照房门前包装的像一个快递的盒子,上面没贴单号什么的,只写着祈照的名字。 “我没买东西啊。”祈照慢吞吞地从后面露出一个头,不明所以地盯着盒子上的名字,“可能是王凯还是胡力拿给我的吧。” 祈照拿起盒子,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挺轻的,应该没放什么东西,于是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刹那间,祈照瞳孔猛地一紧,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在林栖探头过来前把盒子关上了。 “什么东西?”林栖见他脸色不太对劲,“见鬼了?” 刚走近一步,祈照立马下意识地往后一缩,手里紧紧抱着那个盒子道:“你先进去吧,我有事儿出去一趟。” 转身走下楼梯,又回头嘱咐一句:“要乖啊,别给陌生人开门。” 林栖没吱声,眯着眼目送祈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间内,急促的脚步声终于没了。 站在原地沉默了几分钟,林栖也顺着楼梯往下走去。 他也有事得出去一趟,手机还没拿呢。 祈照抱着盒子一路冲出了楼梯间,站在门口从左往右看了一圈,一到入夜,巷子就格外的安静,大家不是早早地休息了,就是赶着上夜班去了。 偶尔漆黑的角落里传来一两声猫叫,不远处的路灯洒下一片昏黄的灯光。 他回头往上看了一眼,林栖应该已经进去了,他慢慢打开盒子,只开了一半的口子,能清楚看见里面静静躺着一团粗麻绳,上面是一张光盘。 光是这团麻绳,祈照便猜出了放这样的东西的人是谁,但他不敢让林栖看见,更不敢让林栖知道并参与进来。这是他的秘密,他要自己解决。 光盘里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祈照找了家最近的网吧,花了更多的钱选了带包间的,把光盘插进主机里,点击播放。 视频画面的光线并不明亮,祈照看见了一团火,还看见了火前坐着一个人。画面外,有人冷漠的嗓音带着一股引诱的意味道:“看到了吗祈照,没有钱的人,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有。像他,又穷,又贪婪,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到头来,连命都只能掌握在别人手上……” 随后镜头一转,祈照看见了自己,表情呆滞而沉重地握着一把匕首,缓缓朝着王天成走去。 祈照瞬间起身一把拔掉了电脑屏幕的插头,屏幕整个黑下去,随即映照出祈照一张眉头紧锁着的慌乱面孔,呼吸急促。 -- 第122页 蒋成民把这场杀害录了下来,但画面中没有出现任何他人的面貌,所有人都戴着面具,沉默着,观看着,只有祈照走向了前,走进了镜头里。然后,过程被裁剪,当王天成嘶吼着,而祈照终于给予一击时,画面中只剩下一具永远安静下来的王天成。 他仿佛听见了蒋陈民俯下身,在自己耳边低声呢喃着:“祈照,你也是凶手……” 而死去的王天成从火焰中爬起身,带着一股烈火熊熊的焦味朝他声嘶力竭地狂吼着:“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被杀死!你也是凶手!你也是!” “呕——”祈照忍不住弯腰吐了起来,是真吐了,因为晚上吃得太撑,吐的还不少,抬头的时候整张脸都蒙着一层死人般的青灰色。 他颓废地往椅子上一靠,头顶灯光打下一层明亮的白光,照得他五官轮廓光影分明,眼皮无精打采耷拉着,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扇形阴影。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后猛抽了一口,袅袅白烟从鼻腔和嘴里一起呼出身体。半晌,和烟雾一起出现的是一声疲惫的叹息。 没错,我也是凶手。 祈照想。 见死不救的人,好不到哪里去。 这团烟雾渐渐浓烈强盛,直至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 “林栖?”苏联宇愣了几秒,把门拉大了些,让站在门外的林栖能够进来,“我就知道你会来,早上那些傻逼还在传你被警察带走了,简直放他们的狗屁!” 苏联宇招呼着林栖坐下,他家的保姆给林栖端过来一杯花茶,茶具明亮,雕着好看的花纹。 林栖冲保姆笑了笑,轻声道:“谢谢。” 保姆也回以一个笑容,走开了。 苏联宇回房把林栖的书包拿了出来,书包里装着林栖的手机,他把书包扔到林栖怀里,一边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客厅的偌大电视机:“正好你来了,陪我玩会儿再走吧。” 一屁股坐在林栖身边,十分自然的一个动作,苏联宇凑近林栖一些,低声道:“哎,但我听说到了一件事,咱班那个学习委员,方什么的来着……”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苏联宇干脆放弃,直接切入正题,“反正就那谁,他今天不是没来吗,不是他请假了,是他……被人杀了!” 说完最后半句话的时候,苏联宇几乎整个人都要贴到林栖脸上去,林栖面色不改地抿了口茶,瞥扫了一眼身边的人,一张放大数倍近在迟尺的脸就在身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热气。紧接着林栖把目光落在电视机的画面上。 “原来是这样。”林栖道,情绪平平,反应平平。 苏联宇眼底迅速划过一抹奇异的神色,讪讪地往后撤了撤身子。 “对了,那张照片……那个男的,你们真的……” 林栖扭头盯着苏联宇,苏联宇想问的话莫名噎在了喉间。那道目光他从未见过,平静且深邃,带着少年老成般的沉稳,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怀疑眼前的不是林栖。 “苏联宇。” “……啊?” 怎么有种被长辈提问的感觉。 苏联宇心里开始发毛,屁股往后挪远了些。 “你打算考大学吗?还是说有计划好毕业后去哪,去做什么?”林栖问,嗓音淳淳,嘴角带着清浅的笑意,眼角眉梢却十分平和。 “我,我也不知道啊。”苏联宇嘴角一抽,不明所以。 富二代需要担心这些吗?需要考虑这些吗?不需要吧,反正什么事都有他家里那位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只需要照做就行了。这样多好,只要听听话,就能衣食无忧,至于毕业后,极大可能是出国念书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栖慢慢把捧着的茶杯放在茶几上,“那么有些话,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说出来,有些事和你无关,你也不需要知道。” 末了,他以一种极低的声音喃喃了一句:“虽然那个人可能根本就无所谓。” 苏联宇眉头一紧,原本卡在嗓子里的话在林栖起身的那一瞬间脱口而出:“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在拒绝我?所以那个男的真他妈是你对象?” 林栖抱着书包淡淡回头:“这个问题我没资格回答你,我只不过是表达了一下我自己的建议,其余的随你便。至于那个少年……”他停了一停,像在思考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冲苏联宇挥挥手当做告别,走出了大门。 “草!”屋内,苏联宇怒不可遏地一拳头砸在沙发上。 他一直都在害怕林栖如果知道他喜欢他,会不会觉得接受不了,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两人连朋友都当不成。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情越是强烈的时候,他就越想把一切都说出来,不顾后果地说出来。 林栖今天说的一番话,大概意思他听懂了,无非是早就知道了他的心意,但不想让他直接说出来造成两人都尴尬的情形。 还有就是,无论从什么方向看,他们俩,都绝无可能。 要放弃了吗? 苏联宇闷闷地想。 * 苏联宇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林栖往后传过去一张卷子,后面的人动也不动,跟死了一样趴在那里,于是卷子传到后来,像一条白花花的毯子一样盖在苏联宇身上。 林栖本来想帮他把卷子收拾到一边去,手伸了一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迅速收了回来。 -- 第123页 苏联宇好像对他不太一样来着。 还是不做些别的行为惹得他误会好了。 林栖默默收拾起自己的卷子来。 昨天那件事以后,林栖本来就是学校的知名人物,现在更是被推向了一个风口浪尖的程度。据说有人看见他昨天被警察带走了,还有人不知道从哪得知方清华是被人谋杀的,方清华和林栖,自数学竞赛那件事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两人的关系一向不好,于是传闻一再升级,林栖从他们口中恶心的基佬变成了杀人嫌疑犯。 传闻很离谱,很夸张,但越夸张,越是被传的沸沸扬扬。 一到下课时间,就有各种的议论声在教室里此起彼伏。 那些声音太过吵闹了,林栖只能装作不在意——他也确实不在意。 反正别人都和他无关,所以他们的眼光对他来说就是个屁。 身后苏联宇似乎是起身了,他一动,盖在身上的卷子就哗啦啦地往下掉,掉的一地板都是,也不爱捡,整个人靠在座椅上,像是在发呆。 沉默了足足有几分钟,他忽然一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卷子,胡乱在手里揉成一团纸球,猛地朝教室正中央的一群人砸了过去:“说什么呢!给老子大声点说啊!小嘴一闭屁股一翘,就他妈你们屁话多是吧!” 那一球不知砸在了谁身上,刚喊了一句“卧槽,是谁?”,猛地一听苏联宇炮仗一样的话,顿时便不敢吱声了。 林栖没回头,只感觉到苏联宇今天有些不同寻常,整个人好像比平时更加易怒易炸。 “林栖。”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还带着余怒未消的浮躁。 林栖转过半张脸。 “明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有家寿司店还不错。” 林栖正要出声,苏联宇没等他开口,坚决而霸道:“别拒绝,我有事跟你说,所以你一定要来。” 说完就把身子缩了回去,继续窝在他的座位里。 林栖只能把嘴合上了,目光从一众吃瓜群众中缓缓收回。 那就干脆明天晚上把事情都说清楚吧。 第57章 chapter.57 刘方鱼难得睡了个饱觉,一睁眼看见窗旁人影晃动,眯了眯眼睛,随口道:“小伟?你怎么回事,屁股怎么大了一圈?” 杨可猛地转头。 刘方鱼愣了愣,猛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子变成个结巴:“……是是是是——是你?” “废话!”杨可年纪三十出头,看起来却像个二十几岁的姑娘,这个年纪的女人更具韵味,她模样生得好,偏偏性格暴躁,一瞪眼能吓得整个支队的大老爷们不敢吭声。 这里整个支队的人,自然也包括支队队长刘方鱼在内。 刘方鱼躺在病床上不敢说话,只能拉了拉被子,默默把头缩进去。 “你挺能啊,三四天不睡觉是吧,”杨可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从被窝外传来,“你把手里的活稍微分给那些人能怎么的你!一天天的非要搞得自己精力衰竭才满意吗?你就跟那个一头撞进狐狸窝的死兔子一样,蠢到家了!” “别骂了别骂了!”刘方鱼一掀被子,露出一颗头来,原本气势凛然的目光在对上杨可那双能杀死人的视线后骤然萎靡下去,蔫蔫道:“你,你别骂了啊,好歹我是个队长,给我留点面子。有事儿就说事儿你。” “行啊,说事。”杨可把边上的凳子一拽,砰一声摆在病床边上坐下来,架着二郎腿,说,“昨天晚上我们收到了‘白板’传递出来的消息,就在临川市,他们有个专门负责制毒的人,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新型毒品,但那个人的研究进行到了什么地步,我们不得而知。毕竟‘白板’刚随犬牙他们回到临川,能探听到的就这些了。” “竟然还有人专门负责制毒?”刘方鱼坐起身,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讥讽的笑,“他们还真把这临川当成是自己的了啊,有点东西,也算是看得起我们了。”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不只是蒋陈民和犬牙组,还有那个制毒的,凡是与此有关的人,都得拔除才行。” “我明白。” “还有件事,”杨可垂下眼睑,抿了抿唇,“白板他想知道自己的父亲身体情况如何了。”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了,刘方鱼将头低着,一股突如其来的低沉氛围牢牢笼罩着两人。比起杨可,刘方鱼才是最觉得压抑窒息的那个,他足足默了好几分钟,才道:“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把一个好好的孩子送进狼窝里,让他与家人分离,让他每天提心吊胆地活着……”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呵,原来我就是这样当队长的。” 支队里的霸王花难得温柔地伸手拍了拍刘方鱼的肩,温声道:“这不怪你,白板他是自愿的。” 刘方鱼懊恼地抱着头,五指插进发缝里:“不,我说的不仅是白板,还有另一个孩子。” 另一个,甚至比白板年纪还要小的孩子。 * ICU病房里,仪器时常开着,心电仪发出均匀的滴滴声。 祈照虽然接了许明怀拿的几千块,但他从来没用过里面的一毛钱。主要是这笔钱来的莫名其妙,没人敢用,他祈照不是傻子,尽管现在还摸不透许明怀的心思,却也不敢胡乱行事。 祈照来看许东的时候,偶尔才会碰上许明怀,两人总是说不到几句话就离开了。今天许明怀没来,祈照正好在许东身边多坐一会儿。 -- 第124页 老人还没醒过,始终闭着眼睛很安静。祈照坐在许东身边的时候,会想起自己的父亲,因为意外残疾的父亲,以前也总是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他就跟姐姐一起帮忙端水擦拭父亲的身子。 那个时候家里挺穷的,只供得起一个孩子念书,还未成年的祈雪就早早辍学出去打工,把读书的机会留给祈照。 决定来临川的那一天,祈照也在想,如果他不参加高考,这样做会不会对不起祈雪。但他还是决定要来,那是他第一次任性。 最近暨向学校的贴吧有一张照片流传疯了,照片里能清楚看见脸的主人公是林栖,然后是只有一个背影的祈照。 就在今早,最新的那个帖子里又发出了一张照片,林栖侧耳听着后桌说话,他身后是于莉莉的表哥,苏联宇。斗大的标题起的暧昧而大胆,“三角恋”三个字格外引人注目。 祈照想了一会儿,点开二次方的聊天框,问:今天中午我来接你? 对方没有及时回,应该在上课,祈照只要知道他能看见就行了。 他收了手机,闭目靠在椅子上。昨晚有些失眠,没怎么睡熟,打算就地眯个一段时间,补补精神。 王天成死后除了他们寄过来的那个盒子之外,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了,祈照想,那些人应该是在准备什么事情,而这件事不方便有他的参与。 这样也好,祈照还有时间准备和安排一些事情。 就快要入睡的时候,忽然一阵急促的滴滴声响起,像即将爆炸的倒计时,催人心弦般一瞬间带动起了紧张的氛围。 祈照猛地睁眼,病床上原本安安分分躺着的许东突然开始一阵阵地抽搐痉挛起来,喘声急促沙哑。一边的心电监测仪发出危险的预警信号,不到两分钟,外面便涌进来了一大堆医生护士。 祈照也有些慌了,无措茫然地站在角落里,很快医生护士的身影把许东围得严严实实,有人大声喊道:“快!除颤仪!” “你马上去喊严主任,准备手术!” “你是谁?家属先出去!” 两个护士这才发现祈照的存在,急忙把他推出了病房。 房门关上,护士拉上了帘子,祈照在外面什么都看不见,连声音也被阻隔。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屋外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投在白洁的瓷砖地上,一瞬间晃了祈照的眼,晃得他头晕眼花,又茫然心悸。 还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病房里有一个生命正在缓缓逝去,祈照仿佛看见一身黑衣的死神扛着镰刀站在角落的阴影里。 他细一眯眼,发现不远处的拐角处确实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面无表情。 但当祈照的目光望向他时,那人的脸上便慢慢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他推了推眼镜,嘴角牵起一抹弧度。 阴森森的笑,令人不寒而栗。 是许明怀。 他不是许东的儿子吗?他们不是父子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他还能笑得出来。 有些情绪从心里抽发的瞬间便止不住了,祈照冷着一张脸大步走向许明怀。隔着两步远的时候,下意识生出来的微妙情绪令他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许明怀喊了他一声,祈照这才发现自己把牙关咬得死紧,一张口就忍不住泛开一阵酸意。 “祈照啊,辛苦你了,这段日子总来陪着我那个爹。”许明怀说着,一言一行全然没有父亲正在病危时的担忧与慌张,他伸手拍拍祈照的肩,就像此时此刻需要安慰的人是祈照一样。 就是这种奇怪的氛围令祈照心下感到奇怪,有一种言语上说不出来的微妙和诡异。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到底在笑什么? 祈照不能理解,眼眶有些发红,大部分原因是被气的。 “你……”祈照握了握拳头,感觉吐字艰难,“许伯伯他正在急救,你不去看看他吗?” 许明怀的目光穿过祈照往后面望了一眼,正有医生急匆匆地走了进去,他很快收回目光,这回像是为了故意做给祈照看一样,语气略带了悲伤的程度,道:“不是我不去看他,是我不敢去啊,你想,有哪个孩子能忍心看到自己的父亲饱受病痛折磨的呢?” 草!像是被添了一把柴,祈照感觉心里的火开始逐渐旺盛。 这他妈真是男人?男的能说出这么茶的话? “您还是过去看看吧,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祈照咬着牙说,他怕不绷着牙关,自己会忍不住把面前的人咬死,“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呆一秒都是受罪,整个人憋得慌。 许明怀回头看看少年脚步匆匆的背影,手指往上推了推眼镜,锐利阴鸷的目光转瞬即逝。 祈照一直走出医院大门,因为方才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现在一放松,整个胸腔都是疼的。给自己顺了半天气以后,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 许明怀的笑容从脑海里一晃而过。 妈的!活该你被绿! 祈照愤恨地走下楼梯,陡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的脚悬在那里几秒才迟迟落下。 许东家在郊外,祈照只有上次来拿照片的时候陪着许东来过一次,得亏他还记得地址,顺着楼梯摸到了许东家门口。 -- 第125页 主人不在家,屋门紧闭,祈照进不去,只能在门口溜达。他楼上楼下跑了好几趟,都没有发现一个监控。 也是,这种老式居民楼一般都不会安装监控。 如果,他是说如果,许东住院不是因为意外的话,除了行为反常的儿子,祈照实在想不到还会有什么别的理由。 但,许东要真是许明怀故意推倒的话,许明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那可是他爸啊!还会有什么比亲人更珍贵的东西呢? 没等祈照思考完,周围似乎隐隐传来车子的轰鸣声,祈照稍一低头去看,只见楼下堪堪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而车上下来个人,正是方才在医院里的许明怀。 儿子来父亲家,很正常。但他在这个时候来,就稍微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祈照往上爬了一层,猫在楼梯口的位置,只见许明怀表情冷漠地上楼,一改以往温和有礼的形象气质,利落地打开了许东家的房门。 他不敢下去看,只能蹲在楼上侧耳去听房门里的一举一动,但许明怀警惕十足,一进去就把门给关了,于是祈照在外面就跟个小聋瞎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之前找人教训林栖的人正是许明怀,只不过当时找的人不是被林栖踹的差点断子绝孙,就是狼狈跑路,反正就是教训不成反被教训。 也从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许明怀不是个好角色了。 然而祈照一度觉得奇怪,那天约林栖去寒江的人是蒋陈民,可为什么蒋陈民一个混社会的,会亲自为许明怀出头?结果多方打听了才知道,蒋陈民是为自己的亲戚出头。 亲戚姓许,无疑是许明怀。 也就是说,蒋陈民和许明怀是亲戚关系,可是之前许明怀却对祈照说他自己在临川已经没有别的亲人了,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说许明怀知道蒋陈民的事,故意装作不认识? 刘方鱼说过,白轲去做自己的事了,一件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事,祈照便因此打消了想跟白轲讨论的念头。白轲不在,现在除了刘方鱼,他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些事。 许明怀在里面呆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出来,彼时的表情比先前更加冷漠黑峻。他转身锁上房门,然而就在这时,原本的静谧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铃声!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架空架空 第58章 chapter.58 铃声是一段嘤咛婉转的戏腔——不是祈照的手机。 但这段戏腔骤然响起的时候,祈照还是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又躲了躲。 许明怀接了电话,语气不善:“你要干嘛?” “没找到,不知道他藏哪去了。” “有什么关系,人都已经没了。” “嗯,我……” “小朋友你挡路了!让让好吗?” 祈照偷听得太过入迷,一时都没发现身后来了人,一个老人家正拄着拐杖站在他身后,一脸的不满。 他拿拐杖轻轻点了点祈照的背,嘴里一个劲喊着:“让让!让让!” 祈照被吓得不轻,连句话也都不敢说,腾得起身往楼上去了。 “等等。”许明怀警惕十足地捂住手机听筒,镜片后目光锐利无比地从楼下望上来,他往上走了几层台阶,只看见一个老人晃晃悠悠地从楼梯上走下来,除此之外没有别人。 “老人家,刚刚这里有人吗?”许明怀问道。 “你说什么?!”老人往前探着头,嗓门大得堪比村门口的大喇叭。 许明怀皱了皱眉,刚要再问,又听老人眯着一双细缝眼,大声道:“我听不见啊!我耳朵是聋的!” 许明怀:“……那没事了……” 老人:“你说什么?!” “……” “你那边在搞什么东西?”电话那头明显声音有些不耐烦。 许明怀回头望了一眼,脚步匆匆地上了车:“没事,一只臭蚂蚁而已。” 暨向学校门口,祈照依言在路边蹲着等人。这条上下学的路旁栽着一色的香樟树,阴阴凉凉,风一吹还带着一股子香樟味,提神醒脑。 时间一到十二点,学校的放学铃声响起,电动门缓缓拉开,祈照站起了身。 他指间里夹着一根烟,透过袅袅烟雾看着人群逐渐涌出校园,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人来人往,在某一瞬间,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骤然一亮。 林栖从人群中走来,目光急切地四处搜寻着,祈照看着他将头转来转去的模样,莫名觉得鬼畜想笑。 有人路过朝祈照投来打量的目光,他浑然无所谓,将烟扔在地上踩灭了——林栖不喜欢他抽烟来着。 所幸这里香樟味浓烈,祈照低头嗅了嗅自己。 嗯,完美,味道不重。 于是迈开长腿朝林栖走去。 无数人涌出校园,祈照像个逆流而上的一尾鱼,周身像裹挟着一团光,行色匆匆地朝某个目标而去。 “我去!”林栖正往左边看,祈照跟瞬移一样忽然出现在他的右侧,一转头就对上一张熟悉的笑脸,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漏掉了一拍。 “怎么突然想到来接我?”大庭广众之下两人还是很矜持的,不敢随便牵小手,林栖就搓了搓祈照的背。 祈照回以一个搓背的动作,却只能搓在林栖身后的书包上,说:“这不是想你了吗?干脆就来接你。” -- 第126页 纷纷有人侧目,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几乎烧到了两人跟前。 我去,真主来啦? 这么明目张胆的吗两人!! 紧接着掏出手机一顿噼里啪啦地拍,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狗仔军队。 “有人好像在拍照。”祈照扫了两眼说。 林栖道:“一群脑残,别管。”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几步,忽然默契十足地跑了起来,一个牵着另一个的手,一直往前狂奔着,从半山腰径直冲到了公交车站,累得气喘吁吁。 “靠,跑得一身汗。”林栖拎着衣领子抖了抖,顺手解开领口的两只扣子,露出一片细白的肌肤和凹凸细致的锁骨。时间快到六月,天气开始闷热,两人额头上都出了汗,祈照喘了两口粗气,因为个子高,一低头就能望进一片骨肉铸就的燎原之火。 他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出一个微妙的弧度。 “看什么呢?”林栖抬眼瞅着他,全然不知自己满脸通红,而一举一动之间又格外撩人。 “没。”祈照赶紧别过脸,嗓音有些发沉。 “宾馆我已经退了,”林栖说,“一会儿陪我拿行李去。” “这么快!你也太饥渴了吧!” 林栖对着祈照的屁股给了一记膝击:“我看你想死!” 眼见着公交车来了,又抬手一扯祈照:“车来了,走。” 祈照被扯着往前走了几步,不可置信道:“你会坐公交?” 大少爷平时去哪都是打车的呀,竟然会主动坐公交,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栖翻了个无伤大雅的白眼,一把给祈照推上车:“闭闭嘴吧你!”说完从口袋里扔了两个硬币进去。 两人找了靠后的两个位置坐下,祈照有点晕车,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坐好的第一步就是拉开窗子,让新鲜空气可以流通进来。 “这次应该不会坐反了。”林栖看了一眼公交车的沿途站点,轻声嘟囔一声才坐下来。 刚坐下,一只温热的大手立马伸了过来,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腿上。 “卧槽。”林栖被吓了一跳,感觉到那只手顺着他的大腿慢慢往上移了几寸,离小一号的自己就剩下几厘米距离时,骤然又抽走了。 “嘿嘿。”祈照冲他扭头一笑,典型的傻愣二五崽表情。 “你真的是有点不正常。”林栖说,意外地没有骂祈照两句,也没有动手,眼神顿时沉得像一片寂静大海,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沉了下去,那一瞬间,祈照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MG酒吧分别时,林栖脸上的那个表情和眼神。 ——这个时候的林栖,带着绝对的理智和认真。 祈照脑子里顿时跳出了这个念头。 “那个开迈巴赫的是谁?你这段时间的反常是跟他有关吗?”林栖问,“你在想什么呢祈照,还是说,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在咄咄逼人地询问,祈照答与不答,都不重要,他只是想看一个态度。 肉眼可见地,祈照的表情愣在了那里,时间凝固了十几秒,公交车的车门缓缓合上。祈照终于张了张嘴巴,发出一声欲盖弥彰的轻笑,视线撇到一边去,几秒后又转了回来,不安分的手放在林栖腿上,他整个人凑近了,林栖只感觉一股暖烘烘的气浪袭来。 只见祈照在林栖耳边轻声道:“我没想做什么,我只想做你。” *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车上立马蹿下个人,后面紧跟着一个瘦瘦高高的,一身从头黑到脚的不良少年,高声喊着:“哎,生气了?” 祈照腿长,小跑两步直接蹿到林栖面前,后者堪堪停住了,懒懒掀着一双死鱼眼看他。 祈照略微弯下个腰,脑袋转了个将近九十度,从下往上直勾勾地盯着林栖的脸:“真生气啦?不会吧,我就开了个玩笑啊。” 不知道是这句话里的哪个字又惹林大少爷不痛快了,祈照感觉林栖的怒火好像更旺盛了些,一拳带着劲厉的风过来时,差点给他的头砸地里去。 祈照不躲还好,一躲林栖捶了个空,于是第二脚第三巴掌都紧跟着来了,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他绷着脸从牙关里蹦出一个字来:“滚。” 祈大流氓被逗笑了,恬不知耻地继续跟在林栖身后,快到宾馆的时候,林栖猛一个回头,撂出狠话:“再跟小心我抽你!” 祈照不甚在意,突然说:“过几天我送你个礼物吧。” “哈?” “过几天好像就六一了。”祈照说,“小朋友得收礼。” “幼稚。”林栖转头就走。 林大少爷嘴上嫌弃,心里却在想祈照会送个什么礼物。 六一啊,儿童节。原来都快到六月份了。 他其实没有生祈照的气,只是有点烦,烦祈照什么都不肯说,有事不能一起解决,这叫对象吗?这分明是仇人。 烦归烦,行李还是要收拾的,七七八八的东西装了一堆,28寸的行李箱活生生被挤到30寸的模样。 门一打开,祈照就站在门口嬉皮笑脸的,主动伸手接过林栖手上的箱子:“我就知道,走吧走吧,回家了。” 他们口中的那个家,在黯淡的阴影边缘,灰败寂寥,不过方寸大小,却足以容纳两个孤游于外的灵魂。 为了省钱,两人又是坐公交回的长龙巷,一下车就在巷子口的老地方吃了两碗炒饭,然后一起往巷子里走去。 -- 第127页 林栖现在不比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走得首当其冲,祈照给他拖着行李箱走在后头。路面不太平,箱子在地面拖动发出的响声不小,引得频频有人投以注目礼。 可能是跟祈照混久了,林栖觉得自己的脸皮不是一般地厚起来,现在就算是有一个村子的人围着他看,他都不会红一下脸。 两人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祈照正低头回个消息的功夫,就迎面撞上了一颗坚硬的头颅。 林栖没他高,这一下正好撞到他下巴的位置,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干嘛呢?”祈照低头看一眼矮自己一小截的男朋友,又顺着男朋友面朝的方向望去。 他们已经走到了分叉路口的大树那,就在那棵树下,有个个子不高的姑娘侧对着他们站着,面前是几个穿着校服的男生,看样子应该是初中生,高矮不齐,胖瘦也不齐,校服外套有的披在肩上,有的系在腰间,裤脚挽起,露出一截小腿。 这伙人虽然是学生,但给人的感觉就很不良,而对面那小姑娘穿着常服,虽然个子不高,看脸应该不是孩子年纪了。 一群学生,正在欺负一个大人吗? 祈照眯着眼细看了一会儿,只觉得那女生似乎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但他没出声,只走到边上看了眼林栖的表情,不喜不怒的,好像没什么情绪。 林栖这人傲娇的就像只花花孔雀,他不是个爱光明正大管闲事的人,会这样停下来看属实难得。祈照猜测那小姑娘说不定是他认识的某个人,更说不定,连他自己都认识。 “小雅,过来。”林栖看也不看那伙人,径直冲着那个呆呆站着的女生喊道。 名叫小雅的女生转过头来,偏头看了林栖一会儿,表情有些茫然疑惑,脚下没动。 一伙初中生也顺着声音看了过来,见也是穿着校服的学生,面面相觑后依旧把腰板挺得笔直。 欠揍。 祈照冷哼一声,不动声色地坐在行李箱上,长腿曲着。他打算看看林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祈照觉得,以林栖的那个计较小气劲,就算是初中生,他要真发火起来,估计都能给对方打出屎来,毫不留情那种。 “我再说一遍,小雅,过来。”这一遍,林栖显然失去了多少耐心。 第59章 chapter.59 小雅犹豫了一下,脚下终于动了。 “哎你谁啊?”学生里个子最高的首当其中地站了出来,他往前面那么一站,个子竟然和林栖差不多,祈照不得不感慨是不是现在伙食太好了,让这群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傻逼吃饱了撑着。 如果是祈照这样问,林栖肯定会说“我是你爷爷”,但他现在没有闲情逸致开玩笑,往前走了一步,冰着脸问:“你们在干嘛?” “干嘛?跟她玩啊。” “我们又没欺负她。” “也就是叫她唱个歌跳个舞什么的哈哈哈哈哈。” 小雅似乎没听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看见一伙人笑了起来,于是跟着一起笑,咧着嘴,眼睛眯成两道月牙,开始手舞足蹈着。 小雅就是王姨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女儿,年纪比林栖还大一些,林栖小时候见过她几次。这个姑娘虽然脑子不正常,但性格特别开朗,和林栖小时候正好成反比。 他以前也嘲笑过小雅,说她傻,嫌弃她的一切,但无论林栖说多少恶劣的话,这个女生总是会笑。 就像现在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嘲笑,正在受人侮辱。 林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娘了,看到这种情况就忍不住有些冲动,跟个圣父一样。要换做以前,他大概率会置之不理,反正跟他关系不大,也就无所谓。 “笑笑笑,笑你妈呢,唱歌跳舞,你怎么不上电视啊你,随便你唱,我他妈一定给你烧纸钱!” “噗。”差不多在意料之中,但听见林栖骂人,祈照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伙人懵了一下,因为年纪不大,又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一大堆的污言秽语,骂起人来的时候几乎是每个字都要被消声的那种。 于是在祈照听来,就像是无数台电报机在同时运作中。 “B——BB——” “BB——BB——B” 这场面很是壮观,一个人骂一伙人,而且双方都穿着校服。 祈照在边上看得直乐,下一秒被扭过头来的林栖狠狠瞪了:“笑屁啊你!” “哈哈哈哈哈,别上火,”祈照悠悠然地换了个姿势坐箱子,把行李箱当成坐骑一样跨在身下,看了眼时间说,“没事,一会儿就有人来收拾他们了。” 林栖就是个小孩子的脾气,三言两语就被撩拨起了火,差点想要冲上去打人。好在残存的理智下,他想起来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三个巷子口的交界处,要是打起来,他非得在长龙巷出名。 命可以丢,面子不能没。 林栖选择当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看着一伙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忽然觉得他们无比幼稚,差点连带着他自己一起变得低龄起来。 还好,他还是很严肃成熟的,风度也还在。 就在林栖收拾好情绪和表情准备好好跟人家来个“促膝长谈”时,一个堪比烧开的水壶般刺耳锐利的声音在巷子里传开了。 “张扬!!!!你在这干嘛呢!” -- 第128页 很快,一个胖大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极其迅速地往那伙学生中一冲,并以一种刁钻的手法准确无误地揪起了自家儿子的耳朵。 只听人群中把校服裤脚卷到膝盖上的张扬,顿时像一脚被踩了尾巴的老鼠一样吱哇乱叫起来,连声求饶道:“哎,妈妈妈!轻点!我同学还在呢!给我点面子!” “面子?”胖大婶冷笑一声,光是往那一站就威风凛凛地不敢让人直视,“就你这群吊儿郎当的同学?要什么面子要什么面子!” 说着啪啪两下抽在张扬的腿上:“叫你好好穿衣服,你看看你这穿得是啥!要不要我给你扔掉!” 那张扬最怕自家的老妈,涨红着脸不敢吱声,缓缓拉下了裤脚。他的那群同学基本上都是这么个情况,在学校能横得要死,在家长面前全都一个个不敢吭声了。 很快这伙人便作鸟兽散,林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原地愣了十几秒才看向祈照:“这就是你说的有人来解决?” “是啊,”祈照坐在行李箱上往前滑动,溜到了林栖身边,“里面那个张扬我知道他,经常给他妈骂,有一次他妈拿着鸡毛掸子追了他一整条巷子,算是挺出名的了。” 见林栖眼神有点怪异,祈照问:“这是什么眼神,怎么了?” 林栖看看自己不堪重负的箱子,又看看悠然自得的某人:“你大爷的,给我下来!” 祈照吓得一抖,连忙滚下行李箱,拍拍胸脯:“我还以为干嘛了,吓死我了你。” 林栖忍不住嗤笑:“出息。” 小雅还站在大树下,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林栖身边,慢慢朝他挪过来,但一句话也没说。 小雅大林栖三岁,二十出头的年纪,小姑娘模样长的还算标志,可惜早年生过一场大病,自此脑子就不怎么清楚了。王姨一天到晚让她待在家里,林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家里蹿出来的。 “一会儿我带她去找王姨。”林栖说,“刚好还有点事想要找王姨问清楚,你要不先回去吗?” “我跟你一起去?”祈照看了眼边上瞪大了眼睛观望四周的小雅,道,“刚好小雅我也认识。” 林栖疑惑地看他两眼,张了张嘴,最后只说:“那放完行李,我们一起去。” 祈照摸了摸下巴,忽然问:“要不要再买桶油什么的?” “哈?买油干嘛?” 祈照笑道:“去你家的话不得见到岳母嘛,两手空空怎么行,我可是个好孩子!” “去死吧!”林大爷不出乎意料地又赏了祈小弟两脚。 小雅:“哈哈哈哈哈哈!” * 古往今来,见对象的家长都是件令人紧张的事,更别提是两个男生。 虽然没有到拎一桶油去那么夸张,但祈照还是细心地买了点瓜果。两人都没有傻到一上来就自爆,今天祈照来,只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玩。 一进门,就看见文萱坐在客厅看电视,可能是出于拐跑人家儿子有些心虚的原因,祈照一进门就差点摔了个狗啃泥,一句“卧槽”顺口而出,文萱闻声缓缓扭过头来。 见到文萱的第一眼,祈照回想起当初在百度上看到文萱时的那种惊艳,那个曾经优雅而耀眼的女人,现在正坐在轮椅里,满眼的麻木。 祈照心里咯噔了一下,冲文萱小声打了个招呼。 文萱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住几秒,随即往后看去,似乎有些犹豫,苍白的嘴唇翕动着,说出简短的一句话来:“回来了?” 身后的林栖表情僵了一瞬,点点头:“嗯。” “小雅怎么也在?”文萱的轮椅转向了他们。 “她……” 林栖张了张口,还没解释,王姨正好从厨房出来,还没用围裙擦完手上的水渍,一声惊呼便已脱口而出:“小雅!” “哈哈哈哈。”小雅只笑着,朝她最亲的亲人走去,自然而然地勾住王姨的手臂,笑得一脸灿烂。 王姨又是诧异又是担忧地看看身边的大姑娘,又看看林栖。她知道自家姑娘说不清楚,只能问林栖。 林栖和祈照对视一眼,选择了隐瞒,没有把情况如实相告,只说在半路遇到小雅,就带着她一起过来了。 “幸好幸好。”王姨一脸的后怕,“可能是我出门的时候忘记锁门了,就让她跑了出来。还好有小栖在啊……这位?” 几道视线一起落在祈照身上,还好祈照脸皮厚,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声音铿锵有力道:“两位阿姨好,我是林栖的同学。” 林栖心想,你可真不要脸。 只见文萱皱了下眉头,却也没说什么,转着轮椅往前面去了,轻声留下一句:“一起吃饭吧。” 祈照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冲林栖呲起个大牙,悄声道:“你妈挺温柔的呀。” 林栖:“……” 祈照:“你这什么眼神?” 林栖:“离谱的眼神。”说着,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温柔?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文萱。但好像文萱确实跟以前有些不太一样了,那样冷若冰霜的一个人,竟然会主动喊他们一起吃饭。 别说是祈照了,就连林栖自己都产生了一种受宠若惊的奇妙感。 -- 第129页 真他妈神奇。 饭桌上母子俩都没有话说,就连小雅也是安安静静地吃饭,气氛好像到了一个微妙的地步。一直以来饭桌上都是这么个情况,林栖习以为常了,祈照却觉得很是尴尬。 他来林栖家,除了有一部分原因是想陪他回来外,还有更多的原因是想见一见这个王姨。 现在他见到了,王姨确实是他记忆中所认识的那个人,只是对方好像没有认出他来。 “喂。” “啊?”祈照晃过神,见对面的林栖正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林栖:“你看看你筷子上夹的是什么?” 祈照:“?”低头一看,是一片姜,因为和土豆炒在一起,颜色相似,祈照一时没分出来。 等看清楚后顺手就给丢到林栖碗里去了。 祈照不爱吃葱姜蒜,偏偏林栖这三样都吃的来。第一次是祈照不小心夹到了,有意逗林栖,就把那块蒜扔到了林栖碗里,那次他被踹了一脚。之后多夹了几次,林栖习惯了祈照犯贱,祈照也习惯了被踹,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林栖习以为常地接受祈照的“投食”。 今天不太一样,祈照把那块姜丢出去的一瞬间几乎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文萱淡定如一地抬了抬眼皮,没说话,只有王姨不可置信地观望了半天,两只眼珠子滴溜地左右打量着。 就在祈照心想着要不要把姜夹回来的时候,筷子刚伸到了一半,便听到王姨打着哈哈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哈哈哈,你们感情挺好的呀。” 快伸到林栖碗里的筷子啪一下缩了回去。 林栖莫名其妙瞅了他一眼,桌子下的脚轻轻蹬了一下祈照的鞋。 “你们住在一起吗?”一直沉默着的文萱忽然开口,且问题犀利。 林栖没看她,拿勺子舀了一碗汤:“嗯。” 他答,简短的一个字,几乎跟以前没有任何变化的态度和语气,事实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心里已经松动了不少。 “钱够用吗?”文萱又问,母子俩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在会议室里谈着一场生意。 “够,马上快放假了。” “那你,”文萱也是个傲娇,别扭地移开目光,嗫嚅道:“你不够钱了就跟我说。” 她连耳朵尖都泛起了红。 “好。”林栖答,像是有意不想看见文萱的脸,一直低着头扒拉饭菜。 王姨默默地舒出一口长气。 第60章 chapter.60 饭后那个穿着唐装的中医又来了,他是来给文萱施针的。可能是因为上次林栖为了一个座位和文萱大吵一架,这个老中医便不敢留在这里吃饭了,只在饭后过来。 见到坐在餐桌上的林栖,中医明显脚步往后挪了半分。 这个年轻人肝火极其旺盛,冲动易怒,惹不起喏。 林栖之前只见过他一眼,现在已经是记不清了,只淡淡抬了抬眼皮,看着中医推着文萱往一楼的客房去。 因为坐轮椅,为了方便,文萱从二楼搬到了一楼客房睡。 王姨让小雅去客厅看电视,然后起身收拾着碗筷,见俩小伙子还坐在餐桌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收碗的动作,难免失笑道:“怎么了小栖?” 一看林栖就是出神了,祈照得了一个光明正大“报仇”的机会,赶紧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林栖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没有计较祈照那带着满满报复性的一脚,想了一会儿才说:“王姨你什么时候把小雅接回来的?” “小雅?”王姨不明所以,来回看了看俩人,“就前段时间吧,怎么了吗?” “是从姜周村接回来的吗?” “是啊。”王姨表情自然,她脸上的茫然完全来自于林栖所问的问题,丝毫没有在意林栖是怎么知道姜周村这个地方的——对周围人从来漠不关心的林栖,竟然会知道一个保姆的老家在哪。 所以。 “王姨,我以前是不是去过你老家?” 王姨点头如捣蒜:“有的有的,就在前几年。” 林栖问不下去了,看表情是还没彻底把自己脑子不太正常的事消化完,祈照轻轻拍了拍那只他伸出来的手,只一下,便不引人注意地缩了回去。 祈照扬起一张自认为还算阳光和善的笑脸,冲着王姨道:“王姨,你还认得我不?” 他一笑,王姨眼皮立马跳了一下,一层疑惑叠着一层:“好像有点眼熟?” “我是祈照!” “祈照?祈照……我想想,不会是我村里那个祈年山的儿子吧!” 祈照乖巧点头:“是我,好久不见了您。” 姜周村就那么大,大家闲暇时最喜欢的就是唠嗑,从村这头唠到村那头,早年王姨还没出来打工的时候,就曾经是姜周村情报组里的一员。 看见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从街头跑过,就会有人说:“哎,那不是祈照吗?” 紧接着就会有人说:“可惜喏,他娘死的那么早。” 后来她在外打工偶尔回几次村里,又听到曾经的“情报员同事”在说:“哎,你还记得那个祈照吗?” “祈照?嗷,记得啊,前几年我回来看见了几次,这个年纪的孩子个子蹿得老快了!” 这时候对方便立马降低了声音,凑近了,神神秘秘地说:“这孩子实在是可怜渣了,就去年,他爸他姐,都不知道被谁杀掉了!现在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书都没有念完!” -- 第130页 回想起老乡的话,王姨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爸他们不是被……” 杀这个字眼,对年纪大一些的妇人来说不是很容易大声说出口。 但王姨明明说的是祈照,林栖的表情却一瞬间变了,黑沉沉的,像一朵积压的乌云,脸上就一大写的“不满”。 他抬眸看了眼祈照的脸色,看起来是平平淡淡,但还有一抹笑没来得及收敛,凝固在嘴角,看着越发地苦涩起来。 王姨自知失言,尴尬地搓了搓手,又试图去捡桌子上吃完的空碗。 “王姨,前几年林栖为什么会去咱村啊?林栖又跟你说过吗?” 瓷碗之间的碰撞声清清脆脆的,王姨收了一把筷子抓在手上,似乎是正在回想,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她看了眼林栖,像是在询问对方能不能说。 林栖看她一眼,瓮声瓮气道:“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就说一下吧。” 得到允许,王姨便说:“我记得那天晚上……你跟先生太太顶了几句嘴,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像是半夜,一两点这样吧,我刚好没有回去,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小栖你还站在客厅里,哎呦喂,当时给我吓一大跳!” 祈照一眼看过来,林栖赶紧别过脸去:“别看我,我不知道。” 王姨看看他俩:“啊?” “没事没事,您继续说。” “等下等下,我先洗碗,先洗碗。”说着,把捡好的碗筷一捧,往厨房进去了。 林栖的目光追随王姨的背影而去,收回来的时候正对上祈照似笑非笑的表情,没好气道:“看屁。” 祈照说:“你真不记得王姨说的那些了?” “记得一些吧。”林栖抽出一张抽纸来擦了擦嘴,漫不经心道:“四月三十号晚上我确实跟我家里人顶了几句嘴,不过我顶他们的次数多了,就不记得那天我到底说了什么。但我很清楚的记得我回了房间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醒来都已经是白天的事了。” “然后就在那天,你出了车祸。” “嗯……但我没看时间,不知道那天是几号。” 祈照不说话了,大概过了四五分钟,只见王姨擦干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 王姨告诉他们,林栖那天晚上突然问她老家在哪,有没有好玩的景点。 知道只是个小乡村以后,对方似乎更有了兴趣,说是趁着假期,想找个地方出去玩玩,又不想去人多的大城市,小乡村正好。 于是王姨便在第二天联系了老家的亲人,同意让林栖去自己的老家玩两天。 “看起来,他去姜周村好像没有别的目的,单纯只是去玩玩而已。” 回去路上,林栖一直兴致不高,坐在出租车里望向窗外。夜晚灯火璀璨,白日里一直缓缓而寂的城市生命又将律动起来。 听见祈照说话,林栖总算是将眼从窗外收了回来,语气莫名有些冲:“那他为什么要用林陶的身份买票?生怕我不知道是吗?还找个人少的地方玩,笑死,什么地方不能玩,还非得去王姨老家!” 林栖刚说完,脑海里顿时有些东西一闪而过,紧跟着表情就变了,祈照也是,两个人眼对着眼,如出一辙的表情。 因为林栖的这些话,某些思绪忽然就通了。 “他”的行为确实不能说是正常,而是抱着一种欲言又止的目的性。如果祈照和林栖都没猜错,那么,他们此刻心里所想便是——他想要让林栖知道他的存在。 文萱针灸做了几个小时,中医刚收拾好东西出门,迎面就被风风火火冲进来的两人差点撞个魂飞魄散。 “啧啧啧,典型的肝郁气滞,肝火上炎。”中医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摇摇晃晃地拎着自己的背包走了。 林栖领着祈照一路杀回自己家,直奔房间而去,在各个能存放东西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了大半天,终于,在书桌最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一本小说——《百年孤独》 书的最后一页上写了两个字,但又被黑笔划掉了,只能勉强看清第一个字,似乎是“沈”。 祈照闭了闭眼睛,在脑海里又捋了一遍思绪:他们没猜错,“他”确实有意让林栖发现“他”的存在,但“他”后来又涂掉了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呢? 是什么原因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还是说其实“他”根本没有放弃,只是换了一种方法。 “沈……” “他姓沈。” 一个身体里,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以及不同的两个姓名。 * “队长!‘白板’又有消息了!” 刘方鱼和杨可两人同时凑到小伟身边,抬头对视一眼,天不怕地不怕的刑侦支队队长竟然最先别开了脸,说不清是别的什么原因还是害羞。 “咳咳,你小子看什么看,快点说!”刘方鱼一巴掌抽在小伟背上,拍得小伟嗷嗷叫了两嗓子。 杨可不怒自威:“说正经的。” 小伟立马严肃地双脚一并,一本正经地汇报道:“报告!据‘白板’发出消息来看,大概为犬牙组已经对卧底一事有所察觉,上次清乐酒吧的交易便是他们丢出来的鱼饵!” 杨可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当时我们及时察觉到不对劲,并没有对那次交易做出抓捕行动。”否则…… -- 第131页 没有否则,否则是什么结果,大家想都不敢想。 “‘东风’处理的怎么样了?”杨可问,这话是冲着刘方鱼说的。 夹在中间的小伟——自觉缩了身子钻出这片危险区域。 “还不行,”刘方鱼一只手握拳放在了唇上,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把‘东风’送进去。” 默了几秒,杨可道:“刘,我知道你不忍心,但你要知道,他是你选定的人……除此之外,他不仅仅是我们的‘东风’,他还早就是他们那边的人了。” 那只手握得更紧了,指关节泛着一层青白。 杨可说的不无道理,早在他们将他当做“东风”时,他就已经身陷其中了,做与不做,不过是换个理由的事。 思至此处,刘方鱼终于放下了拳头:“虽然还没进去,但犬牙已经回来了,非常时期,跟‘东风’的联系还是要开始小心谨慎起来。明天我就去找他,有些东西他需要知道清楚。” 第61章 chapter.61 不知道蒋陈民那边最近在搞什么鬼,总之祈照已经有段时间都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如果不是那天晚上收到了那个快递,祈照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被他们给抛弃了。 但这种事情,说是抛弃那可就太贱了,倒不如说是解脱。 回想起和刘方鱼的那个承诺,祈照难免觉得苦涩。 他不能成为机关算尽后被抛弃的兵卒,他必须让自己无法解脱。 去医院的路上,正好遇到有家店面在搬货,大卡车上用麻绳捆着一箱箱的货物。 祈照正好旁边经过,抬眼看见那一根两根捆得死死的绳子,王天成的脸猝不及防地就钻进了脑子里。记忆化作一团乌黑的墨汁,一路又流进了胃里,翻江倒海搅得他想吐。 想吐吐不出来,脚却像是被粘在了地上似的走不动道了,就在这时,那些搬货的工人一时不注意,手滑了一下,几个装着货物的箱子顷刻间倒下,无一例外地砸向祈照那个可怜兮兮的倒霉蛋。 好在祈照及时抬手挡了,箱子没砸到头,只是把人撞到地上去了,连带着一整只手都疼得厉害。 几个工人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没事吧小伙子,要不去医院看看吧!” “实在是对不住了,真的真的。” 祈照试着动了动胳膊,还好,应该没什么事,就是被砸的麻木了,估计明天得青一大块。 “没事,我正好要去医院。” 就是说巧的很,医生要是问起来怎么受伤的,他还得说是来医院的路上被箱子砸了。 祈照摆摆手,从几个工人的包围圈里挣扎出来,继续往医院去。 大医院里看病一般要贵很多,祈照打算过会儿随便找个小诊所瞅瞅就好了。他今天特意背了个小包,包里有几千块钱,是之前许明怀给的,他想还回去。 本来祈照以为昨天许东进行抢救,怎么说许明怀今天都会在医院里,结果去病房里一瞧,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张洁白的床,床上是叠放整齐的枕头和被褥。 忽然就有了不妙的预感,找了护士一问,才知道许东昨天没救过来,已经去世了,而遗体在今早已经拉去火化了。 火化,这么快?丧事不办了吗? 祈照感觉脑子嗡嗡的。 是了,许明怀说他们在临川没什么亲戚,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大办丧事。 但许东去世的突然,遗体火化的迅速,倒有点像是急不可耐了。 护士见祈照脸色不太好,便问:“哎,你没什么事吧?” 祈照摇了摇头,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勉强蹦出一句话:“还好,只是有点想吐……” 他还是太垃圾了,又怂又垃圾,只是这样,就三番五次地造成了生理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他开始怀疑起了刘方鱼的选择,也开始有了退缩的念头。 * 下午六点才下课,距离晚自习上课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这个时候,天还是亮的,但夕阳落尽后,这个时候的天空只是亮着一层灰,视野之内,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却又看不清晰的朦胧。 苏联宇坐在林栖面前。今天的咖啡店还是苏联宇选的,他觉得这里安静,适合认认真真谈事情。 事实上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各自沉默着点了一杯咖啡和甜品,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进行下去了。 林栖也不急着开口,咖啡和甜点上来后,他就一直在慢慢挖着那块小小的蛋糕吃。 苏联宇抿了一口咖啡,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终于有了欲言又止的迹象。 林栖抬头,与他视线撞到一处。 “那个,”苏联宇放下咖啡杯,指了指自己的嘴角,“你这里沾到奶油了。” “哦。”林栖模样生得就是温柔单纯那一款,认真吃东西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一块甜品似的,奶乎乎的。 苏联宇手指微蜷,不忍再看似的移开眼去。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吃完甜品,林栖看了眼手机,下午六点四十五,苏联宇足足磨蹭了半个小时。 “嗯……是有点想说的。”他说,一瞬间脑细胞在脑子里来回奔波了八百个来回,下一秒脱口而出:“那个照片上的男生……” 没等苏联宇问完,林栖直接出声打断:“我男朋友。” -- 第132页 他说,满眼的认真:“那些人说的是真的,我跟他在一起了,但我不认为这是一件恶心的事,也没必要跟那些不相干的人解释太多,我在谈我自己的恋爱。” 林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坚定,坚定到晃了苏联宇的眼,他别开眼,手指纠结着缠绕着,闷声说:“早知道我们是一类人的话,说不定我就出手了,搞得这么犹豫,结果让别人抢先了。”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类人。”林栖这话顺口就说出去了,说完才觉得有失偏颇,低头想了想,认为这话对,却也不对。如果没有遇到祈照,他可能还是那个骄傲自满的林栖,那个看不起底层人民的大少爷。 所以从某种方面来看,他曾经跟苏联宇确实是一类人。 “行吧,我明白了。”苏联宇倒也干脆,两手一摊,说:“今天晚自习我就不去了,等等我回去收拾下东西。” 林栖点点头:“……行。” 还真是,问都不带问一下的。 苏联宇暗自叹气,又说:“你都不问我收拾东西干嘛?” “应该是出国吧。” 林栖表示只有这类操作像极了富家大少爷会做出来的。 苏联宇:“……”他好像不是很难过了。 “你今天的态度跟那天晚上一点都不像,我还以为那次后你都不会理我了。” 林栖微微皱眉:“什么晚上,哪天?” “就照片传出来的那天晚上啊,你不是来找我说了很多话吗?”苏联宇歪着个头看他,“怎么,你不记得了?” “没,我想起来了。”林栖站起身,“快上课了,我先回学校了。” …… 晚自习第一节 课刚开始的时候才收到祈照的消息。 发的是语言,转成文字就是“吃饭了没”。 二次方——吃了蛋糕。 ——下课了就回来!我受伤了! 二次方——痔疮破了? ——你才痔疮破了! 后面跟着几个发怒的表情。 林栖闷声笑了好半天,才说——那干嘛了? ——回来再说。 二次方——痔疮的话就不要跟我说了。 ——?滚吧你 19:37。 还有两个半小时才下课。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那个巷子过。 * 诊所的医生给了祈照两瓶云南白药,让他回去多擦多揉。 祈照以往受伤都是自己解决的,难得他不想动,就想等他男朋友回来伺候自己。 “来福,来,吃根肠。”祈照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逗狗,边玩边等那扇屋门自己打开。 怎么才八点啊,还要等好久…… 祈·孤单寂寞冷·照,如是想着。 结果十点多林栖到家的时候,连个澡都没来得及洗,就被某人仗着伤病抓去当劳动力了。 “祈大爷,感觉如何?”林栖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咬牙问。 “爽!”难得被伺候的祈照实打实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 “你这到底怎么搞的?”林栖皱着眉头看祈照的右胳膊,小臂那肿了一大块,一整条手臂大面积的皮肤都青紫了,一眼看过去着实有些吓人。 祈照淡淡答:“没什么,去医院的路上不小心被几个箱子给砸了。” “你是呆子吧,箱子砸你不会躲开吗?你这手是镶了金刚钻还是嵌了不锈钢啊!” 祈照以前从来不知道林“老婆子”这么会说,唠叨起来简直不得了。而他只能哼哼唧唧,不能反驳一句。 这样的生活就好像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的模式,一个人,一只狗,加一个唠唠叨叨的老伴。祈照眯着眼偷偷看坐在身边替自己按摩手臂的男人,嘴角无知觉地有了笑意。 正享受这闲暇时光时,林栖忽然停了手上的动作。 祈照完全睁开了眼,光明正大瞅着他,见林栖低头看着手机,眉头紧锁的,有些困惑。 “怎么了?”他问。 “不知道谁发的消息。”林栖说,照着手机念,“十一点,春林公寓A347。” “谁啊?”祈照从沙发上坐起身。 “不知道。”林栖说着,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手机屏幕一黑,就要扔一边去。 祈照赶紧探头:“等会儿,让我瞅瞅。” 林栖狐疑看他一眼,把手机递过去,递了一半,又突然收回去了,人脸识别打开屏幕后找出那条消息,举在祈照面前让他看。 祈照失笑道:“我又不是残废,至于吗?” “别废话。”林栖毫不留情地丢出几个字。 如林栖所言,短信只有寥寥几个字——十一点,春林公寓A347。 但祈照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在这串消息的最后,还有条蓝色的小鱼。 祈照说忽然起身捡起沙发上的外套穿上,然后转身冲一脸懵b的林栖笑了笑,温声道:“我要出去一会儿。” 林栖不高兴的时候,眼角耷拉的就像是有人欠他一屁股债一样,怨气十足问:“干嘛去?” 祈照:“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件事,放心吧,保证安全回来!”说完,五指合并唰得给林栖敬了个礼。 林栖默默转身把两瓶云南白药收拾好了,不喜不怒说:“那你去吧,我去洗澡了,记得在我睡觉前给滚回来。” 林栖洗完澡后还要写作业的,不到两点不会睡。 -- 第133页 这算是他们家的门禁吗? 祈照立刻点头:“收到!” 神奇的是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祈照要去哪里,但他们都没有各自戳破那一层薄纸。 第62章 chapter.62 【春林公寓A347】 门铃声响了三遍,里面终于有人拉开了这扇防盗门。 “来啦。” 熟悉的声音慢慢传进耳朵里,祈照抬腿走了进去。 室内明亮,在祈照来之前,刘方鱼正在看着什么资料,白纸黑字堆得茶几面上到处都是。 客厅里的电视还是自顾自播放着,声音调到了最小声,没人在乎它播放到了第几集,也无所谓接下来是个什么剧情。刘方鱼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他面前的那些东西里。 “怎么突然让我来这里?”祈照的目光在周围环境打了个圈,最后才落在刘方鱼身上。 “随便坐。”刘方鱼头也不抬地说,捡起沙发上的眼镜戴上,直到祈照坐在了他不远处的那个单人沙发上,他才抬头,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后望过来,“你还记得当初跟我签的那份文件吧?” 祈照张了张嘴,半晌没出声,只点点头。 “那就好。”刘方鱼说,“其实你的情况我都已经全部了解了,这段时间因为犬牙组的回归,蒋陈民他们暂时中止了一切行动,原因是他们已经得知我们有在犬牙组中安插卧底。” 这方面的事,祈照在新闻里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卧底如果被发现,下场会有多惨是平民老百姓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可能是因为刘方鱼的目光,或者是他说话的肃然语气,祈照莫名有些紧张,但他掩饰得很好,只是一个微微抽搐的面部表情,一瞬间就被带过了。 刘方鱼暗自满意地点头。 “那名卧底,代号为‘白板’,这是他的照片,认识认识,以后遇到了还能互相帮助。”刘方鱼说,打开手机给他看了一张照片。 身穿深蓝格子衬衫的男生看起来阳光年轻,刘方鱼给他看的是张证件照,男生面对镜头笑得很灿烂,但眼里却略显犹豫,像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悲伤。 “他好年轻啊。”祈照忽然感慨道。 “这是他五年前的照片了,现在算起来,他也就比你大个十岁。”刘方鱼叹了口气,看着照片像是出了神,“他的名字叫黎言,但我已经很久没有叫过他这个名字了,出于安全考虑,无论在哪,大家都是称呼他为‘白板’。他跟你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就在三年前,我将他送进了犬牙组,自此,一路的水深火热,到底有多难,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刘方鱼说着说着,镜片后的双眸已然泛上了粼粼泪花。 祈照不再看他,失焦的双眸对着茶几的方向,受伤的那只手微微颤抖,分不清是痛还是怕,抑或是别的情愫:“我一直忘了问你,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们?一般这种事安排的,不都是警察吗?” 刘方鱼没有马上回答,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骨,半晌,才慢慢道:“确实,相对于你们来说,训练有素的警员会更容易存活下去,但,训练有素这四个字,是好处,却也恰恰是他们的致命点。” “很多东西是改不掉的,比如手茧,比如一个人在面对突然情况时的反应,又比如一个警察在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和一个普通人看见生命在自己面前被抹杀时,会呈现出两种不同的反应。前者更多的是压抑的愤怒,后者更多的则是害怕。” “你明白吗祈照,当你那天晚上告诉我蒋陈民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的时候,我就确定了‘东风’的人选是你。” 祈照眼睛红了,视线逐渐聚焦在刘方鱼的脸上,眼瞳里。 “东风?” “是,‘东风’,”刘方鱼说,“你的代号。” 白板是黎言,东风是祈照。 他们就是分别安插在犬牙组和蒋陈民那边的白板和东风,是刘方鱼的希望,更是临川未来的可能! “可我,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传递消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相处,我他妈就是一个普通人啊!”祈照难以置信地想,虽然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但今天和刘方鱼聊过以后,他发现自己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正在逐步瓦解崩塌。 他现在不止是自己一个人,他还有林栖了,如果他真的死在那个鬼地方,林栖怎么办? 情绪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祈照几近语无伦次:“如果我死了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不管是我还是白板,我跟他都只是个平头老百姓而已,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做这种事!” 来临川前,祈照其实就已经抱好了会死的决心。 寻找凶手是条不归路,不找到人他绝不放弃,他以为自己一定是孑然一身行走在这条昏黑的道路上,没有人掌灯,没有人等待,他将一个人从生走到死。 但现在,祈照是那个心里有了羁绊的人,自然而然变得更加虚弱了。 他不想将林栖带到这条路上来,却也放下他一个人。 该怎么抉择,他没想好。 他害怕了,他后悔了。 他在犹豫。 刘方鱼及时出手,一把抓住了祈照的胳膊,正好抓的是右边,强烈的刺痛让祈照收回了片刻理智。 “你冷静点,听我说,这件事如果你要退出,我绝无意见。”刘方鱼丝毫不知道自己此刻正抓在祈照的伤口上,只道:“你说的对,白板跟你一样,只是普通人,你们没有必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但这件事并非是我强迫白板去做的,而是白板主动提出,是他自愿的!” -- 第134页 “他自愿走到那条不能回头的道路上去,就像你为了找凶手而孤身来到临川,也同样是一条不归路。” 仿佛置身大海,躯体浸在海水里浮沉,只剩下一颗头颅在水面上挣扎呼吸,祈照听到了刘方鱼的话,因为情绪失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渐渐平缓下去,他听到刘方鱼又说:“无论你参不参与,这些资料你都可以看。” 刘方鱼说,主动让出中间的位置,以便祈照能有更好的角度去看茶几上四处分散的资料。随后他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盒,往阳台走去。 很快,黑夜中阳台燃起一点火星,白茫茫的烟雾被风吹散了融入夜色中。 刘方鱼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眼里讳莫如深,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只是抽烟的那只手有些颤抖。 一支烟结束,他回到室内,只见祈照正拿着一张印刷出来的图片细细看着,眉头紧锁。 “怎么了吗?”刘方鱼问,过去坐在他身边,凑头看着那张照片。 最上面有文字写着——于被抛弃皮卡后斗内发现一块手表,款式为诺凡5代,盗版。 “这手表我好像在哪见过。”祈照说,闭着眼回忆了片刻,“刘大龙手上好像就戴着一块相似的表,只是颜色有些不太一样。” 刘方鱼道:“刘大龙,蒋陈民身边的得力干将。” “对。” 刘方鱼从祈照手里拿过照片,说:“这辆皮卡就是‘犬牙’当初架势的那辆车,如果不是因为撞伤了你的那位朋友之后肇事逃逸,我们就不会去调监控,也根本不会发现他们。” “你说刘大龙手上的那块表应该是诺凡5代的姊妹款。三年前蒋陈民还没有加入这条道路,诺凡5代属于高档奢侈品,少说都要七八万,那个时候他应该还买不起真品,只能买盗款。总之……”刘方鱼沉吟半晌,“他们之间的联系肯定在这三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 电梯门“叮”一声开启,祈照走出公寓电梯,步伐有点缓慢沉重。 直觉告诉他,杀害他父亲和姐姐的凶手应该马上就能找到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屋里的灯还亮着,林栖还没睡。 进门之前,祈照头抵在门上沉默了足足有五分钟,随即才抬起头,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张笑脸来。 如果此刻他面前放着一面镜子的话,他就能看见自己脸上明明嘴角是上扬的,可说他是在哭都不为过。 “我回来了。”祈照冲着客厅里坐在地上的人说道,推开一扇小小的木质屋门。 来福汪汪叫了两声,摇着尾巴欢天喜地地过来欢迎他。 祈照蹲下身,摸了摸来福的毛:“咦,来福好像有点臭了。” “明天有空的话记得给他洗个澡。”回话声从沙发那边传过来。 祈照笑了笑,绕过来福径直往坐在地板上认认真真写作业的少年走去。 “哎,要不你明天请个假呗。”祈照说,撒娇似的把头抵在林栖背上,猪似的拱了拱。 “想屁呢。”林栖头也不抬,只感觉后背被祈照短短剌剌的头发扎得有些痒。 “啧啧,真冷漠。”祈照沉声道,头固定在一个位置,不动了,隔了好半晌,才又蹭了蹭,暖烘烘的头顺着林栖的肩膀的方向慢慢挪了上来,就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好香呀。”祈照说,张口说话时呼出温暖的气息,呼吸绵长,像点点星火似的,落在干燥而广袤的草原。 林栖身体抖了一抖,一个好端端的字顿时在他手下抖得像一个怪异的外星符号,他侧过半个头,想说句什么话,结果一开口舌头就打了个结,只蹦出一个字:“你……” “嗯?”沙哑的,低沉的,有些怪异的声音。 “怎么了吗?”林栖问。 然后他听到了轻轻的啜泣声。 压抑着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下一秒就会破碎一样。 林栖感觉肩膀上有些湿热。 他没说话,只听着那个声音,感受坐在身后的人因为抽泣身子微微地抖动。 毫无疑问,祈照去了那个叫做春林公寓的地方,他见到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林栖无从得知。 但他从来没见祈照哭过,无论是生病受伤时,又或是谈及自己死去的亲人时,他都是那样一副表情,淡淡的,眼里却藏着莫大的悲哀,好像一年复一年,都在披着那身坚不可摧的铠甲。 林栖放下笔,摸到了身后那只大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掌中却都是茧子。 他不会安慰人,只能抓着那只手。 值得欣慰的是,祈照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这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男生选择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了他面前。如此是不是可以说,他们又彼此走近了一步呢。 祈照很迟都没有睡着,林栖在身边陪了他很久,两人拿草席垫在瓷砖地上,直接就躺在上面望着天花板,然后就是有一言没一言地搭着话。 林栖拉了拉毛毯盖在肚子上,问:“是有凶手的线索了吗?” 祈照说:“不是。” 林栖瞥他一眼,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如果你找到了凶手,你会怎么做?”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祈照的侧颜,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薄唇,沉默了足足两三分钟,他才开口。 -- 第135页 “我现在已经不会难过了,”他说,“因为我把所有的悲伤都放在了这里。”祈照受伤的右手摸上了左胸膛的位置,那是心脏的位置。 “在来临川前我就做好了准备,要花上一辈子去找那个人,如果那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就刨他的坟,把他的骨灰洒进猪圈,让那些肮脏一直缠绕他的灵魂。”说这话时,祈照眼里有种异常兴奋的光,激动地期待着,却又带着不甘。 “如果他没死,那我就亲手把他送进地狱里。他总要痛苦一遍,才能体会到我的感受。” 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得林栖皱眉不止。 他总觉得怪怪的,却又不知道哪里怪。想了大半天才想起来,原来他也说过类似的话——“总要有人跟我一样,才算公平”。 林栖莫名感慨万分。 “你今天有点累,先睡觉吧,我去关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祈照的话,林栖干脆起身去关灯,室内一下子便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 林栖凭着记忆里的位置往他们睡觉的方位摸去,不知道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只听见祈照暗哑的声音:“你干嘛?” 林栖,黑暗中的困惑脸:“睡觉啊干嘛!” 然后那只手就被捉住了。 林栖差点像个火箭一样发射出去:“你干嘛!” “别睡觉了,睡我吧。”一个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祈照的声音带着某种循循善诱的意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林栖:“干!我他妈刚成年你就搞颜色!” 黑暗中祈照似乎是笑了,下一秒猛一抽手,再一扯毯子,就地躺好。 “开个玩笑,万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姓沈的出来怎么办?”祈照说。 林栖:“靠!” 他一个“猛虎下山”,扑在祈照身上,只听黑暗中某照“嗷”的一声发出惨叫。 “我的手!” “活该!” 第63章 chapter.63 翌日祈照睡到快中午才行,还以为一睁眼又会是自己一个人,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家,但他一转脸,便见到了身旁一张温顺可亲的睡颜。 说不惊讶那是假的。 祈照撑起半个身子仔细瞅着那张熟悉的面容。 折腾了很晚才睡,林栖的脸上略显疲态,双眼紧闭着,偶尔眼球会动一动,纤长浓密的睫毛便随之颤颤。 真可爱。 他男朋友真可爱。祈照想,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林栖的睫毛,就好像在触碰一只雾气所化的蝴蝶。 结果一起床脸上就挂着春风荡漾的笑容,卫生间里,祈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想笑,笑着笑着,表情又渐渐收敛了回去。 这不是个好的预兆,日子越是这样岁月静好,他就越是有种不想离开的依赖感。 镜子里的少年模样略显沧桑,明明他才19周岁,却好像一个快奔三的男人,胡子拉碴,尽显老相。 祈照伸手摸了摸镜子里的自己。 林栖今天请假了一个早上,而直到中午的时候祈照才知道一件事——他丫的,这个姓林的孔雀下午还要考试! 然后林栖就被盯着看了一中午的书,下午时候,由祈照蹬着那辆粉色的老熟驴送他去上课。 粉色吸睛,林栖成功又当了把群众的焦点,在男朋友的目送下毫无心理负担地走进了学校大门。 他们这样有点招摇了吧。 林栖想着,掏出手机给祈照发消息——晚上我还要看见那只驴。 招摇就招摇吧,他乐意。 * 这个季节就是个雨水多发季,尤其是南方,雨水更为充沛。下午三点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而后逐渐有了变大的趋势,甚至打了几个响雷。 天空灰蒙蒙的,就和将明未明的凌晨没什么两样。 这个点,王凯还在家里呼呼大睡,祈照一进门,王凯下意识扔过来一个枕头:“王西成给爷滚!” 王西成是王凯的弟弟,小学生,不是一点顽皮,看来这样的场面在平时没少出现过。 祈照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那个枕头,倚在门框上,说:“哥,你那个电脑能借我玩玩吗?” 下一秒王凯腾得从床上弹了起来:“王西成你敢动我电脑试试!” 见到来人,只穿了一条大红色裤衩子的王凯顿时石化在了原地:“祈,祈照?” 祈照笑着冲他挥了挥手,紧接着便见只穿了条内裤的变态朝他猛地扑过来。 “卧槽!真的是你!这段时间你死哪去了?都他妈不联系我!”王凯就像个被抛弃的深闺怨妇,一个劲地抱怨着,“你他妈的,工作也辞了……” 王凯声音忽然小了,忽然一脸震惊地捂着嘴,小声道:“卧槽,你不会是被人保养了吧!虽然以你这个色相,有个百分之九十的可能……” 祈照实在听不下去了,拿枕头捂住王凯的嘴,给他推到床上去:“在你把衣服裤子穿好前,我没兴趣跟你讨论这种事。” 祈照在临川能说称为是朋友的人还蛮多,但朋友细分一下,玩的好的就么几个了。王凯和胡力就是其中之二,两个大傻子。 祈照跟胡力是一起睡过桥洞和火车站的交情,而王凯对他来说,更多的是恩情。他的体面工作,都是托了王凯父亲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许东,能找到许东,他们一家真的给予了祈照莫大的帮助。 -- 第136页 所以王凯一换好衣服,祈照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这两年谢了,兄弟。” 王凯受宠若惊:“咋了照,说什么谢啊,大家都是兄弟。你要真谢的话,明天MG开一局,咋样?” 祈照拍拍他的肩:“行!明天我去给你给你捧场!” 外面还在下雨,不好出门,两人就在王凯的卧室玩了会儿游戏。中间王凯妈妈进来送过一次水果,还有那个叫王西成的弟弟,刚一拧开门把手,就被王凯河东狮吼吼了出去。 然后王成西就在门口大喊:“哥!给我玩电脑!” 王凯:“你给我滚出这个家!” 王西成:“哥,我要六一礼物!我要滑板!” 王凯游戏打得键盘啪啪乱响:“你要个屁!送你个芭比娃娃要不要!” 王西成小小年纪估计是看开了,吼了一句:“不要!我只要滑板!” 下一秒房间里面的王凯把键盘一甩,怒气冲冲的脸:“草!这样都他妈输了!” 怒火紧接着就迁移到了门外的弟弟身上,祈照只见王凯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小孩子稚嫩的呼救声。 片刻后,王凯不仅回来了,还缴获了几包辣条回来,丢了一包给祈照。 祈照觉得辣条味道重,没吃,扔到了王凯的游戏桌上,问他:“哎,你六一打算送你弟啥啊?” 王凯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小孩子就是矫情,还能送什么,送他个巴掌得了。” 祈照:“我要是你弟,等你年纪大了以后一定会趁机报复。” “嘿嘿。”王凯被逗笑了。 “说真的,我要买六一礼物,你觉得……买啥好?” “你要买六一礼物?”王凯终于惊诧回头看了祈照一眼,“你不会是这几天去哪造了个娃出来吧!?” “放你个狗屁!”祈照一巴掌抽他背上,解释说,“人家成年了,但我就是想给他过个六一。” 林栖的父母关系并不和谐,以至于伤及到了他,祈照也不知道林栖小时候有没有过过六一,又或者是,他过的开不开心? “给成年人买六一礼物?”王凯干脆不打游戏了,坐在椅子上转了个圈,面朝祈照,一脸的八卦,“你找对象了?” 祈照眼皮一跳:“你怎么知道?” “废话,这种操作一般都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母胎solo至今的王凯颇为得意地架起一条二郎腿,“虽然我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的猪跑可不少。哎,说说呗,是谁啊,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祈照没说话,只留给王凯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王凯咧开的嘴角忽然凝固了:“……” “不会是林栖吧……” 祈照继续不说话,挑了挑眉。 王凯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我裂开了。” “乖。”祈照保持微笑拍了拍王凯的膝盖。 “虽然知道你是那啥,但我实在没想到林栖也跟你一样。”王凯说着,看了眼祈照的脸色,咳嗽了两声,扯开了话题说,“你要买礼物送他的话,我觉得,他这个人应该会喜欢那种又精致又贵的东西。” 毕竟林栖一眼看上去,就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没受过社会的毒打,性格极其恶劣!王凯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肚子火。 “这点你还真说对了。”祈照摸着下巴说,“不过他衣服鞋子什么的都不缺,我得想想送他啥,是那种有纪念价值的。” “谈个恋爱可真是麻烦。”王凯选择眼不见为净,拿起桌子上的耳机戴好,“你俩的事,你自己慢慢想吧,别问我一个单身狗了。” “行吧,”祈照起身,两手插进卫衣口袋里,“你玩着,我去找找胡力。” “哎!说好的酒局啊!别忘了!” “知道了!废话真多!” * 这场雨没下很久,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几乎就停了。乌云拨散,紧接着太阳便露了出来,明亮辉煌的光把整个城市照得宛如新生。 空气湿漉漉的,尘埃洗净,透过光,能看见雨还没完全停下,细密的雨被风吹得飞起来,更像是一场雾丝,清澈的好看。 临川都好像变得透明了。 下午就是一场小考试,每个星期都会来上这么一回。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考完了还不能走,还要再上半节课,最后还是要做英语听力。 教室内,英语听力才刚开始,伴随着前奏的音乐声,外面的楼上不知道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卧槽!彩虹!” 随即楼上顿时多了密集的脚步声,仿佛有传染性似的,连带着楼下的人一起跑动起来,往走廊上拥挤过去,连向来自觉听话的一班学生也不例外。 林栖是高二学生,在他楼上那一层是高三的学子。 马上到六月份了,他们即将先行一步,去选择自己的未来。 外面有人在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 “妈耶!好近啊!” “看起来好大!” 坐在教室里的,本来想安安静静听英语听力的林栖耳朵动了一动。 忽然有人在楼上喊:“六月七号!高考加油!” 随即是一连串的跟随声——“高考加油!”,“六月七号!高考加油啊!” 一群人中只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去你妈的高考! 全校顿时沸腾了。 -- 第137页 因为正是英语听力的时间,学生全都跑到了走廊,老师赶紧跑了过来维持秩序:“喊什么!真要加油还不赶紧回去听听力!” 然而这种时候,老师的威慑力降低了不少,很多学生并没有听话进到教室里,反而更多的人走了出来。 林栖就是那人后来走出来的人。 他看见一道绚丽的彩虹,就横挂在教学楼的东西两端,看起来很近,仿佛一跳就能跃上去。 活了十八年,彩虹见过不少,但像这样近在迟尺的,却是第一次,那种语言不能形容的震撼让林栖下意识伸手探进校服口袋里。 他掏出手机,对着那道贵客般的彩虹按下拍摄键。 就在画面定格的一瞬间,喇叭里还在放着的英语听力中,林栖听到了这么一句话——Later,Ben told me to be hopeful about everything in the future. ——后来本告诉我,要对未来的一切充满希望。 突然就好希望祈照在身边啊,这样灿烂梦幻的一幕,好想好想跟他一起分享。 跟爱的人一起分享。 “那个谁,林栖!你手上拿着什么呢!”老班的声音猝不及防的,打破了所有幻想的美好泡泡。 暨向从不允许学生带手机来学校,带来了也得上交,如果被发现,就要被停课三天。 林栖一转头,看见老班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高跟鞋踏过地面,发出催魂一般的声响。 就在这时,林栖的手机忽然被身边的人一把夺了过去,等老班带着厉色来到林栖面前要他交出手机时,林栖耸了耸肩。 身边的徐璐璐拿出林栖的手机,解释说:“老师,不好意思啊,这个手机其实是我的,是因为林栖同学说,想把这个彩虹拍下来,我就暂时借给他了。” 一个班里只允许班长携带手机,方便联系学生以及班上有突然情况时联系老师。 徐璐璐在老师眼里向来是乖巧内向的听话学生,老班狐疑的目光在他俩身上逡巡了几个来回,才终于把绷着的脸皮一松,指了指两个人说:“下不为例啊!你们俩,赶紧回班上去!高二就学着人家高三的人折腾还得了,人家那是疏解压力,情有可原,你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真的是……” 训诫完,老班便又踩着她的高跷噔噔噔地赶人去了。 眼见着老班已然物色到了新目标,徐璐璐悄悄把手机还给林栖,小声说:“还好这次我在你边上,下次你要小心点了。” 林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淡淡看她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 徐璐璐笑了:“没什么好谢的,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那张照片……回去可以发给我吗?我觉得你拍的更好看。” 徐璐璐凑的有些近了,林栖“嗯”了一声,便抬腿往班级走去。 结果一直到林栖坐在了位置上,徐璐璐还站在走廊没动。在老师和校长的压制下,教学楼已经全然安静了下来,她回头看了眼那道彩虹,才过了短短十分钟,就已经淡到几乎要消失了。 如果明年也有这样一道彩虹就好了。她想。在老师的催促声中回到了班级。 第64章 chapter.64 “你确定你能行吗?”凌晨一点,许东家门前站着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胡力手里握着一根铁丝,正往门的锁眼里戳去,昏暗中,他额头上淌下了一大滴的汗,小声道:“信不过我还喊我,你是狗吧。” 祈照正在望风,闻言也没回头,只压低着嗓门说:“信你信你,能不能快点啊?” 做贼心虚这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的,许东出事的蹊跷,许明怀那天来这里,明显是要找什么东西。于是祈照有个大胆的猜测,或许这位父亲的死,就是儿子一手造成的! 胡力当了好几年的混混,早之前还干过点小偷小摸的勾当,进过几次派出所,就开这种门对他来说,应该不算难事。 林栖以前就说过祈照喜欢多管闲事,祈照以前还没觉得,直到他领着胡力站在这里,他才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是闲出屁来了,不然怎么会一天到晚地去管别人家的事。 不过和林栖的相遇,不就是管闲事管出来的吗? 想到这里,祈照还觉得自己闲事管的还挺对。 但说认真的,按照他之前的推测,如果许明怀和蒋陈民之间真的存在某种非同寻常的联系,那么他今天的到来,便说不上是多管闲事。 胡力不知道祈照要干嘛,今天下午他忽然找到自己,没聊几句就喊他半夜来翘锁,结果什么原因也不说。 出于兄弟间的情谊,胡力还是来了。他已经几年没翘过锁了,手可能生疏了不少,足足过了十分钟才听到咔哒一声——门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钻进门里去。 手机屏幕的光线不强,勉强能将屋子里的环境摆设照出个大概。里面的陈设大致都没有变,只是供着许东亡妻的香案上,那张黑白照片的旁边多了一张照片。 就在几个月前,刚回到家的许东还拿下亡妻的照片悉心擦拭着,结果几个月后,他们就并排立在了那里。 祈照冲遗像伸出手,伸到一半,怕留下什么痕迹被许明怀察觉到,于是又将手收了回来,冲遗像鞠了两个躬。 “他们是你……爷爷奶奶?”胡力看着祈照的行为不太理解,他记得祈照的家不在这里来着,那为什么他会冲两个老人的遗像鞠躬,更奇怪的是,他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进来? -- 第138页 “没,他们不是我的家人。”祈照说,亮着手机屏幕在周围走了两圈,随即扭头对胡力道:“你把屏幕灭了,去窗户那边帮我看着一下。” 胡力一边息屏,一边抬腿往窗户边走去,好奇心溢到了喉咙口:“神神秘秘的,你到底要找啥啊?” 祈照身子半跪下去,拿着手机照向地面:“证据。” 与此同时,藏山区分局内,关于暨向学生方清华被害一案终于有了进展。 在南山与市区之间,有一条必经隧道,所有车辆按照正常速度行驶的话,不出一个小时就能途径隧道,但小伟发现有一辆奥迪车,在5月21号晚上七点四十三分从南山脚下的301国道往市区的方向行驶而来,出隧道的时间却是十点四十一分,正好符合方清华的死亡时间。 更巧的是,在那辆奥迪的驾驶座上,正是蒋陈民的得力干将刘大龙。 在这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不得而知。 电脑显示的视频中,画面正好定格在放大数倍的那张人脸上,刘方鱼望着这张脸,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不久前他在另一个监控视频中看到的面孔——林栖的脸。 就算林栖患真的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症,就算那天晚上出现在南山的不是林栖本人,那么,为什么另一个林栖会好端端地出现在那个地方,并且在监控中留下了一张清晰的面容。 这解释不通。 但出于多年的刑警经验却告诉他,另一个林栖的出现绝对不会是偶然。 …… 命运的齿轮终将转动,黑暗中暴雨肆虐,唯有闪电划出一道黎明。 那站在夜色中的人,是他。 * 彼时的祈照在许东家的沙发上发现了一小滩血迹,沙发是深蓝的颜色,血迹干涸不易辨认,然而让他最终确定这是血的原因,是那藏匿在沙发下的一粒纽扣。 是那件祈照第一次见到许东时,许东穿在身上的衬衫。 就在祈照将那粒纽扣捡起的同时,胡力压低着嗓门冲这边喊了一声:“祈照,有辆车,有两人往这栋楼过来了!” 刹那间,祈照看了眼门的方向,随即按灭了屏幕,对胡力说:“你先去卫生间!” 那粒纽扣掉在沙发略深的位置,祈照趴下整个身子,将手伸进沙发底下去摸那粒纽扣,而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屋外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响。 许东家就在二楼,在胡力报出消息后没多久,他口中的人就已经上来了,几下拧门把手的声响过后,“啪嗒”——灯亮了。 在灯光的照耀,室内一切清晰可见,许明怀环顾四周一圈,反手关上了屋门。 “东西在哪?”身边的人问。 “我怎么知道。”不耐烦的语气来自许明怀,他冷笑一声,森冷的目光落在那不远处香案上的遗照,“我真是小看那个老东西了,竟然能从我眼皮子底下偷走TC27。” “没了TC27,你我都别想去更大的天地发展,α是看不上我们的。” 不知是什么啪的一声,紧接着,许明怀厉声呵道:“别在这儿抽烟!想要TC27,就必须在这儿找到它,我相信老东西一定把它藏在了这个房子里。” 回答的那声音满是慵懒:“好,听你的表哥,我去找。” 许明怀的火气似乎更加旺盛了:“你又忘记吃药了吧你!”随后是走动的脚步声,在客厅来来回回响起。 祈照与胡力躲藏在卫生间内,听着客厅里的一举一动,两个人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祈照看了眼身边的胡力,开始有些后悔没在门打开后就喊他回去,这要是被外面的人发现了,他俩就算有九条命都得死九回,且回回死法不同。 许明怀,祈照不太了解,但跟许明怀一起来的那个人,祈照却再熟悉不过——蒋陈民! 但为什么蒋陈民会喊许明怀表哥呢?不管怎么看,蒋陈民的年纪都要比许明怀大啊。 就在这时,蒋陈民又出声了:“前面喝了几瓶酒,厕所在哪啊?” 许明怀不耐烦地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左拐第一间。” 蒋陈民对于许明怀的态度似乎十分宽容,毫不在意地笑了一笑,往厕所的方向去,突然,他听到前方传来一个什么声音,很清脆的一声,就像是有东西掉在了地上。 蒋陈民立马停住了脚步,表情在一瞬间绷紧了,回头和许明怀对望一眼。 “是那只蚂蚁吗?”蒋陈民问。 许明怀不说话,镜片后的目光好似一柄闪着凛冽寒光的刀。 他朝卫生间走去。 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扇完全打开的窗子,夜里料峭的风正从那里徐徐灌进来。 祈照不敢回家,他跟胡力顺着寂静的街道一路狂奔,最后也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可能是垃圾桶的后面,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总之他闻到了一股恶臭,却没什么心思管这股气味是从何而来。 胡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喷薄爆发,然而他才刚张口,祈照便一个眼神甩过来,问:“你信我吗胡力?我不能告诉你这件事的原因,虽然很老套,但我确实是为了你好。” 胡力愣了好半天,皱眉不止,只挠了挠后脑,粗着嗓子骂出一句:“妈的,到底是什么破事不能说的啊!?” -- 第139页 这种时候谁都多少会有点情绪,但闹脾气归闹,在祈照说出“手机借我用用时”,他还是乖乖把手机掏了出来。 结果祈照拿着手机跑了十米远开外打电话。 百无聊赖间,他回头看了看,借着路灯的光又往那杂草丛生中望了一眼,发现了恶臭的来源, 不知道祈照是在给谁打电话,没过几分钟就回来了,走过来的时候顺着胡力的视线看去,只见面前的草丛中藏匿着一只腐烂的猫的尸体,隐约能看见有什么白色的生物在那骨肉间穿梭蠕动。 两人刚才跑得身上都出了一身的汗,现下风一吹,好像骨子里都结了一层层的冰碴似的。 * 六月一号儿童节这天,林栖一觉醒来发现收到了来自某人的520转账,当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边上的人一脚踹醒。 祈照猛地惊醒,脸上困意还未褪去,睁着满眼的茫然问:“咋,咋了?” “搞什么花样啊,520,发财了是吧你?”本来他俩现在就没多少钱,祈照还搞起了浪漫这一套,结果林栖只感动不过一分钟,就开始了恨铁不成钢的念经模式。 “再乱花钱小心我抽你。”林栖警告完,起身去给来福倒了盆狗粮。 现在是早上六点,天刚蒙蒙亮,一会儿林栖还要去上学。洗漱完,两人就在老地方共进早餐,大多时候他们都是这样一个顺序,起床,洗漱,吃早餐,然后以公交车车站为分叉口,各去干各的事。 陪林栖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祈照趁机抓了把他的手,小声说:“今晚我在MG搞了个局,来吗?” 林栖那班主任一般的眼神当场像把刀子似的甩了过去。 “嗯?” 祈照讪笑两声:“没乱花钱,就是以前的同事说我走太突然了,让我请客。” “几点?”林栖反抓了抓那只略为粗糙的大手,问。 祈照说:“你可以下自习就过来,反正就过来凑个热闹,要写作业的话可以去之前那个休息室,那儿安静。” “行。” 这个点车站的人大多都是学生,祈照和林栖站在人群的后面,正好借着人多不被注意,就那样光明正大地手拉着手晃了起来。 “哎,”忽然晃着的手停了,林栖偏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我问你,你想上大学吗?” 这句话就好像早有预谋一样,不带任何犹豫就问出了口。在过去的很多次,林栖其实早就想这样问了,那些堆在家里的书,那些做了无数的红色笔迹,还有那本和一堆高考复习资料格格不入的《冰雪世界的远征》。 他知道祈照是想的,但他想听祈照亲口说出来。 祈照的手紧了一紧,因为牵着手,林栖分明能感受到他五指的收缩。 “还好吧,”他很快手一松,脖子往前仰着往外望,“快快快走,车来了!”然后连推带搡地林栖怼上了车。 他在车下冲着林栖招手:“晚点见!” 林栖冲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顺便竖了个中指——你大爷! 看样子,林栖应该还想骂一句——祈照你个怂B。 目送着公交车离开,祈照摸了摸自己的板寸,低声自顾自囔囔了句什么。 送完林栖后,祈照就回到了屋子里,拉上所有窗帘,屋子只剩下一片昏黑。 他从冰箱后面掏出一个瓶子,凌晨回来的时候,这个只有半截手指大小的瓶子被他用透明胶粘在了冰箱的后面。而就在今天凌晨,是他亲手从许东家的洗手池下面发现的这个小瓶,当时它就以同样的方法,牢牢粘在洗手池的下方,靠向墙的角落里。 如果不是祈照的手机不下心掉在了地上,他低头去捡的时候正好轻轻磕了一下洗手池,就不会发现这样东西。 瓶子很小,瓶口用橡胶塞子塞紧了,狭小的空间内静静躺着一个小指甲盖那样大小的球体,淡蓝色的,表面不甚光滑,有细小的尖刺,看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的结晶。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祈照的下意识就让他要带走这样东西,直到带回来的这几个小时,越随着时间的推移,祈照就越是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这个结晶是一个能带来灾难的潘多拉魔盒。 回想起昨天许明怀与蒋陈民的对话,他又兀自猜测他们要找的TC27会不会就是此刻握在自己手里的东西。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个东西无论如何都绝不能留在家里! 第65章 chapter.65 要送林栖的礼物,祈照已经想好了。当然不会是那五百二十块钱,那太俗了,但意料之外的是,林栖竟然会骂他乱花钱,简直是妥妥的太阳打西边起。 在课堂认真听讲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上午就过去了,又一眨眼下午也过去了,于是到了晚上,最后一节晚自习林栖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并非是全然的好学生,自然,早退翻墙这种事做起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回去换了件衣服再出门,夜晚十点,林栖站在MG酒吧门口,这家他跟祈照第一次见面的酒吧。那时候他还未成年,现在他已经足够有底气进去了。 十点MG才刚开门,里面不算热闹,和林栖第一次来那会儿没什么两样,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喝着酒聊天。 他往四周看了一圈,只觉得站在吧台那擦拭吧匙的人十分眼熟,于是抬腿往吧台走过去,指关节敲了敲台面:“长岛冰茶,谢谢。” -- 第140页 穿着工作服的祈照眉眼带笑地抬头瞅着他。 “这不合适吧小朋友。”祈照笑着说,变魔术似的从吧台底下掏出了一瓶冰红茶,往林栖面前一推,“给,长岛冰茶没有,只有冰红茶。” 林栖伸手想去揪对方的衣领子,但没揪到:“你这就承认了当初用一杯冰红茶骗了我两百?!” 祈照从容回答:“哎,什么你的两百,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林栖当场翻了个斗大的白眼。 祈照说:“冰红茶拿着,现在还早,他们都还没来,你可以先去休息室里写会儿作业。” 林栖没带书包,但背了个斜挎包,揣了几张卷子,闻言点点头:“行,开始了记得来喊我。”顺便把冰红茶拿走了。 还有七天就到了高考时间,虽然林栖还是高二,但那种紧张的氛围已经从楼上传到了楼下。他这几天老是睡眠不够,不是看书就是刷题,还得抽点时间谈恋爱,就像个一直在被抽动的陀螺,没停下过。 结果今天卷子只写到一半,就困到睡着了,醒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坐在自己身边。祈照已经换了身衣服,穿的是休闲装,和他早上穿的不一样,但毫无例外,从头黑到了脚,看起来酷酷的,很帅。 “醒了?”祈照发现他动了。 “几点了?”林栖问,还有些迷糊地盯着没写完的卷面看。 “十二点多,时间刚刚好,他们都来了。”祈照说,指着林栖卷面上的一处,“你这个答案好像算错了,过程是没问题的,可能是太困犯迷糊,把数字看错了吧。” 林栖把一头顺毛抓乱了,轻轻“唔”了一声,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窸窸窣窣地打起了草稿,随即把卷子上的答案几笔划掉,改了新的数字上去。 改完答案,把笔一放,林栖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感慨:“你这脑子不去上学还真是可惜了。” 祈照不以为意,微微一笑:“上学又不能帮我找凶手,你上就行了,顺便替我的那份一起。” “想得美,”林栖轻哼一声,站起身把一本草稿纸拍到祈照身上,“自己的事自己做。” 祈照的局,来的人不算多,一眼扫去六七个的样子,其中林栖总共就认识两个人,一个胡力,一个王凯,还都是跟他有仇的。 这不就巧了吗。 林栖自己挑了空点的位置坐下,紧跟着祈照也坐到了身边。于是一伙人的目光跟被磁铁吸引了似的,全都望了过来,尤其是王凯,一副想看又不忍看的表情,林栖想给他来两皮搋子。 忽然有人问祈照:“这谁啊?没见过呢,祈照你从哪把人乖学生拐来了?” 差点被林栖一脚踹到断子绝孙的胡力表示自己此刻很有发言权,用牙咬开了一瓶酒,恶狠狠地说:“祈照的朋友,乖个屁,等你被他踹一脚就知道了!” 别人没听懂,只有王凯哈哈大笑起来,听他笑着笑着,林栖自己都有点想笑了。假装咳嗽握着拳笑了两声,结果大腿上就被边上的某只狗偷摸着搓了一把,差点条件反射地一脚蹦祈照脸上去。 祈照拿给他一瓶酒,露出一口洁白的大牙,笑着说:“明天好像不要上课?能喝吧小朋友?” 林栖听到“小朋友”三个字眼就烦,咬牙切齿地一把夺过祈照手里的酒对瓶猛灌了几口,等意犹未尽地放下酒瓶时,只见祈照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他的脖子上。 林栖疑惑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从嘴角里偷跑出来的一串酒水,正顺着脖颈往下流,很快流进了领子里。 林栖喉结微动,紧接着他看见祈照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霓虹灯光中,他眼里流光溢彩,只有祈照的眸子如同两个黑洞洞的古井,像是要吸进什么似的。 “哎,哎,祈照?祈照!”中间插进来的一只手打断了两人的视线交流,祈照眼里的欲望被迫收敛,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扭过头去回应那帮毫无眼力劲的家伙。 林栖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嘴唇。 刚刚他心里在想什么呢? 虽然他们俩已经认识了这么久的日子,从在一起到现在也过了好一段时间,但林栖还是第一次看见祈照流露出这种眼神,就好像一头伺机而动的野兽,带着满满当当的贪婪和欲望。 他差点以为祈照要吃了他。 疯了吧! 此刻他心跳若擂,呼吸加快,身体也开始发热,如同一种醉酒状态。估计连林栖自己都没发现,方才他对上祈照的目光毫不畏惧,甚至说得上在迎合。 疯了疯了。 林栖连忙又灌了两口酒。 酒吧内灯光摇曳,音乐狂欢躁动,斑斓的霓虹灯交织出一片欲望的放纵世界。 在祈照那几个兄弟把他推上DJ台之前,林栖从不知道他还会打碟,惊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瘦长的黑影。 其实就算那些兄弟不动手,祈照自己也会上去,他一只手扶着麦架上的话筒,淳淳嗓音透过话筒被放大数倍:“今天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场,所以我想专门为他点一首歌。” 他说这话时,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台下某个人的身上,底下呼声一片,如同一波沸腾的浪潮。 那是一首林栖听过的歌,就在他手机的歌单里,名字叫《Moments》——时光。 说不出在现场听到是什么感觉,更说不出这首他最喜欢的歌从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手里流淌出来时,他内心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 第141页 这不是一首很嗨的歌,音乐就像一首流水,如同那些时光一样,从林栖的心头滋润而过,在他感到无比平静的同时,还觉得很是欣慰。 ——那个站在DJ台上闪闪发光的少年,是他的男朋友。 仿佛无数人声褪去,喧杂过后,所剩下的只有目光相对的两人。 祈照说:“这就是我送你的礼物。” “六一快乐林栖。” 夜晚他们并排躺在一起,熄了灯,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窗户大开,凉凉晚风驱散了初夏的闷燥,正好有一片月光落在他们身上,照出两只紧握住的手上。 “快乐什么快乐,怎么好端端想起给我过六一,我都成年了。”林栖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 祈照凑过去,在林栖耳边吹拂出一口热气,说:“在我这里你永远未成年!” 最后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林栖吓了一大跳,捂着震耳欲聋的耳朵跳脚,一只手使劲恰了把祈照的腰,恰得对方嗷嗷叫。 “靠!你玩不起!” “放你个屁,谁叫你那么肉麻!”林栖坐起身,从地上捧了一把空气到祈照面前,“看看,都他妈是鸡皮疙瘩!” 祈照却忽然抓住那两只捧了林栖“鸡皮疙瘩”的手,在明显感受到林栖双手微微一僵后,仍是不管不顾,认真且带着满满攻击性地欺身上前,嗓音又沉又哑,好像从遥远边际传来的低喃:“说真的,成年人,偷偷干点坏事应该没关系吧。” 他的眼神让林栖想起了某种野兽,而就在几个小时前,在MG里,他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林栖的脖颈。 忽然感觉脖子一凉——来自林栖的内心os。 然而下一秒,林栖却嘴角带笑地盯着祈照的那双眼睛:“你要干什么?”他的笑容一如以前,看似不屑的高傲,仿佛一种挑衅。 如同某个开关被突然按下,祈照眼神忽变——他想把他的这种高傲揉碎到骨子里。 “你。”祈照说。 …… ………… ………………… 事后,林栖懒洋洋地趴在草席上,一只手还勾着祈照的脖子。 现在已经是清晨七点了,他们在MG玩到三点多才回来,没喝醉,但回来后还是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清醒,接着又用了两个小时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现在两人都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就是很飘,整个人像浮在空中似的,尤其是林栖,不仅飘,还他妈的疼! 他趴在那儿一直是一个半睡半醒的状态,清晨的光透进来,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照得更是如玉般细腻光滑。 祈照顺手掐了把林栖的脸,意料之中,软乎乎的,像捏到了一团棉花。 林栖睁开迷糊的睡眼,揽着祈照脖子的手往里收了收,把祈照拉得更紧了些。 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已经透着微光了,遥远的天际泛着一抹金色,很好看。 “祈照……”林栖喊道,声音还是哑的,因为又带着朦胧的困意,说话有些含糊。 祈照轻轻“嗯”了一声。 林栖说:“我有话跟你说。” 祈照往上拉了拉毯子,盖住林栖的背:“嗯,我在听。” “以后六一都要跟我一起过。” “好。” “尤其是明年六月……” 不厌其烦的回答:“好。” 然后祈照听见林栖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没太听清,只听到后面一半的话: “……我拍了很多光存在手机里,但还是第一次,光就在我身边……”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等祈照转头去看的时候,发现林栖竟然两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祈照盯着他的睡脸又看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回想刚才林栖说的前半段话是什么,想了一会儿,他大概猜到了。 林栖刚刚说的完整的话应该是这样的:“其实我很怕黑,所以拍了很多光存在手机里,但还是第一次,光就在我身边。” 于是祈照侧过身子,低头吻了吻林栖的额头,轻声在他耳畔留下一句:“我也是。” 这个世界上光影交替,黑白重叠,他们相拥在一个清晨,他们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抱团取暖。 如果说林栖是一颗经年磨灭逐渐黯淡的星,祈照或许就是那束能给星重新带来明亮的光。 不。 不仅仅如此。 事实上——他们互相是对方的光。 第66章 chapter.66 6月7日与8日这两天是个大日子,高考不仅对于所有高三学生来说具有重要意义,同时这也意味着这两日过后,高二的学生们就进入了365天的倒计时。 这两天正好一直都在下雨,每个设为考场的学校门口外站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红色的横幅拉着,就算在雨水里也要展开。 每个人都很肃静,紧张地等待着考试结束的那一刻。 不远处的路灯后,黑色的伞下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在见到第一个人走出那扇封闭的校门后,他撑伞转身走进了雨幕里。 这几年来,一到高考的日子祈照就会站在校门外,他在等第一个走出考场的人。因为三年前那场他自愿放弃的高考,他想象了很多次自己意气风发的模样,成为摄像头前第一个出现的考生。 但如果再叫他选择一次,他还是会放弃三年前的高考。 -- 第142页 暨向也是被设为高考考场之一的学校,林栖因此可以放假两天。他觉得这种下雨天气在家里睡觉再合适不过了,就一直赖在被窝里不起,直到中午祈照拎着外卖回来。 对于食物这件事,林栖早就没有自己的坚持了,以前吃的是牛排大餐,现在跟着祈照几乎顿顿是外卖。然后,林栖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卧槽,我发现咱家没有电磁炉,也没有锅!” 祈照打开外卖盒子,不以为意:“你现在才发现啊?” “你不会做饭吗?”林栖问,挺好奇的,看起来十项全能的祈照究竟会不会做饭呢? 答案在意料之外,祈照脸红了一下,坦然答:“我不会。” 林栖震惊脸:“你学了打架调酒打碟,竟然没学做饭?” “一个人有什么好做的。”祈照刚把自己盒子里的荷包蛋扔到林栖盒里,立马就被对方瞪了一眼。 林栖一脸不爽,筷子搁桌子上一撂:“夹个屁,给爷夹回去,少吃你这个蛋我会死是不是?” 祈照一本正经道:“那不一样,365天后你就要上战场了!” “草。”林栖成功被逗乐了,连带着自己盒里的蛋一起夹了过去,“不吃我把你也拉上去!” 祈照无奈一笑,只好折服,在林栖的注视中把两个荷包蛋各咬了一口。 “OK?” 林栖点头:“OK。” 下一秒两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开心的时候,笑声被一串手机铃声打断了,是林栖的手机,但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 林栖犹豫了十几秒才接起,之后一直全程皱眉,嗯嗯哦哦了两句,就挂了。 “咋回事啊?”祈照问,见林栖兴致缺缺的样子,好像连胃口都没有了。 “警察局打来的,说他叫什么刘方鱼,有点事需要搞清楚,让我下午再过去一趟。” 上一次的询问已经让林栖很是烦躁了,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方清华的死和他无关,但他们还是重复着那几个问题一直问,问来问去,从林栖口中到底也只能得出三个字“不知道”。 关于方清华的死,林栖一直没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人不是他杀的,他要有负担个毛啊,顶多是觉得不可思议,就像大多数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一样。 但他又多少和那些人不一样,因为林栖对于生死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死亡是遵循自然法则的规律,或早或晚,生命终将逝去,既然如此,根本没必要太过于伤心。 祈照说:“下午我陪你去吗?” 想到又要面临一连串的盘问,林栖吃什么都觉得味同嚼蜡。 “行吧。”他说。 *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林栖和祈照才来到藏山区分局,这期间林栖一直闷闷不乐。 在车上的时候祈照就问林栖是不是在害怕,但林栖却没像以前那样冲他翻了白眼或者踹他一脚,而是望着车窗外,表情有些空洞茫然地说:“我只是有点担心。” 于是祈照便知道了他在担心什么。 林栖确切地知道自己不是杀害方清华的凶手,然而他却不能保证和他共用一体的那个人是不是。 因此祈照一下车就拉上了林栖的手,一直到进了局里才松开。 原本林栖是已经做好了又呆在那个黑房子里被盘问的准备,然而见到刘方鱼后,对方却领着他见了一个女人。 是个中年女人,体态微胖,脸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笑起来的时候很和善。 刘方鱼介绍说:“这位是陈医生,今天是我们特意请她来帮忙测试你是否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的。” 那位姓陈的医生老是笑眯眯的,对林栖招了招手说:“来,跟我走吧。” 林栖嘴角成功一抽。 他回头看祈照一眼,祈照冲他做了个口型——别担心。 说不会担心,那是假的,刘方鱼带林栖来做这个测试,无非还是在怀疑“他”。 林栖跟着那姓陈的医生走了以后,祈照与刘方鱼之间的氛围顿时便有了微妙的变化。在林栖面前,他们不能表现太过熟稔,直到人不在了才能原形毕露。 “你是在怀疑林栖杀了方清华吗?”祈照单刀直入地问。 这么多时间相处下来,刘方鱼算是摸清了对方的性子,并没有计较语气上的不对,只说:“不是在怀疑他,我们只是在验证一些事情。那天晚上‘林栖’在监控画面中留下清晰的面容,我后来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非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刘方鱼的疑惑祈照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连跟林栖朝夕相处的他也无法理解这个行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于是他只能继续听刘方鱼说下去。 “关于这个问题,直到今天我才觉察到,如果林栖真的患有解离性人格障碍症,则说明另一个‘林栖’有话要对我们说!” 刘方鱼的话令祈照瞬间恍然大悟。是啊,他怎么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点。“林栖”的突然出现不可能毫无理由,在和林栖推测过去的过程中他们也一度发现,每当那人出现的时候都必然要做出点什么,比如在照片后留下文字,比如将林栖的小熊猫给了别人,比如在书上留下自己的姓名又划掉等等。 他每次这么做的目的都是为了引起人的注意,如果真是那样,南山监控那次也理当如此。 -- 第143页 看来一切的真相只有等到和“林栖”正式见面时,才能有机会得知了。 祈照忽然汗毛倒竖,闭了闭眼睛强压下那股莫名亢奋的情绪,他问:“林栖的测试需要多久?” “一两个小时左右吧。”刘方鱼说,“在那之前,关于你那天问我的事已经调查出结果了,你想听吗?” 祈照不太理解地偏头看他。 刘方鱼勾勾嘴角,说:“如果你确定要听,那么我将视为你已经承认了你的身份。” 东风。 即使知道刘方鱼是在开玩笑,但这种近似胁迫的语气还是令祈照莫名不爽:“那你别跟我说了。” “咳咳。”刘方鱼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解释说,“开个玩笑,别当真。关于那天你问我的,许东一家是在几十年前举家搬迁来到的临川,他们在临川确实没什么亲戚。不过最近因为重新调查刘和谦一案这件事,我们发现刘和谦还有一位表姐,几年前他来到临川也投奔过表姐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再也没联系过了。” 见祈照好奇心渐起地扭头望过来,刘方鱼微微一笑:“巧的是,他的这位表姐名叫王芝,正是许明怀的前妻!” 祈照低头沉思片刻:“这么说,他们几个人之间其实都是有联系的。” 刘和谦与蒋陈民,许明怀两人都存在着关联,对他来说,一个是“大哥”,一个是表姐夫。但为什么那天凌晨祈照会听到蒋陈民喊许明怀表哥呢? 至于那个许明怀提到的“药”,会不会也是某种线索呢? 祈照百思不得其解,抬起头问:“还有第二个问题呢?” 这回刘方鱼却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各医院都没有查到有关蒋陈民的就诊记录。” “好吧。”祈照不说话了。 刘方鱼看了眼正在进行测试的那扇房门,拉了祈照走到稍远一些的角落里去,小声而严肃道:“就在不久前,我们才从‘白板’那得知蒋陈民一伙人在临川有个正在负责研究新型毒品的帮手。如果这样的新型一经流通,那么不只是临川的人,还有其它城市的人们都将受到毒害!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强求你去成为‘东风’,我只是想知道目前你手上掌握了什么消息,能否与我们分享?” 那天凌晨祈照打电话来要他帮忙调查一些事情的时候,刘方鱼就知道祈照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事,否则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查某个人,某件事。 如果祈照愿意将这些消息分享出来,则说明,在他的心里,其实已经成为了“东风”。 关于刘方鱼这个问题的回答,祈照想了很久,终于,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刘方鱼的眼睛从嘴里丢出三个字来:“许明怀。” “什么?” 祈照没说话,而是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手指大小的透明玻璃瓶,他将瓶子举在刘方鱼面前:“TC27,或许,这应该就是你口中的新型毒品。” 白炽灯下,那瓶子里的淡蓝色结晶似乎散发着致命的诱惑,盈盈辉光如同夏日夜里吸引飞虫的明亮烛火。 两个小时后,林栖终于走出了那扇房门。陈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招呼刘方鱼过去。 “怎么样?”祈照牵过林栖的手捏了捏。 那只手有些凉,还有些湿。 林栖没说话,沉默着,耷拉着眼皮,整个人靠在墙上。直到祈照又喊了他一声,他才慢慢抬眼,清冷的眸光静静落在祈照脸上。 一秒,两秒……林栖还是不说话,就那样用着一种极其寡淡的眼神望着祈照。 随即,祈照慢慢松开了那只手,脑子里陡然冒出了一个问题: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林栖吗? 然而很快,就在祈照松开手后不久,他极其眼尖地捕捉到了林栖嘴角的细微起伏,那一瞬间,仿佛有一根火柴掉进了干燥的柴火堆里,“砰”的一声闷响,燃起了一大片的火焰。 “你觉得这很好玩是吗?”祈照说,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后退两步。 林栖愣了愣,表情眼神倏地变了,但很快那一闪而过的慌张被他的骄傲碾压了下去,只扯了扯嘴角,打着哈哈道:“开个玩笑……” 话没说完,就被祈照冷声打断。 “这他妈一点都不好笑。”祈照说,冷着一张脸。 林栖还从没有见过他这副表情,好像是真的生气了,紧紧绷着一张脸,连眼神都是凉的。似乎这样的祈照看上去才是真的祈照,又凶又拽,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 但林栖从未主动认过错,此时此刻也理所应当地觉得错不在自己,因此他不仅不愿意低头,反而不太理解祈照的火气是从何而来的,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现在搞得连自己都他妈上火了。 就离谱。 强压下火气,林栖一字一顿道:“那你……现在想干嘛?” 忍着没说脏话大概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祈照顿时眉头皱得更深,但照他的性子,他懒得争吵,觉得没意义,干脆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行,我直接他妈的无话可说。” 祈照一路奔着大门走,只撂下这一句话和余怒未消的林栖。、 “草!”被人直接丢下,林栖气得想摔手机,好在在举起来的一瞬间想起来了当初买手机花出去的钱,硬生生地又把手放了下来。 -- 第144页 明明现在脑子有病的人是他,凭什么他连个玩笑都不能开?开自己的玩笑还有错了?还他妈要挨人脸色看! 林栖气不打一处来,既然祈照把他丢下了,他也懒得再死皮赖脸地追上去追到人家家里,干脆搞个离家出走,出了警察局就打车去了一家咖啡厅,就打算在这儿坐到半夜了。 或者坐到某人来认错。 这家咖啡厅貌似是新开的,装潢都很新。结果林栖看了眼菜单,差点想把那本堪比金砖的菜单砸在店主头上。 什么鬼!一杯美式都这么贵!抢鬼去吧! 林栖愤慨异常,最终还是为了面子,在惨无人道的资本主义手下贡献了几百块大洋。 他大爷的,祈照要是不来,他回去就得扒光祈照的钱包! 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的时候,林栖因为等祈照的电话等的太过烦躁,从而失手一胳膊肘怼在了服务员的身上。 咖啡洒得两人身上都是,好在是冰的,除了需要换身衣服外没什么大事,但这无疑还是在林栖的烦躁点上添了把柴。 服务员连声道歉,林栖充耳未闻,然而他一抬眼,眼里正好撞进服务员的一张脸。 登时火气散了,他愣在了那里。林栖分明不认识这张脸,但很奇怪,他觉得这张脸熟悉极了,甚至勾起了脑海深处的某些声音和画面——某些他从前似乎在哪里见过和听到过的面孔和人声。 人迹罕至的公园附近,傍晚,背着书包路过的小小少年听到了某个地方传来有人哭泣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往角落走去,在那里,他看见了几个个子高高的不良少年正围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学生。 学生正坐在地上抱着双膝哭,他的头发被扯得乱七八糟,脸上也有好几处伤,而书包就被扔在了不远处,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哎,你哭什么啊?在网上骂我妹的人是你吧?”高个子不良少年中,有个把头发染成黄色的人对那学生说着。 学生哆哆嗦嗦地不敢说话。 当时林栖已经学了几年的散打,自以为能解决几个不良就冲了上去,几个小混混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林栖踹了两脚,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转头去看不速之客是谁。 林栖跟几个小混混厮打在一起,还不忘冲那地上的学生喊:“哭什么!还不赶紧跑!” 于是那学生擦了把鼻涕眼泪,站起来就跑,连书包也没拿上,就那么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就剩下13岁刚上初中的林栖站在那里。 后来发生的事,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林栖还记得那个黄毛的声音,很刺耳,尖锐地几乎穿透他的耳膜。 “就你爱逞强是吧,就你牛逼!” “……草!这小子还挺倔,来来来,给他点颜色看看。” “卧槽!你他妈怎么回事,谁让你打他头的!” “他妈的傻愣着干嘛!快点跑啊!” “……” 好像是有人拿砖砸了他的头,好像后来进了医院。 他爸,林何棋找到了动手的几个小混混,当时几个家长赔了不少钱,然后林何棋拿这笔钱加上自己的积蓄开起了现在的酒店。 文萱呢? 文萱好像没怎么来看过他。 林何棋忙着开自己的新店也很少来。 只有王姨。 对,只有王姨。 林栖慢慢从记忆中挣脱出来,才回想起这些事情,他还有些恍惚。 怎么会忘了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了呢? 睚眦必报的林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他抬眼,眼里布满了血丝,死死盯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是当初那个拿砖块砸了他头的小混混,隔了五年,这家伙已经变得人模狗样了,不仅头发黑了,说话都谦卑了许多。 林栖笑了笑,笑得服务员莫名其妙的同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然后他看见林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他伸出手。 第67章 chapter.67 祈照坐在客厅里,整个人安静的像一尊雕像。 已经十一点了,林栖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今晚还会不会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祈照逐渐感到懊悔,自己是不是太过较真了,明明林栖只是在开玩笑而已。但他也不知道当时那股莫名的火是从何而来的,可能是这段时间压力太大,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还在害怕。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屋外才传来钥匙插进锁孔里的声响。这个房子的钥匙现在只有祈照和林栖拥有,所以来的不会是别人,只有林栖。 祈照扭头盯着那扇门,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等会儿见面了该说什么,该怎么跟林栖解释他的情绪,又该怎么道歉? 类似的问题在祈照脑袋里盘旋了好几圈都没得出一个答案,彼时门已经开了,林栖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处。 他手里还抓着一把伞,湿漉漉的,正在往下淌着水。然而外面雨太大了,他肩膀也被淋湿,整个人裹挟着夜色和冰冷的雨水气息,比起慢慢走上楼梯,此刻的林栖更像是一个幽灵似的突然浮现。 祈照站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地看了看周围,才拿起搭在椅子上的一条白色纯棉毛巾朝林栖走去。 “擦擦吧,你头发都湿了。”祈照说,别扭地移开目光。 -- 第145页 林栖却站在门口没动,看看祈照,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毛巾,无声无息地笑了笑,终于走了进来关上房门,随即才接过祈照手里的毛巾。 “谢谢。”林栖轻声说,把伞靠墙放着,然后抓着毛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祈照皱了皱眉。 林栖跟他说谢谢? 别说是以他们现在的这种关系,就是放在以前,林栖要是会跟他说句谢谢,那都铁定是太阳打西边起了。 祈照开始重新打量起面前的人,脸还是那张脸,身体也还是那个身体,只有一个地方变了。 看他擦衣服和擦头发的动作,显然惯用手是右手,但林栖是个左撇子。 祈照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神色骤然严肃,迟疑着开口:“你是沈……” 沈什么,他不知道,那个人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却又划去了自己的名字。 “林栖”擦拭头发的动作顿在了那里,他缓缓抬头,眼里隐隐有着一种近似兴奋的光芒。 “沈渡。”他说,声音轻轻柔柔的,慢慢朝林栖伸出一只手来,“我们终于见面了,祈照。” 面对自己“男朋友”伸出的手,祈照却无动于衷地没有触碰,反而一脸的戒备:“听起来,你似乎很想见我。” 握了个空,沈渡倒不以为然,轻车熟路地往客厅的沙发走去,走到半途的时候被一只泰迪狗拦住了去路。 来福冲沈渡狂吠,身子虽小,但气势不输。 如果是林栖,肯定会骂一句:“这狗什么毛病?” 然而沈渡却笑了笑,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什么都没说,径直绕过来福,把毛巾放回原位,随后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说林栖给人的感觉是一只骄傲的花花孔雀,毫不遮掩自己的特性和优势,那么沈渡则是一位站在雨夜里的观望者,与人之间总是隔着一场大雾,什么都无法看清。 “林栖呢?”祈照问,保持冷静地往沈渡的位置靠去,站在他的面前。 “睡着了。”沈渡回答,两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身前,有种像是来做客的架势,“那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我及时出现,他可能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什么意思?” 沈渡却故作高深地摇摇头,说:“这很难说清,反正你只要知道他没事就好了。” 然而祈照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在你出现的时间里,林栖从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这似乎一点都不公平,不管沈渡做了什么,林栖都一无所知。 沈渡叹了口气,他说话的语气配上林栖的这张脸,总会让人觉得突兀,少年老成般与外貌不符的成熟。 “你开过车吗?”沈渡问。 “什么?” “如果将人比作一辆正在行驶的汽车,那么大脑所在的位置,就是驾驶员的位置,面前挡风玻璃则是眼睛。”沈渡分别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和眼睛,随即注视着祈照的眼睛,从容道,“关于我和林栖的关系,你可以理解为平时一直是他在驾驶着这辆汽车,而我坐在副驾驶上,因此我能看见他所看见的,所听见的一切。” “当林栖疲惫时,他会坐到车的后座上沉睡,每当这个时间,这辆车的驾驶员便会顺其自然将我替换上去。当然,林栖睡在后座,他对车窗外发生的所有事都将一无所知。” 沈渡已经举了个很简单的例子说明了这件事,祈照能听明白,但这种曾经只在小说和电视中见过的桥段,如今活生生出现自己面前,他一时还觉得恍惚,好像做梦一样。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发现自己其实有很多问题想要沈渡,那些问题在脑子里争了八百个来回,最终也没争出个第一,于是只能先问了这么个弱智问题。 沈渡的表情微微变了,低敛着眉眼,看上去有些哀愁:“在我最初出现的时候,其实就是林栖的大脑自动开启的一个防御机制。他忘记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而就在几个小时前,因为某个人刺激了他那段不好的回忆,这个机制为了保护他,便将我强制替换了上来。” “这样也好,因为我总算见到了你。”沈渡说着,又笑了笑。他的笑总是笑不露齿,浅浅的,好像冬天清晨的一阵风,清清冷冷。 下一秒,祈照选择突然进攻,猛地上前一步,两手张开撑在了沈渡面前的茶几上,这个高度,他的视线正好与沈渡的目光持平。 这是一个很强悍的姿势,如同盘问一个犯人。他的眼角下垂,眼中眼白较多,直视一个人的时候总透着一股子痞气和凶意,令人不寒而栗。 “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又为什么在方清华死的那天晚上故意到南山留下自己的监控视频?”祈照问,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他说这些话时将牙关咬得死紧,“沈渡,三年前你在姜周村,是不是见过我的姐姐!?” 在祈照的眼里,面前的人虽然是林栖的脸,但他却不是林栖。 林栖不会在看见他这副模样时,还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他只会比他更上火。 因为林栖最讨厌这种盘问的架势。 沈渡眨了眨眼睛,面对祈照的逼问丝毫不怵,他望了眼窗外,此时屋外闷雷滚滚,一道闪电倒映在玻璃上。 “当时也是这样一场大雨……”沈渡忽然低声喃喃了一句,像是在说给祈照听,然而声音小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 第146页 默了半晌,他慢慢扭过头,极其平静地注视着祈照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沉声道:“是,三年前我见过你的姐姐。那个玩偶,是我给她的。” …… 解离性人格障碍症的存在,其实就是大脑给自己套上的一个防御系统。当主人格精神受到侵害时,防御系统将自动激活,产生一个新的人格来保护主人格。 沉睡是件好事,这意味着主人格不必面对外界那些能够刺激他的一切。 然而所有的人格都具有自己独立的思维和情绪,他们居住在一个身体里,他们是一个人,却也可以是很多人。 沈渡自存在起始,就被赋予了保护主人格的责任,最开始,他“诞生”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那是他第一次和外界进行接触与对话,于是他鬼使神差地让王姨给自己拍了一张照。 也许是纪念,也许什么都不是。沈渡已经记不清了。 只是很快,这种保护责任令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他看着林栖的生活,看着他所经历的一切,有喜有悲,有哭有笑,可只要林栖产生了逃避的念头,他就必须出现。 ——那个防御机制自动将主人格严严实实地保护在车后座,将他扔到了驾驶座上面对外界的狂风暴雨。 然而林栖对这些一无所知,他便开始想让林栖知道,知道他的存在,知道林栖所经历的痛苦其实都是他在承受。 沈渡在林栖的课外书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开始和林栖玩起了一个游戏——躲猫猫。 到底林栖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呢? 沈渡这样想着。 直到三年前四月三十号那晚,和父母争吵过后的林栖沉睡着,于是他醒了过来。 沈渡有预感,这次他应该能醒很久,于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过几天自己的日子,却又戏码重演,选择去王姨的老家游玩,又用林陶的身份证买大巴车票。 五月二号那天晚上,王姨老家的亲人发生了矛盾,几个大人吵得不可开交,他觉得头疼,一个人走了很久的路,一直走到公交车站坐下。 他在那里应该坐了很长时间,由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变成了肆虐的狂风暴雨,车站几乎不堪重负。 “最后一班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是个女生,她只带了一把伞,但她把伞给了我,所以我把林栖最珍惜的小熊猫当成赠礼给了她。” 怕不知道下次“醒来”是什么时候,沈渡让祈照打开手机录下他的这段陈述。 沈渡看着镜头说:“那个女生一路淋着雨回家,但事实上,和她告别后我并没有离开,而是悄悄跟在她的身后。我想知道她是谁,想知道她住在哪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渡停了停,一直自然而轻松垂放在身边的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不只是他紧张,一直举着手机录像的祈照因为距离这段他追求了三年的真相只有一步之遥,同样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中沈渡略显犹豫的脸。 终于,沈渡喘了口粗气,拳头松开,像是释然般抬眼盯着镜头:“我一共见过那个人三次。第一次是你姐姐刚到家时,那个男人就在她家的隔壁徘徊,后来他们见到面,聊了几句什么,男人紧跟着一起进了她家。” “第二次,是在半夜,他匆匆忙忙地从后山那条路跑向远处的马路,闪电划过的时候,我看见了那张脸……” 祈照忍不住打断发问:“难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呆在附近没走吗?”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一直没走。”沈渡坦然回答,目光从镜头移到手机后祈照的脸上,“你可以理解为我有病,或者往好处想,如果当时我走了,就真的没有任何一个目击者了。” 于是祈照咽了咽口水,不说话了。 “你要知道,我与林栖共用一体,如果他的身体死了,我也会死。五月三号,是我要回临川的那天,姜周村来了很多警察,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死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把伞给我的女生。” “但当时凶手早已不知所踪,除了我的目击之外没有任何线索,加上我身体的不确定性,我不能保证到时候警察问起来时,回答的人是我还是林栖。我得保护林栖,至少在时机还不成熟前,不能将这件事被任何人知道,否则以他那段日子的情绪和状态,除了把事情变得糟糕外,不会有任何的帮助。” 也就是说,沈渡其实一直在等一个时机成熟的条件,比如这个案子的走向开始更加清晰明朗,比如林栖状态的改变。 未来会发生什么他也说不准,但毫无疑问,尽管沈渡产生过别的异样情绪,他确实一直是在保护着林栖的。 躲猫猫的游戏从未结束,只是沈渡把这场游戏的时间设置的更加长远。 “第三次,见到他的人其实不是我,而是林栖,但我当时很快便从林栖的眼里认出了他来。” 当沈渡看见镜头后祈照的眼神时,他便知道对方其实早就已经猜了出来,只是还在犹豫。 “蒋陈民。”沈渡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 只见祈照已经拿不稳那小小的一部手机,啪的一声,手机砸在了地面上,屏幕碎了几道裂痕。 第68章 chapter.68 林栖觉得自己睡了一个漫长的觉,连梦也没有,仿佛一闭眼一睁眼的时间,十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 第147页 屋外天光大亮,他坐在祈照家客厅的沙发上,醒过来就在发呆。 有点懵。 他怎么回来的?他不是在咖啡厅吗? 哦对,想起来了,那个咖啡厅里有个大熟人,他本来想想把那人狂扁一顿的,结果就跟喝醉一样断片了。 用屁股想也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林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即慢慢从沙发上站起身,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一点半。 他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发现家里除了一只狗,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祈照不在家。 他是一晚上没回来,还是回来后见到他又走了? 林栖感觉昨天堵得自己的那股气又回来了,他感觉现在就是堵得慌,整个人是一个大写的憋屈。 他没有错,至少他觉得自己没有错。 没有在房子里见到想见的人,林栖憋着火窝回沙发里,来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又被他大着嗓子吼跑了。 在学校里不能明目张胆地带手机,因此林栖的手机平时几乎都是处于静音状态。现在他把手机里的音量键全部拉到了最大,就是想看看祈照什么时候才会来认错。 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天色渐暗,林栖已经把游戏里所有的副本都刷了一遍,直到卷毛说他要去吃饭了,林栖才想起来他今天一整天都还没吃过东西。 手机铃声还是没有响起,不仅如此,连条微信消息都没有,那个七的二次方就好像一晚上移民去了外太空一样,而二次方还一个人留在地球。 终于再次起身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林栖饿的两条腿都在打飘。 不想出门,也懒得点外卖,祈照在家里屯有几桶泡面,林大少爷过了几个月的平民日子也学会了吃这种毫无营养的食物。 他烧好开水,正把水往泡面桶里倒的时候,毫无预兆地,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 林栖吓了一跳,握着水壶的手一抖,刚烧好的开水就这么直接倒在了什么都没穿的赤脚上。 “卧槽!”来不及吃痛,林栖几乎是在一瞬间把水壶往桌上一放,紧接着连跑带蹦地跳到了客厅,扑向手机。 然而在看到来电显示时,他心里高高飞扬的期待很快重重落空。 是徐璐璐,不是祈照。 林栖慢慢划了接听键,他以为班长打电话过来会有什么事要通知,结果电话刚接起,他就听见了徐璐璐的哭腔。 似乎是喝醉了,这个一向内向乖巧的班长此时此刻说话含糊不清,只一个劲地哭,然后跟林栖说一些七七八八没头没尾的事情。 被开水烫伤的痛觉后知后觉地袭来,林栖微微皱眉,没挂电话,也没搭理对方。 电话那头的环境音还算安静,林栖猜测徐璐璐应该只是心情不好而独自在家喝闷酒。至于为什么打电话给他,林栖表示自己不想知道。 祈照在家里一直有备着医药箱,里面装备很齐全,几乎什么药都有。林栖在里面看见了两瓶云南白药,是上次祈照手受伤时买回来的。 其实这里面大部分的药,都是用过以后剩下的。 林栖捧着医药箱愣了很久,手机被他静音扔在了一边,反正徐璐璐倾泄完情绪,自己就会把电话挂掉。 脚被烫的有些严重,一大片都是红的,因为没有及时用冷水冲,冒出了几个大水泡。 林栖不擅长处理伤口,找了根牙签忍着痛把水泡都戳破了,又抹点烫伤的药就算结束。 现在这种情况,他连门都不爱出,更不想去医院,反正大男人一个,也没那么娇娇弱弱。 上完药,看了眼安安静静的手机,林栖突然觉得有点难受,但不是生理上的,喉咙闷闷的,连句话也不想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好像在沿着河岸行走,河里是湍急的水流。 上完药后,林栖把那桶泡了一半的方便面囫囵吃进肚子里,接着进行了一番自我安慰,把作业找出来写。起初还静不下心去写,逼迫自己写久以后就能集中精神了,什么都不会去想。 最后一张卷子写完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到了凌晨。手机已经完全安静下来,不知道徐璐璐是什么时候挂的电话,估计她见林栖没理自己,也就独自伤怀去了。 林栖只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时,锁屏的时间下方显示出一个未接来电。 正是祈照。 来电显示是十点多的时候,而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林栖写个作业的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六七个小时。 林栖现在心跳的有些快。 祈照打电话过来了,祈照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他想说什么? 现在要回个电话过去吗? 回了电话又要说些什么呢? 觉得自己生来不善言辞只会怼人的林栖,此刻面对他的感情问题毫无对策。 而他刚刚面对试卷还能飞速运转的大脑此刻完全陷入了宕机状态,但这种时候偏偏不能靠脑子去思考,于是林栖的手比他本人诚实——下意识点向了回拨。 电话里的忙音仿佛响了一整个冰河世纪,终于在机械女声出来宣告的前一秒,电话通了。 电话通了,电话通了,电话通了。要说什么? 不知道不知道,一千八百万个不知道。这特么比他当初跟着林何棋去MG见到王芝时还要茫然。 -- 第148页 林栖的嘴就跟被502胶水黏上了,他不说话,对面也没开口,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林栖先沉不住气,压着嗓子道:“祈照,你说话。” 随后,祈照的回答足足隔了有一两分钟。 “林栖,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 * 时间追溯至两个小时前。 晚十一点,郊外的某条偏僻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 而时间再往前推进一小时,方齐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告诉祈照,他特意去废弃工厂那跟民子哥说自己不干了。 蒋陈民对外界的伪装一向是□□,同样是犯法的事,但暴力追讨和毒根本不能算是一个级别。 如果在半个月前,或者更早些之前,方齐向蒋陈民提出来这件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祈照几乎是在听到消息的第一秒就赶往了方齐那里,彼时方齐正开着自己的小摩托从废弃工厂往市区开,期间祈照再三强调叫他不要挂断电话。 然而祈照的反应却让方齐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只要装作不知道那件事就能全身而退了,更况且当初让他晚点提出离开的人正是祈照。 “你是不是过于紧张兮兮了,我跟民子哥说的时候,他答应还挺干脆的。”回想起刚走进工厂大门时,方齐还是觉得后怕,他认为自己还是亲自来说明一下比较好,否则突然离开,他们找不到人的话更容易起疑。 但意外的是,蒋陈民答应干脆,甚至很开心方齐会特意来这里告诉他。 祈照坐在出租车上,急的直接破口大骂:“你脑子有屎吧!他们是群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你还敢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去!?疯了吧你!” 因为太过担心而导致语气控制不得当,祈照有自己不能明说的原因,但方齐不知道,他只觉得祈照现在不仅是莫名其妙,还简直是脑子有病,啪得就把电话给挂了。 祈照握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催促司机再开快一点。 司机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快的车,简直比要去捉奸还刺激,好在是郊外,又是偏僻的公路地段,车辆较少,司机师父一路狂飙着扎进夜色中。 挂完电话的方齐直接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猛拧上加油把手,机车冲得飞快。在过一个弯道后,他忽然觉得眼前一亮,迎面行驶来一辆汽车,车灯刺眼,晃得他有些迷迷瞪瞪。 还隔着一段距离,方齐略微减速下来,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那车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迎面而来,丝毫没有避让的打算,方齐有些慌了,试着开到另一边道路去,下一秒,对面汽车猛地加速! …… 前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祈照和司机都吓了一跳。往前又开了一小段后,只见前方的马路中央横躺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被撞还没多久,悬空的车轮还在转动着。 而在离那车十几米远的地方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上到处是血,还有摩托被撞碎的零件。那人边上还蹲着一个浑身包裹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正当他一只手正准备往方齐身上摸下去的时候,祈照猛地探头冲着那边大喊了一声:“你他妈干嘛呢!” 那人甚至没扭头往这边看一眼,直接站起身往不远处停着的小汽车跑去,等祈照下车跑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开着车甩出一溜尾气没了踪影。 “天呐!这叫什么事啊!”司机师父看着扬长而去的“肇事司机”,气愤地掏出手机,“不行,我得报警,我要报警!” 祈照冲司机大喊:“先叫救护车!快打120,他,他要不行了!”没追上任何人,祈照又跑回来跪在方齐身边,他不敢动方齐,怕自己稍微一碰,方齐就会眨眼消失在自己面前。 到处都是血,祈照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方齐的脸。他眼眶很热,脑子也很热,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一样,这满眼的红像是沸腾的岩浆,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疼了。 王天成死的时候,地上没有这么多的血,他是被活活勒死的。但那副画面祈照一直记在脑子里,记了很久。 他曾亲眼目睹过一次杀人现场,现在应该算是第二次。 还是他的错,他没能就得了王天成,事到如今,他还害死了方齐! 躺在血泊中的人发出了微弱的一声低吟,这一声把祈照从无限自责与恐慌中暂时拔了出来。 方齐的脸上已经被血糊得看不清容貌了,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抓住祈照的手,但他什么也没抓着,只艰难地望着祈照的脸,慢慢吐出两个字:“我好……痛……” 说着,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像是犯了哮喘的病人,但方齐每喘息一次,都会从嘴里吐出血沫来,可他还是想说话。 他很害怕。 “我,我不想死……”那双灌满了鲜血的眼睛死死盯着祈照的脸,盯得祈照头皮发麻,他又张了张嘴,这回只从嘴里发出了几个简单的音节,随即瞪大了眼睛,盯着天空。 祈照凑近了,才能听到方齐最后嘴里那几个音节说的是什么。 他在喊妈妈,他说的是:“妈,我好疼。” 方齐没有妈妈,这件事是方齐自己跟祈照说的。他的母亲在前几年生他弟弟的时候难产去世了,那时候方齐也没多大,十四岁,刚上初一而已。 -- 第149页 祈照才想起来,方齐比他还小一岁。 现在方齐安安静静地躺在他面前,连眼睛也合不上。 突然觉得无比窒息,仿佛周遭的空气都被什么东西无情地抽走了,祈照瞳任在眼眶里剧烈颤着,觉得渐渐喘不上气来。他想哭,结果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嗓子堵得慌,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祈照慢慢摸向方齐的脸,摸了满手的鲜血。他们相识的时间不长,甚至一年都没有,但方齐一直很信赖他。 接二连三的亲眼目睹几乎令祈照崩溃了,他也还是个孩子,他原本应该好好参加高考然后坐在大学的教室里,每天参加参加社团活动,跟朋友出去聚聚会,念书或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那才是祈照应该有的生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在马路边上,如同被抽走了脊髓一般,满身是血,满眼无神地仰头盯着群星黯淡的夜空。 为什么他要遭遇这一切? 凭什么是他? 他后悔了。 那位司机师父一直在边上说着什么话,祈照没听见,他就像将头浸泡在了水里,一切声音都离自己很远很远。 直到远处传来警笛的蜂鸣声,以及救护车的声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口袋里手机的震动。 “祈照,你说话。”对面的人说道。 祈照晃神晃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一把破烂的木琴兴许都能拉出比他现在还要好听的声音。 只见祈照紧紧握着手里的手机,手机沾上了方齐的血,他觉得手里滚烫地可怕,他的声音也很可怕。 “林栖,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他说。 晚风卷过一整条公路,捎走了一切声音。 第69章 chapter.69 “没必要吧哥,你见过哪个小偷偷了东西还敢主动跑回来的啊?”江涛坐在由几个轮胎叠起来的位置上,冲坐在沙发上淡定抽烟的男人说道。 他也跟了蒋陈民好几年,从以前他们还没开始干这行开始,包括刘大龙在内,三人就已经在一起了。蒋陈民虽然被叫做二哥,但在他和刘大龙眼里,蒋陈民才是老大。 江涛清楚自己老大的脾气,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至于随便动手解决一个人,而且还是个毛头小子。 蒋陈民却不说话,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又被鼻子吸了进去,几乎在一瞬间完成的事,烟雾弥漫掩盖了他一张脸。 一直站在蒋陈民身边的刘大龙像在看白痴似的看着江涛,回答说:“你懂个屁,TC27是‘犬牙’他们要的东西,没了咱都要倒大霉!” 此时此刻,只有他们三兄弟呆在偌大的厂房里,卷帘门紧闭,其余人都守在了外面。 “犬牙犬牙,又他奶奶的是犬牙。”反正没有别人在,江涛干脆跳下座位,一屁股坐到蒋陈民身边,看看他,又看着刘大龙,拧出一副阴狠的表情说,“要我说,反正咱有许明怀在,跟谁不是干,与其一天到晚老是看那两玩意儿的脸色,还不如咱自己单干呢!” 他话刚说完,刘大龙企图伸出阻止的手,然而来不及了,蒋陈民已经一巴掌扇在了江涛脸上。 “单干?要不要脑子啊你,你以为凭一个许明怀就能让咱们混到α身边了?”蒋陈民笑了,咧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别说犬牙干了这么多年都还只是个B级,就咱这几个,干了几年也他奶奶的只能呆在这个破地方!” 江涛被一巴掌打蒙了,蒙了好半天,脸都还是麻的。野心还未完全生长,就被蒋陈民一巴掌加两句话扼杀在了摇篮里,他觉得有些气馁,委屈地低着头没说话。 就在沉默时,蒋陈民口袋里的手机发出“叮”的一声,他冲身边的江涛低吼了句:“滚。”随即掏出手机。 刚看完短信内容,厂房的卷帘门忽然被拉起,有人站在门口望着蒋陈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民子哥,祈照来了。” 蒋陈民毫无情绪波动地眺目望去,只见大门处缓缓出现一道瘦长的身影。他满身疲惫颓废地走进来,裸露的肌肤上还带着凝固了的血迹,脚步拖沓,每走一步都发出沉重的声响,乍一看堪比恐怖电影里的鬼影。 “祈照。”蒋陈民意外地挑起半边眉,把烟直接按灭在身下的沙发上。那沙发被硬生生烫出一个窟窿来,看着难过极了。 祈照笔直地朝蒋陈民走去,他脸上是跟死人一样空洞的表情,两只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整个人就像经历了什么重大打击,颓废崩溃,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刘大龙防备地挡在了蒋陈民身前,却被蒋陈民拍了拍,示意他走开。 江涛难得看见自己大哥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笑容,即使大哥平时也常笑,但更多时候那种笑容是阴森恐怖的,形容起来就是,虽然表面对着一个人笑,其实只是在心里想着弄死他。 江涛莫名觉得现在的大哥更加恐怖。 然而祈照死气沉沉地走来,让人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这种情况下,他们看起来简直半斤八两。 江涛选择走到一边看戏。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蒋陈民上下打量祈照几眼,故作无辜地问。 祈照在他面前站定,从始至终没看过他身边的人。 -- 第150页 现在祈照眼里只能看见一个人,那就是蒋陈民,一直保持着笑容的蒋陈民。他很想在现在立马撕烂面前这个人的嘴脸,然后把他高高吊起来,吊在一排尖刀之上,绳子的位置再放上一块刀片,但凡他挣扎,就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让他白白死去简直太便宜他了。 祈照使劲搓了把自己的脸,像是要让自己清醒些,片刻后,他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淡蓝色结晶折射的光辉在厂房黯淡的光线中显得格外美丽。 蒋陈民的嘴角终于一抽。 江涛看看大哥的反应,又看看也是一脸懵的二哥,小声问了句:“哎,哥,那家伙手上的是啥啊?” 刘大龙摇了摇头。 这当时,祈照忽然咧开嘴,冲着蒋陈民笑了,几乎快要废了的嗓子勉强用轻松俏皮的语气扯出两句话来:“民子哥,我都看到啦!这是我从方齐身上找到的,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东西吧,您瞧,我把东西给您带回来啦!” 疯子。 看着祈照的样子,蒋陈民脑袋里骤然冒出这两个字眼。 但他很快便愉悦了起来。 ——他就喜欢疯子。 * 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自从那晚祈照在电话里提到分手,林栖已经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联系过他了。 祈照说出分手的时候,林栖懵了很久,一直到来福舔了舔他的手,他才猛然回过神,不敢发出太多声音,于是只从嘴里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好。”那是林栖的回答。 于是当晚林栖便收拾东西从祈照家搬了出去,没想到他的行李还挺多,收拾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总算清理好了自己的东西。临走前,来福一直咬着他的裤腿,似乎是不让他走。 反正祈照会回来的,林栖懒得管这条狗,把钥匙扔在沙发上,他毫不犹豫关上了门。 回到深蓝小区是凌晨三点多的事了,林栖不惊动任何人,静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睡了几年的房间,林栖竟然觉得有些陌生。他好像很久没回来了,被子闻起来是冰冷的味道。 接着一个星期过去,林栖都没有再打过电话给祈照,他把祈照的微信删了,把昵称也改了,改回以前的***。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林栖才忽然感到茫然。 有些事情他早就已经习惯了,比如习惯上课时间早上一醒来,桌子上就放着属于他热乎乎的早餐,又比如他会发些试题和试卷给祈照,晚上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坐在茶几前慢慢写。 在断早餐的第四天,才上第二节 课,林栖突然胃疼。 以前他没这个毛病,可能是习惯不吃早餐了,后来不吃的时候也不会胃疼。可一旦胃里开始习惯早上添一些东西时,突然断粮,毛病就紧跟着来了。 林栖也不知道事情是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祈照说的分手理由是“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这个理由很绝对,以至于让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口去问为什么。 终于在第三次胃又疼起来的时候,林栖火了。上课时间砰地一拳砸在桌子上,一片寂静的班级中忽然爆发一阵响亮的动静,原本昏昏欲睡的学生瞬间就不困了,连老师都吓了一大跳。 然后林栖连假都没有请,直接背起书包就走,忍着疼翻墙出了学校。 他这段时间变得比以前还不爱说话,脾气一点就着,一有空的时间不是写作业就是在背书,连游戏都不爱打了。卷毛的消息被堆在角落,理也不理。 学校里又在传,说林栖估计是被那个男的给甩了。就在贴吧里一片唏嘘声的时候,林栖逮到了背后两个偷偷在讨论这件事的男生,一句话没说,给人家胖揍了一顿,于是理所当然地被年级给予了一定处分——停课三天。 林栖无所谓,停课就停课。他在停课的当晚去了之前的那家咖啡厅,然后点了一杯拿铁,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 这边视野不错,能看见大街上的人来人往,还能看见整个咖啡厅的情况。 大晚上的,林栖戴了个黑色的鸭舌帽,他压了压帽檐,一只手撑着下巴,阴影覆盖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他那线条清晰流畅的下颚线。 “您的咖啡。”服务员端着咖啡过来了。 听见声音,林栖才终于动了动,他方才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现在一动弹,整只手都是麻的。 他黑沉的目光从鸭舌帽下透出来,落在那服务员的脸上。 那服务员只觉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却又陌生,茫然无辜地将林栖望着,因为被林栖盯得有些发怵,小声询问了句:“怎么了吗?” 林栖盯着他没说话,沉默了足足十几秒,他才终于露出了一个十分开心的笑容,像是找到了失落已久的宝藏,瞳孔里都透着兴奋的光。 “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件开心的事。”林栖笑着说,甩了甩麻木的胳膊,端起面前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 林栖似乎比以前更加喜怒无常,停课在家的第二天,文萱问起他学校里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又问他传言里的男生是不是那天他带到家里来的那个。 林栖上楼的脚步生生一顿,文萱坐在轮椅上仰视着林栖的背影,只见他保持那个姿势定格了好几秒,随即脑袋往后偏转过来,动作僵硬但迅速,加上那个冰冷的眼神,文萱恍惚间还以为自己看见鬼了。 -- 第151页 结果林栖只这么定定地看了文萱几秒,便又以同样的动作扭回头去,什么都没说,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文萱皱了皱眉,她刚刚竟然会觉得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很可怕? 第二天的晚上,林栖继续坐在咖啡厅里,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拿铁,还是那个服务员。因为林栖指着那个人说:“可以麻烦你待会儿帮我把咖啡端过来吗?” 客人都这样说了,况且这个时间店里并不忙,服务员都很悠闲,不端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张超硬着头皮又将咖啡端到了林栖面前。 他端过去的时候看见林栖正在删除相册里的照片,大多都是些风景照,拍的都很好看,其中有一张是一个不算宽阔的客厅,木窗向外打开着,光便从窗户外照了进来,落在室内的地上。 室内一切都很安静,画面定格在那瞬间,仿佛一副岁月静好的唯美画卷。 因为林栖的手指在那张照片上停驻的时间最多,因此张超便多看了几眼,他虽然不是读书人,也没什么艺术细胞,但看见那张照片的第一眼就觉得很舒服。 然而林栖犹豫了片刻,还是抬起手指点了删除。 张超暗自叹息,将咖啡放在林栖面前时,又对上了那双凉薄的眸子。 很奇怪,这个人每次见到他都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一直看得他头皮发麻。而他明明觉得鸭舌帽下这张脸眼熟极了,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张超咽了口唾沫,见对方这次只是看他几眼便将头低了下去,悄悄舒出一口长气来。 然而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身后的人似乎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真是令人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张超疑惑地回过头,却见林栖单手托着半个脑袋望向窗外,安安静静的。 “怪了。”张超低声嘀咕了一句。 反正他是再也不想给这个人送咖啡了。 如他所愿,第三天林栖没来,一直到下班时间都没看见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生,张超总算松了口气。 抄近道回家需要经过一条巷子,巷子偏僻,大多人都搬走了,没什么人,这个时间更是寂寥,加上灯光也昏暗,张超必须要拿手机打起手电筒才能看清脚下的路。 四周安安静静,一条巷子寂静无声,张超低低咳嗽两声,朝巷子尽头的光源走去。 还没等他完全走到尽头,刚刚经过的拐角处忽然闪出一道黑影。 张超只觉得后脑勺猛地一疼,意识骤然抽离,下一秒他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他是被水给滴醒的,一睁眼发现自己不知道正坐在哪里,只知道这地方跟个水池一样,空间不大。他抬头,只见头上是一道铁网,中间插着一根长长的塑料管,正对着池子里的他源源不断地流出水来。 水已经漫到了张超的膝盖,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想要站起身的时候才发现手脚都被人用尼龙扎带绑了起来。 这分明是想要他的命啊! “有人吗?!”好在嘴巴没被封上,张超冲着铁网大声呼喊。 不知道喊了多久,因为是坐着的姿势,水流已经漫灌到了他的脖子。 想来他才二十几岁,自认为没得罪过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啊! 张超想不通,喊得嗓子都快哑了,眼看着那根塑料管里的水依旧没有减少的趋势,他心如死灰。 因为水已经到了脖子的位置,张超只能努力朝上仰着头,就在这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黑色的帆布鞋,是很常见且普通的那种帆布鞋。 张超的头已经仰到了一个极限,再往上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救,救救我……” 那人没说话,似乎是在打量着池子里的人,张超这才意识到来人大概就是把自己丢在这里面的人!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愤怒,理智逐渐被恐惧和愤怒压下,他冲着上方大喊:“去你妈的!我他妈得罪你了吗?什么意思啊你!想弄死老子是吧,有本事你就给老子一个痛快!来啊你!” 那人仍旧沉默着,张超骂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对方终于怕了,他扯开铁网和水管,从上面丢了一把剪刀下来。 剪刀噗地一声掉进了水里。 张超愣了愣,下一秒连忙调整姿势去摸水底下的那把剪刀。 还没等张超摸到剪刀,那根水管又被那人给丢了回来,水位又在继续往上升去。 “我草你妈!!!”张超愤怒到了极点,一边骂一边在水里四处摸索。等他终于摸到剪刀并剪断尼龙扎带逃出来时,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废弃的游泳馆里,而周围早已经空荡荡没有人了。 “草!!!!你给老子等着!!!!” 第70章 chapter.70 早上七点,刘方鱼咬着白花花的馒头走进藏山区分局内,还没等他吃完,迎面走过来一个约莫年纪三十几的女人,冲他递过来一沓资料,说:“刘队,这是上次你拿来的TC27的分析报告,就跟我们之前猜测的一样,这次的新型在纯度上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无论是致幻性还是它的依赖性都不是之前那些能够与之比较的。” 刘方鱼眸色暗了暗,拍拍女人的肩说:“辛苦了,先去休息会儿吧。” 紧接着,他一巴掌呼在了小伟熟睡的脸上:“还睡呢!许明怀那边怎么样了?” -- 第152页 小伟刚刚还在做梦啃爪子,被一巴掌拍醒,火气上来的一瞬间在见到刘方鱼后顿时偃旗息鼓了。 他摸了摸被拍疼的地方,颇为委屈道:“他这段时间还跟往常一样,七点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下班回家后基本上就不出来了。不过我查了一下他的银行账户,发现有点很奇怪,几个月前,他的银行账户上多了一百万,来源要不您猜猜?” 小伟盯着自己老大认真的侧脸。 刘方鱼看也不看他,淡淡说:“刚刚那巴掌没打对称,需要帮忙吗?” 小伟陡然打了个哆嗦,不敢卖关子了,直接从电脑上调出记录来,说:“那一百万是从林何棋账户那打过来的,林何棋哎老大,我查了查,他就是前段时间被咱抓来问话的,那个林栖的老爸!” 刘方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这当时,不远处忽然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嗓门极大地喊着:“我都说了有人要杀我!你们不去抓人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怎么回事?”刘方鱼直起身,抬眼望过去,看见一个身上搭了一块毛巾浑身都在打着哆嗦的年轻小伙子,他很愤怒,整张脸涨得通红,跟警方的沟通似乎出了点问题,他又气又急,一拳砸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周围的人都是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害。”小伟从那边收回目光,这段时间是一段极其严峻的时期,他已经连轴转了两天,好不容易得了点空休息,结果又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报案人折腾了几个小时,刚刚才偷了会儿懒,把这事情交给另一个同事去做了。 他对刘方鱼解释说:“那人叫张超,今天一大早来报案,说有人要杀他,把他绑起来丢在了水池里,然后一直往里面灌水。我们问他是怎么跑出来的,结果他说是凶手丢了把剪刀给他,让他自己跑出来的!”说到这里,小伟嘿地笑了。 “不过他手上确实有捆绑的痕迹,于是我们顺着他说的去现场看了看,是在一个废弃的游泳馆里,张超口中的水池,铁网和塑料管也都还在,不过……”小伟说到这里,也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脑袋,“不过那个池子的墙壁上有个排水口,也就是说那个池子的水是根本放不满的,水位只能到达排水口的位置,所以我们觉得……” “所以不是杀人,”刘方鱼摸着下巴思忖片刻,“是报复性的恐吓。” 小伟应和点头:“对,我们是这样跟他说的,但是张超就是认为那人要杀他,之所以给他把剪刀是因为他把对方给骂害怕了。” 刘方鱼:“……” 如果对方真的是想杀他,恐怕在他开口骂第一句的时候就被一剪刀戳死了,哪还会把剪刀就给他逃生,简直是开玩笑。 “那现在怎么说?”小伟问。 刘方鱼想了想,还没开口说话,便见杨可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好看的眸子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只落在刘方鱼身上,严肃说:“你来一下,关于东风我还有些问题。” 刘方鱼直接被杨可一把扯走了,只留下小伟一脸吃瓜地目送他离开。而不远处,张超还在拍桌怒吼:“我都说多少遍了!抓人抓人!你们为什么不听呢!有人要杀我!你们就是这个态度的吗!!” 小伟叹了口气,又听见他喊:“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人!那个人经常用那种阴阴冷冷的眼神看我,我早就觉得他有问题了,你们去抓他啊!!” “唉。” * “你的东风是什么情况?他已经失去消息好几天了!”一进办公室,杨可的五官顿时拧成了一团,她冲刘方鱼喊,完全是因为担心。 自一个星期以前,他们在发生一起车祸的路段发现了祈照的手机,手机被摔得稀碎,后经过技术人员的修复,他们在手机里发现了一段视频,正是之前沈渡要祈照录下的视频。 但祈照自那以后便失去了联系,而最近一次看见他出现是在三天前,他回了一趟长龙巷。 身为警察,职责是为了保护普通老百姓,维护社会秩序。他们将平民送进狼窝,从根本来说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白板是自愿前往的,现在就连东风也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刘方鱼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场车祸里死去的人叫方齐,他死前最后的通话记录是祈照。 祈照当时肯定出现在了现场,被摔碎在现场的手机也是最好的证据。刘方鱼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接着又做出了什么决定,总之那夜随着一个少年生命的逝去,另一个少年也跟着下落不明。 面对杨可的厉声询问,刘方鱼沉默着。他只能猜测祈照是带着TC27进到了蒋陈民的队伍里,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祈照的消息。 要从一群亡命徒的手里成功送出消息,无疑是最艰难的事情,然而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他,相信他们的“东风”。 见刘方鱼也是一副不好受的样子,杨可抿了抿唇,她一向无法控制自己的口气,方才只是稍微有些激动了,现在冷静下来回想一下,刘方鱼的心情并不会比她好。 叹了口气,杨可说:“那个林栖,要不要把他找来一趟?” 对,还有林栖! 刘方鱼眼睛骤然亮起,下一秒他忙声说:“不,不要。找几个人暗中看护他就好,一定不能引人注意!” -- 第153页 这是之前他答应过祈照的承诺。 祈照曾提出自己成为“东风”的条件——一定是要在能保证林栖安全的前提下。 * 七月中旬的时候,学校才放暑假。 夏天真的来了,到处都透着烦躁的闷热,树上的知了叫个不停,吵得林栖头疼欲裂。 他砰一声,把窗户用力合上。 玻璃窗合上的一瞬间,室内安静了不少,但是太安静了,林栖又觉得不爽。 上学的时候还能把自己放在课堂里,只要读不死,就往死里读。直到放假以后,仿佛最后一根稻草被抽走,林栖又陷入了长久的迷茫。 距离上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不对,在遇到祈照之前,他一直都是这样的。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他没跟祈照联系过,祈照也没给他发过任何消息,两个人就仿佛彻底断掉的线,从相交走向平行。 林栖慢慢从嘴里长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靠在椅子上往后仰倒,旋转椅的底座高高翘起,林栖不以为意地把两条腿都架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保持着这种危险的姿势。 他一张乖巧的脸上带着怅然若失的表情,眼里却是冰冷冷的,直勾勾盯着窗外的树上。一只小巧的鸟儿飞过来,他想起了以前在王姨家楼下看见的那只鸟,于是顺其自然想起了王建国,王姨那个吸血鬼弟弟。 这种人,也不知道现在死了没。 林栖满是恶意地想,随即嘴角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他上次这样笑,还是在不久前把张超丢进水池那次,曾经恶狠狠拿砖砸了他头的人,那个时候瑟缩在水池里,先是求他救自己的命,结果没多久就破口大骂起来。 听见他骂人,林栖直想笑。不过他没想搞出人命,毕竟他可是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高中生,高考完以后就要离开临川的人。 他可不想因为张超一个人,赔了自己大半辈子,那太不值得。 林栖又往后仰了些,修长柔软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现在这个姿势更加危险,好像马上就会后脑着地。但是没有,甚至他嘴里哼起了愉悦的歌。 ——《Moments》 * 九月开学就是高三了,除此之外,暨向迎来了一批新生,贴吧里又有了新鲜血液,于是那些过去的陈年旧事又要被翻出来提一遍。 林栖的脸和成绩,在暨向都是能排得上名号的,那些爱慕者扒了一大堆消息,最终扒出林栖是个同的时候,暨向又一次炸开了锅。 其实他们学校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情侣,只是他们从来没被别人拍下来上传到网络上过。林栖作为活生生的倒霉蛋,又一次经历了舆论的大风大浪。 事情是在开学后第一个星期被扒出来的,林栖在群里看见了消息,依旧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下课后,林栖拎起正在做作业的刘益伟,就在班上把他打了一顿。 结果又是被处分,停课一周。 除此之外,这次还遭到了严重的警告,连文萱都坐着轮椅到学校里来了,校长很严肃地告诉他们,如果再有第三次这样的恶□□件,林栖就会被开除。 回家后文萱照着林栖的脸打了他一巴掌,只是这次和以往不一样,文萱是气他一点都不重视自己的前途。 连林栖自己都说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生活里只是少了一个人,可他就像丢了魂一样。可以前祈照没出现时,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大悲大喜。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吗? 林栖被自己给逗笑了。 自林栖长大后,文萱从来都是懒得管他,她几乎没动手打过这个孩子,好在今天这一巴掌,算是把林栖打得理智回来了几分。 停课处罚结束后,林栖果真变回了以前那样,他话不多也不少,有人跟他讲话就搭理着回应几句,没人跟他说话,他可以一整天都一声不吭。 有时候放学坐在公交车上,林栖会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朋友,没有一下课就能湖吹海吹的伙伴,也没有会给自己分享生活琐事的人。 如果以前一直是这样过来的,林栖兴许还不觉得有什么难过,可偏偏在他习惯与人分享生活时,那个人突然走了。 沉重而压抑的失落感顿时从四面八方拥堵而来。 起初祈照不在的那几天,林栖觉得呼吸都是窒闷的,以至于后来他越来越气愤——为什么祈照能走的那么干脆? 转眼,燥热不安的夏天过去了。金黄碧落的秋紧跟着来,林栖坐在教室里,老师的讲课声连绵不绝,他望了眼窗外蓝天缓缓流动的云,那上面有时间匆匆流过的痕迹。 第71章 chapter.71 第一次面对面见到白板黎言的时候,是在七月中旬,当时祈照只觉得他声音有些耳熟。 片刻后才想起来,方齐看见交易的那个夜晚,他在包厢门口发现夹在门缝里的烟蒂消失不见,紧接着身后一道黑影缓缓逼近,不等祈照有所反应,身后那人已经牢牢捂住了他的嘴,并且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 “胆子不小啊,哪里都敢来探听。”身后的人说,嗓音低哑,如同一把锋利而危险的刀。 当时祈照被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结果那人说完这句话就瞬间将手一松,鬼影似的溜了。 -- 第154页 祈照只当自己是做了场梦,毕竟那之后无事发生,然而那句话,那声音,他一直都记得。 没想到那天晚上在自己身后的人就是白板,也难怪他没在那天晚上就身首异处。 带回了TC27,祈照自此算是正式踏上了这条路。然而直到现在他还没能见到过犬牙组的面,只见到了被安插在犬牙组的黎言。 和几年前的照片相比,现在的黎言看着更加成熟,也许是跟在一群亡命徒身边见得东西多了,他的眼神显得有点麻木,可一旦认真起来,他就好像一个真正的罪犯,几乎让祈照忘了他只是个卧底。 “你不该参与进来的。”黎言对他说。 他们站在空旷的草地上抽烟,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往货车里搬箱子,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些简单的文具,但其中有些却藏着“货”。 早在进来之前,祈照就听刘方鱼说过这些人之间的交易大多分为三种:“埋地/雷”,“接力式”,以及“人货分离式”。 这次蒋陈民和犬牙组联手,所使用的方式就是“人货分离”。 然而他们并未完全信任祈照,对于这些东西祈照只能看,却不能参与,因此祈照也不知道到底他们交易的地点在哪,也不知道哪辆车里装着的东西才是真正的货。 没关系,这种事心急不得,只能伺机而动。 黎言说祈照不该来的时候,祈照想了一想,反问他:“那你呢?你又为什么会自愿参与这件事?” 黎言沉默着从嘴里吐出一口烟雾,看着地面不说话了。 他不说,祈照也懒得继续再问,把烟丢在地面一脚踩灭,他说:“既然我已经来了,就不会回头了。” 那边的人已经装好了货,朝黎言招招手,祈照对他说:“你先过去吧。”随即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去。 黎言看着他的背影,眼里讳莫如深。 直到三个月后,祈照才明白为什么黎言会对他说——你不该参与进来的。 彼时他站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头顶悬挂着一个灯泡散发着微弱的橘色光芒。而灯泡下是一张小圆桌,桌子上放着一张方形白纸,纸上有白色的粉末。 同时圆桌后坐着几个人,有蒋陈民,还有他从未谋面的犬牙组——沈联与华书瑶。 黎言和刘大龙站在他们身后,就像两个忠心耿耿的保镖。 昏暗的光影中,祈照看见黎言的脸色很难看,他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事,略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民子哥,这是什么意思?”祈照企图用一副轻松的语气问,目光落在圆桌的粉末上。 他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握紧了。 蒋陈民隔着圆桌看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瓶TC27,微笑着说:“不要害怕祈照,我很感谢你把TC27重新带回我身边,所以,我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就像当初你面对王天成一样。” 他身边,沈联和华书瑶一齐保持着冰冷的沉默,就像一个围观群众,坐在VIP席位上看一场大戏。 祈照看着他们,再看向圆桌时感觉脑子一阵眩晕。 沈联抱着双臂,似乎因为祈照的犹豫有几分不耐烦:“怕什么,谁不是这样过来的。黎言。” 他喊黎言一声,阴影后的黎言终于睁开眼睛呼出一口浊气,走到他身边。 沈联粗鲁地一把抓住黎言的手,把他的袖子撸了起来,狞笑着抓住黎言的胳膊送到灯光下,以便让祈照看得更加清楚。 祈照的瞳孔在看见黎言手臂的瞬间紧缩,那只手臂上有好几个针眼,加上黎言的表情从痛苦到麻木,这些人对他到底做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看到了吗?”沈联笑出了脸上一道道的皱纹,说,“你要是真心想加入我们,就得拿出点诚意来,否则……” 他脸上笑意褪去,一双眼珠子死死落在祈照身上,目光阴冷黏腻,如同一条狡猾的毒蛇。 “否则我们不得不把你当成卧底处理。” 他说这话时,祈照的手指轻轻抖了抖,好在灯光昏暗,连张脸都看不真切,更别提这一细小的动作。 “如果被当成卧底,你会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是他们控制手下的手段,要么顺从,要么作为一个废人,死。 黎言胳膊上的针眼显得格外刺眼,祈照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们,让他不用注射器,还免了冰冷的针管插进皮肤的痛楚。 祈照闭了闭眼睛。 脑海里回荡着祈雪和祈年山的声音,他的姐姐和父亲,他那可怜的姐姐的父亲。 他仿佛看见他们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副不忍悲悯的表情望着他。 “不要。”他看见姐姐张了张嘴,做出两个字的口型。 祈照在黑暗中轻笑一声,好像有点无奈,他上前两步,拿起了桌子上的白色粉末。 现实和幻想重重叠叠,身体火热,戾气暴涨的同时又觉得无比兴奋,狂欢的歌声在耳畔响彻,他看见无数张人的脸,灯光时而昏暗时而明亮,祈照觉得刺眼极了。 那些脸环绕着他,有的在笑,有的在哭,喜怒哀乐惧都有。身子变得轻盈起来,一跃就能飞上天似的,他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欢愉。 终于,不知过去多久,笑声与狂欢的音乐悉数褪去,四周安静极了。 -- 第155页 祈照睁开眼,看见了坐在床头的黎言。 他张了张嘴,发现上下两片唇就像被520粘住了似的,黏得死死。 身子好累,又好冷。 也是,已经十月的天了,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的,他□□着上半身,平躺在狭小的床上。 黎言皱着眉,看他的眼神很是可怜,他说:“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不该来的,这个地方,堪比地狱。 那些人从心理和身体上双重控制着手下的人,曾经就有人不堪重负,自尽了。黎言作为顽强存活下来的人,活得悲苦又无奈。 他以为自己会是唯一一个,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少年竟然也主动入了虎口,更让他意外的是,祈照挺了过来。 见祈照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又干燥得厉害,黎言转身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先拿手指沾沾杯子里的水,替他化去唇上的干燥。等两瓣嘴唇已经能张开时,再喂他喝下水。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来之前,黎言就观察过了周围,没几个人在。况且这个时候,祈照刚举行完“仪式”,几乎没人会来管他。 黎言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吗?” 见祈照说不出话,只有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圈,黎言苦笑一声,说:“我妈是吸这玩意儿死的,她在死前就已经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买这东西了。她去世那年,我大学刚毕业,24,现在我已经快三十了。” 语调里泛着说不清的苦涩,黎言已经很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些事了。 “毕业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找到工作,就在酒吧当服务生。当时有个包厢里正在聚众做那种事,其中一个男生是被骗来的,后来警察把他们拷走的时候,我听说那个男生快要高考了,但是他没能扛过去,跳楼了。” “那男生被拷走的时候还是一种癫狂的致幻状态,他抓着我的胳膊,”黎言的手抓上自己的胳膊,皱着眉说,“他冲我一直笑,笑得我头皮发麻,后来听说他跳楼的时候,我还经常会做梦梦见他,梦到他冲我笑,恐怖极了。” 黎言说完这话的时候停了停,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祈照知道他不会就因为这些而主动走向炼狱,果然,黎言再抬头的时候,又继续说道:“那段时间我爸被查出来患了癌症,但是我们家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幸好那时候在医院里,有一个警官资助了我们。” 祈照的眼珠子动了动,于是黎言轻笑着点了点头:“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是他帮助了我们,不然我爸早就死了。” 是报恩,也是憎恨。 如果一开始他的母亲没有染上这些恶心的东西,他们一家人原本能好好过日子的。 “好了,”黎言早就学会了将情绪迅速抽离,他搓了把脸站起身,替祈照提提被子,说,“故事讲完了,你先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难熬的。” 黎言说完,把水杯放回桌上便转身出了门。 祈照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感觉身上还是冷得不行。他稍一转头,就能看见一扇窗子,窗外是群星璀璨的夜空,树影婆娑,在窗上斑驳摇曳。 十月秋天,他开始想念林栖。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祈照闭了闭眼睛,放纵癫狂过后的浑身无力状态让他现在难以动弹。 好渴,他舔舔仍是干燥的嘴唇。 浑身都难受,骨子里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啃噬过后的酥麻,这感觉就好像要死了一样。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第72章 chapter.72 冬天来得毫无预兆,明明前一天林栖还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第二天就赶紧穿起了羽绒服。 临川的妖风,大的几乎能吹翻人的头皮。 林栖行走在冬日的寒风里。 他今天要去看心理医生,这是考虑再三后做出的决定。 就在一个月前,林栖明明清楚记得自己早早就睡了,但醒来的时候,人却站在长龙巷的巷口。于是他觉得脑子里的另一个人已经完全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他必须要去看医生,必须要把这个不确定因素铲除。 毕竟他不知道,到底在他睡着的时候,那个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心理医生是文萱找的,林栖依照名片上的地址前往,一直上了16楼。 医生是个约莫四十左右的男人,姓吕,是一位精神科的心理医生。 林栖早就跟他约好了见面时间,于是吕医生见到林栖后,便让他坐在沙发上。 大概心理医生说话都很温柔,林栖想起之前给他做测试的陈医生,两人说话时声音都是轻轻柔柔的,听上去倒是很舒服。 “林栖?”吕医生喊他,从座位前走过来,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沙发上。 他们的面前是一张玻璃茶几,上面摆着一个花瓶,里面有一束盛放的百合花。然而就在林栖疑惑这个季节,怎么这花却开得这样热烈时,吕医生笑了笑,说:“假的。” 林栖抬眼看他。 “你可以跟我说说你的问题吗?”吕医生说,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身前,是个自然舒服的姿势。 他希望林栖同样保持舒适,不要有什么紧张感。 林栖黑沉的目光在吕医生脸上盘旋了几圈,他抿抿唇,眉头微蹙,问:“有没有办法能杀死我脑子里的另一个人?” -- 第156页 他不想跟别人分享一个身体,这个脑子是他的,他才是主人。 室内钟摆声滴答作响,滴滴答答,不知响了多少声,两个小时过去。 林栖咨询完,站在左右两个电梯前分别按亮了两边下楼的按键。 脑子里回响起吕医生那温和从容的声音:“人格分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基于大脑开启的自我保护机制,这跟你童年的经历有重大关系,所以如果要治疗,你必须直面自己的过去,摆脱曾经的创伤和阴影。” “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先和他沟通,比如在本子上写下要对他说的话,看他是否会回应你。” “总而言之,你们之间的关系需要保持在友好程度,这样才利于后期的整合。” 吕医生口中的整合,即为林栖口中的“杀了他”。 人格分裂本就是一项治疗过程艰难的疾病,吕医生对林栖提出适当建议,同时开了些能够改善焦虑,抑郁等的药物给他。 林栖捏了捏手上抓着的药盒,他想起自己临走前的询问:“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他会代替我?” 吕医生愣了愣,只抛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别担心。” 别担心的意思就是“会”。林栖把嘴抿成一条直线,出门去了。 “叮”一声响,左边的电梯率先到达,电梯门开,林栖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按下一楼按键时,他清晰听到又一声“叮”响,是隔壁电梯传来的。 林栖直视前方,忽然,他眉头疑惑地皱了皱。 就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缝隙中,他看见了一个人,十分眼熟。但对方显然没看见他,表情有些木讷地径直往前去了。 16楼只有一个房间。 那个人好像是……之前以王芝名义将他骗去寒江的人。因为当晚情况确实危急,林栖后来一直记得那人的脸。 他叫什么来着?祈照之前好像有说过。 民子哥……蒋陈民?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药都吃完了?”吕医生看了眼门外进来的人,镇定自若地从饮水机下接了杯冷水喝。 蒋陈民点了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空药瓶来晃了晃,什么声音都没有,他鲜少眼珠蒙上一片茫然的神色,像个懵懂无知的孩子,问:“我还要继续吃药吗?” 吕医生看他一眼,从他手上拿过药瓶,没说要不要,只问他:“你最近还会听到别的声音,或者是看到别的画面吗?” 蒋陈民摇了摇头:“偶尔,”他顿顿,嘴唇轻颤了一下,“我最近一直控制得很好。” 吕医生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幸好你一直在吃药,也算是积极配合治疗,否则……”他停住,没敢继续说。 否则情况恶化,面前这个看着一脸和善的中年男子说不定会干出伤人害己的事。 吕医生不知道是,蒋陈民这类事已经干过不少了。 医生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蒋陈民却确仿佛知道他要说些什么,突然咧嘴一笑,笑得古怪极了。 “那就请您再给我一些药吧。”蒋陈民说,一副很诚恳的样子。 * 虽位于南方,但临川的冬天甚至要比北方还要冷些。主要是因为临川风大,下起雪来时漫天都是洋洋洒洒的白雪,被风一卷,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劫,弥漫整个都市。 林栖坐在温暖的房间里,犹豫片刻,在新买回来的牛皮本子第一页上写下日期。 2018年12月7日。 吕医生让他尝试写日记,以便发现记忆的断层。 林栖一直觉得写日记是件很矫情的事情,他以前从来没写过,心里话写在并不安全的纸上,看着很可笑。 他在日期下方写下第一句话,其实是一串电话号码。 然后他合上了本子,抬头望了眼窗外阴郁的天,白雾茫茫,好像常年不化的冰。 2018年12月7月,从六月开始,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光了。 深冬很快过去,转眼是温暖如春的三月天。其实也没有多温暖,林栖出门的时候还是穿着加绒的卫衣。 走在街上的时候,他忽然想了什么,脚步不由自主地偏转方向,循着一处去了。 彼时已经是夜晚,时间是十一点。 MG酒吧内,林栖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已经步入高三,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文萱稍微会管着他些了,因此林栖晚回家些,文萱都会打电话过来询问。林栖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通知,没接,一如他第一次站在MG门口看见许多个文萱的未接电话。 一年前,差不多也是在这个时间,他就在这个酒吧里遇到了那个喊他小朋友的“不良调酒师”,现在回想起来,林栖还是觉得当时的祈照欠揍极了,他巴不得现在马上揍到他,揍一顿,就好了。 两个人打一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如同以前他们在那个僻静的巷子里发狠地打架,打完了,往地上一躺,还能看着晚霞心平气和地聊着天。 但是现在没人跟他打架了,也没人再喊他小朋友,带他去游乐园玩,带他去吃烤肉,带他去做别人从未对他做过的事,还幼稚不已地送他六一礼物。 那礼物捧不到手上,但化在了心里,顺着记忆一路绵延。 祈照说分手两个字时满是坚决,理由也给的不容反驳,林栖脑子空了又空,他沉沉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来,点了一杯伏特加。 -- 第157页 王凯见到他一个人来,意外极了,问他:“祈照呢?你们怎么没一起来?” 林栖睨他一眼,冷声冷气:“为什么他要跟一起来?” 于是王凯估摸着这俩小情侣很大概率是吵架了。 “你说你们这对,吵架就吵架吧,怎么还把火气撒在别人身上,你就算了,连祈照都跟着学坏了。”王凯难得没有跟林栖冲撞起来,只自顾自嘟囔了几句后正准备要走,突然就被林栖喊住了。 “什么意思?”别扭地摸了摸脸,林栖放下酒杯问,“祈照怎么了?” “我哪知道?”王凯一脸莫名其妙,一副你们小情侣的事你来问我的表情,“不是你们吵架了吗?我打电话过去对面说是欠费停机,这个白眼狼,他换电话了都没和我说!人也找不着在哪,估摸着又上哪兼职去了。” 自祈照提出分手后,林栖就没打过电话给祈照,祈照也没有再联系过他,林栖当然不知道祈照的手机欠费关机,只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是那种一瞬间萌生的感觉,连带着过往的记忆一并浮现。林栖当机立断地拨打出祈照的电话号码,他其实已经删掉了祈照的所有联系方式,但架不住脑子里的记忆,祈照的号码被他背了下来,这不是说删就能删除的。 结果如王凯所说,电话拨打出后,对面只传来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这不正常。 林栖后知后觉。 “你去他家找过他没?”林栖抬头问王凯。 王凯愣了一愣:“去过,不过他不在家。主要是祈照那个人吧,他不在家也很正常,他基本上一天到晚都在外面的。” 如果以前一直不在家是正常,那么现在欠费停机加上不在家就是不正常了。 要么是离开了,要么…… 林栖不敢想第二个要么之后的事。 他从钱包里掏出两张毛爷爷丢给王凯,很快起身往大门去。 王凯这才后知后觉情况似乎不太对,正常人就算是情侣吵架,也不可能手机停机几个月,不回家,也不联系朋友的啊! “卧槽!”王凯忽然回想起祈照几个月前来找他的情景,加上后来他要给林栖送六一礼物,酒吧的局和那首歌,原本看似正常的事件陡然间变了模样。 那样子的祈照简直像极了告别! 林栖一路打车奔向了长龙巷,他去的时间是平时祈照会在家里的时间。还在楼下的时候往上望去,五楼的窗户处是黑的,没有一点光——祈照似乎还没回来? 又在角落里等了十几分钟,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林栖看了眼时间,逐渐感到不安和焦灼。 他想立马冲上楼去,却怕门打开后会见到那张他想见又不想见的脸。如果见到面了该说些什么呢? “嗷,不好意思,走错路了。”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是个傻逼。” “不好意思,我有东西落你家了。” 幻想了好几个场景结合语录,林栖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像个傻逼,一个被甩后还对人家念念不忘的臭傻逼。 终于,林栖站在角落里自嘲地牵了牵嘴角,抬了抬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几声狗叫。 下意识让他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楼梯上下来一个妇人,手里牵着一条拴狗绳,绳子的另一头是一只精致小巧的泰迪狗。 泰迪一出楼梯间就冲着角落里狂吠,妇人被吓了一跳,大晚上的还以为那边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看了好几眼,才见一个身影慢慢从角落的阴影里挪了出来。 “哦!是你啊!”妇人是祈照家的房东阿姨,因为林栖在这边住了几个月,房东阿姨便眼熟了这位模样乖巧清秀的男孩子。 见到林栖的一瞬间,房东阿姨肉眼可见地长舒出一口气来。 “这个狗……”林栖低头盯着泰迪看,越看越觉得这只狗像极了来福。 房东阿姨笑笑说:“这不就是祈照养的那只狗嘛!他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让我先帮忙照顾照顾这狗。” 这位房东阿姨是长龙巷里难得可见的,脾气和善的妇人。当初祈照要租那间死过人的房子时,房东阿姨还不愿意来着,但祈照看中了房租便宜,无论如何都想租下,于是阿姨只得点头同意。 后来她在祈照入住那天还送来了几张符纸,说是辟邪用的。那几张符纸现在还贴在祈照家里,没撕下来。 来福看见林栖十分激动,拴狗绳都无法阻止它似的,一个劲地要往前扑。阿姨看林栖应该是个极其爱干净的孩子,被狗扑了大概会不高兴,便铆足了力才将来福拉住了。 “祈照有没有说他去哪了?”林栖问,视线一直落在来福身上,但他没有想要伸手去摸摸对方的意思,只是一直站在来福马上就能够到的位置,就那么站着。 “这倒是没有。”房东阿姨说,“不过祈照突然交了一整年的租金,还把狗抱下来了,他倒是有说如果有人来找的话,就把狗和房子钥匙交给他。” 最后房东阿姨还补了一句:“不过你这来的也太迟了吧,到今年七月底房子就到期了,我都不知道祈照还会不会回来。” 她说着,把拴狗绳交到林栖手上。 一年的租金,狗和钥匙。 -- 第158页 林栖皱了皱眉,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自嘲混着些许悲伤。 所以祈照是认定了他会找过来是吧。 还真是什么都被他料中了。 来福虽然兴奋,却意外地克制住了,没有扑在他的身上,也没有做出奇怪的动作,只是睁着一双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抬着一张笑脸望着他。 它看起来很高兴,眼里仿佛有水光,林栖却有几分茫然。 直到房东阿姨把祈照房子的钥匙交给林栖的时候,林栖才幡然醒悟过来——祈照撒谎了。 “林栖,我们分手吧。我不喜欢你了。”这句几乎日日夜夜萦绕在林栖耳畔的话就是个谎言。 他确定祈照提出分手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也能够确定祈照的离开是早有准备的计划,而分手或许就是祈照计划中的一部分。 为什么呢?是什么原因让他一定要分手呢?如果真遇上什么事的话,为什么就不能两个人一起解决呢!? 想着想着,林栖硬生生憋出了一股火。 他气得要死,一方面在自己过了好几个月才发现这些端倪,另一方面他在气祈照,那个二百五,竟然什么都不说。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祈照之前做的那些事早就隐隐有了离开的迹象,那时候在公交车上,他很认真地问对方:“你在想什么呢祈照,还是说,你要做什么?” 当问出这个问题时,林栖就仿佛猜到了什么,只是后来被祈照的流氓话一语堵塞了回去。 他一向擅长转移话题。林栖早就知道这点的,却也犯了傻。 牵着狗打开祈照家的房门,熟悉的陈设和气息扑面而来,林栖深吸了一口气,嗅到了尘封岁月的味道,他觉得房间里的气味缺少了什么,不经意看见桌子上的烟灰缸方才想起来,这里什么都熟悉,唯独少了少年身上淡淡的烟草气味。 尽管周岁已满二十的祈照,在他眼里,也永远是少年。 祈照什么都没带走,林栖好像没有洁癖了似的,手指抚过桌面,指腹上染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曾经他们经常坐在这里写作业。 来福在屋子里转了几个来回,它的狗盆里已经没有食物了,空荡荡的,它略感委屈地冲林栖叫了两声,似乎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林栖转着一双空洞的眼望过来,来福走到他跟前,林栖伸手摸了摸它柔软蜷曲的毛发,轻声慢慢地说:“我也被抛下了。” 过了几天,这个寂静的房子又重新有了生气。 林栖重新搬了进来,一个人打扫了一遍屋子,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买了一个电磁炉和一个锅,时间有多余的时候就自己煮点东西吃,而在他煮东西的时候,来福就在屋子里转圈圈。 一直到了七月份,已经一年了。 祈照临走前交的租金期限到了,他可能觉得这一年林栖应该考上了自己想去的学校,所以自己的那些东西就不必再留着了。 林栖掏钱,又给房子续了一年时间。 这一年高考,他发挥失常,没能考上,于是选择复读一年,却转了学校,从“皇家暨向”离开,去了公立的临川一中。 靠人脉进学校,又靠实力挤进尖子班,林栖在一中从善如流地学习着。 这一年,是孤独的一年。林栖从未觉得如此孤独过,尽管他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尽管在那个家里,全部都是祈照留下的东西。 第73章 chapter.73 黎言的父亲去世了,就在前年,这件事刑侦队里的人都知道,唯独黎言不知道。 身处狼窝之处,本就处境艰难,想要传递消息更是难上加难,所有人都有意不去说这件事,然而纸包不住火,黎言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果然,一个星期后,黎言出现了失误,这不仅对他,也对祈照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起因是在进行“埋地雷”交易时,因为黎言手下的一个马仔出了岔子,吸引来了警察,导致“货”被缴了,人也被抓了几个。 黎言是犬牙组的人,沈联当时就气红了眼,把那马仔捆了起来。 马仔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当时跟买家联系的人是言哥,不是我啊!我只是负责把货放到言哥说的位置,然后我就走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 下一秒,马仔不能再开口说话了,他额头上的血洞里缓缓流出鲜血来,糊在了脸上。 他往后倒去,眼睛瞪得老大,一直瞪着。 祈照微不可查地吸了口冷气。 蒋陈民没说话,坐在位置上冷眼看着。犬牙组出了问题,他最应该高兴,这说明他很有可能代替犬牙组获得更大的权势。 在金钱面前,别说是恩情,什么东西都不值一提。 蒋陈民眯了眯眼睛,回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眼里渐渐恢复清明。 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他害怕极了,一如他开始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也是害怕,而后慢慢觉得兴奋和活该。 他们想杀了他!他们都该死! 又细细端详完尸体的模样,他很快慌张了起来。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根本无处躲藏,于是趁着大雨夜,他看见后山有一条小路,蜿蜒着通往远处的公路。 小路从国道下穿过,他从两边的土坡往上爬,一直爬到了国道上,翻过两边的护栏。 -- 第159页 不远处,那里竟然停在一辆皮卡车,后斗里不知用防水布盖着什么东西,看着是满满的一车。 在他悄悄靠近皮卡的时候,隐约听到车子里传来什么声音,似乎是男女的欢好,放纵而高昂。然而这声音在车外的电闪雷鸣下,显得格外细小。 蒋陈民爬上皮卡后斗,躲了起来。 “砰”的一声响,隔着偌大的雨幕从车后传来,女人一甩汗津津的发,困惑地短暂抽离了欢愉。 “沈联,你听到什么了吗?”女人问。 男人摇了摇头,兴致不减,握住女人的腰,粗声说:“雷声吧,这个鬼天气,不要疑神疑鬼了。” 他们很快又重新投入了眼前的狂欢。 终于,欢愉过后,皮卡缓缓启动,顺着蜿蜒的山路行驶在雨夜中。车上的人全然不知车后斗内藏着一个才刚杀完两个人的凶手,他们到了临川,沈联因为开了一夜的车而疲惫恍惚。 撞上人的时候,躲在后斗内睡着的蒋陈民被惊醒了,但他不敢出声,也不敢露头去看发生了什么。 很快,车子继续往前开去。 回忆到此结束,蒋陈民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他也不再年轻了,干这行劳心劳力让他老得更快,眼角皱纹深深浅浅,但他无所谓,他只想要钱。 面前,马仔死相狰狞,地上流出一淌鲜血。 真是粗略的杀人方式。 蒋陈民不屑一顾,却又兴致勃勃,想看看犬牙组的黎言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到了一旁的祈照身上,黎言和祈照看着关系不错,如果黎言出了问题,祈照多少也带点嫌疑。 毕竟祈照本身就不干净,他曾经可是跟那个叫白轲的警察成为朋友的人。 黎言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勉强稳住表情,尽量不让真实情绪外漏,他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开口:“沈哥,确实是我跟买家联系地址的,但我也不知道这中间会出问题啊,明明买家是民子哥那边的人找的,货是这狗东西埋的!” 说完,黎言故作恶狠的模样踢了地上的马仔一脚。 干这行,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否则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见黎言把锅丢到了自己这边,蒋陈民的脸色黑了又黑。 每一次出现损失时,不管对错,总要找几个人背锅,秉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 蒋陈民看了眼沈联,沈联也在看他,对视几秒后,沈联哈哈大笑几声,稳稳当当坐回椅子里。 他手上把玩着那把装了□□的枪,枪在指间转了几圈,忽然,猛地对准了黎言。 “黎言啊黎言,你跟我也有四五年了吧。” 黎言感觉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他木讷地点点头。 “回来之前,我们在竹兆干了最后一次生意,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在和陈爷他们交易时,明明我们给你安排的车辆里是什么都没有的,为什么,这辆车却会被警察拦下来?又为什么,有一半的货都出现在你的车子里呢?” 沈联拿枪口戳着木质的椅子,发出一阵笃笃笃的声响,像极了催人命短的咒语。 祈照不敢出声,也不能出声,只能默默看着。 从四年前双亲去世后,他孤身一人前往临川,在那几年一个人漂泊的岁月中学会了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就算有滔天的恨意,也要把它很好地藏在心里。 如果说以前隐藏恨是为了能够一边生活一边努力寻找凶手,那么现在他是为了活下去。 活到亲眼看着这群人受到惩罚的那天。 黎言咬紧了下唇,不说话。 不说话,意味着没话说,证明他面对沈联的怀疑毫无反驳之力。 黎言一向不是这样容易情绪化的人,隐藏了四五年的人,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流露出了不符合身份的情绪。 祈照皱了皱眉,想起前几天黎言失魂落魄地告诉他,他的父亲死了,死了两年,但他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当时黎言的状态很差,祈照隐隐觉得不太妙。 果不其然。 沈联见黎言满眼痛苦,一句话都说不出,忍不住嗤笑出声,讥讽之色暴露无遗。他的目光很快看向了祈照。 祈照的身体十分配合地抖了一抖。 沈联眯眼想了想,走过来,把枪放在祈照手上,微微仰头,在祈照耳边低语:“你知道该怎么做的。”那声音又低又哑,如同一条含着剧毒的花蛇,牢牢缠在祈照身上。 蒋陈民看了过来,黎言的目光也望了过来,他眼里蒙着一层水波。 他们要他亲手解决黎言,以证明自己。 祈照握着枪,那枪滚烫,几乎烫穿他一整只手掌。恍惚间,手里的枪似乎变成了匕首,在那个夜晚,蒋陈民同样在他耳边说:“去,杀了他。”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去,杀了他。” 声音交叠重汇,在脑海里构筑一场疯魔般的梦境,祈照使劲眨了眨眼,那把匕首又变回了枪的模样。 如果说一开始这便是一条不归路,那么开枪之后,祈照就将彻底沦入黑暗的牢笼,不见天日。 有人从身后推了自己一把,祈照踉跄着往前两步,站在黎言面前。 祈照抬眼,木然地注视着黎言。 黎言也注视着他。 -- 第160页 蒋陈民看得兴致勃勃,拿下夹在左耳上的烟,点燃。 祈照在蒋陈民眼里,是个小疯子,那晚他满身是血地拿着TC27出现,莫名的,蒋陈民兴奋极了。 他想看看这个小疯子会怎么做。 死一个,还是两个一起死。 祈照举起了枪,蒋陈民兴奋地连手里的烟都掉在了地上,他的手握紧了,瞳孔微微颤抖着。 祈照举着枪,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话,电光火石间,枪被人夺下,紧接着轻轻“噗”的一声,温热的血溅了祈照满脸。 祈照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还是木然,半晌,他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蹲下身捡起黎言手里的枪,双手捧到了沈联面前:“沈哥。” 沈联盯着他看,看了大概足足有一分钟,终于放声大笑起来,接过那把滚烫的枪。 只有蒋陈民望着这反转性的一幕,可惜地叹了口气。 人不是小疯子杀的,可惜,太可惜了。 这是2019年7月发生的事,黎言逝于2019年7月9号,年仅三十。 十号那天,刘方鱼带一小队,在某处荒山上挖出了黎言的尸体。他身体内空荡荡的,能用的器官早就被摘走了。 第一次,藏山区分局的刑侦支队队长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 * 2020年6月7号,又是一年的高考。过后十余天,临川一中举行了毕业典礼。 典礼上,尖子班的学生最先上台,二十一个人分成两排站在主席台上,林栖站在第二排的正中间。 大家都很高兴,唯独他面无表情。这次超常发挥,不出意外的话,他有信心考上南大。 南海大学,全国排名第五。 观众席上一半坐着学生,一半坐着家长。文萱坐在下面,表情看着很是欣慰。 林栖不由自主地心想,他也有让她欣慰的时候吗? 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观众席上一道灼灼的目光,林栖眸光一凛,往家长席的位置上扫去。 只是很快,那道视线便消失在了人群中,仿佛只是林栖的一场错觉。 他嘴角一抽,生出了几分怒气。 尖子班的学生下去后,观众席上默默站起了一个人,他拉了拉头上的帽子,捏紧鼻梁处口罩,把眼镜往上推推,随即起身,走出门去。 外面阳光很好,六月的天,已经很暖和了。然而他还穿着长袖卫衣和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在角落里摘下帽子口罩,露出祈照的脸来。 然而这张脸因为受折磨太久了,早就干瘪得不成样子。他胡子拉碴,眼眶和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唇上爆起死皮,整张脸透着不健康的青黄。 两年时间,他变得形容枯槁,不再是他。 那双曾经觉得一眼看去就十分祈照的手,如今好似十指枯骨。 祈照闭着眼抬起头,贪婪地吮吸着这难得的空气和阳光。 片刻后,他重新戴好了帽子和口罩。 他出来太久了,他该回去了。 * 祈照前脚刚走,林栖后脚就追了出来。 他敢确定那道目光就是祈照,尽管他看不见他,不知道他又躲在了哪里。 找了一大圈都没看见人,林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笑完,他才渐渐发现不对劲。 祈照是怎么知道他今天有毕业典礼的?又或者说,祈照是怎么知道他直到今年才毕业? 这两年,他到底在哪里,又在干什么呢? 林栖陡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春林公寓A347。 他去了好几天,都没有人在,直到第五次,那扇门终于开了。 刘方鱼看见林栖的一瞬间,好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就要关门。 林栖皱了皱眉,在门还未完全关上时说:“警官,你看着很眼熟。” 刘方鱼:“……” 他们见面,是必不可免的事。刘方鱼慢慢拉开了防盗门,让林栖进来。 “你怎么来了?”刘方鱼倒了一杯热水给林栖,林栖没接,视线在屋子里一圈圈地逡巡。 “不是警官让我来的吗?”林栖视线落在刘方鱼的脸上,反问道,这才顺手接过了水。 “春林公寓A347,不是警官你发消息给我的吗?”林栖平静地喝了口热水,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 第74章 chapter.74 刘方鱼脸上的表情微妙。 他发消息到林栖的手机上,主要有两点原因,一是不方便直接与祈照联系,二是出于愧疚心理,如果林栖对于在祈照身上发生的一切达到了一定高度的好奇,他就一定会来找他,那么到时候,他会让林栖签下一份保密协议书,然后告诉他一切。 但林栖来得不是时候,又或者说这时候的刘方鱼已经没有信心敢告诉林栖这两年来,在祈照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不顾世俗的眼光在一起,却又被这世间最残忍的事分开。 刘方鱼支吾片刻,强压下心里的情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往下淌着水,很快地上湿了一片。 林栖看着他,很平静地说:“警官我要报案。” 刘方鱼抬眼看着他。 只见林栖放下水杯,说:“我男朋友失踪了,不知道警官能不能帮我找到他。” 刘方鱼的嘴唇抖了一下,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地上的一淌积水说:“哦,这个啊,等等,等等。”随即转身去阳台带了一把拖把回来拖那淌水。 -- 第161页 刘方鱼长这么大从没后悔过什么,也没怕过什么,然而那天在荒山看见腹中空空的黎言时,他产生了从所未有的后悔与害怕。 警察的责任是保护人民,可他却允许自己本该守护的人民奔赴一条难以回头的战场,坚持了十余年的初心仿佛一朝破碎。 刘方鱼握住拖把的手微微颤抖,林栖眯着眼,丝毫没有在面对一个警官时的紧张和压迫。 他突然问:“祈照……还在临川市吗?” 在的吧,肯定在的吧,他肯定没有被抛弃,前几日毕业典礼中,台下的那道目光就是最好的证据。 林栖自我安慰地想,他迫切得到一个答案。他等了两年,只是为了有人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祈照没有丢下你。 可面前的警官显而易见是知道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肯跟他说。林栖开始有了几分不耐烦,吼出声:“你们到底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样跟刑侦大队的支队队长说话,林栖眼里燃着两把愤怒的火焰,他就快烧起来了。 终于,刘方鱼一抿唇,开口道:“我也不知道祈照在哪?可能是回老家了吧。” 刘方鱼还是没能告诉林栖真相,但他口中提到了“老家”二字,林栖仿佛被提醒到了什么。 回家前,他在楼下树丛捡了一块砖头。 祈照的房间里有个小桌子,桌子抽屉被一把银色的锁给锁死了,钥匙只有祈照自己知道。那是祈照放资料的地方,在林栖第一次搬进来那天,他偷偷看见那些关于过去的照片和文字被一起锁进了抽屉里。 林栖拿砖头把那把银锁整个敲了下来,银色的漆被刮破,只留下难看的黑色划痕。 他在抽屉里看见了一堆文件,大多都是他以前看到过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令他颇为眼熟的人。 蒋陈民,1983年6月9日生,木溪市番元县人,14岁时曾因打架对同班同学造成严重伤害,17岁时又因故意伤人罪被拘于少管所。 2005年到临川市打工,06年因杀人未遂处以六年有期徒刑,2013年开始进行暴力催债,直到15年加入犬牙组,成为临川市贩毒网中一员。 照片上笑容和煦的男人与电梯缝隙中的人脸不谋而合,林栖皱了皱眉,还没细想什么,很快,在一堆杂乱资料下的一部老人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这个老人机的样式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老人机与对讲机的结合,体积倒是不大,只是头上长了一根天线出来。 手机已经很久没充电了,林栖长按红色的开机键,只见小小的黑色屏幕上浮现出耗尽的红色电池图标。 他心骤然跳的很快,仿佛只要打开了这部手机,就能得知一切真相。 老人机的充电器是很很常见的安卓插头,林栖用的却是苹果数据线,但好在祈照什么都没带走,安卓的数据线被留了下来。他充了半个小时的电进去,终于再按开机键时,画面骤然亮起,随即响起几声悦耳的歌——开机了。 心脏在胸腔内急剧跳动,林栖深吸了两口气,转身去小冰箱内拿了一盘冰格出来,囫囵塞了两粒冰块进嘴里。 这个老人机似乎只能用来拨打电话,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小屏幕上只显示了短信和电话两个图标。 短信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电话图标内,只有两串陌生的号码,但很奇怪,通话记录被删了个干净,留下的只有两个号码而已。 林栖的指甲从沙发上划过,他皱着眉,按下了其中一个的拨出键。 很快,那头响起了忙音,这说明这个电话是有人在使用的。 林栖可笑地发现自己莫名有些紧张,他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忙音骤然消失——电话被接起了! 林栖愣了好几秒,正要说话,那头忽然铺天盖地地骂了他一顿:“什么狗屁夏令营,老子对象都没有哪来的孩子!再他妈乱打电话你自己看着办!” “咔”,对面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只留下眉头紧锁的林栖还握着手机,表情从一脸懵逐渐到不可思议,最后是震惊,甚至带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兴奋。 他跟那个声音的主人朝夕相处了数月,从起初的不屑一顾到情浓时的肌肤相亲,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声音曾经动人地在他耳畔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引起身体战栗的魔力。 尽管过了两年,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那嗓子如今干涩的像茫茫沙漠中一个即将干涸的湖泊。 是祈照,是他的祈照。 林栖眼里迸发出两束明亮的光来,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感到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的祈照没有抛下他,只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不能见他罢了。 强烈的兴奋快感泛上了每个指尖,林栖又抓了一把冰块塞进嘴里。来福冲着他叫,他扭头冲来福含糊不清地傻笑着说:“等着吧,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就在这时,一张人脸猝不及防地在林栖脑海再次浮现,那个叫蒋陈民的人让他稍微有点在意。 祈照怎么会好端端地收集这个人的资料? 一个少年罪犯,最终走向了贩毒的道路,可是这其中跟祈照又有什么关联呢? 林栖在吕医生那治疗了有大半年的时间,遵照医嘱吃了一些药,日记也有每天在写,但他写的不是每日生活中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写号码,自己手机通讯录中的号码。一天写一个,写完了,就又重从开始再继续写一遍,如此往复。 -- 第162页 想到日记,林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找出日记本,从三个月前到今天,每一个号码都仔仔细细地看一遍过去。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一串号码上不动,许久,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第二日,林栖拿着日记本去往吕医生的治疗室,他指着4月3号那行的号码给吕医生看,说:“我仔细看过了,最近的一次,只有4月3号这天写的东西跟我的笔迹不一样!” 吕医生淡定看完,也有了些疑惑的神色:“看来他不想让你发觉他出现过,所以会帮你把日记给补充好。这就奇怪了,正常来说,分离出来且带有主人格记忆的次人格,都会有意无意地提醒主人格自己的存在……” 毕竟次人格也带有独立思考的思维和情绪,因此“每个人”,都不会想一直当做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也是主次人格必须进行整合的原因,否则谁也没法保证次人格最终会不会做出伤害主人格的事,以取代主人格。 吕医生话未说完,治疗室的门被人敲响了,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职业性装扮女性站在门口,有些尴尬地轻声说:“不好意思吕医生,那个,您的妻子又来了……” 一向从容平静的吕医生难得浮现出几抹慌张的神色,他很快站起身,不好意思地冲林栖笑笑说:“抱歉,今日的治疗可以先到这里结束吗?至于费用,一会儿我会退还的。” 林栖把日记本合上,没有起身的意思,说:“没事,我可以在这儿等吕医生忙完。” “这……”吕医生看看门口,又看看林栖,似乎有些为难。 终于,还是那个女人再次出声唤道:“吕医生!” 吕医生只好作罢,对林栖说:“实在是抱歉了,我尽快回来。”说完,他匆忙出门去,和那女人走了。 门关上的一瞬间,室内骤然安静,林栖抱着日记本坐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 他面无表情看了眼门的方向,把日记本随手往沙发上一丢,径直往吕医生的办公桌走去。 治疗室也是办公的地方,医生的办公桌上只有一台电脑和几摞资料,干净而又简洁。 祈照在桌面上看见了一个文件夹,第一页就是自己。自己没什么好看的,他没再去翻面上那堆东西,而是蹲下身,去拉那些抽屉。 有些抽屉一扯就开,有些则被锁上了,而那些能打开的抽屉都放着一些没趣的东西,理论资料看得人脑袋疼。 没有钥匙。 林栖抿了抿唇。 吕医生回来后,一眼看见自己的电脑桌前坐了个人,是林栖。 他慌张过去,嗓音还有些疲惫:“你在干什么!”低头一瞧,林栖正在玩植物大战僵尸,已经种了一大片的植物。 少年不好意思地仰头冲他笑笑,说:“不好意思啊吕医生,我等的怪无聊的,就借你电脑玩玩游戏。” 他笑得一脸单纯无辜,吕医生无奈,只好摆手说:“没事没事。” 林栖站起身来,目光直直落在吕医生的脸上,眯眼细瞧了片刻,他伸出手,指了指对方的脸,轻声说:“吕医生,你这里受伤了。” 吕医生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满身狼狈地回来,一身白大褂有被扯过的痕迹,乱七八糟地套在身上,而他脸上左眼偏下的位置还有几道指甲的划痕,渗出了几点殷红的血珠。 他摸了摸自己眼下的伤口,模糊道:“哦,没事没事。那个,你还要继续吗?等我去洗把脸,回来我再……” 还没等吕医生把两边袖子都撸上去,林栖直接出声打断道:“不用了,吕医生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舒服,还是先休息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不打扰了。” 林栖鲜少说话这么客气,轻声细语的调调加上自己这张纯良无害的人,基本上让人对他没什么提防。 不知道吕医生出去一趟到底遭遇了什么,他明显整个人不在状态,恍惚听完,又恍惚回答:“那好,你先回去吧,我,我去洗把脸。”说着,脚步匆匆地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一直下到一楼大厅,里面的人还有在谈论吕医生的,林栖从电梯里出来,就听见几个职业装扮的女人围在那里说些什么。 从她们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断出来,吕医生的老婆有病,精神病,他治不了,只能把老婆天天关在家里。 结果今天吕夫人不知怎么的,竟然摸到了这里来,疯疯癫癫地见人就拉扯,吓得路人们魂飞魄散。 身为医生,却救不了自己的老婆,也是可悲。 林栖从她们面前缓缓走过,一直出了大楼。 正是初夏的下午,太阳热烈而耀眼,林栖眯起眼睛,抬手挡了挡阳光。 一片昏暗的视角中,他脑海里浮现出吕医生电脑上所显现的内容。 病人的资料不可能只有纸质版,只要在电脑上细心找下应该就能发现电子版的内容。而吕医生打死都不会想到,一个高中才毕业的少年会对他的病人资料动起心思。 电脑上大概是这样写的: 蒋陈民,男,37岁,2015年被确诊为精神分裂症,临川表现主要在于感知觉障碍,其中幻听,幻视等现象尤其严重。思维障碍中主要表现为被害妄想,关系妄想等……治疗方案,药物治疗加心理治疗,其中药物治疗推荐使用第二代(非典型)抗精神病药物治疗,如利培酮、奥氮平、奎硫平等。【1】 -- 第163页 简单来说,蒋陈民原来是个精神病?跟他一样? * 傍晚时候,林栖行走在长龙巷里,这个时候天还没黑透,他面无表情,温暖的余晖也亮不起他的眉眼。 蒋陈民跟他一样是个精神病这件事,让林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被侮辱了,晦气得要命。 身旁唰得路过一个滑板,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踩着滑板滑得飞快,林栖瞥他背影一眼,默默走在后头。 滑板他也学过,但他从来没感受过迎面而来的风是自由的。像少年那样恣意潇洒的姿态,林栖估计自己这辈子都滑不出来。 前面再转过一个弯就能到家了,然而林栖却看见刚刚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滑板少年停在了他家楼下,就站在楼梯口边上的那棵大树下抽起了烟,滑板靠在树干上。 袅袅烟雾从他嘴里呼出,少年抽了没几口,烟短下去半支,这半支的时间林栖才刚从转角那拐出来。看见林栖,少年脸上闪过一瞬的慌张,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平静地把剩下的半支烟直接扔在地上踩灭,连带着烟盒一起丢了。 还没等林栖走过去,对方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林栖皱起了眉。 他在长龙巷住了两年,竟然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滑板少年。 见周围没人,林栖迅速弯下腰,捡起了被少年丢在树干下的烟盒,竟然还是和天下这个牌子。 林栖也不知道那么洁癖的自己为什么会捡一个垃圾回来,可能是因为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渐渐性子变得多疑敏感,又好管闲事。 坐在家里打开烟盒,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烟已经被抽完了,所以这是一个显然会被丢弃的垃圾。 离谱。 见里面什么都没有,林栖顺手就把烟盒丢进了垃圾桶里,他起身去倒杯水回来的功夫,只见来福还以为林栖丢了什么好吃的,两只爪子扒在垃圾桶的边缘,只是几秒时间,垃圾桶就被扒倒了。 林栖:“……我看你是想被炖汤了。” 来福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干了坏事,也不知道自己一颗狗头已经被架在了刀上情况危矣。它满心满眼只有林栖刚刚丢下的东西,扒出那东西就是一通乱啃,啃得烟灰盒几乎四分五裂的时候,脑袋突然被人猛抽了一下。 林栖压抑着愤怒的低吼在他头顶响起:“死狗,你是想要蒸的还是煮的?” 来福似乎听懂了它的话,委屈地嗷呜一声,垂着脑袋赶紧跑了,只留下乱七八糟的“作案现场”。 林栖:“……”好想吃狗肉。 他眼睛忽然瞄到了什么,骤然亮了亮,那个可怜的烟盒躺在一堆垃圾中格外醒目。 有黑色的字迹,写在烟盒内的铝箔纸上。 林栖小心翼翼地拎起那个盒子,把里面的铝箔纸抽了出来。 上面只写了简短的几个字——01寒江。 作者有话要说: 其中药物治疗推荐使用第二代(非典型)抗精神病药物治疗,如利培酮、奥氮平、奎硫平等。【1】——来自百度百科 第75章 chapter.75 初夏的寒江上冷气丛生,这里宽阔而又荒芜,凌晨一点,天光昏暗,江水上浮着一轮镰刀似的月。 风又吹起的时候,站在江边的人明显打了个寒颤。他现在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就算是这个季节也穿得厚实,别人都是入夏,他却像是马上要入冬。 远远地,远处闪了一束光,在昏暗的荒野中格外刺眼,祈照眯了眯眼,把指间的烟掐灭。 他静静等待着那人靠近,终于,远处的黑影缓缓近了,直到站在他面前,手里打着一束手电筒的光。 “你来了。”祈照搓了把脸,嗓音干涩低沉,好像十分疲惫。 对方不说话,祈照也没说什么,沈渡的性子,这两年来他摸得已经差不多了。 沈渡和林栖,从性格来说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沈渡心思深沉,能顾大局,林栖却偏极端些,性子冲,脾气上来的时候全然不顾后果如何。 这两年,祈照偶尔会与沈渡联系,判断对方是林栖还是沈渡,就看那部老人机是否会拨出号码。 老人机是之前白轲留给他的,从这个老人机拨出的通话不会被任何设施所捕捉到,也不会留下记录。 他把老人机放在抽屉里,连同那些资料一起,钥匙只有沈渡知道在哪。只要沈渡苏醒,就能通过手机给他发送信息或者拨打电话,大多次,他们都是进行线上沟通,也会有偶尔的情况,像今天这样见面。 毕竟,他实在是太想他了,就算此刻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沈渡,他也想看看那张熟悉脸,看看他有没有吃胖一些,身体是否健康。 “你昨天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祈照说,“还好我反应快,不然就玩大蛋了。” 回想起昨天的一通电话,祈照感到头皮发麻。当时蒋陈民和沈联都在自己身边,但凡他漏出一点马脚,下一个埋在荒山中的人就会是他。 不过还好,只要再多一些时间,只要这段时间内计划照常进行,他就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见对面的人仍是不语,祈照疑从心起,微微皱了眉,语气带了几分不悦:“你怎么回事?” 沈渡不会是这样闷声不吭的人,更别提像昨天那样莽撞地拨打电话。因为以祈照目前的处境,除了刑侦队里的那些人,就只有沈渡最清楚。 -- 第164页 半晌,沈渡终于开口:“我只是突然有些好奇,如果林栖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他会有什么感想?” 祈照大概没想到沈渡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紧接着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答:“他可能会想杀了我吧。” 沈渡在黑暗中静静看了他足足有一分钟,他眼里光线忽明忽暗,令人捉摸不透,半晌,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照片中赫然是今天林栖在吕医生办公室拍下的,关于蒋陈民的治疗记录。 祈照看完,没多大情绪变化,反倒有种意料之中的释然,说:“跟我猜的差不多。” 好歹跟了蒋陈民那么久,他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光是靠猜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出来了。 祈照冷声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杀了我的家人,他就该千刀万剐,就算是因为精神病也不能例外!” 沈渡点头:“嗯。” 祈照忽然觉得哪里奇怪,抬眼问他:“这个东西是你拍的?” 沈渡神色平静说:“林栖拍的,蒋陈民跟他一样,都在吕一平那接受治疗。” “结果林栖还是发现这些了。”祈照难免觉得苦涩,他小心维护了数年的东西,却在不知不觉中破碎了。 祈照把手机还给沈渡的时候,脸上恶狠的表情骤然收敛,他很快换上一副微笑的脸,轻声问:“哎,你觉得以林栖这次的发挥,能考上南大吗?” 沈渡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或许吧,他一向对自己很有自信。” 然而曾经在班主任面前夸下海口不会被任何人影响的林栖,却在高考的第一年发挥失常。 因为遇到祈照,他打过太多次脸了。 “我知道。”祈照轻轻点头,搓了搓自己瘦的凹陷下去的脸。 他现在真是太瘦了,整个人活脱脱一副骨头架子,难看得要命。 一向喜欢精致的林栖如果看见他这副样子,肯定会嫌弃的吧。 祈照苦笑一声,手电筒的光原本打在地面,这一瞬间却骤然移动了上来,落在祈照的胸膛,对面的人逆着光,站在阴影里,突然说:“你头发好像留长了。” 猛地,祈照眼瞳剧烈收缩:“……” 他瞪大着眼睛,缓缓抬眸,视线落在逆光的人影中,不知道怎么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那两个字:“林,栖?”末尾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微微颤抖。 林栖说祈照头发长些好看,于是祈照这两年来都没动过自己的头发,等它生长到一定长度的时候才去理发店稍微修理了一番形状。 他的发一直留到了脖颈处,后面是长的,前面是短的,倒是有几分像现在所流行的狼尾。 这样的祈照比起寸头,看起来更加桀骜了些,他虽然瘦,但脸总归是好看的,尽管胡子拉碴,也就是看着邋遢些,总不至于太违和。 祈照直接喊出了那个名字,对方干脆也不装了,只见林栖的眼神陡然一变,变得几乎不近人情的冷漠,隐隐带着几分怒火。 “好玩吗?”林栖问,嘴角勾起一抹向上的弧度,像是被硬生生逼出来的冷笑。 祈照一直错愕地看着他,就那样盯着他的脸,盯了好半天才说:“你怎么来了?” “你都能跟沈渡暗中联系,我为什么不能来?”林栖眼中怒意更甚,“你很牛B啊祈照,两年前把我丢在警察局就跑了,后来莫名其妙一个分手电话打过来,你生怕我会拖你后腿是吧?” 他步步紧逼,祈照个子比他高出一些,却也只能步步后退。 只见林栖依旧不放过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算是明白了,什么生气,那根本就是你要分手的一个噱头!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你就很伟大了吗?我告诉你,你他妈就是在放屁!” 身后就是小土坡,祈照退无可退,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时间,衣领突然被人抓住,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曾经,祈照浑身暖洋洋的,像个永不熄灭的太阳,只是两年时间,他身上的光便熄灭黯淡了,而自身体温也逐渐降低,成了不多穿几件衣服就会在春天被冻死的人。 简单来说便是,他冷了下来,林栖却温暖了许多。他带着他的温度靠近,从唇渡过温暖,热烈放肆,生生不息。 不知是谁流的一滴泪,眨眼就被风吹断了,珍珠般落在地上,悄无声息。 许久,久到两人都渐渐感到麻木,才终于松开了彼此。 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掉在的地上,林栖懒得去捡,扶着祈照的肩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家?” 他还能回去吗?凭借这样的身体。 祈照揽着林栖的腰,把脸埋在他颈窝,嗓音颤抖:“我可能回不去了。” 就算能回去,也不是回去那个家。 他自走上这条路起,就没想过全身而退,也没想过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 他很轻很轻地说:“林栖,我……” 后面的几个字被风吹散了,却一字不落地进了林栖的耳朵。 * 林栖没在春林公寓蹲到人,估计是刘方鱼不敢见他,好几天都没回来。 于是,林栖直接提着一股火干到了藏山区分局。 当时好几个警察都没能拦着林栖,估计是都知道他的身份,拦也不是,不拦也不对,就在他们全都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杨可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林栖的手反剪到身后,同时为他戴上了闪闪发光的银手镯。 -- 第165页 林栖出奇地愤怒:“刘方鱼呢!把他喊出来!” 杨可冷着脸,一巴掌拍他背上:“喊什么喊,你以为这是哪?这里是公安局!你以为是你能横冲直撞的地方吗!?” 林栖理也不理她,只要见刘方鱼,而当那个身影终于出现的时候,他甚至一瞬间就挣脱了杨可的束缚,冲到刘方鱼面前。 他从未如此生气过,怒瞪着刘方鱼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就快要爆掉了,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让他去做那种事!你他妈还是个警察吗!?” 众人都沉默着望过来,连杨可都只是皱皱眉,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继续上来把林栖钳制住。 刘方鱼看向杨可,冲她伸出手。 杨可有些犹豫,踌躇半晌,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放在刘方鱼手里。 刘方鱼一言不发,替林栖解开手铐。 手铐解开的一瞬间,林栖的手到了刘方鱼的衣领上,他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人,迫切想将他烧成一股灰。 杨可又要上前来,刘方鱼却摆摆手,示意他们都散开。 “你跟我来。”他对林栖说。 林栖嗤笑一声,对他不抱有信任:“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刘方鱼平静道:“告诉你真相。”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不管是他还是祈照,都瞒不住。 刘方鱼的办公室内始终弥漫着一股泡面味儿,祈照与他,同样都因为这件事不好受。 刘方鱼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候向林栖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事情的起因和经过,有的事情三言两语便被带了过去,但对于亲生经历过的人来说,其中滋味也只有他们才懂。 尤其是亲眼目睹不止一次的谋杀就在自己眼前进行的祈照,林栖没见过杀人,更想像不出,如果有认识的人就死在自己面前会是一种什么感受。 就像他以前的认知,他对生死没什么概念,觉得死亡不过是生命的最终归宿,可是现在他害怕了。 他怕祈照死去,他怕他爱的人永远离开自己。 死亡是生命的必然结果,可生活不是,爱更不是。 刘方鱼说:“现在的他不止是你的祈照,还是我们的‘东风’。” 林栖简直想一拳揍在他的脸上,抿抿唇,他问:“所以你们现在的计划是什么?” 他冷静下来之后,理智才逐渐回到脑子里。不管现在怎么骂刘方鱼,祈照都不会回来,与其做无用功,不如多添一份力,总好过让祈照一个人的孤军奋战。 刘方鱼神色微妙,半晌苦笑一声,说:“你不想揍我了?”现在的刘方鱼并非是以队长的身份在和林栖对话,因此字句里丝毫没有带着身份与年龄上的压制。 林栖脸色依旧难看,但很平静,说:“等祈照回来再说。”他深知自己打不过面前的人,但总有一种面子与好胜心挂在那里,就算打不过,也不想说出来。 刘方鱼点点头,很快神色变得严肃:“其实一个多月前,根据‘东风’提供的消息,我们得知α已经肯定了TC27的效果,并且愿意派出A级别的草花前往临川,验收蒋陈民的最终成绩。如果草花判定他们合格,那么蒋陈民将会随着草花一起去往更大的城市肆虐。” “这里我想稍微补充一下,α作为S级别,只有A级是唯一能够到他身边的存在,这也就意味着A级将会比蒋陈民一行人更加难以对付,然而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A级草花!” 想要了解α,必须得先抓到他身边的人。 不过幸好α这次只派出了草花一人,他们潜伏多年,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刘方鱼说:“原本跟你说这些前,必须要让你签一份保密协议,但我相信你,就算是为了祈照,你也不会将这些泄露出去的。”更何况,保密协议说到底只是一份纸,一个活生生的人所带来的效果可远比一张纸强。 林栖沉吟半晌,终于抬头,认真注视着刘方鱼的眼睛说:“我觉得你们可以先从蒋陈民那入手。” 见林栖愿意配合,刘方鱼饶有兴致地点点头:“我们的计划入手点确实在他,但你看上去好像有别的话想说。” “这是我在吕一平办公室电脑发现的资料,”林栖把手机递过去,“吕一平是个精神科的心理医生,蒋陈民在几年前就已经在他那里接受治疗。但就我所知道的消息来看,吕一平因为自己家里有个疯癫的妻子,所以很早之前他就没有在医院上班了,而是搬去了时茂大楼,一个人开了那间治疗室。” 他们的家就在时茂大楼附近,每天吕一平只要一下班,走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家照顾妻子。 难怪照祈照的疑问去查,却没有查到蒋陈民在医院的就诊记录。刘方鱼的表情古怪极了,嗫嚅半晌,憋出一句:“这都是你自己查的?” 林栖微微皱眉看他:“不然呢?” 刘方鱼:“……好吧”他只是觉得有点感慨,如果林栖不是这个脾气,他都想劝他来当警察了。 林栖问:“那个草花,他什么时候来?” 刘方鱼摇了摇头:“不确定,但就是这两个月里了。” “好。”林栖起身,拿回自己手机准备要走,这时,刘方鱼忽然喊住他。 “林栖!” 林栖没回头,听见他说:“这次行动,我们会以祈照的安全为第一己任的!” -- 第166页 半晌才传来林栖的回答,嗓音涩然:“这可是你说的。” 林栖前脚出去后,杨可紧跟着进来。 她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眼眸里荡漾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许久,她轻声说:“我从来不知道,两个男孩子也能这样相爱。” 不只是她,世人大多如此认为。 刘方鱼微微一笑,应和道:“是啊,谁都想不到。” 大多数人都在嘲笑与谩骂,可他们却在无数鄙夷声中依旧牵手前行,顺便对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翻了个白眼。 因世俗观念不同,从而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感情才更加显得难能珍贵。刘方鱼感慨万分,目光一分分沉了下去,肃然道:“这次就算是我死,祈照也不能出任何事!” 下一秒,他脑袋上被杨可赏赐了一个“板栗”。 …… 时茂大楼,16层。 治疗室的门被人敲响,还没等吕一平出声,外面那人便自顾自地开门走了进来。 吕一平坐在电脑前盯着来人,轻轻蹙眉:“你好?请问你有预约吗?” 他已经快要下班了,这个点基本是没有预约的病人要来的,这样问只是在猜测对方的身份。 对方看着年纪三十多的样子,个子不高,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不像是需要进行心理咨询的样子。 只见他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了一个警察证,在吕一平面前展开,笑眯眯道:“吕医生您好,请问您方便配合一下我们刑侦支队的工作吗?” 第76章 chapter.76 七月份成绩出来那天,林栖坐在笔记本前目光死死盯着屏幕看,只见浏览器的圈转了几个来回,终于画面一闪,几个黑色的小字和数字清晰显露出来。 那三个数字就好像深深雕刻在了他眼里,半晌,林栖终于薄唇轻启,吐出一口沉沉的气来。 “680。”林栖笑了,眉眼弯弯。 果然是超常发挥了,比他预计的成绩还要好。 这一刻很想分享给另一个人知道,激动的情绪即将溢出来的时候,又被林栖深深压了回去。 现在还不行,还不是时候。 刘方鱼没具体告诉他草花什么时候到达临川市,只说在这几天内。也许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屋外的雨噼里啪啦地下,黑沉的云中时不时划过几道明亮的闪电。 又是一场大暴雨的天气,上次这种天气的时候,他记得好像有人死了…… 下一秒林栖赶紧“呸呸”了两声,就差给自己俩大嘴巴子。他以前老笑祈照迷信来着,现在竟也不敢不信。 与此同时,动车出站口,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拖着黑色行李箱款款而出,她脸上戴着一副墨镜,精致小巧的脸被掩盖大半,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往外走去,哒哒响声在走到大门处时被雨水淹没。 红唇如火,她微微噘着嘴,不满地看了眼这暴雨天,抬手按下蓝牙耳机上的按键:“过来接我,快点。” 命令式的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 谁都不曾想到,毒枭α身边的草花竟然是个女人。 女人抱着双臂,透过墨镜观看这种几乎洗刷天地一切的暴雨。 他们是喜欢暴雨天的,这种天气最适合用来伪装交易,也适合利用来杀人。 草花对α这次做出的决定很是不满,只是一个TC27而已,论纯度和效力都远不及他们前几个月研究出的新型,也不知道α到底是看上什么了,竟然会把她派来。 不过既然是α的任务,草花只能奉命而来,不能拒绝。 哪怕她是A级,但在α面前,她也终究不过是个下属,是生是死,不过是那个男人一句话的事情。 草花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脖子,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这当时,一辆黑色的奥迪破雨而来,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这场暴雨预计会下两天,届时临川的河流又将涨水,带来的只会是困扰和灾难。 祈照看着面前打扮艳丽的女人,以往无比嚣张张扬的沈联此刻在那个女人面前只能保持着笑容。 那就是草花,α身边的A级。 然而据说α身边的A级不止一个,他们都各自拥有一个代号,除草花外,剩下的分别是方块,黑桃,红心——α是他们的王。 难以想象α会把草花派到临川市来验收TC27的成果,蒋陈民不过是个C级,却也能引得那个传闻中的大毒枭这样重视吗? 祈照心存疑虑,但剩下的时间不允许他胡思乱想。就在明天,草花会前往他们的“加工厂”验收TC27的成果,若他们满意,蒋陈民将随草花一起离开临川。 如果蒋陈民走了,祈照想要再解决他就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一切胜负定夺,就看明天。 祈照不动声色地搓了搓胳膊。 藏山区分局里,气氛紧张而严肃,所有人都站得笔直,朝一个方向望去,那里是他们的队长。 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在极端的恶劣天气下,他们本就没什么优势,但为了还临川一个更好的明天,这件事所有人都不得不去做。 刘方鱼一眼扫去面前的众人,他拍拍离自己最近的小伟,语重心长说:“明天记得把防弹衣穿好,还有你们,也都穿好了啊,别把那丢三落四的毛病带到战场上去了!” 得来的气势恢宏的一句应答:“是!” -- 第167页 这些人里,年龄最小的不过二十几岁,刘方鱼抿抿唇,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了。 无论成败,这些人都是英雄,唯独他,是个罪人。 死去的黎言仿佛也跟着众人一起呐喊,他站在人群中,刘方鱼一眼就看到了他。 然后,黎言转过身,走进了阴影里。 多少年了,刘方鱼已经记不清了,从他带回那个被骗吸毒的高三男生起,抓捕这些人就成了深深烙印在他骨子里的事情。那个毫不犹豫的跳下的身影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他的大脑,而满身带土的黎言也跟着一起,时时刻刻浮现在自己面前。 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好累,如果能把祈照成功带回来,如果他自己还有命活着回来,他可能会想要辞职。 林栖发消息过来询问的时候,刘方鱼才从情绪中抽离,他低头看了一眼,随即回复道——时间确定了,在一个星期以后。 ——你放心,我会把祈照安全带回来的。 然而林栖并不放心,这种事情谁都不能有个保证。可他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等待。 这种毫无作用的感觉厌烦透了。 他把手机摔进沙发里。 如天气预报所显示的那样,第二天依旧是个大雨了,但比起昨日的倾盆而下,今日的雨水要小上一些。 寒江涨了水,江水漫灌到了土坡的一半位置,可想而知这场雨的磅礴。 好处当然是有的,但却只对于那些总喜欢在阴冷湿暗环境下出没的鼠蚁虫蛇。 夜晚九点,废弃工厂门口停了几辆面包车和一辆小车。 祈照正要上车,蒋陈民忽然冲身边几个人招招手,几个人顿时围上来把祈照按住了,却只是为他戴上眼罩。 蒋陈民攒着笑意的声音隔着黑暗传来:“忍一忍吧,今晚过后一切就结束了。” 祈照只能安分点头,和其他同样被蒙上眼睛的人手牵着手,在别人的引领下上了面包车。 开车的几个是他们的心腹,除此之外被带去的人都要被蒙上眼睛。 祈照把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坐在几个人中间。 很快,车子缓缓而动,不知驶向何方,黑暗中只能感觉到面包车偶尔会有停顿,停顿的时候能听到有个喇叭撕心裂肺地喊着:“清仓大甩卖!两元两元!全场两元!” 开出去半个小时以后,忽然有人粗着嗓子说了一句:“都别乱动啊。”随即祈照感觉有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身子,在几个口袋和能藏纳东西的地方摸索了片刻,最后收走了祈照的手机,烟盒和打火机。 边上的人也是如此,一直搜了大概十几分钟,车内忽然刮进了一阵风,呜呜风声伴随着雨水一起闯入,祈照干涸的嘴唇上沾了几滴雨水,微微湿润。 他听见什么东西被丢出了窗外,啪的一声。 而这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像是把他们的手机全部扔了出去,随便被车碾压。 于是祈照猜测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市区里,至少还没驶上去往TC27仓库的道路。 果然,隐约又能听见喊着两元喇叭的声响,直到最后一部手机扔完,那声音才渐渐远了,再没听到过。 祈照的胳膊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分局内的警车都被卸了警笛警灯,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一律将防弹衣套好,腰上别了配枪。 这次围剿任务除了有藏山区分局刑侦支队的人员,还有临川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缉毒大队的人。出任务的人数不少,但保险起见,三批人马只能分头行动。 刘方鱼坐进车里,车子还未开动,众人屏息以待。无数蛰伏在雨夜中的车辆,如同一个个伺机而动的战士,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便可杀进敌营。 大概开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面包车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在车里被摘下眼罩,先前那个搜祈照身的男人说:“快点下去,别耽误时间!” 随即在身后推了他们一把,几个人轮番被推进雨里,面面相器了一会儿,看见前面有个废弃的小房子,于是纷纷往里跑去。 祈照一边跑,一边扫了眼附近环境。周围荒草丛生,明显是把车开到郊外,他们还算警惕,几辆面包车大概分了好几条路走,祈照这一拨,算是比较早到达的。 房子的墙上破了个大洞,大家都是从洞里进,然后站在里面躲雨。这里不是仓库,祈照一眼扫到了边上有一条黑黢黢的小道,隐蔽在几棵树之间。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还在等人。 驾驶面包车的人把车不知道又开向了何处,现在这个房子里只有寥寥十个人左右。 有人忽然弱弱地喊了一声:“虎哥,咱这是在等谁啊?” 搜身的虎哥立马举着手电筒瞪他一眼:“多嘴啥,安静一些!” 那人被照了眼睛,立马不敢吭声了。 这里面的人,祈照基本都认识,除了那个虎哥,还有一个跟虎哥差不多身份的人,他们就像是两条牧羊犬,看守着他们这群羊。 没等多久,先前祈照注意到的小道里隐隐亮起了微弱的红色灯光,虎哥出去往那瞅了一眼,又是进来把他们往那小道上一推,简单粗暴道:“走!” 所有人排着队往前走,虎哥垫后。 这场雨大得很,好在出来前人人都穿了雨衣,不会被淋得很湿。 地是泥巴地,下雨后又湿又滑,祈照身后的人差点滑倒,下意识“哎呦”一声拽住了祈照的胳膊。 -- 第168页 祈照心脏猛地一跳,还没等他出手扶人,膀大腰圆的虎哥已经一手把那人提直了:“会不会走路啊?不会走路滚蛋!” * 家里的来福好像发疯了似的,一直汪汪叫个不停。按理说这个时间,应该已经过了狗发春的季节吧。 林栖也不太懂,只能拼命呵斥来福,叫它不要喊。 时间接近十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福的狂吠,林栖隐隐也觉得心神不宁起来。 屋外的雨依旧没有减弱的趋势,长龙巷内因为排水不太好,有的路段已经积起了水,能没过人的脚踝。 林栖抓住来福,想让它安静些。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上面显示明天会是个大晴天,之后的两个星期都会放晴,且温度呈逐渐上升的趋势。 那种不安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强烈了,林栖没忍住,拨打出了刘方鱼的电话,然而那头只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就在这时,原本安分了不少的来福忽然又冲着手机狂吠了起来,小脸凶巴巴的,像是在控诉着什么。 林栖脑中猛然划过一道闪电。 会不会有可能,他们的计划根本就不是下星期,而是在今天! 彼时,祈照一行人已经走出了小道,在那尽头所呈现的,是一间半个操场规模的仓库,不大不小,整体灰黑,像一个诡谲的执行者,坐落在这片林子中还算隐蔽。 仓库大门是向两边拉开的铁门,有人领着他们进去,祈照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的庞然大物,足足有三米高,被一张大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猜也猜得到下面是什么。 祈照看得呆了,愣在原地几秒。有人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在他耳边说:“哎,祈照,你说这么多的货,要是全卖了,够咱吃多少的啊?” 祈照瞄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嗤笑:“想屁呢,又不是你做出来的东西,有钱给你都不错了。” “啧,说的也是。”郭家说着,那只手撤下去了。 仓库里现在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一些穿着统一工装服的人,看样子应该是专门看管仓库的守卫,一个个都眼神锐利而冰冷。 光是祈照他们聊天那一会儿,便有两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只见一人直接一拳头捶在了刚刚和祈照说话的郭家的肚子上,郭家整个人脸色瞬变,哀哀戚戚地捂着肚子跪下了。 没等祈照反应过来,另外一个已经一脚踹了过来,好在没踹在肚子上,反而一脚踹在了祈照屁股上,把他整个人踹到了墙上。 胳膊撞上墙壁,又麻又痛,祈照低声咒骂了一句,没敢吭声。 虎哥连忙去拉郭家起来,又过来拽祈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在他俩耳边咬牙切齿说:“都跟你们说了保持安静,一个个都想死是吗!?” 郭家脸色不好看,算是受到多嘴的苦头了。 虎哥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捂着胳膊的祈照,问他:“你胳膊怎么了?” 祈照嘴唇轻颤,低低吐出几个字来:“撞狠了……” 屏幕上方终于浮现出一个红点,一直监视着地图显示器的小伟通过对讲机传来讯息,刘方鱼瞳孔猛地一缩,当机立断地通过对讲机下达命令:“出发!目标是南郊松树林仓库,经度118.5,纬度25.1!” 所有车辆在瞬间启动,义无反顾冲进黑茫茫的雨夜中。 * 草花,蒋陈民与沈联,三人分别乘坐两辆车前往松树林仓库,一直到蒋陈民他们抵达的时候,一直沉默着坐在仓库二楼上的人才缓缓从楼梯上走下来。 穿着白大褂的许明怀面无表情,金边眼镜后的目光阴阴冷冷。他看着微笑着的蒋陈民,说:“这两年做出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草花呢?” “着什么急,草花一会儿就到。”回答他的人是沈联,沈联一改往日的暴躁无常,笑嘻嘻地去揽许明怀的肩,说,“你可真是个人才,短短两年就做出了这么多的TC27,就连α都派了草花过来,真是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许明怀看上去对面前的两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他一把拉下沈联的手,冷冷笑了一下,说:“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只是想要所有人都看到我的才华!至于钱,钱固然是个好东西,施展才华之余顺便赚点外快也是很好的。” 沈联愣了几秒,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鼓掌:“对!说的好极了!不过我是个俗人,跟你不一样,我只喜欢钱。” 蒋陈民只笑笑,没说话。 钱,谁不想要啊。这个世道,没钱就相当于没命。他也是个俗人,没什么才华,只想要钱,但有时候,钱却并不能满足他。 蒋陈民脑海里隐隐回想起了自己双手将人勒死的画面,一阵兴奋和冲动席卷上来,他面色潮红了一阵子,很快又被他压制了下去。 大龙说了,要他克制,要他随身带药。 他有听话,乖乖把药揣在口袋里,每天都揣着。 蒋陈民暗自握了握口袋里的药瓶,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来。 这个时候,三人几乎都不会去注意祈照,毕竟在几位大哥眼里,祈照不过是随手开一枪,就能杀死的蚂蚁。 而他们眼中的蚂蚁,就在十几分钟前,将他们的所在地传送了出去。 两个星期前,祈照的手臂里被植入一块细小的芯片,细小程度只有两只蚂蚁那么大。芯片是一次性的,在受到强烈撞击后可以短暂发送出一个定位点,并且不受任何天气的阻碍和影响。 -- 第169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芯片逐渐融进血肉,这次使用完后想要把芯片取出来,就有点难度了。 第77章 chapter.77 仓库外陆续停了几辆车,祈照方才也没注意到还有别的路可以通往这个仓库。两辆货车和三辆载人的面包车停在外头,只有奥迪姗姗来迟,草花打着伞从车上走下。 不得不承认,草花是个美艳的女人,一头金色大波浪衬得她肌肤更加白皙,而她身材也纤细高挑,穿一身黑色吊带碎花裙,长至脚踝,乍一看她根本不像是个罪犯,倒像是个出国归来的千金小姐。 草花一脚踩在水里,脸色黑了几分,高跟鞋哒哒作响,她缓缓走进了仓库中。 几人回头,看向来人,只见草花扭着纤细的腰肢一步步走了进来,将伞扔给身边的人。 “各位晚上好。”草花笑着说,露出一排贝齿。 “呦呦呦,这就是TC27吗?”看到面前的庞然大物,草花眼前一亮,加快步伐走上前去,在那油布盖着的东西边上走了两圈,啧啧两声,赞叹道,“不错啊你们,不仅自己研究出了TC27,还做出了这么多货来。” 被夸赞后,沈联顿时面色一喜,说:“那么α什么时候把我们带走啊?” 提到α,草花原本展露的笑颜瞬间消失不见,她动作顿在那里,随即以一种僵硬的姿势扭过头来,直勾勾盯着沈联看:“你想去α身边?” 沈联重重点头,下一秒,没等他回答是,脸上已经被打了一巴掌。 草花冷漠至极地说道:“你凭什么去α身边?让你负责竹兆的渠道,结果你竟然在那里最大的一单生意上出了问题!” 沈联试图解释:“不,不是我,是黎言,是他——” “啪”,又是一巴掌。 草花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打麻了的手掌,说:“没用的废物,才会找借口。” 一度威风凛凛的沈联此刻在草花面前挨了两个巴掌,却不敢吭一声,身份等级上的压制让他不得不对这个蛇蝎美人低头。 沈联握紧了拳头,两边脸颊火辣辣地疼。 终于打爽了,草花又嘻嘻笑了起来,以一种天真又活泼的表情看向蒋陈民,点了点头说:“你干得不错。” 蒋陈民情绪平平,只轻轻点了点头。 草花眉头一挑,表情有些微妙。 此时,松树林仓库已经被所有特警包围了起来,而指挥车内,杨可拿着一份地图摆在刘方鱼面前,手指在各个标记点上一一划过,说:“仓库在这个位置,四面都是树林,外面有多人看守。通往仓库的道路有两条,一条近道,但是狭窄,宽度只够一个人走,另一条大路的宽度够开过一辆货车,入口较远。我们的人现在已经把仓库周围都看了起来,包括两个出入口,都已经设置好了人。” 刘方鱼问:“仓库内的构造图呢?” “在这。目前来看只有大门一个出入口,仓库没有窗户,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所以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刘方鱼的手指从地图上摩挲而过,轻声说:“东风。” 杨可点了点头,道:“没错,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必然会引得仓库内的人警觉,届时‘东风’的安全,我们无法得知,也不能保证。” 刘方鱼手指一缩,嗓音加重了不少:“必须要保证‘东风’的安全!” “我明白,但这种情况下,我们能进行的方案很少。如果我们贸然出动,里面的人必然不会露面,加上这个条件,我们无法启用无人机对仓库进行整体的扫描分析,也就无法得知仓库内是否还有别的通道可以出去。” “有一个办法。”刘方鱼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再等一段时间,不要打草惊蛇了。先拨几个人去大的出入路口那看着货车的动向,他们肯定不敢走公路,让AB组守着附近的小路,剩下三组留在仓库附近。” 雨势不小,蛰伏在暗处的特警们早被淋湿,但他们依旧一动不动,藏身几个草丛后面,只等着通讯耳机内传来命令。 几个穿着工装服的人一把扯开那张巨大的油布,露出油布下罪恶的原貌。一个个木箱擂得壮观,有人掀开一个离草花最近的箱子,草花走近低头一看,眼里顿时亮起了两束兴奋的光。 看来还真是小看这些人了,起初她还怀疑α的决定,现在看来是她目光短浅了。 草花毫不吝啬赞赏地点了点头,沈联嘿嘿一笑,一挥手让来的人都去搬箱子。 敢情他们是来当劳动力的。 祈照乖乖上前去,余光扫了眼徐徐向两边打开的仓库大门。 刘方鱼他们应该在外面了吧。 终于,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都结束了。 几辆货车陆续开出去,终于搬到最后一个箱子时,草花忽然在祈照身边冷飕飕问了句:“你胳膊怎么了?” 植入芯片时隔开的皮肤早已愈合,但因为受到强烈的撞击,毕竟是硬物的芯片留在血肉里发作,祈照只觉得胳膊毫不间断地一直刺痛着。 他搬箱子的时候一直忍着疼,搬到最后连额头上的汗都忍出来了,却因为刚刚差点手抖把箱子打翻而受到注意。 祈照抿了抿唇,嗓音微弱:“前面被打了。” “被打?被谁打?”草花往四周看一眼,随即阴恻恻的目光又落在祈照脸上,“前面被打,怎么现在还在一直出汗?” -- 第170页 许明怀站在门口回头望,连沈联也注意到了这边,一脸黑沉地走过来。反倒是蒋陈民看起来比祈照还奇怪,一个人站在最边上,不是搓手就是摸摸后脖颈,一副猴子上身的模样。 刘大龙他们都不在,没什么注意他的情况,只要搬走了货,剩下的事去哪都能商量。 祈照小心收回目光,低声说:“撞太狠了,东西搬得又多,后劲有点上来。” 逻辑上似乎能说通,草花沉默了一阵,摆摆手示意祈照把东西搬出去,结果祈照刚走到门口,她就后悔了,让祈照站在那里。 “刘队!东风已经出现!”彼时刘方鱼也正埋伏在仓库,他当也然看见了祈照,随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出现,他心跳到了一个高速的频率。 刘方鱼没说话,只见抱着箱子的祈照又转身走进了仓库内。 草花笑眯眯地问:“试过吗?” 祈照摇了摇头,目光晕眩。 草花打开他抱着的木箱,随手拿出一瓶TC27,经过再次加工,瓶子里的晶体已经变成了蓝色的一个小丸子。 草花说:“你要试试吗?” 祈照呼吸漏了一拍,他缓缓弯腰,放下箱子。 祈照勉强笑笑,说:“这东西太好了,我应该不配用吧。” 沈联忍不住在边上插了句嘴:“是啊,这东西给他用简直浪费了。” 草花面无表情扫他一眼,再转过脸来时又是带着笑容,说:“哪有什么配不配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说着,怂恿般把瓶子往祈照面前一送。 祈照面无表情看着那瓶TC27,发现自己跟它还真是有缘。 耳机内传来另一个声音:“队长!两分钟前白顾问发了个地址,他说仓库内有另外通道,那个地址就是通道的出口!” 白轲是怎么知道的? 刘方鱼皱着的眉头就没舒展过,他很快低声回复道:“让一组人过去守住!” 白轲这人不是一点的神秘,几年前他被调到临川市藏山区分局当顾问,期间他虽然看着什么活都没干,一天到晚就是开着他的迈巴赫到处玩,实际上有不少案子的破获都靠了他故作“不经意”的提醒。 刘方鱼很是敬佩这个年纪比他还要小的人,自然,他对他的话也深信不疑。 就在这时,仓库内忽然发生了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变故。 只听一声枪响,大腿中枪的沈联立马躺倒在地,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枪口还冒着烟,蒋陈民看着地上的血有些嫌弃的模样,但很快,他看着沈联痛苦和难以相信的表情笑出了声来。 祈照注意到蒋陈民的脚边有一个被打翻的药瓶,里面的药散了一地,看着好像不是原来的颜色。 “你在干什么!”草花尖叫一声,对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同样感到迷惑不解。 蒋陈民笑了片刻,忽然双手捂着脸呜咽出声,一边哭,一边说:“为什么你们都想杀我?为什么呢?为什么?” “我多可怜啊!”蒋陈民咆哮道,眼里遍布血丝,他喘着粗气,顷刻,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不过没关系,杀了你们我就不可怜了。” 他微笑着,又举起了枪,对着沈联。 眼见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沈联低声咒骂了一句,同样掏出了口袋里枪,勉强抬手对着蒋陈民。 妈的,虽然早就知道蒋陈民脑子有病,但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发作! 许明怀依旧站在门口,皱了皱眉,好像毫无不在意他们之间的自相残杀,许久,他默默坐上了最后一辆货车。 “开车。”他对司机说。 那人看他一眼,又看看仓库内的情形,小心翼翼说:“这不好吧,里面……” “开车!”许明怀提高了音量。 不管他们怎么打,都跟他没关系,只要他有这双手,只要他有这么多的TC27,到哪他都能施展抱负。 不敢得罪许明怀,司机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发动车子。 仓库内,双人持枪相对,草花脸上一片怒色。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蒋陈民是个精神病,发起病来简直不分敌友。 一时间,穿着工装服的人面面相觑,看不明白几个老大之间是怎么一回事。 耳机内,杨可催促道:“现在是个好时机!” 刘方鱼却说:“再等等。” 还不是时候。 蒋陈民仿佛看见沈联正在高声嘲笑他,笑声讥讽刺耳,让他想勒死那个人的脖子,亲眼看着他窒息死去。 沈联开了一枪,结果因为腿上的剧痛,这一枪打歪了,子弹落在祈照脚边,祈照苍白着脸,后退几步。 蒋陈民深吸一口气,忽然,他把手里的枪给丢了。 他一向就不喜欢用这玩意儿,杀人太快,毫无感觉。 然而就在他把□□丢掉的一瞬间,变故再次发生,毫无预兆的,整个仓库的灯光骤然熄灭。 在一切陷入黑暗的那一刻,刘方鱼立马握着对讲机低声道:“行动!” 隐藏许久的暗夜卫士们纷纷朝着仓库围去。 杨可在那头说:“刘,小心。” 刘方鱼脚下顿了一秒,很快回应:“我知道。”他举着枪,迅速逼近仓库大门。 “别动!” “警察,都别动!”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 第171页 黑暗中,警察们的喝止声毫无作用,打斗和枪响骤然发生,但当时光线实在太暗,大多数人都无法立刻作出反应。 除了不怕死的,总有人要逃跑。 里面有人喊了一声:“别打了!快撤!后面有路!” 刘方鱼握着枪冲在前面,在仓库内打亮手电筒光线时,远在指挥车上的人对他道:“队长!我是小伟!刚刚才得到消息,林栖不见了!他脱离了我们的看守范围!” 刘方鱼的脚步迟疑了一秒,他心里头骤然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 “不好!” “啪!”仓库内电源回复,一大片明亮的光晃了每个人的眼睛。 警察和匪徒们打作一团,有人掩护草花和沈联撤离,但沈联腿上的血却在地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痕迹,形成了一条牵引线。 刘方鱼冲进来时,只看见蒋陈民正用一根皮带死死勒着祈照的脖子,他站在祈照的侧后方,这个位置能看见祈照因为痛苦涨红的脸,他死死咬着牙,脸上有愉悦病态的笑容。 蒋陈民身材虽不如祈照高,力气却是出奇地大,加上此刻犯病,眼里一片猩红,一副疯癫入魔的状态。 “杀了你,杀了你!”他一边喃喃,一边手上用足了劲。 祈照是以跪在地上的姿势拼命挣扎着,他额头上青筋爆起,十根枯骨般的手指拼命扒拉着蒋陈民的手。 当初爸爸和姐姐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痛苦吗? 求生意志下,祈照脑袋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窒息而死,甚至还要被人观赏脸上痛苦的表情,凶手就是以此为乐的。 祈照感觉眩晕感越来越重,眼前即将陷入昏黑时,他似乎看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他还存活在这世上的,最爱的人。 林栖! 祈照陡然又睁大了双眼,眼见着浑身湿漉漉的林栖从一片遮蔽物后迅速跑来,他手上拿着一个大扳手,眼里熊熊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去你妈的!”林栖简直愤怒到了一个极点,他从来没有像这样想杀死一个人过。 这个傻B怎么敢,怎么敢的! 他抡起手臂,一扳手就要往蒋陈民脑袋砸去,但被蒋陈民迅速躲开了。 不过好在林栖的干涉下,蒋陈民不得不松开那条皮带,祈照终于得了空隙可以大口大口地呼吸空气,他躺在地上,好像一条搁浅的鱼,不停地咳嗽,一边咳一边干呕。 蒋陈民还没反应过来,懵懂地坐在地上,他看着怒气冲冲地林栖,低声道:“你也是杀我,你也要杀我……” “是!爷要杀的就是你!”林栖恨不得撕烂蒋陈民这张虚伪的脸。 是他害得祈照变成这个样子,害得那个曾经那个温敛风趣的少年变成现在这副脆弱沧桑的模样! 祈照想拉住林栖,但他此刻实在是太过虚弱,勉强抬了几次手都没能抓住近在迟尺的那个人。 “咳咳,林栖……”他的声音被仓库内的打斗声掩盖下去。 草花一把撩起碎花裙,从大腿位置绑着的□□套里掏出了一把精致小巧的枪。 原本仓库的角落里有个地道,但她看见那个地道被打开过,也就是说有人已经走过这条路了。说不定他们只要往这条路走,下一秒就会在出口被抓住。 与其被抓,不如多杀几个垫背的! 草花端着枪,一脚踹在趴在地上的沈联身上,怒道:“废物!你能干什么!” 沈联满脸苍白,连枪都握不住了,闻言一把抓住了草花的脚,哆嗦道:“救救我,别抛下我啊!我还不想死啊!” “他妈的,你放开!” 沈联不肯,死死抓着草花的脚不放。 “草花在那里!”有人喊了一声,指着这边。 草花一咬下唇,猛得一枪打在沈联头上。 抓着草花脚的那只手自然而然无力地松了下去。 “一帮废物!”她脸上尽显狠色,朝那群穿着制服的人开枪。 她忽然看到了蒋陈民,那个脑子有病的蒋陈民,他正把一个人死死按在地上,似乎是想直接用自己的双手将身下的人活活掐死。 但对方年少,血气翻涌状态下竟然还能翻过身来把蒋陈民压在身下,然后草花眼见着那人捡起了掉落在身旁的扳手。 打死刘方鱼他都不会想到,林栖竟然真的跑到了这里来。 他是怎么来的?为什么是从里面出现?难道刚刚切断电源的人是他? 没等刘方鱼思考完,陡然间,他瞳孔剧烈收缩,大喊一声:“不要!” 草花举着枪,对准了林栖。 然而刘方鱼和林栖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祈照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却失去了战斗力,只能努力往林栖的方向爬去。 “林栖!” “嘭!” 草花扣下了扳机。 枪声过后,林栖愣愣低头,看见了胸膛慢慢晕开一片鲜红。 第78章 chapter.78(结局上) 担架平车的滚轮在医院的地板上快速滑过,林栖一路被推进了手术室,红灯亮起,手术室大门将所有人阻隔在外。 祈照满手是血,颓废地蹲在地上,整个人几近一种崩溃的状态。 林栖中枪了。他会不会死? 祈照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些人说的可真对,他晦气得要命,连好端端的人都因为他进了手术室抢救。 -- 第172页 就在祈照懊悔不已时,护士走过来说:“你身上有伤,需要处理和休息。” 祈照置若罔闻,连头也没抬,直到刘方鱼蹲在他面前,轻声说:“草花抓到了,还有蒋陈民和许明怀,除此之外,一共缴获了两百公斤的TC27,还有别的毒品。” 总的来说,他们是成功的,但因为这次行动,他们失去的也不少。 祈照缓缓抬头,刘方鱼看见了他眼底的猩红,下一秒,祈照抓上了他的衣领,吼道:“你不是跟我保证过的吗!你不是说你已经派人暗中保护他了吗!?为什么他会出现在仓库!” 刘方鱼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反驳,他不想挣扎,就任祈照蛮横地抓着自己,轻声嗫嚅道:“我不知道,不是我告诉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不是你还会有谁?”祈照火热的眼睛顷刻便湿漉了,他嗓音早就沙哑的不成样子,好像马上就会呕出血来。 但经祈照这样一问,刘方鱼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不会吧,如果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刘方鱼喉结一滚:“我不知道。” 祈照也知道不该完全怪在刘方鱼身上,他也有问题,早在看见林栖那一秒他就应该让他离开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失去了。 祈照松开刘方鱼的衣领,他默默抱着头,整个人蜷缩在墙边,沉默下去,像沉进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安安静静。压抑和无边的懊恼从他周围蔓延,刘方鱼眼里也有热泪,握紧了拳。 手术室内忽然走出一名医生,对着外面喊:“祈照,祈照是谁,病人一直喊着这个名字,祈照在吗?!” 下一秒祈照腾得站起身:“我在!” 他脖子上还有一条明显的勒痕,医生看着他这副历经摧残的模样被吓了一跳,但干这行这么多年,他什么样子的病人没见过,于是很快便说:“去换衣服,跟我进来!” 祈照搓了两把脸,急忙跟着护士换衣服去了。 手术室内忙作一团,林栖胸膛中了一枪,此刻意识昏迷,他喊着祈照的名字,一直到祈照进来,慢慢蹲在他身边。 “林栖?”祈照轻声唤他。 林栖虚弱睁开眼,注视了祈照片刻,缓缓说:“我不想,不想在死前看见的是一群我不认识的陌生人。” 祈照眉头微拧,嗓音更低:“沈渡。” 沈渡自出现开始,所有人都不曾认识他,他存在于林栖的大脑,却拥有自己的思维,于是他开始想让林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他只是想要一点点的注意,想要证明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沈渡这个人的。 祈照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并和他成为朋友的人。 那个吕医生没说出来一个事实,次人格是可能“杀死”主人格的,只要主人格在濒临死亡的一瞬间死去,代替主人格活下来的,就将会是另一个人。 反之,次人格也可以代替主人格死去。 但这无比危险,无论是否人格分裂,生命都只有一次。 沈渡说:“我曾见到你的姐姐,她是最温柔,最善良的人……你也一样。” 此刻的沈渡脆弱到几近透明,他深知自己将要离开,现在只是凭借着一口力气见祈照一面。然而他对祈照的这种感情无关任何爱意,反倒是欣慰欣喜。 他唯一的朋友,从数年前那个雨夜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未来将会见面。 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呐喊,祈照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 他只知道,尽管林栖是林栖,沈渡是沈渡,但一人死,都算作两个人的死亡。他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慢慢合上,觉得自己好像也要喘不上气来了。 沈渡缓缓闭上眼,此时,心电监护仪上的各色线条陡然下降,迅速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滴——” “病人呼吸心脏骤停!立马准备一毫克肾上腺素!” “……” “不行!加大剂量!” “除颤仪!” 有人一把把无骨的祈照从地上拽起来,着急说:“你先出去!” 祈照被推出了手术室。 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在看见那几道笔直的线时,大脑一瞬间就空了。 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 又是那个熟悉的地方,漆黑一片的库房,大胆的老鼠就从他身边掠过。 林栖抱着双膝坐在黑暗中,脸上没有表情。 “你知道错了吗?”房门外再次传来熟悉的声音。 林栖一声不吭,没有回应。 这样的场景,他不知道梦到过多少遍,每次都是一样的开场,一样的回答。 林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口轻声回答:“不,我没错。” 门外没有声音了。 许久,黑暗中忽然有人在他身后开口说:“你只要承认错了,你就能出去了。” 林栖头也不回,仿佛早就知道身后有人在那。他平静问:“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声音轻轻的:“我叫沈渡。” “嗯。” 林栖没再说话,过了半晌,身后的沈渡又开口说:“林栖,我要走了。你在这里,等等会有人来带你回家的。” “那你呢?” -- 第173页 “回到我该去的地方。” 沈渡话音刚落,忽然,库房的门被人推开,一抹光泄进来的同时,一个身上围着围裙的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手上捧着一块蛋糕,额头上还有劳动过后产生的汗。 妇人蹲在他面前,笑着说:“小栖饿了吧,没别的东西了,先吃块蛋糕吧,今天是小雅生日。” 林栖看着王姨脸上又是心疼又是期待的表情,心里那座坚硬的堡垒似乎连最后一点都在开始消散。他的表情有了几分难过,这是第一次在王姨面前,林栖流露出这种情绪。 那双手因为常年干活,有的地方早已皲裂,而裂痕是一条条的黑线,好像藏着数不尽的脏污。而她身上常年总带着一股菜味,尽管生活如此卑微,但她每次面对林栖的时候都会微微一笑。 相比之下,林栖的生活确实幸福得多。 那块蛋糕上劣质奶油的气味又甜又腻,林栖想起拍掉王姨手中蛋糕的那晚,他饿得肚子疯狂在叫,那时候,他突然想尝尝劣质蛋糕的滋味。 那会是什么滋味呢? 或许是底层人民苦中作乐的生活,千姿百态,五味杂陈。 所以后来他遇上了祈照,那个总是四处打工赚钱的,又神秘,又欠揍的男人,原来心里藏着无尽的悲哀。和他比起来,自己那点可笑的过去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释然。林栖感觉有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但他第一次没有因为丢脸而拂去那些眼泪,他伸出手,接过了王姨手里的蛋糕。 王姨冲他轻轻一笑,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林栖终于尝到了那块蛋糕,他回想了许多次的蛋糕,当奶油融进嘴里,原来不是他最讨厌的舔腻滋味。 王姨的身影渐渐化作碎片消散,林栖再次抬头时,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少年,穿一身黑,站在朦胧的光影中,又帅又酷。 他眼下那颗痣仿佛在笑,林栖听见他说:“你找不到路了吗?我也是。” “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吧?” 林栖听见自己问:“去哪里?” 祈照说:“去哪里都好,世界是宽阔的。” 他朝他伸出手,林栖牵住那只手的刹那间,天光大亮。 清晨明亮的光晃了眼睛,洁白一片的病床上,少年先是皱了皱眉,随即慢慢睁开眼睛。 他好像睡了许久,久到一醒来,胸口又闷又疼的。 心电监视仪发出平缓的声音,各色线条起伏不大。林栖自己慢慢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淡淡地望向窗外。 窗外清晨的阳光温温柔柔,树影斑驳摇曳,落在窗台上。 一只灰雀跳了进来,偏着脑袋看了几眼,又扑棱翅膀飞走了。 林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只有沈渡知道的事。五年前五月五号,他出车祸的第二天,是沈渡率先醒了过来。当时他也像林栖现在这样,坐在床头,一直看着窗外。 那时沈渡在想什么呢?林栖无从得知。 他一直坐着,看着,直到自己退场,直到林栖醒来。 “你醒啦?”护士站在门口看见林栖坐了起来,马上就去喊了医生,紧接着医生护士来了好几个,将他团团围住检查身体。 有人通知了刘方鱼,在医生走后,刘方鱼火急火燎的身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好像有些犹豫,在门口停了停,才终于敲敲病房门,慢慢走了进来。 “你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林栖平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问:“我睡多久了?” 刘方鱼摸了摸后脑,看看别处,又看看天花板,说:“不久。”然后他在林栖的注视下终于把话补齐了,“也就半个月吧,哈,哈。”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林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缠满了绷带的胸膛,又问刘方鱼:“祈照呢?” 这回,刘方鱼真的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他表情古怪地别开脸,像是林栖的目光会让他难受似的,只能选择回避。 片刻,他选择反问林栖:“你能先告诉我,是谁告诉你我们这次行动的地方在南郊松树林仓库的吗?” 林栖苍白着唇,目光平静且冷漠,他没有回答刘方鱼的问题,而是说:“我要见祈照。” 刘方鱼:“……” “祈照在哪里?”林栖眼睛微微眯起,尽管一副病容,却带着以往那股高傲不羁的气势。 这对小情侣还真是…… 刘方鱼长长叹出一口气,无奈妥协道:“他在戒毒所,过段时间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去看他。” * 2020年,9月3日,林栖终于走出了医院。刘方鱼开着车载上林栖去往建南戒毒所。 “他就在这扇门里。”刘方鱼领着林栖站在一扇暗色的木门面前,“按理说,你们现在不适合见面,祈照他现在……” 刘方鱼说不下去了,他递过一把金色的钥匙给林栖,说:“你自己决定吧,是不是真的要见他。” 林栖接过钥匙没说话,刘方鱼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给他留出一个足够的空间去思考和抉择。 林栖在去仓库的那天,他就已经想好了很多事,比如祈照可能会死,他也有可能死在那个地方,但他还是想去,就算力量薄弱,能帮上祈照一点点忙也好。 -- 第174页 因为他们曾约定过,要一起走出去,去临川以外的地方,去见识天地的广阔。 这样的约定,少一个人都不算。 林栖知道自己犯傻了,可活了这么多年,他觉得自己一直就没聪明过,就再犯一次傻又能怎样呢。 金色钥匙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如同他曾经渴求的那把自由之匙。 林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他颤抖着伸出手,将钥匙插进锁孔里。 “啊——” 就在林栖想要转动门锁的刹那,房间内忽然传出一道痛苦的叫喊声,混着模糊不清的谩骂之词。 林栖一瞬间就听出了那声音是谁,他的手停在了那里,没有转动钥匙。 房间内一直传出祈照撕心裂肺的喊声,仿佛受尽了折磨,生不如死。林栖听着祈照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仅骂了蒋陈民那些人,还骂了刘方鱼,最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祈照含糊地念着他的名字。 “林栖,救救我林栖——” 最后的最后,祈照终于哭了,哭声颤抖。他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就要死了,求他们放他出去。 而此刻的房门外,林栖肩膀轻轻颤着,他一只手捂着嘴,眼泪从缝隙中流进嘴里,苦意泛滥,一直苦到了他心里去。 他们只是想在一起好好地过平凡日子,愿望明明如此简单,却为何如此艰难。 两人曾经隔了两年时光,如今只隔着一扇暗沉的木门。 可这扇门,此刻却无比沉重。 原本在浩瀚时间的两头,一面是世俗,一面是生活,但也许终有一天,眼泪能化作一条柔韧的线,牵引着相爱的人彼此前行。 就像星辰仁慈,任何黯淡的星都不会熄灭。 第79章 chapter.79(结局下) 审讯室内终于盼来了三位期待已久的“客人”,队内刑警们一边把牙咬得咯吱响,一边认真负责行动之后的工作。 蒋陈民因为精神情况不好,能问出的话不怎么多,但他大多时候还是正常,只有犯病的时候会产生眼中的幻听幻视,甚至有一次以为在他面前盘问的刘方鱼其实是他的副把手刘大龙。 他们被捕后,连带着底下那些人都被抓了回来,这次行动抓获的人员足足有五六十人,几乎个个都有吸。挨个询问过去后,常年冷清的审讯室难得热闹无比。 审讯一直进行了近两个月,刘方鱼才终于搞清蒋陈民的杀人原因。 不止祈雪祈年山,刘和谦和方清华都是坐在刘方鱼面前这个,看似和蔼实则内心内脏早就变成了一摊腐肉的蒋陈民所为。 杀方清华,没有目的性,单纯是碰巧遇上了,而成为蒋陈民发泄心中杀戮欲望的可怜人。 至于他和许明怀的关系,整理下来细看,更像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许明怀是刘和谦的表姐夫,但这个姐姐和姐夫却一直都看不起来自小乡村的表弟,于是将他赶出了自己的家。 刘和谦无奈,到了蒋陈民手下干活。暴力催债,虽然犯法,但赚得多。刘和谦干的很是欢喜,直到有一天,他无意撞见蒋陈民差点勒死一个手下——他害怕了。 但天真,却又贪婪的刘和谦却在恐惧下偷走了蒋陈民的几万块钱,他被抓了回来,关在小黑屋里。 蒋陈民第一个杀的人,是刘和谦。当他看见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刘和谦时,他心里一阵兴奋,还带着莫名的紧张。他仿佛听见刘和谦引诱他上前,轻声说:“来啊,杀了我啊。” 于是他在一片兴奋中戴上了塑胶手套,在刘大龙的帮助下把绳子勒在了刘和谦的脖子上。 他喜欢看人痛苦的样子,带着血的杀害太过庸俗了,他就喜欢这样,站在一个人的侧后方,用绳子勒住对方的脖子,一点一点,能看见对方痛苦窒息的表情,又能感受到生命即将逝去时,那呼吸在耳畔一点点变轻。 直到这次以后,蒋陈民才确定了自己是个疯子。 刘和谦死之前,曾为了让蒋陈民放过他,而说出自己老家的姑姑前段时间死了,但留下了一个存折,因为没有老公和孩子,存折就留给了他,里面应该有大几十万。 事后刘大龙提醒蒋陈民这件事,他们需要钱。 蒋陈民没说话,笑眯眯看着地上的尸体,随即蹲下身去脱刘和谦身上的衣服。 他把他的衣服穿在了自己身上,表情沉醉而痴迷。 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在姜周村的凶案现场,发现属于刘和谦毛发的原因。 那夜,祈雪看见在隔壁门口徘徊的男子,没有带伞,浑身淋湿。 她问:“您找这家的主人吗?她已经不在了。” 蒋陈民看着面前长相秀丽的女生,回答说:“对,本来我找她有点事,但几个月都没联系上,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 祈雪看着面前长相和蔼的男人,不高的个子,整个人在大雨里淋着,她心里有了几分动容,说:“要不您先进来躲躲雨吧,您吃饭了吗?” 蒋陈民愣了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问起蒋陈民杀害祈雪的原因,他又茫然了,一下子说自己不知道,一下子又说是祈雪先想杀了他,总之疯疯癫癫,有些话已经无从查验。 但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是,蒋陈民确实是杀害他们一家的凶手,这点通过之前祈照手机里留下的视频也能证明。 -- 第175页 蒋陈民自杀害祈雪和祈年山以后,好像病况更加严重起来,他甚至多了妄想关系的症状,把自己想象成了刘和谦,而他就是许明怀的表弟。 许明怀大学学的是化学,毕业后一直在小公司上班,碌碌无为,毫无出路。他觉得自己就是有才的,是这个公司限制了他,也是这个无用的老板目光短浅,才导致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得看人脸色过日子,甚至到了最后,他告诉林何棋,只要给他一百万,他就跟王芝离婚。 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他只是想要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研制TC27,和蒋陈民那个神经病合作虽然恶心了点,但好在他能让我有机会去做自己,而不是整天扬着一张傻B的笑脸,到处看别人的臭脾气!”许明怀温和款款的形象不再,眼里只有怨恨和恶毒。 刘方鱼当着他的面,拿出了一颗纽扣,许明怀的表情微微一变,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疯魔的状态。 “那个老头从小到大就不爱管我,”许明怀不屑地嗤笑,“本来他回老房子,自己过日子也就算了,偏偏他偷走了我的宝贝,还可笑地叫我不要在干那种事。” “所以你就杀了他?!”刘方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明怀笑着说:“反正他都快要老死了,为什么不能杀?” 刘方鱼简直想当场给他一巴掌。 最终的裁决还没下来,八月底的时候,草花越狱未遂,被击毙在了大街上。 法医从她的后脖颈取出了一小块芯片,和祈照的那块芯片有些相似。除了定位功能,这块芯片还有记录功能。 芯片内录了一段话,这段话令所有参与了此次行动的人都纷纷心头一震,同时,感到了些许泄气。 那段话是一个男人说的: “亲爱的席,好久没见,你过的还好吗? 你看啊,我为了取悦你,特意献上了我的草花,你是不是也得拿出些诚意来。 我要求不高,只要你回到我身边,过往一切我都可以不做计较。 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在那之前,记得替我向风问好……” 那声音未经过变声处理,说话的人嗓音温和轻缓,好像在念一封无比动人的表白信,然而一字一句却像巨石一样压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仿佛有一只无情的手夺走了所有空气,刘方鱼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不止,脸色涨红。 毫无疑问,这段话来自α! 只是α口中提到的“席”和“风”,又是谁呢? * 小雨淅淅,男人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偌大而寂静的墓园中。 在这种阴雨天气,他脸上依旧戴着一副墨镜,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绯红的唇。 墓碑前放着一束祭奠的白花,他面无表情,蹲下身,把那束花拿起来,扔了出去。 做完这件事,男人才缓缓摘下脸上的墨镜,他一双澄澈的蔚蓝色眼睛暴露在这阴雨天中,显得格外冷漠。 白轲伸出手,细长白皙的手指抚过墓碑上的名字,从席,到风。 雨水打在他的手上,白轲浑然不绝。 这个墓碑主人的名字,唤作席风。 手机在口袋里发出小心翼翼的提醒,白轲淡淡收回手,接起电话。 默默听对方说完,白轲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他放下手机,依旧撑着伞,目光落在面前的石头上。 这个墓碑着实刺眼。全世界的人以为席风死了,他偏偏觉得席风还活着。 他要找到他。而在那之前,他必须跟α之间有个了断! 撑着黑伞的男人从散落在地的白花上走过。 * 有时候祈照会写信,让刘方鱼带给林栖。 大多时候他情况正常,但也有突然犯瘾的时候,他要一边克制,一边抓着笔写字,于是到了最后,林栖只能看见一个个弯弯曲曲的字符,比被狗啃了还惨烈。 他们好像一夕回到了古代,通过书信沟通,原因是祈照不能看手机,不能接触电子设备。 祈照在信里说,等他出来以后想去复读,就考南大,到时候他们就是同学了。 林栖特意指出重点——不是同学,是学长和学弟。 2020年九月中旬的时候,林栖入学南海大学,祈照的信件就由刘方鱼寄给他。 林栖躺在宿舍里偷偷看信的时候,底下舍友会起哄说林栖偷偷谈恋爱,还笑他像个古代人一样,什么年代了还看信。 这时候林栖便从上铺探头出来,很愉快地说:“我就是有对象,怎么样,气死你们这群傻狗!” 得知消息的当晚,所有想追林栖的姑娘们心碎了一地。 他们都以为林栖有个女朋友在老家,可能这女朋友还有点土,不会用手机,他们并不知道与林栖相爱的其实是个男生,更不知道这些信的背后又是怎样一个曲折的故事。 林栖觉得没必要去解释,也没必要特意把这个故事讲出来。 就这样,书信一通就是两年,终于,在第三年九月,桂花盛放热烈的时候,一个扎着小辫的男子出现在了南海大学门口。 今天是南海大学开学的日子,校门口人来人往,因为身形和外貌,以及他那独特的,自带忧郁的气质,男子顿时吸引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他拖着一个28寸的黑色行李箱,人也穿得一身黑,抬头看了眼学校名字,他咧嘴笑了笑,往学校内走去。 -- 第176页 这天热闹无比,帮助新生拿行李的志愿者们忙出了一身汗,有人抹了一头热汗,迎上前来问他:“你是要去宿舍吗?我带你去吧……” 男子微微一笑,轻声说:“不用了学长,我先找个人。” 祈照并不知道林栖在哪,他也没问,其实就是想自己走走,说不定在哪个拐角就遇到了呢。 南海大学里种了许多的桂花树,一路走来芳香馥郁,天气闷热,祈照走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园子里,这里阴凉些,花香也更浓郁。 他甩了甩有些酸胀的左胳膊,几年前的毛病果然还是落下来了,导致这只手不能用太大力气,也不能长时间使用。 祈照嗅了嗅满园的芬芳,手机发出叮咚一声响,他看向手机屏幕。 林栖简直无语炸了,三个小时前他问祈照到了没,祈照跟他说快了。 五分钟前他又发了一次,祈照又是回他快了。 “快快快,快个屁!你他妈骑乌龟来上学的吧!”语音咻的一下发了出去,林栖怒火冲冲,从宿舍蹿出来。 他本来想去校门口等祈照那个傻愣愣的二五崽,结果舍友不知从哪听来的八卦,说林栖女朋友也考上南大了,今天开学。 结果林栖前脚刚出门,后面马上跟了三个大汉。 “等等三弟!我也要去见弟妹!”戴眼镜的大哥喊道。 他们宿舍按照年龄排序,林栖排老三,他们都喊他三弟或者三哥。实际上林栖并没有承认这个叫法,但宿舍那群傻狗叫的次数多了,林栖也就渐渐习惯了,从开始的不答应,到后来会应声了。 林栖回头看了一眼,吓得拔腿就跑:“卧槽,你们傻b吧!” 两个哥以及一个弟贼心不死地追在后头:“我去帮弟妹拿行李!” “我去帮嫂子扇风!” “我去把三弟妹背回来!” “放你个屁,你敢背弟妹,三弟就敢砍死你!” 几人吵吵闹闹着,追着林栖到处跑。 好在后面三个跟屁虫追了没多久就内讧了,站在马路上争执起来,林栖见状,一溜烟,转进了前面的桂花园里。 桂花园一般是小情侣幽会的地方,僻静,除了晚上基本没什么人会来。这里有假山有池水还有一所小亭子,正是开学日,且天气炎热,桂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林栖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祈照打了个电话:“他奶奶的,到哪了你到底,蜗牛给它三个小时爬也爬过来了啊!” “别急,快到了。” 那头攒着笑意的嗓音慵慵懒懒,听上去祈照现在似乎挺清闲的。 林栖低头看着手机,说:“来,位置共享打开,爷到底要看看你有多快!” 祈照依言打开了位置共享,结果地图上显示两人的位置近在咫尺。 林栖:“???” 他一时懵了,忽然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硬邦邦的胸膛像磕到了石头似的。 林栖:“……”什么成分啊,这么硬。 没等他抬头,头顶及时传来一道淳淳嗓音。 “学长,你看起来好像不太聪明啊。” 林栖的身子有一瞬间僵直。 他抬头的刹那,终于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那个同他写了两年书信的“土bie女友”。 祈照的脸没怎么变,他看起来比两年前有精神多了,脑袋后还扎了一个小辫,一改痞拽的气质,开始走起了忧郁风,艺术风。 总之就是个“疯”。 林栖愣了几秒,才终于想起来说话:“你不是说你快了吗?” “是啊,但我又没说快到哪了。” “好东西。”意料之外,林栖笑了,没有突然暴躁地捶天捶地捶男友,反而,他笑容温和:“那这位新同学,需要我带你去参观参观未来你生活的地方吗?” 祈照自然而然牵过了对方的手,笑着说:“好啊,只要是学长牵着我,去哪里都行。” 他们一起走过了最温暖的四个月,却又各自度过最孤独的两年,随后又经历两个漫长而煎熬的年岁后,终于在这一年九月初秋,得偿所愿,牵到了彼此。 ——“一起离开吧,离开临川。” ——“去哪里都好,世界是广阔的。” 只要身边的人是你,就比什么都好。 “哎,学长,你不是从来不信这些神佛的吗?什么时候手上戴了一串佛珠啊?” 林·老脸一红·栖:“……要你管!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还有番外合集 关于白轲和席风,我是想挖个坑的哈哈哈哈 第80章 chapter.80(番外合集) First·第一个春天·关于姜周村和叶翔 祈照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春天,清明节假期的时候,林栖陪他回了多重远,那个老旧的县城。 曾经祈照跟他提起这个城市的时候,他一度觉得二十一世纪不可能会存在这样的县城,事实上,林栖看到了,确实如祈照口中所言,这个小县城已经连火车都没有了,汽车站也是小小一个。 然而县城似乎也在逐渐变好,比如前两年建起来的中央公园,虽然还没有南大的操场大,但一到晚上,公园里散步的人也是不少。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那些穷困和灰败,正在一点点褪去。 祈照已经很久没有姜周村的家了,一看见熟悉的房子和房间,他就会想起一些不好的记忆。曾经,他们家穷归穷,但很有爱和谐,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成了破碎的记忆。 -- 第177页 他们是回来扫墓的,祈雪和祈年山被安葬在后山上。 祈照拿着柴刀在前面砍去杂草开路,林栖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蜡烛和纸钱。 清明这几天总会下雨,毛毛雨,淋起来还挺舒服,两人都没撑伞,一前一后地往山上去。 祈照其实心里有些忐忑,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因为总觉得家人的死和自己也有着关联,出于愧疚和害怕,他不敢回来。 一直到看见那两座小小的墓碑时,他面色有了微妙的变化,难以言说的苦涩从眉眼泛滥开来。 墓碑前摆着两只矮矮的蜡烛,是没烧完的,而且已经过去了很久,蜡烛东倒西歪,碑前一片凌乱,周围杂草丛生。 难道在他没回来的那几年,有人来祭奠过? 祈照家在姜周村虽然有亲戚,但那些亲戚大多在知道他家情况后对祈照避之不及,更别说会有人来祭奠。 如果不是他的亲戚们,那还会有谁? 祈照思忖片刻,很快回神,把蜡烛从篮子里拿出来,摆在碑前,一一点燃。他拿出一把香,点燃后分给林栖一半,两人拜完逝者,拜完天,最后拜完土地公,把香分别插好在各自的位置上。 祈照也不知道如果父亲和姐姐看到他带了个男生回家,心里会怎么想。他牵着林栖的手,给两座挨在一起的碑鞠了个躬。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祈照回头看,竟没想到会在几年后看见曾经的熟人。 “叶队长。”祈照冲着来人喊。 不知不觉过去七年,叶翔似乎老了不少,两鬓有了白发。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而是眼里暗沉一片。看见祈照,他身体僵了僵,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朝他们走来。 他点了蜡烛,又点了香。 祈照心情复杂,说:“这些年,一直都是你在做这件事吗?” 叶翔拿着香一一拜过去,轻声回答:“有时候想起来了,就会过来看看。” 和当年比,祈照长高了许多,他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男人,莫名有些难受。 林栖在祈照身后善解人意地轻声道:“我先下去,你们慢慢聊。” 祈照点了点头,碑前很快就剩下他和叶翔两人。 叶翔蹲下身,把香插好后轻声道:“我听说你考上大学了。”没等祈照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着,“真好,我当年最后悔的事,现在都已经没什么遗憾了。” 祈照蹙眉,上前一步:“为什么,我们一家对你来说,难道不只是你接过众多案子的其中之一吗?”他从来没想到过叶翔会来祭奠他的家人,甚至挂念了他不知多少年,明明他们之间并没有很熟悉。 “可这些人里,从来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大胆叛逆,一腔孤勇地到另一个陌生城市寻找凶手。对于一个当年年仅16的少年来说,拿着家里所有的财产,关上大门,自此便是一条不归路。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叶翔站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膝盖,对祈照说:“你这次回来住几天?要不晚上去我家吃饭吧。” 烛火在风雨中倔强地燃烧摇曳着,祈照看了眼顺风而逝的袅袅烟雾,笑了笑,说:“那叶队长介意我多带一张嘴吗?” 叶翔愣了愣,也笑了:“当然不介意。” 叶翔先一步下山,祈照留在墓前,他揉了揉有些发酸刺痛的胳膊,望着那两尊冰冷的小小石碑,原本想说的千言万语,到了这种时候,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这时,一只小小的白蝶停在碑头,翅膀轻颤。 祈照看着那只蝶,声音被吹散在细小的雨丝里:“老爸,老姐,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吧。” 话音刚落,那蝴蝶似乎是听见了,又扇扇翅膀,慢慢悠悠飞走了。 下山路上,走在前面的叶翔忽然扭头,冲祈照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哦对,队长这职务好几年前我就不干了!”他说着,心情愉快地回过头,笑着说,“这破队长谁他妈爱就当去吧!” 山脚下,林栖蹲在一棵树下,一边等,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地上。 “干嘛呢?”祈照也跟着蹲在他身边,见那堆积了枯枝落叶的地上爬了一只小小的蜗牛。 林栖咂咂嘴,说:“这蜗牛爬还挺快的。” 祈照说:“这蜗牛爬的快不快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跑很快!”他一说完,立马起身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说,“哎,再慢点你晚上就没饭吃了!” 林栖淡定从容地翻了个白眼:“傻炮。”随即站起身,拍拍身上如蛛丝般晶莹剔透的雨丝,很快朝着前方奔跑的那个傻子追去。 曾经秋风卷走了16岁少年不为人知的离别,而这一年伴随着春雨而来的,是焕然一新的,24岁的祈照。 以及他那只小了一岁的男朋友。 Second·第二个夏天·关于婚礼和报复心 七月的时候,祈照和林栖收到了一份请柬,是刘方鱼寄来的,他和杨可的婚礼邀请函。 以前祈照只隐隐听到过八卦,说杨可喜欢刘方鱼好久了,但刘方鱼当时心里只有事业,只有罪犯,因此尽管喜欢,也不愿意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刘方鱼愿意回头了。 七月中旬的时候,刚好是暑假,林栖和祈照一起,回到了临川市。 -- 第178页 回来的时候,他们去了一趟墓园祭拜黎言,随即去长龙巷看了一眼。 那里大半都已经被拆迁了,其中也包括他们曾经居住的家。而来福这些年一直都放在林栖家养,文萱对来福也算是照顾,但听王姨说,有时候来福会抓着文萱的腿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自然,来福免不了被踹。 以前林栖也踹过不少次来福,身经百战的来福表示自己毫不畏惧,被踹了也越战越勇。 回来前一天晚上,文萱还打电话给林栖说:“你明天回来,要不要吃狗肉。” 林栖说行,到了回来当天,文萱还是带着他们上高级酒店吃饭去了。 文萱大抵是知道林栖与祈照之间关系的,没戳破,还肯带着祈照一起来,就代表她愿意承认这段关系。 吃完饭后,几个人一起回家。这种氛围其实很微妙,就像是在一起了但还没结婚的小情侣,在其中一方家长家的时候也得克制一些,分房睡。 房是分了,结果到了半夜时候,某人又偷偷蹿了过来。 幸好不管是文萱还是王姨都不会随便乱进林栖的房间,于是大清早,空调输送着冷气,林栖捏了一把空调被里某人的手臂。 晚上时候根据请柬上的位置到了大圣酒店,来的人有一大半都是临川的警察,因此这场婚礼可以说的上是安全感十足。 抠门的两人本来打算随个一千的份子,就要把钱交出去的时候,小伟突然出现在身后,大侠一样一只手盖在礼账上,豪迈地冲账房说:“队长说了,不收他们份子钱。” 说完,回头看向一脸懵逼的祈照林栖,招了招手:“你们跟我来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把钱往口袋里揣好了,跟上小伟的步子。 走过长廊到了一扇房门前,小伟推开门,室内明亮的光影中勾出一个人熟悉的身影——穿着白色西装的刘方鱼。 刘方鱼回头,看见他们,有些腼腆地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太习惯穿这身西装。 “刘队。”祈照率先出声喊他,林栖跟在身后走进房间。 “新婚快乐。”祈照说。 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刘方鱼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看向林栖,后者表情淡淡,说不上高兴。 已经算好了,两年信没白送,否则林栖别说是来参加婚礼,就是冲上来打他一顿都是有可能的。 刘方鱼也不贪,保持现状就很好了。他甚至都没想得到过祈照的原谅,可祈照冲他笑的时候,好像那些事真的完全成为了过去。 蒋陈民被判死刑,草花也死了,而许明怀被判无期,一切似乎都按照想象中的那样发展。除了……那段录音。 不知道刘方鱼喊他们来干嘛,祈照说:“婚礼快开始了,新郎——” 他话没说完,刘方鱼忽然啪地双脚合十,朝他们俩认认真真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祈照吓得表情一愣差点飞起,只见刘方鱼头没抬,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说:“当年的事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你们,现在,我代表全体警方,向你们郑重道一声谢!” 林栖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打心眼里觉得这份谢意收的心安理得,结果边上的祈照忽然拽着他,一起鞠了个躬。 “客气了客气了。”祈照连声说,一边把手按在林栖背上,让他也鞠躬。 林栖:“……” 好好的重逢立即变成了鞠躬大会,起身时,刘方鱼忽然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他从来没笑成这样过,末了,手指轻轻擦去眼角的眼泪,满眼都是欣慰和释然。 走出房间时,刘方鱼走到祈照身边,忽然低声问他:“你还好奇当年是谁告诉林栖那件事的吗?” 祈照眉头拧了一瞬间,舒展时便说:“我已经知道了。” 刘方鱼奇道:“林栖跟你说了?” 祈照摇摇头。林栖会跟他说就有鬼了。 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那个老人机上只有两个人的电话号码,一个是他,还有一个…… 前面的林栖忽然停下脚步看他,祈照的思绪顿时卡在了那里。 “怎么了?” 林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高兴:“钱被偷了。” “啥!” 祈照一个箭步奔过去,只见林栖掏掏两边裤子口袋,神色越发阴沉,说:“一千现金没了。” 他们来参加婚礼,准备了一千的现金份子钱,结果钱没给出去,本以为是赚了,没成想这一千到头来还是跟他们没缘分。 突然两人默契十足,齐刷刷地回头。 刘方鱼就在后面不远处,听了个清清楚楚,他面沉似水,队长的气势顷刻间回来了,当即打出一个电话:“干活了,有人丢了一千,查查大厅到侧门走廊的监控,如果是人为——马上给我抓回来!” 这边刘方鱼刚挂电话,便见小伟从走廊对面像个炮弹似的飞了过来:“哎我的天,队长你怎么还在这呢!杨——啊不是,大嫂都等着急了!” 祈照轻轻戳了戳身边的人:“你见过那个杨副队吗?” 林栖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呈现在脑海里的回忆是一个夜叉似的女人把他按在桌子上,随即给他戴上了一对银镯子。 “见过。”林栖点头,没有表情,“有点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家暴。” 两人同时看了一眼刘方鱼着急跑去的背影,因为跑的太急,鞋子似乎还有些不合脚,导致他差点摔了个后脑朝地,屁股花开。 -- 第179页 “去看看吗?看一眼就走,反正祝福送到了。” “要去哪?” “十点多有个电影场,你那个游戏出的动漫电影。” “……!” 结果两人连杨可穿婚纱的样子都没去看,直接奔着电影院去了。 电影院里,祈照突然想起来什么,扭头问他:“那一千真丢了?” 林栖头也没转,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红色的票票。 祈照:“???” 林栖丢了个爆米花进嘴里,扭头对上黑暗中祈照疑惑的目光,咧嘴笑了笑,眉眼透露着几分狡黠:“反正我还是有点不爽,结婚也得给他找点事儿做才行。” 祈照无奈,笑着搓了把林栖的腿。 就没见过报复心这么强的。 Third·第三个秋天·关于异地恋问题 林栖所学专业是五年制的,所以直到今年他才去实习。因为林栖的实习工作在某个公司,两人干脆在那个公司附近租了房子。 这一年,祈照也大三了,再过一年就要去实习,具体分配有可能会去别的地方,届时两人就将面临异地恋的情况。 祈照在某天晚上提出了这个问题,彼时林栖正站在镜子前臭美地试明天实习要穿的衣服,闻言他头也不转,淡淡说:“异地就异地,我对我有自信。” 祈照挑眉:“那我呢?” 林栖这才轻飘飘地扫他一眼:“你要是敢出柜,老子就算在太空也要提把刀回来砍了那小三。” “哈哈哈哈!”祈照笑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一边笑一边犯贱地问,“不砍我吗?” 林栖冷哼一声,没说话了。 他初去那公司上班,需要穿西装,打领带。终于像只花花孔雀似的把自己打扮好了以后,某孔雀招摇地往祈照面前一站,说:“敢说一个丑字你就死定了。” 祈照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他坐在地毯上抬眼一瞧,眼睛顿时弯出了一个弧度,夸道:“卧槽,帅呆了!我对象就是养眼!” 林栖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结果当晚干活时,某个不知羞耻的老流氓特意要林栖换上那身西装。 林栖:“……” Fourth·第四个冬天·关于那本书 以前在祈照家的时候,林栖曾看到过一本书,叫《冰雪世界的远征》,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林栖又在家里发现了那本书。 他当初还以为祈照是个中二少年,想去当个冰雪世界的小王子呢。 这个时候,因为祈照正处于实习的一年,正身处于另一个城市,林栖窝在床上,一只手拿着那本书,一只手握着手机给祈照打了个电话。 那头接的很快,应该也是窝在床上准备休息了。 祈照:“嗯?” 对方的嗓音慵懒沙哑,听上去像是刚闭眼没多久,就被电话闹醒了。 自打祈照回到他身边以后,他睡觉时间总是很早,生活作息像个老干部似的,早上六点多起,晚上十点必须睡,就算在学校也不例外,除了有时候作业太忙,迫不得已才会晚睡。 林栖到了嘴边的话一噎,他看着那本书的封面,轻声说:“以前没问,你怎么买了一本《冰雪世界的远征》啊?怎么,想演一部冰雪王子嘛?” 祈照低低笑了,他手机就在唇边,笑声清晰地落入林栖的耳朵里。 “你看过里面吗?最后一页。” 林栖疑惑翻开书的最后一页,只见纯白页面上写着一行黑色的字,看那隽秀的笔迹,是祈照的——地球上的白色荒漠,那是我梦想的终点。 “白色荒漠?哪啊?” “南极。” 林栖吃了一惊:“卧槽。” 祈照还以为他要吐槽些什么的时候,只听林栖砸了咂嘴,说:“你想去那儿?那是有点远,咱俩目前资金不足。” 林栖已经开始工作了,不过刚开始,工资并不多,加上祈照那边实习工资只有四分之一,更是少的可怜。两人目前手中存款还不算多,未来还希望在南海买房子,买车,所以去南极这个梦确实豪华,现在有点难以实现。 “所以啊……” 祈照的话被林栖打断:“虽然咱暂时去不了那么远,不过你不是喜欢什么冰啊雪啊的吗?等有假的时候,我带你去爬雪山。” 那头的祈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不会觉得去南极这件事很可笑吗?” 他曾经因为天真地说出自己的梦想,被年纪一样大小的孩子嘲笑得体无完肤,那些刺耳的笑声他至今都能回想起来。 林栖感到匪夷所思:“笑屁,这有什么好笑的,我小时候还想去外太空呢。” 祈照一时没绷住,笑出了声,声音还有逐渐升高的趋势。 林栖说:“再笑我抽你。” 笑声慢慢小下来了,祈照突然喊一声:“哎,林栖。” “干嘛?” “我他妈好爱你啊!” 闻言,林栖嘴角缓缓上扬,轻声且郑重地回应。 “我也是。” / 他们行走过这莽莽苍苍的世间,见过无边的黑暗和将至的黎明。 他们知晓最亮的光来自何处。 在心里。 有一束,永远不会被掐灭的光。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