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弦之间》 第1页 《心弦之间》作者:林与珊【完结+番外】 文案: 楚嘉禾是魏桥的护理员,一周能见到一次魏司哲来养老院探望父亲。没过多久,一周变成了三天,三天又改成了每日,魏桥起初还以为是儿子舍不得自己,但怎么他的眼睛总往人护理员身上瞄呢? 平凡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浇花的时候想到你,拍了张窗口的风景送你,光线明柔,云很美,对你的思念胜过眼里的云。 魏司哲一直以为,他才是最先心动的那个人,然而在看到楚嘉禾写的这句话之后,恍然明白,原来他们早已是情投意合。 -心弦之间,情难自已,盼早日两情相悦。 阳光乐观善良(养老护理员/宠物店店长)受X重情重义沉稳(金融分析师/投资董事)攻 *说明: 1、年上,差五岁,温馨治愈系互宠甜文,1v1HE。 2、简简单单谈恋爱,故事平淡,观感轻松。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嘉禾,魏司哲 ┃ 配角:没几个 ┃ 其它:HE 一句话简介:心弦之间,情难自已。 立意:爱情让我们生活得更好。 第1章 心弦01 魏司哲第三次滑开打火机,还是没有点燃唇间的烟。 拇指无意识地蹭着额角,魏司哲目光透过风挡,养老院中绿意浓深,花草繁盛,他的父亲魏桥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神色怡然。 早春三月,院子里的池塘倒映着天空,云朵与荷叶缱绻,游鱼嬉戏其间,是幅美景。魏桥身旁跟着一名护理员,院门前的垂柳挡住了半边视野,魏司哲只瞧见一双干净修长的手捧着一本笔记,从父亲惬意的表情判断,那人正在为他朗读。 这本笔记魏司哲再熟悉不过,是他母亲班玥手写的《春茶手记》。 观察半刻,魏司哲降下车窗,将烟收进烟盒,有些心神不宁,想透透气。身上穿着剪裁精良的银灰色西装,外套规矩地系着扣子,衬衫领口服帖地拢着脖颈,魏司哲把手臂伸到车窗外面,五指依次轻敲车门。 后视镜里的这张脸,五官轮廓深刻,很有立体感,魏司哲长相英俊出众,是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类型。 包括他的职业,听闻难忘——金融分析师。 微风吹拂,柳枝摇晃,那人的侧影时而完全显现,时而被遮挡大半。魏司哲没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始终都聚焦在捧着本子的那双手上。 他又想点烟,但又觉得索然无味,没摸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魏司哲这人,二十三岁宾夕法尼亚大学商学院硕士毕业,二十六岁回国,现今三十四岁,早已在北辰市金融圈中名声不凡,人气颇高,口碑极佳。按说,这样的男人早该有主了,朋友们也没少为他操心,可偏偏,他谁的情都不领。 周围人蠢蠢欲动,纷纷来打听原因,一问,审美挑剔得要命,二问,事业至少与他匹敌,再问,性格最好温顺听话……实际都是借口,归结其本质,魏司哲是个略微不合群的人,谁对他投怀送抱,他便对谁退避三舍,圈内流传,此人清高得很。 年轻气盛的时候特立独行,三十往后,心态愈发沉淀,魏司哲活得越来越“独”。终日置身名利场,旁观了太多各路人士的爱恨情仇,剪不断理还乱,更坚定了他想要当“单身贵族”的决心。 魏桥算是老来得子,四十二岁才有的魏司哲,对于儿子的任何决定,他向来是举双手赞成,不否定,只点头,宠得不得了——除了找对象这件事。 第二章节的内容念到一半,话音停顿,楚嘉禾转移目光看向魏桥,笑着问:“老先生为何叹气?” “哎,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儿子。” 魏桥虽年过七十,精神头却不错,他穿着宽松的棉麻长袖,皱着眉同楚嘉禾闲聊:“出趟国混个研究生回来,成天就知道埋在工作里,年轻时大搞事业我全力支持,今年都三十四了,前几天居然跟我表态说自己要做单身贵族,言外之意不就是打算孤独终老吗?真是太不让我省心了!” 楚嘉禾合上笔记,右手拢拳抵住嘴唇,弯起眼睛笑了笑。 自从住进慧安养老院,魏桥经常将楚嘉禾当作倾诉对象,心里装着的人只有魏司哲,嘴上不停念叨的也只能是魏司哲。 “以前周末还愿意和朋友们出去聚个会,现在总是窝在家里,当然,给人大学生上网课那是正事儿另当别论。”魏桥“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大部分时间就喜欢喝茶晒太阳,老电影一部接一部地看,听有声书、玩斗地主,这些日子又对拼图迷得不行……小楚呀,你说说,我七十还是他七十啊!” 楚嘉禾用本子挡住嘴巴,险些笑出声来。“您是希望他早点成家、结婚生子吗?” 魏桥摆手道:“结不结婚、生不生孩子那是他自己的事,我没要求,可你总得找个人一起生活吧,这要是以后万一感个冒、生个病,谁照顾他?” 起风了,楚嘉禾展开薄毯盖在魏桥腿上:“您是不是经常唠叨他呀?” “昂。”魏桥中气十足地“哼”一声,“这不给我送养老院来了吗。” 楚嘉禾忍俊不禁直抖肩,他知道,魏老先生其实是在说笑。 初春的风仍带着晚冬的寒意,即使坐在阳光下,久了,皮肤温度不免降低,楚嘉禾拿手背碰碰魏桥的手腕,说:“老先生,天气凉了,咱们该回屋了。” -- 第2页 魏桥一口拒绝:“我不冷,我再待一会儿,还没等到‘大橘子’上树呢。” 大橘子是散养在院落中的橘猫,老人们没事儿就爱投喂它零食,身型因此丰/满富态。原先爬树炮竹似的麻溜一蹿,腿脚利索极了,现在不行了,太胖,得加个助跑。 楚嘉禾只得顺着魏桥的意:“那我先把本子放回房间,再去给您泡杯热茶,暖暖身子。” 等魏桥身边一空,魏司哲推开驾驶位的门,从保时捷上迈下来,整平衣襟,大步朝着敬老院走去。 远远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魏桥两眼一眯,辨清来者确实是魏司哲后,不禁纳闷儿:不是上周才探望过吗?怎么又跑来了? “大周末的。”魏桥既高兴也犯愁,“你往老人堆里面扎什么,出去玩儿去,多认识些新朋友,下次最好是两个人来见我。” 魏司哲停步在魏桥身前,弯腰握了下父亲搭在腿上的手,笑道:“朋友哪儿有您重要啊。” 见到儿子,魏桥自然是喜出望外,但他太了解魏司哲,这孩子从小就不粘人,频繁地来往养老院要说是舍不得自己,鬼才信呢。琢磨片刻,魏桥忽然担忧地问:“工作上没发生什么事吧?” 魏司哲一愣:“没有啊。” 魏桥疑惑:“最近表现得这么乖,真不是有求于我?” “爸。”魏司哲双手插兜,一米九的高个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混在老人们中间,的确有点“浪费”。他神色无奈地说,“我的身价比您高多了,求得着您吗?” 魏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小兔崽子!” 这时,一抹清冽的嗓音滑进两人的交谈:“魏先生。” 音色温润,魏司哲闻言转头,清瘦的面孔撞入眼中,楚嘉禾端着白瓷杯缓步走来,唇角上扬,眉梢的笑意胜过满院春色。 “又见面了。”楚嘉禾道,“我们刚才在读班老师的手记呢。” 魏司哲微微颔首,出于礼貌,他便主动伸手想要去接楚嘉禾手上的茶杯。不料,楚嘉禾稍稍侧身,赶忙抬手挡在杯子和魏司哲中间,低声说:“刚烧开的水,小心烫。” 指尖触及对方的手背,触感细腻温软,魏司哲抬眸对上面前人的视线,微乱的心神突然安稳地落在了实处。 大好的周末时光,为什么非得来这里不可? 他想看到楚嘉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宝贝们,又见面了,请你们吃块小甜饼。 *感谢收藏评论,新的旅程,感恩陪伴。 第2章 心弦02 魏司哲几乎每天都会遇见新的面孔,鲜少能有让他在心里不自觉做出评价的,大多只是保持距离地交谈,过后毫无印象。 工作中接触到的人,西服、名表、香水,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映在魏司哲眼里,不过是大同小异、千篇一律。 初见楚嘉禾,魏司哲同样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魏桥提出想住养老院的时候,魏司哲正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对于父亲这样的“要求”,他没拒绝,也没同意。之后两周,魏司哲将工作量缩减大半,空出时间在家陪魏桥聊天,带他逛公园、练太极、跳老年迪斯科,结果,更加重了魏桥“想住养老院”的念头。 “我就是不愿意看你整天为我忙活,尤其还耽误你工作,我这心里实在不得劲儿,本来心脏就不好。”魏桥端着茶杯抱怨道,“送我去养老院,那地方要啥有啥,你轻松我也轻松,咱俩都自由。” 魏司哲反驳说:“我现在挺轻松的。” 魏司哲懂得尽孝,魏桥清楚自己的儿子有多孝顺,但他当年打算要孩子,并不是为了将来方便养老。 子女有自己的路要走,养育到十八岁就该慢慢放手了,这是魏桥的观念。所以魏桥对魏司哲毫无要求,反倒是魏司哲总是每时每刻记挂着自己的父亲。 父子俩都是在为对方考虑,魏桥自然看得明白,于是拿着范儿往沙发上一坐,端抱胳膊,一锤定音:“你做的饭太难吃了,我想改善改善我的伙食。” 魏司哲:“……” 过完春节,魏司哲带着魏桥逛了几家养老院,最终,他们选择了位于市郊的慧安。这里居住环境闲逸,绿植覆盖率高,医养结合,服务水平完善……魏司哲在咨询处全方位了解一遍慧安养老院的情况,准备陪同魏桥参观一下主楼的房间。 行至途中,魏司哲目光不经意滑过柳树下的长椅,坐在上面的男人正弯着腰,逗/弄一只憨态可掬的橘猫。 男人左手握着一枚怀表,表盘精小,在阳光下反着刺目的光,通过他的穿着判断,魏司哲猜测,他应该是养老院的护理员。 正值午休换班时间,先前魏司哲联系的方医生被老人们的家属缠住,接待室人满为患,接待员小姑娘迷茫得不知所然。焦头烂额之际,视线透窗,寻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小姑娘立刻松了口气,火急火燎地跑出去搬救兵,“请”来了楚嘉禾。 魏司哲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比较普通,朴素的打扮,利落的短发,五官清秀,脸上总是挂着笑意,不是一眼惊艳的长相,不过看起来莫名让人觉得舒服。 楚嘉禾省去客套寒暄,跑进办公室推来一把转椅,安置在落地窗前冲着院落中的花坛,从魏司哲手上接过魏桥,扶着人不慌不忙地坐下。 -- 第3页 蹲身仰视,背出几种茶叶名称,待魏桥挑选好,楚嘉禾转而又去接待室泡茶。五分钟后,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茶杯走回来,察觉到打量的目光,朝魏司哲弯了下眼角,对魏桥道:“老先生,茶水有点烫,稍凉一会儿我再拿给您。” 明明是张融进人堆里不算显眼的脸,等魏司哲恍然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盯着楚嘉禾看了很久。 楚嘉禾话不多,出口基本全是叮嘱,完全顾及着老人以及老人家属的情绪,一言一行雅致得体,举手投足都令人感到舒适。魏司哲一时没忍住,悄悄在心里评价:这人属于耐看型的。 方医生从家属闹事中勉强抽身,心累地对着魏司哲苦笑,先道歉,再打招呼,礼貌地同他握手。 视线越向他身后,方医生眉开眼笑:“咱们还没签协议书呢,你们就已经把护理员定下来啦?” 魏司哲闻言回头,明亮的窗边,他的父亲正欣赏着外面的春景,身旁有楚嘉禾陪伴。茶杯转移到魏桥手中,那二人不知在聊什么,魏桥笑得比跟儿子在一起时还要开心。 而今第六次来养老院,第六次见到楚嘉禾,脑海里的记忆画面与眼前的重叠,爽朗的笑声传入耳畔,魏司哲立在长椅前,魏桥手捧楚嘉禾泡的茶,两人闲然地聊着天,似乎总有讲不完的话题。 只是魏司哲不知道,这些话题其实都与他有关。 柳树边的草丛中,大橘子探出脑袋,迈着悠哉的猫步,刨地、助跑、起跳,费劲地蹿上池塘左侧的矮树,窝起身子开始打盹。楚嘉禾见状,偏头问:“老先生,咱们现在可以回去了吧?” “哎,拗不过你。”魏桥啜饮一口金骏眉,把杯子递还回去,慢悠悠地抬起胳膊,扬着下巴使唤魏司哲,“儿子,你扶我。” 魏司哲无语地叹口气,顺从地搀住魏桥,余光圈着楚嘉禾,这个男人即便是大笑仍然不失稳重。 自动门开启,一层右边的走廊上,魏桥的房间里弥散着淡淡的香气,最先出现在魏司哲视野中的,是摆在墙角的一盆金银花,此时开得正盛。 “这是小楚种的。”魏桥钻进被窝,靠着床板,后腰垫着楚嘉禾拿来的小枕头,“这孩子宿舍里可壮观了,什么都有,尤其是那两条白锦鲤,养得漂亮极了。” “老先生说笑了。”楚嘉禾抽出口袋中的钢笔,在值班表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语气谦虚,“不过是闲来无事的一点小兴趣。” “你这兴趣好啊,至少是跟活物打交道。”魏桥戴上老花镜,展开报纸瞥一眼魏司哲,哼了声,“总比某些一到周末就闷在家里拼拼图的人强多了。” 魏司哲:……这也能损得着我。 感觉到楚嘉禾的注视,魏司哲转过脸,见对方抿唇朝门口歪了歪头,他会意地颔首,对魏桥说:“爸,我们出去一下。” 养老院食堂装修得富丽堂皇,用院长的话讲,住在这里的老人们每天最在乎的就是一日三餐,因此打造一个良好惬意的用餐环境,严格把关菜品的质量,一周的菜谱尽量不重样,是慧安服务理念的重中之重。 下午四点零五分,食堂尚未开饭,楚嘉禾进后厨盛了两碗南瓜汤,魏司哲等着他一并落座,接过来品尝一口,口感细腻,甜度适中,点评道:“很好喝。” 楚嘉禾说:“下次我放些百合,你再尝尝味道。” 魏司哲微讶道:“这是你做的?” 楚嘉禾点头:“闲来无事的一点小兴趣。” 有意思,魏司哲不自觉眯了下眼。和楚嘉禾交流时的状态是放松的,这很难得,平日的工作总在争分夺秒,还要与看不见的敌人尔虞我诈,明里暗里地争抢利益,拼拼图是为了解压,魏司哲单手支颐,面色平静,他好像又找到了一种解压的办法。 魏司哲感叹:“你的兴趣爱好不少啊。” 楚嘉禾:“都是些登不上台面的。” “会种花草,会养小动物,还会做这么好喝的汤。”魏司哲勾起唇角,说,“不简单。” 楚嘉禾听闻笑了笑,收到夸奖,他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反而立直胳膊也拿手背支着下巴,看向魏司哲的眼睛,温声道:“那我‘不简单’的地方还多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章 心弦03 话音消散,楚嘉禾偏移视线,身体向后挪动半分,和魏司哲拉开些许距离,自然地讲出下一个话题。 “老先生一直有轻微的冠心病,去医院做检查了吗?医生当时是怎么说的?” “最稳妥的治疗,是做心脏搭桥手术,只是我爸这把年纪了,不愿意受罪。”魏司哲喝完南瓜汤,抽出张纸巾擦嘴,“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他觉得医院太压抑了,就选择了回家静养,之后又怕给我添麻烦,非吵吵着来养老院,现在倒是要成天麻烦你了。” “哪儿的话,魏先生见外了。”楚嘉禾笑道,“好在病情不严重,只要多加注意,千万别劳累、受凉,控制住血压血脂,身体是没问题的。” “魏老先生真的是我照顾的所有老人中,最让人省心的。” 话匣子打开了,交谈的氛围更加闲适,魏司哲抬眸望向窗外,阳光明媚的周末,最适合去公园踏青,他在心中筛选着人选,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同伴。收回心思,魏司哲问:“平时工作很忙吧?” -- 第4页 “除了每个月固定回家两次。”楚嘉禾如实交代,“基本上都待在养老院。” 魏司哲解松西服外套的扣子,一碗暖汤下肚,身上有些热了:“有时间跟同事或者朋友们出去玩玩吗?” 楚嘉禾大方一笑,坦白道:“我不太擅长应付热闹的场合,比起外出,我更倾向于一个人窝在家里,做点安静的事,就好比你的那个‘拼拼图’,我想我大概可以尝试一下。” 魏司哲抬手摁摁鼻梁,先打了一记预防针:“会上瘾的。” “如果你的性格有点要强,还容易急躁。”魏司哲补充说,“拼着拼着一定会放下其他的事情,势必跟它较劲到底。” 楚嘉禾问:“魏先生是这种性格吗?” 魏司哲闻言挑眉,关注点不应该是拼图吗?他坦率地承认:“以前有过心高气傲的阶段,过了三十岁好很多了,最近尤其心平气和。” 楚嘉禾抿笑:“嗯,我记住了。” 伸手拿来魏司哲的空碗,同自己的摞在一起,楚嘉禾温和的笑容不变,随后将手边的蓝色文件夹翻开,递向对面。 “一个月的观察期已经过了,如果魏先生认可慧安,对我们的服务满意,同意让你父亲继续留住。”楚嘉禾的语速不疾不徐,“之后,养老院会按照季度收费,一次性/交清一年,可享受九折优惠。” 魏司哲接过文件夹,粗略地浏览一番“入住及责任协议书”上面的内容,点头说:“没问题。” 楚嘉禾公事公办地回道:“感谢你的信任。” “‘护理员应当与老人的家属搞好关系’。”魏司哲指着“陪护管理”下方的一条细则,思忖道,“所以刚刚我们的聊天,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 楚嘉禾回答得很诚实:“对。” “明白了。”魏司哲抬起右手在空中做了个“写”的动作,楚嘉禾会意地把胸前口袋里的钢笔拿给他,盯着对方在文件上潇洒地签下姓名。 “魏老先生有我照顾。”楚嘉禾收起钢笔,合上文件,“你放心吧。” 魏司哲“嗯”一声:“当然。” 在前厅交费处付完一年的费用,回到魏桥的房间,魏司哲坐在床边的椅凳上,从床头柜瓷盘中拣出洗净的苹果,认真地削皮。他精通分析金融市场的动向、判断股市走势,却不擅长剖析自己的内心,此时的心情稍稍有些失落,略低于平日的正常值,他正在仔细地寻找原因。 一周来一回养老院,一周见一次楚嘉禾,这个各方面都略显普通的男人,破天荒地越来越令他赏心悦目。“有好感”暂且称不上,但至少让魏司哲产生了“想要结交朋友”的倾向。 他们的相处是轻松愉快的,魏司哲误以为楚嘉禾也有相同的倾向,但眼下他清楚了,这些交往实际属于对方的工作范畴,两人的关系倒成了他一厢情愿。 这种感觉要说沮丧也不算,一点点失望确实是有的。 “你都快把果肉削没了。”魏桥从老花镜上方审视着魏司哲,“心不在焉的,那么厚的果皮,多浪费啊。” 魏司哲将苹果切成块:“您吃果肉,我吃果皮,行不?” “哎,浪费就浪费吧。”魏桥用牙签先插起一块喂给魏司哲,问,“儿子,想什么呢?” “没。”魏司哲咀嚼两口,说,“不叫个事儿。” 陪着魏桥静坐到傍晚,父子俩不言语时丝毫不觉尴尬,屋内开着电视,氛围始终温融和谐。五点整,魏司哲收拾好房间零碎,轻声道:“爸,我走了,下周末再来看您。” “你忙你的。”魏桥痛快地摆摆手,“我这儿有小楚呢,一切安好。” 迈离主楼,食堂的灯火映出玻璃墙,魏司哲投远视线,密集的人群中,他竟一眼寻见了楚嘉禾。那人不知在忙什么,跑来跑去的,偶尔拿手背蹭蹭汗湿的额角。 走在成排的柳树间,冒出枝条的嫩叶带着春天的俏皮,皮鞋碾着石子路面,暮色在魏司哲脸上流转。忽然,他听见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于是诧异回头,惊讶地停立在原地。 是楚嘉禾。 “呼,赶上了。”楚嘉禾微弯腰背大口呼吸,挺直身子望着魏司哲,举高手中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的是养老院食堂的一次性饭盒。他的胸膛起伏剧烈,“加了百合的,尝尝。” 魏司哲捏住袋口,感到意外:“南瓜汤?” 楚嘉禾喘匀气息,纠正说:“是南瓜百合汤。” “食堂马上开饭,我得赶紧回去忙了。”撂下这句话,楚嘉禾转身便跑,脚步一顿,继而又折返魏司哲面前,口吻郑重道,“这个汤,不属于我工作的一部分,纯粹是个人行为。” 目送着楚嘉禾渐渐跑远,余晖暗淡,晚风轻柔地扫过脸侧,捧在掌心的饭盒隔着纸袋透出温热的暖度,魏司哲静守片刻,继续朝着停车场踱步。 心情好像变得比正常值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章 心弦04 返家途中频频遇上红灯,魏司哲轻踩刹车,神情不急不躁,左臂肘拄着车窗,拇指划过眉毛,不自觉将远处的交通标志牌盯出了重影。 渐入夜色,亮起的霓虹连成一线,放在副驾驶位上的纸袋与他一同沾染着城市灯火。 魏司哲隐约记得,初到慧安养老院的那天,方医生曾经这样评价过楚嘉禾:“小楚在我们这儿是号人物,别瞧他的身份只是个护理员,平时如果出现什么棘手的问题,找他准能解决,同事们都很佩服他,威望比院里的领导还要高。” -- 第5页 “院长多次有意提拔他做‘护理主管’,不愿看他这么辛苦,想让他当个小领导,负责给养老院的护理员们培训。”方医生在谈论楚嘉禾时,笑容始终不减,“结果,小楚次次拒绝,理由都一样,说自己压根不是坐办公室的料。” “这年头,拿着不错的工资,每天坐办公室吹空调,有机会兴许还能争取一下事业编,一劳永逸,多好啊。” “当然了,怎么选择这是小楚的自由。”方医生把协议书递给魏司哲,“其实我想说的是,魏老先生交由小楚照顾,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道闸杆抬起,保时捷缓缓驶入御华小区,停进一号楼前的地面停车位。一单元101户,指纹锁“嘀”一声响,厚重的金属门板开启,魏司哲停在玄关换鞋,而后将纸袋放上餐桌。 半开放式的厨房空空如也,灶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四壁纯白,家具是冷色调的,装潢摆设简单得一目了然。 以前照顾魏桥时,魏司哲还会动火做饭,现在家里只有自己,他索性连锅都收进厨柜,三餐全在公司。 一下午没看手机,屏幕显示未读信息17条。推开书房的门,魏司哲摁亮其中一台苹果电脑,刚连上网,新邮件随即跳到桌面。 宏生证券前年研发了两款金融产品,魏司哲根据市场行情,对其进行了详细的风险分析和收益评估。对方采纳他的建议,修改上市后,收益值比预测的高出八个百分点,宏生的老总齐谦因此开始没完没了地骚扰魏司哲。 邮件上赫然写着:姓魏的!我一万一万地拿钱砸你,还不够诚意吗?你理理我行不行! 魏司哲左眼一蹦,抄来手机滑屏一瞅,17条信息全是银行的短信提醒,半天时间,他的卡里已经多了十七万。 “叮”,又来一条,十八万了。魏司哲:“……” “我的祖宗哎!”电话接通,魏司哲听见齐谦咆哮道,“你怎么一到周末就音讯全无,人间蒸发了似的,想约你可真难!” 左手举着手机,魏司哲移动鼠标点开另一家金融产品的投资价值报告书,问:“什么事?” 齐谦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口:“司哲,来宏生吧,有你在,我的下半辈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魏司哲同样直接:“不去。” “你真的不适合待在老何的组里,你明明最擅长决策。”齐谦愤愤不平地说,“大材小用,你本来就应该是领队的那个人。” 魏司哲这回连话都懒得讲,摁开免提把手机放到一旁,专心做事。 “喂喂?司哲?你别不理我。”齐谦长长地叹了口气,语声遗憾,“行,我不勉强你了,咱们言归正传。下个月底,我要在北辰国际酒店举办一场慈善沙龙,邀请的人你基本都认识,这个脸总可以赏给我吧?” 魏司哲不是高冷的人,表面看起来矜持,骨子里其实非常重感情。拒绝齐谦的好意有他自己不得已的原因,老朋友的请求,他多半都会答应:“具体时间定好了微信我。” 敲定完最重要的事,齐谦关切地询问:“你爸身体怎么样?心脏好些了吗?” “没大碍。”视线不离电脑,魏司哲边敲键盘边说,“精神头不错,逮着我就损。” “老爷子教书的,嘴上功夫厉害着呢,损你你就听着。”齐谦道,“我特后悔我爸在世时一打我骂我,我就躲着他,连着好几天不回家。现在没人管我了,成天皮痒痒,哎,最近老是想起他。” 齐谦自言自语念叨了很多句,魏司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是倾听,没插话,报告书看到底才回神“嗯”一声,然后重新捡起手机动动手指,把齐谦转的十八万全部退回。 齐谦不爽地说:“你干吗,帮我这么多忙,这是你应得的!” “太少了,看不上。”魏司哲玩笑道,“我的底线最低八十万起,上不封顶。” 齐谦:“……” 挂断电话,魏司哲继续保持工作状态,审了几份项目企划书,给考研的学生上了一节网课,一晃五个小时过去,除了眼前的电脑,家里一片漆黑。 打开灯,揉着太阳穴坐回原位,屏幕右下角显示着时间,23:56,胃部有饥饿感,但他并不想吃外卖,夜宵的标配通常是红茶和巧克力面包。 闭目养神听了几首纯音乐,魏司哲关闭电脑迈向客厅,餐桌上的牛皮纸袋令他微微怔神,这才想起来早就有人为他准备好了夜宵。手还没碰到饭盒,魏司哲已经开始回味南瓜汤的味道了。 如同开袋惊喜一般,魏司哲最先拿出来的是一小包桃酥,每一块都用密封袋精心保存,方便他食用。 接着取出饭盒,动作稍停,魏司哲盯着粘在盒盖上的便签纸,忽然笑了。楚嘉禾的字迹秀气,笔锋含蓄,一撇一捺写得工工整整。 -汤里有百合,过夜的话记得放冰箱。 把汤倒入瓷碗中,搁进微波炉,魏司哲凝视着身前暖黄色的光,有些走神。楚嘉禾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魏司哲说不上来,或许是因为他在尽心尽力地照顾魏桥,多少会增加点好感度,又或者是他的体贴周到,就像方医生所讲,没有人不喜欢楚嘉禾。 光团熄灭,摁开微波炉,魏司哲被碗边烫了下手,心尖跟着一热。隔着纸巾端去餐桌,往汤里泡了块桃酥,慢慢地品,细细地尝,胃中逐渐熨帖舒服,魏司哲望着窗外的月夜,嘴唇轻抿百合,眼角的笑意未曾消散。 -- 第6页 吃完夜宵,正打算将空了的一次性饭盒扔进垃圾桶,魏司哲停滞一秒,撕下便签纸,转而贴在了冰箱门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章 心弦05 办公室里同时开着三台电脑,何沅在跟魏司哲盯盘。何沅抱着胳膊,浏览完晨间新闻,早有预料地一摊手:“你看,‘永泰科技’洗盘了吧,之前的盘面绝对是虚假的,这下甩了跟风客,平均股价持续走高,后期咱们继续买入就行了。” 魏司哲坐在转椅上,单手支着额角,慵懒地发出一声:“嗯。” “喂,司哲,你这周的状态很不对劲啊。”何沅心情舒畅地喝着美式咖啡,“字都一个一个地往外蹦,双目无神,丢魂儿了?琢磨什么呢?” 魏司哲撩起眼皮看着他,问:“有吗?” 何沅长叹一记,猜道:“是不是在担心你爸的身体啊?” 魏司哲摆摆手:“他现在用不着我担心。” “啥意思?”何沅疑惑,继而换了副严肃的口吻,“我跟你讲,别以为送到养老院你就不用上心了,毕竟不是自己照顾,外人那心眼儿可多着呢,稍微有点什么事,变着法儿的让你掏钱。” 魏司哲解锁手机点开微信,语气漫不经心:“我爸的护理员没什么心眼,我选的人没那么多事儿。” “你就明着说你眼光好呗。”何沅“嘁”了一嘴,见魏司哲正在翻看朋友圈,凑近一瞧,惊讶地瞪大眼睛,“哟,这是叔叔吗?谁给拍的照片,拍得挺精神的嘛。” “住个养老院,一辈子没怎么用过微信的人都会上传生活照了。”魏司哲讲话的音量不大,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还把我朋友圈的内容全点了遍赞,真行。” 何沅按住魏司哲肩头:“我呢,是非常有人情味儿的领导,今天放你半天假,去探望一下老爷子吧。” 魏司哲刚想坦白上周末他才去探望过,话到嘴边,却没吱声。沉吟几秒,他问:“下午的会我不在,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何沅胸有成竹地说:“我可是组长哎,没有我搞不定的。” 魏司哲不置可否地挑高眉毛。 何沅:“把研讨会挪到明天不就行了吗?” 魏司哲:“……” 何沅离开后,魏司哲站在落地窗边俯瞰繁华的金融街,思绪游离。曾经的野心和抱负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削弱,愈发想要追求平静安宁的生活,他在努力让自己保持平稳的心态、平和的眼光去看待所有遇到的人、发生的事。 但是最近,他的心里好像有块地方总在莫名发空,日子照常,工作也顺利,就是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迎着正午阳光,魏司哲掏出手机,点开魏桥的微信:爸,我下午去看您。 半小时后,吃完午饭、正准备靠着座椅眯会儿午觉的魏司哲收到了魏桥的回复:没空。 魏司哲:? 魏桥很快回过来:周三养老院活动中心有《道德经》讲座,我要去学习,你踏实工作,勿扰。 魏司哲怎么也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儿子要见父亲还得苦思冥想理由”这种荒唐事,绞尽脑汁之余,手机震响,又一条信息跳进屏幕:家里还有白茶吗? 魏司哲没多想魏桥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赶忙回道:还剩一罐,我拿给您。 保时捷驶出金融街,一路畅通返回御华小区,指纹解开门锁,魏司哲穿过客厅步入魏桥房间,从储物柜中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青花瓷罐,里面的茶叶虽不贵重,却是魏桥最钟爱的。 魏司哲的母亲班玥是名茶艺师,早些年时,她曾就职于国内创立的第一家茶业公司。魏桥十分钟爱茶叶的味道,经常参加茶业公司举办的品茶交流会,某次举办的地点是在陶芳亭公园,经过一间古香古色的凉亭时,魏桥被坐在其中身穿传统汉服的女人吸引了注意力,对方长发高盘,五官揉着淡妆,笑容清丽素净,一举一动都觉得雅致迷人。 公司员工免费为参与交流会的来者们泡茶,顺便推销茶叶。队伍排起了长龙,二十分钟后轮到魏桥,班玥在泡茶的间隙抬眸打量面前的男人,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戴着圆框眼镜,神态儒雅绅士的教书先生。 她为他泡的第一杯茶正是白茶。 “我以前啊,根本不相信一见钟情,还有什么一眼万年。”午睡醒来,离《道德经》开讲时间尚早,魏桥想吃荔枝,楚嘉禾正一颗颗细致地剥壳,“谁能料到,一碗茶,一个对视,哎呀,就是一辈子了。” 看向魏桥无名指上磨损严重的铂金婚戒,楚嘉禾动容地评价:“您是长情的人。” “三十四岁遇到我夫人。”魏桥从瓷碗里捡出剥好的荔枝,口中甘甜,他回忆道,“那时候我们事业心强,没急着要孩子,等我快四十岁,她都三十五了,才有的魏司哲。” 楚嘉禾说:“魏先生真的很优秀。” “随他妈妈。”魏桥笑得乐开了花,忽而停顿语声,敛眉道,“哟,说起来,司哲今年正好三十四岁。” 楚嘉禾低头抿笑,便听魏桥愁得直叹气:“我儿子什么都好,就是生活上总是马虎,自己的东西老爱随手乱放,扭脸就找不着了,电动牙刷买回来只用了两次,原因是充电器忘记塞哪儿去了,你说说。” -- 第7页 楚嘉禾咬紧嘴唇忍俊不禁,魏司哲太可爱了,他快绷不住了。 在父亲眼里,儿子永远长不大。魏桥仍在滔滔不绝:“我若不盯着他,周末三餐能减成一顿,还图省事儿只叫外卖,万一店家用的是地沟油呢,吃多了身体能好吗,他就不能找个对象让我放……” 屋门响动,魏桥止住话音,闲聊的两人齐齐转头,魏司哲身上的衣服是换过了的,选了件比较衬他气质的墨蓝色卫衣,擦几滴淡淡的松木香水,一瞬模糊了年龄界限,显得时尚又年轻。 有别于西装革履呈现出来的成熟沉稳,楚嘉禾眉眼弧度趋向柔和,目光有意无意地描摹着魏司哲,剥荔枝的动作越来越慢。 对望的父子俩脸上都挂着迷茫,眼神都有些心虚。魏司哲“审时度势”,率先开口:“爸,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聊我呢?” 魏桥不接他的茬,忙问:“工作日你上这儿干吗来了?” “嗯?”魏司哲举高手中的青花瓷罐,说,“我来给您送茶啊。” 魏桥摘下老花镜,表情更迷茫了:“怪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茶喝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6章 心弦06 主楼东侧,养老院活动中心一层,透过门板上的玻璃,魏司哲望见魏桥手边放着厚厚的笔记本和《道德经》讲义,以及楚嘉禾刚为他泡好的一杯白茶。 来听讲座的人不多,可容纳三十人的圆桌,老人们围坐成一圈,讲师站在正中间的电脑前,对着投影仪。房门外,魏司哲与楚嘉禾一同关注着魏桥,彼此都有一种身为“家长”的错觉。 魏司哲好笑地摇头:“我上小学时,我爸就是这样守在后门陪着我,盯了一整节课。” 魏桥像是感知到什么,转过头扬起左手,手背冲外隔空推了一把魏司哲。 楚嘉禾道:“小学一堂课应该是四十分钟吧?今天的讲座有两个小时。魏先生,我们还是让你父亲心无旁骛地听课吧。” 魏司哲避开魏桥的怒视,低眉摁摁鼻梁,轻声说:“好。” 窗玻璃上映着明净的天空,院子里遍满绿意,群花绽放,楚嘉禾领着魏司哲踏过石子路,朝着院角柳荫下的那片草莓地走去。 大橘子正窝在墙根打盹,草莓的红衬着它身上橘黄色的毛,阳光盛亮,魏司哲视野中到处都是鲜明的颜色,心情也跟着变得明朗。 他问:“这些草莓是谁种的?” 楚嘉禾回答:“一个‘不简单’的人。” 屈腰摘下两颗形状饱满的草莓,迈到水池前清洗干净,将其中一颗拿给魏司哲,唇角漾笑,楚嘉禾道:“我是第一次种,没经验,看样子已经熟透了,不知道甜不甜。” 魏司哲接过来一口吞,腮帮子酸得猛然一紧,赶忙咬住后牙,弯起眼睛张口胡诌:“挺甜的。” “真的?”楚嘉禾喜出望外,迅速咬下半颗,眉毛登时往中间一凑,“嘶……酸。” 魏司哲大大方方笑他单纯,咽下的酸化作淡淡的甜沾染心尖。他问:“回我微信的人一直是你吧?” 揉着酸楚的腮帮子,楚嘉禾反问:“何以见得?” “我爸习惯手写字,消息回复得很慢。”魏司哲直接戳穿他,“你的打字速度太快了。” 楚嘉禾本就没想遮掩,听罢微笑点头:“老先生眼神不好,收到你信息时只要我在旁边,就会叫我帮忙回复,他口述,我转达。” “所以‘送茶’的主意是你想出来的。”魏司哲了然道,“你在帮我?” 楚嘉禾耸了下肩膀,说:“显而易见。” “可我爸并不想我过来。”魏司哲停顿一秒,口吻状似无意,“楚嘉禾,你帮我的目的是什么?” 楚嘉禾深深地望了魏司哲一眼,继而蹲身拾起小铲子翻土,答非所问道:“住在这里的老人,没有不想见子女的。” 不是自己期望听到的回答,魏司哲知趣地没再多问,顺话说:“我爸朋友圈的那些生活照,是你拍完发上去的?” 楚嘉禾道:“这同样是老先生的要求,好能让你彻底安心。” 魏司哲看向他:“点赞我朋友圈的人,也是你吧?” 楚嘉禾如实说:“是在老先生眼皮子底下点的,我无权擅自操作。” 和暖的春风拂过柳叶,石子路上行人来往,护理员搀扶着老人们各自进行室外活动,楚嘉禾尝完草莓,舔/舔嘴唇:“跟你汇报汇报我的工作?” 魏司哲抱臂站立,大橘子蹭着他裤脚,也不怕人,直挺挺地舒展四肢。魏司哲这身打扮,落进楚嘉禾眼里不像是三十四岁的男人,他有着健康的肤色,身形挺拔俊朗,此刻的姿态略显慵懒,宽松的卫衣衬出几分利落的少年感。 魏司哲:“不用,我爸对你赞不绝口,你的业务能力我可以放心。” “既然如此。”楚嘉禾却道,“有件事,或许是我多心了,但还是决定来问问你。” 魏司哲用眼神示意他“请讲”,楚嘉禾深思熟虑地说:“前两天你在朋友圈分享了一篇你写的文章,是关于你对‘金融市场现状与发展前景’的一些看法,老先生想知道里面的内容,我为他完整地读了一遍。” “读完之后,他的表情有点……”楚嘉禾面露担忧,脑中飞快筛选着恰当的形容词,“悲伤,一直盯着墙壁没反应,我不清楚原因,不懂如何安慰,等我准备去忙其他事情时,隐约听见老先生念叨了一句……” -- 第8页 魏司哲转头对上楚嘉禾的目光,似乎早有预料,眼中没有意外。楚嘉禾一字一顿地复述:“‘希望我的儿子一生无忧无虑,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尤其要放下愧疚,放过自己。’” 尾音散进风里,耳边的人声消失了,周围的动静愈发鲜活起来,魏司哲凝视着活动中心外侧的玻璃窗,好似在远望父亲的身影,良久,他“嗯”道:“这话我爸说过很多次了。” 再不聪明的人,也能从父子俩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半分答案——魏司哲必定遭遇过什么,导致魏桥对他始终怀有一丝担心。可楚嘉禾毕竟是个外人,当他发现魏司哲神色凝重,眉心微蹙,姿态不如之前那般闲然时,他才蓦地清醒:“抱歉魏先生,是我多嘴了。” “不会。”魏司哲立刻接话,语声安抚,“这段日子你接触我爸的时间比我长,有些东西我只能从你口中了解,况且,这也算是你在向我汇报工作,何来‘多嘴’一说?不必这么紧张。” 谈吐儒雅,举止坦荡,魏司哲给人的感觉永远光明磊落。同他相处,楚嘉禾有时会变得小心翼翼,魏司哲是位成功人士,他渴望结交这样的朋友,有时又会尽量让自己不去仰视,平等地交流,努力缩减现实的差距。 但无论楚嘉禾的心态怎样变化,魏司哲总能让他放松下来,无所顾忌。 把大橘子抱到腿上,掌心揉搓它肉嘟嘟的脸蛋,楚嘉禾眉目舒展:“南瓜百合汤好喝吗?” 魏司哲诚实地评价:“我挺喜欢的。” “每周一次的探望,今天你来了。”伸出食指和大橘子“击掌”,楚嘉禾问,“周末还来吗?” 这周末极有可能会被齐谦拖去饭局,免不了应酬喝酒,否定的话刚溜到嘴边,魏司哲话锋一折,转而问出心中所想:“我来你会开心吗?” 楚嘉禾迎着光线抬起头,笑着仰望魏司哲,而后举高大橘子的右爪子冲他挥了挥:“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7章 心弦07 魏司哲带着点得意的笑容还没成形,手机响了,刚想到齐谦,这人就打来了电话。滑屏接听,他朝不远处的林荫道歪了下头,楚嘉禾放开大橘子,默契起身,双手背后,陪着魏司哲一起散步。 早春温度适宜,楚嘉禾慢悠悠地跟着魏司哲,耳朵里全是他低沉的嗓音:“周末有事。” “嗯”,“什么叫没我就玩不成了”,而后无奈地笑,可能是楚嘉禾在旁边的缘故,魏司哲和朋友讲话的态度要比私下里温和不少,“保证不会推掉”,“知道了”,“我一定到场”。 三言两语挂断通话,魏司哲收起手机去看身边的人,楚嘉禾垂眸注视脚尖,唇角沾染着不明显的笑意,抬手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取出怀表看眼时间。 魏司哲注意到这只怀表的边缘磨损严重。 “魏先生想不想再当一回学生?”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尽管魏司哲摸不透楚嘉禾的想法,但愿意跟着他走:“和你一起吗?” 楚嘉禾说:“我们可以坐同桌。” 主楼一层有间阶梯教室,慧安养老院每周都会开设佛学公益讲堂,听者大部分是老人,也有陪同的家属和少许医护人员。 两人从后门迈进,各自拿取一份学习资料和纸笔,讲师是位出家人,魏司哲微讶,阶梯教室竟然坐满了一大半的“学生”。 当人生进入某个阶段,精神上的富足远远超过对物质的追求。 楚嘉禾选了靠窗的座位,坐下后轻轻扽一截衣袖,翻开资料,将纸张压平。他偏头,魏司哲的动作比他稍快些,左手已然支撑起额角,浏览着资料上的内容。 目光停驻,恰好讲师也讲到这一章节,“多施善行,内心丰盈”,魏司哲食指点在这句话上,而后侧过脸,楚嘉禾右手转动着圆珠笔,正在聚精会神地“听课”。 他们互相不露痕迹地观察对方,彼此心中都有微小的起伏。 光线透窗流入,在楚嘉禾的工服上划分出明暗,一刹那的恍神,魏司哲果真有种重温学生时代的错觉。 既是如此,有件事必然会发生在课堂上——传小纸条。他于是摘掉笔帽,认真书写,完毕后把纸张推给楚嘉禾。 先抬头看了眼讲台,再接过来触及手背的纸,楚嘉禾扬笑低首,四个标致的汉字映进眼帘:何谓善行? 不是平日里经常闲聊的话题,委实有点严肃,不大适合用言语交流,魏司哲却对楚嘉禾的回答心怀期待。 写字时,楚嘉禾腰背笔直,坐姿端正,侧脸线条是养眼的,魏司哲看得投入,但纸张已经传了回来,他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情绪垂眸一瞧,不由得挑了下眉毛。 -奉献国家,慈善为人,约束自己。一个令魏司哲有些意外的答案。 前两句他理解,约束自己?魏司哲沉思片刻,将最后半句画圈,再次推给楚嘉禾。 这一回,等待的过程略微漫长,有学生在向讲师提问,魏司哲听了半晌,身心逐渐放松。几行工整的笔迹出现在视野,他端起纸来细致品读,脑海中关于楚嘉禾的印象正悄然发生着变化。 -不随便给予他人希望却食言,不对不了解的人和事做出主观评判,不给任何人带去话语上的伤害,这些是每个人都可以向外界施与的善意。 -- 第9页 讲师的声音蓦地撤离耳畔,楚嘉禾的一席话入眼便入了心,魏司哲在心里默念两遍,深以为然。 看似轻而易举的小事,真正做到并不容易,魏司哲视线不离白纸黑字,心弦微动,忽然很想深入了解,能写出这番话的楚嘉禾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余光中,楚嘉禾单手支颐,又开始转笔了,时不时还会在页角上画一朵可爱的七瓣花。 暮色浸染林间,佛学讲堂先一步结束,楚嘉禾合上资料册,瞄了眼怀表:“差不多再有五分钟,活动中心那边也该下课了,我带你过去吧。” 魏司哲同他一道起身:“不用,我认得路。” 楚嘉禾笑着说:“那我回房间收拾一下卫生,待会儿食堂见。” 魏司哲:“好。” 去往活动中心的路上,魏司哲将“小纸条”叠好,谨慎地收进钱夹。树叶摩挲,春风絮语,脚踩青石板,魏司哲发现似乎每次来养老院见楚嘉禾,都会有新的收获。 屋门打开,伴随着嘈切人声,魏桥“下课”了,魏司哲接过讲义和水杯,装出一副自己上学时父亲威严的模样,此刻角色互换,他翻着魏桥的书本,检查他有没有认真听讲。 两人迈向食堂,魏司哲浏览几页,欣慰点评:“课堂笔记写得不错。” 魏桥步伐缓慢,姿态悠闲,懒得搭理儿子的调侃。坐到平时吃饭的座位上,忙完工作的楚嘉禾端着餐盘走去窗口,魏桥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早就熟稔于心,帮他打饭从没出过差错。 搁下餐盘,楚嘉禾问:“魏先生也尝尝我们食堂的菜吧?” 魏司哲回答:“不了,早上熬的青菜粥还剩不少,过夜就坏了,我回去吃。” 魏桥拾起筷子,语气夸张:“真稀奇,你竟然自己做饭了,这次没把粥熬成米饭吧?” 魏司哲头疼地拿手支着额角,瞥见楚嘉禾的笑眼,他绞尽脑汁地往回找补面子:“爸,我高中还给您煮过腊八粥呢,您怎么只记得我小时候的糗事。” 煮腊八粥用的是高压锅,往昔记忆浮现,魏桥嚼着花生米,扭脸朝向楚嘉禾:“小楚,你知道司哲第一次见到高压锅上汽儿,跑得有多远吗?死活不敢拧小火,脸色吓得惨白。” 魏司哲:……幼儿园大班的事情就别回忆了。 楚嘉禾笑着从推车上取下两罐酸奶,插好吸管分别放在两人手边,见他要走,魏司哲问:“不和我爸一块儿吃吗?” “我们有员工餐,八点下班才能吃。”楚嘉禾道,“你们聊吧,我去找方医生,晚上让他给老先生测一次血压。” 楚嘉禾离开后,魏司哲踏实地陪着魏桥用餐。腮帮子一扁,吞下半瓶酸奶,他盯着餐盘中的小格子,意外发现:“看来养老院的厨师跟您口味一样,也不喜欢往松仁玉米里加豌豆。” “哪儿有那么巧。”魏桥舀一勺甜玉米拌饭,“是小楚每次都帮我把豌豆挑出去,我嚼着硬,说一遍他就记住了。” 手指绕着吸管,魏司哲沉默不语,等魏桥开始端碗喝汤,他才迟滞地问:“爸,您感觉楚嘉禾这人怎么样?” 这句话问得突兀且用意含糊,魏司哲想了解的不是魏桥对楚嘉禾工作认不认可,而是对他本人的看法。 “有些人待你好,是因为存在利益关系,这种‘好意’是有边界感的,能让你察觉到他的目的性。”魏桥摸着下巴上冒头的小胡渣,慢条斯理道,“小楚的‘好’远远超过了护理员照顾老人的范畴,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真诚,不做作、不虚伪,不是一时心情愉悦的表现,长久的善良只能说明,这是天性使然。” 魏司哲先是一愣,继而笑了:“是吗,鲜少听您如此称赞一个人。” 魏桥惬意地按压着胃部:“其实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魏司哲立即竖起耳朵,魏桥慈眉善目道:“小楚的生活能力比你强多了。” 魏司哲:“……” 被褥是新换的,房间里充斥着清淡的柠檬香,令人安神静心,楚嘉禾听见推门声,关上窗户阻隔冷空气,弯腰把电暖打开。 搀扶着魏桥躺下,魏司哲守了会儿床,等方医生的定期检查结束,确认父亲身体无大碍,他便从座椅上站起来,准备回家。 “儿子。”魏桥叫住他,“工作还顺利吗?” 魏司哲伸手握住魏桥手背:“放心吧,我这儿一切都好。” 窗外天色渐暗,墨蓝夜幕点缀着疏星,魏司哲抬头笑了笑,轻声说:“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周末再过来。” 目视着魏司哲踏出房间的背影,魏桥歪着脑袋,神色迷茫,面露不解,心下不禁奇怪:儿子不是专程来看我的吗?怎么讲这话的时候一直盯着人小楚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8章 心弦08 周五傍晚,魏司哲下班回家,摁开指纹锁,迈进黑暗中掩合房门。借着透窗的小区灯光,勉强能看清事物的轮廓,七点半有场视频会议,他懒得开客厅灯了,打算喝杯水就去书房守着电脑待命。 烧水的间隙,魏司哲思绪游离,这两天只要没在工作,他总会时不时分心,偶尔惦记魏桥,偶尔在想楚嘉禾。 虽已与初见时的印象不同,但魏司哲至今仍说不出对方有什么特别之处,连这人的名字都极其常见,更显普通。可心情就是会往他身上偏,难以自控,每次等魏司哲回过神时,已经想了楚嘉禾很久了。 -- 第10页 兑些凉水,魏司哲慵懒地靠着流理台,拿起玻璃杯送至嘴边。余光瞄见冰箱门上的便签纸,规规矩矩的正方形,俊逸的字迹,魏司哲盯瞧半晌,噙住笑低下头,掏出衣兜中的手机。 揣着一丝“赌”的心态,魏司哲点开魏桥的微信。 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两下,楚嘉禾前脚刚踏离房间准备去打水,却听魏桥唤道:“小楚啊,我看了太久的书,眼睛都花了,劳烦你帮我念念司哲的信息。” 轻掩屋门,楚嘉禾放下水壶坐回魏桥床畔,双手接过手机落低视线,屏幕上显示的是:“魏先生问您吃晚饭了吗。” 魏桥拿出珍藏在枕下的《春茶手记》,封皮泛着绒绒的毛边,他爱惜地抚摸着:“吃了。” 楚嘉禾流畅地敲击键盘,倏忽一顿,想起魏司哲曾戳破和他发信息的人不是魏老先生而是自己,因为打字的速度太快了,于是隔了半分钟才回复:吃了。 魏司哲:都吃了些什么菜? “问这么清楚干吗。”魏桥嫌魏司哲管太多,但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三鲜馄饨,清蒸茄子,蒜蓉西蓝花,松仁玉米。” 楚嘉禾如实转述,树懒似的输入完文字后摁下发送,没过几秒,魏司哲回道:又让人楚嘉禾给您挑松仁玉米里的豌豆了吧? 克制地压平唇角,笑意却浮上眉梢,楚嘉禾一时忘我地敲字,以魏桥的口吻:我没要求啊,是楚嘉禾自愿的。 “小楚,我刚才明明听到手机响了。”魏桥端来杯子啜饮一口白茶,问,“司哲回的什么?” 楚嘉禾恍然,脸色泛白,怎么搞得?怎么就擅自回了魏司哲的微信,实在太不礼貌了,严格来讲这可以算作他的失职。急忙将上条内容读了一遍,楚嘉禾局促地抠着手机,魏桥听罢,大笑:“小楚啊,你露馅儿了。” 楚嘉禾茫然怔住,魏桥看着他,说:“我从不喊你‘楚嘉禾’,只叫‘小楚’。” “叮”,新信息显现屏幕,楚嘉禾心脏莫名其妙跳得有些快,他心虚地低眼,魏司哲这次发来的是:晚上好,楚嘉禾。 不自觉屏住呼吸,楚嘉禾紧张地瞄一眼魏桥,七点整,对方正望着电视机等待新闻联播。原本是大大方方地替老先生回消息,为何现在竟变成偷偷摸摸地和人儿子聊天……楚嘉禾从没做过这种亏心事,耳根迅速发烫,悬空的手指颤得厉害。 闭了闭眼,随即,楚嘉禾大着胆子关掉铃声,指尖触屏:晚上好,魏先生。 他明知做错了事,他还敢继续犯错误。想要与魏司哲联系的心情根本无法控制,楚嘉禾正在努力伪装得平静。 黑黢黢的客厅,魏司哲置身半开放式的厨房,屏幕光照亮他的脸,他搁下水杯,两只手打字:在做什么? 楚嘉禾抿唇:在看新闻。 魏司哲:我没问我爸,我是问你。 楚嘉禾瞄着魏桥,老先生的视线在电视机与笔记本之间游走,根本无暇顾及他。停顿半分钟,楚嘉禾说:在陪你爸看新闻。 魏司哲端着手机笑出了声。 扣住屏幕,楚嘉禾双手拄膝,坐姿端正,现在是工作时间,养老院明令禁止私人聊天,无论是以何种方式。魏桥举起遥控器调大音量,余光中,楚嘉禾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看破不戳破,魏桥开口给他台阶下:“司哲这孩子精着呢,认出是你了吧,他平时特别忙,很辛苦的,你们年龄相近,有共同话题,多陪他说会儿话吧。” 一边是养老院规定的“不允许”,一边是魏桥通情达理的“允许”,楚嘉禾犹豫着,滚烫的机身在手心里振动,他翻过来查看:有句话一直忘记跟你讲了。 楚嘉禾问:是什么? 魏司哲说:谢谢你照顾我爸。 楚嘉禾加快打字速度:魏先生太客气了,职责所在,应该的。 魏司哲回复:改天请你吃饭,不过你的档期好像比我满。 楚嘉禾道:这点档期还是有的。 魏司哲立马问:中餐?日料?西餐?海鲜自助?俄罗斯料理? 楚嘉禾终于意识到不方便再用魏桥的手机同魏司哲聊太多个人话题,于是说:我加你微信吧,可以吗? 魏司哲舒展眉目,愉快地打了个响指,自言自语道:“目的达成。” “叮”,楚嘉禾发来好友申请,魏司哲立刻通过,对方的用户名就叫“楚嘉禾”,简单明了和自己一样,头像是两只巴西龟,他好奇地问:两个小家伙是你养的宠物? 用回自己手机,楚嘉禾语气松快:嗯,可爱吗? 魏司哲:可爱,我以为你会养猫或者是狗。 楚嘉禾:我回家的次数不多,猫狗粘人,乌龟好养活。 魏司哲问:两小只有名字吗? 楚嘉禾回答:年龄大的叫大奔,年龄小的叫超跑。 魏司哲:“……”他由衷地评价:你这龟应该爬得挺快的。 将魏桥微信上的聊天记录删除,楚嘉禾关注着时间:新闻联播快结束了,我得去给你父亲做鸡蛋茶了,老先生每晚入睡前都要喝上一碗,暖胃,能休息得更好。 魏司哲言简意赅道:去忙吧,明天见。 心下一暖,明知魏司哲是来探望魏桥的,楚嘉禾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丝期待:明天见,晚安。 屏幕光暗下,魏司哲转头凝视窗外的夜色,星空璀璨,上扬的唇角仍未落平。蓦地,他突然睁大眼睛,倒吸口气:“糟了,视频会议……” -- 第11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9章 心弦09 保时捷驶向通往城郊的外环线,透过风挡,魏司哲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心情同样明朗。 下高速,进辅路,等红灯的间隙,食指轻敲方向盘,回想与楚嘉禾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魏司哲心算时间,从最初的一周去养老院一次,到现在三天一次,他又不是块木头,对人什么感觉,自己心里有谱。 好感是肯定有的,至于是不是喜欢,要不要追求,还得再多了解了解。 魏司哲一向守时,跟魏桥说的两点整到,一点五十分,保时捷已经停稳在慧安养老院门口。摘掉墨镜迈下来,刺目的阳光迫使他眯起眼睛,柳荫覆盖的石子路上,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 眼睑眨动,魏司哲定睛一瞧,眉梢轻挑,是楚嘉禾,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黄橙橙的水果。 迈步上前,不等魏司哲问,楚嘉禾主动讲明:“老先生睡醒想喝枇杷汁,刚刚去了趟农贸市场,回来看表快两点了,想着你应该到了。” 魏司哲伸手要帮楚嘉禾拿东西,楚嘉禾侧偏身子,避开他的动作,魏司哲于是问:“等了多久?” 两人一同往院子里走,楚嘉禾玩笑说:“挺久的,大概一分半钟吧。” “那真是太抱歉了。”魏司哲无辜地耸了下肩,“请你吃饭,算作补偿。” 楚嘉禾竖起两根手指:“魏先生,两顿了。” 魏司哲双手插兜,“啧”一声,皱眉道:“才两顿吗?” 楚嘉禾的笑容清爽干净,五官俊秀,魏司哲第一眼只是一扫而过,第二眼却觉得舒服,第三眼便停住目光。看得久了,好像品出一丝别样的味道,魏司哲克制地收回视线,继续问:“为什么等我?干吗不直接回去?” 楚嘉禾说:“如果我能把老先生的儿子和他喜欢吃的枇杷一起带回来,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房门轻启,魏桥听见动静放下《春茶手记》,摘掉老花镜,门口站着魏司哲和楚嘉禾。他忽然心情大好,乐呵呵地想招手但没用对劲儿,“咔吧”,关节处一酸,抻着胳膊了。 楚嘉禾耳朵尖,冷汗差点下来,跑向床畔动作缓慢地搀扶起魏桥,语声急切地问:“您怎么样?伤到哪儿了吗?” 魏司哲大步迈过去,神色紧张:“您说您瞎激动什么。” “乐极生悲啊……”魏桥长吁短叹,犹如生了锈的老机器,迟缓地指着自己的右肩臂,使唤魏司哲,“这里,儿子,给揉揉。” “我来吧。”楚嘉禾将枇杷放至床头柜,搓热掌心找准位置,施力轻轻转动着手腕,边揉边问,“很痛吗?有没有缓解一点?” 魏桥没答话,两眼直直地盯着气定神闲的魏司哲,不满地从鼻腔中哼出一个气音。 魏司哲:“……” “交给我吧。”魏司哲只得接过楚嘉禾手里的“活儿”,朝一袋子枇杷扬扬下巴,“去忙你的。” 楚嘉禾疑惑:“你会按吗?” 魏司哲坦言:“不会也得按,这位可不是老头子,是个很有主意的老小孩,不顺着他怕是要闹的。” “老小孩”魏桥目送楚嘉禾离开房间,待屋门掩合,斜眼儿觑着魏司哲,莫名其妙地嘱咐:“以后你在的时候,别什么都让小楚做,对我勤快点。” 魏司哲面露好奇,问:“为什么?” 魏桥正色说:“孝敬父亲,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我还不够勤快、不够孝敬啊?”魏司哲抬起魏桥手臂,换着角度揉捏,父子俩总喜欢顶嘴逗趣,“每周见两回老爸,您跟其他老人聊天也不问问,谁家孩子有我这么上心。” 能让魏司哲积极主动来养老院的原因,魏桥门儿清,他懒得戳穿,推波助澜道:“两回哪儿够。” “不是您嫌我老来打扰您,把大好的周末时光全浪费在养老院,不去社交的时候了?”魏司哲加重手上的力道,顺带着为父亲按揉肩膀和后背,“脸变得真够快的。” “总之。”魏桥维护着魏司哲的面子,严肃发话,“多来看看爸爸。” 魏司哲闻言,叹口气说:“舍不得我还非得嚷着要住养老院。” “你哪儿懂父母的心思啊。”睨着魏司哲的侧脸,魏桥哼道,“行了别按了,你这手法乱七八糟的,多跟人小楚学学吧。” 话音落下,楚嘉禾端着两杯鲜榨枇杷汁走进来,一杯稳妥地交给魏桥,另一杯举到魏司哲面前,眼含期待:“尝尝。” 魏桥正想提醒,魏司哲从小最不爱吃的水果就是枇杷。话刚顺到舌尖,却见魏司哲仰头饮下半杯,回味无穷地抿着嘴唇,评价道:“挺甜的,是不是加了蜂蜜?” 楚嘉禾微弯眼廓:“口感怎么样?” 魏司哲点头说:“不错。” 门外传来嘈杂的交谈声,走廊上站满了拿着笔本的老人,楚嘉禾瞄一眼时间,提醒道:“老先生,今天有健康知识讲座,您要去听吗?” 魏司哲接话:“是强制性的吗?” “慧安养老院不存在任何‘强制规定’。”楚嘉禾说,“所有活动都是自愿参加的。” 魏司哲婉拒:“我爸向来不爱听这种讲座。” “现在爱了。”当长辈的,急于为两个后辈创造独处的机会,魏桥痛快地喝完枇杷汁,将空杯子交还给楚嘉禾,掀被坐起身,“听一听其实也挺好的。” -- 第12页 魏司哲:“……?” 二十分钟后,魏司哲送魏桥进阶梯教室,守在后门观察片刻,返回房间时,楚嘉禾已经整理完床铺,手臂上搭着需要换洗的床单。 “想起我爸很早以前跟我讲过的一句话。”魏司哲端抱臂肘斜倚门框,注视着楚嘉禾的一举一动,站姿稍显慵懒,“他说每回送我去上学,他都特别高兴,因为他的时间终于自由了。” 楚嘉禾自然地笑着,走到魏司哲身旁:“魏先生现在自由了,有想去做的事情吗?” 魏司哲语气温和:“你的地盘,不要问我。” 三四点钟的阳光,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候,楚嘉禾领着魏司哲穿过长长的柳荫,迈向草莓地,远远的,一个玻璃缸在明耀光线下折射出斑斓的碎亮。 离近后,魏司哲探入视线,瞧见两只正在打架的巴西龟。他脱口道:“大奔和超跑?” “昨晚回家拿过来的。”楚嘉禾蹲下身,将乌龟们分开,用厚厚的青苔挡住他们的去路,“这俩太能折腾了,你看大奔的尾巴,被超跑咬掉了一半。” 魏司哲皱眉:“怪可怜的。” 楚嘉禾说:“超跑伤的是左眼,没完全瞎,但也看不太清楚了。” “就不能把它们分在两个缸子里养吗?”魏司哲面色凝重道,“听着都挺心疼的。” 楚嘉禾扬起脸,望向逆光站立的魏司哲,勾着唇角说:“魏先生想养哪只?” “嗯?”魏司哲的反应慢了半拍,“我养?” 楚嘉禾努努嘴巴:“让小乌龟陪着你一起工作,或者拼拼图。” 魏司哲一时笑得直抖肩。 “我也算是完成了老先生交代的任务。”楚嘉禾伸出食指戳戳大奔的壳儿,“他让我教你一些生活的情/趣,可我真的算不上是‘会生活’的人。” “太谦虚了。”魏司哲扽了扽裤子,弯腰蹲下来,温声道,“跟我相比,你已经很厉害了。” 楚嘉禾是第一次近距离凝视魏司哲的眼睛,深邃明眸透亮有神,眉目轮廓清晰深刻。他眨眨眼睑低下头,暴/露出细微的局促,但他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给魏司哲瞧着,坦荡又磊落。 “以我目前的经济实力,‘大奔’还是买得起的。”魏司哲指着试图翻越青苔,势要与大奔再战三百回合的超跑,说,“我养超跑吧。” 掏出衣兜里的塑料袋,装些水,加入青苔和石块,楚嘉禾将超跑放进去,松松地扎住口,交给魏司哲,细心叮嘱:“乌龟很容易养活,只需要定期换水,差不多一周两次就好。” “简单。”魏司哲爽快地接过来,两人指腹相蹭,彼此心弦微动。他应道,“以后每次见完你,回家我就给超跑换水,不会忘记的。” 楚嘉禾环抱起玻璃缸,走向水池打算清理一下,转头纠正魏司哲:“不是‘见完我’,是探望完老先生。” 魏司哲莞尔一笑,摁摁鼻梁,不由心说:这人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0章 心弦10 楚嘉禾清洗玻璃缸时,魏司哲接了通电话,是齐谦打来的,让他晚点上线帮忙参谋一下合伙人公司的股份协议。楚嘉禾留心听了一耳朵,得知魏司哲要加班,傍晚就得离开。 挂断通话,魏司哲主动向楚嘉禾交代:“我周末一般不谈工作,只是朋友的请求不好拒绝。” 楚嘉禾问:“大概几点走?” 魏司哲回道:“五点半左右。” 拧上水龙头,楚嘉禾朝旁边甩甩手,从裤兜中掏出怀表:“讲座五点结束,麻烦你接老先生回房间,我现在去后厨做两个菜。” 魏司哲问得直接:“是做给我的吗?” 楚嘉禾故意说:“我要是回答‘不是’,你会不会很没面子?” 魏司哲耸肩坦白:“我脸皮厚,没事。” “之前的南瓜汤并不能很好地展现我的厨艺。”楚嘉禾笑道,“食材我已经准备好了。” 魏司哲问出心中疑惑:“食堂后厨允许护理员随便进入吗?” “需要经过院长同意。”楚嘉禾如实说,“他的条件是,有好吃的,必须给他留一份,才肯允许我使用厨房。” 魏司哲点头,两人并排一同往回走。迈进主楼大门,楚嘉禾朝向食堂,分开前,魏司哲把人叫住,稍稍弯背离近他耳畔,轻声道,“辛苦了,楚嘉禾,我很期待。” 喉结上下滑动,楚嘉禾没回应,只是加深了望着魏司哲的目光,眼底微澜。 阶梯教室敞着前后门,听完讲座的老人们陆续离场,魏桥窝在座位上没动,魏司哲来到他身边,坐在他前桌,食指敲敲桌面,故意调侃:“爸,放学了。” 魏桥瞪他:“别闹你老爸。” 明显感觉到魏桥的情绪不高,魏司哲担忧:“在想什么?” “想你妈妈了。”魏桥沉重地叹一口气,冲讲台扬扬下巴,“年轻时,我上过她的茶艺课,印象实在太深了。一整节课,我这俩眼珠子就盯着你妈妈转来转去,脑袋一片空白,讲的内容一个字也没记住。” 魏司哲笑着:“我知道,以前她可是您的女神。” 鼓起胸腔加长呼吸,魏桥说:“现在依然是。” 返回房间,魏桥思念深重,抱着床头柜上的白茶罐子怔神半刻,视线探出窗外,凝望温融的夕阳。魏司哲守在床边安静地陪伴,到点了,他握住魏桥的手,温声道:“爸,我回去工作了,过两天再来看您。” -- 第13页 “我没事。”魏桥的嗓音平稳,他弯起眼睛,忽然感慨,“儿子,爸有你特别骄傲。” 魏桥的性格外向爽朗,总喜欢与魏司哲逗趣打闹,平日里的父子俩更像是哥儿俩,直到这一刻,魏司哲才终于有了深切的体会,父亲是真的老了。 倾身揽住魏桥肩膀,送出个拥抱,魏司哲轻叹:“哎,没心情工作了,想陪着您。” “赶紧走。”虽是这样讲,抬起的手仍是宠溺地拍拍魏司哲后背,魏桥嘟囔,“弄得我怪矫情的。” 房门打开,楚嘉禾拎着便当包踏进屋,撞见眼前的画面,他似有所感地退到门外,放轻动作,尽量不打扰这对父子的温情时刻。 瞥见楚嘉禾手上的包袋,魏桥问魏司哲:“小楚拿来的东西是不是给你的?” 魏司哲“嗯”一声,坦诚相告:“我的晚饭。” “又是送宠物又是做晚饭的。”魏桥压低音量,“儿子,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魏司哲福至心灵:“我是不是应该回个礼?” “挺开窍的嘛。”魏桥欣慰地咧嘴一笑,“这就对咯。” 接过便当包,魏司哲向楚嘉禾道谢,迈离房间依旧不停回首,有些担心魏桥的状态。楚嘉禾轻掩屋门跟上前,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昏暗的走廊中,抬眸与魏司哲对视,他说:“我会照顾好老先生的。” 魏司哲道:“有你在,我放心。” “别误了工作,也别忘记吃饭。”楚嘉禾说,“我就不送你了。” 主楼的自动门缓缓朝两侧开启,魏司哲在踏入暮色前回过头,楚嘉禾仍然守候在原地注视着他,冲他挥了挥手。 晚风薄凉,魏司哲内心却揣着一份熨帖的心安,浑身都是暖的。 凌晨十二点整,关闭视频窗口,结束长达四小时的线上会议,魏司哲后倾身体靠向椅背,烟灰缸里燃着一根未抽完的烟。 待屏幕光完全暗下,屋内一团漆黑,魏司哲在黑暗中静坐几秒,夹起香烟没滋没味地抽吸两口,继而彻底碾灭。 今天是周一,魏司哲顿感疲惫不堪,每天的工作千篇一律、按部就班,年纪越大,越能体会什么叫身不由己。身陷名利场,时常进退维谷,人情债一笔接着一笔,手上的项目积压成灾,正一点点消磨着他的意志力。 把精力全投入在工作上,生活便显得过于潦草,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却犯懒地什么也不想做,饮食娱乐一切从简。魏司哲是有意识的,他清楚自己弄反了主次,可他不知道该怎么改善生活,改善之后又能收获多少乐趣。 他早已习惯顺其自然,被时间推着往前挪步。 忽听客厅“咚”的一记轻响,魏司哲思绪回笼,撑着座椅扶手站起身,沿路摁亮走廊灯,餐桌侧边的地面上,圆鼓鼓的塑料袋中有个活物正不停地扑腾着爪子。 脸上的倦色不见了,魏司哲自言自语:“差点把你给忘了。” 拎起掉落的袋子,暂放流理台,魏司哲用拖布擦净溅在地上的水,从橱柜里费劲地扒拉出一枚圆形鱼缸。简单清洗,先把青苔和石块铺在底部,注入一半自来水,魏司哲看着乌龟优哉游哉划水的模样,弯曲指节戳戳缸壁,笑道:“你倒是挺清闲。” 端着鱼缸选了几处搁置的地方,都不太满意,魏司哲最终将它放到客厅的茶几上,摆在未完成的拼图旁边,大概是因为楚嘉禾曾说,“让乌龟陪着你拼拼图吧”。 坐上沙发,借一束走廊灯光,魏司哲拣起一块拼图,对比着图案,半天没找到正确的位置。凸出的边角抵着下巴,魏司哲凝视着乱七八糟的碎片,他做事一向专心,这次却罕见地走了神,思绪倏忽难以集中,至于拐去了哪里,他也确实一清二楚——他想楚嘉禾了。 两人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手机在衣兜里振动,魏司哲拿出来滑开屏幕,楚嘉禾问:吃晚饭了吗? 魏司哲回复:刚忙完,现在吃。 楚嘉禾很快接话:我没打扰你吧? 魏司哲两手打字:没有,正好跟你汇报一下,已经给超跑安置好了。 下条信息是张照片,楚嘉禾把大奔的正脸拍得清晰分明,魏司哲瞅着大奔一脸凶相,使坏地将手机举到超跑面前:“你还想跟它干架吗?” 超跑停止划水,漂浮几秒,爪子一蹬,掉头继续游。 两个大老爷们儿半夜不睡觉,折腾乌龟,魏司哲这辈子没做过这么“无聊”的事,愣是把自己给逗笑了。 拉开便当包,取出透明餐盒,里面盛着一荤一素。番茄牛腩,蒜蓉西蓝花,白米饭上撒着黑芝麻,魏司哲对一日三餐的态度是“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鲜少会有食欲,此刻却实实在在地想吃饭了。 用微波炉加热一遍,端去餐桌坐下来,正正经经地吃了顿饱饭,魏司哲舒坦地摸着胃部,餐盒空了,但心是满的。 点开楚嘉禾的微信,魏司哲说:你的厨艺很棒。 楚嘉禾回过来:老先生也是这么评价的。 他又道:饭后给老先生泡了杯白茶,按摩二十分钟肩背,十一点睡的觉,他的心情和状态都不错。 魏司哲说:知道了。你在做什么? 楚嘉禾:在跟魏先生发信息。 魏司哲笑了:之后打算做什么?还不睡吗? 楚嘉禾:打算跟魏先生说声晚安,再睡。 -- 第14页 魏司哲总算意识到,楚嘉禾这人的确是有点本事的,他还没准备更近一步,关系还未有所进展,冰箱上的便签纸、玻璃缸里的乌龟、一顿可口的晚餐,这个家似乎早就有了楚嘉禾的影子。 他对感情的敏锐度是有的,尽管不如分析金融市场的动向那么精准、明确,但至少,他能察觉出楚嘉禾对他也是有些好感的。 窗外月色朦胧,魏司哲回道:辛苦了,早点睡,晚安。 楚嘉禾说:不辛苦,晚安,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1章 心弦11 寰球大厦十五层,盛荣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周一例会结束,何沅关掉投影仪,合上笔电,对着满屋子的员工说:“好了,散会吧,司哲你留一下。” 其他人鱼贯而出,会议室转瞬空了,隔着一张圆桌,何沅端着玻璃杯饮红茶,魏司哲陷在座椅里无聊地往笔记本上画K线图,打发时间。 放下茶杯,何沅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状似不在意地问:“听说,又有公司请你去当投资经理?” 魏司哲抬眼,手上落笔不停,他应声:“怎么,有危机感了?” “盛荣这些年被挖走了多少人才啊,我的祖宗哎。”何沅唉声叹气道,转而换上一副悲催的口吻,“司哲呀,我是不是要留不住你了。” “我如果真想跳槽,早去宏生证券了。”画完一页纸,魏司哲索然无味地盖上笔帽,闲然地靠向椅背,“踏踏实实把心搁肚子里吧。” “你能这么说,我当然是很高兴的。”前一秒是领导、上司,后一秒变成交情至深的好兄弟,何沅郑重地拉开魏司哲身旁的椅子,坐下来揪揪耳朵,“但是司哲,于公,我肯定要尽最大的能力留住你,于私……实话讲,以你现在的水平,只在组里做做分析市场动向的活儿,太屈才了。” 指尖转动着圆珠笔,魏司哲气定神闲,缄默不语。 何沅犹犹豫豫的,他清楚魏司哲的心结,想和他谈心,却犯难地不知如何开口。 “咱们和沈宥清……”稍作停顿,何沅偷瞄着魏司哲的面色,见对方毫无反应,便继续道,“沈宥清的事该让它翻篇儿了,明明之前是那么志同道合的朋友,我心里的难过不比你少,我其实也很不好受。” 臂肘搭着座椅扶手,魏司哲凝视着一处虚空仍旧沉默,脸上的神情意味不明。 “当年的投资项目是咱们四个人共同商议的结果,谁也无法预料会有怎样的风险,况且又遇上罕见的金融危机。”何沅短叹一记,摇了摇头,“沈宥清不能只怪你一人。” 魏司哲支起额角,刻意回避道:“都过去六年了,不提了,往前看吧。” “往前看?你还知道往前看啊。”何沅加重语气说,“齐谦是宏生的董事长,我管理着盛荣的投资部,我们的眼光一直是放远未来的,你呢?你不允许自己大富大贵,只有你始终是在原地踏步。” 魏司哲清楚自己的心思瞒不过何沅,索性闭嘴听训。 何沅急道:“沈宥清一蹶不振,选择回老家娶妻生子,从此销声匿迹,那是他自己的意愿。他的遭遇不是你造成的,所有的坏事全赶到一块儿去了,能为他做的,你都尽力了。” 何沅滔滔不绝,魏司哲眉心微拧,隐忍半刻,他长舒口气,失笑说:“那要不,我明天就去宏生证券上班吧?齐谦给我的位子是副董事,我估摸着薪水至少是你这儿的三倍。” 何沅一听,立马在唇前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魏司哲,双手合十恳求地晃了晃。 “你们总说我屈才。”魏司哲放平眉梢,“那沈宥清呢?他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留有一些对人生的遗憾。”魏司哲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何沅抱臂沉思良久,识趣地没再言语。他注视着魏司哲安然平和的样子,那是一种不露痕迹的冷静,仿佛历经世事,看透了世俗名利。可到底才三十四岁,何沅最了解魏司哲,这个人曾经是有野心的。 既然对方铁了心,再多劝说也无济于事,何沅只得作罢,调转话锋又一次跟魏司哲确认:“你当真没对宏生证券动心?” 得知魏司哲确实没有离开盛荣的计划,何沅放心了,茶杯缓慢见了底。人一旦年纪大了,无论以什么样的话题开头闲聊,总能拐到家常上去,他侧身问:“一周去几次养老院看你父亲?” “之前是一次。”魏司哲说,“最近是两次。” “以后每周三下午都给你放假。”何沅“巴结”道,“找个机会,我也去拜望一下他老人家。” “差不多得了,老何,这么忙还老给自己找事儿。”魏司哲觑着他,“瞎客气什么,心意领了。” 何沅痛快地说:“那成,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跟哥讲,保证绝无二话。” 指尖轻敲桌面,魏司哲眉梢微动,琢磨道:“别说,还真有。” “难得啊。”何沅感叹,“你魏司哲竟然也有求人的时候?” 魏司哲轻浅地笑着:“不是大事,就是想请教你,送什么礼物会让对方觉得你既没有大手大脚乱花钱,又显得很有品味和档次?” 何沅两眼一眯,表情微讶:“我怎么记得你只爱拿红包砸人?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魏司哲居然也开始精心挑选送人的礼物了?” -- 第15页 “说说吧,这人谁啊?”何沅笑道,“种在我们盛荣的这棵老铁树终于要开花儿了,若是让齐谦知道,非得嚷得咱们圈内人尽皆知不可。” 魏司哲说:“八字没一撇呢。” 何沅伸手扒拉他:“问你话呢,谁啊?” 魏司哲坦诚交代:“我爸的护理员。” 听闻,何沅愣住了,僵着面色一言难尽地咽了口吐沫。半晌,他才缓过神,心情复杂地拍了拍魏司哲的肩膀:“司哲,你看啊,哥给你分析分析。” “宾州市华兴地产老总的弟弟,多伦多大学的博士,你不喜欢;景南市福安集团市场部经理,剑桥的硕士,你也不喜欢;咱们北辰市,齐谦介绍了多少有头有脸的名人,你全处成好哥儿们了,来回来去,你身边缺优秀的人吗?怎么偏偏对一个小小的护理员这么上心啊?” 魏司哲若有所思地捏着下巴,半分钟后,他拉长呼吸,说:“昨晚我还不能完全摸透自己的心思,今天听了你这一大段话,我好像可以确定了。” 何沅满脸问号:“确定什么?” 魏司哲道:“我喜欢楚嘉禾。” “啊?”怔愣半天,何沅才反应过来,“楚嘉禾”便是魏司哲口中那位护理员的名字。他吃惊地问,“怎么发现的?” “你拿他跟别人比较。”魏司哲笑了笑,说,“这让我非常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2章 心弦12 生平头一次听见魏司哲袒护别人,何沅被他噎住,憋得脸颊通红,迟滞地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我的错。” 都以为魏司哲清心寡欲能打一辈子光棍,岂料如今竟主动认了栽,这名护理员究竟是何方神圣?何沅赶忙将自己多嘴的这页翻篇儿,以免惹得魏司哲不高兴。 “这个送礼啊,是门学问。”深思熟虑几秒,何沅道,“重点关注下对方缺什么吧,送件实用的东西总不会错。” 魏司哲说:“平常接触都在养老院,这哪儿看得出来?” 右手握拳捶了下魏司哲心口,何沅叹道:“司哲啊,这追人嘛,你得用心。” 尽管魏司哲不在决策层,但在何沅组里、投资部、乃至整个盛荣,魏司哲对每个项目提出的意见和方案至关重要,他的观点基本都存在可行性,且风险较小。手握这张王牌,何沅吃得饱睡得香,每周三下午准许魏司哲休息半天,既显得他通情达理,又起到了讨好对方的作用。 魏司哲倒也没客气,所谓“追人要用心”,首先你得肯花时间。 周三中午下班回到家,魏司哲洗澡换衣,银灰色衬衫配黑西裤,优越的身形被柔软的布料包裹,流畅的肩背线条一览无余。 打理完头发,喷点香水,拿上洗干净的饭盒、便当包,魏司哲启动保时捷驶离御华小区,朝向城郊的慧安养老院。 魏司哲开车时不怎么爱听音乐和广播,总觉得吵。但此刻,手机蓝牙连接成功,从app中选取一张古典乐专辑,小提琴舒缓优美的弦音溢满车内,他的心情越来越放松。 很久没有这么惬意过了。 抵达目的地,魏司哲迈下车,没先急着进院,侧倚车门耐心地观望了一阵。视线穿过垂落的柳枝,站在他的位置刚好能瞧见主楼前的那张长椅,楚嘉禾亦如往常陪着魏桥晒太阳,偶尔起身为他按摩肩膀。 低眉解锁手机,魏司哲点开魏桥的微信:爸,我到了。 再抬头时,视野里的两个人凑近了些,魏桥把手机拿给楚嘉禾看,楚嘉禾难掩开心地站起来,望见立在停车场的魏司哲,隔着树荫与花香,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普普通通的晴朗天,和暖春风卷过柳叶,阳光铺得到处都是。满目金灿灿的明亮中,楚嘉禾的笑容天真烂漫,魏司哲终于在三十四岁的这一年,初次体会心动的滋味。 这份感情着实来得晚了些,可他并不遗憾,也无怨言,此时感受到的全然是知足。心情平静,岁月安逸,魏司哲认为,一切都是最理想的安排。 踏入院中,待魏司哲走近,魏桥翕动鼻翼,敛起了眉毛:“你擦香水了?” 魏司哲问:“怎么了?味道不好闻?” “你说你来养老院看我喷这么香干吗?又不是见对象。”魏桥斜睨他一眼,指着不远处的一丛郁金香,“你比那些花的香味儿都冲鼻子。” 魏司哲偏头问楚嘉禾:“冲吗?” 楚嘉禾摇头:“不冲。” 魏桥加重语气:“冲!” 楚嘉禾赶忙改口,弱下音量:“嗯……冲。” 环抱双臂,魏司哲不加遮掩地打量楚嘉禾。讲了违心的话,楚嘉禾移开视线,唇瓣轻抿,微绷的嘴角隐约能瞧见两枚小酒窝,魏司哲突然觉得,今天的香水喷得真是太对了。 这时的心思全在楚嘉禾身上,魏司哲又一次注意到他看时间的那只怀表,外圈金属挂着明显的磨痕,显得十分破旧古老。 如今别说怀表,就连手表都很少有人戴,魏司哲周围的成功人士偶尔会在重要场合佩戴名表彰显身份,私下里仍是习惯用手机看时间。 显然,怀表对于楚嘉禾意义不同,魏司哲之前见到没问缘由,认为两人当时的关系只能算作普通朋友,这个话题可能会牵扯隐私。 但现在,魏司哲正为送礼犯愁,等楚嘉禾收起怀表,他问:“你很喜欢怀表吗?” -- 第16页 停顿两秒,楚嘉禾迟缓点头:“挺喜欢的。” 魏司哲:“你这只用了很多年吧?” 楚嘉禾:“快七年了。” 魏司哲继续问:“这种尺寸的怀表是不是比较方便携带?” 旁听者魏桥颇为无语,心道:我都听出来你是想送人一块新怀表了,哪儿有问得这么直白的。 他及时出声打岔:“儿子,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楚嘉禾知道是饭盒:“魏先生,给我吧。” 魏司哲没追过人,言行表现得太直接,魏桥一个眼神递过去,父子俩便心照不宣明白了彼此的意思。撑膝起身,准备回房间补个觉,魏司哲见状揽住魏桥后背,搀扶着他慢悠悠地朝主楼迈步。 “司哲。”魏桥拍拍他胳膊,“最近工作忙不忙?” “还好。”魏司哲谨慎地注视着路面,尽量让魏桥的每一步都踏在平地上,“偶尔加班,倒也不累。” “哎,那么大的房子冷冷清清的,下班回家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魏桥愁眉苦脸地叹了声气,像故意说给两人听的,“我怎么放心得了啊……” “您又来了。”魏司哲苦笑道,“我什么人您不清楚?一个人自由惯了,日子过得平淡清静就好。” 魏桥扭脸看向楚嘉禾:“小楚啊,别听他瞎讲,他就是嘴硬,我儿子我门儿清,平时最讨厌孤孤单单的了。” 魏司哲:“……?”我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穿过自动门,吵闹声逐渐清晰,主楼大厅有老人家属正在与医生护士据理力争,多半是因为养老院收费太高,又嫌服务不到位从而引发不满,这是常有的事。魏司哲护着魏桥绕道而行,不料,争执中的家属突然暴躁地搡了一下不停和他讲道理的医生,医生一时没站稳,倾斜的身体笔直撞向旁边的医用推车。 推车向后滑行几米,直冲着魏桥而来,魏司哲反应迅速,急忙伸手去挡,却被楚嘉禾抢先一步。 劲儿没用对,左手腕猛然受力,刺痛感致使楚嘉禾倒吸口气。魏司哲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没顾上礼节,掌心稳稳地托住他臂肘:“没事吧?” 隔着薄薄的衣料,接触的地方缓慢发热,楚嘉禾望着魏司哲,轻松地笑了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3章 心弦13 魏司哲靠在墙边,目光跟随楚嘉禾来回晃动,盯着他铺床、开电热毯,照顾着魏桥躺下,细致地为他盖好被子。 楚嘉禾的左手一直在抖,魏司哲眉间微拧,始终插不上话。 眼瞅着快要忙完了,魏司哲正欲开口,楚嘉禾压着被沿儿问:“老先生,想喝鸡蛋茶吗?暖暖身子。” 魏桥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扫至眼尾,觑着魏司哲的表情,再转向楚嘉禾:“不喝,我困,你忙你的去。” “那枇杷汁呢?”楚嘉禾继续问,“您吃完午饭就没喝过什么东西,嗓子会不舒服的。” 魏桥听罢摇摇头,楚嘉禾见状:“白茶呢?我给您沏一杯……” “楚嘉禾。” 倏然止住话音,楚嘉禾抬眸望向立在门口的魏司哲,那人已经把房门打开了。他不明所以地唤:“魏先生?” 魏司哲看着他,说:“过来。” 楚嘉禾确实听话,没有停顿,拎着便当包走向魏司哲,但同时他还拿上了魏桥的保温杯。暖壶里没热水了,他要去茶水间接满一整杯,防止魏桥起床口渴。 屋门轻掩,魏司哲抢下楚嘉禾手中的杯子,问:“你宿舍在哪儿?” 楚嘉禾茫然回答:“二层右手边最里侧。” “先回宿舍。”魏司哲边说边朝楼梯迈步,“不够你操心的。” 楚嘉禾老老实实地跟在魏司哲身后,时而看着路面,两人步速相同,踏上台阶也都是先迈的右脚。继而微微抬头,凝视着魏司哲的肩颈,楚嘉禾发现他的肩膀略宽,衬衫剪裁服帖,肩胛骨在衣料下方若隐若现,轮廓几近完美。 离近宿舍,魏司哲停住脚,转过身:“冷水浸湿毛巾,敷一下你的左手腕,贴片膏药。如果不适感没有好转,去找方医生做个检查。” 话音未落扭脸就要走,楚嘉禾立刻横跨一步挡在魏司哲身前,明明可以出声挽留,他却心急地先有了行动。距离一瞬拉近,走廊灯熄灭,两人的视野倏忽暗下,四周模糊不清,唯有彼此的眼眸清亮,不躲不藏,坚定地望着对方。 楚嘉禾说:“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吧,别嫌乱就行。” 他们的神情都坦荡,魏司哲眉眼带笑,轻声回道:“不嫌。” 楚嘉禾的房间确实“乱”,是因摆设太多,高低不一显得错落不齐。但乱中有序,每件物品都有它的功能和作用,并非只是单纯地装饰。 离门最近的水族箱中养着两条肥硕的白锦鲤,鱼尾如丝扇,游出流动的弧度,漂亮极了。往里的一排柜子上,各类绿植盆景中间围着一只鱼缸,乌龟“大奔”正悠哉地踩着青苔爬行,另一侧是床铺,被褥干净整洁,窗前摆着原木书桌,桌面放着一个厚本和一支钢笔。 楚嘉禾说:“床和椅子都可以坐。” 魏司哲“嗯”一声,弯腰欣赏水族箱,箱底的石块形状各异,苔藓铺了厚厚的一垫,他好奇地问:“这些石头不是买的吧?” -- 第17页 楚嘉禾从卫生间探出头,手上拧着自己的洗脸巾:“不是,池塘旁边有很多,我捡了不少,青苔也是我挖来的。” 魏司哲下意识在脑中想象楚嘉禾蹲在池塘边挖青苔的模样,手里的小铲子、脚边的小水桶,弄得自己心尖有点犯痒。 手腕上敷着凉毛巾,楚嘉禾跟在魏司哲身旁,犹如导游陪同游客,一一为他讲解和介绍自己种植的花草多肉。 魏司哲停立在一盆杜鹃花前,问:“这个挺难养活的吧?” “分人。”楚嘉禾回道,“我养的话,还好。” 魏司哲很有自知之明:“我估计我养什么都活不了。” “魏先生这是对自己的认知不到位。”楚嘉禾说着,从发财树后方取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盆,里面栽种着一株多肉,“冬美人,你一定可以养活。” 魏司哲接过来,仔细观赏:“送我的?” 见楚嘉禾点头,魏司哲直言道:“养着你买的乌龟,吃着你做的饭,现在又送我你种的多肉,我占了你这么多便宜,不太合适吧?” 楚嘉禾微弯眼廓,语气轻松地说:“合适。” 满屋景色浏览完,和楚嘉禾预料的一样,魏司哲果然没坐床,而是将书桌前的座椅挪开,面对床铺,偏头示意楚嘉禾也坐下。 座椅离床很近,两人几乎能蹭到膝盖,魏司哲注意力落在那本厚厚的笔记上,他问:“你有写日记的习惯?” “不是日记。”楚嘉禾拿来本子交给魏司哲,“算是生活纪念册吧。” 魏司哲请示道:“我能看吗?” “能……”尾音拉长,楚嘉禾像是忽然回过神,刚想改口,已经来不及了。 翻开第一页,入眼是张合影,楚嘉禾与一位老奶奶脸贴脸,笑得异常开心。魏司哲没多问老人的身份,小心翼翼地翻动纸页,笔记本里收藏着许多打印的照片,有养老院中的风景,也有楚嘉禾这些年精心照顾过的病人们。 看到一幕眼熟的景儿,肥猫上树,魏司哲笑着问:“这是大橘子吧?” 抬眸对上楚嘉禾的视线,魏司哲在他眼中寻见一丝紧张。得来肯定回答,每往后翻一页,魏司哲都细致入微地观察楚嘉禾的反应,感觉他似乎变得越来越局促。 适时地合上本子,魏司哲没再去瞧后面的内容,楚嘉禾瞬间放松下来,盯着他将厚本放回原处。毛巾被肌肤温度焐热,手腕冷敷得差不多了,楚嘉禾拉开抽屉取出膏药,撕掉包装。 凝白肤色透着醒目的红,看得人心疼,魏司哲微弯腰背,身体稍稍前倾,近距离检查楚嘉禾左手腕的受伤程度,手背上浮起的青色血管以及瘦削的腕骨一并映入眼帘。 楚嘉禾捏住手腕,轻轻活动两圈,魏司哲的目光跟着游转,不自觉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揭开半片膏药,楚嘉禾正准备贴在伤处,谁知,魏司哲又挨得近了些。落低的视野里是这人浓密的头发,以及脑顶中间一枚小小的发旋儿,楚嘉禾忍住笑意,温声唤:“魏先生。” “嗯。”魏司哲应道,双目不离楚嘉禾的手腕。 楚嘉禾说:“我快看不见自己的手了。” “嗯?”魏司哲疑惑眨眼,霎时恍然,赶忙撑着膝盖立直身子,不好意思道,“抱歉。” 贴上膏药,楚嘉禾主动把左手伸给魏司哲看,灵活地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回真的没事了,别担心。” 魏司哲终于放下心来,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4章 心弦14 确保万一,魏司哲还是建议楚嘉禾再去方医生那里看一下手伤。 能够顺畅活动,只是暂时无法拎重物,不肿不充血,痛感正在缓解,楚嘉禾安抚道:“不用,过两天就能痊愈了。” 盯着楚嘉禾处理完左手腕上的伤,魏司哲没多停留,拿着今天收获到的冬美人下了楼,返回一层的房间,魏桥已经睡醒了。 他正靠着床头翻阅班玥的《春茶手记》,指尖缓慢抚过爱人写下的文字,眉眼的弧度始终是柔和的。 魏司哲挪动椅子坐下来,压压魏桥的被子:“又想我妈了?” “每时每刻。”摘掉老花镜合上笔记本,接过楚嘉禾新泡好的白茶,魏桥说,“我最近啊,这脑袋里全是她。” 楚嘉禾见父子俩是要长谈,便准备退出房间,魏桥抬手拦住他,扭脸使唤魏司哲:“儿子,再搬把椅子来,你和小楚一人坐我一边儿。” 魏司哲顺话照做,问:“魏老师这是要给我们上课吗?” “阳光不错。”窗外蓝天白云,明晃晃的光线大面积铺洒房间,盖着床铺,魏桥身上暖融融的,“你们陪我晒会儿太阳。” 后背才晒了几分钟,楚嘉禾就被热度酿出了困意,他努力强撑意识,揉眼缓和酸涩的眼眶,守着魏桥一起看谍战电视剧。 眼皮愈发沉重,楚嘉禾渐渐有些撑不住了,时不时挺直背脊舒展肩臂,告诫自己千万别打瞌睡。 “小楚,趴这儿来。” 诧异地抬起头,楚嘉禾先撞上的是魏司哲打量的目光,这人拿臂肘拄着床沿,正悠闲地磕着瓜子。而后望一眼魏桥,楚嘉禾垂眸凝视那只拍着被单、布满老人斑的手,再次听到长辈的声音:“趴这儿来,困了就睡。” 纠结片刻,楚嘉禾实在扛不住炽热的阳光和魏司哲直白的眼神,双臂交叠放上床铺,他朝魏桥笑了笑,歪头继续看电视。思绪是什么时候断线的,不记得了,楚嘉禾久违地体会到一种强烈的心安,他只在从小将他拉扯大的奶奶身旁有过这样的感觉,因此睡得异常安稳。 -- 第18页 完全清醒时,楚嘉禾几乎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掏出怀表查看时间,还好,还没到饭点,没有耽误工作。对面的座椅空了,不见魏司哲,楚嘉禾正要问,魏桥会意道:“刚走没多久。” 张开的嘴唇继而闭合,没两秒,楚嘉禾忽然又有问题,魏桥抱着茶杯,吹开水面的茶叶:“司哲说,周日再过来。” “什么时候离开的”、“什么时候再来养老院”,怎么想要询问的事情,魏老先生全都知道呢?楚嘉禾耳朵发烫地坐正身体,拍拍脸,取出餐盒用开水烫一遍,他该去帮魏桥打饭了。 晚上八点半,员工们集中在食堂用餐,楚嘉禾接到魏司哲的电话,接听后起身远离同事,走向玻璃墙:“魏先生。” 魏司哲语声带笑:“睡醒了?” 外面院落静谧,月色正好。楚嘉禾叹口气道:“你应该叫醒我的,这是在纵容我犯错误,工作时间睡大觉,要是被院长发现,会扣我工资的。” 魏司哲不以为意地说:“扣多少?我给补回来。” 楚嘉禾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 “周日想请你吃顿饭。”魏司哲讲出正题,也是他打这通电话的目的,“有空吗?” “周末我是全天的班,不能外出。”楚嘉禾道,“魏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食堂二层有饭馆,等你父亲午睡的时候,我们可以在那边吃午饭。” 魏司哲当然不介意,只是出于客套:“第一次请客,不选个好点的餐厅吗?” 楚嘉禾深谋远虑:“反正还有下一顿呢。” 魏司哲问:“你的意思,是想和我来日方长吗?” 楚嘉禾说:“魏先生能这么理解真是太好了。” 背后是同事们聊天的热闹声,眼前是一幕温融的夜景,大橘子站在草丛中舔了舔爪子,打着哈欠晃悠到主楼前,隔着玻璃墙窝在楚嘉禾脚边。 “哎。”魏司哲轻叹,“还得再等四天呢。” 楚嘉禾道:“那你早一天,周六过来吧。” 魏司哲口吻郁闷:“很久没跟朋友去钓鱼了,他们定的这周六,之前拒绝过太多次,这一回没好意思再推脱。” 楚嘉禾于是玩笑说:“看来魏先生还是没我着急。” 虽然是在逗趣,魏司哲却一直记得楚嘉禾的这句话,因为它所表达出来的意思非常隐晦,越琢磨越令他心情愉快。 周六中午,在齐谦预定的会所聚完餐,一行人坐着何沅的SUV,前往北辰市南郊的度假村。魏司哲在外一向不多话,听了一路业界同行们的高谈阔论,从对金融市场现状的批判,再到新能源项目的研发和投资,他百无聊赖地转着手机,思忖着能跟楚嘉禾聊点什么。 “司哲?睡着了?”齐谦扒着副驾驶椅背转过身,“啧,姓魏的,别愣神儿了!” 魏司哲把放到窗外的目光移向他:“怎么了?” “我咋觉得你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呢?”齐谦眯起眼睛,问,“思/春呢?” 魏司哲懒得接齐谦的茬,认识他这么久,这人嘴里就没句正经话。另一位同行者搭话:“那也得有对象可以思啊。” 何沅透过后视镜觑着魏司哲,心知肚明却笑而不语。 齐谦说:“下周六陪我去见个房地产商,我想搞点新投资,你帮我把把关,人家那合同里藏的全是陷阱,万一要是耍心眼讹我呢,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魏司哲言简意赅:“不去,没空。” “大周末的不能老是一个人待在家里,你得出来透透气。”齐谦双手合拢,拜托道,“好司哲,以前咱们开公司的时候都是咱俩一起跑业务的,你就答应哥吧。” 何沅横插一嘴:“谦谦,奔四的人了,卖萌可耻。” “老何你烦不烦,你知道我苦口婆心挖你墙角挖了多久吗!”齐谦愤恨道,“你必须得把司哲匀我一天,不准有意见。” 何沅有恃无恐地说:“作为他的领导,我勉为其难答应了。” 齐谦挥动拳头,恨得牙痒痒:“你说你怎么这么气人,我……” “停车。” 何沅打了个激灵将刹车踩到底,SUV猛然在道旁急停,齐谦额头重重地磕在椅背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什么情况?!” “抱歉各位,有劳大家稍等我一会儿,晚上我请客。”拉开车门,魏司哲踩稳地面,“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搓着脑门瞪圆眼睛,齐谦注视着魏司哲迈向街边的复古钟表店,一脸诧异:“司哲难道换口味了?他不是想攒钱买块儿‘万国’吗?” 钟表店内装潢精简,环境整洁,满目做工精细的男女手表,怀表倒是没几款。魏司哲向店长讲明来意,店员将所有出售的怀表摆放在绒布展示盘中,供他挑选。 魏司哲没有选择困难症,基本上都跟着最初的眼缘走,中间这块怀表金属颜色贵气,图案精美,表盘窄小,重量轻、不压手,他感觉楚嘉禾应该会喜欢。 魏司哲:“就这款吧。” 双手接过来,店员毕恭毕敬道:“我们有四种样式的包装礼盒,请问您是要送给什么人呢?长辈?晚辈?同事还是女朋友?” 魏司哲毫不犹豫地说:“送给心仪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5章 心弦15 回到车上,其余人目光犹如灯泡,直勾勾地盯着魏司哲手中的酒红色绒布礼盒,等着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 第19页 魏司哲旁若无人地斜倚扶手闭目养神,一句解释没有,齐谦率先坐不住了,回身扒拉两下他的腿:“兄弟,你这是有情况了?” 魏司哲如实说:“还没呢。” 齐谦咂摸出魏司哲话语里隐秘的意思,不由激动道:“你追的人家?行啊司哲,带来让我们见见呗,谁这么牛逼居然能把你给降服了!” 齐谦什么性格,魏司哲太清楚了,但凡揪住一个感兴趣的话题,短时间内来回念叨,反反复复,耳朵都能被他磨出茧子。 “我靠,我得组个局。”齐谦兴奋地掏出手机,“庆祝咱们圈子的老铁树今春开花,终于要脱单了!” 魏司哲头疼地打断他:“下周日我可以。” 怔愣片刻,齐谦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如果我下周日去见那个房地产商,你能跟着?” 魏司哲冲他抬抬下巴:“手机收起来。” 齐谦痛快极了,“好嘞”,然后扭脸在副驾驶位上发号施令:“老何,出发!晚餐吃顿大的,庆祝咱家司哲开窍,老子买单!” 魏司哲:“……” 深夜十一点,送走代驾迈进家门,魏司哲将钓到的草鱼冷冻,给自己兑了杯蜂蜜水。拉开座椅疲惫地仰躺上去,后颈枕着椅背,他困得不行,却又无法忍受沾着一身酒味儿倒床就睡。 冬美人摆在餐桌正中间,小小的一株盆景,形状饱满。这时手机振动,魏司哲滑屏查看,突然来了精神。 楚嘉禾:今天钓了几条鱼? 魏司哲嘴角漾笑,回复:三条,两条送朋友了,我只拿了一条回家。 楚嘉禾说:这么大方?我猜你是嫌做鱼麻烦,懒得自己动手处理吧? 魏司哲借着酒劲儿耍赖:你给支个招,我能不能吃上这鱼就看你了。 楚嘉禾会意道:家里有冰袋吗?明天带过来吧。 魏司哲说:有。 楚嘉禾:魏先生,你失策了。 魏司哲:? 楚嘉禾:我做的鱼汤很好喝,但红烧和清蒸两种做法味道也不错,现在你只能三选一了。 魏司哲差点没大半夜给何沅砸过去电话,让他把自己钓的鱼完完整整地还回来。 互道一声“晚安”,魏司哲钻进卫生间洗澡洗漱,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周日上午接了一堂网课,为学生们答完疑,魏司哲用泡沫箱装好草鱼和冰袋,揣起车钥匙锁门离家。 抵达慧安养老院前,魏司哲照常给魏桥发微信,告诉他自己快到了。魏桥没戴老花镜,看不清文字,因此回复的语音,“小楚去接你了”。 摁灭手机,魏司哲食指点着方向盘,头一次在等红灯时表现得心浮气躁。 令他意外的是,楚嘉禾没有等在院门口,而是帮他占了一处车位。周末来养老院探望的家属比较多,停车场空位紧张,当魏司哲左打轮驶过道闸杆,寻见楚嘉禾身影的刹那,心里没来由地忽然一暖。 楚嘉禾举着手臂用力挥舞,口中喊道:“这里!来我这儿!” 魏司哲降下车窗,听着楚嘉禾的声音,勾唇心说:这就来。 楚嘉禾提前到停车场接人,魏司哲自然瞒不住送礼的事。下了车,楚嘉禾要帮他抱着泡沫箱,魏司哲侧身躲开,把绒布盒放在他手上:“这个才是你的。” 迎面被惊喜砸个正着,楚嘉禾茫然地捧着盒子,唇齿微张却没能顺利发出声。磕巴了一下,他问:“为什么送我礼物?” “拿你的吃你的。”魏司哲道,“总不能没点表示。” 楚嘉禾端详礼盒上面的蝴蝶结:“我又不在意这些,魏先生太见外了。” “我的回礼,别往‘见外’上想。”魏司哲说,“那才是真的生分了。” 迈上林荫路,光线穿透枝桠打下来,流动的光斑淋着酒红色绒布盒,魏司哲见楚嘉禾一直在打量店员系的那朵蝴蝶结,便问:“琢磨什么呢?” “你跟人家怎么讲的?”楚嘉禾一眼识破,“送同性的话,不会打这样的结吧?” 魏司哲一时哑然,但面色依旧沉稳,表情几乎毫无破绽:“可能是店员误会了。” 楚嘉禾轻努嘴巴,将礼盒抱进怀里,小声嘟囔:“其实也没误会吧?” 这话魏司哲实在接不住了,于是假装没听见,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以前魏司哲探望魏桥,空着手来是常态,如今每回都大包小包的,魏桥瞅了眼楚嘉禾手里的盒子,跟他当年追班玥送的情侣手表的包装盒是同一种样式。 心知肚明地一拍大腿,魏桥从长椅上站起身,握着拐棍:“太困了,我要回房间睡觉。” 魏司哲:“……怎么我一来您就打瞌睡?” “你俩赶紧吃饭去。”魏桥背着手像个老领导,稳当地走在两人前面,“我要休息得久一点,没事儿别打扰我清静。” 楚嘉禾疾走两步扶住魏桥:“我们还想陪您晒太阳呢。” “天气预报显示一小时后有雨,我这老寒腿最怕下雨天了。”魏桥摆摆手,顺势拿手背拍拍魏司哲,“儿子,选个靠窗的位子坐,院儿里的景好,赏赏春雨。” 照顾完魏桥就寝,魏司哲关门时留了条缝,等父亲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落匀呼吸,他才踏实地将屋门合紧,同楚嘉禾一起走向食堂。 先把草鱼寄存在后厨冰箱,两人来到二层,总共有五家餐厅,楚嘉禾向魏司哲推荐荣山小馆。店内桌椅全是木制的,放着靠枕,菜单上印着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氛围安逸温馨。 -- 第20页 楚嘉禾站在门口问:“魏先生和朋友们聚餐,一般会选择什么样的餐厅?” 魏司哲回道:“我随他们口味,一般也不由我做主。” “先别往里走。”楚嘉禾伸手拦住他,“那边有日料和韩餐,还有火锅,今天让你做一回主。” 魏司哲笑着说:“我真就对你推荐的这家感兴趣。” 入座后,楚嘉禾把菜单递到对面,魏司哲客气道:“你点吧。” “我没空。”语调松快,楚嘉禾说,“我忙着拆礼物。” 五指压着菜单,魏司哲单手支颐,注意力全在楚嘉禾身上。感受着急促的心跳,楚嘉禾动作轻慢地打开盒子,即使早有预料,仍是在看见怀表的刹那间,抑制不住地动容。 取出自己用旧的那一块,应该只是巧合吧,楚嘉禾想,今天早上他发现奶奶的怀表开始走不准时间了。 冥冥之中,似乎存在某种指引,命运正缓慢地发生变化。触摸着新怀表金属外壳上雕刻的花纹图案,楚嘉禾紧抿嘴唇,一股暖意悄悄漫进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6章 心弦16 楚嘉禾对于情绪的收放控制得很好,即使红了眼角,也没让魏司哲察觉到明显的异样。可他忽略了一件事——面前这个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他这里,楚嘉禾脸上的表情出现任何细微的波动,魏司哲都一清二楚。 收回目光,魏司哲给服务员报了两个菜名,然后才问:“怎么样,喜欢吗?” “嗯。”楚嘉禾爱惜地合上礼盒,“特别喜欢。” “我点了一荤一素。”将菜单放到楚嘉禾手边,魏司哲说,“剩下的你来。” 楚嘉禾选的全是荣山小馆的主打菜,他想让魏司哲尝尝他们家的特色美食。 雨滴往下落时,菜已上齐,雨水滑过玻璃,画出细长的纹路。院中花草盖了一层朦胧春色,池塘中央绽开小朵涟漪,大橘子窝在长椅下方躲雨,草丛间有蠕动的迹象,探头的是只圆滚滚的野生刺猬。 魏司哲尝一勺鲍汁捞饭,味道鲜美,胶花鸡汤入口留香。楚嘉禾问:“吃得惯吗?” 魏司哲回答:“我不挑食。” 楚嘉禾道:“那,比较爱吃的食物有吗?” 抽张纸巾擦嘴,魏司哲端起大麦茶润喉:“有。” “汤的话。”指尖敲敲盛着鸡汤的陶瓷瓦罐,他说,“南瓜汤吧,加点百合的那种。” 楚嘉禾微怔,而后“噗嗤”笑了出来。 “点心类呢。”魏司哲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桃酥吧。” “家常菜,嗯……”把楚嘉禾的笑容收进眼底,魏司哲肯定道,“番茄牛腩吧。” “最爱吃的蔬菜是不是西兰花?”楚嘉禾心知肚明地问,“蒜蓉口味的?” 魏司哲故作惊讶:“这么聪明啊?” 全是楚嘉禾曾经做给魏司哲吃过的菜。支着胳膊,用手虚挡嘴角,楚嘉禾转头望向窗外,他的开心有些藏不住了,面色或许正在泛红,需要遮掩一下。 两人的饭量不大,点的饭菜不多,搁下筷子时还有少量剩余。天色昏暗,春雨连绵,餐桌上方悬着一盏灯,光线暖黄,此时的气氛很适合聊天。 楚嘉禾总想更深入地了解魏司哲,魏司哲也总有话题想要和楚嘉禾交流。 空杯蓄满茶水,楚嘉禾问:“听老先生说,你在给大学生教课?” “严格来讲,不算教。”魏司哲道,“最初是朋友的外甥要报考我们学校,他有很多论文和留学方面的问题向我请教,后来他介绍了他的同学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这孩子跟别人说我是家教老师,平时工作忙,但可以接网课,想让我多赚一份外快,实际上我只是在我擅长的领域帮他们答疑解惑而已。” 楚嘉禾回忆道:“魏先生的学校是宾夕法尼亚大学?” 魏司哲“嗯”一声,楚嘉禾抿唇问:“你对国外的印象如何?” 感觉到对方不太自然的语气,魏司哲啜饮温茶,他曾听魏桥提起过楚嘉禾的学历,大专毕业直接工作,没再继续念学,两人之间是存在差距的。但魏司哲和父亲一样,不以客观标准作为主观判断的绝对依据,他们共同认可和欣赏的,是楚嘉禾这个人。 “哎,最深的一个印象。”魏司哲摇头叹了口气,“国外的饭是真不好吃。” 刚喝进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楚嘉禾赶忙抽纸,憋着笑去看魏司哲。后背垫着靠枕,魏司哲舒展眉眼接住楚嘉禾的视线,哄他高兴似的挑了挑眉。 往楚嘉禾的茶杯上轻磕一记,魏司哲说:“有件事情,想听听你的看法。” 两手叠在桌面,楚嘉禾道:“好。” “来养老院之前,我给一位学生上完课,陪他聊了一会儿。”嗓音温和,魏司哲的眼廓带着弧度,“他今年本科毕业,已经找好了工作,但他最近一直很焦虑。” 楚嘉禾疑惑:“焦虑?” “经济专业并不是他喜欢的,准确来讲,他是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总在自我怀疑。他说他好像从小就没有梦想和爱好,人生始终在‘按部就班’,读书、考学、毕业、应聘,因此总是对学业、工作缺少热情,提不起兴致,觉得日子枯燥乏味,他很羡慕那些能够为了热爱,拼尽全力的人。” 话音落下,魏司哲微抬眉梢,将话头递给楚嘉禾。楚嘉禾听完垂眸莞尔,语声平和:“我和这位学生有过相同的心境,我想,我应该是可以给他一些建议的。” -- 第21页 魏司哲表示洗耳恭听,楚嘉禾思量片刻道:“上大学时,我经常对未来感到恐慌,工作两年还是会有心慌、不安的时候,时常一边做着手里的事,一边思考我应该去过什么样的生活,去走什么样的路。”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有了一个意识。”楚嘉禾说,“我似乎总是对自己不够满意,可我又改变不了现状,那我究竟能为我自己做点什么。” “尝试着稍微转变一下观念。”楚嘉禾望着魏司哲,“因为观念最能左右我们对自身的评价。” “你可以笃定地告诉你的学生,能把生活过得顺风顺水、充实和平静的人,也能成为很多人眼中羡慕的对象。” 魏司哲若有所思。 “然后,尽量别给自己太多心理暗示,一旦产生‘日子是枯燥乏味’的念头,就会放大学习和工作上的不如意,从而影响甚至毁掉一天的好心情。” 楚嘉禾道:“完成学业、应聘工作是大多数人唯一能够选择的路,面对越来越平淡的人生,与其焦虑,不如换一种心态,把时间用在感受生活上吧。” 魏司哲加深看向楚嘉禾的目光,翘起二郎腿,问:“比如呢?” 楚嘉禾回答:“比如,认真对待一日三餐;比如,偶尔翻新、装饰一下自己的房间;比如,周末跟朋友外出尽情放纵;再比如,时常以鼓励的形式给付出努力的自己一点小小的奖赏。” “自我怀疑只会带来更多的焦虑,徒添烦恼。”楚嘉禾说,“慢慢让心态变得平稳,不断充盈和富足自己的内心,之后你就会发现,曾经的困惑已经不足以成为困惑了。” 连成细线的雨水渐次断开,淅淅沥沥的声响消失,阴云被风推走,天空缓慢放晴。亮起的光线填满荣山小馆,楚嘉禾笑道:“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无论是不是在经历‘按部就班’的人生,无论正在走的路是否符合自己的心意,无论能不能找到一件喜欢做的事情,都不要忽略和浪费掉你现在拥有的生活。” 细细品味楚嘉禾的话,魏司哲缄默良久,轻声开口:“还真是问对人了,楚嘉禾,你让我刮目相看。” 楚嘉禾否定道:“我只是个默默无闻、平庸且普通的人,没什么特别之处,魏先生见多识广,又那么会赚钱,你有太多厉害的地方。” “我以前也这么觉得。”魏司哲坦诚自夸,却一拐话锋,“不过现在的想法变了。” “最厉害的,是懂得生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7章 心弦17 茶壶见底,碗盘空了,魏司哲叫来服务员准备结账,对方给出的回复是:“楚护已经付过了,员工用餐,走员工卡可以打八点五折。” 魏司哲收起钱夹摁着鼻梁,口吻无奈:“楚嘉禾,太不应该了啊。” “魏先生不是知道我想和你‘来日方长’吗?”抱着自己的礼物,楚嘉禾起身撤出座位,“所以,你仍然差我两顿饭。” 魏司哲甘拜下风,回道:“好,我等你空出档期。” 下到一层,楚嘉禾径直迈向魏桥的房间,魏司哲拦住他,说:“我照顾我爸就行,你去忙你的事吧。” “老先生最近午睡醒来总是小腿肚子酸,我去给他做个按摩,很快。”楚嘉禾道,“顺便问问他,鱼汤里是放胡萝卜还是白萝卜。” 魏司哲不解:“不能一起放吗?” 楚嘉禾微弯眼角:“胡萝卜会破坏白萝卜中的维生素C,导致营养分解和流失,最好不要。” 约莫半小时,楚嘉禾将加了蜂蜜的枇杷汁搅匀,端给魏桥,嘱咐魏司哲六点整直接到食堂吃晚饭,而后便匆匆合上屋门,进厨房处理草鱼去了。魏桥翻开班玥的《春茶手记》,架起老花镜,轻哼一声:“你好意思让人小楚为咱爷儿俩忙活?” 魏司哲举起手中削了一半的梨,说:“我这不是帮他分担了吗。” “混账小子。”魏桥边笑边逗魏司哲,“照顾你老爸那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您都跑养老院来了,离我这么远。”魏司哲把雪梨切成片,喂到魏桥嘴边,“伸着胳膊才能够得着您。” 魏桥不言语了,乖乖吃梨,半晌,悄么声嘟囔一句:“我这养老院住得可太值了。” 两集谍战电视剧看完,魏司哲找来遥控器,掐掉慷慨激昂的片尾曲,弯腰帮魏桥穿好鞋子:“爸,打个赌吧,您猜楚嘉禾是拿胡萝卜炖鱼,还是白萝卜?” “你打小儿就不爱吃胡萝卜。”魏桥撑着魏司哲胳膊踏稳地面,扽平袖筒,“刚才小楚问咱俩,你非得跟我对着干,搁什么胡萝卜,你吃吗?还打赌,幼稚鬼。” “您爱吃啊。”揽过魏桥肩膀朝门外走,魏司哲笑道,“所以无论放的是什么,我都是赢家。” 一人一碗鱼汤,一份酱油炒饭,楚嘉禾只来得及问句“味道如何”,他得回后厨收拾卫生。魏桥握住勺柄,拨开碗里的胡萝卜,忽然笑了,高兴地问:“儿子,你的鱼肉有鱼刺吗?” 魏司哲用筷子夹起一根:“有啊。” 魏桥喜笑颜开:“哎哟,看来小楚还是对我更好呀。” 喝一勺鲜香的鱼汤,魏司哲挑眉“嘁”了一嘴,说:“老小孩儿。” 魏桥反击道:“幼稚鬼。” 才刚把饭盒和便当包还回去,又将楚嘉禾的保温桶拎走了,魏桥捧着茶杯意味深长地瞧着魏司哲,感觉儿子追人的架势比当年的自己逊太多了。 -- 第22页 魏司哲在门口转身:“爸,我走了,下周三再来看您。” 魏桥点头叮嘱:“开车注意安全。” 陪着魏司哲走出院门,春雨过后气温骤降,楚嘉禾穿得少,一直端着肩膀,魏司哲沉声发话:“行了,就送到这儿吧,别感冒了。” “晚上可能还有降雨。”楚嘉禾抬眸看向他,递过去手中的雨伞,“以防万一,拿着吧。” 魏司哲提醒他:“楚嘉禾,我开车。” 楚嘉禾问:“你家小区的停车场是在地上还是地下?” 魏司哲回答:“都有,我一般停地上。” “离你进楼还有几步路呢。”楚嘉禾重复方才的话,“以防万一,拿着吧。” 目送魏司哲上车,突然想到什么,楚嘉禾抬手在空中压了压,驾驶位的车窗降下来,他弯腰说:“鱼汤加热得用灶火,不能偷懒用微波炉啊。” 魏司哲应道:“记住了。” 楚嘉禾加重语气:“不能偷懒啊。” 魏司哲的态度颇为诚恳:“加热的时候给你拍照行吗?小唠叨。” “走吧走吧。”楚嘉禾退后两步有些难为情地皱着眉,说,“快走。” 忍住笑意,魏司哲升起车窗缓缓驶向出口,五十米的距离,他瞄了六次后视镜,上扬的唇角直到迈进家门才缓慢放平。 换好鱼缸里的水,盯着乌龟扑腾几下,魏司哲环望一圈光秃秃的墙壁,斜靠在沙发上思绪起伏。如今已然明确自己的心思,也有意无意地试探过楚嘉禾了,不论是言语还是行为,对方都给予了他想要的回应,魏司哲认为,是时候该更近一步了。 他直起身,又弓下背,手肘搭在膝盖上,指腹抵着额头。该以何种方式表露心意?出其不意制造惊喜?顺其自然表白?好像都差点儿什么,魏司哲思来想去,把自己的心跳折腾得越来越快。 拾起餐桌上的小盆景捧在掌心,魏司哲静立黑暗中,指尖触摸柔软的冬美人,任由自己想念楚嘉禾,一遍又一遍。 三十四岁的男人,碰到令自己向往和执着的爱情,少了年少时的头脑发热、如履薄冰,沉稳地迈开脚步,有计划地接近对方,慢慢进入他的世界,坦坦荡荡地交出真心,无所顾虑。 周一清早,魏司哲陪同何沅前往北辰市工商局旁听研讨会,一整天泡在市里走了一堆形/式/化的流程。下午四点,魏司哲提前解放,坐在单位附近的咖啡馆中小休片刻,点了杯美式拿铁,晒着傍晚的夕阳。 玻璃墙外的马路上人潮熙攘,车辆川流不息,即将迎来一天的晚高峰。魏司哲端起杯子,视线透窗望向远方,云层染着淡淡的橙色,映衬得天空更加明净清亮,美得像幅油画。 但这画面不足以留住魏司哲的目光。 不经意间,略过街路对面的易初莲花超市,魏司哲忽而将眼睛眯得狭长,慢慢坐直身体。盯了能有半分钟,他才终于确定是楚嘉禾没错,眼前的这幅画倏然有了侧重,主题明确,魏司哲心道:人比景好看太多了。 心急地解锁手机,魏司哲拨通楚嘉禾的号码,始终让那人的身影位于自己的视界中心。楚嘉禾听见特设的铃声响起,赶忙空出右手滑屏接通,结果拎着的物品太重,其中一个塑料袋不小心掉落在地,他先着急地嚷了句:“别挂电话,等我一下。” 将塑料袋和牛皮纸袋放到地上码齐,蹲下来守着自己买的东西,在来往人群中缩成小小的一团,楚嘉禾重新把手机移回耳旁,清清嗓子,正欲开口,魏司哲先出声说:“往你对面看。” 楚嘉禾一愣,迅速抬头搜索目标,继而定格视线,惊讶地看着站在玻璃墙后方的魏司哲,举高右臂喜出望外地跟他打招呼:“魏先生——” 这哪儿听得到声啊,魏司哲笑着叹了口气。 一时激动地犯了傻,楚嘉禾故作自然地收回手臂,对着手机温声道:“魏先生,好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8章 心弦18 一整天的无聊困乏瞬间从体内蒸发,魏司哲此刻的状态不如平时沉稳,步伐带着微许急躁。 有时候心情越急切,老天爷越喜欢跟你作对。推开店门穿过人流,人行横道灯跳闪成红色,魏司哲始终目视前方,楚嘉禾的身影渐渐在视网膜上放大,可依旧碰不到摸不着,不能现在就去往他身边。 “慢点走。”听筒里传来干净的嗓音,楚嘉禾说,“注意安全。” 魏司哲这才回过神,他竟然一直举着手机,没舍得挂电话。 绿灯通行,小跑着靠近楚嘉禾,收起手机后的第一件事是接过对方怀中的牛皮纸袋,魏司哲调匀呼吸问:“今天休息?” “临时被楼下的住户叫回家一趟,厨房水管漏了。”楚嘉禾拎着塑料袋,“完事儿后想着,反正请的半天假,回去怎么也得晚上了,就顺便来超市买点东西,补充些生活用品。” 魏司哲闻言低眉一瞧,牛皮纸袋里整齐地码着八盒核桃仁,这哪儿是生活用品?他问:“你很爱吃核桃仁吗?” 楚嘉禾扬起唇角,往路边转移,准备叫辆出租车。迎着暖融的暮色,他回答:“是老先生爱吃。” 魏司哲微讶:“给老人买零食,养老院负责报销吗?” 楚嘉禾摇头:“不啊。” “你自己掏钱?”魏司哲笑了,“楚嘉禾,你倒是大方。” -- 第23页 楚嘉禾无辜地耸了耸肩:“我又不是买不起。” “再有这种开销一定告诉我。”魏司哲掏出钱夹,“我给你报。” 楚嘉禾拒绝道:“我不能要你的钱,这是我对老先生的一点心意,他待我很好,尤其特别尊重我。” 魏司哲忽然理解了楚嘉禾的心意,“尊重”二字将他的这份举动解释得明明白白。住在养老院的老人与护理员之间经常容易发生冲突,双方互相看不顺眼,老人会挑剔护理员照顾得不够周到,护理员会对老人缺乏耐心,各自心怀怨言,这种事太常见了,像魏桥和楚嘉禾这样能够和谐相处的关系太难得了。 收好钱夹,视线在楚嘉禾清秀的脸上游走一圈,末了,魏司哲笑着说:“不要钱,行,那我开车送你回家。” 楚嘉禾眼睛明显一亮,却假客气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魏司哲塌下一侧肩膀,往楚嘉禾的方向倾斜:“到底要不要?” 入耳的语气轻柔,楚嘉禾不假思索:“要。” 立在道旁静候半晌,一辆银灰色保时捷从街路尽处驶来,停稳时,楚嘉禾见驾驶位车门开启,他没挪脚,目视着魏司哲绕过车头,为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不算明显地抬抬下巴:“上车。” 迈下路牙,楚嘉禾侧身弯腰,头顶护着一只手,他笑道:“谢谢魏先生。” 车内环境整洁,飘散着淡淡的琥珀松香,玻璃一尘不染,魏司哲坐稳后先把副驾上的遮阳板放下来,楚嘉禾没再眯着眼了。 魏司哲发动引擎,解锁手机交给楚嘉禾:“定位。” 楚嘉禾在目的地一栏输入“保利小区”,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概有八公里,预计行驶时间二十分钟,魏司哲感到意外:“你家在市区,为什么要跑到郊区那么远的地方上班?” 市中心繁华的街景飞速划映在视野,停顿几秒,楚嘉禾说:“我上大专那年,奶奶生病了,我没办法随时随地照顾她,就送她去了养老院。” 魏司哲脱口道:“是慧安吗?” “嗯。”楚嘉禾稍稍抿唇,提及奶奶,压制在心底的思念翻涌而出,“我们小区没装电梯,我家在五层,奶奶上了年纪,下楼非常不方便,买菜、遛弯儿都成问题,老是闷在家里,有点小病总也好不利索。” “去了养老院,身体和心情都有所好转,毕业之后我为了陪奶奶,就到慧安应聘了护理员一职。” 魏司哲说:“你还挺有自己的想法的。” 楚嘉禾不好意思地揪揪耳朵:“慧安养老院收费高,尽管奶奶有退休金,但还差不少,我每个月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后来咨询到员工走内部价能优惠一些,再加上我的工资,这才勉强够我们两个人的吃穿用度。” 魏司哲疑惑地问:“你父母呢?” 楚嘉禾不打算对魏司哲有任何隐瞒,如实坦白道:“爸爸在我两岁时跟人下海做生意,三年没回来,四年后奶奶上警局报案,警方给我们的答复是失踪。妈妈跟一个外国男人走了,应该已经移民了吧,我有二十年没见过她了。” 语调没什么起伏,声音无波无澜,仿佛对双亲的失职早已不痛不痒,堵车的间隙,魏司哲转头看了眼楚嘉禾,对方的五官虽然落进暗处,瞳眸却依旧明亮。他好像从未消沉过、迷茫过,也没有埋怨过命运,而是清醒地将全部真心都用在奶奶身上,珍惜他所拥有的一切。 忽略“失去”,看重“拥有”,不沉溺不公的过往,只在乎对自己好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能坚守本真,保持个性,这一点非常了不起。 出入慧安这么多趟,楚嘉禾只专心照顾魏桥一人,如今聊起奶奶,他的表情镇定又平静,魏司哲因此不必再问奶奶的近况,显然,老人家去世很久了。 拐过街口轻踩油门,前路畅通无阻,魏司哲心里却堵得厉害,隐隐地还掺杂着一味心疼。左打轮驶进保利小区,这里的居民楼稍显破旧,房屋建造得有些年头了,低矮的楼体挂着岁月和风霜留下的痕迹。 “这两年你一直是一个人?”魏司哲状似无意地问。 楚嘉禾“唔”一声:“一个人。” 保时捷停在八号楼前的停车位里,车头冲着四单元门口,抱着牛皮纸袋的楚嘉禾解开安全带正要推门,魏司哲说:“核桃仁留车上。” 楚嘉禾不明所以,魏司哲温声道:“待会儿送你回养老院。” “不行,太远了,来回将近两个小时。”楚嘉禾这次没再答应,“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魏司哲手中握着一张王牌,让他对楚嘉禾的所有心意都能显得合情合理:“我要去看我爸。” 眉梢轻挑,楚嘉禾心照不宣地说:“那我真是太幸福了,有顺风车可以坐。” 塑料袋里装着不少果肉鲜蔬,魏司哲将人送到单元门前,没再跟着上台阶。楚嘉禾抬手摁开门禁密码,身侧空了,他回头望向已然止步的魏司哲,迟滞地问:“魏先生不会是打算在楼下等我吧?” 魏司哲解释道:“我不习惯空着双手上别人家坐客,下次准备好了再来。” 站在台阶上,楚嘉禾比魏司哲高了,两道目光交汇,他倾身问:“怎样才算是‘准备好了’?” 魏司哲一时答不上来。 楚嘉禾又问:“我家是‘别人家’吗?” -- 第24页 话一出口,魏司哲心弦一颤,心湖泛起层层涟漪。眼底微动,他袒露心迹回答:“不是。” “刚才坐你车时,我想好了我们今晚的菜谱。”楚嘉禾说,“水煮牛肉和咖喱虾,麻烦魏先生认真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来?” 风水轮流转,这一回换成魏司哲不假思索:“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19章 心弦19 奶奶留给楚嘉禾的这间老房子可用面积仅有五十八平米,魏司哲身形高大,踏过门槛往玄关一杵,狭窄的通道顿时显得拥挤无比。 楚嘉禾蹲下身在鞋柜里翻找,想给魏司哲拿一双全新的棉布拖鞋。伸手越过对方肩膀,魏司哲取出旁边的一次性鞋套,掌心托住楚嘉禾臂肘将他扶起来,温和地道了声,“不用麻烦,这个就行”。 迈进客厅,环顾四周对比自己的家,同样干净整洁,同样规矩地摆放家具,魏司哲却觉得楚嘉禾的家并不冷清,可能是由于楼层高且向阳的缘故,此刻透窗的晚霞光线正好,温度适中,又或者是楚嘉禾本身的存在,就会让人感觉到温暖。 “随便坐吧。”楚嘉禾把食材堆上灶台,摘下挂在厨房门后的围裙边往腰间系绳边问,“吃点草莓吗?” 魏司哲观赏着沙发侧面的水族箱,里头没养鱼,是楚嘉禾用鹅卵石、珊瑚和青苔造的景,他转头回道:“我又不是客人,别让自己太忙了。” 楚嘉禾笑着打开塑料袋,挑出几颗红润的草莓放入水池清洗,摘掉叶子摆满一盘,又泡了杯绿茶,一起端给魏司哲。 果肉饱满、甜味浓郁、清茶爽口,魏司哲的味蕾被照顾得很好,楚嘉禾端详着他的神情,感受到他的惬意,便满足地转回厨房,说:“魏先生要是坐不住的话,可以参观参观屋子,我的房间在最里头。” 魏司哲勾起唇角问:“为什么会认为我坐不住?” 楚嘉禾举着颗生菜转过脸,口吻笃定:“我的房间在最里头。” 抬手抓抓鼻尖儿,魏司哲的确坐不住了,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我去参观参观郁喺。” 楚嘉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卧室里有股清淡的皂角香,视线探入一览无余,桌椅、置物柜、衣柜、床,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经过床脚,魏司哲来到书桌前,抬眸望向窗外,这边的视野不错,能看清对面楼房的屋顶、晴空下的飞鸟,以及橙红相间的温融暮色。 桌面空无一物,倒是置物柜中摆件繁多,最大的格子存放着酒红色的绒布礼盒,紧挨着它的是一枚檀木盒子,魏司哲踌躇片刻,慢慢将它翻开,倏然停住动作。 盒盖内部贴着一张老人的黑白照,盒中保存的是一块用旧的怀表,至此,魏司哲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只怀表对于楚嘉禾有特殊的意义——原来它是奶奶的遗物。 知晓这个答案后,第一抹蹿进脑海的念头,是觉得自己送怀表的行为委实有些冒犯和唐突,魏司哲眼下不免深虑,楚嘉禾随身携带奶奶的怀表,是想寻一份寄托,落实思念,他甚至需要依靠这种思念来面对生活,因此任何一件物品都没办法替代得了。 ……但为什么,绒布礼盒里是空的。 魏司哲停立在置物柜前,长久地凝视空荡荡的礼盒,他在揣摩和猜测楚嘉禾的想法。魏司哲不敢太自作多情,可思绪总忍不住朝一侧倾倒,不够理智、不够客观,几乎令他心弦大乱。 楚嘉禾决定要往前看了。 接受奶奶去世的事实,不再害怕孤独,与过去真正地告别,魏司哲能够感觉出来,楚嘉禾的内心正在转变,然而他渴望得知的是,在这一过程中,他又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楚嘉禾是不是把他规划进了自己的未来。 意识回笼时,天色已暗,魏司哲离开楚嘉禾的房间有点晚了。坐回沙发,客厅没开灯,厨房的光线斜在脚边,魏司哲抿一口茶水,侧目凝望楚嘉禾做饭的背影,这人正专心致志地在挑虾线,清瘦的身形被浓浓的烟火气包裹。 洗干净手,楚嘉禾从上衣兜里掏出魏司哲送的怀表,瞄一眼时间,水煮牛肉该出锅了。 魏司哲看过许多老电影,顶级口碑的片子反复重温,可没有哪一幕难忘到尚能清晰地印刻脑海。他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不动声色地认真观摩,生活的气息犹如一张柔软的细纱,丝丝缕缕将魏司哲缠绕。 一方餐桌,铺着鹅黄色的真丝桌布,菜品丰盛。挽高袖口,魏司哲拾起筷子夹了块牛肉尝鲜,满足地评价:“手艺真好。” “多吃点。”楚嘉禾端起碗,说,“对做饭的人最好的回报,就是吃饭的人清空碗盘。” 魏司哲道:“包在我身上。” 在家吃饭与在外用餐最大的不同,是两人交流甚少,倘若关系不亲密,不会轻易邀请对方来家中做客,因而不必再刻意聊天软化气氛、拉近感情,彼此身心都能得到极大的放松。 即使不说话,氛围依旧舒适自然,耳边是竹筷磕碰碗壁的声响,魏司哲偶尔看向楚嘉禾,两人的眼神总是能不自觉撞上,心下也总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动荡。 魏司哲果真说到做到,餐盘空了。楚嘉禾想帮他盛一碗紫菜蛋花汤,舀起汤勺时,魏司哲出声道:“楚嘉禾。” 楚嘉禾:“嗯?” -- 第25页 魏司哲说:“我想带你见见我的朋友。” “咣当”,汤勺没拿稳,整晚淡定自若的神色于此刻露出一丝破绽,喉结上下滑动,楚嘉禾迅速平复心态,重新往魏司哲碗中舀了两勺汤,迟缓地应道:“好。” 魏司哲问:“月底能跟你们领导请一天假吗?” “能。”餐桌下,楚嘉禾紧张地掌心湿汗,五指拢拳又松开,再次回答,“当然能。” 魏司哲:“你有西装吗?” 楚嘉禾点头说:“有。” “那天的场合需要穿正装。”魏司哲接过汤碗,语气平和,“如果没有的话,我带你去订做一套。” 楚嘉禾闻言赶忙回道:“千万别破费,我有的。” 洗碗、收拾厨房、整理屋子,比做饭简单百倍的事情,楚嘉禾却乱了阵脚,一举一动都显出几分局促。魏司哲一方面觉得这样的楚嘉禾有点可爱,一方面又忍不住心疼,楚嘉禾一直生活得很安逸,然而他所处的圈子、他所认识的人,恐怕会短暂地打破这份维持已久的平静。 前往养老院的路上,楚嘉禾抱着一袋子核桃仁,后背贴紧座椅沉默不语。魏司哲多次打量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摸不透对方的想法了,半天的相处明明融洽自在,怎么现在却变得尴尬别扭了呢? 一小时后,保时捷驶入地面停车场,魏司哲熄灭引擎,车内渐渐暗了下来。他不动,楚嘉禾也不做动作,无声的空白持续蔓延,良久,魏司哲短叹一记:“楚嘉禾,倘若我让你为难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楚嘉禾茫然抬眼,恍惚几秒,摇头说:“我没有为难。” 魏司哲目光探究:“是吗?” 放低肩膀,楚嘉禾迟滞地找回实感,魏司哲方才的邀请令他飘飘然了一路。他转过脸,在灰暗中对上魏司哲的视线,明眸清亮,忐忑地开口:“魏先生。” 魏司哲看着他,楚嘉禾小声道:“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只是……” 嘴唇抿合,楚嘉禾稍稍蹙了下眉。舒展之后,他弯起眼睛笑着说:“我只是太开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0章 心弦20 听完缘由,魏司哲回想自己开车时神情不属、七上八下的心思,顿觉无奈又好笑。 感情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魏司哲如今深有体会,尽管表面仍旧沉稳如常,他却已经清醒地意识到,楚嘉禾的喜怒哀乐能够影响他的情绪。 双眼适应了黑暗,车中事物的轮廓愈发清晰,魏司哲的视野里是环着牛皮纸袋、坐姿端正的楚嘉禾,侧影显得温良乖顺,他盯瞧片刻,问:“有这么开心吗?” 楚嘉禾回答:“有。” 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来朝驾驶位微微倾身,楚嘉禾深深地注视魏司哲,对他坦诚道:“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开心。” 不加遮掩、毫无保留地将心里话讲给魏司哲听,楚嘉禾不会躲藏,他甚至还在担心对方能不能完整地体会到他现在的心情。 车内气氛被两人的对视酝酿出浓稠的暧/昧,某种冲动在魏司哲身体里横冲直撞。缓慢抬手伸过去,覆在楚嘉禾头顶极轻地揉了揉,魏司哲言语温和地说:“今天辛苦了。” 楚嘉禾立即接话:“魏先生打算犒劳一下我吗?” 魏司哲玩笑道:“两下也行。” 头脑一热脱口而出的话,又在尾音消散间忽然丧失了勇气,楚嘉禾实际上不会在当下提出任何欠缺理智、行为逾矩的请求,他和魏司哲的关系还没进展到这一步,他只是受暧/昧的氛围蛊惑,产生了想要更加亲密的渴望。 魏司哲似乎察觉到什么,温热手掌顺着楚嘉禾额角滑下,停留在他耳侧。掌心焐暖他的脸,楚嘉禾安静地感受,停顿几秒,他往魏司哲手中贴了贴,再次望向他。 楚嘉禾说:“我们下车吧?” 魏司哲应声点头,拿过座位上的牛皮纸袋,同楚嘉禾一齐打开车门。 养老院已有几盏灯火暗下,夜色浓深,院子里静悄悄的。穿过主楼大厅,走廊上的感应灯悉数亮起,楚嘉禾放轻动作将魏桥房间的门推开一道窄缝,见有光亮,才探身走进。 “哟。”魏桥戴着老花镜,冲楚嘉禾一笑,“小楚回来啦。” “您还没睡觉啊,晚饭吃得好吗?”楚嘉禾迈步上前,先用手试了试茶杯的温度,然后端起暖壶添加热水,“餐后血糖正常吗?方医生有没有嘱咐什么?药吃了没?” 魏桥一一回答楚嘉禾的问题,点评道:“你啊,真是操心的命。” 楚嘉禾弯腰把掉出来的床单掖进床板下,笑着说:“老先生,我给您带了个礼物回来。” 不等魏桥反应,魏司哲敲响门板,歪进来脑袋,愉快地打招呼:“爸,晚上好。” 魏桥非但没惊讶,反而勾下老花镜架在鼻尖儿,目光从镜框上方投出去,审视着魏司哲:“没到周三呢吧?” 魏司哲道:“没啊。” 魏桥问:“咱俩昨天见过了吧?” 魏司哲说:“对啊。” 魏桥皱眉:“周一最忙,你下了班不好好在家休息,早点睡觉,大老远跑这儿干吗来了?” 魏司哲面不改色:“这不想您了嘛。” 魏桥斜他一眼,心道:信你才怪。 没再细问原因,注意力集中在魏司哲拎着的纸袋子上,楚嘉禾从中取出一罐核桃仁,揭掉封口,放到魏桥手边:“您尝尝,是您平时吃的那种味道吗?” -- 第26页 咀嚼两口,魏桥神色满足:“嗯,一样的,小楚有心了。” 楚嘉禾如释重负地说:“一样就好。” “这件礼物不错,我很喜欢。”魏桥摘掉老花镜,把《春茶手记》塞进枕下准备就寝,眼神往魏司哲身上一丢,“那件差点意思。” 拇指划着眉毛,魏司哲道:“魏老师,请问我怎么做才能让您也喜欢?” “现在立刻麻溜儿地给我回家睡觉。”躺进被窝,舒服地烤着电热毯,魏桥扭脸朝向楚嘉禾,严肃发话,“小楚也是,停下手里的活,赶紧睡觉去。” 白天有风,开窗落了层土,楚嘉禾想再擦擦窗台,手还没碰到抹布,魏司哲兜着他的胳膊把人拉出房间,回身对魏桥说:“爸,那我们睡觉去了。” 这话喊得太大声,被路过查寝的方医生听到了,忍俊不禁地打趣道:“二位,一起睡啊?祝你们好梦。” 楚嘉禾脸颊发烫:“方医生,别乱讲话。” 魏司哲关上灯,轻合屋门,淡定地回复:“谢谢,你也好梦。” 回到停车场,魏司哲启动保时捷,降下车窗,臂肘搭上窗沿,问楚嘉禾:“现在几点了?” 显示屏上明明有时间,他不看,偏要让楚嘉禾回答。楚嘉禾掏出怀表:“差十分十一点整。” 问完,魏司哲盯着怀表没了动静,楚嘉禾不知所然地看着他。气氛僵持半分钟,楚嘉禾小声唤:“魏先生?” “能不能告诉我,当你决定用这块怀表时。”魏司哲直截了当地问,“你在想什么吗?” 楚嘉禾没料到魏司哲会问得这么直白,完全没给他留出余地和退路,但也只是在听见时一瞬怔神,随即从容地收起怀表,认真回答:“我在期盼能够早点过上理想的生活。” 如何成全楚嘉禾的“理想”,这或许是魏司哲未来需要努力的方向,不过在此之前,他必须先确定一件事。 魏司哲朝楚嘉禾伸过去手,掌心朝上五指分开,没有多余的言语和表情,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的反应。 手会被握住,这在魏司哲的意料之中,可意料之外的是,楚嘉禾用的是两只手。一上一下严丝合缝地包裹魏司哲的手掌,热度迅速蔓延,楚嘉禾的力气很大,能感觉到他想传递和表达的心意。 “给你两周的时间考虑清楚,月底见完我的朋友,我们的关系会有变化。”魏司哲说,“我这个人不轻易做决定,可一旦选择,下定了决心,死不悔改,永不回头。” 楚嘉禾凝视着交握在一起的手,郑重道:“是你要考虑清楚啊,魏先生,不是我。” 垂眸抿直唇线,楚嘉禾叹口气说:“我能带给你什么呢?” 夜风微凉,楚嘉禾发现魏司哲仍挽着衬衫袖口,于是松开手,将他的袖子翻下来,细心地为他系紧袖扣。 平稳呼吸,楚嘉禾微笑说:“快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收回左手,魏司哲在升起车窗前,对楚嘉禾道:“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关系会有怎样的进展,不论以后是开心还是难过,楚嘉禾一定要是楚嘉禾,永远拥有积极乐观的心态,永远保持自我。” 目视前方,魏司哲最后说:“我要的,就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1章 心弦21 拉开窗帘,让阳光铺进房间,楚嘉禾把立在墙角的金银花挪到窗边,晒着正午的太阳。 还有四十分钟,就能见到魏司哲了,楚嘉禾遥望院落中的池塘,走神片刻,目光又一次移向养老院门口。 周一晚上魏司哲讲得那些话,楚嘉禾在心里反反复复回想,一个字都不敢忘。它们太珍贵了,足以成为面对生活中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底气,是他不曾奢望过的一种感情。 今天是周三,中间不过一天半的时间,楚嘉禾不知道自己念了多少遍魏司哲的名字,让这个人左右着他的心情。思念一旦加深,做事时很容易走神,以至于身后的魏桥叫了他三次,楚嘉禾才恍惚着回头应声。 “小楚啊。”魏桥打量着他的面色,问,“你有心事?” “没有。”转移到床畔,坐上折叠椅,楚嘉禾口吻愧疚,“抱歉老先生,是我开小差了。” “要是在想‘好’的事情。”魏桥用眼镜布擦拭老花镜,眼角的皱纹因笑容堆积,“那就多开几次小差。” 楚嘉禾笑着将床头柜上摊开的《春茶手记》拿给魏桥。 “给你看样东西。”魏桥的表情神神秘秘的 楚嘉禾学着他的样子,也神神秘秘的:“是什么呀?” “我的宝贝。”在讲这四个字时,魏桥脸上少了几分苍老,多了几分骄傲,他从笔记本里取出一张旧照片,“哝,可爱不?” 楚嘉禾的惊讶是下意识的——照片中的魏司哲不满一岁,小脸儿胖乎乎的,右手举着算盘玩具,左手抓着一串铜钱。 心脏被魏司哲的可爱劲儿泡得软软的,楚嘉禾的面部管理险些失控,一时有点语无伦次:“这是在抓阄吗?” “司哲这孩子,两回抓的全是和钱有关的物件儿。”魏桥陷进回忆里,唇边的笑意不减,“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胳膊腿儿爬得快极了,方向明确、目标明确,真是一秒都没犹豫。” 楚嘉禾两手捏住照片,边听边看,魏桥的话落入耳中变成一片羽毛,扫着他的心尖。 -- 第27页 “这张。”魏桥把另一张照片递给楚嘉禾,说,“是司哲两岁零三个月的时候拍的。” 由于相纸边缘毛糙,质地薄脆,楚嘉禾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不仅看见了两岁时的魏司哲,还有他的母亲,班玥。 是位气质绝佳的女性,即使抱着魏司哲,穿着朴素的布衣,站姿仍然挺拔秀丽。楚嘉禾加深目光细致观察,发现年幼的魏司哲像魏桥更多,长大了倒与班玥有不少神似之处。 魏桥凝视着一家三口的合影,这人一旦上了年纪,总爱念叨过去,频繁回顾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魏司哲推门进来时,魏桥正激动地讲到“第一次去学校开家长会,班主任表扬魏司哲数学考了满分”,简单听了一耳朵,瞧一眼楚嘉禾手里的照片,当事人惆怅地长叹一口气:“爸,您能不能给您儿子留点面子。” 魏桥回嘴道:“我这不夸你呢吗?面子给你抬得高高的。” “九年义务教育期间,我的数学全是满分。”魏司哲放下拎来的一兜子水果,看向魏桥,“您得这么夸才有面儿。” 魏桥冷声拆台:“语文呢?” 魏司哲:“……” “他高中语文回回都卡及格线过的。”魏桥不满地跟楚嘉禾透露,“偏科偏得厉害,亏得他爸还是语文老师呢。” 魏司哲抄起一旁的报纸不停往脸上扇风,楚嘉禾见状,关心地问:“魏先生是不是觉得屋里太热了?” “没事。”魏司哲冲他摆摆手,“我就是血压有点高。” 楚嘉禾实在憋不住了,笑得肩膀直颤。 下午两点五十分,魏司哲送魏桥前往活动中心去听《道德经》讲座。楚嘉禾等在楼门口,望见魏司哲从里面走出来,他迎上去,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很难再维持以往和对方单独相处时,轻松自然的心态了。 此刻的关系尚未挑明,中间仍存在一层朦胧的隔挡,将近不近,但又远胜于普通朋友,楚嘉禾正在慢慢适应这种改变。 “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楚嘉禾问,“魏先生想做些什么?” 魏司哲双手插兜,回答:“有你陪着,做什么都行。” 说话的语气、掺杂的情绪、对望的眼光都与过去不一样了,楚嘉禾收回视线,指着主楼后方的一条小径,提议道:“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散散步吧?” 魏司哲说:“正合我意。” 踏上石子路,杨树枝桠在头顶交错,两人踩着洒满地面的光斑,狭长的小径通向养老院南侧的一处花园,茂盛的冬青丛围出供人通行的窄道,道旁生长着色彩鲜艳的蔷薇和月季。 魏司哲晒着和暖的阳光,惬意地伸着懒腰,上午的座谈会开了三个多钟头,熬得他脖颈僵硬、四肢疲乏,不过好在,有个人总能舒解他的疲劳。 魏司哲:“啧。” 楚嘉禾闻声转头:“怎么了?” 魏司哲叹道:“太不公平了。” 楚嘉禾一脑袋雾水,魏司哲放缓步调,说:“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随时都能问我爸,他会对你事无巨细地坦白所有。” “但我就没这个条件了。”魏司哲故作沮丧地说,“楚嘉禾在我这儿,太神秘了。” 楚嘉禾环住臂肘,笑道:“别挖苦我了,我哪儿来的神秘感啊。” “口味、喜好、童年趣事,还有你的学生时代。”魏司哲耸了耸肩,“我对这些一无所知。” 快走两步,楚嘉禾转身站到魏司哲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我向你保证,我在你这里没有秘密。” 魏司哲勾唇:“行,那我问你个问题。” 楚嘉禾点头:“一定如实回答。” 不管是童年经历、还是学业成绩,不管是亲戚关系、还是社交人际,只要是魏司哲想了解的,楚嘉禾绝对毫无保留。 可他万万没料到,魏司哲问的竟然是:“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楚嘉禾一愣,半天没动作,唇齿微张只剩凝望。魏司哲软下嗓音,目光柔和,他继续问:“养老院的工作是你喜欢的吗?” 楚嘉禾仍在茫然,对于自己的工作,他始终认真努力地完成,从没有过其他的想法。奶奶离开后,他一个人似乎怎么生活都可以,他对人生没有要求、没有期待,顺其自然就好。 “你会当护理员,是因为你奶奶吧。”魏司哲抬手划了下他的鼻尖,“奶奶去世之后呢?你自己有没有真正想做的事情?” 楚嘉禾没来由地眼眶发烫。 “楚嘉禾,跟我讲讲吧。”魏司哲说,“你原本渴望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2章 心弦22 只要魏司哲开口问了,无论是什么,楚嘉禾必定全数交代,一个字都不会隐瞒。可出乎意料的是,魏司哲根本不在意楚嘉禾有怎样的过去,他的目光是朝前的,他想带着楚嘉禾往前看。 内心的波澜快要压不住了,楚嘉禾沉吟几秒,勉强表现得还算冷静:“为什么问这个?” “过去了解得再多,我就算有心,也无力改变什么。”冬青丛上落着一片月季花瓣,魏司哲随手拾起来,放进楚嘉禾手中,“倘若你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布局和规划,我想我还是可以为此努努力的。” 蹙眉收起情绪,楚嘉禾低下眼睑:“魏先生。” -- 第28页 后一句话他酝酿半晌,才小声呢喃道:“别对我太好了。” 感情的发生时常带着令人不安的慌乱,当局者尤其害怕陷入有恃无恐的境地,变得完全依赖对方,越是觉得美好,当变数出现时,越难全身而退。 都是三十岁的人,魏司哲自然明白楚嘉禾的顾虑,但他并不打算刻意收敛。其一,他清楚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值得对方的信任;其二,从认识到现在,心上人的小动作太多了,楚嘉禾这么好,他只想做得比他更好:“以后不收你礼物了。” 楚嘉禾怔住:“为什么?” 魏司哲答非所问:“也不吃你做的饭了。” 脸上的神色蓦然变了,楚嘉禾语速焦急:“是我哪里做错……” “体会到了吗?”温和地打断楚嘉禾,魏司哲揽过他的肩膀,与他一起在漫漫绿荫中闲庭信步,“我此刻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 “‘别对我太好了’,这句话我们谁都做不到。”魏司哲的声音又轻又稳,“如果能理智地把控好这个度,只能说明我们对彼此还不够信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一时也无法自证。”魏司哲道,“‘承诺’不如‘付出’来得实际,希望你能用这段时间,认真地看清楚我是怎样的人。” 指尖捏着鹅黄色的花瓣,楚嘉禾的心脏被魏司哲的话语泡软。 “在我想要对你好的时候,我是不会瞻前顾后、权衡利弊或者有所保留的。”魏司哲说,“因为每次一见到你,我就没再把心思放在自己这里了。” “平时的工作太累了,只有你可以让我彻底放松。” 道路转折,他们沿主楼绕了一整圈。来到栽种在院角的那片草莓地前,楚嘉禾捡起一旁的小铲子,精心翻土、浇水,然后摘下一颗熟透的草莓送给魏司哲。 “这颗颜色这么红,应该是甜的。”楚嘉禾弯起眼角,说,“花瓣的回礼。” 咀嚼两口,魏司哲将草莓吞腹,点头评价:“确实很甜。” 铲了几下土,调整好木架的角度,茎叶顺着木棍攀爬生长,楚嘉禾拍拍手站起身,看向魏司哲,回答他的提问:“我只在高考前对我的未来有过一点想法。” 上了大学,奶奶便住进了养老院,在这之后,楚嘉禾的生活一直是被时间和现实推着走的。久而久之,习惯了这份工作,也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楚嘉禾没再想过做出什么改变,始终安于现状。 “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情。”楚嘉禾坦言道,“我曾经想开一家宠物店。” 魏司哲问:“这是你的梦想吗?” “称不上是梦想吧。”食指关节蹭着鼻梁,楚嘉禾抿唇说,“魏先生是做大事的人,身边的朋友各个事业心强,目标宏大、目光长远,我是没办法和他们比较的。” 魏司哲笑道:“不用去跟我的朋友比较,更不用在乎他们会怎么看你,站在我的角度,我遇到的人中,只有你能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你可比他们强多了。” “眼光是别人的,心情是自己的,只要有目标、有方向,脚踏实地朝着它努力就好。” 取出兜里的怀表,牢牢攥进掌心,楚嘉禾迈步上前,抬眸望着魏司哲,说:“奶奶的怀表我用了七年。” 魏司哲凝视楚嘉禾干净的双眼,他想永远住在里面。楚嘉禾轻声道:“魏先生送的这只怀表,我会小心使用,好好保存的。” 会意地笑了笑,魏司哲说:“没关系,用坏了或者用旧了都不要紧,我再买就是了。” 怀表只要不磕碰,基本不会“用坏”,配件的寿命很长,不容易老化,“用旧”不知猴年马月,魏司哲的寓意明显,楚嘉禾同样会意,于是道:“下次再买的话,还让店员往礼盒上绑蝴蝶结吗?” 魏司哲笑着回答:“送给心仪的人当然要绑啊。” 柳枝摇晃,起风了,大橘子在渐暗的阳光中蹿上矮树,窝在凹陷处眯着眼打盹。魏司哲发觉与楚嘉禾相处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特别快,两人边走边聊,远方的天色隐隐透出一片黛蓝。 正准备折返活动中心,突然有急促的喊声绊住楚嘉禾:“小楚——!” 女声由远及近,楚嘉禾站在台阶上回过头,是宋护士长。她小跑着冲他招了招手:“小楚,有个老人情绪不太稳定,听不进去话,正坐在主楼门口嚎啕大哭呢。方医生陪院长到市医院看病人去了,我和小护士们谁都劝不动,想请你过来帮帮忙。” 楚嘉禾立即应下,对魏司哲道:“接老先生下课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六点前我没回来,你们先去食堂吃饭,千万别等我。” “楚嘉禾。”魏司哲没顾得上礼数,抓住楚嘉禾曾经受伤的左手,拇指轻捻他的腕骨,沉声叮嘱,“注意安全。” “老人们都很温和的。”拍拍魏司哲手背,楚嘉禾安抚地说,“放心吧,没事的。” 五点整,《道德经》讲座结束,魏桥瞅着魏司哲空荡荡的身后,问:“小楚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完整地复述一遍突发状况,两人刚迈进主楼,衔着魏司哲的话尾音,迎面传来巨大的哀嚎声。一名老太太跪着身子哭天喊地,不停在向周围人控诉自己女儿的“罪状”,博得了许多老人的同情。 大多数声音都是在感同身受,一边应和一边抱怨做子女的如何不孝,魏司哲护着魏桥回屋,进门前,他看见楚嘉禾正尝试把哭得面容通红的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但没成功,只得蹲到她背后,拿手一下下帮她顺气。 -- 第29页 魏桥躺回床上闭目养神,约莫半刻钟,临近饭点,魏司哲问:“爸,吃饭去吗?” “待会儿吧。”睁开眼睛,魏桥取出放置枕下的《春茶手记》抱在怀里,也不看,摸着破损的封皮说,“小楚这么久还没回来,肯定是遇到棘手的事儿了。” 魏司哲道:“他回不回来,又不影响你吃饭。” “怎么可能不影响。”魏桥忽然压低音量,仿佛在顾忌隔墙有耳,小声说,“儿子,你是不知道,好多老人都想让小楚给他们当护理员,有的家属还专门去跟院长商量,打算多交些钱把小楚挖走呢。” “小楚多好啊,跟他相处轻松又自在,万一养老院把我的护理员给换了,我可不愿意再去适应新人了。” “爸,您想太多了。”魏司哲拧开塑料罐,将核桃仁递到魏桥手边,“放一万个心吧,只要您在慧安住一天,楚嘉禾就会陪您一天的。” 魏桥闻言,担忧的面色倏忽一转,眼廓一弯,笑眯眯地盯着魏司哲:“儿子啊。” 魏司哲:“嗯?” 魏桥一脸坏笑地问:“快跟爸爸讲讲,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魏司哲:“……” “你能这么说,证明你和小楚之间一定相处得非常融洽。”魏桥分析道,“你们性格合不合适啊?平时有没有矛盾啊?” 魏司哲:“……” 魏桥问:“小楚是不是很听你的话呀?” 心下喟叹一记,魏司哲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魏桥压根不是真的担心楚嘉禾会被换走,而是变向地在套魏司哲的话,想知道两人的关系究竟进展到哪一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3章 心弦23 楚嘉禾敲门进来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魏桥脸上洋溢着愉快的喜气,魏司哲倒是闲然自若地往嘴里塞了颗葡萄,表情平静。 眼前的景象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但楚嘉禾暂时无心顾及,他打开怀表,六点四十五分,食堂都快没饭了。 视线略过魏司哲,楚嘉禾着急忙慌地迈到床边,摇起床板:“老先生,您怎么没去吃饭啊?” 魏桥问他:“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扶着魏桥下床,楚嘉禾弯腰将布鞋放到魏桥脚边:“王阿姨的情绪现在是稳定了,可如果她女儿一直不肯见她,这种情况恐怕会发生很多次。” 魏桥穿好鞋,又问:“她就一个女儿吗?” 今晚是方医生值夜班,进门查房时正巧听了一耳朵,王阿姨的事情闹得院里沸沸扬扬,他才刚从外面回来,就被叫去给老人家做心脏检查。方医生接上魏桥的话:“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国外工作,五年没回北辰了,二儿子负债累累,每次来养老院都是为了要钱,女儿衣食无忧,长相出众,是跳民族舞的,国家级舞蹈演员。” “那她为什么要责怪女儿?”魏桥听闻,神色不解,“女儿这么优秀,不应该捧在手心里宝贝着吗?” 方医生将查房记录本翻页,落笔写字,回答:“女儿今年三十二了,每一次过来探望,王阿姨就要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不仅催婚,偶尔还会念叨几句生孩子的事。” “她女儿恐婚恐育,没办法接受母亲的安排,时间一长,就对养老院产生了抵触,来得少了,王阿姨觉得连女儿也不要她了,精神上有些受挫。”方医生道,“不过还能发泄出来,虽然动静不小,但对她的身体而言是有好处的,否则憋着情绪更容易生病。” 说完,方医生正欲为魏桥测餐后血糖,楚嘉禾打断道:“等一下再测吧,老先生还没吃晚饭呢。” 方医生用笔指着电视机,对魏桥说:“您不是每天都要看新闻联播吗?马上开始了,可得抓点儿紧。” 七点十分左右,电视机屏幕播放着晚间新闻,魏桥水足饭饱地躺回床上,抱着一罐核桃仁当零嘴。魏司哲被魏桥催促着回家,楚嘉禾送他出门,两人离开主楼时,楚嘉禾终于得了空闲,右手握拳捶两下泛酸的肩颈。 魏司哲关切地问:“累不累?” “累啊。”楚嘉禾长叹一声,“就让你帮我分担一件事,还做不好,你父亲一般八点睡觉,七点以后进食会影响睡眠的。” 魏司哲态度端正:“对不起,我错了。” 楚嘉禾一听,笑道:“哎呀,我没批评你。” 自然地揽过楚嘉禾,左手顺势捏住他肩膀,魏司哲有规律地为他按摩,两人一起踏上通往停车场的石子路。 夜晚气温清凉,月色正好。趁着还有一段路,魏司哲步伐缓慢,适时地开启了话题:“我身边的女性有很多是事业型女强人,不婚族,年薪百万,车房自己搞定。” 楚嘉禾由衷地佩服,边听边点头。 “可是有关她们的言论,最多的不是称赞和夸奖,而是妄加猜测她们不结婚的原因。” “三十二岁,对于男人来讲,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机感,可对女人而言,外界的眼光总是太苛刻了。”魏司哲转头看向楚嘉禾,问,“你的想法呢?” “假如你有姐姐或者妹妹,正处在三十二岁的年纪,你会替她们担心吗?” 楚嘉禾朝魏司哲身侧靠近,笑容温润,嗓音平和:“跟你讲一个我大学时关系不错的女同学吧。” “好。”魏司哲说,“鲜少听你提起别人。” -- 第30页 “因为她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自信,而且她过得很自由,是那种……”楚嘉禾思忖措辞道,“会让人羡慕的自由。” “她和我一样大,至今单身,住着一间四十平米的小房子,每天都要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墙画、摆件、装饰物布置得特别漂亮。” “她经常会在微博晒日常,你能看见她的客厅贴满了各种花卉云朵的照片,是她自己拍摄的。卧室墙上挂着一张手绘表格,写满了今天要做的事情,大到‘拟写公司合同’,小到‘去超市买打折的鸡蛋’,她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每一分钟都不浪费。” 楚嘉禾笑道:“其实她就是个平凡的女孩儿,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可她对外分享的东西,能让看到它们的人觉得生活可以是很美好的。在我失意的时候,我还受到过她的鼓励,所以即使我们有些年没联系了,但我依然记得她。” 楚嘉禾问魏司哲:“你说,像她这样纯粹善良的人,怎么忍心去要求她、强迫她‘应该’走一条‘正确’的路呢?” “在有些长辈的意识里,观念是固定的,男人的话,可能是三十而立,女人呢,大概是结婚生子。”楚嘉禾道,“奶奶曾经跟我讲过,成为母亲,是最勇敢的选择,同时她也认为,选择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所有困难,一个人承担一切喜怒哀乐,同样需要勇气。” “如果我有姐姐或者妹妹,我想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她的选择。” 踏入停车场走到保时捷旁边,楚嘉禾恰巧讲完了要说的话,魏司哲拉开车门,却没坐进去,左臂搭在门沿上,站姿略显慵懒,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楚嘉禾。 楚嘉禾大大方方地给他看,问道:“怎么了?” “要是早两年,我妈还在的话。”魏司哲转着车钥匙,说,“她一定会非常喜欢你。” “这么高的评价啊。”楚嘉禾笑了笑,“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魏司哲故意卖起关子:“想知道我和我爸在等你回来时,都聊了些什么吗?” 坦荡的姿态忽而收敛,记起魏桥满脸欣喜的神情,楚嘉禾催促道:“快告诉我。” 魏司哲笑而不语,弄得楚嘉禾愈发紧张,他被盯得乱了思绪,却强硬反击:“魏先生这周末过来,我准备休息一天,忙一忙自己的事,咱们下周再见吧。” “别。”魏司哲脱口说,“那太折磨人了,隔三天才能见一面已经够难熬的了。” 楚嘉禾忍住笑意,摆出一副胜利者的表情。魏司哲抬手勾勾他下巴,轻声道:“我爸问我,你是不是特别听我的话。” 楚嘉禾着急地问:“你是怎么回答的?” 魏司哲耸了下肩膀:“我跟我爸说,‘我特别听他的话倒是真的’。” 楚嘉禾认认真真地看着魏司哲,不管这句话魏桥怎么理解,魏司哲算是在父亲那里挑明了心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能把我爸哄得那么高兴,并不单单是这一句。”魏司哲道,“我们其实聊了很多,也聊了很久。” “我最后向他坦白的是,‘倘若楚嘉禾未来愿意选择我,会让我非常有成就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4章 心弦24 听完魏司哲的复述,楚嘉禾绷紧嘴角没言语,神色变得有些难以琢磨。目送魏司哲坐进驾驶位,将保时捷开出停车场,楚嘉禾跟车走了一截路,于转向主干道的拐弯处停下脚步。 人停车也停,魏司哲降下车窗,右手夹烟搭在方向盘上,投向楚嘉禾的眼神讳莫如深。半晌,他眯起眼睛:“还不笑?打算憋多久啊?” 迅速别过脸,楚嘉禾强忍半天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魏司哲坦率而又直接的表态令他心动不已,难掩开心。其实仔细想来,从认识到现在,这人的行为处事一直是稳扎稳打、循序渐进的,面对两人的感情绝不会模棱两可、含混不清。 楚嘉禾从没有过因魏司哲的举动而感到猜疑和困惑的时候,他甚至能够无所顾忌地把心情全部外放在对方身上,收回来的永远是踏实和心安。 努力克制住笑意,楚嘉禾冲他摆手:“开夜路一定注意安全。” 左手伸到车窗外,五指敲敲车门,魏司哲靠向椅背,说:“怎么,把你哄高兴了,连个笑容也不给我啊?” 楚嘉禾挥手道:“赶快走吧。” 深邃的眼眸藏在飘散的烟缕后面,停留在楚嘉禾脸上的视线带着探究和期待,魏司哲没动,盯得楚嘉禾越发不自在,继而听见颇为无奈的一声,“魏先生”。 魏司哲见好就收,楚嘉禾红着耳朵的模样怪可爱的。他发动引擎,在升上车窗前留下一句:“周六过来,停车场接我。” 魏司哲基本固定每周两次来养老院探望魏桥。楚嘉禾以前不调休,攒着各种假期到年底兑换成双倍工资和奖金,不过四月的最后一个周日,他向院里请了假,跟院长讲明了原因。 楚嘉禾是第一次听说“慈善沙龙”,活动地点在北辰国际酒店,他将与魏司哲一同出席。 昨天是周六,魏司哲临走前,楚嘉禾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明天一大早多跑一趟养老院。两人在市区的家离得比较近,他们于是约好在楚嘉禾家楼下见面。 周日中午,安顿完魏桥午休,楚嘉禾手忙脚乱地泡茶、洗水果,他想赶在出发前把魏桥睡醒需要喝的白茶、吃的葡萄准备齐全。检查一遍室内卫生,确定窗扇关严实了,楚嘉禾心急地迈向门口,他快迟到了,下一班前往市中心的公交将于十分钟后发车。 -- 第31页 戴上老花镜,魏桥发话道:“小楚啊,坐下来陪我待会儿。” 楚嘉禾回过头,焦虑地看一眼怀表,面露难色,但还是顺从魏桥的话,老老实实地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 “吃点核桃仁。”魏桥把手中的塑料罐递给他。 楚嘉禾心不在焉地接过来,魏桥是知道他十二点半以后要回家的。怀表时针指向数字一,再耽搁几分钟他该赶不上公交车了。 楚嘉禾犹犹豫豫地提醒:“老先生,我……” “吃点。”截住楚嘉禾的话,魏桥翻开《春茶手记》神态自若地说,“一中午净忙活了,还没吃饭吧?抽屉里有牛奶面包,可不能空着肚子。” 作为魏桥的护理员,却受着对方的照顾,楚嘉禾惭愧地点头答应,嘴里嚼着核桃仁,悄悄拿出手机给魏司哲发信息。 楚嘉禾:魏先生,能晚点见吗?我还没出门。 非常意外的,魏司哲的回复立即跳上屏幕:三、二、一。 楚嘉禾对着手机一脸莫名其妙,才刚默念完这三个数,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魏司哲优哉游哉地踱步进来,手上拎着一罐新茶叶。 默契地朝魏司哲一扬下巴,魏桥指示道:“放床头柜上吧。” 魏司哲听话照做,然后说:“爸,我来看您了。” “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魏桥翻动一页笔记,顶高老花镜,“看见了就赶紧走吧。” 握住魏桥手背,魏司哲讨好地捏两下,而后冲床铺对面仍在发蒙的楚嘉禾一歪脑袋:“走了,楚嘉禾。” 跟着人迈离房间,楚嘉禾回神后发现手里还捧着魏桥给的核桃仁,正要送回去,魏司哲长臂一伸,揽过他肩膀:“揣着路上当零食吧。” 清淡的香水味扑鼻,魏司哲穿了身酒红色西装,衬衫偏浅灰,领带款式普通,色彩搭配极为低调,恐怕还不如平日上班选的衣服亮眼——毕竟今天,他是打算给楚嘉禾当绿叶的。 楚嘉禾用臂肘隔开魏司哲:“不是说好在我家楼下见吗?你这来回要花两个多小时,开车很熬人的。” 魏司哲对楚嘉禾的态度早有预判,“老谋深算”道:“我是来给我爸送茶的,‘顺便’接一下你。” “魏先生,‘送茶’这一招还是我教你的。”楚嘉禾毫不客气地拆穿他,微弯眼廓说,“这如果是你来养老院的理由,那你的心思我可是一清二楚。” 嘴角慢慢扬高,魏司哲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他终于洞察到了楚嘉禾的秘密,顺话问:“所以之前你让我以‘送茶’为借口过来,你的心思又是什么?现在能讲实话了吗?” 楚嘉禾霎时噎住,没成想三言两语竟被魏司哲套进去了,他朝着二层的宿舍大步流星,短暂回避对方的提问。 推开宿舍门,楚嘉禾脱下工作服,井然有序地为花草浇完水,背上挎包正欲锁门离开,魏司哲却霸道地挡在门口,后背倚着门板,双臂端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楚嘉禾这回避无可避,与魏司哲面对面相视良久,姿态犹如对峙,结果两人齐齐败下阵来,纷纷偏头一笑,都有种被对方看穿心思的难为情。 魏司哲垂眸说:“楚嘉禾,我很想知道那个时候你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 楚嘉禾故意要和魏司哲僵持到底,总想多看几眼他着急又期待的样子。魏司哲见楚嘉禾固执地不肯答话,于是稍稍向前倾身,凑近他耳畔:“你桌子上的那本生活记录册,后面是不是有关于我的内容?” 楚嘉禾的脸色倏地变了,游刃有余的神情顷刻瓦解。 “上次我越往后翻,你表现得越紧张。”魏司哲抬起眼睑看向书桌,“你再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想我将会找到更令我兴奋的答案。” 说完便迈开脚步,还未错身,楚嘉禾认输地阻止道:“别去看。” 魏司哲应声停在原地,挑眉问:“我要的回答呢?” 塌下肩膀叹了口气,轻轻抓住魏司哲手臂,楚嘉禾舒展眉眼望着他,坦白道:“那时候我会帮你出主意,的确不是为了替你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探望老先生。” 话音停顿,楚嘉禾抿了下嘴唇,加重咬字说:“真正的目的,是我希望你能过来。” “因为我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5章 心弦25 那是发生在三月末的事,那时的魏司哲对楚嘉禾的感觉还很朦胧,正处在“渴望接近”和“想要试探”的阶段,尚未确定自己的心意。 听到期望中的回答,魏司哲又不满足了,他忽然非常想知道,楚嘉禾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动心的。 一股强烈的预感将他的视线重新引向放置在书桌上的生活纪念册,那个本子里一定有他期望的答案,只是魏司哲明白,他应该以另一种身份迎接这场心动,不是现在。 魏司哲让开门口,难掩笑容问:“以后想见我,是不是可以直说了?” 楚嘉禾摁下门把,瞧一眼魏司哲合不拢的嘴,回道:“这种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的事,不用次次都告诉你吧?” 离开慧安养老院,保时捷平稳地向着市区驶去。车上,魏司哲担心楚嘉禾无聊,准备找些流行歌曲播放,指尖刚触到中控屏,楚嘉禾说:“我不听音乐。” 高架上路况拥堵,导航显示预计通行时间十三分钟,保时捷夹在密集的车流中,魏司哲道:“干坐着多没意思。” -- 第32页 楚嘉禾坦率地问:“我们就这样干坐着,魏先生会觉得尴尬吗?” 魏司哲随即理解了楚嘉禾的意思,对方误以为他要听歌是为了避免尴尬。背部贴着座椅,两腿稍稍分开,楚嘉禾坐姿放松,侧着脑袋看过来,魏司哲发觉这人在他面前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楚嘉禾变得更自然了。 逐渐明朗的关系并没有让他感到拘谨和局促,反而愈加从容磊落,魏司哲满意地收回目光,楚嘉禾远比他想象得更令他惊喜。 魏司哲否定道:“我是怕你无聊。” 楚嘉禾从塑料罐中捏起两颗核桃仁,喂到魏司哲嘴边:“你离我这么近,我哪儿顾得上无聊。” 魏司哲愉快地挑高眉梢,垂眸说:“我这一口下去,没准会碰到你的手。” 弯曲食指点点魏司哲嘴唇,楚嘉禾催促道:“快吃吧,咬到也没关系。” 返程比来时的路程长,魏司哲却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抵达保利小区,转到楚嘉禾家楼下,魏司哲停稳车,反客为主地领着楚嘉禾迈进单元门。 上到顶层,中间那户,不及六十平米的房子充盈着温馨与烟火气,魏司哲把楚嘉禾拉向一旁,自己弯腰拿拖鞋、换鞋,而后悠闲地走入客厅,坐进沙发。 楚嘉禾道:“魏先生这么熟悉我家了啊?” “嗯。”魏司哲将手机和车钥匙放在茶几上,说,“又不是外人。” 眼角眉梢漾开笑容,楚嘉禾进到厨房泡了壶青桔茶,洗干净茶杯摆在魏司哲手边:“你先喝点茶,我去换衣服。” 手机亮起屏幕,魏司哲点击查看,是何沅的微信,“赶紧把人带过来”。楚嘉禾听见语音内容,抬眸问:“你跟你的两个朋友说了你会带着我参加你们的聚会?” 放下手机,魏司哲先回答楚嘉禾的问题:“一个说了,一个没说。” 距离慈善沙龙开场仅剩两个小时,即将面对从未经历过的场合,楚嘉禾终于觉出一丝紧张。倒好茶水,他继续问:“你打算怎么跟他们介绍我们的关系?” “用不着我开口。”魏司哲端起茶杯轻饮温茶,笑道,“他们一见到你,就都清楚了。” 揣着满腹疑惑走进卧室,楚嘉禾从衣柜中取出套着防尘袋的蓝色西服,动作利落地穿戴整齐,系一根深灰色领带,脚底踩着一双纯手工定制的皮鞋。 这身衣服是奶奶在他十八岁时,用攒了三年的积蓄买给他的生日礼物,楚嘉禾一直珍惜地收藏着,一次没舍得穿,他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穿了。 将头发打理妥帖,楚嘉禾抻平衣角,扶正领带迈出房间。魏司哲正立在窗旁抽烟,他在对方露/骨地审视中展平肩线、挺直腰背,期待地问:“还行吗?” “行。”魏司哲应道。 嘴巴比脑袋快一步,大脑还在记录和印刻楚嘉禾穿西装的样子,平日见惯了一身工作服,此时换成正装,魏司哲更能看清他的五官以及身材上的优点。 楚嘉禾虽然清瘦但不柔弱,眉目清秀,肩臂线条结实流畅,身形挺拔,服帖的衣料下双腿细长。魏司哲目光欣赏,良久才将烟头掐熄,掏出衣兜里的一枚胸针缓步靠近,别在楚嘉禾胸前的口袋上。 楚嘉禾没能立即反应,错过拒绝的时机,垂眼盯着魏司哲的手:“贵重吗?” “小玩意儿。”魏司哲说,“别放在心上。” 走到镜子前楚嘉禾才看仔细,是枚枫叶胸针。9K金勾边,红色珐琅彩工艺,精致却不张扬。他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魏司哲意味不明地回答:“它能让我省不少事儿呢。” 谜底就快揭晓,楚嘉禾因此并不多想,专注琢磨自己的衣着配饰,爱惜地抚摸枫叶胸针:“我这身配色好看吗?” “当然。”魏司哲斜靠在玄关处,注意力集中在楚嘉禾身上,得意地说,“红蓝是绝配。” 既肯定了红色胸针与蓝色西服搭配完美,又称赞了两人衣服的颜色十分般配,余光瞄着魏司哲的酒红色西服,楚嘉禾笑了笑,放平唇角,悄悄为自己打气。 锁门下楼,阴暗的楼道逼仄狭长,魏司哲走在前面,于二层缓步台转换方向时,忽然后悔——应该跟在楚嘉禾后面的,难得见到对方现在的模样,多看一眼是一眼。 离近单元门,魏司哲快走两步,站在一层朝台阶上的楚嘉禾伸出手。楼内气温冰凉,视界昏暗,但这只手带给楚嘉禾的温暖,足以抵御一切寒冷。 楚嘉禾打趣道:“最后几级台阶,才跟我牵手?” 魏司哲“反击”说:“你就不能主动点?” 单元门“嘀”响,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依次踏到暖阳中,楚嘉禾被魏司哲牵牢手心,一路“护送”坐进副驾驶。 发动车子,魏司哲打一圈方向盘调转车头,驶离保利小区,屏幕导航显示此行的目的地:北辰国际酒店。 留神片刻,等红灯的间隙,楚嘉禾抬手伸向魏司哲,嗓音温和道:“拿来吧。” 魏司哲把自己的右手交给他,好笑地问:“一句‘主动’这么有成效吗?” 交握的一双手搭在魏司哲膝头,楚嘉禾倚着椅背转过脸,有光落进他眼里,瞳眸清澈明亮,他说:“红灯有六十秒,你的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满足一下我。” “毕竟,我想牵手这事想很久了。” -- 第33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6章 心弦26 楚嘉禾一句话讨了魏司哲一路的欢心。 保时捷进入北辰国际酒店地下停车场,在VIP区域找好车位,魏司哲推开门,微整衣服,然后绕到副驾驶去接楚嘉禾。 电梯停至十五层,梯门开启,两人踏着消音地毯,不多时,一扇富丽的金色大门出现在视野,地毯换成了波斯风格的地砖。云霄厅内水晶吊灯两盏,中间摆放三排座椅,两侧围着白色长桌,上面铺满了色泽诱人的美食。 举办沙龙的场地恢弘气派,业界名流众多,魏司哲偷瞄楚嘉禾,见对方神态自如,步伐稳实,面容淡定,不由得心生佩服。结果下移的视线发现这人右手攥拳,手背青筋凸显,原来镇静的样子是佯装的,魏司哲笑着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大方地搂过楚嘉禾肩头。 “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的聚会吗?”魏司哲问。 “嗯。”楚嘉禾平和的表情毫无破绽,嘴上却说,“刚才在车里还好,现在有点紧张了。” “你比我强多了。”魏司哲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安慰道,“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合,头天晚上都没睡着觉。” 楚嘉禾稍微被鼓励到了,略显僵硬的身体逐寸放松,转而一想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忙问:“那时候你多大啊?” 魏司哲如实回答:“十九。” “魏先生……”楚嘉禾泄气地说,“我都二十九了,能比吗。” 有说有笑地步入会场,不远处正与合伙人畅聊的齐谦余光始终圈着大门,觑见魏司哲的踪迹,他立即掐断话头从应酬中抽身,同何沅一道上前迎接。 “我可太好奇司哲会带什么样的人过来了。”齐谦在何沅身旁絮絮叨叨,“像他这种周末不娱乐,手机形同摆设,就喜欢闷在家里喝茶拼图的老干部,啥时候结交的新朋友?” 何沅眯起眼睛,没心思听齐谦碎碎念,目光犹如鹰隼般,笔直地盯着楚嘉禾胸前。 齐谦嘴皮子不停,比小鸡啄米还麻溜儿。突然,他伸手拽住何沅,震惊地瞪大双眼:“我靠,老何,我没看错吧?” 何沅说:“拿出信心来,没有。” “那人胸口别的是……”齐谦因惊讶打了下磕巴,吞咽一口道,“司哲的枫叶胸针?” 何沅:“嗯哼。” “我今儿绝对得给他喝大了。”顺两下心口,齐谦激动地说,“何止是铁树开花,居然直接确定关系了,这等大喜事,不得庆祝个三天三夜?” 正要挥手打招呼,齐谦扭脸停下动作,掩嘴道:“老何,来一盘儿的,赌这人多大岁数,我如果猜得接近,明晚的高尔夫就你掏钱。” 何沅说:“二十九岁,掏钱吧你。” 齐谦骤然愣住,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惊怒着压低音量:“司哲早就告诉你他有对象了?他凭什么瞒着我啊,拿我当外人是不是!大爷的,他掏钱!” 郁闷地搓把脸,气归气,齐谦憋屈地问:“这人叫什么?” 何沅回答:“楚嘉禾。” 私下躁动成跳蚤,外人面前却伪装出一身正气,离近魏司哲,愤恨的目光从他脸上剐过,落在楚嘉禾这里变成友善的笑意,齐谦恭敬地伸出右手:“小楚先生,幸会。” 楚嘉禾微微颔首:“齐先生,久仰。” 齐谦微怔,喜出望外地问:“司哲和你提起过我?” “刚跟他介绍的。”魏司哲一点面子不留,“只知道你姓齐。” 何沅接话:“‘久仰’两个字听不出是客套话吗?自知之明呢谦谦?” “警告你们啊。”食指在空中狠戳几下,齐谦扬声说:“今天可是老子的主场,要挤兑我换个时间,能不能别让小楚笑话我!” 楚嘉禾努力地憋着笑:“怎么会,你们的感情真好。” “假象!”齐谦将骂人的话咽回腹中,他得给人楚嘉禾留个好印象。瞪一眼魏司哲,齐谦抱怨道,“姓魏的有对象了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你戴着胸针,我这嘴巴跟朋友开玩笑没个把门儿的,万一讲错话多尴尬。” 楚嘉禾总算知晓这枚胸针的用处所在,尚未问清它的来历,这时何沅说:“司哲,你和齐谦去见见房地产的合作商,小楚交给我。” 何沅是魏司哲最信赖的人。应声点头,魏司哲将楚嘉禾拉近身前,耳语道:“这位是我领导,你好好表现。” 楚嘉禾忽然感觉肩上的包袱有千斤重,神色立刻变得严肃正经。何沅见状,抬手给了魏司哲一拳:“说我坏话还是折煞我呢?提醒你啊,我这儿可有一堆你的黑历史哦。” 齐谦竖起耳朵,兴奋地举高手:“小楚你要听吗?我也有!” 魏司哲扯着齐谦的领带把人牵走了。 齐谦今年三十六,长相上难以看出年长魏司哲两三岁,圆脸显小,加之性格又外向,跟朋友在一起时完全没有董事长的架子。 何沅年近四十,老大哥做派明显,穿衣配饰精细讲究,举手投足间大气沉稳,对魏司哲非常器重。 何沅领着楚嘉禾迈向餐桌,端给他一杯暖胃的梨汤,自己手中捧着杯乌龙茶,语气松快地开口:“别听司哲乱讲,我哪儿是他的领导啊,他跟我和齐谦不是一个水平的人,只不过目前在我的组里工作,一直在帮我而已。” -- 第34页 楚嘉禾渴望听到更多有关魏司哲的事情。心思透过眼神表露,他以微笑去应何沅的话,时不时抬眸望向举着高脚杯、游刃有余穿行于混杂人群中的魏司哲。 “别看司哲平时不爱社交,周末不跟我们瞎混,寡言少语,喜欢自由安静的环境,但他其实特别重感情。”何沅啜饮一口茶水,说,“就拿齐谦来举例吧,司哲看似总爱开他玩笑,偶尔对他爱答不理,可每次齐谦一遇到困难,司哲都是有求必应。” “我也一样。”何沅道,“不瞒你说,司哲在我组里一天,我就能踏实一天。” 楚嘉禾越来越能真实地体会到自己对魏司哲的感情,听完这几句赞赏的话,他竟然生出一股骄傲来,费了不少力气才勉强压平想要上扬的嘴角。 “魏先生的确能让别人觉得,他是个相当可靠的人。” “对待朋友和事业尚且如此。”何沅评价道,“对待爱人和家庭更不用说。” 将茶杯递向楚嘉禾,楚嘉禾立即做出回应,落低杯口与何沅的杯子相碰。 何沅问:“小楚的职业是养老护理员?” 楚嘉禾反问:“何先生怎么知道?” 何沅挑眉道:“司哲给我讲了不少关于你、和你们的事情。” 心下一暖,楚嘉禾嘴上却玩笑说:“他平常不是寡言少语吗?” “所以啊,他只要一讲话,我就记得一清二楚。”何沅笑道,“毕竟,这人每天跟我除了工作以外,仅有的几句交流,都用来念叨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7章 心弦27 楚嘉禾面色柔和,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抬起右手摸了摸魏司哲送给他的枫叶胸针。 注意到他的动作,何沅决定帮楚嘉禾解惑。他放下茶杯,双手背后在嘈杂的人潮中闲庭信步,走在外侧隔开聒耳的哄闹声,为楚嘉禾撑起一道私人屏障,让他置身陌生的环境里也不会感觉无措和慌张。 “距离现在应该有七年了吧。”何沅缓缓道,“我们成立过一家投资公司。” “那时的我在银行当柜员,齐谦成天窝在家里炒股,司哲学成归来,回国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聚齐我们这帮人,大展宏图。” “你能想象吗?捂着肚子放开大笑的表情出现在司哲脸上是不是有点违和?”何沅垂下眼睑,说,“二十六岁的魏司哲,一个刚读完研的大男孩儿,即将踏入社会,揣着一身‘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势要干出一番事业的决心,当真让我们这些早已对梦想失去热忱的人钦佩和羡慕啊。” 楚嘉禾闻言侧目,或许是他的错觉,何沅的神情有一瞬间微妙的变化,口吻中似乎夹杂着遗憾,下一秒又迅速恢复常态。 何沅继续道:“其实我们都动过开公司的念头,只是没人有这个魄力去实现。搞投资风险太大了,我们几个的家庭并不算富有,只敢规规矩矩地小打小闹,小成本小范围地买些基金、证券、股票。” “司哲去美国念书,尽管有奖学金拿,父母也没少掏钱。他的家境不富裕,二老又心疼儿子,每个月的退休工资基本都打给他当作生活费了。” 何沅说:“那段时间我总跟齐谦打趣,假如未来真的创建了公司,并且成功了,我们都可以算是‘白手起家’了。” 难以自控地陷进回忆里,何沅偏头冲楚嘉禾笑了笑:“司哲回国是我们人生的转折点。” “以他为中心,人多力量大,我们四个靠着对彼此的信任,终于磕磕绊绊地成立了公司。” 楚嘉禾皱起眉,唇齿微张,却没让自己唐突地发出声来。四个?心下不禁疑惑,他自问道,不是三个人吗? “办下来营业执照那天是六月六号,我记得很清楚,我们几个都激动疯了。”何沅感慨地摇摇脑袋,喟叹着说,“胡吃海塞庆祝到深夜,离开餐馆后,齐谦忽然嚷嚷着想去逛街,非要买个礼物来纪念这一天。” “正巧马路对面是家商场,但是里面的物价太高了,转来转去,齐谦拉着司哲进了一间胸针店,于是我们四个在那天晚上一人买了一枚胸针,它们代表的意义是,全新人生的开始。” “我的图案是戴胜鸟,齐谦的是海鸥,沈宥清的是麦穗,司哲选的是枫叶。” “有什么寓意吗?”第四个人叫沈宥清,楚嘉禾没多问,顺话道,“还是随便挑的?” “我们三个是根据店主介绍选的款式。”何沅说,“只有司哲,他是自己拿的主意。” 忙完应酬,魏司哲谢过几家公司的邀请,如实告知没有跳槽的打算,朝着楚嘉禾快步走来。瞧见那人急匆匆的样子,何沅倾斜肩膀,在楚嘉禾耳畔悄声道:“司哲父母当年确定交往,魏老先生送给班玥女士的定情信物正是一枚枫叶胸针。” 楚嘉禾微微怔愣,他被惊喜砸中,疏于表情管理,心脏剧烈跳动。何沅拍拍他后背,眼睛看向魏司哲,捂着嘴巴对楚嘉禾说:“司哲当时跟我们讲的是,他会好好收藏这枚胸针,将来倘若有机会,也要送给自己最喜欢的人。” 魏司哲停下脚步,深邃的瞳眸里映着楚嘉禾的身影。伸手指着何沅,他问楚嘉禾:“老何说我黑历史了吗?” 何沅没好气地打掉他的手:“嘶,夸你呢。” 魏司哲解松袖扣将袖口折到臂弯,看着何沅:“也别夸得太离谱了,到时候让人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害我形象大跌,很没面子的。” -- 第35页 鲜少见到魏司哲春风得意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只为一人,何沅揶揄道:“收收你的表情,嘴角都快连上眉毛了,这会儿这么热情,平时不是挺冷淡的吗。” 楚嘉禾诧异地问:“魏先生平时冷淡吗?我怎么没觉得啊。” 何沅:“……” 魏司哲站到楚嘉禾身旁:“在你面前当然要表现得积极点。” 何沅眯缝着眼,说:“魏司哲,你这是区别对待。” 魏司哲道:“老何,我要对你冷淡了啊。” “得嘞,我走。”何沅会意地举手投降,转而朝魏司哲握了握拳头,“等着,周一上班再收拾你。” 楚嘉禾将梨汤饮尽,低头笑了很久。 “适应了吗?”右手随意搭在楚嘉禾肩上,魏司哲问,“有没有比刚到这里的时候放松一些?” “魏先生看看周围吧。”楚嘉禾回答,“你身上的目光不少,关注你的大有人在,我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放松不了的。” 魏司哲笑着问:“那怎么办?” 楚嘉禾稍稍往左侧迈动一步,让自己的半边身子与魏司哲重叠,仿佛在宣誓主权一般:“只好离你再近一点。” 楚嘉禾的这股子坦荡劲儿,魏司哲实在是太稀罕了。身侧的长桌上放着一碟桂花饼,魏司哲拿起一块,先让楚嘉禾尝味:“这是齐谦最爱吃的糕点。” 就着魏司哲的手咬下一口,楚嘉禾拧眉说:“这么甜?” “他比较喜欢甜食。” 魏司哲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也拧着眉毛,确实太甜了。 “哎。”楚嘉禾本想拦住他,结果晚了一步,“我吃过的,你要想吃再拿块儿新的啊。” “行。”魏司哲应道,重新拿来一块桂花饼,咬掉一半递给楚嘉禾,“齁死了,不好吃怎么办,你不吃的话就浪费了。” 楚嘉禾偏头轻笑,接过来认真吃干净,小声道:“幼不幼稚。” 音乐响起,水晶吊灯熄灭,掌声雷动,一束追光将手持话筒的齐谦完全笼罩。参与慈善拍卖的拍品展列在大屏幕上,魏司哲和楚嘉禾各取一杯橙汁端在手中,云霄厅内声势浩大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两人的交谈。 楚嘉禾主动与魏司哲碰杯:“何先生告诉我胸针的来历了。” 魏司哲早有预料:“嗯。” “这么有意义的东西送给我。”楚嘉禾抬起笑眼,问,“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我根本没犹豫,可能因为要送的人是你,所以不需要让我考虑太多。”魏司哲回道,“倒是你,我的家庭你了解了,我的朋友你也见过了,接下来,该你做决定了。” 楚嘉禾晃动着玻璃杯,手背上落着折射出来的七彩光影:“只要是魏先生愿意给我的东西,我都照单全收。” “不过,有言在先,我得提醒你一句。” 魏司哲好奇地转过头:“洗耳恭听。” “既然给了我,就不能再反悔了。”楚嘉禾勾起唇角,说,“无论是有意义的礼物,还是你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8章 心弦28 自由交流的部分结束,云霄厅内的座椅上人头攒动,慈善沙龙以齐谦的演讲词作为开场,参与者们浏览着大屏幕中的拍品,每一位手里几乎都持有一张竞买号牌。 除了魏司哲。 楚嘉禾坐在魏司哲右侧,前后左右的人纷纷朝他们靠拢——都是魏司哲在圈内的同事、合作伙伴,这些人对楚嘉禾的存在充满了兴趣。 简短地应付掉阿谀逢迎的套近乎,魏司哲注意到楚嘉禾在与旁人交谈时身形略微紧绷,面色算不上自然,但依旧不失大方,动作语言谦和得体。 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齐谦、何沅正忙于交际,见完朋友,剩下的都是没有价值的社交,魏司哲右手搭着楚嘉禾椅背,心中琢磨着该以什么样的借口提前离场。 弯曲指节敲敲魏司哲的腿,楚嘉禾望着屏幕,一号拍品是幅油画,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虽然并非大师水平,但画风唯美,起拍价才五千元,他疑惑地问:“为什么只有你不参与竞拍?” 魏司哲两手一摊,回答得言简意赅:“我没钱啊。” 楚嘉禾转过脸,半信半疑地盯着他。 “这些拍品都是齐谦朋友们的收藏品,用作慈善拍卖所以起拍价不高。沙龙这种形式其实类似于好友聚会,氛围比较随意,出席者大多是熟人,也有借此来认识新人、扩充人脉,顺便提升一下企业形象的猎头们。” “尽管如此。”魏司哲为楚嘉禾讲解完,撇撇嘴道,“我还是没这个实力参与这项活动,捐款数额也是全场最低的。” 楚嘉禾鼓励地捏捏他肩膀:“没关系,咱们再接再厉。” “既然谈到了‘实力’。”五指点着膝盖,魏司哲面带笑意,“我想我应该明确地向你坦白我的经济状况。” 楚嘉禾摇头说:“你很清楚,我并不在意这些。” “老何把我抬得太高,我怕你对我产生误解。”魏司哲自报道,“很多人对我的印象都以为我是身价过亿的企业家,有一点我必须承认,我长得确实非常像有钱人。” 楚嘉禾一秒破功,笑得直捂嘴。 “实际情况却是,房子和车是去年年初才买的。”肩头蹭着楚嘉禾,魏司哲说,“全款买完,存款就剩四百多块了,咬着后槽牙省吃俭用等发工资,还让我爸救济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 -- 第36页 楚嘉禾时不时瞄一眼四周,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一个月薪水两万七,周末多开几堂网课,收入倒是能高点。”魏司哲指着台上的两个人,沉声道,“老何工资是我的三倍,齐谦每周都有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进账,记住这两张脸,以后一起出去玩,吃穷他们。” 楚嘉禾绷紧嘴唇,艰难地憋着笑。 “走。”魏司哲突然发话,弓腰拉起楚嘉禾撤离座位,“不跟这帮有钱人扎堆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退到门口的时候,魏司哲跟签到处的人员打完招呼,要去一趟洗手间。云霄厅开着暖气,比外面暖和不少,他便嘱咐楚嘉禾待在原地,等他回来。 慈善拍卖如火如荼地进行,楚嘉禾观望片刻,游动的视线滑向设立在大门右侧的红木方桌。两名工作人员正根据拍品的最终成交价,往记录册上对应填写捐款数额,红册子奏折似的铺平展开,站在楚嘉禾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第一页的捐款人名单。 忽地愣住了,楚嘉禾定格目光,以为是自己花了眼。他朝红木方桌迈近,反复确认,这回彻彻底底看清楚了,第一页第一列,的确写的是他的名字。 捐款人:楚嘉禾,捐款数额:十万元整。 平静的心情倏而动荡,楚嘉禾在热闹的氛围中感受着自己钝重的心跳。兜里的怀表、胸口的胸针、记录册上的名字……拉长呼吸轻喘一口气,楚嘉禾忽然有些佩服魏司哲。 回想这段时间的相处,魏司哲的一举一动像是朝他抛了张网,刚开始并不觉得周身有什么,可随着网口慢慢收紧,楚嘉禾发现自己早就是这人的囊中之物,不但被他捕获,竟还愿意自断退路。 楚嘉禾太了解自己的性格,感情这一块他不敢轻易尝试,因为一旦深陷其中,便会付出所有、毫无保留,一门心思只为一个人。 这样的人太容易受伤,所以通常会在与人交往中保持适度的安全距离,为自己留出后路,方便随时抽身。可楚嘉禾还是在遇见魏司哲之后,孤注一掷打破了这层防护,主动闯进他的世界—— 幸运的是,魏司哲同样愿意为他毫无保留。 回到停车场,保时捷缓缓启动,楚嘉禾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也不问,乖顺地遵从魏司哲的安排,就算天南地北去流浪,那也是他人生的方向。 以前的楚嘉禾对未知的前路没有展望,深想只会平添焦虑、积攒恐慌,然而现在,魏司哲能够让他勇敢地正视前方,扔掉一切庞杂的情绪,过往的不安都将变成对未来的期待。 道路转折,开阔的视野收紧,当保时捷停入北辰中学对面的长街,挨着一栋矮房熄火时,魏司哲开口说:“带你走走我高中每天放学回家的这条路。” 楚嘉禾很是惊喜:“老实讲,我猜了一路你要带我去哪儿,实在没想到,你会这么安排。” “我想让你对我知根知底,或者说,我想对你交个底。”魏司哲打开车门,楚嘉禾一并踏出门外,两人隔着车顶对视,魏司哲笑道,“这里有很多我的回忆,不过我希望以后我回忆起这里,想到的都是和你经历的这一天。” 魏司哲实际想表达的是——相遇得晚没关系,错过的时间也不遗憾,我会把你添加在我的过去里,用完整的人生陪伴你。 学校大门正对着的巷子里有条老街,也是附近学生们经常聚会的地方。这片地段有不少高端商厦和大型商场,但对于当时每月零花钱只有几十、上百块的魏司哲来讲,需要的用品都会在这条街巷中解决。 春末气温虽有回升,早晚仍旧寒凉,暮色西沉,橙红日落笼罩着楚嘉禾,魏司哲侧目认真欣赏,关心地问:“冷不冷?” 楚嘉禾温声回答:“不冷。” “不能单听你一面之词。”抓住楚嘉禾的手,感受一下皮肤表层的温度,魏司哲挑眉说,“还真不冷,可也算不上热乎。” 趁着四周人烟稀少,魏司哲试完楚嘉禾的体温又握了一会儿,这才将手插回兜里,姿态摆得光明磊落。 “魏先生。”楚嘉禾笑道,“你这问话的动机也太明显了。” 魏司哲闻言坦然地举高左手,递到楚嘉禾眼前:“那我给你个主动的机会。” “用不着你给。”楚嘉禾拉住魏司哲的手,攥得紧紧的,“我可比某些人强多了,想牵手就直接牵,根本不需要找理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29章 心弦29 掌心的温度传递, 感觉到暖了,经过巷口后,两人默契地松开手, 置身人群中彼此相视一笑,迈向温馨喧闹的古老长街。 身上穿着华丽的西装, 戴着精美的饰品,旁人眼中他们与这条简朴的街巷格格不入, 许多异样的目光投过来,魏司哲端抱手臂, 说:“失策了,咱俩穿得太招摇了,逛这种地方, 应该先回家换件衣服的。” “我倒不这么认为。”楚嘉禾靠近魏司哲, 给身后的一辆自行车让路, 街道狭窄,他们拥挤地走在一起, “我正在经历你的过去, 理应穿得隆重些才对。” 这话撩得魏司哲胸口发紧, 一时没控制好自己的行为。揽住楚嘉禾的肩,手掌压在他肩头,魏司哲拇指摩挲着楚嘉禾的外套, 心情愉悦。 “看见那家文具店了吗?”魏司哲指着右手边的砖瓦房,“十多年了, 它还在这里, 我记得那时候五毛钱可以买一块儿橡皮, 或者是两根铅笔。” -- 第37页 “又或者是一把塑料尺。”楚嘉禾补充道。 “对。”魏司哲莞尔, 转而感慨, “现在的五毛钱可买不了什么东西了。” 店主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楚嘉禾朝魏司哲摊手,玩笑地说:“魏先生的五毛钱,在我这儿能‘买’到很多东西的。” 周遭行人熙攘,魏司哲克制地捏捏楚嘉禾指尖,笑着问:“具体都有些什么?” 楚嘉禾回答:“但凡我有的,只要你张口,喜欢什么都拿走。” 这句话说完,楚嘉禾倏然生出一丝错觉,又好像并非是自己多心——魏司哲看向他的眼神变了,透露出来的不再是温和与沉稳,一改往常的平静,藏着令人无法招架的深情,含着期待和兴奋,显得很有目的性。 一段欢快俏皮的音乐滑入耳畔,楚嘉禾断开对视,转头寻找声源,是家彩票店。魏司哲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被熟悉的店铺门脸勾起了回忆。 “原先那里是并排的三家店,分别售卖彩票、大乐/透和刮刮乐。”魏司哲道,“我们年级不少学生手上但凡有点多余的零花钱,都对那些店动过心思。” 楚嘉禾新奇地问:“真的有学生会买吗?” 魏司哲撇撇嘴说:“高中学习压力那么大,总有人会做一夜暴富的白日梦。” 楚嘉禾弯起眼角:“魏先生也是吗?” “实不相瞒。”魏司哲挑了挑眉毛,“我当时的确幻想过,假如我能拥有一大笔钱,我一定先给我的父母换个好点的房子,然后没有负担地出国留学,等学成归来,开家公司自己做老板。” “何先生刚才跟我讲了一些你们的事情。”楚嘉禾问,“你所期望的这些,不是都已经实现了吗?” “谈不上实现。”魏司哲口吻平和道,“开公司这件事只能算是尝试过了,事实证明,这条路不太适合我。” 四个人共同创立的公司,为什么到最后,魏司哲、何沅、齐谦分别选择了不同的路?最让楚嘉禾疑惑的是,沈宥清去了哪里? 魏司哲面色淡然,言语毫无疏漏,楚嘉禾找不到切入口询问,因此没再深究。折回之前的话题,楚嘉禾问:“你是不是也去过那些店?” 魏司哲摸摸耳朵,老实交代:“我只买过一张刮刮乐。” 楚嘉禾从他的语气中感知到什么:“难不成……一张就中奖了?” 魏司哲努努嘴巴,说:“所以我买刮刮乐的事情,成了我家茶余饭后的闲谈。以前我爸总念叨我一岁的时候两次抓阄,抓的都是和钱有关的物件,长大了,第一次碰福彩,运气又这么好,以至于高一下学期就开始侧重阅读金融方面的书籍了。” 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楚嘉禾望向魏司哲,眨眨眼睛:“你别告诉我,你学金融的原因,是因为‘抓阄’和‘刮刮乐’,这也太迷信了吧。” 停顿片刻,魏司哲语调松快道:“听上去这样的理由确实不正经,但我不否认,有时我还真挺迷信的。” 在楚嘉禾眼中,“迷信”这个词与魏司哲是沾不上边的。他认为像魏司哲这一类的人,做任何决定都应该经过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才会有所结论和行动,不会因迷信而变得过于草率。 尤其是在选择专业,这种几乎奠定了人生方向的大事上,哪怕魏司哲在做选择时的确掺杂了“迷信”的成分,也不该轻易将心里的想法表述出来,这与他留给外人“成熟稳重”的印象是极为不相符的。 心思转到此处,楚嘉禾突然明白今天这一整天,魏司哲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何用意。喧闹声散在背后,踏出窄巷,风自右侧吹来,魏司哲绕去楚嘉禾右边,两人转向环线桥下的辅路,铺展在眼前的是大都市的繁华盛景。 楚嘉禾问:“中了多少钱?” “五百块,也就是一千张五毛钱。”魏司哲说,“这辈子所有的文具都被这张刮刮乐给包了,对于十六岁眼里只有学习的我来讲,等同于‘一夜暴富’。” 嗓音是深沉的,神情镇静自持,身形端得平稳,口中却讲着单纯可爱的话,楚嘉禾看着魏司哲的侧脸,路灯忽而亮起,温融的暖黄色洒了对方满肩,一瞬令他心动。 “如果我没意会错误的话,今天我所听到和看到的一切,都是你想让我听到和看到的。” “我猜,你想让我了解更真实的你。”楚嘉禾轻声道,“或者说,你是有意要把你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我。” 魏司哲转过脸,眉眼柔和:“怪聪明的。” 视线交/合,楚嘉禾站到魏司哲身前,两人停下脚步。宽阔的马路上载着疾驰的车辆,楚嘉禾问:“魏先生,能告诉我你的用意是什么吗?” 街路转角处,一盏不甚明亮的老旧路灯下,两颗真心在最平凡的岁月里悄然相撞。魏司哲抬手按住楚嘉禾肩膀,望着他的双眼,温和地开口:“之前在养老院停车场,我们都曾说过让对方‘考虑清楚’的话,可我们的意思并不一样。” “在你的世界里,我们之间似乎是有差距的,尽管你每次面对我的状态都很从容,但我能察觉到,我的客观条件或多或少对你是存在压力的。” 内心深处的担忧被魏司哲完整地剖析,楚嘉禾眉间微蹙,暴/露出些许不安。一段感情倘若双方并不是势均力敌、旗鼓相当,一旦有一方摆不正心态,天平平衡的假象迟早是要坍塌的。 -- 第38页 “金钱、名声、工作、头衔,这些都不应该变为将人划分成三六九等的标准,也不应该影响我们看人看事的眼光。” “一个人是否优秀,自身的品质与修养如何,只有通过相处才能定论。” “楚嘉禾,我是个极其普通的人。”魏司哲道,“我和你身处在相同的世界里,只要你愿意伸手,就能碰到我。” 食指点着楚嘉禾心口,魏司哲温声说:“我要的,是你的内心也可以像你表现出来的一样,能够真正地感受到,我渴望带给你的是最安稳的生活。” “我希望你能用看待自己的眼光来看待我。”手指上移,继而弯曲划了下楚嘉禾的鼻尖,魏司哲道,“同时我也希望,从今往后,我和你之间永远是平等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0章 心弦30 平等的心态, 无论放在任何一种关系中,都能长久地维持双方的情感。 楚嘉禾曾经预想的是,等他与魏司哲确定关系之后, 要用更多的付出来寻求心理上的平衡,尽力消除客观条件所带来的悬殊, 好让魏司哲在朋友们面前提起他时,记住的都是他的优点和长处。 楚嘉禾实在没料到, 魏司哲竟能看透他的想法,“要求”他在确定关系之前先调整好心态, 扔掉一些“固执己见”,以最自然的状态接受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 “我这人有很多缺点,我会慢慢改正。”魏司哲最后对楚嘉禾讲的是, “但愿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 能让你觉得, 我还是配得上你的。” 回程的路楚嘉禾走得心不在焉,甚至连风声都听不到, 心思全在魏司哲身上。抬头凝视晃动的树枝, 霞光在叶片间粼闪, 楚嘉禾忽然有些等不及了——他喜欢魏司哲,情难自控的那种喜欢。 上了车,魏司哲说有点馋楚嘉禾做的饭了, 于是两人默契地决定,在楚嘉禾家解决晚饭。返程的道路拥堵, 前方横着一辆爆胎的货车, 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混成了一锅粥, 魏司哲左臂肘搭着窗沿, 支着额角时不时瞄一眼楚嘉禾。 楚嘉禾的余光始终圈着魏司哲, 对方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他划进自己的视线中。他笑着问:“你总看我干吗?” 魏司哲从烟包中呷一根烟,思忖几秒,又拿掉了,这个动作足以暴/露出他的焦虑和局促:“我今天其实是有准备才艺表演的。” “什……”楚嘉禾磕巴道,“什么?” “才艺表演。”魏司哲说完自己先笑了,“可是我太紧龉媳张了,所以原本计划好的演出被我逃掉了。” 楚嘉禾惊讶地张着嘴巴,仍未回神:“……什么?” “本来我是想带你走地下通道返回咱们停车的地方的。”魏司哲叹了口气,“前两天路过这片儿,看见通道里有几名卖艺的歌手,我跟他们敲定好演唱的歌曲,交了钱请他们为我伴奏,打算唱首歌给你听。” 这是魏司哲能做出来的事?!楚嘉禾将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彻头彻尾打量一遍……难以置信。 楚嘉禾问:“那你为什么改主意了?” “原因我交代了。”魏司哲抬起刹车,五分钟过去,保时捷只堪堪挪动了一米,“我太紧张了。” 楚嘉禾不信:“你还有紧张的时候?” “大二文化节,我是登过台唱过歌的,印象里我挺放松的,可能是因为这次面对的人不同吧。”魏司哲口吻随意道,“全校师生,不敌一个楚嘉禾,也难怪我会怯场。” 楚嘉禾盯着人没忍住笑。 “手机里下载了伴奏,只要有空我就会练习。”魏司哲边说边连接上蓝牙,打开app点击播放,“刚刚思来想去,总不能白练啊,所以管他是五音不全还是找不着调,我都决定对你真实到底了。” 楚嘉禾笑得靠住了椅背。 但当音乐一响,柔和的旋律融入车内温暖的氛围中,楚嘉禾倏然止住笑声,紧接着,指缝间酥麻犯痒,魏司哲伸过来的手牢牢地与他十指相扣。 “Sun in my eyes,navy blue skies,you are the reason I can survive.” 知道魏司哲是宾夕法尼亚大学毕业的,却是第一次听他念英文,楚嘉禾的目光落在他的嘴唇上,魏司哲唱歌时的嗓音压得比较低,深沉的声线里揉着淡淡的沙哑。 “We'll turn off the phones to just be alone,we'll draw the curtains and never leave home.” “This is how you fall in love.” 透过风挡放眼望去,保时捷四周被大大小小的轿车围堵,阻断了两个人前行的道路。封闭的车室包裹着独属于他们的浪漫,魏司哲为楚嘉禾构建温馨的空间,用情至深地表达对他的爱意。 “Let go and I'll hold you up,so pull me tight and close your eyes.” “Oh,my love,side to side.” -你便是这样沉沦爱河的 -我挚爱之人,就这样轻摇慢摆吧 楚嘉禾低头看着魏司哲的手,轻轻将右手覆上他手背。一个人的生活是悠闲自由的,楚嘉禾直到今天才明白,原来两个人在一起,也可以继续做自己,保留住心中的这份自由。 这是魏司哲教会他的。 第三次迈进楚嘉禾的家,魏司哲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径自换好拖鞋往沙发上一坐,舒坦地伸着懒腰。他这一天从早忙到晚,车没少开,路没少走,眼下整个人显得困倦又疲惫,却心满意足。 -- 第39页 楚嘉禾连衣服都没换,着急地走向厨房:“魏先生,点菜吧。” “我抽根烟。”魏司哲拉住楚嘉禾胳膊,说,“你先忙你的,收拾好了再弄饭,吃什么都行。” “那你恐怕要等一会儿了。”楚嘉禾道,“回宿舍太晚了,我想在家洗个澡。” 指间转动着金属打火机,魏司哲笑了笑:“去吧。” 夜幕降临,魏司哲站在阳台上,浮升的烟缕摇晃着飘进风中。旧小区四下安静,亮起的窗格里是一户户温暖的烟火人家。 魏司哲抽烟是因为习惯,独居久了,时常用来打发无聊。这次的这根烟虽然点得很顺手,但十几分钟过去,他只吸了一两口。 烟是兀自燃尽的,没多久,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指尖把玩着烟蒂,魏司哲转过身,楚嘉禾换了一件纯白长袖、一条休闲裤,刚吹干的头发散着淡淡的柠檬香。他的五官标致,脸型清瘦,高挺的鼻梁、红润的嘴唇,在魏司哲心里,耀眼程度胜过天上的星星。 楚嘉禾看向魏司哲:“在想什么呢?” 魏司哲微不可察地加深呼吸,而后张开双臂,对楚嘉禾说,“想抱抱你。” 将人拥进怀里的时候,魏司哲明显感觉到楚嘉禾身体微颤,随后腰间便多了一双手,环抱的力气越来越重。素白月光拉长他们相拥的影子,剧烈的心跳撞击着彼此的胸腔。 “楚嘉禾。”良久,魏司哲道,“我喜欢你。” 魏司哲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嘴笨,词穷到只会来回重复这一句话:“我喜欢你,楚嘉禾。” “我把我现有的一切都摆在你眼前了,我对你做到了完全透明,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家庭、我的朋友、我的工作,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你的男朋友。” 心跳太快了,魏司哲抱紧楚嘉禾,说:“我们在一起吧。” 楚嘉禾没有声音,连呼吸都是静悄悄的。拥抱令人上瘾,魏司哲并不心急对方会怎样答复他,只想把刚洗完澡的楚嘉禾焐得再暖和一点,别吹风着凉了。 背上的衣料被楚嘉禾攥皱,魏司哲感知到什么,小声问:“你在干吗?” 额角蹭蹭魏司哲的脸,楚嘉禾语声埋怨:“你怎么才表白啊……” 魏司哲笑着揉了揉楚嘉禾的头发。 “我都琢磨一天了,你要是再不开口,我可就上了。” 激动的心情根本平复不了,楚嘉禾说,“表白的话打了好几遍腹稿呢。” 魏司哲欣喜道:“快,说来听听。” “我先回答你吧。”弯起眼角,楚嘉禾清清嗓子,说,“魏先生,恭喜你,捡到个大宝贝。” 这个回答也太不正式了,魏司哲闭眼长叹,认命道:“楚嘉禾啊楚嘉禾,你真的是让我……哎。” 停顿片刻,魏司哲再次感慨:“哎……” “真的是让我太喜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歌名《This is how you fall in love》-演唱者:Chelsea Cutler、Jeremy Zucker 第31章 心弦31 夜色在爱人的拥抱中变得不同, 楚嘉禾看到的依旧是那片如常的星空,但因内心被魏司哲的爱意充盈,眼里的星月要比以往明亮不少。 周围的事物都在发生微妙的改变, 楚嘉禾正在细细品味满足的心情,魏司哲的表白让平凡的日子不再平凡, 此刻的时间是甜的,感受是一生难忘的。 他们抱了太久, 还是觉得不够。掌心贴着楚嘉禾单薄的肩胛骨,魏司哲问:“给我的表白呢?” 楚嘉禾放松地笑着, 手臂不再搂着魏司哲的腰,而是稍稍踮脚环住他的脖颈,好让嘴唇能离他耳畔更近。 “你曾经问过我, 当我决定用你送的怀表时, 我在想什么。”楚嘉禾轻声道, “我回答的是,‘我在期盼能够早点过上理想的生活’。” “其实我从不会用褒义词、贬义词来形容生活, 好的、坏的, 开心的、难过的, 或者是理想的、失望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保持平静的心情过完每一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尽量不要再给自己一些过剩的心理暗示。” “可我之所以敢对未来有幻想、有期盼, 是因为我非常确定。”楚嘉禾说,“我人生理想的部分, 跟你是分不开的。” “在遇见你之后, 我找到了这样的目标, 我也终于能够真正地踏实下来, 为此而努力, 一步一步走向你,一点一点拴住你。” “理想的生活是有你的生活。”楚嘉禾耳廓发烫地表白:“只是不知道魏先生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实现这个心愿。” 魏司哲回道:“早就实现了。” 楚嘉禾软下嗓音,问:“有多早?” “可能在你计划开始努力的时候,我也有了同样的目标。”魏司哲说,“你早就占据我生活的一部分了,很大一部分,而且非常非常重要。” 初见魏司哲时,楚嘉禾对他的第一印象有些片面,沉静随和、话不多、行为处事有点老干部的作风,然而相处到现在,他发现魏司哲不仅心思细腻,偶尔还很幽默风趣,楚嘉禾心下感叹,实际是自己“捡到个大宝贝”才对。 楚嘉禾道:“何先生果然是在开玩笑,你这么好,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朋友冷淡呢。” “我很少跟他们聚会,平时见面都是工作场合。”夜间气温降低,魏司哲不舍地松开楚嘉禾,搂着他的腰往屋内转移,“工作场合比较严肃,我一向是少说多做,不然干活儿容易掉链子。” -- 第40页 洗澡前订的食材到了,楚嘉禾接过送货员手中两大兜子菜和肉,迈进厨房堆上灶台,摘下围裙:“你今天表现得特别好,一点链子没掉。” 魏司哲殷勤地帮他系好绳子:“对待喜欢的人,‘说’和‘做’都不能马虎。” 灶火炖着油锅里的排骨,楚嘉禾洗净青椒,拿出两块土豆,回头看向斜靠在厨房门口的魏司哲:“青椒土豆片,纯素还是加点肉沫?” “纯素吧。”魏司哲道,“大厨师,能给我派个活儿吗?” 楚嘉禾将削皮器递给他:“你来削土豆皮。” 魏司哲愉快地接下任务,卷高袖筒:“小意思。” 一荤一素,两碗米饭,两杯清茶,魏司哲坐在餐桌前,忽然对一日三餐有了新的认知。他从没想到,普普通通的一顿饭,也能叫人心生期待。 第一筷子夹给对面,豆角排骨压进米饭里,楚嘉禾说:“我看见慈善沙龙的捐款名单了。” 肉质软糯,味道鲜香诱人,魏司哲感觉自己的胃要被楚嘉禾宠刁了:“嗯。” 楚嘉禾问:“为什么写我的名字?” 魏司哲打趣道:“怎么,十万块就把你收买了?” “十块钱我就能跟你走。”楚嘉禾端着碗笑起来,说,“赚钱辛苦了,不过,往后继续加油吧,争取每年的慈善沙龙,魏先生都不会缺席。” “我现在就可以做个保证。”魏司哲道,“今后每一年的捐款人名单上,都会有楚嘉禾的名字。” 就事论事的一句话,却包含着深沉而又长远的感情,楚嘉禾是个感性的人,他对着饭碗用力眨眨眼睛,拿起茶杯冲魏司哲晃了晃:“庆祝一下吧。” 魏司哲的杯口碰过来,楚嘉禾再次说:“恭喜你啊,魏先生。” 嘴角噙着笑,魏司哲道:“祝我们新生活快乐。” 离家的时间稍晚,好在一路畅通,保时捷平稳地穿行在城市高楼间,挡风玻璃上映着绚烂的霓虹灯火。 车内播放着魏司哲“才艺表演”的那首英文歌的原唱,楚嘉禾听得渐渐走了神。红灯缓停,魏司哲抬手摸摸他的脸,问:“在想什么?” “有件事我还是告诉你吧。”楚嘉禾举起自己的手机,说,“刚才在你唱歌的时候,我录音了。” “哦。”魏司哲撇撇嘴,“要是这样的话,你跟老何、齐谦就是一边儿的了。” 楚嘉禾疑惑:“什么意思?” 魏司哲耸肩道:“你们手上都有我的黑历史。” 楚嘉禾笑着说:“这么谦虚会不会太假了,明明唱得很好听啊。” 魏司哲满意道:“谦虚就是为了让你多夸夸我。” 楚嘉禾加深笑容:“那可真是扣人心弦,天籁之音。” 魏司哲心虚地摆摆手:“这可真是太羞耻了,大可不必。” 舒缓温柔的旋律掩盖不住两人大笑的声音。 楚嘉禾握着手机,拇指摩挲着机身边缘。许久过后,他偏头望向目视前方的魏司哲,犹豫片刻,开口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性取向的?” “十九岁左右吧,那会儿不再像高中时只顾着埋头苦学,放在学习上的注意力开始向外发散。”面对楚嘉禾的提问,魏司哲答得平静又坦然,“国外的社交一直比较开放,跟我关系不错的两个同学,一男一女,都向我发出过约会邀请。” 楚嘉禾侧着身子认真倾听,魏司哲看他一眼,说:“然后我发现,我对男生的告白会有开心的感觉。” “当时的心理活动是,完了,这下麻烦了,但我没有对父母隐瞒我的性向,你应该察觉到了吧,我爸非常清楚我是个同性恋。” 楚嘉禾点点头:“是你主动坦白的吗?” “念完研究生回国以后,我爸十分热衷给我找对象,当我拿到第一张女孩儿的照片时,我就决定坦白了,毕竟,我不可以耽误对方的时间。” 关掉音乐,魏司哲继续道:“出柜时的心情特别复杂,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我其实已经做好了我的这一决定,势必会影响整个家庭相处氛围的准备,恐怕还要背负一辈子,亏欠父母的罪恶感。” 楚嘉禾说:“事实并不是这样,对吧?” “主要是我妈。”魏司哲语气松快道,“她的态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既抚平了我的慌乱,也摆平了我爸的固执。” 楚嘉禾的眼神清亮:“阿姨是怎么跟你讲的?” 车灯照亮黑暗,前路无阻,魏司哲望着月亮深深地思念母亲。他缓慢地舒一口气:“我妈说,这件事情上,她无法将我引向正确的方向,因为她知道,同性恋并没有错。” “从小到大,我妈教会我最重要的两件事,是包容和尊重,所以当我向她敞开心扉时,她传递给我的,是母亲对儿子的宽容与理解。” “我爸除了迷茫,更多的是心疼,他怕我会在这条路上受到很多非议和眼色。”魏司哲感慨地说,“结果我妈三两句话,给了我们巨大的信心,这个家自始至终没发生过任何改变,而我也因此,跟他们的关系更加亲密。” 魏司哲道:“我妈对我说,‘妈妈的人生很完整,因为有你和爸爸,但你的人生怎样才算完整,由你自己来定义。’” “‘没有孩子的人生是残缺的,没有婚姻的人生会留有遗憾,这是外界普遍的眼光,是别人对他们人生的定义,但不是你的,你不必以此为模板,不去实行,不会对不起任何人。’” -- 第41页 魏司哲复述着班玥的话:“‘坚定地去走自己想走的路,无论你未来的家庭里是三个人、两个人、还是一个人,妈妈都会尊重你的意愿,全力支持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2章 心弦32 楚嘉禾只在照片上见过班玥, 虽未有幸接触,但仅一眼,便对这位面相亲和、气质绝佳的女人印象颇深。听完魏司哲的一番话, 楚嘉禾终于明白,魏司哲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与成熟, 来源于一个和睦的家庭,从而也体现着一对父母的成功。 楚嘉禾轻念:“怪不得。” 下了高速, 魏司哲拧熄远光灯,左打方向盘上辅路:“什么?” “怪不得老先生会对班老师这么痴情。”楚嘉禾说, “光是这一件事,就能想象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魏司哲笑道:“我爸可是情圣。” “我妈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我爸精神上的支撑。前年她去世的时候, 我爸病了一周, 差点住进重症监护室, 但凡他对我妈的思念能减少一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楚嘉禾看向他:“老先生现在的状态不错。” “那是他伪装给我的表象。”魏司哲摇摇头, “他心里装着事儿, 真正的情绪从不表露在脸上, 我爸不想成为我的负担,我不能总是跟他对着干,也不能不顺着他。” 楚嘉禾回想起魏桥做的最多的举动, 就是戴着老花镜、捧着班玥手写的《春茶手记》安静地阅读。纸页都已经翻烂了,和他手背的皮肤一样枯皱, 可他仍然乐此不疲, 在爱人的笔迹和文字中寻找过去的光阴。 “一生执念一个人, 生活无忧, 身体无病, 日子安安稳稳的。”楚嘉禾自言自语地呢喃,“真的挺好的。” 魏司哲熟门熟路拐上停车场,视野前方是养老院高耸的大门。熄灭引擎,周围倏然寂静,隔着浅淡的灰暗,魏司哲侧身看向楚嘉禾,伸手捏两下他的脸。 “就以你说的这个为目标吧。”魏司哲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一起努力,把日子过安稳。” 楚嘉禾凝视着魏司哲,眼底微澜,埋藏在内心深处的话快要呼之欲出。车门开启,魏司哲绕过车头去牵楚嘉禾的手,僻静无人的林荫路上,有一只悠闲散步的橘猫,还有一对刚刚坠入爱河的恋人。 池塘旁边的石板路仅能通行一人,两人一前一后,楚嘉禾望着魏司哲的背影,强烈的心安在体内卷起一股暖流,缓慢涌遍全身。 魏先生,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生活对我的馈赠。 一层走廊不剩几间房亮着灯,魏桥还没睡。楚嘉禾敲门走进,魏桥闻声抬头,摘下老花镜喜笑颜开:“小楚回来了。” 接话的是跟在后面的魏司哲:“我也回来了,爸。” “都几点了。”温和的表情转而变得严肃,魏桥拿眼镜腿指着魏司哲,“睡眠不足不仅影响工作质量,最重要的是危害身体健康。” 大马金刀坐到折叠椅上,魏司哲扯松领带,说:“我平时加完班也是这个点,没事儿,不耽误睡觉。” “行了,看到你爸了就赶紧回去吧。”魏桥拧着眉下“逐客令”,“开夜路多危险啊。” 楚嘉禾耐心地等对话终止,才问:“老先生,晚上泡脚了吗?” “没呢。”魏桥冲他摆摆手,“不泡了,我喝了好些白茶,身上是暖的。” “那不行,得泡。”魏司哲不等魏桥拒绝,朝楚嘉禾递了个眼神,“帮我打盆热水来。” 魏桥不高兴道:“回家去。” 解开西服扣子,方便待会儿弯腰,魏司哲边翻折袖口边说:“您只要泡完脚,我立马就走。” 楚嘉禾拎着暖壶和塑料盆迈离房间,魏司哲取出抽屉里的指甲剪,将座椅搬近床头:“手给我。” 魏桥心疼魏司哲受累,不情不愿地把左手伸给他。听着指甲剪的动静,观察片刻,魏桥问:“你和小楚定下来了吧?” “嗯。”仔细谨慎地剪掉魏桥拇指上的倒刺,魏司哲回答,“今天刚确定的关系。” “今天才定?我以为你俩早好上了。”反手往魏司哲手腕弹了一下,魏桥“批评”道,“儿子,你可比你爸当年磨叽多了。” “啧。”魏司哲皱眉说,“我都三十四了,怎么还动手呢。” 魏桥中气十足地哼一声:“你就算六十八了,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孩子。” “我是想让楚嘉禾先感受到我的诚意,再做决定比较稳妥,反正我早就认定他了,就看他的态度了。”魏司哲拉过魏桥的右手,低头道,“我不可能一有感觉就急着确定关系,我得把我发现的问题都先解决了,再认认真真地表明心意,不然,楚嘉禾会一直没有安全感的。” 魏桥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我现在就在琢磨一件事。” “什么事?”魏司哲笑着打趣,“儿子总算找到对象了,您是不是又舍不得了?可别‘为难’人家楚嘉禾啊。” “净瞎说。”魏桥作势又要弹他个“脑瓜崩”,被魏司哲躲开了,“你爸能是那种家长吗!” “小楚愿意跟着你,是你的福气,两个人过日子,柴米油盐是第一位的,这方面我比你妈差远了,咱们家要不是她,咱爷儿俩能有这么好的生活吗?” 魏桥没好气道:“我是在思考作为家里的长辈,应该送人小楚什么礼物……” -- 第42页 房门被推开,楚嘉禾迈步进来,盆中的热水冒着雾气。魏司哲起身接住,放至地面,然后搀扶着魏桥坐到床边。 楚嘉禾刚要往地上蹲,魏司哲将他拉到身前,舔/舔嘴唇:“我想喝杯枇杷汁。” 楚嘉禾侧头问:“老先生要吗?” “要。”魏桥回答,“再加点蜂蜜。” 支走楚嘉禾,魏司哲坐回椅子,弯腰试了试水温。水面没过魏桥脚踝,魏司哲轻轻揉捏父亲的小腿肚子,按摩几下,接上方才的话题:“您送什么礼啊,真不用。” 魏司哲一身做工精良的西装,此刻正屈着腰、伸着胳膊,不停地为父亲忙活。魏桥盯着儿子脑顶的发旋儿,眼中的画面与记忆重叠,十四岁时,魏司哲就这样懂事,现在三十四了,一点没变。 滚烫的掌心焐着魏桥发寒的膝盖,魏司哲听见长长的叹息声,抬眸说:“魏老师,越叹气老得越快。” 魏桥红着眼,罕见地对着魏司哲讲了几句心里话:“我这一辈子啊,回顾之前走的那些路,大大小小的坎坷放到这个年纪再看,实在不值一提。” “站在人生的终点,时间变得越来越奢侈,我这心啊,也越来越清明。” 魏司哲道:“您离终点远着呢。” “司哲,生命是短暂的,不到尽头你永远不能真正体会,所以一定得听爸爸的话,要把这一生宝贵的时间尽量留给最重要的人。”魏桥轻声说,“两个人相处,沟通必不可少,出现问题共同分析、共同解决,矛盾不可以拖着,否则只会对彼此产生更多的伤害。” “你比小楚年长,你的责任更大,理应多保护他、包容他、鼓励他,尤其要尊重他。” 魏司哲本想开口自证,魏桥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可话到嘴边,他又咽回去了。魏桥最近唠叨得少了,难得现在愿意多讲一些,魏司哲于是用力点点头,展开毛巾说:“我知道了,爸。” 躺回床铺盖好被子,魏桥歪着脑袋,望向窗边的那盆金银花,笑容满面:“今晚这一觉,我一定能做个美梦。” 魏司哲端起水盆,问:“为什么这么肯定?” 双手交叉搭在腹部,魏桥收回目光看着魏司哲,得意地挑高眉毛:“因为我啊,有两个儿子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3章 心弦33 父子俩人手一杯枇杷汁。满足地喝下肚, 魏桥被楚嘉禾照顾着进卫生间刷牙洗漱,之后拉帘熄灯,魏司哲对父亲道了声“晚安”。 掩合屋门, 时间接近凌晨,楚嘉禾送魏司哲去停车场, 他们在空阔的林荫路上牵着手,肩挨着肩。 “刚谈上恋爱。”魏司哲故作郁闷地长叹一口气, “这么快就要分开了。” 楚嘉禾挨近身子撞了下他的胳膊,笑着说:“明早要上班, 打起精神来。” 魏司哲仰头望月,苦涩道:“哎,无心工作。” “魏先生别撒娇了。”楚嘉禾捏捏他的手指, “你这是在怂恿我翘班去见你。” 魏司哲眼神一亮:“好主意, 明天我就翘班。” 楚嘉禾说:“何先生该怪罪我了。” 柳枝上的绿意减淡, 四月底,气温较前几日有所升高。楚嘉禾问:“五一你们放假吗?有空的话, 多来探望老先生。” 魏司哲掏出车钥匙, 保时捷亮起车头灯, 他转过脸,冲楚嘉禾坏笑道:“换个说法我听听。” 楚嘉禾两手推着魏司哲的背:“回家早点睡觉。” 魏司哲可比楚嘉禾有力量,戳在原地纹丝不动。楚嘉禾推了个寂寞, 无语地垂下手臂,魏司哲重复道:“快, 让我听听。” 楚嘉禾只得顺从, 乖乖地说:“五一有空的话, 多来看看我。” 魏司哲端抱双臂, 得寸进尺:“再多说点。” 楚嘉禾念及他开车辛苦, 于是“犒劳”道:“万一我要是太想你,会在上班时间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可别嫌我吵。” 魏司哲意犹未尽地扬着笑,咬文嚼字地说:“为什么是‘万一’,你就不能……” 楚嘉禾张开胳膊拥上来,魏司哲立即回抱住,将人搂得越来越紧。楚嘉禾拿鼻尖蹭蹭他的耳朵,小声道:“这么喜欢看我难为情啊,魏先生。” 月光温润,魏司哲抱着楚嘉禾晃悠几步,姿势像在跳舞。语气不舍,魏司哲说:“好了,我走了。” 楚嘉禾帮他拉开车门:“到家记得告诉我一声。” 目送保时捷驶出停车场,下一个拐角即将望不见车身,楚嘉禾自顾自朝魏司哲离开的方向挥了挥手,他以为对方不会发现,结果,双闪灯在浓黑的夜色中亮成了星星。 魏司哲盯着后视镜,打开双闪,又在看不见楚嘉禾的身影后将它关闭,车内循环着《This is how you fall in love》。与此同时,楚嘉禾拿着手机坐在主楼前的长椅上,点开录制的音频摁下播放键,耳机里魏司哲的歌声缓缓入心。 “You are the reason I never think twice.” -你正是让我无需多想的理由 “Wherever we go,what glitters is gold.” -无论我们前往何方,途经之处尽是光芒闪耀 周一清晨,魏司哲出门上班,望着堵成一锅粥的环线高速,内心出奇得平静,脑中时不时过一遍自己的念想:距离五一小长假还剩三天。 -- 第43页 工作七年,魏司哲头一回盼着放假,这种心情对他来讲相当新奇。 享受着八/九点钟的阳光,半小时后,魏司哲从密集的车流中脱离,驶入寰球大厦地下停车场。乘坐电梯上十五层,向跟他打招呼的同事们一一颔首,绕过茶水间,魏司哲脚步一顿,他的办公室门敞着一条缝,磨砂玻璃透出两道模糊的人影。 才刚推开门,齐谦跳起脚扬高声音:“姓魏的!” 迎面咋呼一嗓子,魏司哲头疼地揉捏眉心,何沅压制着躁动的齐谦,防止他下一秒蹿过去对魏司哲动手动脚。 齐谦生气地嚷道:“组织现在要严刑拷问你!” 把车钥匙扔到办公桌上,魏司哲靠着桌沿瞄一眼手机,两条未读信息,都是楚嘉禾的。摁灭屏幕,魏司哲抬眸说:“聊正事。” “有三件。”扒开何沅的胳膊,齐谦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件,你搞对象为什么只告诉老何不告诉我?” “之前追楚嘉禾不知道送什么礼物,请他帮忙出谋划策来着。”魏司哲回道,“谁让他离我近呢。” 齐谦被这个回答噎住,卡壳几秒,继而横眉怒目:“那就不得不引出第二件事了!” “为了让你离我更近,第一时间掌握你的最新动态,我决定,今天就把你从老何这里挖走!”齐谦无比坚定地说,“比我们之前商议的工资再高五倍,我够诚意不!” 魏司哲摆手说:“别挖我,没结果。” 尽管早就清楚对方会作何答复,齐谦还是委屈地瞪着魏司哲:“你就是偏心老何!” 何沅欣慰地开口:“嗯,确实。” 齐谦回头指着他:“你闭嘴!” “谦谦啊,差不多得了,想和司哲谈正事用不着做这些铺垫。”何沅拆穿道,“你就算逗得他合不拢嘴,他也不会同意的。” 魏司哲了然地问:“所以,第三件事是什么?” 停止玩闹,齐谦扶着领带正襟危坐,抓了抓打理服帖的头发,与何沅对视片刻,面色犹豫。 见他一直在踌躇,何沅安抚地拍两下齐谦的腿,望向立在书桌前的魏司哲,说:“齐谦有个计划,他想跟我们一起开家投资公司。” 当下谈论的话题,以及面对的场景,都和七年前的经历一模一样,不过不同的是,当年提议创建投资公司的人,是魏司哲。 “司哲,我觉得咱们三个现在是天时地利人和。”齐谦语速缓慢地阐述自己的观点,“财力、实力、能力都比过去有所提升,以你的头脑、老何的分析和我的眼光,我们这一次肯定没问题。” 视线垂落地面,魏司哲静默无声,好似想要透过时光寻找什么,方才欢快的气氛刹那消散。齐谦焦虑地欲言又止,何沅的姿态倒是淡定,半晌,魏司哲聚焦目光,扭头看向何沅:“你的意思呢?” 何沅抿住嘴唇,停顿两秒:“我同意。” 眼神挪回齐谦身上,魏司哲问:“沈宥清的意思呢?” 听见沈宥清的名字,齐谦闭了闭眼,火气猝然顶了上来:“我就知道你还得提这个人。” 齐谦不比何沅稳重,性格直率,讲话也直接,遇到困难容易浮躁,总是不够镇定。眼下魏司哲还没说什么,他先急了:“六年了司哲,沈宥清都跟咱们断了六年联系了,你老提他干吗?” “人在乡下过得有滋有味儿,娶了老婆生了女儿,日子美着呢,这不是咱们最想要的结果吗?”齐谦不解道,“我们开我们的公司,关他什么事?是他不愿意见我们,你对他够仁至义尽了!” 魏司哲不疾不徐地问:“齐谦,你了解沈宥清吗?” 齐谦提高音调回答:“我这一刻对他的了解,就是他挡了你的财路,横在你的事业中间,偏要让你跟钱过不去!” “既然不了解,‘过得有滋有味儿’、‘日子美着呢’,那都是在外人看来。”魏司哲说,“你我都清楚,当年沈宥清有多想经营好咱们的公司,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又那么要强,他会甘愿一辈子守着乡下老家那一亩三分地吗?” “魏司哲,他不肯见我们。”齐谦反复强调,“这是他的态度,他对我们有成见。” “不是对你们,是对我。”魏司哲道,“当初是我自以为是、苦口婆心劝说他认同我们的方案,才导致他损失了全部的财产。” “即使遇上金融危机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但至少,我不应该因为几次小小的成功就沾沾自喜,自大地认为自己的决策绝对正确。” 何沅拧眉:“你别把责任都揽给自己,沈宥清的悲剧不是你造成的。” 魏司哲摇头:“投资方向预判错误的人是我,这个痕迹在我这儿永远抹除不掉,假如一切没发生过,沈宥清那样的人,一定能够出人头地。” “我是他最信任的朋友,所以,我对他的伤害最深。” 魏司哲回身摁开笔电,准备工作:“只要他一天放不下,我就是有罪的。” “齐谦,老何,用得着我的地方,随便使唤,开公司的事情不用考虑我了。”魏司哲笑了笑,说,“抱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4章 心弦34 在齐谦的印象中, 魏司哲处事总是冷静的,哪怕当时他们的公司在金融危机的席卷下,因各方大大小小的失利亏损上百万, 这人也只是沉默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足不出户, 凝视着黑暗的虚空一坐就是三天三夜。 -- 第44页 拒绝他没关系,甚至不必讲明原因, 但在听见魏司哲说“抱歉”,看见他内疚的笑容时, 齐谦的怒火已然灭掉一半,随即打消了自己的计划。 魏司哲从不动怒,极少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 只在心底兀自消化, 独自面对和调整失衡的状态。 “多大点事儿啊。”胳膊搭上齐谦肩膀, 何沅出声打圆场,“你看咱现在, 我带组规规矩矩地赚钱, 你好好经营你的证券公司, 时不时叫司哲过去帮帮忙,明年争取扩大规模,日子不愁吃不愁穿的, 不也挺好?” “司哲不在我身边,我的幸福指数至少下降百分之四十。”齐谦唉声叹气地拍着大腿, 站起身斜觑着魏司哲, “你个挨千刀的, 就知道欺负我。” “等你幸福指数降到零。”魏司哲看向齐谦, 玩笑道, “说不定我会心软考虑跳槽的。” 齐谦:“……”他快被魏司哲逼出眼泪了。 等齐谦和何沅离开,魏司哲坐在办公椅上,转半圈面朝身后的落地窗。天空蓝得像一块布,万里无云,阳光倾洒,北辰市在辽阔的苍穹下尽显繁华。 魏司哲不动声色凝望半刻,低头滑开手机,楚嘉禾发来的是两张图片。一张是添加了“早安”字样的乌龟划水照,大奔的模样如常悠闲;另一张是养老院的晨间早操照,魏桥姿势优雅、姿态端正,一看就是摆拍。 魏司哲压下指尖打字,夸道:拍得很不错。 等待几秒,楚嘉禾回复:老先生问,为什么不夸他做操的动作标准。 魏司哲:把他夸美了,保准要你多给他拍几张,到时候累的可是你。 楚嘉禾回道:老先生不高兴了,埋怨你总是向着你的小伙伴。 魏司哲说:确实,我这点随他,他可没少偏心我妈。 这条信息发送成功后,魏司哲没再回复楚嘉禾,放下手机摁亮笔电,接收组里发来的新型基金成长力测评书,准备拟写投资预案。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魏司哲几乎与外界隔开一道隐形的屏障,周围的动静入不了耳,直到处理的任务接近尾声,他才会抽空瞄一眼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允许自己短暂休息。 余光中,一旁的手机正巧亮屏,魏司哲拿过来查阅内容,刚一低头,心弦一颤,紧接着心口持续发烫。 楚嘉禾:魏先生,我想你了。 接下来的十分钟,魏司哲一直没找回先前的状态,思路受阻,一段文字打了又改、改了又删,来来回回重复好几遍,愣是把自己给逗笑了。 他靠着椅背,用手机一角敲着桌面,深深地思念一会儿楚嘉禾,然后点开对方的微信。 魏司哲:我也想你。 傍晚五点三十分,何沅一边审查魏司哲提交的投资预案,一边走向他的办公室,对面箭步而来一个人,急匆匆的,带起的风扫过纸页边角。何沅漫不经心地抬了下头,随即站住脚,合上文件夹指着魏司哲,神色震惊。 “火急火燎地干吗去?”何沅喊道,“晚上还要加班呢!” 魏司哲脚步不停,背着身子冲他晃晃车钥匙:“去养老院看我爸。” “少拿你爸当借口!”何沅扬声说,“就差把楚嘉禾大名写你脑门儿上了。” 晚高峰从市中心往市郊开,路面较堵,魏司哲倒是不慌不忙,戴着蓝牙耳机同何沅来了场电话会议。抵达慧安养老院时夜色已至,夜空中星月明耀,魏司哲扯掉领带扔在副驾驶上,推门下车。 楚嘉禾正在陪魏桥观看新闻联播,手里的分格盘中装着核桃仁和芒果干。两人正对着电视机闲聊时事,屋门忽然响动,楚嘉禾停顿话音,仿佛意识到什么,饱含期待的目光稳稳地落在魏司哲身上。 魏司哲朝他轻挑眉梢,面带微笑转向魏桥:“爸,我又来看您了。” “看吧看吧。”魏桥拿过楚嘉禾端着的盘子,放到自己肚子上,嘴里嚼着核桃仁,“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魏司哲迈向床畔,弯腰握了握魏桥的手,称赞道:“今早看您练操的架势,英姿不减当年啊。” 魏桥“哼”一声:“现在才想起来夸我?不吃这套了。” 魏司哲语气郑重:“赞美您的话得当面儿说,才显得真诚。” “你这个‘当面儿’啊,别有用心。”魏桥转头道,“小楚,帮我打壶热水,我要泡茶。” 楚嘉禾笑着答应:“好。” 魏司哲问:“您打算给我分配什么任务?” “你去盯着小楚。”魏桥老成地说,“接水时注意别烫到手了。” 魏司哲:“……” 拎着水壶退出房间,楚嘉禾又惊又喜,脸上的笑意加深,他愉快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的定力好像不太行。”魏司哲坦言,“某人一说想我,我的注意力就不在工作上了。” 楚嘉禾笑道:“你是不是应该庆幸,上高中时没早恋,否则被人拴得死死的,哪儿还有心思出国留学啊。” 魏司哲赞同地说:“是该庆幸,把没遇到你的时间拿来扎实基础,努力赚钱,这样追你也追得比较有底气。” 水房没人,暖黄光线晕开在雪白的墙面上,反射出柔融的亮影,氛围温馨。楚嘉禾认真洗净魏桥的茶杯,抬眸端详着正在打水的魏司哲。 “有心事?”楚嘉禾问。 魏司哲回神一愣,不由得惊讶:“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 第45页 “感觉。”楚嘉禾侧目望向魏司哲,“或者说,是恋人的直觉。” “工作上的事儿而已,不用在意。”趁着四下无人,魏司哲牵起楚嘉禾的手,“至少看到你之后,我就什么杂念都没有了。” 楚嘉禾张口就是一句:“对我可不能没有杂念啊。” 这话说得露/骨,楚嘉禾却一脸淡定,魏司哲佩服地笑出声,实在没忍住,侧身将人拥进怀里。 “哎对了,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双手环住魏司哲的腰,楚嘉禾道,“之前我们的关系还不明确,因此没好意思问,不过眼下不同了,我有点想知道你的答案。” 魏司哲:“问什么?” 楚嘉禾说:“你对我的第一印象怎么样?” 魏司哲笑了:“想听真话假话?” 楚嘉禾:“你对我说不出来假话的。” “这倒是。”魏司哲老实交代,“因为我平时上班见到的人都是一身西装革履,形形色色打扮得光鲜亮丽,我看得太多了,所以你给我的第一感觉挺普通的。” 听闻门口的脚步声,魏司哲松开楚嘉禾,拎起水壶继续道:“我记得见你的第一面,你穿着朴素的工作服,手里拿着怀表,坐在主楼前的长椅上在逗一只橘猫。” 踏上走廊,嘈杂的人声萦绕周身,楚嘉禾笑着说:“魏先生记性这么好啊。” “你抓住重点了。”魏司哲道,“我其实从来不会刻意记人的,尤其是第一面,至于为什么会记你记得特别清楚,后来我才找到原因。” 楚嘉禾勾唇说:“快告诉我。” 握住魏桥房间的门把手,两人同时止步,魏司哲转过头来看着楚嘉禾:“这只能充分说明,我对你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好到总想看见你,总想了解你,总想和你拉近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5章 心弦35 魏司哲有多“坏”, 楚嘉禾今天算是“领教”到了,这人情话说完了,却不给他消化的时间, 径自把门打开,让他大笑的表情暴/露在魏桥眼中, 根本来不及收敛。 长辈面前,楚嘉禾哪儿比得上魏司哲游刃有余, 发烫的耳朵透着浅淡的红。取出瓷罐泡茶,热水浸湿茶叶飘散出清香, 楚嘉禾将杯子拿给魏桥时,对方摆的俨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魏桥接过水杯轻啜一口,玩笑道:“今儿这茶泡得有点心不在焉啊。” 楚嘉禾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接话, 魏司哲笑着说:“我的错。” 魏桥示意楚嘉禾坐下, 两人于是分坐在床铺两侧。觑一眼魏司哲, 魏桥道:“你那脑袋瓜,聪明得很, 以后少欺负人小楚。” 魏司哲从果盘中摘下一颗葡萄吃进嘴, 甜味浓郁, 他问楚嘉禾:“我欺负你了吗?” 魏桥抱着水杯强调:“小楚,讲实话。” 楚嘉禾拧开核桃仁罐子,端着魏桥的手倒出一小捧, 诚实地回答:“就算被魏先生欺负了,我也不吃亏。” 魏桥面色欣慰:“不错, 情商比司哲高, 往后过日子指不定谁欺负谁呢, 这我就放心了。” 魏司哲:“……” 北辰电视台播放着经典谍战剧, 魏桥百看不厌, 魏司哲剥了一盘葡萄搁在父亲手边,饱满的果肉上插着牙签。 广告间隙,魏桥捏着牙签把葡萄喂到楚嘉禾嘴边,然后是魏司哲,他问:“儿子,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魏司哲回道:“我的事业您不用操心。” 魏桥将杯子放至床头,拿出藏在枕下的《春茶手记》,戴上老花镜:“爸再唠叨你两句,行不?会烦不?” 魏司哲说:“哪儿能啊,就爱听您唠叨。” 翻开笔记本,看着班玥的照片,魏桥道:“以前家里就你一个人,任何事情都可以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随心所欲没问题。可是现在不同了,你有小楚了,因此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需要你做决定的时候,你的目光应当放得长远一些。” “既然选择了伴侣,安稳的工作、健康的身体,不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对另一半负责。”魏桥说,“多顾家、顾人,最主要的,顾及好小楚的心情。” 魏司哲点头:“放心吧,爸。” 魏桥把老花镜勾到鼻梁上,抬眸看向楚嘉禾,笑容和蔼:“小楚,你也一样。” 楚嘉禾严肃道:“我明白。” “行了,你俩该干吗干吗去,让我安静地读会儿书。”魏桥望着墙上的钟表,依次叮嘱,“儿子,开车回去要专心,小楚,没到十点不许回来‘吵’我。” 魏桥给足了两人相处的时间,魏司哲不愿浪费一分一秒,跟着楚嘉禾往主楼后方的花园走去。路上遇见不少眼熟的面孔,黑灯瞎火的,尽管没人撞破他们的关系,楚嘉禾还是稍稍拿身子挡住十指相扣的两只手。 魏司哲后知后觉地松开楚嘉禾,摸摸耳朵:“抱歉,忘了这是你工作的地方,光惦记牵手了。” “前面没人了。”楚嘉禾抓回魏司哲的手,说,“可以牵手的时机,别放过。” 今夜无风,气温适宜,路灯周围晕开毛绒绒的暖黄光圈,离近花坛,楚嘉禾拉着魏司哲坐下来,背后是生长旺盛的月季,眼前是素白皎净的明月。 “言归正传。”两手撑在花坛上,楚嘉禾微扬下颌,问,“我的直觉准吗?” -- 第46页 这话问得太跳跃,魏司哲思索半晌才跟上楚嘉禾的思维——刚刚在水房,楚嘉禾问他是不是有心事。右手随意搭着膝盖,魏司哲道:“挺久远的事儿了,平时也不太会刻意想起,现在没怎么放在心里。” 楚嘉禾问:“是能用轻松的语气讲出来的经历吗?” 魏司哲短暂停顿,说:“差不多。” 楚嘉禾生性敏/感,敏锐地察觉到魏司哲有一瞬的迟疑。话已至此,对方没主动交代,楚嘉禾也不追根究底,早就过去的事情,只要魏司哲不受影响,就不重要。 口吻温和地岔开话题,楚嘉禾问:“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之前习惯了顺其自然。”魏司哲回道,“跟你交往之后,确实有做过一些打算。” 楚嘉禾靠向他:“快让我听听。” “具体该怎么跟我爸讲,我还没想好,应不应该告诉你,左右你的想法,我也不是很确定。”犹豫几秒,魏司哲还是对楚嘉禾开诚布公,“我希望我们三个人能生活在一起。” “这个要求其实挺自私的。”魏司哲说,“首先,我爸已经适应了养老院,这里环境好、设施全,有医生盯着,万一身体哪儿不舒服,能够及时发现和治疗,而且心态上也会比较轻松。” “如果在家的话,他做什么都得照顾我的感受,怕耽误我、打扰我,总归是放不开,不够自由。” “很少有父母会主动提出要住养老院的。”楚嘉禾道,“老先生是把你看得比他自己都重要。” “这一点我很清楚。”魏司哲温声说,“所以现在我能为我爸做的,只有顺从他的所有决定。” 楚嘉禾问:“‘首先’讲完了,那‘其次’是什么?” “其次是你的工作问题。倘若要你跟我回家,你每天上班可就太辛苦了,养老院离市区太远了。”魏司哲纠结道,“我不想让你改变什么,更不能替你决定什么,但是要想住在一块儿,天天见面,势必有一方会做出牺牲。” 花园中亮着几束装饰灯,绚丽的彩光点缀在花瓣上,入眼有种宁柔的美感,楚嘉禾挨着魏司哲,用肩膀挤着他,眼角微微弯起:“听听我的看法?” 魏司哲说:“好。” 楚嘉禾道:“老先生给我的感觉,既像严师,也像慈父,更多的是像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 “我特别感谢他的开明,愿意接受我。现在我是他的护理员,将来若是有一天,你要把他接回家了,我肯定会跟你们一起走的。” “也许失去一份得心应手且稳定的工作,‘不得不’去适应新的环境、认识新的同事,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在你眼里是一种‘牺牲’,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魏司哲插话问:“你在养老院待了七年,熟悉这里的一切,不怕日后回想起来,觉得可惜和遗憾吗?” “魏先生。”楚嘉禾反问,“你会让我觉得可惜和遗憾吗?” 听见这句话,魏司哲内心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 “放弃已有的生活,把自己的未来全赌在感情上,只想跟着对方走,的确非常不理智。”楚嘉禾说,“或许,每个人都会有因为感情而变得不理智的时候。” “我是心甘情愿做的这个选择,有舍才有得,我相信,你给我的感情,是可以弥补这些遗憾的。” “你已经给了我太多的安全感。”楚嘉禾放软嗓音,“给了我底气和勇气,敢于迈出这一步,去尝试全新的人生。” “我有预感,我会在和你同行的这条路上,收获到更多美好的东西。”楚嘉禾轻声道,“它们会一点点印证,我这一刻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6章 心弦36 从花园到停车场, 魏司哲的步子迈得不实,心思缠绕在楚嘉禾的那几句话上,反复品味, 心弦之间的悸动与余温不止。 两人临别,楚嘉禾的叮嘱仍是如常的一句:“到家报平安给我。” 四周静悄悄的, 魏司哲轻搂楚嘉禾的腰,低头耳语:“哎, 不想走了。” 楚嘉禾坏笑道:“这么晚不想走,是还想干点儿什么吗?” 魏司哲收紧手臂, 将人拉近,圈进怀里:“啧,别勾我啊。” 楚嘉禾拿他寻开心:“我记得老先生说过, 你从小就不粘人啊, 这会儿是怎么了?” “嗯……”魏司哲解释道, “大概是隐藏技能被楚嘉禾激发出来了吧。” 话音落下,周遭不再安静, 离着几米远的距离都能听见楚嘉禾清爽的笑声。 连着两天见到魏司哲, 有了这个先例, 楚嘉禾不免总是会对明天充满期待。魏司哲也从没让楚嘉禾的希望落空,所谓的“探望”由三天一次改成了每天。 魏桥压根管不了魏司哲,虽然心疼他来回折腾, 却没阻止,毕竟以前追班玥的时候自己也是这副模样, 恋爱中的人都是不听劝的。 小长假前一天傍晚, 魏桥正在翻阅《春茶手记》, 取出夹在本子里的旧照片, 欣赏几秒, 忽然对魏司哲说:“明天把家里的单反相机带过来。” 今晚食堂有白灼虾,魏司哲拿餐盒打了一些回屋,剥给魏桥吃。扔掉虾壳,他问:“手机不是挺方便的?” “正式点嘛,生活偶尔要有些仪式感。”翻转相片,魏桥展示给魏司哲看,“咱爷儿仨拍一组这样的吧。” -- 第47页 金银花盆景修剪到一半,楚嘉禾闻声放下剪刀,踱去床边。这张照片魏桥之前让楚嘉禾看过,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背景是曾经居住的小区楼房,红瓦砖墙,三人都穿着简朴的服装。蓝天白云,阳光正好,车棚旁边的长椅上,班玥坐在魏桥和刚回国的魏司哲中间,一手揪着一人的耳朵。 魏司哲道:“我带您去照相馆拍吧。” “往脸上涂涂抹抹的,箍着不合身的衣服,那太失真了。”魏桥摆手说,“我都一把年纪了,不必浪费这个时间,有空你带小楚去吧,洗一张大尺寸的挂咱家客厅里。” “两个大男人可不方便上照相馆。”蘸些酱料,魏司哲把白灼虾送到魏桥嘴边,“明天天气不错,适合拍照,我们两个的合影就拜托您了。” “我的摄影技术太一般了。”合上笔记本,魏桥转向楚嘉禾,“小楚介意吗?” “怎么会。”楚嘉禾笑道,“我就怕我面对您时容易紧张。” “放轻松。”魏桥拍拍楚嘉禾手背,咧嘴一笑,“咱家的氛围永远都是轻轻松松的。” 五一当天,陆续有子女来养老院接走父母,但还剩下一多半的老人留守,彼此搭伴儿过节。池塘边的长椅前立着一杆三脚架,魏司哲站在相机后方调适焦距,这架势,吸引来不少羡慕的眼光。 魏桥正襟危坐,右手旁是换了私服的楚嘉禾。隔壁房间的刘大爷背手立在不远处观摩良久,扯着破锣嗓子冲魏桥大喊:“魏老师,心里美着呢吧!” 魏桥眯眼朝刘大爷扬扬下巴,缓缓抬手贴着心口比了个“耶”,旁人以为老爷子是在得意,实际上,魏桥的意思是想告诉看照片的人:这是我的两个宝贝儿子。 魏司哲摁下快门,边调节光圈边说:“你俩别看我,看镜头。” 魏桥答了声“哦”,楚嘉禾红着耳朵调整坐姿。 观望的老人越来越多,也有不少养老院的医护人员,众目睽睽之下如果要给魏司哲和楚嘉禾拍照,难免引起议论。魏桥灵机一动,突然嚷道:“司哲你行不行啊,相机都调不明白,放那儿让老爸来!” 已经拍完一组照片的魏司哲:“……?” 魏桥径自起身,楚嘉禾赶忙上前搀扶。走到三脚架后面,魏桥扬手赶人,推着两人的胳膊大声说:“去去去,你俩坐着我来调角度,调好之后麻烦小楚帮我们爷儿俩拍一张。” 合情合理的安排,魏桥盯着取景器,生机盎然的院子里,魏司哲姿态沉稳,楚嘉禾笑容内敛。相机换到楚嘉禾手上,镜头中的父子另类搞怪,飞快地摁动快门,每一刻温馨都被完整地记录。 “小楚啊。”魏桥高兴道,“定个倒计时自拍,赶紧过来。” 楚嘉禾依言照做,跑过去时抻直衣角,整平衣服上的褶皱。坐下身后,魏桥侧目问他:“定的十秒?十五秒?” 楚嘉禾回答:“十秒。” 心下读秒掐算着,数到“八”的时候,魏桥眉开眼笑:“茄子!” 魏司哲迅速和楚嘉禾对视一眼,立刻跟上魏桥的节奏,同时开口:“茄……嘶。” “咔嚓”,照片清晰地呈现在相机屏幕上。一手揪着一人的耳朵,魏桥放声大笑,魏司哲痛得龇牙咧嘴,楚嘉禾疼得苦不堪言。 随后,路过此地的大橘子被魏桥一把捞到腿上,“被迫”凑了一场热闹。 太阳烤着后背,魏桥额角溢汗,心情难得明静。柳荫下拂动着微风,收工回屋,楚嘉禾拉开窗帘让阳光铺满视野,房间里已然有了初夏的温度。 魏桥半靠床头,筛选着相机中的照片,最终留下二十张。取出内存卡交给魏司哲,魏桥嘱咐道:“你和小楚回市里找家图片社,都要六寸的,咱仨的合照帮我做个摆台。” 魏司哲诧异:“现在?” “这么好的天气,出门玩儿去,别围着我。”握着遥控器,魏桥摁开电视机,闲然地说,“待会儿方医生来找我,我们要下几局象棋,不需要你俩当观众。” 与方才照相时的态度大相径庭,魏司哲太清楚魏桥的用意。收好内存卡,他笑着回道:“爸,晚上见。” 宿舍的绿植许久未浇水,出行前,楚嘉禾抓紧时间,端着喷壶依次浇灌。摆放在窗台上的鱼缸里,大奔正悠哉地晒着暖阳,魏司哲弯曲食指敲敲缸壁,乌龟脑袋迅速回缩,没两秒,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探出来。 屋内沉静,光线淋在手背上,好似能够感受到时光的柔软,魏司哲抬头望向楚嘉禾的背影,片刻之后,轻声说:“你这水浇得可够久的。” 楚嘉禾手腕微颤,魏司哲缓步迈近,接过喷壶放回原处。眼尾泛红,楚嘉禾笑意温和,魏司哲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晃晃,问:“感动什么呢?” 楚嘉禾抿唇道:“我在老先生身上,看到了每个孩子内心期望的、父亲的样子。” 目光瞄向别处,魏司哲明白自己太过直白的注视令此刻的楚嘉禾有点不知所措,于是将人拥入怀中,不再贪恋他的眼睛,给足他爱意与温暖。 魏司哲问:“那你有没有在我身上,看到你内心期望的、爱人的样子?” 楚嘉禾轻浅地笑了一声:“爱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魏司哲回答:“相爱的人可以让彼此体会到家的感觉。” 楚嘉禾吸吸鼻子,说:“那我想现在就体会一下。” -- 第48页 魏司哲道:“我不是正抱着你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7章 心弦37 铺满阳光的房间, 热度蔓延,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花香,爱人的拥抱很暖。 楚嘉禾是奶奶养大的, 对父母的记忆残缺,印象模糊, 因此当他和魏司哲的关系从朋友变成恋人的时候,看待魏桥的眼光也会跟着改变。 魏桥的种种举动, 让楚嘉禾对“父亲”有了概念,他是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来自父辈的关心和爱护。 上了车, 朝着市中心的方向行驶,行道树在视野中迅疾倒退,楚嘉禾偏头欣赏窗外的街景, 片刻之后, 他问:“魏先生有什么安排吗?” 魏司哲目视前方, 回答:“有。” 楚嘉禾语声期待:“说来听听。” “有件事情于我而言心里一直很不平衡,今天需要解决一下。”魏司哲稍稍侧目, 唇角漾笑, “我的过去你已经知根知底, 你的过去,是不是也应该带我多了解了解?” 培新中学附近刚好有一家图片社,魏司哲将内存卡交给店员, 选择摆台款式的任务由楚嘉禾完成,两人拿了收/据, 晚上六点左右就可以取到照片。 培新中学在北辰市排不上名次, 不是重点高中。学校的位置离楚嘉禾家比较近, 当初的志愿之所以填报这里, 是为了方便陪伴奶奶。 新修建的河道与马路中间夹着一条小径, 人烟稀少,绿树成荫,楚嘉禾看向河底摆尾的游鱼,不禁感慨:“我上学那会儿,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河沟内都是废水,味道特别不好闻。” 放着宽敞的大路不走,偏要选猫狗都嫌弃的地方,魏司哲大概能猜到原因。 楚嘉禾无父无母,这件事没办法对老师和同学隐瞒,是谁都不愿听见别人议论自己的家庭,更不愿面对同龄人之间长久的、异样的眼光。 “跟我讲讲你的心里话吧。”魏司哲道,“我会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楚嘉禾收回视线,望着魏司哲努努嘴巴,平静地开口:“我读高一时就听到过不少不好的言论,关于我的、我父母的,我想为自己辩解,可我没有底气。” “猜疑或者诋毁一个人是很容易的,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话,都能对当事人造成巨大的影响。” 晃动的树枝搅碎光线,地面洒满无数细小的光斑,楚嘉禾道:“奶奶说,每个孩子的成长都不是完美的,或多或少会因别人的举动而受伤,非议和排挤是同学间最常发生的事,他们会疏远你,你不知道该怎么补救或者反抗,只能学着自我缓解低落的心情。后来我渐渐习惯了,也就没去在意那些事了。” 旁人或许能从这段话中听出楚嘉禾的隐忍与洒脱,但魏司哲只有心疼。 “远离人群,长期独处,是我在当时找到的、能与所有人和谐相处的方式。”楚嘉禾说,“其实在同龄人中我算比较理智的了,可毕竟是个高中生,有时还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 远处传来沉闷的鸣笛声,魏司哲抬眸远望,巨响滚上铁轨,火车“轰隆”着穿过他们的视界。魏司哲道:“实在想象不出你发脾气的样子。” 楚嘉禾短叹一记,口吻自责:“我曾经在奶奶唠叨我的时候非常凶地吼过她,一股脑将心底所有压抑的情绪全部对着她发泄出来……” 话音稍顿,楚嘉禾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说:“这是高中唯一一件让我极其后悔的事。” 牵起楚嘉禾的手,拇指轻蹭他手背,动作中带着温暖的安抚,魏司哲缓声道:“站在家人的角度,奶奶肯定是希望你能卸下心里的包袱,想要帮助你,排解你的不开心。” “我明白的。”楚嘉禾小声说,“可是魏先生,这不公平。” “我因外人而受气,忍住委屈,却让我的家人承受我的负面情绪。”楚嘉禾皱眉道,“我对别人总是友善的,却对奶奶不够有耐心。” “都是这样的。”魏司哲接话说,“我们总会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无所顾忌,是因为我们深知,只有他们会包容我们。” 深吸口气,楚嘉禾语调平稳道:“所以我认为,‘成熟’的其中一种表现,就是‘当你能够珍惜和看重那些真正对你好的人’。” 轨道近在咫尺,周围栽种着两排清挺的黄杨树,楚嘉禾放远目光,晃了晃十指相扣的两只手:“再有一年,这条铁路就要拆了,我还挺舍不得的,上学时我经常拿它来解压,它带走过我的很多烦恼。” 这话讲得含糊,下一趟货运列车已然驶来,魏司哲朝远处歪了下头:“演示一遍?” “行,但你得保证。”楚嘉禾摸摸鼻尖,“不能笑话我。” 魏司哲温声说:“好,我保证” 噪音由远及近,行进中的列车搅乱气流,轰鸣声震耳欲聋。车头经过两人身前时,楚嘉禾鼓起胸腔,端高肩膀,毫无征兆地对着火车大吼一句,半分钟后,车尾远离视线,天地间刹那归于寂静。 仿佛无事发生,但魏司哲的表情略显震惊。 楚嘉禾见状,突然紧张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僵持几秒,魏司哲猛地别过脸,绷着嘴角忍俊不禁地狂抖肩。 楚嘉禾慢半拍反应,横跨一步转到魏司哲眼前,神色无奈:“别笑了,你怎么跟我保证的。” “你要是用平常的语气骂人,骂得多难听我都不惊讶。”魏司哲扶额说,“我以为你只是想放声大喊,谁知冷不丁吼这么一嗓子,除了被吓到,更多的是……” -- 第49页 魏司哲突然没了下文,楚嘉禾眨眨眼睛左看右看,半天没等来答案,郁闷道:“行啊魏先生,你可真够坏的啊。” 牵着楚嘉禾原路折返,魏司哲勾唇说:“才知道吗?” 楚嘉禾没好气道:“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流动的河道与窄径一一印刻进魏司哲眼中,这里有楚嘉禾的过去,他不肯记错一草一木。察觉到身侧有一抹炽热的注视,魏司哲了然地转过脸,接住楚嘉禾探寻的眼神。 楚嘉禾:“真不准备告诉我了?” 魏司哲答非所问,折回之前的话题:“你刚才讲的那番话,我很赞同。” “不过。”魏司哲道,“对待家人和外人的态度,是不能客观地、理智地用‘公不公平’来衡量的。” “正因为是最亲近的人,才会想要卸掉伪装,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没忍住脾气没关系,事后认真道歉,心平气和地交流,诚恳地去解释、去弥补就好。” “家人是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记仇的人。”魏司哲说,“奶奶不会记得你冲她发过火,她只会在意能不能成为你内心的依靠。” 一件偶尔想起会觉得懊悔的往事,被魏司哲三言两语扭转心境。迎着一片暖融的明亮,楚嘉禾加深呼吸,露出笑容:“嗯。” “谢谢魏先生。” 手心被攥得更紧,魏司哲稍稍低眼,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楚嘉禾的嘴唇上。阳光与爱意交融,魏司哲轻声唤道:“楚嘉禾。” 晚春的风带起初夏的热度,唇瓣上的温度比盛夏还要滚烫。黄杨树下藏着两个亲密无间的人,楚嘉禾睁大双眼,一瞬的惊慌过后,抬头迎合魏司哲的节奏。 柔软的触/感泡软心脏,四肢酥麻,脚底像是踩空了,楚嘉禾在交换气息的间隙调整微乱的呼吸,却被魏司哲钻了空子,不遗余力地掠/夺/口/腔,尽情地侵/占与掌/控。 唇/舌分离,短暂的亲吻结束,两手捧起楚嘉禾红透的脸,指腹蹭着他眼下的皮肤,魏司哲咬字清晰地将方才的话补充完整:“更多的是觉得,高中时候的楚嘉禾,很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8章 心弦38 楚嘉禾的姿态向来摆得落落大方、泰然淡定, 即使是听到情话的时候,也鲜少会将内心的波动暴/露在脸上。然而此刻,接吻过后的红晕顺沿脖颈一路攀爬至耳尖, 他的皮肤过于白净,所以害羞得尤为明显。 压下翻涌的悸动, 楚嘉禾稳住心神,低声道:“可爱什么, 说好不笑话我的。” “这哪儿是笑话啊。”魏司哲揽着他继续往前走,满意地盯着楚嘉禾通红的侧脸, “分明是心动。” 来时的路上,两人商量好中午吃饭的餐馆由楚嘉禾决定,魏司哲掏钱。绕过河道, 路面收拢得更窄, 他们在狭长的胡同里漫步, 没多久,停立在一家馄饨铺门口。 门脸朴素, 店内空间逼仄, 但环境整洁, 红木桌椅与未上漆的水泥砖墙衬出几分悠久的年代感,魏司哲对这家馄饨铺子感觉不错,只是有违他的初衷。 坐到桌旁, 魏司哲仰头去瞧挂在墙壁正中间的黑板,上面工整地写着菜单:“欠你两顿饭, 你倒挺会给我省钱。” 楚嘉禾用开水烫一遍魏司哲的碗碟和筷子, 问:“魏先生觉得请我吃什么档次的饭合适?” 魏司哲接过茶杯, 空气中弥散着大麦茶的清香:“怎么也得照着‘米其林’看齐吧。” “那欠着吧。”楚嘉禾弯起眼角, 说, “欠一辈子吧。” “行。”魏司哲边应声边点头,啜饮一口茶水道,“横竖我吃不着亏。” 楚嘉禾上学时经常来这里吃饭,这间店也是奶奶的最爱。馄饨皮儿薄肉厚,量不少,汤汁鲜美,魏司哲同样赞不绝口,胃口大开,配着松仁土豆丝一碗下肚,浑身舒坦。 “汤里放了提鲜的猪油。”楚嘉禾将自己的馄饨舀到魏司哲碗中,“喜欢这个味道的话,下次我做给你吃。” “四个够了,你吃得饱吗?”魏司哲问,“再点一份又没多少钱。” “他家的馄饨个头大,我一次最多吃八个,已经饱了。”瓷勺轻敲一下魏司哲的碗沿儿,楚嘉禾笑着说,“就想跟你分吃一碗,谈恋爱要舍得花钱,过日子要懂得节省,既是态度也是生活情/趣。” 魏司哲立马道:“那你再匀我点儿汤。” 楚嘉禾迅速端起碗:“好嘞。” 这时手机响,是魏司哲的,他放下筷子瞄一眼屏幕,来电人齐谦。滑屏接通,魏司哲冷声三连拒,“不去”、“不玩”、“不感兴趣”,听得楚嘉禾拿食指一个劲儿挠他手背。 吸引过来魏司哲的注意力,楚嘉禾道:“要是叫你出去玩,就去吧,别总拒绝朋友。” 话音稍顿,魏司哲权衡几秒,回复齐谦:“楚嘉禾说去。” 齐谦在电话另一头明显提高了嗓门,大声吵吵着什么,魏司哲无语地摸摸眉毛,传话给楚嘉禾:“齐谦要加你微信,说下次找我直接向你请示。” 楚嘉禾痛快回应:“小事儿,没问题。” “可恶!老何!”齐谦冲着正在挥杆的何沅愤怒地嚷道,“我被姓魏的秀到了!” “我可是天天受他爱情‘荼毒’的人。”何沅瞄准球座,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你这算啥,知足常乐吧。” -- 第50页 齐谦约的是高尔夫,楚嘉禾没参加过档次这么高的娱乐项目,魏司哲想让他上手尝试,在去练习场的途中,他心有余悸地问:“万一挥杆碰不到球,岂不是很尴尬?” “不会,你是第一次玩儿,碰不到很正常。”魏司哲调转车头,驶向外环线,“不过是项老年运动,你们年轻人放平心态就好。” 楚嘉禾听笑了,肩膀往魏司哲的方向倾斜:“敢问,‘你们年轻人’是几个意思?谁是老年人?” “我啊。”魏司哲伸手捏捏楚嘉禾的脸,“某位既能干又有才华的年轻人不是说了吗,我捡到宝了。” “啧。”楚嘉禾眯眼抱臂,“你今天这嘴真够甜的。” “当然了。”魏司哲说,“不是刚亲过你嘛。” 脸上又开始发烫了,楚嘉禾心下喟叹:确实,姜还是老的辣。 高尔夫练习场建在五环以外,沿途顺畅。三十分钟后,魏司哲领着楚嘉禾迈进场地,齐谦脑袋上仿佛安装了雷达,眼尖地朝两人挥动手臂。 先同楚嘉禾打招呼,何沅带着他去选球杆,齐谦凑近魏司哲,扯住他的胳膊压低音量:“等下你教小楚怎么挥杆,零距离贴身教学,瞅瞅兄弟我多为你着想,你还不领情,不来不来不来的,烦不烦!” 解松衬衫袖口,魏司哲挑起半边眉毛:“我要想跟人‘零距离’,还用你来创造条件?” 齐谦眨巴两下眼睛,顿了顿:“……也是哦。” 手持七号铁杆,楚嘉禾头戴遮阳帽,瘦高的个子、清俊的五官,模样跟大学生别无二致。魏司哲两手搭上他的肩,从头到脚认真欣赏一遍,眉间笑意不减。 “特别想现在就给你买全套装备。”魏司哲说,“你看起来很适合打高尔夫。” 楚嘉禾活动开手腕:“跟你在一起待久了,多少能沾染一点你的气质。” 何沅拿臂肘杵了杵齐谦:“记住了吗谦谦,情话模板,回头套用在你女朋友身上。” 齐谦感触颇深地说:“那你得先帮我找个女朋友。” 发球台视野空旷辽阔,远处的果岭绿意浓浓,魏司哲将球放上球座,绕到楚嘉禾身后,握住他的手双脚站定,让他找准感觉。 脸侧的皮肤细软,发间香气直往鼻子里钻,魏司哲带动楚嘉禾挥起球杆,轻声耳语:“这儿的人太多了,离你这么近,什么都不能做,怪煎熬的。” 楚嘉禾侧偏脑袋,唇角贴着魏司哲下颌,小声“埋怨”:“没人的时候我离你也挺近的,怎么没见你做过什么呢?” “这话讲一次就够了。”魏司哲说,“我的定力是真不行,迟早被你发现,我对你的沉稳都是装出来的。” 数次挥杆,楚嘉禾牢记动作,放软面色:“是吗,我倒真想见识一下。” 魏司哲松开楚嘉禾,不得不朝他“投降”,继而拍拍他的腰,叮嘱道:“多练习几遍,我在后面看着你。” 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魏司哲拧开矿泉水,注视着楚嘉禾,仰头喝下半瓶。齐谦拎着球杆凑过来,抹了把汗涔涔的额角,接住魏司哲的水瓶一饮而尽。 “高尔夫就得打室外的。”顺着魏司哲的视线望向楚嘉禾,齐谦说,“你不能总对着老何家里的屏幕玩儿模拟游戏,那多没劲啊。” 魏司哲回道:“懒得跟场地上来回跑。” 齐谦摆手说:“得嘞,那还是钓鱼更适合您。” 楚嘉禾挥到第一百杆时,何沅示意他可以开球了。楚嘉禾犹豫地摇摇头,觉得自己的动作仍然不够有力量,至少需要再来一百杆。 半刻钟后,齐谦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对魏司哲道:“司哲啊。” 魏司哲:“嗯。” 话语中掺杂着讨好的意味,齐谦说:“挺会找人的嘛。” “小楚这身材,肩膀虽然窄了点儿,但腰是腰,屁/股是屁/股,外加两条大长腿。”齐谦咂吧着嘴,连连称赞道,“真不错。” 本意是想夸奖魏司哲眼光出众,结果下一秒,周身气温忽然骤降几度,齐谦顿感如临大敌,机械地转过脸,对上魏司哲藏刀的笑容,不禁打了个哆嗦。 魏司哲眼尾含笑,一瞬收起绅士风度,罕见地爆出一句粗口:“齐谦,你丫看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39章 心弦39 齐谦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巴, 脑中一片空白,紧接着又被无数句解释挤满。话到嘴边,他捏起拳头作势要捶魏司哲, 白眼一翻急于自证:“老子从小钢铁笔直!” 齐谦在工作上是个老滑头,跟合作商打交道花样百出, 但在兄弟面前心思绝对纯正,从不长心眼, 所以一下子就被魏司哲唬住了。 魏司哲只笑不语,抢来齐谦手中的空水瓶往他脑门儿上一敲, 然后扔进垃圾桶。齐谦发蒙片刻,泄掉力气靠向椅背,按住心口说:“妈的, 吓我这一大跳, 还以为你误会我了。” 楚嘉禾准备开球了, 魏司哲重新目视前方:“不至于。” “不至于?呵,真该拿手机给你拍下来。”齐谦握住球杆, 用杆头顶顶魏司哲的膝盖, “就你刚才那表情, 喷点儿水上去都能结冰,跟我吃了你家大米似的。” 即使坐在休息区也能听清何沅的声音:“先瞄准,对, 再按肌肉记忆走动作就行了。” 听上去简单,但真到实战的时候, 楚嘉禾的挥杆即便练得再规范, 初次尝试也还是会手腕不稳、腰背僵硬、整套动作欠缺流畅性。 -- 第51页 球杆扫出一阵风, 楚嘉禾姿势优美, 三人的目光顺着他扬起的杆头望向远方……又收回来……小白球原地掉下了球座。 作为初学者, 第一杆能触到球实属不易,理应鼓励,可这画面实在生动有趣。楚嘉禾举着球杆,低头盯着白球慢悠悠地滚向自己,何沅侧身强忍笑意,齐谦绷紧唇角,憋住了笑声。 楚嘉禾尴尬地站直身体,魏司哲迈离休息区,语气松快地说:“不要紧,我来做个示范。” 食指勾勾楚嘉禾的鼻尖,魏司哲表扬道:“表现得不错。” 楚嘉禾沮丧地叹了口气。 将球放回球座,接过楚嘉禾的球杆,魏司哲拉开攻势,回头瞄一眼何沅和齐谦,平静的神色中透露出挑衅。三个人里,一杆能打上果岭的只有何沅,但因楚嘉禾在场,齐谦有理由相信,魏司哲绝对能超常发挥。 骄阳淋在头顶,魏司哲眯着眼睛,腰部收紧,干净利落地起杆,一看就知是老手。重心控制平稳,手臂发力,杆身划开空气,魏司哲一秒完美收杆,楚嘉禾心下评价:帅。 小白球安静地待在球座上。 目光下移,魏司哲皱眉瞅着纹丝不动的圆球,丢出一声疑惑:“咦?” 身后,观摩完整个过程的两个人抱着肚子一阵狂笑。 楚嘉禾近距离目睹了实况,看着一脸得意的魏司哲,无奈地说:“你故意的。” “我第一次打高尔夫就是这样的情况。”魏司哲转两圈手腕,“不瞒你,连球都没碰到,你比我强太多了。” 楚嘉禾顶高帽檐儿,笑眯眯地迎着阳光:“魏先生。” 魏司哲:“在呢。” 楚嘉禾道:“对我太好,小心我得寸进尺。” 魏司哲欣慰地点点头:“那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魏司哲的这一发被齐谦嘲笑了大半场。楚嘉禾进步神速,已经找到了手感和窍门,何沅作为辅导员,相比较他们三人刚开始练习的进度,实在佩服楚嘉禾的认真。 白球从魏司哲球杆下飞了出去,离球洞尚远,算是中规中矩的一杆。齐谦肩扛推杆,美滋滋地正要跑过去,余光瞥见魏司哲仍守在原处,纳闷儿地开口:“走啊。” 魏司哲:“不去。” “几个意思?”齐谦迷茫地问,“不是,咱这球还没进洞呢,你不继续打了?” 魏司哲耍赖地说:“比谁打得远。” 齐谦:“……” 一旁的何沅早就带着楚嘉禾上果岭了,第一洞即将完成,齐谦恨铁不成钢地斜睨着魏司哲,他的这位“学员”可真难带。 橙红色的夕阳铺满球场,三人玩儿得满头大汗,魏司哲最悠闲,窝在休息区惬意地喝着咖啡,手机里录了好几段楚嘉禾打球的视频。 晚饭定在练习场附近一家做融合菜的餐厅,一行人搭乘魏司哲的保时捷,坐在后座的齐谦拍拍楚嘉禾的胳膊,指着司机大声批/斗:“小楚啊,你说你找的这是什么人,一下午光偷懒了,都没为你做个好榜样!” 魏司哲温和地笑着,楚嘉禾转向驾驶位,重复道:“你怎么能偷懒呢,都没为我做个好榜样。” 齐谦应和:“就是!” 魏司哲神色无辜地耸耸肩膀:“我是来陪家属打高尔夫的,不是来抢风头的。” “家属”二字刺痛了齐谦的心,他捂着胸口靠向何沅,哭丧着表情说:“老何,单身人士求关怀。” 何沅道:“抱歉啊谦谦,我也有家属。” 齐谦立马远离何沅,憋屈地倚着车门,圆脸朝窗玻璃上一贴:“啊!这车容不下我了!” 从上车到抵达餐厅,楚嘉禾的笑声就没停止过,当他们走进提前预定的VIP包间时,齐谦大马金刀往魏司哲和楚嘉禾中间一杵,偏要拆散有情人。 一顿饭吃得轻松又愉快,齐谦在餐桌上兴致勃勃地给楚嘉禾讲述他们三人相遇相识、相爱相杀的全过程,尤其对魏司哲在高中时期“抢”了他的奥数名次恨得咬牙切齿。 “高一高二四个学期,市级高校奥数竞赛我回回拿第一。”齐谦晃动白酒杯,不爽地戳着魏司哲,“结果高三上学期,反被这名高一新生给超了。” “那是我高中最后一次参赛,太打击人了。”齐谦忧伤道,“这家伙比我聪明,还小我两岁,小楚你说气不气人。” 齐谦在饭桌上喝大了,楚嘉禾一杯他三杯,晕得几乎不省人事。话头递到何沅这里,楚嘉禾这才了解,原来何沅曾经住过魏司哲对门。 “司哲上高二时,我正好读完财经大学的本科,打算考研究生。”何沅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道,“他经常来我家串门儿,跟我一起琢磨股票,还看过不少我的专业书,这小子真是太聪明了,举一反三能把我问蒙。” 何沅习惯了应酬,酒量早练出来了,做领导之后魏司哲还没撞见他喝醉过。与楚嘉禾碰杯,操着老大哥的口吻,何沅说:“我们三个当中,司哲最厉害,金融分析师太难考了,快把我折磨吐了。” 结束饭局,何沅拒绝魏司哲要送他们回家的好意,拦下一辆出租车,将齐谦扔上后座,系好安全带。同何沅道别,魏司哲借夜色遮挡,牵着楚嘉禾的手迈向停在路边的保时捷。 “夸我的话,听听就好。”注意着来往的车辆,魏司哲诚实道,“何沅娶老婆时,我和齐谦当着他对象的面,也是这么抬高他的。” -- 第52页 “夸奖也好,抬高也好。”走到车边,楚嘉禾歪身坐入车内,“有一个事实是不能忽略的。” 发动引擎,打开车灯,魏司哲握住方向盘,问:“是什么?” 楚嘉禾转过身,望着魏司哲的眼神中藏有一丝期待:“我男朋友确实很优秀。” 深邃的眸光直直探进楚嘉禾眼底,魏司哲软下嗓音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但你现在能让我更开心。”楚嘉禾努努嘴唇,说,“在我们去取照片之前,我想先得寸进尺一下。” 车灯应声熄灭,引擎静止,浓重的黑暗涌入车室,魏司哲会意地朝楚嘉禾倾身,捧起他的脸,拇指轻蹭他的唇瓣:“接吻是正事。” 魏司哲纠正道:“不管你想要我吻你多少次,都不叫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请假条]:本周末休息,下周一恢复日更,感谢小天使们一直以来的陪伴。 第40章 心弦40 路面上车辆来来往往, 灯火流萤似的晃过保时捷车窗,偶尔曝光隐藏在夜色中的秘密。车内温度攀升,魏司哲无数次截断楚嘉禾的呼吸, 舌尖卷过的角落触感柔软,时而能听见细微的低/吟。 魏司哲中途断开过一次, 想让楚嘉禾喘匀气息再继续。没两秒,楚嘉禾红着脸颊又贴上来, 温融月光陪伴着他们漫长的亲吻。 早已过了取照片的时间,魏司哲抱住楚嘉禾, 感受着此刻的静谧。深蓝夜空、耀眼的星星、剧烈的心跳以及亲密的爱人,身心被强大而又温柔的爱意席卷,楚嘉禾一直抓着魏司哲的手, 留恋地不肯松开。 魏司哲说:“我爸帮咱们拍的合影, 我打算再印一张二十寸的, 挂在卧室。” “谁家的卧室?”楚嘉禾把脑袋枕在魏司哲肩膀上,问, “你家还是我家?” 魏司哲笑道:“我家。” 楚嘉禾说:“我家卧室墙上也空着呢。” 魏司哲立即改口:“我的疏忽, 再印两张。” 楚嘉禾边笑边问:“你家客厅有挂壁画或者照片吗?” “没有。”魏司哲回答, “留给你来布置。” “老先生和班老师的、咱们三个的、还有咱俩的合影,你让图片社都印成大尺寸的,可以做个照片墙。”楚嘉禾跃跃欲试道, “印好告诉我,我去你家设计一下。” 魏司哲说:“好, 我期待着。” 坐正身子, 楚嘉禾拿出怀表, 差五分钟七点, 不能再耽搁了, 不然回养老院太晚,魏桥又该担心魏司哲开夜路不安全了。 取到照片和摆台,魏司哲填写完加印及定制相框的单子,站在灯光下将每一张合照细致浏览。楚嘉禾与他头顶头,在看见被魏桥抬着前爪、浑身懒洋洋的大橘子时,两人一起笑出了声。 返回养老院,魏桥戴着老花镜,从印好的一沓相片中选取三张放在床面,抽出夹在《春茶手记》里的几张旧照,将它们摆成两行。 照片是凝固的时光。 “哎呀,老了。”端着茶杯,魏桥叹道,“岁月不饶人啊,真不能回头看,这一看就容易想起很多事儿来。” “那咱就朝前看吧。”魏司哲坐到魏桥身旁,在狭窄的单人床上挤着他的父亲,“前面有我们呢。” “可是儿子,我很想你妈妈。”魏桥拍拍魏司哲手背,口吻遗憾,“原本应该是四个人的合影,却少了她,妈妈才是最在意你过得好不好的人啊。” 楚嘉禾把摆台支在床头柜上,冲魏司哲歪了下头,示意自己回宿舍换工作服,腾出空间给父子俩谈心。 魏司哲揽住魏桥,隔着衣服搓搓他的胳膊,轻声说:“我妈知道的。” 见魏桥用手按了按胸口,魏司哲皱眉问:“怎么了?心脏又不舒服了?要不要上医院?” “查来查去不还是那些老毛病,医生肯定建议我做手术。”魏桥摇头说,“不遭那个罪了,你也别瞎折腾浪费精力,我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的。” 魏司哲听完却说:“咱们的日子还可以更好。” 不等魏桥回应,魏司哲提议:“爸,回家住吧。” 魏司哲没给魏桥拒绝的机会,继续道:“楚嘉禾会跟咱们一块儿走。” 魏桥惊喜地问:“小楚表示过愿意一直跟着你吗?” “嗯。”魏司哲点头。 “这可真是太好了。”魏桥高兴地说,“太好了。” 魏司哲道:“下个月该入夏了,天气暖和了,咱就不住养老院了,行吗?” “我已经习惯这里了,做什么都方便,你带小楚走。”魏桥说,“给我换个护理员就行。” 魏司哲重重地叹一口气,握住魏桥的手,望着父亲苍老的面容:“爸,您听我讲。” “楚嘉禾的身世您清楚,他有多渴望完整的家庭,您也知道,既然您这位父亲的形象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就别让他再失去一次了。” 魏桥拧着眉毛,万分心疼地说:“小楚是个可怜的孩子。” “那您能给他一个家吗?”魏司哲笑着问,“咱们三个能不能互相成全一下彼此,您也别再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擅自替我做决定了。” “我们不可能把您留在养老院的。”魏司哲道,“您不走,楚嘉禾也不会走的。” 魏桥长叹一记,垂下眼睑凝视着床铺上的照片。半晌,他小声念道:“我有你们……” -- 第53页 魏司哲加重语气说:“您有我们。” “好。”魏桥眼底渐渐有了光,答应道,“那就下个月,咱爷儿俩带着小楚回家。” 忽听屋门掩合的动静,极轻的一声,魏司哲抬眼望向门口,恍然发现,原来楚嘉禾始终没有离开。 魏桥爱惜地整理好照片,夹进《春茶手记》里:“这两天如果有空,陪我去趟墓园。” 魏司哲:“为什么突然要去?” “我想跟班玥讲几句话。”五指抚摸着笔记本封皮,魏桥说,“你去问问小楚,愿不愿意跟咱们一起去看看你妈妈。” 魏司哲搂紧魏桥:“这还用问吗。” “当然要问,墓园不是别的地方,有些人很忌讳的。”魏桥说完,推搡着魏司哲的背将他往外赶,“现在就问,然后抓紧回家休息。” 魏司哲被魏桥挤下床,退到门边时,转过身道:“爸,朝前看。” 魏桥抱着笔记本钻进被窝,眉目带笑:“我会的,儿子。” 迈到二层,右侧的走廊尽头,魏司哲抬手轻推门板,门没关,屋内没开灯。借着透进窗户的月光,魏司哲看见换好工作服的楚嘉禾正坐在床上眺望窗外,手中攥着怀表,一动不动。 听见脚步声,楚嘉禾回过头,对上魏司哲温和的眼神。走到书桌前将木椅调转方向,坐下来与楚嘉禾面对着面,魏司哲弓身凑近,缓慢搓热自己的掌心。 对视良久,魏司哲拉着楚嘉禾的手,问:“我和我爸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楚嘉禾嗓音微颤:“嗯。” 魏司哲说:“能不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抿直唇线,楚嘉禾酝酿片刻,似表白似倾诉:“我以为,‘幸运’二字跟我是沾不上边的。” 摸了摸楚嘉禾的脸,魏司哲没打断他,安静地做个倾听者。 “我在想,爱情最美好的部分,应该是它能让你感觉到,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魏先生。”楚嘉禾道,“我真的很幸运。” 坐直身子环住臂肘,食指点着胳膊,魏司哲双眼不离楚嘉禾,了然地说:“原来我这么有本事啊。” 楚嘉禾立马破功,湿润的眼角沾着笑意。收起怀表,他问:“是不是要走了?” 魏司哲“嗯”道:“不用送我,否则我的隐藏技能又被你激发出来,会粘着你不撒手的。” 楚嘉禾成功被他逗笑了:“那我陪着你下楼,九点半了,老先生也该洗漱睡觉了。” “过两天我要带我爸去给我妈扫墓。”魏司哲说,“你若是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怎么可能会介意。”楚嘉禾打断他,郑重表态:“花束我来定,你不要管。” 正准备给魏司哲拿瓶矿泉水,以防路上口渴,一双手压住他的肩膀,楚嘉禾看向魏司哲,面前的男人身上染着温润的月色,五官精致俊朗。 下一秒,距离突然拉近,楚嘉禾屏住呼吸,情难自控地加快了心跳。 “关于‘幸运’这件事。”魏司哲抬起他的下巴,亲吻他的嘴唇,“于我而言,你也同样有这种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1章 心弦41 主楼自动门开合, 魏司哲的身影融进夜色,直到再也望不见,楚嘉禾迈上走廊, 轻轻推开魏桥的房门。 灯还亮着,魏桥早已躺在床上睡熟了, 掌下压着摊开的《春茶手记》。楚嘉禾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弯腰抽出本子, 将它们放至床头,掖好魏桥的被角, 悄悄关上了灯。 “老先生,祝您好梦。” 五月上旬已有初夏的迹象,温度升高, 穿衣减少。无风的这一天, 魏司哲早早来到养老院, 走进魏桥房间时,楚嘉禾正站在窗边修剪花束。 色彩明柔的一捧黄///菊加百合, 沉甸甸的分量, 但魏司哲只是匆匆略过, 毕竟不及坐在床边一身黑色西服的魏桥惹眼。 “爸。”魏司哲冲魏桥竖起拇指,“比我帅多了。” 整平衣领,魏桥回答得颇有底气:“那是。” “皮鞋不能穿了, 底儿硬还挤脚。”魏司哲往上扽一截裤腿,蹲下身打开鞋盒, 握住魏桥脚踝, “给您买的这双旅游鞋您试试, 大半码, 塞了厚鞋垫, 舒服。” 魏桥横着胳膊挡开魏司哲:“你领带都快蹭地上了,起来,我自己穿。” 楚嘉禾见状扔下花束,跑过来刚要伸手帮忙,魏桥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甭操心,忙你的去。” 两个大男人杵在一旁守着魏桥费劲地穿上鞋,磕磕绊绊地系好鞋带,顺利坐进轮椅,这才敢放松绷紧的神经。 魏桥发话道:“把花束拿给我。” 楚嘉禾对着鲜花喷几下水,两手捧着搁进魏桥怀中。 出门前,魏桥瞧见楚嘉禾手腕上挂着东西,疑惑地问:“小楚,你怎么拿了两个保温杯?” “这杯是给您泡的茶。”楚嘉禾回答,“不锈钢的这只杯子是全新的,第一次用,里面的白茶是班老师的最爱。” 听罢,魏桥鼻腔忽地一酸,迟缓地抬起手臂,在楚嘉禾背上用力拍了拍。 楚嘉禾照顾着魏桥坐在后座,副驾驶位上放着鲜花以及魏司哲昨晚亲手制作的糕点,班玥生前爱吃油角糖糕,魏司哲便学会了经常讨母亲欢心。 上了车,魏桥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了,眼皮沉得极低,神情浮现出失落,攥着拐杖默不作声。抵达墓园,园区内空无一人,柏树下的栀子花开得正盛,浓郁的白色点缀在道路两侧,伸向远方。 -- 第54页 班玥的墓立在墓园深处,位置偏僻,周边种着一丛月季。楚嘉禾扶着魏桥从轮椅上站起来,缓慢迈到墓碑前站定,这是一座合葬墓,安置骨灰盒的地方一边虚掩着石板,另一边已经用云石胶粘合封闭。 班玥的名字只占了墓碑的一半,楚嘉禾缄默静立,等魏司哲摆好油角糖糕,便将保温杯拧开,倒出一杯新泡的白茶,放置在供台上。 一盘点心,一壶新茶,魏桥长长地舒一口气,哑声说:“司哲,你带小楚到柏树下等我。” 楚嘉禾原以为还要上柱香,听一段念佛机里的经文,结果前后待了不过五分钟,班玥的墓前仅剩魏桥一人。飞鸟停落林间,空气中裹夹着幽微的花香,楚嘉禾远远地凝视这位拄着拐杖的老先生,他的姿态庄重肃穆。 “我妈病逝前,曾经跟我说过,不希望亲朋好友来悼念她。”魏司哲语调平静道,“还特地叮嘱我,尽量不要让我爸长久地陷在怀念里,这会非常影响他以后的生活。” 魏司哲苦恼地说:“也不知道她是高估了我的本事,还是低估了我爸对她的感情。” 楚嘉禾转头望向魏司哲,迈动脚步离他更近些,而后注视着墓园中高低不平的墓碑。死亡不是一件能让人时常想起的事,却是每个人必须要面对的。 尽管接下来聊的话题会很沉重,但楚嘉禾没有藏掖,言词也不含蓄。他和魏司哲都是直面过亲人离世的人,此时的画面在他们眼里并不陌生。 楚嘉禾问:“魏先生,你怎么理解死亡?” “真是巧了。”魏司哲双手插兜,回道,“我也问过我爸相同的问题。” 楚嘉禾微讶:“你是什么时候问的老先生?” 魏司哲短叹一声:“当我和我爸第一次站在我妈墓前的时候。” 魏桥把重心转移到拐杖上,吃力地弯下腰,伸手触摸墓碑中间班玥的照片。楚嘉禾担心他站不稳,脚还没踏出去,就被魏司哲拦住了:“放心,没事的。” 魏司哲看着前方,盯住魏桥思考片刻,轻声回复楚嘉禾:“我妈病危住院时,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不少关于死亡的言论,有人认为肉/体是灵魂的容器,有人认同轮回,有人相信存在天堂和地狱,而我的理解,既不深入、也不复杂,表面又直观——它仅仅代表着生命的消失。” “时间在不断地将我们推向它,谁都没办法让这件事停下来,所以时间虽然是能够治愈一切的良药,很仁慈,但也很残酷。” 楚嘉禾的目光落在栀子花丛上,接话道:“听起来挺可怕的。” 魏司哲不置可否,望着父亲的身影忽然笑了一下:“不过我听到过一种说法,‘死亡是可以被打败的,当你打败它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它可怕了’。” 魏司哲忽然换了副轻松的口吻,楚嘉禾不自觉弯起眼角,等着他后面的话。 “那人说,‘站在人生的终点,不枉来人间一趟,内心充盈即是打败死亡’。” “这句话太空了,以我现在的阅历和经历,还不能深刻体会,但有个人一直走在我的前面,不停地教会我很多世故和道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也能够和他拥有同样的心情。” “‘死亡是以另一种形式与久别的故人不期而遇’。”魏司哲回忆道,“当我问我爸怎么理解死亡时,他是这么回答我的,所以我想,他对死亡已经没有恐惧了。” 奶奶的身影出现在楚嘉禾的脑海中,令他神色逐渐平和。他浅浅地笑着:“这样啊……老先生还说了些什么?” 魏司哲朝魏桥的方向歪了歪头,温声道:“等你们下次再聊天时,让他亲口讲给你听吧。” “毕竟,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林间起风了,阳光穿透茂密的枝桠,到处都铺着金色的明亮。月季花旁立着一位身穿西服的老人,他安详地抱着花束,衰老的容颜上寻不见一丝悲伤的痕迹。 许久过后,魏桥将花束捧到墓碑前,妥善地摆放好,然后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整理服装,露出一抹久违的、单纯的笑容,亦如他第一次遇见班玥时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2章 心弦42 “好久不见了, 夫人。” 努力挺直腰板,眼里充满笑意,魏桥说:“我们分别之后, 一直没能好好跟你讲几句话,今天来和你聊一会儿, 聊聊司哲,也聊聊未来。” 柏树的枝叶随风摇曳, 伴着鸟声窸窣作响,宛如爱人的低语。魏桥闭上眼聆听片刻, 再睁开时,瞳孔清澈明净。 “你经常说,在我们这里, 司哲的身份永远是孩子, 即使他赚了很多钱, 有了独自生活的能力,你对他的爱从他出生到你老去, 不会有丝毫的减少和改变。” 魏桥认同道:“我也一样。” “偷偷跟你表扬一下儿子, 不能让他听见, 否则他会骄傲的。” 魏桥背过手,仿佛变回与班玥相爱时教书先生的模样,缓缓说:“司哲成长得太好了, 这不全是我们的功劳,更多的是他在成长的过程中愿意‘看到’和‘接受’这个世界‘好’的部分, 逐步形成正确的认知和价值观, 以及优秀的人格, 这遇熄一点, 他做得非常棒。” 微扬脸庞晒着太阳, 魏桥道:“司哲最大的优点,是他能将他所‘得’,用在真正对他好的人身上,人们往往会因一段关系共存得太久,越发容易忽视身边最重要的人。这是他最宝贵的品质,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最大的福气。” -- 第55页 停顿半晌,魏桥的眉眼逐渐攀上喜色,笑了笑说:“和你汇报件事儿,好事儿。” “司哲谈朋友了。”魏桥感慨道,“如果你还在的话,你肯定会比我更欣赏小楚的。” “你知道吗?司哲在和小楚交往以后,变得跟过去不一样了。他的这种变化,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咱们现在啊,有两个儿子了。”魏桥哽咽一声,说,“我突然有些期待见到,孩子们未来的样子了。” “同时我也想告诉你,你临走前要我向你保证的事,我会尽力做到。” “我答应你。”魏桥凝视着班玥的照片,笑道,“爱你爱得再久一点。” 手机显示时间九点五十三分,魏司哲偏头对楚嘉禾说,“该走了”。魏桥在班玥墓前守了半个小时,魏司哲准备履行母亲交代的任务,“尽量不要让你爸长久地陷在怀念里”。 以前每次来,魏桥总会跟魏司哲呛几句,气他不许自己在墓园待太久。这一次,魏桥听话地任由楚嘉禾扶上轮椅,将拐杖横放腿部,不舍地频频回头。 返回停车场,引擎声起,魏桥系上安全带,问魏司哲:“司哲,冷吗?” 魏司哲发动车子驶离墓园,回道:“快入夏了,这天儿不会再冷了。” “墓园不比外头,寒气重。”魏桥转向楚嘉禾,关切地问:“小楚冷不冷?” 楚嘉禾回答:“刚才我们是站在阳光下等您的,真的不冷。” 车子驶上高速,魏司哲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魏桥在问完话之后便放软面色,平静地望着窗外。每回见完班玥,魏桥总要沉寂一阵子,这种情况一般会持续三天左右,但是这一趟,魏司哲总感觉父亲的状态与以往不同,离开墓园后并没有完全将思绪放在母亲那边,第一件事竟然是在关心身边人的冷暖。 回到养老院,魏司哲帮魏桥换上睡衣,楚嘉禾从食堂打来一桌子饭,香气诱人。三人围着架在床铺的小桌板,一人端着一只碗互相给对方夹菜,这时,方医生推门走进来,搅扰了一屋子其乐融融的气氛。 脚步刹停,方医生看着魏桥说:“哟,这么温馨啊,我来得真是太不合适了,改明儿再约您下棋。” “不,你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找你商量。”魏桥搁下筷子,双臂交叉端在胸前,问,“咱们养老院是怎么给护理员放假的?” 楚嘉禾听闻一愣,方医生更是对魏桥的提问摸不着头脑,如实作答:“护理员工作的时间是早八晚八,养老院提供吃住,一个月休息两天。” 右手食指点在左胳膊上,魏桥拧着眉思忖道:“周末能有双休吗?” 方医生眨眨眼睛,视线在魏桥和楚嘉禾之间来回游转:“养老院的规定是,没有。” 眉间的皱痕加重,魏桥问:“怎么才能让它有呢?” 方医生说:“毕竟是硬性规定,我也无能为力。” 魏桥摸着下巴道:“小方,我那套水晶象棋,你觊觎很久了吧?” 方医生“嘶”了一嘴,搓搓手说:“这个双休啊,其实要想有也能争取。小楚是您一对一的护理员,只要您同意,我给您开具一份健康报告,到院长那儿说明清楚情况,周末应该就可以酌情准假了。” 魏桥满意地颔首道:“过十分钟,我马上吃完饭,咱俩下一盘儿。” 方医生说:“好,我等您。” 房门还未掩合,不待方医生走远,楚嘉禾着急地表态:“老先生,周末我哪儿都不……” “从下周开始到六月底,回家之前的这几个周末,都让司哲陪着你。”魏桥打断楚嘉禾,瞥一眼笑容满面的魏司哲,说,“年轻人,该谈恋爱谈恋爱,别有太多顾虑,这是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全世界都不能打扰你们。” 不愧是大学老师,堵得楚嘉禾哑口无言。魏司哲抓抓耳朵,问:“那您周末打算做点什么?” “我能做的可太多了,听讲座、打太极、下象棋、追剧。”魏桥回道,“大好的时光,我不会浪费,你们也不要浪费。” 水足饭饱,魏桥拿出象棋,方医生准时现身。楚嘉禾还没来得及清洗餐具,就和魏司哲一起,被魏桥赶出房间了。 回到二层的宿舍,掏出钥匙拧动门锁,楚嘉禾问:“昨晚几点睡的?” “一点半。”魏司哲老实交代,“齐谦手上有个项目,今早要开研讨会,我帮他精算了一下前期计划投入的资金。” “早晨你是七点到的养老院,满打满算最多四个小时的睡眠。”楚嘉禾把魏司哲牵至床边,摁在床上,“不接受反驳和拒绝,赶紧睡一会儿,二十分钟后叫你。” 魏司哲商量道:“衣服脏,我趴桌子上睡就行。” 目光在魏司哲脸上玩味地寻摸一圈,楚嘉禾笑着与他鼻尖碰鼻尖,亲了亲他的嘴唇:“魏先生,多大个人了,不会还像高中生一样,怕躺着午睡压坏了发型吧?” “这不还没把你领进门呢吗。”心思被戳破,魏司哲说,“还是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多注意形象。” 凑到魏司哲耳畔,楚嘉禾小声道:“让我见见睡得迷迷糊糊的魏先生,行吗?” 热气烘得耳朵直痒,魏司哲拿楚嘉禾没办法,只得乖乖脱掉皮鞋,侧着身子背对墙面,脸朝外,闭上眼睛。 楚嘉禾展开毛巾被盖住他腰腹:“你平时是习惯侧身睡吗?” -- 第56页 魏司哲说:“这不是为了方便给你看我迷迷糊糊的样子吗。” 楚嘉禾差点笑出声来。 确实太疲惫了,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魏司哲立刻丢了意识。他的睡眠很浅,但一直没醒过来,听清屋门开合的动静时,魏司哲以为自己睡了一整天,骨缝中透着绵密的酸楚感,四肢软麻无力。 魏司哲眯缝着眼问:“有二十分钟了吗?” “快两个钟头了。”楚嘉禾将人扶起来,先抬手捋顺魏司哲的头发,哄道,“发型没乱,依然很帅很好看。” 魏司哲一秒破功,彻底清醒了。 “没打呼噜没蹬被子,没说梦话没磨牙。”楚嘉禾拉开窗帘,放进来阳光暖着魏司哲的后背,“魏先生睡品不错啊。” 魏司哲隔空点了点楚嘉禾,摇头低笑:“你应该庆幸咱们现在是在你的宿舍里。” 楚嘉禾坐到他旁边,张开手臂问:“那要是在你家呢?” 太阳烤在皮肤上热乎乎的,魏司哲拥住楚嘉禾,慵懒地晃着身子:“保证让你没力气调侃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3章 心弦43 魏司哲本想在养老院待到晚上, 不料何沅的电话突然杀来,一场会议把他叫走了。楚嘉禾送他去停车场,毫无防备地被魏司哲推进车里, 遮光板遮住了风挡。 嘴唇自眉心开始,顺沿鼻梁滑向楚嘉禾的唇瓣, 魏司哲吻得急,除了赶时间, 还有对楚嘉禾一直都存在的欲/求/不/满。 “魏先生……”视线下移,魏司哲的手机再次振动, 楚嘉禾被吻得眯起了眼睛,含糊地说,“好了。” 魏司哲将手机静音, 不悦道:“不好。” 天色在两人的亲吻中替换成橘红, 楚嘉禾踏出车外, 四周的昏暗掩藏起他眼底的红润。保时捷尚未驶离停车场,微信“叮”响, 魏司哲滑屏点开楚嘉禾的语音, 继而扬唇一笑。 “下周末早点来接我。” 盛荣即将在五月中旬展开大规模投资, 这几日,何沅领组加班加点,对六个备选项目进行调研。初评基本完成, 魏司哲主要负责对方公司商业计划书的评估,他的结论是组内研讨商议的方向, 最终讨论的结果由何沅呈报高层。 密集的工作榨干魏司哲的私人时间, 周五下班, 他终于有空前往图片社, 去取制作好的挂墙照片。后备箱里躺着七幅定制的相框, 放在最上面的是三个人的合影,魏司哲看了很久,掏出手机正想给楚嘉禾拨通电话,何沅的名字本周第无数次跳进视野。 “永泰科技的人想跟你见一面。”何沅愁道,“他们认为你对他们公司的价值评估不够客观。” “是他们太乐观了。”倚着车门点了根烟,魏司哲用夹烟的手一下下划着额角,“上次他们洗盘,咱们买入是没亏损,可收益远远低于预期。如果没有技术创新,未来五年永泰科技不会有较大发展,评估报告的确有我自己的主观考量,但数据表现足够客观。” “我知道,司哲。”何沅疲惫地说,“我也同样看不到永泰科技的前途,可是你得照顾好人家的情绪,高层领导那套圆滑的说词人都听腻了,当面辩论得有理有据,对方才能心服口服。” 魏司哲吐出一团烟雾:“不是有你呢吗?” “评估报告书上签字的人是你,况且论能力,他们只认你。”何沅放低音量,“我最多也就顶着‘领导’的头衔跟人社交应酬一下,再搞搞外联,对谈这项重任非你莫属。” “老何,我就是个打工的,不上前线。”虽是这样讲,但毕竟是领导兼老朋友的请求,魏司哲自知必须得跑这一趟了,“七点到公司。” “辛苦了,路上慢点。”何沅松口气道,“我们在会议室等你。” 挂断通话,烟才抽了半根,魏司哲不得不掐熄烟头坐进驾驶位,发动引擎,将车开上主路。没多久,楚嘉禾打来语音,魏司哲接通之后摁开免提,口吻带笑:“在做什么?” “在给大奔换水。”楚嘉禾用脸和肩膀夹住手机,问,“你呢?” 苦闷的情绪被楚嘉禾的声音短暂抚慰,魏司哲注意着两侧的车辆:“打工人的心酸啊,准备加班。” “最近这么忙啊。”楚嘉禾担忧道,“要到很晚吗?” 魏司哲问:“你是在心疼我呢,还是在担心如果我今晚熬夜,会耽误我们明天的见面?” 楚嘉禾笑了:“我要是回答‘都有’,你是不是又会问,‘哪种心情更多一点’?” 拐上环线,保时捷迅疾地划破夜色,驶向寰球大厦。左臂肘架着车窗,魏司哲说:“那就接着回答吧。” “当然是想快点见到你。”楚嘉禾坦白,“见到了才能好好心疼你啊。” 为了楚嘉禾的这句话,凌晨两点对谈结束,魏司哲送走永泰科技的负责人,直接歪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争分夺秒地睡了三个小时。周六早晨天还没亮,借着刚睡醒的这股清醒劲儿,魏司哲七点抵达养老院,摘下墨镜关合车门,在抱到楚嘉禾的时候,疲倦感一扫而空。 楚嘉禾牵着魏司哲,避开人群,从主楼侧门上二层:“老先生跟刘爷爷去打太极了,这两天练得可入迷了,心态好胃口就好,饭量都变大了。” 走进宿舍,魏司哲用背推上门板,额头枕着楚嘉禾的肩膀:“汇报完我爸的动态,该对我说点什么了吧?” -- 第57页 楚嘉禾侧过脸,凑近他耳畔道:“说话是次要的,恋人的嘴主要是用来接吻的。” 边吻边移向书桌,楚嘉禾将魏司哲放倒在木椅上,解松他的领带领口,让他靠着椅背,脑袋抵着自己的肚子。魏司哲抬眼望着楚嘉禾,对视片刻轻笑一声,努努嘴问:“这就完事儿了?” “魏先生还想有下一步吗?”楚嘉禾搓热手指,温热的指尖按住魏司哲的太阳穴,“是谁介意这里是宿舍来着?” 发胀的穴位一经揉捏,身上瞬间放松,交叉的双手搭在腹部,魏司哲享受许久,直到斜进来的阳光铺满整座房间。 先是太阳穴,再到脑顶的穴位,做完按摩,楚嘉禾用食指慢慢描摹魏司哲的五官。细致地勾画一遍轮廓,心尖跟着犯痒,楚嘉禾弯下身子,小声问:“今天带我去哪里玩?你有计划吗?” 阴影盖在脸上,魏司哲答非所问:“宿舍有行李箱吗?” “有啊。”楚嘉禾疑惑,“怎么了?” “去收拾一下衣柜里秋冬季节的衣服。”魏司哲舒坦道,“你的花盆咱们可以慢慢搬。” 楚嘉禾仍未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吗?” 抬手压低楚嘉禾的脖颈,魏司哲扬起下颌亲了亲他:“带你回家。” 内心的兴奋是躲不掉的,楚嘉禾索性任由它泛滥,收整衣物时哼起了魏司哲唱过的那首英文歌。乌龟用密封袋装好,洗净玻璃缸,楚嘉禾选了几株容易养活的盆栽,方便魏司哲照料。 返家途中,楚嘉禾偏头欣赏窗外的风景,左手一直放在魏司哲的腿上。掌心的热度透过衣料传递,堵车时,魏司哲问:“抓着我的腿干吗?” 背脊贴住座椅,楚嘉禾弯起眼角回答:“踏实。” 空出一只手与楚嘉禾十指紧扣,魏司哲轻抬刹车,跟随车流缓慢移动。阳光淋在风挡上,楚嘉禾眯眼望向立交桥外的高楼大厦,忽然问:“你家有我的房间吗?” “没有。”魏司哲说,“我们的房间倒是有一个。” “我们”二字被刻意强调,楚嘉禾开心地晃晃腿,笑道:“嗯,那我更踏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提前祝小天使们元旦快乐! 第44章 心弦44 道闸杆升起, 保时捷驶入御华小区,魏司哲将车停进地下停车场,挨着电梯, 方便搬后备箱中的相框和行李。 一趟搬完,魏司哲没先急着领楚嘉禾进门。对着指纹锁输入管理员密码, 魏司哲说:“录一下你的指纹。” 楚嘉禾没动,直愣愣地注视着魏司哲, 迟缓地问:“我这是第一次来你家,你确定吗?” “录完指纹, 意味着来了就不能走了。”魏司哲挑眉,“你确定吗?” 楚嘉禾以最快的速度将右手食指压上指纹采集器,按照提示操作, 十秒钟后, 屏幕亮起绿灯, 显示录入成功。 踏过门槛,站在玄关处, 楚嘉禾最先瞧见的是茶几上的鱼缸和拼图。厨房是半开放式的, 连接着客厅, 魏司哲家中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摆设,常用家具一目了然。 清肃简约的冷色调,视觉效果上显得房屋面积空阔, 带着几分沉寂和冷清。光秃秃的白墙一侧立着展示柜,里面只放了三块手表, 楚嘉禾更加确信了魏桥的话, 生活中的魏司哲比较爱犯懒。 楚嘉禾穿上魏司哲为他准备的拖鞋:“家里的装修和布局是你喜欢的风格吗?” “我都不清楚我喜欢什么样的风格。”魏司哲回道, “我妈在我换房子之前就去世了, 原来的家都是根据她的喜好装修的, 我跟我爸为了省事儿,随便选了一套看着顺眼的模板,没怎么研究过这些。” 楚嘉禾表现得蠢蠢欲动,魏司哲朝他倾斜肩膀:“先说好,咱家布置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我可懒得费这个脑筋,只负责出钱和出力。” “那就麻烦魏先生现在出出力吧。”楚嘉禾拿目光点点斜在门边的相框,“先把我们的合照挂到我们的房间。” 走进魏司哲的卧室,和客厅同样装潢精简,家具与墙壁呈现灰白色调,不见一处彩色。粘好挂钩,将相框挂在墙面正中间,楚嘉禾心动地望着照片上的两个人,时间一长,恍惚如一场旖旎的美梦。 魏司哲屈腰坐在床边,扯掉领带扔向一旁,抓住楚嘉禾的手摇了摇,然后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麻溜地转过身,长腿一跨,楚嘉禾跪上床沿,搂紧魏司哲肩膀,抱着他的梦中人。 “房间里的气味和你身上的一样。”楚嘉禾道,“都有股淡淡的琥珀松香。” 魏司哲笑着说:“让你也染上这种味道,好不好?” 心跳难以控制地加快,楚嘉禾耳语道:“好啊,魏先生。” “怎么还叫魏先生。”魏司哲说,“该改口了。” 称呼上的改变,势必会带动心境的变化,楚嘉禾抿了下嘴唇,低声唤:“司哲。” “以后要记得多依赖我。”魏司哲道,“比起做任何事都能让我放心,我更希望被你需要。” 他们在温暖的卧室中拥抱,闻着松香,晒着太阳。许久过后,楚嘉禾松开魏司哲,细长的手指触及他耳侧,贴近胸膛正要接吻,忽地刹住车:“啊,糟了,大奔该憋坏了!” 亲/热的时候居然还能心系乌龟?魏司哲:“……” -- 第58页 匆匆跑回玄关,拉开编织袋取出塑料袋,楚嘉禾慌忙解松袋口,漂浮在水面的大奔猛地扑腾几下,缓慢抻长脖颈。迈向茶几,楚嘉禾将大奔放进超跑的鱼缸中,蹲身瞧两眼超跑,用指尖敲了敲缸壁,久违地打了声招呼。 转移到厨房,魏司哲斜靠着吧台,问:“不怕它俩再打架吗?” “先观察几天。”楚嘉禾回答,“咱们让它们独处了这么久,尝到了孤单的滋味,说不定能学会和平共处。” 视线滑向铺在茶几上的拼图成品,是幅荷塘游鱼图,大片饱满的荷叶下锦鲤成群,楚嘉禾边欣赏边问:“两千块的拼图,你一个人要拼多久?” “想起来就拼一会儿。”魏司哲说,“大概两三个月吧。” 楚嘉禾环视一圈客厅:“拼完的其他成品呢?” 魏司哲道:“拆了扔书房了。” “拆了?!”楚嘉禾神色震惊,“花那么长时间拼好的,说拆就拆了?” “拆的时候感觉挺爽的。”魏司哲抱起胳膊,“不过这一幅,我不打算拆了。” 楚嘉禾:“原因?” “这是在遇见你之后完成的第一张拼图。”魏司哲坦荡地说,“每拼一块,都有想你一次。” 耳朵在发烫,楚嘉禾抿笑去看电视机上方空白的地方,大致目测一番:“等我收拾完行李,按照它的尺寸订幅画框,挂在客厅。” 魏司哲同意道:“茶几要是能空出来,我就再买幅新的拼。” 楚嘉禾说:“别买了。” 魏司哲不解:“为什么?” “以后你估计没有时间拼拼图了。”楚嘉禾的口吻状似无意,一字一句却不偏不歪,全都撞在魏司哲的心上,“我们在一起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你不会再有这种闲情逸致的。” 将带回来的发财树摆在客厅的窗台上,身后传来碗盘的碰撞声,楚嘉禾回过头,见魏司哲正杵在灶台前,举着锅铲,旁边放着已经处理好的食材。 楚嘉禾迈步过去,坐上高脚凳,与魏司哲隔着一方吧台:“你要下厨吗?” “不然呢?”魏司哲往热锅中倾倒少许橄榄油,“刚进我家的门就让你忙活吗?那我真是太没诚意了。” 楚嘉禾露出笑容,单手支颐:“你清楚的,厨房可是我的地盘。” “虽然做饭是我的短板,但一周至少允许我磨练一次厨艺。”撒入切成块的丝瓜,魏司哲大火翻炒,竟还表演了一回颠勺,“一日三餐很费精力的,我不想让你太辛苦。” 楚嘉禾痛快道:“批准了。” 灶台后方的墙壁上不见油污,抽油烟机顶部落满灰尘,自从魏桥住进养老院,魏司哲基本没再动过火。四周温度攀升,烟火气息浓郁,蒜炒丝瓜出锅,换进去鸡翅,加入花椒料酒用小火慢炖收汁时,魏司哲终于得了空,问:“你是不是已经开始找新工作了?” 楚嘉禾点头说:“有一个我挺有意向的,想试一试,准备这两天投简历。” 魏司哲给他倒了杯橙汁:“什么单位?” “协成私立医院。”楚嘉禾道,“住院部在招护理员,不过薪水给得不高。” “协成?”魏司哲微讶,“离我这儿不远,就隔着两条马路。” 楚嘉禾摊手说:“所以我才考虑它的。” 魏司哲却道:“既然还没投简历,那就暂且先不考虑,这段日子我正在跟人协商价格,等事情谈妥了,我带你去看看,再做决定。” 楚嘉禾一脸疑惑:“看什么?” 魏司哲:“保密。” “你别吊我胃口了,我心里装不了事。”楚嘉禾皱眉说,“一旦想着点儿什么,总会经常翻出来琢磨的。” 魏司哲转身指着冰箱门上的便签纸:“难道我不值得让你多琢磨琢磨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5章 心弦45 楚嘉禾在看见便签纸的刹那神色微怔, 笑意逐渐散开在眼底。当初贴在南瓜百合汤盒上的那张纸,魏司哲一直保留至今,楚嘉禾的字迹依旧干净清晰。 客厅包裹着明柔的光线, 屋内亮堂堂的,楚嘉禾深深地凝视面前这位撩拨他心弦的始作俑者, 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魏司哲了:当他决定留下这张便签纸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对我动心了? 楚嘉禾勾起唇角:“司哲, 你的语气像在撒娇。” 魏司哲表情无辜地耸高肩膀,拿过楚嘉禾的杯子抿一口橙汁, 说:“又一项潜在的技能被你激发出来了。” 粘人、撒娇、会讲情话,三十四岁的男人骨子里还藏了些什么,这种好奇和未知勾得楚嘉禾心痒痒。魏司哲揭开锅盖, 鸡翅的香味萦绕厨房, 一荤一素配上米饭, 虽然只是一顿简餐,做饭的人也的确是黔驴技穷了。 餐桌上摆着楚嘉禾送的冬美人, 魏司哲放好餐盘, 玻璃杯中泡着伯爵红茶。菜量少, 种类单一,迎接楚嘉禾的这顿饭委实做得不怎么样,魏司哲颇有自知之明道:“水平有限, 你多担待。” “我比你想象得好养活多了。”楚嘉禾迫不及待地拉开座椅,拾起筷子夹住鸡翅, 尝味后认真评价, “挺香的, 肉也嫩, 就是还可以再鲜一点, 你放的是蒸鱼豉油吧?” “嗯?”魏司哲边吃边问,“不对吗?” “下次试试用生抽。”肉汁拌饭,再随一筷子丝瓜,楚嘉禾吃得尽兴,说,“蒸鱼豉油适合做鱼或者炒素菜时放,生抽是提味儿的,能让鸡肉的味道变得更鲜。” -- 第59页 魏司哲虚心道:“记住了。” “记不住也没关系。”楚嘉禾端起茶杯,往魏司哲的杯口上轻磕一记,“会吃就行,有我呢。” 吃饭时没聊几句话,因而进食的速度比较快,楚嘉禾的本意是他来洗碗,魏司哲没让,语气中带着宠:“去整理你的东西吧,少操点心。” 楚嘉禾听话照做,蹲在玄关打开行李箱,取出衣服,时不时望一眼守着水池忙碌的魏司哲,心脏被一股温意泡得软软的。迈回卧室拉开衣柜,楚嘉禾不禁感叹魏司哲的用心,对方早已将柜子里的空间腾出一半,贴心地留给他安置自己的衣服。 把衣柜填充得满满当当,楚嘉禾叉着腰转过身,两米二乘两米五的大床,两个枕头并排摆放,上面叠着两张蚕丝被。阳台与卧室相连,面积空阔却空无一物,楚嘉禾简单过了遍眼,从编织袋中抱出一盆芦荟和一盆虎皮兰,连同一颗仙人球一齐搬去阳台。 两人没有午睡的习惯,却都默契地爬上床,打算眯个午觉。楚嘉禾今早六点起的床,魏司哲比他还早,大包小包地往家搬东西,折腾到现在甫一躺下,浓重的困意迅速席卷眉眼。 楚嘉禾的家居服是纯棉的,天蓝色,衣兜上绣着一朵七瓣花。魏司哲的睡衣是真丝的,深蓝色,又薄又滑,抱起来能够深刻地感受到衣料下面的肌肉与骨骼。 魏司哲腰部以下盖着蚕丝被,楚嘉禾裹好自己的被子,靠近身体,钻进他的臂弯。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楚嘉禾在躁乱的心跳中闭上眼睛,没过几秒,忍不住开口唤:“司哲。” 魏司哲:“嗯。” 轻启眼缝,面前的这张脸带给楚嘉禾的视觉冲击不小,光洁的皮肤、高挺的山根、五官俊朗立体,下颌线精致流畅。嘴唇的形状厚实饱满,很有诱惑力,楚嘉禾想念它的柔软了,于是凑上前轻轻地吻了吻。 最近受尽工作的摧残,魏司哲都没怎么好好休息,楚嘉禾的这个吻并不急躁,而是揉着安抚的力量,能够让他彻底卸下疲惫,松弛神经,是可以治愈一切苦闷的良药。 唇唇分离,楚嘉禾小声问:“为什么要准备两床被子?” 魏司哲回答:“等你睡醒了或许就知道了。” 楚嘉禾继续问:“咱俩以后不会一直分着盖被子吧?” 踏实的拥抱加重困意,魏司哲含糊地说:“先这样。” 温度怡人的房间,舒适的床铺,爱人在怀,没设闹钟的两个人一觉睡到日落西沉。楚嘉禾从没如此心安过,平时脑袋里总会装着许多要做的事情,这会儿竟也睡得连意识都快模糊不清了。 下午原本计划去趟超市,采买些食材和生活用品,现在临近晚饭时间,家里的冰箱依然空荡荡的,只剩半盒鸡蛋。魏司哲还在睡,楚嘉禾摸黑摁亮手机,打开APP准备从网上超市订点蔬果鱼肉,指尖还没选中商品,注意力先被余光中的景象吸引过去。 屏幕光自动暗下,楚嘉禾凝神看了半晌,右手握拳抵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音。 魏司哲仍保持入睡前侧卧的姿势,睡衣蹭至肚脐以上,露着一截劲瘦的腰身,右腿伸直,左腿弯曲,蚕丝被转移到了两/腿/之/间。 魏司哲小时候睡觉喜欢夹被子,长大了经常还是会不自觉。怪不得要一人盖一张蚕丝被,也是为了避免楚嘉禾着凉。 床铺凹陷,魏司哲在细微的动静中睁开眼,入目是楚嘉禾尖瘦的下巴。额头上多了一抹温热的亲吻,由于是刚睡醒,魏司哲的眼神不算清明,神情透着微许茫然。 “怎么了?”他问。 “没事。”楚嘉禾抬手缕顺魏司哲的额发,软下嗓音,“就是想亲亲你。” 魏司哲:“……” “几点了?”意识朦胧,魏司哲挣扎着醒过神来。 “五点四十。”楚嘉禾把手机转向他,展示时间,“跟你一起睡觉睡得太香,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本来想做的海鲜披萨要往后排排了,晚餐吃猪肝粥可以吗?” 魏司哲翻身平躺,说:“我家餐桌上从没出现过这么高档的饭菜。” “以后你得慢慢习惯。”楚嘉禾道,“要是长胖了也在所难免。” 视线昏暗,床头柜中间摆着一盏台灯,两人谁也没想着摁开。闻着楚嘉禾家居服上的皂角香,魏司哲犯懒地赖了会儿床,正伸懒腰时,听见手机锁屏的声响,紧接着,楚嘉禾靠了过来,眉眼含笑。 魏司哲条件反射地搂住他的腰,楚嘉禾说:“聊聊被子的事儿吧?” 魏司哲反应迟钝,一时没明白楚嘉禾的意思:“什么?” 快速抽走魏司哲腿间的蚕丝被,蛮横地挤进去自己的左腿,楚嘉禾道:“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就能盖一床被子了?” 魏司哲:“……” 悄悄往外挪动身体,魏司哲偷摸着想要下床,楚嘉禾不同意,脚底踩住他的脚背,说:“别乱动,夹好了。” 魏司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6章 心弦46 半张脸埋进枕头, 魏司哲颇为无奈地夹着楚嘉禾的腿,感受片刻,重新把人搂近身前, 摁在怀里碰了碰嘴唇。 魏司哲隐忍道:“楚嘉禾。” 楚嘉禾缠着他:“嗯?” 定力摇摇欲坠,魏司哲几不可闻地短叹一记:“才刚把你领回家, 不要让我表现得太如饥似渴。” -- 第60页 说着,左手滑向楚嘉禾的家居裤, 探/入,在他光滑的肚皮上来回游走。绵密的电流感四处游蹿, 楚嘉禾敏/感地绷紧腹部,抽出腿坐起身,抱着被子求饶地说:“痒……” 魏司哲反击道:“别躲啊, 再让我摸两把。” “我有痒痒肉。”楚嘉禾败下阵来, 摁亮手机, “我还没买菜呢,不跟你闹了。” 傍晚时分, 客厅光线大亮, 楚嘉禾开门收货, 谢过配送员,拎着两大兜子东西钻进厨房。魏司哲出了卧室径直走向书房,他要给一位金融系的应届毕业生模拟面试, 算作一堂网课。 窗外夜色笼罩,书房亮着台灯, 魏司哲靠着椅背神情严肃, 屏幕中的男生紧张得口干舌燥, 英语讲得磕磕绊绊。课程过半时, 屋门被敲响, 魏司哲用手比划暂停,男生仿佛获救般,长长地松了口气。 魏司哲:“进来。” 楚嘉禾推开一道缝隙,探头问:“七点半吃饭可以吗?” “可以。”魏司哲说,“以后直接进屋,不用敲门。” 瞄一眼电脑屏幕,楚嘉禾拿手虚掩着嘴巴,小声道:“我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没事。”魏司哲说,“也该到休息时间了。” 估摸着魏司哲应该是在上网课,楚嘉禾左右端详一番,伸出两根食指在嘴角处夸张地一勾:“司哲,别那么严肃,多笑笑。” 瞧着楚嘉禾的样子,魏司哲难以招架地笑了出来,微微点头,重申道:“有事直接进屋。” 楚嘉禾弯起眼角,握住门把:“知道了。” 屋门掩合,魏司哲喝口温茶清清嗓子,重新看向屏幕。男生乖巧地坐在电脑前,红着脸抿着笑,方才慌乱局促的模样顷刻间荡然无存。 魏司哲纳闷儿地问:“怎么这副表情?” “魏先生,原来您会笑啊。”男生弯着背脊,放松自己的坐姿,“以前从没见您笑过,您笑起来感觉就不严厉了。” 正式的面试过程中,哪儿能允许应聘者有一分一秒的松懈,必须时时刻刻背着危机感,魏司哲当即拉下脸色,皱眉说:“坐直了,继续。” 男生闻言倏地挺正腰板,绷平肩线,硬着头皮认真背诵面试的演讲稿……又开始紧张了。 八点整,吃过晚饭,魏司哲坐在沙发上审查合同,资料摊满茶几。明早盛荣有场对外投资会议,尽管何沅明确表示自己能应付,但魏司哲清楚现在正是公司发展最关键的阶段,他不在,没人帮何沅分担压力,对方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 忙完工作,时间已至凌晨,魏司哲放下手中的文件,发现楚嘉禾将近四个小时没发出一声动静,于是开口唤人,满屋子寻摸一圈,最后在阳台上找见对方的身影。 倚墙放置的小圆桌上摆了一套清洗干净的茶具,紫砂壶嘴冒着热汽,四枚茶杯三满一空。楚嘉禾为魏司哲倒好茶水,将炒熟的花生米推到他手边,自己剥着瓜子望远视线,眉目舒展。 魏司哲端起茶杯,问:“还有两杯茶是谁的?” 楚嘉禾用眼神引着魏司哲的目光,让他去看东南方向的夜空:“你再晚点过来天就该阴了,后半夜预报会下小雨。” 魏司哲注视半晌,在一片漆黑的夜幕中找到两颗闪烁着细微光芒的星星。 “看见了吗?”楚嘉禾把剥出来的一小捧瓜子倒在魏司哲手上,“今夜咱这儿有两颗星星。” “这两杯茶,一杯是敬奶奶的,一杯是敬班老师的。” 魏司哲缄默几秒,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隔着圆桌摸了摸楚嘉禾的脸。楚嘉禾感受着魏司哲手心里的温热,问:“明天九点的会,你打算几点起床?” “和平常工作日一样,七点。”魏司哲回答,“我有早上洗澡的习惯,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八点左右出门。” 楚嘉禾问:“能匀出吃早饭的时间吗?” “我的早饭很简单,全麦面包配乌龙茶饮料。”魏司哲说,“基本都是在公司解决。” “既然有我在,明早就跟家吃吧。”楚嘉禾笑道,“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不过是平淡生活中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魏司哲在这一晚入睡时隐隐发觉,自己居然会对一顿早餐充满了期待。 以前的魏司哲绝对是能耐得住寂寞的人,不需要谁的陪伴,喜欢清静,不愿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直到现在,魏司哲才恍然发现,楚嘉禾这个人根本一点都不普通,一旦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就再也无法面对孤独了。 第二天清晨,魏司哲被闹钟叫醒,如他所料,楚嘉禾早就醒了,旁边的枕巾铺得平平整整。麻利地下床,趿着拖鞋打开卧室的门,厨房吧台放着砂锅,魏司哲走上前掀起锅盖,是楚嘉禾煲的竹荪菌菇汤。 转身溜向灶台,蒸锅里闷着“营养大杂烩”,红薯、藕片、枣、山药、南瓜,中间围着一碗蛋羹,下面一层热着秋葵,楚嘉禾把怀表举到魏司哲眼前,严声督促:“赶紧洗澡去。” 魏司哲捏着后颈嘟囔道:“怪了,我早上向来没什么胃口,怎么今天这么饿呢……” 比往常洗澡快了十分钟,魏司哲肩上搭着毛巾,大马金刀坐在餐桌旁,丰盛的早餐营养俱全,清淡又养胃。 喝下半碗菌菇汤,吃着红薯,舀起一勺蛋羹,魏司哲摇了摇头,说:“完了完了。” -- 第61页 将雪梨削皮,切成块装进小碗,蔬菜水果一样也不能少,楚嘉禾问:“感慨什么呢?” 魏司哲回道:“我的胃已经完全被你拴住了。” 楚嘉禾挑眉:“只有胃吗?” 魏司哲严谨地补充:“主要是心,其次是胃。” 楚嘉禾又问:“现在才拴住吗?” 更肉麻的话魏司哲讲不出口,他装作被红薯噎住,支吾着说:“我得抓紧吃饭,不然该迟到了。” 一身周正的西装,穿上皮鞋,魏司哲系好衬衫袖扣,拿起车钥匙准备出门。楚嘉禾在后面扬声道:“司哲,你等等。” 他从展示柜中取出一枚手表,戴在魏司哲的左手腕上,扣紧表带:“不常见你戴表,但既然买了,这么贵重的东西别放成闲置品了。” 魏司哲:“我脑子里没这根弦儿,老是忘了戴。” 两人在门前接吻,楚嘉禾拍拍他的后背,说:“以后我帮你记着。” 心情如同八点钟的太阳,热烈明媚,雨后的天空一碧万顷,魏司哲食指点着方向盘,金融大道上的拥堵一如既往,他却不疾不徐、不急不躁,内心的充盈感带给他的是平静和安逸。 抵达寰球大厦,乘电梯上十五层时,手机“叮”响,魏司哲解锁查看,是楚嘉禾的微信。 楚嘉禾问:到公司了吗? 梯门开合,魏司哲回复:到了,正在往会议室走。 楚嘉禾道:老先生的核桃仁吃完了,下了会路过易初莲花超市,你去买两罐吧,晚上我带回养老院。 魏司哲说:好,还有其他要买的吗? 楚嘉禾:没了,快去开会吧,马上九点了,我这边也要开始了。 魏司哲在会议室门口驻足,盯着屏幕,加快敲字的速度,问:开始什么?是要做什么事吗? 楚嘉禾很快回过来:开始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7章 心弦47 这场对外投资大会开了将近五个小时才结束, 何沅把笔记本扔到魏司哲的办公桌上,垂下胳膊瘫在转椅里,生无可恋地仰视着天花板, 怨声载道。 “加班费给得这么低,奖金也没涨多少, 惨烈的现实大大削减了我对工作的热情。”何沅满脸倦容,满心愁苦, 叹着气说,“我的信念感要崩塌了。” “慢慢崩吧。”魏司哲将近期要写的投融资方案的材料锁进密码柜, 拎起西装外套,“我回家了,恕不奉陪。” 何沅机械地转动脑袋, 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 仔细观察魏司哲脸上的表情, 诧异地问:“这些天盛荣不做人,咱们都快被高层折磨疯了, 下周又要去宾州出差, 你怎么心情还能这么好?” “既然改变不了现状, 那就转变心态,别在工作之外的时间里还愁眉苦脸的。”魏司哲道,“不要因此而浪费自己的生活。” 抬手拦住魏司哲, 何沅眯缝起眼睛:“这是你魏司哲能说出来的话?” 魏司哲背过身走向门口,朝何沅挥挥手:“必然不是。” 何沅当即反应过来, 魏司哲的变化只可能跟一个人有关:“楚嘉禾是不是在你家呢!” 魏司哲继续挥手:“必然是。” 何沅:“……” 买完核桃仁, 由于归家的心思热切, 魏司哲避开拥堵的环线, 绕远路上高速, 比往常提前十分钟回到御华小区。 摁开指纹锁,拧动把手,魏司哲踏进玄关,却迟迟没有掩合房门。环视一遍四周,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魏司哲望着挂在客厅的照片墙,楚嘉禾的布局设计令他万分喜欢。 “楚嘉禾,我回来了。” 沙发旁边的展示柜中,楚嘉禾把魏司哲原本乱放的各宇隙种名贵香水、钢笔、领夹、胸针,全部和手表归拢到一起,逐层分类摆放,每层都点缀着一件做工精细的装饰品,整体透出的奢华与贵气一目了然。 “换鞋换衣服去厨房洗手。”楚嘉禾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等我一会儿,马上给你热饭。” 魏司哲穿上拖鞋,循声来到卫生间门口将门推开,楚嘉禾跪着身子在修盥洗池台下面的管道,五金配件摆了一地。 魏司哲看着楚嘉禾沾满脏灰的手,皱眉问:“你在做什么?” “盥洗池下水太慢了,而且还在漏水。”楚嘉禾握着扳手拧紧三通接头,“我试着修一修。” “你告诉我怎么做。”魏司哲撸起袖子作势就要蹲下来,“这种脏活儿以后都交给我。” 楚嘉禾赶忙抬手阻止:“去把西服外套脱了再过来,别弄脏了,干洗一次可麻烦了。” 魏司哲小跑着进卧室,匆匆换下西服,又小跑着赶回来,蹲到楚嘉禾身旁,和他一块儿修检管道。 “你再帮我拧得牢固一点,我反正是拧不动了。”楚嘉禾把扳手递给魏司哲,“我打开水龙头放些水,你注意观察接口处还漏不漏。” 解决完下水慢和漏水的问题,两个大男人窝在盥洗池前头对头,楚嘉禾将多余的五金配件收进箱子里,魏司哲问:“哪儿来的工具箱?” 擦干净地砖上的水渍,楚嘉禾说:“咱家附近有个五金市场,我在那儿买的。” “嗯?这边有五金市场吗?我怎么……”魏司哲及时闭住了嘴,这话问的,仿佛之前住在这里的并不是他。 楚嘉禾笑道:“周末别总在家闷着,连周围的地儿都没认全,下回跟我一起出去散散步,正好我也熟悉熟悉这附近都有些什么。” -- 第62页 魏司哲点点头,说:“以后类似这种管道问题可以打电话找人来维修,没几个钱的,别自己动手。” “这点小事我能处理,不用那么麻烦。”楚嘉禾道,“况且司哲,出现在家里的问题,咱们两个要先学着自己解决。” 魏司哲认同地说:“好。” 楚嘉禾盖上工具箱,撞了下魏司哲的肩膀:“午饭我做的油焖大虾,为了奖励我修好了水管,你帮我剥虾壳吧。” 魏司哲立刻表态:“剥完再喂到嘴边,保证不让你沾手。” 返回客厅,魏司哲没急着吃饭,站在照片墙前安静地欣赏,进门时只是潦草地略过一眼,没发现十幅相框中有四幅是空白的。 楚嘉禾搁下餐盘,走到魏司哲身边,温声道:“咱们的合照有了,你和班老师的合照、还有你们一家三口的,如果有电子版选四张发给我,改天我去趟图片社,把它们洗出来装进相框,全家福照片墙就大功告成了。” 魏司哲讨好地抱住楚嘉禾,开心道:“辛苦了,我真的很喜欢。” 楚嘉禾迟了一天才说:“非常幸福能够住进魏先生的家。” 魏司哲加重语气道:“现在也是楚嘉禾的家了。” 饭后,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部经典电影。楚嘉禾枕着魏司哲的腿,他在看电视,魏司哲在看他。 饶是陷在剧情中,随着主人公们的经历而动容,楚嘉禾还是没能招架住魏司哲直白的注视,抬眸问:“干吗一直盯着我?” “周二我要出差,去宾州,跟一家跨国公司谈合作,周五回北辰。”拇指摩挲着楚嘉禾的耳垂,魏司哲说,“周三下午不能去养老院了,趁现在,赶紧把见不到你的时间补回来。” 楚嘉禾小声嘟囔:“又是加班又是出差的。” “再忙一周就差不多了。”魏司哲口吻安抚道,“下周末我们好好放松放松,正好,也到齐谦的生日了。” “前两天他给我打过电话,想邀请你参加他的生日派对,加上老何,来的人不超过二十个,都是我们在圈内玩得比较熟的朋友。” 楚嘉禾问:“我送什么样的礼物合适?” 魏司哲说:“他什么都不缺,你人到了就行。” 楚嘉禾思索半晌:“你记得提前告诉他,叫他别买蛋糕了,我给他做一个。” 魏司哲笑了笑:“这个礼物真是太有心了。” 周末两天没见到魏桥,尽管方医生时常发来老先生的动态,楚嘉禾仍是放心不下,傍晚五点左右便赶回了养老院。推门进屋,魏桥正躺在床上测血压,手中的核桃仁还没递出去,楚嘉禾先看向方医生,紧张地问:“怎么样?血压正常吗?” 方医生眉毛一拧:“哟,有点高。” 楚嘉禾顿时僵住面色:“怎么会……我走之前测得不高啊。” 魏司哲面不改色地同魏桥相视一笑,也就楚嘉禾能被方医生拙劣的演技唬住。随即,方医生露出笑容:“你俩一回来,老先生一激动,这血压不就上去了?” 楚嘉禾一听,长长地松一口气。魏桥斜睨着方医生,哼道:“不许吓我们小楚。” 方医生举手投降,收起血压计识趣地撤出房间,稍稍放缓关门的动作,透过门缝望着屋内和睦的画面。他在养老院工作十二年,从无数老人的口中听到过抱怨的话,也见过无数家庭的鸡毛蒜皮,唯独眼前的这一家人,着实令他羡慕。 这让他忍不住停立门口,悄悄多看了几眼。 周三中午,魏桥睡下之后,楚嘉禾回宿舍照料花草,手持喷壶,对着一盆三角梅愣神。视线溜向窗外,他知道魏司哲正在外地出差,可还是盯着养老院的大门凝视良久,把自己的心弄得空空落落。 今天是个晴朗天,风和日丽,阳光铺得到处都是,楚嘉禾拉开书桌前的木椅坐下来,掏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窗户。 与此同时,魏司哲刚应酬完,回到酒店正准备给楚嘉禾拨通电话。收到信息,端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魏司哲点开楚嘉禾发来的图片,轻轻地笑了一下。 平凡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楚嘉禾:浇花的时候想到你,拍了张窗口的风景送你,光线明柔,云很美,对你的思念胜过眼里的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8章 心弦48 经历过这一次因出差而短暂地分别, 楚嘉禾再次感叹,喜欢上的人是魏司哲,确实足够幸运。 即使每天排满行程, 大小会议接连不断,魏司哲仍然会在做事之前先向楚嘉禾报备不能及时回复信息的原因, 一日三餐定时打卡,早晚安绝不落下。 在“给予楚嘉禾安全感”的这件事上, 魏司哲从没掉过链子。 逐日递增的思念致使楚嘉禾周六一早未过七点,就已经抱着三角梅守候在停车场上, 反复朝入口处张望,模样像极了等待家长来接的孩子。明知魏司哲还有半小时才到,他却无法压制心中的雀跃, 无论做什么都有点神思不属。 迎来魏司哲的保时捷, 楚嘉禾扬手冲他挥了挥。由于魏司哲正在讲电话, 只能抬抬下巴回应楚嘉禾,单手将车倒入停车位。 推开车门, 魏司哲摘掉墨镜随手扔向驾驶位, 右臂迅速搂住楚嘉禾, 用力在他背上揉了几下。之后,魏司哲示意他待在原地,转身走到车尾继续低声和对方交谈, 搞得神神秘秘的,生怕被楚嘉禾听见。 -- 第63页 等了有七八分钟, 魏司哲才挂断线, 搬起楚嘉禾的花放进后备箱。车门还未关闭, 两人先心急地接了个吻, 保时捷继而缓缓启动, 顺畅地驶入高速。 从见面到现在,楚嘉禾一直在打量魏司哲,这人今天换了套纯白西装,身上裹着香气,领带的颜色是雾霾蓝。极少有人能驾驭白色,可楚嘉禾觉得,魏司哲的这一身搭配比往常更养眼。 楚嘉禾问:“你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魏司哲勾起唇角:“我以为你不会问呢。” “我以为你会主动打报告呢。”左手捏了捏魏司哲的腿,楚嘉禾“啧”一声,“真没默契。” 魏司哲笑着说:“上午的时间空出来给我吧。” “我的时间都是你的。”楚嘉禾道,“你是有什么计划吗?” 侧目瞧一眼楚嘉禾,眼神中满是欣赏,魏司哲说:“和我一起去看看你未来工作的地方。” 楚嘉禾怔住,无声地感受这份惊喜。停顿几秒,他问:“所以你才会穿得这么隆重?” 魏司哲说:“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总感觉今天比起平时上班更应该注重穿着。” 楚嘉禾会意道:“仪式感吗?” “可能是。”魏司哲摸摸鼻尖,说,“我好像终于体会到过日子的乐趣了。” 楚嘉禾以为要开车去,谁知魏司哲径直把车停在了家门口,一问,此行的目的地距家也就七百米左右。御华小区左侧是住宅区之间夹出的一条窄道,尽头连接着环线辅路,两人的衣服上晃动着从树枝间投照下来的细碎光斑,并排的脚步始终向前。 楚嘉禾满心好奇地问:“你给我‘安排’的什么工作?离家这么近吗?” 魏司哲抱着胳膊没回答,走了没多远,他忽然一扬眉毛:“到了。” 外环线车辆密集,横跨马路的天桥一侧,紧挨辅路的一排店铺中间,有一家店面锁着门,店招上印着“外贸服饰”,店内四壁灰白,看样子已经停业很久了。 上周日楚嘉禾去五金市场时路过这里,这间空着的店铺在两侧营业的门店中显得尤为惹眼,他问:“咱们到这儿来干吗?” 魏司哲从裤兜中掏出钥匙,打开店门推着楚嘉禾走进去,里面的空间不小,大概有一百多平米,最深处还藏着两个类似于储藏室的小房间。 楚嘉禾震惊道:“你为什么会有钥匙?” 捡起上一户商家随地乱扔的几副衣架,魏司哲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店了,你要好好设计一下该怎么装修。” 表情如同被人摁下了暂停键,楚嘉禾唇齿微张,木讷地凝视着魏司哲:“……我的店?” 他迟滞地问:“我卖什么呀?我又没有经商的头脑。” 魏司哲故作沉思道:“宠物店如何?” 几乎是在魏司哲收声的一瞬间,楚嘉禾倏然抿直唇线,眼廓霎时红了。 只是某次在养老院散步的时候,平平淡淡地聊起了曾经有过的梦想,连楚嘉禾都快不记得了,魏司哲却始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目光灼灼,楚嘉禾直勾勾地瞪着魏司哲,酝酿半晌才憋出一句:“租金……贵吗?” “一个月九千块,稍贵点,毕竟地段好。”魏司哲如实回答,“我一次性/交了两年的钱。” 楚嘉禾偏过头,挤挤眼睛又吸吸鼻子,眉心紧拧。努力将眼泪压回去,他望着掉了漆的墙面,说:“装修的钱我自己来。” “不瞒你,我户头上只剩下两个月的工资了,装修这一块的确是有心无力。”魏司哲笑道,“不过这笔钱也不用你出,有人提前包了。” “啊?谁啊?”楚嘉禾神色惊讶,心下飞快地琢磨着,“不会是你的朋友们吧?” “这份好意咱们心领了,别让他们跟着操心了。”楚嘉禾说,“这些年我存了一些钱,初期的开销肯定是够的。” 简单浏览一圈,大致有了底,魏司哲手机里存着店面空间的详情分布图,包括两个里屋的面积以及门窗高度,这几天楚嘉禾就可以着手宠物店的设计和布局了。 人已经离开了店铺,心还在因突如其来的惊喜而动荡着。去往超市的路上有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两侧的银杏树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楚嘉禾偶尔需要深呼吸,慢慢缓和激动的心情。 余光圈着人,魏司哲问:“这份工作还满意吗?” 楚嘉禾道:“何止是满意,简直跟做梦似的,估计我现在跑两步都能飞起来。” 话音刚落,一张银行卡出现在楚嘉禾眼前。停下脚步,楚嘉禾望向魏司哲,没憋住笑:“干吗?上交工资啊?” 魏司哲温声说:“装修的钱,魏老师出了。” 动用浑身力气拼命压制住的情绪,此刻全线崩盘。鼻腔酸涩,楚嘉禾索性豁出去了,哭成什么样子他都认了。 魏司哲早有预料,用手背帮楚嘉禾蹭掉眼泪:“哭吧,我不笑话你。” 楚嘉禾稍微有些不能自已,隐忍声音沉默地抹着眼角,往回抽气的时候才哑着嗓子问:“老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认为自己是长辈,理应送你一件礼物,只是当时没想好送什么最合适。”魏司哲拍拍楚嘉禾的背,“有一回我们聊天,我跟他透露了打算给你盘间店铺的想法,于是我爸就发话了,这里头的钱他必须要占一份。” -- 第64页 楚嘉禾两手掩面,肩膀细微地发着颤,闷闷的语调从指缝间透出来:“司哲……” “有人朝这边来了。”魏司哲提醒道,“你先捂会儿脸吧,眼睛那么红。” 楚嘉禾不好意思地哭着笑了。 感谢、感激、感动,诸多情绪混杂成一团,令楚嘉禾心脏胀满。放下手臂,楚嘉禾尽力恢复常态,有一个问题他在魏司哲提出交往时就想问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这个问题可能问得毫无意义”楚嘉禾看向魏司哲,说:“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答案。” “如果我们没有认识彼此,我们现在会过得怎么样?” 魏司哲双手插兜,姿态闲然:“我实话实说了。” 楚嘉禾点头:“嗯。” 魏司哲不假思索道:“我们各自会生活得很好。” 魏司哲转过身,楚嘉禾同时停步,两人面对着面,楚嘉禾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这段路,魏司哲一直是走在路牙下方的。 这一刻他和魏司哲一样高了,他们都能看清对方眼底潜藏的深情,碍于周围来往的行人,魏司哲的手依旧插在裤兜里,却离楚嘉禾更近了,脸上的神情平和又温柔。 “但是楚嘉禾,我想要生活得更好。” 魏司哲说:“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能把生活变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49章 心弦49 魏司哲会讲情话, 也会哄人,面对楚嘉禾的提问,他很清楚说什么、怎么说能让对方更高兴, 但他依旧想将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越是在乎的人, 他越直白。 楚嘉禾最欣赏的就是他这种直白。 眼前是蓝天绿树,耳侧是车水马龙的鸣笛声, 时光在平凡的日子中沉淀,一切事物都有着最纯朴的样子。 楚嘉禾踩着路牙, 第一次与魏司哲并肩,两人不约而同地放缓步伐,都在刻意拉长散步的时间。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过得更好。”魏司哲继续道, “我以前一直以为, 三十岁之后, 我的生活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过去的认知是,只有事业才能改变生活质量, 最近的体会是, 心态更重要。即使人生一成不变, 只要拥有好的心态,看待事物的眼光就都是积极的,生活质量自然而然也就提升上去了。” 道路转折, 超市进入视野,楚嘉禾的状态已然平复。跳下路牙, 抓着魏司哲的胳膊过马路, 楚嘉禾说:“心情影响心态, 好的心情需要自己创造, 因此我决定, 中午吃牛排吧,为了咱们的‘好心情’。” 若不是四下有人,魏司哲真的忍不住想捏捏楚嘉禾的脸,这人实在太招人喜欢了。 一人推车,一人选货,两个人分工明确,偶尔在货架前停下来,凑到一块儿寻找包装上面的生产日期。逛完一圈,购物车中堆起小山包,去收银台结账时,魏司哲随手抓来两根棒棒糖,先把它们交给了收银员。 楚嘉禾抿着笑看向魏司哲,小声问:“什么情况?想吃糖了?” 魏司哲压低音量回答:“这个牌子我小时候吃过,请你尝尝。” 楚嘉禾撑开塑料袋,有序地往里面装东西:“你很喜欢吃棒棒糖吗?” 魏司哲边帮忙边摇头:“平时如果一个人来超市,我都注意不到这些,更不可能给自己买糖吃,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楚嘉禾挑眉道:“跟我一起就不奇怪了?” “嗯。”魏司哲拎起两袋子重物,对上收银员新奇的目光,说,“请好朋友吃糖,理所应当。” 回家路上,楚嘉禾帮魏司哲撕开糖纸,送到他嘴边,笑道:“刚才那个‘好’字,发音真是够含糊的。” 舌尖捣鼓着糖球,魏司哲靠近楚嘉禾:“由于心情太好,差点得意忘形,确实是想说‘男朋友’的。” 牛奶葡萄的味道浓郁,楚嘉禾碰碰魏司哲手背,顺话道:“谢谢男朋友。” 午餐延续了“仪式感”,饭桌上是煎得七分熟的黑椒牛排,配一份沙拉,刀叉俱全,伯爵红茶不可或缺。因为是白天,烘托气氛的烛光换成了玫瑰香薰,楚嘉禾总有许多别出心裁的小惊喜,让魏司哲乐享其中。 喝下半杯红茶,魏司哲在吃饭的过程中没有多说话,他的进食速度比较快,率先清空了餐盘。起身走到对面,撩开楚嘉禾的额发在他眉间落吻,魏司哲轻声道:“中午休息一会儿。” 楚嘉禾的心思细腻敏/感,方才在超市买糖的举动已经让他察觉到魏司哲的反常,眼下尤甚,因为对方竟然一改早上洗澡的习惯,拿着自己的浴巾进浴室了。 楚嘉禾并不迟钝,魏司哲接下来想做的事情令他脸红发烫,于是碗洗得心不在焉,桌子擦得也潦草,他揣着杂乱无章的心跳,站在水池前洗手、洗脸、漱口,一样不落。 魏司哲进卧室时,楚嘉禾正在换睡衣。伸长胳膊抖开睡/裤,还没来得及往腿上套,魏司哲道:“别穿了。” 低沉的嗓音滑入耳蜗,明明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楚嘉禾的后背却蹿起一片麻痒,四肢顿时无处安放。 魏司哲拉合窗帘,掀开蚕丝被,说:“进来。”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台上盛开着三角梅,楚嘉禾迫不及待地陷入魏司哲的拥抱,表面还算淡定,心脏早就蹦到了喉咙口。等真正吻在一起的时候,紧绷的神经反而变得松弛,身体随着交错的呼吸缓慢舒展,内心的忐忑全都转化成了兴奋,开始淋漓尽致地享受。 -- 第65页 时间失去流速,外界的动静忽然离得遥远,世界仿佛只剩下这间屋子,魏司哲主宰着楚嘉禾的所有感官,变成他的天和地。 贴合的胸膛起/伏/剧/烈,阳光消失在窗帘后方,一整个下午,他们在彼此手中尽数失控,魏司哲最终还是没能做/到/最/后,他尝试过,但他知道楚嘉禾会不好受,他怕自己被欲/望淹没,有失理智和分寸。 平日里的绅士风度可不能带到床上来啊……楚嘉禾在迎接魏司哲的深吻时悄悄埋怨,同时萌生了更深的心思。 晚饭过后,楚嘉禾系着围裙在往蛋糕胚上叠奶油,魏司哲坐在吧台对面认真地盯着他忙活,姿态摆得清闲自在。 魏司哲支着下颌:“齐谦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收到朋友亲手做的蛋糕,明天他要站在别墅门口欢迎你。” “一个蛋糕换来的排面不小嘛。”悬空手腕,控制着力道,楚嘉禾说,“齐先生太客气了。” “先跟你交代一句。”魏司哲道,“明晚齐谦肯定要拉着我喝酒,如果我被他缠着不放,老何会照顾你的。” “嗯。”写完“生日快乐”四个字,蛋糕完成,楚嘉禾摘掉一次性手套,“你忙你的,不用担心我。” 魏司哲站起来观摩成品,楚嘉禾凝视着他的睡衣领口,右手偷偷抹来剩余的奶油,出其不意地蹭在魏司哲的头发和脖子上,并对自己的恶作剧非常满意。 慌忙解开衣扣,以免睡衣沾上奶油,魏司哲无奈地叹口气:“楚嘉禾小朋友,我幼儿园大班就不玩儿奶油了。” “抱歉,不小心抹多了。”楚嘉禾语气自然地说,“用纸巾擦不干净,你去洗一下吧。” 白炽灯光落满墙壁,四周亮如白昼,魏司哲拉开浴室的门,花洒冲出密集的水流。水汽氤氲,烘得魏司哲脑袋热热的,他又想碰楚嘉禾了,欲/望的阀门一旦打开,身体的需/求就会越来越多。 门板响动,隔着挂满水珠的玻璃,魏司哲停住挤洗发露的动作,神色微讶地看着徐徐走来的楚嘉禾。 两人之间没了衣物的遮挡,距离没了,水雾也没了。魏司哲深深地注视着楚嘉禾明亮的眼睛,笑着问:“过来干什么?” 楚嘉禾扬起下巴,回答:“来看一看,翻上去刘海的魏先生是不是更帅了。” 水温在变凉,体温在升高,魏司哲迟钝地回过神,将手里的洗发露揉在楚嘉禾腰间,沉声道:“故意把奶油抹在我身上的?这么有‘心机’啊?” 楚嘉禾踮脚环住他的脖颈,说:“清楚我的目的了吗?” 指尖绕去楚嘉禾身后,魏司哲笑了笑,在他耳边道:“咱家浴室的隔音效果特别好。” “你可以放开声音了,嘉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0章 心弦50 楚嘉禾睡醒时, 天光大亮,卧室内温度和暖,至少是正午了。 整晚都是背朝上的睡姿, 趴得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四肢僵硬酸麻, 腹部往下的酸涩感尤其强烈,楚嘉禾反手扶住腰, “嘶”一声,疼得他不得不咬紧后牙。 昨晚在浴室, 魏司哲一直掐着楚嘉禾的胯,宽实的胸膛贴在他背心处,力/道/狠/重。楚嘉禾边回忆边忍笑, 再是叹气, 继而撑着床面坐起来, 感受着快要虚脱的身体。 门板开合,魏司哲端着杯热牛奶迈到床边, 放进楚嘉禾手中。真丝睡衣领口大敞, 从楚嘉禾的角度探入目光, 可以看清魏司哲的锁骨肩线处一片咬/痕。 喝两口牛奶,楚嘉禾晒着太阳,问:“早餐吃的什么?” 掌心压在楚嘉禾腰后, 轻柔地按摩,魏司哲回答:“一个苹果。” 楚嘉禾质问:“我睡了个懒觉, 你就不知道好好吃饭?” “没什么心思吃。”魏司哲坦诚道, “脑袋里想着你, 心不静, 发给老何的出差报销单连日期都填错了。” 楚嘉禾闻言一笑, 凑到魏司哲眼前盯着他无比淡定的神色,妄图从中找出破绽。可这人伪装得实在太好,表面过于镇静,脸上没有一丝的不自然。 长久对望,魏司哲不明所以地看着忍俊不禁的楚嘉禾。下一秒,楚嘉禾别过脸笑出声,说:“司哲,憋坏你了吧?” 魏司哲挑高眉梢,没答话,算作默认。 楚嘉禾兀自笑了片刻,而后静下来,额头抵在魏司哲的胸口上,呢喃道:“六次啊……” 听见这个数字,魏司哲终于坐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搂紧楚嘉禾的腰,低声说:“你还有哪儿不舒服,我都帮你揉一揉。” 楚嘉禾在他怀里摇摇头,找到魏司哲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黏人、夹被子、买棒棒糖,一面是可爱。”楚嘉禾道,“昨晚你在我耳边叫了十几次‘嘉禾’,一次比一次温柔,一面是更可爱。” “你是不是还藏着最可爱的一面?”楚嘉禾抬眼望向他,认命地说,“司哲,你怎么这么好。” 欢/愉之后,两人的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亲密,身体的交/融致使灵魂更加契合。墙上映着一对爱人的影子,彼此的心跳都在撞向对方,魏司哲抱着楚嘉禾:“最可爱的一面早就展现给你了。” “我怎么没发现?”楚嘉禾好奇地问,“是什么?” 魏司哲回答:“魏司哲爱楚嘉禾。” 这是魏司哲第一次说“爱”,楚嘉禾收不住笑容了,内心的满足全部表露在脸上。这种幸福感是没办法隐藏的,实际也不需要隐藏,楚嘉禾想把自己的开心和快乐都告诉魏司哲,让他的成就感再多一点。 -- 第66页 楚嘉禾挺直腰背贴上去嘴唇,要求道:“再讲一遍吧。” 魏司哲吻着他,说:“嘉禾,我很爱你。” “今天‘很爱’,明天‘更爱’,每一秒都是‘最爱’。” 魏司哲不讲情话还好,楚嘉禾不至于有飘飘然的趋势,尚能维持理智。然而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想哭、想笑,想将温馨的昨晚延续,都是因为不论是身体还是感情,楚嘉禾已经倾尽所有,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了魏司哲。 午饭是魏司哲做的,红烧排骨用的生抽,味道果然鲜香不少,配一盘素炒荷兰豆。楚嘉禾没吃多少,毕竟下午要去参加齐谦的生日派对,魏司哲让他留着肚子享用大餐。 两人的穿着皆是西装革履,临出门时,楚嘉禾从展示柜中取出枫叶胸针,要魏司哲为他佩戴。戴好以后,魏司哲拿来香水瓶,朝身上喷了少许,琥珀香味弥散,他问楚嘉禾:“要不要来点儿?” 楚嘉禾拎着蛋糕凑上前,贴着魏司哲道:“蹭蹭你的就好。” 左手溜进衬衫下摆,指尖触及楚嘉禾光洁的后背,魏司哲想念那对形状完美的蝴蝶骨了,他说:“嘉禾,我饿了。” 楚嘉禾躲着痒,会意地掐掐他的脸,哄道:“先忙正事,回来一定喂饱你。” 迈出家门,魏司哲又变回了平常温文尔雅、成熟稳重的样子,仿佛刚才低下姿态、满眼渴求的模样只是楚嘉禾的错觉。保时捷开出御华小区,两人的手机同时振动,是齐谦,他在微信群里催促他们早点到场。 原先三人的聊天群叫“打倒老何”,因为在钓鱼、高尔夫,以及“抢夺魏司哲”的这几件事上,齐谦总是败给何沅,故而取了这个名字。自从楚嘉禾加入后,齐谦为了维护形象,将群名修改成“努力赚钱”,自己的群昵称改为“最帅的董事长”,何沅见状,也换了个昵称,“不要脸”。 最帅的董事长:急需糖分,蛋糕速来! 不要脸:糖分没有,狗粮应有尽有。 最帅的董事长:老何!做个人吧!今天我生日! 不要脸:祝谦谦生日快乐! 最帅的董事长:红包拿来! 没过几秒,不要脸:吃狗粮吗?应有尽有。 楚嘉禾滑动屏幕,眼角眉梢挂着笑,给魏司哲“直播”了一路齐谦和何沅在群里的对话。一小时后,别墅群出现在主干道尽头,此地依山傍水,紧邻乡镇,冬暖夏凉的环境十分养人。 别墅区内种着大片牡丹,绿植的覆盖率很高,气温凉爽,楚嘉禾降下车窗,清风吹在脸上,他望见齐谦的院子中支着烧烤设备,没有木炭,用的是无烟电烤炉。 楚嘉禾往群里发了条信息,“我们到了”。没两秒,一道身影敏捷地蹿到院门口,冲着刚停稳的保时捷怒道:“今天不灌倒何沅,老子就跟他姓!” 斗地主连输四局,生日当天被何沅赢走四百块钱,齐谦火冒三丈地在大门前骂骂咧咧,何沅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望着从车上下来的魏司哲和楚嘉禾。 瞧见蛋糕,怒火消减大半,齐谦脚下生风地跑过去,外包装上系着一张漂亮的生日贺卡。 “期待好久了。”齐谦收敛玩闹,谢过楚嘉禾,“费心了,小楚。” 楚嘉禾谦虚地说:“手比较笨,还望齐先生别嫌弃。” 齐谦感动地捧着蛋糕,霸占着楚嘉禾身旁的位置,悄声道:“今儿你得护着寿星,姓魏的要是欺负我,你可不能当他的帮凶。” 别说当“帮凶”了,一屋子人围着齐谦家的茶几一坐,啤酒按筐堆上桌,都没给魏司哲欺负齐谦的机会。何沅拉帮结派使劲按着齐谦灌,魏司哲悠闲地像个局外人,时不时叉起一块水果放进楚嘉禾的盘子里,听着热闹在看戏。 “操。”酒瓶子砸在玻璃台面上发出一记巨响,才刚五点,天还没暗,齐谦已然喝趴下了。神志不清地咕哝着脏字,手腕脱力地垂在身侧,他的脸红透了,干巴巴地瞪着眼睛强撑着意识。 楚嘉禾第一回 见人这么不要命地拼酒,神色担忧:“齐先生没事吧?” “齐谦有个逆天的本事,我们谁都比不了。”魏司哲剥着开心果,说,“别看他现在好像是醉了,过半小时就能跟没事儿人一样,然后继续喝,继续醉。” 楚嘉禾佩服地点点头,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三十分钟后,齐谦依然趴在茶几上纹丝不动,魏司哲估摸着也该缓过劲儿了,于是照着齐谦的脑袋胡撸一把他的头发:“最帅的董事长,您不是扬言要灌倒何沅吗?” 齐谦盘腿窝在地上,右脸枕着茶几,迷迷瞪瞪地看向面不改色的何沅。两个人喝的量差不多,何沅属于醉了就断片儿的那种,但他酒量惊人,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齐谦花了二十秒站直身子,先吸气再吐气,紧接着弓起右腿踩住桌面,高举右臂指着天花板,扯着嗓子大吼一句:“大家好!我叫何谦!” 何沅:“……” 楚嘉禾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魏司哲费劲地把齐谦拉回原位,头疼地划着额角:“估计还得再醉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1章 心弦51 正午051 羊肉串在电烤炉上冒着油, 庭院中的肉香味飘进屋内,齐谦闻着味道清醒过来,扭头便往卫生间跑, 十分钟后重回客厅,脸颊挂着一层水珠。 -- 第67页 何沅问:“酒醒了没?” “啊?”齐谦迷茫地看着他, 反问,“我喝醉了?” 魏司哲有些后悔没把这人刚才当众自我介绍的画面录下来。 视线游蹿一圈, 齐谦招呼来屋外吃吃喝喝的其他人,将楚嘉禾做的蛋糕捧上茶几, 指着何沅道:“老何,给我录个开箱视频。” 何沅:“好的寿星。” 手机摆正,齐谦激动地抖着腿, 解开丝带拎起盒盖, 几十枚“钱币”从包装盒中滑落, 在周围堆出一片金灿灿。 齐谦端着盒盖惊呆了,伸长脖子细致观察楚嘉禾的杰作, 蛋糕外侧裹着厚厚的透明硬膜, 与盒身的空隙间填满了用金色铝纸包装的圆片巧克力。 随着“钱币”的流出, 何沅、魏司哲和楚嘉禾异口同声:“最帅的董事长,生日快乐!” 屋内响起参差不齐却颇有气势的应和声,这场面, 差点没让齐谦老泪纵横。奔四的年纪,早已对过生日不再怀有期待和新鲜感, 然而置身此情此景, 齐谦到底没忍住, 抄来酒瓶子作势就要敬楚嘉禾, 甚至有股子想要给他拜个早年的冲动。 “哎。”魏司哲无奈地打断他, 建议道,“寿星,先切蛋糕吧,一屋子人等着你呢。” 楚嘉禾把塑料刀叉递过去,齐谦脑顶戴着何沅颁给他的“王冠”,分好的每一块蛋糕上都点缀着一颗草莓,鲜牛奶制作的奶油入口醇香,歪倒在客厅的众人吃得一脸享受。 齐谦咬着巧克力金币,握着酒瓶,瓶口朝向楚嘉禾:“小楚,走一个。” 楚嘉禾放低杯口与齐谦碰杯,微笑着说:“祝齐先生财源滚滚。” 分食完蛋糕,烧烤成盘地码上茶几,齐谦以最好的酒肉招待他的朋友们,魏司哲也丢掉矜持,随大伙儿痛饮了几杯。酒过三巡,设置成KTV的包房中开始鬼哭狼嚎,魏司哲没加入,带着楚嘉禾跟何沅玩儿炸金花,没多久齐谦出来了,打着酒嗝坐到魏司哲身旁,斜靠着他。 魏司哲举着牌问:“唱尽兴了吗?” 齐谦没吱声,“噗嗤噗嗤”地吐着酒气。观摩了一局胜负之后,他忽然直起腰背,转过头盯着魏司哲:“你刚刚听见小楚祝我什么了吧?” “财源滚滚。”何沅边洗牌边接话,“寿星来一把吗?” 齐谦忽略何沅,搓着脸继续道:“司哲,我最近的生意不景气,证券这条路我是硬着头皮走的。老何呢,一直在被盛荣高层打压,多少年了还在带组,其实大家都能财源滚滚的。” 语速越来越急,口吻也愈发刻薄,何沅有所察觉地说:“齐谦,你喝多了。” “我就是他妈想不明白。”齐谦抽走魏司哲刚拿到的一张牌,扯着他的胳膊,“咱哥儿仨为什么不能活得痛痛快快的?” 楚嘉禾不知所措地望着齐谦,没听懂对方话语里的含义。何沅表情复杂地长叹一声,插话道:“我的工作是我自己选的,我认了,司哲进组帮我,你的事业他也没少帮你,别不满意了。” “你少在这做老好人!”酒劲儿上头,酒精将埋藏心底已久的话勾到嘴边,身体里有一团怨气正在横冲直撞,齐谦借此发作,“老何,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们究竟怎么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我想跟你们一起开公司,我想和过去一样,无论输赢我们都有彼此撑着。”齐谦目眦欲裂,瞪着何沅,“我想做的事情,你也想,我们还要再浪费多少时间?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让我们浪费!” 魏司哲看一眼楚嘉禾,摸着眉毛沉默不语。醉酒的人难以沟通,更别提讲道理,他只能耐心地听齐谦发牢骚。 何沅起身正欲把齐谦拉走,齐谦躲开他的动作,不管不顾地嚷道:“沈宥清断了条腿跟我们没关系!跟司哲更没关系!全是他自己作的!做生意哪儿有不失败的,是他承受能力差!” 何沅暴怒:“齐谦!你再说一遍!” “老何。”低沉的声音掐断两人的争吵,魏司哲平静地扯松领带,摁摁鼻梁,说,“你带嘉禾出去待会儿,我管齐谦。” 何沅推开门扇,隔着厚重的玻璃,楚嘉禾担忧地望向魏司哲,看见他将满脸通红的齐谦从地板上捞起来,放进沙发,往他怀中塞了一个抱枕。 夜色温润,月光明柔,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扔着烧烤用具,何沅立在栅栏前长吁短叹,楚嘉禾迈步走近,安静地在等何沅是否愿意让他知晓他们的过去。 晚风习习,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入耳畔,何沅从裤兜中掏出烟包,哑着嗓子说:“小楚,我需要抽根烟,你介意吗?” 楚嘉禾道:“当然不会。” 烟缕飘散,何沅两手搭着栅栏,一根烟抽得很慢。他低着脑袋,时常要借深呼吸来调整情绪,半刻钟后,何沅咬住烟尾棉花,眯着眼缓缓开口:“沈宥清是司哲非常重视的朋友。” 楚嘉禾也将双手放上栅栏,偶尔把目光投向何沅,认真地做个聆听者。不知怎么,魏桥曾经讲过的一句话倏然蹿进他的脑海——“希望我的儿子一生无忧无虑,无病无痛,无灾无难,尤其要放下愧疚,放过自己”。 楚嘉禾现在好像理解了,魏桥当时在听完自己念的魏司哲写的文章以后,除了表情略显悲伤之外,更多的其实是惋惜。惋惜一个能够将“金融市场现状与发展前景”分析透彻的人,却始终守着最普通、最没有挑战性的岗位,埋没自己的实力与能力,收敛锋芒,扼杀理想。 -- 第68页 “司哲、齐谦、沈宥清上的是同一所高中,我因司哲跟他们相识,我们四个特别聊得来。”何沅夹掉唇间的烟,垂着手腕注视着地面,“司哲出国后,我们三个经常来往,由于专业相同,一直都有很多共同话题。” “一起开公司的想法是司哲提出来的。那年司哲二十六岁,刚回国的他对事业拥有满腔热忱,整个人意气风发,豪言立下凌云壮志,任谁见了都想和这样的人共事,因为你会觉得,对方身上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儿,他能带领你坚定不移地往前走,不会犹豫,不会回头。” “公司前期租不起正规办公的地方,我们就租了一间小户型的Loft公寓,四个人背着四台电脑,吃喝睡觉全在一块儿。”何沅放软神色,语声平和,而今追忆过往,依旧令他万分怀念,“公司起步挺顺利的,小成本的投资和炒股都盈利了,慢慢地有了资金,我们也搬进了写字楼。” 何沅笑道:“小楚,真想让你见见那个时候的魏司哲,野心比天大,眼睛里总有光芒,永远冲在前线,走的每一步都很让人信服。” 听闻何沅的话,楚嘉禾心下流淌过一丝暖意,他凝视着一处虚无,仿佛想要透过时间与空间,望见那个能够带给朋友希望和力量的魏司哲。 “司哲为这个公司付出得最多,拿的却最少,他始终把我们三个放在自己的利益前面。”何沅抬眸说,“合伙儿这么久,我们没吵过一次架,没发生过一次冲突,司哲总能化解遇到的难题,也总能平衡和照顾好所有人的心情。” “可到底是年轻气盛,我们的心气儿逐渐被每一次微小的成功抬高。有一天,司哲拿给我们他写的几份评估报告,经过一番讨论,借着前几次投资和炒股积累的经验,我们一致决定,集中资金干一票大的,妄图一战成名。” “但是这一回,运气没有站在我们这边。”嗓音渐渐低落,何沅苦笑道,“全力以赴得来的结果,不是一战成名,而是一败涂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2章 心弦52 楚嘉禾实在无法将“一败涂地”与魏司哲联系起来, 一个做任何事都有十足的把握、未雨绸缪且游刃有余的人,他有点不敢想象魏司哲面对失败时的状态。 “最终方案是我们四个共同商议出来的,但在研讨和确定的过程中, 沈宥清曾提出过疑议,认为这一次的投资风险太大, 很多要素不在可以掌控的范围内,虽说伴随着高收益, 却仍不可冒进……最后,他还是选择听取司哲的意见。” 何沅说:“沈宥清相信魏司哲, 比相信自己都要相信他。” 听见这句话,楚嘉禾终于明白,魏司哲为什么会长久地困在愧疚和自责中。 “做我们这一行的, 只要专业过硬、经验丰富、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运气占的比重其实不大, 或多或少都能有些盈利。” “可谁能料到,我们遇上了金融危机, 加之投资项目因对方公司的内部纠纷宣告破产, 在资金损失过半的时候仍抱着侥幸心理没有及时撤资……”何沅揉灭烟头长叹一声, “最终,我们输光了所有的钱。” “而沈宥清的损失,远远超过我们三个。”何沅难受地捏着眉心, “直到沈宥清情绪失控之后,司哲才得知, 他赔进去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全部存款, 还有和当时的未婚妻办酒收来的礼金, 以及置办新房的钱。” “沈宥清家里是农村的, 与未婚妻不是门当户对, 算是高攀。他本想借这次机会翻身,让老丈人刮目相看,以此证明他是能保障妻子的生活的。” “后来,沈宥清被老丈人戳痛脊梁骨、碾碎自尊心,质疑他根本不是在做正经的工作,而是不折不扣的赌徒,早晚会连累他们,因此拒绝女儿再跟他来往。钱没了,婚也结不成了,沈宥清一时难以接受,越来越心灰意冷。” “他失联了三天,再见面时是在医院,由于醉酒从楼梯上摔下来,左腿骨折,医生说,即使积极地复健,今后走路,脚可能还是会有一点跛。”何沅重重地呼出口气,停顿几秒,失笑道,“小楚,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沈宥清,当人们处在极度痛苦的时期,是需要寻找一个发泄口来自救的。” “我能理解。”楚嘉禾说,“所以他怨恨司哲。” 何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沈宥清对司哲说了很严重的话,用词不堪入耳。他全盘否定了司哲的努力,甚至……后悔跟他成为朋友。” 楚嘉禾无力地塌下肩膀。 “自那以后,司哲再也没提过自己曾经的梦想,在他脸上也寻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现实将他的野心吞噬,摧毁掉他的骄傲和自信,从此,他不再做有关决策的工作,本本分分地在我的组里作报告、写材料。” “司哲把沈宥清遭遇到的不幸的源头归结在自己身上,尽他所能,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弥补,但沈宥清通通不接受。”何沅道,“沈宥清出院后就消失了,我们找了他三个月,得知他早已离开了市里,回乡下老家静养去了。” “三次登门,吃了三次闭门羹,塞给沈宥清的钱又被他退了回来。一年后,沈宥清在家乡结婚了,选择去过平静安定的生活,司哲连礼金都没能给出去,就这样,他和我们三个彻底分道扬镳。” 音量渐弱,何沅讲完这件旧事,情绪慢慢恢复平稳:“七年过去了,现在提起来,总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我们是那么潇洒、快活。” -- 第69页 “拒绝全国五十强公司的邀请,不参与高收益回报的项目,拿着金融行业偏低的岗位薪资。”何沅可惜地说,“沈宥清失去了大好前程,司哲也没让自己大富大贵。” “我和齐谦都清楚,负罪感在他内心始终挥之不去,即便沈宥清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他还是没办法放下曾经带给朋友的伤害。” 楚嘉禾回头望着客厅,齐谦缩在沙发上睡着了,魏司哲守着他,正在闭目养神。转过脸,轻抿嘴唇,楚嘉禾直截了当地问:“何先生,在你眼里,沈宥清是个什么样的人?” 站直身体,抬起头面朝无边的夜色,何沅回答:“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至少曾经,他和我们一样,都是有理想、有抱负,不轻言放弃、不轻易认输的人。” 将熟睡的齐谦移动到卧房,同其他人打过招呼,魏司哲叫来代驾,坐车返回御华小区。迈进家门,时间已至凌晨,两人先后洗漱,等楚嘉禾走出卫生间转去卧室,发现魏司哲没在床上。 客厅黑黢黢的,家具的轮廓一概模糊,魏司哲的身形隐进夜色,安然静坐在灰暗中。楚嘉禾缓步走到他身边,挨着人坐下,盯着鱼缸里自由自在划水的大奔和超跑,弯曲食指敲了敲魏司哲的手背。 这个动作带着几分可爱,魏司哲笑着问:“怎么了?” 楚嘉禾说:“聊聊?” 魏司哲点头:“老何都跟你讲了吧。” 楚嘉禾蹬掉拖鞋,踩着魏司哲的脚:“嗯。” 两个人肩靠着肩,魏司哲握住楚嘉禾的手,缄默片刻,轻声道:“嘉禾,跟我说说你的看法。” 楚嘉禾翻上来掌心,与魏司哲十指紧扣,姿态放松:“我的看法啊……” 月光照亮窗楞,魏司哲认真地看着楚嘉禾,在等他的回答。楚嘉禾转过头,舒展眉目露出轻浅的笑容:“沈宥清确实是个值得重视的朋友。” 魏司哲一愣,空白半晌,问:“何以见得?” “两个方面。第一,沈宥清没有一开始就告诉你,他把礼金和买房子的钱都用在了那次投资上,大概是为了不想给你创造压力,让你不必畏手畏脚地去做决策。” 魏司哲垂下眼若有所思,紧了紧牵着楚嘉禾的手。 “第二。”楚嘉禾拍拍他的腿,说,“倘若一个人对你有怨、有恨,真的想拿你出气,来弥补自己的损失,他应该会最大限度甚至过分地要求你必须满足他的所有条件,而不是一直都在回避你们吧?” “假如沈宥清想从你这儿拿回他亏损的钱,你肯定会砸锅卖铁还给他的,对吗?”楚嘉禾道,“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真正的朋友是开不了这种口的。” 尾音落下,魏司哲没接话,无声被时间悄悄拉长。许久过后,楚嘉禾说:“你其实并不反对重新开公司,只是这原本是你们四个人的初心,四个人的梦想,四个人缺一不可,对吧?” 楚嘉禾太懂魏司哲了。魏司哲笑了一下,将楚嘉禾的手背贴向自己的心口。 楚嘉禾问:“这些年有想过再去见见沈宥清吗?” “想过。”魏司哲坦诚道,“但他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与我们三个再无关系,我们能做的,只有不去打扰。” 捧起魏司哲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楚嘉禾加重语气:“司哲,人生中会发生许多意外,你们这些做金融工作的人,遇到的会更多。我相信沈宥清心里非常清楚,投资失败的原因并不全是你的决策出了错误,还有大环境的不景气,导致你们缺少了一些运气。” 魏司哲贪恋着楚嘉禾掌心的温度:“嘉禾,我辜负了他们三个的信任。” “真正的朋友是能同甘共苦的。”楚嘉禾说,“这么多年,何沅和齐谦一直把你当作最好的兄弟,你们已经走过来了,而沈宥清,或许他跟你的想法一样,当他失去一切、身处低谷的时候,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能做的,只有不给你们增添麻烦和困扰。” 这一晚,魏司哲在入睡前拥抱楚嘉禾,亲/昵的动作无比温柔。听着魏司哲规律的呼吸,楚嘉禾没怎么合眼,他注视着窗台上那盆生长旺盛的三角梅,思绪游离。 周一清早,魏司哲照常上班,楚嘉禾送他出门,打扫完屋子,准备回养老院。站在玄关处手握门把,楚嘉禾停住脚步,回身望向展示柜中的枫叶胸针,深思熟虑半刻,低下头取出手机,滑屏点开何沅的微信。 “不去打扰”是一种成全,平安无事才最重要,但楚嘉禾想要赌一把。人这一生会收获很多朋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都在渐渐走散,楚嘉禾不希望魏司哲心存遗憾,他渴望看到他的意气风发,渴望见证四个人再一次并肩作战。 搭乘返回养老院的公交车,楚嘉禾面对窗外,做好了决定。没过多久,手机亮起光芒,楚嘉禾解锁查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何沅发来的地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3章 心弦53 楚嘉禾的宠物店开始联系装修了。 魏司哲多次表达想要帮忙的意愿, 楚嘉禾没同意,平时上班已经够辛苦了,他不能让魏司哲两头操心。 “不是告诉过你。”魏司哲在电话里说, “‘要多依赖我,我更希望被你需要’吗?” “别着急。”楚嘉禾坐在养老院主楼前的长椅上弯下腰, 左手端着大橘子的小饭盆,“后面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 第70页 魏司哲如今每周都在盼着周末, 平日光听楚嘉禾的声音难以慰藉劳累的身心:“周五下班我去接你,我们早一点回家。” “好。”嘴唇移近手机, 楚嘉禾故意压低音量,放软口吻道,“早一点给你抱。” 这句话导致的后果是, 魏司哲在挂线后, 不得不进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 周五晚上, 魏司哲陪魏桥吃完饭,两人围着电视机在看新闻联播。楚嘉禾回宿舍收拾这周要往家带的行李, 等他出门后, 魏桥放下遥控器, 确认门已关好,摘掉眼镜拍了拍魏司哲的胳膊。 魏桥问:“儿子,小楚最近在忙什么呢?” 魏司哲回答:“他的宠物店快要装修了。” “他是每天都要往宠物店跑吗?”魏桥关心地问, “来来回回折腾得多累人啊。” “目前不需要去店里。”魏司哲说,“他还在挑选性价比高的装修公司。” 魏桥拧紧眉头, 满脸疑惑:“不用去店里?那他这几天下午都跟院长请假, 说外出有事情要办, 是什么事儿啊?” 魏司哲神情微顿, 一时哑然, 与魏桥面面相觑。 提着楚嘉禾的又一箱行李,魏司哲锁车牵着他进家门,抬手摁开客厅的灯。楚嘉禾刚换好鞋,熟悉的琥珀香味迎面扑来,魏司哲低头吻住他,吻/热他,而后将人打横抱到浴室,放入浴缸,热水渐渐没过两人的身体。 约莫半小时,楚嘉禾被魏司哲抽走全部的力气,半张脸抵在他肩上,艰难地呼吸。在滚烫的水温中休息片刻,楚嘉禾打了个哈欠,斜靠着魏司哲困倦地开口:“宠物店的店招我已经设计好了,不过有件事情要让你帮忙。” “难得啊。”魏司哲往楚嘉禾背上撩些热水,怕他着凉,笑道,“终于肯使唤我了?” 楚嘉禾也笑了,手臂环住魏司哲的脖颈:“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魏司哲说:“保证完成任务。” 楚嘉禾讲出请求:“劳烦魏先生给我的店铺取个名字吧。” 魏司哲挑眉:“就这?” “怎么。”楚嘉禾摁住他不安分的眉毛,“这可是最重要的事。” 朦胧的水雾使视野变得模糊,唯有眼前人的五官清晰明朗。魏司哲沉吟几秒,亲了下楚嘉禾的额头,说:“叫‘思禾’吧。” 楚嘉禾道:“魏司哲的司,楚嘉禾的禾吗?” 魏司哲摇头说:“是思念的思,情思的思,朝思暮想的思。” 直至浴缸里的水温变凉,两人才从浴室出来,返回卧室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楚嘉禾下午要去店内打扫卫生,恰巧他定制的拼图画框做好了,物流显示今日派送,魏司哲因此留在家中,等待收货。 暮色将近时,魏司哲见楚嘉禾还没回来,打电话不接,可能仍在忙,便计划去超市采购些食材,帮他分担做晚饭的活儿。不确定要买多少东西,魏司哲出门前拿上车钥匙,买完可以顺道去接楚嘉禾。 六点整,保时捷停在天桥下方,正对宠物店门口。魏司哲降低车窗,店内黑着灯,大门紧锁,根本不见楚嘉禾的踪影。 滑开手机屏幕,拨打楚嘉禾的号码,五声“嘀”响后线路接通,对面传来公交车报站的电子音,站名魏司哲熟悉,但那地方他没怎么去过,因为离市区很远。 魏司哲问:“没在店里?” “临时去了趟郊区的犬舍,想跟人谈谈合作。”周遭噪音喧吵,楚嘉禾捂着手机回答,“之前去市里比较有名的宠物店观摩了一下,咱家店最里面不是有两间小屋子吗?我打算把它们打通,装修成美容室,招一名宠物美容师,多一种赚钱的途经。” 魏司哲表示赞同和肯定,接着说:“我买好菜了,晚饭我来做吧。” 楚嘉禾道:“好,你慢慢的别着急,我这儿堵车堵得厉害,到家估计得八点多了。” 屏幕光自动暗下,魏司哲静坐车内,透过风挡遥望城市的灯火。楚嘉禾最近的行为的确反常,他做事鲜少先行动、再报备,至于行踪是否如他所言,魏司哲没多过问,他不会干涉楚嘉禾的自由,而且他知道,楚嘉禾决定隐瞒不明说,自然有他的理由。 之后一周的周三下午,魏司哲惯例来养老院探望魏桥,果不其然,楚嘉禾没在。魏司哲迈到二层的宿舍,取出钥匙拧开门,楚嘉禾的房间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唯一与过去不同的是,靠窗的书桌上多了一支钢笔和一沓信纸。 周五中午,魏司哲在何沅的办公室里分析本周的股市行情。手机在裤兜内振动,他掏出来随意瞄了一眼,正准备扔到一边,却忽然停住动作。 “胜杰地产还在跌,不过降幅收窄,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出现了回升的趋势。”胳膊搭着转椅扶手旋半圈身子,何沅拿着笔点点魏司哲,刚想听取他的建议,紧接着语声停顿,问,“怎么了?” 魏司哲冲他摆摆手,走到落地窗旁淋着正午的骄阳。他注视着最新收到的一条短信,眉间拢起深刻的皱痕。 -见一面吧。 是串陌生号码,极有可能是对方发错了信息,但魏司哲不知为何,没有选择忽略和删除。直觉和笃定产生的莫名其妙,魏司哲踌躇良久,悬空的指尖终于落下,回道:沈宥清吗? 对方回复得很快,却是答非所问:明天周六,我在家里招待你们。 -- 第71页 确认了发信人的身份,可也加重了心头的疑虑,魏司哲起初以为“你们”指的是何沅和齐谦。等他几经思考才觉出奇怪,时隔六年,以沈宥清的性格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联系他,事情过去那么久,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为什么突然又有了音讯? 何沅五指敲敲桌面:“司哲,什么情况?” “没事。”魏司哲心中已然有数,倘若何沅和齐谦有所动静,不会瞒着他,“咱们继续吧。” 只能是楚嘉禾。 夜晚九点半,保时捷驶离养老院,开往御华小区。楚嘉禾的背包里装着不少私人物品,随着宿舍东西的减少,距离魏桥出院的日子越来越近,望着天上的星与月,他开始期待有爱人、有长辈组成的新的家庭,他的人生会被爱情和亲情填满——楚嘉禾正在实现他的理想生活。 捻开指纹锁,楚嘉禾迈过门槛踏进玄关,穿上拖鞋放下包,打算去厨房做点醪糟汤圆,当作夜宵。魏司哲背靠门板,环抱臂肘盯着楚嘉禾的背影,继而出声叫住他,嗓音低沉又温柔。 “嘉禾。” 楚嘉禾对上魏司哲的视线,卷高袖子笑着问:“干吗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太过亲密的两个人,很多东西是藏不住也藏不久的,就好比此时的楚嘉禾完全不如方才从容,别人或许看不出,可瞒不了魏司哲,哪怕爱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微不可察,他也能轻而易举地捕捉。 魏司哲说:“沈宥清约我见面。” 几乎是衔着魏司哲的话音,楚嘉禾脱口道:“真的?” 神色里揉着意外,语郁忾气中含着惊喜,楚嘉禾好似松了口气,他的种种表现,让魏司哲的疑惑全部得到了解答。 倏然而起的一阵心疼,魏司哲凝视着楚嘉禾,缓步上前抱住他,慢慢收紧手臂。嘴唇碰碰楚嘉禾的耳朵,魏司哲在他耳边温声问:“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段时间你究竟在忙些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4章 心弦54 魏司哲没猜错, 沈宥清短信中的“你们”指的是他和楚嘉禾。 没再急着做夜宵,楚嘉禾在魏司哲的拥抱里放松身体,闻着令他心安的味道。他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更没有偷偷摸摸地行事,眼下对方既然问了, 他便如实交代。 “我管何先生要了沈宥清家的地址。” 沈宥清老家在北辰市最南面的郊县,那里有片村庄叫“浠河”, 左邻城乡高速,右侧傍山, 土壤优渥适合农作。浠河村距离市中心有九十多公里,驾车需三个小时左右,魏司哲实在无法想象, 楚嘉禾一个人竟然要跑这么远。 “我去过他家。”魏司哲叹着气说, “太远了, 你是怎么过去的?” “公交换乘地铁,再搭个电动三轮儿。”楚嘉禾笑道, “比你开车快些。” 心下的波澜仍未平息, 拧紧的眉毛迟迟不能舒展, 魏司哲不愿让楚嘉禾受一丁点苦,尤其还是因为自己。 魏司哲说:“沈宥清叫我们去他家做客。” “好啊。”楚嘉禾顺两下魏司哲的背,“我明天穿什么衣服去合适?” “不用太正式。”魏司哲道, “普通的休闲服就行了。” 周六一早,出城的高速路上畅通无阻, 保时捷驶向南城郊县, 过收费站时, 魏司哲转头看着窝在副驾驶浅睡的楚嘉禾, 没忍住, 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感觉到动静,楚嘉禾迷迷糊糊地抓着魏司哲的手腕,闭着眼说:“专心开车。” 上午九点四十分,抵达浠河村,魏司哲循着导航弯弯绕绕,碾过一条石子路,将车停在两排平房夹出的土坡旁边。推门迈下来,从后备箱取出牛奶和果篮,魏司哲望着参差不齐的房屋院落,这里的变化不小,跟几年前相比翻新了不少。 朝着沈宥清家的方向走了没两步,魏司哲忽然站住脚,偏头问:“嘉禾,我是不是应该给沈宥清的女儿准备个红包?” “把心踏实地放肚子里吧,都帮你记着呢。”楚嘉禾抬手覆上魏司哲的背,推着他继续往前走,“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忘的。” 魏司哲又道:“咱们就拿这点礼物登门拜访,没问题吧?” “别焦虑,重点不在礼物。”楚嘉禾笑着揭穿他,柔声叮嘱,“这么多年没见,等一下别拘束,放平心态,好好跟沈宥清聊聊。” 路口右转,放远视线,一户人家的院门大敞,院子里扬洒着孩童的笑声。魏司哲还没迈上台阶,便瞧见了斜倚着平房门柱、手中拿着毛绒玩具的沈宥清。 中等个头、微壮的身材、小麦肤色,这人与记忆里的模样没什么变化,魏司哲隔着庭院打量沈宥清,几秒钟后,沈宥清抬眸,微微颔首,把玩具拿给女儿,冲着大门走来。 他的左腿做过手术,但恢复得很好,不仔细看发现不了他其实有些跛脚。魏司哲最先关注的就是沈宥清的腿,在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率先开口说:“好久不见。” “是啊。”接过魏司哲手上的物品,沈宥清对他笑了笑,“真的挺久了。” 转身面朝楚嘉禾,沈宥清露出友善谦和的表情,问:“你就是楚嘉禾吧?” “嗯?”魏司哲一听,茫然怔愣道,“你们之前没见过吗?” 沈宥清点头:“对,今天是第一次见面。” 揣着满腹疑虑迈进屋,沈宥清的妻子早已备好茶水,魏司哲欠身谢过,在木桌旁坐下时,余光中,挨着床铺的小板凳上摊着财经日报和金融周刊。 -- 第72页 楚嘉禾没跟着魏司哲进来,他想留在外面陪沈宥清的女儿玩耍。 手边摆着清茶,茶香四溢,热汽氤氲,两个人暂时都没碰。木桌对着门口,长方形的门框在视野中圈出一片天地,蓝盈盈的天空,热闹的小院,魏司哲注视着背着女孩嬉笑玩闹的楚嘉禾,万分感慨。 门外的欢笑声长久停驻屋内,半刻钟后,魏司哲长舒一口气,转过脸问:“过得还好吗?” 沈宥清闻言端起茶杯,邀请魏司哲同饮。杯口撞出清脆的响动,沈宥清轻啜茶水,说:“咱俩就别以这种见外的话作为开场白了吧?” 谁都没想到还能同坐一张桌子平静地交谈,时间本该让一切物是人非,可断开的友谊却在沈宥清稀松平常的口吻中缓慢重建,魏司哲百感交集,沈宥清更是。 魏司哲问:“还保持着老习惯?” 沈宥清知道魏司哲指的是放在床边的报纸和杂志:“虽然我早就不是‘参与者’了,但睡前必须看两眼财经新闻,要不总感觉这一天好像缺点儿什么。” 话音中断,魏司哲的目光垂在地上,眼前晃过许多四个人共同打拼时的记忆碎片。他将杯中的茶水饮尽,把玩着精小的陶瓷茶杯,缓声道:“老何结婚了,我现在跟他一起在盛荣工作。” 食指摩挲着杯沿,沈宥清沉默地听着,没给任何回应。魏司哲停顿片刻,继续说:“齐谦开了家证券公司,目前还单着。” “我们平时不常聚,偶尔的娱乐活动还跟原来一样,钓鱼、打高尔夫。我打球的水平一点没变,还是我行我素地不按照规则,只比距离,不比杆数。” 杯底磕碰桌角,沈宥清笑道:“没人比你更懒了。” 魏司哲绞尽脑汁苦想话题,担心表现得太生疏,也担心场面会尴尬。谁知下一秒,沈宥清扭头看过来,说:“你跟我讲的这些,楚嘉禾都写在信里了。” “信?”魏司哲惊讶地问,“什么信?” “我就猜你肯定不知道。”沈宥清说,“不然你一定不会允许楚嘉禾每天都跑这么远。” 魏司哲拧眉:“每天?” “昨天是第十天,楚嘉禾每天都来浠河村,拜托村主任往我家拿一兜子东西。”沈宥清抿唇道,“有给孩子买的衣服、玩具,也有给我妻子买的护肤品、营养品……” 屋外,楚嘉禾托抱起四岁的女孩,双臂在半空中慢慢升高又落低,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听从她的指令陪她玩儿“开飞机”。屋内,魏司哲的目光粘着楚嘉禾,抬手一下下划着额角,一时缄默无言。 “以及,手写信。”沈宥清接着说,“尽管每封信的内容相同,但厚厚的五页纸,每一封都是手写的。” 魏司哲眉间的痕迹更深了。 “千里迢迢地亲自送信,却不当面交给我,既显得态度诚恳,又为我留出空间和余地可以毫无负担地面对过去。” “他在照顾我的情绪。”沈宥清嗓音温和道,“他在用他的方式,帮助我建立与你们见面的信心。” “文字是最体面的交流,亲笔书写是诚意,楚嘉禾的这封信我看了不下一百遍……” “魏司哲,你的爱人可真不简单。” 女孩把红包当成扇子,举到脸侧来回呼扇,“飞机”开累了,她又要骑高高,楚嘉禾于是弯腰蹲下来,压低后背方便她爬上肩膀,反手扶稳她胖乎乎的身子。 “是我没勇气接受失败,太看重得失,让自己钻了牛角尖。”沈宥清轻声说,“以前意识不到我真正失去的是什么,随着年纪的增长,心境在沉淀,我也越来越能看清很多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 听着他释然的口吻,魏司哲扬起唇角:“沈宥清,咱们还不老呢。” “是啊,我还不老。”沈宥清笑着喟叹一句,“或许正如楚嘉禾所写的那样,我还能够拥有‘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 魏司哲侧过脸看向沈宥清,几番酝酿,一字一顿道:“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做错什么了?你不也尽力了吗?咱们都尽力了。”沈宥清摇摇头,说,“不过是世事无常,命运喜欢刁难人罢了。” “那时你失去的,是我们无法体会的,几乎是你的全部了。”魏司哲道,“所以我们谁都没资格要求你振作起来,理智地去解决问题。” “我不瞒你,事发以后,我曾一度厌恶我的人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走这条路,每日每夜都在抱怨世间的不公平。”时隔多年,沈宥清最终选择放下心里的芥蒂,对魏司哲坦白地说,“有的东西,只有在冷静之后才能看清楚、想明白,我究竟应该抓住什么,我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当我真正意识到我失去了三个最重要的朋友时,我以为为时已晚,我以为我能为你们做的,只有彻彻底底地断绝关系,不再打扰你们的生活。”沈宥清道,“楚嘉禾告诉我,你也是这个想法,我了解老何和齐谦,他们更不会主动来找我,因为他们最拎得清轻重,人总要往更好、更高处走,而我是个懦弱的人,是被命运留在过去的人。” “你不是。”拾起茶壶蓄满两人的茶杯,魏司哲说,“我们也不会让你留在过去。” 沈宥清别过脸缓和心情,魏司哲用玩笑的语气道:“能听到你的心里话太不容易了。” “我从收到楚嘉禾写的第一封信的时候,就想见你们了,可是我始终没准备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和心态重新面对过去。”沈宥清与魏司哲碰杯,“结果受了楚嘉禾这么多的好意,我昨晚还在扪心自问,就算我和何沅、齐谦一样,是你非常重视的朋友,楚嘉禾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儿上,花费的精力、浪费的时间、耗费的钱财,换作别人早没耐心了。” -- 第73页 魏司哲问:“那你想到是为什么了吗?” “因为楚嘉禾根本不会像我想的这样,去计较自己的付出。”沈宥清回答,“他只是尽他所能,在做一件他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情而已。” 时间在两人放缓语速的交谈中悄然流逝,一壶茶见了底,魏司哲终于说出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话:“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还可以像原来那样,喝茶聊天,畅所欲言。” “人这一辈子,有几个朋友是能一直走到底的。”沈宥清道,“我的家庭很和睦,妻子贤惠、孩子可爱,但是魏司哲,我的真心话是,我实在太怀念和你们三个在生意场上‘共进退’的日子了。” 魏司哲说:“我们都在等你。” 眼眶蓦地蹿红,沈宥清飞快地按了按眼睛,控制住情绪。半晌,他笑出了声,而后转回来,回忆道:“还记得七年前,公司创立之初,咱们四个点了一堆啤酒烧烤,坐在短租的Loft公寓里大吃大喝时,每个人都讲了一个心愿吗?” 魏司哲:“不可能忘得了。” 沈宥清重述道:“齐谦说他想‘一夜暴富’,老何说他希望每顿饭都‘有酒有肉’,我说我渴望‘事业有成’,而你说的是……” 魏司哲接话:“即使一无所获,也要快意人间。” 沈宥清凝望着门外的阳光,释怀的神情昭示着他正在告别过去,决定目视前方重新开始,以历尽千帆的心态和他的朋友们再聚首:“是啊,要快意。” “司哲。”沈宥清长叹一声,郑重地对魏司哲说,“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5章 心弦55 沈宥清的这句话魏司哲是有点接不住的, 因为他始终认为,真正的朋友,不论岁月过去多久, 都不存在“放弃”这种说法。 即使关系因波折的命运无法继续维持,有过伤害和痛苦, 但终究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再次相遇。到那时,彼此也一定都能放下当初的固执, 化解误会,释然地与过去和解,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真心。 正巧这时沈宥清的妻子进屋,邀请魏司哲和楚嘉禾留下来吃饭,这才没让魏司哲感到更多的拘谨, 赶忙起身答谢对方的好意。 女孩拉着楚嘉禾的手跑进来, 不等沈宥清提醒, 自觉叫人:“魏叔叔好。” 魏司哲微笑应声,便听女孩扭脸对楚嘉禾说:“嘉禾哥哥, 我妈妈做的饭可好吃了, 你要多吃几碗哦。” 魏司哲:……这辈分差得有点多。 满桌佳肴, 由于魏司哲要开车,便以茶代酒敬过沈宥清的妻子。楚嘉禾向她请教“珍珠丸子”的做法,农家菜的味道鲜香可口, 魏司哲本以为有家人在场,这顿饭会吃得比较规矩, 结果一桌人有说有笑, 十分尽兴地清空了碗盘。 临行前, 魏司哲陪沈宥清在院子中抽了根烟。朋友之间, 许多心里话不必详尽吐露, 有的埋在酒里,有的藏在烟里,有的会交给时间来证明。 魏司哲说:“等你打点好家里,我们三个就来接你。” 沈宥清低着脑袋,抱着胳膊踢开脚边的石子,迟滞却用力地点了点头。 楚嘉禾与母女俩道别,背着包朝这边走来。沈宥清掐灭香烟,拍散空气中的烟雾,从字到人,他对楚嘉禾除了感激,还有佩服。 沈宥清正欲开口,却被楚嘉禾抢先一步:“虽然这些话早就写在信里了,但我还是应该当面再说一遍。” 沈宥清直直地看着他,楚嘉禾放软面色,放低音量道:“沈先生,还望你能包涵这段日子,我唐突冒失的打扰。” 人与人之间的体面与尊重,楚嘉禾做到了极致。沈宥清一时无言,眼神中充满感动,后背在发热,不知是不是太阳晒的,他认真地回了句:“楚嘉禾,谢谢你。” 坐上车,发动引擎,后视镜里站着沈宥清一家的身影,楚嘉禾降下窗户朝他们挥手,时光确实能够改变很多东西,但终是敌不过事在人为。 一路上,魏司哲都在克制着情绪,尽量不让视线偏向楚嘉禾,以免无心开车。风挡外的天空阳光万里,往后,四个人的初心、野心、共同的理想不再只能怀念,前途无尽宽阔。 擦着傍晚的落日余晖回到家,刚关上门,楚嘉禾就被魏司哲牢牢地锁进怀里,力度之大,致使他不得不后仰脖颈,好减轻腰背处的疼痛。哄着、安抚着、宠爱着,楚嘉禾摸摸魏司哲的头发,鱼缸中的大奔和超跑划着水朝向这边,客厅中飘散着清淡的松香。 魏司哲在楚嘉禾耳边说:“你做到了我们都做不到的事。” “人和人的关系很复杂,有时用道理讲不清楚,用理智分辨不出对错。”楚嘉禾道,“越是重视的朋友,越难主动迈出和解的一步。” “但我以局外人的身份,看到的东西要比你们简单得多。” 魏司哲问:“你做了这么多天的努力,万一事与愿违,沈宥清不肯见我们呢?” “我问过何先生,他说沈宥清对待事业的态度和你们很像,一个执着甚至带着点偏执的人,是不会轻易放弃他所热爱的事业的。”楚嘉禾道,“这是我猜,沈宥清一定会答应见面的原因之一。” 魏司哲:“之一?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我相信你们四个人,不管再过多少年,你、何沅、齐谦、沈宥清,你们永远都是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 第74页 “他们曾经见证过你。”楚嘉禾说,“以后我会和他们一起,再次见证你。” 魏司哲没发现自己的声音略有不稳:“嘉禾,你为我做得太多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日子刚要开始呢。”楚嘉禾抬手揉着魏司哲的脸,望进他眼底,温声道,“我做这些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希望我的爱人,一生都能心中无憾,眼中清明。” 晚饭一过,魏司哲就已换上睡衣,早早地拉着楚嘉禾进被窝,计划凌晨三点起床,去百望山看日出。结果两人毫无意外地折腾到半夜才睡着,设置好的闹钟没能叫醒魏司哲,楚嘉禾关掉手机,靠着床板醒神片刻,而后俯下身去,啄吻魏司哲的脸颊。 活了三十四年的魏司哲还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醒来——他是被楚嘉禾亲醒的。 亮起的车头灯刺破黑暗,保时捷开向北辰市东部的百望山。天色逐渐褪成黛蓝,天际线浮现出浅淡的白光,车子冲上盘山路,驶入半山腰的临时停车场,不远处有一方小型观景台,由于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居民,此时无人问津。 牵着魏司哲的手,两人步调一致,楚嘉禾边走边问:“为什么想带我来看日出?” “上次来这里,是我十八岁出国前,和父母一起来的。”魏司哲回答,“那时的我对自己的未来有很多展望,身边陪着的是我最爱的两个人。” 楚嘉禾笑了笑:“现在呢?” “现在的我对我们的未来有更多的展望。”魏司哲道,“所以想让你陪着我,再来看一次日出。” 两手搭在栏杆上,山间微风渐起,天空即将破晓,楚嘉禾遥望远方,淡淡地开口:“司哲。” 魏司哲:“嗯?” “你的工作我帮不上什么忙。”楚嘉禾说,“但我永远是你的底气。” “不论在外面遇到多少困难、受了多少苦,回家来,我们互相安慰,互相治愈。” 眉梢攀上笑意,魏司哲道:“你帮得还不够多吗?难不成要当个‘超人’?” 四周的光线缓慢变成橘红,楚嘉禾轻抿嘴唇,说:“不够的,司哲。” 魏司哲转头看向他,楚嘉禾笑道:“因为太在乎你,所以认为自己做得远远不够。” 红日浮升山峦,魏司哲深吸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缓缓靠近楚嘉禾,将他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他们同时向彼此倾身,唇间的光亮被挤走,这一吻深情而热烈,直达灵魂尽头。 魏司哲想,他的爱人是楚嘉禾,那么无论未来他会走什么样的路,走的路是平坦还是坎坷,他这一生都将是赢家。 魏司哲:“嘉禾,我该怎么爱你才好。” 楚嘉禾:“这样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6章 心弦56 六月中旬, 何沅开着他的SUV和魏司哲、齐谦一起接来了沈宥清。魏司哲要楚嘉禾参加他们的聚会,楚嘉禾表示“下次”,多年后的首次重聚应当留给他们四个人。 即使不在现场, 楚嘉禾也能想象这四个人有多激动,场面有多热闹。仿佛是在印证他的猜想, 魏司哲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厨房忙活, 听筒里的背景音是齐谦在鬼哭狼嚎。 “实在拗不过他,非得叫我打给你。”魏司哲无奈道, 就听齐谦扯着嗓子举高酒瓶,“敬楚嘉禾!敬我最亲爱的楚嘉禾先生!” “这是喝了多少啊。”楚嘉禾担忧地问,“悠着点儿, 别没个度。” “老何都喝醉了。”魏司哲的音量不高, 咬字不太清晰, 他也快喝大了,“沈宥清唱了半天《水手》, 这会儿又改成《向天再借五百年》了。” 楚嘉禾点开免提, 从柜子里取出蜂蜜:“今晚还回来吗?” “回。”魏司哲说, “只要不是加班出差,坚决不在外面过夜。” 楚嘉禾勾唇道:“别让你的朋友们觉得,我管你管得太严。” 魏司哲说:“那是我自觉性高。” “记得提前叫代驾。”楚嘉禾道, “给你泡好蜂蜜水了,回来喝掉解解酒。” 魏司哲说:“好, 你等着我。” 卷着一身酒气进门, 人尚且还算清醒, 魏司哲嚼着薄荷糖, 一切行为都与往常的流程一样, 换鞋、脱外套、扯领带、亲吻楚嘉禾。 脑袋发沉抬不起来,魏司哲嗅着楚嘉禾颈间的气味,将他的两只胳膊缠上自己的腰。吧台亮着灯,柔和的光芒笼罩着相依的两个人,魏司哲在楚嘉禾耳边放匀呼吸,缓声开口。 “我、老何、齐谦决定,新公司由沈宥清担任董事长。” 楚嘉禾笑着问:“齐先生不当‘最帅的董事长’了?” 魏司哲回道:“齐谦说为了沈宥清,他甘愿‘让贤’。” 楚嘉禾抬手托起魏司哲的脸,左右晃晃:“那我们司哲是什么职位?” 魏司哲被楚嘉禾的手掌挤得撅起嘴巴:“投资董事。” “不错嘛。”楚嘉禾满意地点点头,微弯眼廓,“想要什么奖励?今晚都满足你。” 急切地往家跑,无非是想念楚嘉禾的拥抱。身体的温度在亲吻中缓慢升高,顺势倒在沙发上的两人都等不及了,但魏司哲还是及时刹住车,凭借所剩无几的理智艰难地迈下地,抄起浴巾钻进浴室,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利索地洗了个澡。 楚嘉禾其实早有疑问,为何每次欢/愉之前,魏司哲总要先洗澡,哪怕早上已经洗过了,他也不厌其烦,似乎把这一步看得尤为重要。 -- 第75页 回到楚嘉禾身边,弯腰坐下,魏司哲拿手背揩掉脖颈处的水珠。他的头发是干的,只洗了身上,柔白月光照亮他的肩膀,楚嘉禾闻着柠檬沐浴露清香的味道,更加迫不及待。 凑近魏司哲,楚嘉禾小声问:“为什么每回在抱我之前都要先洗澡?” 睡衣敞着扣子,紧实的腰肌一览无余,魏司哲挠挠楚嘉禾的下巴,回答:“坐/上/来,我再告诉你答案。” 不是面对着面,而是背部贴着胸膛,魏司哲从后面搂紧楚嘉禾,亲了一下他的后颈:“总觉得,‘抱你’这件事,很神圣。” “所以想干净虔诚地占/有/你,让你对我们的每一次都难忘。” 楚嘉禾的嗓音如同一把软刷蹭过魏司哲的耳骨:“吻了那么久还能想着去洗澡,魏先生定力挺强啊。” 双手兜住楚嘉禾的膝窝,分向两侧,魏司哲道,“我的定力强不强,你不知道吗?” 他的下一句话是:“嘉禾,看着电视机屏幕,上面映出你的影子了。” 盛夏夜晚,半开的窗户吹进热风,撞上藏匿在黑暗中的低/吟。楚嘉禾不禁后悔调侃魏司哲的定力了,汗水浸透衣服,他的呼吸快要被这个人给掐断了。 六月底,楚嘉禾正式辞职了。周六这天,魏桥坐在床上临时起意,要买些茶叶送给他在养老院结识的朋友们。 魏司哲往车上搬了两趟魏桥的行李,楚嘉禾从方医生那儿取回魏桥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均为正常。 魏司哲问魏桥:“非得明天再回家吗?” “下午装修公司来跟小楚签合同,麻烦得很,你们先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我这边也有几个‘老’朋友晚上想再‘串个门’。”魏桥收起老花镜,将写好的单子递给魏司哲,“一定买最好的白茶和普洱,总共七盒,包装要精美。” 楚嘉禾细致地整理完房间,搬起窗边的金银花盆,看向魏桥:“这盆花我先帮您搬回去,放到您的卧室。” 魏桥见势,立马指挥道:“司哲,你去搬,别让小楚累着。” 魏司哲:……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楚嘉禾辞职的消息除了院长只有方医生知情,因此送楚嘉禾离开养老院的也只有他。楚嘉禾害怕离别的场合,人多不免感伤,现下正符合他的心意。 魏司哲将花盆放进后备箱,冲方医生客气地说:“有空请你钓鱼或者打高尔夫。” “动手的娱乐项目我可玩儿不来,我也就脑子好使点,偶尔下下棋还行。”方医生婉拒道,“不用跟我见外,老先生把他的水晶象棋送我了,这份礼物足够珍贵。” 说着转向楚嘉禾,方医生张开手臂,碍于魏司哲在场,只敢虚虚地拥抱对方,怅然叹息:“现在的养老院最缺男护理员,魏先生把你带走了,慧安没了楚嘉禾,真的是一大损失啊。” 魏司哲揪揪耳朵:“我看我还是请你和院长吃顿饭吧。” 方医生哭丧着脸:“别‘假惺惺’了,十顿饭也弥补不了我们!” 魏司哲扬着唇角,楚嘉禾抿着笑,用力搂了下方医生,感激道:“这些年,承蒙关照。” 方医生忧伤地说:“小楚,别走了吧。” 楚嘉禾安慰道:“明天我们还来呢,以后常见面。” “明天你的身份就不是慧安的护理员了。”方医生语声可惜,“而是魏老先生的家属。” “这样啊。”芋熄楚嘉禾说,“那我还真是挺开心的。” 方医生立刻收起没出息的样子,整平衣襟道:“我看何止是开心啊,美死你了都快。” 坐进副驾驶,保时捷缓缓启动,右臂伸出窗外,楚嘉禾与跟车走了一段距离的方医生挥手道别。人生就是这样,不断结束旧的旅途,收拾好行囊,站在新旅途的起点整装待发,有些人的陪伴只能局限于短短的一程时光中,到了告别的时候,他们将会送上祝福,目送你去往更好的未来。 先把一车的衣物零碎拉回家,接下来两人分头行动,楚嘉禾要去店里等待装修公司上门,魏司哲去买魏桥交代的茶叶。 保时捷停在宠物店门口,楚嘉禾轻吻魏司哲,说:“为我和老先生四处奔波,辛苦了。” 魏司哲笑道:“不辛苦,这是我的荣幸。” 忙忙碌碌一整天,傍晚来临,装修公司与楚嘉禾签好合同,接过钥匙,明日便可如期动工。送走一行人,楚嘉禾守在店门前,估计魏司哲已经将茶叶送给魏桥了,这时远远的,两束车灯点亮视野,他朝着保时捷驶来的方向延展笑容。 正想跑上前,步子还没扯开,楚嘉禾直勾勾地盯着从车里迈下来的人,不由得绷直唇线。 魏司哲穿着剪裁合身的酒红色西装,高大的外形俊朗惹眼,左手拎包,右手抱着一捧漂亮的雪山玫瑰。肩上盛着温融的暮色,走过人间的喧嚣,魏司哲的目光温柔深邃,眼中的深情只属于楚嘉禾一人。 花束捧到眼前,楚嘉禾抬臂接住,红着眼呼了口气。他低下头,深闻一记雪山玫瑰的芳香,它的纯白与美丽,亦如魏司哲对楚嘉禾的爱情。 但让楚嘉禾没料到的是,当他沉浸在喜悦里意犹未尽地陶醉完,甫一抬头,差点没被突如其来的肥猫脸吓出尖叫。表情定住片刻,楚嘉禾迟缓地张大嘴巴,惊喜地喊道:“大橘子!” 大橘子被魏司哲举着身子,胖嘟嘟的脸蛋把眼睛挤成了两条细缝。楚嘉禾赶忙弯臂接过来,宠溺地亲亲它,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它、你们……” -- 第76页 “怕你一个人当店长太寂寞,给你找了个伴儿。”魏司哲道,“你不在养老院,大橘子都没精神了,以后它就是思禾的宠物店长了。” “你把它照顾得这么好,就让它一直陪着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第57章 心弦57 (完结章) 闻到楚嘉禾的气味, 大橘子抬爪轻轻一碰他的脸,紧接着拼命往他胸口蹭着脑袋,讨好的意味十足。楚嘉禾一时有些顾不过来, 既想捧着花,又想哄着大橘子。 “花我帮你拿着。”魏司哲说。 “好吧。”楚嘉禾不舍道, “拿稳了啊,可别压着花瓣, 我回家要插瓶的。” “啧。”魏司哲不满地说,“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掉到第三位了?” “第四位。”楚嘉禾故意气他, 坏笑道,“前三位是雪山玫瑰、大橘子和老先生。” 魏司哲:“……” 思禾宠物店正式营业之前,大橘子暂时饲养在家里。进了家门, 这只橘猫丝毫不认生, 迈着悠闲的猫步径直朝向最舒适柔软的沙发, 却在中途调转脚步,瞄准目标, 助跑蹿上茶几。 伸出去的爪子被人拦下来, 楚嘉禾叮嘱大橘子:“可不能招惹这两只乌龟, 别看它们行动缓慢,战斗力强着呢。” 大橘子端坐在鱼缸前瞅着大奔和超跑,三对儿眼睛你瞪我我瞪你。 魏司哲在橱柜中翻找班玥以前买的花瓶, 天蓝色、琉璃材质,配上白色的雪山玫瑰清新亮眼。楚嘉禾手持剪刀修剪花束, 这一簇形状饱满的玫瑰花愈发令人赏心悦目。 楚嘉禾说:“雪山玫瑰真是越看越好看。” 魏司哲道:“嗯, 你也是。” 动作一顿, 楚嘉禾愣了下:“什么?” “我好像没跟你坦白过, 我对你外貌的评价是‘耐看型’的。”魏司哲洗净花瓶, 放上吧台,走到楚嘉禾身旁,“你知道‘耐看型’的外表其实相当致命吗?” 楚嘉禾笑出声来:“有那么夸张?” “越看越好看,越品越有味,越欣赏越想陷进去。”魏司哲说,“好感一点点累积、叠加,没有上限。” 撕开营养液,掺入纯净水中,雪山玫瑰绽放在吧台中央,琉璃花瓶往四周折射着一圈七彩光影。楚嘉禾躲着魏司哲露/骨地注视,眼角含笑,正打算将一堆七零八碎扔进垃圾桶,魏司哲从中拣出包装花束的银白丝带,把楚嘉禾困在吧台前,单手握住那双细瘦的腕骨。 丝带缠绕三圈,系好蝴蝶结,楚嘉禾被魏司哲抱上吧台,听见他问:“来点不一样的?” 合拢的手腕扣住魏司哲的脖颈,楚嘉禾将人拉近身前,温柔地垂眸,主动献吻:“好啊。” 雪山玫瑰的花香沾了两人满身。 星夜朗静,大橘子陷在沙发里睡着了,楚嘉禾用浴巾擦拭半干的头发,拾起放在床柜上的记账本计算宠物店的开销,魏司哲在看财经晚报。十点左右,卧室灯光熄灭,蚕丝被下的两双腿难舍难分,楚嘉禾搂着魏司哲的腰,惬意地勾了勾脚趾。 耳朵贴上胸膛,听了会儿魏司哲的心跳,楚嘉禾小声开口:“司哲,分享给你一个好消息。” 魏司哲收紧手臂:“快讲。” “昨天晚上,老先生入睡前想喝薏米水,我就去食堂后厨煮了一碗,在端给他的时候,老先生突然叫我……”楚嘉禾顿了顿,说,“叫我改口。” 魏司哲心急地问:“那你改了吗?” “嗯。”楚嘉禾在他怀里点点头,“改了。” 魏司哲笑道:“能采访一下你当时的心情吗?” 不料,楚嘉禾没了回应,整张脸闷在魏司哲胸口,连呼吸声也隐去了。半晌等不来动静,魏司哲察觉出不对劲,低头去瞧楚嘉禾的表情,这人却偏要往被窝中钻,只肯将后脑勺留给他。 “嘉禾,你躲什么?”魏司哲与他玩闹,“怎么了?害羞了?还是你……” 话音戛然而止,当温热的手掌捧起楚嘉禾的脑袋时,魏司哲对上的是一双通红的眼睛。 楚嘉禾在他掌心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幸福地笑着:“司哲,我有爸爸了。” 指腹抹去楚嘉禾的眼泪,魏司哲跟着动容,右手顺着他的后背。如果可以,魏司哲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楚嘉禾,这个念头一起,他便有了新的目标,他要为楚嘉禾不遗余力,倾尽全部给予他更好的生活。 一夜无梦,清早的晨光铺满床被,窗外鸟叫声清脆,魏司哲醒来时楚嘉禾还在熟睡。他将手机闹铃关闭,悄悄套上睡衣迈下床,想要向楚嘉禾学习,为两人做一顿丰盛的早餐。 洗漱完,带着一脸清新的水汽走向厨房,途经餐桌,冬美人旁边放着一个厚厚的本子,魏司哲认出是楚嘉禾的那本生活纪念册。回忆初次翻看时的场景,楚嘉禾的神情紧张而又慌乱,眼下不禁勾起了魏司哲的好奇心。 将厚本转移到吧台上,泡了壶绿茶,魏司哲拉开高脚凳,慢慢翻动纸页。第一张与楚嘉禾合影的是他的奶奶,魏司哲认得,往后,是他照顾过的每一位老人,最后几页的内容属于魏桥。 有在听讲座的照片,有在做广播体操的、有给大橘子挠痒痒的、也有和魏司哲嬉笑打闹的。魏司哲任由自己沉陷记忆中怀念和感动,时不时望一眼客厅的照片墙,阳光透窗,屋内满堂光亮。 -- 第77页 楚嘉禾在三人的合照下方写了一句话:谢谢司哲,谢谢爸爸。 剩余不少空白页,魏司哲翻过封皮将本子合上,忽然,一张格格不入的照片不经意间略过视野。停滞动作,魏司哲发现最后一页纸被填充了内容,这张照片里没有人物,页面中间书写了一行清秀的文字。 魏司哲凝视楚嘉禾的笔迹,心跳加剧,热茶逐渐放凉温度。照片拍的是一个人的签名,通过周围的白底黑字判断,应该是慧安养老院印制的“入住及责任协议书”的一角。 楚嘉禾收藏了魏司哲的名字。 有些事情总是后知后觉才回过味来,比如,协议书按照规定,应由看护医生同老人家属签署,楚嘉禾作为护理员根本无权经手。而他之所以跟方医生申请,让他来做这一步,是为了得到魏司哲的签名。 魏司哲一直以为,他才是最先心动的那个人,然而在看到楚嘉禾写的这句话之后,恍然明白,原来他们早已是情投意合。 -心弦之间,情难自已,盼早日两情相悦。 “发现我的秘密了?” 魏司哲闻言回头,楚嘉禾靠在卧室门口端臂微笑,如今的姿态摆得坦坦荡荡。睡醒有几分钟了,打开门瞧见魏司哲正在翻阅他的本子,楚嘉禾因此没有上前打扰。 魏司哲弯起眉眼:“那么早就对我动心了?” “是啊。”楚嘉禾耸了耸肩膀,“没办法,谁让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呢。” 屋外天色明媚,盛夏风景美不胜收,不及心上人的一句情话。早餐过后,装修公司打来电话,他们开始依照楚嘉禾的要求动工了,预计半个月内完工。 楚嘉禾把大橘子安置在阳台,防止它在家中乱窜:“司哲,陪我回一趟店里吧,虽说昨天已经交代清楚了,但毕竟是第一天装修,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好。”魏司哲道,“回来的时候顺便去散个步吧。” 辅路的车流汇入环线,天桥下方人潮熙攘,楚嘉禾在宠物店里监工,魏司哲没进店,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拿着手机,五人微信群中正不停地蹦着语音。 何沅:“辞职信写好了,周一我就去炒了盛荣高层!” 齐谦:“宏生证券交给我表弟打理了,我在家呆得身上都快长草了,你们能不能迅速点儿,下周抓紧去工商局把新公司的营业执照办了!” 沈宥清:“昨天我到当年租的那间Loft公寓看了看,正好现在没人租住,咱们还从那里开始吗?” 魏司哲回复:对,还从那里开始。 手机持续振动,魏司哲抬起头,望着眼前繁华的城市,畅快地呼出口气。再次看向屏幕,群里又多了六七条新的语音。 最新的一条是沈宥清的,魏司哲点击播放,沈宥清说:“司哲,我跟老何、齐谦商量好了,我们一致决定,新公司的名字叫——” 魏司哲意外地挑高眉毛。 “叫什么?”楚嘉禾偏着头,望向魏司哲。 回家路上,魏司哲特地绕远,经过一片茂密的银杏林,将方才四人的对话转述给楚嘉禾听。见魏司哲笑而不语,卖起了关子,楚嘉禾没好气地撞了下他的胳膊,对他挥挥拳头。 楚嘉禾说:“你又要吊我胃口是不是?” 魏司哲道:“叫嘉意。” 嘉意与思禾。 楚嘉禾听闻努努嘴巴,脚底踩着路牙,脸上的笑意渐浓。光线穿过银杏叶,放眼望去,前路金灿灿的,明亮铺满两人的世界。 “未来真好啊。”楚嘉禾背着手靠近魏司哲,说,“走吧,我们去接爸爸回家。” 微风缱绻耳侧,魏司哲稍稍放慢脚步,让楚嘉禾走在前面,定格视线凝望他的背影。不知怎么,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魏司哲一时情难自禁,启唇唤道:“楚嘉禾。” 楚嘉禾闻声转回身来。 炙热的夏天跳动在心弦之间,此刻阳光正烈,平凡一生不负爱意与岁月。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番外一篇。 感谢阅读。 第58章 心弦58 番外章 秋去冬至, 忙碌的一年进入尾声,三十儿这天,家家户户都填了些喜气洋洋的彩。思禾宠物店也不例外, 整面落地窗贴着大红色的窗花,几只金渐层和布偶猫正在争抢毛线球, 吊床里的大橘子慵懒地打着哈欠。 它的脖子上拴着红绳,系着的铃铛时而发出清灵的声响, 听见店内几人交谈的声音,大橘子直起身体, 一跃而下,熟门熟路地走向待客区。 跳上沙发,蹭蹭魏司哲的西装, 大橘子卷起尾巴靠着他卧倒, 舒舒服服地舔了舔爪子……然后敏捷地躲过一只不安分的小胖手, 转而落地,步伐稳健地溜进宠物美容室。 沈艾萱眼巴巴地要跟过去, 被齐谦一把拦腰抱起, 来到一排玻璃展示柜前。齐谦问:“干闺女啊, 帮你干爹拿个主意,咱是养萨摩好?还是松狮好?” 何沅听完头都大了:“你怎么专挑爱掉毛的,多不好收拾啊。” “又不用你收拾, 添什么乱,别打扰我们小公主做选择。”齐谦帮沈艾萱扶正小鹿发卡, “艾萱喜欢哪只呀?” 沈艾萱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没两秒, 痛快地伸手一指:“大金毛!” “好嘞!”齐谦比她更痛快, 拍板道, “听我干闺女的,就金毛了!” “你能不能老老实实地处个对象,别整天三餐不规律、熬夜打游戏了。”何沅开着笔电,边做预算边说,“单身多久了?你现在需要的是找个人管你,不是买只狗跟你一起祸祸家里。” -- 第78页 “你懂什么。”齐谦“嘁”了一嘴,“单身狗养狗,我们的快乐是你体会不到的。” 何沅:“……” 沈宥清批改完新一季度的投资项目企划书,收起文件,发出感叹:“我是真没想到,咱兄弟四个,最后就我一人有孩子,老何丁克,齐谦不婚,司哲更不用提了。” “那多好啊。”齐谦捏捏沈艾萱的小胖脸,对她说,“以后干爹们就宠着你,陪着你健康快乐地长大。” 沈宥清道:“你别太惯着艾萱了,都给她宠出公主脾气了。” “这有啥的,来,艾萱。”齐谦笑呵呵地说,“叫声‘干爹’,我保证给你的红包是我们四个当中最多的。” 沈艾萱眼睛一亮,铆足劲儿冲着齐谦喊道:“爹!” 沈宥清:……这么多年终究是错付了。 美容室的门开了,顾客抱着雪白的贵宾犬谢过楚嘉禾,满意地去收银台办了张VIP年卡。结完账,送走客人,楚嘉禾将大橘子放回吊床,从齐谦手上接过沈艾萱,问:“确定想养哪只狗了吗?” 沈艾萱一碰到楚嘉禾,便喜欢把脑袋歪在他肩膀上。齐谦回道:“确定了,就这只金毛吧,也算是和它有缘分。” 掏出手机准备交钱,楚嘉禾严肃拒绝:“齐先生拿我当外人?” “我还真没跟你见外。”齐谦说,“这不公司最近赚了不少钱嘛,咱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楚嘉禾笑了笑,问:“有赚那么多吗?” 齐谦诧异道:“司哲没向你汇报啊?太不应该了,你可得提防着点儿,小心他背着你私藏小金库。” 小金库的确是有,不过是攒给楚嘉禾的,魏司哲每月都会存下一小笔钱,帮助楚嘉禾收养和救助附近的流浪猫狗。 中午聚餐,齐谦谈到今年的慈善沙龙,魏司哲将自己的收入一分为三,一份上交楚嘉禾,一份给魏桥买了养老保险,一份用于慈善。新公司起步很稳,四人腰包里都有不菲的进账,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前景会越来越好。 沈艾萱手中攥着四个红包,百元大钞数到手软,饭局结束前,五人共同举杯,庆祝这一年的努力都有完满的回报。 城市红妆素裹,回家常走的那条路上车人稀少,此时只有魏司哲和楚嘉禾。两个人围着相同颜色的围巾,穿着同款羽绒服,牵着手、踩着雪,“嘎吱嘎吱”,听世界在他们脚下的动静。 回到御华小区,不知谁家在放《恭喜发财》,热闹的旋律透窗飘过来,楚嘉禾跟随节拍调整步伐,模样像在跳舞。他对魏司哲说:“快,拉着我转个圈。” 魏司哲将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举过楚嘉禾头顶,看着他开心地旋转一圈。楚嘉禾转完身后,抖了抖魏司哲的胳膊,要求道:“该你了。” 魏司哲笑着摇摇头:“我就不了吧。” “赶紧的,转一个。”楚嘉禾说,“不听话晚上没饭吃。” 为了能吃到楚嘉禾做的年夜饭,魏司哲不得不卖力讨好,随着欢快的歌声转了两圈。 踏进家门,充足的暖气将人包裹,楚嘉禾脱掉外衣,皱皱鼻子,闻见鸡肉诱人的香味,赶忙趿上拖鞋跑向厨房,果然,魏桥又再帮他做饭了。 楚嘉禾揽住魏桥的肩,从灶台前挪开,带着他往卧室走:“爸,别老操心了,看您的电视剧去。” “这不广告时间嘛。”魏桥说,“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你要熬鸡汤,我先帮你把鸡肉焯一下水。” 楚嘉禾道:“您这腿脚不方便还总爱乱动,出了被窝身上就搭个坎肩儿,万一再着凉了。” “你给我买的自动床太好用了,我自个儿遥控,上下床特别轻松。”魏桥一脸慈祥,和蔼地说,“我热着呢,一点不冷,行了,你和司哲忙活吧,我就等着吃大餐了。” 返回厨房,魏司哲早已系上围裙,准备给楚嘉禾打下手。楚嘉禾拉开冰箱门,将处理好的食材拿出来,大盘小盘地堆在吧台,预计要做六菜一汤。 魏司哲举着锅铲道:“这可得费不少精力。” 楚嘉禾端着洗菜盆在他身前踮起脚,送上嘴唇,说:“那先帮我充个电吧。” 窗扇上蒙着一层绵密的水雾,屋内的花花草草旺盛生长,六点整,餐盘摆满餐桌,这顿饭的丰盛程度令人惊叹,光是饺子就有四种不同的馅儿。 三只玻璃杯里盛的是暖胃的黄酒,魏桥先喝下一杯,惬意地用手顺着心口,而后将两枚一厘米厚的红包放到两人碗边,笑道:“祝儿子们新的一年事业顺利。” 楚嘉禾说:“谢谢爸,祝您身体健康。” 魏司哲道:“谢谢爸,祝咱家年年有余。” 一家子的战斗力不错,鸡汤喝光了,楚嘉禾把剩下的饺子装进冰箱冷冻。魏司哲洗完碗,三个人挤在沙发上守着春节联欢晚会,果盘铺满茶几,魏桥被魏司哲和楚嘉禾夹在中间,缩着肩膀神色无奈。 “你俩。”魏桥沉声发话,“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魏司哲一听,嗑着瓜子又往右边挪挪身子:“不。” 楚嘉禾拿牙签插起一块苹果,再朝左靠靠,递给魏桥:“我也不。” 魏桥勉强撑到九点半,他已经习惯了在养老院养成的作息,熬不动夜了。送魏桥回卧室,楚嘉禾道一声“爸,晚安”,魏司哲抬手关上灯,慢慢将屋门轻掩。 -- 第79页 电视机还开着,楚嘉禾调小音量,坚持要听到《难忘今宵》。两人转去阳台,魏司哲泡好白茶,窗外扬扬洒洒地飘着雪,洁白的雪花点缀着他们在一起共度的第一个新年夜晚。 啜饮茶水,听着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彼此聊着工作上的趣事,也有生活中的趣闻。不知不觉,零点钟声将至,一壶茶也快要见底,倒出最后两杯,魏司哲拾起茶杯,看向楚嘉禾。 “今年就要过去了。”楚嘉禾与他碰杯,“总觉得应该再对你说点什么。” 魏司哲眼睛一弯,杯口碰回去,说:“敬我们的相识。” 楚嘉禾唇角漾笑,温声道:“敬彼此的陪伴。” 魏司哲说:“敬无悔的过去。” 楚嘉禾道:“敬崭新的岁月。” 握在掌心的怀表有规律地走着针,几秒钟后,新年到了。东南方向的夜空被绚烂的烟花点亮,漫天璀璨,映衬着万家窗户上红红火火的福字。 敬人生中有幸相遇的你们。 敬永远不会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感恩遇见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