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引。 千秋岁。 作者:兲囍 引。 千秋岁。 作者:兲囍 引。 千秋岁。 作者:兲囍 引。 作者有话要说:</br>高考结束。。。回归写文~ 大家撒花~ <hr size=1 />  那一年的中秋,正是金风送爽,秋色宜人。文景帝设宴摘星楼款待群臣,举杯邀月三宣牙牌,花前月下好不热闹,所谓觥筹交洒金做雪错也不过如此。桂上柳下缀着巴掌大小的银箔子,被那楼头画角的西洋琉璃灯那么一照,忽闪忽闪真似个繁星坠地三春争辉。又有胡姬献舞,香衣云纱佩环玲珑,连那着了丹蔻红的指尖都写满了富贵风流。贤孝皇后协庄、端、惠三妃与一班官眷命妇同样摆席茜纱帐内,亦是杯盏轮换,行几道雅令,别有一番风味。不知哪儿来的一阵凉风,叫那轻纱隆起,隐隐约约风姿卓越,倒也让人迷醉。 如此人间极乐,倒把天上那一轮斗大的月亮比失了光彩。 高坐上的官家春秋不久,未及而立。手持玉箸,随着音律轻轻敲击面前的酒盏。忽的,就听手边的小太监来报,说是豆小公子已至摘星楼前,片刻便到。 话还没说完,一个鲜红色的人影便似打了转的陀螺,风风火火的滚了进来。嘴里喊着“皇舅舅”,迎面扎进官家怀里,揉了一通,不肯撒手。官家起先惊了一下,生生将那手中的著子敲作了两节。好容易扯出来一看,生的面似朗月,鼻如悬胆,虽是形容尚小,却也是寻常人家比不得的聪明灵秀。又听得官家唤一声“豆豆”,其间亲昵意味不用明说。 乖觉的小太监早搬来了圆凳往那官家身侧放了。明晃晃的衣袖一摆,伴君席间便是如此了。左手边的太子哪怕是不情愿,也只能瘪着嘴将椅子往外侧移了移。 坐下窃语声四起,都道豆公子真乃当朝新贵,官家心尖子上的那块。恨不是官家亲生的,要不然这江山还不叫他稳坐了去。 那一株桂树下的顾状元已是微醺,将手中的杯盏一抛,大着舌头与人笑道:“豆公子啊,就如官家腰上的那把,那把什么?哦,那把青玉剑。看着威风,捏着也瓷实……” 说完,是嘿嘿嘿的一阵傻笑。众人皆当他醉了,说了傻话,未听清那后头嘟囔着一句:中看不中用。 引。在线阅读 引。 肉文屋 / 引。 引。 第一章上。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一章上。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一章上。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一章上。 转眼是时光荏苒,当年的豆小公子已出落得风流倜傥顾盼生辉。往那如蓝河边一站,直叫那河边浆衣裳的小媳妇羞红了脸;若再将那柄折扇轻轻摇上那么几下,恐怕那桥上扑蝶的大姑娘都要扑进河里去了。 一双桃花眼,哪怕是无心也惹尽了芳心。 礼部尚书带着家眷自落梅山中礼佛归来,远远的见了他便让家丁改道走小路。手下的员外郎小声的笑话,“你堂堂的尚书,怕他作甚?” 那年过半百的老尚书掏出个烟斗狠狠吸了两口,叹道,“你年纪小,不懂我这做爹的苦。等你的女儿长到十六七岁啊,你就明白了!那人啊,简直是个祸害……” 四月春早又兼午后慵懒,如蓝河畔的茶楼里挤满了茶客。说是请来了十里八镇的铁嘴张,说的故事新奇不比别家。四五个铜板,买一杯市面上拣剩下的次茶,打发些闲暇时光倒也是不错。 窗明几净的一家茶肆,偏得了这么一个不相衬的掌柜。球似的身体叫人看了都觉得心焦,嘴里还奉承着,“豆公子真是说笑了,您大驾光临也不知会小的一声,就是没有雅间,我这也得给您现搭一间出来。”说罢,回头一笑。一张油腻的元宝脸,眼睛都快挤没了影子。“您瞧,这就到了。我这铺子里最好的位置,前头能见着戏台子,这东边……” 豆公子就那么笑了笑,身边的小厮宝蓝便巴巴的捧了碎银子打发了掌柜的。 只听得楼下檀板走皮鼓响,拉胡琴的副手吱吱呀呀的给了音,以示众人安静。瞧那张铁嘴清一清嗓子,开口便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话音未落,下头立马有茶客起哄:“三国听了一百多遍啦,我都能给您讲上两出……” 换一句“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又有人跟着喊:“楚霸王的破事儿三岁小孩儿都会讲,还要你这张铁嘴做什么。” 直道那大半人都嚷嚷着要退茶钱了,张铁嘴才将手中的板子打了个花响。陪了个笑道,“既然各位看官都听过了,那小老儿今日就说一出前朝将军的故事。” 这包袱可算抖的好,刚还要走的人都稀里哗啦回了坐。卖尽了关子又赚足了客人。 天子脚下,讲官家是非,这张铁嘴倒是好大的胆子。雅座里的人呷了一口茶。明前的龙井,也算是市中的上品了。 胡琴起了个简单的调子,随着那铁嘴张的声音,“前朝啊有个卖将军,府苑啊就在这长安城郊……” 众人笑开了,接道:“前朝哪儿来的麦将军,从没听说过。我看你这铁嘴张就会骗人……” 台上的人倒是不慌不忙,“这麦将军原本又不姓卖,可惜临了坏了事儿,丢了乌纱不就变成了卖将军了么?”丝竹又起,挽个小调,容他娓娓道来。 总也免不了俗,说这麦将军如何如何骁勇善战,如何如何英伟忠烈。又说他的大儿子,单枪匹马闯龙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又说他的二儿子,在那边关死城中三进三出,杀的敌人片甲不留自己却毫发无伤。最后讲到他那不争气的小儿子。 稍有些眼色的人这会子也都听出苗头来了,这故事讲的怕是先帝新丧,三子夺嫡的故事。当今圣上乃先帝七子,生母乃内乐坊中一身份低下的胡姬。早些年波斯国俘回来的,金发碧眼看着新鲜才留下取乐的。这一夕风流欠下的糊涂债,要不是先后仁慈,怕是连小命都保不住。 说来也怪,官家对自己的身世倒是看得十分的开,任人去说也无甚所谓,倒是这传说中的“卖将军”,绝不让人提起。 “要说这麦三公子,真叫做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手上的檀板一敲,发出“恰”的一声惊响。停顿了许久,似在等人回应,可众人早就听的入了迷,只是一味的催促。胡琴又起,张铁嘴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这麦三公子原先也是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替先帝打过江山,又为先太子爷效过些力。若懂得从一而终,这日后也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说完,摇摇头,啧啧嘴,道一声“咎由自取”。 雅座里的人又呷一口茶,叹道一句,“这倒是没听说过的。” 第一章上。在线阅读 第一章上。 肉文屋 / 第一章上。 第一章上。 第一章下。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一章下。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一章下。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一章下。 作者有话要说:</br>我和祖国身心合一了。。tut 我和祖国身心合一了。。。内牛满面~ 昨天一天都在飞机上。。。木有写神马。。。更的比较少,不好意思啦~tut 在国内写文不太方便。。。但是我会尽量日更的。。不会坑~良心保证。<hr size=1 />  身边的小厮可着急了,嘴里嘟囔着,“主子,这可是对官家的大不敬,小的我都听出来了,您怎么就没个眼力呢?” 豆公子放下茶盏,回头笑问:“说什么呢?这故事本公子确实没听过,怎么地了?”一双眸子漆黑如点墨,风轻云淡好一派自在悠闲。 宝蓝无奈,偷偷翻了白眼,心里泛着嘀咕,“官家真是白疼你了……”难怪有人说了,这豆公子真真是个青天白日梦里人。说好听的是心外无物,做个飘飘然的富贵闲人。说难听了,简直是头没了心肺的白眼狼,枉顾官家一场宠爱。如今都二十出头了,也不知道做些实事,终日只知玩乐。 楼下那铁嘴张又到:“卖家满门忠烈,卖老将军又是前朝皇帝托孤的忠臣,偏叫这飞不起来的凤凰给坏了事儿。要不是他临阵倒戈,卖家也不会只剩下个“万古流芳”的好名声。真叫一个害人不浅,害人……” 话音还未落,就见得座中一人乍起,也看不见是怎么出手的,七八碟杏仁瓜子便往那台上招呼了过去。偏又一击未中,堪堪的落在铁嘴张跟前。却也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豆公子探头往台下一看。该是个年轻男子,戴着顶斗笠看不清相貌。身形清瘦,正指着那铁嘴张破口大骂:“你、你、你胡说!他怎么可能害人!他明明是神机妙算的大才子大好人!” 众人原是惧怕的,听他这一开口倒是嘻嘻哈哈笑倒了一片。那豆公子刚喝进去了一口茶水,都喷在了桌上。是个好嗓子,声音像是未曾化开,带点小孩子家的清嫩。可惜了这一口齐鲁乡音,原本那委屈劲儿,倒让他说的如窜钢腔似地。 铁嘴张一听这话可是来劲了,一手将那檀板打出个鸳鸯响,开口便是一段“当里格当,当里格当,闲言碎语莫要讲,就说这位大小伙,你可认识那卖三郎?”不愧是一张铁嘴,三言两语将那鲁地口音模仿的惟妙惟肖。 座下的戏谑的笑意更浓了,先前催着后文的也不起哄了,几十双眼紧只顾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从他身上看出朵花来似地。 豆公子换了个角度,探出大半个身子,方才见着了一节细细的项颈,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一手握住了随身的短棍,不只是羞愧还是愤怒,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短衫下露着的小半截胳膊上隐隐约约的能见着肌理,是个练家子。 “俺就是认识了!怎么了!”这一急,原本就不着调的官话更是忘了个光。“什么破评书,都是胡扯!俺、俺,我我不听了!”说完,拿了棍子扯了包袱就要走人。忽又想起什么似地,往哪包袱里掏了许久,拍出十来个铜板丢在桌上。“给你茶钱!哼!” 凶了些土了些,倒是个憨厚的。 第一章下。在线阅读 第一章下。 肉文屋 / 第一章下。 第一章下。 第二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二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二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二章。 就那么一晃神,豆公子仿佛是撞了邪,竟怔怔地愣了大半天。满脑子就只有那青山绿水的一张侧脸。一柄折扇拿在手里,凝在前,直到那小厮莽莽撞撞的开口问了,才记得起身去追。 那人走得飞快,等追上了,已是走到了那如蓝河畔。 这如蓝河先前是没有的,当今的官家刚登基哪会儿子让人生生凿出来的,锤子斧头的折腾了三年,又沟通了上游的明月江下游的清波江,方才有了今日的水流丰沛。尤其是在这夏季,若是落了什么花儿朵儿进去,眨眼功夫便能没了踪影。 这河原本也不叫如蓝。偏的那日官家巡河,启程前稍微吃了几杯水酒,晕晕乎乎的往索岚桥上一站,便觉一股暖风扑面而来,满眼的渌水荡漾似望不着边际一般。也不知怎的就道出“沉碧如蓝”四个字。叫细心的监工听了去,这名字便也落下了。至于先前是定的什么名,早就被人忘到了九霄云外。 前头那人忽然停下了,一个利落的转身,将那短棍直指豆公子面门,“你跟着我干什么!”一顶破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见两瓣儿开合的薄唇。 豆公子哪儿反应的过来,迎面就撞了上去,顿时就捂着眼睛大呼一声“哎呦”。好在是个春困常犯的午后没什么大姑娘小媳妇的,不然又是疼碎了一地的琉璃心。 眼前那人倒像是舍不得了,忙收了棍子,揭起了斗笠上前来看,道:“你怎么就撞上来了?我可没想打你的……”一双手就这么贴上了豆公子那如玉似锦的脸颊,带着武人自然的温热。“是不是伤到眼睛了?” 其实也没伤到哪儿。 豆公子悄悄睁了眼,打那指缝间望出去。只间两片薄唇微微隆起,就那么轻轻柔柔的吹出一阵风。那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滋味儿,当真是今日才知。可嘴里嚷嚷的却是,“疼,疼死了……” 小土包子急了。打那捂着脸的人身边绕了几圈,愣是没看出毛病。好容易把那一双手扒拉下来一看,就见一双晶晶亮的眸子顾盼生辉,哪儿有半分病痛的样子。 “你,你骗我!”瘪了瘪嘴,说不出的委屈油然而生。“你们城里人就会欺负人!” 豆公子到了这会子才把眼前人的容貌看了个清。就那么巴掌大小的脸,两颊消瘦,连下巴都是尖尖的。这眉宇间若是多些高傲神色,便是副极其风流写意的模样。可现下,两只眼眶子都泛着淡淡的红,似有道清泉打那眼睛里来回的转悠。一对凤目里少了分刻薄多了些憨厚,活像只没长爪子的小猫。 “我,我头晕……”一个列跌,悄悄打那泥地里上一把。“快,扶着我……” “哎哎哎,你别啊……” 恩,添两撇胡子,就更像了。 小土包子只当自己真的伤了人,一个劲儿的搓着手着急,还不知脸上沾了两道泥印子。眼看着身后的小厮就要追上来了,那翩翩公子又换了一派清明神色,似大病初愈一般。摇摇手中的折扇,道一句,“没事儿了。”挥挥手,让那小厮退开十步的距离,笑道,“在下姓李,单名一个豆字。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城里人翻脸真比翻书还快。 小土包子在心里感叹一句。看着眼前那人,那笑容,那眉眼,都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形容的好看。神使鬼差的就把姓名给交代了,“俺、我我姓窦,双名谪云,无、无字。” 谪云,倒是个好名字。“在下今日一见窦兄,便觉得是命里注定的一般。若窦兄在长安城内有什么难处,千万记得来找我!”将那扇子一收,两手紧紧握住窦谪云的双手。也不顾街边上的人来来回回的打量,只是一脸热忱说的情真意切。 可怜的小土包子刚凉下来的脸蛋儿又涨的通红,一边儿还不敢抽手,就怕是违了城里人的规矩。只能可怜巴巴的摇头,“我,我没有什么麻烦的……”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定要来!不用怕麻烦!我就住城东头,你随便拉个人,就说是找豆公子,他们都能给你指路!” 说实话了,窦谪云从鲁地走到长安,还真没见过这般热情的,都赶得上强买强卖了。只能应付道,“好……好……” “那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四个字咬的格外的清楚。 如蓝河里的水依旧是那么欢快的奔走着,小土包子谢过了豆公子沿着河岸渐行渐远,丝毫未觉得半分异样,心里到还对那豆公子有了几分好感。 待那窦谪云走远了,豆公子才从怀里掏出个破旧的蓝布包,往小厮手里一甩。笑道,“改日他上门了,立马通知我。迟一步就扒了你的皮。”脸上扯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复道,“这钱赏你了,把钱袋子洗干净了回头搁我房里。” 小厮捧着那打了七八层布丁的蓝布小包一个劲儿的点头。偷偷往里瞧了瞧,只盛着松松散散的一吊铜板。 “哎,主子这脑子定是坏了。怎么偷乡下人的钱袋了……” 第二章。在线阅读 第二章。 肉文屋 / 第二章。 第二章。 第三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三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三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三章。 一日不出门转悠就浑身难受的豆公子消停了,在书房里安安稳稳的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见人来请,就懒懒散散的打个哈欠,困道一句,“天气热啊,懒得动。” 上门来请的小厮打那外头熏熏然飘飘然的的天色儿一看,喃喃的道一句,“这叫热?那三伏天里豆公子还不得扒皮解暑了?” 长安城里的年轻后生大小伙子都松了一口气。他豆公子只要上街一日,那姑娘们的魂儿啊就一日不长在自己身上。他豆公子要是安安静静的在府里头呆着,什么都不用做,便是成人因缘之美,胜造七级浮屠了。 别人是舒心了,可府里头的小厮们都揪心了。 “宝蓝,给本公子倒茶。” “普蓝,给本公子磨墨。” “品蓝,你上外头瞧瞧。那天的土包子来了没!” 品蓝苦着脸打那后书房巴巴的跑去了大门口,私下一番张望。那看门的汉嘿嘿一笑,道,“品哥儿,等心上人哪?今天都第八回了,你也不嫌累得慌。” 品蓝只拿小半个眼珠子瞧他一眼,回了后书房,回道“公子,我看那土包子不会来了。您都闷了两天了,要不咱上白鹿楼去喝一壶?” 豆公子持翠毫一杆,正在那洒金的宣纸上涂抹着前人的诗句。听了品蓝这话,心里也不知怎么想的。把那笔锋一转,直直的戳在了自己的衣袖上。可怜一件上好的衫子,就这么给毁了。 “哎呀,沾上墨水了。品蓝,你给本公子洗了吧,你做事儿我放心。”话音未落,马上就有两个机灵的丫头上来,伺候着主子更衣。那描了岁寒三友的屏风后,传来豆公子风轻云淡的声音,“官家赏的衫子,品蓝你可务必洗干净了……” 豆公子他一点儿都不急,当真是一点儿都不着急。就是没事儿拿几个小厮消遣罢了。当真是一点也不担心那个小土包子。 …… 大约是太过安分了,里的官家听不到豆公子的消息心里觉得有些不快活。 于是,一道口谕叫人传到了府门口。 膀大腰圆的总管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恭维着:“豆公子,皇上明察秋毫,知道你几日都闷在府里怕你是被暑气熏着了。”顿了顿,忽的抽了一口气,用帕子擦擦脸上冒出的油水,“皇上在南边清凉山上给你寻了一间小院,让你得闲了便去消消暑,清凉清凉……” 说是赐的,得闲了便去。可官家的打赏,岂有不收的道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不尊。纵使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叫人收拾了行装,凑了那么三四个狐朋狗友,浩浩荡荡的往清凉山赶去。 临行,还不忘在门前嘱咐着品蓝,“本公子就去十日,你留这儿好好看家。那土包子要是来了,千万得留住了!不然仔细你的皮!”一只脚都跨上马了,又回过头来补上一句,“昨个儿那件衣裳,你可洗干净了?” 品蓝绞着一双发红发胀的手,委委屈屈的点头。 看门的汉捂着嘴偷笑,无奈笑声太大,街对面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待那主子上了马,走的看不见踪影,品蓝才叉着胳膊的手破口大骂,“王九儿,你这个短命的看大门的!还不来给小爷搓衣裳!皇上赏给主子的好东西,你要搓不干净小爷我宰了你!” 十日之期眨眼就过,天气也是当真热了起来。豆公子风尘仆仆的从清凉山赶了回来,刚一到府门口,这汗血宝马就口吐白沫的倒地不起了。 长安城一去清凉山便需五日,在一回来又要五日。合计着豆公子只在那别馆里睡了一宿,换了套衣裳就匆匆赶了回来。本是附庸风雅的一个人,愣是连那房内熏着什么香,院里种的什么花都没看清,两眼一抹黑的就上路了。 到了府中,连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满院子的追着问:“土包子窦谪云来过了没?” 王九乖觉的道一声没有,就消失般的隐去了踪影。 品蓝好容易将那衣裳洗干净了,正炫耀般的晒在院子中央。阳光一照,那雪白的衫子都能泛出刺眼的光来。豆公子打那竹架子前走过,大约是心中郁闷,反手便将那东西推到在地。一个方方正正的脚影子踩在了口。 李豆一点也不着急,当真是一点也不着急。 那小土包子不就是被他偷光了银两,可能吃不饱穿不暖无处容身么?这大夏天的,大老爷们儿的打个赤膊又如何?都说夏日困乏,容易没了胃口,少吃两顿又不会死?如蓝河上浮桥如云,桥洞也多得很,定是清凉舒爽,睡个几日又如何? ——轰隆—— 这边正说着,那头天上就下了一个炸雷。 转眼间是云密布如暮色四合。 “主子,刘二少说是多日不见,万分想您,邀您醉仙楼一聚……” “主子,王员外新得了西域美酒,送帖子来邀您少阳楼一聚……” “主子……” “聚聚聚,聚你个头!叫上所有人,带着伞,给我找人去!”风雅尽失,和善全无,惊得那品蓝几乎原地跳了一下。 城东长公主府的大门哗啦一下开了,数十个青衣小厮举着油纸伞鱼贯而出。另一手持灯,橘红色的罩子上,写着个方方正正的“豆”字。走在最后的,是他家风流倜傥的主子。同样是一把焦黄的油纸伞,一张俊脸拉的老长,写满了不如意。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骂着什么。 不着四六的豆公子第一次知道了惦念的滋味儿。 …… 等找到窦谪云的时候,先前那场暴雨已是接近尾声。夜色就在暴雨中悄然降临,雨停了,天也黑了,连带豆公子身上那件衣裳也湿了透心凉。 反观那小土包子,一个人窝在土地庙里,打着小呼噜睡的正香。 迷迷糊糊见着一群人闯了竟来,一个翻身,瞪着一双血红的兔子眼坐的笔挺。一手像是着他那条不离身的短棍,嘴里嚷嚷着,“谁!谁……”脸颊一侧还有两条粉粉的睡痕,两片薄唇是红艳欲滴。 他家豆公子二话不说,找人拿捕鱼的网子兜了,直接打包带回家去了。 豆公子事后才知道,他家的小土包子生命力堪比路边的野草。两人分手后是着实饿了几天,后来找到了这儿的土地庙。日日躲在哪案后头偷贡品吃,吃的可香了。长安城不愧是天子脚下,处处都富庶的流油。有钱人家拔寒毛也比穷人家的胳膊。土地庙里人不要的馒头都是白面做的,怎么也比他屯子上的面窝窝头来的喷香些。 第三章。在线阅读 第三章。 肉文屋 / 第三章。 第三章。 第四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四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四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四章。 若说这窦谪云进了长公主府,着着实实的受了一场罪。 问题就出在长公主府那高大华美的马车里。 那夜打那土地庙回来,夜也深了,地上也积着水,豆公子找了一夜的人也是困乏了。便喊来府里的人驾了马车送两人回府。 小土包子是山里出来的,几时见过这般好的马车。喜欢的恨不得把眼睛贴上去仔细的看。一会儿窗棱,一会儿按按坐垫。豆公子看他喜欢,又特地叫那车夫加快了速度,狠狠奔了几圈,惹得那小土包子直抽气儿。到了府门口还不肯下来,硬是绕着那长公主府多转了三圈。 再好的马车,也是颠簸的。小土包子就这么晕车了。 下了车就恹恹的不肯说话,到了房里安顿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吐得天昏地暗。 吐出来的不是别的,就是前顿吃下去的贡品馒头。吐完了,迷迷糊糊的望着那一地白花花的馒头渣滓,还嘀咕着一句,“可惜了。”叫边上伺候的丫头听了,拿着帕子捂着嘴笑。 其实窦谪云这十天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健康茁壮得很。可这么一吐,豆公子便一厢情愿的觉得他是病了。而且准是这几日里冻出来饿出来的毛病。病的是脸也尖了,腕子也细了,人都瘦的看不见了。 于是府里闹腾开了。 常年堆在库房里的鹿茸灵芝什么的全拿出来炖汤喝,全是老母**做的汤底,弄得长安城内**价疯长。**价疯长了,**蛋就贵,**蛋贵了鸭蛋就跟着贵,鸭蛋贵了鸭也贵,最后干脆连大米都贵了。好一顿哄抬市价,扰的勤政爱民的官家都愁掉了一把头发。 这日,又遇到长长的车队进城。守门的官差拦下一问,只说是给长公主府送食材的。前前后后十辆牛车,好大的阵仗,普通人家一个月都吃不了这些的。 长安城内的茶余饭后又多了一项谈资。那泥地上打滚的小孩儿都会着下巴问一句:“你说豆公子可是养了只老虎啊?” 小土包子原是不肯吃的,挺着坐在那房里,见了谁敲门都喊上一句:师父说了,君子不吃嗟来之食! 开始,豆公子还会扒着门缝偷偷往里看,趁他着肚子愁眉苦脸的时候说上一句:孔夫子还说过,君子不饮盗泉之水呢。你都在那土地庙偷馒头吃了…… 话还没说完,那小土包子把那一对柳眉倒竖,两粒眼睛瞪得滚圆滚圆,“俺,俺才没有偷!俺、俺那时借的,借的!”顿一顿,似乎自觉理亏,连身子都软了一软,补道一句,“我发誓了,等将来有钱了,要去还原的……” 说完,便一个转身,用条细瘦背影对着那门缝,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好一副宁死不屈壮士断腕的样子。 豆公子也不与他争辩,叫品蓝搬来一张躺椅,在那院子中央放平了。再让那普蓝撑个绢伞,宝蓝打把蒲扇,歪歪斜斜的倚着。一倚就是一整天。 还时不时的吼上一两句,“哎呀,这烧**真是香啊……”,“啧啧,这卤鸭真是肥啊……”,“今年的白面馒头怎么都这么甜啊!” 明知是骗人的,可他的肚子就是忍不住的跟着叫唤。要是些奇珍异馐的他想象不出来倒也算了,偏是些最家常的。那香喷喷的**,肥腻腻的鸭,白嫩嫩的馒头就一个接一个的大眼前飘过。 终于,那红木装成的大门“哄”的一声碎成了四瓣儿。 “李豆,我饿了。” 前两个字还能气势滂沱,后两个字就只剩下屈打成招的委屈劲儿了。 豆公子把那折扇一合,接过普蓝手中的茶碗,浅浅的嘬了一口,笑道,“这可是嗟来食盗泉水,窦爷您可想好了……” 一张玉脸就那么腾的一下窜的绯红,两颗尖尖的虎牙抵住干巴的下嘴唇,哭道一句,“师父说,俺们、俺们是武人……文人那一套,学、学学不来的……” 折扇轻扣,三蓝乖觉的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脚底生风的往后厨穿膳去了。李豆心中揶揄,“幸好你师父没教你什么是气节。” 于是,这一吃就吃出了个名动长安城。 窦谪云能吃,这点和他那一脸斯文倒是相去甚远。 豆公子害怕他饿了那么十几天的,直接吃些鱼伤了身体。可哪儿知他一副蛮子般肠胃,富贵人家的甜淡细粥怎么满足得了。皱着眉头喝了小半碗,就不肯再动了。 豆公子以为他又耍脾气,拿着勺子硬要喂进去。小土包从前厅逃进里屋,又从里屋打了个来回钻了出来。最后被陷在太师椅中,用胳膊捂着脸闷闷的说道一句,“你们城里人吃东西太细了,没味儿……” 忙使唤人来换菜。窦谪云见了又拦着那些一拥而上的丫头们,嘴里急道,“别换别换,好东西都要浪费了。”可惜的看了一眼碗里的甜粥,悄悄在那丫头的耳边嘀咕一句,“姑娘,你给俺去厨房要两大葱吧,俺俺就着吃就好……” 李豆正是吃着茶瞧着墙上那副水墨画呢,一口热茶就这么均匀的洒在了上面。好一副云屏叠嶂图,就这么活生生的化成了副乌烟瘴气图。 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倒是羞着了,端着一大碗甜粥扭头就跑。留下小土包子一人搓着手还不知犯了什么错。 “不行,不行,还需好好教养。”宝蓝卷着画轴嘴里不住的嘀咕。豆公子听了,忍不住跟着点点头。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肉文屋 /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五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五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五章。 小土包子的一张脸是长的极好的,一双凤眼乍一看去甚是凌厉明的,那眉梢眼角都透着算计的光芒。可明眼人仔细一瞧那双眼睛,就知道是个好欺负的。 其实他窦谪云也不是傻,就是太过老实了。老实又带点土气,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似来时谁教过,时常防备着城里人。行动间就难免就给人一种木讷迟钝的感觉。 那日豆公子正倚着房中那张大床,一口一口的给小土包子喂着**汤。自打第一次喂过了,他就爱上了喂人吃饭这件事儿。也不是对谁都可以,就单对窦谪云一个。看着他那张薄唇微微张开一点点,露出里头一小节红润的舌头。吃完了,还会生出小小的舌尖,飞快的舔一下上嘴唇,一脸满足的表情,似在回味一般。他是莫名的就想到了小时候吃过的相思糕。红红糯糯的一条,含在嘴里滑溜溜的,一个不小心就直直的跌进肚子里头去了。 窦谪云哪儿知道他这份心思,只管吃得开心。爹娘死得早,跟着师父学武。师父是典型的江湖浪子,一辈子没见着哪个姑娘家愿意与他相好。他自己又不会做饭,更兼老家那地方穷乡僻壤的,有的吃顿饱饭吃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哪儿讲究那么多。师徒两常是饥一顿饱一顿,有钱了就下馆子切两斤牛,没钱的时候连树皮也啃过。 如今,进了长安城,公主府,才知道天下竟然有那么多好吃的。包子都能十七八个馅儿,馒头都能翻出五六个花色。他窦谪云虽是个人,也常听人说什么“衣食父母”,大约是给你吃给你穿的就是爹妈。现下李豆这般对他,不算爹妈怎么的算是个天大的善人了。心中顿时对他产生了几分好感,连师父平日的教诲都跑到了九霄云外。如今一个愿喂,一个愿吃,这一天非得吃下五六顿,不吃到肚子圆鼓鼓的就绝不罢休。 “你前几天怎么不来找我?”豆公子舀起一勺冒着热气的羊,放在嘴边吹了吹。“来,喝羊,西边儿送来的,今早刚到的。” 小时候官家盼他长得高,喂了不少这种东西。他是极不喜欢着腥味的,小时候在里,一听嬷嬷摇铃说是要吃羊了就开始装肚子疼,满地打滚的不愿意吃。昨个儿去里要,那老嬷嬷还撇着嘴笑话,“豆哥儿怎么越长越回去了,小时候可没见着你爱吃羊啊?” 小土包子皱着眉头,对着那一勺子东西摇了摇头,道,“我,我又没什么麻烦……” 豆公子心里是知道的,羊这东西热了腥气重。所以也不急着,就有一下没以下的搅着,问道,“没什么麻烦你去睡土地庙?说实话!” 窦谪云心里想着自己也没欠他什么,怎么就心虚了呢?小声道,“钱袋丢了……就在那天见了你之后。听说书的时候还在的,我分明记得出钱来的……” 豆公子暗暗摇头,真是个缺心眼的。“我不是让你来找我的?” 窦谪云把那身上的衣衫绞了又绞,若是普通家的麻布,这时候都快给搓成麻绳了,“我,我觉得还是不要麻烦别人的好。”心中暗道一句:师父说,你们城里人喜欢讲场面话,面上说喜欢心里指不定恨着呢……我哪儿知道你是真心还是虚情……再说了…… 李豆见他两粒眼珠子四下转悠,便知他是有几分顾虑的。只道,“你现在懂了吧?本公子是真心待你好,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这话说得倒是实心实意的。 李豆打心里勾出一个笑容。好是真好,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见那羊也凉的差不多了,不温不冷可以一口气喝了,道“那把这羊喝了。” “唔……我能不喝么?我想吃昨天吃过的……”一张笑脸皱皱的,写满了不愿意。 “不行,这玩意儿养人。” “哎呦,我肚子疼……” “来,喝了就不疼了。”你个小土包子,才几斤几两就敢在爷爷面前开燃放了。这招都是爷小时候用烂了的。“乖……” 小土包子为难的看了看碗里,补到,“李豆,其实我还有个事儿……” “你喝了我就答应你。” “你真是好人!”一对凤目笑成了一弯月牙,细细的只留一条缝儿。忽又小心起来,道“我前几天吃的贡品,是跟住见大仙借的,你能帮我还上么?等我有了钱,我立马就还你……” 豆公子托着瓷碗,将那羊舀起又洒下,“什么住见大仙?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就是我住的那个土地庙啊,那个土地大仙……”小土包子一脸惊诧,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你是说……汇觉大仙*?”他愣了一愣,忽的把碗往那桌上一搁。表情变得十分的认真严肃,“小土包子,你不识字?” 先前还亮晶晶的一双眼,霎时写满了惊慌失措。左右环顾着,一手悄悄的扯着锦被,恨不得把头埋进去了才好。半天才干笑着答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识字!不识字我怎么……” 豆公子打那床头取来一本蓝皮儿线书,随手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列,道,“来,你把这上面的给我念念……” 窦谪云一双眼睛都快瞪红了,“这……这……之乎者也,呜呼哀哉……”紧紧盯着豆公子的指尖,恨不得那上面能开出一朵花,告诉他这些字到底姓谁名谁。脑袋瓜子倒是转的飞快,极力搜索着一丝半点的记忆,努力了好半天,终于把那《吕氏春秋》一把夺来,往床沿下一摔,骂道,“俺、俺师父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男子汉大丈夫行走江湖只用拳头说话!”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不识字?长安城里六岁的孩子都识几百个字了,你比他们还不如么?” “俺、俺、俺会写自己的名字!” “还有呢?” “还有好多呢,一到一万我都会写!” 巧舌如簧的豆公子第一次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以后就住这儿吧。人多手杂的,随便来个人就能把你卖了,你还给人数钱呢。” 第五章。在线阅读 第五章。 肉文屋 / 第五章。 第五章。 第六章。(上)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六章。(上)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六章。(上)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六章。(上) 长公主府不在城内的好地段,只有个侧身对着如蓝河。府前有条不宽不窄的路,原个儿叫做长公主府前街。后来豆公子住了进来,长到那么十三四岁的光景,便能招惹尽了狂蜂浪蝶。也不只是谁快嘴起的头,戏称为“美人新衣街”。 谁家的大姑娘新裁了轻薄的夏衫,浅浅的草尖儿绿,贴在身上能包透出一段玲珑的体态。夭夭袅袅打河对岸走来,在那公主府前格外放缓了脚步。青葱似地指尖捻着柄团扇,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羞掩着,看是怕晒黑了,举手投足间却有意无意的露出一截藕白的胳膊。 就为了碰巧的见上豆公子一面。 长安城的暑气是日渐浓郁,如蓝河畔碧玉妆成万条垂绦。也不只是哪儿传来的蝉鸣,知了知了叫得好不欢畅。 品蓝闲来无事,往那后厨房抓了把瓜子儿,坐在门前翘着二郎腿细细品论。 “啧啧,这是第几个了?小爷我都算不过来了……” “哎呦,这可不行,胳膊忒了些。” “好一把水桶腰,也不怕吓死我家主子……” 几个耳尖的姑娘家听了,立马臊红了脸,加快了步子。 吓跑了人家姑娘,他又觉得无趣了。回过头来,往哪王九做的竹椅上踹上一脚,骂道,“看大门的,这么大太阳你怎么都不出汗?”随手抓来一把蒲扇,呼哧呼哧摇的直响。 王九是个守惯了门的人,身上都起了茧子了,那里还怕晒。提着一茶缸生水,在那太阳底下一坐就能一下午。皮肤生得乌黑糙,看远了活像块戳在门口的老木头。 “我是人,比不得你……”主子身边当差的,自然得选些生得乖巧机灵的。平日里吃穿用度皆是上乘的,自然生的细皮嫩讨人喜欢。 “呸。”一把大蒲扇,呼哧呼哧的打去了那人的耳边。 “你说公子他什么时候回来?”王九抬头看了看天,又眯着眼瞧了瞧路上,“这天闷得,一会儿估计得有场雨。” 今个儿早上伺候的不如意,豆公子出门就没带上品蓝。品蓝这会子心里还气着,嘴上便是冷冷的,“没带伞,估计一会儿得打发人来送车。” 王九只他心里是委屈的,搓着一双手给他支招,“要不你给送伞去,公子一高兴,就不气你了……” 品蓝是恨得从那藤椅上跳了起来,龇着牙破口骂道,“我才不去。你要是闲我在这儿碍事儿就直说!”吃完的没吃完的瓜子儿劈头盖脸的撒了王九一身子。骂完了,又一个人嘀嘀咕咕,“我才给主子和那土包子送伞去呢,让他们淋了才好!” 王九一个满身力气的大汉,叫人这般羞辱了也不生气。只把那衣服里的瓜子皮儿检出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品哥儿,你不喜欢窦小爷?” 品蓝不说话,只打那鼻腔后头哼出一声。 品蓝是不喜欢窦谪云的。 先前不知道主子是谁的时候就闹着要走,后来也不知道打哪儿听了主子是皇上眼前的红人,这土包子就赖着不肯走了。看着乖巧老是,实则是个势利的小人。可惜主子这却心肺的看不出来,早上还怨他伺候的不周到。 果不其然,这日头往西移了三分,一场夏日的阵雨倾盆而下。 那时候,豆公子正牵着窦谪云的手,在那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着。没带护卫也没带小厮,就那么悠闲的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四处转悠着。 小土包子口口声声说是来长安城找人的,可他李豆怎能看不出。这小土包子的一副心肝儿都不在找人上面,倒是对那红砖碧瓦的墙内十分感兴趣。 看着那一只腻着自己的手,窦谪云心里也是犯嘀咕的:“都说城里人就这么走路,可这一路走来也没见哪两个男人手牵手的啊……不知道他们晚上是不是在一张床上睡……” 暴雨初降那会儿,两人正在巧走到了白鹿楼门口。 这白鹿楼可不一般,足有九层楼高,取九霄云外之意。通身为上好的东北白桦木所造加上后天的漆雕,远远看去煞是刺眼。塔基四角,三层至上转为六角;第九层上垂下一副旗幡,上书“白鹿”二字。也不只是谁的墨宝,写的是龙飞凤舞,多少年过去了依然不减骄狂。 长安城内,除了大明中那座直逼云霄的摘星楼,数第二的就是这座白鹿楼。照理说,百姓居所皆不能高过皇城屋宇,偏的他安安稳稳在这儿呆了好多年。若问起这件事来,白鹿楼那当家的必是讳莫如深的一笑。时间久了,旁人都说,这白鹿楼与皇家有些渊源。 豆公子是白鹿楼的常客了,往哪楼前一站,自然有机灵的小厮上来招呼。也不消多说,直接引去楼上的雅间。 小土包子也曾远远的观望过这楼。先前看这装饰这气派,只知是高堂大院,囊中羞涩也不敢进去。如今一踏入此地,才道是个极为风雅闲趣的地方,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气愤,“白鹿白鹿,奇奇怪怪的……” 小厮听了心中暗笑是个土包子,口里回到,“这位公子不知,前朝诗人有云: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咱们白鹿楼啊,就是给长安城中众才子们舞文弄墨逍遥快活的地方。管他来日及更死,今朝有酒今朝醉。” 一通说辞必是练过的,弄得窦谪云哑口无言。见一个小厮肚子里的墨水都比自己多,小土包子气呼呼的鼓着脸不愿说话。 豆公子知他气不过,只把眼睛一横,小厮立马闭紧了嘴乖乖引路。 说来着白鹿楼虽是文人墨客相聚的地方,可难免也有些市侩风气。比如这楼,还分三六九等。一栋白鹿楼,成回字形环绕。一楼是大堂,设琉璃屏风九座,把那目不识丁的人远远的隔在外头。二层是大堂,摆着些散座,一些小童生小秀才便与桌前坐了,品花论鸟,倒也有些意思。三至六层中空,移栽围栏边便能看到下头发生了什么。守着栏杆坐着的,八成是家中有些底子或是身上有些头衔的。七至八层是不通透的,面积较小,只隔了三四雅间。不是坊间叫得上名堂的,不得擅自入内。至于第九重天里是些什么,怕是只有那白鹿楼的邱掌柜的自己才知道。 豆公子是长安城内的大红人,官家心尖子上的那快。七八层不为他准备着,还是为谁? 第六章。(上)在线阅读 第六章。(上) 肉文屋 / 第六章。(上) 第六章。(上) 第六章。(下)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六章。(下)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六章。(下)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六章。(下) 白鹿楼的掌柜姓邱,之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平头百姓,叫得什么也没人记得住。后来只管他叫邱白鹿,他自己也认了。此人也是个有点意思的,平日里不长出来。只在那七层守着,若是来了些名头大的,他还得自己伺候着。 说道这一口气上个七八层楼也不是开玩笑的。李豆心里很是厌恶这点,可也是有苦难言。暗自喘的厉害,还得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小土包子使惯了力气,倒是一点也觉不出来,还抽空往哪每一层里东张西望。 忽的,扯扯李豆的衣袖,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为什么每一层口子上都有两幅字啊?” 正值第六层,白鹿楼刷白的墙上迎面悬着两幅墨宝,均是写着“一鸣惊人”四个大字。第一幅该是仿前人字迹的,模仿的惟妙惟肖颇得神韵,若不是下面的落款,简直难分真假。第二幅用的是行草,泼墨行笔自成一派,挥毫之间潇洒尽现,似金雀破空能问其声。 豆公子是看过百遍的,自然不觉得奇怪。小土包子虽认字不多,但似乎也被其中的玄妙所吸引。一双眼紧恨不得贴上去看。 小厮忙在一旁接道,“这可是咱白鹿楼的镇楼之宝。您瞧左边这幅,这可是当年前喻满长安的窦三公子的真迹。您瞧瞧这落款,这红印,二十年了还跟新鲜的似地。” 小土包子明显的晃了晃。 李豆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小土包子不高且瘦,一只手按在他肩上只觉得到了一把骨头。 他指着那落款,有点得意的道,“我认识,我认识!”忽又有点疑问,复指着那印鉴问道,“这是什么?沉碧如什么?” 一枚长印,歪歪扭扭的椭圆形,好似一个鲜红的手指。上刻:沉碧如蓝。落款是窦沉碧。 这些年,长安城内也有不少关于窦三公子的传言,说他是大才子的也有,说他是佞幸小人的更有。可传来传去唯一不变的就是窦三那一手好字。听说是学什么像什么,能以假乱真。 可如今看来,竟是稍逊一筹。 再瞧右边那副,字后不见印鉴,只有画符般的一个落款。 “这位便是当年与窦三公子斗字的人,听说也是为年轻公子,两人年岁相仿。小的自是无缘相见,掌柜的倒是见过。”小厮见两人的目光移向了另一幅,便开口说道。说完又感叹一句,“果然是岁月不饶人,转眼已经二十年了。当年的白鹿楼,还没有上面这六层……” “这墨宝一共有九对,小公子可要看看?” 不知何时,白鹿楼掌柜的已站在了身侧。一双眼里泛着莫名的光,直勾勾的看的不是李豆,却是小土包子。 窦谪云点点头,四人依次上楼。 第七层是“势如破竹”,第八层是“千钧一发”。到了第九层的楼梯前,却被一扇木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有块匾额,上书“第九重天”,门把上一幅西洋铜头三角锁。 从前,管你是名动长安的大才子,还是谁家不可一世的公子爷,都得止步与这九重天外。如今,那掌柜的竟然破天荒的掏出了腰间的钥匙,解下了门上的铜锁链子。 机灵的小厮早就消失的不见踪影。豆公子将那折扇一推,展在前,说到一句:“在下还是先回避的好。” 话音未落,小土包子就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袖不放。一双眼睛水润润的看着他,好似有点担心又有点不知所措。 邱白鹿做了个揖道,“既然窦小公子愿意,那豆公子便可一同欣赏。” “你怎么知道我姓窦?” 掌柜的笑的讳莫如深,只手将门一推。 门内摆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桌并两张椅子。桌上两方砚台,一方端砚刻莲型花瓣儿;一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圆形,街面上买的那种。砚台边上还搁着半枚陈年的徽墨,已经开裂的一塌糊涂,只怕一碰就碎成一地墨渣滓。墙只有一幅字,上书:君临天下。 “这幅怎么……”写坏了。 墙上只有一副行草,依旧是一个画符般的落款。与前幅不同,这君临天下四个字倒是极端的沉稳内敛的,但运笔之间又隐隐含了些霸气,当真似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只是这最后一笔拖得极长,似突然失了力道,毁了一整副字。 豆公子摇着扇子,沉默不语。这白鹿楼他虽来了不下百遍,但也是第一次上来着第九重天。心里大约是不顺心的。还道第九重天上有些个什么奇珍异宝,原来只是一副写坏了的字。 小土包子震惊之余,开口问道,“另一幅字呢?我……窦三公子的字呢?” “被人领走了。” “被谁?” “我不知道。不过您要是想,这幅字就归您了。”语毕,伸手从那墙上小心翼翼的拿下那副“君临天下”,轻轻吹走上头的落灰,又密密的卷在了一起。 小土包子接过卷轴,更加是愣住的。盯着手上看了良久,才崩出一句。“你认识窦沉碧?他长什么样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他很有学问,大家……大家是不是都很喜欢他?” 似尘封的太久,雪白的墙面已经有点泛黄。先前挂着字的地方倒是极白,方方正正的一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掌柜的望着那块空白,像是极力回忆着,“他在世时常来我白鹿楼喝酒,常穿红衣。很有学问,我再没见过比得上他的人。长得……是极好的。” 豆公子移在那墙上,顺着半起的白木窗往外瞧去。珍珠大小的雨点从天而降,浇灭了一城的燥热难耐。长安城内步履匆匆。有的撑起了油纸伞,焦黄的一顶顶,打那街头巷尾焦急走过,又快速的离开。 二十年前也曾有过这般大雨。二十年前这白鹿楼中斗酒三千的沉碧公子,看着满街推搡奔跑的人群不禁莞尔一笑。半是迷醉半时癫狂的问道: 子期,你说他们跑什么?这里是雨,前面也是雨,跑什么?人生苦短,还需及时行乐。你说对不对? 身后人温和的点点头,扶住他东倒西歪的身子。 窦三郎,窦三郎,素手白玉杯,扦指十三弦,无意恨落花,常做梦中人。 持令旗能号令千军用兵如神,执翠颖能泼墨山水妙笔生花。着红衣如惊鸿照影,也曾羡煞了一方的墨客骚人。 第六章。(下)在线阅读 第六章。(下) 肉文屋 / 第六章。(下) 第六章。(下) 第七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七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七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七章。 小土包子自从得了那副“君临天下”,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 将那幅字往墙头一挂,没事儿就坐着盯着看,恨不得看透过去,看清当日白鹿楼上斗字的雅景盛况。李豆叫他习字,他别的没学会,倒是把君临天下四个字练得有模有样,连那最后写坏的一笔也是分毫不差。 但长安城终究是那个浮华如梦的长安城,一日不极尽奢靡就心里不快活似地。再炎热的夏日也阻碍不了那些王孙公子寻欢作乐的兴致。 每当日暮西陲,才是长安城繁华的开始。 这如蓝河左岸遍布着青楼楚馆,斜飞的檐角上挂一盏红灯笼,百米外就妖妖俏俏的勾着人的魂儿。右畔倒是一片静匿,可打那九转十盘里走进去,便是一栋栋点着青灯的酒肆食坊,骚客文人吟诗作对的好去处。一斗酒换诗百篇,指不定随手捡着的,就是他日千金难求的。 可若论真风流,十有八九的人都会说,“城东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原本是前朝时候为长公主大婚所建的府邸。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也没得什么灵花灵瑞来承托门面。 这康乐长公主,乃先皇三女,原本就是那么平平淡淡的一名女子,封了什么号嫁与什么王也不一定叫人记得住,百年后作古,在那皇家的族谱上恐怕连句完整的话都得不上。偏偏她这辈子做了两件惊天动地的事儿,说起来又是禁之内的一段辛秘过往。第一件是在那大婚前日与人私奔夜走,不见踪影。第二件便是在当今圣上继位那年送回来一个小娃娃。说是某月某日偷偷放在门外的,染血的襁褓里就写了一个字:豆。 这便是日后的豆公子。 原本该是羞耻的,可万事总有些个因果报应在里头。 官家仿佛天生与这娃娃有缘似地,打第一天抱了起,就不能有一天见不着。亲亲热热的捧着护着,嘴里喊着:豆豆,快点长大,快点长大呀…… 先前的,人们都说官家这是想儿子了。于是三四班秀女打那侯门高墙中选出来送入后。三两年后,小公主小皇子们陆续出世,可也未见官家对着豆豆薄了一分关爱。下头进贡了什么好的稀罕的,太子有的,豆豆都要有。哪怕是天上没有,地上无双的,那堂堂的太子爷也只有在墙角里眼巴巴的看着。 也不是没有些个迂腐老臣上过书,可官家他把那三丈长的折子往金殿下一扔,道:将来这天下都是太子的,少他些玩乐的又怎样了? 转身,又赐了李姓。 可也奇怪了,这般的树大招风,也唯独他李豆公子能活的安然无恙逍遥自在。 这暮色一合,长公主府上的小厮们就麻利地爬上阶梯,在那公主府的门前点起一溜儿的青灯,上书方方正正的一个“豆”字。远远看去,点点红光一跳一跳,仿佛在心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挠,看的人脚步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府里隐隐约约的传出些丝竹之声,如仙乐般嫋嫋娜娜,婉转得能滴出水来,悠扬得叫人酥软了骨头。也就那么一丝一缕,能听见又听不真切。难怪了侯门子弟都打破了头似地往里挤。若有一日接到了长公主府里送来的帖子,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羯儿,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输了就该罚,来来来,先喝一大白,咱们继续行令。谁要说不出来的,今个儿看我不把你灌醉了……哎呦,小蛮,你这脸怎么红了?哈哈哈,小蛮真可爱,跟个大姑娘似的,可是羞了?” 长公主府的后花园里遮着大片的云纱帐,百丈长,月牙白,长安城内都找不着第二块。夏风一起啊,就卷云似地一张一弛,如入仙境煞是醉人。 豆公子一身银白的夏衫,那外头罩着一件水蓝的薄纱,一柄敲金扇摇的风流倜傥。扇上一簇笔牡丹开的正是艳丽,栩栩如生一般。“小蛮,你怎么这么不能喝?我在你这年纪喝三坛女儿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一口一个“小蛮”喊得不是别人,正是那官家膝下三皇子的名。三皇子年方十五,年岁尚小酒量尚浅,喝个几杯就分不清东南西北。此刻便是酡红了一张脸,满口讨饶,“豆哥哥,你可别再让我喝了。我要喝醉了,回去母妃就该掐我了……” “三弟,你这可不行。要不我让臻姑娘进来给你醒醒酒?”一张颇似官家的脸蛋儿凑过来,严肃的脸上满是戏谑。不是别人,正是那东的太子。 敲金扇摇的更起劲了,嘴里笑道:“好好好,羯儿都这么说了,小蛮儿还不快快从了?”说罢,扯起那云纱帐,对那帐外颌首低眉的姑娘家挥挥手。那姑娘抬起头来,巧笑如花,羞怯怯的向着三皇子迎了过去。 沿着那鼓起的云纱帐里往外看,胡娘舞姬翩翩起舞,好一派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窦谪云站在那园门外,听着那□传进耳朵里,一对远山眉狠狠的纠结在一起。原本就有些刻薄冷情的相貌,此刻如寒风过境一般,冻的渗人。贝齿将那薄唇咬了又咬,终于愤愤吐出两个字,“下流!” 一手提了行军棍,就要往里闯。里头忙有机灵的小厮迎出来拦着,嘴里道,“窦爷窦爷,这里头的客人啊可金贵了,您还是别进去的好……” 这哪儿还拦得住,任那一抹石青色的影子三下两下便窜入了云帐内。好似那云雾缭绕的仙,叫人硬生生扯开了一道口子。 当真扯开了那帐子,真是好一派□裸的靡景色。骇的他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一张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最后变成了和衣服一样的青黑色。脱口而出一句,“姓李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下流货!”说罢,脚尖一点,几个轻巧身法便失去了踪影。 这长公主府的后花园是堪比洞天福地的,太湖石雕的假山能起一转天然的共鸣。哪怕是百丈开外,都能听见歌姬那圆润婉转的嗓音,抱一柄琵琶,加几缕风声,倒是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 若非这庭院深深,还真抓不住这小土包子。 “谪云,你跑什么!” “你下流!无耻!你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和人……和人饮酒狎妓!”借着淡淡的月色,能见着一张小脸都涨成紫红色了。语气里满是愤怒和鄙夷,当真是个土的不能再土的了。 “我可没有,我只饮酒可没有狎妓!”豆公子可怜巴巴的扯着他的胳膊,恨不得在脸上写上纯良二字。“再说了,这也不是光天化日啊…… 小土包子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红红的,两颊气的一起一落,“你!你!你脏死了!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了!你和那些姑娘睡去!” 豆公子笑了,忙告饶道,“别别别,我可是连那些姑娘的手指头都没有碰到!你要觉得看看也是脏,那我这就把眼睛蒙起来……”带着低沉的笑意,恨不能将眼前人揉进怀里,圈养起来。只是调笑道,“要不,我只看你?那也得你时时刻刻陪着我,在我眼前才行。” 也不回话,只打那鼻腔里重重的哼出一声。“你别看我!你就是下流!”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在那静谧幽静的羊肠小道里踩出“咚咚咚”的声响,每一下都用足了劲儿。 那丰神俊朗的豆公子就在那后头巴巴的追着。水蓝色的罩纱衣挂在了灌木丛上也顾不及去解。只是用力一扯,生生就扯掉了一个衣角。嘴里依旧是不依不饶。 “谪云……谪云……” “别叫我!” “云卿……” “别这样叫我!” “云儿……” 可怜的小土包子何时与人这般亲密过。昔日村里上了年纪的大婶叫他一声云哥儿都够他脸上臊个大半天的。此刻只恨不得闭上双耳埋头苦奔。 就这么七拐八弯的绕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渐渐停下了脚步。 左顾右盼一番,回过头来蹦出一句:“门在哪儿?!” 月光下,两颊鼓鼓的,两粒眼睛瞪得滚圆。 豆公子不说话,将那折扇一推,摆在前哗啦哗啦的摇着。远处还能听见舞姬酒妾银铃般的笑声,似真似假如梦似幻。隐隐约约还有小蛮满嘴胡言的求饶声,定是憨态可掬。可这都比不上眼前这只气炸了的小猫。 嗯,若是只猫,此刻定能看见尖尖的爪子了。 手腕一紧,起了毛的爪子被他牢牢的攥在手里。无赖一般的人突然殷殷的看着他,写满了风流的眼里此刻眼见的就蒙上了一层雾气,委委屈屈可怜见先的,“云儿,你要走了?” 那人撇向一边的脑袋狠狠点了点。 “你走了我怎么办?” 小土包子噔噔噔的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愤愤的道一句,“喝你的酒,玩你的女人!”似是觉得不够,又加一句,“和你那些姓李的兄弟下流去吧,我才不要跟你好!” “云儿,你不懂我。” 一双胳膊将那小土包子环进怀中。霎时,乐也停了,歌也歇了,就剩那么一段昏惨惨的月光躲在云屏之后期期艾艾的照着。唉声叹气了良久,又是一句,“云儿,你真不懂我。” 窦谪云何时见过人这般听风就是雨的,低着头盯紧了前那一双搂着自己的手。本是挣的开的,偏偏此刻又像是失了力道,不知如何是好。只知偷偷抬起眼来瞧他一眼。来来回回几趟,才道出一句,“你、你先放开俺!” 豆公子见他这般,便知有了门道。迎着风狠狠的眨了眨眼睛,恨不能眨出几滴泪水来。哀哀怨怨的似有说不尽的苦楚。“我从小在里长大,这里的勾心斗角你也不是不知道。十多年来连个真心说话的人都没有。”说的情真意切的,手上倒是攥的紧紧的说什么也不放开。“今日好容易见到了你这样的,你却闹着要走。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 小土包子快把那一颗头都摇下来了,嘴里急着道,“俺没有!俺就是不习惯你……” 心里的笑是愈发止不住。偷偷勾起嘴角,还不能让他看了去,只是硬掰了个哭相道,“圣上是宠我爱我,可你看园子里那两个,可凶悍不讲理了!人家只道我这长公主府气派,这个中的苦啊,我也不指望能理会……” 此刻园里大约也是消停了,正巴巴的往这边看着。两双好奇的眼睛看起来倒也有些穷凶极恶的样子。 “狗皇帝生的儿子,自然是小狗!”小土包子往那帘子里望了一眼,逆着光也看不清严重是怎样的神色。嘴角上的一抹厌恶意思倒是一清二楚。 豆公子一双手赶忙松了,捂着他的嘴,“我的小祖宗,这话可不敢乱说。” 可那小土包子天生的心急口快,一句话早就脱口未出,“哼,我讨厌他,要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当真是连一点心思都掩饰不住。 “云儿!” 小土包子第一次在李豆的眼里见到这般神色,眼底似是氤氲着怒气,看的人心砰砰直跳。他着实是吓着了,可偏还嘴硬,“你不是好奇我进京干什么吗?那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来杀他的!”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我呆在这儿,就是为了让你带我进!看来现在也没这个必要了!” 第七章。在线阅读 第七章。 肉文屋 / 第七章。 第七章。 第八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八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八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八章。 窦谪云把自己关在房里,闷闷的不说话。话都说到那样的地步了,他本是要走的。可那看门的王九死活拴着大门不放行,口口声声说是公子的意思。 再看他李豆,半死不活的没个话儿。整日把他放在府里,又似个透明的,看不见不着。 那日午膳时分,他还试着开口叫了一声。谁知那鼻孔朝天的李豆竟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埋头夹了一块子菜塞进自己嘴里,咔嚓咔嚓嚼的好不滋味儿。 气的这小土包子把扒完饭扭头就跑。原先要吃三碗的,今个儿只混了个半饱。 日头略略偏西了一点,送过甜粥的小丫头端了些煎饼上来,并一盘截成段的大葱。一一拨的白嫩清脆,边上还有一只小碗,盛了些稠腻香甜的面酱。 小土包子一双眼睛打那上面扫过,问道“李豆让你送来的?” 小丫头摇摇头,伸手为他卷了一个,特意多蘸了点面酱。他却似没看见一般,病恹恹的只盯着他那副“君临天下”。眼神恨不得在上面烧出两个窟窿来。 小丫头噔噔噔的跑了,回去凑在豆公子耳边小声说:窦爷病啦,公子给他请个郎中吧。 豆公子坐在那回廊中,用个毛粯子逗着他那只千金难求的红嘴绿鹦哥儿。淡淡的道一句,“去街上给他买几串糖葫芦,要两层糖浆的。” 小丫头又噔噔噔的跑了。绿鹦哥儿在哪笼子里上下扑腾,口吐人言:小土包子!小土包子!!小土包子!!! 其实窦谪云知错了。 夜半这无人,公主府的大床上就孤零零的躺着他一个人。 李豆说了,长安城内的男子为了表示兄弟之情都要同塌而眠的。现在他李豆抱了薄衾一个人睡到外间去了,是表示他们连兄弟都没得做了吗? 他才不要!李豆也忒小气了。 夜里暑气重,窦谪云又是个年少气盛的。半夜热的他惊醒过来,迷迷糊糊的喊着“李豆,热死了!!”原本这时候,总会有一阵微风轻轻送来伴他入眠。现在再倒好,一床边,哪儿还有人哪。 于是那一日,豆公子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就看见床头站了一个白森森惨惨的影子。 好在他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揉揉眼睛,起瓷枕就往那白影子头上砸了过去。白影堪堪躲过了头,却哎呦一声抱着胳膊滚到在地。好一方三彩加蓝伏虎枕,稀里哗啦的成了一地的瓷器渣子。 喊来烛火往下一照,傻乎乎的土包子委委屈屈的缩在那儿。眼里泪汪汪的,不只是疼还是伤心,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句:“李豆,你不喜欢我了??” 豆公子愣在当场,真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思前想后,把那下头的人拉上床来,拥点薄衾一起搭在腰上。揉着他的胳膊,道,“我喜欢你的。”只是这喜欢,不同于你的喜欢。 小土包子点点头。心里像是有个结解开了,嘴角都能咧到耳子了。凑在豆公子前,闷闷的说了一句,“李豆,你真好。” 李豆打那床头来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替他打着。小土包子翻了个身就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话。 第八章。在线阅读 第八章。 肉文屋 /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九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九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九章。 如蓝河边新开了家赌坊,名为十全。 那长的白白净净的东家原是当朝夏国舅的内侄儿,也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儿。 定的是酉时初刻上匾,一时间仗礼花点亮了半个长安城。有相熟的友人遣了舞龙班子来,又有那场面上的旧交喊了舞狮的。就在那宝玉装成的赌坊门口,是降龙伏虎闹得人眼花缭乱。 上好的紫檀木做的牌匾,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十全赌坊。 真金铸造的字儿,白银鎏的花边儿。 有交好的哥儿几个挤兑着那白净的小公子:你夏十二也算是风雅的,如今怎么好上这口俗气玩意儿了? 那细眉长目的夏十二接了下人手中的红绒球,笑道:年岁大了,也该做些正经事儿了。你看,豆公子都收心了,咱再混下去也不是个话了。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 李豆是收心了。十全赌坊开业,他没去捧场;呼朋酒楼开张,也没去尝鲜;就连那筹谋已久的倚红拢翠阁开幕,他都没有去揭头彩。 五颜六色的帖子一再往外请,专管递帖子的品蓝都快跑断了腿儿,见人就会说一句话:我家主子去不了,您请回吧。若问在做什么,那就一个字:忙! 长安城内都道豆公子收心了,务上正业了。 可惜的是,他李豆确实是收心了,但务上的也不是正业,就是府里住着的,那又土又蛮横还不识抬举的小土包子。 窦谪云那日说要刺杀皇上,这话是当真的。先前还藏着掖着,现下也是不藏了,明摆的四更天就起来练功,刀枪棍一个不少。喝喝哈嘿的把那后院的老公**都给吵醒了。还不到五更天就开始打鸣儿,一下接一下煞是嘹亮。 豆公子睡得稀里糊涂的,就听见院子里刀剑作响。伺候更衣的丫头都还没起,他就倚着那房门看着园中的小土包子。只穿一件透白的里衣,隐隐约约能看见身子的轮廓。 小土包子一见就急了,捂着眼睛大喊:“你怎么不穿衣服就跑出来了!真下流!” 豆公子倒是无所谓,恨不得挂在门上,懒洋洋的说:“我自个儿不会穿外衣。” 于是,小土包子就鼓着脸闭着眼冲进屋里,拿出外衣往他身上套。也不管扣子纽上了没,肩上袖上齐整了没,一股脑儿的把他盖住了就是。 “云儿,你说我们都一起睡了,你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你不要脸!谁跟你一起睡了!” “你啊。” “谁叫你们城里人的规矩奇奇怪怪的,在俺们村汉子只和自己媳妇一起睡!” “那我做你媳妇呗。” “俺、俺、俺才不要你!”活像一只逼急了的兔子,眼睛都是红的。 每天这么逗逗他,也不失为一件乐事儿。看着那一张瓷白的脸蛋儿从白转红,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豆公子向来是个多事儿的,如今这十天半个月没动静,高坐上那豆腐心的官家又给惊着了。一纸诏书传到了府门口,依旧是那膀大腰圆的总管太监,说是官家急招李豆进。 豆公子乖觉的接了圣旨,心中舒出一口大气:幸好不是又一座避暑山庄。 于是,刚过了晌午,公主府里的大轿就哼哧哼哧的上路了。他是无官一身轻的,也没什么朝服,就穿了普普通通那么一件青灰色的衫子。叫人往门口远一点的地方放了,那管门的太监还真认不出来是谁。 这李豆坐在轿子上,一路往外张望。正巧看见那醉仙楼前挂出快牌子,说是南边儿藕花正好,本楼特出了两道新菜应景。菜名儿写在下头,可就那么一晃而过,没看清楚。打那轿便喊来品蓝,吩咐道:“你去醉仙楼,稍两份新菜回去给那小土包子。别凉了,凉了我可揍你……” 品蓝不清不愿的应了,拖着步子往醉仙楼里走。 前头那小土包子不知哪儿听了他要进面圣,死活闹着要一块儿去。李豆不让,他就黑了一张脸噔噔的跑了,定是犯倔了,得好好哄哄。 正是想着,轿子已经停下了。一个青衣内侍揭开轿帘,恭恭敬敬的请下豆公子。不远处,四个内侍守着轿,低垂着脑袋。这是后话,此处不表。 且说这豆公子乘着轿一路来到了景阳殿前,那殿门敞着,几个大臣围在龙椅前不知商量些什么。一个内侍匆匆抱进去禀报,片刻之后,那几名大臣便散开左右。 龙椅上坐的是当今圣上。正是不惑之年,勤政爱民,克己奉公,不失为一代明君。这官家流着一般胡族的血,年轻时不大看得出来,老了倒是愈发的明显了。先前继位时一干老臣皆是怨声载道,像那红极一时的窦老将军,就指着他的鼻子,说了句“异族祸国,江山沦丧”然后碰死在了金殿上。 只是这时间长了,这官家的英明之处也渐渐表现出来。继位这十几二十年里,举国上下何处不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什么胡族羌族,说的人才渐渐少了下去。 官家自手中的折子里抬起头来,微微眯着眼睛。日夜劳,看东西都有些不清白了。才四十岁,两鬓已是星星点点落满了白霜,额上的纹路如西北岭子上的沟壑,填也填不平。当年也曾年少风流,如今也是微微伛偻了脊背,好容易看清了,便往边上挪了挪,在那龙椅上留出一人的位置。拍着松软的垫子,说道一句,“豆豆,过来坐。” 唯有宠爱不假。 挥挥手,摒退了左右。才开口问道,“豆豆最近愈发安分了,可是有了心事?”有意无意的,总把李豆当做孩子来看。却不知当日软软小小的一个娃娃,今日站起来,已高过自己半个头了。 豆公子乖觉的做了,结果女递上来的茶,抿了一口笑道,“我哪儿能有什么心事,近日日头太毒了些,没出去玩耍罢了……” 官家拉着他的胳膊,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笑道,“也是,日头太毒,别晒坏了……”那眼光在眉目间细细走过,又问道一句,“可是府里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李豆本是不想说的,可眼前就莫名其妙的飘过了那小土包子的一张脸。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来一份笑意。官家见了,哪儿肯绕过,定是要逼问的。他只好随口扯了个慌,笑道,“养了只小猫,挺讨人喜欢的……” “哦?改日带进来让朕也瞧瞧?”唯有见了豆豆,一张严肃的脸上,才有了点笑意。 “恐怕还要段时间,爪子还没磨平呢,会伤了皇舅舅的。” 舅侄两皆是笑的讳莫如深。 也无甚其他,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就听得门外内侍来报,说是皇后和惠妃特地给皇上炖了清凉消暑的藕汤,这会儿正端着朝这边来呢。 后之中,总有百般顾忌,偏他李豆又是个易招惹是非的,少不得远远躲开去了。出门那会子,正好和皇后与惠妃擦身而过。恭恭敬敬弯腰垂首立在路边,连头也不敢抬。那两人也似没看见,被众女团团围绕着走远了。 这皇后入了景阳殿,便与那官家道,“方才似乎看见豆豆了,也没看个真切便没打招呼。” 官家捧着奏折,在那明晃晃的纸片后头应了一声。顿了良久,又自言自语的说一句,“都说侄儿像娘舅,侄子像家叔,这豆豆怎么愈发不像了……” 惠妃忙着摆碗,听了咯咯一笑,道:“我看豆公子跟皇上长得可像啦!那眉眼那身量,和皇上年轻的时候可像啦!” 皇后瞪她一眼,淡淡的道,“终究是要像爹娘多些的。” 香甜浓白的藕汤里,浮着两粒新丢下去的冰块儿。就那么一瞬间,便消失的不见踪影。 第九章。在线阅读 第九章。 肉文屋 / 第九章。 第九章。 第十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章。 转眼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原本该是凄凄的节日,偏的生在暑气最盛的日头里。 长安城看似太平祥和,可私底下总有些冤孽旧债。莫说那大明,就是这寻常巷陌也总有些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少不得要在这年关上敬点供奉,祭拜祭拜。 于是乎,这十里的长街家家户户门前点上了火盆,家里的长男长孙蹲在门前,嘴里念念有词,手中几张黄纸银元宝转眼就被火苗吞噬。通红的火光把那郁的脸一照,倒真有几分神鬼莫变。再来上一阵风,叫那焦黑的纸灰吹上半空,方算是功德圆满。 照说这这会子,豆公子该在府里给他那有命没运的娘亲做场法式的。偏他是个出了名的没心肺的,记着这名头的人也是不少,他却只道一句:“我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说不定和我爹逍遥快活着呢。” 还有人巴巴的上了折子递给官家,官家一看,呵呵一笑,朱笔御批“说得也对”四字,又给丢了回来。 从此他李豆每逢七月半便是乐得清闲。如今穿了一身鎏金黑纱袍,扯着窦谪云在那市井中闲逛。一脚踩过了他家的香灰,惹了人一连串的白眼,倒是不在意,仿佛生死俱是遥不可及。他笑道,“我家隔壁那个大院子,先前是一姓方的富商,取了十三房姨太太。去年没的,上头还没蹬腿呢,下头就开始分家产,最后连棺材板儿都给人刮走了,你说他可怜不可怜?” 窦谪云听了,极认真的点点头,接道一句,“我师父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女人不好!” 小土包子家乡淳朴,没太多事儿需要和身后交代,也不兴过这个。今日提起,更是从未听过闻过。被李豆知道了,便强拉了出来见见世面。他原本也是不愿意的,只说烧钱有什么好看的,如今倒是被这格外壮观的香火给唬住了,嘴里说些什么也是不知道了。 李豆心里偷笑,你师父该不会是个和尚吧。想着,又摇了摇扇子,将那话锋一转,“前头的尚书府,太祖皇帝时下了冤狱,不分青红皂白的就砍了二十颗人头落地。如今是沉冤得雪了,可这旧账和谁说去?”话里万千,似有说不完的故事。 忽的,两小儿举着招魂幡打远处跑来。白色的招魂幡上挂着黄澄澄的铜铃,拳头大小。一跑起来,就哐啷哐啷响的甚是空洞诡异。他两唱到: 七月半,鬼门开,月光光来心慌慌。 忠烈的肝脑涂地,佞幸的粉身碎骨。 多情的执迷不悟,狠心的分明报应。 冤有头,债有主,前世的宿孽几时休?几时休! 不知怎地,窦谪云就听的迷了进去,直到豆公子那胳膊肘捅他才反应过来。再看那两小孩儿的,已是跑的不知所踪。 “他们唱的是什么?”小土包子依旧是望着两人离开的地方,似魂魄都叫刚才那招魂幡给领走了。 李豆牵着他的手,带着不安的粘热。“陈年旧事罢了。” 小土包子低着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听着……真难过。” “给你的。”忽的,一只描龙绣凤的锦盒打那豆公子手上传了过来。绣色是鲜艳的很,无奈小摊子上的手工,总是显得糙了些。 打开盒子一看,暗紫色的绒布上搁着两粒圆滚滚的丹药。远远的就透着一股怪异腥臭的味道,不知是什么东西。 “云儿长得这般好看,女鬼们定是喜欢的。本公子今日便送你两粒极品定魂丹。”说完,把那折扇掩着嘴,偷笑一下,“你把这东西含嘴里,有哪个不识相的要吸你气,铁定会被臭晕过去的。” 小土包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把那臭烘烘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掉了个头就走。嘴里碎碎的念叨,“就知道不该跟你出来!再也不跟你出来了!你就会那我取笑!!” 作弄一番,李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着急,跟在后头大喊,“云儿,走错地方了!云儿……我家不在那头啊!” 中元节里还有些生意人摆个夜市,卖些间祭品。小土包子窜入那夜市中,飞快的走着,不消半刻便没了方向。心中一急干脆运了些气,脚不沾地的跑了起来。 所谓越急越错,说得就是他这种。 周身是妖冶跳跃的市集灯火,一双双手捧着各色商品凑到他的面前,问一句“大爷来看看,长安城内独一家……”。小土包子推开那些物件,摇摇头继续往前走。一双双手臂,倒当真似鬼门关里伸出来的,就那么恍恍惚惚在他面前撩拨着。叫卖声,争执声,都模糊成一团黑红交错的影子,更叫人辨不得东南西北。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双手又被人给牵住了,攥的紧紧地似永远也不愿意放开。 “是我。”那人在耳边似有似无得说了一句,声音被嘈杂所掩盖,听着有些飘渺。但就那么两个字,就让他似吃了先前的两粒定魂丹,一颗心都放了下来。 偏也就是那么巧了,两人七拐八弯的在那夜市里乱窜一通,揭起了令琳琅满目的金索子银票子,就来到了这么一个幽僻静匿的地方。 “这儿是什么地方?” 豆公子面上有些难堪,四下打量一番,双手一摊说道,“走迷了,我也不知道是哪儿。” 府门已经颓败。估着当时走的慌张,门延上的灯笼尚未卸下,经了岁月的冲刷,烂出了里头的细竹衬子。厚实的府门当是剥落了朱漆,一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两枚盘子大的门扣锈的一塌糊涂,看不出旧日里雕的是个什么花样。唯有门边一双汉白玉狮子长得工整,不论过了多少年依然这么温润如故,在黑暗中仍然觉得英气逼人。 “这户人家姓窦。”李豆打那残破不全的灯笼上隐隐约约的分辨出个字迹。 小土包子接过那灯笼,仔细打量了一番。“窦?哪个窦?”他从小跟着师父习武,师父又是个人,在识文断字方面便疏忽了些。虽不是大字不识,但面对着鬼画符般的一团符咒,怎么也看不出是个“窦”字。 “这是小篆。窦谪云的“窦”,不是李豆的“豆”……” 一句话还没说完,转眼身边已经没了人影。四下一张望,就见一个石青色的人影从那坍塌的墙垣外翻了进去。 “云儿,你做什么,这地方荒了十几年了……” 看得出先前是繁荣昌盛的富贵人家,如今徒留个高大伟岸的空壳子。内里的院落比那前头还要不堪,随处可见半人高的杂草,有些铺了石板的地方沾着乌溜溜粘糊糊的东西,也不只是个什么。有几分春草昭阳路断的滋味儿。 路走的甚是不平顺,有个坑什么的也看不见。一脚下去,能带上一脚泥来,“若是迁走了,也该留个打扫的。这副模样,一准儿是坏了事儿。”豆公子将那折扇做棍,拨开了身前的杂草,与那小土包子说道。 小土包子也走不快,就在前头五六步的地方。借着点微弱的月光,能看见他抿着个嘴,一脸认真的模样。 “都死了。”他淡淡的说了句。顿了良久,又说道一句“以身殉国的。” 李豆走在身后,也不知脸上是怎么一番神情。只听得稀稀疏疏的一阵走动声,一手已经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掌中,“云儿,这是你的先人?” 掌中是一只练武的手,长满了糙的茧子。五指握成拳,在黑暗中轻微的颤抖着,“我……我……师父说的……” 小土包子在害怕。 “云儿,你是窦老将军的后人?”见他只是愣愣的看着,李豆又大着胆子补了一句,“你……是窦沉碧的儿子?” 窦谪云的脖子似是僵硬了。看得出想点头,但又不敢。踌躇良久,蹦出一句:“师父说过,杀了狗皇帝之前不能说的。” 真不知道该说是淳朴还是傻。 十七年前,先帝驾崩留下三子夺嫡。太子是个宅心仁厚却无甚作为的,唯得一群迂腐文臣提携;二皇子是十足的险狡诈,身后自成一班党羽。先皇的心是偏向太子的,便在那病榻前细细嘱咐了窦老将军,请他务必扶持太子登基。至于那七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原本是冷里长起来的,能夹缝中求生便是万幸了。谁知就在二皇子一败涂地之时,他却一跃而起。身后人便是那前朝的薛太师,当今皇后的娘家人。 史册上说,是薛太师通相骨之术,一眼就看出了官家那一身千金龙骨;也有人说是当年的薛小姐进玩赏时无意中见到了官家,少女心如同海底针,偏的就一见钟情非他不嫁了。薛太师心疼女儿,再不情愿也得把这准女婿捧上了天。当然,这都是坊间的传言,真假尚不可考究。 至于后来如何得势的,又有千百种说法。有人说是官家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异能,能遣天兵天将助他夺位。至于流传最广的,无非是窦沉碧临阵倒戈,引了北兵府五万锐归顺了七皇子,把大好的江山拱手让给了胡儿。 俗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窦老将军的下场自是不必说,窦大与窦二也都战死前。剩下窦府内的老弱妇孺也都是些刚烈的,便在圣上登基荣登大宝那一日举家自渎,死的一干二净煞是悲壮。 至于那窦三公子,自然是没有好下场的。听说是事成之后叫人绑了送去任凭太子处置。太子心里的恨都化成了一把怒火,将他活生生烧的一干二净。 “我要杀了他。”小土包子气的咬牙切齿。“我六岁开始练武,日日夜夜不曾停歇,就是又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这狗皇帝!”边说边将那随身的棍子往地上用力一跺。只听“噗”的一声闷响。小土包子的眼光随着棍子向下望去,又用脚踢了踢,忽的就在在地上索起来。了半天,揪出一团什么,说道:“这地方有人来过。” “哦?大概是谁家的小孩儿进来寻宝了吧……” 尖尖的下巴含着,细瘦的相颈紧紧的绷着,道:“不是,”他蹲下身子,把那脚下的一抔焦土拨去一边,“有人来祭拜过,这土灰还是温的。你看……” 递过来的是半副未烧完的诔文,内容大体已经烧毁,迎着月光只看得清最后几句“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 祭奠人写的一手行草,潇洒却不失方圆,洋洋洒洒行云流水,下笔千言是酣畅淋漓。 如此复杂的一句话,小土包子自然是看不懂了,紧紧的扒着豆公子的胳膊想要知道个所以然。两颊鼓鼓的,一张脸上写满了急切。其实他心底是羡慕那些学富五车的人的,每每看到村里的秀才摇头晃脑的背书就觉得万分敬重。 他照实读了与他听,又补到一句,“都是些悲痛的话,故人所作。” “你怎么知道?” 豆公子不说话,一指指着那诔文得末端。晦涩的月光下,是一枚画符般的落款。 第十章。在线阅读 第十章。 肉文屋 / 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一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一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一章。 中元节一过,长安城内流言四起。 那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换了色儿,凭他翩翩才子还是大家闺秀,都半掩了嘴与人议论着了。说得时候,那眉梢眼角里总酝着一股不可告人的神色,一再压低了声音,说是十七年前名冠长安的窦三郎冤魂不散,回来索命了。 “有人在鬼市里见着啦,穿着一身的黑衣跑的飞快,那模样身量是一点都不见老哇!你说妖怪不妖怪?” “那礼品铺子的黑皮老三可是亲手着拉,冰凉冰凉的没一丝人气儿……” “我若是他,我也不甘心啊!若不是……怎么也是个开国功臣,要飞黄腾达的!”说道关键处,更是压低了声音窃窃的道。 身边人听了,忙小小的一拍桌子,比了手势,嘘道,“别说!”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扇头往那桌上一敲,似是惊堂木一响。细眉长目的夏十二嘬了口茶,说了句一锤定音的话。戏言谣传乍散,转做觥筹交错与窸窸窣窣的锦罗摩挲之声。 长安城内还是热的慌,白鹿楼里依旧是热闹。 说来着白鹿楼倒也是新鲜,不知从哪儿弄来了硕大的两块冰,小山似地那么两座。搁在盆里叫四五个小厮围着打扇子,倒也捣鼓出了一室凉爽。 冰太大,抬不上楼;寒气又重,到了上头也都蒸热了。再是风雅的公子哥儿,今个儿也没兴致争个高低了,都在那么四五层之内坐着。墙上挂着一对“否极泰来”,庄严又不乏喜气。 “你说他这是要锁谁的命?” 有口无心的一问,问的众人面面相觑,竟是无人敢答。 再看那说话人,此刻正摇着他那把洒金的折扇,看着台上唱曲的小花旦,摇晃脑袋嘴中念念有词,似是轻声和唱。真真是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 边上的友人瞧着他那副痴迷的样子,相互捅着拐子,暗自发笑。一曲唱罢,那豆公子方才觉了,回过头来,笑问一句,“怎么?我瞧个小花旦又碍着你们了?难不成这台上的是在座谁的心头好?” 众人捂着嘴笑,坐中的赵大凑上前来,戏道一句,“你近日不出门是天塌下来了都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长安城里可都传开了,说你李豆公子金屋藏娇了。”顿了一顿,四下瞥了瞥道,“今日一见,看来这心头好又做去年花了?” 豆公子收了扇子,往那人头上“砰”的一敲,没正经的一句,“爷的心头好不就是你么?来,给爷捏个脚……” 若说他嫌弃了家里那个,不如说是窦谪云嫌弃他了。 近日的小土包子简直是疯魔了。自从两次见了那鬼画符的落款之后,便是彻底的疯了。也不知是哪儿来的自信,一口咬定这人和窦沉碧有着莫大的关联。斗大的字都不识一箩筐的小土包子,愣是关在屋里,把那落款仿了千遍万遍。临了描了个最像的,硬让豆公子拿出去找人请教,到底是个什么字。 有人说是天竺字,有人说是女真字,更有些睁眼说白话的,硬说是新罗或是匈奴的文字。 最终倒也是问出个所以然了。先先先皇时候的内阁大学士,揭起了两撇筷子那么长的寿星眉,戴上了他那副只剩下一个镜片儿的西洋玻璃镜,仔仔细细的瞧了瞧,又闻了闻,好似那鼻子也能认字一般。最终说道一句:波斯文。 若问是个什么字,他那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口气儿,又似半天喘不上来似地。 边上伺候着的书童也有六七十岁了,满头白发也难找到几青丝。伺候着老太爷喝茶吃药,顺了半天背把那剩下的半口气儿吊住了,才悠悠的开口:“豆公子啊,这波斯国内乱了十几年了,这字也说不清是哪个朝代的了。我家老爷,估计也是不知道的……” 没得到答案,他窦谪云脸上还老大的不高兴。好好的吃个饭嘴里还嘀咕着: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这点事儿都办不好……还跟我说什么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完便放了筷子,回屋傻愣愣的对着本半个桌子大的波斯字典一页页的硬找,好似能找出个所以然来的。 李豆心中腹诽,这字典都是前朝的遗物了,你个小傻蛋要能找出点什么来,我跟你姓都没问题。一边想着一边往他嘴里塞粒糖丸子薄荷球什么的。 小土包子正找的出神呢,冷不丁叫那薄荷球给弄了个穿心凉,吓得“噗”一声吐出去老远。怒道一句,“你烦死了!” 两颊鼓鼓的,一脚把那豆公子踢出了长公主府。 有家归不得,说得便是他这样的。 其实小土包子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出门添乱,不嚷嚷着要进攻刺杀皇上,对豆公子来说就已经是天大的安慰了。 窦谪云也是个实心眼,做了一件事儿,心里头就容不下第二件。这么找着找着,到把行刺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第十一章。在线阅读 第十一章。 肉文屋 /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二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二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二章。 这一找,便找到了八月中。八月中,便有了桂子飘香。 西京最是富贵繁华,桂子香是香,但终究是显得小家子气了些。加之先帝名桂,又犯了忌讳,故长安城中数十年不闻桂气。 当今圣上是个爱花的,如蓝河初成那年,边让人从南边儿好山好水的地方迁了数亩的桂花进京。金贵银桂朱砂桂,一溜儿分色往那如蓝河畔载了。 一道秋季,当真是个秋水如蓝点滴余香。 圣上的生辰便在此时,因与中秋节时隔不远,若非大寿整岁便不得意的过了。如今是四十又二,只叫人赏下去百坛九龙酿,再往那墙外布施几日,便算是普天同庆了。 豆公子自然是少不了的,还没走到府门口呢,就看见金封银锁的九龙酿贴着鲜红的寿字,排在府前等着进门了。 不知哪个个小侍从毛了手脚,洒了一坛,那浓郁的酒香煞是氤氲在了大街上。公主府前的美人新衣街,都恨不得变成了美人初醉街。 老太监横眉竖目就要看打,豆公子忙挥了挥手示意免了。一溜的小太监齐刷刷的磕着响头:谢豆公子饶命。 不出半刻,二十多坛扎着红绳的九龙酿就浩浩荡荡的送进了长公主府酒窖。码的整整齐齐,像一个个穿了新衣的小胖娃娃。 窦谪云闻了酒香,从那后院寻了出来。贴在窖边,看着一坛坛送进来的美酒吸着鼻子。一双眼睛水润润的,两颊红彤彤,还没喝上就似醉倒了半边身子。稀罕了半天,才对李豆突出两个字:“真香。” 李豆把那撒了一坛赏了府中几个机灵的小厮,亲自检视了一番酒窖,方才把那木门一关。又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出一小坛,笑问:“要不要尝尝?” 小土包子的一颗脑袋都快点下来了,两粒眼睛晶亮晶亮的。 八月中旬,天气已不似七月那般炎热,晒得叫人浑身灼痛。天色向晚,偶尔有几阵微风轻抚,迎面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桂花香。若是仔细去闻,又不知是何方飘来的。 豆公子长到十六七岁的光景,里便来人翻修了长公主府。修得一私密小院,九曲十八弯方能找到入口,独门独户的一间。叫人凿了个两亩大的池子,池上修小阁一间,长长的走廊就浮在水面上。池中放上几尾标致的锦鲤,再漂些浮萍布袋莲什么的。即能临渊羡鱼,又能推窗望月;各色花样终年不歇,隔了湖香气也不至于太过浓烈。 阁名红颜,湖曰儿女。 得时疯疯癫癫,只说有此一阁一湖,相伴一生亦可。 修建那会子,图纸就这么大刺刺的摊在工部修缮的台面上。年纪尚小的主事打那台子前,惊道一句,“豆公子可是要成亲了?” 李豆对这方院落可是当真是爱惜的很,如私养的宝贝闺女生怕叫人看了去。也就初成那年做寿,带着些王孙公子进来帅闹过。后来也不知谁喝醉了,把脏兮兮臭烘烘的鞋子甩进了湖里。先前醉了倒还好,第二日清醒了便是雷霆大怒,恁凭天王老子都不让进了。 某侍郎笑言,“当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官家出的大价钱给他造的,现在连看都不让看一眼。可见这以后呀,也不用对他好。” 当然这些他都是不会对小土包子说得。要是说了,他还能卷着裤脚,拔腿侵在水里开心的直扑腾? 窦谪云醉了,酡红着脸口齿不清的对李豆傻笑。对着儿女湖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一会儿对他挥挥手,一会儿又拿脚丫子去逗水里的锦鲤。 他也没说,这九龙酿用的是中的特殊技艺,闻着香喝着甜,开始几口跟冰糖水似地穿肠而过。可酒再好的人也顶不住三大海。 小土包子自诩酒量还是不错的,师父他老人家烫着的烧刀子他也能喝个几口。桂花酒什么的在老家也是喝过的,都是些婶子姑姑给的,酒味淡师父不屑喝的。 有条通体血红的锦鲤,个头还没长大,就那么半截胳膊细。在小土包子的腿间灵活的打了个转。湖水清澈的很,能看见两条玉堆银砌的小腿,张着十个圆圆的脚趾头,再配上这么一条火红的鱼儿,这景象倒也似个天上人间。 豆公子看痴过去了,冷不丁叫那鱼儿的尾巴花甩了一脸的凉水。 小土包子也被溅了一身水,怒气腾腾的就往上窜,恨不得扑进水里和它拼命。堪堪的被李豆拽住了胳膊,口中还含糊着:“别拽俺,别拽俺……俺是要、要要降服它的……”说罢,摇摇晃晃的扑倒在豆公子的怀中。 就这么温香暖玉的一抱,抱的李豆一颗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小土包子穿了件白的夏衫。里的堆丝织法,轻薄却不通透。但现下湖水沾湿了裤脚,沿着下摆一点点的往上爬,半件衣服都湿了个透白。冰凉凉的贴在身上,隐隐约约能看见下头醉到发热的身子。 九龙酿香甜的很,只消喝上几口,那口齿间都溢满了甜腻的桂子香气。小土包子喝的整个人都瘫软,只是粘着豆公子,有意无意的在他耳边吐着热气,嘴里似有似无的喊着“李豆……李豆……”内里总有几分小孩子心,叫人搂了就似找着地方撒娇了,愈发懒洋洋的不肯坐直。 豆公子也不去管他,两手上上下下,从后背到了口,又从口到了腰间。在那最是柔软的腰侧坏心的掐上一把,笑道:“小土包子,你醉了?” 窦谪云怕痒,被他掐的整个人如鱼儿一般跳了一下,鼓着一张脸,迷醉的眼里有点愠怒。反手推了他一把,嘟囔着,“你才醉了!你就当俺醉了,就想欺负俺……俺要宰了你们……俺要宰了、宰了……”咕的一声,打了个酒嗝,续道,“宰了狗皇帝!” 四下无人,平日里亲近的小厮都被打发去院外候着。李豆也不去拦他,任凭他嘟嘟囔囔发泄了心中的不满。弓着手指拂过他熟红的脸颊,只觉得像是剥了壳的**蛋,有种不施粉黛的细腻滑润。没来由的,就说了一句,“云儿,我有个好办法能让狗皇帝生不如死,你可想听?” 小土包子一双眼睛朦朦胧胧的看着他,似是没听懂。良久脑子才反应过来,小小的尖叫了一声,掐着他的脖子,道,“要听!要听!你快说!” “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小土包子只觉得一股暖暖痒痒的热气吹进耳朵里,惹得他一个哆嗦。脑子里有一筋扳住了,还没拨回来呢,就觉得脸上湿湿润润的,被李豆先啃去了一口。 “我先亲你一下,你再亲我一下,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算,你都没亏的。” 窦谪云开始还是觉得很羞人的。村子里只有大小伙新娶媳妇的时候,会当着众人的面亲上那么一口。难道城里人都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亲来亲去的?而且还是两个大男人?但那不太好使的脑子来来回回的算了三遍,似乎觉得是没有吃亏,而且还赚到了。 于是眼一闭,牙一咬,“吧唧”一口就亲在了李豆的鼻子上。 豆公子心里憋屈的酸水儿都快冒出来了。窦谪云啊窦谪云,你将来一定是笨死的。爷是叫你亲我不是叫你啃我,更没叫你拿牙齿磕我的鼻梁骨啊! 但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得凑在他耳朵边上,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 小土包子迷噔噔的听了,愣了那么一小会儿。忽的,双手一拍,叫道,“李豆,你好聪明!你是俺见过最聪明的人了!”脸上两团通红,嘴角一边一个小酒窝,边笑边打着满足的酒嗝。 还等不及李豆说更多,他那笑声就变得越来越无力,一双拍的噼里啪啦的手也是怎么也对不准了。再一看小脸,眼皮子打架,都快合上了。 “喂,小土包子,我还没说完呢,你可别睡着……”看着眼前人那原本就软绵绵的身子更是没了重心,李豆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往那膝盖后头一抄。干干脆脆的把那半截子泡在湖水了的窦谪云捞了出来。 透白的衣摆滴滴答答的往下顺着水,沿着红颜阁的走廊,一点一滴的进入了里屋。红口白牙的小土包子到了李豆手中还是不老实的很,跟只耍泼的猫儿似地,恨不得四处打滚。都丢到床上了,还扒着床沿往外扑腾,“俺、俺没有……醉……俺、俺……” 李豆把他往里推了推,自己也脱了鞋袜翻身上床。把那扭个不停地小土包子牢牢按在身下。凑近了他的一张脸,笑道,“你要是没醉那就告诉我,我是谁?” 窦谪云看着他,脸上荡着两个不知所以的笑。张着嘴巴,发出呵呵呵的低喘,道,“你以为俺做醉了?我没醉……你,你是李豆……” 就那么双手一扯,小土包子似乎觉得有点难过。两只手舞动了几下,顺便就成了豆公子的美意。一件夏衫丢出了床帏。 “那你是谁?” “俺?”顿了一顿,好似已经想不起来了,“俺叫窦谪云,家住包子屯小米村,村里大路往南走,黄屋顶墙上画两头牛的就是俺们家!俺们家就俺和俺师父两人……”猛不丁的就把自己揭了个底朝天。 小土包子本就长得好,一张脸跟子是不搭界的风流俊俏。现下醉了,也不知是热的还是被压着难受,躺在床上打鼻子里发出两声甜腻的哼哼。满头的乌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成个不规则的圆,压在身下。一双凤目半合半睁,看不真切倒像是有意无意的勾引者谁。 李豆心中苦笑。窦谪云啊窦谪云,你师父也真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在顺势那么一拨,小土包子就剩下红彤彤光溜溜的一个了。 练武人的身子,虽说是瘦了些但也不失匀称。通身的雪白滑润,一手上去能出些纤长柔韧的肌。口两点粉红茱萸,瘦的后背渐渐收窄,然后就那么细细的一把。两条腿修长直挺,内里都泛着沉醉的红色。 窦谪云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做着报仇雪恨的春秋大梦,正是酣畅淋漓之时忽叫一双不老实的手给打扰了。 “你,你做啥?”小土包子迷迷糊糊的问。 “伺候窦爷洞房啊。” “啥子洞房?”窦谪云被他翻了个身,面朝下趴的很是舒坦。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洞房二字的意思。等到反应过来,他豆公子的一双手早已从后背到了口,又从那柔软的肚子到了两腿之间。得他下身一阵奇怪的燥热,人也似清醒了一点,扭着身子想要翻过来。“洞房……俺,俺为什么要、要洞房!” 一张脸都快急紫了,眼里恨不得滴下水来。但是身下已是蓄势待发,两粒虎牙时不时地咬着红润的嘴唇。 “成亲不就是喝个交杯酒,拜个天地,亲亲抱抱,然后洞房?如今我们酒也喝了,你也亲过我过我占尽我便宜了,难道还想赖账?”一边说还一边牵了小土包子的手,硬把他往自己身上贴。好一副“你看,你轻薄了我”的神色。又补到一句,“还是说窦爷非得和我拜天地?我可是没爹娘的苦命孩子,没人给你拜啊。” 小土包子没了声音,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也是对的。村里人哪家哪户结婚不是这样啊?摆个十来桌酒席,敲锣打鼓的闹腾一阵。新郎把那娇滴滴的新娘子抱进家门,拜个天地,然后当众“吧唧”上那么一口,就羞羞答答的入洞房了。 合着步骤,他两也是该洞房了。 于是,一颗心上没有半个窟窿眼的小土包子往那床上一翻,摊平了身子想要成一个大字型躺倒。但总觉得身下竖着那么一看上去很是羞人,于是两条腿打着麻花,两只手捂着脸,大喊了一句,“洞房吧!可俺俺不会!” 豆公子啊,差点是一口气没缓上来,活活噎死在这小土包子的身上。 打那指缝里看见李豆一脸吃了苍蝇的神色,窦谪云又不高兴了,抬起脚就把他撂去了地上,怒道,“师父没教过俺洞房!你得教俺!” 既然他都这样邀请了,那还等什么?翻身上床,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吃干抹尽才是真。 第十二章。在线阅读 第十二章。 肉文屋 /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三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三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三章 红颜阁,当真是个红颜的。清一色的红木家具,缀着点窗纱还是粉色的。墙上一幅百花争艳,大朵的牡丹开在前头;案上摆着瑞脑琉璃香炉,内里点着朱红色的香;床头搁着一方果盘,里头盛的是西洋来的蛇果。 这么个屋子,怕是做婚房都不用大布置了。 这话从豆公子十六七岁就开始说了,可说到了如今,新娘子是一个都没见着,小土包子倒是看见了一个。 红绡帐是落了,可他李豆偏在床头放上盏红烛。那烛光叫灯罩子一衬,立马变得红彤彤暖融融的,照在窦谪云身上是格外的好看。 他是早醉了,口在床上连句话都说不完整。得了好便舒服的直口口,若是一个不如意胳膊手掌什么的就往李豆脸上招呼过去,都不带克制力气的。 这不,那手指才口口两,李豆的后背上就被生生的挠出了三四道血横。挠完了,小土包子似乎也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转手又攀住人家的脖子,贴着口口轻轻地蹭着。口口两粒口口ting得高高的,呈现鲜红的颜色,有意无意的就口在豆公子的口上。活像一只吃饱喝足的猫。 本该是舒服的,无奈李豆疼的很,一只手不敢懈怠,蘸了油膏就在那小土包子的口口里仔细的索着。另一只手又是不甘,掰下脖子上的一双手仔细瞧了瞧。“果然是该磨爪子了,都给挠出血来了。”说罢,又往那口口里加了一手指头。 小土包子似乎觉得难过了,又觉得一只手被制住了,甚是难过。迷迷糊糊的用力一口,朝着李豆的脑袋就是一拳。加之双腿乱蹬,差点没把人给踹下床去。 李豆再好的脾气也耐不住子了。在这样下去,别说洞房了,洞房都快被他给拆了。于是双手往眼前人的口上一掐,按住了那最软最受不得力的地方。果不其然,那一口不挂的小土包子只剩下扭着双口讨好的份儿了。 倒也不是真的讨好,就是迷着一双眼睛,咬着一瓣儿红唇,那么迷迷糊糊的看着你。两颊通红着,整个身子的烧的粉粉的,又折腾不大,只能扭个没完。小土包子稚嫩,口口刚被了两下就口了一次。身上的口口还没擦干呢,身下的一口早又颤颤巍巍的口了起来。粉粉嫩嫩的颜色,别说用过,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口过。 豆公子打那风月场里走,自诩也是个收放自如的了。现下只觉得身口一口,再不提口上阵怕是就要口关失守了。忙把那手指口了出来,趁着窦谪云那口口还未闭口,便把口口口了进去。滚烫的口口把那未经人事的口口撑得饱满。先前的熟红都转成了薄薄的一圈粉色,晶亮晶亮仿佛都成了通透的,紧紧箍着李小豆。 小土包子活像条捞上岸的鱼,被掐住了口还是狠狠那么一跳。凑在李豆脖子边上,不由分说的就是一口咬下去。若说他口口有多疼,那这一口就是一模一样的咬回来了。 李豆早已口火攻心,身上只觉得燥口难口。一心只晓得搂着那人上下口口,什么痛啊痒啊都不觉得了。事后才觉得脖子那个地方黏糊糊的热辣辣的,拿手一擦,满手都是干了的血痂子。 “你再咬我,再咬我我把你牙都给磨平了。” 豆公子凑在小土包子的身边,狠狠往那苹果似地脸蛋上啃了一口。窦谪云早就被擦得干干净净,换了件小衣陷入了梦乡。此刻正不知做着什么好梦,被打扰了觉得很是不爽。一个翻身,把豆公子留在了身后头。 李豆不甘心,把他箍在怀里揉了几下,又把那小衣口口下一点,在那脖子后头口出个红印子。小土包子挣了两下,奈何睡得实在是沉了,也就埋头不再动了。 当真是红纱帐暖度春宵,奈何春宵苦短日高起。 等窦谪云再回过神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你、你、你……”一睁眼就看见满身抓痕咬痕挠痕的李豆支着胳膊一脸委屈的躺在床边。心思纯良的小土包子再是迷糊了该知道发生了什么。师父有次从张寡妇屋里出来就是这副德行。师父说这叫“相好”。他就是不懂,“相好”怎么跟打架没差多少。 豆公子眨巴着眼睛,顶着小媳妇的一张脸,吃定了他昨晚醉死了什么都不记得。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窦郎,我们昨晚……洞房了。” 窦谪云忽的就想哭了,内心大骂自己不孝,怎么没跟师父交代一声就私自成亲了呢?再想想昨晚,却是是酒也喝了,自己也亲了他李豆了,这洞房貌似好像大概也入了…… 身侧那人看他不说话,更是委屈了,眼见着眼眶里都泛上水汽了,“窦郎,你是嫌弃我了么?”有意无意的,那衣服就口开去了,露出口口一大片牙齿印。没几两的腰上还戳着一大片青紫。李豆心里暗恨一句,“你个小土包子,踹的倒是真不留情。” 窦谪云大惊,伸手戳着那些牙齿印,磕磕巴巴的问道,“这……这都是我、我做的?” 李豆瘪着嘴点点头,一副又羞又难受的样子,再打鼻子里哼哼出一句,“疼……”把那身子侧开一点,给他看看身下那星星点点的血迹。不是一大滩,却像是红芝麻撒了一床铺。 窦谪云更惊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娘子的落红!心里想着,一把搂着了李豆,嘴里暗暗发誓,“媳妇儿,俺会对你好的!” 豆公子听了心下猛一个寒战,是有想哭又想笑,看着小土包子胳膊上劲儿不小,倒是有些奇怪了,问道,“窦郎,你都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传说中,下面那个第一次会很疼的呀! 窦谪云挠挠脑袋,又动动手脚,利索的一个翻身窜过躺在外侧的李豆,跳下了床。回过头来,怪道一句,“没什么不舒服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地,匆匆拽过外衣就往身上披,还没说话,脸又先红上了,“俺、哦不是,我、我听说新娘子隔天早上要喝红糖水的,你等着,我给你去厨房给你找!”说罢,人已一脚跨出了屋外,还不放行的回头嘱咐道,“你躺着别动啊!等我回来……”短窄的衣阙随着步履摆动,露出了后腰上几朵鲜红的梅花。 李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咂咂嘴,心里满是疑问。他窦谪云是神经比较,还是真的天赋异禀。还是春风渡那老鸨子为了骗我买止疼膏,瞎编出来的?堂堂的豆公子居然被骗了!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于是高吼一声,“品蓝,给爷滚进来。” 在外头喂了一夜蚊子的品蓝当真是滴溜溜的从屋外滚了进来。不看到还好,一看还真是吓一跳。窦谪云这土包子气神俱全的走了,健步如飞啥事儿都没有。自家主子爷一身的青紫歪在床上,一看就心情不好。心里的话一时没憋住,就从嘴里蹦了出来,“主子,您居然被口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方瓷枕迎面而来。 这日傍晚,方及日暮,春风渡里正是春风得意高朋满座。就听见那头牌男馆房里传来一声尖叫,“啊~~~救命啊~~有老鼠~~”还没来得及喊第二声,呵气如兰的头牌就倒了嗓,大半天说不出话来。接着,又听楼下那楼下幕帘“唰”的一声人被扯开了,一贯是温文尔雅行止端庄的琴师破口大骂,“口,哪个生儿子没□的在我琴盒里放了白蚁!”最后,就听那公来报,“妈妈,妈妈不好啦,咱家的招牌~~不见啦~~~” 老鸨扯着噶难听的嗓子哭道,“我那可是真金做的金招牌啊,我这是招惹谁了你要这么害我啊……” 豆公子赖在床上,叫小土包子一口一口的喂着红豆饭。吃了小半碗就歪着个头,撅着个嘴,泪道一句,“窦郎,我不想吃了。” 小土包子着急,“不吃怎么行啊……俺们村的新娘子都要吃的呀!” 别别扭扭的,倒也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其实窦谪云心里对这门亲事还是有点顾虑的。 李豆他是挺喜欢的没错啦,人长得好,又是个识字的,还是城里人,住着那么大一座宅吃过那么多好吃的。可是村里的婶子都说,娶城里媳妇就看着体面,私底下是要吃亏的。像那村口的刘三,前年娶了个媳妇儿就是县城里的。大男人家家的白天得种地晚上要做饭不说,媳妇稍有一个不如意的就让他在外头跪搓衣板儿,要是回家晚了还能举着芦柴子追的满屋子打。 你说他李豆要是这么蛮横,那该怎么办?是不是得用武功制住他?可是师父说,不能打媳妇儿的。 窦谪云还是很苦恼的,但是他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第十三章在线阅读 第十三章 肉文屋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四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四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四章。 初秋那会子,窦谪云在家习字。四书五经六艺,每日不得倦怠。若是哪天落下了,第二天是定要补上的。 豆公子也不出门了,就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了。摆一壶茶,右手拿一本棋谱,左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闹腾着他新买的那只波斯猫。波斯猫的眼睛啊是个稀罕玩意儿,一直绿一只蓝,浑身的白毛球似的一团,一跳一跳的够着李豆桌上的鱼块儿。 小土包子咬着笔杆子,一个不小心就叫墨水胡在了脸上。往外瞧一瞧,正好对上李豆那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做了个口型,说了一句:“写完啦!” 豆公子迎进门来,一页一页的翻着纸。厚厚一沓纸,重复着二十八个大字儿:雷阗阗兮雨冥冥,爱啾啾兮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日将曛。大约是看的还算满意,对着窗外喊了一声,“品蓝,拿十九颗糖葫芦进来。” 小土包子不满意,揪着宣纸一脸的不高兴,“二十八个字呢,怎么就只有十九颗?说好的,一个字一颗的!” 品蓝点了糖葫芦,巴巴的捧了进来。豆公子接过了,往他怀里一塞,笑道,“兮字不算,重复的不算!”。 小土包子那签子戳了一颗塞进嘴里,半边脸都是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就会耍赖!小气鬼!”长公主府特制糖葫芦,大粒儿的山楂果颗颗圆润,粒粒饱满。浇了两层糖浆又怕给这天热化了,特意问里讨了冰块藏在地窖里的,拿出来还凉丝丝的冒着寒气呢。 嚼了两口,还没往下咽,豆公子就把手摊在了他面前,说道一句,“不许把壳吞进去!” 窦谪云腹诽,城里人吃东西就是讲究。俺们村里就没一个人吐壳的,谁家的小孩儿敢这么讲究估计得讨一顿打。不清不愿的在嘴里翻腾了半天,才把两粒尖尖的果壳儿吐在了李豆手上。 “壳儿吃下去会胀肚子,咱们晚上还得出去吃饭呢……”屋外的波斯猫不知看到了什么,糯糯软软的叫了一声,打那门前翘着尾巴得意的走过。 下午那会儿,李豆进请安去了。临了交代宝蓝,到了晚饭时分得把家里的土包子带去白鹿楼坐着先,路上别叫他走丢了也别给他吃东西。 里的官家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想找李豆聊聊近况顺便一起用个晚膳。可惜他豆公子跟人有约在先,也没多大兴致。聊了几句又逢上皇后带着不知那位妃子前来送汤水补品,便找了个避嫌的理由早早的告退了。 官家心里甚是不快,瞪着皇后的一碗沙参玉竹汤怒道,“御膳房可是却厨子了?还劳皇后三番四次为朕煲汤?” 一旁新上位的丽嫔吓得脸色苍白,一双捧了碗勺的玉手不住的颤抖,惹得那调羹在碗中“哐当哐当”的直响。皇后倒是镇定的,往那丽嫔的碗里舀上一勺汤,也没什么表情的道一句,“豆豆与心上人有约了,方才遇见跟我说过的。皇上留他,怕是要毁人姻缘的。” 一听这话,官家哪里还闲得住。汤也不喝了,忙叫人伺候着更衣,微服出,一路小跑的尾随李豆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骂,“这个小兔崽子,怪不得不出门了,敢情是金屋藏娇了!”后头追着的是腿脚最利索的小太监。 景阳殿里,丽嫔哭花了一脸的红妆,抽抽搭搭的问皇后,“皇后,皇上他是不是嫌弃我了,我是不是太笨了……” 皇后她的头,笑道一句,“傻丫头,怎么会呢?”这中的岁月还长着呢,你要是连这点都受不住,可怎么熬过将来的十几二十年啊。 白鹿楼依旧是那个人来人往的白鹿楼,楼上做的都是当朝有名的才子佳人。就连那最底下的都能出口成章落笔成文。 今日也是赶巧,城东学富五车的王进士和那城西风采斐然的温学士都在这白鹿楼中。两人本就不对盘,一见面必有一番文斗。一时间,白鹿楼内人声四起,一楼二楼人头攒动,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小土包子原想着李豆一会儿就来,也不愿意往上跑,在一楼要了壶茶抓了把瓜子坐的好好的。可一个不留神,那两人居然斗了一起来,窦谪云一个没事儿的,差点叫人给连人带桌子挤出了门外。堪堪的跑到了二楼,寻着了一个靠窗的位子,方才坐定了。 好事的都在一楼围着瞧,二楼倒算是清闲。三三两两坐了几桌,窃窃的说着私话。他一个目不识丁的依着窗喝着茶,倒也怡然自得。 李豆一路走来,就听见有人跟他喊,说什么王进士和温学士斗起来啦,叫他快去看。这不,走到白鹿楼前,一看那里里外外都围着人,头都大了。心中叹道,“挤都挤不进去,还怎么找得到那小土包子啊!” 悄悄跟在他身后的官家头也大了,几年不见这白鹿楼竟已出落的如此气派了。心中忽然又笑了。文人斗法竟也能弄出这般大的阵仗,这可算是国富民强的一种?想当年自己在这楼里与人斗字,说得是风生水起,可有兴致看的又看的出个究竟的,也就那么一二十个人。 “如今长安城内尚文崇学,这可多亏了主子英明啊。”身边伺候着的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奉承着。 官家倒持了折扇往他都上一敲,笑骂一句,“就你会拍马屁,油嘴滑舌的。” 白鹿楼今日这般辉煌,又有多少人曾记得他二十年前的样子? 二十年前,这白鹿楼还只有矮矮的三层。实则也只有两层能坐人,那第三层说是日后要往上建的,只草草的结了个顶用几茅草掩着。那时候的人都笑话邱白鹿,说他一个白手起家的店小二,不知是哪儿来的那么大野心要建这长安城里的第一楼。人人都说,能守着这两层楼的白鹿楼安安稳稳过上十几年就不错啦。 那时候的白鹿楼也确实不景气,地段不好都没什么人光顾,整楼未成格局也是不伦不类的。那时候的邱白鹿也是贫困,刚建了两层便花光了所有积蓄,连个伙夫都请不起。好好一个掌柜的,愣是做尽了厨子小二的行当。 偏的他窦沉碧爱死了邱白鹿的一手糯米红枣,隔个几日就要来吃上一碟。 糯米红枣是个细的菜,得用温水细细的合了糯米面,再给红枣洗净去壳。把糯米团搓成条,揪成跟红枣差不多长短的小粒儿,然后逐个儿塞进红枣里去。塞好了还不算完,得把冰糖放在锅里熬化了,再把枣子倒进去,按捺下火候炖上小半个时辰。炖的时候人还不能走开,得一直翻,翻到那枣子上的褶皱全都化开了才行。 窦沉碧还给这菜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锦口棉心,实则就是说心太软。 白鹿楼里不那么宽裕,筷子都是最普通的竹筷。窦三郎嫌弃青黄的竹筷夹着枣子不那么美观,一挥手便给白鹿楼里添置了一批雕花象牙著。 那时候的窦家三少,还未尝指挥北兵府平定匈奴,终日只知吃喝玩乐活脱脱的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挥金如土着实叫一群苦寒书生妒红了双眼。子是生来的放浪不羁,回了府便叫窦老将军一顿好打。可出不了三日,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呢,就又揉着后背回来了这白鹿楼。开口叫一碟糯米红枣,先吃上几粒再补道一句,“子期,别人说我是窦家那只飞不起来的凤凰,我爹还对我期待个什么?不如想点实际的。你看我二哥,快二十了还没娶亲呢……”一句话,就这么漫无边际的岔开去了。 他说,“沉碧,我喜欢你。” 那时候的他也不是高坐上的真龙天子,只是冷里不受宠的胡儿。取名一个“降”字,寓意五胡十六国世世代代臣服于我朝。冷荒僻,墙倒了一大片也没人发现。他就从那半人高的墙洞里钻出去,跨过半腿高的河道,溜进长安城里玩耍一番,来时衣衫的下摆上都蘸着淤泥。自己取个名字,叫做木子期。 再一转眼已是白驹过隙岁月如梭。当初人人笑话的邱白鹿已经梦想成真富甲一方。再一抬头竟然是昨日重现往事历历在目。 李降愣住了。二楼的窗边坐的是谁?就那么乌发红衣露出一张青山绿水的侧脸,端着一盏清酒将饮未饮。眉梢眼角惊艳如故,冰肌玉骨似印刻般的鲜活亮丽。 十七年前,窦沉碧曾这样坐于白鹿楼的窗前,就是二楼就是那一扇窗。他端着一盏清酒将饮未饮,两道修眉紧紧地纠结着。已是锦衣玉带的木子期打那窗下走过,“窦三公子好雅兴,宁可独自饮酒也不叫上在下?”纸扇轻摇,笑似风轻云淡, 窦沉碧手中的酒杯顿了顿。良久,才放下酒杯对他挥了挥,笑道,“子期,上来说话。” 彼时,先帝病重,太子软弱迂腐苦守西京,二皇子拥兵自重雄踞一方,被冷落了二十几年的七皇子忽的就成了薛太师的东床快婿。一时间,朝野内外风起云涌。 转眼十七年,爱欲记却忘,午夜梦回也渐渐模糊了他的脸庞。中元节的传言他也曾听到了一些,窦沉碧当真是回来了?若是回来了,怎么不来看我?哪怕是索命也好。 等到回过神来,再往那楼上看,就见着一张笑逐颜开的脸,站起身来探出半个身子对着楼下挥手。他喊了几句什么,可是隔了熙攘的人群,听声音也看不见他喊的是谁。一个转身,乌发在他身后画过一个漂亮的圆弧,匆匆地消失在了白鹿楼的窗口。 李降拨开眼前的人群直往那白鹿楼的门前挤去,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沉碧……沉碧你真的回来了……”熙攘的人群扯乱了他的衣衫挤掉了他的折扇他都没有发觉。身后的小太监一脸的焦急,声嘶力竭的叫声他也是充耳不闻。 愣是踩着几个人的脚,好容易挤到二楼那个临窗的位置。却见桌上杯盏俱新,一碟花生一碟牛。桌前坐的不知谁家子弟,觥筹交错正是笑闹的开心。 方才种种当真如过眼云烟黄粱一梦…… 其实窦谪云没有走远。从那白鹿楼里钻出来,仗着轻功很快便挤到了豆公子身边。李豆四下瞧了瞧,牵着他的手埋头就是一顿猛跑,嘴里嚷嚷着,“你不知道王家铺子生意多好,去迟了包子就卖光了!” 两人手牵着手,旁若无人的从城南跑到了城北,跑的双腿打颤仍就是没赶上王家铺子里的最后一个鲜包子。窦谪云捧着个菜包心里可不高兴了,坐了店门前丢着的一张瘸腿儿板凳,瘪着嘴直埋怨,“都怪你,来的那么慢,又不让我吃东西,快把我饿死啦!” 风流倜傥的豆公子一蹬腿做在了门槛上,一把扇子摇的哗哗作响还是替别人打着的,嘴里应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下次不敢了”等等。 第十四章。在线阅读 第十四章。 肉文屋 /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五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五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五章。 八月中,桂子香气愈盛。若再是浓烈一分,便叫人恼着了,亏得昨夜一场淅沥小雨,将那竞相开放的花骨朵儿打去一半。天明时分,仍听的廊前屋后水声滴答不止,院中树下一地细碎的白色。秋风拂面,凭生几分清凉舒爽,干脆洁净,带走一夏的粘人暑气。如蓝河里秋水初起,碧蓝碧蓝直印着天色。河道愣是比往日宽了几丈,几株茂盛的柳树,都能将那腿脚与长发没入水中,如河畔洗浴的美人。 就算是下着些小雨,长安城内的生意仍然是停不下。王家铺子里出了新式样的馒头,长得跟月饼似地还印着讨巧的花色。醉仙楼里又有了新菜色,名字煞是生僻一般人都看不明白。十全赌坊的伙计在外头吆喝:八月十五中秋夜,本赌坊所有茶水小食免费提供…… 一喊便是一整天。 大明里响了晚钟,穿透了喧嚣直冲云端。有那么一刻半会儿的万籁俱寂,转而又熙攘开了。这是后的月膳,大小嫔妃都跟皇上一个桌上坐了,上几道凉菜添几杯薄酒。若有了兴致便每人说上几句,若碰上官家不如意,便没什么多说的就那么静悄悄的吃饭。有些不得宠的妃子,只能在这会儿远远地偷偷地瞧上官家几眼;若是个眼力差的,一辈子都没能看清过自己夫君的鼻子眉眼。 谁家的小姑娘还不知羞,新买了云璧玉搔头歪歪斜斜的簪在耳边,一步三回头。眺望着百尺墙,与友人笑道,“等我再长大些,就要进选妃子做娘娘……” 友人笑道,一入门深似海,你可想好了? 小姑娘皱着个眉头,似个忧从中来难以取舍,思量了半天才为难道,“那……那我还是嫁给豆公子吧。改日就让我爹给我说亲去……” 友人掩住了嘴。楼上听着的赵2家少爷拿拐子捅着李豆,“豆公子啊豆公子,你究竟祸害了多少姑娘家啊?” 李豆捡起碗里的一粒蚕豆放入嘴中,笑而不答。 国舅爷的内侄儿……哦,不对,是十全赌坊的夏老板自饮一盏,挑了嘴角笑问,“人人都说你金屋藏娇了,今个儿怎么得闲了,有空和我们几个瞎混了?” “他去落梅寺里了,嫌我市侩不让我跟。” 就那么一句,在座的三人皆是面面相觑。这是谁家的小姐好大的架子,最是清明灵秀的豆公子倒成了浊世里的腌臢货了。 李豆说得好听,心里真真是有苦难言。窦谪云不知打哪儿听说落梅寺的老方丈是南派落梅剑的传人,百般拗着要去讨教。李豆说:“行啊,我安排两顶轿子,隔日我们就去。” 小土包子一听就不愿意了,说什么“学武之人怎能好逸恶劳?轿子什么的我才不坐!” 豆公子心想:这可够呛,落梅寺在山顶上一来一去就是一整天,几乎竖直的山道不走的人双腿打战才有鬼呢。 窦谪云是好轻功,脚尖一个点地就能窜出去四五丈高。丢下一句,“你别跟着了,我去去就回”,短棍一提说走就走,云里雾里还留着一句小小的抱怨“磨磨蹭蹭的,慢死了……”。李豆在后头可怜巴巴的追了一里地,可哪里能追的上。 赵家少爷醉的不轻,半是扯着半是搂着与他说道,“赶巧了,今个儿倚红拢翠阁的倾城姑娘出阁,咱哥几个去快活快活可好?”说罢,眯着眼睛看看众人,又问一句,“快活快活,可好?” 谁家的白衣小公子指着他笑道,“赵大,你是想去看你的清风姑娘吧?娶了个明月在屋后还嫌不够,又惦念上清风了?” 赵家少爷满嘴的酒气,喷着人道,“谁、谁、谁说的!我对清风明月,都是真心的!”转眼,又嘻嘻哈哈的抱住了那人,嬉皮笑脸的说,“小白,我对你也是真心的……你要是想,我立马娶你回家,若有半句虚言我天打雷劈……” 白少打那鼻子里哼出一声,将他推到在地。另外三人相视一笑,那赵大也不恼,爬起来又是依依呀呀的缠了上去。 “人人都这般的风花雪月,也不管管我这深闺苦寂的。”李豆饮尽一杯,心里百转千回的叹道一句。端着那雕花的酒盏,脸上倒是写满了幽怨。 窦谪云是个实心眼的,自打那次“洞房”之后,就一心认定了亲亲抱抱就是洞房了。高兴了,就拉着李豆亲上一口,趴在他怀里蹭啊蹭,嘴里有的没得叫着“媳妇儿”却愣是发于情止与礼。撩拨的别人火气都上来了,他自己又翻了个身陷入了梦乡。 李豆心里悔得,肠子都成青色了。只得搂着那段白白嫩嫩的脖子啃上两口,以泄心头之恨。又挑起一粒蚕豆,抛入嘴中,兀自嘟囔着一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个不知风月的……” 再说那小土包子飞奔到了半路,细细回想着先前对待李豆的口气,心中徒生了那么一分自责。李豆本就是个城里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又嫁给自己做媳妇儿了,该是要好好疼他的……自己怎么、怎么还不耐烦他了? 边想心里边是懊恼,也不知他到底生气没有,巴不得下一秒就能见着。在看眼前已是日暮西山,落梅寺却遥不可及,干脆脚步一转,冲着长安城门又奔了回去。 偏也就是一个巧字,窦谪云打那如蓝河畔飞奔而过,莫名其妙的就叫一群莺莺燕燕给拦住了去路。鲜红的指甲如勾魂般的在他眼前晃动,鼻尖嘴上全是女人腻歪的香气,“小哥来我倚红拢翠阁吧,我叫玉儿,年方二八……” 看着那水蛇般缠上来的胳膊,小土包子的脸都胀红了。姑娘家的身子跟水豆腐似地,叫他连个力气都不敢使,生怕一巴掌下去就给弄折了。就这么推也不是,躲也不是,稀里糊涂的就给拉了进门。 倚红拢翠阁里正是热闹欢愉,一亩半地的大堂里搭起了个半人高的戏台子。几位舞娘穿着嫩黄的纱衣在那台上簇成一个圆又分散开去;矮个子的公捧着名册与那人群中穿梭着,一丈长的铜嘴茶壶搁着桌替他斟茶。 花街柳巷什么的窦谪云只从师父口中听说过,这还是头一次亲眼看见。怎么的也算是跟着豆公子见过些世面的,可这会子又看呆过去了。 穿红戴绿的鸨妈妈掩着嘴凑上来,梨花香的头油隔着座儿都能闻到,“哥儿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当真是艳福不浅,赶上我家四个姑娘一起出阁。” “出阁?”城里人嫁女儿似乎就是这个斯文说法,不由得惊叹道,“婶子有四个女儿一起嫁人?当真是好福气……” 鸨妈妈一楞,还当是找茬的。再看这一身的穿着,不是王孙公子也该是个富庶殷实的了。心下笑道,敢情今日遇上只呆雏子了。也不揭穿他,只是笑道,“是了是了!哥儿若是喜欢,也可以娶一个回家……” 小土包子有些震惊了!居然还有如此儿戏之事,忙摆着手到,“不不不、俺、俺已经娶妻了……” 老鸨子扯了块帕子掩着嘴笑,“哎呦,哥儿可真是好男人真英雄。可是男人谁没有个三妻四妾啊?你看那同泰堂的赵大掌柜的,家里可不止三番四妾,今个儿我的小女儿清风还不是叫他迎了去……” 就那么顺手一指,指着二楼那扇雕龙绘凤的天字一号房。 端着果盘的丫头推门进去,朱红色的紫檀木门里透出一张三分迷醉的侧脸,面前的酒杯似有人托着,喂进他嘴里去。伺候着的丫头进去了,转身阖上门。就那么电光火石的一刹,窦谪云还是看见了坐在李豆腿上的那位美娇娘。 当真是个沉鱼落雁闭花羞月。 老鸨子知他看到了,跟着叹道,“女大不中留啊!看来我这大女儿倾城今日得许配给他豆公子喽!” 窦谪云再是不济,这话还是听懂了。一个纵身便上了二楼。 天字一号房的门只是轻轻地阖上了,并未关严实。只消稍稍一推便能看见里头的景象。夏十二、赵大、白少三人皆是搂着花娘嬉闹。花团锦簇的四五个姑娘,衣衫半解羞得满面通红。唯独他李豆还算是正经的,只是抱着坐在膝头。即便如此,小土包子还是难受了。一双眼睛气的通红,脖子后头都能看见炸起来的毛了。一掌下去,那欲遮还修的门板就裂成了八瓣儿: “李豆你这个臭流氓,做了我娘子居然还和别人洞房!” 第十五章。在线阅读 第十五章。 肉文屋 /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六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六章。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第十六章。 小土包子伤心了。 李豆是个流氓、人渣、王八蛋,是个臭不要脸的负心汉。哦,不对,他是我媳妇,怎么是负心汉呢?李豆这个臭不要脸的负心婆娘,都跟我成亲了居然还和别人洞房。要是我不冲进去,她都该和人亲上了!! 窦谪云想到花娘哪一方红艳艳的朱唇,心里就是一阵反胃。 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来追,七手八脚的就往长安城中最熟悉的地方跑去。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停在了长公主府的门前。 华灯初上,两盏鲜红滚圆的门灯高悬。他虽是看不懂,但也知道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叫做“豆”。 李豆,当朝的新贵,皇帝老儿心尖子上的那块。怎会瞎了狗眼看上自己这只山里来的土包子?定是觉得耍着好玩,才把他留在府里的!就跟自家师父养只赖皮猫似地,喜欢了就逗着玩赏块鱼,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得远远的饿着了也不闻不问。亏自己心里还想着他,跑了十几里地回来给他赔不是! 心里越想是觉得越气,两粒眼珠子瞪得滚圆,愤愤的盯着大门。看门的王九听见声响出来应门,就看见窦谪云如同疯了般眦着眼站在门前。一口银牙咬得铁实,恨不得把整座府院给拆吃入腹了一般。 小土包子看到了王九,心里的气更不打一处来,对着他骂道一句,“城里人就会欺负人……”话还没说完,自己也不知怎的就要哭出来了。梗着脖子又是一句,“姓李的都不是好人!” 话一说到这儿,忽的他就记起了先前怎么都想不起来的事儿。 他来长安城是刺杀皇上的,可不是来跟他李豆过日的!果然是被李豆骗去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儿都给忘了! …… 月膳毕时已是深夜。 李降发自心底不喜欢这些行当,唧唧喳喳的坐了满园子的女人,话多又碎偏还要扯细了嗓子装个柔弱。 更深露重,中亦是万物倦怠。明明没说几句话,却已觉得疲惫不已。贴身的内侍端来了后的牌子,花花绿绿摆满了一盘。巴掌大小的牌子上,乌黑的墨色描写着几个枯燥的名字。惠妃洪氏,端妃马氏,洪右相的侄女,马左相得胞妹。朝堂上洪马二人终日吵得不可开交,后中两位妃子勾心斗角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想着都叫人没了兴致。挥手屏退了贴身的内侍,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和衣睡稳。 红烛上罩了黄纱,跳动的烛火立马变得柔和温暖,隐隐约约有几分深的暧昧之情。墙上的西洋挂钟发出咔嚓咔嚓的走动声,沉重的更声穿透重重墙直入人的心底。正是长夜漫漫万籁俱寂,“呼”的一声就在这低垂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 “谁?” 李降正准备起身,脖子上就抵上了一把冰凉的匕首。 “来杀你的人,狗皇帝!”窦谪云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两只眼睛。身上套着的是他穿来的那套石青短打,黑色的腰带掐出一片单薄的身板儿。 李降被制在床上不得动弹,但只消一眼他已将眼前人打量了个遍。该是个外省的年轻人,并不像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武功不错轻功格外的好,这双眼睛……这双眼睛倒是格外的熟悉。凤目吊稍黑白分明,只有这眼神不像……这眼神,这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为什么杀我?” 窦谪云被他那一眼看的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拿着刀的手里无端的就除了一层薄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一把刀更逼近了李降的脖子,另一首抓着他的衣襟,把他从床上逼起来,说道一句,“走,带我去拿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李降有点愣住了。传国玉玺早已遗失与战乱之中,历朝历代都在极力搜寻但终究是无功而返。自己若是有了这件宝物,早就昭告天下了。 有传国玉玺便能号令天下,到时候什么深仇大恨报不了?这是李豆说得。他那时虽是醉了,但这句话确实铭记在心。把那狗皇帝向前推了一把,怒道,“就在你寝床侧的暗间里,你别想装的不知道!” 这话一出,官家算是明白了。“你和窦家什么关系?”他问道,无奈小土包子不愿回答,一张嘴在黑纱后头抿的紧紧地。 暗间就在床侧,不消几步路就能走到。小土包子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的,只是又将他往前推了一把,道,“开门。”手中的匕首抵的紧了些,在李降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这暗间也算是里的禁地,做的甚是密。入口掩在床侧的雕花古玩架之后,开门的机关在一方青瓷盆的下。李降将那青瓷盆转动了几分,古玩架就无声无息的移开去了一人宽的位置。暗间内的烛火“噌”的亮了起来,像是有人在内等候一般。 窦谪云知道内机关深重,只把皇上往那暗间里一推,然后才小心翼翼的钻入其中。心中暗暗惊叹:这等机关,也不知道李豆是怎么发现的。 灯火煌煌,照的满是通透。哪儿来的传国玉玺?雪白的墙上只有一幅字,一幅画。字书“君临天下”,潇洒的行草,运笔行文分明与白鹿楼里得来的那副一模一样;右下一方红印,有点模糊但仍看得出是“沉碧如蓝”四个小字。画上是一个人,手持青伞打桥上走来,一个侧影不知在眺望着什么;烟雨迷蒙了周遭的一切,只觉得他一身红衣丰神如玉。 窦谪云怔住了,小声疑了句,“怎么有我的画像。” 李降心下一怔,一个怪异的念头油然而生。见他分神,便悄悄的移开了步字,将脖子与刀刃离开了一指宽的距离。就那么一指宽的距离,虽不足他制住刺客,却足够他一个翻手扯下窦谪云的面纱。 这是何其的相似。如故人重见,如梦魂相依。 窦谪云冷不丁的被他扯去了面纱,抓住眼前的一只贼手就顺势往后一扭。贴身站在李降身后,左手扭着他的一只手,右手持刀从背后抵住他的脖子。“狗皇帝你敢动一下试试?” 李降确实没了反应,而窦谪云却能感觉他的一只手掌心里渗出细密的汗水。这招分筋错骨手本该是很疼的,可他连喊叫都忘记了。 屋外滑过秋风扫叶的声响,仿佛有万千的枯叶窸窸窣窣打那屋檐上滚落,似山雨未来风满楼的拔剑张弩。屋内的西洋钟两指合一,发出低沉的鸣响。良久才,李降才问出一句,“沉碧?”一张侧脸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有些焦急。“沉碧,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小土包子心里该是不高兴的,一咬牙恨道,“你别喊我爹的名字。”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几乎要把眼前人的手腕囫囵卸将出来。半晌又问,“你是白鹿楼上和我爹斗字的人?” 李降来不及多说,只觉得脖子上的匕首又顶紧了些。都能感到几丝鲜血顺着项颈划入了衣中。只能从嘴里憋出一个是字。 “中元节你去祭拜过我爹?”还来不及听到回答,就又接道,“你舍不得我爹?那你为什么要杀他?”窦谪云显得有些狂躁。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说,你爹窦沉碧是奸佞小人,若不是他你的爷爷、大伯还有二伯就都不会死。师父说,狗皇帝害死了你全家,你要为他们报仇,为你爹赎罪。刚到长安城那会儿,正好听到几个书生在谈论窦三郎,他再笨也能听懂其中的嘲讽之意。他举起块斗大的石头就向他们砸了过去,他说:他才不是坏人,他是大好人大才子。 书生们挂着一脸蔑视的笑意不愿与他计较。 “窦沉碧不是坏人,他是大好人大才子。” 这话是他娘临死前留下的,后头应该还有些什么的,只是他太小了,听不懂也记不清。只是十多年过去了,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句话了。“我爹帮过你的,你为什么要杀他?我爹是好人是大才子,为什么人人都要说他不好……” 他不懂朝堂之上向来只有立场坚定的人才能安身长命,成功成仁皆能流芳,唯独佞幸小人遗臭万年。世人都叹当日窦三聪明一世怎就糊涂了一时,也难怪豪杰沦落,背负一世骂名。 刀刃松了,手上的力道重了一重又松开了去。两粒滚圆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滑落。“为什么你做了皇帝,我爹却是坏人?都是你的错……你明明舍不得我爹死,为什么又让他死了?” 一句“舍不得”只是窦谪云的无心之言,却正中里李降心中最柔软的那弦。“是,朕舍不得他……朕怎么可能杀他,但是他因我而死确实不假……朕知道的太迟了,救不了他了……” 当日他与窦沉碧相会与白鹿楼,不巧被窦老将军撞见。窦老将军是何等的慧眼,一眼就认出了这搅得朝堂人心惶惶的七皇子李降,素衣凡锦不似朝上那般气势逼人,但也这难掩一身的桀骜之气。彼时,窦沉碧已北平匈奴,先帝御笔朱批得“神机军师”,虽未入朝却随窦家为太子效力。 再看两人的杯盏轮回,眉梢眼角那份不明所以的情意。窦老将军敏感的嗅出了血腥的气味。再三劝阻未果终于摆出了一道鸿门宴。 “朕和你爹在一起,终究会死一个。”窦谪云早就松脱了李降,任他走去了画前,用手指亲亲索着画面,似要从上面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我还以为死的那个人会是我……” 七月半,鬼门开,月光光来心慌慌。 正是凄风冷月,白鹿楼内寂静无声。一张桌,两杯酒,桌前两人相对而坐。二楼的回栏之上,匍匐着三百弓弩手。 屋顶上的茅草被揭开了一块,一缕月光从中穿过落在窦沉碧的眉间。他说,“红的叫做分崩,绿的叫做离析,你我饮尽此杯便是分崩离析。”单手做了一个请,示意李降先选。 “分崩离析,一杯是美酒一杯是毒药。”来是死路一条,不来明日窦家军便会踏平他的府邸。“既然这样,我选这杯。”他一手拂过红酒的杯沿,脸上不知是苦涩还是悲壮。 窦沉碧倒是笑的一如既往,好似今晚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相聚。“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红色,居然和我抢?不行,这一杯你得让给我。”他子傲的很,如今倒像是撒起娇来了,仿佛过完了今日还有明日后日。有足够的时间与其日复一日。 “好吧,我让你。” 两人各执一杯,一饮而尽。多情的执迷不悟,狠心的分明报应。 “我爹他……甘愿为你而死?”窦谪云问道,又反复的念了几遍。俺自叹出一句,“我不明白。”小土包子的实心眼自然想不通其中的奥妙,却也隐隐约约觉得有几分异样。 李降暗自叹息。这眉眼这身量,定是沉碧的孩子无意。当日窦老将军曾与他娶过一房侍妾不假,后来窦府举家自渎也未尝找到此女尸首。想不到竟是身怀有孕,为窦沉碧留下了一条血脉。窦沉碧聪明一世孤傲一世,竟然有个如此木讷老实的儿子,真不知是福还是孽。 “你真的还记得我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历历在目。” “我爹他……是不是很聪明,很能干?他认识很多字很厉害的……如果、如果他没有背叛太子,大家是不是都很喜欢他?你喜欢他吗?” 夜色愈加浓郁,半长的红烛已是垂泪欲烬。屋外的秋风也似愈加猛烈,吹的红墙碧瓦咿呀低鸣。李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半大的孩子,那种至亲被人蔑视的感觉他在清楚不过。“我喜欢他,大家、大家也都……” “我讨厌你!”小土包子咬着牙愤愤的蹦出一句。顿了一顿,收了匕首方道,“但我不杀你……我爹不杀你,我也不会杀你……”行动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远远的把匕首挡在前,只怕对方出其不意的攻击,“你要好好做皇帝……”像是最后的嘱托,说罢便闪身出了暗间。 李降追出去,却看见他又搓着双手踌躇在门口。一只脚在内,另一只脚在外,似在犹豫什么。半响才低着头,别别扭扭的问了一句,“你和我爹……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可以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或许窦沉碧舍弃的不只是自己的一条命,更是窦氏的百年基业与满门的命。 “你喜欢李豆吗?”从他知道暗间,说要找什么传国玉玺的时候,李降就知道,这只小土包子准是中了李豆的诡计了。看着他“蹭”的窜红的脸蛋儿,李降心里怎么的也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朕和沉碧就是你和李豆的关系……” 小土包子的脑海里唰唰唰的飘过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场景,那些亲亲抱抱……一张脸红的都成紫色了。想着自己的爹,又看看眼前这人,没头没脑的就问了一句,“你跟我爹……喝过、喝过那个、那个什么龙酿吗?” 李降疑惑了。“九龙酿?”心中有些感叹,道,“九龙酿是朕登基之后所制,可惜无法与你爹分享……” 窦谪云浑身的毛都炸开了,一张脸直接又红转黑,怒道一句,“狗皇帝!老流氓!”说完脚尖一点,从正门一跃而出。 “老流氓……老流氓?”李降暗自回味着这句话,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随手提了盏红烛走到了寝前的空地上,对着漫无边际的星空高喊一声,“豆豆,滚出来……”低垂的天空沉默不语,他又道,“我知道你在!” 话音未落,身边就出现一个人影。笑意盈盈如同谁家的孩子偷听被发现了一般,一吐舌头便能敷衍过去。俯身作揖,笑道,“皇舅舅……” 看着他一脸的笑意,李降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就是你养着的那只猫?怎么不早点告诉朕?”李降着脖子上血迹,凑在鼻子前嗅了嗅,道,“爪子确实利得很……” 李豆身上还穿着公子哥儿夜游的透薄秋扇,衣阙飘飘丝毫没有从屋檐上滚落下来的痕迹,“纯属意外,纯属意外……我哪儿知道他一时冲动就进了?” 李降抬头看了看,示意了点什么。屋顶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似秋风扫落叶,而周遭却不见一片树叶滚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豆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前头叫那夏十二灌了不少酒下去,此刻酒意涌了上来,“第一眼见着就认出他了……小时候手贱就了那个盘子,没人看着我就进去了。”说着还不忘抽出身后的折扇轻摇几下。 凉风阵阵扑面而来,梁上檐上的声音渐歇。深邃无边的黑夜正笼罩着大明,三尺厚的墙外是不明所以的内侍提着血红的灯快步的巡回。 “皇舅舅,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他本是极端善于隐藏心思的,今日大约是醉了,忍不住便脱口而出了,“你让出那杯酒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李降有点愣住了。自己当时在想什么?窦沉碧究竟知不知道哪杯酒有毒?生死两条路,这一让究竟是让出那一条?“朕在想,究竟是朕爱他多一点,还是他爱朕多一点……”想了,似乎也没有想。习惯了迁就他,就会一直让着他。 凌空的就有人丢来了一件披风,李豆将他披在官家肩上,笑道一句,“恭喜皇上,您赢了。” “不,朕输了。”窦沉碧死了,他便是输的一败涂地。 李降裹紧了披风,果然是年纪大了,深夜里站在风中难免觉得有些冷。“豆豆,你带了五百兵守在殿外,如果他真的动手杀我,你是助他杀我,还是为我杀他?”落叶声已止,五百兵就这么悄悄然的离场。 一把折扇摇的风流倜傥没心没肺。“皇舅舅,我从来不考虑没有发生的事儿。”转而又道,“皇舅舅,我得带他走。” “不走不行?” “您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却也是杀我全家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您。”月光下,李豆的脸色显得有几分怪异,叫人不知怎么形容。 当日窦府上下壮烈成仁。去看时,府后的校练场上血流成河,一个两三岁大的娃娃躺在母亲的怀里旁发出微弱的哭声。襁褓湮血,脖子上还绑着一条白绫,小脸憋得青紫。大约是母亲心中舍不得,绞杀时手中的力气少了一分。 李降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体,在百十具尸体中一具一具的翻找。终究是找不到窦沉碧的身影。 李豆俯身作揖,迟迟不肯抬头,“我是已死之人,他是不存在的人。我们的身份实在不适合呆在里。”窦氏的族谱到此代戛然而止,窦大的长子夭亡,窦三无后。忠烈的肝脑涂地,佞幸的粉身碎骨。 风霜渐止,何苦再起波澜?前世的宿孽也当休了。 “多留几日不行?” 李豆收了折扇,一手在怀中索。出一块虎头令牌,双手奉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深夜调派五百兵入,不知皇舅舅该如何向他人解释?” 锋芒转瞬即逝,隐没在剑鞘之内。 虎头令,掌管前朝北兵府,就是那支替窦沉碧打响名声,又替他李降打下江山的锐之师。拥兵五万,却足以抵挡千军万马。有人说:得虎头令则得天下。李降说:拿了这块令牌,朕的命掌握在你手中啊。 “你啊……”李降背着手不接令牌,只是看着他深深的叹出一口气。 多年前那位顾姓状元,也当真言中了一半儿。李豆确实是官家腰间那把看着威风,捏着也瓷实的青玉剑。轻易不出鞘,出鞘必饮血而归。 “他叫什么名字?” “窦谪云。谪仙的谪,云朵的云。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您老记好,后会无期。”水蓝色的身影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第十六章。在线阅读 第十六章。 肉文屋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合 千秋岁。 作者:兲囍 合 千秋岁。 作者:兲囍 合 千秋岁。 作者:兲囍 合 翌日。 左丞相上奏:李豆调派北兵府五百兵,深夜入图谋不轨,按律当斩。 官家揉着花白的鬓角,一脸的疑惑,“昨夜朕一宿好梦,未尝听见风吹草动。李豆他何时派兵入了?” 左丞相一揖到底: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明察秋毫。 呼啦啦,朝上的文武百官跪了一地,三呼:“还请皇上明察秋毫。”连那一向不和的右丞相也赫然在列。 一纸皇榜昭告天下:李豆私自动兵包藏祸心按律当斩。皇上顾念多年情分,予以宽大处理。今起,将李豆逐出长安永不得再入,长公主府一切财物上缴国库。 长安城内风头无两的豆公子从此销声匿迹,长公主府前的美人新衣街也是日渐凋零。大姑娘小媳妇们,有很快有了他们的菜公子、瓜公子。 唯有那么一二个认死理的,茶余饭后闲来无事与人谈笑:“长孙公子?那也算长得好?你是没见过豆公子吧?那才真真是个妙人呐……” 李豆就如当日的窦沉碧一样,带着满身的尘土隐入长安的萧瑟秋风之中。 …… 野外的山道上,一身石青短打的年轻人提着短棍气咻咻的走在前头。后面一个可怜巴巴的声音大呼小叫着: “云儿,云儿……你走慢点,我跟不上……” “云儿,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就不喜欢我了?” “云郎,我们可是成亲了的,你不能抛弃我……” 小土包子红着一张脸转过头来,怒道一句,“你还敢说!”一对眉毛几乎倒竖,显示了眼前人的怒意,“是谁在那种下流地方和别人那啥……那啥的!你这个不守妇道的男人别跟着我,我已经休了你了!” 李豆愣了一下,不守妇道的男人……小土包子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深奥的话。嘻嘻一笑,油嘴滑舌的道,“你占了我便宜就想休了我?没那么容易……” 窦谪云从怀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已经写好休书了!”当真是个休书,一张雪白的信笺上就只有“休书”两个大字。 李豆才没有那么傻,接过休书就撕了个稀烂。看着小土包子那一张憋屈的脸,笑道,“我把九龙酿带出来了,我们再成亲一次呗……” “我才不要……”一张脸不知为什么成了紫红色。看着李豆莫名其妙的脸,脚步终于是停下了。抿着嘴四下瞧了瞧,才凑在李豆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这酒有毛病,喝了会屁股疼!你快点把他扔了!” 李豆愣住了,原来这小土包子也不是天赋异禀啊,只是害羞一直不敢说。亏他暗地里把春风渡的招牌都给砸了。好不容易扯了小土包子的手腕,搂了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就是一阵嘀嘀咕咕。 窦谪云越听脸色就越是羞窘,要是这天气再冷上几分,都能看见脸蛋上蒸出的热气了。狠狠的在他口推了一把,直推得人一个列跌。嘴巴张了两下,气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使上了轻功就往前跑。 忽的,又停下了。站在山头上等着李豆。 “云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说我爹和狗皇帝,他们、他们是谁屁股疼?” “估计是你爹……” “……” “你爹也没亏啊……我嫁给你了,皇帝嫁给你爹了,你爹多有面子……” “好像是的……” 若干年以后,已在朝中有了一方势力的太子爷谈起儿时的玩伴豆公子,仍旧是气的咬牙切齿:“那条不会叫只会咬人的狗。” 合在线阅读 合 肉文屋 / 合 合 番外一:千秋百岁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一:千秋百岁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一:千秋百岁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一:千秋百岁 三四月中,长安城内繁花争艳,好一个花红柳绿极尽鲜研。走在路上,连那迎面吹来的暖风都夹杂着几缕花香,熏得长安城的老少百姓都飘飘然起来。 通体雪白的白鹿楼内第一次高朋满座客似云来。拮据了好些日子的邱白鹿笑的一双眼睛都眯缝在了一道,后厨前厅来回的跑。 若问为什么?还得托福西南门外将军府的窦三公子。 窦三公子啊,走到哪儿都是这长安城内的风向标,往那白鹿楼里一坐,便是一块活生生的招牌。京城名少、风流才子、惊才艳绝,那零零种种仿佛就是为他而生的。若说他俊美无双,那是艳俗;说他学富五车,又当真是屈就了他;只怕这天下最美好的词连在一块儿说上个一天一夜都不够形容他的。 藏钩覆,运木赌马戏双陆;纵酒凉风,琵琶羯鼓伴箜篌。 谈玩笑闹间,不知踏碎了多少的琉璃心。 不过说到底,也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明明是打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就他偏与那忠报国的大哥二哥似两个娘养的一般。偏又是个极聪明的,一目十行过眼不忘,四五岁时便能把两位哥哥呛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子又傲的很,不服输的很。平日里气气父母兄弟倒也罢了,偏的在学堂给那先生父子好看。 戎马一生的窦老将军为此是碎了心。想好好管教的,可心里又总是舍不得。关在佛堂里听他嚎饿,只能私底下叫他大哥往那门缝里塞几个包子进去。那暗室里受罚的人到还长了脾气,不是馅的包子不吃。有时候气急了,蒲扇大的巴掌就要往他身上招呼;可一看到那张酷似夫人的脸,巴掌到了屁股上也就雷声大雨点小了。 午夜梦回,窦老将军常忍不住抱着夫人的牌位抹一把心酸泪,凄凄惨惨的问一句:“夫人啊,你怎么就早我一步先去了呢?留个前世的孽障给我,我管都管不住啊!” 长到十一二岁,方圆百里哪怕是黄金百两也无人敢收他做弟子了。四书五经六艺都念完了,史记汉书也是翻来覆去的背熟了,七七八八的闲杂书籍更是看了无数。至此,将军府里是得闲了;长安城内却是闹腾开了。 今日听闻他戏诗一首,气的大学士头风病犯;明日又有人上门提亲,说什么刘阁老的女儿非他不嫁了;不出十天半个月,又有人来报说他独上落梅寺与老方丈辩法,那老方丈输的一败涂地羞愧的辟谷绝食啦! 窦老将军真是又长脸又丢脸,每日上朝看见几位同僚隔着二十步就远远的给赔笑脸。好在还有两个不太聪明却也敦实乖巧儿子替他顶着,要不然这条老命怎么也得被他窦沉碧折去了一半。 每每听人说起他兄长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厉害,他窦沉碧就耷拉个眼皮懒洋洋的回上一句,“哎呀,我那两个兄长啊就是一身的傻力气……”薄酒一杯,小曲半阙,举止轻浮哪里有半分名将之后的威严。忠报国的两位小将军,活生生就叫他贬成了草莽匹夫。 偏的两位兄长好脾气,看到这弟弟心里就疼的没了底。一来二去,那窦三公子的脾气都长到天上去了。 如今这与人斗上了倒也不稀奇,三天一小比,五天一大斗也是常见的了。长安城里但凡有些名头的才子,看到他都恨不得绕着道走。不过今日也算是少见的了,这都快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未分胜负呢。 叫人捧着端着的窦三郎今日是着实气着了。把那题字的斗笔往桌上一甩扭头就跑,留下桌上一副“君临天下”,那笔端末梢的地方墨迹还湿润润的翻着油光。红色的印鉴早早的印了上去,可见先前还是高兴的,怎么转眼就恼了? 身边人丢下笔,追着他跑下了楼。留得一群莫名其妙的人围了上去,把桌上那两幅字一看,心中都明白了个大概。 白鹿楼下,九曲十八弯的小巷子里。春风迎面花气袭人,又正值日暮西山,有些心急的人家都以早早的飘起了炊烟,稀里哗啦的一阵,不知是什么下了锅,飘飘袅袅的能闻见些菜香。好一副一番市井百态的柔和滋味儿。若是平日见着了,说不定还能吟上几句,可今日的窦三郎怕是无意欣赏了。 “窦三公子,窦三公子……”一个声音从后头追上来。 窦沉碧原是不想理的,脚下便加快了步子。奈何他就这么不理不睬的走了一盏茶的工夫,身后那人还是不依不饶的跟着。一句一句叫得人心里似有一只爪子再挠,走过路过的都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瞧。一双双眼里都带着戏谑的笑意似在问:“哎呦,今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招惹了这小祖宗”。 一来二去,瞧得他心里都泛起了毛,只得停下脚步,回过头道,“你干什么?故意把那字写坏了是好告诉人家我窦沉碧不如你?还得要你让着?”一双柳眉倒竖,连生起气来都格外的好看。 来人一揖到底,语气有些诚惶诚恐,嘴中小心的陪着不是,“在下无意冒犯公子。” 撇开头去,不愿理他,眼里嘴里满是不屑,“可你已经冒犯了。” “还请公子原谅。” 居然是垛棉的,叫人一巴掌拍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窦沉碧这心里是更不如意了,正不知怎么奚落他一番才好,忽的就计上心来:“你明日午时再来白鹿楼,我们比试音律。” 那人恭恭敬敬的应了,又道一句,“在下木子期……”还未说完,就见他挥挥手,一副不愿听的样子,示意他离去。 …… 某日酒后,窦沉碧抱着柄琵琶靠在李降身上哈哈大笑。一张通红的脸贴在乌黑的琵琶背脊上,一挽手便是一串轻灵的弦响。醉眼里露出几分小小的娇憨,笑道,“明明是个五音不全的,还敢来和我比试音律?子期,你是故意让着我的?” 李降拿了块手巾,擦拭他滚烫的脸蛋儿,脸上带点不好意思的笑,“家里的兄弟姊妹都说我歌唱的挺好的……” “傻子,他们那是捧你呢……”,眼前人的手渐渐地松了,先前还紧紧抱着的琵琶转眼也是拿不住了。李降打他怀里接过那柄琵琶小心的在架子上搁好。又替他除去鞋袜擦拭手脚,打点了一切方才盖上锦被。 窦沉碧像是舒服了,一个转身就扯着被子卷成虾米似的团,徒留下一个静止的背影。 李降撑着胳膊贴身躺在他的身侧,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凑上前仔细端详着他的睡容。不安分的手指打那眉间滑过,又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亲亲点了几下,惹得窦沉碧不耐的皱了皱眉。最终,那手指落在两片滚烫湿润的嘴唇上,口中喃喃的说道,“若不让你赢一次,你准要气上大半个月的。” 番外一:千秋百岁在线阅读 番外一:千秋百岁 肉文屋 / 番外一:千秋百岁 番外一:千秋百岁 番外二:亿万斯年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二:亿万斯年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二:亿万斯年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二:亿万斯年 将军府后院的花丛间亮着一盏油灯,灯光下,一张凉塌并一张红木小桌。塌上两个人影正在喝酒说笑。榻旁的空地上燃着一堆干艾叶,青白色的浓烟打那艾叶堆里直直的升起。带着清香的烟雾已是驱走了夏夜的蚊虫。 府后的校场上穿来棍落地的声音,“啪”的一响,整齐划一,窦大声气的呵斥着,似在鼓舞军心。隔得太远听不太清,不外乎是忠报国之类的。 窦沉碧抿了一口酒,将那手中的骰子摇了摇,丢于盘中。三粒骰子滴溜溜的转了几个圈,与那盘中坐定。“我这两个兄长啊和我爹一个样,脑子里就一个忠字。你瞧我二哥,这么大年纪了整日就知道和他的长戟铁枪搂在一块儿睡……”执棋往前走了四五步,收回手来道,“我爹都不着急。” 见他拿了骰子欲投,窦沉碧又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哎呀,你笨死了。说了多少次了,骰子得三个一块儿投……” 李降赶忙抓起剩下的一个,笑道,“以前没玩过,玩不太好。” 窦沉碧是有点惊讶的。这双陆棋也算是长安城中最时兴的玩意儿了,莫说十七八岁的少年儿郎,就是那五六岁刚能爬上桌的孩童都能拿着石子儿划几道线玩的开心呢。大约是想到了他的家境,也不表明,只把话题岔开去了,“我爹就是个死忠的命。前阵子那官家的病又重了一分,大半夜的急招我爹入。估计托的就是太子的事儿。”叹了口气,又道,“我爹常说,他着命是我折腾掉的,我看啊才不是为我。” 李降微微点着头附和。“听说皇上经不行了,近几日都没有苏醒的日子。” “好在二皇子没多大能耐。”喝口小酒,走几步棋。把那变天一般的大事儿说得如家常的谈笑一般,“若是太子失事啊,我就等着为我爹披麻戴孝吧!” 一副棋盘,黑黄棋子各十五枚。 “该你了,想什么呢?” 眼前人推他一把,李降堪堪的回过神来,伸手去抓骰子。一不小心,又碰倒了自己的棋子。 窦沉碧的一双眼睛也看不出是笑意还是什么,似有似无的就问了一句,“子期,若是有一日你和我爹为敌,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降后背无端的就惊出了一层汗,眼里的目光却是低垂的,“我怎么会和你爹为敌……”一双眼睛又回到了棋盘上,似玩的认真。一撒手,三粒骰子在哪瓷盘里没了命似的打转。 刚还凑上来的身子,转眼就松了。笑道一声,“也是。”目光飘飘忽忽的就投降了远方的校练场,校练场上依旧是人声鼎沸“还是你们商人家好,做些买卖盈亏自负,横竖不会搭上了命……” 他苦笑,不知如何回答。 李降说过,他是临镇一户商贩的儿子,隔三差五的替家里人上长安来买卖些物件。父亲生风流娶了四五房妻妾,他娘是那个不受宠的,他也连带了长叫人冷落了去。 忽的,窦沉碧叫了一声。“哎呀,我赢了!”四下的蝉雀都给他惊起了些。 李降打那棋盘上瞧了几眼,又凑近了看看,疑道一句,“不是啊……我这儿还没走完呢。” 窦沉碧把那棋盘一推,手指头大小的棋子散落了一地。“我赢了,你走完了也赢不了我的!” 这模样,这语气,八成是看出自己毫无胜算了。要不然依了他的子,准叫人输到面子上才算甘心。李降看得穿却不说穿,只到一句,“好吧,我们再来一盘……” 俯身就要去收拾残局,却见一抹紫红色的下摆挡在了他的面前。盛气凌人的窦三公子叉着腰站在他面前,撇着嘴角道一句,“木子期,你是真笨还是故意让我欺负的?”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伸手搂住了眼前人的身子。大约是先天不足还是怎么的,窦沉碧的身子也不似他父兄那样茁壮。就那么单薄的一片儿,抱在怀里都感觉不到分量。 窦沉碧说,“子期啊,你不笨,还聪明的很。”见他不答。一手干脆是上了他的脸,“你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一指点过眉心,眼睛还有他的口,“都有一种东西……感觉……是不甘心,还有……期待。我要是你我也不甘心,可你要的又不是那些东西……你、要什么呢?”好像是醉了,说话都没有了边际。才收敛了一点,那话锋又是厉害了起来,“谁要你让我了?本公子才不稀罕……” “我自己。”李降抓住他四处乱动的手。夜里凉了些,两只手都是冰凉的。 窦沉碧推开他,骂道,“你这个人,我真是讨厌死你了!” “那我以后不让你了。之前的,我们两清……” 棋子也不收了,连带着红木小桌一块儿推到了地上。窦沉碧将他推到在凉塌上,连鞋袜都不脱就跨做在他身上。俯着身子抓着他的衣襟怒道,“谁要跟你两清?有本事你就欺负回来……” 李降笑着撑起身子亲亲他泛红的脸蛋儿,一个翻身就把那抹红色的身影给压在了身下。 榻边的干艾叶尚未熄灭,依旧是飘飘袅袅的冒着青烟。校场上的夜练还未停歇,棍交杂着窦大的训斥,此起彼伏。 翌日,薛太师的掌上明珠奉召入陪皇后饮宴,宴席上公主皇孙芝兰玉树的齐刷刷坐了一桌。也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敦厚老实的太子就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一口一个“曼儿”叫得自己先臊红了脸。一会儿说要带他去游,一会儿又说叫她尝尝里的荷花糕,端茶倒水弄得是手忙脚乱。 偏就是游游出来的毛病。没来由的,这薛曼儿就看上了冷里的七皇子。往后,太子说了些什么送了些什么,都是不知道了。 番外二:亿万斯年在线阅读 番外二:亿万斯年 肉文屋 / 番外二:亿万斯年 番外二:亿万斯年 番外三:分崩离析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三:分崩离析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三:分崩离析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三:分崩离析 正是凄风冷月,白鹿楼内寂静无声。一张桌,两杯酒,桌前两人相对而坐。二楼的回栏之上,匍匐着三百弓弩手。 屋顶上的茅草被揭开了一块,一缕月光从中穿过落在窦沉碧的眉间。他说,“红的叫做分崩,绿的叫做离析,你我饮尽此杯便是分崩离析。”单手做了一个请,示意李降先选。 “分崩离析,一杯是美酒一杯是毒药。”来是死路一条,不来明日窦家军便会踏平他的府邸。“既然这样,我选这杯。”他一手拂过红酒的杯沿,脸上不知是苦涩还是悲壮。 窦沉碧倒是笑的一如既往,好似今晚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相聚。“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红色,居然和我抢?不行,这一杯你得让给我。”他子傲的很,如今倒像是撒起娇来了,仿佛过完了今日还有明日后日。有足够的时间与其日复一日。 “好吧,我让你。” 两人各执一杯,一饮而尽。 酒是苦的,那后劲黏在舌头上满是涩辣。再看窦沉碧,倒像是迷醉了。一张脸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红润,一双眼睛迷蒙着,柳眉低垂到比平日柔和了许多。他说,“子期……”顿了一顿,摇了摇头,又叫一声:“李降?” 李降点点头,竟是应不出声。 窦沉碧放下酒杯,一手托腮,另一手把玩着酒杯。半倾着身子,微微笑着,“李降,若是你那天登基坐了皇帝,满足我三个愿望可好?”那神情如同说就好似说了一句“李降,你明日再来陪我喝酒可好?” 李降苦笑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沉碧,你给我这个机会么?”窦沉碧是御笔亲封的“神机军师”。手握虎头令拥五万兵,指哪儿打哪儿。今日一场鸿门宴,他的立场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怎么不给?”他将酒杯往身后一抛,透白的夜光杯发出“砰”的一声,摔断了脖子。“哦,你以为这就里有毒?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若是在身边,他伸出的手必是重重的垂在了肩上。这一句若是给李降燃起了期望,那下一句无疑是当头的一盆冷水,“就在你来之前,我上表太子倾巢出动,夜袭你的南兵营。窦家军的三千锐并太子的八万人马现在大约已经上路了……” 这一盆冷水浇的他浑身战栗,彻骨寒凉。隔着一张桌,都能听李降牙关大颤的声音。 “窦沉碧!”他拍案而起。三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仅存的一只酒杯滚落在地,应声而碎。相交一场,窦沉碧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一向是淡漠沉稳的眼眸里都蓄满了风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我可从未负过你半分,你居然这么对我。” 梁上穿来一阵拉弓搭箭的声音。若他敢有丝毫的逾越,便能在片刻万箭穿心。 窦沉碧不回答他,只是兀自说道,“你答应我:保太子不死;饶窦府上下不死。”顿了一顿,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似在自嘲,“你若事成,不能杀我……窦沉碧要任凭太子发落。” “事到如今,窦三公子还跟我说这些?” 面对眼前盛怒的人,他只是淡淡的挥挥手。当真是个分崩离析,连多一句交谈都是不愿意的。道,“你要怪,就去怪天意吧。” 一个是野心勃勃的七皇子,一个是太子党的神机军师;一个是要夺,一个是要保;一个是志在必得;一个是临危受命;一个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一个怕是无奈也只能忠心不二。 “窦沉碧,我若活过今日,定让你生不如死。” “怕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黑夜终将散尽,黎明的曙光总会来临。 只是今日皇位上坐的是他七皇子李降。 昨夜星辰昨夜风,昨夜的鸿门酒宴与太子的夜袭,竟如黄粱一梦随朝露蒸发在阳光之下。 世人皆道,七皇子天生异能可洞悉天机,一早看破了太子党的诡计,与营前布防。四两拨千斤,致使太子党的八万三千兵马死伤大半。更有请仙幡一面,能调遣天兵天将万人之众,趁乱逼夺取皇位。 那一夜的真相,怕只有李降一人才知道。 当夜他匆匆赶回兵营,就见太子党大半人马皆落于陷阱之中,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手下的副将急忙来报:七皇子英明,太子果然趁夜来袭。 调来所谓的书信一看,白字黑字分明是他的字迹,就连他那个波斯文的落款都模仿的惟妙惟肖。信上详细的说明了太子的来袭时间、人数与方位,甚至还替他绘制了布防图,生怕别人看不懂似地。若不是他疯魔了,这封信定是别人伪造的。 天下善于临摹仿造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但能将他的落款模仿至此的人,除了窦沉碧还有谁? 他的人马不足三万,幸得一处有利地势易守难攻。若是早有准备,太子决计没有胜算。 忽而又听另一副将来报,说是王将军率领八千兵前去逼,此时已至南门前还请七皇子速速过去主持大局。 李降揉着酸疼的眉心,把那书信撕扯的稀烂,“窦沉碧,你到底想要怎样?” 大明内,悄然无声。太子镇守与中的兵马已悉数被人放倒在地,死的死伤的伤,似有一支兵先行扫荡过一边,却未夺一分一毫。 “这是王将军做的?”彼时,后方已传来捷报:太子兵马伤亡过重已全军覆没。贼将窦大落入陷阱之内被流沙所埋,尸首难寻;窦二身重中二十多箭,伤重不治当场阵亡。少数余孽四下逃窜。太子营中只有数百人镇守,生擒太子。 魁梧黝黑的王将军跪在地上,一脸的纳罕,“臣、臣不知……臣带兵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有几个活的说、说是北兵府……” “窦沉碧!” …… “李降,若是你那天登基坐了皇帝,满足我三个愿望可好?” “怕只怕你没这个机会了。” …… 李降的脸一瞬间灰白了,无端的后背就出了一层冷汗,他明白了这两句话的意思…… 此时天色已近五更,还不知一夜腥风血雨的文武百官正是整装待发走至南安门外,准备迎接他们的代理朝政的太子殿下。也许他们也嗅到了风中辛密诡违的气息,譬如为何中没有钟鼓偿命,为何门外把守的禁军都换了衣着,为何窦老将军一身白衣素槁面色如从容就义。 殊不知江山已一夜易主。 李降踏入窦府的时候,窦府里静悄悄的。大门对外敞着,哗啦啦的进来了数十人,都不见有谁出来拦着。 他还是七皇子是,也曾来过窦府。虽是偷偷的随窦沉碧溜进来的,但也能感觉到府中那种合家美满的欢声笑语。 见到校练场上的一切时,他还是忍不住心惊了一下。 窦府上下百十口人,从窦老太君到未满周岁的娃娃,从高位上的主子到后厨的伙夫,无一例外的躺倒在血泊之中。校练场两边种着两颗巨大的银杏,上都亦是挂着具具冰冷的尸体。银杏枝软,一具具翻着白眼青紫着脸的尸体便如死不瞑目一般垂在人的眼前。 有人来报:窦大将军的独子未死,有一息尚存。 小小软软的身体,憋得紫红的脸,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白绫。 李降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在校练场上自习的寻找。小娃娃大约是觉着难受,在他怀里依依呀呀的哭出声来。他说,“豆豆不哭,不哭,我带你找叔叔……” 又有人来报:窦三公子找到了,睡在自己屋里呢。 李降匆匆赶去。到真如睡着了一般,面色沉静眉目如画。白色的寿衣穿的一丝不苟,腰却是红色的,是他最喜欢的那条流云百蝠。 军医瞧了一眼,忙差人拉开李降。说是死于黄藤毒,这种毒吃下去两个时辰才会发作,若是伴着酒喝下去那毒便厉害,哪怕是到了身上也会起风疹。 两个时辰啊,窦沉碧的掌心还带着暖暖的体温呢。 按照当初的约定,窦沉碧要听后太子发落。 太子下令:一把火烧了他的身子,骨灰一半儿抛到明月江里,一半儿抛到清波江里。 仁慈宽厚了一辈子的太子血红着一双眼,贴着李降的额头笑的睚眦欲裂:“胡儿啊胡儿,你该上哪儿祭拜他?你救不了他,就连他的骨灰都留不住。胡儿啊胡儿,这是你们欠我的,你后悔吗?我真开心,比得了皇位还要开心……” 往后十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当年壮烈成仁的窦府上下仿佛都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话。 胡儿为皇,日子不也是一样的过? “子期,我爹死忠一生,若是太子失事,他必然战死绝无二话。” “人人都道我北兵府是朝廷最利的一支箭,指哪打哪儿力无虚发。我若帮你,死的便是我爹。我若帮我爹,死的便是你。你让我如何取舍?子期?” 番外三:分崩离析在线阅读 番外三:分崩离析 肉文屋 / 番外三:分崩离析 番外三:分崩离析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 千秋岁。 作者:兲囍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谪云一去兮不复还。 李降:“你是谁?你和我沉碧小亲亲是什么关系?” 窦谪云:“你别叫我爹的名字!” 李降:“你爹……你爹……你爹……爹……爹……爹……沉碧啊,朕居然不知道你有那么大的儿子!” 窦谪云:“狗皇帝,你杀了我爹!我要杀了你!” 李降:“谁说我杀了你爹?” 窦谪云:“我师父!” 李降:“你师父是谁?” 窦谪云:“我师父就是我师父!” 北风呼啸,暴雪哀嚎。(别问我秋天为毛会有暴雪,我就是忽然想到了暴雪……)一个人影飘飘欲仙的出现在了皇上寝的门口。一身红裳衣阙翻飞,眉目如画惨绝人寰。(为毛是惨绝人寰?我只是木有形容词了。) 李降:“沉碧小亲亲!” 窦谪云:“师父!” ……←万能省略号,一般表示主角震的时候都会出现一段时间的空白。 片刻的静默,李降的手中都激动地微微出汗。时隔多年,窦沉碧居然丝毫木有老去。还和十七年前一样的张扬美丽。反倒是他自己,苍老了许多。(啊喂,这是小龙女咩?) 李降:“沉碧……我就知道你没有死!你回好不好,我把皇后庄妃端飞惠妃神马的都休了,你回好不好?” 窦沉碧似魔似幻□的一笑: ——对不起,我已经有张寡妇了—— 刹那间,明晃晃的闪电照亮了大明的半边天。远远的,一个水蓝色的人影从树梢掉落了下来。窦谪云神马的风中凌乱,李降神马的内牛满面。 窦沉碧:“谪云,为师一直木有告诉乃,其实乃素为师生的……为师不止是乃的师父,更是乃的爹,更更是乃的娘。俺当年被这个人渣xxoo鸟(怒指)……然后十月怀胎生下鸟乃这朵小豆豆……”(包子文也是萌点啊~) 石化。 窦沉碧:“为师,哦不,为娘在你出生时已经定下了娃娃亲了,就是邻村的阿花。她今年也该是二八年华了,听说一手煎饼卷大葱神马的做的格外好吃……” 窦谪云:“……”(口水星星眼) 水蓝色身影神马的直接化为浮云。 从此包子屯小米村黄屋顶墙上画两头牛的那户人家门前多了两朵寂寞的男子,一朵水蓝,一朵明黄。哦闹。 破灭吗?幻灭吗?这才是吃果果的真相啊!! 最后,鞠躬撒小花。写完鸟~ 又是一篇期待很大的文,本来只打算写副线cp的。就是窦沉碧和李降那条线的。这文的灵感是和【死】《省亲》一块儿来的,想写一个皇上和大臣的故事,类似大臣为皇上死了,皇上孤独的守着他给的江山去千秋百岁亿万斯年神马的。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神马的也是萌点啊。 后来想想,这样的话会和《省亲》太过雷同,于是加了一个cp上去欲盖弥彰。但是感觉,写出来也不是特别的萌。功力有限吧,真是内牛。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李降守着江山一个人孤独的活,也不可以死,因为死了就是负了窦沉璧的一片苦心。李豆的生也是痛苦的。五百兵深夜入,他是杀皇帝还是杀窦谪云?其实这就是在重复着上一辈的问题。人生在世总有种种无奈,种种遗憾。有时候想来,活着才是人生最痛苦的事。如没有生,就不会有老、病、死,更不会有什么爱离别恨长久,也不会求不得放不下。所以生才是人生第一苦。 在我心里这是一个很虐的文,俺曾经午夜梦回成功的虐哭鸟自己。但不知道为神马写出来就变成欢愉系的了。 大家有木有觉得小土包子很治愈捏?李豆神马的都是腹黑啊。豆豆的名字来源于好友的家的一条狗……悲剧。曾经在俺写到最纠结的时候,俺去他家看鸟狗,于是我成功的被治愈了。 豆小受神马的尊素太有爱了,看到别的狗就蒙了。然后撅着屁股愣在原地等着各种攻把他扑倒。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在线阅读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 肉文屋 /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 番外四:报复涩会神马的,我最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