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第一章 斯地何地?战乱之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一章 斯地何地?战乱之地! “这里,便是大明朝的边塞么?如此大梦,一梦竟是四百年?” 站在田间,回首后望,看着不远处那高耸达数丈的巍峨城堡,董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神飘忽。 此时乃是正午时分,只是阳光却不热切,一轮惨白色的太阳斜斜的挂在天边,散发着有些的光和热。 城外是大片大片的耕地,这会儿正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在上面耕作,在周围,则是许多拿着鞭子,做军兵打扮的人昂着头趾高气扬的走着,手里的鞭子时不时的落在一些人的头上,带起一阵吃痛的喊叫和一阵嚣张的笑声。偶有一阵风吹过,风中裹胁着大量的尘土,打在人脸上就像是在头上糊了一层一样,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让人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隐隐约约的山脉,莽莽苍苍的大地,平原上稀稀拉拉的树木,隐约可见的堡垒村庄,极目远去,总让人有一种苍凉与广袤的感觉。 有着自己那个时代钢铁森林所不具备的辽阔和高远。 周围有着不时传来的人声在在耳朵里面打着转儿,竟有些不真实的错觉。 当真是恍然若梦。 董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事实上,就在两盏茶之前,他还不在这里。 至少是灵魂不在。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大学生,家世很一般,父亲很早便是去世,母亲一个人把他和姐姐拉扯大。这样的家庭环境也锻造了董策坚韧的性格,高中毕业的假期便开始打工,却不是如同别人一样去店里,而是借钱买了一个移动小摊位,卖麻辣烫的那种。 这种吃食在任何一个城市都很有市场,尤其是是他家的那种三线小城市。董策头脑灵活,也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做的比别人家分外的实惠些,口碑很快便传开了。他在县一中附近摆摊儿,有几张桌子,二十来个马扎,周围的学生打工族都爱在下课下班之后上这儿来吃一顿,喝两瓶啤酒,吹着夜风纳凉,也是舒爽快意。 暑假短短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他不但还清了借的钱,更是净赚了一万多。有了这些钱,上大学的各项费用也都出来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自己拿着挣得第一笔钱放在母亲面前的时候,母亲喜极而泣的表情,那是混杂着欣慰、骄傲和酸楚的情绪,还有对未来的期盼。 上了大学,董策也没忘了这个,别的同学都在玩儿游戏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挣的钱租下了一处店面,开了一家名为‘川倒烫’的涮菜馆儿。冰柜放置,自助取菜,饭后数签子算钱,方便快捷,而且价格也很实惠,一支才四毛钱。 尤其可称一绝的是,董策亲手调制的蒜泥酱料味道极佳,许多人上这儿吃饭就是冲着这蘸料来的。 价格便宜实惠,地理位置也是不错,味道美味,这种种因素融合在一起,使得董策的涮菜馆儿生意极好,每天早上九点多开门营业,一直忙活到晚上九点多。董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雇了五个服务员才算是的能把上下打理的利落。 带来的必然就是高额的利润,平均下来,一天的营业额能达到九千多,扣了房租工钱本钱纯利也能到六千,冬天最冷也是生意最好的那一段时间,甚至一天能达到万余元的盈利。 董策从来不是那种会屯死钱的人,他头脑灵活,胆大心细,赚到钱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如何钱生钱。 大一第一学期完了之后,在另外一家大学门口的‘川倒烫’涮菜馆就开张了,既然成功了一次,自然就要复制经验。 等到了大四,别人都开始着急火燎的找工作的时候,董策正开着自己新买的悍马车在各家分店中查账收钱。 他这时候,已经是个身价千万的小小富翁了。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董策或许会一直在这条商路上走下去,以他的头脑和性格,或许能够大放异彩也说不准,但是意外总是如此,不招即来,挥之不去。 就在他视察一家位于电力大学南门外的涮菜馆儿的时候,一处煤气罐漏气发生了爆炸,然后接二连三的引爆了其它的煤气罐。一场震惊全国的大爆炸的发生了,而位于中心位置的董策,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被席卷了进去。 满眼的红金色的,似乎能融化一切的火焰!无数男女惊恐的尖叫声,还有那人被爆炸撕裂之前的痛楚惨叫,成为了董策最后的回忆。 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到了此地。 接着,如水一般的记忆便是疯狂的涌来,瞬间便席卷了他的脑海,让他头颅疼的几乎要裂开了一样。 然后在半个小时之后,渐渐地将脑海中的思绪理顺的他,发现自己追随无数英勇的先烈,果然是穿越了。在确定了自己穿越之后,董策短暂的惊慌过后,便是一阵阵的庆幸——毕竟,穿越了好歹还是活着,若是不穿越,这时候只怕已经喝了那一碗孟婆汤,浑浑噩噩的转生去了吧,下辈子还不知道是不是托生在畜生道。 一开始忙,当了老板之后,就清闲了许多,大学的时间除了用了逛逛夜店勾引几个少妇良家,多半时间倒都是用在了看书上。董策本就是喜欢看书的,初中的时候靠着母亲身为中学老师的关系,学校的图书馆几乎就成了他的后花园儿,图书馆不大,却也有超过万本藏书,而董策几乎把里面大半都看过了。 到了高中大学时候,则是开始看儿,尤其是穿越不知道看了多少。 得益于某些对于穿越这件事儿,他竟然很快的便适应过来了。 他也不止一次的设想过,如果自己穿越的话,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境,只是当他真的穿越了,却是感觉自己心里空空荡荡,悲凉沉重的很。 唯有苦笑而已。 生活在原来的时代,身后有家人。手头有工作。银行卡里面有钱。身边的一切都那么熟悉。说起穿越的话题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来到这个年月,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陌生,自己身无长物,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种空荡荡四处无依的感觉就可以把人逼疯! 原来活生生的穿越,给人第一感觉就是绝望。 谁还以为穿越好玩儿的,你给老子来试试!人本来就是一种社会动物,将一个人活生生的从他已经熟悉了一辈子的社会当中生生割裂开。天地当中似乎只有自己这么一个异类。什么雄图霸业,什么指点江山,什么改造时代,都一边儿玩儿去! 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该怎么生存下去! 这才是人类的正常思维顺序。 身为考古系的学生,对于历史他也是非常熟悉的,自认为,在这个自己已经可以预见的时代,应该是可以活的安安稳稳的吧! 现在,自己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董策了。而是大明朝九边重镇之一大同镇下镇羌堡十里铺庄的一个区区小兵而已。 让董策感觉比较欣慰的是,自己附身的这一身皮囊当真是不错,一米八六的个头,一百七十斤的大块儿跟董策前世也是差相仿佛了,浑身上下都是结结实实的腱子肉,虽然不能和后世的健美冠军相提并论,但是却是蕴藏着他们所远远不及的强大爆发力和耐力。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出类拔萃的,要知道,大明朝前期国人的身高还是不错的,甚至要超过了欧洲那些白人。但是到了后期,虽然连年的大旱,民间的穷苦凋敝,营养跟不上,导致人多矮小,面黄肌瘦,男子的平均身高也就是一米六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被他的灵魂占据了的这具身体,也是名为董策,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当他继续梳理脑海中的回忆的时候,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今年是崇祯七年! 老天爷?这是崇祯七年啊! 崇祯七年,山西、陕西自去年八月至四月不雨,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 崇祯七年,李自成、张献忠、老回回等部破官军围困,入河南。 崇祯七年,黄冈罗田地震。 崇祯七年…… 而更重要的是,崇祯七年,后金汗黄台吉,时人称为皇太极者,为统一漠南蒙古,二次西征察哈尔。是年秋七月,后金军回师,以明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为名,七月初八日入上方堡,军分四路攻掠宣、大地区。是时沿边城堡多失守,被掳掠之百姓不计其数。 崇祯七年,大同镇,镇羌堡! 董策不由得浑身一个哆嗦。 斯时何时?战乱之时! 斯地何地?战乱之地! 自己竟然被丢到了这么一个乱世! 内有农民起义席卷天下,外有强寇女真虎视眈眈,朝中党派林立,大员争权夺势,皇帝燥切刻薄,天下连年大旱,反贼蜂拥四起,这煌煌二百六十年之大明皇朝,已经是走到了将近穷途末路。 这么一个天崩地裂的乱世倾颓格局。 “不过还好,总还有些时间。” 董策心中电转,飞快的想了想,现在乃是五月二十六,距离金国入寇还有一段时间,总还有时间布置准备。 可是问题是,自己一个区区小兵,又能有什么准备?又能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满心的苦涩。 第一章 斯地何地?战乱之地! 第二章 折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二章 折辱 此时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破旧的红袢袄,原本鲜艳的颜色几乎退去不见,头上戴的红笠军帽也快跨了半边,脚下同样是一双破旧的红袄鞋。这便是大明军队的制式军服:鸳鸯战袄。 鸳鸯战袄不是铠甲,只是成衣,这玩意儿战时能穿,平素里也能穿,基本上一穿就脱不下来了。 旧例大明军士的鸳鸯战袄每三年给赏一次,不过此时大明很多边军的战服怕是十年都没有换过了,董策身上的军服同样是破破烂烂,不但补丁累累,而且还脏得很,布满了尘土。 在他腰间,还挂着一面表明他身份的腰牌,腰牌木质,正面篆刻“十里铺守卫董策”七个字,左侧刻着“阳和卫勇字仟玖佰叁拾叁号”几字,背面刻着“凡边军守卫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等字。这也算是腰牌的一种了,不过乃是最低级的那种,表明了董策身份。也是他在这个年代生身立命的根本。 不折不扣的小兵一枚,连品级都没有。 只是,小兵又如何? 这个时代的那些统兵几十万的大将,高杰,刘良佐,刘泽清,黄得功,甚至是那断送了大明江山的闯王李自成,哪个不是从小兵一步步走上来的? 董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心中略带些消沉的情绪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董策细细思忖起来。 他从来就是一个心思深沉缜密之人,也不缺乏野心和抱负,只是在原来那个时代,没有关系背景很难出头就是了,因此才把他的才华都用在了商业上面。 在这个时代,却未必不就不能做到。 眼下需要做的第一点,便是谋上位! 眼下这等身份,能济得了什么事? 董策正在出神,却是没留神一个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那人大约四十来岁,面色凶恶,身材矮壮,脸上胡子跟钢针也似,根根都扎在肉里,穿着一身儿簇新的大红色鸳鸯战袄,腰间挂着上好坚木打造的腰牌,显然身份非是一般。 “癞狗子?”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喊,继承了这具身体记忆的董策本能的回过头去,然后便是看到了一只鞋影在眼前越来越大,踢他的这人身上颇有几分功夫,再加上董策又是毫无防备,当下便是给一脚狠狠的踹在了肚子上。 董策只觉得肚子上传来一阵绞痛,整个人已经是失去平衡,踉踉跄跄的倒地。 然后那粗壮汉子上前一步,抡圆了手里的鞭子向着董策便是劈头盖脸的抽了下来,一边抽嘴里一边恶狠狠的骂道:“你个下贱的癞狗子,不要脸的狗东西,老子见你可怜赏你一口饭吃,。你干活儿还敢偷懒?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董策瞪大眼睛看去,待看清楚了这人的容貌之后,心里顿时是怒气盈然,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一般,充满了愤怒与憎恨的火焰! 这个人,可说是在他生命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可怕,强横,欺辱,狠毒,极度的恐惧,这就是这具身体关于这个人留给董策记忆。 这个人名叫孙如虎,见年四十三,乃是这十里铺的贴队官。 镇羌堡乃是阳和卫属下,十里铺乃是镇羌堡属下,驻扎了一队官兵,在这里,一队,不是虚指,而是一级的军事单位。一队的人数从五十人到一百人不等,十里铺驻扎的这一队军兵有八十人。每一队的正值长官为管队官,而所谓贴队官,就是其副手。 在五年之前,董策的父亲,就是这十里铺的贴队官。 当时的董家,在十里铺有一座宅院,在五里之外的蓑衣渡还有一处大宅,乃是周围十里八村儿出了名的上等人家。而当时的董策,也不是现在这个任人欺负窝囊废。 崇祯二年的时候,察哈尔王一部入寇,就是这场甚至没能引起朝廷大佬们微微关注的入寇,让董家的顶梁柱轰然倒塌。 那一战,十里铺一队被迅捷如风的察哈尔骑兵给缠上了,尽管对方只有六个人而这边明军数量是他们的十倍,但是却是被人家衔尾追杀,用柳叶重箭一个一个的,跟射兔子也似轻松的射死——或许比猎兔子还要轻松,至少兔子跑得更快,更难命中。 逃回堡中的只有十三个人,不包括董策的父亲。 之后他家在十里铺中的宅子被人侵吞,城外的地产也被人侵吞,而董策也从董少爷变成了癞狗子。 没错儿,就是癞狗子。 原来的那个董策虽然人高马大,也很强壮,更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却是性格憨傻,胆小懦弱,经常受人欺负而不敢反抗。堡中不少人都是以欺负他为乐,甚至逼着他在在地上学狗爬,学狗叫,因此便得了这个癞狗子的‘雅号’。 侵吞了董策家宅和田产的人,便是孙如虎。 据说这孙如虎没什么背景,就是能打能杀,野蛮强横。他原来是遵化那边儿的夜不收出身,崇祯三年后金鞑子寇遵化,他一个人斩杀了两个鞑子,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只是却是得罪了人,因此被撵到这边儿来当了个贴队官。 或许正因为此等际遇,使得这个人性格凶狠爆裂,也不怕惹事儿,什么都敢干,便是管队官都让他三分。他蒲一来到这里,便是占了董策的宅子,占了他的土地,还逼着董策成了他家的佃户,每日累死累活的在地里给他干活儿。 他是第一个欺负董策的,然后就是别人跟着欺负。原先那个董策,本来也没什么懦弱,当初也想过反抗,只是反抗一次便被孙如虎一阵毒打,几次三番下来,整个人连心气儿都没了,真成了不折不扣的一条癞狗。 可以说,如果不是他的话,董策绝对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 他狠狠的攥起了拳头,眼中爆射出野兽一般凶狠的光芒,便想着要狠狠的还击,只是身子微微一动,却是立刻忍住了。 以他现在的能耐,再加上这孙如虎定然不加防备,要说用一边儿的锄头打死他都不难,但是后果呢? 大明杀官罪极重,军士杀伍长队长都属于明律中朱洪武亲自颁定的“十恶”的范围,一概要处以极刑。 董策余光一扫,这是十里铺堡墙外的不远处,开垦的是整整齐齐的农田,这会儿还有不少人正在耕种,却是不可能不被人瞧见的。若是杀了孙如虎,那当真就只能亡命天涯了,这可不是董策所想的。 “癞狗子,嘿,我草,真他娘的是个窝囊废,你也配有着一身好身板儿?”董策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忽然眼睛一亮,心里涌起了一个念头,冷声一笑:“也罢!既然都把我当成癞狗子,那我何妨再当一次这癞狗子。” 他蜷缩着身子,胳膊腿护住了要害的部位,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儿,嘴里嘟嘟囔囔的哭叫道:“虎爷,虎爷,莫打了,再打便死人了,莫打了。” 方才董策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野兽一般的凶狠光芒被孙如虎看到了,便是以他的凶恶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心中惊疑不定起来,这癞狗子,似乎跟往日不一样了? 这时候看到董策这样,才是放下心来,不由哂然一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怕他做什么?这还是那个废物如猪一般的癞狗子!” 手里的皮鞭子也是抡圆了毫不留情的落在的董策的身上,他这鞭子乃是上等的牛皮做成的,孙如虎手劲儿也大,抽在人身上就是一道红印子鼓出来,里面血肉都给打成烂糜子,过不几天就要腐烂了。饶是董策穿着战袄,也是给打的一阵阵的生疼,怕是起了不少的淤青。 “打吧,打吧,待会儿有你死的!” 董策挫了挫牙,心里恶狠狠的骂道。 他一边哭叫求饶一边在地上来回滚着,周围的人都放下手里的伙计向着这边看来。 不少人都是一脸的冷漠麻木,似乎这根本不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儿,另外大部分则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儿,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有几个还跳着脚叫好:“孙老爷,打得好,打死这个瘪孙子!” 却也有例外。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军飞快的走过来,重重的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孙如虎的腿,哭叫求情道:“孙老爷,别打了,再打就都死了!您就饶了他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趁着这个机会,董策一骨碌爬起来,翻身就朝着东北方向跑去。 “还敢跑?”孙如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一脚狠狠的踹在这老军的胸口,把他踹翻在地,拔腿便追了上去。 “好,追的好!”董策一边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身后的孙如虎,他低着头,嘴角微微扯出一丝冷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孙如虎这等性格,焉有不追之理? 他加快脚步向着东北方向跑去。 十里铺堡修建于一个山谷之中,谷中一条河流流过,城堡建于山坡上。这也是当时修建堡寨选址的共同点,盖因大明朝实行的军制乃是卫所制,士兵分给土地,战时打仗,平时屯田耕种。山谷多是交通要道,建城堡于山坡之上,背山面水,扼守通路,地势险要。而河流两岸的土地,肥沃丰厚,取水方便,便于耕种,如此选址,正是两宜。 城堡距离河流大约三里,而董策前面一里多远,则是一片还未曾开垦成土地的林子,受了河水的滋养,林木长势相当旺盛,一片深绿色,地上还长着长长的杂草。 董策嗖的钻进了林子里。 第二章 折辱 第三章 杀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三章 杀官 孙如虎毫不犹豫也跟着钻了进去,对于他来说,今日董策竟然敢逃跑,已经是冒犯了他的尊严。他必须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若不然,对面子上是个极大的损失,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 进了林子,事先便是昏暗起来。 这会儿正是夏日,虽说天气寒冷,气温低,植物长势不旺,但是也足以把阳光遮挡在外面了。 孙如虎不由的眯缝起了眼睛,分开那些杂生的树枝,大步向着林子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骂道:“董策,你个癞狗子,给老子滚出来,等老子逮到你非剥了你的狗皮不可!” 一片寂静。 忽然,右前方的草丛抖动了一下,孙如虎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大步向着那边儿走去。 当他弯腰拨开草丛的时候,忽然后方传来了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 在他身后,董策单手抡起一根粗大的棍子狠狠的向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对此,孙如虎根本就是毫无防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一个成年人绝不会提防一个婴儿一样。对他来说,怕是董策这个‘癞狗子’的战斗力还及不上一个婴儿。 不过他终究也是战场厮杀出身,作战经验丰富,已经是第一时间往前一个前扑,避开了脑袋上的要害,但是还是狠狠的砸中了他的背部,砸的他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只可惜这里离着众人很远,又有这许多林木隔着,却是无人能听见了。 除了董策。 董策把棍子一扔,已经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双膝死死的压在了他的腰上,双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他的喉咙中发出了恶狠狠的低吼,眼中似要冒出火来一般。 孙如虎自然是奋力挣扎,可惜董策一百七十斤重的身子跟铁铸的也似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双手被反别在了身下,而董策的手劲儿极大,死命的掐下去,几乎要把他的喉咙骨给捏碎。 孙如虎脸埋在地上的泥土中,一张脸涨得紫红,由于极度的缺氧,眼前已经是金星乱冒了。 他的心中满是屈辱和恐惧,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我要死了么?我要死了?这癞狗子怎么敢杀我?他怎么敢?” 他想要大呼求救,却被董策扼住了喉咙,他想要挣扎,却是越来越无力。 终于,董策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挣扎已经是消失了,这尸体也变得僵硬起来,只是他还是不放松,又过了好一会儿,确保孙如虎已经死透了,这才是放下手。 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有如释重负,有快意爽利,最后,却是变成了一潭秋水一般的平静。 董策长长的吁了口气。 第一次杀人,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董策却是丝毫没有恐惧和惊慌,至于什么恶心想吐,更是一概没有。他一脚把尸体踢翻过来,孙如虎面色狰狞,舌头长长的吐了出来,眼中只见眼白,喉咙发青,看着这具已经再也无法呼吸的尸体,心中却只是平静,令人心里发寒的平静。 心里古井无波,不断闪过的,只是这件事带来的利益和坏处,以及如何善后等等。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是想的很清楚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头脑一热便暴怒而起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会隐忍孙如虎,一直忍下去,直到机会出现,无需再忍。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风险,就像是摆摊儿都会受到城管的刁难一样,杀人这种大事带来的后果,是董策不愿意承受的。 而之所以敢杀孙如虎,是因为他已经料定了,这件事只要做的完美妥善,并不会有什么难以承受之重。 他脸上忽然流出一丝笑意:“报仇了,不是么?那个董策,我占了你的身体,却也为你报了仇,你也理当安心了。从今日起,我,才是董策!” 他捡起一块儿大石,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就想把这尸体砸个稀巴烂,但是终究还是摇摇头,把石头扔到一边去了。 他似乎在对孙如虎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虽然我恨透了你,但是拿尸体泄愤,是弱者的行径,我不屑为之,便留你全尸罢!至于让你九泉之下难以瞑目的手段,我有的是。” 他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拖着孙如虎的尸体一路来到河边,然后回头清理了现场并把那些因为拖行而出现痕迹的草木给收拾了一遍,不留任何痕迹。 他来到河边,捡了几块儿大石头,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扯烂了连成了布条,把石头绑在了孙如虎的身上。 他探头向下面看去。 这条河水量相当大,水面距离岸边足有三四米高,水势湍急,水流浑浊,里面不知道席卷了多少泥沙,向着东南方向流去。 这条河发源于北方的群山之中,流入御河,然后注入宣大地区的第一大河——桑干河。 明季末年,进入小冰河时期,天下大寒,更是连年干旱,许多田地早就荒废,若不是有这条河的滋润,只怕十里铺周围的军兵百姓,早就难以为继了。 多少也算是荫庇一方。 董策知道这种河流底下的淤泥很厚,尸体陷下去之后很难被找到,当然,这也并不绝对,假如有人组织人打捞的话,说不定是会找到的。不过,董策有把握,没人会组织打捞的。 他一脚把尸体踢了下去,重物落水,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水花四溅,然后便是一路下沉,消失在滚滚浊浪之中。 然后董策脱了身上的衣物扔进水中,只剩下一条鼻犊短裤,纵身一跳,也跳进了水里。 自从孙如虎追进树林子里之后,大伙儿便都是探头向这边砍过来。众人都在外头等着看热闹呢,瞧着孙老爷怎么收拾那条癞狗子。 结果瞪了好一会儿也未见有人出来,正当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忽然是听见河里传来动静儿,然后便是看到一个人爬到了岸上,大喊道:“救人啊!快救人!” 众人围上去一看,见却是那董策,他只穿了一件儿鼻犊短裤,露出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身上都是水,头发也湿了,水滴滴答答下来,冻得浑身哆哆嗦嗦的,脸色青白,抱着胳膊在那儿一个劲儿的打颤。 众人大惊,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了,孙老爷呢?” “孙老爷掉水里了,我下去救,没救上来。”董策抱着膀子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眼中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一个劲儿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不管谁去问,他都是这般回答。 显然是吓坏了。 众人一听,轰的一声跟炸了锅一般。 “孙老爷掉河里了?” “快去禀报管队老爷。”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人啊!” “日你娘,干怂让我去救……”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已经拔腿飞奔去了十里铺城堡里,自去禀报此地的管队官了。 大伙儿说的热闹,却是没一个下去救的。 一来是现在虽是夏天,天气却是很凉,这河水源于山中,更是凉的沁骨一般,里面还夹杂了这许多黄泥树枝,怕是下去非但救不了人上来更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二来则是那孙如虎毕竟是个外来户,跟这儿谁也不沾亲带故,就一个婆娘在家中,孙如虎素爱仗势欺人,人缘儿自然也不好,他平日里戳在那儿,大伙儿畏惧他,谄媚的叫一声孙老爷,可是现在他掉进河里有这一会儿功夫怕是早就死了,谁会去冒这个风险? 死了也就死了。 大伙儿一开始听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现在却已经平静下来,毕竟乃是军汉,也见多了打生打死的勾当,死一个人,当真是不算什么。 许多人都已经回地里耕作去了。 倒是董策,一个劲儿的在那嘟囔:“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有个军汉听到了,冷笑一声,不屑道:“就你那胆子,用不着你说,大伙儿也都知道不关你屁事?” 董策恍若未闻,还在那儿打摆子。 那军汉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摇摇头走了。 他却是没发现,他离开之后,董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寒光。 只是,他没瞧见,却是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帘之中。 之前给董策求情的那老军缓缓的走到他身边,在地上坐下,头朝着另一边,低声道:“二郎,莫要做戏了。” 董策似乎是没听见,眼神依旧空洞而涣散。 看到他这幅表情,那老军且并未生气,他已经出现了深深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不知道二郎你怎么转了性子,但老叔还是很欣慰啊!” 董策身子一滞,只听他继续低声道:“要说对二郎你的了解,这十里铺谁比得上我?若是以前的你,挨打定然是不敢跑的,而且你水性极好,若要救一个人,绝对不会救不上来,还有,以你过去的性子,是根本不会救他的。” 他身子往董策这边凑了凑,眼中有光芒在闪烁:“二郎,杀得好!那杂种欺负了你这些年,又占了大人的宅子,大人的地,你早就该宰了他。” 董策看着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柔软。 这老军名叫黄季,跟刘季的那个季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命没人家好,本事没人家大就是了。 第三章 杀官 第四章 无波也无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四章 无波也无澜 他是这十里铺的老卒,也是世袭的军户人家出身,当初董策的父亲任贴队官的时候,是总旗的官衔,而黄季便是他当时手底下最得力的一个小旗,同时也是他的管家。两人的关系之亲密,可见一斑,既是上下级,也是手足。他是看着董策和他哥哥长大的,只唤他二郎,这些年来,多亏了他照拂,若不然的话,董策就不是让人欺负那般简单了。按照大明的规矩,边军南兵也就是客军,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 明季末年,克扣成风,自上而下,无有禁止。别人的饷银多半克扣七成,还给你留下三成来到手,董策好欺负,他的饷银从来都是被克扣了的,若不是黄季把他的饷银拿出来,怕是董策已经饿死。 所谓忠义,不过如此! 董策微微侧了侧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道:“季叔,这些年,多谢了。” 黄季脸上微现怒容:“自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若再这般,我便不认你了。” “侄儿失言了。”董策微微一笑:“今日的董策,已经不是昔日之董策了。季叔,这里不方便说话,明日咱们找机会再说。” 董策似乎是缓过劲儿来了,站起身来,晃晃悠悠的向着堡里走去。 他那鹤立鸡群的壮实身板儿的到着实是吸引了不少女人的目光,都是打眼儿偷偷的瞧着,心道这癞狗子虽说窝囊憨傻,可那一身腱子肉当真不是假的,不少人的眼光便是挪到了他的胯下,董策那只穿了一身鼻犊短裤,也已经湿透了,便彰显出下体那硕大的轮廓来。 不少女人都是偷偷的咽了口唾沫,有那骚浪的,下体便已经湿了。心里盘算着怎生把这后生给勾上床来,这混小子怕是还未曾尝到过女人的滋味吧? 这十里铺乃是镇羌堡下属,镇羌堡位居于九边要冲,隶属于阳和卫,而阳和卫隶属于大同镇总兵辖下,这里是整个九边的最外围,数十里之外,便是长城的地盘儿了。为了防备鞑子的入侵,这里的寨堡修的很是密集,中型的寨堡三五里便是一个,至于火路墩更是达到了几乎一里一个的程度。 可惜这些耗费了几千万两白银,几乎把大明的血液给抽干净的工程,对于鞑子还是没什么用,后金铁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后花园一般。 十里铺居住了百多户人家,四百多口人,算是不小的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守军家眷。 为了防备鞑子,九边的堡寨有个共同点,无论大小,都是城墙高耸,十里铺周围不过二里又五十步,城墙却是足有十三四米高,都是用大青砖砌成,底下是麻石打的根基。这会儿城墙上也有人站岗放哨。 外表光鲜,进去之后才能发现其中破败,主街道坑坑洼洼,走得很不舒服,两旁一道道狭窄的巷子,布满了低矮破旧的土屋坯房。到处是垃圾和鸡鸭猪粪,街上污水横流,散发着一股股味道。匆匆而过的男女大多脸有菜色,身材干瘦,神情麻木,很多小孩甚至没有衣服穿,只是光着屁股到处乱跑。 董策不由得心有所感,这些军户好歹还是有军饷拿的尚且如此,明末百姓穷困,可见一斑。 也难怪李自成张献忠群贼奋勇而起,陕北连年大旱,朝廷又是往死里催逼,加征辽饷,人都活不下去了,能不造反么? 一路过来,不少人喊着董策癞狗子的外号拿他取消,董策只是阴沉着脸往里走,众人都知道了孙如虎那档子事儿,都道他吓傻了,到也不以为意、 走到前面十字路口的拐角处,董策在一家门口驻足。 这家门前还有三级台阶,门楼也是砖砌的,跟周围那些低矮的土坯房形成鲜明的对比。门楣上头还砌着多子多福的砖雕,显示着这户人家在十里铺不同一般的地位。 这是孙如虎的宅邸,整个十里铺比它规格更高,修建的更体面的就是管队官许如桀的府邸了。 还几年前,这里是董策的家,而现在,大门上头挂着的牌匾上,写着的是‘孙府’的字样。 看着这座宅邸,董策眼中闪过一道火热,他摇摇头,强自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且等等看,用不了多久了。 正要离开,府邸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两个穿着青布衣裳满脸横肉身材粗壮的大脚婆子护着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那妇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相颇为的秀丽,脸色苍白,眼角犹自挂着泪痕,看了董策一眼,便是急匆匆的向着城外而去。 记忆告诉董策,乃是孙如虎的女人,只不过不知道是妻还是妾。 他摇摇头,向着自己窝儿走去。 不是家,只是窝。 自从被孙如虎赶出来之后,董策便没有家了,他在靠着城墙的地方用木板树枝土坯搭建了一个窝棚,当真是狗窝一般,里面不过是一丈方圆,又黑又脏,人刚刚能够直起身子,堆满了各种杂物,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走了这一路,本来湿透的鼻犊短裤竟然已经被体热蒸干了,董策随便从那堆垃圾里面扒拉出一件儿破烂衣服披上,然后便是费力翻找起来,好一会儿功夫,终于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那是一把腰刀,董策身为边军的武器。 长三尺重一斤十两的腰刀拿在手里有些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感。 哐当一声,腰刀出鞘,闪过一道雪亮的光芒。手指肚轻轻的在锋刃上刮了一下,董策轻轻点了点头,这腰刀保养的还是不错的,纯钢打造,厚背利刃,可称是杀人利器。 就在这肮脏的地面上席地坐下。 小冰河时期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夏天蚊虫少了许多,久不下雨,地面也不阴潮。 这等环境,前世的董策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他从来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但是这会儿的他,却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 之所以要回到这处肮脏的小屋,是因为就在这儿右手边儿十步之外,便是东城门。 一旦败露,董策有信心,靠着这口刀,杀出重围。 他在黑暗中静静的坐着,仔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儿,手里紧紧的握住了自己腰刀。 就像是一头隐藏在暗处瞧瞧磨砺着爪牙的狼。 ————————分割线———————— “什么,孙如虎死了?” 十里铺城堡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座占地亩许的院子,三进的四合院,砖砌的围墙,高高的门楼,门口还修建了一个小广场。正对着大门的所在,乃是一个照壁,一丈来高,是用青砖修建而成的,已经是颇为的破败凋敝了,上面还生着几根杂草。照壁朝外的那一面贴着许多残破的布告,已经是发黄了,在风里发出轻轻的响声。 若是在富庶的中原或者是江南地区,一个下等富户的宅邸也要比这豪华遮奢的多,但是在这九边边塞,这已经是十里铺中最为奢华大气的建筑了。 这里就是百户官厅,十里铺的最高军政长官,管队官许如桀的宅邸。 由于十里铺乃是军堡,并非民堡,因此这里的行政事务是不归县上管,而是直接由贴队官负责的,是军政一把抓。所以这座宅子的前面乃是大堂,是审问犯人及办公之所,后面才是家宅。 后宅花厅里,许如桀正自喝茶,那前来报信的说完这个消息之后,许如桀拧着眉头道:“你把过程细细的说一遍。” 那人仔细分说之后,许如桀摆摆手着他退下。 “孙如虎死了?”许如桀坐在那儿拧着眉头凝思了好一会儿,脸上忽的露出笑容,轻轻的一拍桌子:“哈哈,好事儿啊!好事儿!” “倒是有些蹊跷。”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男子沉沉说道。 开口之人名唤作张寒,大约三十来岁,穿了一身文士的长袍,长相颇为的清瘦,这是许如桀的心腹,也是他的智囊,深的许如桀信任。 “什么意思?”许如桀面色一凝,沉声问道。 “这孙如虎之死,未免是有点儿诡异了。”张寒道:“照方才报信的人说,那孙如虎武艺高强,人也强横,而那董策乃是个窝囊废一般的人物。这有三个疑点。” “其一,他挨了孙如虎的打,为何会跑?难道不知道跑了的话回头挨打更重么?这是人之常情。” “其二,跑的话为何别的地界儿不去,要钻进那林子里面,须知那林子不大,可是藏不住人的,很快就会被抓到。” “最大的疑点则是,为何孙如虎会死!”张寒缓缓道:“董策上了岸,似是吓傻了,人家问什么他都不知道,都不说。只说孙如虎是失足掉下去的,可是细节呢?具体情况又是什么样的?” 他说道这儿,许如桀也是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他们已经是习惯了董策是个窝囊废外加傻子的事实,是以都没往心里去,因为董策是根本不敢这么做的么!但是张寒来的时间却不长,也没怎么听过董策的名声,把董策当做一个正常人来推断,再加上他心思细腻缜密,于是也就看出来不少的疑点。 许如桀沉吟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从言语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对着张寒也是颇为的尊敬倚重。 张寒淡淡一笑,道:“这个董策,不简单呐!要么就是胆大心思,杀入不眨眼之辈,要么就真是个走了运的傻子。到底如何,大人着人拿了一问便知,所谓三木之下,再无勇夫,咱们大牢里那些刑具可不是摆设。” 许如桀点点头,正要扬声招呼人,却又是摇摇头,道:“不妥。现在乃是紧要时候,却是不宜出事。且等等,不过是蝼蚁一般的人物而已,等那事儿过了,伸手指头掐也掐死了。” “嗯,我明白。”张寒了然的点点头,却是一声轻笑:“这董策有点儿意思,以后若是我杀了人,便也装疯卖傻。” 他说话倒是很风趣,许如桀闻言不由的莞尔,心里却是已经盘算着该如何侵吞孙如虎的家产,眼中闪过一道毫不加掩饰的贪婪。 张寒瞥到了他的神色,微微一哂,状极不屑。 第四章 无波也无澜 第五章 这是我的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五章 这是我的地! 董策在漆黑的小屋中整整坐了一夜。 除了眼睛偶尔眨一眨转一转之外,他几乎一动不动,若是别人瞧见,怕是以为这是一座极为逼真的雕塑。 他就这么一直静静的坐着,手里紧紧地握住了腰刀,如老僧入定,不动如山。 终于,第一丝晨光熹微照射进来,给这小窝儿带来了一丝光明和温暖。 董策豁然跳了起来,满脸都是兴奋和激动,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吼,做了一个握拳庆祝的姿势,眼中熠熠闪光:“我所料果然不错,且不说那许如桀能不能拿得到证据,便是他能拿到,也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我!” 他从来是一个谋而后动之人,之所以敢杀人,乃是因为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许如桀不敢有所动作。 尽管他已经是竭尽所能的,把事情做的极为的精密细致,先是不留痕迹的把孙如虎杀掉,然后借着自己给别人留下的憨傻窝囊废的印象成功的消除了众人的怀疑,但是这还不够。有一个人,他的一句话,就足以让董策做的这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 管队官许如桀。若是他想查,董策必死无疑。 所幸的是,许如桀和孙如虎向来不对付,对于孙如虎的死,前者是应该暗自高兴的。 但如果仅仅是这一点的话,也不足以成为董策行动的理由,毕竟一个有着总旗衔儿的液贴队官死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事故,许如桀总也要给下面的人,给上面的人一个交代的。而且他应该很清楚,孙如虎的家产是侵吞的董策的,如果他想顺利侵吞孙如虎的遗产,那么顺手把董策给弄死简直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如果是在平时的话,他一定会查。 但是,偏偏这是一个极为微妙的时刻。 许如桀是崇祯二年以百户衔儿调任的十里铺管队官,到现在正好五年,而大明朝的驻守武官,则是五年一大考。考核的内容,无非就是跟鞑子见了几仗,斩下多少头颅,新开垦了多少土地,境内有无大型恶劣案件发生,纳征了多少子粒粮等等。 许如桀此人,才能甚是平庸,为人却是贪婪狠辣,这几年在他治下,银钱是捞了不少,田产也占了许多,他崇祯二年来十里铺的时候是孑然一人,而现在非但后宅里多了三个美娇娘,名下更是多了二百多亩田地。 可是要说功绩的话,那可当真是一清二白。 几次鞑子入寇,他都是勒令众人大门紧锁,眼睁睁的看着鞑子在外面杀戮无辜百姓,死也不开门应战;新开垦的土地一分也没有,反倒是因为干旱荒了不少良田;子粒粮也是一年比一年少了。如果说单单是这些的话,那么他多少还能捞到一个中等的考评,毕竟别的地界儿也是江河日下,情况差不多,谁也不比谁好,大哥不说二哥! 可是如果董策这档子事儿给抖出来,那就完了。 在任何一个时代,杀官都是极为恶劣,影响极坏的大案,要案,重案! 董策固然会被处以极刑,而作为此地的直接负责人,许如桀的官帽子只怕也保不住了,非但一个下下的考评不可避免,只怕削职为民都是有可能的。 所以董策断定他,九成的可能性是不敢动! 当然,如果董策做得太过,留下太多证据,那么许如桀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的,这得掌握一个度。所以董策才煞费苦心,弄出了这么一个瞒过了大多数人的陷阱,脸上至少过得去了。 现在终于是放心了。 若是许如桀要抓自己,昨日一定动手了,绝不会拖延至今,今日还未有什么动静儿,那就说明。他是真的不敢动自己,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愿,而是不敢! “若是换做我,我也这般做,跟你的官帽子相比,我这个蝼蚁一般的人物有算得了什么?” 董策哈哈一笑,却是听见了咕咕一声不和谐的声音。 却是自己的肚子。 这一夜他的精神都是出于高度集中的状态,就像是一条紧紧绷住的琴弦一般,哪有时间感觉饥饿?这会儿整个人一放松下来,顿时便是感觉到一阵饥饿难耐。 董策拍了拍肚子,轻轻一笑:“肚子啊,等我先拿回了属于咱们的东西,再好好犒劳犒劳你。这些日子吃糠咽菜,也着实是让你受苦了。” 董策穿好了一身破烂衣服,佩戴好了腰刀,从墙角处扒拉出一块三尺来长一尺来宽三寸厚的石碑,用个破布包了扛在肩上,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小屋。 北地夏日清晨的风很凉,吹在身上却是格外的舒服,走在这明亮的天宇下,董策觉得心里亮亮堂堂的,分外的轻松,好似是心头一块儿大石给搬走了,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舒坦起来。 这就是杀了孙如虎的好处了。 董策必须要杀孙如虎!要说到最根子上面的原因,也不是单纯为了报复,而是知道,只有杀了他,才能出头;不杀他,孙如虎靠着他的势力,他的蛮横死死的压着自己,那么自己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而且这般被压制的时间久了,董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留下什么心理疾病。 就像是刘季,给项羽欺负了那么多年,哪怕是当了皇帝,也是每每心神难安,以为有人要来杀他。用现代医学的话说,这就是被迫害强迫症。 现在则是神清气爽,念头通达。 古代没什么娱乐活动,灯油也是很贵的,就是上床造小人儿而已,睡得早,是以普遍起的就很早,这会儿不过是早上的六点不到,整个十里铺就已经是活过来了,许多人已经起来,扛着锄头的出城干活儿去了。 明季末年穷苦,贫寒人家素来是不吃早饭的,一天只食两顿。 许多瞧见董策本能的就想喊他一声癞狗子拿他取笑。 董策大步走来,他本来就虎背熊腰,身材高大胜过常人,虽然身上穿的皮烂,却是腰杆儿笔直,眼神冷厉,腰间挂着腰刀,这龙行虎步而来,真是极有气势。 看到他这样子,众人心中都是升起异样的感觉,心里一凛,那取笑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心中暗道,这癞狗子今日怎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看上去就不好惹。 出了城北门,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片开垦的整整齐齐的耕地。 十里铺所在的这条河谷乃是西北东南走向的,中间一条河流淌而过,这里属于冲积平原,因此土层丰厚而肥沃,再加上有这条河的滋润,因此水土条件都算是很不错的。 朱元璋乃是靠着屯田起家的,军队屯垦,一边种地一边作战,养百万大军而不费百姓一粒粮食。是故明朝建立之后,便是实行卫所制,一个卫五个千户所一共五千六百人,军户及家眷居于一地,世代当兵,分给田地,缴纳粮食。 在九边亦是如此,各地驻屯的边军都是一家一家的迁过来,同样拨给田地四五十亩,还有牛具种子等,以让边军们耕种养瞻,专心守望。十里铺之中的这些边军都是世袭军户,祖辈都在这里生活,原本也同样分有土地。虽说军户的田租子粒每亩需要交纳两斗,比普通民户们租重了一倍,不过在明初时,还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这种制度败坏的就快,到了正德皇帝那一朝,军户制度就几乎已经糜烂,地方上个卫所的土地都已经被军官们侵吞,地方上的军户已经是成为了军官们的佃户,连饭都吃不饱,老婆女儿要去做暗娼才能活下来,日子都不如那些大户人家的佃农。而且有了军户制度的限制,只要是军籍,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之类的晋升途径,这就相当于把军户们生生世世给固定在了那里,几百年都不得解脱,生活的极为凄惨悲苦。 这种现象,自然也是在十里铺存在的,这些年以来,守军的田地大多己经被镇羌堡和十里铺的各级军官们侵占得差不多了,他们私下也成为各个军官们的佃户,近年天灾不断,加上他们每年都要交纳沉重的租额,根本难以糊口。 好在这也算是一块宝地,土地肥沃,产出多一些,倒也不至于沦落到妻女为娼的地步,饶是如此,这儿的人也是面有菜色,形同乞丐。 说起来,董策他家当初也是剥削阶级的一员,他祖上便一直是总旗的衔儿,到了他父亲这一辈,以总旗衔儿担任十里铺贴队官十几年,侵吞了百余亩土地,再加上自己祖上传下来的百余亩土地,这就是二百多亩。明中叶后,大明朝廷为了改变各地官员军将侵贪军户屯田之举,又按官职大小给每位军将一定的养廉田,董策家也分到五十亩,这合计二百七十余亩土地,除了极少部分在老家蓑衣渡之外,大约二百三十多亩都在的十里铺。 这许多田产,在整个十里铺也是首屈一指,可惜尽数被孙如虎侵吞,非但如此,还驱使原先的董策没日没夜的干活儿,一道农忙时候累的要死,当真是窝囊废到了极点。现在董策每每想起来,也是恨得牙痒痒。 这世上怎么还有那么懦弱无能之人? 孙如虎,也就是董家的土地,在靠河不远的地界儿,乃是上好的水浇地,产出每每能比别家多三成。履着田间小路,董策大步向着自家的土地走去,在农田里干活儿的人都纷纷抬起头来,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来到自家田地,本来这会儿正是农忙,这里常年有原先董家现在孙家的十来个佃户在干活儿,但是在昨日孙如虎出了那档子事儿,现在他们也不知道会怎么着,因此今儿个便都没来,空空荡荡的。 董策走到一边,那里竖着一块儿石碑,上面刻了字,大意是此乃贴队官孙老爷家中田产之类的话。 这就是所谓田界,立碑刻字,代表了这片土地是孙如虎的地产。 董策冷笑一声,身子微微一蹲,抓住那石碑两侧,一用力,竟是把那石碑生生的从地上拔了起来,狠狠的扔到了一边儿去。 在田间干活儿的人都是纷纷围了上来,一人骂道:“癞狗子,你做什么?活腻歪了不成?” 董策自不理他,把自己带来的那石碑插进地下,用土埋实了。 这块石碑,却是他家的界石,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董家田产。 第五章 这是我的地! 第六章 往死里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六章 往死里打! 也不知道之前那董策为何要把这个东西留下来,许是也知道这玩意儿意义非凡。 身后又传了一声喊:“癞狗子,你作死啊!这是什么意思,竟敢把孙老爷家的界石拔了?” 董策蓦然回头,待看到说话那人,眼中闪过一道厉色。 这人名叫孙六子,干瘦干瘦的,跟个豆芽菜也似。他本来乃是董家的佃户,后来跟了孙如虎,不但如此,更是为了巴结他,把自己改成了孙姓,至于本来姓什么,却是没人记得了。这厮是个典型欺软怕硬的腌臜货色,整日拍马溜须讨好孙如虎,却是欺负董策的人数他最狠,逼着董策学狗叫便是他带着几个人干的。 他讨得孙如虎高兴,便分了五亩田与他,就在旁边。 董策缓缓道:“这是我家的田。” “你家的田?”孙六子似是听到天底下最好听的笑话,不屑的道:“这是孙老爷家的田,什么时候成了你这条癞狗子的了?” 董策上前两步,低头眼睛冷冷的逼视着孙六子,寒声道:“你喊谁癞狗子。” 他身材高大,俯视下来,孙六子不由得心里一颤,却是嘴硬道:“老子就说你怎么地?来,癞狗子,给咱们跪在地上爬几圈儿,学几声狗叫,老子不跟你追究今天的事儿,要不然非打死你不可!” 话音未落,便看到董策上前一步,一拳狠狠的向着他砸了过来。 拳头重重的砸在了孙六子的面门儿上,当时就把他打的脸上一阵扭曲,嘴里发出一声痛叫,被打翻在地。 在场众人都是张大了嘴,孙六子更是不敢置信的大叫:“癞狗子,你敢打老子?” 他给打的吐了一口血,门牙都掉了好几颗,嘴里漏风的喊着,爬起来便要向着董策冲过去,刚爬起来,便看到眼前一只脚越来越大。董策狠狠的一脚,正正的踹在了他的胸口,发出扑的一声闷响,孙六子口吐鲜血,整个人都给踹飞了出去。 众人看见这一幕,都是心理一紧。 董策大步上前,一把提着孙六子的头发,把他摁在地上,醋坛子大小的拳头狠狠的砸了下来。 一边砸一边骂道:“你本是我家家奴,却仗势欺人往日欺负我最狠,现在孙如虎那狗杂种死了,老子也转了性子,岂能还由你欺负?今日便打死你!” 他手劲儿极大,双手抓着孙六子的胳膊一脚狠狠的踩下去,众人听到一声清楚的骨骼断裂声,孙六子的左臂整个成反九十度角折了过来,森白色的骨头茬子甚至刺破了肌肉皮肤,直透了出来。 落针可闻,各人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敢说话。 眼前这人还是原先那个胆小如鼠,怯懦忍让的癞狗子么?他怎地这般心狠手辣,上来就要断人胳膊? 感觉到董策身上的危险气息,众人都是下意识地离他远一些。 “董二郎,莫要打了,再打便出人命了!”有的人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的出言劝道。 董策只是不理,依旧是狠狠的打。 孙六子的妻子孙王氏扑上前来,紧紧抱住董策的胳膊,脸上满是泪水,哀求道:“二郎,董二郎,求求你不要打了,再下去就出人命了!我家男人错了,不该那么对你,嫂子给你磕头了。” 说着便是跪在地上磕起头来,额头在地上撞得砰砰作响。 董策停了手,他看了孙王氏一眼,这个女人对他还是不错的,淡淡道:“孙家嫂子,我十二岁那年,你还为我缝补过衣物。三年前,这腌臜泼才带着人把我打了一顿,你给我送了草药来。今日看在你面子上,我便留他一命,咱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孙王氏赶紧点头,哭道:“谢过二郎,谢过二郎。” 董策一伸脚,便是把已经给打的奄奄一息的孙六子踢到一边,孙王氏赶紧扶着不断痛苦呻吟的他走了。 他手摁着腰刀,眼睛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视了一圈儿。众人看见他那凶狠如狼一般的眼神儿,都是不由得心中一寒,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都是明白,董策转了性子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癞狗子了。 董策缓缓道:“昨日孙如虎死了,我受了惊吓,夜梦神人,一番训诫!一觉醒来,才觉得自己以前是何等的窝囊,我立下誓言,以后再也不许自己被人欺负!” 他伸手指头在人群中点了点:“你,还有你,你们几个,以前没少欺负我!我也不追究了,只不过,以后谁胆敢在喊我癞狗子,休怪我不客气!” 被他点到的几个人都是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听到这话一个三十来岁獐头鼠目的汉子赶紧赔笑道:“董二郎您大人大量,咱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众人纷纷附和:“是啊,咱们再也不敢了,以后就喊你二郎,要么就是董哥儿,董哥儿。” 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王通。” “董哥儿,您叫我?”之前那獐头鼠目的汉子赶紧应了一声,走到董策近前,一脸的谄媚讨好。 却没料到董策哐当一声拔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以为董策要砍自己,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董策却只是一刀斩断了旁边一棵小树,把刀在裤腿上擦了擦,收刀入鞘,淡淡道:“本来我是要断你一只手,看你识相,给你留着吧!你去,带着几个人,跟十里铺里面的人都说说,我董二,转了性子了。” 若是在一盏茶事前董策敢说这话大伙儿只当是天大的笑话,但是现在,谁都知道这位董二郎是个言出必践的人物。端的是心狠手辣一个亡命徒,没瞧见方才狠揍孙六子那架势么?分明就是要把人给打死啊! 这种人,可惹不得! 王通吓得差点儿没尿出来,只是虚惊一场,赶紧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道:“董哥儿您就瞧好吧!不出半个时辰,咱们堡里面人定然都知道。” 说着便是带着几个人飞也似的跑了。 董策摆摆手:“过去的事儿,我不与你们计较,都散了吧!散了吧!” 这里面不少人是原先欺负过他的,本来心里都是忐忑,这会儿听了,才是放下心来。有那脸皮厚的,还纷纷上去跟董策套了几句近乎,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各自散了。 感觉到众人投在自己身上那敬畏的眼神,董策微微一笑,长长的吁了口气,一种吐气扬眉的感觉油然而生。 现在大伙儿,都是怕他了。 倒不是说他能以一敌多少,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人打服,可不是这么算的——就像是在董策前生,他家所在的那个小县城足足有六十多万人口,可是县里最大的黑社会组织统共才有三十来个骨干,不也是一个县无人敢惹,说收拾谁就收拾谁? 因为人心是永远不会齐的。 他却并未离开,而是在界石上坐下。 他在等人。 几个注定会来的人。 没有让他失望,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从城门方向大步走过来一群人。 他们向着这边大步飞奔而来,很快便是到了董策不远处,这一群人有五个,各个都是身材粗壮的汉子——在这个时代这种体型至少能说明他们的营养相当不错。为首的一个大约有一米八左右的身高,满脸横肉,长相很是凶恶,他穿了一件儿青色的短褂,敞着怀,露出了结实的胸肌和胸口两条黑色大蛇纹身。那两条大蛇纠缠在一起,长开着血盆大口,露出了细长尖锐的獠牙,状极凶恶狰狞。 董策目光一缩,冷冷的瞧着他们。 这五个人,就是孙如虎的心腹,也是孙如虎能在十里铺作威作福的根本。 为首的那人,名换石进,因着那两条大蛇的纹身,人送了个外号‘黑长虫’。 在他后面的那个身材矮厚敦实的名叫王浑,脑子不大好使,一语不合便即拔拳相向,当真是个浑人。另外两个身材中等的,则是兄弟俩,长相有些相逍,一个名叫周伯,一个名叫周仲。 他们四个都不是本地军户出身,而是从外地招募的,自从军户制度日渐糜烂以来,大明就已经是采用募兵制和卫所制相结合的制度了。一般来说,招募的兵摘选更加严格,也更加精锐一些。何况这四人都是火路墩的夜不收出身,后来才给孙如虎招来做打手儿的。 所谓夜不收,实际上就是明朝对斥候、侦察兵的称呼,无论在哪个国家那个时代的军中,侦察兵始终都是最为精锐的兵种,他们对于人的胆识、眼力、身体素质、个人武力,都有相当高的要求。 镇羌堡北边儿就是察哈尔,这里的夜不收时常需要深入大草原侦查情报,就更是精悍。这四人,人人都是以一敌几的好手儿。 而最后一个人,则是让董策眼角微微一抽搐。 那个抱着胳膊的满脸怨毒的看着自己的干瘪瘦子,不是方才被打的半死的孙六子是谁?他妻子孙王氏在一边儿苦苦哀求,这厮只是不理。 “你小子有种!还敢回来!” 第六章 往死里打! 第七章 谁比谁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七章 谁比谁狠? 石进摆摆手,几人在距离董策四五步远的位置站住,有些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 若是以前的董策,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要么就跑要么就跪在地上直喊饶命了,而现在他却是坐在界石上冷冷的瞧着自己几个人,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董策的气质很沉稳,凝练,,没有丝毫的惊慌。 这种感觉让石进觉得有些怪异,他心中暗道:“难道王通那小子说的果然不错?他晚上做梦梦见神人,大彻大悟了?若不然的话,难以想象,一个人一夜之间怎的会有这般大的改观?” 他决定试探一下,沉声喝道:“董二,这地不是你家的,是孙老爷家的。孙老爷如今死了,没了子嗣,这田地该我们兄弟几个分了才是,有你屁事?是想些的,赶紧滚,若不然打你一个筋断骨折,可别怪咱们兄弟不讲情面。” 他已经算好了,若是这董二走,那么自然是色厉内荏,须得好生揉捏揉捏,若是他不走,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他倒不是怕董策,而是怕他有所依仗,他可是很清楚,垂涎孙老爷遗产的,可不只是自己兄弟几个。 董策的反应出他的预料。 他忽的从界石上跳下来,一个加速,一记劈挂拳狠狠的向着石进当头砸去。 他来势极为猛恶,如下山的猛虎一般,还带着风声。 石进猝不及防之下,给他狠狠的一拳击中,他自然不像是孙六子那般不禁揍,但是也觉得脑袋一蒙,眼前金星乱窜,整个人往后一仰。 董策之所以偷袭,要的就是猝不及防这一下,得理不饶人,上前便是拧住了石进的胳膊,狠狠的往身后一拧,石进一声痛叫,身子不由得一侧,董策已经欺进一脚,重重的踹在他的膝弯处,石进不由自主的便是跪在地上,董策把他摁在地上便是一顿狠打。 这时候另外几个人才回过身来,赶紧怒骂着上前帮忙。 董策的武艺很强,比他们都强不少,但是他强却是强在那家传武学河朔大枪上面,一身功夫倒有七成在那杆大枪上,这会儿赤手空拳,也就是能对付两个人,三个人就吃力了,四个人的话则是必败无疑。 所以他才认准了一个狠揍,这是董策从高中时候就明白的道理。 那时候他就读的那高中有不少坏学生,认了社会上的小混混儿当大哥,一个个人五人六儿的,在学校里仗势欺人,还曾经欺负过董策。 高中时候的董策很瘦,也不是多么能打,但他就是有一股子不要命的戾气和狠劲儿。认准了其中一个狠打,别人把他打得浑身是血,他把那小痞子打得满头是血,牙掉了好几颗,鼻梁也断了,嘴唇和眼角缝了二十多针。从此之后那帮混蛋见了他便绕路而行,再不敢招惹。 这招果然奏效了,他下拳极重,拳拳见血,王浑和周伯兄弟见了这血肉飞溅的场景,也是不由得心里一寒。对他们的拳打脚踢,董策恍若未决,只是认准了石进狠揍。 其实石进他们几个跟董策也差不多,一身功夫倒是需要武器才成,给石进一口厚背大砍刀,十来个军兵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是这时候猝不及防之下,竟是生生的给董策揍晕了过去。 待他晕了,董策站起身来,瞧着剩下那几个嘿嘿一笑。 他额角给打破了,鲜血流了出来,这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配着那满头的鲜血,显得格外的狰狞,便是周氏兄弟和王浑也是不由的心中骇然,退了一步。 那孙六子更是吓得跌跌撞撞的跑了。 董策瞪着周氏兄弟,沉声道:“你们两人去年方才来到这里,没有欺辱于我,我不与你们为难!” 说完便是虎吼一声,扑向了王浑,王浑一个人可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便给打的支撑不住了,见周氏兄弟在那儿不动,气的跳脚怒骂道:“你们这俩狗杀才,怎地不帮手?” 董策这是再明显不过,也是再拙劣不过的离间计,但却是分外的管用,而且董策一上来擒贼擒王,先把石进这个蛇头给打烂了,剩下的自然是心思变得不一致起来。周仲看向哥哥,周伯为人素来沉稳,摇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道:“这董二郎,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现如今孙如虎也死了,咱们没了靠山,还是别惹他为妙。” 就这一一会儿的功夫,王浑也给董策打翻在地,肚子上连着挨了好几下重的,只觉得肚肠之间翻江倒海,一阵绞痛,当下便是大叫:“董二郎,董二爷,莫要大了,俺服了,服了!你打了这许多下,也该饶下来了吧!” 董策这才起身,又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转身对周氏兄弟道:“你俩快些去躲躲。” 周伯拧着眉头到:“什么意思?” 董策抹了抹脸上的血,淡笑道:“闹出这般动静儿,还不走,等着来拿人么?” 周伯兄弟面色一变,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没有孙如虎护着他们,抱拳道:“多谢二郎提醒。” 两人告了罪,便是匆匆离开。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周围的人自然是都看在眼里。石进几个气势汹汹赶过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次董策怕是得吃亏了,却没想到竟是被董策打倒两个,那两个也跑了,心中不由的更是敬畏。 周伯兄弟一走,董策浑身上下紧绷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他刚才也给打得不轻,只不过身板儿好,又避开了要害,却是能抗住,只不过浑身疼也是免不了的了。 一边脚步声传来,董策身子一绷,侧头看去,却是黄季。 “季叔。”董策展颜一笑。 黄季是在堡里听王通那大嘴说了董策事儿之后才匆匆赶来的,结果一来便看到董策大发神威,以一敌四犹自占据上风。 他走到董策跟前,定定的看着他,再看看那界石,脸上露出极开心的笑容,道:“二郎,你真的是出息了,这般有本事了。老爷在九泉之下,也当安心了。” 说着眼泪便是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一张老脸上已经是泪水纵横。 董策的心似乎是给大锤狠狠的砸了一记也似,不由得为之一颤,心里似乎最柔软的地方给拨动了。他拍了拍黄季的肩膀,忍着脸上的疼咧嘴一笑:“季叔,哭啥,我出息了,咱们家的地也拿回来了。” “是啊,不能哭,不能哭!”黄季狠狠的抹了抹脸,自嘲道:“你季叔真是个老东西了……” 董策低声道:“季叔,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你……” 说罢凑到黄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黄季脸色数遍,重重的点点头,拍拍董策的肩膀,到了声小心便赶紧离开。 董策直到目送黄季背影消失这才舒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靠在界石上仰望着蓝天白云。 “这一劫刚过,那一劫又要来了,可是这些,终归是得一一解决了方才能安心啊!谁叫咱起点太低呢!这些不安定因素埋在这里,让人心里难受得紧,还是趁早摆平了为妙。”董策脑海中急速盘算着,眼角的余光却是撇到了王浑晃晃悠悠的站起来,他不屑的歪歪嘴,淡淡一笑:“怎么,还要打?” 王浑闷哼一声:“你真当俺傻?你这般能打,俺不与你打。” 董策看着他,他大眼珠子瞪着董策,两人忽的相视一笑,董策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你过去揍过我,今日我也揍了你一顿,恩怨了了。” 正说话间,远处忽然是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嘶鸣,接着,一行骑士便是从堡寨大门中疾奔而出,很快便到了近前。 为首的乃是一个三十来岁汉子,阔脸大口,长的很是有些凶恶,身上穿了一身儿青衣铁甲,戴着宽沿儿的大毡帽,上面还有一个铁尖儿,身上披着大红色的披风,骑了一匹黄骢马,很是威猛。 董策和王浑都识得他。 这便是管队官许如桀的家丁队头儿,许猛,也是十里铺响当当的一条恶汉。 说起家丁来,这在明季末期,乃是一种军中的特色。 明朝末年卫所制糜烂,便是在招募的兵也是战斗力极差,欺负欺负百姓还成,一碰上蒙古骑兵和后金兵,立马就软趴趴了。所以明朝末期,边将们都是蓄养亲兵,这些亲兵,便是家丁,他们待遇远远要好于一般的士卒,装备也好,桌上不说能见肉,顿顿吃白面总是有的,战斗力也是相当之强劲。像是许如桀,手底下十个家丁,这十个家丁的战斗力足能顶的上三四十个一般的兵丁。 家丁已经是逐渐成为了军中的主力,每每大战之时,以家丁披厚甲,集结成锋矢阵性冲阵,大军随后掩杀而至,扩大战果,击溃敌人,这是许多边镇大将常用的战术。 家丁,已经是不算是军队了,而是私军,这就相当于是用公中的钱蓄养私兵,朝廷自然是不愿意看到的,不过天下边将都这么干,朝廷也是无可奈何。说实话,蓄养家丁在这种环境下是很正确的做法,既然没有财力把所有人的战斗力装备都提上去,那就先打造出一部分箭头来。 第七章 谁比谁狠? 第八章 管队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八章 管队官 (拜托兄弟们都看一下章节后面‘作者的话’吧。) 像是万历年辽镇总兵,大明北天一柱李成梁,镇守辽东数十年,声威震慑天下,手底下有八千家丁,人人批重甲,骑快马,手持利刃,骁勇善战,每人还各自装备了一支三眼铳。靠着这支家丁队伍,李成梁压制了建州数十年,建奴奴酋**哈赤还曾经是他座下义子,听候差遣。 而李成梁一死,**哈赤就反了。 也可见那些家丁的战斗力。 许猛这十人的家丁队伍,不但是十里铺的作战主力,更是许如桀压服整个十里铺和下面几个火路墩的武装力量。十里铺通共就十几匹马,全给这些家丁们了。 他们都是边军老卒出身,惯是能征善战的,只是许如桀贪婪昏懦,后金和察哈尔每每入寇,他都是下令紧闭堡门自守,绝不出战。自从跟了许如桀之后,这些人足足有四五年没见刀兵了,平日里倒是经常挎着刀四处耀武扬威一下,身上的腱子肉早就变成大肥膘。打女真人不知道有几分战力,反正平素欺负欺负这些军汉百姓还是很可以的。 许猛勒马停住,原地转了一圈儿,冲着董策喝道:“尔等身为边军,竟敢私自斗殴,已然干犯了军法,大人着我来拿你们!” 董策淡淡道:“早就候着你们来了。” “好厮鸟,当真是变得有些胆色了!”许猛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他这一路过策马过来,听了一耳朵‘董二郎夜梦神人,心性大变真豪杰’之类的话,他本来还是很不屑一顾,现在却是信了,果真所言非虚。毕竟董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原先的懦弱不见了,身上一股凝练冷硬的气质,腰杆儿挺得跟标枪也似。 许猛冷笑两声,忽然是狠狠一鞭子抽在董策的胳膊上,那破烂衣服当下便是给抽成了碎片,身上立刻浮现出一条粗大红肿的伤痕。 许孟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不屑道:“你便是有胆色了又如何?也敢在你爷爷面前耍横?找死么?” 董策身子微微一紧,接着便是松了下来,瞧了他一眼,淡淡道:“许猛,这一鞭子我记下了。你当心着点儿!” “好狗胆!”许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董策顶撞,顿觉下不来台,心中大怒,面色涨红的跟猪肝也似,手里鞭子没头没脑的便是抽了下去,雨点一般落在了董策的身上。 董策也不躲避,也不说话,就这么站在那儿,任由鞭子抽在自己身上,鼓起一道道的伤痕,他就这么冷冷的盯着许猛。 许猛狠狠的抽了几鞭子,非但没解气,反而是让董策给瞧得心里发毛,脑袋微微一歪,竟是不敢跟董策对视。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 凶狠,冷厉,刻毒,就像是一头受了伤的狼在想着如何展开疯狂的报复。许猛不是没见过这种眼神,这是那种不要命的亡命徒才有的。 他手里鞭子的力气也越来越小,隐隐然觉得 身后一个家丁凑上前低声道:“头儿,不对劲儿啊!这董策,可不像个好招惹的,别打了。” 许猛也是心里发毛,便借坡下驴,冷哼一声:“带走!” 几个家丁下去,把董策给捆的结结实实的,董策也不挣扎,就那么戳着。王浑奋力挣扎怒骂道:“贼厮鸟,敢拿你家爷爷,知道我……” 董策冷冷喝道:“王浑你个混账,孙如虎以死,谁还护的了你?还不老老实实的等着吃排头么?” 说来也是怪,自从让董策一对一给痛打一顿之后,这王浑对他还真是服气,一听这话,虽然嘴里还是嘟嘟囔囔的说着,却是不挣扎了。 许猛正想借机发落王浑,狠收拾他一顿,却没想到这厮老实了,瞪了董策一眼,悻悻道:“咱们走!” 他们骑在马上,董策二人给捆了在后面跟着走,昏迷不醒的石进也给捆了起来,放到马上,三骑在后面盯着他们。 这边儿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周围的那些人,只不过他们只敢远远的看着,连凑过来都生怕招惹了事端。 董策两人给押解着进了城门,有着西洋景儿可以瞧,主街两边儿已经是围了许多人。 若是放在以前,董策这般给压着进来,定然是惹得一阵恶意的哄笑,说不得烂菜帮子土坷垃什么的都扔了过来,可是这会儿王通那大嘴巴早就把董策的事儿传遍了整个十里铺,大伙儿都知道了董二郎夜梦神人的故事。再加上这会儿董策虽然是给捆着,却已经是昂着头。腰杆儿挺得笔直,眼神冷厉而桀骜,若是跟他的目光对上,简直就像是给烧红的铁棍烫了一下也似,都是不由得心里一缩。 他们看向董策的目光中,已经是带上了深深的敬畏,当董策的眼神扫过去的时候,更是赶紧避让,不敢跟他对视。 董策冷冷一笑,世人欺软怕硬,莫不如是。尤其是边军及其家眷,这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拳头大,他们便服你,你是个软蛋,他们便往死里欺负你。 走过那个街口的时候,董策忽有所感,侧头向着右手边望去,挂着‘孙府’字样牌匾的大门敞开着,一个女子正在向这边看着,两人视线一碰,那女子赶紧避开了。 很快,他们便是被带到了大堂。 ————————分割线—————— “泼剌!” 一盆刚从井里提出来的凉水泼在了石进的身上,他身上脸上的血迹给冲掉,整个人也在这种低温的刺激下悠悠转醒。 两只毫无焦距的眼睛愣愣的看着天花板,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忽然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怒吼道:“董二,你个杂碎,敢揍老子!” 话音未落,便是哎呦一声痛叫,却是已经被几个家丁给打翻在地,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许如桀的这些家丁,不但是军汉,还兼着衙役的差事。 这也让石进清醒下来,他眼珠子一转,一眼看到了旁边被捆绑跪在一边的董策和王浑,在看看此处乃是大堂,顿时便是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事儿,立即闭上嘴。 许如桀坐在堂案后面,冷冷的扫了一眼石进,便是把眼神落在了董策身上,眼中都是恼怒。 这个不知好歹的贼厮! 他当真以为自己对他昨天干的事儿丝毫不知道么?昨日的事儿自己没跟他计较,他今日竟然又主动挑事儿!不但把那孙六子打了个半死,还跟这几个孙如虎的狗腿子起了冲突。 打架寻衅这种事儿是不少的,但是像董策这种下手尤其狠,影响尤其恶劣的还真是没几个。 当然,许如桀之所以这般生气,八成的原因却是因为董策夺田,把被孙如虎侵占的董家的田产重新给抢了回来。要知道,孙如虎死后,许如桀就已经把他家的田产和宅子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从昨儿个便寻思着如何不授人口实的从那小寡妇手里把这些田地给抢过来。 却没成想,自个儿还没动手,这混账小子就动手了! 在许如桀看来,这是董策抢走了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这简直比在许如桀的心上挖了一块儿肉还要疼!因为这些地产本来就是孙如虎非法侵占的董策的,只不过以前董策太过懦弱根本不敢讨还公道罢了,许如桀当然可以学孙如虎一样侵占,但是问题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现在董策那不是过往那个人人拿捏的软柿子,许如桀已经知道了董策这一日来的惊人表现,这等亡命徒,任谁欺负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所以他几乎已经恼羞成怒。 “你这贼厮,昨日没收拾了你,今日你既然撞在老爷手里,说不得得拿你吃一顿排头,也好,今儿个把你一顿好打,也好叫你知道厉害,最好是双手把田产乖乖儿奉上。” 许如桀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眼中闪过一道狠辣,自那签筒中取出五只红签子,往地上一扔,淡淡道:“寻衅斗殴,争夺田产,风机败坏,出言不逊,蔑视官差,五罪并罚!左右,来啊!一人打他们三十大板!” 他的声音平淡就好像是在吩咐今儿个中午是吃鸡还是吃红烧肉,内容却是极为的冷酷严厉。 这大堂是仿着县上知县大堂建造的,便是那里面的陈设也是一般无二,那桌子上放了四个签筒,这四个签筒上分别写着“执”、“法”、“严”、“明”四个字,“执”字筒内放的是捉人的签子,相当于现在的逮捕证。衙役们拿着签子去拿人,而其它三个筒分别放白、黑、红三种颜色的签子,白签代表每签打一板,黑签每签打五板,红签每签打十板。 而红签子,一共也只有五根。 这其实就是在规定一个上限了,大致就是打板子,最多也只能打五十下。要知道,大明朝这板子可不是好捱的,若是那用刑的老手儿,十板子就足以把人打的残废,至于二三十板子下去,能活下来就算你身板儿壮实!明朝的廷杖向来有名,就连那些大臣给生生打死的都不知道多少,更别说他们这些小民了。 第八章 管队官 第九章 如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九章 如簧 可见这许如桀也是用心极为的狠毒,竟是生出了要将这三人生生打成残废的心思! 破门的县令,灭家的府尹,当真是名不虚传,这许如桀不过是个百户的衔儿,手底下只有一队五十兵丁,在大人物眼中,当真是如蝼蚁一般,但是在这十里铺,他就是王! 许如桀的眼神悠然淡定,看着董策他们,就像是俯视着三只蚂蚁。 他的嘴角微微撇着,向着许猛使了个眼色,许猛会意,这是要下狠手了。 几个家丁已经把石进和王浑摁倒在地了,这时候就能看出各人的性格了,王浑这个混不吝儿破口大骂,石进则是咬着牙一语不发。 许猛眼中露出一抹狰狞,他走到董策身后准备亲自动手收拾他。 “我叫你耍狠,今日老子便把你生生打死在这里!去阴曹地府耍狠去吧!” 正要一脚踢向董策的膝弯,董策却是忽然朗声道:“大人且慢,我有话说。” 许如桀一怔,他倒是很乐意在这些弱者面前展露他的耐心,反正无论你怎么说我都要收拾你,这种玩弄戏耍对方的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皮笑肉不笑道:“讲!” 董策挺着腰板儿不卑不亢道:“第一!大人说我争田!敢问大人,这田地本就是我家之物,只不过之前被孙如虎窃据,现如今田产地契尚在家中,一看便知,我收回家中产业,如何能说是争田?” “第二!大人说我伤人!想那孙六子,本就是我家家奴,卖身契尚在我家中存放,以奴犯主,乃是大不敬,便是打死了,也没什么罪责!我略施薄惩,何罪之有?” “第三!大人说我殴斗寻衅,这几人辱骂与我,殴打与我,我还手反抗。何罪之有?” “第四!大人说我出言不逊,蔑视官差,按大明律,官差拿人,须得手持执签抓捕,方才许猛等人,手中无凭无据,我出言询问,何罪之有?” 他冷笑一声:“敢问大人,凭什么打我的板子!” 大堂上一阵寂静。 所有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董策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老天爷啊!这还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董二么?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了? 许猛石进等人怔怔的看着董策,似乎不认识他了,一个个张着大嘴像是受惊的河马。 没文化的人对于识文断字的人有一种本能的尊敬和畏惧,在大明朝这等极端重文轻武的社会更是如此,这十里铺中的人九成多都是不认识字儿的,他们对于知识渊博,口若悬河之人,自然都是钦佩。而这时候,董策侃侃而谈,掷地有声,引经据典,信手拈来,真是把石进、许猛这一干人给听傻了,有一种‘虽然没听懂但是觉得好厉害’的感觉。 若是说换了性子的董策以强悍的武力和不怕死的一股子狠劲儿让他们服气忌惮的话,那么现在,他们的心里对董策又有了一种名为敬畏的情绪。 这董二郎,了不得啊! 许如桀也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的董策,又惊又怒,嘴角一抽一抽的,手指头气的都哆嗦起来。他本来以为董策要么是求情要么是辩解,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理直气壮的反驳自己!而偏偏他说的有理有据,自己还根本没法子驳斥他,以至于一时间竟然是张口结舌!自己竟然会受到他的挑衅?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在十里铺当了五年土皇帝的许如桀觉得自己权威受到了巨大的挑衅,他恼羞成怒起来,重重的一拍桌子,阴沉着脸道:“本官不与你理论这许多,我要杀你,便能立刻打死你!” “打死我?笑话!” 董策哈哈一笑,不屑道:“洪武二十三年,太祖皇帝修订大明律刑律,规定军、民案件分别管辖。军官、军人犯法与民不相干者,一律从本管军职衙门自行追问。如果所犯属于人命重罪且与民相干者,或有关奸盗、诈伪、户婚、田土、斗殴等,则由管军衙门与当地司法机关一体约问,约同处置。石进等人,非是军户,而是民户出身,我与民犯案,你自己是做不了主的!” “更何况!”他嘿声一笑:“我朝杀人,须得圣天子朱笔勾画,方才能下刀,你凭什么杀我?就算我是军户,也要报到阳和卫才能杀我!” 大堂又一次陷入安静之中。 石进等人完全傻了。 站在许如桀身后,张寒饶有兴趣的看着董策,他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断定,孙如虎,必然是眼前这个年轻人杀的。 “他昨日杀孙如虎,布置那般缜密,今日在这大堂之上,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可见是个心思细密、胆识过人之人,再加上下手狠辣,做事决断,倒是个成器的人物。许如桀乃是五年前来此,今年就是大考之年了,不想出事儿也是人之常情,这董策乃是本地的土著,推断出这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他既然知道许如桀暂时不敢动他,就更应该韬光养晦才是,为何要主动招惹?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你今日非但不知收敛,反而频频据理力争,你说的是没错儿,便是拿到朝堂上说也是占理。可惜你一无功名,二无靠山,许如桀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要杀你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虱子一般容易,你表现的越出色,就越容易引起杀身之祸啊!简直是愚不可及!” 张寒心里涌出一阵惜才的情绪,甚至要忍不住出言为董策求情。 “难道?”张寒陡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眼中爆出了一阵溢彩,他低声喃喃道:“若是这样的话,那这董策,心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已经是不能以豪杰称之了!” 许如桀眼皮子一阵狂跳,心里对董策已经是起了十分的忌惮,杀心陡然而起:“虽然本官不知道你区区一个军户子弟如何知道的这些,但此子,决不可留!” 想到这里,他反而是平静下来,面无表情道:“每年在大堂上被严刑拷打致死的人多了。” 他指了指几块暗红色的青砖,冷笑道:“瞧见没有,死在那个位置的人,就不下十个!” 董策却是丝毫不惧,昂着头道:“你说的没错儿,但是打死了人,你也要被追究。弘治六年,圣天子因冤假错狱多不胜数,多者数十,甚者数百,积骸满狱,流血涂地,遂定拷讯致死之罪时。这个,你忘了么?” “董策,你不错,是个聪明人,可惜,你太聪明了,而且,你撞在本官手上了。” 许如桀摇摇头,不再跟他废话,一摆手:“左右,今儿个打死算完。” “是,大人!”许猛看了董策一眼,眼中竟有些惋惜。 “兄弟,得罪了。”他心里叹了口气,要说现在他对董策是敬佩畏惧兼而有之,着实是不想跟他为难。只是许如桀的命令他也不敢不听,因此只是低低说了一句,示意两个家丁摁住董策,便要动手。 都到了这个时候,董策却还是不慌张,只是心里叹了口气,非要图穷匕见了么? “许如桀,既然你要杀我,那我也不与你留面子了!” 他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却是许如桀一阵心寒,然后董策便是轻声说了七个字。 “孙如虎,五年大考。” “你说什么?” 许如桀豁然站起身来,手摁在桌子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董策。由于极度的愤怒,他头上青筋暴起,只觉得太阳穴都是一突一突的跳。 张寒眼睛紧紧的盯着董策,一阵阵的火热,心中之后一个念头在回想:“枭雄,此人日后必成大器!” 董策从容一笑,却是看了看四周,淡淡道:“大人,人多口杂。” 许如桀重重的喘了口气,一挥手:“退下!” 许猛等人也知道这事儿怕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掺和的起的,赶紧应了声是,带着石进和王浑下去了。 他们还小心的把门带上,很快,屋里便是只剩下了董策三人。 许如桀语气阴森森道:“你方才说话什么意思?” 董策笑道:“大人,若是今日我死于此地,那么不出两日,我董二杀了孙如虎之事,就会传遍整个震羌堡,甚至是阳和卫。大人你今年正式大考之时,辖内却是出了这般恶劣的一件案子,怕是会影响考评吧!我董策一白丁尔,死则死矣,若是影响了大人您的考评,岂不是大罪过?” “好你个狗杀才!”许如桀暴怒吼道:“便是本官今年考评乃是个下下,今日也要宰了你!” 董策知道他在放狠话,怡然不惧,叹了口气,道:“大人可别忘了,我可是受了你的指使才杀的孙如虎。” 许如桀惊怒道:“我什么时候指使的你?” 张寒心里叹了口气:“蠢货。” 董策一脸的惊愕,反问道:“若不是你指使的我,为何会因为寻衅滋事和争夺田产这区区小事儿便将我打死于公堂之上?分明就是要灭口么!” “你!你无耻!”许如桀气的手指头都哆嗦起来。 第九章 如簧 第十章 聪明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章 聪明人 董策冷笑一声,脸色一正,那股子嬉皮笑脸儿的无赖模样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寒光:“许大人,十里铺人都知道我的性子,今日之前,我还是个懦夫蠢货,像我这等货色,竟敢杀死孙如虎,谁会相信?你和孙如虎素来不睦,别说是十里铺,便是镇羌堡的那些大老爷们也尽知,你说,他们会相信谁?” 董策的话像是九幽地狱里传来的魔鬼的狞笑:“许大人,指使下属杀死同僚,你这罪过,可不小啊!” 许如桀只觉得浑身冰凉,他看向董策的眼神里面已经带上了不可抑止的恐惧,这个人,可怕竟如魔鬼一般! 虽然他官位比董策高,要杀董策更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对他产生了畏惧之感。 张寒表情很古怪,眼中却满是赞许。 一般人杀了人,被人查到都是矢口否认,他却是大大方方的主动说出来。 他不但用自己杀死了孙如虎这件事来保全自身,甚至还能威胁许如桀,把一个死人都用到这个份儿上,董策也算是到了极致了。 这等心计,这等手段,这等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和狠辣无情、当断则断的性子! “枭雄之姿啊!当真是枭雄之姿!” 他再次感叹了一句。 公堂之中的气氛像是坟墓一般,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三个人各怀心事,一时间都不说话,只能听见许如桀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良久,许如桀方自道:“你要什么?” 说出这句话,他只觉得全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要泄尽了,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因为这句话,就代表着,他向董策认输了!服软了! 我堂堂百户,贴队官,竟要向他服软!? 许如桀的一颗心侵入到了巨大的屈辱之中,让他难过的要死,更是已经把董策恨进了骨子里面,可以想象,一旦逮到机会,他定然是会让董策不得好死。 董策焉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脸上却是浮现出了温和而谦卑的笑:“我想敬献一百亩良田给大人。” “什么?”许如桀一声惊叫,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城外那二百三十亩田,却是两块地,家中两张地契,我想把其中一张占地百亩的,送给大人您。略表心意。” 许如桀怔怔的看着他,已经给董策这忽软忽硬的手段给弄糊涂了,思绪已经完全被董策牵着鼻子走了,不由得呆呆道:“为何?” “不过是求取一官而已。”董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小的想向大人讨个官儿当当。” “讨个官儿当当?”许如桀这会儿更是一脑门子的浆糊,道:“本官一百户而已,能让你当什么官儿?” 说完之后便是懊恼,如何把实话给说出来了? 董策笑道:“大人虽是个百户,却掌着十里铺,下面几个火路墩,一个甲长,相比大人还是能定下来的吧?” “一百亩上好水浇地换一个甲长?” 许如桀当下便是眼睛一亮。 ————————分割线———————— 董策是昂首挺胸走出的公堂。 公堂的广场上聚了许多百姓,与其说是看热闹的,倒不如说是来看董策的。大伙儿都想看看这位夜梦神人指点的董二郎会是什么下场,一顿好打怕是免不了的吧? 却没想到公堂大门打开,董策却是毫发无伤的大步走了出来。 看到围观的众人,他皱了皱眉,大步往前走去。 人群中先是一阵骚乱,然后不由得便是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见他过来,许多人都是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叫声董哥儿,年纪略大一些,则是唤一声二郎。 董策抱了抱拳:“各位抬举。” 走出人群,他仰头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 无论这种尊重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的,是拳头,还是才学,谁会在乎呢?至少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董策了。 对于董策提出的条件,许如桀一口答应了。 一百亩地可不是个小数目。 在两京附近,一亩上好的水浇地要二两多银子,这儿自然不值那么多钱,可是几十两也是有的。几十两的行贿数目,其实已经是不少了。这个时代,一个穷京官儿一年的俸禄也未必有这个数字,像是景泰三年的时候,皇上因为立太子的事件而贿赂朝廷大佬,每个人送了一百两黄金、一百两白银,这就已经是很拿得出去的礼物。 到了本朝,虽然距离隆庆大开海已经有了几十年光景了,白银大量涌入,但是这会儿,阁老级别的也不过是两千两银子的礼物而已。 何况那几个火路墩的甲长有的也到了年岁,有的则是满了年限该调走了,谁走谁留,不就是许大人一句话的事儿么? 若是董策一开始就说要奉献,只怕许如桀收了他的好处不但不给办事儿,更是会把他当成软柿子捏死。 而现在,许如桀发现他竟是个软硬不吃的扎手铁刺猬,已经是不敢小瞧与他,更不敢欺他。 所以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当然,他知道许如桀肯定是会寻机报复的,可他董策,尤其是怕报复的人? 在做这件事情之前,他就已经想的分明了。 现在去哪儿呢?那狗窝是肯定不能回了。 董策忽然微微一笑,拔脚往前走去。 少顷,便是到了目的地。看着那扎眼的‘孙府’两个字,董策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上了台阶,正要推开们,却是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喧闹叫骂声。 董策皱了皱眉头,微微顿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在这个院子里面,董策生活了十几年,自然是熟悉无比,两进的小院儿,进去之后先是门房,正对着门房的则是一个影壁,这会儿已经是有些破败,影壁上生了杂草。水磨青砖的地面,随处可见的砖雕,青色的瓦檐,平添了几许古朴雅致。 前面的跨院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有三间南房,南房是厨房和柴房,西厢房是杂物间,里面堆放了许多农具、种子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东厢房则是下人杂役们的住处。 前后两进院子中间儿隔了一道不高的墙,中间开了个月洞门,里面是内院。 声音便是从内院传来的,只听一个油滑无赖的声音传出来:“识相点儿的,赶紧给爷们儿从这儿滚出去,免得咱们带来来撵你。” “这是我的家,你凭什么撵我们!”一个略带着些沙哑低沉的女声响起,声音很好听,不像是本地的口音,反而带着些江南苏吴地的糯甜绵软。只不过这时候,声音里面已经是充满了怒气。 “凭什么?”那油滑声音道:“这是你家的宅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里原来可是人家董二郎家里的宅子,后来给你那死鬼男人强占了!现在也该到了物归原主的时候,咱们是奉董二郎之命过来的,二郎让咱们过来跟你说一声,要么现在就滚,要么把你们打出去!” “你!”那沙哑悦耳的女生还待说话,一个尖锐的声音便是响起:“夫人,跟这几个贼厮有什么好说的?他们说破大天去,也是想趁着老爷刚死来占便宜,咱们也不是好惹的。王通,有胆你莫走,等石进几人过来打死了你!” 那油滑声音哈哈贱笑:“石进几个给逮进衙门里头去了,这会儿正吃排头,说不得已经给活活打死了。周伯兄弟那俩没卵子的都跑了。你们去哪儿叫他们?” 董策暗暗摇了摇头,他说这油滑声音怎地这般熟悉,原来却是王通这厮,竟然跑到这儿来了,还打着自己的旗号。 那尖锐的声音却是丝毫不示弱,尖叫一声:“没了他们,俺们也能把你们揍死!二丫,咱们动手!打死这几个贼厮汉子。” “成!”另外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这两个声音让人一听便能联想起那等满脸横肉,身材粗壮,瞪着牛眼,蛮不讲理的村中悍妇。 说着,这两个身材粗壮的大脚婆子便是一人挥舞着一根枣木棍向着王通等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王通这几个泼皮当真是没多少战斗力,竟是连两个女人都敌不过,直给打的抱头鼠窜。这时候,一声轻笑,一个晴朗的声音响起:“哟,今儿个怎么这么热闹啊?” 说话间,董策过了月洞门,来到内院。 三层白石台阶,朱红色上面的漆已经斑驳了的柱子,红砖,窗棂,青瓦,阶下的葡萄树,这会儿已经是果实累累。 门庭前面,一株梨树正是梨花尽白的时候,满院子都飘着冷冷的幽香。 本来这个时节,梨花早就谢了,只是今年天气苦寒,开的也晚,谢的也晚。 跟记忆中的一般无二,毫无二致。 董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气。 终于又,回来了!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回来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董策的身上。 只不过,情绪却是各有不同。王通满脸的兴奋,高声叫道:“董哥儿,这俩婆娘凶悍,咱们不是对手,还得劳烦您伸伸拳脚。” 那俩大脚婆子却是往后退了一步,护在那女子身前,三人看着董策,目光中都有畏惧戒备。 第十章 聪明人 第十一章 红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一章 红袖 这短短的时日,她们都已经听说了董策的凶名,知道现在董二郎可不是好惹的了,刚才更是亲眼看到董策被押进了公堂,可是这会儿怎地毫发无损的出来了?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若是那没本事的,可办不到这一点。 董策没搭理王通那几个泼皮,目光在那两个手持枣木棍,满脸凶狠实则色厉内荏的两个大脚婆子脸上一扫而过,然后便定在了那女子身上。 当看到那站在台阶上的女子的时候,也是不由得眼睛一亮。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她穿了一身雪白的孝服,头发用白布束了,白衣如雪,脸色苍白,跟昨日见到的时候比竟宛然已清减了些,那副楚楚可怜的风姿,让人心中顿生怜惜之意。 她的眼神落在董策身上,有恨意,有恼怒,更多的是畏惧。 “他们不是我派来的。”董策忽然开口,指了指王通几个,淡淡道:“我若要来,一人便来了,何必找人壮声势。” 王通干笑一声,任是他脸皮厚如城墙,也不由得满脸的尴尬。心里更是担心董策收拾他们。 “你们几个,连俩婆娘都打不过,当真丢人!”董策笑骂道:“赶紧滚吧!” “是,是,董哥儿!”几人如蒙大赦,赶紧拔腿便走。 董策叫道:“出去的时候把大门关严实了,把门口‘孙府’那牌子给砸烂了当柴火!” 王通的声音传来:“董哥儿您就放心吧,交给咱们了!” 果然,不多时,外面便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 董策微微一笑,视线转回来,那俩大脚婆子不由得往后一缩,手中枣木棍点了点,其中一个开头道:“你,你要作甚?” 董策不理他,他走到葡萄架下,这葡萄架是在院子靠东的位置收拾出来的,就在阶下,开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不过一尺见方,四周用一圈儿砖围了八寸高,跟一口小井也似。那葡萄,便是栽于其中。这株葡萄,年岁跟董策相仿,他很小的时候,就伴着它长大的记忆。这会儿已经是枝繁叶茂,绿叶遮蔽了半个院子,用竹竿儿搭起了架子,葡萄藤就在上面肆意的生长着,遮蔽了阳光,带来清凉,洒下果实累累。 董策自顾自的走到一串葡萄前面,伸手一拧,便把这一串儿足有三斤重的玫瑰色紫葡萄给摘了下来,似是自言自语道:“不过,王通他们说的也不错,孙如虎占了我家的地,我家的宅子,这一切,我都是要收回来的。” 死一样的寂静。 两个大脚婆子气的咬牙切齿,想要抡圆了棍子给董策狠狠揍一顿,却又不敢,那女子贝齿轻轻咬着下唇,眼中已然是现出绝望之色。 “你是孙如虎的妻,还是妾?”董策忽然转过身来,很突兀的问道。 “妾!”女子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你在方圆百里之外,可有亲戚?” “无!”的 董策淡淡一笑:“地,我已收回来了,宅子,也要收回。孙如虎欺辱了我许多年,但是你没错,现如今兵荒马乱,四野不靖,你一个孤弱女子也不好存活,既然你在周围也没什么可投奔的亲戚,我与你一条活路。” 董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孙如虎死了,你跟我吧!” 砰、砰。 两个大脚婆子手中的枣木棍掉在地上,她俩目瞪口呆的看着董策,心道这世上怎地还有这般强横霸道的人,不但要占了宅子,还要占了人家的女人?而偏偏他说的还理直气壮,一副该当如此的样子。 她低着头,沉默许久,终于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董策哈哈一笑,大步向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她的肩膀很瘦削,当董策搂上来的时候,她的身子剧烈的一颤,却没有挣扎。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却不是那种排骨架子,而是纤浓有度,搂在怀中很是舒服。 董策一指左边那个额头上有一颗大痣,痣上还有一撮黑毛的悍妇道:“你叫大丫?” 那悍妇一怔,有些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道:“俺是。” “接着!”董策把葡萄扔给她,大丫手忙脚乱的接住,只听董策吩咐道:“放到井水里面冰着,待会儿我要吃。” 又道:“二丫!” 而比大丫还要健壮一圈儿几乎跟董策体型差不多的悍妇不由自主的便应了一声。 “去烧些热水,我洗澡要用。” 说罢,他便是搂着那女子进了客厅,只留下大丫二丫四个铜铃大小的眼睛面面相觑。 “他以为他是谁啊?指使咱们干着干那!” 大丫二丫气的七窍生烟,却又不敢违背董策的命令,只得老老实实去做。 此时正是接近正午时分,初夏暖暖的阳光洒下来,照的这百年小院儿一片静谧,梨花芬芳馥郁,阳光透过窗棂射入,里面有点点灰尘在上下翻飞,客厅显得幽深安宁,那些古朴的家具,在淡淡的微光中,似乎是诉说着时代的变迁。 堂前梨花,花开花落。 这样的氛围,最是这个时代文人雅士追求的那种心灵空蒙,安心惬意的雅致。 董策这一世虽不是文人,心里却也不缺这种敏锐的情感。 他在屋里走了一圈儿,长长地吁了口气:“没想到,孙如虎还没把这些家具卖掉。” 这些家具材质并不名贵,却都是家里祖上传下来的,已过百年,自然是有了感情。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细碎的脚步声响起,那女子端了一杯茶过来,放在桌上,垂手站在一边。 董策看了看她,笑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红袖。”那女子看了他一眼:“卫红袖。” “红袖,好名字。”董策笑道:“从此绿鬓视草,红袖添香,眷属疑仙,文章华国。” 红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是何人的词作,好生雅致?您,读过书,通诗词?” 她似乎意识到这种怀疑的语气会激怒董策,赶紧道:“小女子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无需多说。”董策摆摆手:“以后就是一个屋檐下的人了,无需太过拘束,那般也太累了些。你叫我二郎,或者是董哥儿都成,我便喊你红袖。” 红袖低低的应了一声。 董策端起桌子上的杯子,轻轻啜饮了一口,他说不上这是什么茶,只是以孙如虎的身份,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茶。 红袖眼中有一丝闪过一丝惊讶,低声道:“你,不怕我害你?” “害我?怎么可能?”董策眼中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我若死了,你只会比现在还惨。至少我董二郎还有些凶名,还有些本事,你跟了我,不会受委屈。” 红袖定定的看着他,忽然眼中泪水簌簌的滴落下来,她赶紧掩面转身,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凄婉:“只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水磨青砖铺的地面上有一滩滩水渍,屋子门关的严严实实,中间摆了一个极大的浴桶。 浴桶足有半人多高,七尺长,五尺宽,里面盛满了水。 董策把身上这一身破烂衣服扒下来随便扔在一边,整个人浸在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浑身上下的疲惫顿时尽消,只觉得说不出的熨帖舒坦。浴桶的一段,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斜斜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 董策把头上的木头簪子卸了,头发披散下来,整个人便往水里一沉,顿时便感觉周围的所有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四周静谧到了极点,眼前也是一阵模糊。 “呼!”在水下憋了足足有一分钟,董策才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了一口大气。 他素来好洁,在前世的时候一天不洗澡就觉得难受,而今世这个身板儿,在今日之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虽然昨日在河里溜了一圈儿,但是问题是那种环境下他也没心思洗呀。这会儿全身在热水里泡了一个通透,方才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适熨帖。 用了足足两盏茶的时间,把身上搓的干干净净,许多地方都是给搓的发红了。只是头发却是难洗,明季不管男女都是长发,以董策来说,头发披散下来差不多也能到蝴蝶骨下面了,自然就难洗。 他靠在桶壁上,懒洋洋的招呼道:“红袖,进来于我洗头。”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低低应了声是。 脚步声响起,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推门进来,董策打眼看去,之间红袖满脸通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他。 她把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放在一边的木架子上,又把香胰子、丝瓜筋等东西依次摆好,然后来到董策背后,为他清洗头发。 她的手法很好,一边洗还一边轻轻的揉摁董策的头皮,董策不由得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哼。 洗完了头发,董策道:“还有后背。” “嗯。”她柔顺的应了一声,往丝瓜筋上打了香胰子,给董策搓背。 结果触碰到了后背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董策还没什么,红袖却是一声低低的惊叫。 第十一章 红袖 第十二章 前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二章 前路 “好多伤口。” “有昨日孙如虎打的,有今日和石进他们几个打的。” “我去给你拿药。”红袖说着便欲站起身来。 “不消那么麻烦,洗干净了等着它结疤便成。”董策淡淡一笑。 红袖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发的轻柔了。她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伤口,痒痒的,让董策忍不住的发笑。 “老爷?” “嗯?”董策有些疑惑。 红袖的声音低低传来:“红袖还是觉得,叫你老爷好些。” “其实不必如此。” “可是你住进来,我未搬走,在所有人眼中,你都是我的男人了!我还有别的选择么?”红袖的话董策无可反驳。 红袖本是那种极为羞怯的性子,鼓足了勇气说了方才那句话,接着便是红着脸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方自低声喃喃道:“你是我的男人,你若欺负我,我唯死而已。” 沉默,许久的沉默。 红袖眼中水汽在酝酿,脸上浮现出哀怨绝望的表情。 “红袖,与我拿件新衣来,不要孙如虎穿过的。”董策忽然开口道。 “啊?是!” 红袖的声音忽然变得欢快了起来:“放心好了,他的衣服我都扔到河里了。还有他睡过的被褥……” 董策微微一笑,这算是暗示什么么? 洗过了澡,擦干了头发,董策内裤都没穿,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儿大袖飘飘的青色的外袍,一阵风吹过,浑身清凉,倒是很舒服。这倒不是他特立独行,明代男子沐浴完了之后,基本上都是这样。 他长的本就不难看,剑眉星目,再加上身材高挺,气质凝练,端的是一表的人才。只不过以前衣衫褴褛,浑身脏兮兮的,再加上胆小怯懦,平白的便多了几分猥琐之气,但是这会儿洗完澡却是展露了真容。 红袖见了,也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昨儿个董策精神紧张,几乎是一夜没睡,而且从昨儿个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之前一直与人争锋斗气,唇枪舌剑的,为了生存打拼,还当真是没觉得饿。但是现在都告一段落了,该解决的事儿也解决了,洗了一个澡神清气爽之后,却是感觉又困又饿。 “红袖,家中可有些吃食吗?” 红袖一愕,赶紧道:“老爷可是饿了?” 她招呼道:“二丫,快给老爷做些饭菜去?你最拿手的。” 大丫二丫都傻眼儿了,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老爷了? 她俩还是拧不过这根筋来,过了好一会儿,二丫才闷声应是,往外院走去。 董策怀疑道:“她会做饭?算了,还是出去买些卤牛肉回来切了吧!” “你!”二丫怒道:“你看不起人!” 红袖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老爷,别看她这般……,二丫做饭很好的。” 董策伸手掐了掐红袖的脸蛋,轻声笑道:“这是我见你之后你第一次笑,女人,要多笑笑才好。” 红袖不由得羞红了脸。 问过了董策,红袖便张罗大丫从屋里架出一张竹床来放在梨树下,在上面铺上簇新的被褥,虽不是名贵的料子,但是针脚细密,显然缝补的很用心。又从屋里取出帐子干脆便挂在树枝上,把床给笼罩其中,以防蚊虫。 这会儿董策也发现了这两个悍妇的好处,干起粗活儿来顶的上三五个壮年男子,细活儿也拿手,而且放在内宅中还不怕戴绿帽子。 当然,有些影响观瞻也是在所难免了。 他也是累极了,向红袖嘱咐了几句,便自睡下,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是沉沉的进入梦乡。 看着沉睡着发出轻微鼾声的董策,红袖眼中露出极复杂的表情,怔怔的在那里呆了好半响,方自叹了口气,取过一床薄被给他盖好,又落下了纱帐。 大丫偷偷摸摸的把她拉到前院儿,低声道:“夫人,您真打算跟他过啊?” 红袖无奈一笑:“现下除了跟他还能怎样?难不成真要被赶出去流浪么?” 大丫无言以对,她想安慰安慰红袖,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张口结舌了半天,方才讷讷道:“其实这样,未必是件坏事儿,这董哥儿,人长得挺俊俏,看来为人也成……至少比孙老爷好得多。” “是啊!”红袖深深的叹了口气,有这两点,还不够么?还指望什么呢? 董策是被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给勾引醒的,还没睁眼便是叫道:“好香的味道。” 红袖悦耳的声音传来:“老爷醒了?” 董策睁开眼,却见已经是傍晚了,西天红霞浸染。 “我睡了多久?怎地这么晚了?”董策打了个哈欠,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问道。 “妾见老爷睡得香甜,便没有叫醒你,又让二丫做饭晚了一些。” 董策皱了皱眉:“不是跟你说过了么,别自称妾,你我听着都不舒坦,咱家规矩可没那么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哦。”红袖应了一声,偷眼看他,生怕他不悦。 董策却是伸手一指:“去,给我打盆水来洗脸。” ‘欸’红袖赶紧应了一声,模样竟有些欢喜。 看着她的背影,董策微微一笑,这个小女人,看来这才是她喜欢的生活和相处方式。 董策洗完脸,那边厢大丫和二丫已经摆好桌子碗筷了,就在院子里吃。 菜一共是三个,熏肉拿大蒜和葱一爆炒散发出迷人的香味,一盘金黄色的烙土鸡蛋和一盆简单的清炒野菜,都用粗瓷大碗盛着,旁边放着一簸箩馒头。另外一个碗里则是放着一串儿清洗干净的紫葡萄。对于这个时代一般的家庭来说这已经是很奢侈的一顿饭了,便是过年也未必能吃到,由此可见,孙如虎这些年也是没白当官儿,想来是攒了不少家底儿。 不过现在可都是便宜了董策。 大丫二丫摆好了桌椅饭菜之后便要退下,却被董策叫住了:“坐下一起吃吧!” 两个大脚婆子都愣住了,按理说她们是应该下去厨房吃的,下人不能上桌儿。董策笑道:“早就说了,咱家规矩没那么大,一起吃,说说话,还热闹。” 她俩还待推辞,董策已经是拉下脸来,道:“怎么,主人家说话都不听了?” “你这恶霸,算哪门子的主人家?”两人心里腹诽一番,却是不敢再说,便老老实实的坐下。 “好了,吃饭!” 董策伸筷子夹了一块腊肉,却是放在了红袖的碗里。 “谢老……” 红袖还没说完就被董策打断了:“自家人,以后别这么见外。” 红袖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嘴角却是微微一勾。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蝉鸣声也歇了,在这红墙绿瓦间,紫葡萄架下,一切都安静下来。 馒头是小米面的,白色,有些发黄,跟小麦磨成的白面馒头比起来,表面粗糙,有些坑坑洼洼的。不过味道很香,董策也是饿的狠了,吃了足足四五个,那些菜也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大丫二丫却是拘谨的很,小口小口的吞咽着,别说他们自己了,看的董策都难受,一摆手:“算了,你们还是下去吃吧!” 两人如蒙大赦,赶紧撤了。 红袖瞧了,不由得扑哧一笑。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整个十里铺已经是陷入了一片沉静的夜色之中,只能听见一两声梆子声偶尔响起。 大丫二丫自去前面的厢房休息了,她们都是附近村里的寡妇,男人给鞑子杀了,一路流浪要饭到了十里铺,红袖见她们可怜,家里又缺杂役,便收养了他们。这俩大脚婆子就住在家里。 正厅中,董策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旁边一灯如豆,火光明灭,照在他英俊的脸上。 “孙如虎的麻烦解决了,他是个孤家寡人,一个人从遵化过来,在这儿无亲无故的,也没人会来找我麻烦。他的女人现在是我的女人了,石进他们几个许如桀替我收拾了,唔,这边儿算是完事儿了。还有许如桀那边儿,以他的性子和胆识,有那一百亩田地做诱饵,他想必是不敢跟我翻脸的,要翻脸,也得等大考以后,不过大考在九月,按照历史的进城,六月底七月初后金就要寇边,哼哼……!现在十里铺已经没什么阻拦了,不过大丈夫生身立命于天地间,可不是为了苟活偷生的,再说了,后金就要入寇,再不抓紧时间提高自己实力,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甲长的事儿,若是明天还没有个结果就得催一下了,可耽搁不起。” “还有许多事,这会儿正是农忙,田地也不能落下,还有家里的事儿,得抽空回一趟蓑衣渡……” 手头上的事儿在董策的脑袋过了一遍,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红袖却是在一边坐立难安,她看着董策,心里却是波澜起伏。 “这就要睡觉了吧?他一会儿若是让我……,我该怎么办?” “应该拒绝吧!可是拒绝了他会不会不高兴?再说了,我现在不是他的女人么?” “可我若是从了他,他会不会瞧不起我?才死了男人……” 红袖心里一团乱麻,她并不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若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纠结了。 事实上,之所以留在此地,顺理成章的做了董策的女人,更多的,是为了生存。 这一点,她明白,董策也明白。 第十二章 前路 第十三章 董家枪太祖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三章 董家枪太祖拳 董策忽然开口道:“红袖,家中账簿什么的,可都在你那里?” 红袖吓得一哆嗦,却没想到董策问了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怔,道:“就在屋里放着呢。” “拿来我瞧瞧。” 红袖应了声,毫不犹豫的便转身进了屋,少顷便捧着两本儿薄薄的册子递给董策。 董策打开略略一翻,里面的自己清秀娟丽,不由得一怔:“你写的?” 红袖点点头。 董策对她的来历有些好奇起来,不过却也不打算深究,略略一翻,便道:“今儿个你自睡吧,我去书房想些事情。” 说罢,便举着油灯去了西屋。 那是书房,不过孙如虎连字都不识得,只是附庸风雅,那里面只摆了一张桌子,一张床,实则是他和党羽们冬天喝酒吃肉的所在。 红袖看着他的背影,满脸的愕然,心里有些轻松,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一夜,她辗转难眠。也不知道董策在做什么,只是知道他房中的灯光很晚才熄灭。 ——————————分割线———————— 第二天,董策很早就醒了。 虽然前一天他差不多凌晨一两点才睡,但是毕竟年轻,身板儿好,禁得起折腾。 打眼儿往外头一瞅,只见天色还是一片漆黑,按照后世的标准,此时还不到凌晨五点。这是董策前生的习惯,每天都要早起早睡,早起练拳跑步,这个好习惯一直都保持下来了。所以别人都是上大学把身体上废了,他身板儿却是一直很好。而且他后来有了钱之后,可以说是夜夜笙歌,不知道睡过多少女人,私生活堪称糜烂,身体却没垮下来。 他起来穿衣穿靴,开始自己每天早上例行的早课。 起床的时候,他尽量的放缓了动作,免得吵醒了红袖。 推门出来,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只有那天际的万千晨星,洒下来点点光斑,将这千年前的星空,照的模糊朦胧。 董策**着上身,夜凉如水,虽说此时已经是初夏,可是小冰河降临外加北地天气苦寒,还是有些料峭,清凉的风打在他的身上,只感觉一阵阵的寒意。 前世的时候,是起来跑步练拳,只为了健身,而今生,却是需要把健身换成练武了。毕竟身为边军,一身武艺是绝对不能少的,这才是生身立命之本。 家学渊源,董策武艺很不错,三成在拳,七成在枪。 枪是河朔大枪。 拳是太祖长拳。 国朝几千年以来,始终战乱不休,因此关于兵器与战争的理论可以是远超世界诸国,冷兵器时代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自两汉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汉争雄,隋唐更是武功强盛的极致,及至唐末五代时,藩镇之兵亦不逊前代,譬如幽州刘仁恭父子以区区燕地,东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间互有胜败屹立不倒,亦可称得上是一个骄人战绩了。 唐末以来重斗将之风,以此对于马战之术格外热衷,唐时人多使马槊、铁鞭、镗、锤等重兵器,讲究的是力大降十会,武术中所谓的外门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带藩镇兵强,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为中心,是以当太祖皇帝在汴梁建基大宋皇朝时,世人皆知大宋甲兵精甚,甲于天下。 就是从这片中原地区上,产生了河朔大枪的武功,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杀人极致。这大枪与以往马战之术所不同之处,便是以上等的白蜡杆子代替了硬木作为枪柄,而白蜡杆子软硬兼具,弹性极佳的特性,更是将大枪的杀人艺术演化到极致。 被目之为千古战神的岳武穆,便是手持一杆河北大枪,打遍天下,练出来一支百战强军,护佑我汉人苗裔百年。 董家的先祖,本不是这山西大同府的土著,而是江州人氏,在当地生活了数百年之久,后来大明立国之后,迁军户充填九边,方自迁移到了此地。江州乃是四战之地,民风彪悍,各种武术流派极多,董家枪当年在此地也是颇有名号。这董家枪,指的便是董氏先祖这一脉。董策记得,家谱中记载的董氏先祖乃是岳武穆的亲兵,学了一身极高明的枪法,是不是岳武穆的亲兵董策不知道,但是枪法很好倒是真的。 当初董家先人便是靠着这一身枪法战场驰骋杀敌,也是搏了一个百户的官位,后来因为久未立军功,又无钱行贿,给降成了总旗,但是好歹也算是荫庇后人。 董策这具身体的枪法很好,但是现在占据他身体这个灵魂董策可是根本对这个一窍不通的,所以他要尽快的熟悉起来。锻炼,是唯一的法子。 董策给自己定下的标准是每天早上,至少要有一个时辰左右练枪打拳的时间。 就从今天开始。 董策祖传有一杆极好的河朔大枪,一丈八尺长,鹅蛋粗细,色作淡金,虽然是木头的材质,但是木纹压的极其紧密,密度很大,这样一杆大枪,足足重有三十七斤。 可惜那杆枪不在这儿,而是在蓑衣渡的家中,未曾带来。董策想想都是庆幸,幸亏是没带来,若不然说不得早就给抢走了。 所以他只好让大丫寻了根棍子顶替,掂了掂手里的棍子,大小粗细倒还都合适,而且也有些韧性。 董策抬眼望天,这千年前的星空,分外的明亮,夜凉如水,星辰变幻。 他忽然动了,双手一抖,棍子的枪头部位便是抖成一团,炸开了一朵脸盆大小的枪花。 一时间只见院子里只有棍影闪烁,长棍挥舞挺刺着,破开了空气,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在这夜色中如同鬼叫一般。长棍回还圆转,如山一般的棍影充斥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且仔细看来的话,这一套枪法,并不是胡乱的舞动,而是极为的有章法,大开大合,威猛绝伦之余却又有着难言的绵密和细腻,一杆长棍,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绵厚的大网,若是面前有敌人的话,定然要被死死的罩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一开始的时候,董策还有些生涩艰难,到了第四遍的时候,便是圆转如意,一气呵成。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这一杆大枪在董策的手中,却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势。如同一条夭矫长龙,直奔苍穹! 一根长棍尚且如此,如果大枪在手,威力可想而知。 从五岁开始,董策每天这个时辰就被老爹从被窝儿里拎起来,打熬身体,修行武艺。而从十岁开始,每天就要练一套这枪法,这十几年来,这套枪法已经是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之中,因此虽然此董策已经是非彼董策,但是大枪一朝在手,却是立刻就本能一般的施展出这一路枪法来。 这就叫做肌肉记忆。 第五遍之后,董策缓缓地停住了身形,他轻轻地喘着气,满头满身的都是大汗,一条青色长裤已经是汗**的了,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心中却是极为的愉悦。 整整半个小时,毫不停歇的舞动,大强度的运动量绝对不亚于一次二十公里的长跑,但是此时他却只是微微有些气喘而已, 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中拥有的惊人力量,一米八六的个头儿,虽然有一百七十斤重,但是一身柳条形的腱子肉使得整个身体看上去甚至有些削瘦,体内满满的都是活泼泼精力,似乎有用不完的劲儿。这就是长期有系统,有条理的训练和野路子的不同,董策感觉自己这身体放在后世比那些一流的运动员也丝毫不差。 而且,他练的可是杀人的功夫。 有了一个异常健壮的体魄,和一身相当出色的武艺,都是一件让人很愉悦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也更多了几条出路和生存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练完了枪,稍稍休息了一会儿,便是打拳。 他习练的拳法是太祖长拳。 太祖长拳在天龙八部中乃是江湖上广泛流传的粗浅功夫,甚至都不入流,只是一些低级的镖师武师方自修习,乔峰以一路太祖长拳,把少林高僧打的落花流水,可见此人功夫之高。那些高深奥妙的功法自然多半是虚构的,太祖长拳虽然是流传最广泛的没错儿,但是却不粗浅。 这套拳法据说乃是宋太祖赵匡胤首创,因此而得名,当初赵官家便是靠着这一套太祖长拳打遍大宋四百军州无敌手,打下了这片花花江山。 说它流传极广,实际上那是在清朝中后期,尤其是道光以后,那是中国武术一个广泛传播的时期,以沧州为中心,太祖长拳流传开来,号称大河拳,意思就是大河南北都是学这套拳法的。清末民初许多极出名的武师,习练的都是这太祖长拳,有一个还在东北的当了混成旅旅长。 在这个时代,习练太祖长拳的却还不是很多,董家算是一个。这却不是他们的家学,而是从军之后在边军中一个同僚手中学来的。 这位同僚家学渊源,一共八十招的太祖长拳竟然会六十招,要知道,许多号称专精此拳的武师,也不过是会十几二十招而已。他也算是倾囊相授,怎奈何这玩意儿需要天分,东家先祖只学了四十式传了下来。 其实在中国古代,民间这样的武术世家不在少数,只不过名声不显罢了。毕竟中原素来是大一统的王朝,王朝强势,是绝对不想看到这些习武之人势力壮大的,元明清三季的法律中对于民间结社惩罚都是极为的严厉,动辄便是灭族抄家。 第十三章 董家枪太祖拳 第十四章 这个时代的女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四章 这个时代的女人 那些武侠中描绘的绝顶高手在官府的大军面前都只有逃命的份儿,更别说是这些武师们了,他们或许能以一敌三,以一敌五,但是只要是被一队弓箭手攒射过来,立刻就得变成马蜂窝。 董策凝神片刻,脑海中太祖长拳四十招一一流转而过,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腰板儿挺得笔直,身体垂直站立,双眼平视前方,上半身双掌前探,双手握拳,抓回腰间放定,蓄住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突然动了,他下半身一拧,右脚撇步上前,成扣步坐定,侧面上同时,双手化掌,向前双抄而上,接着左脚以勾腿法向前踢出,顺势双掌外翻,向两侧以双分掌压落,平置旁,腰胯位置全力下压,成七星步坐定不动。这便是八十路太祖长拳第一式——双抄封天。 然后拉开架势,开始一招一式的练了起来。 他的动作似缓实急,明明是拳脚生风,手上不停,但是每一个动作却都是交代的非常清楚,整个拳势大开大合,凌厉刚猛。 太祖长拳上手简单,并不花哨,而是扎扎实实的,极为讲究基本功。此套路演练起来拳打一条线,可以拳打卧牛之地,在近距离的交战威力尽显。 董策的动作范围很小,基本上就是在那方圆不过五六尺的范围内辗转腾挪,但是惟其如此,因为动作小,一举手一投足就能打到,所以每一个动作都能做到家,力道十足,拳脚之间威力很大。这太祖长拳的动作不好看,甚至是有些怪异,但是却是古朴拙重,大巧不工。 行拳过步,长打短靠,爆发力极强。 董策拳风飒飒,忽的右腿向前落步,撑直左腿,步法下压,成弓箭步站定,顺势双手以窝肚捶向前直推而出,摆出了一个酷似黄日华版天龙八部中乔峰招牌降龙十八掌的动作——不过当然没有两条煊赫的金龙飞出去将敌人轰杀至渣。 然后董策缓缓收了动作,双手沉沉下压,双脚不丁不八的站定,面无表情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方自是吐出了一口浊气。 从第一招双抄封天到第四十式窝肚冲锤,一趟拳打下来,已经是大汗淋漓。 不过这种全身上下酣畅淋漓的感觉,却是极痛快的,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每一块儿肌肉都在颤抖发力,就连内脏都在吐气开声,活力运转,身心无比的愉悦。 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武艺,终究是没有落下,通过肌肉记忆,几乎已经是完全掌握了。若是昨日和石进他们几个放对的时候能有这套拳法,怕是要打的轻松许多。 董策暗暗估算了一下,现在的他手无寸铁,只靠一双拳头,也能力敌三名军兵,若是一杆大枪在手,那么十人也不在话下。若是再给一匹上等的骏马的话,那还真就不好说了。 手控强大力量的感觉,真不错! 接下来,董策又打了一路拳,此时看看远处的天色,已经是微微发白了,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 调匀了气息,董策走到梨树底下的井栏旁边,打了一桶水上来,从头到脚便狠狠的泼在了身上。 “哗!”他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天灵盖一直凉到脚底板儿,就像是被人掀开天灵盖往里面倒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浑身一哆嗦,却是感觉到畅快淋漓,哈一口大气,大声道:“爽,真他妈爽!” 此时天气还有些寒意,而这井水更是冰凉,浇在身上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然后便听到身后一声尖叫,董策愕然回头看去,只见红袖推开房门急匆匆的走到院子里,手里拿着条毛巾,便往他头上捂来。 红袖满脸的心疼,看着他嗔道:“你这是做什么?早起打拳也就罢了,怎地还有凉水冲身子?天色刚刚放明,还有些凉风,若是着凉了可怎生是好?” 说着,便是把他身上黏黏呼呼的湿衣服脱下来放到了一边的盆子里面泡着,用毛巾细细的给他擦拭起身子来。 纤纤玉手触碰到董策健壮强力的肌肉,她只觉得浑身一颤,脸色也因为害羞而有些微微发红,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小心而细致的擦着,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一如细心的妻子在关心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丈夫。 董策怔怔的看着红袖,心中忽然有一道暖流划过。 他对红袖,自然是没什么爱意的,除了那种所谓的一见钟情,也不可能有一男一女在短短的一天时间内产生多么身后的感情。而对于前生睡过的女人以打来计算的董策来说,一见钟情这种本来就低概率的事件概率就更低了些。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之所以让红袖留下来,就是因为看她无处可去,怕是要流离失所,反正留下来也不碍什么,还能照顾自己生活,暖暖床什么的。毕竟也是一个美人儿,看着也很是养眼,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要说感情,真是没有的。 可是现在,眼见得红袖如此温柔,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心中何尝没有感动? 他忽然一把抓住了红袖的手腕儿,红袖吃痛,一声惊呼,不解的看着董策,眼中有着胆怯。 董策逼视着她的眼睛,沉声道:“你不恨我?” 红袖呆呆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方自低头小声道:“不恨。” “不用骗我,之前我分明在你眼中看到了恨意。”董策淡淡道:“要恨就恨,我是不怕的,但是你得说实话。” 红袖身子剧烈的抖动了一下,一直很胆怯的她忽然抬起头来,勇敢的直视着董策,一字一句道:“我恨的不是你,而是破坏了我的安定生活的人,你既然让我留了下来,没有赶我走,我便不恨你了。” 董策听完,不由得愕然。 像是他这种从后世穿越过去的人,是不大好理解这种思维的——换在现在这个社会了,你占了人家的家产,霸占了人家,人家定然是心里恨你恨得要死,饭里下药,趁你睡着了戳刀子割喉咙只怕都干得出来。 可是红袖说的确实是她的心里话。 孙如虎那等粗汉,如何知道疼人?而且脾气暴躁,那真是稍有不顺,张口便骂,出手便打,这几年,也当真是没少受罪。两人几乎是没什么感情的,孙如虎死了,她心里自然是难受,但是更多的,却是未来的彷徨和恐惧。 有过之前那等凄惨的经历,她很清楚,一个女人没了男人,没了依靠,会如何的凄惨,难以生存。会被这个恐怖的世界,给生生的吞掉。 而就在这时候,董策出现了。 她是那种很柔弱的性子,董策收回了地产,她没有阻止的能力,更没那个胆量,董策说要收回家宅。她也没能力阻止。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流离失所的凄惨准备,但是这时候,董策却说:“你可以留下来。” 那一刻,她心里没有不平,没有屈辱,有的只是想要痛哭流涕才能发泄出来的高兴和对未来的一丝恐惧。 高兴是因为可以留下来,继续过往那种安稳的生活了;而恐惧,则是因为,她不知道董策,会是怎样的性格,会不会打她骂她,欺负于她。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恨得不是董策,而是破坏她安定生活的人。 而她爱的,其实也不是董策,而是能够带给他安定生活的人。 但是,何必要搞得那么清楚呢? 这个时代的女人,尤其是有过悲惨经历的女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在她们的世界里,什么谈情说爱,什么爱的死去活来,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安稳富足的家,有一个可以依靠,可以保护自己的男人。 如果这个男人满足了上面条件的同时还能有些情趣,还能心思细腻一点,疼她一点,她就觉得很知足,很幸福了。 现在便正是如此。 昨天董策吃饭的时候给她夹菜,说话也是温和,其实这只不过董策前生的习惯而已。毕竟在现代社会,架子再大的男人也很少会在自己女人面前摆架子,至于夹个菜,说话温和,那就更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才红袖的眼中,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好品质。 她一夜辗转反侧,其实今天一早根本没睡着,董策一起来她就跟着起来了,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只好在门缝里偷往外瞄。看到他轻手轻脚的动作,知道是怕吵醒自己,红袖心中还有一丝甜蜜。 虽然这个男人出现的如此突兀,却真真是个好男人。 董策也是心有玲珑,心思一转,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不由得感慨万件:这万恶的旧社会啊,真是男人的天堂呐! 她终究是那种柔弱怯懦的性子,跟董策对视了不超过三秒,那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便像是见了阳光的雪狮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又低下头,讷讷道:“妾是你的女人了,定然会谨守妇道,以夫为纲,绝不会有丝毫违逆的。” 声如蚊蚋,若不是董策耳朵好使还真听不清楚。 董策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哈哈一笑,伸手轻轻的在她挺翘的臀上拍了一记,笑道:“好娘子,为夫饿了,去给为夫做饭去吧!” 第十四章 这个时代的女人 第十五章 家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五章 家产 红袖给他拍了一记,一声惊叫,双手赶紧捂在臀上,不由羞得满脸通红,听了董策的话,心下却是高兴,嘤咛一声,话也不说便一溜烟的去了前院儿。 董策瞧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他已经想通了,管它有没有感情呢,可人在前,温柔体贴,便放开心怀享受这些就是了。 他擦干净身子,头发,便自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会儿已经大丫二丫也都起来了,大丫来后院收拾两人的净桶提出去,那足有两尺高的净桶在她手里跟俩小痰盂儿也似。见了董策,她也老老实实的行礼,道一声老爷。 董策不该摆架子的时候从来不摆,也笑着打了招呼。 过不多时,饭菜便做好了。 红袖端了个托盘,两人在正厅里吃,早饭很简单,不过是两碗小米粥,一碗小咸菜,几个馒头而已。 看红袖吃的顺理成章的样子,显然素日里就是这么吃的,可见这个家也不是多么的宽裕。 董策适应能力极强,锦衣玉食也行,实在不成吃糠咽菜也行,这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一顿饱餐之后,便到前院儿厨房,去寻大丫。 大丫二丫正自狼吞虎咽,她们吃的是那种黑饼子,用少量高粱粟米混上一大堆的野菜,当真是名副其实的吃糠咽菜。不过这俩人长得粗,也不挑剔,狼吞虎咽的就着咸菜吃,一人一大碗白水。 这年头儿,甭管吃什么,只要吃不死人,能吃饱,那就是一种幸福了。崇祯七年四月,陕北又是大旱,颗粒无收,据说那边儿已经开始易子而食了。 见董策过来,两人都是站起来,只是她俩嘴笨,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董策微微一笑,道:“大丫,你待会儿吃饱之后,把咱家那些佃户都给召集过来。就在影壁前头等着。” 大丫听了赶紧道:“我吃饱了!” 然后一抹嘴,手里拿着那根杵在墙边的枣木棍子,一溜烟儿的跑了。 董策看的摇摇头,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成天拿着枣木棍子做什么?在这堡里又没人打劫你? 摇摇头走出去,过了一会让,二丫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儿跟做贼也似的偷偷瞄了一眼,待确定他走了,方才坐下来,轻轻的拍了拍胸口。 跟孙如虎比起来,董策温和文雅,但是她俩对董策就是有一种惧怕的情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大丫便回来禀报,说是把人给领来了。 董策点点头,随着她过去,绕过了影壁,一看之下,不由得啼笑皆非。 影壁前头,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男女站在那里,大丫二丫则是一人站一边,手持枣木棍子,气势汹汹,跟监工牢头儿也似。 摇了摇头,董策仔细打量起这些佃户来。 他家的佃户一共是四户,正好是四男四女,分别是冯三及其妻徐氏,赵泰及其妻赵氏,刘七其其妻张氏,另外一个就是孙六子及其妻王氏。 董策扫了一眼,脸色便是一沉:“孙六子怎地没来?” 这几日董策的名头儿在十里铺中已然流传开来,俨然是比孙如虎更凶狠的一个角色,众人对他显然是很畏惧,他一开口,都是一个哆嗦,身子往后一缩,不敢说话,都把目光投向了王氏。王氏声音中带着哭腔儿,战战兢兢道:“董哥儿,哦不,东家,俺家男人折了胳膊,这会儿正在家里养着,实在是没法子干活儿啊!求您开恩,别追究了,他的活计俺都帮他干了!” 说着眼泪便是簌簌的下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董策眼中掠过一丝不忍,却是沉着脸硬声道:“好,这是你说的。孙六子那些腌臜事儿,我便不与他追究了。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不能乱了,这些活计,却须得你一个人做完,若是误了收成,我可不饶!” “是,是,谢东家开恩。”王氏感激不尽,又磕了几个头额头都青了方自起来。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东家,你们安心干活儿便是,收的租子还是五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这些,都不变,你们也不用担心。” 他说完这些话,明显几个佃户都是松了口气,纷纷称见过东家,乱七八糟的见了礼。 “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前几日,因为孙如虎那档子事儿,你们都没下地,耽误了两天农时,咱那地里已经是比别人家的晚许多了,可得加紧干,免得耽搁了农时。” 众人赶紧应了。 董策让大丫在家陪着卫红袖,自带着二丫和一干佃户出去。 门口停着两头牛一匹马,还放着一些农具,牛马都是有油光毛儿亮的,很是健壮,显然喂养的不错。 这牛马都是孙如虎的家产,却不愿意费自己的草料功夫,是以都放在佃户家中喂养,非但如此,一旦喂养的有些不好,立刻就是怒骂毒打,是以这些佃户也是不敢不尽心尽力。 一百三十亩田,一座宅子,一匹马,两头牛,一些农具,四家佃户,两个下人。这便是现在董策手里的全部财产了。 他本来以为孙如虎当了这么多年的总旗,总该攒下一些家业来,却没想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昨天一翻账本儿才知道,原来除了这些不能变卖的不动产之外,家里只剩下八两杂色银,两石小米,八斗白面,二十斤鸡蛋,厨房里还挂着五只熏鸡。 原来孙如虎生性好赌,十里铺没有赌场,或者说十里铺的人穷的根本没钱赌,他便跑去镇羌堡去赌,又一次还跑到了阳和卫城去。十赌九输,何况他在那儿还是人生地不熟,自然是此次输的底朝天,再加上还要养着石进这五个没田没地不干活儿的打手,当真是四面透风,左支右绌,能攒下这点儿家底儿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些粮食钱财,再加上董策每月的军饷,若是紧巴紧巴的话,支撑到下一季收粮食也够用了,但是董策手头上可是急需用钱的,这点儿根本就不够看。 那名叫刘七的佃户小跑两步,在马边跪了下来,整个人跪爬在地上,看着董策脸上露出讨好的笑:“东家,您上马!” 董策先是一怔,然后便是了然,这孙如虎一个芝麻小官儿而已,架子还真是不小。 他也无意更改,一踩刘七的脊梁,轻巧的便是上了马。 刘七站起身来,牵着马,趾高气扬的走在最前面,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看其它几个佃户的时候,下巴都是扬起来的。 别的佃户看他,则是一脸的艳羡,只恨自己反应慢了。 原来这个差事,过去一直都是孙六子的专利,他也是靠着这等小手段,讨得孙如虎欢心,因此比别人家多分了十亩田。可别小看这十亩田,相同产量的话,到了打粮食的季节,能多捞到不少,平素里日子就能阔绰很多了。 大伙儿心里暗暗懊恼,怕是刘七要得好处了,我怎地刚才就没反应过来? 一行人向着城外而去,见者无不侧目,看到昂坐在马上的董策,也只能从心里感叹一句——董二郎真是出息了。 很快便到了城外,穿过田间小路到了自家的田边。 原来那二百三十亩田,其中一百三十亩是租给了这些佃户,剩下一百亩,则是孙如虎自己种着,他自然是不下地的,不过有大丫二丫这俩丝毫不输壮汉的健妇,再加上一些强行逼来的免费劳力——比如之前的董策——却也是能忙得过来。 董策送给许如桀的就是那一百亩,不过田契还在蓑衣渡的家中,却是现在没办法拿过来的。把那些田送出去董策也不怎么心疼,反正自己留着也没办法种,何不拿来换一顶官位? 待到了地头儿,董策道:“一百三十亩地,孙六子家四十亩,冯三、赵泰、刘七三家各自三十亩,王家嫂子,你一人这四十亩地也忙活不过来,便匀出十亩地来给刘七家吧!” 刘七大喜,忙不迭的称谢,王氏也没什么话说,毕竟以孙六子干的那些腌臜事儿,董策把她撵出去都是轻的,更别说割出十亩地去了。 众人看着刘七,眼中都是十分的羡慕,心中琢磨着怎么也讨好讨好东家。 他们的表情董策尽入眼底,前世的时候董策年未弱冠就把十几家店百余个员工管的服服帖帖,更别说整治他们的。 刘七这般讨好,这般上道儿,董策自然就要做出奖励,这样别人才能效仿,最后得益的始终都是董策。这种惠而不费的事情,他从来是不吝啬的。 “耕牛刘七家和冯三家先用。赵泰,你和你婆娘还有王家嫂子先帮着挑水。”董策大手一挥:“好了,各自去干活儿吧!” 众人各自忙活起来。 晋北这片广袤的大地上,种植最多的还是粟,也就是谷子,民间俗称小米的。尽管小麦在北方已经是占据了农作物中占据了绝对统治的地位,但是这片古老厚重的土地上,还是坚持着传统。 第十五章 家产 第十六章 任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六章 任命 这倒不是因为这里恪守传统,而是因为这片曾经密布着森林、草原、水土丰美的土地自五代以后以来便是变得越发的干旱,而谷子耐旱,产量也相对稳定,反而是更适合在这里生长。 在中原地区,一亩地能打下大约一百五六十斤的麦子,而在这里,能打下八十斤就算是不错。而若是好的光景,一亩地倒是能打下一百七十来斤的粟米。 谷有春夏之分,春谷农历三月末,夏谷农历五月中下旬种植,十里铺附近种植的都是夏谷,这会儿也正是农时。毕竟谷子喜高温,若是种的早了,反而是搭上种子,怕是连苗都发不出来。 许多庄人都在田地里忙着,翻地、浇水、运肥,播种,一派忙碌的景象。 董策下来走了走,干燥的田地中蒸发出一种古怪的气味。 男人们的赶着牛,牢牢的把着犁,手上用劲儿摁下去,对自家耕地进行深翻,女人们则是随在后面,用耙耢整地,将耕翻的土壤耙平耙细,还有的则是去挑水浇地。 家中有耕牛的人家很少,大部分都是男人把绳子套在自己肩膀上,弯着腰,努着劲儿,极为艰苦的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充当了耕牛的角色,没多大功夫就累的半死不活。 谷子虽然耐旱,却也不是不需要浇水的,董家的田离河边很近,只有半里地不到,是以挑水浇地也很是方便,别的人家就没那么走运了,有的隔得远的,肩膀上压着两个沉重的水桶,一趟下来就得喘半天,效率极低。 董策看着皱了皱眉头,却也知道,顾好自己就不容易了,别人家的事儿可不是好管的。 其实在十里铺的东南面原本有一些水池与水渠,引了河水灌溉,只是那是万历年间组织军户们修建的水利,距离现在已经是几十年了,年深日久之下,这些水池水渠大多淤塞,积水难存。如要清淤补漏,是非常费工耗资的事,除非是上面官府拨钱,动用上千个劳工才成。十里铺是真穷,确实没钱,便是有钱也给许如桀划拉到自己腰包里去了,他贪婪狠毒,尸位素餐,整日价就知道捞钱贪污,哪里会管这些事儿? 其实十里铺这还算是不错的,毕竟还有条河,河里还有水,天下大旱,已经有月余滴雨未下了,晋北许多地区,粮种撒下去,连苗都出不出来,产量极低,一亩地能打下五十斤粮食就算是不错。 这个时代的粮食产量,实在是太低了,跟他前世时候那动辄亩产上千斤,几千斤根本是没法儿比。 实际上在这片土地上,小麦、谷子、稻米的产量从秦汉一直到新中国建立,几千年来几乎就没变过,毕竟水土条件,粮种素质,耕种技术一直也就那样儿。一直到七八十年代之后,工业化肥广泛应用再加上各种新型粮种的出现,产量才上去。 各人都有伙计,董策便下了马在这田间地头瞎溜达,若有所思,大伙儿也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见了都是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问好。 中午的时候二丫和各自佃户的家人们过来送饭送水,众人便在田间地头大柳树下头吃了,下午接着干活。 到了傍晚的时候,忽然从城中驶出来几匹快马,董策眼尖,看的分明,这几人正是许猛手底下的许家家丁。他们出了堡门便是分别往不同方向驶去,一边策马一边大喊道:“各军丁百姓,都在衙门前集合,许大人有要事宣布!” 其中一骑径直向着董策方向过来,到了董策面前,翻身下马,脸上还带着笑意,客气的拱拱手:“董哥儿,大人着你过去一趟,可是大喜事。” 看到他的表情,董策心里便是一定,知道那事儿成了。 这才过了一天半,没想到许如桀的效率还是挺高的。 董策向来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他从兜里摸出几个铜钱来塞到那家丁手里,笑道:“家中也无余财,一点儿小意思,拿去喝口茶。” 那家丁接过,笑逐颜开,向着董策一翘大拇指:“董哥儿仁义。” ——————————分割线—————————— 在许如桀的命令下,许多军户百姓汇聚成人流,都是纷纷向着堡中衙门前面广场方向行去。 毕竟乃是军户,这堡中的百姓,男丁都是军兵的身份,跟民户不一样,许如桀传下来的命令。这算是军令,自然是都要去积极集合,总体来说,虽然大明后期卫所兵孱弱,作为大明精锐的边军战力也不怎么样,但是比起那些从未见过血的百姓来,还是强的太多了,至少组织性这些方面要好很多。 当董策等一行人到了地头儿的时候,广场上已经是站满了人,大伙儿都是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向那所谓消息灵通的人氏打听着,探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许大人召集大伙儿都过来。 一般来说,这么大动干戈,都是些宣读上差命令,向众人宣布一些重要的人事任命。 见到董策一行人过来,大伙儿都是纷纷的让开一条道路,有的那关系不错的,还都向董策打招呼,唤一声董哥儿或董二郎。显然现在他董二的名号已经是在这十里铺打响了,不过也有那不假辞色的,都是有个总旗或者是小旗的衔儿,在堡中有些职差身份的。不过他们也是不敢招惹董策,毕竟董策给抓进了衙门,结果却是毫发无伤的出来,而石进那几个人,可是都给打的半死扔出来的,大伙儿都分明看在眼里。 这就让他们对董策看不清了,这董二郎是不是攀上许大人的关系了?怪不得行事如此的肆无忌惮! 这样一来大伙儿就心里有了心思,这董二郎,暂时是不能招惹的。 董策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队伍的最前头,面色沉凝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紧闭的大门才打开,许如桀当先走了出来,他今天穿的很正式,一身青色的武官常服,上面绣着径一寸的小杂花,腰间悬挂着素玉腰带,戴着黑色的帕头,百户是正经的六品武官,他胸口的补子上绣着彪的图案。 在许如桀的身后,还跟着许猛等一干家丁,都是人人披甲,手摁在腰刀上,面色沉凝,气势肃然。 当他们从门内走出来的时候,广场上嘈杂的声音便是消失了,变得针落可闻,众人都是满脸敬畏的看着他。 许如桀这一身官袍加身,当真是威风赫赫,目光一扫,众人纷纷低头敛目。 许猛上前一步,喝道:“众军士叩拜。”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磕头道:“叩见大人。” 董策也是随着众人跪拜,口中翕动着,他眼光扫过许如桀,心中充满了艳羡。 这一刻,董策也是深深的理解了在这个时代,‘官’这个字,代表的那深刻的含义。 这象征着权威、尊敬、畏惧、金银、美人儿、享受不尽的奢侈生活,在这个时代,官,就代表着一切!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还不是因为读了书能做官么? 许如桀不过是一个区区百户而已,大明朝武官序列中仅在小旗、总旗之上,倒数第三低的级别,就足以令千人俯首,决定这方圆数十里中所有人的命运,予取予求,肆意鱼肉。 “一定要做官,做大官!方自不枉活了这一次。” 董策此刻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意志。 许如桀微微点点头,许猛又喝道:“起身。” 众人这才敢起来。 许如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来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沉声道:“在此晓谕众军兵百姓,镇羌堡夏千户传来命令,闻十里铺军丁董策,勇武能战,刚毅果敢,特擢升为小旗衔儿,调用为十里铺下属安乡墩甲长。原安乡墩甲长调回十里铺,另有任命。” 读完之后,他把文书放回袖子里面,淡淡笑道:“董策,恭喜啊!” 听完这道命令,广场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站在队伍最前面的董策身上,目光中有惊异,有敬畏,有嫉妒,更多的则是艳羡。 官衔官衔,官和衔,是分开的。像是大明朝的军制中,一开始官和衔是一体的,也就是说,你身上有了百户的衔儿,那么你就管着一个百户,手底下有一百一十二号儿人。到了后期,尤其是卫所制崩坏,开始大量募兵之后,这种情况便改变了。就以边镇为例,镇羌堡属于九边重镇之一的大同镇下属分巡冀北道所辖北东路之辖下,在大同镇以降,大致是六级的军事单位,大同镇——冀北道——北东路——镇羌堡——十里铺——安乡墩,这就是一条线儿。 安乡墩有甲长,十里铺有管队官,镇羌堡有守备有操守,冀北道下辖北东路有参将,大同镇有总兵,这些都是官,而不是衔儿。 在这种情况下,像是小旗、总旗、百户,就跟后世的军衔差不多了,有衔儿未必有官,衔儿很高,手里没权也是白瞎。 第十六章 任命 第十七章 老成之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七章 老成之策 像是十里铺及下属四个火路墩,一共只有六个官的名额——十里铺管队官、贴队官,四个火路墩的甲长。其实在十里铺中,有不少祖传的军户,由于祖上的荫庇,身上有小旗总旗的衔儿,但是却无一官半职,照样屁都不是一个,过得也不一定比寻常军户更好。 而董策,却是一下子从一个普通军户,不但有了小旗的衔儿,更是当上了火路墩的甲长。三天时间,从一个任人欺负的傻子变成一墩之长,这种转变让他们有点儿心里无法接受。 更别说,火路墩甲长,这可是个好差事。 手底下管着七八个兵丁,有实权就不消说了,而且每月都能侵吞一些军饷,这也是人之常情,每年都会往下面这些火路墩调拨一些物资,这其中不也有抽头儿? 这还不是最肥的。 火路墩主要的职责是瞭望警戒,因此一般建在高处,四面平坦,周围耕地颇多,这些耕地有的被侵占了,有的则是由于鞑子的屡次入寇而荒废了,役使墩军耕地干活儿,来年也能打下不少粮食,这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总之是好处多多。 有些心思灵透的,更是已经可以断定,这董二郎当真是不知道使出什么手段,竟是攀上了许大人这条线儿,若不然的话,许大人怎地给他这般好处?虽说这任命是镇羌堡操守千户官下的,但是大伙儿谁不知道,十里铺下头这四个火路墩甲长任免,还不就是许大人的一句话? 他们这种猜测,对董策并无什么坏处,反而是避免了不少麻烦,也省了他浪费口舌去解释什么。 董策上前两步,规规矩矩的给许如桀磕头,道:“小的多谢大人抬举,感激不尽。” 许如桀微微一笑,勉励道:“好生做事,切莫辜负了夏大人和本官的期许。” 董策自是恭敬的应是,又说了一堆感谢的话。 许如桀虚虚扶了一下,董策便自起身。 许如桀扫了众人一眼,摆摆手道:“今儿个事儿就到这儿,天时也不早了,都散了吧!” 待众人散去,他对董策道:“你与我来一趟。” 董策心里对他打的是什么算盘自然是心知肚明,果然,随着许如桀进了府中,来到后院花厅,许如桀喝了口茶,撩了撩眼皮,开口便问道:“田契呢?” 这一句话,便是把他之前靠着官服权威,靠着身后兵丁衬出来的威严气度给扒拉下去大半,董策微微弯腰,恭敬道:“大人请恕罪,那田契就在小的家中,只不过路途颇遥远,是以一时间无法拿来,不过请大人放心,小的定然是不敢欺瞒大人的。” “谅你也没这个胆子。”许如桀轻哼了一声,又道:“只是现在,却已经是农时了,你……” 董策也是一点就透的人物,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便道:“那些地产已经是大人的了,如何处置,自然是大人说了算,小的却是不方便说话了。” 许如桀满意的看了董策一眼,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也不与你客气了。” 他从桌子上拿了一封文书递给董策,道:“这是任命你为安乡墩甲长的文书,拿着去上任便是。” 说罢摆摆手:“去吧!” “是!”董策老老实实谢过,接过文书告辞离开了。 整个过程许如桀别说是着人给他奉茶了,便是连坐都没让坐,可说是很失礼了,不过以两人的真实关系,许如桀能给他好脸才是奇怪。 待董策离开之后,花厅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却正是张寒。 他看着董策的背影沉吟不语。 许如桀道:“张先生,你看如何?” 原来许如桀虽然碌碌无为,昏庸贪婪,却也不是个善茬儿,性格也是狠辣,又岂能任由董策这个小小军户把自己搓扁捏圆,随便拿捏威胁? 他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已经是下了命令,着人这几日就在董策赴安乡墩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一旦他去往安乡墩上任,立刻便在荒野中里将其伏杀,神不知鬼不觉的宰了。至于董策用来威胁他的那人,他也早有应对。 许如桀已经是在昨日派人彻查了十里铺中外出的人员,只有黄季一个,再加上黄季和董策的关系众人皆知,所以他立刻就推断出了董策安排的伏笔必然乃是黄季。他已经暗地里派人去寻访黄季,并且委托自己在镇羌堡和阳和卫中相熟的同僚帮忙。 他毕竟已经是为官几十年了,庞大的关系网和势力网绝对不是董策能相提并论的。而他为官几十年,颐指气使,想来是欺负别人,何曾被一个小小军户这般欺负过?这是他根本无法容忍的事情。 董策毕竟是初来乍到,尽管他的心思已经足够细密,计划已经是将近完美,但是他还是低估了许如桀几十年来养成的傲慢和强大的势力。 大明朝这些官,面对丝毫不会受到大明朝体制约束的外敌的时候可能会卑躬屈膝如一条狗一般的卑微下贱,但是当面对大明治下的百姓军民的时候,却是磨牙吮血,如同毒蛇猛兽一般凶狠。 张寒沉吟片刻,心中转了好几个念头,却是摇摇头,道:“大人,在下以为不妥。” “哦?怎么说?”许如桀赶紧问道。 “其一,这董二郎一身武艺,而大人您能动用的人手有限,咱们派去的人未必杀的了他,若是被他跑了,就是个大祸患。” “其二,那黄季乃是个老油子了,在下说句得罪的话,大人您还真未必能逮到他,若是给他去往阳和卫守备衙门告一状,那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张寒微微一笑:“反正他在大人您治下为官,以后要打要杀,还不是大人您说了算,且等那黄季回来,他对咱们再无威胁了,再寻个由头,将其一网打尽,不留后患,好生拾掇他。” 许如桀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是缓缓点头道:“还是张先生老成。” ————————分割线———————— 董策自不知道他出去之后发生的这一段谈话,出了衙门,却见自己家那几个佃户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的街角拐角处等候。见了董策,便纷纷围过来,口中道贺之词连连。 他们是董策的佃户,董策混得越好,官位越大,他们便是越高兴,也都是与有荣焉。这不,董策当上了甲长之后,他们便是走路,那下巴也是微微扬起来的,自有一股趾高气昂之意在里面。 与他们说了几句,眼见天色也不早,便打发他们各自回家。 董策自带着二丫往家走,一路上有碰见的军户百姓,纷纷让到一边,恭敬的称一声‘董大人。’ 哪怕是个小小的甲长,那也不是民,而是官了,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了,称一声大人也是没错儿。 董策只是神色淡淡的,微微颔首示意,这时候你若是表现的特别亲切,笑脸迎人,不但不会被人认为是随和,反而是觉得你这人城府太浅,稍一得志便猖狂,而且身上也没有官威官气,未免是不合格。 对面晃过来一群人,走路姿势都是横着的,跟螃蟹也似,见了董策,却是赶紧围上来哈着腰问好。 为首那人谄笑道:“恭喜恭喜,恭喜董大人高升,嘿嘿,那天咱见了您回来还说呢,头儿您印堂发紫,一看就是要当官掌权,大富大贵的命相。” 却是王通那一行人。 董策看着他摸了摸下巴,戏谑道:“我自己都没看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额?”王通张口结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很是尴尬。 董策笑道:“得,也不跟你说笑了,我且问你几句话,你可知道咱们这儿最近的生药铺在哪儿?” 王通乃是个事儿精,这方圆几十里的乱七八糟的大事小情,他不知道的还真是不多,当下便道:“咱们十里铺却是没有的,是在距此十三里的夏米庄,那里是方圆几十里数得着的大镇,镇上西门大官人开了一家生药铺子,生意兴隆的紧。” “西门大官人,生药铺子?” 董策不由得一怔,接着便道:“还须劳烦你去夏米庄走一遭,替我买些治疗刀枪棍棒等皮肉伤的草药,要够十人用的。” “大人吩咐小的做事,那是小的福分,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王通把瘦的跟排骨似的胸脯拍的山响,一口应承下来,接下来却是话锋一转,搓搓手,讪讪道:“可是董头儿,小的这两天手头儿也是紧啊……” 董策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鬼心思,笑骂道:“你先垫着,回来来我府上去,还能短了你银钱不成?快些去,早点儿回来报我。” 王通赶紧应了一声儿,跟自己那几个党羽交代了一声,一溜烟儿的去了。 回去的路上,二丫夯声夯气的问道:“老爷,你可是要治什么病么?何须劳烦他们,夫人医术可高明了。” “哦?” 董策闻言不由得很是惊讶,卫红袖还会医术? 二丫道:“两年前,咱们这儿闹瘟疫,死了不少人,夫人着人出去买了药,回家熬煮了给俺们几个喝了,俺们几个便都没事儿。” 第十七章 老成之策 第十八章 伤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八章 伤狼 董策到还记得,两年前那是崇祯五年,大同镇,宣府镇、延安镇等地大疫,着实是死了不少人,他也是命好才没感染上,熬过了那一劫。 他皱了皱眉,问道:“我怎地没听所过?” 二丫看了他一眼,有些讷讷道:“夫人不准俺们说出去,若不是你现在是老爷了,俺也不说。”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他理解那时候红袖的想法儿,这种事儿秘而不宣是最好的法子,若是让别人知道了你能治这病,上门求医的多不胜数,你治的过来么?那些没钱买药的,你是治还是不治?是掏空自己家产给他们治病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病死,然后被人骂的一辈子抬不起头来?那些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若是喝了药没用处,岂不是迁怒于你? 总之麻烦多多。卫红袖虽然性子柔弱,在大事儿上却还是看得清楚,拿的了主意的。 二丫又道:“现在家里还有些治外伤的金疮药,原来石进他们那几个惯会惹祸的贼厮,每每给人打了架,让人砸的皮开肉绽便去家中讨药。” 董策默默的点点头。 回到家中,才一进门,便看到卫红袖和大丫迎了上来,红袖满脸掩不住的喜色,道:“老爷,听说你当了官了?” 看她那喜孜孜的样子,当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董策微微一笑,轻轻掐了掐她的脸蛋:“安乡墩的甲长,你消息倒是灵通。” 当着大丫而二丫的面如此亲昵,红袖显然是有些不惯,她俏脸有些发红,低头轻声道:“现在整个堡中都传遍了,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妾恭喜老爷了。” 董策微微一笑:“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待进了后院儿,却见已经摆好了桌子,上面已经放满了。一个葱炒鸡蛋,一个煎茄子,一个炒野菜,还有一整只熏鸡,旁边竟还放了一壶酒。 董策今日白天已经问过二丫了,原来昨天那顿饭,也是很罕见的,便是红袖,素日里也就是咸菜馒头而已小米粥,少见鸡蛋肉类,昨天那顿饭,也是为了迎合他,生怕他不满。今天却是有酒有肉,当真是难得的丰盛了。 红袖笑道:“老爷当官儿了,可喜可贺,妾特意命她们多做了几个菜,为老爷贺。” 肉质很鲜美,制作的手艺也很不错,那种口感是后世那些几个月就能长的很肥大的速生鸡所完全不能比拟的。 酒是农家自己酿造的土烧,味道很醇厚,董策一咂摸,至少也是五十五度以上的高度酒,他酒量不错,却也不敢多喝。 两人在树荫下吃着饭,董策时不时的为红袖夹菜,两人相视一笑,小声的说这些私密话,一顿饭吃的温馨而甜蜜。 吃完饭,董策便问红袖要金疮药,得知果然是还有,但是由于缺乏原料,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配新的,只够三四人的份儿了。 “三四人的份儿,也足够了。”董策想了想,问道:“若是有草药的话,你须得多久才能配出金疮药来?” 红袖道:“至少也得半个月,须得把草药烘培干,然后研磨成粉,再调制好,很麻烦。” 董策点点头,奇道:“你怎地会医术的?” “这个?”红袖有些犹豫,董策笑道:“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是无妨。” “谢老爷体谅。”红袖确定了董策并未生气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心里很是感激。 董策摆摆手,带着那一瓶金疮药出了门。 这会儿天色已经昏沉下来,街上已经没人了,夹杂着尘土的风在这座小城中打着转儿,吹动人的衣衫,行走在这大街上,平添一番凄凉凋零之感。 打更的梆子声由远及近,更夫看到前面拐角走出来的那个人影儿,便要呵斥出声,待看清了那人的长相之后,已经到了嘴边的呵斥又咽了下去,脸上换上了一副浓厚的笑意,道:“董头儿,这是要去哪儿啊?晚上走夜路,可得当心。” 董策淡淡一笑:“随便溜达溜达。” “随便溜达溜达?”那更夫待董策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纳罕的挠挠头,霸占了咱们十里铺数得着的美貌婆娘,晚上不搂着在床上翻腾,还有闲心思出来溜达? “就是这儿了吧?” 这里是十里铺靠北的一处宅院,位置很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宅院也很破败了,院墙也只剩下了不到胸口高的半截,黑色的木头门上裂了俩大口子,倒是紧紧关着。董策一推门却没推动,他索性一脚奔上去,重重的踹在门上,两扇木门连着门框一起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到院子里,发出哐当一声响。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连点儿家伙事都没有,一排四间房子,都是破旧的土坯房,院子角落里种着一棵杏树,树下拴着一条瘦的皮包骨头的大狗,倒是很精神,眼神凶狠,四爪扒拉着地,瞪着眼珠子冲着董策狂吠起来。 最靠东的一间屋子本来还透出些许灯光来,一出动静儿,立刻便是熄灭了。 董策微微一笑,迈步走到最靠东的房门前头,上下打量了片刻,耳朵微微一动,忽然便是狠狠的一脚踹在了门上,把那两扇破门踢飞了,然后脚步极快的往后一错,退了两步。 果然不出他所料,黑洞洞的门口有一道亮光一闪,一把匕首狠狠的刺了过来,这把匕首很粗糙,但是刃足够锋锐,背足够厚足够硬,在夜色下闪着青光,若是刚才董策不躲的话,可以想见,这一匕首定然是狠狠的扎在他的胸口了。 而被这一把有点儿像是三棱军刺的匕首戳上一下,后果可想而知。 门口扑出一个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身材高大粗壮,**着上身,只穿了一件儿鼻犊短裤,后背上一片血肉模糊,那皮肤,血肉,似乎都给打烂了一般,粘连在一起,就连那短裤的屁股部位,也是透出血迹来。 他仍然是顽强的想要撑起身子来,只是双臂撑住胸口之后就再也没有气力了,仰着脸,目光凶狠的看着董策。 这人正是石进。 只不过两天前那个飞扬骄横的汉子,这会儿已经是变得跟病猫一般了,脸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冷汗噗噗的落下来,身上沾满了灰土,胸口刺着的那两条狰狞黑色大蛇已经是被尘土糊住了,看起来狼狈不堪。只是他那双眼睛,依旧是凶狠而不甘,就像是一头断了腿的狼一样。 他定定的看了董策半响,惨笑一声,重重的喘了几口粗气,面色惨然道:“果然是你,董二,你要来取我性命了么?” 他似乎全身的力气都随着那一击而耗光了,强撑着说了这几句话,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董策微微一笑:“石进,你很不错,都到了这般境地,还能有刚才那一击,又稳又狠,力道十足,若是换做别人,只怕已经被你一刀子捅死了吧!” 石进嘿然一笑:“你要杀我,还不准我拉一个抵命么?” 他眼睛一闭,沉声道:“来吧!老子知道自己迟早有这一日。” 董策摇摇头:“我不是来杀你的。” “不来杀我?”石进俩眼珠子瞪得溜圆,跟铜铃也似,忽的冷笑一声:“你要杀便杀,何须辱我?不是来杀我的,难不成还是来给我治病的不成?” 董策哈哈一笑:“你还真没说错儿。” 说罢,便是冲着另外一间屋子扬声道:“王浑,滚出来吧,还让我去请你么?” 一个敦实的身影一瘸一拐的从旁边屋子里出来,正是王浑,他夯声道:“你怎知道是俺?” 董策哂然一笑:“还有的着猜?” 他指了指房门:“咱们进屋说。” 王浑石进两人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也知道定然不是来杀自己哥俩儿的,若不然的话何须这般费事?王浑馋着石进,俩人一瘸一拐的进了去,董策随在后面。 这房子比他当初住的那狗窝也强不了多少,又脏又暗,还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味道,像是脚臭、血腥、积年的潮气等味道混在一起的,冲击着人的鼻腔。 外物还有个灶台,犄角旮旯里堆着一堆柴火,内屋则是一张土炕上头放着一张瘸了腿儿的小方桌,旁边的被褥上有大团大团赭红色的干涸血迹,触目惊心。 董策从袖兜中取出那瓶金疮药放在桌上,道:“你们瞧这是什么?” 两人顿时是眼睛一亮,石进看着他迟疑道:“这是夫人的……” 接着便是闭嘴不说,显然生怕提到孙如虎惹得董策不悦。 “没错儿,我从红袖那儿讨得金疮药,足够四人使用,你俩的伤口大了一些,也当足够了。” 两人对卫红袖还是很敬重的,一听董策叫她这般亲昵,便也猜到了七八分。 不等他们说话,董策又从怀中取出一大块白布,还有一瓶方才没喝完的老烧,道:“这是烈酒,用这个清洗伤口,然后把刀子烧红了把溃烂的肉割下去,敷上金疮药,再把用热水煮过的布包裹上伤口,这伤势就能稳住了。也不会溃烂,你们自己收拾吧,我先出去。” 第十八章 伤狼 第十九章 三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十九章 三日 说着便是把东西放在桌上,自出了门。 看着桌子上面的绷带、烈酒、金疮药等物,石进王浑两人差点儿没哭出来。 那一日董策许了那诸多好处,威逼利诱之下自然是安然无恙的离开了衙门,可就苦了石进这俩人,许如桀把从董策那里受得气儿全都撒在了他俩身上。再加上这俩人以前就是孙如虎的帮凶,许如桀已经是恨他们恨得牙痒痒了,只是过去有孙如虎庇护着所以一直没法子动手,现在可算是逮着机会,狠狠的收拾了他们一顿。一个人三十大板丝毫没有缺斤短两,而且行刑的许猛等人跟他们素有积怨,也是往死里下狠手。 这三十板子,差点儿没把这两个龙精虎猛的汉子给生生打死,也就是他们,换个人早就完了。 这俩人几乎是爬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他们住的这院子本来是以前一户军户的住宅,后来迁到别地去了,他们是外来的募兵,在这儿也没住处,便占了此地。 他们以前有孙如虎庇护,每日便是跟着他好吃好喝,自己的军饷从来是留不住的,要么是换了酒肉,要么是扔在了女人身上——世事艰难,军户们妻女半掩门子为娼的可也不少。现在才知道没了靠山,日子有多艰难,别说他们没钱,就算是有钱,知道他们得罪了许如桀,也是不肯给他们治的。 因此他们竟然是只能趴在这闷不透风的黑屋子之中,绝望的等死。 夏天气温高,一天的时间,他们几乎已经能够闻到自己身上腐烂的味道了。 而眼下,却是一线生机乍现,虽然不知道董策为何这般做,但是两人都是血性汉子,心里至少还是很感激的。 伤势较轻的王浑出去点了柴火烧开水,把那些白布撕扯成布条,扔到锅里煮着。把石进那把匕首放在炉火里头撩了撩,低声道了一句:“石大哥,你忍着些。”然后便是对石进背上已经有些发黑腐烂的烂肉狠狠的挖了下去,脓水血水四溅,石进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不过他也当真是刚硬,更不愿外面的董策把他瞧小了,强忍着愣是没出事儿。 等到王浑把石进后背和屁股上的伤处烂肉都给挖下来的时候,石进疼的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会儿外头的水也烧开了,王浑把他伤处擦干净了,然后敷上金疮药,把白布弄干了给裹巴上。 石进缓了好一会儿,方自忍着痛挣扎起来,也帮着王浑包扎好了。 “董二郎,且进来吧!” 董策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方自是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他走进去,便见屋里放着一个大木桶,里面全是血水,还有烂肉沉浮,他看了都觉得眼角一阵抖。而刚才那俩人愣是没叫出一声儿来,也当真是称得上硬汉了。 一进去边看见石进王浑两人跪在床上,正正经经的向他磕了个头,道:“多谢二郎救命之恩。” 他们这一动作,刚包好的伤口又有些崩裂,绷带里面渗出一缕红色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董策心里一定,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面上却是一皱眉,上前把他们两个扶起来。 石进面露感激道:“虽不知二郎你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活命之恩,是一定要谢过的。” 董策微微一笑,盯着他低声道:“我不但要救你们的性命,更要与你一场大富贵!” “大富贵?”两人心里都是一跳,紧紧的盯着董策。 董策不慌不忙道:“你们过往靠着孙如虎,做了得罪许如桀的事情,那一日在衙门的毒打,不过是个开始而已,你们是这十里铺的军兵,以后怕是他刁难你们的次数还很不少。这话,我没说错吧?” 石进和王浑对视一眼,脸上现出一抹黯淡,叹了口气:“二郎你说的没错儿,怕是以后日子要难过了,他存心弄死咱们,这一次差点儿给打死,下一次说不得就直接没命了。” 王浑狠声道:“他许如桀若是不放过咱们,咱们便给他来个狠的,大不了宰了这厮亡命天涯!” “亡命天涯?亏你想得出来!”董策冷笑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能逃到哪儿去?遮莫真想跟老鼠似的四处乱藏到头来也少不得挨那一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董策狠揍了一顿,王浑这浑人倒很是服他,听他这般一说,立刻是闭嘴不语了。 石进也是摇摇头:“杀官,可不妥,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我爹娘可还在代州乡下住着呢!” 他也是看出一点儿苗头儿来,当下便冲着董策道:“董二郎,我看你心里已经有了定计,你有什么想法儿,便说出来,只要能给我们兄弟一条活路,咱们便听你的!” 董策要的便是这句话,他淡淡一笑:“今日,许如桀任命为做了安乡墩的甲长,你们可知道?” 王浑瞪大了眼睛:“二郎你当官儿了?” 石进则是目光一凝,道:“那二郎你的意思是?” “这石进倒是好生机敏。”董策心里暗赞了一句,道:“没错儿,按大明律规定,一个火路墩甲长手下有兵丁七至十人,正巧我手底下还缺几个兵。我看重你们孔武能战,你们便便跟我去安乡墩,也能躲过许如桀的毒手。” 听完这话,石进和王浑对视一眼,王浑叫道:“二郎,俺跟你干了。” 他没什么心机,人也粗鲁莽撞,却也是知道,董二郎救了自己的命,而且他也能护得住自己。 “夯货,怎地还叫二郎?”石进一拍王浑的脑袋,挣扎起来向董策抱拳道:“小的见过董大人!” 董策哈哈大笑,赶紧伸手扶住了他:“喊什么董大人,多见外?叫我一声董头儿便成!” “董头儿,以后咱就在您手底下讨饭了。”石进笑道。 董策虽然年轻,却是气度不凡,再加上这几日表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和高超的手腕,也是让他颇为的心折,是以心理导师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既然已经定了下来,又闲聊了几句,董策便是告辞,道:“你们两人先好生养伤,明日开始,我着人每天与你们送饭来,好吃好喝的,就别胡思乱想了。三日之后,你们的伤也该好的差不多了,便去我府上见面,到时候咱们细谈。” 石进道:“董头儿你放心吧,咱们一定去,还要跟着董头儿你干一番大事呢!” 董策又叮嘱道:“到时候别忘了叫上周伯兄弟,他俩虽然躲出去了,你们定然是知道他们在哪儿的。” ——————————分割线—————————— 接下来几日,董策每日早起打拳练枪,吃过饭后便是每天带着人下地干活儿,敦促这些佃户们好生干活儿,莫要耽误了农时。 同时让刘七每日去给王浑和石进送去饭菜米粥,周伯和周仲兄弟的踪迹,也有人瞧见了。给许如桀的那一百亩田,第二日他便是弄了几家佃户过来耕种,倒是也不客气。 王通从夏米庄回来之后,董策给他结算了银钱,又打发他去了一趟,买了许多药材回来,前前后后也把家中的银两花了小半儿。这些生药材,董策全都交给了红袖,让他制造金疮药。 红袖制作的金疮药效果有多好,董策可算是见识到了,第二日他又去看了石进两人一遭,这两人竟已经能缓慢下地行走了,可堪称神异。董策也是不得不承认,许多古代的药方秘方,确实是不能用现代医学来解释的。他小时候得过下颌淋巴结炎,下巴肿的发紫,手指头一摁上去邦邦硬,去了许多家医院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开刀要么就是等它溃烂,可是母亲寻了个民间偏方,用小刷子蘸上人家专门调制的那种药酒刷那肿大的地方,刷了两个星期,愣是给刷好了。 时间悠悠而过,转眼已经是三日了。 第三日午间,石进王浑以及周伯兄弟四人,前来府上拜见董策。 董策着二丫好生露了一手儿,做了一席饭菜在后院儿的厢房款待他们,席间有三个肉菜,还有上等的老烧,算得上是很难得的席面了。石进几人这几日都是吃糠咽菜过来的,一看这酒肉,眼都绿了,一个个狼吞虎咽起来。 在席间,周伯兄弟也是向董策表露了效忠之意。 他们从石进口中得知了董策的举动,都是感叹一声此人为人仁义地道,再加上这几日十里铺中四处流传的都是董策的事迹,听了满满一耳朵,因此也是心服口服,倒不是虚与委蛇。退一万步讲,他们不跟着董策走,也是无处可去。 董策自然是无不纳之理,便在席间定下上下尊卑。 待众人各自走了,董策也喝了些酒,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让红袖沏了壶茶来,猛灌了几口,方才感觉心里那火烧火燎的劲头儿下去了些。 红袖收拾了碗筷,进了正房,看见董策在那儿大喇喇的坐着,她犹豫了一下,坐在了董策旁边。 她似乎情绪低落,看了董策两眼,欲言又止。 第十九章 三日 第二十章 别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二十章 别离 “红袖,怎么了?”董策可没喝醉,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正常。 红袖低头幽幽道:“老爷,你这两日,是不是就要走了?” “是啊!”董策吁了口气:“定在明日了。” “哦。”红袖应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 她心里还是很有些幽怨的。这几日相处,素日里董策都是亲密有加,有的时候还当着大丫二丫的面做一些亲昵的动作,搞得她面红耳赤的。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却是分房,董策碰都没碰过她一下。这让红袖确认了董策却是不是一个贪恋美色的小人的同时,小心眼儿里颇有些不忿:“难道我对他就这般没有吸引力么?” 这种心理的转变,还是很微妙的。 董策可是花丛老手儿了,这种小儿女的心态,岂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他嘿嘿一笑,忽的伸手轻轻挑住了红袖的下巴,凝视着她轻声道:“不愿意我走?” 红袖脸一红,虽然害羞,却还是用力的点点头,很认真道:“嗯,妾不愿意老爷走。可是老爷是做了官的人了,又是这般出彩,又岂能整日窝在家里,大丈夫当志在四方才是!” 只是说出这些话来的时候,心里却是在微微作痛吧! 看着她那认真的表情,董策心里微微一软,大是心动,他忽然伸手一拉,把红袖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耳朵是大部分女人的敏感带,红袖给吹了这一下,顿时是浑身一哆嗦,只觉得手也软了,脚也软了,浑身上下都变得酥软了,整个人瘫倒在董策的怀里,面色潮红,鼻息咻咻的喘着。 董策一怔,却没想到她这里格外敏感。 他低低一声笑:“好娘子,咱们做了夫妻,明日就要走了,今天可得好生疼爱你一番才是。” 红袖大羞,嘤咛一声,一句话都不敢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像是一只无路可逃的鸵鸟。 只是心里,却是甜腻腻的。 窗外还是白日,只是阳光经过了茂密的葡萄架的过滤,却是变得柔和暗淡了许多。 是以卧室中,也是显得有些昏暗。 不过这种暗淡昏沉的环境,用来某种事的话,却是最好不过了。 卧室里靠北墙放了一张大床,上面吊着青色的蚊帐,还未放下来,四周摆了一圈儿家具,靠着窗子的所在,放了一张梳妆台。 屋子里面充溢着**的气息,一股男女交合的味道驱之不散。 啪啪啪的声音还在卧室里继续。 而且似乎没有减弱的趋势。 红袖已经没有跪着的力气了,她软软的趴在床上,小腹下垫了一个枕头,埋头在两臂之间,只露出一头披散的如玉青丝。一轮明月高高翘起,董策骑在她身上,就像是一个正在驯服烈马的骑手一样,使劲儿的挺动冲刺着。 随着董策的每一个动作,红袖都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她是那种极为害羞的性格,更是生怕表现的太过放荡被董策瞧不起,因此尽管已经是爽利到了极点,却还是强自压抑着,贝齿轻轻咬着下唇,满脸潮红,是不是的发出一声炙热低沉的呻吟和闷哼。 她的呻吟略带沙哑低沉,这种沙哑的声音天然便带着难以言喻的魅惑,用来**那更是再合适不过。更是刺激着董策的观感神经,让他更加的兴奋。 红袖感觉自己都快死了。 已经足足一个时辰了,董策还是没有丝毫发射的迹象,已经是如此的勇猛,不,似乎比刚才更加的勇猛。 尽管她是一个已经完全长开,承受能力比年轻女孩要强得多的少妇,但是也难以堪如此鞭笞,她低低求饶道:“老爷,还不行么?妾快要死了!” 回答她的是董策在她屁股上狠狠的一巴掌,雪白的臀肉一阵水波般的颤抖,红袖发出一声尖叫,其中却是夹杂着羞耻的痛楚和快感。 她张着小嘴儿低低呻吟着。 看到那红菱儿也似可爱的小嘴儿,董策右手食中两指在两人的交合处抹了一把,然后轻轻的顶在红袖的唇上。红袖已经是爽利的有些神志不清了,不由得便张开了嘴,把董策的手指头含进去,小嘴儿牢牢的箍住,上下吮吸,小舌头还不断的舔卷着。 这般**的一幕让董策再也忍受不住,他加快了节奏,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吼,在红袖耳边道:“爷要你用嘴!” 红袖几乎已经要混过去了,似乎都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只是眼神迷离的点头。 董策身子一抽,站起身来,红袖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已经是被董策狠狠的摁在了胯下,那一杆硕大分开唇瓣,重重的顶了进去。 一下便顶了一个尽根。 红袖根本没提防,只觉的嘴里完全被塞满了,喉咙中难受无比,想咳嗽却又是咳不出来,涨得满脸通红,眼泪簌簌而下,直翻白眼儿。 她想把董策推开,可是如何推得动? 董策狠狠的耸动了几下,终于是重重的一挺,喷薄而出。 他死死的摁住红袖的头,直到感觉全部倾泻在了她的嘴里,方自松开,一屁股坐在床上,舒服的喘了口气。 红袖伏在床沿儿上,咳嗽干呕不止。 她只觉得嘴里一阵腥腻恶心,便想呕吐出来,只是刚才本能的吞咽了下去,又如何咳得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缓过劲儿来,爬到董策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低声怯怯道:“老爷,方才你吓死我了,那般凶。” 董策轻轻一笑:“可爽利么?” 红袖满脸通红,低下头,声如蚊蚋一般轻轻的嗯了一声。 看着满脸潮红,钗横鬓乱的红袖,和她嘴角那点点的乳白色液体,董策脸上忽然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孙如虎,我说过,要让你死了也不能瞑目!” ——————————分割线——————————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便是起来了。 今日,已经是董策须得离开十里铺,前往安乡墩的日子了。 一起吃了饭,便也到了出发的时候,大丫二丫和红袖送别董策。 这会儿天刚麻麻亮,太阳还未出来,天地间一片清凉,时不时有微风送来,这会儿出行凉爽宜人,最是合适不过。若是等日上三竿,天气一热那就要受罪了。 门外,石进四人已经在等着了。 “大丫,二丫,一定要照顾好夫人。” 董策郑重叮嘱道。 大丫重重的攥紧了拳头,二丫则是晃了晃手里的枣木棍子,两女齐声恶狠狠道:“老爷您放心,谁敢来,揍死他!” 董策不由得摇头苦笑,不过有这两人护着,家中想来也是无事。 “这几日多敦促着那些佃户照顾田间的活计,莫要荒废了农时,自己在家一个人,也好生照料着,常买些鸡鸭肉蛋,吃的好点儿,补补身子。”董策又向红袖叮嘱道。 他这两句在后世再常见不过的细心叮嘱在这个时代却是没有几个女人能够从自家男人口中听到的,红袖直接便红了眼睛,她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她伸手为董策整了整衣领,看着董策道:“妾醒的,夫君一切小心。” 这个动作让董策有些惊愕,她知道红袖的性子,素来是内敛的,羞于在外人面前展现和自己的亲昵。 “放心吧!”董策盯着她重重的点点头。 他翻身上马,向石进四人招招手道:“走了。” 说罢,便是轻轻打马,那马儿打了个响鼻,在主人的驱使下向着十里铺的北门而去。 石进四人也是赶紧跟上,王浑这浑人的还促狭的喊了一声:“嫂子放心吧,有咱们几个在,定给你换一个整个儿董头儿回来。” 石进在他头上敲了一记:“快走吧,就你话多。” 这个小插曲只是让董策微微一笑。 等到了城门的时候,天色太早,还没开门,不过看守城门的兵丁自然是认得董策的,远远的便招呼道:“哟,二郎这是要出去?” 董策一笑:“去安乡墩上任。” “喝!”那兵丁一挑大拇指,赞道:“二郎当真是敢于任事的。” 也没等董策说话,便是把大门给大开了。 董策向他点点头,便是策马出去。 方自出了城门,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喊:“二郎,二郎,且等一哈。” 董策闻言回头看去,不由得微微一怔,远处一个干瘦干瘦的汉子正自捂着头顶的毡帽向这边跑过来,穿了一身儿破旧的鸳鸯战袍,却是王通。他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一副出远门儿的样子。 董策勒住马,待他到了近前不由诧异问道:“王通,你这是作甚。” “俺来投奔你来了。”王通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瞧着董策一笑:“听说您今日去安乡墩赴任,能不能带着我一起?” “你的意思是,做我的手下?”董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王通使劲儿的点点头。 “理由。”董策很干脆的问道。他可还没认为自己已经到了那种王八之气四射,小弟纳头便拜的程度,人都有企图有目的,凭什么就死心塌地的跟你? 王浑也是哈哈大笑,肆无忌惮的嘲笑道:“你凭啥跟着咱们董头儿?就你这小身板儿,咱一拳头便把的蛋黄儿都给打出来。” 第二十章 别离 二十一章 流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一章 流民 石进等人也是抱着胳膊一脸的戏谑,分明是看好戏的样子。 王通这些年脸皮早就是练出来了,厚如城墙根儿,也不生气,笑道:“弄根儿草茎还能穿蚂蚱呢,咱也不是废物,个人都有个人的用处。” 他昂了昂头,拍了拍自己那没有三两肉的干瘪小胸脯儿,很有些自豪道:“这十里铺若是论起消息灵通来,谁比得过咱?周围十里八乡的事儿,有我不知道的?咱是不如王四个你们几位能打,但是端茶倒水,打探消息,跑腿儿打杂这些事儿,你们干不了吧?” 这番话说出来,石进四人顿时是一怔,无言以对。王通说的一点儿没错儿,他们心中其实都是颇为的自负,打仗卖死那是没问题,但这等杂事当真是不肯低三下四去做的。 王通嘿嘿一笑,又低声向董策道:“二郎,我也不瞒你,在这儿十里铺耗着,我也也没什么差事,祖上传下来的田地现在都成了许大人的田,便是留下,也只好给人做佃户,做工受苦一辈子。还不如跟你出去,说句让你见笑的话,我看跟着你能有出息。”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一瞬间,董策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光芒——那是名为野心的一种东西。 其实这种**,任何人都有,只不过其中有些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而奋斗,而努力,而另外一些人则只是想想而已。而那些为之奋斗的人中,也仅有极少数的一部分人能够成功。 野心这种东西,董策也有,而且很不少。 他盯着王通,一字一句道:“跟着我,可不光光是打杂那般简单,是会死人的!” 王通听了这话,身子明显的一哆嗦,眼中光芒闪烁了几下,脸上终于是变成了坚定:“我跟你去。” “好!那你就跟着我。”董策一指马前:“牵马!” “牵马?” 王通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喜滋滋的应了一声,他也不嫌丢人,把那小布包往肩膀上一挎,牵着董策的马缰便走在了前面。 惨白的太阳挂在天边,散发着有限的热量。 由于长期的干旱,地面上的土很蓬松,呈现出一种让人厌烦的灰白色的,人在上一走,便是惊起一蓬烟尘。 十里铺距离安乡墩二十九里,不算很远,快马奔驰一个时辰可至,但是若是用腿走路的话,差不多就要用上整整一天的时间了。何况这个时候并没有路,都是在荒野中跋涉。 董策等人已经离开十里铺十多里了,这会儿已经是时近中午。 这是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离开十里铺,出了那条河谷,惨白的阳光洒满大地,四面的原野空旷而寂静,风呼啸而来,卷起烟尘。 一股苍凉的感觉涌上心头,董策环顾四野,不由得有些痴了。 尽管天气并不热,但终究是到了夏季,石进几人穿的也是鸳鸯战袄,又是不停地赶路,这会儿已经是额头见汗。倒是董策,今日没穿战袄,只传来一件儿宽松的青袍,又在马上吹着风,有几分惬意。 他往前面瞧了一眼,见不远处有座矮丘,似乎还生着一丛树林,便道:“咱们在前头土山那儿斜斜,周伯,你去探探。” “是,董头儿!”周伯很是沉稳老练,话也不多,拱拱手便是去了。 他走路的方式很奇怪,弯着腰往前一路小跑,膝盖以上几乎不动,步幅很小,但是频率很快,速度很快,而行进的方式却是蛇形的,弯弯曲曲,不走直线。 王浑见了大嘴一咧:“周哥儿什么都好,就是这走路,怎么老跟做贼也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偷鸡的。” 周仲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大哥当了十几年的夜不收,这毛病怕是一辈子也改不过来了。” 石进向王浑笑骂道:“也总比你强,走路一摇三晃,一条街让你都占了。” 董策却是看了心中微动。周伯这种行进的方式,若是在黑夜之中,是很难被人发现的,而且便是有些陷阱什么的,也是很容易就能避过去。因为步幅小,甚至有的时候一脚踩进陷阱了还能来得及把腿拔回来。 “到时候一定要好生请教一下,周伯做了这么些年夜不收,这些经验是极为宝贵的。” 董策自知自己起点低,势力小,因此也是不放过一切壮大自己的机会。 过了没多久,周伯便是回来了。 他的脸色很难看,还有些发白,眼中露出很古怪的表情,似是怜悯,又似是痛恨。 “我说不上来,你们还是自己去看看吧!”周伯只说了一句话,便是跟个闷葫芦也似的不吭气儿了。 董策几人都是大奇,赶紧赶过去看。 等离那座矮丘近了,便是能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阵喧哗的人声,其中还夹杂着争吵和咒骂。 矮丘大约只有十来米高,周围百米的样子,上面稀稀拉拉的长了一片林子,不过那林子却是已经变成了光溜溜的——树叶树皮全都没了,只剩下光溜溜的树干戳在那儿,白花花的,跟一堆白骨架子也似,分外的悲凉诡异。 绕过了矮丘,便看到了在树林前面聚集了大约五六十个人,男女老幼妇孺都有,正自分成一堆一堆的,每一堆人的中心位置都是围着一口大锅,下面生着火。里面的东西似乎已经煮熟了,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听见动静儿,这些人都是站起身向这边看过来。 这一站起来,董策看的分明,他们都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黄肌瘦,有几个甚至已经是饿的跟皮包骨头也似。 “不就是流民么,怎么周哥儿那脸色儿跟见了鬼也似……”石进低低的嘟囔了一声儿。 “这是流民啊……”董策看着那些面色木然,眼神呆滞的人们,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崇祯年,这个末世皇朝的颓势已经是展露无遗,进入小冰河时期导致的全国性干旱使得农业减产的厉害,对大明朝的农业以及依靠着那一亩三分地儿为生的小自耕农阶层产生了毁灭性的影响。粮食减产,朝廷不断加征各种名目的杂税,税收不减反增,农民活不下去,揭竿而起,整个循环顺序就是这么简单。而山陕两地本就气候干旱,更是成为了重灾区,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大匪大贼都是起于陕西。 农民活不下去了,只好离开家乡四处乞活,在这片大地上,流民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董策是第一次见到,看到他们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还微微有些震撼。石进四人时常在外面行走,已经是见得多了的,早就习以为常。 石进道:“董头儿,咱们不如问他们借口锅来。” 他们带的倒是都有干粮,只不过眼前有热锅热水儿的,谁还愿意啃凉干粮? 董策点点头,道了一声好,王浑却是大咧咧道:“何必那般麻烦,董头儿,您瞧我的。” 说罢便是晃着膀子向着一堆流民走了过去,看到他做大明军兵打扮,那些流民都是畏惧的让开一条路。 石进抱着胳膊笑骂道:“这夯厮,硬去抢人家的了。” 大伙儿都是笑,混没当回事儿,董策却是微微皱眉,不过他也知道,这年头儿就是这样,兵不如匪,士兵比土匪还让百姓们恐惧,正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张了张嘴,约束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来。 他收服这几人的时间毕竟还短一些,若是强行约束,反而容易激起反感,还须得慢慢引导才是、不过所幸的是,这几人对自己心服口服,离开自己也是无处可去。 为人相处之道,也是必须要注意的。 当人群让开,看清楚了里面的情景之后,董策直觉的心里重重的一缩,就像是给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也似,整个心脏都抽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儿便把隔夜饭也吐出来。 他终于知道那些流民碗中煮的是什么了。 在人群之中,正横亘着一具尸体,人的尸体。或许用尸体两个字来形容已经有些不太恰当了——人尸的四肢已经被剁掉了,胸膛被开了一个大洞,里面内脏露出来让人看了心中便是生寒。就连身子都已经残缺不全,上面许多地方给刮得露出了惨白的骨头。 董策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瞧见一个流民把手中带着点儿肉丝的肋骨给扔进锅里头。 人的肋骨! 几只苍蝇正嗡嗡嗡的围着尸体乱转,想要趁着人不注意便下去饕餮一顿,一个饿红了眼的流民死死的盯着那些苍蝇——这可都是肉啊! 一个看不清年纪满脸脏污的女人正跪在一边抱着那尸体完整的头颅哀哀的哭着,想必这人是他的夫君。 董二郎只觉得自己的皮肤表面起了一层满满的小疙瘩,心里一阵难言的战栗,他们竟然在吃人,这可是吃人呐! 原来这些难民的锅里面煮的不是树皮草根树叶子,而是这个已经被肢解的七零八碎的人的肢体!至于这个人是怎么死的,那还重要么?重要的是,这些人肉,很快就要进入另外一些人的肚子里面。 董策知道许多吃人的案例,甚至因为熟读史书的缘故,他对这种事情的了解程度远远地超过这个时代的每一个人。 二十一章 流民 二十二章 食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二章 食人 赫赫有名的晋文公公子重耳吃过他忠心臣子的大腿肉;秦末农民起义军吃肉;汉末赤眉军绿林军吃肉;三国时代一代枭雄曹操每每行军打仗走回带着一大批百姓当军粮;隋末知世郎王薄酷爱吃人心肝;那我花开尽百花杀的所谓一代雄主大齐皇帝黄巢,称呼人为两脚羊,每次久攻某座城池不下,军粮接济不上,黄巢便下令四处捕捉百姓,扔进巨碓之中磨成肉泥血浆。至于是包包子包饺子还是做丸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且不说这些,便是现在在这大明朝的土地上,人吃人的现象也绝对不罕见。 前几年陕西大旱,树皮草根甚至是观音土都吃光了,那时候每每父母易子而食,而有的心疼孩子的父母,在自己饿死之前都会叮嘱孩儿:“等我死了,把我吃了吧,好歹捱活着活下去。” 尽管,尽管,尽管知道这许多,但是当董策亲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里发凉,遍体生寒。 这可是人吃人呐! 他坐在马上似乎整个人都僵直了一下,而石进那几个人,也是一个个面色难看。他们终于知道方才周伯为何那般脸色了。 虽然周围环境那般恶劣凶险,但是十里铺仗着有条不小的河流经过去,倒还算得上是年年都有产出,里面也不至于有人生生饿死,多少还没个活路不是? 纵使他们见多识广,看到眼前这人吃人的一幕也是被震撼的不轻。 王浑这个浑人,先是一愣,然后那俩牛眼珠子便是一瞪,吼道:“你们这帮腌臜厮鸟,竟然敢吃人,你们还他娘的是不是人了!” 说罢便是挥舞着那酒坛子大小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旁边一人的脸上,那人猝不及防,当下便是让他给打的上身一个后仰,整个人栽倒在地,脑袋刚巧便是碰到了一块石头上,鲜血长流,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看到这一幕,几乎所有的流民都是站了起来,向着王浑的方向看过去,他们那木讷而呆滞的眼睛里面忽然是放射出了贪婪的光芒,那直勾勾儿的眼光看的王浑这浑人都是不由得一阵不自在。也不知道是谁发一声喊,众人便是跟一窝大头苍蝇也似,向着王浑便是冲过来。 这么多人冲了过来,王浑也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他是浑,可不是傻子,也知道双拳不敌四手的道理。 董策也是翻身下马,准备去支援王浑。 却没想到那些流民根本就不是冲着他去的,而是直接涌到了那昏迷在地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流民身边,把他围得是水泄不通,然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令人牙碜的肢体和硬物接触的声音,鲜血四溅。人群中似乎是起了一阵骚动,有争吵声传来,但是很快又被平息了。 少顷,人群散开,露出了一句残缺不全的尸体,除了没有多少肉的脑袋和部分躯干之外,其它的略有些肉的肢体都是不见了。 地上到处都是大滩大滩暗红色的血渍,不少流民手中的石头上都是沾满了血迹。 那些肢体,出现在流民的手中。 抢光了肢体,他们一哄而散,各自回到自己锅边儿上,把手里的肉扔了进去。 显然,这个流民队伍分外若干个小群体,三五个人一群,他们不知道是以什么关系纽带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是一家人,也可能是几个朋友。只不过,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你身处其中,会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死死的盯着你,只等着你倒下,然后便一哄而上,将你吃掉! 人人如此,难怪冷漠麻木到了极点。 锅里的肉似乎已经熟了,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董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时局如此,为之奈何? 他向王通吩咐道:“去把那夯厮唤回来。” 王浑也没了气儿,耷拉着脑袋走了回来。 这一番变故,让大伙儿都是沉默下来,走到上风头处尽量不去闻那股令人胃里翻滚的味道。 “行了,都别想了,这种事儿,怕是以后只会多,不会少。” 董策往地上盘腿儿一坐,从包袱里取出干粮,笑道:“咱们说不定也有饿的不行吃人的那一日,到时候也只能受着。” 周仲苦着脸道:“董头儿,您别说了,俺肚子里头都翻腾了。” 王浑这会儿也恢复过来,重重一拍周仲的肩膀:“周二,你这可不行,咱听说,那人肉可是好吃的紧呐……” 周仲已经是面色发青,董策笑道:“好吃不好吃我不知道,反正据说张献忠的部队管人肉叫想肉,意思就是吃了还想吃的意思。” “张献忠?逆贼高迎祥手下闯将八大王,张献忠?”石进眼睛一亮,出言问道。 董策点点头,还未说话,周仲已经是满脸不信道:“高迎祥,李自成他们不是说为开仓放粮,赈济百姓么?怎地会吃人?” 他话音刚落,周伯便是压低了声音厉色呵斥道:“老二,你说的什么屁话!这话是能随便说的?那逆贼的名字,提都不要提!” 周仲明显很不服气,给周伯狠狠的一瞪,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去,嘴里还不知道嘟囔着什么。 众人各自反应,都是收入董策眼底,他淡淡道:“逆贼说的未必能够全信,官府说的也未必不是对的,朝廷便是做的有诸多不好,也自有苦衷,咱们当兵吃粮,便要守着自己的本分。这些不是咱们能议论的,都吃饭吧,吃完了继续赶路,天黑前赶到安乡墩。” 说着,淡淡的瞥了周仲一眼。 周仲心里一凛,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了。 “是!”几人都应了一声,掏出干粮啃了起来。 不过之前给那人肉的味道一熏,这会儿胃口能好了才怪,因此都是只草草吃了一点儿。 中间王通说是去方便,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来,鬼鬼祟祟的凑到董策身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董头儿,您瞧我拿了什么回来。”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东西递过去。 “这是?”董策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张被折了几折的纸,他抖开一看,这纸足有三尺长,二尺宽,不知道什么材质,很是坚实,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什么东西?”大伙儿都凑了上来好奇的观看。可惜他们没有一个识字儿的,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董策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细细的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 纸虽大,上面的字体也很大,不过是百十个而已,几眼扫去,便是看完了。 董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阴沉了。 他向王通问道:“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那边儿流民那儿弄来的,我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们是从南边儿白登那儿逃出来的,白登今年大旱,颗粒无收,他们只得出来逃命。他们一路要饭,想去宣府、万全那边儿,只是路过咱们这儿。至于这些东西……”王通嘿嘿一笑:“许多镇子还有县城的城门口墙上贴的都有,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谁干的,似乎也就是一宿的功夫,就都贴满了,他们碰上不少回了,许多人藏得都有。” “他们不知道上头写的什么?” “怎么不知道?!”王通道:“有识字儿的给读过了,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可是都贪这纸好,舍不得扔。” “还真是!”董策不由得失笑,抖了抖手中的纸:“得亏咱们没空捯饬他们,若不然,就靠着这几张纸,便能把他们都给拿了下了大狱。倒也是大功一件儿。” 王通一听,还真是有些意动,跃跃欲试道:“头儿,要你咱们……” 他呲了呲牙,手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董策瞧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真想去?” 王通心里一拎,赶紧讪讪一笑,一叠声道:“不想,不想,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董头儿,你们俩到底在打啥哑谜?”他们俩在这儿自说自话,石进几人早就听得一脑子的浆糊,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敢逼问董策,对王通可是没什么顾忌,王浑已经是一巴掌拍在王通的后脑勺儿上:“快说!” “还是我说吧!” 董策指着手中纸道:“这封信,你们可知道是谁写的?” “谁写的?”王浑大眼珠子一瞪。 石进已经是笑道:“头儿,您就别吊着咱们了。” 周仲兄弟也是一脸的期待。 “说起来,这可是个大人物。”董策缓缓道:“后金奴酋,天聪汗黄台吉。” “黄台吉?” 众人都是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满脸的诧异震惊之色。 这个名字在这个年代大明朝百姓中的知名度,可是丝毫不逊色于在某个时代小布什在中国人民中的知名度,便是对于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乡野村汉,也可说是如雷贯耳。 这位后金的大汗已经在位八年了,前两年刚刚废除与三大贝勒并坐的旧制,自此南面独坐,大权独揽。他在位期间,屡屡南下入寇大明,给大明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尤其是边关百姓,更是恨不得食其肉而啖其血,当真是恨之入骨,又怎么会不知道? 二十二章 食人 二十三章 安乡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三章 安乡墩 “那老奴酋写的?写的什么?”众人几乎是齐声问道。 “劝降,劝逃。” 董策长长的吁了口气,道:“奴酋黄台吉在里面写道,闻听南国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他深感痛心,辗转反侧,昼夜难寐。遂下了这道命令,百姓如果逃到金国,则发给土地粮种,可保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大体就是这些意思。” “我呸!去了给他们当奴才么?”周仲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愤愤的骂道:“去了那儿之后,还不是生死都是人家说了算,任打任骂,给这些狗鞑子当一辈子的奴才?只听说过北边儿的汉民南逃的,还没听说过关内往外逃的。扯他奶奶的蛋!” 周伯周仲兄弟俩在蓟镇当过兵,对那边儿的情况也是有些了解,前几年女真时不时的便是从蓟镇入寇,大肆烧杀劫掠,他兄弟俩也是有不少袍泽死于鞑子之手,因此更是恨透了女真人,当下便是破口大骂。 石进几人也是纷纷咒骂,董策却是沉着脸不说话。 他见识远超这几人,自是知道,这件事儿没那么简单。还当真是有不少的大明百姓受了蛊惑逃到了关外后金国土地,而某种意义上说来,黄台吉在告示中说的也并没有错——虽然去了关外是给女真人当奴才,奉奴为主,认贼作父,但是关外土地丰饶肥美,空地也多,流民们去了关外之后,确实是能够填饱肚子的。 董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他很清楚崇祯七年的这段历史,用不了多久,大约在七月份左右,后金便会入寇南侵,虽说主要战场并不是这边儿,而是宣府镇、万全,乃至于是更往东的区域,但是这边儿也是少不得受到波及。想要保全自身,必需得早作准备,可是他要把这个消息怎么告诉手下人? 他知道,别人可不知道。 直言相告,说我能预知未来?那是扯淡。 想要说服别人,让别人相信,总得拿出一个说得过去,让人信服的理由来,现在石进几个,可还没到对他死心塌地卖命的份儿上、 董策心里转了几转,脸上越发的沉重,长长的叹了口气。 “董头儿,怎么了?”王通最有眼力价儿,赶紧问道。 董策阴沉着脸道:“我怕咱们这一次是要大难临头了。” 众人齐齐一惊,石进赶紧道:“董头儿,这话怎么说?” “你们还没看出来么?”董策指了指那张告示,沉声道:“黄台吉让人此处张贴告示,为的什么?难不成仅仅是为了让老百姓投奔到后金国去么?” 他缓缓摇头道:“他们也不缺这点儿人,花这么大的气力做这些事儿,值得么?” 王浑愣愣的问道:“那那老奴酋是为了啥?” “动摇民心?” “动摇民心?董头儿你说明白点儿,咱听不懂啊!”王通绝对是个上佳的捧哏。 董策淡淡道:“以告示来动摇民心,则军民厌战而易降,一遇女真兵必大溃。我都说打这个份儿上了,你们还是想不明白么?” 石进脸色一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低呼道:“难不成,后金鞑子要……” “入寇!”董策斩钉截铁道:“他们这么做,定然便是为了接下来的入寇做准备。以这些鞑子的习性,怕是没多久就要南侵了。” 他冷冷一笑:“而且他们能不知不觉的张贴这般多的告示,咱们大明朝的奸细,可还真是不少啊!” 大伙儿都是被这个消息给震惊了,一个个呆着脸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变得安静下来,甚至有些凝滞,让人喘不上气来。 这个时代,后金鞑子‘骑射无双,以一敌百’的认知,早就已经是深入了大明上下之心,无论是庙堂之高的那些大人们,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乡野村夫,都是知道,东虏战力极强,打咱们大明的军兵,一个能打十个,几十个! 这使得大明上下对于这些后金鞑子,既是痛恨又是恐惧,而后者还远远大过于前者,深入人心。 以至于后来满清入关之后,每每十余后金鞑子杀入一个人口十几万的大城,肆意屠杀凌辱,而满城居民无一人敢于反抗,俱都献上妻女,奉上金银,伸长脖子,引颈待戮。 董策他们是边军,知道的更比别人多一些,心里也更是清楚——每每后金鞑子入寇,十几个后金鞑子把一个百户甚至更多的明军撵的鸡飞狗跳,狼奔豕突的场景可不少见。 本来以为是傍上了一个大粗腿,以后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却没想到,紧接着就要和后金鞑子见仗——十里铺在镇羌堡东北边缘地带,安乡墩更是在十里铺东北边缘,若是鞑子入寇,这里少不得要受到波及。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淡淡一笑:“怎么,怕了?” “怕个熊!”王浑俩牛眼珠子一瞪,一拍大腿:“他鞑子也是人,咱们也是人,肩膀上扛着个脑袋,一刀下去他得也死!怕他个鸟!” 石进嘿然一笑:“要说不怕,那是假的,鞑子厉害,谁都知道。不过么……” 他挑了挑眉毛:“富贵险中求,前些时日,大同总兵官曹文绍大人颁下命令,能剁下三个东虏的脑袋来,便是大功一件,赏金赏银,升官儿发财都是不在话下!咱们拼生拼死的,为的不就是这个么?” 周仲猛地跳了起来,喊道:“咱们在蓟镇的时候,多少弟兄死在鞑子的箭下,到也要斩下几颗鞑子的头颅来,给弟兄们报仇。” 他飞扬跳脱,其兄周伯就要沉稳持重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点头,申请已经说明了一切。懂 王通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眼神咕噜噜一阵乱转,笑道:“咱就跟着董头儿您,董头儿您要打鞑子,咱眉头都不皱一下!” 董策环视众人,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王浑是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劲儿,石进则是沉稳老辣中透着精明,周仲少年心情,飞扬跳脱,周伯则是有些沉稳守旧,不过兄弟二人都是性情中人。王通么,现在还瞧不出什么来,不过这厮一路上表现不错,却也算是合格了。 五个人,心思不同,却同在我的麾下! “天启二年,后金老奴**哈赤率领五万大军渡过三岔河,强攻西平堡。当时西平堡只有三千守军,却据坚城以固守,誓死不降。后金强攻,损失惨重,尸与城齐。”董策瞧着众人,缓缓道:“王浑说的没错儿,鞑子也是人,受伤也疼,掉了脑袋也得死。但是咱们不得不承认的是,鞑子能打!打鞑子不是靠着一股子蛮劲儿往上硬冲,而是要练好身手,这样才能有胜算!” “所幸,咱们还有准备的时间。” 他重重的举起了拳头:“弟兄们,我带你们去杀鞑子!” “杀鞑子!”众人齐齐一声低吼。 ——————————分割线———————— 天地寂寥,一抹斜阳斜挂天边,给这苍茫大地分外增添了几分凄凉。 董策等人的视线中,也终于出现了那映在夕阳下高大的黑色剪影。 安乡墩坐落于一个大约有十来米高,方圆百米的小丘之上,这座小丘,也是这方圆数里内的一个制高点。 在小丘的顶端,一个高大的边墩威严耸立,墩身高达五丈,整个外形便是一个下粗上细的圆柱体,顶端大约有两丈方圆,隐隐可以看到上首的望厅房屋及灯柱军旗。在望厅前头,还竖着一根儿两丈来高的旗杆,上面一串儿已经残破陈旧的红灯笼在风中飘扬着。 一个边墩,以墩为主体,周围再加上一些配套措施,就是一个小型的城堡。 在墩的四周,还有一道长达三十余丈长的马圈围墙,墙外还有壕沟。 这里,便是安乡墩了。 边墩,其实乃是隶属于烽火台的范畴之中,墩中时刻备有材料,一遇敌情,立刻可以燃起烽烟。同时也在里面驻屯兵丁,可以起到防备敌人的作用。大明在九边各地大建墩台,一般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甚至在一些紧要之处,更是每里就建一墩,近塞称为边墩,腹里地方称为火路墩或是接火墩,每墩守卫五或七人。 安乡墩所在镇羌堡分边二十二里,筑有边墩二十八座,为边塞首冲之地,很是要害。 正是因为身处要害,防备任务重,是以镇羌堡的二十八座边墩中,有六座乃是大型火路墩,又称楼台。 六座大型边墩,十里铺下辖只有一个,便是安乡墩。 边墩也有大小之分,小型的边墩,和腹里之地的火路墩、接火墩是一般大小,整个墩身以夯土筑成,并未包砖,而且内里空间也要小许多,就连墩身都要矮不少。 而大型边墩,则是墩身全部包砖,周边的马圈围墙可达一百多米长,外面的壕沟也更深,比一般的边墩要大上三到四倍,里面驻扎十到十四名兵丁。 不过建一座大型边墩所需大青砖至少五万八千块,白灰近百石,造价超过白银五百两——这还不算各级贪官污吏上下其手所需。大明末期,秩序崩坏,财力衰竭,只得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建造了。 二十三章 安乡墩 二十四章 立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四章 立威 就这点来说,许如桀还是很厚道的,董策付出的那一百亩田地的代价也挺值。 “到了!”董策长长的吁了口气。 赶了一天的路,也都是有些疲惫,这会儿眼看到了地头儿,能好生休息一番,大伙儿也都是喜悦。 众人都是加快脚步向着小丘上面走去,很快,便是来到了安乡墩前头。围墙之外乃是一座深深的壕沟,大约有四米宽,五米深,沟壁很陡。这会儿是小冰河时代,北地干旱,因此壕沟里面没有水,但是下面却是插了许多木头桩子,手臂粗细,顶端削尖朝上,可以想象,人若是掉下去会是怎么个下场。 壕沟后面两三米处便是安乡墩的围墙,高约五米,都是用半米来长的长条儿大青砖修筑而成的。 围墙设有一座朝南的大门,门匾上“安乡墩”三个大字赫然入目。门的正上方是类似小型城楼的一个建筑,上面设有一个不小的石屋,内有擂石等守卫武器,并控制着一个吊桥,平时安乡墩内人出入,都要依靠这吊桥。 众人到了前头,还未说话,城楼上便是探出一个脑袋来,他的眼神疑惑而警戒的在众人面前扫了一遍,忽的看见了董策,当下便是眼睛一亮,满脸戏谑道:“这不是癞狗子么?怎地跑这儿来了?”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董策身后几人顿时是都变了颜色。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们现在自认是董策麾下,董策受辱,他们也感觉脸上像是给狠狠的抽了一巴掌也似,火辣辣的疼。 董策眼睛一眯,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却是举了举手,示意身后几人稍安勿躁。 这人他识得,唤作王羽,当初也是十里铺里面的军兵,跟孙六子一样,当初也是董家的佃户,后来欺负董策,就数他和孙六子最狠。 这笔账,董策早就想和他算算了。 他冷冷的瞧了王羽一些开门,我们奉管队官许大人之命,有事要见夏甲长。” 王羽似是听见天底下最有意思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董策鼻子一脸的不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见咱们甲长?许大人会让你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 王浑着实是不耐烦,怒吼道:“你个鳖孙聒噪个甚,快开门,若是误了一时,把你卵子打出来!” 王羽这才是注意到了董策身后这几人,一看之下,顿时是心里一惊,暗自泛起了嘀咕:“这几位可都是贴队官孙如虎的人,怎地都来了?难不成真是出大事了?” “等着啊!”王羽朝着董策骂骂咧咧一句,一边放下了吊桥。 绳索缓缓转动,厚重木板钉成的吊桥重重的落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接着,围墙黑漆漆的大门也是打开了。 董策四人鱼贯而入。 一进入围墙之中,董策便是不由得眉头一皱,王浑更是捂住了鼻子,哼哼唧唧的骂道:“这他娘的是什么味儿,你们都随便拉屎拉尿啊!” 边墩之内,可说是非常之肮脏污秽,地上到处都是牛马粪便,地上污水横流,垃圾四散,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让人为之掩鼻。就在董策等人前头不远处,便是一坨五谷轮回之物,一堆蚊蝇围着哼哼乱飞。 想想也是自然,这边墩虽然比一般的边墩要大得多,但是也就是那么点儿空间,放在后世就是五六百平米而已。十几个墩丁再加他们的家眷孩子几十口子人都住在这里面,那时候条件艰苦,人能吃饱就算不错,如何还顾得上打理这些,凑活着过也就是了。 围墙呈现出一个南北长,东西窄的椭圆形,大门开在南边儿,而边墩墩台则是位于靠北的位置。在围墙内的东西两侧,墙根子下面,各自有一排长长的住房,规则相对着,这是墩军的住所。 在大门旁边不远处,是羊马圈与仓房等建筑,堆放着一些墩台物资,诸如牛马狼粪之类。 整个墩内结构简单,一目了然,防御性极强。 这会儿不少人正在聚在墩台底下聊天儿扯淡晒太阳,看见董策他们几个人过来,都是纷纷起身向这边走来。 城楼上王羽顺着马道走下来,忽然喉咙中咳了一声,一口浓痰便是向着董策吐了过来,董策侧身一避,便是让开。 “哟,看不出来啊,癞狗子你躲得还挺快……”王羽嬉笑道。 董策脸色已经是阴沉如水,眼中杀机一闪而过,大门边儿上放着几根长矛,支在墙上,他忽的一伸手,抄起一根长矛,便是狠狠的向着王羽扔了过去。 这一下带着十足的力量,又重又狠,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啸声。 王羽根本来不及防备,长矛狠狠的钉在了他的右边儿大腿了,那长约一尺的矛尖儿竟然是生生的把他的大腿给钉穿了。鲜血奔涌而出,瞬间便是把青色的裤腿儿给染成了黑红色,王羽被巨大的力道所带动,跌跌撞撞的一屁股撞在墙上,跪倒在地,捂着伤口放声惨叫。 照这个失血速度,怕是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得生生的流血而死。 这一幕落在走过来的那些人眼中,顿时是又惊又怒,有几个女人甚至是惊叫一声,不敢再看。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穿着朴素的妇人一声尖叫,哭喊着向着王羽奔去,正是王羽的婆娘赵氏。 “董二,你这是做什么!” 一个身材又矮又胖,跟个水缸也似,四十来岁的汉子怒吼道。 他正是安乡墩甲长夏东润。 “做什么?”董策冷冷一笑,他一指正在哀嚎惨叫的王羽,淡淡道:“这厮胆敢辱骂上官,按照太祖爷爷颁定五十四斩军律,早就该一刀杀了,现在本官只给了他一枪,算是轻的!” 他神色冷厉凝练,身板挺得笔直,而石进几个人更是不失时机的往他身后一站,落后半步,抱着胳膊以不屑的眼神在在这墩丁身上扫来扫去。 看到董策这从容淡然的神色,夏东润猛地一怔——似乎,董二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呢! 夏东润又气又怒,骂道:“你个……,你算是哪门子的本官?” 只不过为刚才董策那狠辣的一枪所震慑,癞狗子那三个字,终究是没敢吐出口。 “自己瞧瞧!”董策从怀里取出文书扔给了的夏东润。 夏东润惊疑不定的瞧了董策两眼,将文书展开细细观看。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便是布满了震惊,口中喃喃道:“闻十里铺军丁董策,勇武能战,刚毅果敢,特擢升为小旗衔儿,调用为十里铺下属安乡墩甲长。原安乡墩甲长夏东润,调回十里铺,另有任命……” 他声音已经是哆嗦起来,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董策。 墩中针落可闻。 这个消息震撼了所有人。 他们投向董策的目光中,已经是充满了敬畏。 安乡墩距离十里铺甚远,这个时代信息交流又不怎么发达,是以他们并没听说过董策自从‘夜梦神人’之后的事迹。但是董策卓然不群的气质,已经是身为安乡墩甲长的官身,却是让他们已经是能够很清醒的意识到——董二郎,变了,再也不是原先那个任人欺负的癞狗子了。 更重要的是,方才董策那石破天惊般的一枪,让人更是认识到了他的狠辣无情,心里都是畏惧。 既然暂时不能做到让所有人服你,那就先做到让所有人都怕你! 毫无疑问,这件事对于夏东润的打击是非常大的。他一下子从一个掌握了相当大实权的边墩甲长变成了只有衔儿而无实职的一个闲人,整个人似乎跟丢了魂儿似地,呆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夏东润方才是缓过神儿来,他的眼神在董策身上盯了片刻,又是在石进等人身上一转,眼中露出一丝了然。 他冷笑一声:“怪不得,原来是抱上了孙大人的大腿,没少给人家舔沟子,唆卵子吧!” 他这会儿已经是什么都没了,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思,说话也是极难听了。反正在他看来,董策也不敢把他怎么着。 董策还未说话,身后王浑已经是炸雷般怒吼道:“你这个**的王八羔子,再敢说俺们董头儿一句,信不信老子让你给咱们哥儿几个都唆唆蛋子!入你娘!” 石进上前一步,阴森森道:“孙如虎死了,董头儿仁义,有本事,咱们兄弟几个都跟着他。” 王通从董策身后跳出来,晃着膀子走到夏东润面前,戳着夏东润的鼻子尖儿唾沫星子四溅,狐假虎威的大骂道:“赶紧给咱们董头儿磕头赔罪,要不然今日休想出安乡墩!” “孙如虎死了?” 夏东润不由得瞪大了眼。 他心里忽然一个激灵,猛地发现,自己似乎是想错了什么。 他在十里铺呆了那么多年,年前才靠着给许如桀行贿方才是当上了这安乡墩的甲长,自然是识得石进等人,这会儿才是注意到——石进等人摆出的这姿态,分明就是奉董策为主的架势! 石进等人的厉害整个十里铺都知道,随便拉出一个来都不是他敢招惹的,而董策竟然能收服他们。 二十四章 立威 二十五章 舔沟子 唆卵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五章 舔沟子 唆卵子 董策不是靠着孙如虎起来的,而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收服了这些人,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坐了这个甲长的位子! 夏东润意识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无论董二他用的是什么手段,都已经不知现在已经失势的自己能够招惹的人物。 想到此处,冷汗已经是涔涔而下。 “夏东润,我要不要你磕头下跪,你片刻以前还是甲长,我给你留个体面。” 董策如是说道,夏东润闻言顿时是松了口气,心里轻蔑暗道,小兔崽子,装模作样,假仁假义,回去之后定要整死你! 他却没看到董策脸上的表情,那是参杂着残忍和戏谑的表情,他缓缓走到夏东润面前,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我舔沟子,唆卵子,这话,我很不爱听。今儿个你想离开安乡墩,便须得把这两件事儿给做一遍!” 夏东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尖叫道:“你说什么!” “看到那头畜生了没有?”董策指着牛圈里头那头肥壮的耕牛道:“你去给它舔沟子,唆卵子,今儿个我便饶了你!” “你放他娘的狗屁,董二,你欺人太甚了!” 夏东润像是给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大骂道:“你别以为老子怕了你,老子就是不干,你能把我怎么着?我有总旗的衔儿,你敢动我,就是殴打朝廷命官!” “你说我敢不敢?” 董策伸手一指王羽,眼睛逼视着夏东润,脸上却是笑眯眯的:“夏大人,殴打朝廷命官是重罪,可若是您老人家在墩台上巡视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下去呢?” “砰的一声!”董策双手往外一扩,表情夸张,满脸戏谑道:“摔得筋断骨折,浑身都成了一滩烂肉,啧啧啧,真惨啊!” “当然,我听说夏大人您身手不错,不大可能会自己一失足掉下去,这话说出去,我也是不信的。”董策忽然脸一板,满脸严肃道:“可是,如果加上王羽呢?” 他的嘴角勾出一抹诡谲的笑:“你夏大人和王羽因为小事发生口角,你一时气急,顺手一枪刺穿了王羽大腿。王羽怀恨在心,趁你不备,将你推下墩台。而看见你摔死,王羽心中大惧,遂畏罪自杀,也跳了下去。” “别说了,别说了,我舔,我去舔……” 夏东润哭嚎着打算了董策的话,他已经快被董策给折磨疯了。他不知道董策会不会如此阴狠毒辣的行事,但是万一董策真敢这么做,自己一条小命岂不是就完了? 他全身似乎都是僵直了的,迈着机械的步子向着牛棚走去,走到牛棚边儿上,忽的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嗓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浑身都在抽搐颤抖,这么一个汉子,却是哭的跟个小孩儿似的。 看到昔日在墩中威风八面,颐指气使的夏甲长这会儿却是如此姿态,那些墩军们都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有些人已经是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 董策的这些手段,就像是一个个无情的大巴掌,狠狠的扇在他们所有人的脸上,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于说话,没有一个人敢于反抗。所有的人,都是默默承受着。 别说是他们,就连石进几人,看董策的眼神也是带着些怪异。 这位头儿行事,也未免太狠了些,如此折辱,真的是让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只不过各自表情也是不同,石进看着董策,是赞赏中带着敬佩;王浑还是那副浑样儿,抱着胳膊嘿嘿直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周伯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忍住了;周仲则是和王通俩人跳着脚拍掌叫好:“快舔,快舔!哭个球,还是不是男人?” 董策眼角微微一抽,脸上表情却依旧是冷凝如铁。 他做的固然有些过了,但是当初别人辱他,却也不比这个轻。 而且现在他是要当着墩内所有人的面立威,只要是稍微露出一点儿宽容来,就会引得众人心中起了异样的心思,就不会绝对的服从! 所以现在,必须要狠,足够狠!让所有人心生畏惧,不敢不从! ————————分割线—————— 高处的风,似乎是确实大一些。 董策站在高达十五米的墩台上,手扶着女墙,看着那一行远去的队伍在视线中渐渐变小,沉吟不语。 夏东润走了。 在他给那头牛细细的舔了沟子,唆了卵子之后走的。 可能这两个带着些许地域性的词儿有点儿生僻,其实说的直白一些,舔沟子就是舔菊花,唆卵子,自然便是x口x交了。 给一头畜生做这些事,受到如此侮辱,夏东润没有疯掉已经算他心理素质过硬了,只不过这辈子,怕是都要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中,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他离开的时候,眼中的怨毒如果换算成水,那么这北地的大旱立刻就会得到缓解。 但是董策还是依照诺言放他离开了。 立威是一码事儿,滥杀无辜,言而无信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他若是真要这么干,只怕众人心寒,只会把他当成疯子,便是石进几个,也会悄然离去,不再追随。 他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敌人,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他是心狠手辣之人,但他不是疯子,他知道要斩草除根的道理,但是当无法斩草除根的时候,那这仇恨,他便也只能承受着。 夏东润不是一个人走的,一起走掉的还有属于他麾下的十个墩军和他们的家眷,这十个墩军是当初夏东润上任的时候带来的,不属于安乡墩的编制,是客兵。 如此一来,安乡墩只还剩下了五个墩军。 不过董策对此并不在意,有石进几个人,就已经够了。 这里乃是附近数里之内的制高点,天色已经渐晚了,暮色沉沉,有些昏暗,但是还是能看到远处的另外两座边墩。晋北大地一片原野茫茫,在暮色中给人平添了几分悲凉。 董策在这墩台之上转了转,墩台下粗上细,下面直径大约四丈左右,而顶上直径则是在两丈左右,像是一个倒扣的圆形覆斗。墩台内部是夯土而成,外面则是包了一层大青砖,极为的坚实稳固,像是一个巨人一般,屹立在此。墩台表面的青砖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的摩擦,已经变得很光亮,顶端四周还有一圈儿防护用的半人高女墙。 董策在上面站了一会儿,就已经是喜欢上了这等登高远望,把酒临风的感觉。 不过等他去了望厅里头转了一圈儿,脸色立刻便是阴沉下来。 望厅方圆一丈,既是为瞭望值更之人休息抵御风寒之用,也是放置着一些物资,备有号炮狼粪柴草等物,以作为敌寇来临的报警之用。而现在,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除了放在望厅角落里面的一个屎盆子,里面散发着恶臭。 董策沉着脸顺着软梯爬下去,王通正在下面等着。 他迎上来笑道:“头儿,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是原先夏东润那贱厮住的地界儿,我瞧了,还不错,不漏水能遮风。” “嗯。”董策点点头,问道:“石进他们几个呢?” “都收拾房子,准备做饭呢!对了头儿,您饿不饿?咱先去吃点儿东西?” “不消了。”董策摆摆手,道:“你点上几束火把放在此处,然后去传令,把大伙儿都给招来,便在这里集合。” “是。”王通应了一声便自去了。 王通去叫人了,一阵阵喧哗声从本来寂寂的墩内响起,而董策借着火把的光,却是在仔细端详一座石碑。 在墩台下面,就在软梯旁边儿,竖立着一座一人多高的石碑,上面刻满了字。 这玩意儿有个名头,叫做‘录事碑’,上面记载着安乡墩守军与妻口姓名,此外还详列着墩内火器,器械,家具等情况。 “……安乡墩守军十五人,计有夜不收两名:张七四,霍让。墩军十三名,口三十七:夏东润,妻卢氏。王羽,妻赵氏。苏大成,妻马氏。李贵,妻王氏………… 家具:锅十五口,缸十五只,碟三十个,碗三十个。 火器:三眼铳一把,火铳三支,火药火绳全。 军械:墩军每人弓一张,刀一把,枪一杆,箭三十支。军旗一面,旗杆两根,扯旗绳两副,灯笼三盏,梆铃一副,软梯一架,柴堆十座,烟十座,擂石三十堆,牛马狼粪全……” 这种石碑在大明每座墩台都有设立,用意是防止守墩军士逃跑及日后如数验收,其实就相当于是一本难以移动,难以破坏的花名册。若是有人逃了,则按照名单索回来打杀,也是一种威慑。 石碑上面有些刻痕尚新,显然刻上没多久。 董策摇摇头,得请石匠了,又是一份花销。 少顷,王通已经把所有人都给召集来了,大伙儿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董策的背影,没一个人敢说话。石进等人自然而然的上前一步,站在董策身边,墩内已经是顺理成章的分裂成了两个小团体。 董策转过身来,眼神平静的在那些墩军身上扫过。 二十五章 舔沟子 唆卵子 二十六章 新官上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六章 新官上任 少顷,王通已经把所有人都给召集来了,大伙儿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董策的背影,没一个人敢说话。石进等人自然而然的上前一步,站在董策身边,墩内已经是顺理成章的分裂成了两个小团体。 董策转过身来,眼神平静的在那些墩军身上扫过。 他这还是第一次打量这些墩军,面前的墩军有四个,加上他们的家眷子女,一共是十七口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破烂烂,上面布满补丁,脏兮兮的,像乞丐多过像士兵。他们的家眷,更是面有菜色,一看就知道怕是几年都没吃过饱饭了。 只有两个人,气色还算正常。 这就是大明朝的士卒啊! 董策忽然觉得胸里闷得发慌。这个王朝,前期军事鼎盛,太祖洪武帝,成祖永乐帝,麾下几十万虎贲之士横扫四夷,打下了这片大好河山,奠定了大明朝的百世基业。可是到了后期,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文贵武贱,武人地位急剧下降,文官驱使武将如同猪狗。士卒待遇极低,朝不保夕,不少卫所兵土地被侵占,甚至要靠着妻女做暗娼卖淫才能勉强度日。 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打仗,谈什么杀敌?难怪经常几百上千的明军碰上几十个后金兵就一哄而散,溃不成军,这能怪他们么? 他们这些最底层的人,又能决定的了什么? “至少我手下的士兵,绝对不能这样!”董策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他开口道:“都说说你们自己的名字吧!” 大伙儿却都是寂寂无声,没一个人敢先说话。董策不由得苦笑,他之前那一番立威,似乎效果有点儿太好了,这些人现在明显是怕他要死。 抻了一会儿,还是一个身材高壮结实,气色不错的汉子先拱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张七四,是墩中的夜不收。” 是夜不收,怪不得,董策暗道。 在大明,夜不收向是各营各堡的精锐,由于危险,能选入夜不收的都是明军中极为优秀的人物,大明对他们的待遇也很是优厚,就算他们死伤,子孙都有优赏,每年终,都司官还要在镇城给他们设壇致祭。 当然,到了这个会儿,什么优待差不多也都没了,只不过他们还是能领到的比的墩军更多的军饷粮食,难怪气色会好不少。 有他带头儿,剩下几人也都是纷纷说了。 剩下这五个墩军分别是两个夜不收:张七四和翟让。三名墩军,苏大成、李贵,还有王羽。 “王羽也留下了?”董策眉头一挑,略有些诧异的问道。 难怪只来了四个人,原来那个在家里养伤呢。 王通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本来王羽也是夏东润的人,不过他给头儿您刺穿了大腿,行动不便,夏东润便把他给扔下了。” 董策点点头,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王羽的婆娘赵氏从人群中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泣道:“董老爷,俺家男人得罪了您,俺给您磕头了,您就饶了他吧!” 说着,额头砰砰的撞在地上,很是用力。 在她身后,两个也就是七八岁,蓬头垢面看不清长相的小女孩子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所措,放声大哭起来。 董策见了这一幕,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温和道:“王家嫂子,你且起来。之前对王羽出手,乃是因为他出言不逊,而现在,我是安乡墩甲长,他是墩中军丁,对我的手下,一律是一视同仁,绝不会打压报复。” 他扫了众人一眼:“这也是说给你们听的。不过,若是王羽还不知好歹,那么……” “不敢了,他一定不敢了。”赵氏大喜,连连磕头道。 “起来吧!”董策又说了一句,她方自起来。 董策眼神在众人脸上扫了扫,两个夜不收俱是三十余岁,正当壮年,一个高壮,一个矮壮,看上去倒还都是可用。那苏大成干瘪干瘪的,似乎一阵风来了都能吹到,跟董策眼神儿一触立刻便是露出了讨好的笑。而李贵则看上去已经足有五十多了,脸上皱纹深深的,老眼浑浊,只不过那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提示着董策,他不是那么的无能庸碌。 董策心里有了底儿,轻咳一声,道:“自今日起,本官便是这安乡墩的甲长了。本官的性子,以后你们自然是会慢慢了解,眼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在我手底下干事,都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莫要耍什么小心眼儿!听明白了么?” “明白。”众人稀稀拉拉的应和道。 董策指了指石进几个人:“我这几位兄弟,都是独身,未有家眷,自己做饭也不爽利。因此这晚饭,便着落在你们头上了,你们几家每日轮流为他们做饭,送到房中。李贵,这事儿便交给你去做了。” 一听这话,李贵还有另外几家的男人女人顿时是满脸的苦色,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按照大明军中的规矩,九边每一镇中都有南兵北兵之分,南兵也即是客兵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规矩是这么定的,但是能落实下来几分那就不好说了。 明季末年,克扣成风,自上而下,无有禁止。饷银从北京城的中央部阁出来,先得被那些无法无天的文官儿们给刮一层,然后到了地方上,从总督、巡抚、总兵、参将、守备、管队官乃至于是最低级的甲长,都得伸手捞一把。基本上就是三七分,不是给你七成,而是扣掉你七成! 而且就这三成,还不是月月都有。他们的土地多被各级军官侵占,这几年又是连年干旱,产出极少,每个人背后又有一大家子人须得养活,已经是仅仅能维持不饿死而已。这就像是个脆弱的生物链,而现在董策却是要往这个生物链里面塞进来一个东西,而且还是个庞然大物。留下来的墩军还有五家,董策这一共六个人,就算是一家负责一个的话,那也是每日得多支出许多的米粮。 而且看样子,这六位都是大肚汉。若是要养着他们,说不定自家孩子就要生生饿死。 李贵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张张嘴,想要反驳,但是终究是没这个胆量。 董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他微微一笑,道:“我们也不是白吃白喝的。我问你们,原来夏东润每月扣你们多少饷银?” 大伙儿的眼神都投到了李贵身上,他硬着头皮道:“回老爷的话,夏头儿……夏东润,原先每月扣我们多少小的不太明了。不过到手的银子,只有二分七八厘。” “以后这些银子我就不扣了。”董策摆摆手道:“就算是对你们的补偿,另外,我们还带了些粟米来,先支撑过这个月去,等下个月放了银饷,日子就好过多了。” 说完便是让石进等人将各自带来的米交给王贵。 看着那几包袱加起来得有一百来斤的黄色粟米,众人脸上的抽色都是消散了。 今儿个已经是六月初五了,每月的望日发放军饷,距离现在也就是还有十天的时间,这些黍米,足够用了。他们过去吃的都是高粱米混合上野菜做出来的饼子,很是难吃,里面只有少量的粟米。这会儿个粟米发下去,说不定自个儿还能跟着沾点儿光。 “够了么?”董策问道。 “够了,够了。”李贵一叠声道。 董策淡淡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又是减免银钱,又是交给你们粟米,自认已经做得足够地道,你们若是谁敢以次充好,不给足额,可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道不敢。 “行,那今日事便倒此处,各自散了吧。”董策摆摆手道。 他这会儿心里也是颇为的憋闷,他也想大手一挥,给大伙儿顿顿鸡鸭鱼肉,可这劲儿的吃,但是问题是没钱啊!就这点儿粟米,还是红袖咬着牙从家用中挤出来的,石进几人,都是手里根本留不住钱的货,要么嫖了,要么赌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墩军们各自散去,通过今日这几件事,他们也很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位新上任的甲长大人,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却很通人情味儿的,也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在他手底下,只要老老实实的,日子应该也不错。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还是夜凉如水的时候,董策便是起来了。 住房有两排,相对而建。每排住房分为几个小间,每间房内有火炕,外有锅灶水缸碗碟等物,供墩内守军及家口所用。就连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公中的物资,而不是私人的,若是调走,是不能带离的。 二十六章 新官上任 二十七章 家底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七章 家底儿 第二日一大早,还是夜凉如水的时候,董策便是起来了。 住房有两排,相对而建。每排住房分为几个小间,每间房内有火炕,外有锅灶水缸碗碟等物,供墩内守军及家口所用。就连这些东西,都是属于公中的物资,而不是私人的,若是调走,是不能带离的。 安乡墩已经建成数十年了,据说从万历年中期就已经建好,建造的时候偷工减料,再加上年久失修,这些房屋情况可想而知。大多破烂漏水,门窗损坏,也就是比窝棚强点而已。 低矮,简陋,土坯墙被不知道多少年来的灶火给熏得一片乌黑,屋里屋外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董策所在的房间是靠西的那一排房子从被往南数第二间。 这里阳光最好,最为充足,而且靠着墩台,一到冬季,高大厚重的墩台可以挡住凛冽的北风,带来难得的暖意。这间房子保存的也最完整,门窗齐全,屋顶也不漏水。甚至夏东润不久前还雇人把房子里外给包了一层砖,整修了一番,可惜现在全都便宜了董策。 跟董策一排住的是石进、王浑、周伯,以及李贵一家。王通和周仲则是他派到了那一排,盯着其余的住户。 董策对他们还不是很放心。 起来之后,董策便是照例打了一趟拳,练了一趟枪,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经是过去了。 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董策回头一看,石进抚掌赞道:“董头儿好俊的身手。” “哈!”董策打完了最后一招,收手肃立,过了好半响,待急促的呼吸平复了一下之后,方才是哈哈一笑:“想学么?” “想!”石进一怔,然后目光便是变得热切起来。 董策走到水缸前面,装了满满的一桶水兜头浇了下来,冰凉的水泼在炙热的身上,爽利无比。 “舒坦!”他哈了口气,哈哈大笑,转身对石进道:“可惜,想学我也不会教你。” 石进不由得脸色一变,尴尬一笑,正要说话,董策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敝帚自珍?” 石进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更是尴尬。 “我这太祖长拳,董家枪,也不算什么高深的武艺,哪值得什么敝帚自珍?”董策盯着他道:“之所以不教给你,是因为这是单打独斗的武艺,却不是战场上杀人的本事。我要教给你们的,是如何最简单的杀死敌人,保全自己的本事。这个道理,你明白了么?” 石进恍然大悟,不由得心中赧然,抱拳羞愧道:“董头儿,我误解你了。” 董策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能让名震十里铺的黑长虫道歉,我董二也算是有本事了。” 他正色道:“石进,我现在是甲长,是你们的头儿,有时候,我做的那些决策,自有自己的用意,不方便说,也不需要说。我不希望,听到质疑的声音,你明白了么?”石进看着董策,好一会儿之后,单膝跪地,沉声道:“标下遵命!” 董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自己终于是将这个手下彻底收服了。 这是一个过程,不是一件两件事,而是有了不短的相处时间之后的积累。 在所有手下中,董策最为看重的便是石进,他能打能拼,同时也是不乏心机,心狠手辣,沉稳老练,这样一个人,用好了那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 他把自己的湿衣服洗了洗拧干,晾在屋子前面的绳上,进屋擦干了头发,换了一身儿干净衣服。 再出来的时候墩内已经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开始生火做饭,一股烟熏味将围墙内的空间笼罩住。 董策正蹲在地上用一支杨木和硬猪鬃做成的牙刷蘸着盐刷牙,这是红袖为他准备的,像是这种日常使用的小东西,红袖给他备了很多。包括一床干净的被单和薄单被,若不然的话,让董策睡在夏东润曾经用过的肮脏被褥上,他还真是受不了。 王通走过来,一看那些晾着的衣服,道:“董头儿,您衣服还自个儿洗,交给咱便是了。” 董策漱了口,看着他定定道:“听清楚了,王通,我之所以准你跟着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要一个能够给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饭的奴才,而是看重了你的机灵,你的本事。别妄自菲薄,你不比任何人差!记住,王通,我们是军汉,是要杀东奴的军汉!不是奴才!” 听了董策的话,王通不由得愣住了。 董策已经转身走了,他却还呆立原地,若有所思。 等到了太阳初升,李贵也把一簸箩饼子送过来了。黄橙橙的粟米饼子分量十足,又香又软,此外还有一些小咸菜儿,大伙儿吃的都是香甜。 在这个时代,能吃到这些东西,当真算是很幸福的了。 吃完饭,各自去下地忙活,而董策也是准备今天的正事儿了——清理家当! 这是董策最看重的一件事,现在手里有多少牌,直接决定了他以后的大计划会完成的怎么样。 墩内几乎所有的家当全都存放在大门旁边那间库房里头,董策当先走进那库房,石进等人跟在后面,手里都拿着火把。 兴许是因为存放的东西比较重要,因此这库房都是由大青砖砌成的,地上也是铺着砖,门是上了锁的,连个窗子都没有,里头黑漆漆的。 这门不知道多久没开了,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重的恶心味道。 几人都是不由得掩鼻,董策却是心下一喜,只要不是发霉的味道就成。 里头大约有七八米方圆,空间很是不小,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上面落满了灰尘,怕是得有个好几年没清理了。 一个边墩的库房,军事重地,竟然几年没有清理,对此董策都不想说什么了,心中只是一阵无力。这些时日以来的,董策看到的积弊,当真是不知道多少,而他看到的这些东西,放眼于整个大明,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大明朝,当真是烂到了根子上,朽到了骨子里。 他扫了一眼,当即是分派了任务:“王浑,你清理北边儿,周伯周仲,你们两个清理东边儿,石进王通,你们清理南边儿,我清理西边儿。把所有完好的武器包括折损的不太厉害的,全都挑出来拿到院子里面晾晒,不认识的东西不要乱动乱碰,拿来给我过目。明白了么?” “是,头儿!”众人轰然应诺。 王浑嘀嘀咕咕道:“凭啥俺一个人干一面墙?” 董策眼一瞪:“王浑,你在那儿放的什么怂屁?” 王浑脖子一缩:“没啥,没啥!” 这夯货天不怕地不怕,却唯独是服气董策,跟猫见了老鼠也似。 董策下了命令,大伙儿便是纷纷行动起来。 一时间,库房内烟尘弥漫,碰冷哐啷的声音不断响起,几个人翻箱倒柜就跟抄家的悍匪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东西。 这里灰尘实在太多,董策有心想先撒点儿水把这些灰镇住,但是考虑着这里面不少东西是怕水的,尤其是火药火器,也只好作罢。 董策掩着口鼻在西边儿上下捯饬着,越是翻弄,他的脸色便越是阴沉。 看得出来,西墙底下,本来是放置着一个很大的架子,足有一丈高,一直通到了房顶上。这架子分好几层,上面放满了弓和箭支。但是这会儿,架子已经坍塌了,木头架子,烂木板,到处都是,其中还有许多弓和箭,乱七八糟的堆了一堆。 董策身后在地上搓起一般木屑来,是那种极细的,因为虫子咬噬而形成的,可见应该是虫子咬坏了根基,然后架子承受不住上头的重量,因此倒塌。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倒塌打的时候动静儿也不会小,却没人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没人在意。 董策沉下心,不再理会这些,伸手在这一堆破烂里面扒拉着。 有的弓中间折断了,有的弓弦裂开了。还有的看似完好,但是一拉就开,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烂木头做的。 弄了一大顿,董策得出了结论,这些军械之中,损坏的达到五成,不合格的占了两成,剩下三成才是可以用的。 石进他们几个那边也差不多,都是好的少,坏的多。 他们把完好无损的军械都抬到了院子里面去,借着阳光仔细盘点了一番。 最后统计得出:计有火铳三支,其中有两支看似完好,实则里面已经是锈成了一团铁坨子,根本不能用了。火绳倒是还有六支可以用,另外三两重的通条一根。火药有三块,共计一斤,并未受潮,晾晒之后可以使用,另有铅弹十枚。 至于那石碑上记录的抬枪和三眼铳,则是根本影子都没有瞧见,不知道是没了,还是干脆就被不知道哪一任的甲长给偷偷卖了——这玩意儿后金人可是高价收购,能卖一笔不菲的价钱。 冷兵器方面,由于长枪和腰刀都是随身带着的,因此只是找到了一些弓箭。共计有弓九张,箭七十支。除此之外,还有六个靶子,三个刀鞘,五根枪杆。 再没有了。 二十七章 家底儿 二十八章 抬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八章 抬枪 董策看着面前这所有的家当,沉默不语。 还真是够寒酸的,怎么说也是一个挺大的边墩,就这点儿玩意儿。 事已至此,无法可想,只得面对现实。他伸手掂起那把完好的鸟铳在手中细细端详,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大明朝的火器,心里自然是有些好奇。 手中这把鸟铳看上去有些陈旧,木质的枪托和熟铁打造的枪管都是一片乌沉沉的黑色,拿在手中沉甸甸的,约莫有七八斤左右的重量。整个枪的造型很简单,基本上就是枪托和枪管两个部分,枪管长约三尺三寸,总长约四尺。有准星、照门,安装于木托之上,铳口长出木托两寸,托后七寸向下弯曲。在枪托的右边,有火门等设置,枪口大小如鸟嘴——这也是其名字的由来。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新式的火绳枪。 大明朝素来是极为重视火器的,可惜研发速度较慢,在明朝前期领先于世界的火铳到了明朝中后期,已经是逐渐落后于欧洲。反倒是欧洲,他们通过阿拉伯人学到了大明的火器技术,进行仿造和改进,制成了在构造和性能上都比明代前期火铳优越的新型枪炮。大明嘉靖元年,明军在广东新会西草湾之战中,从缴获的两艘葡萄牙舰船中得到这种新式的火绳枪。嘉靖二十七年,明军收复日人、葡人占据的双屿,获鸟铳及善制鸟铳者,明廷遂命仿制。约在同时,又有鲁嘧国鸟铳传入中国。 鸟铳,便是大明兵仗局的工匠们仿造西洋火绳枪和日本火绳枪制造出来的,之所以得名,除了口若鸟嘴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则是“后手不用弃把点火,则不摇动,故十发有**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 这等描述,自然是夸张了不少。 董策看了半响,越来越是失望。 火器在大明可不是什么稀罕物,从当初永乐帝的神机营开始,大明朝便是大量装备火铳,到了后期,更是巨量制造,装备边军。万历年间,曾经一次制造过九万支鸟铳。现在在军中存留的鸟铳分外两种,一种是嘉靖年间开始制造的那种,第二种则是万历二十六年由时任中书舍人的赵士祯改进过的。 这把鸟铳显然乃是第一种。董策虽然第一次见,但是早就对这方面有所了解,因此很快便是看出门道来了,这玩意儿每发射一次,都要经过装发射药、用搠杖捣实药、装铅子、捣实铅子、开火门、下点火药、闭火门等一系列繁杂的动作,发射速度极慢。有你打一枪的功夫,人家那边已经能射出三轮箭了。 而且在赵士祯改进之前的这种初级鸟铳,理论射程是一百五十米到三百米,实际有效射程也就是六十米多的样子,跟蒙古人用的角弓,女真人用的大弓射程也差不多。 射程差不多,射速慢很多——这种初级的火器和已经在人类历史上传承了几千年,技术臻于鼎盛成熟的弓箭相比,着实是不占什么优势。当然,优点也有,第一就是不怎么废臂力,可以连续发射,不像是弓手,一般放十箭左右就没有力气了。第二则是训练速度快,对于士兵的身体素质要求比较低,而训练一个不错的弓箭手要比鸟铳手花费数倍的时间。 不过可惜的是,大明朝没把这些优势发挥出来哪怕是一星半点儿。在这个年代,士兵们并不以使用这种最先进的火器为荣,相反,不少边军士卒宁愿用弓箭也不乐意用火器。火器容易炸膛,下雨天易受潮还没办法用,为何明军面对女真人如此孱弱?这和明军大量使用火器却未用好火器也有关系,基本上明军大队步卒面对女真人,只来得及放一枪人家就杀过来了,而且由于训练不足,导致士兵们开枪时间不统一,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甚至因为各级官员在制造的过程中上下其手,以次充好,导致火器炸膛率极高,士兵们避之唯恐不及。 若是此刻董策手中有一百支鸟铳,那定然是发挥出不小的作用,但是只有一支的话,只能说是鸡肋了。 看着便是扔到一边,不过周仲却是对这玩意儿很感兴趣,拿过来仔细把玩。他曾经在蓟镇为军,对这玩意儿很是熟悉,三两下便是上了手。 “喜欢?”董策问道。 周仲嘿嘿一笑,点点头。 “赏了你了。”董策哈哈一笑,道:“不过咱得说明白喽,你可得练出个名堂来。” 周仲大喜,一拍胸脯:“董头儿您放心,咱给你练到三十步之内,打鸟儿一来一个准儿。” 董策只当他是少年心性,只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候里面忽然传来王通兴奋的大喊:“头儿,头儿,您来瞧瞧,咱们挖出来一个好东西。” “好东西?”董策心里一震,快步走进库房。 烟尘弥漫之中,只见王通正在把一个长条形的箱子从墙角处扒拉下来,见董策进来,他回头笑道:“头儿,还别说,这玩意儿藏得挺深的,东西都扒拉光了才显出来。哎哟,真重啊。” 王通想要把箱子抱起来,却没想到这箱子重得离谱而,他一个没地方,脚底下一软,一屁股便坐在地上。 王浑在一边瞧得大笑。 “笑个屁。”董策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还不快去帮忙。” 王浑忙不迭的应了以上,上去和王通两人把这箱子给抬了起来,放到库房外面。 “这可是好东西啊!”王通顾不得自己一头一脸的土,蹲在地上,用手指头把箱子表面的灰尘给揩去,两眼放光道:“头儿,这箱子是上好的花梨木做的。” “花梨木,这可值老钱呢!”周仲叫道:“这里头装的不会是金银吧!” 石进几人也是两眼放光,满心的期待,他们穷惯了,一听说里头可能有金银,自然是心下激动。 王浑吧嗒吧嗒嘴,围着箱子转了两圈儿:“我看咋跟棺材似的,里头别是个死人吧!” 众人怒目而视。 “不大可能是金银,若不然的话,早就让人的给拿走了,说这些没用的作甚,打开看看不就是了。” 说话间,这箱子已经被被王通给擦干净了,箱子长约一丈,三尺宽,一尺厚,像是一个变薄了的棺材。看得出,这箱子有年头儿,表面是那种很细腻纹理,淡红色,很是漂亮。别的不说,单外头这口箱子就能值些钱。 箱子并未上锁,王通哈腰一用力,便是掀开了箱盖。 大伙儿都愣住了。 里面既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死人朽骨——大红色的绸缎铺在箱子底部,一杆奇大无比,似是之前那杆鸟铳放大了数倍的大枪正静静的躺在里头。 “这是什么,大鸟铳?”周仲叫了起来。 他忽然嘿嘿一笑,由大鸟二字想到了一些东西。 这支奇大无比的鸟枪吸引了大伙儿的目光,都是围着啧啧称奇。 董策向周伯问道:“自戚爷爷之后,蓟镇军中火器称大明第一,你们没见过这东西?” 周伯摇头道:“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鸟铳。” “这不是鸟铳。”董策端详了半天,忽然脑海中掠过一个词儿,道:“这是抬枪!” “抬枪?”众人一愕,这是什么东西? 看到众人愕然的神色,董策微微摇头,大明朝多少好东西都丢了啊!士卒们连抬枪都不知道了。 抬枪这玩意儿,在中国历史上可说是声威赫赫。 其真正出兵,是在清朝嘉庆年间,那一场席卷天下的白莲教大起义的时候,起义军不主动接战,而是常常流动在山陵地区与清军斗争。在这种环境下作战,农民起义军的大刀长矛、弓箭、土枪、地雷等能有效地发挥作用,而清军重达数千斤的红衣大炮却寸步难行,不得不大量制造这种三十多斤重,由两人抬放的抬枪。在长达百多年的历史中,抬枪曾经是清军使用的主要火器之一,这种火器重量较轻,不必车载马驮即可携带,而且火力较强。 甚至直到后世一九三七之后,日军侵华的时候,有的地方还在用着这个东西。前世董策去微山湖游玩的时候,在那家卖‘霸王别姬’特色菜的餐馆老板家中,见过这么一支大抬枪,据说是当初微山湖游击队用来轰鬼子小船儿用的。一枪下去,那船便沉了。 太平天国兴起以前,生产的抬枪为前装滑膛、散装黑药、火绳点火,之后,也开始仿照英、法、德、美等国制造各种类型有击发机构的前装和后装抬枪。抬枪产量甚多,制造的单位有江南、金陵、四川、天津、河南、山西、湖南、福建、陕西、云南、兰州、广东、吉林等机器局和湖北枪炮厂。并将其发扬光大,品种有各种规格,甚至还有毛瑟、七响和五子等富有特色的抬枪。 都以为抬枪兴起于清朝,实际上,抬枪早在大明朝时候就已经发明。只不过不是世人广泛认知的天工开物上——那是穿凿附会,而是在赵士祯所著的神器谱之中,这玩意儿在这个时代,也算是大杀器了。 董策大略的解释了一番,众人都是恍然,王浑好奇的问道:“那这玩意儿咋用?” “待会儿你便知道了。”董策一笑,笑容中有些不怀好意。 他伸手把抬枪给拿出来,入手便是一沉,果然跟典籍中记载的差不多,得有三十多斤重。 其构造和鸟铳完全一样,不过就是放大了而已。深黄色的木头纹理清晰,表面已经有了一层包浆,不知道被人把玩摩挲过多久,就像是刷了一层漂亮的松脂一样。铁制的枪管有些发乌,但是上面并没有锈蚀,是那种因为年份久远而沉淀的老铁的颜色,很是漂亮。 董策看着,越发的爱不释手,眼中露出一抹兴奋。 这可跟鸟铳不一样,用好了,那就是一件大杀器! 这枪可真够大的,长有两米五,粗大的枪管足有儿臂粗细,董策略略一估计,差不多在直径四厘米左右,一寸还多。 “你不是问怎么用么?”董策向王浑道:“来,转过身去,身子略蹲。” 二十八章 抬枪 二十九章 练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二十九章 练箭 王浑不明所以,依言做了,然后一根粗大的枪管便是架在了他的肩膀上,枪口探出去大约一尺,董策在后面持着枪柄道:“瞧见没,便是这般。这抬枪力度太大,因此只能这样发射,一个人是不成的。” 王浑一哆嗦,叫道:“头儿,这差事可不好干,一枪下来,枪管儿就通红了,不得把皮肉都给烫烂了?” “这你放心,一两枪之内是没问题的。”董策笑了笑,把抬枪拿下来,指着箱子里面道:“也可以用这玩意儿。” 箱子里面还有一个挺大的铁家伙,黑沉沉的,竟然还没生锈,石进把它拿出来撑开,却是一个类似三脚架的东西,足有半人多高。董策把抬枪放在三脚架上,也示意了一下。 石进摇头道:“这玩意儿生铁造的,也得有三十来斤,怕是不易携带。” 董策点点头,赞许道:“你看的明白,这就是抬枪为何要搭在人肩膀上了。” “王浑,给我拿着。”董策把抬枪扔过去,王浑忙不迭的接住抱在怀里,视若珍宝。 那盒子里面还有一格,里面却是放了不少东西。有七根火绳,两个成x年男子拳头大小的火药罐,还有一个挺大的袋子,一提起来碰冷哐啷的,董策打开一瞧,里面是不少婴儿拳头大小的铅弹。 “你们先把这里收拾着,有用的东西都拿出来晾晒,里面的那些破烂儿,都清出来当柴烧。弄干净之后,用水清洗一番。石进,这事儿你盯着。”董策嘱咐完了,对王浑王通道:“来,把这抬枪抬到我屋里去。” 这一日剩下的时间,董策便是在自己的房中度过,冥思苦想着,他时不时的出来说两句话,吩咐石进等人弄一些东西。 而剩下几人,则是以石进为首,在墩中干着干那。先是清理库房,然后用水彻底的淋洗了一遍,大开房门进行晾晒。然后又是遵照董策的嘱咐,准备了许多的东西,其间甚至还出去一趟,拖了不少树皮被扒得光溜溜的粗木头回来。 当日傍晚,在外面地里劳作了一天的墩军们回来之后,瞧见这些东西,都是心中诧异,不知道这位新上任的甲长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儿。 第二日,墩军们照常下地干活,而董策等人又是忙碌了一天。 傍晚时分,墩军们回来的时候,发现在安乡墩旁边不远处清出来一片空地,大约有百米方圆,很是平整。进了大门,发现库房大门开着,里面放了些东西。 ————————分割线———————— 崇祯七年的六月初八日,天刚蒙蒙亮,董策便把大伙儿都给叫了起来,出了安乡墩,在旁边那片空地上集合。 今儿个是个阴天,天色灰蒙蒙,阴沉沉的,不见半分太阳要出来的痕迹。 墩军还有他们的家眷来到之后,惊异的发现,在空地边儿上竖了个木头牌子,上面用刀刻了三个大字——‘演武场’。字不是很好看,但是如刀砍斧削一般,力道十足,崖岸高峻。 而在空地的另外一边,还一溜儿竖起了十来个靶子,做的很简陋,但是墩军们都能认得出来——这就是如假包换的靶子。 王浑走过来,把一堆东西放在众人旁边,赫然正是一些弓和箭。 董策背着手站在众人面前,扫了一眼大伙儿,道:“今日把大伙儿叫来,是宣布一件事儿。” 他顿了顿,继续道:“从今日开始,咱们就要训练演武了,每日都要进行。” 人群中顿时是起了一阵骚动,虽然是身为军兵,但是他们之前何曾有过什么严格的训练?大明朝军中的各项制度早就废弛,士兵们更像是军官的佃户,训练一个月能有一次就算不错。而这位新上任的甲长大人竟然说每日都要练? 这是要做什么?他疯了吧! 不过这种话,终究也只是敢在心里说说。 对于他们的想法,董策一眼就看的分明。 “都闭嘴!”董策低喝一声,众人声音顿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针落可闻。 “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样,但是现在,你们是我手底下的军汉,就得听我的规矩!”董策的眼神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如刀一般锋锐:“咱们是大明朝的军兵,就算是不为国效力,也得想着,如何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 “过去是察哈尔的蒙古鞑子,后来是后金国的东奴鞑虏,这些鞑子屡屡入寇,有多少百姓被杀,多少女子被掳去,多少儿女成为他们的奴隶!你们自己说,有多少?” 董策吸了口气:“不胜枚举!镇羌堡在大同镇最边境,十里铺在镇羌堡最边境,咱们安乡墩在十里铺最边境!一旦鞑虏入寇,咱们就是首当其冲!你们说说,鞑子以来,你们能济得了什么事?就眼睁睁的等死么?” 董策终于在人们的眼中看到一丝动容,这让他很是欣慰。大明朝的百姓,军兵,之所以麻木不仁,不是因为他们本心想要这样,而是艰苦的生活,无能的朝廷,如狼似虎的贪官污吏,看不到希望的明天把他们逼成了这样。 他不再多说,指了指夜不收霍让,道:“你来射一箭看看。” 霍让迟疑了一下,出列拿起弓箭,比划了一下,冲着董策苦笑一声:“大人,能不能离得近一些?”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靶子大约有六十米左右。说实话,这个距离不算远,六十米,也即是四十步,在这个距离上,后金兵使用强弓和柳叶重箭,基本上可以做到十中x八x九,而且柳叶重箭足以钉进两寸厚的木板中,威力极强。 但是对于这些缺乏训练的大明军来说,当真是有些难了。 “就在这儿,快点儿!”董策板着脸道。 霍让没法子,只得硬着头皮张弓搭箭,瞄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是松开了手。 他膂力还不错,那弓也能拉得开,只是这准头也太差了些,只听到嗖的一声响,那箭便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几个靶子上都是空空如也。 董策叹了口气,夜不收在一个墩中也算是精锐,就这水准? 这几日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叹气了,一切都得从头来做,任重而道远。 “去,自己捡过来!”董策面无表情道。 霍让在距离自己瞄准的靶子一米开外的地方捡到了箭支,灰溜溜的回来了。 接下来,董策便是让这些墩军们都挨个的射了一箭,不出他所料,果然没一个中靶的。霍让还算好的,别人都偏的更加离谱。 “别在那儿光顾着笑了,你们也过来射一箭!”董策瞪了一眼正在偷笑的王浑等人。 毕竟放眼军中也算得上是精锐,跟这几个墩军相比,石进等人就要强的多了。 便是看上去最不靠谱的王浑也是命中了,除了王通之外,五人无一落空。 让董策颇为诧异的是周仲,这个飞扬跳脱,颇有些游侠儿气质的年轻人,一箭命中靶心。董策以为他是运气,连着让他射了三箭,结果全都命中靶心。 这箭术是真好。 众人各自射完,就轮到董策了,所幸他前生参见过射箭俱乐部,这具身体也曾经是箭法精熟,这几日偷偷的练了一番,已经是把感觉找回来了,好歹是没有丢人,也是命中靶心。 只不过他力气大,这箭的力道却是小了些,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 董策这人露了这一手儿,安乡墩原来的墩军们都是被镇住了,新来的甲长大人这群人,并不是以势压人,而是真真正正,手底下有本事的。 “从现在开始,每人一张弓,六支箭,自己开始练习!”董策吩咐道:“我不管你们现在如何,十日之后,我要验收,必须命中靶心周径三寸之内,若是做不到的!就等着挨收拾吧!” 他冷冷一笑,露出一口这个时代罕见的雪白牙齿:“我的手段,你们是见识过的!” 大伙儿纷纷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这位大人的手段,瞧一次便是能让人永生难忘。 本来心里有些投机取巧的,这会儿也是纷纷打消了主意。 他们固然是不情愿,但是也没法子,更不敢对董策有丝毫的质疑和反对。 然后董策便是宣布解散,回去吃个饭,男人来这里集结,女人自下地干活儿去。 接下来的一个上午,安乡墩的众墩军们便是在艰苦的训练中度过。 除了王羽受伤在床上躺着之外,一共四个墩军,外加石进五人,正好每个人一张靶子对着练。那靶子都是木头板在外面蒙着草扎的,箭支射上去并没有多少损害,拔下来可以反复使用。 董策则是跟个监工头儿一样,拎着马鞭,在众人后头来回走动。 射箭这是个苦力活儿,据说中世纪英国的长弓手,退役之后普遍的肌肉畸形,基本上拉十次弓,这力气就消耗的差不多了,须得休息一下。董策也不催促,让他们休息,可是他心里掂量着时间,谁若是休息时间过长趁机偷懒,董策手里那马鞭便是劈头盖脸的下来了。 在皮鞭之下的训练果真是卓有成效,一上午的时间之后,墩军们的准头虽说还不怎么想,但是已经有模有样了。至于王浑他们几个,也是各有进步。 两个时辰之后,董策宣布解散,各回各家。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下去休息。 二十九章 练箭 第三十章 长枪刺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三十章 长枪刺杀 下午时分,墩军们自扛着锄头下地干活儿去了,董策却是还有训练项目等着操练石进他们几个。 吃完饭,休息到了下午两点,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石进等五人并排站成一排,董策站在他们对面,几人手里都是拿着一柄长枪。 “这几日早晨,我每日练枪,练拳,你们也都看在眼里,只是我那枪法,是不会传给你们的,这理由,我和石进说过。那是单打独斗的本事,放在战场上,没什么用处。”董策扫了众人一眼:“今日我要教你们的,是真正在战场上杀人的功夫!” “闲话不多说,今日下午先练第一项,端枪!” “端枪?”众人愕然,这算什么杀人的功夫? 董策却是不管那许多,转过身去,膝盖微微一弯,身子微沉,一手握住长矛中段,一手握住了长矛的尾部,摆出来一个架势。 这一站定,便是如同一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他肩头、胳膊,大腿上面的肌肉绷得笔直,一看便是充满了力道。似乎这一个姿势,就能让人感觉到这一枪刺出之后是何等的骇人力度。 “看清楚了么?都学着点儿!”董策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是!”众人应了一声,纷纷学着董策摆好了姿势。 董策转过身来,一一帮他们调整了姿势,看看差不多了,便道:“就摆这个姿势,嗯,先来一个时辰吧!” “什么?一个时辰?”众人都是瞪大了眼珠子。 “你们没听错!”董策像是恶魔一般的一笑。 接下来他便是一声怒吼,手里马鞭甩出来一个响亮的鞭花儿:“谁都不准乱动,动一下,就是一鞭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石进几个人慢慢的感觉到了不适应。他们只觉得胳膊也酸,腿也酸,浑身上下都是酸的。握着长矛的手臂似乎都僵硬了,没了知觉,其实若是他们练枪半个时辰,也未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这一动都能不动,可就要了人的老命了!站的时间久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痒,跟几千只小蚂蚁在乱爬一样,问题是还不能挠。 这种感觉跟站军姿一样,最让人难受。许多人能吃苦能受累,最受不得的便是这个。 太阳也跟着出来凑趣,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他们汗流浃背。 石进忍不住动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董策的马鞭立刻是狠狠的落了下来,毫不留情。 这一鞭力道很重,石进外面那轻薄的单衣当下是给撕开一个口子,黑黝黝健壮结实的后背顿时是被开出来一个婴儿小嘴儿一般的血口,鲜血从里面绽了出来。 石进被抽了一鞭子,剧烈的疼痛刺激的他浑身一个激灵,伤口周围的肌肉都揪了起来。不过他强忍着疼痛,却是一声不吭,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咬着牙,任凭汗水低落下去,渗到伤口里面,带来一阵更剧烈的刺痛。 眼看石进石老大都挨打了,头儿这般不留情面,大伙儿心里都是一颤,赶紧稳住心神,努力使自己不要动弹。 可是心里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出错儿,没错一会儿,董策的鞭子又是落了下来。这一次倒霉的是周仲。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的时间内,几乎所有人都挨了鞭子。被抽了鞭子的人,只是一声不吭,身板儿挺得更直了。 谁都不愿意让头儿瞧轻了自己,便是王通这个平日嘻嘻哈哈,如何说他都不生气的人,也不例外! 当‘结束’那俩字儿终于从董策的嘴里冷冰冰的迸出来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差点儿没累瘫了,他们感觉胳膊已经从酸软无比变成了麻木,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在上面掐一下似乎都察觉不到疼痛。 而胳膊上面的肌肉在突突直跳,也是告诉了他们,这样大强度的训练带来的后果。 休息了半个小时之后,接着再来。 这一次,一站便是站到了天色擦黑。 当那些墩军们回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了演武场上多了五个一动不动‘雕像’。 待知道了董策操练他们的手段之后,也是不由得暗自咂舌,心说大人还真是一视同仁,训他们比我们还狠。 第二天,继续。 到了第三日的下午,董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端枪这一项,你们算是成了,今天,正式练习刺击!” 众人都是面露喜色,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端枪已经不那么难捱,但还算是折磨。 “别以为刺击就能轻松多少!”董策一句话把他们的心情又是给打落谷底。 他拎着鞭子边走边说:“练了这两日端枪,也总该有些心得,来,谁跟我说说,端枪的要义是什么?” 王通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性子懦弱些,在这群人中属于最弱势的地位,心里很渴望说话,却又不敢。 董策注意到了他的神情,投以鼓励的目光,伸手一指,对王通道:“你来说!” “是,大人!”王通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胸板儿一听,大声道:“手要稳,眼要直,手要僵,腿要弯,脚跟儿蹬地,屁股撅起来!” 人群中传出一声低低的笑声,王浑笑的最欢实,接着就是董策鞭子的呼啸声和落在人身上啪啪的声音还有王浑一声强忍的闷哼。董策暴喝道:“笑,笑个屁!还有脸笑!王通说的很好,归队!” 董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们都没长心眼儿么?这么浅显的道理看不明白?只知道闷着头死练,心眼儿就不知道活泛活泛?不知道自己总结一番?照你们这样子下去,一辈子也就是个大头兵,怎么能当人上人?” 王浑心里头还在叨念着咱们本就当不了官儿,做什么人上人?石进几人却都是心里一动,牢牢地把董策训诫给记住了。 他们也都是心存抱负之人,自然是体会到了董策话中的真意。 董策看向王通,道:“从明日起,那四个墩军一日练射箭,一日练刺击,教他们的任务的,便交给你了。” 王通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声道:“头儿您放心,我一定好生操练他们,不辜负您的期望!” “我相信。”董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日训练,乃是刺击!这也是我跟你们说的,真正能够从战场上最快的杀死敌人,保全自己的法子!” 董策大声道:“我告诉你们,战场上没什么花活儿,有的,只是最基础的动作!咱们大明朝的步卒,以长矛腰刀为准,到时候两军交战,刀枪如林,人挤人,人挨人,你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只有最基本的两个动作——收和刺!就这两个!” “所以咱们今天训练的项目,就是这两个,一个是收,一个是刺!” 董策手里端着长枪,比划道:“咱们先说刺这一下,有一句要义,叫做,双臂不离身,刺眼一条线。什么意思呢?就是你的胳膊得往前神,不能架的比肩膀宽,这样才能用得上力。刺得地方,要和眉心成一条直线,这样才能稳准狠!这长矛拼刺,目标讲究的是刺胸腹部,别成天向着刺脑袋,刺喉咙,目标太小,太难,胸腹部好刺,而且只要是命中了,就是血流不止,流血都流死他了!” 董策见他们听得极认真,便道:“来,我给大伙儿示意一下。” 他走到演武场边,那里有一棵胳膊粗细的柳树。董策两臂收在身前,右臂弯曲握着长矛的后端,左臂斜前伸握着长矛的中段,前端翘起,身体缓缓的前倾,冲着面前的柳树便是一个猛力刺了下去,常年习武的力道岂是小觑的?这一下力道极重,那长矛的矛尖儿竟然是歪成了九十度,而那株柳树,则是给开了个大洞,竟然是中间裂开,缓缓倒地。 董策遗憾的摇摇头,要是换成自己那根河朔大枪的话,这一下便是碗口粗细的大树也能刺穿。 但是石进等人已经是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是反应过来,顿时就是一阵热烈的叫好声。他们都知道董策武艺好,但是这会儿才知道,竟是这般的好,感情人家的功夫都在这杆枪上呢,上一次根本没拿出真本事来! 董策把长矛扔下,问道:“看清楚了我刚才的姿势了吗?按照这个姿势,先给我练一千下!都不许偷懒!” 石进等人又变成了苦瓜脸,这一千下,怕是也不比端枪来的轻松。 董策就是要用这大强度的训练,让他们的肌肉彻底的记住这几个简单的动作,到时候在战场上,一声令下,甚至本能的就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石进五人站成一排,模仿着董策刚才的动作,嘿嘿哈哈的向着前面的虚空拼刺。董策在一边不断的走着,见谁动作不对就停下来指导一下,很耐心的纠正,让人惊叹董头儿怎么改了性子?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只要是谁被指导了三次还不合格的,立刻又是马鞭噼里啪啦的抽了下来。 练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们惊讶的发现,按照这个姿势拼刺,果然是很有效果,刺出去的力道更大了,似乎全身的劲儿都能用上。 练完了这一千下之后,董策让他们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又是一千下。 这一千下刺完,已经是傍晚了。 而李贵的婆娘王氏早就得了董策的命令,已经是带着另外两个墩军家眷烧好了水送到各人房中了。 训练完了洗个热水澡,再舒服不过。 第三十章 长枪刺杀 三十一章 大驾光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一章 大驾光临 转眼已经是过去了六七日。 这六七日的时间内,整个安乡墩都是陷入了一种热火朝天的忙碌气氛之中。 每日上午,墩军们都是练习射箭,而第二日,则是在王通的监督下开始端枪的训练。这一端就是三天,王通也真是够狠的,仗着董策在他身后支持,狐假虎威,丝毫不留情面,还专门把董策的小马鞭给借去了,在手里抡的那叫一个响。 而石进等五个人,每天则都是在射箭、刺击、射箭、刺击的循环中度过的。 训练量大,他们也是食量大增,所幸董策带的那粟米还不少,足够吃用。 训练的事情走上了正轨,不用自己每时每刻都盯着了之后,董策便是每日躲在房中研究那抬枪。 其间他也是了解了一下这安乡墩的另外一份家业——田产。 安乡墩田产分公田和私田两部分,公田自然是隶属于安乡墩公中的,而私田,就是墩军个人的了。安乡墩周围旷野广阔,北边儿三里之外还有一条不大的小河——在这时代,这就是生命之源了!耕地基本上都是集中在墩以北乃至于河流两岸,因此这里的土地,相较于其他地方来说,算得上是肥美。 万历年间这里初建的时候,安乡墩有公田四百亩,私田每户墩军三十亩。公田产的粒子粮乃是要上缴国家的,私田产的一部分自留,一部分上缴国家。几十年过去了,当初的四百亩公田,被各级军官都给侵吞的差不多了,甚至一部分属于十里铺的许如桀许大人名下。别说是公田了,私田现在也给侵吞了不少。现如今公田还剩下一百亩,私田每家每户也就是还剩下十五亩不到,有的甚至都没了田地——像是张七四一家,他们是从外地迁来的,现在是许如桀的佃户。 公田其实就是属于甲长的——谁上任这公田就是谁的,里面的产出也归甲长所有,几乎是形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当然,你卸任了,便不属于你了。而另外一个潜规则则是,墩军们都要无偿为甲长干活儿,至于甲长,管顿饭就行了。 董策上任之前的那半个多月一个月,正是农忙时候,种植谷子的最佳时机。那会儿夏东润便是催着墩军们先把公田里面给种上了,为此甚至耽搁了一些墩军私田里面的农时,众人对此也是大为不满。夏东润也不会未卜先知,却是根本没想到,忙活了这许久,最终却是便宜了董策。 六月十五这一天天气很好,烈阳当空。 安乡墩旁边的演武场上,石进等人正满头大汗在练着拼刺,经过了这几日的高强度训练,他们的动作已经是有模有样,脚下重心沉得很稳,手上力道很足,长矛刺出去都带着风,矛杆也是微微颤动。他们口中低声的呼喝着,刺、收、刺、收,反复的重复着单调的动作,一丝不苟。由于这几日吃的不少,营养宗海跟得上,所以这几天的训练非但没有让他们身体垮掉,反而是更加的壮实了。 董策站在高高的墩台上,看的分明,他暗自点头,如此这般训练下去,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初见成效了。 这时候,忽然远处烟尘腾起,几骑快马向着这边而来。 少顷,那几个骑士便是到了近处,待看清了其中一人的面孔,董策不由得一怔,赶紧转身下了墩台,向着大门口快步走去。 安乡墩的大门口,董策躬身行礼道:“卑职见过大人。” 几个骑士已经纷纷翻身下马,最前面的他却是见过的——许如桀身边的幕僚张寒。而那几个人,也不陌生,都是许如桀的家丁。 董策跟张寒并不熟悉,但是只要是在十里铺呆过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这位张大人的,他是许如桀的幕僚,对许如桀的影响很大,可以说许如桀一大半的决策都是出自于他的手上。张寒在十里铺也是实权人物,董策有点儿摸不到头脑,不知道他大驾光临此地有何贵干。 他心里疑惑戒备,面上却是露出恭敬的神色来。 大明军规森严细致,比如说礼节方面,哨官见队官要磕两个头,队官见营官也要磕两个头外加一鞠什么的。算起来董策这个边墩甲长大概算是个哨官,而面对张寒这个并无品级的队官幕僚,鞠一躬也不算失礼。 张寒摆摆手道:“董大人免礼。” 他的目光却是投向了演武场上大汗奔流的那些兵丁,仔细的端详了几眼,有些诧异道:“董大人,这可是在练兵么?” 董策在一边道:“毕竟乃是边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仗了,士卒们闲着也是闲着,卑职便操练操练他们。” “董大人有心了。”张寒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致,也没怎么把这个当回事儿。他终究是文人出身,看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只觉得这几个士卒口中大喝一声,长枪刺出,声威赫赫的,倒也是好看。 他当前走着,董策在一边陪同,说明了来意。 原来这一次张寒过来,是要为安乡墩现在的这些墩丁进行登记造册,并且重新刻录石碑,把董策等人的名字给填上去,至于原先的那几位,自然是要凿平了。另外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任务,就是发放下个月的军饷。 董策听着,心里有些疑惑,算算日子,现在差不多也是该发饷了,但是往常这等差事,要么是自己去十里铺那儿领,要么就是差遣个亲兵送来,却断无让张寒这等重要人物走一趟的道理。 说话间,已经进了墩中,安乡墩里面空荡荡的,董策解释道:“墩丁们半数去耕地,半数在外面训练。” 张寒点点头,吩咐那几个亲兵和带来的石匠开始拾掇那石碑,然后含笑向董策道:“董大人,可能借一步说话?” 董策把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房子里面很是干净整洁,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地上青砖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是刚刚打扫过的。靠窗的地界儿是一个不小的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一张粗糙的大纸上,写满了字。 张寒本来已经是一个深呼吸做好了屋里异味儿扑鼻,肮脏不堪的打算,却没想到董策卧室如此干净,着实是让他吃惊不小。 明朝自前期之后便是以文治武,以文制武,到了末年文贵武贱已经到了极致。一个正二品的总兵被正七品的文官县令羞辱责骂乃是家常便饭,一个正五品的地方兵备道就可以把几个总兵参将给为难的愁眉不展,驱使如门下走狗一般。张寒出身文人,自然也不能免俗,打心底儿里是瞧不起这些武夫的,在他眼中的军户便是鲁莽无文,肮脏蠢笨的代名词。 却未曾想,董策却是屡屡带给了他惊喜。 “董大人还会写字?”张寒踱步到桌前。 “卑职闲来无事胡乱比划的,让大人见笑了。”董策谦虚的笑笑。 这笔墨纸砚是孙如虎留在家中充场面的,可是他又会什么文墨了,连字也不识得。董策深知在这个时代识文断字的重要性——为何文人,甚至是民间都瞧不起武将?这和他们不识字也是不无关系,这个时代,甚至许多高级武将,都做到了总兵参将的位置,兀自是大字不识一个。 在一个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十,边塞军户中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一的时代,能认字写字,还是很必要的。这几天董策一直在练字,还好这个时代的字和后世的简体字区别不是很大了。 张寒扫了一眼,字不算好看,但还规整,很有力道。 “对于一个武夫来说,很不错了。” 张寒心里暗暗道,他很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 这个董策虽然是军户出身,但可称得上是有勇有谋,机敏过人,刚刚上任几天就训练士卒,还会识字写字,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微微一笑:“董大人,可知道,为何在下亲自过来一趟。” 董策摇头道:“卑职不知。” 他等着张寒解释,却没想到张寒却不说话了,只是围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忽然指着一个挺大的木头盒子道:“这是何物?” 对他这种态度,董策心中很有些不满,只不过自然是表现出来的,他笑道:“卑职倒要考校一下大人了,可知道这是何物?” 他上前一步,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大抬枪。 “这是……”张寒眉头蹙了起来,仔细的打量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董策:“这是,抬枪?” 董策笑道:“大人果然见多识广,可是之前见过?” “嗯,在东……以前见过。”张寒随口道,说到那个‘东’字的时候忽然一顿,然后警觉的看了董策一眼,才掩饰一般的说了后面几个字。 董策却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心里微微一动,一个主意便是冒了出来。这些日子为了试验抬枪的威力和射程,董策已经暗中测试了数次了,可是把火药耗用的不轻…… 他开口道:“大人,这抬枪威力甚是震怖,当真乃利器也,不若咱们去瞧瞧?” 三十一章 大驾光临 三十二章 善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二章 善意 张寒起身道:“好,那就瞧瞧。” 他是无可不可的,反正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和董策联络一下感情而已。 董策带着他出了安乡墩,演武场上,石进几人还在不断的奋力刺杀着。 “得半个多时辰了吧?十里铺的兵,断然做不到这一点的。”便是张寒这种外行也是暗暗点头,于是心中对董策的评价又多了一条——御下有方,严厉苛峻。 两人过了演武场,又往前走了足有一里地,来到了一处平缓的丘陵,上面密林遍布,丘陵下面则是一大片空地,四面都被丘陵挡住了,却是个很隐蔽的所在。 这是董策秘密寻到的一个处所,他不想自己做的事让别人知道。 道了声大人稍待,董策钻到林子里面去,没多一会儿便是钻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木头牌子。 张寒凑上去看,只见这牌子大约有三寸厚,上面是两尺高,一尺三四寸宽的厚重木板,下面则是一根四尺长的桩子,底下削尖了。 董策用力的把木桩插进地面,固定牢靠了,晃了晃见不摇动这才满意的拍拍手。 “来,大人,咱们推开吧!” 张寒依言点点头,两人退到了距离这个木头牌子百米之外。 董策娴熟的支上沉重的三角支架,把抬枪放在上面,枪管的后面,是黄铜铸造的握柄,大约有三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更适合人手的握持,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一道垂下来的火绳昭示着它的身份。 ‘砰’的一声轻响,引药锅盖被打开了,一支修长稳定的大手,将引药分毫不差的倒入引药锅,轻轻合上引药锅盖。然后便是拔开装发射药的小瓷瓶,将发射药从枪口倒入。把小瓷瓶放回腰间的兜儿里,伸手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一颗足有小儿拳头大小的黝黑铅弹,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把铅弹塞进去,然后抽出通条,捣实弹丸和发射药;放回通条,从兜里掏出火绳,轻轻一吹,火绳便被点燃,然后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 董策已经试验过几次了,这会儿操作很是熟练,动作一气呵成,微微一蹲,把枪托夹在左臂腋下,然后右手扣动了扳机! 扳机被扣动,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一声轰然炸响,就像是往灶膛里丢了一根大鞭炮一样,枪口冒出一阵黑烟,一颗弹丸轰然射出! 下一刻,便听到一百米之外的那木头牌子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击中了。 尽管把枪托夹在腋下有效的卸去了后坐力,但是这抬枪后坐力如此之大,董策也是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张寒也是吓了一跳。他虽然见过火铳,却没想到这抬枪这般炸雷一样的巨响。 董策笑道:“张大人,去瞧瞧?” “走。” 两人来到近前细细观看,只见厚达三寸也就是差不多十厘米的木板正面迸裂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缺口,这个缺口在被穿透的背面上已经扩大到了海碗大小,铅弹带着无数纷飞的木刺一起洒向了地面,密密麻麻的一层。 张寒看了不由得咂舌:“这若是人被击中,便是全身重甲,怕也是给直接打碎了。” 这是自然的,按照后世的惯例,超过了二十毫米口径,就已经不算是枪了,而是属于炮的范畴。这杆大抬枪如此大的口径,几乎可算是小炮了。 “没错儿。”董策点点头,叹了口气:“卑职来到这安乡墩之后,依例接收其中物资,结果发现士卒们除了一根小花枪之外什么都没有,库房中的火铳,挤压不知道多少年,早已经锈迹腐蚀,不堪使用。弓箭也已经朽坏,还好找到这东西,若是遇上什么不测之事,唯一能够依仗的,也就是这杆抬枪了。” 他苦笑一声:“可惜啊,便是这杆抬枪,也用不了几次了。” “除了察哈尔的那些鞑子,咱们这儿能遇到什么不测之事?再者说了,便是敌来,躲于堡寨之中,他能奈何?” 对董策的话,张寒有些不以为然,他瞧着董策,忽然道:“董大人可是抱怨前任夏东润之不作为?” 没等董策说话,他便是摇了摇头,用一种略带些责备的语气道:“夏东润回去十里铺,大病了一场,你逼他做的那些事儿,已经在十里铺传开了。大伙儿都议论纷纷的,许大人听了有些不高兴,说实话,我也觉得过了些。” “这几日卑职思量,也觉得那日过了,心中颇有悔意,若是他日再见夏大人,定要好生赔罪才是。”董策胡扯了一句,赶紧道:“卑职也知道,此等境地,非一日之功,那些武器,怕是已经挤压十数年,也赖不到夏大人身上去……” 张寒看着他,若有所思:“董大人有话请讲?” “那卑职就直说了。”董策嘿然一笑:“这抬枪的铅弹还有三发,火药却是只够再用一次的了,着实是短缺的厉害。卑职手下还有一杆鸟铳,也缺少弹丸和火药。另外,安乡墩有墩军十一人,却只有六张弓,二十支箭的。腰刀只有六把,长枪倒是齐全,只可惜枪头有的都锈蚀朽烂了。” 他恳切道:“张大人,卑职希望您老人家能在许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调拨些武器装备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官可以用田产来换。” 董策自然是没说实话,他在这儿留了个心眼儿,为了说的可怜些,几乎把所有的武器数量都打了个六折汇报。尤其是大号铅弹,足足还有二十多发,火药也足够用五次的。 张寒沉吟片刻,道:“你要什么?” “火药十斤,大号抬枪的铅弹十发,小号鸟铳铅弹十发,弓五张,箭一百支,腰刀五把。”董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寒的脸色。 平心而论,董策的这要求不过分,不过是想要把手下武装起来而已——至少得有一张弓吧?但是在积弊已深的大明,这却是个有些为难的要求了。天启年间,崇祯初年,辽东几十万大军覆灭,有的军中,十几个人才匀上一杆枪,一把刀,其实武器朝廷是足额拨给的,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辽饷,只可惜都让东林党人还有那些贪婪狠毒的文官集团给漂没了。 张寒听了,淡淡的瞟了董策一眼:“董大人,凡事,总要有个分寸。” 董策顿时心里一凉。 没戏了。 等两人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石匠已经把石碑想重新刻好了,董策等人的名字赫然其上。 “安乡墩共有墩军十一人,其中客兵四人,每月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本军六人,每月饷银一两。甲长一人,每月饷银二两三钱五分。” 张寒摆了摆手,一个许如桀的家丁把一个大麻袋扔在地上,然后又把一个小布袋递给了董策。 张寒道:“董大人,一共一石米,十两银,你点验一下。” 董策闻言便是一愣,等打开袋子一看,米袋中糙米里面混杂的泥沙大约不超过三成,而银子竟也不是那等粗黑发乌的劣银,而是上等雪白亮亮的银子。 这就让董策更是惊诧不已。 明季末年,克扣成风,自上而下,无有禁止。饷银从北京城的中央部阁出来,先得被那些无法无天的文官儿们给刮一层,然后到了地方上,从总督、巡抚、总兵、参将、守备、管队官乃至于是最低级的甲长,都得伸手捞一把。基本上就是三七分,不是给你七成,而是扣掉你七成! 董策之前已经仔细询问过李贵了,按照惯例来说,安乡墩这十一个人,每个月合计该有银十四两三钱五分,粮两石,但是实际能到手的,也就是五两银子不到和五斗里面掺杂了一半儿泥沙石子儿的糙米。就这些,还要把甲长挂掉一层,到了他们手上,就没什么了。 今日为何这么多? “敢问大人,这银钱粮饷……”董策小心问道。 一个家丁道:“董二郎你当真好服气,咱们张大人在老爷面前替你美言,说你刚刚上任,手中无钱无粮,不好做事做人,便多给你了些,还不快快谢过?!” 董策真心实意的深深一躬:“卑职多谢大人。” “董大人何须挂齿?”张寒已经上马,拱拱手笑道:“这厢便别国了,等董大人回了十里铺,咱们再说话。” 说罢,扬鞭策马而去。 董策的手停在空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手里头攥着的一把碎银扔进袋子里——这本来是为张寒准备的回扣孝敬。 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董策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第二日中午,一个十里铺的士兵来到了安乡墩,说是奉张寒大人之命,送来物资。 共计火药十斤,小号鸟铳铅弹十发,弓三张,箭六十支,腰刀五把,矛尖六个。并附有张寒写给董策的一封信,言道十里铺中也无大号铅弹,他也没有法子云云…… 这让本以为已经没了希望的董策大喜过望,而他也很清楚,这肯定是张寒从中出了不少力气的结果。 虽然比董策要求的少了一些,但是能得到这些,董策已经很满足了。 现在安乡墩中有弓十二张,箭八十支,长矛十一把,腰刀十一把,鸟铳一杆,铅弹十五发,抬枪一杆,铅弹二十发,火药十斤。 有了这些物资,董策就能够把自己的手下好生武装一边,至少没人能匀上一把弓,一把刀,一杆枪了,石进等人也不需要再借李贵等人的枪进行操练。 董策不知道张寒为何对自己这般保有善意,但是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这些好处让自己吃进去容易,再吐出来就难了!再说了,后金即将大举进攻宣大,在这片建奴的大潮之中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两说,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处? 张寒能有什么目的,那都是以后的事儿了。 三十二章 善意 三十三章 建奴,来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三章 建奴,来了! 不知不觉,又是三两日过去了,农忙基本上已经结束了,地里的活计算是忙完了。 董策也给墩丁们重新更改了训练计划,十一个人,一起训练,上午要训练一个时辰的长矛刺击,下午则是一个时辰射箭训练。 就连卧病在床的王羽,董策了解到他伤口基本已经愈合之后,也令他下来,便是不能训练,也要站在一边看着。 说实话,这等训练量不算大,但是对于明朝末期的士兵来说,几乎已经是到了极限了——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他们几乎个个面黄肌瘦,身体素质很差,就连身高都比明朝前中期矮了不少。 大强度的训练带来的效果自然是更好,但那是建立在大量的营养摄入,伙食供应基础上的,这样的士卒,加大强度的结果就是把他们给生生练得废掉。 想要加大训练量,就得加大营养,吃得多,吃得好,但是董策现在手里头哪有粮食?更别提肉了。 倒是这些墩丁们坚韧坚忍以及服从性让董策有些意外,只要是他下达的命令,哪怕是饿着肚子,累得要死,他们也一定会去做。 训练了这些时日,效果也是有的。 “刺!” 董策口中一声大喊。 “杀!” 在另外一边,站成一排的九个人听到命令,立刻向一声大吼,左腿向前垮了一步,身子微蹲,双手用力,长矛狠狠的向前刺去。 训练了十多天,这长枪刺击的动作他们已经不知道做了几千几万遍,已经是形成本能反应,如同机械一般,沉稳精准的刺了出去。 面前一米半以外的几个靶子当场就被刺穿。 董策又一声大叫:“收!” 九人抽出枪来,站定身子,等待着董策下一次的命令。 他们排成一队练习已经整整刺出去二百次了,个个都是累的满头大汗,脸色也有些发白,紧紧攥住枪的手轻微的颤抖着。 董策上前检查了一遍靶子,满意的点点头,击掌道:“好,今日到此结束!” “谢大人。”众人并未像原先那般立刻瘫倒在地,而是想着董策躬身谢过之后才各自坐下,喘着粗气休息。 这也是董策定下的规矩。 董策手里武器有限,因此也只能训练他们射箭和长枪刺击,其实这两项的效果都不错。射箭就不用说了,毕竟乃是冷兵器时代最主要的远程武器。 而长枪刺击,其威力更是不容小觑。按照明朝的计算方法,射中三箭相当于砍中一刀,而砍中三刀才相当于刺中一枪,一刀,算是敌人一次重伤。明军弓箭威力不大,弓箭用来对付山贼流民还可以,但是如果面对后金建奴那种身披重甲的骑兵,除非是脸面咽喉,否则十几箭射不死也不奇怪——最鲜明的例子就是杨再兴,杨再兴战死小商河,战后把他的尸体找到焚化,竟从骨灰中扒拉出两升箭簇来! 这固然说明杨再兴勇猛,但也说明了这个时代的弓箭威力着实是一般。 而一个人被砍三刀,就算甲厚不是重伤,流血也去了半条命。至于长矛,一旦被长矛扎中,不要说人,就是一匹马也废掉了,哪怕是尖锐的木矛也能刺穿人的胸腹,直接伤害到内脏。 而且长矛廉价,训练长矛兵也并不是很难,只需要一群足够忍耐听话的士兵就行了——这一向是国人的美德。 董策自家知自家事,他虽然枪术很不错,但是却是单打独斗的本事,阵前单挑还可以,却不适合多人军阵的配合使用。发力的技巧等等,也是略有欠缺。 他有些遗憾的咂摸咂摸嘴,若是自己能请到一位精通枪术的行伍老兵或是军中世家子,说不定这枪阵的威力还能更上一层楼。 休息了一会儿,董策便宣布解散,墩丁们各自回去吃饭休息。 农忙时节结束,每天除了训练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中午休息的这个时间你还是很长的,可以把体力充分的补充回来。 李贵的婆娘已经做好了大饼子放在墩台前面的石碑边儿上了,这现在几乎成了董策这几个没有家室在旁的人的据点,反正也不用怕下雨——山陕北部已经整整八个月没见过一滴雨了。 几人也都累了,围坐在一起,一人手里攥着个大饼子,就着那点儿腌咸萝卜叶子吃的香甜,董策也不例外,和众人挤在一起,没什么架子,一边吃还一边说笑着,很是开心。 李贵过来了,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董策转过身道:“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李贵犹豫了一下,凑过来,小心翼翼道:“头儿,粮食,不多了,还能支撑三四顿。” 董策眼光一闪,逼视着他道:“说清楚些!” 在他锐利目光之下,李贵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哀声道:“小的不敢欺瞒大人,除了王羽家中已经揭不开锅,实在无粮可用之外,小的已经把四户人家中余粮都收了起来,支撑大人您还有石大爷几位日常吃食。现在这些粮食,也快耗光了。” 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其实完全可以混合着野菜和黑糠吃的。” 王浑听了这话,掂着酒坛大小的拳头站了起来,恶声恶气道:“你这厮,放的什么鸟屁?” 李贵吓得往后一缩,董策摆摆手,制止了他。 军饷并未发下去,而是让董策给搬到了自己的屋里面,看样子,他是打算把这些钱粮给侵吞了。墩中不少人都知道,但是这种事儿在大明军中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别说是反对了,甚至都不敢在背后议论,更怕被那有事儿没事儿在墩内胡溜达的王通给听到,那就惨了。 没有军饷,没钱买米,更没粮食吃,这些墩丁已经是差不多快要山穷水尽了。而且他们还要供养董策这六个大肚汉,若不然的话,至少还可以撑一两个月。 “这些大明的军户,真是天底下最坚忍,最听话,最温驯的士兵啊,我都已经把他们欺压到这种地步了,他们还是如此的忍耐。” 董策心生感慨,道:“王浑,王通,你二人去我房中,把那袋子米抬过来。” “是,头儿。” 两人应了一声,很快便回来,董策指着那袋子道:“李贵,这里面有一石糙米,里面掺了不少的沙子,你把这些米分下去,足够支撑一个月的了吧?” 一石米匀下去就是一家两斗,三十八斤,平均一家四口人,省着吃再加上野菜糠麸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的话,支撑一个月是没问题的。 李贵喜出望外,连连磕头道:“多谢大人恩赏,多谢大人恩赏。” 董策想了想,从里面倒出一些来到了另外一个袋子里面,摆摆手道:“去吧!不过王羽家中,就不消送了。” 李贵闻言,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滞,然后立刻恢复了正常,赶紧应了一声,千恩万谢的走了。 他以为董策这是有心报复王羽,但是这等事儿,可是他们根本不敢掺和的——明季军官权势极大,动辄给士卒定罪定刑,虽然董策只是个小小的甲长,要整死王羽也是不难。怪也怪王羽不长眼吧!李贵暗暗嘀咕了一句,心里也只有为王羽默哀了,不过这样,其他四家倒也能多分到一些。 过了一会儿,李贵等几户家中传来了一阵压低了欢呼声,显然对他们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贵走了,大伙儿的气氛有些沉闷。除了王浑这个夯货之外,他们都不是无心之人,生活如此窘迫,如此艰难,连活下去都是如此的不易。 董策又吃了几口,抹了抹嘴,拎着那袋子走向了王羽家。 他刚才看看见赵氏搀着王羽进去了,一瘸一拐的样子,也让人心里不那么舒服。 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王羽嘶哑的声音:“谁呀?” 董策没有吭气儿,径直推门进去。 里面很小,很破,墙角一口灶火,把墙壁都熏得发黑了,墙上,屋顶上,随处可以看见大大小小的破洞。除了一张破桌子和几个一看就知道是自己手工做成的板凳之外,没有什么家具,床上堆了一堆肮脏的被褥,整个屋子里面散发着一股怪味儿。 看样子王羽已经吃饱了,正靠在床上歇着,赵氏正带着两个女儿吃饭。 见了董策进来,一家人全都是一惊。 王羽身子往后一缩,身子微微哆嗦着,赵氏满脸遮不住的恐惧,她站起来,把两个女儿拢到身后,强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大人您来了,您看看,也不说一声儿,我们也没啥准备……” 说着便要张罗着倒水。 两个脸上脏脏的小孩儿从她们母亲背后胆怯的探出头来看着董策。 “他来做什么,他来做什么……”王羽身子哆嗦着,心里被恐惧盈满,一个念头不断的在脑海中回荡着。 忽然,他的目光撇到了自己妻子丰腴的胸臀曲线,还有那虽然饱经风霜却依旧算得上俏美的脸庞,破衣烂衫也掩不住的玲珑身段,心里顿时是一哆嗦:“他不会是想……” 董策自不知道他这些龌龊心思,他摆摆手:“你且坐着,不消得忙活了。” 然后冲着王羽淡淡道:“伤势如何了?” 王羽自以为通晓了他的心思,本来是一腔恨意,打算跟这个狗官拼了,但是接触到他的目光,那些恨意和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就像是遇到了阳光的雪狮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低下头,嘴里囔囔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赵氏镇定,赶紧道:“回大人的话,他好的差不多了,三两日间就能参加训练了。” 却是以为董策是来催这个的。 “这个倒不着急。”董策摆摆手:“听说你家断粮了?” “是,都拿去换了药草了。”赵氏话一出口便觉得好像这是在暗指责任在董策身上一样,她赶紧补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董策温和一笑:“不用解释,我明白,这事儿是我做下的,又怎会推卸给别人?” 他把手中的袋子放下:“这里面有两斗糙米,你们一家俭省着吃食。” 把袋子放在桌子上,他转身便要离开。 身后传来声响,赵氏已经领着两个女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泣道:“谢谢大人大恩大德!” 王羽忽然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却没想到董策身子一顿,缓缓道:“你是我手下的兵,你们一家,是我手下的军户,我董策,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人死去而无动于衷。” 王羽怔怔的看着董策离去的背影,竟是痴了。 赵氏急切的把袋子打开,手里攥着一把糙米,喜极而泣,泪珠子一个劲儿的掉下来。 董策走出房门,长长的吁了口气。 他的眼神忽然凝固了,在西边远处,一道浓重粗黑的烟柱滚滚而起。墩台上站岗放哨的王通也探下头来大叫道:“头儿,狼烟起来了!” 他嘶声大喊着,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和恐惧掺杂在一起而变得有些扭曲,满脸通红。 董策三步并作两步踩着软梯上了墩台,仔细查看,狼烟起来的方向在西边儿,大约七八里之外,也不知道是哪座墩台。而更远处,还有狼烟竖起,只是看的不那么真切了,想来这狼烟是从西边儿不断传来的,倒未必是敌人已经打过来了。 他口中喃喃道:“来了,终于来了!” 石进几个人也爬上来,低声道:“不知道是察哈尔哪部的鞑子?” “是建奴!一定是建奴!”董策看着他们,声音沉重而有力:“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么?” 董策早在一个多月前就跟他们说了会有这次军事行动,想起当日董策的剖析,他们心里都是佩服,重重点头。 敌人可能到来的消息并未给安乡墩带来多大的震动,他们这些边墩军户,哪年不见上几次入寇,心里都不踏实。反正敌人来了就躲在坚固的墩中,他们也无可奈何。这边墩又难打又没油水儿,一般也没人愿意攻打。至于破坏耕地——这个月份幼苗还未往外钻呢! 下午时分,安乡墩外忽然一骑快马驶来,大叫道:“董二郎安在?” 董策当时正在墩上查看远处的情况,赶紧应道:“我便是。” 那骑士摘了毡帽,董策才看出,原来这人乃是许猛。 他向董策拱拱手:“二郎,我家老爷着我过来报信儿,建奴大举进袭,六月二十在独石口破边,朔州已经被攻下来了,大人晓令下面各边墩得知,好生防备,外出小心,建奴可能会分兵在咱们这边儿劫掠!” “建奴来了?”董策心里一震,叫道:“许兄弟,进来喝口茶,歇息歇息吧!” “不了,还要去别的边墩走一趟。”许猛摆摆手,策马而去。 董策回身,看着墩内已经聚集起来的众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建奴,来了!” 建奴,来了! 三十三章 建奴,来了! 三十四章 暴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四章 暴行 ——————————分割线———————— 发生大明朝崇祯七年,后金天聪八年的这次侵略,是后金第二次对大明朝腹地的入侵。 后金兵分四路,于六月二十至七月初八之间破口而入。 而明军对后金的军事行动一无所知,直至“奴四路纷来,至墙下而始觉”。 皇太极入尚方堡,直取宣府。明宣府守兵发炮还击,后金兵被迫转向应州,包围并攻取该城。中路军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自龙门口入边,击败明参将马步兵。进攻龙门,未下,率两黄旗每牛录兵五名,往略保安州一带,攻克其城,杀其守备,略取沿途村堡,会皇太极于应州城。 西路军代善父子等入边后,攻克得胜堡,尽歼明兵。明城守参将李全缢死,镇场堡民弃城而逃。 东路军德格类兵,入独石口,沿途攻略,镶蓝旗宗室艾度礼、固山额真宗室篇古攻取长安岭,杀其城守备,转攻赤诚未拔。 大军围攻保安州,知州阎生斗集吏民拒守,城陷被执,全家自*焚而死。 坏消息不断的传来,不过似乎不关安乡墩什么事儿,除了后金兵刚破口而入的时候那一束束粗重的狼烟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警报传来。而根据不断传来的消息,似乎建奴从这边破口之后,呆了没多久,就直奔着宣府万全那边儿去了。 对于这个结果,不少墩丁都是喜出望外,董策冷眼瞧着,有几个墩丁家中的女眷经常偷偷摸摸的磕头许愿,祈祷这些建奴心满意足了,赶紧走。 说句实在话,这也是正常。 从万历年一直打到崇祯年,大明朝和后金打了二十多年,实在是给打怕了,怕的心惊胆战,一提起建奴来,便是视若猛虎。毕竟大明朝和建奴打了这么多年,让建奴一路从长白山给达到了山海关。除了昔年皮岛总兵毛文龙偷袭打了几次胜仗之外,在正面战场上,就再没打过胜仗!大仗小仗打了几百次,从来就没赢过,上万人让人家几十马甲给撵的狼奔豕突的情况也不鲜见。 广宁一战,十六万辽东军大溃,尸体几十年之后还能瞧见。 宁远一战,丧地千里,几十万大军不战而溃,数百里防线一夜崩塌,给建奴留下了数百万石粮食,二百万两白银,三万副铠甲! 大明上下,从来没有人认为能打得过建奴,所期待的,也不过是能够稍稍抵抗而已。 建奴满百不可敌,几乎已经成为大明上下包括军方认定的一个铁律。 现在墩丁们都开始庆幸大同镇北部贫穷了,建奴都不愿意来。 大同北部这些边镇,似乎成了一块无人侵袭的净土。 七月二十三日这天,董策正自坐在墩台上吹风,他现在已经喜欢上这种感觉了。站在高处,周围一览无余,极目远望,天地高远,这晋北的苍茫大地,分外寥廓。他便懒洋洋的靠在女墙上,任风吹乱自己的头发。 可惜无酒,不能把酒临风。 下面李贵正在指挥着墩丁们的家眷打扫卫生,这也是董策的要求,自从得知建奴入寇之后,董策便考虑到可能会有一段时间在墩内坚守不出,那么就有必要好生的清扫一下卫生了。这个时代社会底层的脏乱差是后世的人难以想象的,董策便是熟读史书,当亲眼看到那一幕幕的时候,也是感觉到触目惊心。 到处都是垃圾,污水,马桶里面的屎尿随地乱倒,解手之后直接用土坷垃擦,几乎从不洗手,几乎不洗澡,蓬头垢面,根本不刷牙——在这个时代,能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几乎是贵族的象征。 大明朝的文明和富盛,西方人眼中比欧洲干净整洁一百倍的那个繁华帝国,属于富人和官宦。而距离这些社会底层的百姓们,是那般的遥远。 这样的生活习惯直接导致了病症尤其是疟疾多发,而且这个时代落后的医疗条件,得病几乎就意味着死。 所以董策向来对手下们有这方面的要求,那几家军户他管不了,石进几人吃饭之前是一定要洗手的。 垃圾清扫已经有三天了,现在墩内的垃圾和污水已经都被清了出去,用清水洗刷过之后,露出下面的青砖地面。整个安乡墩现在一眼看去,整洁大方,青石青砖建筑错落,气味也改善了许多。 董策起身,伸了个懒腰,吐气开声,嘿的一声喊。 距离那日石进前来报信儿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前几天张寒又差人来了一趟,送了这个月的饷银和米。和上个月一摸一样,没有变化,董策依旧是把米发下去,把银子留下。 训练也一直没落下,只不过把训练的地点改成了墩内,免得建奴突然到来来不及撤到墩中,有这一个月的的训练,这些墩丁的枪法箭法都有了长足的增长。射箭基本上都能够做到不脱靶了,不过要在五箭以内。再多的话,双臂就没了气力,自然更没了准头。让董策有些惊诧的是,那王羽也伤愈开始训练,而他的箭法,竟然是和周仲不相上下,不能说是百发百中,但是每一箭落点都在靶心周围很笑的区域内。 这也让董策感叹,果然每个人都不可小觑,总有自己的一技之长。 这些墩丁们出枪更加的迅捷狠辣,威力更大,配合也更好,董策指挥起来,如臂使指。 一个月了,建奴还是不见踪影,董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这时候,忽的听到一声号炮轰隆隆的响,借着便是一阵急促密集的梆子声传来,董策身子一震,霍然起身,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在安乡墩西边里许之外不远处有一个边墩,唤作大枷墩,声音赫然是从那儿传来的,当董策看过去的时候,一束狼烟已经是冲天而起。 “建奴来了!” 董策朝着墩中大喊道:“建奴来了,快快统计人数,看看谁还没回来!” 说完,便是回过身去,从墩台上面的小屋里取出号炮梆子,先是放了一声炮,然后赶紧点了狼烟,又敲了一阵梆子,声音传出去老远。 安乡墩这边也是梆子声急促,狼烟笔直而起,向着其它的边墩传递消息。很快,安乡墩南边和东边的边墩,也都起了烽烟,按照这个速度,怕是用不着半个时辰,便可以把消息传到十里铺。 在这个时代,烽火台传递消息是最为迅速快捷,比奔马还要快上许多。 而且这号炮声、梆子声、狼烟也并不仅仅是传递消息用的,更是警示在外的军民,一旦听到声音,立刻回来。在各边墩周围耕作的百姓都是死命的驱赶着牲畜往最近的边墩赶,有的实在等不及的,也只好含泪把这些命根子一样的牲畜给舍下了。还好他们几乎每年都会碰上这样的情况,自也就习惯了。 石进几个人也顺着软梯上来了,周仲是蓟镇的夜不收出身,和鞑子不知道见了多少仗,眯着眼看了一会儿,道:“炮响一声,烽烟一束,若是察哈尔的鞑子,则人数在百人一下,若是建奴,则人数在五十人一下。” 一边的周仲冷笑一声,补充道:“边军素爱夸大敌人数目,我看,来的建奴不超过十个。” 董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这时候下面的李贵也喊道:“大人,大门已经关上了,吊桥也收了起来,堡中人都在……” 他话音未落,便是听到一边苏大成惊慌的喊道:“我那浑家还没回来呢……” 董策脸色立刻是变得难看起来。 苏大成也慌了手脚,他身板儿干瘦干瘦的,性格更是懦弱不堪,一抱脑袋,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时候眼神最好的周仲指着远处叫道:“建奴来了!” 众人赶紧看去,果然便瞧见西北方向烟尘滚滚而起,越来越大,一阵阵哭喊惊叫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戏谑的哈哈大笑声,如同野兽一般的哟哟的怪叫。烟尘之中,不少大明百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大约有三四十个,惊慌的四散奔逃着,而在他们后面,几个后金骑兵正在驱赶着。 这些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满脸的绝望,惊慌失措的哭喊着,他们明知道已经不大可能逃出生天,却还是在本能的向前跑着,希望能够寻觅到一丝生机。 那些后金鞑子也不着急下手,只是呼啸着策马来回奔驰,把这些百姓驱赶到安乡墩这边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跑的慢了一些,一个后金鞑子狞笑一声,张弓搭箭,嗖的一声,一支各位粗长的重箭破空而去,那老者重重的扑倒在地,重箭扎进了他的后脑勺,从左眼中透了出来,箭后的翎羽还在微微颤动。 被这一幕刺激,那些百姓更加慌乱了,爆发出一阵哭喊声,有两个人没看脚下,被绊倒在地,当即就被那几个后金骑兵给纵马踩死,骨头都断了,身上塌了好几个大洞。 李贵几个人也手忙脚乱的爬了上来,幸好安乡墩是大型边墩,墩台上空间也大,若不然还容不下这许多人。 苏大成惊叫一声,指着下面一个踉跄逃跑的女子哭喊道:“那是俺浑家,那是俺浑家……”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前头一个逃跑的女子可不正是苏大成的妻子马氏?她的衣服有些褴褛破烂,身上满是灰土,披头散发的,一只鞋子也跑掉了,哭喊道:“救我,救我……” 苏大成扶着女墙也向下面大喊大叫,然后回过身来冲着董策哭叫道:“大人,快开门啊!快放俺那浑家进来,要不然就要给鞑子杀了……” 三十四章 暴行 三十五章 如此精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五章 如此精锐!!! 董策还未说话,李贵已经是脸色一变,低声吼道:“苏大成,你说的什么混话,咱们妻儿都在这里,被鞑子杀进来,岂不都断送了性命?” “大人,大人,求求您了,开门吧……让俺浑家进来啊!” 听了李贵的话,苏大成一怔,然后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额头拼命的磕在青砖上,一会儿功夫已经是鲜血淋漓。 董策沉着脸只是不说话,众人也是为之默然。 这时候,百姓都已经被驱赶到墩前,不少百姓都是跪在墩前向着这边连连磕头,大声哭喊哀求着墩内守军把他们放进去。而那些后金骑兵也不阻拦,只是冷冷笑着,不断的策马来回,手中鞭子不断地落在那些百姓的身上。一鞭子下去,衣服破碎,血肉展开,鲜血淋漓,百姓们发出大声的惨叫。 “开门啊!” “求求老爷,快开门啊!放俺们进去……” “给老爷们磕头了,俺们世世代代家里供着您的牌位……求求大老爷了……” 下面的哭喊哀求声随着风不断的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董策的脸上——开不开门? 董策脸色铁青,拳头轻轻攥紧了。 石进低声附到董策耳边道:“这是建奴的老伎俩了,驱使百姓来到城下,肆意杀戮,若是城中守将心中不忍打开城门,则趁机袭城,几乎百试百灵。蓟镇宣大的不少州县堡垒,都是这般被攻下的。” 他显然也是不赞成开门的,但是他心机颇深,并不只是强硬的拒绝,也不直说,而是给出一个充分的理由。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下属,并不代替上峰揽权决策,而是把自己的意见提出来,交给上峰来决断。 董策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扫过。 王浑大咧咧的,眼神儿一个劲儿的在下面那些后金兵的铠甲和战马上扫过,看来他对这个更感兴趣。石进已经明确表明了态度,周伯眉头紧锁,眼神中有些不忍,周仲跃跃欲试,刚要说话便被他哥哥给摁住。王通则是看着董策,眼神一撞便是撤了回去,而李贵那几个老墩丁,包括两个夜不收和王羽在内,都是沉默不语,神色中有着掩不住的恐惧。 董策心里有数儿了。 “建奴人不少,若是把外面那些难民放进来,建奴趁机杀进来,而咱们被乱民冲垮,组织不起抵抗来,定然兵败。”董策缓缓开口道,声音艰涩如同生满了锈的铁块在摩擦:“若是那样,咱们墩中所有人,包括家眷,都是必死无疑。” “所以咱们,不能开门!” 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石进低声道:“大人英明。” 李贵几人也纷纷点头。 苏大成抬起头来,满脸绝望,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女墙边儿上,冲着下面发泄一般的大声嘶吼叫喊着,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当董策说出这句话,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是非但不觉得轻松,反而是越发的难受了,胸口憋闷堵得厉害,跟压了一块儿大石头也似,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终于还是做出这个决定来了!像是这个时代,每一个冷血而视百姓如草芥官员一样,权衡利弊,最终选择了‘大局为重’!这该死的大局为重啊!” “我又有何办法?所能做的,唯有为你们报仇而已!” “而二百年煌煌大明,竟是落到这般境地,连自己的百姓子民走无法护佑!” “不,我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董策似乎在向着自己的本心诉说,他轻轻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来,目光已经变得坚毅刚硬。 既然已经决定不开门,那么多想也是无益,董策便把这块儿放下,仔细向着墩下打量起来。 周伯的判断还是出现了一些失误,来的后金兵比判断中要多,一共是十四个,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 其中有八人,并未着甲,而是穿着后金特有的马蹄袖箭衣、短下摆,紧袜、深筒靴,前额光秃秃的,只留后脑勺儿铜钱儿大小的一块儿头发,一根猪尾巴也似的小辫儿在后头晃晃荡荡。他们手里都持着长铁刀,刃口锋利,上面也染了不少血迹,显然这一路上没少杀人。这会儿另外那几个后金兵都停住了,反而是他们几个在来回驱赶着百姓,时不时的一刀下去,便是一声惨叫,他们听了放肆的哈哈大笑。 另外有三人,各自穿着一件儿红缎铜钉铜叶甲,胸口海碗大小的护心镜闪闪发光,这绵甲上面钉满了铜钉,在肩部,胸部,大腿等要害位置上还镶嵌着铁叶子,看上去就跟一件绵大衣也似。三人头顶都带着头盔,上面涂着黑漆,尖端一根一尺来长的避雷针高高竖起,上面还垂着黑色的丝绦。他们三个的武器都是长铁枪,上面血迹莹然,他们的绵甲都是大红色的,镶着白色的宽边儿,显示了他们的建制归属。 又有两人,穿着黑色的铁甲,头上带着铁盔,手中拿着的却是大斧、大锤这样的重武器。 而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他们,而是一个银甲骑士,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铁阀甲,银光闪闪,显然是打造的极为的精良。手中一柄一丈长的斩马刀也就是唐朝时候的陌刀,黑漆漆的铁盔边缘还镶着金边儿,尖顶上红色的丝绦垂了下来。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上都是披着绵甲,显然,从装束看,此人也是这些后金兵的头儿。 这六个穿着甲的后金兵,无一例外,都是身材矮壮,弓马娴熟,腰边悬着弓,腰后挂着箭壶。 周仲的声音传来:“建奴十四个,有马二十八,八个阿哈,三个马甲,两个步甲,还有一个白甲。咱们,毫无胜算!” 他面色很难看,不是因为预报错了这些建奴的人数,而是因为这次建奴来的,似乎有点儿太多了——且不说那几个正兵,就算那八个阿哈,说不定就能把墩内众人杀光。 听了他的话,墩内众人都是心里一哆嗦,面色灰败,便是石进这等狠人和王浑这等浑人也不例外。 这支建奴队伍,也太强了些吧? 由于后世熟读史书的缘故,董策对这个时代后金兵的编制,甚至必须多边关守将都要懂得多些。 八旗的最小单位是牛录,每牛录三百户,每户出一个壮丁,父死子继,兄亡弟代,也就是说,一牛录有三百丁。而马甲、步甲、白甲,都是从这三百丁中遴选出来的精锐。 牛录之组成,分阿哈、披甲人、旗丁三种,阿哈为奴仆,多是汉人朝鲜人出身,不算在人丁之中。旗丁都是满洲人,而披甲人,乃是从满洲旗丁中遴选出来的。披甲人分马甲和步甲两种,不纳粮、不耕种,乃是三丁抽一,每牛录满洲三人中许一人披甲,以六十名为常数。 马甲和步甲,只是功能区分,并无贵贱之别。都属骑兵,只不过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是骑兵,一个则是到达战场之后下马步战,算是乘马步兵。 战事发生,满洲旗丁便是士兵,披甲人便是其中精锐,而披甲人出征期间会带上若干厮卒也就是阿哈,协助抢掠,看管财物、俘虏,一般披甲人出征,携带的阿哈数量在一到两人之间。 而白甲,其正确称呼应该为白巴牙喇兵。 巴牙喇兵乃是从各旗牛录中挑选出来最能打的勇士,一个牛录三百丁千余成年男子,也不过是能够提供十七名巴牙喇兵而已,一旗所辖牛录,少者十余牛录,多者四十余牛录,因此各旗巴牙喇纛章京,所辖巴牙喇兵,少者二百多人,多者也不过六七百人。八旗加起来,也不过两千而已。正因其少,因此极为精锐。这种选择,是从小就开始的,作为一个战争民族,建州女真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面临着完全以厮杀为标准的训练和选择。 到了黄台吉时代,巴牙喇兵基本都成为了后金除了高级军官以外最富裕的奴隶主。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数百亩良田和庄园,不事生产,有酒喝,有肉吃,营养补充好,日夜习武。 他们是彻底的军事贵族,类似欧洲的骑士,从小到大的艰苦训练,无数次的实战厮杀,优良的物质条件,百中选一的遴选比例,造就了他们极强的军事素质。 他们在战场上一般是作为将领亲卫、战场侦察和反侦察轻骑兵、战术预备队、战场宪兵等使用。 巴牙喇兵有白红之分,但是红巴牙喇兵少见于经传,老奴酋**哈赤时代,一牛录出兵‘十白摆牙喇,四十红摆牙喇,五十人为黑营’。红巴牙喇兵似乎是太多了些,因此可以认为红巴牙喇兵乃是马甲的一种,而白巴牙喇兵,则是真正的精锐了。巴牙喇,就是护军的意思,这也是日后满清护军营的前身。 一个白巴牙喇兵,三个马甲,两个步甲,八个阿哈,这样的兵力已经足以击溃一支一百人的明军骑兵或者是三百人的明军步卒,董策这些人,虽然让他操练了这些时日,大有长进,但还远远不是对手。 三十五章 如此精锐!!! 三十六章 那一枪的风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六章 那一枪的风情 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若这些后金兵横下心来强行攻城的话,守城都未必能守下来。 明军孱弱,武器装备低劣不堪,而建奴却是兵强马壮,披坚执锐,精悍无比,这种反差,让董策心里生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来。 难怪大明朝廷上下一片哀鸿,没一个人认为能打得过建奴——换我,我也这么想! 苏大成泪已经哭干了,一边嚎着,一边用拳头狠狠的砸着女墙,拳头皮开肉绽,恍若未觉。 那几个建奴大声的用女真话说着什么,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哈哈大笑,气焰十分嚣张,忽然,那后金白巴牙喇手在马背上一撑,身子跃起,竟是稳稳的站在马背上,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当即便是把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给钉死在地。 站在马背上射箭,这等神乎其神的炫技让墩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董策前世的时候听人说过,可也没当回事儿,而这些军户更是连听都没听说过,都是看的目眩神迷,心中恐惧更深。 董策也是给狠狠震惊了一把,这些建奴弓马娴熟,马术竟然是达到了这等地步! 这时候,那些阿哈纷纷挥舞着长铁刀,来回砍杀那些百姓,惨叫声不断传来。他们下手的对象,基本上都是老人,想来那些妇人孩子和壮丁,是要弄回去当奴隶的。 而那几个后金兵,则是纵马过来,各自抓了一个妇人,放在身前呷玩起来。他们根本不管有没有人在场,撕烂那些女人的衣服,一边乱摸乱啃,一边发出放肆的狂笑。 苏大成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嚎,目眦欲裂。 马氏被那个白巴牙喇兵看中,侧放在马背上,一把扯开衣服,露出里面红色的肚兜和半露的丰满酥胸,那巴牙喇兵用戴着铁手套的大手在丰满的**上肆意的揉捏着,左手狠狠的拍着她的屁股。 马氏发出一阵阵痛苦的惨叫声,墩上众人都是不忍目视,纷纷侧过头去。 苏大成忽然发疯似的跳起来,张弓搭箭向着马氏射去,口中叫道:“我射死你,再不让你受辱了……” 只是他情急之下,根本没了准头儿,一支箭不知道射到哪儿去了。 苏大成连着射了几箭,都是未中,有一箭向着白巴牙喇兵射去,他根本不在意,一侧身,那软绵绵的箭支打在他的铁阀甲上,直接崩飞出去。 那白甲似是也知道手中这妇人和墩中有些干系,更是肆意的蹂躏马氏,一边哈哈淫笑,一边策马呼啸来到墩下,又是呼啸而去,状极挑衅。 周仲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这狗鞑子!” 他们手中弓箭威力太小,便是射中也会被挡开,若是有关宁军使用的那等大步铁弓,倒还可以一试。 董策眯着眼睛,却不是看那白甲,而是盯着一个马甲。 那个鞑子似是太得意忘形了,竟是直接把一个女子拖到地上,摁着操干起来。不过他也算小心,跟墩台距离大约在百步开外,这个距离,无论是弓箭还是火铳,都是远不能及。 “一百步!足够了!” 董策低声道:“王浑,去我房中把那盒子抬过来。” “诶。”王浑赶紧应了一声,从墩台上下去。” 过了一会儿,王浑扛着个大木盒子哼哧哼哧的上来了,大伙儿看着董策把盒子打开,悄悄地把支架给支到了女墙的后面,然后把抬枪给架在上面。 大伙儿看着董策这一番动作,心里都是颇有些不以为然,他们并未见识过这抬枪的威力,董策试验的时候都是背着他们的,因此自然是不能理解。王浑身子往后一缩,心下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被当成支架。 董策低声道:“石进,周仲,你俩过来挡挡。” 石进点点头,和周仲这两个块头儿比较大的悄无声息的挪到了那抬枪的前面,俩人往中间一兑,便是把董策给挡的结结实实。 董策上了铅弹,火药,发射药,然后点燃了火绳,夹在夹子上。 他身子半蹲下来,透过石进和周仲之间的缝隙,眯着眼睛看着对面不远处,那个正在不断耸动着长满了黑毛儿的大屁股的建奴鞑子。除了他之外,其它的建奴鞑子都在不断的移动着,他们控马的技术实在是太好了,在马上不断的做出各种动作,身形矫健如鹰。不断的挥舞着武器杀戮着拿下汉民百姓,只有那个正在奸淫汉人女子的鞑子目标最大,而且相对来说固定一些。 董策眯着眼睛,视线凝聚在那个不断耸动的身影上。 他目光沉静,手轻轻的放在了扳机上。 心情古井无波,终于是轻轻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清脆巨响,一蓬黑烟从枪口冒了出来,一丸足有鸭蛋大小的铅弹带着极大的动力从枪口喷了出去,正正的击中了那鞑子的后心。 那件红缎铜钉铜叶甲对于羽箭和火铳的铅弹都有不凡的效果,但是对这个可以称之为炮弹的巨型铅弹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形同虚设,比纸糊的也差不了多少。甲胄被瞬间撕开,后背给打出来一个大洞,穿透了内脏、骨骼,然后把身体正面开一个巨大的窟窿。给铅弹上面附带的数百上千度的高温炙烤,所经之处瞬间变得焦黑,骨骼肌肉和皮肤内脏都被炙烤的稀烂,连一点儿血都流不出来,那个建奴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已经是死的透了。 而那铅弹余势未竭,又是命中了他身下的那个女子,把那女子也给胸口砸的稀烂,一声凄厉的惨叫,也是死了。 这一枪之威,竟至于此。 “对不住了。”董策心中默默道,他站直了身子,缓缓道:“不过我给你报仇了,你泉下有知,当也含笑!” 众人都被震惊了,这抬枪威力竟是如此之大?这一枪,竟是直接打杀了两个人!他们顿了一顿才反应过来,纷纷喝彩:“好!” 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一枪,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城上城下,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那砰的一声脆响回响在天地之间。 那些建奴都惊呆了,他们停止了杀戮,兵器无意识的垂在手中,呆呆的看着那两句尸首。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那白甲大声的吩咐了几句,那八个阿哈纷纷驱赶着百姓向着远离安乡墩的方向离开。那几个披甲的建奴则是向着那尸首围拢了过去,站在那被打死的马甲旁边,大声的说了几句,然后又把那建奴的尸身翻过来,来来回回的看了几遍,然后大声的冲着墩上叫骂。 不过他们的骂声中,也是多了几分忌惮之意,也不复之前那班猖狂。 他们重新上马,纵马在墩前来回驰骋,向着这边大声叫骂,只不过他们似乎也知道火器的厉害,并不敢离得太近了,而且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董策瞄了两下见没什么用处,便也不再徒然了。 他哈哈大笑,冲着那几个建奴做出了一个割喉的姿势,大笑道:“狗鞑子,爷们儿便在这里,你来杀啊!” 但凡是来汉地劫掠的建奴,多半是通晓几句汉语的,再说了,就算是他们不知道,也能从肢体语言上看出董策的意思来。 这些建奴大怒,呼啸地策马冲来,远远地射来几只重箭,只是他们的重箭威力虽大,却不能及远,通常是放到三四十步的时候再射的,因此便没什么威力了。王通周仲周伯石进等一干人便是持着弓箭还射,双方你来我往了一阵,守军这边人多,反而是占了上风,一个马甲差点儿给射中。 那几个建奴见讨不到便宜,一声呼啸,各人换了之前体力充沛的备马,拖着那马甲的尸体,向西北方向而去,烟尘滚滚,很快便走得没了踪影,只留下地上一片尸体和被鲜血浸满的土壤。 看着这些建奴离去,众人都是兴奋的欢呼起来。 董策这一下,使得墩内众人气势大涨,士气一时间高涨了许多,对这些建奴的畏惧,也是去了三分。心里纷纷想道:“这些建奴也是人,也是可以被杀死的!怕他做什么?” 李贵翘起大拇指笑道:“头儿这一枪当真是厉害,那鞑子给打了个对穿,怕是其他人也都胆寒了,再也不敢上咱们这儿来袭扰。” 其他人也是纷纷称赞。 石进吧嗒吧嗒嘴,有些可惜道:“可惜那尸体让建奴给抢走了,若不然的话,割下首级拿去镇羌堡,能换来五十两雪花纹银!” 前一段时间十里铺传来消息,朝中已经行文宣府大同两大边镇,但凡斩杀真建奴一人,赏银五十两。 周仲跃跃欲试道:“头儿,什么时候让我也试试这抬枪。这可比射箭过瘾多了!” 董策却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一边的苏大成。 苏大成两眼木然,呆呆的看着那些鞑子离去的方向,脸上泪痕犹然。 大伙儿看着董策阴沉的脸色,再看看苏大成,兴高采烈的气氛顿时消失了,变得沉闷压抑起来,都不再说话了。 三十六章 那一枪的风情 三十七章 杀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七章 杀贼! 董策杀那建州马甲,是为了振奋士气,让他们对建奴不那么恐惧,却不是为了让他们兴高采烈的在这里庆祝,变得没有任何的进取心。 “笑,笑,笑什么笑?”董策扫视了一圈儿,阴沉着脸喝道:“有什么好笑的?建奴杀了咱们多少人?咱们才杀了他们一个!” 他指了指墩下那一片染成了暗红色的土地和那些百姓的尸首:“你们看看,咱们死了多少人!” “他们是平民,咱们杀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建奴!蓟镇跟建奴见上两仗也未必能杀一个马甲!”周仲有些不服气,低声嘟囔道,他哥哥赶紧在旁边踢了他脚一下。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的神情落入眼中,多半是觉得周仲的话有道理的。这个年代,军队正义感,荣耀感可是远远到达不了后世的那种程度——在一个国家认同感尚未建立,民族还未成型的时代来谈军队的荣耀,也实在是太过于不现实了一些。这个年代的军队,能做到不杀良冒功的已经不错了,更何况主动去关心爱护百姓? 董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想要改变他们的想法,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既然如此,这一茬那就先不提了。 他扫了大伙儿一眼,忽然道:“建奴猖獗,扎营处定然离这里不远,你们谁愿与我前去杀敌?” “去杀建奴?” 董策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都是色变。 自从天启二年王化贞兵败沙岭,十余万大军被杀了个片甲不留,一退千里,一路从广宁退到山海关之后,大明朝几乎就再也没有和后金进行过野外浪战。就算是打过,也几乎从没打赢,用前任宁远总兵的话说就是“建奴骑射无双,野外浪战,我军万万不可敌”。大明朝的军兵,依靠坚城固守还有一些勇气,让他们和建奴野外战斗,那真就有点儿悬了。 “怎么?”董策冷笑一声:“你们给建奴吓破胆子了么?他们也是人,也会死,有什么好怕的?” 王浑是个浑人,浑人却也有浑人的好处,头脑想的东西少了,反应就格外的迅速,他最先反应过来,大咧咧的站在董策身后。王浑咧嘴一笑:“头儿去哪儿,俺就去哪儿。” 石进深深的看了董策一眼,沉沉一笑,默默走到他那边。 王通也是紧随其后。 他却是对董策有信心,也大略了解一些他的性子,知道这位主儿,绝对不是那等鲁莽冲动不计后果之人。恰恰相反,在他印象中,董策心机深沉,谋而后动,步步为营,他既然这般说,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王通跟他差不多是一样的想法。 周仲被董策一激,便是耐不住了,高声叫道:“头儿,我跟着你干!” 说罢便是大步走了过去,周伯还有些犹豫不决,看到自己弟弟都过去了,想伸手拉没拉住。他暗叹一声,也跟着拔步过去。 看着他们的表现,董策满意的点点头。 自己带过来的这一批心腹,终归是没让自己失望。 你不可能虎躯一震,王八之气四射,小弟纳头便拜。也不可能无条件的要求别人去为你效死,那是的套路——虽说有时候现实比幻象更加yy,真的有伟人可以用自己强横无比的人格魅力做到这一点。但是董策知道自己不是,他从来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想要别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第一条,要给他们希望。第二条,不要让他们失望。 他看向了那几个墩军。 和石进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接触到董策的目光之后,他们都是低下头来,身子往后退缩。 董策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瞧着他们。但是这种平静的眼神,却让这几个墩军感觉到似乎有火在自己的脸上灼烧一般,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一边怔怔坐着的苏大成忽然站起身来,拎着手里的腰刀站到了董策背后。他紧紧地抿着嘴,手握在腰刀的刀柄上是如此的用力,那双生满老茧的双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里放射出的是刻骨仇恨的光芒。他那矮瘦佝偻的身躯,似乎一瞬间就变得挺直了许多。 出乎董策预料的是,接下来站出来的却是王羽。 他晃了晃手里的弓箭,笑道:“我力气弱些,虽不能打,几箭下去,却也能把那鞑子给射死了。” 董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赞许的点了点头。 被董策认同,王羽大是得意,他回头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抬头挺胸满脸光彩的走到了董策那边。 这边厢,就只剩下李贵和那两个夜不收。 他们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跑到董策那边去,他们心里也是紧张,额头见汗。这个时候,若是董策强要他们跟着去,这几人自然是不敢不从。但是董策却是雅不愿强迫他们,此等大事,容不得出半点儿差错。若是强逼着他们,不情不愿的,出了问题,那才是得不偿失。 而且这三人的战斗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在董策计划中,任何一个人都是不容缺少的一环。 他低声向王通吩咐了几句,王通面有诧异,没说什么,飞快的下去,很快就又爬上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上来。 董策把那袋子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哗啦啦一阵响,里面的东西倾泻了一地,在阳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众人都是眼前一亮,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 赫然是一地的银子,其中有碎银,但是更多的乃是官铸的一小锭一两的那种银子,品质极为的上乘,雪白细腻,正是那等金花银。 粗一眼看去,地上怎么着也有个二十两。 “我也不是白白让各位效死,这是这两个月的军饷,攒了也有二十两了。”董策微微笑道:“若是随我去杀敌的,人人有赏。二两银子,足够买两石精米,混上糠菜,少说也足够一家之口吃上三两个月,这以后的日子,也好过许多。” 他的潜台词没说出来,但是大伙儿都听明白了——若是这次不去,拿不到赏银,那么以后日子自然就难过的多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二两银子听上去不多,但是对这些贫困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军户来说,不啻于是天文数字。 李贵三人相互看看,纷纷道:“我也愿随大人杀贼!” “好!” 董策哈哈一笑:“各自拿一两银子先做安家之用,剩下的那一两,等此间事了,自然会发下来!” “是!”众人纷纷应诺。 看着大伙儿开始纷纷拿银子,董策却是眉头皱了起来。 他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只是为了激励将士而已,却不会真的妄自尊大到以为可以轻易杀死那一队建奴。 恰恰相反,他现在对这些建奴极为的忌惮和看重。他在后世的史书上看到过关于后金建奴战斗力是如何如何强劲的记载,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有一个直观的认识,直到今日,亲眼见识到了这些建奴的马术和精良的铠甲们,这等视觉冲击,让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戒备。 这些建奴,对得起天下强兵的称号,甲坚兵强,战斗力更是不可思议的强横。 他扫了眼自己手底下这些墩军,心里叹了口气——战斗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且不说单兵战斗力了,人数都比不过人家。 董策心里也清楚,若真是野外正儿八经的战斗的话,这些建奴,足以杀溃三百以上的明军步卒! 这丝毫不是夸大,这个时代的建奴,尚未入关,还没腐化堕落,正是军事最为鼎盛的时候。这些不事生产,每天就是吃肉补充营养,锻造个人武艺的建奴,战斗力强横的吓人。 那么,就得想点儿招了。 当日下午,董策先是着人把那些尸首给埋了起来,虽然不起坟茔,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总也不好让他们暴尸荒野。 然后董策又让李贵负责做饭,好生的做了一顿精面馒头,放开了吃,大伙儿都吃的肚圆。 反正若是出去袭杀那些建奴失败,还不知道有几人能够回来,留下粮食给那些建奴么? 等到天色快要接近傍晚的时候,周伯周仲兄弟这两个资深的夜不收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个时辰放才回来。 ——————————分割线—————————— 白日间还是阳光尚好,晚上却是夜幕沉沉,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黑漆漆的。 瞧不到月亮,只有几颗星星闪烁在空中。 由于营养补充的不够充分,古人七八成以上都是夜盲,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环境无异于是一片漆黑的失明天堑,除了跟个瞎子似的摸黑跌跌撞撞,什么都干不了。 安乡墩也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里面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就连墩台上负责值更的人,都靠在女墙上昏昏欲睡。 这时候,墩内忽然是响起了一阵极轻微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和安乡墩大门方向相反的那段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这里是距离墩台最近的墙段,从墩军们居住的地方来到这里需要绕过半个墩台,被庞大墩台挡住了,墩内的人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状。而若是白天的话,墩台上的人自然可以对这里一览无余,但是现在乃是深夜,墩台上的人便是保持着警惕,隔着十几米也看不清这里的情况。 三十七章 杀贼! 三十八章 残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八章 残虐 那身影很是灵巧,他在墙头俯下身子,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下滑去,最终,只有双手攀住了墙头,整个人垂成了一条直线。 墩墙大约有四米来高,他这般直着双臂垂下去已经有两米多了,双手一松,人落地发出了砰的一声响,在黑夜中很是明显。 那黑影赶紧在墙下蜷缩成一团。 墩台上似乎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儿,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骚动,然后一声喝骂传来:“什么人?” 黑影蜷缩着一动不动。 墩台上值更的那人打着灯笼往这边照了照,身子探出来细细的查看,自然是一无所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自嘟囔了两声儿,把身子缩了回去,没过多一会儿,墩台上又响起了均匀的鼾声。 又等了许久,那蜷缩在墙下的黑影方才匍匐在地,向外爬去。他小心翼翼的绕过了壕沟里面插着尖锐木枪,往外爬了足有二十几米,方才是站起身来,一溜烟儿的窜了出去,很快,身影便是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 黑影显然是心里有数儿,一路径直向着西北方向走去,很快便是走出了三四里。 星垂平野阔,苍茫天地间,似乎唯有一人而已。 星光一闪,照出了他的面容,赫然竟是王羽。他面色阴鸷,紧紧地抿着嘴,脸上绷着,一股怨恨愤怒之气呼之欲出,显然是满心的不平。神情中更是隐隐有着期待,激动,不安,兴奋交杂,很是复杂。 今日傍晚的时候,周伯周仲兄弟已经事先出去哨探一番,摸清了那一支后金队伍的落脚之地。 他们本就是夜不收出身,专业的斥候,也就是后世的侦察兵,而无论哪个时代,斥候永远是军中最为精锐的一个兵种。周伯兄弟的工作就是深入敌境侦察敌方动静,侦察之事对他们是轻车熟路了。 在大明,夜不收向是各营各堡的精锐,由于危险,能选入夜不收的都是明军中极为优秀的人物,大明对他们的待遇也很是优厚,就算他们死伤,子孙都有优赏,每年终,都司官还要在镇城给他们设壇致祭。 但是到了崇祯现在,这种优厚的待遇已经是不见了,就像是安乡墩中另外两个夜不收,董策克扣他们的军饷,他们照样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周伯兄弟当真是有真本事的,靠着些痕迹便能一路摸过去,当然,也是这股后金军太过嚣张,毫不掩盖自己的行踪。 想想也是,以明将在历次战争中的表现,便是发现了他们的痕迹,也得组织上几百军兵才敢过去。 王羽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很是熟悉,一路也不停留,往西北方向走了七八里,绕过陈皮庄,然后又折向西走了一段距离。当他听见前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心下便是一松。 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不大,但是水流很急,也很清澈。由于有着溪水的滋养,两岸植被颇为茂盛,绿草茵然。王羽循着小溪往上游方向走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这些后金军显然是行军打仗的行家,安营扎寨的地点选择的非常好——小溪流过树林,形成了一片林间空地,长满了青草,而旁边不远处,则是一座数十米高的小丘,树林一直蔓延了上去。 王羽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躲在树林后面探看。 林间空地上生了七八个火堆,火光明灭,把周围照的一片亮堂。火焰中散发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显然是在火中加了不少驱蚊的药草。 火堆旁边,已经有不少地方把杂草烧掉了,上面搭建了不少的帐篷,粗粗看去,足有十来个。 其中居中的一座帐篷格外的大,上面尖顶还有红色的的丝绦垂下来,显然乃是那后金白巴牙喇兵和他的阿哈们的居所。十余顶帐篷围成了一个半弧形,前面就是火堆。 那些后金兵都坐在火堆边,大声的说笑着。 这会儿正是夜晚的休息时间,他们都显得很轻松,都没有披甲,露出了里面青色的箭衣,想必甲胄都放在个人的帐篷中。武器也是放在手边,并未拿在手中,头盔也卸掉了,露出了刮得光溜溜发青的大半个头皮和的后脑勺上猪尾巴大小的一个小小辫儿。 战马被拴在一边儿,几个阿哈正在伺候着喂马。 火上架着铁架子,上面穿着不知道什么肉,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剩下的几个阿哈各自坐在火堆边儿上,不断的翻转着上面的烤肉,时不时的往上面刷一些佐料,准备待会儿好生伺候自己主子吃饭。 他们这等轻松自如的姿态,与其说是来打仗的,倒不如说是来游玩耍乐的,显然根本就没把周围那些堡寨墩台的明军放在眼里。 而那几个后金战兵,则是聚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子,圈子的中心位置铺着一块儿肮脏不堪的破布。一个雪白的**正趴在上面,细细看去,这是一个很出色的美人儿,才不过十七八岁,面目姣好,肤色白皙细腻,宛如凝脂一般。这个年代的女子劳动量都不小,一般家境不好的,都是皮肤粗糙,而像是她这样的,一看就知道乃是出自大户人家,却不知道怎地被这些建奴给掳来。 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背上,她趴在地上,埋头在胳膊中间,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哭泣和痛苦的呻吟,在她高高翘起的雪白的丰臀后面,一个粗横黝黑的屁股正像是打桩一般不断的狠狠冲刺,每往前顶一下,这女子便发出一声难以忍受的痛苦尖叫。 正是那后金白巴牙喇兵,他身材不高,撑死也就是一米六,但是极为的粗壮结实,跟个矮树墩子也似,肩膀极厚,极宽,胳膊比面前女人的腰还粗,上半身几乎就是一个正方形。他一边挺臀使劲儿的操干着面前的雪白**,一边满脸淫笑的大声说着什么。 另外那几个后金兵怀里也各自抱着一个女人,衣衫褴褛不堪,都被撕扯的只剩下布条了。这一幕活春宫显然是让他们极为的兴奋,一边看一边伸手在自己怀里女人的身上掏摸揉捏着。他们纯粹是为了泄欲,又哪里有感情了?下手自然是很重,那些女子不少都是面露痛楚之色,又不敢反抗,在那里低低的哭泣着。 王羽眼睛一缩,他看到了一个后金步甲怀里抱着的女人,正是苏大成的浑家马氏。她被那后金马甲捏住了胸部,满脸泪痕,凄楚难当。 那后金白甲干的爽快,这女子却是趴着一动不动,像是死人一般,让他很是不快,他用生硬的汉话大声骂道:“你,出声,要不然打死你!” 一边骂着,一边用大巴掌狠狠的在那丰臀上拍了两下,抖起一阵迷人的臀波。那女子吃痛,尖叫几声,爆发出一阵凄惨的哭泣。 这后金白甲听了,得意的哈哈大笑。 他忽然身子往后一撤,将那物事拔了出来,发出一声像是开汽水瓶一般砰的声音。 他转身冲着一个正在烤肉的阿哈叫了几句,那阿哈单膝跪地应了声喳,一溜烟儿的跑去了。少顷,他手里提着一个年轻男子过来,那人大约二十来岁的样子,长相颇为的清秀,身材削瘦,穿着一袭大袖的长衫,不像是庄户人家,倒似个读书人。 那阿哈在白甲面前就是个奴才,实际上也是颇有战力,单手提着这年轻人就跟提个小鸡子似地,一路过来,狠狠的把他扔在地上。 那年轻人摔了个狠得,疼的几声惨叫,在地上翻了个滚,衣服上占满了泥土草屑。 几个后金兵看了都是哈哈大笑。 那阿哈一把拉起这年轻人的头发,把他的脸往那女子的方向看去,大声狞笑道:“看看,看着这个女人是谁!” 那年轻人吃痛,不由自主的便看了过去,这一看之下,整个人顿时是惊呆了。他呆呆的跪在原地,张大了嘴巴,死死的盯着那女人的脸。 “娘子!”他忽然爆发出一声悲愤到了极点的嘶嚎,目眦欲裂,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竟是挣扎着想着那女子扑去。 那后金阿哈早就盯着他,见他动作,冷笑一声,在他腰眼儿上狠狠的一踹,立刻便是把他给踹了个跟头,扑倒在地。 那女子也听到了自己丈夫的喊叫,她往这边看来,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满面泪痕,凄楚绝望,一个面目狰狞,眼角已经挣出血来。 呆呆的对视了半响,那女子失神的双眼忽然恢复了神采,她惊慌的尖叫一声,整个人缩成一团,把头发拉下来遮住面目,双手使劲儿的想要捂住身上露出来的肌肤。可是她全身都被脱光了,又如何能捂得住? 她手忙脚乱的遮掩了半日,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的丈夫,那个年轻人,也是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三十八章 残虐 三十九章 投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十九章 投效 看着他们两个在地上哭泣,那些后金兵都是得意的哈哈大笑,那后金白甲抱着胳膊,满脸的戏谑。他忽然俯下身来,两手抱着那女人的屁股往后一拖,把她纤细的腰肢往下一摁,那漂亮圆润的屁股便是高高的翘了起来。粗糙的大手使劲儿的掰开了柔软雪白的臀肉,露出了那一朵小小雏菊。 这后金白甲伸出粗糙的右手中指狠狠的戳了下去,那女子发出一声痛楚的叫喊,这白甲满脸得意的哈哈大笑,冲着那阿哈嚷了几句。 那阿哈满脸恭敬的听完,一转头,脸上便是换上了狞笑和残忍:“我家主子说,你娘子这后门儿这般紧,肯定还没让人进去过吧!你这汉狗,看着你怂瓜软蛋样儿,若是强走后门儿,怕是连你那小玩意儿也要给折断了!今儿个我家主子就给你婆娘开后门儿!” 这却是熟练的汉话,再看他的脸,分明就是汉人的长相。 那年轻人呆了一呆,嘶声大骂道:“你是汉人,为何要给这些鞑子做奴才?你这狗奴才!不得好死……满门抄斩……” 那阿哈让他给骂的大怒,狠狠的一脚踢在他的胸口,恶狠狠道:“老子现在就让你满门抄斩!” 年轻人让他给踢得一声痛呼,嘴角鲜血溢了出来,他倒也是硬气,兀自恶狠狠的大骂。那阿哈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他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里也是吐字不清了,那阿哈一拽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摁在距离那女子臀肉不过三四寸的地方,让他看的清清楚楚。 那后金白甲嘿嘿一笑,屁股往上挪了挪,使劲儿的往前一顶,那女子啊的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修长的脖颈挺直了,因为剧烈的疼痛,雪白的肌肤上泛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 有鲜血从胯下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那年轻人闭上眼睛,满脸的惨然,忽然嘶声大喊起来,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愤怒和绝望。 后金白甲发出了一声舒爽到了极点的低吼,看着自家主子那**的表情,那阿哈忽然跪地道:“主子,待会儿也让奴才操干操干这娘们儿的后庭。” 他踢了踢那年轻人,冷笑道:“这汉狗竟敢骂我!” 白甲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着点头,那阿哈大喜,赶紧道:“谢主子抬举!” 他故意用汉话说的,便是为了折辱那个年轻人。 女子哭叫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捂着脸瑟瑟发抖。 其它几个后金战兵也都是纷纷开始准备提枪上马了,王羽看见马氏的衣服已经被扯开了。 王羽赶紧跑了出去,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大喊大叫。 “什么人!” 那后金白甲反应极为的迅捷,几乎是王羽刚一出声,他便是跳起身来,陌刀已经抄在手中,厉声大喝道:“什么人?” 另外那些后金战兵也都纷纷跳起身来,把武器抓在手中,单单是这反应速度,就强过了一般明军不知道多少, 一个后金马甲头都不回,张弓搭箭,翻身射出,一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射了过来,正正的射中了王羽旁边的一株大槐树,距离他的左胸也不过是一尺之遥而已。 那又粗又长的重箭比之明军的箭矢要大出五六成去,这一箭力道极大,竟是钉入了大树足有两寸来深,箭簇完全没入了进去,箭矢的尾羽被巨大的力量带动,剧烈的颤动着。 这一箭可是把王羽给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赶紧跪在地上,大叫道:“我是来投奔大老爷的!我不是敌人!” 说完便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白甲目光在他身上一转,一摆手,一个阿哈便是手持长铁刀大步走来,一伸手,刀便是架在了王羽的脖子上。 感受到那森冷冰寒的刀锋,王羽又是一个哆嗦,赶紧叫道:“别杀我,我是投诚来的……” “没说要杀你,这汉狗,胆子忒小!”那阿哈不屑的一笑,用刀背拍了拍王羽的肩膀,冷哼一声:“过去!” 这时候那白甲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还未着甲,王羽被带到他面前,他冷电也似的目光在王羽的脸上不断的扫来扫去。王羽抬头一看,接触到那残忍嗜杀的眼神,他赶紧低下头来。 后金白甲用生硬的汉话说道:“你,为什么来?” 王羽赶紧道:“小的过来投奔大老爷们来了!” “为何?”白甲的声音粗重而沙哑,他的汉话说的很别扭,但是尖锐无比,直指核心。就像是他手中的那口陌刀一样。 王羽眼中露出刻骨的仇恨,他咬着牙恨恨道:“小的恨死那帮狗才!他们排挤我,欺辱我,我们那甲长董策,更是曾经一枪刺穿了我的大腿!” “您看!”王羽的裤子也很破了,他把上面的破洞扒拉的更大一些,露出了腿上那个巨大的伤疤。 那是被董策用长枪刺穿之后留下的,正面的那道疤足有两寸多长,看上去很是狰狞可怖,上面的肉色还很新,一看这疤也没多久。 王羽眼神热切的看着那白甲,大声道:“大老爷,小的愿为大老爷们做内应,打开墩门!” “唯一的要求!”他狠狠道:“就是让小的亲手在那董策身上开个九刀十八洞出来!” 白甲瞧着他,眼中的怀疑逐渐淡去。 发生这种事儿,他还真是不怎么意外。 大明朝人素来好内斗,不团结,爱公报私仇,因私废公,爱里通外国,爱当叛徒,对于这些,后金人最清楚不过。 就拿那位天启朝允文允武,威震天下的辽东经略熊廷弼来说吧,此人学文是文状元,练武是武状元,可称得上是极为惊才绝艳,百年难得一见的盖世奇才了。 他是楚党,时任辽东经略,而当时的辽东巡抚王化贞乃是东林党,两人不和。天启二年正月,**哈赤亲率五万人马大军征讨河西,明军先败于辽河,再败于西平堡,三败于沙岭,王化贞十几万大军全军覆没,王化贞南逃,在右屯见到熊廷弼之后痛哭流涕,熊廷弼则嘲笑道:“你那个六万军队三个月荡平后金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 王化贞建议再设法阻击后金军队,熊廷弼却认为事已不可为,而为了跟王化贞赌一口气,更是下令放弃关外千里土地,一撤千里,一直撤到山海关。 为了一口气,为了党争,他放弃了山海关外明廷花费数千万两白银重金打造的百余个堡垒城池,放弃了百万军民,放弃了无数的关外物资,这是明朝所有叛徒汉奸想做却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 而这位雄才大略的熊经略做到了。 原因却是如此的荒诞。 说实话,后金能够壮大到今日这等程度,多亏了大明朝这些文臣武将们。粮食、铠甲、金银、子民,源源不断的送上,当真是尽职尽责的运输大队长。 后金越打越是甲坚兵强,大明越打越是贫困,不断加征辽饷,使得关内狼烟四起,农民不堪重负,那些银子却都在辽东被那些官儿们给轻易的砸了水漂。 后金极爱用间,不少城池胜仗都是靠着奸细打下来的,但若是大明人人忠君爱国,他们上哪儿寻这些奸细去?更多的是甘为奴才,甘为鞑虏效力! 像王羽这等事例,并不罕见,这白甲也并未有什么怀疑。 “你说的那董策,就是今日……”那白甲沉吟片刻,斟酌了一下用词,道:“今日在墩台上面开炮的?” 这话却是那汉人阿哈翻译过来的。 “开炮?”王羽一怔,赶紧点头。 那白甲点点头,又说了几句,那阿哈哈着腰儿听完,叫道:“我家主子说了,那人竟敢杀我大金国勇士,罪大恶极,我家主子要亲手把他凌迟而死,就轮不到你了。” “更好,更好。”王羽赶紧谄媚的点头,满脸笑意道:“只要能让小的瞧着那狗贼死的惨不忍睹,小的就心满意足了,活剐了他!” 那阿哈满意的点点头,回身向白甲说了几句,然后回身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王羽低三下四道:“小人那婆娘……” 那阿哈眼中淫邪之色一闪而过,笑道:“放心,给你留着。” 然后那白甲扔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掉在地上一阵哗哗作响,王羽捡起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满满的都是雪花纹银,看样子怕不得有个十两往上数! 白甲又说了几句,他身边那阿哈眼中闪过一丝艳羡嫉妒,道:“我家主子说了,你立了大功,回到辽东,给你封三十亩地,让你做我家的包衣。” 他大喝道:“还不快谢恩?我家主子可是大金国有名的巴图鲁,大汗亲自赞誉过的!” “谢主子,谢主子!” 王羽大喜,跪地连连磕头,把那钱袋子攥得死死的。 那白甲听他改了称呼,很是满意,捻着粗硬的胡须笑了笑。 不得不说,其实这个时代的后金,似乎比大明朝更多一些吸引力。 后金没有大明的那层层盘剥的官僚体系,虽然去了是给人家当奴才,但是每年能落到手里的,反而要比在大明多不少。后金地广人稀,能分给的土地更多。 当然,这只是针对大明朝边疆地区那些贫困到了极点,潦倒到了极点,看不到希望到了极点的穷困农民军户来说的,对于江南两淮富庶地区人自然无效。 三十九章 投效 四十章 伏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章 伏杀 **哈赤末年曾经大杀辽东汉民,把汉民从几百万杀的只剩几十万了,一度让后金经济几乎崩溃,势力衰微到了极点。黄台吉显然比他老爹要理智的多,也开明的多,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拉拢汉人不遗余力,汉人百姓的生活比以前舒服多了。 为何当年李永芳、孙得功,现在的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等人都要投降后金?他们不知道这是背弃祖宗么?盖因他们在后金那边儿得到的待遇更好,宠命更加优渥。而在大明这边儿,却是被那些比自己低上个四五级的文官随意驱使如家奴一般。 若是王羽身为一个后金人,投奔大明,立下这等功劳,也就是得上官赞的一两句,好处?门儿都没有!说不得把你当成后金奸细一刀杀了! 接下来那白甲便是连连大声吩咐了几句。 得了他命令,有两个马甲一个步甲回了帐篷,回来之后已经是甲胄整齐,武器在手,他们三个身后还跟着六个阿哈,一共是九个人。其中一个便是之前一直跟王羽说话的那个。 而那白甲和另外一个马甲以及两个阿哈则是留守,这白甲已经是抱着那女人往帐篷走去了。 王羽不由得心中大急,叫道:“主子……这点儿人,能打下来么?” 那白甲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比出三根手指头,轻蔑的摇摇头,哈哈大笑着进了帐篷。 他的意思众人都看懂了,只用三个人就足以把安乡墩给打下来,就这,还是去的多了。 王羽不敢再说,那阿哈推了他一把:“走吧!” 这一伙儿去偷袭安乡墩的后金兵一共九个,加上王羽十个人,一共是十个人,却只骑乘了九匹马,毕竟马多了也不好伺候。王羽不会骑马,他和那阿哈共乘一匹。 领头的后金马甲吆喝了一声,这些建奴便是纷纷打起火把,策马冲入了黑暗之中。 看的出来,他们的心里很热切,因此并没有节省马力的意思,都是策马狂奔。来的时候王羽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走完的路程,这些后金兵不过是花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在王羽的指点下,他们在距离安乡墩一里之外的树林中下马。 密密的树林可以有效的遮挡住火光,保证安乡墩那边绝对无法发觉此地的情况。那后金马甲吩咐一个阿哈留守在此,看管照顾马匹,然后剩下那些人全都下马步行,悄悄的向着安乡墩的方向摸了过去。 等到了安乡墩外百余米的所在,一行人趴在一个土牙子的边缘,那后金马甲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让王羽打头阵,一行人向着那边伏着身子快步兴趣。 他们显然是没少干这活儿,身子压的低低的,两脚飞快的挪动着,速度很快,只发出阵阵沙沙的声音,并不容易察觉。 正门的壕沟里面都缠满了削尖的木桩,并不容易通过,因此他们便都是从两侧绕了过去,所幸现在已经是后半夜,墩中的人都睡得熟了,并未察觉。 到得墙下,两个阿哈半蹲靠在墙上,伸出手来,王羽会意,身子一跳,那两个阿哈抱着王羽的腿一用力,便是把他托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两个阿哈抓着他的腿把他给举了起来,王羽已经能够轻松的够到墙边,很容易的便是爬了进去。 里面传来一声轻轻坠地的声音,一行人全都涌到了吊桥两侧,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身子紧紧的崩了起来。 大门里面响起了咔嚓咔嚓的轻响,然后咯的一声,低低的刺耳摩擦声传来,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王羽轻轻的声音传来:“大人……” 几乎是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三四个阿哈吐气开声,嘿的一声大叫,长铁刀向着吊桥的锁链狠狠的砍去。这个年代铁器都是战略储备,这吊桥的锁链都是麻绳混合着坚韧的树皮制作的,克算是挺结实,可是被几把利刃一砍,顿时便是支撑不住,断裂开来。 厚重的吊桥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溅起烟尘弥漫。 他们显然不指望这一声巨响能瞒得过墩内的明军,但是那些明军都在睡梦之中,等他们反应过来,自己这些人早就杀进去了! 在这些后金兵看来,当他们冲进墩内的这一刹那,大局已定。别说是这十来个明军了,便是再多一倍,也只有被杀光的份儿! 他们发出了野兽一般的嘶吼叫喊,最前面那步甲一声大吼,一脚把大门踹的洞开,随在他身后,七个后金兵吼叫着向着墩内冲去。 墩内一片漆黑,连个亮光都没有,这些明军果然是毫无防备! 后金兵们似乎已经能够看到女人和金银财宝向着自己招手了。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头顶发出一阵蓬蓬的响声,接着光芒大放,几个火把接二连三的被从悬楼上扔了下来,瞬间把墩门处照的亮如白昼! 这些后金兵一路抹黑过来,眼睛早就习惯了黑暗,这会儿遭逢强光,瞬间便是给照的眼睛生疼,眼睛密封起来,他们的动作都停顿住了,本能的伸手去捂眼。 整个后金的队形顿了一顿。 然后便是听到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射!” 火把把安乡墩内照的一片亮堂。 在墩台下方,十个人并排站着,身板儿挺得笔直,十张弓已经拉成了满月,捏住弓弦的手指微微抖动着,缓缓调节着方向。 随着董策的这一声断喝,他们的手指同时松开。 墩军们配发的这种弓威力可说是很一般,明明是步弓,射程却和后金兵用的骑弓差不多,射程在五十米到七十米之间,精准射程则是在十几米以内。问题是人家后金兵都是大弓重箭,虽然射程近,但是威力极大,堪称恐怖,墩军们使用的步弓威力就要差远了。 可是对董策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现在这些建奴的距离,也不过是十多米而已。 那几个后金兵这会儿还被光线刺激的睁不开眼呢,他们才听到撕裂空气的尖啸,就有一个阿哈胸腹部给射中了两箭,大叫一声,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抽搐着。另一个阿哈被射中面部,他捂着脸大声惨呼,长铁刀早就不知道仍到哪儿去了。另一个阿哈被射中了两箭,痛得满地翻滚,但是看来一时还不致死。 另一个阿哈则是直接被射穿了脖颈,黑沉沉的箭簇从颈后透了出来,上面还带着淋漓的鲜血。他双手用力的捂着脖子,张大了嘴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呼吸,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只是让他喉咙的鲜血涌出来的更加欢快而已,鲜血混合着粉红的泡沫从伤口中溢出,他的脸也越来越是涨红,眼看这就要被活生生憋死。 只是一个照面,八个后金兵便是有半数失去了战斗力,不过这四个都是阿哈,他们的战斗力比之明军要强不少,但是比正规的后金马步甲就要差不少了。 不过对于墩军来说,一照面杀死四个敌人,这已经是极大的鼓舞,他们顿时变得激昂兴奋起来,口中发出一阵阵欢呼,有的甚至已经向着用这些阿哈的首级去换赏钱了。 “别停下,接着射!违令者斩!” 董策厉声喝道,手上不停的又是一支箭射出,将那个仅剩的阿哈给射翻在地。 墩军们赶紧应是,张弓搭箭射去,不过这第二轮射箭就很是杂乱了,根本不像第一轮那般齐整。 董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还是训练了他们两个多月的成果,若是不训练的话,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早有准备的射击竟然还会有三支箭射偏,而且很难做到号令统一。 一个阿哈留在树林子里看守战马,过来的一共有两个马甲一个步甲五个阿哈,现在这五个阿哈已经都被射翻在地。 这也是董策刻意为之的结果,他知道那些后金马步甲甲胄坚厚,弓箭对其作用有限,倒是那些阿哈,都是不披甲的,容易对付。他下令专一对付阿哈的策略果然是收到了极好的效果。 这会儿那两个马甲一个步甲也反应过来了,那步甲身上被射中了两箭,不过看起来入肉不深,他也是凶悍的性子,大叫一声,把箭杆折断。他们现在也意识到自己上当了,身上伤势的灼痛再加上被欺骗的惊怒让他们发出阵阵吼叫,不过他们并未失去信心变得沮丧。相反,他们还认为自己稳操胜券。根据以往和明军交手的经验,他们的弓箭对自己威胁不大,只要能杀伤他们几个,然后杀过去把他们的阵型冲垮,那么就赢了。 他们站稳了脚步,纷纷取下弓箭向着这边射来。 “嗖!嗖!”几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三支重矢划破了黑暗,狠狠的射了过来。一支大箭强劲地射入了夜不收张七四的咽喉,直接将他射飞出去,钉死在地上。张七四哼都没哼一声便是死了,身体犹自一抽一抽的。 李贵被射中了大腿,一屁股坐在地上,疼的发出一声声大叫。 而另一支射向董策的大箭则是被他用弓挡开,那大箭力道十足,竟是直接把步弓给打断,这力道让董策也是心里一颤。 墩军们已经变得有些慌乱,阵型也乱了。 四十章 伏杀 四十一章 大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一章 大胜 董策眼角一抽,叹了口气,大喝道:“把弓扔了,换长矛!” 临危而不乱,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以及之长攻敌之短,不但稳住了局面,反而有扭转的趋势。 这就是敌人的军事素养。 不能这样对射下去了,那些后金兵射的极准,弓箭威力又大,一支支直朝着面门瞄过来,若是对射,怕是没几个回合自己这边就都要给生生射死了。 “是!”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把弓箭扔了,手往后一伸,便是把早就架在墙边的长矛拿在手中。只是他们心情慌乱之下,有的就连长矛的握持方式都把握错了,看上去参差不齐的。 董策气的大叫:“都他妈忘了么?按照老子平时教你们的法子来!” 被他这么一吼,众人一激灵,两个月每天不断的大强度训练让他们的肌肉早就记住了那个动作,身子一颤,本能的就是摆出了正确的姿势。 董策又是大声道:“石进去右手边儿。” “是!” 董策自己则是来到了队伍的最左端,如此他和石进两人便是形成了两个排头。而他和石进,也正是这长矛刺杀练得最好,深的稳准狠要义的两人。 董策沉声喝道:“一!” 听到这个‘一’字,众人本能的便是抬左脚向前,然后重重落下。步调虽然不是很整齐,但好歹也算统一了。 在训练的过程中,董策不仅仅是训练长矛刺杀这样一个内容,而是适当的往里头加了一些——当然,加的这些很少,也很简单,若不然的话,是不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的,就算是掌握了效果也不好。毕竟他手下的墩军,跟平民百姓也差不多,其领悟力和身体素质还不如后世的一般人。 比如说看排头动作行事,比如说一二一对应的是左脚右脚左脚,这些都是训练过的,他们毕竟人数少些,做起来也就容易得多了。 前世之时董策虽然不是军人,但深厚的理论功底却是使得他深知,这些看似简单无用的动作,却能让整个军队,整个集体,变得整齐划一,千万人如一体,就像是一架精密高效的机器一样。而军队本就是将个人的武勇湮没,将集体的力量无限放大化,一旦能够做到整齐划一,那就非常恐怖了。 董策又喊了一声‘二’,众人纷纷抬右脚,迈右脚。 随着董策‘一二一’的声音,八人的队伍整齐的向前迈进,他的声音很沉稳,很凝重,把节奏拉的很慢。因此没有出现因为步幅过快而脚步凌乱的情况,这八个明军的脚步很沉稳,每一次落地都是用力的跺脚,声音就像是一柄凝聚的大锤,狠狠的打在人的心上。 他们缓缓地向前逼近着,转眼距离那三个后金兵还剩下不到十米远了。 三个后金兵对视一眼,以那步甲为尖端,三个人组成一个简单的锋矢阵,向着这边大步杀来。 他们狰狞的脸上布满了杀气,气势逼人,墩军们看了不由得心中生出恐惧,若是放在以前的话,说不得就有人已经不由自主的向后退步了。但是现在,身在阵列之中,身体几乎已经不受控制,只是随着董策的口令而行动,因此最大限度的保存了阵容的完整性。 后金兵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对面的明军没有刀斧,都是长矛,一旦短兵相接,他们有信心转眼就击溃明军。 三个怒吼着逼上来的后金兵死死盯住面前的明军士兵,冲着那些陌生冰冷的脸庞发出狰狞的笑容,全身贯注地看着指向自己的枪尖。他们一步步踏上前来的时候,全身每条肌肉都绷紧了,随时准备做出最迅速的格挡和劈杀。 而就在这时候,董策忽然大吼道:“刺中间!” 口中喊着,手中长矛已经是狠狠的刺了出去,随着他的动作,八支长矛狠狠的刺了出去。 那三个后金兵根本没想到他们这就开始刺击了,更兼八支枪整齐划一,宛如一人。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乃是——他们刺击的对象,都是中间的步甲! 而与此同时,一支利箭从墩门上的悬楼上飞来,直直的钉进了右后方那后金马甲的脖子上。这马甲的头盔乃是皮革制作,表面髹漆,而且射中的部位是尤为脆弱的脖颈处,竟是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锋锐的箭尖从脖子前面透了出来。 如同鸡被割断了脖子,那马甲一声惨叫,手中铁枪哐当落地,他猛地想起来,似乎还有一个人被他们给忽略了。的 而这时候,长矛已经刺了过来。 那步甲仓促之下,大斧只挡开了三根长矛,而剩下的五根长矛,则是全部扎入了他的体内。 左边两根深深插入他因为要握持大斧而防卫虚弱的右肋,锋锐的枪尖直接搅烂了他的内脏,而中间两根的长枪则是狠狠的扎入了他的面门,一根刺入了脸颊,一根刺穿了眼眶…… 那步甲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已经身死,随着董策大喊‘抽’,几个墩军同时熟练地转动了一下枪杆,猛地发力抽出。几条血箭喷溅而出,溅了他们满头满脸,那后金步甲也轰然倒地。 惨叫声和董策那一声喊同时响起,步甲被刺死,他右后方的马甲被射死,但是左后方的那马甲大吼一声,身子一个前突,长枪已经是刺穿了翟让的胸膛。 他抽出铁枪,翟让捂着伤口在地上翻滚着,他喉咙咯咯作响,奋力蹬腿但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显然是疼痛已经到了极点。 所有墩军都恢复了突刺的姿态。 那后金马甲一声嘶吼,目露凶光狠狠的瞪着面前这些明军,脚步却在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满脸的绝望,任是谁都看得出来,他这会儿已经是个死人了。 董策冷冷的瞧着他,忽然上前一步,发一声喊:“刺!” 长枪刺击。 …… 后金马甲死了。 死在长矛攒刺之中,但是这些后金兵也确实是强悍,死前拼命更是厉害,周伯被他在左臂上重重的打了一记,高高肿了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骨折了。 那个之前被一箭射中的后金马甲竟是还没死,他半躺在地上,伸手指着悬楼的方向,嘴里发出一阵阵怪异的声音。 王羽在悬楼上站得笔直,他还保持着拉弓射箭的姿势。看着这个垂死的后金兵,他忽然嘶声吼道:“看清楚了,杀你的人是我!” 又是一箭射出,正中面门! 最后一个后金兵,终于也死了。 安乡墩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喊打喊杀了这么久,这一瞬间的安静,让大伙儿都有点儿不适应,眼神茫然。 董策腿一软,全身上下的气力像是突然消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看似没怎么出力,实则运筹帷幄,小心算计,不敢出一点儿差错,心力消耗极大。董策的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毫不介意那冰冷的地面,经此一战,他只觉心中快美难言,今日白天积压在心底的那郁郁之气全然不见了。 畅快爽利到了极点。 石进王浑等人也比董策好不到哪去,他们都是全身虚脱的或躺或坐在地上,只是呼呼喘气,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最后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阵阵欢呼声在安乡墩上响起。 直到一声惨哼突兀的响了起来。 董策赶紧翻身站起,他吩咐道:“石进,你们几个赶紧的看看伤员的情况。王浑,你去那几个阿哈那儿瞧瞧,有没死的给补上一刀。” “是!” 众人纷纷应是,董策则是回了自己房里,很快便是拿了一个瓷瓶出来。 前段时间王通回了十里铺一次,一个是为了给家里报个平安,二来是董策遣他去瞧瞧家里的田地耕种的怎么样了。王通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一大瓶金疮药,说是夫人让他带来的。 董策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喧闹的紧,之前那些藏在屋子里的女人孩子都出来了,这会儿正自围在自己夫君身边嘘寒问暖。 王羽像是一个英雄一般被家人围在中间,腆胸迭肚,腰板儿从未挺得那么直过。他满脸的自豪兴奋,大声的说着自己方才的功绩,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是满脸的仰慕崇拜的看着他,这更是让王羽心下激动,越发的满面神采。 不过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边厢王羽一家欢天喜地,那边张七四、翟让和李贵的婆娘却是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哀哀痛哭着。孩子也跪在边儿上哭,愁云惨淡,一片凄凉。 这一幕落在董策眼里的,饶是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性格更是沉稳冷静,这会儿也不由得心中戚戚然,生出一种悲凉凄切的情绪来。 石进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张七四当场就死透了,翟让也不行了,整个胸口被刺穿,肺脏被刺透了,一直在咳血,眼瞅着就要咽气了。李贵和老周伤势倒是都不严重,只是李贵流血多了些,老周胳膊断了。” “把这拿去给李贵用,别吝惜。”董策把金疮药抛给石进道。 他晃了晃头,强迫自己把头脑中的负面情绪驱除出去,走向翟让那里。 四十一章 大胜 四十二章 仁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二章 仁义 看到他走过来,围在翟让旁边的人都默默的起身,他的小儿子跪在父亲的脚边嚎啕大哭,董策记得这个小家伙儿,才七岁,调皮捣蛋的紧。翟让的妻子在一边哭的几乎要晕了过去,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董策心里一阵阵的抽搐着,他的大女儿才十五岁,却已经有了小当家人的样子了,虽然自己也是眼中含泪,目光悲切,却是一边哭一边在安慰她的母亲。 “大人来了?” 大女儿瞥见董策,赶紧要下跪见礼,董策摆摆手,低声道:“免了。” 他走到翟让身边,单膝点地,翟让似乎是看到了他,本来涣散的双目忽然有了神采,他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一用力,又是一大口含着血沫的鲜血从口中喷出。 “你别动,你别动,有什么话慢慢说,本官一定为你办成!”董策扶住他,温言道。 翟让口中发出赫赫的声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那一双儿女。 董策重重的点点头,他忽然站起身来,用力的击了击掌,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这边来。 只听董策大声道:“今日有十里铺安乡墩军户翟让,奋勇杀敌,为国效力,斩杀建奴阿哈一名,按照朝廷规矩,当赏银十两!大同镇并给白米两石!本官今日便在这里当着各位的面许下诺言,这十两白银,我董策定要为翟兄弟拿到,一文不少,交予他的家人!他家今后的日子,定会和和美美!他的女儿出嫁,我董策为他置办一份儿丰厚的嫁妆!他的儿子,我定要为他谋一份儿前程!张七四兄弟,与翟让兄弟一般无二!” 他扫视众人,庄重肃然:“董策今日所言,若有虚假,让我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翟让似乎听清楚了他的话,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脑袋一歪,再也没了呼吸。 古人敬鬼神,在这个时代,再没有比发誓更能取信于人,更让人感觉虔诚沉重。更何况是如此毒誓? 听着董策的话,看着董策那庄重的面容,众人心里都像是有一道暖流涌过,舒服熨帖的紧。能有这么仁义的一个上官,便是为之效死也不冤枉了。 翟让和张七四的家人更是纷纷跪在地上向董策磕头称谢,感恩戴德,脑袋磕在青砖地上砰砰作响。 董策赶紧把他们扶了起来。 李贵的伤势并不严重,那一箭看似是被他的大腿射穿,实际上只是在大腿外缘一侧穿了过去,伤口不大,也不深。而且射穿还有一桩好处,直接把箭簇和箭杆折断就行了,不需要再进行把箭头挖出来这样一个繁琐且极其疼痛受罪的环节。红袖的金疮药效果极佳,李贵包扎好了,竟是能勉强能活动了。 董策让他指挥着那些女人孩子把两间空房收拾出来作为灵堂,把尸体放了进去。 剩下的人则是聚在那些尸体旁边。 石进这些人看着那些建奴甲兵和阿哈的尸首一个个两眼发亮,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这么多钱!”周仲咂摸咂摸嘴道:“当初我还在蓟镇的时候,建奴来袭,队中一个弟兄斩了一个真鞑子的脑袋,功劳报了上去。那些官儿们军饷都给贪墨的剩不下多少了,这等大功却是不敢贪墨隐瞒,五十两银子一分不少的赏了下来。后来那兄弟便带着钱走了,听说是在保安州乡下买房置地,现在小日子过得可是滋润。” 大伙儿一听,都是来劲了,除了苏大成还是那副阴惨惨的样子,众人都是满脸的兴高采烈,纷纷说着银子到手了要如何花销去。多半都是买房置地,做个小小财主,这也是国人一向的做法。 “瞧你这点儿出息,这些算什么!还有几个建奴等着咱们用他们的项上人头去换钱呢!” 周仲说的正高兴,后脑勺上已经是挨了一巴掌,便听董策笑道:“且不说他们的脑袋换来的军功,单是他们在咱们大明劫掠了这些时日,就不知道有多少身家,把他们杀了,这些金银珠宝可就都是咱们的了!” 众人一听,更是大为兴奋起来,纷纷道:“杀了那些狗鞑子,抢了他们的银钱!” 董策微微一笑,伸手虚虚的摁了摁,大伙儿顿时都不说话了,一双双眼睛都瞧着他。 他扫了众人一眼,沉声到:“我董策行事,各位也都看在眼里,今日在场的,人人有份儿,谁也不会短了好处。但是现在不是商量这个的时候,咱们还得把那几个建奴给杀来,军功的分配,等回来再说!谁有异议?” 谁有异议? 无一人有异议,齐声道:“咱们听头儿的!头儿说怎么干怎么就怎么干?” 经此一役,董策的威望可说是攀升到了顶点,他的算无遗策,他那的步步为营,一点点儿将对手算计致死的深沉心机,都是让的众人心里又是佩服,又是畏惧。这时候几人看向董策的眼神中都是充满了敬佩崇拜。 程不识以严苛军法治军,士兵们畏惧军法,畏惧上官,则纪律严明,令行禁止。李广手腕高妙,爱兵如子,则士兵拥护敬重,死战不退,士气高昂。 敬畏,敬畏,敬和畏,这两点能做到一点,就已经是难能可贵,手下军队即可称为天下强军。 而能让部下对自己即敬且畏,做官做到这个份儿上,亦可称叹为观止了。 在董策自己尚不知不觉之中,他已经在逐渐融入这个时代,也不断的进步着,一步一步的化茧成蝶。 接下来,便是把这些后金兵的拖到一边去,董策吩咐几个墩军家眷把血迹清洗干净。 两个马甲一个步甲五个阿哈,一溜儿八具尸体摆在一起,在火把的照耀下这些死人面色青白,狰狞可怖,身上脸上都是鲜血。 “还有一个阿哈在不远处树林中等候,夜长梦多,咱们不能再耽搁了,赶紧把这些狗鞑子收拾干净,再去袭杀剩下那些建奴。” 董策一声令下,众人一起动手,很快便是把这些后金马步甲和阿哈给扒成了光猪,他们的身上赤条条的,露出了一身的黑毛儿,连根丝儿都没剩下。 这一幕看的董策有些啼笑皆非,他本意是想把这些后金兵的武器和甲胄给武装自己人。 后金别的手工业都不怎么行,像是绫罗绸缎,瓷器金玉这些东西比之大明天差地远,但是他们冶铁和铸造业却是相当的发达。强盛发达,根源是重视。这个起自于白山黑水之间,渔猎于马背之上的民族,和他们的祖先一样,最看重的就是铠甲和武器,在他们崛起之前,一户人家家中最宝贵的财产,便是一副铁甲。之后建州占据辽东,建立后金汗国,就更是大力发展这方面,每每南下入寇,第一个要劫掠的,就是汉人的铁匠。 据说在后金辽阳城南北,有绵延十几里的铁匠铺,火光昼夜不息,一刻也不停的打造着武器铠甲。 而且大明这个运输大队长也在去在其中起到了很不小的作用,天启五年十一月下旬,新任辽东经略高弟以耀州新败,官军士气不振为由,下令主动放弃关外地二百里辽西走廊。高弟的撒兵令才刚刚传达到宁远,隶属山海关的三协明军就立刻奉命南下。十五个营的关宁铁骑——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就抛下了一切可以抛下的物资,无数储备着大量粮草和兵器的仓库没有一个被烧毁,关宁军只是在各个仓库上贴上封条后就匆匆离开。 仅此一役,关宁铁骑在宁远以北抛弃的物资计有米豆十五万石、干草百万斤、棉布八万余匹、白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铠甲三万余具、火炮一千余门,火铳、弓箭、刀盾更是不计其数。 有大明这样的对手,后金何愁不胜啊!? 有这种种原因在其中,后金是越打越强,大明是越来越弱。这一点从装备上就能体现的淋漓尽致,大明士卒的鸳鸯破战袄和人家的铠甲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差地远,这些马步甲的甲胄,任一个挑出来,都是明军中百户队官这一级才能穿的。他们的大弓重箭,他们的长铁刀长枪大斧,也不是明军的武器能比的。 却没想到士卒们把铠甲扒了之后,把这些后金兵内里衣服也给扒了。很快董策就知道了原因——这些后金兵的内里衣服竟然都是丝绸制作的——这在北地宣大的穷困军户中可是根本见不着的稀罕物,绝对的贵重物品。 王通瞧了一眼,断定这要是在镇上或者县里的成衣铺子里,就这一件儿丝绸内衣,至少也要三四两银子往上数。 王羽已经两眼放光的说这要给自己的女儿以后拿去做聘礼了。 董策也不由得感叹这些后金兵真是有钱——其实想想也是,这会儿建奴中的女真人,才不过是二十来万人,丁口六万,而辽东汉民却足有数百万。这些后金马步甲几乎都是不事生产的军事贵族,每个人家中都有不少田产和少则数人,多则十数人,数十人的奴才,又经常有大笔大笔南下掠夺的财富进项,能穷才怪了。 四十二章 仁义 四十三章 夜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三章 夜袭 尽管这些内衣不少已经残破了,上面还沾着血迹,但是大伙儿各个都是如获至宝。 其实丝绸衣服不仅华美,更重要的作用乃是作为内衣的时候,以其极为坚韧柔密的特点,可以在主人被弓箭射中的时候,有效的阻止箭簇深入。便是阻止不了,它们也会跟着箭头一起钉入肉中,到时候只要拉着丝绸衣服往外一拽,就可以很容易的把箭头给起出来了。据说纵横天下的蒙古铁骑就是人手一件丝绸内衣。 董策不缺干净衣服,再说了他还嫌这些建奴脏呢,也不知道多久洗一次澡,万一传染上性病怎么办?他嫌别人不嫌,很快就给瓜分一空。 然后各自选了武器铠甲。 那个被王羽射死的马甲的战甲是保存的最好的,之后是头盔后面石青色的丝绸护颈上破了一个洞而已,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套甲自然是归了董策。 绵甲宽大,尽管那后金马甲比董策矮了几乎有一头,但是这套镶红旗的战甲穿在身上依旧很是宽松。北地苦寒,棉甲本就用保暖的作用,因此穿着很舒服,其舒适度在所有战甲中应该是最高的,就跟一件儿绵大衣也似。董策感受了一下,大约有十六七斤的重量,算是很轻便的了,不怎么影响活动,而且内里夹着铁片铜片,外面又有大量铜钉固定,防御力也不差。 那步甲的铁甲则是归了王浑,他有一身蛮力,穿着这沉重的铁甲最合适不过。另一件绵甲则是分给了石进,他们三人都是武艺高强近战型的,如此也是相得益彰。 董策选了一把长铁枪,王浑选了大斧,剩下的人则都是选了长铁刀。众人又各自把那些大弓重箭背在身后,换装了这些武器甲胄,整个安乡墩墩军的装备立刻提升了一个层次,战斗力几乎是至少提升了五成以上。 张七四翟让身死,李贵伤了大腿,周伯折了左臂,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现在安乡墩可战之兵算上董策也才还有七个而已,不过现在士气如虹,人人都不畏惧,也是军心可用。 董策吩咐李贵留守,小心看管照顾,然后便带着六个手下星夜出了安乡墩,在王羽的带领下,潜入了夜色中。 夜色深沉,树林中栓了大约八x九匹马,正自安静的吃着面前袋里的马料,时不时的打一个响鼻。树林中升起了一个火堆,那名留守的阿哈坐在火堆边儿上,百无聊赖的四处瞧着,时不时的打一个哈欠,脸上的困意逐渐变得浓重起来。 在他看来,安乡墩那些明军,已经是死人了,因此也没有任何掩饰踪迹的意思。 让他有点儿意外的是,现在怎么还没传来消息,按理说应该已经打下来了。 正在这时候,树林外面忽然响起了几声弓弦振动声,接着几支利箭飞来,这阿哈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直接射翻在地。他的身子抽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直到死,他也没看到敌人的样子。 等那阿哈倒地,董策等人从树林外走进来,战马有些慌乱,发出了几声不安的嘶鸣,但是看这些人并未有什么要伤害它们的动作,也就很快的安静下来了。 周仲挥了挥手中的大弓,右手大拇指在弓弦上摩搓了一下,兴奋道:“这建奴的大弓当真是好用,这么大的力道,比咱们的强多了。一射一个准儿。” 王羽却是苦了脸,小声道:“这弓力道太大了,我拉不开,还是换回原来的吧!” “诶……别。”董策摆摆手:“力气不足可以练,就用这个。你原来那弓威力太小了,若是换了之前那白甲,你一箭射去,怕是只跟挠痒痒也似,济得了什么事?” “是。”王羽应了一声,心服口服,不再说话了。 “谁会骑马的?”董策扫了一眼那些战马,再看看众人,问道。 他本来以为会骑马的人很少,出乎他预料的是,这些人中除了王羽,都会骑马,甚至就连看上去蔫儿蔫儿的苏大成也不例外。 他给出的理由是:“小的当初都是骑驴赶集去,应该跟骑马差不多吧?” “王羽和王通一骑,你们两个体重轻些,其他人每人一骑。这些马就暂时留在这里。”董策一摆手:“上马!” 这些战马都是驯熟了的,很是温顺,并不反抗。董策打了个呼哨,一马当先而去,剩下众人纷纷跟上。天地高阔,夜色莽莽,马蹄声猎猎,传出去很远很远。 众人在距离那片树林两里地之外下马,趁着夜色摸了过去。这也是保险起见,毕竟这些马背上民族的一些东西已经在关内被传的神乎其神——比如说耳朵贴在地面上就能准确的判断来袭骑兵的数量等等。保险起见,还是离得远一些为好。 平心而论,董策雅不喜欢夜战。这个年代大部分人营养不够健全,患有夜盲症,而且通讯手段落后,夜色中看不见旗帜,鼓声被杂乱的脚步声湮灭,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指挥。这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是很公平的,基本上夜色中两支军队撞在一起,就是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的一番胡乱杀戮,死在自己人手中的往往比死在敌人手中的还多。能赢下夜战,不在双方的实力,而是在运气——而运气,恰恰是最难以捉摸的一种因素。 对于董策这种思维缜密冷静,喜欢掌控大局步步为营的人来说,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因素。 但是他没得选择,这一次是安乡墩墩军主动出击,若是和后金兵野外浪战,当真是给杀的片甲不留。夜战中采用各种策略,总还有机会。 董策和王羽走在最前面,一直往目标而去,董策披着绵甲,背着弓箭,长铁枪稳稳端在手中,铁枪冰冷,董策心中却是火热异常。越是在这种危机时刻,他的心里越是平静,前方的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无数的金银珠宝,功勋荣耀! 王羽轻车熟路的摸了过去,大伙儿藏在树林中向外张望,很快便是看到了那片林间空地,火堆还在熊熊燃烧着,只是人已经不见了。 大部分帐篷里面都黑着灯,只有两个帐篷中灯光透了出来,里面传来一阵阵嘿嘿的淫笑声,夹杂着女人的惨叫。 苏大成咻咻的喘着粗气,眼睛不断的四下看着,一个劲儿的道:“我婆娘呢?我婆娘呢?” 董策轻轻摁了摁他的肩膀:“别着急。” 他打了个手势,带着大伙儿慢慢往后推去,绕了大半个圈子,绕到了这后金营地的后面去。 再一看,心里的火儿蹭蹭的便是窜了上来。 在帐篷后面,修建了两个极大的围栏,足有十几米方圆。在围栏里面,则是圈了不少的汉民男女。他们被双手都被捆住,绳子的另一端则是拴在围栏的木桩上,像是栓牲口一样拴着。他们个个衣衫褴褛,有的身上还有鞭痕血痕,显然是受了不少苦。不过让董策有些欣慰的是,并没有看到几个死人——累赘的老人都已经被杀死了,现在剩下的这些年轻男女都是财产,不会轻易虐杀的。 董策心里数了数,加起来至少有一百一二十号儿人,比之白日间在安乡墩外的时候人数又多了不少,显然这些建奴又去劫掠了。 左边围栏中都是青壮年汉子,右边围栏中则都是女子,她们衣衫破烂,个个缩成一团,神情中极为恐惧,不时低低的哭泣声传来。两个阿哈各自拖了一个女子摁在身下,屁股一耸一耸的,时不时的发出阵阵淫笑。 之前王羽来假投降的时候看到的那一幕虽然说与了众人,但是毕竟只是听,未曾亲眼目睹,没有那么强烈。现在亲眼看了,众人都是一股血气冒了上来,恨不能把这些后金兵给砍成肉酱。 苏大成的眼睛立刻红了。 “头儿,他们只剩下四个人来,怎么要不要强攻?”周仲低声道,满脸的跃跃欲试。 “别大意,万事小心为上,咱们已经占了上风,犯不得因此折损人手。”董策摇摇头道。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低声吩咐道:“走,咱们挪到马厩那边去,防着这些建奴夺马逃走。” 众人挪到了距离战马不远的所在,再近就不成了,免得惊动了这些战马。 董策取出弓箭,双臂使力,拉开一个满月。他向周仲使了个眼色,指了指靠右的那阿哈,周仲会意,也拿下弓箭来,两人同时张弓搭箭。 嗖嗖两声轻响,一个阿哈被射中了脖颈,一个则是被射中了胸膛。两个阿哈都是活不成了,只不过被射中胸膛的那个一时还未死,躺在地上发出一阵阵惨叫。那些女子都是给吓坏了,尖叫着缩到一边,瑟瑟发抖。 董策摇了摇头,自己的箭术比之周仲还是差了不少。 惨叫声传出去老远,也惊动了那帐篷中的人。 淫笑声立刻停止了。 里面一点儿声息都没发出来,董策这边也是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听到一阵粗粗细细的喘气声,营地一时间竟然是安静了下来。 四十三章 夜袭 四十四章 强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四章 强悍! 忽的,只听到中间那座营帐中传来一声炸雷似的怒吼,然后一个黑影便是从里面窜了出来。 还没能董策的命令,神经早就已经绷紧了的众人便是纷纷张弓射去,结果只听到几声噗噗利箭入肉的声音,那黑影当空便被射中了几箭,重重的掉落下来。那黑影却是哼都不哼一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 “这就完了?” 大伙儿不敢置信的互相看了两眼,这就把那敌酋给射死了? 董策却是心里有些惊疑不定——王羽指认,那帐篷乃是后金白甲的居所,可是那白甲是这么容易被杀死的?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帐篷看,忽然眼角一抽,看到一个影子帐布上淡淡的影子拧身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他立刻断喝道:“小心!趴下!” 夜色之中一支重箭急速射来,众人虽然得董策体型,但是人终究是有个反应时间,苏大成反应慢了一些,被这一箭直接射中了右肩肩窝。这一箭力道极大,竟是带着他直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地上。还好苏大成得董策提醒,身子本能的向右侧了一侧,不然的话,这一箭直接就射穿了他的心窝! 而第一箭还在空中,第二箭又至,射断了董策头盔顶上插着缨枪的铜管。若不是董策低头,怕就要被这一箭直接射穿了脑袋,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第三箭则是被周仲险之又险的避开,饶是如此,也从他的腰侧擦过,划开了一道足有四五寸长的口子,一溜儿血珠飞了出来的,惊出他一身冷汗。 夭矫三箭,竟是有着石破天惊一般的威势! 董策几乎敢断定,这三支连珠箭,一定是那后金白甲射出来的。 他的额头上已经是布了一层冷汗,心中尤有余悸——这白巴牙喇兵不愧是享誉天下的精锐,竟是恐怖如斯! 先扔出一个人来吸引敌人注意力,一来浪费了敌人一次射击的机会,二来趁机摸清了敌人所在位置,可见其心机之深沉,处事之冷静;黑夜之中听声辩位,连射反击,箭箭精准,分毫不差,可见其箭术之可怕,目力之常人不能及。 若不是董策时刻防备着,只怕现在三人都已经没命,就这三箭,便足以改变整个战局! “这是一个聪明人,知道现在我们人多,他就算是负偶顽抗,那么也是难逃死路。那么,他的选择一定就是……” “趁机夺马!” 董策霍然起身,大喊道:“射!” 果然,他抬起头来之后就看到一个粗壮但是敏捷的黑影向着拴马的方向跑去。 “射!射!” 董策射出一箭,周仲忍着腰间疼痛射出两箭,其他人也各自张弓搭箭射去。一支支重箭嗖嗖射去,那后金白甲被射中了足有五六箭,他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几步,终于是发出一声充满绝望与不甘的愤怒嘶吼,重重的扑倒在地。 他的身子抽了抽,终于不动了。 这时候,那步甲也从帐篷里头冲了出来,手里还挥舞着一个女人,那女子不断发出凄厉痛楚的惨叫。想必这步甲是想用这女子当盾牌,之所以不杀了她,怕也是为了让明军有所忌惮。 “你们几个去对付那步甲。” 董策大声道。 “是!”几人应了一声,飞快的抄起武器向那步甲冲去。 董策则是端着长铁枪,小心翼翼的向着那趴在地上的白甲行去,这个该死的鞑子实在太过恐怖,不把他的脑袋剁下来董策是无法安心的。 他在距离这白甲还有十米的时候又射了一箭,重箭钉在他的背上,尾羽兀自在一阵阵的颤抖,而这鞑子一动不动。 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看来这白甲是死透了。 这时候那边已经交上阵了,石进几个围着那步甲,大斧长刀不断的落下,那步甲已经是身负伤口数个,惨叫连连,眼看就要身死。董策放松之下,注意力不由得被那边儿吸引去了一些,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到石进一声大吼:“头儿小心!” 董策一侧头,眼角的余光赫然扫到那本来已经应该死透了的白甲却是龙精虎猛的跳了起来,高举着手中陌刀狠狠的向着自己当头砍来。 “这狗建奴……这等心机……” 董策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冒出来,他一咬牙,身子一侧,长枪狠狠的向前刺去。 他算准了这白甲着急逃走,是断断不愿和自己一命换一命的,所以他一定会后撤。 但是在这一瞬间,董策看到了那白甲眼中露出的一抹讥诮的笑。 “不妙……”董策心里一颤,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那边石进一声大喝,一个黑影惨叫着扎手扎脚的被扔了过来,向着那白甲砸去。白甲猝不及防之下,本能的挥刀一斩,那黑影被砍成了两截,鲜血内脏四处喷溅。原来却是之前那个被步甲当成盾牌的女子,这会儿她被砍成了两截,竟还没死,上半身在地上一动一动,向着左边的那围栏一点点儿爬过去,在地上拉出一道极宽的黑色血路。 那边一个男子快步走到围栏边儿上,一边嚎哭一边嘶声大喊:“三丫头……” 被这般一耽搁,董策的长铁枪已经是狠狠的刺中了这白甲,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那种极爽利的利刃破开**的感觉,而是感觉很艰涩,似乎前面有许多层钢铁网在阻挡一般。 “他妈的!”董策心里暗骂一声,脚尖儿一错地,长枪一抽,整个人往后急退。他刚退开,长陌刀便是狠狠的斩在了刚才董策站着的那地方,若是再晚一些,就是一刀两断的结局! 董策一退,这后金白甲占了先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一个上步,陌刀又要劈下。这时候忽然斜刺里扑出一个人来,竟是一把抱住了这白甲的大腿,那白甲又惊又怒,右腿连甩但是那里甩得开? 抱着白甲大腿的那人嘶吼道:“杀啊!杀奴!” 董策再不迟疑,垫步向前,手中长枪抡圆了当成铁棍,狠狠的砸在了那白甲的脑袋上! 董策分明听到了骨头被砸成碎片的声音。 白甲的铁盔当下便是被砸瘪了一块儿,他口中鲜血狂喷,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吼,身子一软,委顿在地,身子一阵阵的抽抽着。 董策长枪又是向前一刺,狠狠的刺穿了他的喉咙,大叫道:“死不死?老子不信你还不死!” 确定这白甲终于是死透了之后,董策抽出枪来,拄着枪重重的喘着粗气。 方才和这后金白甲的一战,虽然短促,却是极为的激烈,几乎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那种窒息,几次险死还生,可说对体力的消耗极大。 那边步甲也被众人乱刀砍死,大伙儿纷纷来到这边,问道:“头儿,您没事儿吧?” “头儿,受伤没?” 方才董策和那后金白甲短促而激烈的一战,他们也是看在眼里,满心的都是震惊。 这天杀的狗建奴,实在是太厉害了!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骇然。 现在看来,那步甲完全就是个弃子,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就是为了吸引注意力,分散兵力,以便于那白甲逃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勾连的,这么短时间内就做出如此精准的反应。而且还差点儿得逞,真真差点儿就让这白甲给跑了! “我没事儿,都不用担心。”看到众人发自内心的关切目光,董策也是心中一暖,他微微一笑,先是道了个平安,然后推开众人走到方才那抱住白甲大腿的人那儿。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长的还颇为的清秀,他始终没被那白甲甩出去,一直到现在,他还死死的抱着那白甲的大腿。 说实话,若不是他这一抱,只怕现在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结局了。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董策走过去温言道:“这位小哥……” 却没想到这年轻人根本睬都不睬他,他满脸满头都是鲜血,身上也有不少划伤擦伤,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处,忽然一声嘶嚎,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到一具尸体那儿,抱着尸体嚎啕大哭。 众人看去,这尸体却是个白皙柔美的女子,身上寸缕未着,她身上被射中了足有四五支重箭,一个个伤口狰狞恐怖,鲜血流得到处都是。 想必这就是之前被那后金白甲扔出来吸引火力的人。 王羽在董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董策点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浓重的悲哀。 他看了一眼那个正在哀哀哭着的男子,吁了口气,吩咐道:“王羽,王浑,石进,周仲你们四个,去收拾帐篷里面的财物,都搬到中央那座大帐子里面来。王通,你去把那些百姓都放出来,让他们别乱跑,好生安抚一下,统一安排。我去瞧瞧苏大成。” 他收拾心情,哈哈笑道:“咱们浴血苦战了这许久,也到了捞好处的时候了!” 众人也是心中很是兴奋,满心都被即将到来的发财和立下的军功充斥着,纷纷兴高采烈的应是。 话音未落,却见苏大成一摇一晃的从树林子里面走出来了,他也没看众人,径直走向了那围栏,一边喊着他婆娘的名字一边焦急的在围栏中寻找着。一个女子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狂奔过去,两人隔着围栏抱头痛哭。 看到这一幕,董策也识趣儿的没有过去。 四十四章 强悍! 四十五章 缴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五章 缴获 石进磨磨蹭蹭的留了下来,等大伙儿都走了之后才低声道:“头儿,我看,这些百姓还是先不放出来的好。” “哦?为何?” 石进的语气有些轻蔑:“这些刁民,不晓事理,见利忘义,最是贪图小利,他们也知道那些建奴是有大量财物的,放他们出来怕是要生事的。” 董策沉吟片刻,点点头:“你去把王通叫回来,一起去查看缴获吧!” “是!” 那两对儿苦命人的哭声还有那些百姓的求救声不断传来,董策却是恍若未闻。 看着这一地的尸首,回想这一役,董策浑身冷汗。 若不是这些后金兵太过骄狂,按照自己的想法分兵两路,毫不怀疑一脚踏进了埋伏之中,中了伏击 若不是一上来先是射死了几个阿哈 若不是那三个后金马步甲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托大,不站在原地射箭而是选择了硬碰硬 若不是王羽藏在悬楼上的那一箭 若不是石进扔过来的那人 若不是这白甲被人抱住腿迟缓了片刻 若不是…… …… 就算是占了这么多的便宜,还出现了四人的伤亡,更是累及几个无辜百姓,若是正面交战,怕是自己这些人定是会被杀的片甲不留吧! 只要其中有一条,有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那么.就是另外一个结局了。 因为一场大胜而心里出现的那点儿得意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心里告诫自己,万万不可骄狂大意。 幸亏幸亏,这样的白甲,整个后金也不超过一千个。 “头儿,快来瞧啊!找到好东西了,咱们发财了……”周仲兴奋的声音传来。 董策心情一震,腰一挺翻身站起,打了这么久,总得有些丰厚的回报吧? 他大步走进周仲所在的那帐篷,一进去便是眼前一亮。 这是那后金白甲的帐篷,内里空间很大,足够七八个人睡了,地上铺着华丽的地毯,四周摆放了许多的绸缎绫罗,金银器具等东西,杂乱的堆成一堆。 正中一个小桌子,上面还摆放了一根烤羊腿,犹自散发着热气和诱人的香味儿。旁边摆放了一坛美酒,酒香四溢。地上还零零散散的扔了许多女人的亵衣红肚兜之类的东西,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个女人被迫在这里开了无遮大会。 董策的目光当然不是停留在这上面。 而是被放在桌子上的一锭大银给吸引了。 他走过去抄在手中,入手便觉得手中一沉,差点儿没拿稳。 这是一个金珠挂底,两翼飞起的大银锭,铸造的很是漂亮精美,足有一尺多长,大半个巴掌宽,董策掂了掂,少说也有七八斤的重量。白银的颜色白润而沉稳,银锭下面气孔中有金黄色的多彩宝光,银锭本身色彩雪白细腻,显然选用的是纯度极高的白银,这也就是俗称的金花银了。 董策仔细瞧了瞧,上面镌刻铭文“银作局崇祯陆年十一月内销铸花银一百两重作头顾阿福匠人仇士平陆字一千陆百七十号。” 大明朝廷官铸的白银个规格,五十两以上的极为少见,一般是用作镇库银。这个显然就是镇库银的性质,也不知道怎地被这些后金兵给抢来的。 大明民间使用的白银多以杂色银居多,也就是白银掺杂了其它的金属,白银含量通常只有七成,有的甚至更低,只有五成——比如说原先董策他们拿的军饷。像是这种纯度极高极漂亮的大银锭,在民间能换一百五十两甚至一百八十两更多的杂色碎银。 董策把这锭大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何这么多人喜欢金银了,这玩意儿实在是有一种让人着迷的魅力。 “这大银漂亮吧?”周仲从另外一边的门帘后面走出来,双手还搬着一个大箱子,这箱子看来极重,把他累得气喘吁吁的。 他把大箱子重重的蹲在地上,抹了把汗:“这些建奴忒也奸诈,后头还有个小间儿,里头藏了不少好东西。” 他卖弄似的嘿嘿一笑:“头儿,您猜这里头有啥好东西?” “还用猜,看看不就知道了。”董策哈哈一笑,把箱盖踹开,往里头一瞧,不由得一愣:“天启大钱?” “没错儿,就是天启大钱。”周仲嘿嘿一笑:“我就说是好东西吧!” 董策没有说话,他已经满眼迷醉的看着箱子里面的那些铜钱儿,它们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黄铜那种特有的诱人光芒。 董策捞了一把,在手中轻轻的磨搓着,然后任由它们从手指缝中滑落。 这些铜钱儿每一个都有一般的铜钱四五个那般大小,更是要重上差不多十倍以上,厚重阔大,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董策掂了掂,差不多得有一两重。这是天启大钱,乃是民间的称呼,正规叫法应该是天启十一两。正面是天启通宝四个字,背面串口上为‘十’字,右边上下为‘一两’二字。 这当然不是说这一枚铜钱儿能折合十一两银子,其意思乃是这是当十大钱,一枚能当十枚小平钱用,重量则是一两。 一枚天启十一两重量是一两,差不多也正好和十枚天启小平钱的重量相当,这面值和实际价值是很匹配的。 董策前世是疯狂的古币爱好者,家中藏有古泉大珍无数,其中就有不少这种天启十一两。这些钱铸造量不小,存世量也很不小,但是因其铸造精美,又是大钱,因此价格被炒得也相当高。 不过这上千枚放在一起,也当真是微微壮观。 这些钱铸造精美,字口很清晰,边缘的搓痕还没磨去,显然铸造之后就少流通,也不知道是哪个地主老财的藏品。 周仲笑道:“里头还有一箱子呢,这些狗鞑子,一个个跟筢子也似,扫过一遍去啥玩意儿都不剩了。” 对于搜刮财物,大伙儿都表现出了极为高涨的热情,因此效率也是格外的高,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所有建奴劫掠来的财物已经全被放在中间的那座帐篷里面了。 火把猎猎,贵金属的反光把帐篷中照的光芒四射。 大伙儿都屏住了呼吸,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钱啊! 中间的桌子上摆满了银锭,最小的也是五两重的官银,计有百两大银锭两个,五十两大银锭四个,十两银锭十七个,五两重银锭三十七个。桌子上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堆不下了,下面则是堆满了一两的小银锭和大量的散碎银子。 计有白银一共一千三百五十七两。 而在另外一边,两个大箱子,几个麻袋里面则都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制钱。 计有天启大钱十五吊,每吊一千个。天启大钱一枚可当十个小平钱用,而终明一朝,铜钱铸造量都是非常小,因此民间铜钱短缺,同时白银大量流入,导致银贵钱贱。在弘治朝正德朝的时候一两银子还能兑换七百多钱,到了崇祯年,一两银子大致只能兑换铜钱五百多个。 除此之外,还有各式其它的杂钱二百多斤。 这些铜钱折合白银三百五十多两。 另有金银器具十三件,绸缎五匹,布十三匹。 除了银钱之外,还有两件古董,第一件是个硕大的古玉扳指,外面镌刻契丹文,内里镌刻汉字,同为‘金吾卫大将军’的字样。第二件则是一百零八颗黄金云龙纹镂空佛珠。 当时看到这两件儿东西的时候,绕是以董策的见识也是几乎惊呆了——这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说是稀世珍宝。 “发大了!”众人心里便是这个声音在回荡。 “好了。”董策拍了拍手,把大伙儿的思维给吸引回来,道:“各位,钱不见光,咱们就在这儿把这一次的军功和银钱给分了,如何?” “好!”大伙儿自然是纷纷应是。 分军功就是分首级,因为大明朝的军功是和斩首挂钩的,这也是为何终明一朝杀良冒功屡见不鲜的原因。 其实,一般来说,分军功是存在于同级的人之间,比如说两个军官各自统领一支部队,则瓜分首级。但是现在董策乃是所有人的上官,碰上这种事情,他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了,别人砍下了几个首级都是他说了算,而董策现在却拿出来和众人商议,也显见其仁义。大伙儿心里都明白,更是心服口服,感叹摊上了一个好上官。 一个白甲,两个步甲,三个马甲,八个阿哈,十四个建奴,安乡墩则是十一个人来分。 大伙儿七嘴八舌的说了一通,最后共同推举,定下董策占了一个白甲,一个马甲,一个步甲,外加三个阿哈的头颅。其中三个阿哈中有一个真鞑子,这就是六个带辫子的首级,其中有四个真鞑子。 而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大伙儿给平分。 王羽和石进各自占了一个马甲,周仲占了一个步甲,周伯、王浑、王通各自占了一个阿哈,都是真鞑子。苏大成和李贵一个阿哈,已经战死的张七四和翟让一个阿哈,都是假鞑子。 其实无论分到马甲步甲亦或是阿哈,都是无所谓的,朝廷不管你这些,只管真鞑子还是假鞑子。一个真鞑子的首级赏银五十两,假鞑子的赏银二十两。当然,白巴牙喇兵这种特殊兵种也是格外得另眼相看的,赏银百两,相当于三个真鞑子的首级。 四十五章 缴获 四十六章 回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六章 回归 董策道:“我已经有了一个白甲,便让出两个阿哈来,苏兄弟,李贵,张七四和翟让,每人匀一个吧!” 众人自是纷纷称赞董策仁义,如此军功的分配就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便是分银。 最后商定,董策功劳最大,又是上官,两锭百两金花大银,一锭五十两金花大银归他,另外那十五吊天启十一两大钱也归他,如此算来,就已经有五百五十两了,除此之外,还有共计五十两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 剩下的那些,石进、王通、王羽、王浑、周仲、周伯各自一百三十两,苏大成、李贵、张七四、翟让,各自一百两,那二百斤杂钱则是平分。 董策另外要了一小麻袋铜钱去。 至于那些金银器具和绸缎绫罗,则是入公中,由董策监管。 大伙儿对这个结果都没有异议,而且还觉得董策实在是太过仁慈了——他看似拿得多,但是别忘了,身为上官,若是其它的大明军官碰上这种情况,说不得就会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侵吞,能够手下个三五两就不错了。 都得有个横向对比的。 王羽从怀里取出那钱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儿还有二十两散碎银子,是那建奴赏的……” “你自己留着。”他还没说完就被董策给打断了。 “若不是你行险诈降,把这些鞑子引到安乡墩来,咱们这一仗打的哪有那么容易?若不是你射死那建奴马甲,咱们至少得多死两个人。”董策拍拍王羽的肩膀,满脸都是赞赏和认同:“这是你应得的!照我说,这一次,你的功劳最大!” 众人也是纷纷夸赞王羽,毕竟大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若是说这一次运筹帷幄,制定策略的计策要归董策的话,那么落在执行上的功劳,王羽至少能够占上三成,甚至更多! 由于董策刚到安乡墩的时候王羽对他的冒犯,石进几个心里对他都有些芥蒂,现在也是消失了。 听着兄弟们鼓励的话,看着董策鼓励的眼神,王羽知道,自己是真正融入这个团体了。他心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红,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舒服,却又有些酸楚。 他突然跪地,重重的向董策磕头,面色肃然:“大人,王羽能有今日,都是您给的,王羽这辈子,誓死为大人效力,绝无二心!” “诶,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董策把他拉起来,温颜笑道:“以后都是兄弟了,说什么见外的话。” “对了头儿,还有那些缴获的武器甲胄,分不分?”周仲问道。 “对了,甲胄!”董策一击掌,霍的站起身来,向着帐外走去。他老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可是却怎么着都想不起来,这会儿得周仲一提醒,顿时是想起遗漏了那儿了。 大伙儿赶紧跟着出去,只见董甲长董大人快步走到那白甲的身边,双手飞快的扒拉着他身上的铠甲。 一层,两层,三层…… 董策蹲在那里,呆若木鸡,两眼直勾勾的盯在那白甲的身上。 忽然他气急败坏的大骂道:“入你娘,你他妈要不要脸啊!”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白甲敢跟自己以伤换伤,终于知道为何铁枪刺去如此艰涩,终于知道他为何会露出那种讥诮的笑容了——原来这厮身上竟然穿了三层甲! 狗日的! 这白甲身上,最外面乃是一层厚重的铁阀甲,铁阀甲里面则是一层绵甲,而最里面竟然还有一件锁子甲! 围观的众人也都看呆了,大伙儿心里齐齐咒骂道:“这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 光是一副铁阀甲就有小四十斤重,都是用三寸三分长,二寸二分宽的铁甲叶做成的,再加上里头的绵甲和锁子甲,怕是得有七十斤重了! 那白甲得多大的气力?大伙儿看他刚才那般敏捷灵活如同一只大豹也似,身法比穿着没二两重鸳鸯战袄的墩军还要轻盈。 董策吁了口气,心里有些沮丧。 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有了一身武艺,本来已经是自认为在个人武力方面乃是相当强的高手,现在现实却是给了他重重一击。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是回家把那河朔大枪取来,和这白甲见仗胜负也是五五之数,而这样的白甲,后金有近千个。 不过他接着便是释然了——武艺高强有什么用?咱玩儿的是脑子!三层甲又如何?抬枪轰过去照样也是个死。 这时候另外一件事吸引了董策的注意力,苏大成坐在地上背对着妻子,他的妻子小心翼翼的为他折断了箭簇,把箭杆拔出来。幸亏这一箭直穿透了他的肩膀,若不然的话反而麻烦。她从周仲那里讨了点儿酒,清洗干净伤口然后细细的包扎起来。这时候苏大成忽然侧头问了几句,他的妻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苏大成的语调忽然拔高了,神情变得激动起来,然后回身两个耳光便是扇在了女人的脸上,他妻子给抽的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哀哀的哭着。 看到这一幕,董策身子一动,接着又缩了回来。 这是人家家事,自己官儿再大,管得了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董策吩咐王通王羽石进这三个心思缜密的机灵人收拾战利品——战马,武器,帐篷,衣物甚至是一个铁片,一块布条都不放过,全都拿回去——实在是穷怕了! 他则带着周仲几个把那些被抓的男女放了出来,一百多号儿男女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更有不少的要回去供上董策的灵位,世世代代叩拜恩公。 可以想象,等这些男男女女回到家乡之后,董策的威名也将随之传遍附近的村镇城池。 他们忙着寻找自己的亲人,找得到的抱头痛哭,找不到更是嚎啕不止,一时间这里哭声震天,吵得人心里惶惶的。 “各位,各位。”董策重重的击了几下掌,好一会儿之后这些百姓才安静下来,把目光都投到董策身上,董策深吸口气,面对众人大声道:“本官乃是安乡墩甲长董策,他们……” 他指了指周仲等人,被他点到的人都是昂头挺胸,一脸的骄傲自豪:“都是我手下的军兵,我等身为大明士卒,保境卫民,乃是本分。各位现在已经脱离魔掌,现在便来本官处报得各自家在何处,本官这里也有些许盘缠奉上,这便回家去吧,免得家人担心。” “大人恩德……” “将军高义……”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谢叩拜,这时候却是一声冷笑传来:“好一个保境卫民乃是本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娘子被那狗鞑子受辱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董策皱了皱眉头,他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之前抱住了后金白甲大腿的年轻人。他昂着下巴,盯着董策,满脸的冷漠。董策打量了他一眼,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年轻人虽然满脸血污,身上青衫也是破破烂烂,但是身材削瘦挺直,自有一股磊落不群之气。 当他看到这年轻人抱着那具被射成了筛子的女尸痛哭的时候,董策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道:“尊夫人之死,我们心里也是沉痛,只是你当也看到了,我等不过七八人而已,而这些建奴足有十数人。你出去问问,便是问遍整个大同镇七十二堡,也绝对没有那个军官敢说带着少于三百人就全歼这些建奴。” “而我做到了!”董策挺直了腰板儿:“为了这大胜,我们要把握时机,若是尊夫人受辱之时我等便冲杀出来,只怕现在你看到我们,就是一具具尸体了。” “你救了我的命,但是我要说,我们,没有做错!而且我们已经做到的足够好!” 他的话铿锵有力,那年轻人怔怔的看着他,身子一软,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接下来,董策指挥这些难民在地上挖了个坑,把那些死难百姓的尸体都埋葬了,在上面高高的立起了一个坟头,还竖了一块儿石头当做墓碑。 带着众人祭拜了死难百姓之后,便是开始安排回家。 每登记一个,董策便是按照这人家的远近抓一把铜钱送上,铜钱的数量并不大,但是足够他们回家了。这一百多个百姓,总共董策花了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而已,但是却给所有人都留下了这位董大人仁义宽厚,慷慨大方的好印象。 董策也知道了,那年轻人姓纪,名为纪长运,好像还有字,却是无人知晓了。这纪长运乃是距离此地二十多里外的孙家庄人氏,有秀才功名在身,在庄里名望甚高,据说学问是极好的,过两年中举人乃是板上钉钉之事。他的妻子乃是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是出身大家,谁承想到却是遭此厄运,当真是让人扼腕。 送走了所有人,董策高呼一声:“走,咱们回家去!” “回家!回家!”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他们赶着大群的骏马,满载着金银财物,铠甲兵器,向着安乡墩的方向奔驰而去。 ——————————分割线—————————— 四十六章 回归 四十七章 清点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七章 清点 安乡墩中,众人早就翘首以盼。不少人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千万要平安回来,千万要平安回来。 他们最恐惧的事情没有出现,没有任何一个归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相反,他们大获全胜,带回来无数的物资和战利品。 整个安乡墩又一次沸腾了,众人驱赶着战马,像是英雄一样进入了墩中,战马上那些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更是让他们欣喜若狂。之前那些建奴前来偷袭身上没带什么东西,他们觉得能够用首级换来为数不少的赏钱已经是一件让人极为高兴的事情了,却没想到这一次捞到这么大的好处。 周仲少年心性,在马上大声的讲述着这一战的过程,当然,其中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加工。尤其是董策和那后金白甲的一战,在他口中更是惊天动地,简直就是大战三百回合,杀的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大地破碎,苍穹染血……其实也就是那么三刀两枪的事儿而已。墩中这些人可不知道啊,一个个听的瞠目结舌,再看董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仰望天神一般。 等众人稍稍安静下来些,董策便是大声宣布了这一次的战利品分配和首级战功的分配。 他留了个心眼儿,没说缴获的银钱总额是多少,只说李贵等四家各自分了多少。 事实证明他是过虑了,他觉得给这几家分的少了,别人还觉得多了呢! 李贵、苏大成、张七四、翟让这四家乃是原来的墩军出身,本就自觉不是董策心腹,低人一等,这一次又没立下什么大的功绩,心里也是清楚的。董策能分给他们首级战功他们心中就已经是感激涕零了,根本想不到董策还会分给他们银两,而且是这般大的数字——足足纹银百两啊!老天爷,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哪怕是这个数字一成的银子。 四家自然又是纷纷跪下磕头称谢不止。 一番手忙脚乱过后,董策下令清点这一次缴获的所有武器甲胄——此次缴获,共有铁阀甲一领,红缎铜钉铜叶甲五领,鱼鳞铁叶甲两领,皮甲四领,长铁枪三支,大斧一把,大锤一把,陌刀一把,长铁刀十三把,其他武器十一把,大铁弓十五副,重箭二百三十支。 建州人铸造技术精良——其实主要是他们那儿的工匠不敢偷工减料,他们那儿的官员也不敢玩忽职守——这些武器甲胄都是精铁打造而成的,明军哪里见过这么好的武器?一个个拿在手中都是爱不释手,放下都舍不得。 不过董策可不管这些,除了大铁弓每人都发放一副,另有佩箭十支以外,其它的武器甲胄都被他下令运到库房中封存起来——这是国之重器,等闲不得动用,用得着的时候自然是会发放下去。 另有上好的辽东战马二十八匹,帐篷六顶,精米五石,牛五头,大青驴两头,骡子一头,羊二十四只,鸡鸭鹅共计五十五只。 出乎董策预料的是,当他刚要吩咐要把这些战马好生妥当照料的时候,却发现靠着墩台北边儿一个简易的马厩已经建好了。一问询才知道是李贵方才自己出去的时候带着那些妇人们建造的,董策赞许的看了李贵一眼,心道此人心思细腻,明白事理,能察言观色,倒是个处理内务的人才。 银钱已经分了下去,但是这些鸡鸭牛羊董策决定不再下分,而是作为共有财产。李贵指挥着这些妇人迅速的在墩内正中间圈出一大片地方来,然后各自划分了区域,把这些家畜家禽妥善饲养在里面。他打仗不行,安排这种事儿却是井井有条,很快便是处置停当。 也就是安乡墩这种大型边墩,里面地方够大,若不然还真是容纳不下。 董策看着前两天刚刚清扫干净的青砖地面很快就又是布满了牛粪和鸡屎,不由得一声苦笑,前两天的功夫算是白做了。 现在也只能这样,但是董策知道,绝对不能这么凑活下去,人和牲畜杂居,不但是搞得墩里乱七八糟,而其很容易导致疾病的传播。在这个时代,疾病是最可怕的字眼。 总算忙完停当,但是却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办。 石进等人刀砍斧剁,把那些建奴的头颅一个不拉的斩了下来,有的女子往常看到杀人,早就扭过头去不敢看,但是这一次,她们都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有的小孩儿吓得大哭,被母亲狠狠的训斥几句,强扭着他的头让他看。 她们眼中燃烧的,是仇恨和刚硬。 一间空房被收拾出来,作为灵堂,上面摆放着张七四和翟让的尸首,还没来得及置办棺木,只好用苇席裹了。 一溜十四个首级摆在他们俩的尸首面前,满脸血污,狰狞可怖。 董策站在最前面,在他身后,各人肃然站立。 “二位兄弟,这些狗鞑子的首级,我给你们带回来了!十四个建奴,无一逃脱,你们在九泉之下,也当含笑。你们的家人,分了战功,分了银两,日后再也不会受穷。今日先委屈你们在此,等明日,我便购买上等的棺木,为你们大起坟茔,风光下葬!” 董策一字一句,郑重说道,说完他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身后众人也纷纷跪下跟着磕头。 待董策站起身来,他们看向董策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钦佩和崇拜,这种情绪甚至比之前董策分给他们首级和银钱的时候更加炽热。国人就是这么奇怪,你对他尊重不如对他的祖宗尊重,你对活人尊重,效果不如对死人尊重。 董策看在心里,牢牢记下了这一点。 弄完了这些,今儿的事儿才算完了,董策安排了李贵和周伯两人值守,便给各人放大假回去睡觉。 一夜之间连续奔波,他也很是疲累,身上更是汗出了又干,汗渍和血污混在一起,在身上黏黏的好不难受。 他让李贵的婆娘烧了热水送来,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裳,一身轻爽的往床上一趟。他忽然又是坐起身来,把床位的柜子打开,里面两锭百两金花大银正自乖乖的躺着,旁边还有一堆碎银和小银锭,而旁边的大麻袋里面,十五吊天启大钱几乎要把袋子城破。 看着这些银钱,董策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重新躺下。 “六百两纹银,商贾之家,三代积蓄,也不过如此了。来到这里,短短时间,我就攒下了这些家业,也足以自豪。” “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这几月间也没有进项,只是靠着以前的积蓄过活,想必现在也快穷尽了,得给家里些。” “之前自认落魄,无颜面对父老,这一次,也该有脸面回蓑衣渡看看母亲了,这事儿……” 疲倦如潮水般袭来,很快董策便是昏昏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接近傍晚。 董策睡得昏天黑地,却不知道,随着那些难民陆续回到家中,他们也把消息带到各处。安乡墩七名大英雄杀了十几个建奴的消息,已经是轰动震惊了整个大同镇北部方圆百里。 有人惊诧,有人振奋,有人激动,当然更多,的乃是质疑。 毕竟大明跟后金打了这些年的仗,连小胜都难,更别说这种以少胜多,斩首十余级的大胜了,不信也是理所应当。 可是众人言之凿凿,都说是自己亲眼所见,却是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董策搅起来的这股风云,已经变成了一道潜流,越来越大。 傍晚时分的晋北大地,安详宁静,风起风落。 几个妇人正在喂马,一同缴获的马料还有很多,倒是免了置办的麻烦,要知道战马吃的黄豆可不便宜,讲究些的,还要往黄豆里面搅和上鸡蛋。 另外几个则是给那些牛羊鸡鸭喂食,一群小孩子欢快的跟在后面,叽叽喳喳的吵着,时不时的指着那笨拙的家禽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李贵则是指挥着几个婆娘把那些铠甲擦干净了,挂在阴凉不见光的地方晾起来。这些铠甲是不能刷洗的,只能用湿布擦,上面沾满了血迹,很是麻烦,她们在擦拭铠甲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损坏了。 富足,快乐,其乐融融。 墩台上,董策等人席地而坐,他正在给手下们上课。 “你们虽然都是边军出身,但是都是军户,小兵,说白了,就是上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是以,有些行军打仗的事儿,却也未必晓得多少,我便在这里与你们仔细说一句。” 董策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战争,说到底,就是以种种手段来调度分割对方,将对方的兵力分散开来。然后集中优势兵力消灭部分敌人,集小胜为大胜,从局部胜利变成全面胜利。” 士兵们都用一阵朝圣一般的虔诚认真听着,甚至神情中还带了十足的敬畏。石进,周仲,王通……每个人都不例外,董策心里很是诧异,他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 四十七章 清点 四十八章 狗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八章 狗官 在这个时代,心得,经验这种可以言传身教的东西和某些高深的独门技术——比如说祖传配方,比如说家传武学——一样,都是秘而不宣的,只有对极为亲近的关系才会传授教导。在董策看来,这是十足的恶习,正是因为这种敝帚自珍,秘而不宣,传子传媳不传女的恶劣习惯,导致了许多珍贵的东西失传或者是几代之后完全变了个样子。 但是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 “就拿昨夜那一战来说,咱们处于劣势,但是咱们先是诈降,引诱那些建奴来攻,这就分散了他们的兵力,削弱了他们的力量。从而各个击破,你们想想,若是咱们不分散他们的兵力,而是一开始就夜袭的话,咱们能成么?” 众人想起昨夜那艰苦的一战,纷纷摇头:“成不了。” “死的肯定是咱们。” “就是这么个道理。”董策一击掌,正色道:“所以,一定要记住这一战。每打一仗,不要打过去就忘了,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得从中总结经验教训和得失,明白了么?” “明白了!”众人轰然应道。 董策现在也开始有意识的培养自己手下们指挥作战的能力,而不仅仅是杀人战斗的本事,他想要把手下们培养成合格的军官。这也并不难,只需要多打几仗,多总结总结就可以了——这也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军官成长的方式。明朝末年武人的地位低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程度,大量的罪犯人渣被流放进了军中,更进一步拉低了这个集体的素质。除了那些出身武官军勋世家的子弟之外,就算是参将总兵一级的高级军官,也几乎没有认字儿的。 他们不看兵书,也看不懂兵书,指挥作战的能力都来自于经验,而经验,多打几仗就出来了。 这时候墩下忽然传来李贵的喊声:“大人,在那白甲的铁甲里面发现了一个物事。” “哦?”董策正要起身,王通已经赶紧站起身来,笑道:“我下去拿。” 他顺着绳梯下去,片刻之后便即上来,把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递给了董策。 董策拿在手中细细一看,却原来是一个腰牌,六寸长,四寸宽,乃是黄铜铸造的,正面乃是一个下山猛虎的浮雕。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是却是把那猛虎的威猛霸气给刻画的淋漓尽致,似乎就要从中跳将出来择人而噬一般。背面则是各自用满文汉文写了一些话,董策看了之后,吁了口气,连声道:“难怪,难怪。” “怎么了?” 大伙儿纷纷发问。 董策解释道:“难怪那白甲那么难杀,原来是个有来头的人物。” 他晃了晃手中的腰牌,道:“这是那厮的腰牌,他叫完颜傅尔素,不是个一般的白巴牙喇兵,而是一个白随侍巴牙喇兵。你们知道随侍是什么意思吧?就是建奴各旗旗主以及后金奴酋身边的贴身侍卫,这厮是镶红旗旗主的贴身侍卫,乃是白甲中的精锐,放在咱们大明,这叫做大内高手。” 众人这才恍然。 周仲笑道:“要我说,咱得把这个消息报上去,说不定还能多些赏银战功。” 董策心里一动,点头称是。 正说话间,王羽忽的指着南边儿叫道:“有人来了!” 众人纷纷跳了起来,就要抄兵器。 “慌什么!”董策沉声喝道:“是咱们的人,不是建奴。” 众人看去,这会儿那队骑兵已经近了,烟尘滚滚,约有二十多骑,其中大半都穿着鸳鸯战袄——建奴可没这么穷。 董策看清了来者的旗号,不由得微微一怔:“消息传得好快,许如桀竟是亲自来了?” 细细看去,为首那人面色白皙,留着三缕长须,眉目间有些阴鸷,不是十里铺管队官,百户许如桀又是谁? 只不过他今日没有穿官府,而是穿了一身儿锁子甲,戴着铁盔,腰间挂着马刀,身后还有大红披风随风飞扬,平添了几分威武之气。 董策心里犯着嘀咕,赶紧下了墩台,令人打开大门,带着众人迎了上去。 “下官拜见大人。”董策带着众人跪地磕头道。 许如桀冷冷的看着他,眼神有些讥诮,他身边的张寒则是神情有些复杂。 许如桀根本不信董策能够立下这般大的功劳,他认为那些百姓要么是夸大了董策的功劳十倍——他可能只杀了一个建奴,还是个落单的阿哈;要么就是根本搞错人了,可能是把别人的功劳安在董策身上了。 这是对讨厌的人的本能否认,他承认董策有心计,右手腕,但是他不信董策这么能打。 而且以一个墩十来个墩军的实力全歼十几个建奴,其中还有一个白甲好几个马甲步甲,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么!癔症犯了吧?他在大同镇二十几年,还没听过这事儿呢! 不过众口铄金,他也是半信半疑,于是便赶紧带着人前来探看了。心里打定主意,这一次少不得要治董策一个谎报军情之罪。 “说不得还能把他手里剩下的那百来亩地给榨出来!”许如桀暗暗想道。 这会儿他见董策等人都没怎么受伤,便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一百亩地到手了。 他淡淡道:“起来吧。” 等董策站起身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嗤笑一声:“董甲长,各位气色不错啊!昨夜和建奴一番大战还能有这气力,我当初还真是小看你了。” 这话说完大伙儿便是一怔。 “怎么回事儿?这语气不大对啊?” 大伙儿心里都是涌起一阵愤怒,的咱们兄弟浴血奋战到头来就赢来这么一句话? 董策也是一怔,他打眼一扫便知道许如桀为何这般说,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露出了满心的委屈,惊诧道:“大人何出此言,咱们兄弟昨夜与那些建奴一番拼杀,都是尽了死命,为此还战死了两个兄弟,他们的尸首还停在墩中,您……” 许如桀一声冷笑,正要说话,张寒忽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墩内。 许如桀一看,顿时愣了。 他看到了那满圈的牛羊鸡鸭,看到了那整整一个马厩,数十匹高大神骏的辽东良马,更是看到了那些在阴凉处晾晒的铁甲、绵甲、锁子甲,以及大量精良的精铁兵器。 不但是他,他身后的那些家丁军士也都是看的瞠目结舌,眼神中更是透出七分的羡慕,三分的贪婪。 如此精良的战甲武器,跟人家的比起来咱这就是破烂儿了! 不需要首级,这些缴获就足以说明一切。 许如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忽然变得满脸的热情洋溢,脸上都是笑意。他哈哈大笑着跳下马,重重的拍了拍董策的肩膀,赞道:“果然是好汉子,我真没看错你。这一次你斩杀建奴精锐十数人,我一定会为你请功的!” “张先生,当初我任命董二郎为安乡墩甲长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他向张寒笑道:“我就说么,董二郎好汉一条,定然是能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 张寒含笑点头:“大人神机妙算,学生佩服。” 董策看他的笑怎么看怎么牵强别扭。 这会让许如桀脸上笑呵呵的,肚子里肠子都悔青了。他没想到那传言竟然是真的,早知道董策这么能打,自己一是要好生笼络笼络他,二是要提前封锁消息。若是消息没有传开,而是由自己上报的话,那么可操作的余地立刻就变得很大了!若是那样的话,董策的功劳自己可以直接拿过来七成放在自己头上! 可是现在消息已经传开,怕是现在镇羌堡和冀北道都已经知道了,自己隐瞒是隐瞒不住了。 他也是有决断之人,立刻就做了决定。 既然不能窃占,那么就一定要分润——毕竟说起来,董策作为自己的手下,能有这般战果,其中肯定也少不了自己指挥若定,运筹帷幄之功。再说了,若不是自己把董策提了上来,他能立下这等功劳? 这完全可以说的通么! 所以他现在开始笼络董策了,不仅仅是因为他要分润功劳,更是因为他认识到,董策此子,绝非寻常人,怕是前途不可限量。若是不能把他搞死,那就和他搞好关系,对自己以后说不定也是大有好处。 “还好,还好,这厮还有把柄捏在我的手里。” 许如桀心中暗自想道,他也没料到这么快,本来是董策用来拿捏自己的把柄,倒成了自己也许会用来拿捏董策的把柄。 花花轿子人抬人,董策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赶紧笑道:“大人过奖了,下官能有这般功绩,还要多亏了大人提携,若无大人居中指挥,又怎么会有这般大胜?” 两人相视大笑。 董策也是识趣儿,知道无论如何是绕不开许如桀的,因此便也很大方的分润了功劳给他,反正大功始终都是自己的,谁也抢不去。 有了董策这句话,许如桀放下心来,知道功劳到手了。 大明以首级为士卒论功,但同时也肯定了指挥军官的功劳。根据万历三年定下的规矩,千总领五百人,部下斩获三十名颗,则升一级;千总领一千人,部下斩获六十名颗,升两级;把总领五百人,部下斩获十五名颗,升一级;把总领一千人,部下斩获三十名颗,升两级,升三级为止。 许如桀连个把总都不是,只是管队官而已,手底下也不到百人,斩首十四,已经足够升一级了。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白甲!这一个白甲可是当三个首级算的。 心情放松下来,许如桀由董策陪同着,便是在墩内转了起来,看着这些缴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盛。董策介绍着这一次的缴获,当然,那些银两他提都没提,别人也识趣儿的根本没说。许如桀在那些铠甲兵器前面流连的时间最长,手轻轻地抚摸在上面,发出一阵阵赞赏惊叹。 他很是想要几套铠甲回去,可惜又不好意思开头,只盼着董策识趣儿,开口奉上。 董策虽然看出来了,但是他把这些铠甲兵器看的比银钱还要重要,哪里会送给许如桀?因此也是装傻充愣。 许如桀的笑意慢慢的冷淡下来。 他提出要去看看那些鞑子的首级,董策自然是慨然允诺,结果许如桀一进了灵堂,看到那些面色狰狞的首级,顿时是脸色难看,竟是扶着墙角干呕起来。 众墩军一看,心里顿时是生出一阵鄙夷。 “这没卵子的东西……”周仲暗暗嘀咕骂道。 许如桀匆匆的退了出来,至于那两个战死者的遗体,他根本看都没看。 董策忽然心中一动,道:“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昨夜我墩中军丁外出夜战,有两个军士不幸战死,另有两人受伤。下官希望大人能够上报朝廷,为这两位兄弟抚恤奖赏,以安军心。” “这个以后再说。” 许如桀不耐烦的摆摆手,含糊一句,出了墩内上了马,道:“董二郎你放心,本官这就回去,上报朝廷,为你请功!” 说罢一摆手,扬鞭策马而去。 张寒想说什么,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摇摇头,跟着离去。 许如桀他们去的远了,留下滚滚烟尘。 周仲再也忍不住,一口浓痰啐在地上:“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众人也是纷纷大骂。 董策面色沉静,不动如山,眼中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四十八章 狗官 四十九章 层层上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十九章 层层上报 ————————分割线———————— 许如桀心急火燎的飞马回到十里铺,几匹骏马飞快的奔驰了出去,马蹄翻飞,灰尘四溅,引得两侧的军户行人纷纷侧目,心中暗自揣测发生了什么大事。更有些胆小的已经是面色发白——遮莫是建奴打过来了? 那些有心人,却是心中一动,偷偷的跟了上去,寻思着找机会跟石进这几个家丁好生打听打听——今儿个早上一些来到十里铺的灾民传来消息,说是戍守安乡墩的董二郎立下大功,靠着七八个墩军就砍了十几个建奴鞑子的脑袋! 而且都是极为凶悍的白甲马甲!一个人能打十个明军的那种! 流言自然是会越穿越离谱,不过在十里铺这边,倒还算是真实度很高,至少没传成董策他们杀了几百个马甲。 大部分人一听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然后再一听,这事儿是董二郎做的,那就变成将信将疑了——毕竟都是董二夜梦神人,性格大变,刚毅果敢的事迹,十里铺都是清清楚楚。 “谣言一到许大人就出去了,这会儿却是这般急匆匆的回来,难不成董二当真做下了这般大事?” 许如桀在府门外勒马止住,门口站着的一个家丁赶紧三步并作两步上来跪在地上,许如桀翻身下马,脚尖在他背上一踩便是稳稳下马,把马鞭扔到一边弯腰恭谨侍立的下人手中,大步流星的向着府门走去。在他身后,张寒快步跟着,面色却是有些阴沉。 许猛几个人也下马,却是不着慌进府,而是吩咐下人把战马牵下去好生伺候着,他们却是慢悠悠的晃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很快,便是有几个闲人躲在拐弯儿的地方笑声喊道:“猛大爷,猛大爷,咱们寻寻乐子去?” 许猛嘿然一笑,口中骂道:“你们这帮鳖孙,又来你猛大爷口中寻便宜。” 口中说着,脚下却是一步不停,向那边走去。 许如桀径直去了书房,他坐在了太师椅上,想要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来,只是全身上下似乎每一处都在兴奋的颤抖战栗,以至于他根本坐不住。他站起身来手忙脚乱的四处乱转着,像是热锅上面的蚂蚁一样,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扬天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全身都在哆嗦。 张寒刚开始的时候脸色阴沉难看,但是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却是变得正常,甚至还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许如桀笑声终于是渐渐低沉下来了,他才微微一笑,拱手道:“学生恭喜东翁了,东翁此番定然能连升三级,以后仕途亨通,再无阻碍。” “连升三级那是不敢想,不过么,挪挪窝那是一定的了……” 许如桀摆摆手,想说两句谦逊客气的话,但是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得意,又是一阵大笑。 他不可能不高兴。 许如桀已经在十里铺管队官这个位置上呆了整整五年了——五年时间在一个中低级军官的位子上没有挪窝儿,这只能说明一件事:许如桀上头有人不假,但是这人也是不大能使上力,并不算多么强硬的靠山。若是上头有得力的人,那基本上是两年多升一级,也不至于四十来岁了还在百户这个位子上厮混。 因此也可以想到,这个机会,对于已经年过不惑之年的许如桀来说,是何等的难得可贵! 他在十里铺这片天空下是当之无愧的主宰,但是在上官眼中,也只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人物而已。 正如他所说,这一次官升三级不可能,但是升上一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运作得好的话,升上两级也不一定是难事。 好一会儿之后,方自收住笑声,往书桌后面一坐,提笔便是淋漓写下。 说起来许如桀却是个军中异类,大明朝军中多少参将总兵也未必识得字,但是许如桀却是出身武官世家,妻子乃是个家道中落的文官人家小姐。他识字读书,都是妻子教得,不过也只是能做到识字写字而已,想要吟诗作赋那真就是扯淡了。 许如桀写完,看了看,却又是不满意。他向张寒道:“我的字太难看了,却须得先生代笔了。” 张寒也不推辞,走到一边桌子坐下,铺开笔墨,笑问道:“东翁说怎么写?” “嗨,这迎来送往的公文过去还不都是你帮我处置,看着写就成了,总比我写的好些。”许如桀摆摆手道。 张寒点点头,挥毫泼墨,过不多时,一片公文便是写就。 他的字是极漂亮的,看字看人,一看便知道学问不浅的的。 “崇祯七年七月二十三,建奴入犯十里铺辖境,下官闻听讯息,是日亲率铺中精锐夜不收出近打探,探得建奴虚实。奴大掠四方,下官心中愤慨已极,然大局为重,唯有坐观,心中悲愤,无以复加。是夜,贼宿于西北陈皮庄外三里,下官星夜赶至,征召安乡墩墩军十余人,先以细作佯作投降,引其前来夜袭,贼军入瓮,则伏兵四起,鏖战艰难,终至大胜。而后下官遣安乡墩墩军夜袭贼军之营地,杀声四起,天地色变,四野皆悲。幸赖圣上天威,朝中诸公英明,上下一心,指挥得力,大败贼军,斩首十数。” “以真建奴为多,计有建奴白巴牙喇兵一名,乃建奴曰伪镶红旗大头目之白随侍也。马甲步甲五名,阿哈八名,夺奴马二十八匹,铁盔五顶,漆盔三顶,铁阀甲一领,红缎铜钉铜叶甲五领,鱼鳞铁叶甲两领,皮甲四领,长铁枪三支,大斧一把,大锤一把,陌刀一把,长铁刀十三把,其他武器十一把,大铁弓十五副,重箭二百三十支……建奴闻风丧胆,见我王师,则十里之外亦避退而不敢战也……此番大战,下官居中调度,有安乡墩甲长董策,勇武能战,每每必厮杀在前,战阵建奴首级竟至五数……” 许如桀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把居中指挥,探哨决策,定计分兵,伏兵四起这些功劳都给安在了自己身上,就把七成的功劳给占了。 不过他心中总还是存了些忌惮,没把董策等人战场上厮杀的功劳也给划拉到自己身上去——这功劳也是贪不得,没办法贪的。 许如桀心中不但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自己对董策已经是足够的仁义了——按照大明的规矩,运筹帷幄的指挥功劳,是怎么着都轮不到董策这个最低级军官,到时候也只会给他按照战兵的方式,根据斩首数量计算功劳。 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许如桀立刻下令把捷报送报至镇羌堡。 十里铺距离镇羌堡并不是很远,大约只有三十里不到。 镇羌堡乃是边关重镇,号称边塞首冲之地,建于成化二年,万历二年把城墙给包了一层厚厚的大青砖。 这里设守备一人,辖下有官兵一千零五十三员,马骡二百六十八头,守卫着长达数十里的边墙,辖下边墩二十八座。 这几日,镇羌堡的正五品守备官侯家伟侯大人可是愁眉不展,眼看着头发一根根的掉,本来脑袋上就没剩下几根儿,现在更是几乎要变成秃顶了。 侯家伟大人发愁的原因很简单——他要倒大霉了。 前些时日,有一队建奴骑兵大约六七十人,在镇羌堡辖境内肆虐,大掠各村镇,掳掠了上千百姓,屠灭了十几个村寨,更是不知道抢劫了多少金银财货,光是赶着的牛羊肥猪等大牲口就不知道多少。镇羌堡辖境之内,狼烟四起,遍地哀鸿。 身为镇羌堡守备官,侯家伟守土之责,不容推卸。那一队建奴在镇羌堡内活动了有许多时日了,底细早就探得非常清楚,一共就是六七十人而已,按理说手下坐拥上千兵员的侯守备应该主动出击,守土御敌才是。可是侯家伟不但不出兵,反而整日紧闭镇羌堡大门,天天只是躲在家里后院儿的佛堂之中磕头烧香,盼着这些建奴早点儿滚蛋……你也该抢够了吧! 非但如此,他还严令其它各堡寨绝对不许出击,否则军法从事。 本来这种举动也没什么,除非是自己的兵力五十倍或者是百倍于建奴,否则大明朝九成九的守将都是会选择据坚城以固守的。侯守备这种行为,在正常不过,等鞑子退了,杀些平民,把头发剃掉送到上头去充作功绩也就是了,多少人都是这么干的。 可是也是他倒霉,碰上一个不对头的顶头上司——冀北兵备道刘若宰。 这次后金军入寇,大掠晋北,冀北各地,在后金铁骑面前,每年耗费几百万两银子供养的九边重镇形同虚设,大同镇宣府镇几十万军兵上上下下,一团废物。崇祯皇帝大怒,严查各地守臣失机之罪。就在前几日,宣大总督张宗衡,宣府巡抚焦源清,大同巡抚胡沾恩,山西巡抚戴君恩均以治疆罔效、御虏无功等罪被罢斥听候,三镇总兵与监视太监也同样被免。 四十九章 层层上报 五十章 兵备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章 兵备道 各方论罪之下,冀北兵备道也跟着倒霉,被罢官下了诏狱。 这位刘若宰刘大人,乃是新上任的官儿。 这位刘大人却是个心有雄心壮志的,蒲一上任,便是发文各处,极其严厉的将各地的操守、守备给训斥了一顿,对他们消极怠战的行为表示了极度的不满。 兵备道乃是文官,不过是正五品而已,品级不算高,和守备一样,但是权力却是极大。 明朝素来是推崇以文治武,文官做监军,制定军事计划,决策在哪儿打仗,怎么打仗,要有什么样的目标。而武将需要做的,则是把这场仗打赢就是了,是以明朝出现的兵书不少,但是基本上都是停留在如何练兵,如何加强士兵的士气和服从性,如何攻城拔寨这种战术甚至是战法层次——相对来说层次很低。而战略层面的大局,则是一点儿都没有,全都由文官把持着。 文官懂兵事的有——比如说熊廷弼——但是绝对是极为少见的,熊廷弼这等惊才绝艳之辈,又能有几个? 一群根本不懂军事的酸文人瞎指挥,结局可想而知,除了文官制肘比较轻的宁夏战场外,天启朝和崇祯朝明朝军队在各个战场上一败涂地也就不再话下了。 而兵备道就是以文治武的一个典型例子——严格来说,兵备道并非是一级行政单位,而是专管军事后勤的文官。于各省重要地方设立,负责的是整饬兵备——其实说白了,就是监督各级将领,负责给他们发放军饷,整饬后勤。 朝廷一直认为,掐住了军队的后勤供应,就扼杀了将领们拥兵自重的最后一丝可能。兵备道为洪武年间始置,本为遣布政司参政或按察副使至总兵处整理文书,参与机要之临时性差遣。弘治年间于各省军事要冲遍置整饬兵备之“道员”,称为兵备道。掌监督军事,并可直接参与作战行动。此官由按察使或按察佥事充任,一般以按察佥事居多。 兵备道大人发文申斥,这可是顶头上司,怠慢不得。 其它各地的守备官操守官等都是发文申辩,而事实着实是无法掩盖,侯家伟的申辩文书就显得格外的苍白无力,这位刘大人也不含糊,第二日便是上折子弹劾侯家伟。 这一下,整个冀北分巡道都被惊动了,所有将领,噤若寒蝉。而侯家伟则是宛如五雷轰顶,呆在家中,整日只是惶惶不可终日,闭目待死。 崇祯一朝,文官上书弹劾武将,少有不成功的。 文官为了立威而拿武将开刀,在明朝末年更是一点儿都不罕见。 当初明军在辽东大败,是毛文龙带领着二百士兵深入敌后,从未停止过抗争。他率领的那二百多军兵,就像是一颗颗种子,洒在了辽东大地各处,也点燃了辽东汉民反抗后金鞑子的星星之火。这位皮岛总兵披荆斩棘,活民数十万,一手建立了东江镇,东江镇十几万大军陈兵于敌后,一直到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前,整个东江镇都是后金的心腹大患,鼎盛之时甚至占领了整个辽南,大部分辽中和宽甸以及鸭绿江北的大片区域,对后金形成了包围态势。 东江镇的存在,让后金寝食难安,始终不敢放手全力南下。而朝廷刻薄,只给东江镇算四万兵,每年只发十八万两的银饷——他们每年花费几百万两白银供养的辽西宁远十几万大军,以祖大寿吴三桂为代表的辽西将门,每大战必大溃,几年间加起来斩首的数目也不足东江镇的百分之一。 如此大功于社稷,而袁崇焕督师蓟辽,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毛文龙立威。 毛文龙一死,东江镇瞬间人心溃散,虽然有陈继盛在苦苦支撑,却也再难恢复。后来朝廷越加的刻薄,终于是逼得孔有德、耿忠明兄弟投向了后金——这两位赫赫有名的大汉奸都是给逼反的。 袁崇焕一生行事自有其道理,时事迁移,不可混同。后人也不好评判,可是杀毛文龙这事儿,确实是有些岔了。 之后其他文官儿也是有样学样儿。 明末秦军大将贺人龙世代为秦兵将门,威望极高,屡次率军大败闯军。不过他脾气很不好,屡次公开辱骂监军的文臣,洪承畴督师甘陕的时候,对贺人龙始终礼遇优容。贺人龙身为秦军总兵,无论是和蒙古作战还是同闯军对阵,无论是老闯王高迎祥还是新闯王李自成,他就从来没有打过败仗,每仗必率领家丁冲锋陷阵,还因此得到了农民军赠送的外号“贺疯子”。 因为贺人龙在边陲多年,功勋最重、名气最响,所以孙传庭二次督师秦军的时候,上来就把秦军总兵贺人龙杀了来树立威信。崇祯对此也表示无所谓,他觉得文人杀武将、特别是靠杀军中有名望、有大功的宿将来立威整军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孙传庭能够平定李自成,他也不会计较。 贺人龙死讯传出后,闯军弹冠相庆,自李自成以下皆谓:“贺疯子既死,取关中如拾芥也。”随即与秦军进行决战,大败孙传庭,破潼关、西安,活捉秦王。 所以到了后来,武将对朝廷越发的离心离德,渐渐拥兵自重,不听号令。 不过现在是崇祯七年,大明朝廷对全国各地的统治依旧是强有力的,也并未出现这种武将不听号令的乱象。 所以现在刘若宰上书弹劾侯家伟,那么侯家伟被罢官免职甚至是下大狱砍头,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而刘若宰之所以拿侯家伟开刀,除了侯家伟屁股确实不干净外加新官上任立威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党争。 说起来,刘若宰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他的座师乃是大明朝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昔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辽东经略,熊廷弼,熊襄愍公。熊廷弼乃是楚党,和东林党势不两立,因此广宁兵败之后,熊廷弼被东林党按了黑锅,处以极刑,传首九边。 身为熊廷弼弟子,如此深仇大恨,怎能消弭?也是侯家伟倒霉,他乃是前任兵备道提拔起来的,而那位现在已经在京城大狱中吃牢饭的兵备道大人,乃是昔年天启朝首辅叶向高门下,不折不扣的东林党。 这就好说了。 所以当在煎熬中闭目等死的侯家伟看到许如桀那封捷报的时候,会是如何的激动和兴奋,那等宛如溺水之人终于钻出水面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的狂喜和死里逃生之后的虚弱,差点儿让他直接晕倒在地。 定了定神之后,侯家伟立刻召来已经卷铺盖准备瞧瞧离开的师爷,让他把那奏报抄了一份,重新润色了一遍,然后快马送至驻跸于镇河堡的冀北兵备道处。 当然,在捷报中,那运筹帷幄,指挥若定之功劳,少不得又是被他分走了大半。 镇河堡。 大明朝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这会儿正自在自家的书房中写大字。 书房不大,大约只有一丈方圆,四面都是高大的摆的满满的,甚至连柜子顶上都是摞着一层层的书,看起来都颇为的陈旧了。偌大的书桌上也是堆满了书,足可见此间主人着实是爱书之人。 只是东西虽然杂多,却并不凌乱,而是摆放的整整齐齐。 青砖漫地,小叶紫檀木的柜,几盏古雅的青铜烛台,散发着幽暗的灯光,墙头上一幅泼墨山水傲骨嶙峋。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安静,远远的只有极细微的梆子声传来。 刘若宰身材不高,大约四十许人,很是清瘦,他这会儿只穿了一件儿朴素的麻布长衣,手握秃笔,身子微微前倾,眼睛盯着面前洁白的宣纸。手一动,便是一气呵成,一篇缭乱如龙蛇飞舞的狂草便是出现。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面色却是不太好看。 字写得还行,却没了那个中的神韵。是手乱了,还是心乱了? 他叹了口气,把笔一扔,走到窗前,眉宇间一片愁容。 别人只看得见他的风光,谁又瞧见了他的日子不好过? 今日京中好友着人传来书信,前任冀北兵备道已经因‘治疆罔效、御虏无功’之罪名而被论死,妻女充入教坊司为奴,当夜便被人买下母女一夜同床。 虽然好友在信中宽言安慰,可是当刘若宰收到这封信后,心里立刻就是一片冰凉。 前人如此,他又如何能不起兔死狐悲之心? 虽说他刚刚上任,按理说打成什么样子都没有他的责任,但是现在建奴还在冀北分巡道的辖区内肆虐却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而且皇帝的目光,也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这里,今上燥切,又没什么好的法子,于是便走马灯似的换人,革职查办,换人,继续革职查办…… 听说已经怀隆兵备道已经给撤职查办了——要知道,怀隆兵备道可是和自己一天出京的啊!上任刚刚不过十一日! 五十章 兵备道 五十一章 上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一章 上吊 自己距离这一日,怕是也不远了。 “我此身何惜?只是乖囡,我的宝贝女儿,她今年方才十六啊……” 刘若宰满心的惨然,想到自己的女儿也会有一日被发入教坊司为奴,那等凄惨的境地,让他浑身都是一阵阵的颤抖。 这不是臆想,而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实。 新任大同巡抚乃是东林党徒,他绝对是不会吝啬向圣上攻击自己的。 刘若宰狠狠的搓搓牙,拳头攥紧了。 他已经决定,明日便去巡视下属个堡,一旦发现建奴踪迹,立刻下令出城迎敌,守备不从立斩守备,操守不从立斩操守!只消得和鞑子见了仗,杀几个人头,自己的身价性命就保住了! 生死攸关,前途为重,这个文弱书生也发了狠了。 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老仆又惊又喜的声音传来:“老爷,大喜!大喜啊!” “什么?大喜?” 刘若宰心里一哆嗦,不顾还披头散发,麻衣赤足,赶紧快步打开门。 这老仆是家生子,跟了他几十年,最是稳重不过,若不是大事发生,定然不会这般惊慌失措的。 打开门,老仆满脸喜色,似乎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把手里一封文书递给刘若宰,嘴里还一个劲儿的道:“老爷,您瞅瞅,大喜啊!大喜啊!” 刘若宰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可是似乎没什么效果,颤抖着手指拆开信封,才看了第一行脸上的冷峻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看完,老仆惊诧的发现,一向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爷,这会儿却是满脸的欣喜若狂。 刘若宰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却是忽然一屁股坐在房前的石阶上,抱头痛哭。 于绝望处生出希望,让他心情激荡之下,竟也是如此失态。 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软糯清甜的声音惶急道:“爹爹,怎么了?” ——————————分割线—————————— 大明朝崇祯年七月二十五日的清晨,和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同,安乡墩又一次迎来了煦暖却不炙热的朝阳。 只是墩内满圈满圈的猪羊积压,墙边简易马厩中那些高大神骏的辽东良驹,却又是在诉说着,今天,和往日确实不大一样了。 太阳温暖,但是夏日的太阳,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而是更为的炙热,甚至是烧灼。 这也是明末粮食减产的重要原因,小冰河时代到来,北方持续性的干冷降温,热量不足,无法积蓄养分,粮食产量急剧下降,甚至是颗粒无收。 一大清早起来,董策就听到了一个噩耗。 他正蹲在房前刷牙,忽然南边儿那排房子那里传来一阵骚动,董策撩了撩眼皮,没有理会。石进沉着脸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马氏死了。” “什么?马氏死了?” 董策浑身一震,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石进,沉声道:“怎么回事儿?咱们不是把她救回来了么?难不成是在鞑子那里受了暗伤?” “是自杀的。”石进压低了声音,细细说了一遍。 董策这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原来昨日回来之后,苏大成便把马氏给打骂了一顿,又骂她辱没了名声,怎么还不去死之类的。结果今儿个一大早,苏大成一醒来,就瞧见自家的屋梁上忽忽悠悠的挂着一个人,早就没气儿了。 “那马氏被鞑子给凌辱,这是王羽亲眼瞧见的,便是没瞧见,猜也能猜出来,那些狗鞑子可不是人!前日晚上咱们去夜袭鞑子营地的时候,苏大成就把马氏给打了一顿,昨儿个又是一番打骂,我起夜的时候,还能听见那边儿一阵阵哭声,想来那马氏也着实受不了了,便上了吊。我去瞧了,锅里的饭还是热的,她是给自家男人和孩子做了饭才走的……” 说到这儿,石进也是有些唏嘘。 董策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怎么看?” “死了好,少受点儿罪,大伙儿也都安生。”石进嘴角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道。 “死了好,死了好啊!” 董策颓然的叹了口气。 马氏是自杀不假,但是谁是逼死她的凶手?女真人自然是罪魁祸首,但是苏大成能脱得了责任?墩内就没有人在传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 这是扯淡! 这苏大成是凶手,礼教名法更是凶手! 可是董策能管么?敢管么? “走吧,去瞧瞧。”董策在原地呆呆占了半响,无力的吁了口气,摆摆手道。 他能改变这些墩军的斗志,士气,甚至是力气身体,但是却无法改变他们固有的伦理标准和道德尺度。这是礼教之大防!是这个时代一根无形约束的线条,甚至董策都没有去触碰,去改变的勇气! 若真是要改变,那么真真就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了。 董策两人走了过去,这会儿在苏大成屋门外已经围了不少墩军和他们的家人,除了在墩台上警戒的王羽和周仲之外,几乎墩内所有人都在。人群中传来一阵低低的窃窃私语,董策分明在里面听到了‘辱没门风’、‘该死’之类的话。 董策也是唯有叹息而已。 见到董策过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不少人恭敬的磕头见礼:“见过大人。” 董策也不说话,沉着脸走了进去。 看得出来,苏大成家里真的很穷,家徒四壁,连一件儿像样点儿的家具都没有。但是这破败的家,却是里里外外收拾的颇为整洁干净,就像是一个布衣钗裙的女子,虽然衣服上许多补丁,但是却干净素雅。 自然是因为这个家中有一个细致勤快的女主人的缘故。 可是这会儿,女主人正安安静静的躺在堂屋正中间,房梁上的麻绳还没来得及解下来,在那儿晃晃悠悠的看着很是渗人。马氏的身上盖了一块儿肮脏的白布,只露出一头头发,她的三个儿女年岁都还小,最大的不过十四,小的才刚六岁。这会儿三个孩子正跪在母亲的身边,哀声恸哭。 可是不管怎么哭,他们的母亲,都不会回来了。 苏大成呆呆的坐在一边的地上,满脸的木然,过上好一会儿眼珠子才缓缓的转动一下。他身上的箭伤本来已经包裹好了,这会儿又是隐隐的透出鲜血来。 看见董策来了,他抬了抬头,嘴唇微微系动了一下,接着又低下头来,也不理会。 石进脸上闪过一丝怒容,低喝道:“苏大成,大人来了!” “诶……”董策摆摆手示意石进不必多说,他走到马氏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这布太脏了些,人死为大,怎生这般怠慢?我记得从建奴那儿俘获了不少布匹,石进,你去库房里寻些来。” “是。”石进应了一声,刚要离开,董策又道:“让王通再跑一趟六铺庄,定口上好的棺木回来。” “是。” 石进领命而去。 董策拍了拍苏大成的肩膀,叹了口气,摇摇头便是离开。 “啊!”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了一声压抑许久终于爆发出来的沉郁痛楚的嘶嚎,苏大成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都散了吧!散了吧!”董策摆摆手,众人纷纷行礼散开。 出了房子,他抬头仰望天空,晦暗灰淡,只让人心中压抑到了极致,几乎不能呼吸。 七月二十五日这天一个上午,安乡墩的众人什么都没干,就做了一件事——挖坑。 墩军夜不收张七四和翟让的尸首已经在墩里停了两夜一日了,虽说现在夏天并不太冷,但是再不下葬,也要臭了。 更别说今日又多了一具。 选择的墓地就在安乡墩后面不远的所在,距离安乡墩约有一百五十步左右,是一个坐西望东的丘陵斜坡,坡度很平缓,但是足以确保下雨的时候积水不会在坟墓附近积存。 虽然对于现在晋北陕北的边民来说,雨水实在是一件可望不可及的事物。 经过大伙儿一上午的不懈努力,在山坡上两个一丈深,一丈四五尺见方的两个大坑形成了,在稍远的位置,还有一个小点儿的坑,那是马氏以后的家。 坑挖好了,中午时分,王通也带着三口棺材回来了。 这是上好的棺木,对于穷苦的军户们来说,简直就是过往根本可望而不可及的。厚重结实的大松木做成了棺身,棺材盖足有半尺多厚,等闲七八个壮棒汉子也抬不动,外面还刷着一层油亮亮的密实黑漆。 这是董策令王通在六铺庄的棺材铺里订做的,每一口都足足花了四两白银,而且是董策自己掏的腰包。 几具尸体都已经入殓了,黑色的棺材上蒙着洁白的粗布,他们的家人个个披麻戴孝,跪在那里嚎哭不止。本已经宣泄的差不多的情绪,被当前这一幕刺激,却又是变得哀伤悲痛起来。 董策摆摆手,声音低沉道:“下葬吧!” “是。” 几个壮棒汉子抬起棺材来,用绳子捆好,往坑里缓缓放去,死者的家人哭着喊着,不愿意让棺木下葬。 之前董策只觉得这是一种走过场一般的形式,但是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抑郁和悲伤。 这是我的兵,我的下属! 五十一章 上吊 五十二章 女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二章 女军 在一片哭嚎声中,棺材下葬,众人铲土埋实了,然后又在上面起了一个高高的坟茔。坟茔足有两米多高,一丈方圆,很是巨大,上面土压的瓷实瓷实的。而在坟前,董策还请石匠为他们雕刻了墓碑,上面写了他们的性命,生平,地位,战死之荣耀等等。 厚重结实的大棺木,堪称巨大的坟茔,还有坟前的石碑,这一切排场,相对于贫贱的军户平民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高规格。 还是那句话,董策知道,对死人好,比对活人好更有效。 “兄弟,走好!” 董策站在墓碑之前,深深一揖。 在他身后,哭声一片。 他是上官,这般动作,已经是足够礼遇,足够难的。 至于其他的灵棚,招魂幡之类的东西,董策也是一应置备下了,要做就做个全活儿的。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银子,而收买的人心是无价的,现在安乡墩众人恨不能为董策立刻效死才好。 等着一系列的事情弄完之后,董策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双手往下压了压。 本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实在控制不住的孩子的哭声也被压抑到了极限,只听到一阵阵抽泣。 董策面向众人,深深吸了口气,朗声道:“本官今日要向各位宣布一个决定!” “从今日起,所有年岁超过十三的女眷,也要参加每日的训练,和所有男丁一样,上午弓箭,下午则是长枪刺击。” “什么?女眷也要训练?操练女兵?” 下面顿时掀起了一阵响亮的窃窃私语声,这声音是如此的喧哗,以至于不像是私底下的议论,而更像是士卒们对董策的决策的反对。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用这种类似于反对的态度来面对董策,由此也可见,董策的这句话,带给了他们何等巨大的震撼! 每个人心中都是生出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只觉的大人这个决定当真是荒谬绝伦。 竟然要训练女兵? 其实自古以来华夏并不缺女兵,早在商朝时候,那位在位五十九年的商朝大王武丁的妻子妇好麾下便有一支超过三百人的女兵队伍,吴起也曾经训练过女兵。甚至在现在的大明,不少西南云贵滇川的土司手下,也都有女兵的存在。 但是有女人在军中,实在是太麻烦了,这种麻烦足以多的足以抵消她们的战斗价值。在这个时代的军队中,女人在军中,扮演的基本只有一个角色——军妓。 在这会儿大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全部大明朝民族百姓的眼中,女人就是用来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延续后代的。女人当兵,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些。 董策只说了一句话。 “苏大成妻马氏的例子,你们都看在眼里了。” 董策淡淡道。 他这句话一出口,下面的人群顿时是安静了下来。 马氏之死,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时时刻刻的都在隐隐散发着痛。男人无能,妻子被掳,回过头来却又把妻子给逼死。这等行径,他们虽然不觉得苏大成有什么错,却也知道,这绝对不是光彩的事情。 马氏是被悠悠众口给逼死的,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谁也无法反驳。 董策扫视着众人,缓缓道:“我还在十里铺呆了几年,你们可一直在安乡墩呆着,有些东西,看的过也听得多。咱们北边儿不远处就是鞑子,这几年建奴也频频来此犯边,有多少好人家的闺女媳妇儿给鞑子掳去,逃不回来的的,不消说,是死在异地他乡了。那些逃回来的,大伙儿都嫌她们身子脏了,夫家也骂,娘家也骂,闲人也骂,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多半都寻了短见,就如今日马氏一般。” 他目光扫向了李贵:“李贵,你来说。” 这一番沉重的话揭开了众人都知道,却都不愿意提及的一个血淋淋的现实——那些回到家中的女子,反而是被自己人杀死的更多。从北边儿逃回来的男人,那是响当当的逃人铁汉子,但是女人,那就是荡妇**,德行有亏。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滞涩起来,所有人都不说话,苏大成一张脸变得血红血红的,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李贵有点儿不敢正视董策的目光,他低下头,咽了口唾沫,艰涩道:“这些年听到,周边庄子里给掳走的女人,总有一百三五十个了,能逃回来或是救回来的,得有三四成,不过回来之后,没几日子,要么是上吊,要么是出家当了姑子。去岁,六铺庄有个从北地逃回来了的,才十八,怀了鞑子的孽种,肚子都显怀了。他那男人混号儿老蔫儿,是个窝囊废,见了也没说啥,照样过日子,那女子也就安了性子。却没想到生产那日,孩子刚出来,就给那老蔫儿一把夺过,往地上死命的一掼,直接就给摔成了一滩烂肉。孩子他娘受了刺激,也跟着死了。两条人命的关天大事,后来给闹了上去,也没人管,不了了之了。” 他这话,却也藏着一层深意,也是在提醒董策,这种事儿,是哪个男人都忍受不了的。窝囊如老蔫儿,尚且在这件事上如此狠辣绝情,就更别说别人了。 管是管不了的,不过董策也没打算管。意识层面上的东西,太精深了些,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李贵,倒有几分心思。”董策心中暗道一声。 “大伙儿都听到了吧?才几年间,就有多少女子被掳去,被逼死?咱们身处边疆险地,时时刻刻都要防备着鞑子和建奴,谁又能说,以后被掳走的人,不会有你们的妻女?” 董策冷笑一声,巧妙的避开了传统思想这一触碰的禁区,扫视众人,冷笑道:“今日训练女兵,也能让她们奋勇杀敌,也能让她们去杀鞑子!至不济,也能让她们有自尽的气力,而不至于受辱于人!” 听了这话,众人竟是不自觉松了口气,如果董策要挑战他们几千年来祖祖辈辈形成的伦理纲常,硬要说他们做得不对,那些女子不该死,要强硬的改变他们的思想,他们是定然要反抗的。但是董策现在把训练女兵说成了方便她们到时候自杀,这却是很符合她们的观点,也就容易接受的多了。 众人的神色董策尽入眼底,不由得心中苦笑。 挑战传统,是一件何其艰难的事情?但凡能够做成的,都是无比逆天且气运加身的人物,自己暂时还是不要奢望的好。 其实训练女兵的想法,董策早就有了。一开始时候这般想,主要是因为他手底下的人手,确实是太过于短缺。把各家各户十三岁以上的女眷捡出来,实力总也能扩大一些。 别人瞧不起女兵,只以为她们要么是包扎伤口干些辅兵的行当,要么就是当泄欲的工具,但是董策却是从来不敢小觑了这些女子。 洪秀全有三千客家女兵作为亲兵,而在天平天国的行伍中,更有十万女军从事着不同的战斗岗位。 这位太平天王,也是第一个大规模使用女兵的人。 这些被称为‘大脚蛮婆’的客家女,战斗力极强的,当初韦昌辉造反,三千甲兵兵逼天王府,硬生生的给这些大脚蛮婆给杀退。后来清军攻入天京城,也是她们,守在洪秀全的王宫前面,最后全部**而死。 女性一旦立志为信仰或主义献身,则往往会迸发出远远超出男性的执着和坚笃。无论是守卫“天王府”的大脚客家女,还是在战火烽烟中杀敌御辱的黄埔英烈,又或是在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艰难跋涉的女红军,无不是用事实和自身的命运一遍一遍地证明了这个道理。 当拿惯了绣针的双手,握起冰冷刀枪的时候,也并不比男人差多了。 没错儿,她们气力是小了些,身板儿也瘦弱了些,但是在一支纪律森严且训练有素军队中,个人的武勇和战力,本就被削弱到了一个相当的程度。如此一来,对人的身体素质的要求也就降低了许多。再者说了,这些军户家眷从小就地下干活儿,身板儿还都不错。 就像是前夜偷袭建奴,真要是和那些马甲步甲阿哈混战,靠着个人武勇战斗的话,安乡墩墩军早就给杀的溃不成军了,而排成一排,长矛攒刺过去,双方的距离就给拉近了许多。 “好了,就这么定了。”董策拍拍手道:“既然开始训练,那便算是入了军籍,上头是不给饷银的,但是本官这边,每月一人补给你们五钱银子。” 一听这话,众人都是喜笑颜开,态度也都变得踊跃起来。 虽然俘获的后金的辎重董策是一个大子儿都没往上交,全都私底下分了,每一户都分了不少的银钱,但是他们却是苦日子过惯了的的,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富翁。说白了,就是小农意识,那些钱都藏得死死的,而听到每月能多拿些银钱,都是高兴极了。 既然都同意,事情就好说了,接下来就是统计人数。 最终是统计出来十三岁以上的女眷一共十一个人——这么算来,跟墩军的人数也正好相同了。 五十二章 女军 五十三章 蓑衣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三章 蓑衣渡 ——————————分割线—————————— 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都是安静无事。 十里铺给下面的各墩堡传了消息,说是建奴小股部队也都已经撤出了镇羌堡的辖区,让各军安心镇守,无需惊慌。这个消息也让镇羌堡下辖的万余子民长长的松了口气。 其间许如桀亲自来了两次安乡墩和董策面谈,言道已经把功劳上报,上头的大老爷们极为的重视,已经层层汇报,怕是几日之间就能抵达京城,上至天听。对于这个结果,董策自然是非常高兴。 就算他再怎么能打,也有一个天然的劣势——他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终究是太短了些,更没有什么渠道可以探听到一些官面上的消息,想要了解上面,那就只有等待和听别人说。而许如桀,显然就比他掌握了更多的渠道。 他话中拳拳,笼络之意,董策又如何看不出来?正巧董策也是需要这样一个上司来依靠,双方可说是一拍即合。早前那一点点儿的不愉快都被两人给选择性的忘到了脑后,变得其乐融融。 当然,许如桀也没有忘了从董策这里讨要些好处。 这好处并不是银钱,董策等人缴获了大量银钱的事儿,已经被他结结实实的给捂了下来,别说是外人,除了那一日参与袭杀建奴营地的几个墩军之外,便是他们的家眷也都不知。女人终究城府浅些,得到了消息欢喜之下难免会私下里宣扬。外面也知道安乡墩定然有所缴获,却不知道到底多少,而董策更是矢口否认,因为都分到了好处,所以所有墩军们也是口径一致,没一个人泄露秘密。 他们不说,别人也是无可奈何,所以许如桀瞄准了那些放在明面上的东西,比如说战马。 好说歹说之下,终于从董策这里要走了六匹战马,他有十个家丁,但是整个十里铺加起来也不过是六匹马而已,其中还有一匹是属于董策的。从董策这里要走了这些战马,就能把他的家丁队伍给好生的武装起来了——在这个时代,军队是指望不上的,要指着家丁。 当然,董策这等雁过拔毛之人定然是不会白给他的,作为交换,他从许如桀那里要来了一大批的黄豆马料等。 安乡墩也不富裕,养着这些战马早就有点儿吃力了,放出去一些减轻压力也好。 这一日,安乡墩大门敞开,一行五名骑士纵马出了墩门,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他们的马术都是颇为的娴熟,横刀跃马,竟是很有几分纵意豪侠的味道。马上众人,都是精壮汉子,身上穿着的战袄虽然颇为的破旧,但是一个个却是浆洗的干净。他们腰间挎着比边军的一般步弓更大一号的强弓,箭壶就在的另外一边晃荡着,有的手中持着长铁枪,有的则是拿着长柄挑刀,这等装备,边军中可不多见。 这些人衣衫虽然破旧,武器却是精良,人人精神状态极好,一看就知道乃是彪悍勇毅之士。 当然,最扎眼的便是他们胯下的战马,个顶个儿的都是膘肥体壮,体型比一般的战马大上不少,神骏非常,这等好马,可是少见。 被众人簇拥其中的正是董策,这一次他的脸上,竟是少有的带上了几分期盼忐忑之色。 此次他带着石进、王浑、周仲、王通四人要去的地方,正是蓑衣渡,他的家。 董策的父亲本就是蓑衣渡人出身,做官发达之后,便在蓑衣渡买房置地,把家安在了那里,一时之间,董家也成为了蓑衣渡颇为显赫的大户人家,很是风光了一阵儿。可惜后来好景不长,董策的父亲死后,境遇便是每况愈下,董策也在十里铺受尽了欺凌。 十里铺的家中,有三位亲人:母亲,哥哥,嫂嫂。 自从穿越之后,占据了这具身体,董策就一直对此事心存芥蒂,毕竟管一个素未蒙面的人叫妈,他心里还是很接受不了的。所以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拖,找遍了各种理由,就是不愿意回去瞧瞧。但是这具身体中残存的那濡慕思念的情绪,却也无时无刻的不在影响着他,终于,他知道,也再拖不下去了。 数月未归家,这是要拖到什么时候? 他今天终于决定,要回家看看,看看家中的老母,看看那家中的地,那祖上留下来的宅子。 不过却不能以过去那个受人欺负的窝囊废癞狗子的形象回去,而是要完全转变过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箭衣,窄窄的衣袖,在这个时代颇为少见的修身设计,把他高挑挺拔的身材衬托无遗。鲜衣怒马,众人环伺,正是浊世翩翩少年。 这些时日,建奴已经退去,于是各墩堡的戒备也就放松了不少,路边田间多了许多在其中劳作的军户百姓。特别是离开了最北边儿边地的范围之后,越是往内里,人口约是密集。 看到这一支精干强悍的小队伍路过,众人都是为之侧目,心里暗自揣测这又是哪位大人的家丁队伍,之前怎地从未见过。 蓑衣渡距离十里铺大约五里,不过距离安乡墩还挺远,差不多是十二三里地的样子。 大伙儿一路奔驰,很快便能遥遥望见了。 越是到了这边,就越是能感觉到人间繁华,蓑衣渡顾名思义,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乃是一处渡口。事实也确实如此,蓑衣渡最早乃是洢水河边的一个小小渡口,洢水河流量颇大,向东汇入御河,最终汇入晋北第一大河桑干河。后来大明朝建立九边重镇,百万军户被迁移到北疆,这蓑衣渡因着交通便利,便迅速的发展起来,很快就汇聚了大量的军户家眷,之后许多百姓也迁移至此。 这里之所以发展的如此迅速,也是有原因的,洢水河浩浩汤汤东去,两岸便被开垦成了一畦畦的农田,由于有着洢水河的灌溉,两岸五里之内,基本上是旱涝保收的,受到天灾天时的影响相对较小。 这在整个镇羌堡乃至于冀北分巡道,都是数得着的良田沃土,上好水浇地。 现在的蓑衣渡乃是一个大镇,足有三四百户人家,一千多口人,比十里铺要大出许多去。 这繁华体现在方方面面,通向蓑衣渡的官道两边,是开垦的整齐的耕地,这会儿已经生出幼苗,随着微风阵阵起伏着,绿油油的一片,看起来很是喜人。在田间地头忙碌的百姓,也格外的多一些。 左手边不远处就是宽阔的洢水河,发出一阵阵哗啦啦的流水声。 董策一路过来,细细观看,洢水河两岸,情况都是不错,但是在往远处一些,就要差很多了。何止是差很多,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这几年,陕北晋北连年大旱,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更是一滴雨都没下,因此想要耕地,只能靠着河流灌溉,而这里的一些水利措施,早就已经荒废,根本没人管。没有了灌渠等水利措施,就只能靠着人力担挑,而人力毕竟是有限的,只要是超过了五里地这个距离,基本就不现实了——想想吧,浇地一次一来一回需要十里地,这是何等的恐怖。 是以五里之内很是兴旺,五里之外则是一片荒芜,许多地都已经荒弃在那里了,让董策看了不由得感觉大是可惜。 很快便抵达了蓑衣渡。 看着面前这一道低矮破败的堡墙,董策脸色有些阴沉。 这堵墙撑死也就是八尺来高,也不是用青石修葺的,而是一般的青砖,上面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缺口,有的地段甚至已经坍塌了,从不厚的墙皮中流出大量的沙土的,堆在缺口的地方。 “这是什么狗屁城防?还不如纸糊的,鞑子一冲就直接能杀进去了,蓑衣渡那些官儿们都是吃干饭的么?” 周仲低低的骂了一句。 董策沉着脸不说话,目光一转,便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堡墙外面的壕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填的只剩下两尺来深的浅浅一条,里面也没水,而堡墙上连个望远的哨楼都没有,两个军户打扮的汉子穿着破旧的衣服所在城门洞子里打瞌睡。 按照常理,为防止虏贼流寇,大明边镇各地的民堡村庄多与军堡无异,拥有一样的防御体系,堡墙,堡垣,吊桥,门楼瓮城应有尽有。虽说城墙多半是黄土夯筑的,但是同样高大而坚固,通常只设立一个入口,门楼用砖石拱券坚固,上面设立望楼高高耸立。 但是看来,升平已久的蓑衣渡显然没有这方面的警觉性。 董策背后忽然冒出来一层冷汗——幸亏流窜至镇羌堡的只是一小股后金兵,甚或自己杀死的那十来个人就是他们的主力了,幸亏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蓑衣渡。若不然的话,就凭这破败至此的狗屁城防,后金兵不进去杀一阵抢一阵简直就是对不起他们。 而自己的亲人…… 想到此处,董策一颗心顿时变得急躁起来。 蓑衣渡颇为热闹,门口来来回回的都有人进出,看到这些全副武装的骑士,便都自觉的让在路边,这年头兵不如匪,给撞死了也是白撞,说不得还得寻个由头勒索你一番。 五十三章 蓑衣渡 五十四章 酷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四章 酷烈 董策也不停留,一抖马缰,那上好的辽东良驹发出希律律一阵嘶鸣,小跑起来,把那浅浅的壕沟一跃而过,稳稳落地,然后泼辣辣的便是伺直冲进了蓑衣渡! 在他身后,四骑紧随如风。 待这些骑士过去好久,围观的人群中才响起一阵阵窃窃私语。 “方才最前面那人是不是癞狗子?” “癞狗子?董家那个老二?” “可不是,还能有别人?” “你瞎眼了吧?他能骑得了这高头大马?你没瞧见啊,前头那个可是个领头儿的……说不得是哪家官爷的公子哥儿……癞狗子?什么东西?!” “我咋瞧着那么像呢……” 蓑衣渡的整体格局和十里铺差不多,晋北的这些村镇堡寨基本都是如此,不过比起十里铺来,蓑衣渡就要繁华的多了。地面要平整许多,没有那么多的坑坑洼洼,也没有四处横流的污水。在街两边有不少的店铺,布庄,绸缎庄,酒楼,铁匠铺,棺材铺,生药店等等,一应俱全,甚至董策还在拐角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书店,通过大敞的店门可以看到里面的架子上摆了一层层的书,不过顾客倒是寥寥。 这也是董策第一次略略见识到这个汉人文明最后一个璀璨辉煌王朝的富庶繁华,当然,这还只是极微不足道的一角而已。 在看看街上行人的衣服,显然蓑衣渡要更富足一些。 身后周仲低低笑道:“若是那些建奴把蓑衣渡抢了,咱们说不得缴获的银钱能翻上几番。” 他话没说完就给他哥子一眼狠狠的瞪了回去。 周仲自知失言,赶紧告罪道:“头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董策没说话,摆摆手示意无妨,他翻身下马,道:“前面人多了,别撞伤了人家。” 众人也纷纷下马,牵马而行。 这会儿街面上人不少,董策是打小儿从蓑衣渡长大的,也经常回来,大伙儿都是相识。这会儿见了董策,不少人脸上便是露出戏谑耍弄的神色来,高声叫道:“董家那废物大个儿,怎的今日回来了?” “哟,癞狗子,穿的不错啊,这衣服打哪儿偷的?来给爷们儿瞧瞧。” …… 这个年代消息闭塞,董策在十里铺做的那些事儿他们怎么又会知道? 正所谓主辱臣死,听了这些极富侮辱的话,石进几个人顿时是为之大怒,一个个眼神凶恶狠毒的瞪着周围那些人。 若是换做以前的董策,被人骂了说不定还会上去乐呵呵的应承着,现在的董策可是不会。他冷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是牵着马大步往前走。看到董策大异于从前,一脸冷峻的神色,再看看他身后那几人满脸横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与的良善之辈,而这些人,隐隐然竟是以董策为首! 顿时就有不少有眼色的心里一个激灵灵的哆嗦,赶紧拉着还要再骂的同伴,讪讪的退到一边,满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只是大步前走的董策。 街面上竟然不知不觉的安静下来。 拐过前面那个街角的时候,董策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的路被挡住了。 几个汉子晃着膀子挡在了他前面,一共有四个,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穿的破破烂烂,有的脖子上,手臂上还刺了青,一脸的好勇斗狠。 任何一个年代都不会缺乏小混混儿的存在,大明朝当然也不例外,不过这会儿还管他们叫青皮,或者是泼皮破落户。 这四位就是,他们领头儿的名叫黄二虎,身材高壮,一身的精壮腱子肉,一脸的凶恶横肉,看上去就不是良善。他家不是本地人,本来是陕北榆林府人氏,前些年才迁过来。因着不是本乡本土的,做起事来也就肆无忌惮了。他纠集了十来个小混混儿,横行乡里,是这蓑衣渡一霸。 当然,就像每个老大一样,这厮也有本职工作,他是个杀猪的屠夫。 他们这等青皮混混,看似不起眼,也没什么大势力,实则是百姓谈虎色变的恶毒人物。官面上的人物对付老百姓,总还要讲究个体面,讲究个流程,他们则是完全不管这些,这些混混儿有的是手段让你家破人亡,惨绝人寰。这黄二虎就曾经把一户还不上他高利贷的人家给生生逼死,一家人大年三十都上吊寻了短见。 董策眯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挡着的这几个人。 中间那个大汉膀大腰圆,有着这个时代不多见的肥壮体型,他露着两个胳膊,各自纹着一头凶恶的吊额白睛猛虎,似是要择人而噬。他剃了个光头,露着青色的头皮,这在这个时代更不多见,这会儿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容轻辱。 虽然也有个半年多没见了,董策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黄二虎,你这个狗东西,还没死啊!” 董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脸上隐隐然竟有一丝兴奋。 这黄二虎以前欺负了他不少次,每次见面,轻了骂几句踹上两脚,重了则是直接一阵暴打,有好几次董策都给他打得好几日下不来床,两人说是深仇大恨也毫不为过。 一把雪亮的剔骨尖刀在黄二虎的手里掂来掂去,他面上依旧是一副凶狠的表情,心里却是有些惊疑不定。 今日在街上见到了董策,他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就像过来揍他一顿,这几日没打人,黄二爷浑身上下都是痒痒的。 可是细细一看,却是发现董策跟过去是绝对不一样了,整个人的气质,气势,都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哪里还有之前那个窝囊废的样子?再看看董策身后那几个一瞧就不好惹的凶悍,黄二虎心里更是打鼓。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是他明白,自己这会儿,气势绝对不能倒,若不然以后手底下这些兄弟们,谁还服自己? “听说癞狗子是军户,看他这样子,想是当了哪个官儿的家丁!不过就他那怂包像,额怕他个怂,他是军户,还敢跟额怎么地?” 想到这儿,黄二虎顿时心中大定。 惯性的力量是强大了,他从来没把董策放在眼里,也从来没认为董策敢对自己怎么着,这会儿反而是存了借着董策立威的心思。 他一扬下巴,上下打量了董策一眼,瞧着他皮笑肉不笑道:“癞狗子,你这衣裳不孬,不过,额咋瞧着怎么眼熟尼?” 他向着几个跟班儿道:“你们哈是不是?” 几个跟班儿赶紧凑趣笑道:“这不就是大哥您前几日刚从刘记成衣铺子里做的么?咋让这瓜怂穿咧?” 几人爆出一阵大笑,满脸戏谑的看着董策。 董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嘲讽的笑,也不说话,抱着胳膊看着他们。 几个泼皮的笑声逐渐低了下来,直到消失,这种眼神让黄二虎很不舒服。他眼神冰冷的看着董策,脸上闪过一抹贪婪,一指董策身后的马,朝着董策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狗东西,竟敢偷你爷爷家的牲口!” 他攥紧了手中的剔骨尖刀,那油腻腻的冰冷刀柄给了他无限的力量,他口中说着,毛茸茸的左手已经向着董策的衣领子撕扯过去。 他的手一把便是被董策死死攥住,黄二虎只觉得手上似乎是给套了一个铁钳,不由得发一声痛喊。 董策冷冷的逼视着他,寒声道:“黄二虎,你敢动我?” “额咋不敢动你?你个瓜怂,额给你放放血!”黄二虎恶狠狠的大叫道,右手剔骨尖刀向着董策狠狠的捅来。 被这刀捅进肚子,再在里头一转,肠子肚子就全烂了,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 最是狠毒不过。 “等的便是你这一刀!” 董策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得意,他暴喝道:“你这杀才,胆敢袭击朝廷命官?来人,都给我拿下!” “是!” 石进等人早就憋得急了,虎吼一声,向着黄二虎那几个帮凶扑了过去。 董策说话同时,右手已经是擒住了黄二虎的手腕,狠狠的往上一掰,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音,黄二虎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吼叫,手一软,剔骨刀软软的掉落在一边。 原来右手腕骨竟是已被折断。 董策动作丝毫不停,一个跨步向前,右脚便是狠狠的踢在了黄二虎的小腹上。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黄二虎脸色都扭曲的不成样子了,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会儿董策已经放开了他,黄二虎整个人都给踹飞了出去。 “霍……”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喧哗,心里都是一哆嗦。 董策回身从马上把铁枪抄在手中,大步上前,黄二虎倒也算是硬气,瞧着董策大骂道:“你这个癞狗子……” 董策嘴角带出一丝森森笑意,忽然反手拿着长枪,用沉重结实的长铁枪枪柄,狠狠的抡在了黄二虎的左腿上。 伴随着骨骼断裂的清脆声响,黄二虎的左小腿被击打处迅速的鼓了起来,胫骨的这一处已经完全被敲碎,下边那一段小腿竟然是往上翘了起来。 完全扭曲的肢体。 五十四章 酷烈 五十五章 宰了你又如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五章 宰了你又如何? “啊!”黄二虎一张脸扭曲成一团,因为极度的痛苦浑身都在不住的打着摆子,疯狂的惨叫声整个蓑衣渡都能听见。 董策却是带着狞笑,缓步上前,一脚踩在伤处,用力的碾着,踩着。 黄二虎更是疼的发出一声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汗如雨下,身体在地上不断的扭动着,却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董策那只脚。 大街上落针可闻,各人都是不可相信的神情,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敢说话。 眼前这人还是原先那个胆小如鼠,怯懦忍让的癞狗子么?他怎地这般心狠手辣,上来就要断人肢体? 所有人都知道,董家二郎,不一样了! 而且看这样子,他现在做了官了? 围观的百姓都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却不散去,反而是人堆的更多了,在外头围成了一个大圈儿。 这时候,石进几个人已经轻松的把那几个帮凶给制服了,一个个摁跪在地上。 董策目光森冷的扫了围观的众人一眼,缓缓开口道:“石进,袭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石进嘿然一笑,从牙齿缝儿里蹦出来一个字:“杀!” 杀! 这个字似乎是裹胁着数九寒天的冰冷寒风,让围观的众人心里冰寒彻骨。 打成这样还不够,难不成要杀人? 黄二虎似乎也听到了这个字,也顾不得疼痛了,在地上哭叫嘶嚎道:“冤枉啊!冤枉啊!” “岂能轻言杀戮?” 董策缓缓摇头道,周围人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董二郎当真是个讲道理的。黄二虎的哭叫声也低了一些。 “只不过么,怕是其中更有隐情。”董策忽的冷冷一笑,瞧着众人,高声道:“本官乃是十里铺下辖安乡墩甲长,实授小旗官董策!就在数日之前,有建奴肆虐,本官率人与之交战,斩首十余级,俘获无数,上官抬举,功绩上达天听,闻于君前!” 他每说一句,人群中便是响起一阵巨大的惊呼声。 大伙儿都没想到,董二郎不但当官儿了,而且还立下这般奇功! 从被董策营救出来的那些幸存百姓的口中,他们中不是没人听过董策的名声,只是本能的便不愿意去相信而已。 “这些战马,便是抢的那些建奴的。”董策拍了拍身边战马。 这一下,就连那些心存怀疑的也都信了,若不是抢了那些建奴的,如何来的这么多好马? 董策吁了口气:“本官现在,也算是建奴那边儿挂的上名号的人了,那些建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食我之肉,寝我之皮,啖我之血!本官今日方自回来,这狗才就要抄刀杀我,这也是各位都亲眼所见的!” 他一指黄二虎,冷冷一笑:“所以,本官断定,他乃是建奴之奸细!” “什么?建奴奸细?” 人群大哗,心中都是将信将疑,黄二虎这些年在蓑衣渡虽说横行霸道,不过所作所为跟建奴的奸细应该还挂不上钩儿吧?不过既然董二郎,哦不,是董大人,董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想必是有道理的。而且董大人刚杀了那许多建奴,黄二虎就抄刀子想杀他,说不定还真是建奴的细作呢!就算不是细作,那也是犯上,敢跟这般英雄好汉动手,那也是该死! 在董策的这一番言语之下,人群中的舆论风向,瞬间便全都偏到了他这边。 国朝百姓,向来如此,对官府,对官员,对读书人的话,表现出一种近乎于虔诚的信奉。 本来大伙儿对黄二虎也没什么同情之心,只是董策表现得太过强硬,太过狠辣,而他原先的地位和形象又是那么的卑微和不起眼儿,这就让人心里有了落差,不自觉的就因为嫉妒和畏惧而产生了反感。但是现在,这种情绪被扭转过来了,为什么?因为董大人是大英雄!是杀金狗,杀建奴的大英雄!好汉子! 被放大了的优点可以掩饰一切缺点,国人总是喜欢塑造完人的形象,继而去迷信他,崇仰他,神化他。 似乎好人是不会犯任何错误的,只要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哪怕做出再怎么恶心肮脏的事情,都可以美其名曰为国为民。 董策现在也是打着这样的旗号。 他用脚尖儿踢了踢黄二虎光溜溜的头皮,向众人高声道:“此人若非是建奴奸细,为何要刮光头发?除了建奴,各位还见过不珍惜自己头发的么?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黄二虎还要喊叫,已经被董策一脚狠狠的踢在嘴上,踢落了一嘴的大牙,满口都是血和碎牙,就连舌头都给踢碎了小半截。他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能满脸绝望的呜呜叫着。 “建奴奸细,人人得而诛之!” 董策面色肃然,沉声道:“来人,斩了!” “是!” 石进一声狞笑,持着长柄挑刀,走到黄二虎身边,一脚踩住他的背。黄二虎用尽全力死命的挣扎着,就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他的喉咙中发出喝喝的低吼,可惜,这一切都无济于事,石进踩住他的背,手中长铁刀重重落下。 血光四溅。 一颗大好人头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脖腔子里鲜血直直的喷了出去,离得近的一些百姓甚至脸上身上都给溅了一些血点儿。 围观众人一个个都是脸色惨白,有些胆气弱的,甚至已经是面无人色,脸色难看之极,悄悄的溜到一边去,弯着腰就是一阵干呕。 他们中的不少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杀人的景象。 王浑不屑的扫了众人一眼,口中低低骂了一句:“一群废物。” 若是建奴来了,就指着这帮人,那就一个个乖乖儿的引颈就戮吧。 此时这些蓑衣渡的百姓们看董策的眼神,唯有敬畏二字可以形容。 当了官儿,又立下那般滔天功劳,自然值得尊重。而下手狠辣,说杀人便杀人,又着实是个心狠手辣的无情角色,却是让众人打心底里恐惧害怕。 “这黄二虎,身为汉家子弟,却背弃祖宗,背弃我大明,甘为建奴走狗,当真是十恶不赦,该当诛族!他今日于大庭广众之下意欲袭杀朝廷命官,各位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当可为董某人之证。” 董策淡淡说着,眼睛扫视了一圈儿,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各位父老乡亲,是不是啊?” “是,是!” “自然如此。” “大人说的一点儿没错儿。” “这都是咱们亲眼所见,黄二虎这贼厮,当真是活够了。” 众人微微错愕之后,纷纷大声表示赞同。 他们升斗小民,无甚见识,只是想董策这么大的官儿,杀个把人算什么?他们之前颇有些人是对董策不恭敬,出言不逊的,从刚才便是心情忐忑,生怕董二郎打击报复,这会儿见董二郎说话,自然是纷纷迎合,以期补救,好让董二郎高抬贵手。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他指了指地上的尸身,大声道:“这尸首,谁也不准动,便晾在此处,警示世人,也好让那些建奴奸细得知,背叛祖宗,悖逆朝廷,就是这么个下场!” 他顿了顿,冷电也似的眸子在众人身上扫过,冷冷一笑:“一人之力能有几何?好汉尚须三帮闲,这黄二虎一人怎生做出这般大的事?本官断定,这庄子里面,定然还有黄二虎的同党潜伏着!”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低低喝道:“你们可要小心些,莫要让本官逮到了!” “咱们庄子里还有建奴的奸细?” 董策此言一出,百姓们顿时大哗,心里都是惶惶然起来。他们甚至是下意识的就离开身边同伴远了一些,再看别人的时候,眼中也是多出了三分怀疑和不安,感觉看谁都有点儿像奸细的意思了。 董策只不过是轻轻地一句话,就给这蓑衣渡营造出了一种充斥着不安和怀疑的混乱氛围。 “好了,都散了吧!” 董策摆摆手,便是带着石进几人离去,对地上那具尸首,根本瞧都没瞧一眼。 人群也开始慢慢的散开了,毕竟他们还有各自的活计要忙,哪有这许多时间? 只是每次看向董策的眼神中,轻蔑和不屑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满满只是敬畏。 那具血淋淋的尸体还在那儿摆着呢,谁敢再有丝毫不敬的念头? 前头是个龙王庙,看到龙王庙,就代表已经进入蓑衣渡的中心位置了,周围的建筑,也是变了个样子。基本上都是高墙大院,青砖垒成的墙体看上去厚重结实,红色或者是黑漆的大门上多半钉着铜钉,只不过有多有少,新旧也是不一。再搭配上门前的石阶,昭示着这些宅院主人的身家地位。 能在这里住着的,基本上都是蓑衣渡由头有脸的人物,因此行人便也稀少了许多。 至于那座龙王庙,痕迹很新,一看就知道是近两年才建起来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之前蓑衣渡只是在洢水河便有一座,城中却是没有,而这两年晋北陕北大旱,年余滴水未降,百姓们生活的极为凄苦。求告无门,只好祷问鬼神,于是这几年间,各地的龙王庙如雨后春笋一般建了起来,蓑衣渡也在最好的位置建了一座。 可惜似乎龙王爷没有听到下面人的祈祷。 五十五章 宰了你又如何? 五十六章 母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六章 母亲 待转进了龙王庙后面的一个小巷子,走远了一些,看周围没什么人了,石进快走两步,跟在董策身,眉宇间有些忧虑道:“头儿,您毕竟不是这蓑衣渡的官儿,这般杀人,这蓑衣渡的保甲士绅脸上,徐不大好看。” 董策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摆手,淡淡哼了一声:“一群土鸡瓦狗耳,尸位素餐之辈,若是找茬,应着便是。” 他这般说,下面人自然是胆气大壮,自然也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王通偷偷摸摸的翘起了大拇指,诡谲的一笑:“头儿您今儿个临末了玩儿的那一手儿,是真漂亮!” 董策微笑不语,周仲却是有些纳闷儿,只是不好意思问。王浑却不管这许多,拿胡萝卜也似的手指头戳了戳王通,道:“怎么回事儿?俺咋没看出来?快说说,别卖关子!” 王通最怕的便是他,赶紧笑道:“方才临走的时候头儿说了,这蓑衣渡里头还有奸细,你想啊,若是谁想给黄二虎翻案,找咱们头儿的麻烦,咱们岂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说他就是黄二虎的同党,建奴的奸细?” “总之一句话,谁敢招事儿,谁就是建奴的奸细!”王通哈哈一笑,忍不住又是向董策翘起大拇哥:“头儿,高明!真是高明!” 董策淡淡一笑,没有说话,看惯了史书,对于扣帽子,上纲上线还真是不陌生。 说话间,已经过了这片高门大户区,来到了蓑衣渡最北边儿,这儿房屋低矮陈旧,住的也都是一般人家。 根据脑海中的记忆,很快,众人便是在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前头驻足。 这院子一看便知道很有些年头了,墙砖都已经剥落,屋瓦也已经残缺,黑色的大门半掩着,上面裂开一条大纹。 不过却很是整洁干净。 董策看着这院落的大门,目光复杂,这里面的老母亲啊! 他在外头呆呆的站了好半响,石进几人都是心中纳闷儿,怎地到家了还不赶紧进去?终于,董策深深的吸了口气,上前两步,就要敲门。 忽的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眼睛都别往前面瞧了,我在这儿呢!” 众人都是错愕,纷纷向后看去,便看到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老妇人,正自拄着拐棍向这边走来。 她大约有五十来岁,头发都已经是一片银白了,但是打理的很整齐,脸上也有了皱纹,不过看起来身板儿也颇为的硬朗,虽然拄着拐杖,但更多的应该是装饰作用,一步步走的虽慢,却很稳。 正是董策的娘亲,乔氏。 不知道怎么地,看到这老妇人的时候,董策那颗坚硬的心忽然就变得柔软起来,只觉得心里一酸,赶紧快走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满脸都是羞愧惭然:“娘,孩儿不孝,让您老受苦了。” 老妇人也是情绪极为激动,眼中泪花莹然,嘴唇都有些哆嗦,她忽然抄起拐杖,劈头盖脸的便冲着董策抡了过去,一边抡一边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还知道来看看我这个老不死的?啊?你心里还有没有你娘了!” 她一边打,眼泪已经是簌簌的掉落下来。 董策只是直挺挺的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拐杖落在身上,他只希望能让母亲心里好过一些。石进几人更是不敢插话,只是跟着直挺挺的跪在一边,倒是王通机灵,一个劲儿的冲着老太太呲牙笑,不住的鞠躬作揖。 老妇人打了一阵儿,把董策拉起来,上下打量着他,含着泪笑道:“我的儿,有出息了!” 董策重重点头:“娘,孩儿出息,做了官,也改了以前那窝囊废的脾性,现在,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儿长本事了,再不用我担心了。”乔氏只是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说着,满脸的欢喜看不够。 王通很是适时道:“老夫人,头儿,咱们进去说话?老夫人这一路走来,怕是也疲累了,得好生休息才好。” 董策赶紧道:“瞧我这记性,娘,咱们进屋说话吧。” 乔氏微微点头,董策赶紧搀着她进去。 院子不大,只有一进,两侧也没有厢房,仅有两间正房而已。 堂屋的墙壁上裂了几条裂隙,看上去随时都要垮塌的样子,推门进去,因为采光不好,里面黑沉沉的,不过倒是收拾的很干净,也没什么异味儿。地上没有铺砖,而是裸出来的土地,墙角上砌了一个灶台,灶台和墙壁的中间塞了许多柴火,上方的墙壁已经是给熏黑了。 屋里的家具极为简单,不过是一张椅子,一个木桶,几个碗筷而已。 看到这一幕,董策心里更是酸楚难当,他仿佛看到了已经年迈的老母亲艰难的劈柴做饭,一人艰难维持,受苦受累的场景。 “我都是在干什么呀?为什么发达之后不第一时间把老娘接去享福?” 董策心里狠狠的骂了自己几声,又是跪倒在地,狠狠的扇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娘,孩儿对不起你。” “有什么对不起的?不是你,是老大那个败家货。”乔氏手中拐杖在董策肩膀上轻轻一敲:“不提那腌臜东西,起来说话。” 董策起身,乔氏又招呼石进几人坐下,却是礼数周全,滴水不漏,行事说话很是稳重练达,更是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味道。 董策心中不由的有些诧异,自己这位老母亲,看来还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呢。 石进几人自然是赶紧谢了座,然后乔氏便是张罗着要做饭,王通跟屁股着火也似赶紧窜了起来,一脸的谄笑:“老夫人,哪儿能让您费心啊!您且安闲高坐,给大人说说话,什么事儿吩咐下一句来,自有我们这些晚辈去做。” 董策摸出块碎银扔给王通,道:“你和王浑去张罗些酒菜拿回来,石进,你们周仲去街面上探听一番,顺便去那些头脸人物家宅周围转转,瞧瞧他们是怎么说话。” “是。” 四人都是机灵人,知道头儿这是要支开他们,各自应了离开。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乔氏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的儿,方才街面上杀人那一幕,我都瞧见了。” “啊?”董策不由得心里一颤,顿时是有些的手足无措起来。 对于他来说,这是极为罕见的情绪。 自家老娘不比一般乡村老太太,定然是不容易被轻易蒙蔽过去,那在她心中,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滥杀无辜的儿子。 董策不由得额头冒汗了。 “就一句话,杀得好!”乔氏看着儿子的反应,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说道。 “母亲?”董策不由得微微有些错愕。 “你定然心中诧异吧?”乔氏叹了口气:“之前你呆呆傻傻的,不似人样,有些话,与你说了反倒是害你,不过看你现在,跟以前是大不一样了,有些话,自然是可以说了。” 她看了董策一眼,目光中饱含深意,摆摆手道:“我自然知道这黄二虎不是建奴的奸细,不过这也没什么?” “男子汉大丈夫,就应当杀伐果断一些,杀个把人算什么?这黄二虎既然欺负了你了,你既然想让他死,那么就放手去做便是了。给他安一个罪名,名正言顺的宰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她瞧着董策微微一笑:“如此一来,这案子就给办成了铁案,死案!任是谁人也翻不过来!而且让这黄二虎死了也背着骂名,这等高明的手段,那是最好不过了。以后行事,也该如此。” 耳中听着,董策不由得身子一震,却是没想到母亲竟是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对老母之前其实并没有多深的了解,只是那一缕深深植根于心底和灵魂之中的眷恋和亲情使得他对乔氏极为的尊敬亲昵,但是心里,却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乡下的老太太而已。 但是现下看来,一个乡下老妇人又如何会有这般见识?自己这位母亲,怕是当年也是个厉害角色。董策心中不由的生出一丝好奇,赶紧忍住了,老人家的秘辛,可不是自己能够打听的。 “你今日此举,已经得罪了人,不过这也没什么,既然得罪了,那就一路得罪下去,你方才杀了那些建奴的脑袋,立下了大功,谁也不会这时候找你的麻烦。你既然行事狠辣,那就要一直如此狠辣,万不可露出软弱来。你一直凶恶,他们就不敢招惹你。而你只要是……”乔氏吁了口气,目光中有些沉痛:“可别像是你爹那样……”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便不再说。 董策却是知道的,父亲当初在这十里八乡也算是风云人物,年轻的时候也是游侠儿性子,好勇斗狠,桀骜不驯,很是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做了官,行事也是霸道凶狠,以至于无人敢轻易招惹。只是后来,年纪渐大,却是转了性子,收敛锋芒,变得唯唯诺诺,庸庸碌碌,然后便再也没人怕他了。 五十六章 母亲 五十七章 兄嫂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七章 兄嫂 后来那一次察哈尔蒙古前来袭扰,那个必死的差事,也落到了他的头上,若是他还有那火爆脾气,谁敢如此欺他? 提起这个话题,两人心里都不甚舒服,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还是董策先打破僵局,笑道:“娘,孩儿给您讲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也让您老知道,孩儿是怎生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乔氏便颔首说好。 董策细细的说了起来,从孙如虎之死,到暴打孙六子,再到官厅舌绽莲花,贿赂许如桀换取官位,一直说到最近血战建奴,大捷报功等等。 乔氏便在一边安静的听着,是不是的发出一声赞誉的轻笑,显然是对这个儿子非常满意。她已经知道董策大变样了,却没想到,自家儿子竟是已经脱胎换骨。至于董策把原因归结于夜梦神人,她也并未有所怀疑,毕竟这个年代的人,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总是非常信得。 不过听到孙如虎溺水而死那一段的时候,她却是意味深长的一笑,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家儿子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过无论如何,总是非常的欣慰,儿子成长了,也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少顷,王通等人回来了,王浑和周仲两人手中还各自提着一个大红漆的食盒,食盒打开,一股浓郁的香气便是从中透了出来,让人胃口大开。 王通嘿嘿一笑:“头儿,我在这蓑衣渡转了一圈儿,打探得来,这家金楚楼的饭菜是最好的,果真是顾客盈门,不过那老板见了咱们,里么就把咱们给让进去了,说您是大影响,杀鞑子的好汉,可不能让咱们等。您尝尝还合口味么?” 食盒打开,足有三层,里面的菜肴被一盘盘的端出来,足有二十多个菜,很快便是把一张仅有的桌子摆满了,灶台上还放了很不少。菜肴很是丰盛,而且都是那等价格颇高的,蒜泥羊肉,锅包肉,羊肋排…… 乔氏苦日子过惯了,不由得很是心疼,道:“这得不少钱吧?二郎,我可知道,你便是当了官儿,也没多少军饷,还得给那些天杀的狗官克扣不少……” “娘,您就放心吧。”董策神神秘秘的一笑:“孩儿捯饬钱的本事,可有的是呢!” 乔氏便也不再说话。 石进又凑过来低声道:“尸首还摆在那里,我打探了,不少头面人物,都着人过来看了,不过都没说什么。” 董策微微点头。 一路过来,又出了这许多事儿,大伙儿也都是饿了,便开始吃饭。董策和乔氏一桌儿,石进几人恪守着下属的礼节,却是站在灶台边上——没法子,这穷家就连凳子也只有两把而已——不过饭菜丰盛,也是大快朵颐。 席间董策犹豫了几次,终于是开口道:“娘,大哥,多久没来看您了?” 一听到‘大哥’二字,乔氏的脸色顿时是一沉,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拍,道:“别提那个逆子!” 董策默默地吃着饭,不再说话,只是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凌厉。 大哥是亲大哥,只是两者虽为手足,关系却是恶劣到了极点。从小他大哥便是在私下里欺他,骂他,偏生大哥又是机灵,每每能在父母面前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伪善来,使得父母根本无法知道他的真面目。 后来父亲一死,他便是暴露了真面目,霸占了蓑衣渡的家中大宅,把董策给撵到十里铺去,而且让他顶了家中世袭的军户,自个儿则是优哉游哉的快活去了。若只是这样,那还罢了,就在几个月之前,他竟然把母亲也给赶了出去,以至于母亲不得不在这遮不住风,避不得雨的小院子中寄身。 这口恶气,怎能咽下? 他中途装作小解出去了一下,给石进和王通使了个眼色。 两人都是机灵人,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出了门,绕到一边,董策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人应命而去。 董策继续回去陪着娘亲吃饭,说说笑笑的,乔氏许多时日未见董策了,心情大好,竟是吃了一碗白饭。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喧闹吵声,有女人尖锐的吵闹和男人低沉的呵斥。 “怎么回事儿,我去看看。”董策站起身来,欲往外走。 “得了,别装了。”乔氏淡淡一笑:“既然都请来了,那就进来吧!” 董策嘿嘿一笑,他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心思也难瞒过母亲,便也不再遮掩,笑道:“娘您果然是明察秋毫之末。” 他向外面扬声道:“带进来吧!” 外面应了声是,然后两男一女便是走了进来,两个男子正是石进和王通,而前面走着的,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这女子长的颇为的清秀,只是眼睛细长,嘴唇很薄,颧骨也有些高,给人一瞧,便是带着一股子刻薄的意味。她身上穿着绿色的襦裙,上面是一件青色的小衫,头上还带着珠花和金钗,看上去也颇为的高档奢华,显然家境不错。 这人正是董策的嫂子,钱氏。 他已经有日子没见过钱氏了,不过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刻薄的面向可不多见。他看了一眼钱氏身上的珠翠,再看看母亲身上那粗布衣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看到钱氏,母亲的脸色顿时是有些不悦。 石进抱拳道:“大人,您哥子不在家,我们俩把您嫂子给请来了。” 他神色间有些不安,董策微微一笑:“也好,反正哥子家里,也是嫂子当家。” “别拽着我,我自己会走!”钱氏厌恶的甩了甩手,狠狠的瞪了石进和王通一眼,等她一扭头,再看向董策的时候,顿时是换上了一副满满的笑脸,热情洋溢道:“哎哟,汉臣回来了,嫂子可是听说了,你现在了不得了呢!” 她看着董策,心里感情很复杂。 这个小叔子,她以前没少欺负,还记得公爹刚去世三天,她便撺掇着自家男人把这个小叔子给赶出家门,撵到十里铺去了。本来说好的是每个月允准董策回家背五十斤干粮来着,结果董策第一次回来,就让他给一阵辱骂之后,乱棍打了出去。之后这位小叔子每每回来,她也都是没有好脸。 这一次说来也巧,董策回来的时候她正好出去买菜,因此便是把整个过程看了个明白。 看完之后,便是心慌慌的逃回了家中,心里最担心的便是:这位小叔子发达了,会不会秋后算账?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还没吃饭呢,家里就闯进两条军汉来,说是大人有请…… 钱氏哪里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自然是很不愿意来,她又是撒泼耍赖,又是软语哀求,只是这两个汉子却是根本不管,只是逼着她过了来。 这会儿看见董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只是心里打鼓。 董策淡淡道:“董旭呢?” 董旭便是他哥子,只是董策这般直呼其名,显然已经是不把他当成哥哥看待了。 钱氏身子一哆嗦,强笑道:“二郎,看你这话说的,他毕竟是你哥子,哪有做弟弟的直呼其名的道……” 董策眉头一皱,冷声道:“我问你,他人呢?” 钱氏一颤,不敢多说话,低声埋怨道:“那个死鬼,又不知道上哪儿烂赌去了……一大清早就出了去,这会儿四处也寻不到人。” 董策看向石进,石进微微点头。 “董旭去哪儿也不消管他了,反正便是他在,这家里也是你来拿主意。”董策淡淡道:“家里那二十亩水浇地的地契,你给我拿过来吧?” “什么?”钱氏惊叫一声:“你要地?” 董策脸一拉,寒声道:“当初你们夫妇,欺我年幼,霸占了家产,若是仅仅如此,那也就罢了,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连母亲大人都不赡养,当真是十恶不赦,该杀之人!若不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今日便要给你们夫妇一个教训,怎地,把地产交出来还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钱氏苦笑道:“咱家里那些底子,都让你哥给输光了!那些水浇地早就是别人家的了,非但如此,便是家里那大宅,也快要给收走了……” 董策眉头一皱:“说详细些,怎么回事儿?” 钱氏细细说来,董策这才把脉络理清了。 原来把弟弟和老母都赶出家门之后,董旭家里偌大的宅院,二十亩上好的水浇地,这日子立刻就是富足宽裕起来。他也没什么事儿干,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迷上了赌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开始是几个大钱十来个铜钱的小赌,后来就成了大赌,到前些时日,竟是被人把那二十亩水浇地给赢了去。 事后回想起来,董旭也知道是上了庄家的恶当,掉进局里去了,可是那开赌场之人也是势力颇大,他根本惹不起,就只得认了。 输了地产,回家之后被钱氏狠狠的数落了一顿,钱氏甚至还跟他闹了别扭,回娘家呆了一阵子。董旭也消停了些时日,但是过了没几天,便又按捺不住,偷偷的钻进了赌场,想要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结果这一次,把宅子也给输了。 就差下一步直接卖媳妇儿了。 五十七章 兄嫂 五十八章 登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十八章 登门 说起这茬子事儿来,钱氏也是满心的酸楚,说着说着眼泪便是簌簌而下,一边哭一边破口大骂董旭不是人,败家玩意儿。 董策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坐在椅子上,手指头轻轻敲着桌子,沉吟不语。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破锣嗓子般的声音:“老二回来了?怎地不跟我说一声?听说你发达了,快,给老子拿些钱来。” 接着,一个人便是闯了进来,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中等,长相跟董策有三分相逍,只不过这会儿身上衣服很是陈旧破烂了,上面还有不少灰土,身上隐隐然更是透着一股子酒气。 钱氏尖叫道:“你个死鬼,不但赌钱,竟然还敢给老娘去喝酒?” “哦,娘子也在啊!”董旭明显有些怕钱氏,嘿嘿一笑,招呼了一句,但是对坐在上首的娘亲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他向董策摊开手,不耐烦道:“快点儿,给老子拿钱来,别他娘的磨磨唧唧的。” 董策脸一拉:“我若不给呢?” “不给?”董旭先是一愣,然后一张脸上便是盈满了怒气,一撩袖子,大巴掌便是向着董策抡了过来,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还反了你了……” 董策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伸脚便是狠狠的踹在他的小腹,一脚把他踹出去老远,在地上抱着肚子大声惨叫。 “什么东西?”董策铁青着脸,一挥手:“拖出去打!打死算完!” “你这个小兔崽子,竟敢跟我动手?我是你哥……”董旭大骂道。 石进走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就往外拖:“你给我闭嘴!” 然后便是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其中还有董旭大声的惨叫求饶,每一声就像是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抡在钱氏的心上。她终于再忍不住,苍白着脸哀求道:“二郎,嫂子求你了,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他中就是你哥子啊!” 董策淡淡摆手:“放心,我有分寸。” 他自然是不会真要把董旭打死,只不过这顿打定然是极狠的,狠到董旭一定会记住这个教训。 而此时他的思绪,已经是在考虑宅子和水浇地的问题。 毫无疑问,董旭是让人下套了,但是赌场里下套这玩意儿,除非你当场识破,抓到证据,否则就只能自认倒霉。想要时候去找场子,那是门儿都没有,人家根本不承认,反而说你输不起,仗势欺人。 现在董策就算是想要仗势欺人也没那么容易——赌场背后也是有人支撑的。 而且能有这般势力的,定然是此地的大户,在这里根深蒂固,人脉甚广。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董策也算不得什么强龙。 “我那杆大枪呢?”董策忽的想到一事,急声问道。 钱氏讷讷道:“什么大枪?” “就是父亲大人留下来的那杆白蜡杆子打枪,在哪儿?” “什么大枪?我倒是不知,不过公爹留下来的东西都在东厢的库房里面封着呢,动也没动。”钱氏哭丧着脸道,她偷看了董策一眼,又喏喏的辩解道:“那死鬼倒是想拿出去卖,给我拦下了。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岂能在咱们手里丢了?” “那祖宅,那水浇地,还不都是在你们手里丢了的?”董策轻哼了一声,淡淡道。 钱氏脸一红,再不敢说话。 董策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下已经有了决断。这祖宅,地产,都是祖上传下来,父亲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怎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让人含混吞了去?更别说那一杆白蜡杆子大枪,就足以此成为自己下定决心的理由。 这会儿石进又把董旭给拖了进来,他浑身又是血又是土,看上去狼狈不堪,瘫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叫,瞧着董策嚎叫道:“二郎,哥子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吧……” 钱氏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终究是心疼自己男人,赶紧上前把他扶着,对着石进怒目而视:“你怎地下这般狠手!” 董策对他们很是不善,石进却是不敢有所怠慢,终归是大人家事,咱们这些当属下的还是得慎重才是。谁知道哪一日,大人和家里人关系和缓了,这兄嫂二人岂不是就是人上之人?他抱拳行了一礼,道一声:“在下不知轻重,还请恕罪。” 便是乔氏脸上,也是路出一丝不忍之色。 董策却是知道,石进素来有分寸,董旭看着凄惨,其实也不过是皮肉伤,顶多是疼上两日,断不会伤筋动骨的。他也不理他董旭,只是问道:“那赌场后头,是哪一家?” 钱氏赶紧道:“是苏家。” “苏家?”董策眉头皱了起来。 思忖片刻,他霍然起身:“周仲,你留这儿照看着,石进,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 “是!”众人纷纷应道。 钱氏面色一喜,董策瞥见了,冷冷的讥诮道:“你高兴个什么劲?这宅邸和地产拿回来,也不是你的。” 钱氏脸上顿时变得极为尴尬,讪讪一笑。 ——————————分割线—————————— 出了门往南,来到蓑衣渡的中心区域,就在龙王庙旁边不远的地方,隔着一条小巷子,就是苏家的大门。 便是在这片堪称这个时代‘豪宅区’的所在,苏家的大宅子也称得上是显赫宏伟。 两丈高的围墙表面都包着大青砖,齐齐整整的,下面使用方方正正,磨盘大小的大青石打成的三尺高墙基,可比蓑衣渡的那破墙要结实多了。正门是两层的门牌楼三层高,第一层一个黑色的大匾牌,上书“苏府”两个描金大字。下面的第二层则又是一个匾牌,上面四个字——书香门第。 每个字都足有两尺见方,铁画银钩,显然书写之人功底极好,能写出这等大字来。 下面黑漆漆的大门上面钉满了茶杯口大小的铜钉,门前五级青石台阶,两侧则是各自站着几个穿着青衣,带着小帽的小厮,手中各自持着棍棒。 豪门大户,不过如此。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苏家,可以算是蓑衣渡,甚至是附近数十里所有村庄堡寨中都数得着的豪门。 大明朝素来注重耕读传家,是以许多读书人,并不是城市出身,恰恰相反,每年的进士,各省的举人,反而是以出身乡野士绅和富裕农民家庭的居多。而许多大明的豪门大户,也并不在城中,而是在乡间。 这苏家,便是个不大不小的典型。 苏府的势力大到了什么程度,甚至不需要看他家中有多少地产,看着大宅子奢华几何,只需要看牌匾上那‘书香门第’四个字就可以了。这四个字,在大明朝可不是谁都能用的,若是个武将,就算是做到了总兵参将那一级别,如果敢在自家门口挂个这牌子,也得让那些书生秀才把家给砸喽! 苏家就敢用! 现任苏家家主的曾祖父乃是嘉靖年山西布政使司的举人,在文尊武卑到了极致的大明朝,读书人是最值得尊重,社会地位最高的一个群体,便是一个秀才,在乡间也是不得了。这不是一个功名那么简单,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中了秀才,有了功名,就不用向国家缴纳赋税了,而且每月就还能从县学领取不菲的补助,这些钱省省也足以供应一家老小了。 现如今时局艰难,能吃饱饭,家人平安,就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而考上举人,甚至就已经可以当官了,当然,这辈子也做不到太大的官,五品的知府就算是顶天,可也要知道,在乡民百姓的眼中,一个七品的知县就已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一方土皇帝了!苏家先祖曾经在宣府镇下面的怀来等地做过官,最大做到了太原府通判,乃是这块儿百年之中出过的最大的官儿,可说是荣耀乡里,苏家也随之煊赫发达起来。 苏家先祖刚中举人的时候耕读传家,家中也甚是清贫,而等他在万历十七年在通判任上致仕的时候,家中已经有上好的良田八百多亩,在蓑衣渡有大宅子一座,在附近的几个城镇都有店铺产业。 苏家后来再没出过举人,不过秀才倒是每代都有那么一两个,现任家主苏以墨也是秀才,苏家也可算是书香传世了。 发展到今日,在这蓑衣渡,苏家已经是不折不扣的第一家族,下有良田三千余亩,分布在蓑衣渡、十里铺、六铺庄、大孙庄、杨家庄等地,年年光租子就能收十几万斤。一库一库的粮食看得人眼馋得紧,家里佃户足有百多户,实力极其庞大。 不过虽然也是发达了,他们家倒还始终在这蓑衣渡呆着,并未迁走。 不过这几年时局越发的艰难,呆在这等防护不力的村镇中着实是有些危险,苏家已经策划着慢慢迁走了。 董策站在巷子的拐角处,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眼中光芒闪烁。 面前的苏府,不单单是一个府邸而已,而是一个盘根错节,财力雄厚的庞然大物,更重要的是,靠着这几代人打造出来的这个家族,势力极大,在官场各界的影响力更是深厚。 五十八章 登门 第五十九章 不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五十九章 不屑 面对这个庞然大物,切切要小心行事,否则一步出错,就是万丈深渊!自己跟人家比,当真是不算什么! 不过董策却也深深的明白自己的优势——势头! 刚刚带着手下军兵杀了十几个建奴,立下本次建奴南侵以来无上功勋的自己,正是势头正劲之时,说一句如日中天也不为过!在这个时候,是没人愿意和自己轻易翻脸的! 想及此处,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中也有了底气。 “王通,你……”董策低声吩咐了几句。 王通先是一怔,然后便是翘起了大拇指,满脸钦佩,心服口服:“头儿,真有你的!” 董策淡淡一笑,摆摆手:“你去吧,给你一个时辰,咱们回去等你。” 对付这苏家,蛮干不成,还真是得讲究些策略才是。 ——————————分割线———————— 蓑衣渡靠近西墙的地界儿,是一片平民区,刚好和中央位置的那一个个豪宅大院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里四处都是低矮的平房,都是用土坯和破木头板子搭建起来的,上不能避雨,下不能遮风,四面漏气。最难挨的就是下雨的时候,那可真是八方风雨会九州,外面大雨,里头小雨。这里每年冬天都有人熬不过去给生生冻死,夏时倒还好些。 地上四处都是横流的污水垃圾,街上还撒了不少屎尿,一堆堆的大头苍蝇在上头嗡嗡嗡的乱飞着。 就是这片不过一里方圆的棚户区,生活了整个蓑衣渡六成以上的人口。无地的平民和佃户,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买卖人,基本上都住在这里。 行走其间,一股异味儿直往人的鼻子里头钻。 王通不由得掩住了鼻子。 他心里也是奇怪,按理说自己在同样肮脏破败的十里铺呆了小半辈子,就算是刚去安乡墩的时候,安乡墩里头不也是垃圾污水横流,臭味儿难当么?刚刚整治过来也没多少日子,他本来以为自己都习惯了这种味道,这种肮脏,却没想到,现在行走其间,只觉得难受的要命。 在董策的这些属下中,其实王通可算是头脑最灵活的之一,便是石进也未必及得上他。 他没把自己这种行为归为简单的‘由俭入奢易,由奢返简难’,而是仔细思考了一下,等他走到自己目标门前的时候,终于想清楚了——自己自从跟了大人之后,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精气神不一样了,自己的人生,也就此改观。从注定碌碌无为变成了前程远大,从胆小怯懦变成了勇毅果敢,从浑浑噩噩变成了目标明确,而重新身处于这肮脏的环境中,就仿佛让自己感觉重新回到以前那个自己一般——这才是自己无法忍受的。 那等日子,现在想想当真是声部如死,是在也不要回去了! 看着手摁在腰间环首长铁刀,大步走来的王通,这里的百姓都是不由得心中畏惧,让开了道路。待他走过,更是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显然是认出了他就是今日随在董策身边的那四人之一。 “这些杀星来这儿作甚?” “我哪儿知道?难不成要牵扯黄二虎家人?那厮也没亲没故的啊?” “嘘!那里还敢叫黄二虎?那是建奴的奸细!” ………… “就是这儿了。”王通抬头瞧着面前的招牌。 这是一件破败的小店,还很是肮脏,门口四下里都是血迹,一阵阵刺鼻的血腥味儿刺鼻。门脸大开,里头一张肉案,几个铁钩子,只是现在上面都是空空如也,犹自可以看到血迹和油渍,后面是个小小的院落,空无一人。当头挂着个木头牌子,上面写着四个字:“黄记肉铺。” 这正是黄二虎的肉铺,杀猪匠也是他的本职,平素里黄二虎除了带着几个兄弟横行乡里,为非作歹之外,便是在此杀猪卖肉,换些钱财。他便在怎么嚣张,也终究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生活其实也不怎么宽裕。本来这肉案和铁钩上有不少扇猪肉,可惜他一死,他手底下那几个兄弟顿时是卷堂大散,走之前还不忘了把老大的家底儿给打劫一空。黄二虎没媳妇儿,平素倒是有两个寡妇做骈头,又哪里有什么真情实感了?他一死,那骈头连个影子都不见。 王通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里空无一人,转身便要离开,忽的他耳朵一动,嘴角边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抬脚向外走了两步,忽的回身,快步绕过肉案,狠狠的一脚便是踢在一面木门上。哐当一声响,那木门顿时是飞了出去, 门口面传来一声惊叫。 王通一探手,便是抓着衣领子把一个汉子给揪了出来,那汉子二十来岁,衣着破烂,干瘦干瘦的,尖嘴猴腮,倒是一副机灵样儿。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啊……”那汉子一个劲儿的讨饶,满脸的哀求,眼珠子却是一个劲儿的乱转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本是黄二虎的跟班儿,黄二虎死了,他便过来瞧瞧能有什么好处可捞的,却没想到被王通堵了个正着。他认出了这位就是今儿个把自己摁在街上差点儿砍了脑袋的那位,顿时吓得腿都软了,心里暗道,难不成咱受了黄二虎那狗奸细的牵连,也要给杀头? 王通本就是这种人,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汉子的心思,嘿嘿一笑,一把抽出环首长铁刀来,那汉子顿时是都得如筛糠一般,直接两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王通拿刀背拍了拍他的脸:“跟我走,有事儿许你去办,办的好了,有赏银。办不好……” 他森然一笑:“下一次,可就不是刀背了!” ————————分割线———————— “在下董策,恬为十里铺下属安乡墩甲长,授小旗衔儿,特意前来拜会贵府上苏老爷,还烦请各位代为通传。” 董策走到府门之前,向前面站着的那些家丁抱了抱拳,很客气的说道。 他已经是很客气,却没想到那些家丁听了他的话,一怔之后,便是爆发出一阵放肆的大笑。他们一边笑着,一边冲着董策点点划划,满脸都是轻蔑和不屑。 董策脸上表情却是丝毫没有变化,还是那般笑吟吟的。 “你便是董二?” 笑了一阵,那些人见董策脸色不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笑声便是不自觉的止住了。一个头头儿模样的中年汉子一摇一摆的晃出来,叉着手歪着脑袋向董策问道。 “正是。”董策微微颔首。 “大胆!”那中年家丁手中哨棒往地上重重的一顿,大骂道:“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下贱军汉,竟敢在咱们府上撒野?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家老爷,乃是堂堂的监生,书香门第,岂是你这大字都不识的下贱军汉说见就见的?当真是不知死活,赶紧滚蛋!” 旁边的那些家丁也是随之帮衬,发出一阵阵哄笑,其中还夹杂着辱骂嘲弄。 他们不是没听说过董策,事实上,今日董策在街面上做的事,别说是他们,便是他们的主子,苏家家主,也都已经知晓了。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丝毫没把董策给放在眼里!甲长怎么了?杀建奴怎么了?英雄好汉又怎么了? 还不是一个小小甲长,一分不值的厮杀汗么?什么东西! 咱家老爷可是世代的人家! 这是一个文官视武将如猪狗的年代。 董策眼神逐渐变得冷厉起来,他上前两步,逼视着这中年家丁,沉声喝道:“够胆,你再说一遍!” 那家丁不多一米六多的身高,被他高大的身躯一逼,顿时感觉就像是当头一座山压了下来,眼前的光线都被遮住了,为之一暗。他心里不自觉地便是往后退了一步,等回过神来,耳中听到身后众家丁那一阵阵的窃笑声,大感失了面子,顿时是恼羞成怒。 “你这贼充军,找死不成!”这家丁挥动哨棒狠狠的便是朝着董策的双腿抡了过去。 董策却是不闪不避,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 哨棒落在他的腿上,发出一声噗的闷响,不过董策练武十几年,骨肉坚实,那哨棒落下,也不过是微微一痛而已,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狰狞起来,一伸手便是抓着那家丁的领子给揪了起来,恶狠狠道:“你个狗杂种,不过一贱奴而已,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那家丁给他单手就举了起来,呼吸不畅,一张脸涨的通红,跟猪肝也似,只是一个劲儿的大喘着粗气,伸手想要掰开董策的手,但是董策的手就像是铸铁的一般,根本就是纹丝不同。 见董策如此神力,其他的家丁也是不住骇然,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挥舞着哨棒强撑道:“兀那贼厮,快快把人放下!” “若不放人,管你是什么,立时给打杀了!让你下头跟那些建奴做伴儿去!” “打杀了我?”董策咬着牙冷冷一笑,大吼道:“你们这些狗仗人势的贱奴,老子先打杀了你!” 第五十九章 不屑 第六十章 客气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六十章 客气 说话间,他右拳一个下钩,狠狠的砸在了那家丁的下巴上。 众人清晰的听到了一声喀喇喇清脆的骨骼断裂声,顿时都是心中一寒,那家丁已经是嘶声惨叫起来,手脚用力的挣扎着,只是那惨叫声,似乎都有些变形了,就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 原来董策这一拳力道极重,竟是已经将他的下颌骨给狠狠的砸碎,甚至在巨大的力道震动下,就连牙齿也给崩掉了不少,舌头上面给划得全是伤痕,一张嘴,鲜血混着唾沫就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甚至还有森白的骨头茬子扎破皮肤,从肉里透出来。 只是董策这一下,非但没有震慑住这些家丁,反而是激发了他们心中凶性,这些家丁仗着苏家的权势横行乡里,谁都不干这热,何曾吃过这等大亏? “打死这贼厮!”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家丁挥舞着手中哨棒齐齐的向着董策砸去。 “就你们有人么?”董策一声长笑,把那还在惨叫的家丁往前一砸,当场便是砸翻了两个,他一声唿哨,石进几人便是从小巷子拐角的所在冲了出来…… 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接下来的事便没有什么悬念了,这些家丁欺负欺负老百姓那是行家里手,但是面对董策手下这几个见过血,杀过人的悍卒,却是差的太远了。几下就都给打倒在地,而且石进几人,下手又狠又黑,直把这些家丁给打的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惨叫,偏生表面看不出多少伤痕来。 董策狠狠一脚把那大门踹开,两扇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两声轰然巨响。整个大院儿都听的真切,顿时便是骚动起来,不知道多少人探着头儿向这边张望! “咱们进去!”董策大喊道。 “是!”众人轰然应诺,脸上慢慢地都是兴奋。跟着这样快意恩仇,行事果决的上司,当真是爽快。 董策面色如铁一般,左手摁在腰间铁刀上,右手持着铁枪,只是大步向前。 入了大门,绕过影壁,后面是一个挺大的广场,青砖漫地,四下里种着杨树柳树,周围则是一圈儿房子,想来乃是家丁下人们的住所。门口的动静自然已经惊动了不少人,都探头出来看,当时当看到董策大步走来,步如风雷一般,顿时都是神为之夺,竟然无一人敢于阻拦,只是有人偷偷的溜走,想必是回报自家老爷去了。在第三进院落的门口,董策见到了苏家的现任家主。 苏以墨。 出乎董策的预料,这位中了秀才,捐了监生的苏家家主并不像是他的名字那般倜傥风流,仿若翩翩佳公子。 恰恰相反,这位仁兄长的可说是上不得台面。他肤色黝黑,脸上满满地都是皱纹,看上去不像是读书人,反而跟个老农也似,而且身材也是矮小干瘦,一袭月白色的长衫穿在身上不伦不类之极。明明是四十许人,看上去倒像是五十多的。 在他身后,则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两人一般的身高,不过这青年就要胖多了,跟个球儿似的,肤色也是白白净净的,两眼狭长,看着董策,眼中满满的都是狠毒的光芒。 这两位,想必就是苏氏父子了。 跟自家儿子狠毒流于言表之外相比,苏以墨就要沉静稳重的多了,只是站在那儿,不做声的看着董策,神情淡淡的,似乎方才被董策打了家丁,闯进府中,大大丢了面子的那人不是他一般。 他这般作态,董策反而是心中一凛,他可不信这苏以墨真有那般的肚量,想必是现在忍着不发作,一旦发作,那就是狠得。 他大喇喇的抱了抱拳:“本官有事要和先生相商,只是阁下家有恶奴,拦于路前,在下不得已动了手,还请先生恕罪。” 这苏以墨虽是生员,却是无官无职,称一声先生倒也是说得过去。只是他那态度语气,未免就给人一种很不恭敬的感觉,那苏公子顿时是一声低低的怒喝:“鼠辈无礼……” 反倒是苏以墨,心里有些诧异,没想到面前这区区武人,谈吐却也不那么粗鄙。 董策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瞥了苏公子一眼,那眼中的凌厉,让他为之一滞,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苏以墨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你这武人,好不知礼,为何闯入我府上?今日这话若是说不清楚,我少不得要往镇羌堡休书一封,我和镇羌堡侯大人,却也是相熟的。” 董策暗叫一声厉害。 苏以墨就要比他那圆球儿子老辣圆滑的多了,却并不对董策恶言相向,而是以势压之,直接点出自己和侯家伟的关系——那可是董策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只是他便是说的自认为已经是客气到了极点,但那话里话外对于武将武官的轻蔑,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若是换了别的,董策也不愿意招惹这个在大同镇下辖可说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但是这会儿,却是说什么也得惹上一惹了。再说了,踹门打人,这已经是把双方的脸面给撕扯的一点儿不剩,就算不是这时候退走,对方就能不怀恨在心? 他微微一笑,一伸手,道:“苏先生,兹事体大,此地人多嘴杂,咱们不若去厅中谈?” 听他谈吐斯文,苏以墨更是诧异,不满的轻哼一声,终究还是点点头。 三人在前面走着,石进几个人便在后面摁着刀一步不离的紧跟着。 这客厅颇大,水磨青砖铺地,四壁上挂着不少名人字画,摆了七八张椅子,正中间主位后面还有一个屏风。董策大步走进去,老实不客气的在右手边第一个位子上坐下,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字画都是真迹,椅子是上好的小叶紫檀木的,那屏风正面乃是水墨淋漓的一幅山水,点的乃是秋日景色,用墨明洁隽朗,温敦淡荡,青绿设色古朴典雅,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董策仔细一瞧,下面的落款和铃印更是赫然写着‘香光居士’四字,这四个字让董策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也不由得动了动——香光居士,可就是大名鼎鼎的万历朝南京礼部尚书,死后谥号文敏,做到了文臣所能及之巅峰人臣的——董其昌! 他招了招手,石进几人心领神会,更是一晃膀子,便是把那几个苏氏父子的随从给撞了一个趔趄,他们顺势也进了大厅,哐当一声,把雕花木门给死死关上!几个人跟门神也似,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一脸的不相干。 苏以墨豁然色变,一拍桌子,厉色道:“你这是何意?” 他却也是色厉内荏,心里当真是生怕面前这亡命徒不管不顾的一刀把自己给剁了——那可太冤了,自个儿还不知道这几个无赖军汉闹上门来是为的什么呢? “诶……苏先生稍安勿躁么!”董策呵呵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且请安坐,听本官与你细细道来。” 苏公子冷笑一声,满脸都是不屑道:“开口本官,闭口本官,区区一个小旗甲长而已,还真拿自个儿当头蒜?” 苏以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缓缓在董策对面坐下,苏公子悻悻闭嘴,在自家老爹身后站住了。 董策这会儿却是出奇的好脾气,呵呵一笑,忽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他又打量了这大厅中好半响,又起身,围着大厅转悠了一圈儿,看的苏以墨父子很是不耐烦。 好一会儿之后,董策方自指了指雕刻装饰着繁复图案的梁柱,又指了指地上已经磨得青白的水磨青砖,再指了指那墙上的字画,家具屏风,叹了口气,“百年大族就是百年大族,终究不是那等跟脚浅薄的暴发户能比的,瞧您府上这摆设,透着的,就是一股子华贵雍容,让人瞧了,心里就是舒坦。在下今日终于见识到了,国朝望族,是何等模样。” 这番话可是把苏家给抬的够高,要说苏家,其实也就是这边塞之地的一个大乡绅而已,跟达官贵人之家都有相当大的差距,更别说是什么国朝望族了——那根本就是连影子都瞧不见。 不过奉承话谁都爱听,这两位也不例外,苏公子面有得色,心里却是发狠,小子,现在知道怕了,开始说客气话了?晚了!瞧着吧,过了叫你,老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以墨却是摸了摸下颌胡须,自矜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不过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哪里过了?”董策哈哈一笑,指着那屏风道:“这一幅董文……董大人的秋兴八景图,说是稀世之宝也不为过,便是那北京城中的显贵之家,怕是也没这么一幅呢!” 他差点儿把‘董文敏公’四个字说出来——若是记忆不差,董其昌是崇祯九年也就是两年后才死的,死了以后才有的谥号。 “你竟识得字?还能看出这是董大人的画?”苏以墨心里的诧异再也掩不住。 “读书识字,也没什么难的。”董策淡淡一笑:“暂且不说别的,光光是您这一幅画,就得值个几千两雪花纹银吧?” 第六十章 客气 第六十一章 把吃了我吐出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六十一章 把吃了我吐出来! 苏以墨怫然不悦:“这等墨宝,岂能以那等俗物量之?” 他话音未落,那边苏公子已经得意洋洋道:“咱这幅画,花了足足有一千两银子!更别说,花钱也买不到!” 这一次苏以墨倒是没训斥他,反而是脸色也有些矜持之色。 就像是后世某位官员若是能得到一个官位超高的领导题的字的话,定然要想方设法让别人知道,却是又不愿意自己亲口说出来——这是一种无形但是作用极大的政治资源。 董策幽幽叹了口气,淡淡道:“既然您府上这般遮奢豪富,为何还要去取那些不义之财呢!” 厅内的气氛瞬间便是冷滞下来。 苏以墨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皱眉道:“你这是何意?” “那我就直说了吧!”董策翘起二郎腿,慢慢悠悠道:“我那哥子……” 董策便是把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道:“那是我家祖宅,祖上传下来的田产,子孙纵然不肖,也不敢就此舍弃,是以还请先生高抬贵手。” 苏以墨盯着董策,道:“你的意思是,拿钱来赎了?” 董策摇摇头,很诚恳道:“我是一个穷军户,没有钱。”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以墨眉头拧成了川字,冷笑道:“难不成是要强抢?硬要?” 董策脸上的表情更加诚恳了,他郑重的点点头:“您说的没错儿。” 苏以墨愣了,然后便是爆出一阵哈哈大笑。 苏公子也跟着笑,只不过小的分外阴冷。 董策也笑,淡淡的,自矜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直挺挺的打上门来,开口就要强抢,而且还是一栋宅子外加二十亩上好的水浇地。 “当真是白日做梦!”苏以墨狠狠的一拍桌子,脸上已经是一片冰冷,瞧着董策冷笑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来我府上猖狂,赶紧滚,若不然的话,老夫休书一封给侯大人,直接扒了你的官衣,打杀了你!” 显然董策的做法,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把他彻底的激怒。这位一直举止颇有气度的家主大人,这会儿也是撕破脸宛若市井泼皮一般了。 不过他越是这样,董策越是不害怕。 “凡事就不能好好说么?何必动辄打杀呢?” 董策叹了口气,满脸无奈的说了一句。 苏以墨已经给气的说不出话来了,这世间竟还有如此无耻之人? “既然这样,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董策摆摆手,朝石进道:“把人带上来吧!” 石进应了声是,转身出去。 少顷,外面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石进和王通夹着一人进来了,把那人往地上一扔。 仔细看来,那人穿着破烂,獐头鼠目,眉眼儿灵活,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着,他一瞧见苏公子,立刻便是露出喜色,嚎叫道:“大爷啊,俺可是找见你了……” 董策在旁边只是冷冷一笑。 苏公子没来由的心里一晃,冲着董策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策嘿嘿一笑,笑容中满是森严的味道,他轻描淡写道:“想必二位也都知道,今儿个本官在街面上当街占了一个建奴的奸细。” 苏以墨打断了他的话,嗤笑一声:“是不是奸细还说不准呢!” 既然已经撕破脸杠上了,那也就不需要留什么体面了。 董策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扔给苏以墨,淡淡笑道:“这是从他家里搜出来的,这黄二虎,的确是建奴奸细。” 苏以墨把那东西拿在手里,这是一个腰牌,约莫有六寸长,四寸宽,乃是黄铜铸造,正面是一个下山猛虎的浮雕。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是却是把那猛虎的威猛霸气给刻画的淋漓尽致,似乎就要从中跳将出来择人而噬一般。背面则是各自用满文汉文写了一些话,苏以墨一看之后,眉头顿时是深深的皱了起来。 董策淡淡笑道:“这黄二虎的上线,乃是一个叫做完颜傅尔素的建奴白巴牙喇兵,还是镶红旗旗主的贴身侍卫,身边的心腹人物,黄二虎凭着这枚腰牌,可以穿行建奴各大城池而不受阻碍,更是可以直接面见完颜傅尔素,通过他见到镶红旗旗主。” 他吁了口气:“还真没想到,这黄二虎,竟还是个极关键的人物,地位也是不低,想必他的下面,还有很不少的建奴细作,却是须得好生查访一番了。” 苏以墨很是希望董策说的话是胡诌,但是这腰牌,委实是做不了假的。他本来以为董策杀黄二虎一是泄愤,二是立威,至于建奴细作什么的,不过是安插的罪名而已。但是现在看来,这黄二虎竟还真是个奸细。 “你来与老夫说这些,又是何意?黄二虎和老夫实乃素昧生平。”他淡淡道。 “这事儿还真跟您府上有些关系。”董策嘿嘿一笑,那边厢苏公子已经是满脸惨白,董策笑吟吟的瞟了他一眼,指着堂下跪着的那人道:“这是黄二虎的余孽,被本官手下抓到,经过审问,已经是对自己作为建奴细作的罪行供认不讳。而且这厮吃刑不过,还供出了不少东西,比如说,那黄二虎的同党!” 苏以墨心里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来。 只听董策一字一句道:“而这厮招认,贵府,也是建奴奸细!” 大厅中的气氛顿时是变得一片冰寒,似乎是六月飞雪一般,让人禁不住的寒毛直竖,一个冷战便是打了出来。 苏以墨死死的盯格作响,所谓咬牙切齿,恨之入骨,也不过如此了。他脸上的肌肉一突一突的跳动着,显然已经是暴怒到了极致。他忽然狠狠的一拍桌子,大怒道:“荒唐!放肆!老夫世代书香门第,饱读圣贤之书,最明白礼仪伦常不过,岂会为鞑子做驱使?行那让祖宗蒙羞之事?” 他这边雷霆暴怒,董策那边却是和风细雨,依旧是笑嘻嘻道:“那李永芳乃是辽东世代将门,深受国恩,还不是降了老奴?还为胡妇生子,为天下笑。范文程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还不是为那老奴出谋划策,不遗余力?这等事,可是说不准的。” “你!”苏以墨给他堵得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脸色已经是黑的跟锅底也似。 董策幽幽叹了口气:“唉,其实这话,我本也是不信的,贵府乃是周围几十里都有名望的名门望族,又怎么会做这等事?但是这厮说的,也很是可信,那黄二虎生前,和令公子相交甚密。这就不得不惹人生疑了。” 他冲着跪着的那厮道:“你说是不是?” 这厮早就已经是给王通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忙不迭的点头:“是,是,大人说的没错儿。” 苏以墨回头狠狠的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低低骂道:“你这个小畜生!” 苏公子的那嚣张气焰早在董策说出方才那番话的时候就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本来自视甚高,却没想到,面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一些的年轻人,心机城府竟是如此的深沉,更兼手段狠辣,更有一副腹黑心肠。他这会儿对董策可谓是又恨又怕,给父亲训斥一句,也只是低着头乖乖的应了不说话。只是心里已经是叫起了抱天屈,他和黄二虎确实是过从甚密,只不过那是因为黄二虎是市井无赖人物,许多苏公子碍于面子做不得的事情,他却是能做的。这段时日靠着黄二虎,苏公子着实是心情爽利——强上了两个寡妇,三个黄花闺女,打断了四个人的腿,剁了一个人的三根手指头。 却没想到因此惹来弥天大祸。 董策这会儿反而是好心的当起了和事佬,摆摆手:“诶,事情还未查明,先生何必如此?” 苏以墨不接话茬,只是盯着他道:“你想怎样?” 董策微笑道:“也没什么别的,只消得您传下命令,让我等把先生这府上搜一搜,也就是了!” “你这是做梦!” 苏以墨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吼,气的嘴唇一阵哆嗦,胡子都颤抖起来。 堂堂书香门第,若是被几个下贱的军户闯进来一番大搜,成何体统?这事儿传出去,只怕苏家要沦为整个冀北道的笑柄!更别说眼前这年轻人,年岁不大,心机却是深沉的很,手段更是狠毒老辣,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搜查的时候给自己栽赃些所谓的‘证据’? 他在那儿气的直哆嗦,董策也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瞧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苏以墨情绪方自平息下来,喘着粗气道:“定然还有第二条路吧?” “有啊!”董策一击掌,伸出右手,掌心向上,神情冷淡道:“把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这事儿,就算完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田产和宅第?” 然后董策便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就跟变脸也似,苏以墨脸上的怒色和不满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脸上却是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意,他也不再站着了,而是往后面的椅子上一坐,悠闲的翘起了二郎腿。瞧着董策淡淡笑道:“董二,真有你的,费尽心机弄了这些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第六十一章 把吃了我吐出来! 六十二章 来日十倍奉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二章 来日十倍奉还 反倒是董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收敛了,他神情冷冷的看着苏以墨,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他的心里已经是升起了深深的警惕,这苏以墨,也是个不好招惹的深沉之辈了,跟这等老狐狸打交道,自己方才,有些托大了。 “这都是小事儿,何须为此伤了咱们的情分。”苏以墨哈哈一笑,很是和善道:“那宅子,便还给贤侄就是……” 他连贤侄这两个字都出来了,只是这等亲昵的话,落在董策耳中,却只是提防。 他也恢复了常态,呲牙一笑:“如此便多谢世伯了。” 这等作态,让他自己心里都是恶心。 “只不过那二十亩水浇地,却又一个说头。”苏以墨淡淡笑道:“贤侄放心,老夫可不是要吞了你的。你也知道,老夫有功名在身,名下土地,无需缴纳一分一毫的税赋,而贤侄你虽是武官,却也终究是要交粮纳税的,现如今赋税极重,说句实在话,你那二十亩地拿回去之后,怕是非但赚不到钱,反而是会赔钱在里头!” 他后背靠在椅背上,端起旁边茶盏轻轻啜饮一口:“不若贤侄把这些地,还挂在老夫名下,只是地里的产出,老夫却是分文不要!何如?” 此言一出,就连苏公子都愣住了,自家老爹什么时候这么好脾气,有善心了? 苏以墨忽然释放出来的这种强烈的示好,让董策有些措手不及,他沉沉的看着苏以墨,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这是徒劳的,苏以墨只是笑吟吟的品茶。 董策心里思绪飞快的转着,琢磨着苏以墨的用意。 二十亩上好的水浇地,一年的产出少说也有三十石粮食,换成银两就是五十多两,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了。苏以墨怎么就心甘情愿把这些钱让给自己,而且还白白替自己照看这些田地——要产出粮食,须得人力耕作,水利灌溉,细心伺弄,小心收割,所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也不老少了。更别说,自己方才打伤家丁,硬闯苏府,已经是把他家给得罪了个透彻。 “阴谋,定有阴谋!” 董策并未想到太分明,但是却知道,这好处不是这般能吞的。 他抱拳歉然道:“世伯之盛情,小侄万分感激,只是这田产,小侄也有另外打算,是以……” 苏以墨呵呵一笑,很宽容大度的摆摆手:“既然贤侄有苦衷,那老夫也就不勉强了。” 他向苏公子低声吩咐了几句,苏公子不情不愿的点点头,跟个圆球也似的晃了出去,他很快便是回来,手里拿了两张纸。 “这是地契,这是房契。”苏以墨把两张纸放到董策手边,笑道:“贤侄,何如?” “多有叨扰,还请恕罪!” 董策也不墨迹,收起地契房契,摆摆手:“咱们走!” 苏以墨还当真是客气,一直站在客厅门口目送董策离开。 只是当董策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的时候,苏以墨眼中已经只剩下了一片森寒。 苏公子再也忍不住,有些不满道:“爹,您怎地对他那般客气?咱们现在就收拾了他!” “不,少游,咱们现在绝对不能收拾他!不但如此,还要老老实实的,万万不敢给他找什么麻烦,挡在他的路上。”苏以墨脸色有些发苦:“你当为父的不想收拾他?只是现在,谁也收拾不了他啊!” 苏少游小眼一瞪,诧异道:“为何?” “你呀,时局从来不关心!”苏以墨很是恨铁不成钢的在他后脑勺上敲了一记:“建奴入寇,各路士卒要么不敢战,要么就是大败,唯有这董策,仅仅带着几个人,就砍下了十几个真建奴的脑袋,这等功绩,可说泼天一般,尤其是在各路暗淡灰败的时候,就更显得出彩。他的功绩,怕是已经上达天听,现在整个镇羌堡、冀北道、大同镇,甚至是宣大总督,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儿们,无分文武,都指着他这一份儿功劳升官儿发财捞好处!你若是敢动他,那就是跟整个大同镇的文武为敌,谁惹得起?” 苏少游给骇的一哆嗦,心里却终究是不甘:“难不成就拿他没法子了?今日之事就这般受着?” “怎么会?”苏以墨阴阴一笑:“你且看吧,等过了这一段时间,有的是手段收拾他!到时候今日之耻,我要他十倍奉还!” ——————————分割线—————————— 夕阳西下,落日映着长河,波光粼粼都变成了瑰丽的红,有一种分外惊心动魄的美丽。 洢水河水量颇大,足有二三百米宽,河水浩荡,宛若一条玉带一般,横亘在巨大空旷的原野上。 河流两岸,阡陌纵横,到处都是开垦的极好的田地,有着河水的滋润,长势非常好,已经是长出了一片绿油油,两寸来长的青色幼苗。行走其间,微风轻抚,绿意盎然,舒坦的紧。在更北边儿不远处,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那是弥陀山,上面黑压压的,一片片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山林覆压其上,董策来的时候曾经远远看过一眼,古木参天。 不少农民正在借着这天地间最后的一丝余晖,努力的伺弄着自家的土地,指望着等到秋日锦华之时,能有些好收成。 两个人影顺着不甚高的河堤一路走了过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两道长长的身影。其中一人正是董策,而另外一人,五十来岁,身材中等,长相苍老,竟赫然是黄季。 只不过他身上的衣服也是崭新的,颇为的体面,脸色也红润了不少,显然这段时间日子过得还不错。 那日他逃出十里铺之后,日子过得也是很艰辛,手上没钱,又因着身为军户,却离了自己的驻地,就已经算是逃兵了,若是被官府拿到,要么是杀头,要么是押解回十里铺。是以他昼伏夜出,分外的小心,不过现在大明朝的纲常法纪许多都已经废弛,远远不像方才建国时候那般森严,是以黄季这一路小心翼翼的,也是给他摸到了朔州安顿下来。 他多年为军,身子骨儿健壮,手底下也很有些功夫,因此竟是给他寻了个家丁护院的差事。他那主家,乃是私盐贩子出身,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因此对下面人要求也就松宽,连手底下犯了命案的江洋大盗都敢收留,更别说黄季这等逃军了。黄季在那儿日子过得还很不错,若不是听得董策立下大功的消息,怕是直接就呆在那儿一辈子再不回来了。 “过了这许多时日,许如桀怕是已经把当日的事给搁下了,而且我这一次立了大功,他还须得借我之力方能更进一步,也雅不愿得罪于我,是以便是知道了,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董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现在世道不靖,反贼蜂起,每年逃走的军户不知道多少,有的甚至举家投了闯贼。十里铺、镇羌堡,甚至报都懒得报了,也无人注意这些东西。您就在这儿安闲呆着便是,定然无恙。” 黄季看着董策,眼中满满的都是欣慰:“二郎啊,你现在这般有出息了,你爹泉下有知,还不知道得多高兴。” 他深深的吁了口气,眼中泪光莹然:“你杀了十几个建奴的消息传到朔州的时候,我高兴的一宿没睡着。” 董策默然点头。 “嗨,瞧我这嘴,我说这个干什么,今儿个可是好日子。”黄季自悔失言,轻轻在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段儿,董策脚踩了踩地上坚实的土地,手指着远处笑道:“季叔您瞧,从这儿一直到前头,那二十亩地,都是咱们的。” 董家的这片水浇地地理位置很是不错,虽然不在河边,但是旁边却有一条小小的沟渠,这沟渠很短,只有不到半里地而已,是那种纯粹引水的,只有一头,另一头儿直接就淤住了。但是有了这小沟儿,取水也是方便。这片地里也泛青了,显然早就有人在里面操劳耕种过,却是便宜了董策。 黄季打量了一眼这里,再极目远去,感叹道:“地是好地,地方也是好地方啊。” 董策轻轻点头。 这蓑衣渡周围,确实是一片天造地设的的所在,周围水草丰茂且不说,远处也有弥陀山阻挡,冬天比别的地方分外的暖和一些。 黄季瞧了一眼董策,叹了口气:“我直说了啊,现在种地,着实是个赔本买卖,二郎你是武将,不是文官,可没有免税的权力,我瞧着,这地种了反而是赔本儿的买卖。” 他是董策长辈,两人关系也是亲善,因此说话便无所忌惮的多。 董策苦笑:“我也知道这些,只是祖上遗泽,终究是不敢或望。便是赔些,也只得认了。” 这念头,种地,尤其是在山陕两省种地,着实是一件赔本儿,甚至要把性命赔上的活儿。 崇祯皇帝登基建极之后,在他那些东林贤臣的建议下,减免了大量赋税——这些赋税基本上都是商税,各地的关税,主要集中在富庶的东南地区,而东林党,和那些地区的商贾,也就是这些减免赋税的征收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六十二章 来日十倍奉还 六十三章 不过就是一个字“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三章 不过就是一个字“贱!” 崇祯皇帝登基建极之后,在他那些东林贤臣的建议下,减免了大量赋税——这些赋税基本上都是商税,各地的关税,主要集中在富庶的东南地区,而东林党,和那些地区的商贾,也就是这些减免赋税的征收对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崇祯皇帝对士绅官员是够好的了,对小民百姓却是无丝毫的怜悯。 大明朝在万历年间之所以能够达到了每年赋税超过白银四百万两,国库充盈,又能支撑起那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靠得就是万历皇帝敛财的水准。不过万历皇帝不从小民身上刮钱,只从东南那些富庶的商贾士绅身上刮钱,而明朝的文官来自于那里的格外多些,因此万历皇帝在位四十八年,被文官骂了一辈子。现在崇祯皇帝废止了这些‘恶税’,可是问题来了,辽东要打仗,反贼要围剿,钱从哪儿来啊? 东林党的那些贤臣们建议皇帝加征农赋——反正他们有功名之人,有免农赋之特权,这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 于是皇帝大笔一挥——加征辽饷。 这一加,就加了六百六十万两。 其实辽饷倒不是崇祯朝才开始加收的,实际上,早在万历四十六年,为了应付老奴在辽东的军事进攻,便每亩地加征三厘五毫之赋,第二年又加了三厘五毫,万历四十八年又议请再加二厘,前后平均每亩土地加征银九厘,计五百二十万零六十二两。 崇祯皇帝又给加了一笔。 其实这也没什么。 就拿大同镇旁边儿的陕西布政使司来说吧,按照朝廷的估算,大概每亩产粮大约能卖银五钱左右,亩税是银两分左右,加上辽饷两分七厘,共应四分银到五分银上下。也就是说,十税一——这税不算重。 可是民众从来苦的不是正税,而是林林总总的杂税——汉朝文景之治时候,三十税一,够低了吧。但是各级官员靠着什么贪腐敛财?还是各种附加和手段——落在百姓头上,三十税一差不多变成了十税五。 现在朝廷十税一,那么落到下面,十税七八总是有的。而且到了后来,崇祯皇帝又是一条条各种名目的税收加了下来。 陕西马政早就荒废百年,现在要把盘子重新铺开,要增加陕西每亩五钱银来买马,崇祯准了。 到了崇祯年已经繁衍到数十万人这个庞大数字的大明宗室也要吃饭,而他们又不事劳作,只能国家供养,而国家又拿不处钱来。于是崇祯垂询了东林党之后大笔一挥,农民加赋! 陕西因此又多了一份加赋。 治理水利,国家没钱,加税! ………… 如此林林总总,原本在丰年被张居正评估为亩产收入可到四、五钱银的陕西省,天子和东林党在崇祯元年给当地农民定的亩赋税总和已经高达二两银子。 把农民卖了也交不起啊! 而且这还不算完——崇祯皇帝又要追缴拖欠的赋税。 拖欠赋税在大明朝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有的是因为灾年,朝廷减免,有的则是因为当地民风彪悍,因此强拖着不给。崇祯皇帝即位之后,仔细一查,立刻大怒,下令追缴这些刁民拖欠的税赋。陕西又撞在了枪口上,其实刁民确实有,但是不是陕西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小冰河时代已经在大明朝持续了差不多五十年,陕西经常是大旱天灾,朝廷也经常减免赋税。 反倒是富庶之地的松江府,这样一个风调雨顺,土地肥美,河流纵横,粮食亩产量亦是远胜西北苦寒之地的富盛之地,却是硬拖了三十年的赋税不给。每年欠税上百万,而朝廷每次欲要查办此事,都是受到极大的阻碍——朝中不知道多少文臣都出身于斯,本乡本土的,哪里查的下去? 每每万历帝要彻查此事,文臣雪花儿一般的奏章就上去了,对万历皇帝破口大骂,说他与民争利,不体恤百姓…… 同时另外一个极辛辣的讽刺则是——到了清朝,康熙小辫子统治年间,苏松常外加镇江四地又一次欠税,欠税的人中仅仅是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就足有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七人! 鞑子皇帝可不像是朱家皇帝这般好说话,对待文人也不是那么优容,康小辫子下狠手整治,朱国治亲自执行,以“抗粮”的罪名,一律逮捕。其中严重的三千人交刑部论处,开除公职、革去功名和流放了上万名读书人。 大明朝从永乐帝后,二百多年,一共才流放了多少读书人? 当时探花,授翰林院编修的叶方霭,被查处欠税一厘银,也就是一文钱,照样给革了功名。太常寺官儿张讱庵欠税一厘被贬职,翰林秦松龄因欠粮值银三分被革职。 面对这等雷霆手段,满朝文臣,多少出身苏松常镇的?一个屁都不敢放! 敢放屁?直接宰了你! 可见大明朝所谓的文人风骨,也就那么回事儿而已! 不过就是一个字——贱! 大明朝的文官儿在异族的屠刀下也会害怕,也会谄媚,也会背国卖祖,也会夹着尾巴老老实实的当一个狗奴才,不过这会儿他们整治老百姓还是法子多多的。 在山西和陕西,各地官员普遍采用对欠税农民三天一打的方法来催逼税款,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奇观——衙门口长队排出去老远,都是等着打板子的。更因此衍生出一个职业——替人挨板子。 这等神奇的事情,在大明朝这个神奇的朝代,在这尤为神奇的崇祯年,也就不算什么了。 说起来也确实是荒谬,农民种地一年,打下来的粮食甚至还不够缴纳赋税的,不但不够,而且还差了老远,因此许多地方的农民不得不想尽法子。今年卖儿卖女,明年卖老婆,后年卖地,到了第四年,再也没什么可卖的,便被捉去官府打板子。许多人给生生打死,有些侥幸没死的,一咬牙,狠狠心,想想反正左右都是个死,于是便揭竿而起! 明末反贼,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郝摇旗等人,多半出自陕地,不是没有道理的。 现在陕西一亩地差不多能收到二两的田赋,而山西还好一些,但是一亩地也要一两八钱左右。 在这个年代,便是蓑衣渡这一亩上好的水浇地,打下的粮食就算是全部变卖也不过是一两五钱到二两之间而已,赶上灾年,根本就不够交税的——而且还得养活一家老小吧?至于减免赋税?崇祯朝已经没有减免赋税这个说法儿了,至于赈济,更是扯淡。 所以国家掌握在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少——张居正一条鞭法重新丈量全国土地的时候查出来的是柒佰贰拾万顷,而现在只剩下四百多万顷了,其它的,全都流入到了那些有功名在身的士绅地主手中。平心而论,许多土地并不是他们吞并,而是农户主动投效的,在许多地方,甚至有这种现象——某村中一个人中了秀才,全村的土地都挂在了他的名下,全村的村民,都成了他名义上的佃户。 于是,这个村儿的田亩和民户,就从国家的鱼鳞黄册上消失了,国家失去了百余户纳税的百姓和几千亩耕地。 这笔账百姓算得也清楚,与其给国家缴纳重税还不如当佃户,反正佃户最多也就是交上一半儿的收成就差不多了。 苏以墨家中许多田地就是这么来的。 董策看着远处起伏的山峦,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煌煌大明二百六十年,行至今日,真的已经是穷途末路? 他接着便是失笑,轻轻拍了拍自己后脑勺,低声道:“董二,你想这许多做什么?这是你能想的么?先管好眼前再说吧!” “纳粮田赋的的事儿,等到以后再说吧。”董策微微一笑:“季叔,母亲我要接到十里铺住下了,从今儿个起您便住到老宅里头去吧,顺便看着这田产。” 他压低了声音:“一定要看好苏家。” 黄季一怔,重重点头。 ——————————分割线———————— 崇祯七年八月十五。 小冰河时代已经在大明朝的北地肆虐了五十多年,现在丝毫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天气干旱,冬天极度酷寒,全年的温度也随之下降。 阴历的八月十五,已经快要到后世的阳历十月了,夏日的尾羽,触手可及。天气也慢慢变凉了,远山层林已然尽染,秋天即将到来。 今儿个是团圆的好日子,只是团团圆圆,平平安安,和和美美这简简单单的微末愿望,对于晋北的百姓来说,已经是有些奢侈了。天公也不作美,阴沉沉的,比起往日格外的冷些。 不过安乡墩却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墩外不远处的土坡上,一座牲畜栏,一座马厩已经被建了起来,战马和缴获来的那些牲口就养在其中。这些牲口的数量确实是有点儿多,而安乡墩内地方又不够,只得养在此处,不过晚上还是要牵进堡中的,毕竟这世道也不慎太平。 旁边不远处就是演武场,也是安乡墩的男女墩丁们训练之所在。 距离那一场林中血战,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六十三章 不过就是一个字“贱!” 六十四章 八月十五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四章 八月十五 董策把老母亲安置在了十里铺,有红袖伺候着,至于哥子嫂嫂,董策也没为难他们,大宅是收回来了,可是那座破败的小院子却是给了他们。临走的时候,又给他们封了十两银子,至于是花光败光还是做个小买卖,那就不是董策要管的了。 回到安乡墩之后,董策便是开始对男女墩丁们的大强度训练。 远战近战都有,乃是那一套,上午训练射箭,下午则是长枪刺击。 只不过弓箭从明军软趴趴,力道小的短弓换成了那些缴获的大铁弓,这些弓制作精良,射程远,力道大,就连羽箭都比明军的长出一截儿来。当然,所需的气力也更大,因此一开始的时候,用的都不是太顺手。 不过董策这里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这个年代弓箭对于重甲的威胁着实是很一般,那一日那后金白巴牙喇兵挂着一身的羽箭兀自大呼酣战的场景带给了他深深的震撼,因此他也是下定居心,一定要好生操练自己这些手下的箭法。 靶子被摆到了九十米之外,比原先的六十米要远了差不多一半儿。而射击的要求,依旧是命中靶心。 这种建奴用来做骑弓的大铁弓,射程比明军的步兵弓还远,远及二百米之外,在七十米之内,可以做到精准射击,不过建奴一般是拉到五十米左右的时候才射。 九十米外射中靶心,不算容易,不过长久锻炼下来是一定可以做到的——董策的要求也是极为严格的,董策便是鞭子伺候,不给吃中午饭等等。 这些时日以来,进步都非常大,不但墩丁们射箭的准头大大提升,长矛刺击更加有力,便是那些被组织起来的女军,也是有模有样了——拉得开短弓,靶子也能射中,长矛刺击和队列多少有了些样子。 不过这会儿他们却是没有训练,而是围了一个大圈儿,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惊叹高呼。 圈子里头,枪影如山。 董策正在练枪,手中持着的,正是他那杆魂牵梦萦的河朔大枪。 双手一抖,便是一朵脸盆大小的枪花在枪头绽放,精钢打造的枪刃在空中舞做一团,绽放出雪亮的光芒。 一时间视线中只有枪影闪烁,竟是给塞得满满当当。大枪挥舞挺刺着,破开了空气,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如同鬼叫一般。大枪回还圆转,如山一般的枪影充斥在空气中,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而且仔细看来的话,这一套枪法,并不是胡乱的舞动,而是极为的有章法,大开大合,威猛绝伦之余却又有着难言的绵密和细腻,一杆大枪,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绵厚的大网,若是面前有敌人的话,定然要被死死的罩进去,再也无法挣脱。 一路枪法完毕,董策缓缓地停住了身形,他轻轻地喘着气,满头满身的都是大汗,一条青色长裤,青色单衣已经是汗**的了,虽然身体很疲惫,但是心中却是一种愉悦和兴奋在回荡闪烁着。 他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舒展开来,说不出的舒坦爽利。 董策动作一收,场中先是一静,然后便是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大人,好俊的枪法!” “头儿,好一杆河朔大枪,好生耍弄处怕是几十个人都近不得身!” ………… 一句句由衷的赞美飘进董策的耳朵,便是石进几人也是看的目眩神迷。 俗话说,月棍年刀一辈子的枪,枪乃百兵之王,最是厉害不过,却也最是难练,难用。而且一寸长一寸强,大枪越长越是难使,只是这一杆大枪在董策的手中,却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势。如同一条夭矫长龙,直奔苍穹! 头儿不过是二十不到的年纪,怎么看也是在这大枪上沉淫了十几年的样子! 王浑馋着脸凑过去,笑道:“头儿,这枪给俺们瞧瞧,成不?” 自从那一日在蓑衣渡把这杆大枪给拿回来,董策便跟宝贝似地藏着,等闲不示人,王浑这等心腹也不得见。王浑眼馋许久了,这一次难得他拿出来,自然要好生瞧瞧。 董策心情大好,接过王通递来的热毛巾把子,哈哈一笑,把大枪扔给王浑:“拿去瞧吧!” 王浑欢喜的诶了一声,伸手去接,结果竟是出于他意料的沉重,差点儿没拿稳。他不由得心中骇然,暗自咂舌:“好重的大枪,难不成是生铁打的,可是方才分明见了那枪杆子韧性十足啊!” 他一拿到,石进等人呼啦一下便是围了上来。 众人仔细看了几眼,都是心中艳羡。 这一杆河朔大枪,约莫有长达一丈八尺,足有鹅蛋粗细,色作淡金,伸手一掂,重逾金石,通体上下无一块疤痕,纹理从头至尾丝毫不乱,杆头与杆尾粗细不差分毫。不知者当以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树天然长成如此,纵使是培育白蜡杆子的行家,用百亩之地来种这杆子,期以十年之功,似这等良材也只得两手之数而已。 虽然是木头的材质,但是木纹压的极其紧密,密度很大,这样一杆大枪,足足重有三十三斤。 这河朔大枪的武功,堪称冷兵器时代的杀人极致。与以往马战之术所不同之处,便是以上等的白蜡杆子代替了硬木作为枪柄,而白蜡杆子软硬兼具,弹性极佳的特性,更是将大枪的杀人艺术演化到极致。 即可直中曲,亦可曲中求。 几人握着都是爱不释手,好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的给董策送了回去。 董策略微歇了一会儿,大声道:“今儿个是八月十五,团圆的好日子,本官让李贵杀了只羊,做了一桌全羊的席面!走,大伙儿吃饭去!” 听了这话,墩丁及家眷们都是欢呼起来,他们素来节俭,当然,也可说是贫穷。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肉,过年的时候能吃一顿白面馍馍就算是天大的福分了,一听大人如此大方,自然都是高兴。 留下两个人看着牲口,剩下的人便都喜气洋洋的回了墩中。 董策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出来。 宴会是在墩台下面的空地上举行的,安乡墩之前从未有过几十人规模的聚会,更没有那么大的桌子椅子,是以董策干脆就让大伙儿各自把自己家的桌子搬来,凑成了一圈儿,各自坐下。 李贵端着个大木头盘子一溜儿小碎步出来,嘴里笑嘻嘻的喊着:“菜来喽!” 有了卫红袖调制的那种效果奇佳的金疮药,他们的伤势好的很快,现在行动已经是很利落了。 李贵把盘子端上来,先把一大盘差不多得有三斤多重的烤羊肋排放在董策面前,低低一笑:“头儿,您慢用。” 然后才把剩下的菜肴各自放在别人面前。 王羽和王通也跟着忙活,不一会儿,菜便是上齐了,一只足足有六十多斤重的肥羊杀了,出了四十来斤肉,足够全墩上下饱餐一顿的了。菜肴极其丰盛,有烤的羊腿,炖的羊蹄子,味道浓郁的羊杂汤,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儿。 有的小孩儿忍不住,偷偷的扯了一块肉儿下来塞嘴里,被他娘发现,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在后脑勺儿上,也不敢哭,只是在那里规规矩矩的站着,脸涨得通红。这个时代的孩子,可比后世要懂事的多,他的母亲有些不安的看了董策一眼,生怕他怪罪。 董策微微一笑,伸筷子缺了一口羊肉放进嘴里,只觉得又香又脆,鲜香浓郁,味道是极好的。 他冲李贵笑道:“老李,你这手上活儿可是够硬!” 李贵赶紧连说不敢,董策摆摆手:“吃吧!大伙儿随意,今儿个团圆的日子,不消得那些礼数拘束。” 众人赶紧应了声是,纷纷大快朵颐起来。 少有人说话,众人都在享受这一次难得的盛宴,董策也是大口大口的持着。一块儿差不多三斤重的羊肋排入肚,又喝了一碗羊汤,便是董策的饭量也是觉得有些撑了。 他溜溜达达的上了墩台,上头周仲正在值更,一大碗羊杂汤放在墩台的女墙上,周仲一手拿着大饼,大口大口的吃的香甜,见了董策过来赶紧就要行礼。 董策摆摆手,微微一笑:“你吃你的。” 他探头向下面喊道:“李贵,剩下那仨羊蹄子给周仲拿上来。” “是!”李贵赶紧应道。 董策走到墩台旁边,极目向东南方向望去,那里是十里铺的所在。 母亲已经被安顿到十里铺了,自己回去看了一趟,又悄悄的问二丫打听了,红袖和母亲相处的很是不错,心里也就是放了下来。其间又发了一次饷银,还是张寒亲自来的,对董策却是亲密了不少,只是董策感觉他的眉宇间,瞧着自己的神色有些复杂。 不过别人的心思董策也懒得揣摩,管他南北西东,且静观其变就是。 “今儿个团圆的日子,也该回家一趟,晚上一起吃个饭了。”董策暗暗道,想到红袖那柔柔软软的身子,红菱儿也似的小嘴儿,雪团一般粉嫩的臀,心里便是一阵火热。 六十四章 八月十五 六十五章 百户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五章 百户官 也足有十几天未近女色了,他终究也是需求强烈的健壮汉子,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身后忽然传来周仲的声音:“头儿,我吃这碗饭也有七八年了,蓟镇,宣府,大同都走过,却从未见过您这种带兵的官儿。” 董策回头,笑道:“怎么了?” “有谋略,能玩儿心眼儿,阴谋算计不比别人差。却也能赤膊上阵,真刀真枪的硬干拼杀!心够黑,手够狠,既能当街杀人立威,又能拉下面子跟人家玩儿街头泼皮无赖的那一套路数。”周仲摇摇头,他嘴里还嚼着一大块儿面饼和烤肉,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董策听了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头儿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看不懂,不过我能看懂一件事儿!”周仲一拍女墙,大声道:“头儿你是真心待我们好,就凭这个,我这条烂命,你能卖给你!” “你可不是烂命。” 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说话,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爆裂的马蹄声。 两人赶紧侧头看去,只见是几匹快马向着这边奔驰而来,周仲眼神儿好,轻轻咦了一声,道:“是许大人亲自过来了!” “许如桀?又来了?” 董策和周仲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大喜:“难不成是封赏下来了?” 说起来,许如桀现在也算是安乡墩的常客了。 自七月二十七之后,又来了两趟,第一次是要走了那些建奴的首级,给硝制了起来,这些首级可是要送到京城去给那些兵部,都察院,给事中大人们验看的。第一次还算是公事,第二次就纯粹是私事了——许如桀过来,想从董策这里弄五套铠甲武装自己麾下的亲兵。 这就有点儿过分了,而且许如桀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那四十斤重的铁阀甲,那可是董策的心头宝贝儿,怎么舍得给? 不过许如桀倒也不是白要,而是提出花钱买,毕竟到了崇祯朝,大明的军队被将领私有之现象相当严重——家丁制度就是一个极为明显的体现,最好的装备,武器,都被拿去供养家丁,而且家丁的每月饷银往往是普通士卒的四五倍。这些家丁,可是将领私人所有的,却是要国家养活。基本上到了这会儿,打了仗只要把首级交上去就行,剩下的一概不用上缴,都可以自己留着。 当然,绝大多数情况下,大明朝的军队根本缴获不到什么东西,反而是被后金缴获了自己这边儿的。 所以这些缴获都可看做是董策的私产,从这一点上说,许如桀还是很会做人的。只是他提的要求触及到了董策的底线,甲胄他是一副都不可能给的,不过许如桀终究是上官,也不好损了他的面子。董策只好拿出三匹马外加一把精铁钩镰枪,一把长柄战斧来给了许如桀,也算是破财消灾。 董策只希望许如桀这次别又是过来打秋风的。 他们两人匆匆下去,等到了地面上,王浑的大嗓门儿已经传来:“头儿,许大人来了。” “我知道了!”董策扬声喊了一句,快步向着墩门走去。 许如桀几人已经到了墩台之前,董策赶紧下令大开大门,落下吊桥,快步走出去,叉手行礼道:“下官拜见大人,下官迎接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诶,自家兄弟,何须说这么见外的话?”许如桀一脸的笑意,未等董策拜下去便是伸手把他扶住,不过董策不愿意在这种事儿上纠缠,还是坚持拜了下去,把礼数做的周全了。 他知道许如桀的性子,气量颇为狭小,若是因为这等小事儿被他认为是居功自傲,未免划不来。 见董策如此知情识趣儿,许如桀心中大是满意,上一次因为要甲被董策拒绝的那些许不悦也是烟消云散。他把董策搀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董老弟,老哥这一次可是给你报喜来了!” “老弟?” 听到这个称呼,董策先是一怔,然后心中了然,顿时便是一阵狂喜涌来。 在他面前,许如桀向来是很有些上官的自矜和威严的,对他要么是客气的称一声董大人,要么是直呼其名,但是却从有过‘老弟’这个称呼!而这个颇为亲近的称呼,从许如桀口中说出来,显然是代表着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已经不同以往。是什么会引起这种变化?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自己升官儿了!而且这个官儿还不小,至少跟许如桀的差距不像以前那么大了,所以许如桀才会如此客气! 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微笑道:“老哥,喜从何来?” 既然许如桀已经折节下交,这般放得下身段面子,董策自然也要上杆子爬了。 许如桀微笑不语,却是从怀里取出几件物事,在董策面前晃了晃。董策顿时眼前一亮,这是一套告身腰牌,也是不管文官武将,他们在大明朝身份的象征! 这是自己的? 他吸了口气,一拍手,忙不迭道:“哎哟,都是小弟没眼色,怎地能闪大哥在这儿说话?老哥,快请里面坐,咱们进去说。” 许如桀微微颔首,大步走了进去。 他扫了一眼那未吃干净的饭菜,笑道:“安乡墩这日子是越来越红火了。” 董策连称惭愧。 “老弟你有本事啊!”许如桀感叹了一声,自挑了个椅子坐下来,许猛等几个亲兵摁着刀在他身后站的笔直,顿时那威势便是烘托出来。众墩丁都是低下头,不敢直视这位大人的威严。 他瞧着董策,神色间很有些复杂:“你知道老哥我今年多大了么?” 董策摇头道:“小弟不知。” 许如桀叹了口气,伸出四个手指头比划了下:“整整四十六了!” “我从一介军丁做到百户的位置,用了整整十九年的时间!而你呢?只用了不到三个月!若是我记得不错的话,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吧?”许如桀哈哈大笑,又一次起身拍了拍董策的肩膀,赞道:“年少有为,不过如此啊!” 他这话一说完,周围围着的一圈儿墩丁还有他们的家眷们顿时便是响起了一阵惊呼——咱们大人升了百户官了? 大伙儿一阵窃窃私语。 董策心里也是一阵汹涌澎湃,他已经想到了自己会升官,但是之前却认为差不多总旗官是可以的,至于百户官——也只有在梦中奢望一下而已。要知道,十里铺的管队官许如桀不过才是个百户而已。 却没想到,竟是封了百户官! 许如桀招招手,温和笑道:“都过来吧,这一次除了我这老弟,你们诸位也是人人都有封赏。” 众人赶紧凑过来,听他细细说。 许如桀也乐得和这群新晋的十里铺军官集体打好关系,因此表现的很细心,并无丝毫的不耐。 这次后金军入寇,大掠晋北,冀北各地,在后金铁骑面前,每年耗费几百万两银子供养的九边重镇形同虚设,大同镇宣府镇几十万军兵上上下下,一团废物。崇祯皇帝大怒,严查各地守臣失机之罪。宣大总督张宗衡,宣府巡抚焦源清,大同巡抚胡沾恩,山西巡抚戴君恩均以治疆罔效、御虏无功等罪被罢斥听候,三镇总兵与监视太监也同样被免,大明官场被掀起了一场大地震。 各方论罪之下,冀北兵备道,怀隆兵备道也跟着倒霉,被罢官下了诏狱。由于无所建树,新上任的怀隆兵备道前几日已经在京城被论罪流放了,而陪着一块儿被充军流放的则是前任大同巡抚胡沾恩。 新上任的宣大总督杨嗣昌,大同巡抚焦源傅,山西巡抚吴甡,冀北兵备道刘若宰,都是需要一份功劳来为自己抵消压力,在皇帝面前出一个彩头,免得被皇帝认为太过无能——那已经不是罢官的问题了,而是性命堪忧。 结果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候,董策的捷报上去了。 无疑是雪中送炭,而且送的是上好用蜂蜜及各种名贵香料浸泡了十几日的那等上好香碳。 斩首十几级,缴获战马近三十匹,其它无算,在这众军一片灰暗中,可算是一抺最最醒目出彩不过的亮点。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大喜过望,对捷报进行了一番精心润色之后,着师爷抄了四份儿。一份儿飞报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同巡抚,一份儿发往宣大总督处,一份儿发往兵部,一份儿则是直接呈往御前。 作为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已经有直接向皇帝上奏的权力了。 那老几位收到捷报之后也是大喜……我来之前怎么就没打胜仗呢?这里头也有我的一份儿功劳啊! 于是一封封润色之后的奏章,飞也似的传到京城。 而在京城的兵部,诸位兵部的高官们这段时间日子也很不好过,皇帝几乎是每日都要把他们招去催逼训斥,兵部尚书头发都白了一片。 这封捷报就像是沙漠中快要生生渴死的旅人面前出现的一杯清水,虽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是至少是把命给续上了。 六十五章 百户官 六十六章 封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六章 封赏 皇帝也是大悦,亲自验看了那十几颗建奴人头,还很罕见的款待兵部尚书老大人留在宫中吃了一顿的晚饭。皇帝清简,吃穿用度都很简单,那饭也不甚好吃,但是留宫中赐宴,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在皇帝的催促下,得了好处,躲过一劫的兵部及大同镇,大同巡抚下属的官儿们,效率都是变得奇高无比。所有手续,全部从简,所有关于此事的文书,优先处置。 这等事,本来处理起来很是麻烦,手续繁多,怎么着也得三两个月才成,但是这一次破天荒的,不到一个月这封赏就下来了。 托董策的福,冀北分巡道上上下下,全都有喜。 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稳住了自己的位置,皇帝特意下旨褒奖,夸赞他识人有术,血勇敢为。有这一道圣旨,那就是有了护身符,短时间内是无人敢于招惹他了。 镇羌堡守备侯家伟英勇善战,也同时接到了一封圣旨,其中对他颇为褒奖嘉许。原来的侯家伟是以千户领镇羌堡守备,现在升了一级,被封为山西行都指挥使司下属阳和卫都指挥佥事,乃是正四品的官儿,不过到了明朝末年,像是指挥使,指挥佥事,千户这等原本实授的官职已经变成了虚衔儿,就和后世的军衔一样。军衔高,并不意味着权势大,还得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实职。很倒霉的是,由于摊上了刘若宰这个恨透了东林党徒的上司,侯家伟这一次实职还是镇羌堡守备——原封未动。 不消说,其中定然有刘若宰运作的功劳了。 十里铺管队官许如桀,因知人善用,运筹有功,情侦及时,策勋一转,以正百户升至副千户,升任镇羌堡防守官,仍兼任十里铺管队官。同时负责辖理镇羌堡下大孙庄,新庄,陈皮庄三堡之军事,并协助镇羌堡守备侯家伟处理镇羌堡事宜。 而功劳最大的董策等人,当然也不会被忘记。 董策勇武善战,连升两级,从小旗升至正百户,实授十里铺贴队官一职,仍兼任安乡墩甲长,同时分管十里铺下属大枷墩,安乡墩,孤山墩,新民墩,三道沟墩五个边墩。 石进升任总旗,王浑、周伯、周仲、王通、王羽、苏大成、李贵六人全部升任小旗,这是封官。同时按照他们斩获的建奴的人头,一颗真鞑子的头颅赏银五十两,假鞑子是二十两,白巴牙喇兵则是百两。 已经战死的张七四和翟让两人,都追授总旗,各抚恤白银十两。 命令宣读完毕,安乡墩内一片欢呼之声,这几乎是皆大欢喜,当日参战之人,基本上人人都有封赏。 一眨眼的功夫,咱们都从普通军户变成军官了? 董策心中也是极为振奋。 百户乃是正六品武官,是低级军官的巅峰,在往上一步,就是中级军官的行列了。他回首数月之前,自己刚刚穿越而来蹲在地上被那孙如虎拳打脚踢,却也没想到,自己用了短短的时间,竟是已经已经行至此处! 一时间,董策表情竟是痴痴地。 看着欢呼雀跃的众人,许如桀抚着下颌的短须,露出一抹矜持的笑。 董策的表情落入他的眼中,在许如桀看来,这才是他应该表现出来的正常反应。 他轻轻咳嗽一声,董策猛地惊醒过来,只听许如桀道:“各位的腰牌都下来了,只是官衣,告身,赏赐的银两物品,都还在镇羌堡中放着,明日本官陪着诸位去取。正好,守备侯大人,也想看看各位的风采,已经吩咐下来,明日在府中设宴款待。” 众人又是一喜,镇羌堡守备,在这些军户的眼里已经是头顶的天那般大的官儿了,当真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的。欣喜之余,又有些忐忑,生怕明日失了礼节,丢了面子是小,怕是引得上官不悦。 然后许如桀便是把腰牌分发了下去。 董策也拿到了自己的。 是上好的黄铜打造的,差不多有成x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厚重结实。 石进等人都是拿着写着自己新官职的腰牌爱不释手,董策却是被许如桀拉到了一边。 明日就要去拜见镇羌堡守备侯大人了,许如桀觉得自己有必要对董策提点一番。董策是他原来的手下,又是他任命为甲长的,说句刨根底儿的话,若不是他许如桀知人善用,董策还在十里铺打混呢!所以他现在已经是被董策当成了自己这一系的人,既然如此,那有些话就可以说了。 他把董策拉到一边,先下意识的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才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说了一阵儿。 董策听完之后,这才是恍然大悟,本来对于这任命中许多疑惑之处,顿时也想通了。 原来刘若宰始终还是难以迈过党争那道坎儿,所以这一次危机解除之后,立刻就开始下手收拾侯家伟。不过侯家伟刚刚受了皇帝嘉奖,现在也算是有功之臣,他却也不能明着下手。既然明着不行,那自然就要使些背地里的手段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是又加衔又升官儿,而唯有侯家伟,衔儿是加了,官儿还是那样,就是因为刘若宰给压了一压。 而许如桀这个镇羌堡防守官——以前镇羌堡是没有防守官的,这一次纯粹是为了安置许如桀而新设的,名义上乃是守备侯家伟的副手。可是看看许如桀这位副手的权限——镇羌堡分边二十二里,下辖城堡六个——十里铺、大孙庄、新庄、陈皮庄、杨家庄,六铺庄,一下子就被许如桀拿走了四个! 侯家伟的权力,已经是给分的差不多了。 冀北分巡道和镇羌堡的上层,谁也没想到这位兵备道大人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大伙儿正喜气洋洋的时候他就已经寻思着整人了。 当然,许如桀也不是刘若宰的人,只是他看的分明,在这场斗争中,侯家伟的胜算着实是不大。是以早早的就去了一趟冀北分巡道驻跸所在的镇河堡,隐晦的表达了投靠之意。 而许如桀也向董策表示,他虽然还住在十里铺,但是以后的重点是在镇羌堡,是以十里铺这一摊子,基本上就是董策在管了。 董策听了这一番话之后,默默点头,表面上看去古井无波,实则心里却在飞快的转着念头。 思忖片刻,已经是明白了许如桀的用意。 对于许如桀示好的原因,他心知肚明,不过心里还是很有些感激之情的。若没有许如桀今日这一番提醒,怕是明日自己不知不觉就要栽一个大跟头! 他抱拳躬身,郑重的行了一礼:“老哥哥,多谢了!” 许如桀也是心有所感,坦然受了这一礼,脸上的笑意却是真诚了不少。 他的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他的官儿大不少,接触的人也更多,层次也更高,因此知道的远远比董策他们要多得多。这一次侯家伟说是要宴请董策众人,实则真正要宴请的只不过是董策一人而已,而且听说冀北兵备道刘大人对董策也是颇为的赏识。 这一切,让许如桀都是嫉妒艳羡不已。 他知道,董策已经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所幸所幸的是,他的把柄,终究还是抓在自己手里! ——————————分割线———————— 第二日,董策等人起了个大早,收拾打点,准备去往镇羌堡赴宴。 只是大伙儿收拾了半天,怎么看却是怎么不满意。身上破旧的鸳鸯战袄便是再怎么清洗也是遮掩不住上面的大补丁,虽说杀了那些建奴发财之后大伙儿也都值班了新衣,但是军中上官宴请,穿便装似乎又有点儿不合适。董策干脆一声令下——大伙儿都披上缴获的甲胄! 那吴涛红缎铜钉铜叶甲是不能穿了,红色镶着白边儿,外表太过醒目,一看就知道是建奴,万一被人认作建奴引起误会岂非不美? 不过还有此次李贵留守,赴宴的只有八人,除了那几套棉甲之外,其它的也是能凑出来。 董策穿了那套铁阀甲,其余众人则是穿了鱼鳞铁叶甲和皮甲,王羽身子骨儿弱一些,穿了那套白巴牙喇兵套在里面的锁子甲。 人靠衣装,佛还靠金装呢,这些时日董策也能给大伙儿吃得饱饭,一个个身板儿都比过去壮实了不少,再加上杀过人,见过血,那股子狠厉的气质跟一般的军兵完全不一样。 果然,甲胄一穿上,众人一个个都是凶厉之气逼人,身上脸上,满满的就透着一股子悍勇。 便是把他们扔到几千军丁里头,也是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来。 董策一看这样儿,干脆便做个全套的吧。 每个人都把从建奴那里缴获的大弓袋挂在,马鞍边儿上,里头鼓囊囊的塞满了重箭,还故意把大弓的一头儿露出来。甭管趁手不趁手,各自拿了一把精铁武器,每个人腰间还都挂着长铁刀,当真是全副武装。 几人再骑上高大的辽地战马,顿时便是成了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铁骑队伍!便是那号称天下之雄的关宁精锐,在面子上怕是也不过如此! 六十六章 封赏 六十七章 守备大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七章 守备大人 董策又给自己的战马披上马甲,一挥手:“走!” 李贵带着一帮女人孩子送了出来,笑吟吟的挥手:“大人,慢着点儿。” 直到骑士们消失在视线中,他才有些落寞的叹了口气,收了脸上笑意,带着女人孩子们干活去了。 镇羌堡距离安乡墩并不近,董策他们也舍不得浪费马力狂奔,是以快到中午的时候,方才看到镇羌堡那高大的城墙。 虽说是属于山西行都司治下,但是就地理位置来说,其实镇羌堡已经是属于后世的陕西府谷县地面。这座初建于成化二年的堡垒堪称一座雄城,建在山原之上,堡周一里七分,堡墙高达三丈八尺,外面包着大青砖,巍峨雄壮。 这里地理条件极好,山下有一条河流环绕,再往北不过五十步,就是巍峨群山,长城在其中若隐若现,宛若一道长龙一般。 此处乃极险处,往北,往东五十步,就是边墙。 不过鞑子早就衰弱,建奴也是这两年刚刚开始从宣大防线入寇,因此这已经和平了数十年,许久未曾见过刀兵了。也正因为此,镇羌堡已经是附近十几里内一个最为繁华的所在。 按照朝廷的额定,这里驻扎官军一千又五十三员名,马骡二百六十八匹头,镇羌堡有上千户人家,几千口数。附近也形成了些小村庄和聚居点,不少田地都开垦出来,农人正在其间耕作,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王浑笑道:“这才像是个样子,你看看咱们呆的,那是甚个鸟样子。” 他偷眼儿瞧着董策:“这次难得出来,可得开趟荤。” 这般一个憨大汉做出那等小心翼翼的小媳妇儿样子来,董策看着便是有些好笑,马鞭一甩,笑骂一句:“你这腌臜厮,心里盘算什么我还不知道?怕是憋得久了,要找婊子泻火儿!话我在这儿撂下,窑子勾栏你尽去,可有三点要你知道,不得贪杯误事,不得泄露机密,不得花太多银钱。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攒着钱以后置办些家业。” 听得董策松了口,王浑大喜,忙不迭的一连串儿应承下来,胸脯擂得山响:“头儿你还不知道俺?那上等青楼里头的姐儿,又贵又不耐操,还扯那些烂八七糟的,又是唱曲儿又是喝酒的就是不肯让人上道儿!生生能把人憋闷死!还是那些半遮门儿的大姐好,二话不说撩衣服就把腚撅起来了,叫的也带劲儿,够骚浪!十个大子儿就成,那饿慌了的,四五个饼子就能来一次通!那年蓟镇大灾,城外头灾民棚子连山遍野的,一张饼子就能玩儿一宿,你这边儿使着力,她那边儿只顾着把饼子往嘴里塞!” 你这厮倒是口味独特。 听他说的粗俗,石进几人都是轰然一笑,董策听了,心里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强笑一声,骂道:“你这腌臜厮,小心得了脏病。” 他见周仲也是满脸的跃跃欲试,便道:“你也去吧!” 王羽也想去,董策瞪了他一眼:“你给老子老实点儿,若不然回家定要你婆娘知道,说不得一阵好打骂。你性子还稳重些,跟着他俩去,别让他俩惹事儿。” 几人谈笑着,苏大成却是在一边一言不发,两眼怔怔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董策看了暗地里叹了口气,自从马氏死后,他便是这般样子,想要劝解,却也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终究是没法子可想。 说笑间众人已经是到了镇羌堡门口,他们这一路缓缓策马过来的时候,便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自从万历年之后,大明朝大同镇的百姓见到的官兵不外乎是两种——第一种是穷困潦倒,穿着破烂的衣服裤子,连普通百姓都不如,还要妻女卖淫才能活下去的那等穷困军户。第二种则是杀良冒功,残暴狠毒,比鞑子还要凶恶,肆意屠杀平民的官兵。 多少年了,还从未见过像是董策等人一般,这么精悍威猛的一支队伍,让人看了当真是眼前一亮,打心底儿里便是生出一股敬畏之心来。 但是百姓们也不是傻子,尤其是镇羌堡的军民,见识也多些,来来回回的军将见得多了,却也知道,便是总兵参将的亲兵,怕是也没有这么好的铠甲,这么精良的武器。 他们很快就从脑海中找到了符合面前形象的那个人名,不知道谁第一个惊呼出声:“这是董策董二郎?” 然后众人便是纷纷惊呼出声,不少人则是追在马后,大声的询问。 董策刻意为自己营造的声名终于也是起到了作用, 随着那些被他亲手释放并发给了回家路费的百姓的陆续归家,他的名声也在这附近几十里间流传开来。民间传闻素有虚假夸大之处,以讹传讹,一分好能说成万家生佛,一分坏能说成脚底流脓。在传言中,董策乃是一个英勇善战,乐善好施,温文尔雅,高大俊朗的大好人,这些赞誉董策自己听了都脸红,百姓们却是深信不疑。 董策也是好脾气的在马上不断拱手回礼,脸上始终挂着微笑。 这些百姓以一种信徒般的虔诚聚拢上来,纷纷要蹭一蹭摸一摸董策,好在他身上沾一些勇武之气。这等一人就杀了五个狗鞑子的勇武好汉,沾上点儿怕是就能百邪辟易! 周围堵得都是人,董策等几人给围在中间甚至是不得动弹,他们又不好伸手打骂,只得坐在马上相视苦笑。 直到一队守城门的兵丁吆喝着走过来,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晃着手里的棍棒,围着的百姓们这才散去。 那领头儿模样的问道:“马上可是十里铺董百户?” 董策点点头:“正是。” 这三十来岁的汉子忽的便是大礼跪了下去,大声道:“小的镇羌堡张把总麾下,守门官儿小旗贺正明,叩见大人!” 董策对镇羌堡的情况两眼儿一抹黑,也不知其中水深水浅,如何敢托大?他赶紧翻身下马,就想把那小旗贺正明给扶起来,口中连连道:“贺兄弟何必客气?杀灭建奴,本就是本官之份内而已!” 却没想到这贺正明却是出奇的执拗,力气也是极大,董策硬拉他竟是拉不起来,两人在那儿较劲脸是涨得通红!最后还是董策收了力,贺正明恭恭敬敬的三个响头磕在地上,嘭嘭有声。 董策这才能把他扶起来,苦笑道:“你这又是何必?” 这个手长脚长,骨架奇大的陕西汉子肃容道:“俺那亲弟弟给鞑子掳去,若不是大人您活他,怕是俺那老娘要哭瞎了眼。您活了俺一家!” 他似乎不苟言笑,便是这时候也是绷着一张脸,但是那话语中真挚诚恳的感激,却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董策却没想到当日那事还能结下这般善缘,也是颇有些感慨。 这贺正明话极少,便不再说话,只是领着董策等人往城中走去。 进了城,似乎便是感觉那喧闹嘈杂,一下子全都涌来,这里不愧是周围几十里的统治中心,果然是繁华的多。街道两边不少店铺,街上行人也是很多,看气色比下面的堡寨也要好一些。 贺正明领着他们几人直奔城池中心位置的千户官厅而去。 那千户官厅既是衙门,也是守备大人的住处,好大一片宅子,门面建的也是颇为的气派。门外是个小广场,正对着门的大约六七米之外是一个照壁,朝外的那一面贴了一些官府的告示,官厅大门前头还有两个石狮子,张张牙舞爪的有些狰狞。 让董策有些意外的是,千户官厅前头,许如桀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穿了一身儿百户的武官官衣,见到董策便是赶紧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哈哈笑道:“老弟,还是你心眼儿活泛,哥哥我怎地就没想到要披甲而来呢?” 董策赶紧下马见礼,笑道:“大哥您穿这一身儿才真是英武之气逼人,我们这些穷哈哈,着实是没有什么拿的出手来的衣服,总不能破破烂烂的惹人生厌,只得穿着甲就出来了。” “你们还穷哈哈?”许如桀笑道:“谁不知道,你们这一次可是捞了大的。” 董策心里一凛:“难不成是走漏了什么风声?” 不过许如桀下一句话就让他放下心来:“现在谁不知道,你们有甲有马,有上好的弓刀,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他不等董策说话便拉着他往里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方才侯大人还念叨你呢,真是说到就到,快些进来,别让大人等急了。” 千户官厅很大,三进的大院子,庭院深深。 等到了正厅,董策也终于见到了那位侯家伟侯守备。 这位麾下有上千兵丁,分边二十二里,治下六堡二十八边墩的守备大人,给人第一眼的印象,就和军将二字挂不上钩。他身材中等,肤色白皙,下颌蓄须,看上去颇为的儒雅,只是眼睛狭长,给人一种颇为阴沉的感觉。 他穿着正五品千户武官的常服,胸口直径一尺三寸的大补子上绣着象征身份和等级的熊罴。 六十七章 守备大人 六十八章 拉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八章 拉拢 瞧到董策,顿时便是眼睛一亮,起身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赞道:“好一条厮杀大汉!” 董策不敢怠慢,跪地磕头道:“下官见过守备大人,下官来迟,请大人责罚。” 在他身后,石进等人也是纷纷跪倒。 “诶,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 侯家伟呵呵一笑,亲手把董策给扶了起来。 董策赶紧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声道不敢。这也是让董策有些疑惑,以侯家伟的身份地位,方才的行为,已经可称是折节下交,甚至可说是很有**份了,自己不过立下这点儿功绩,值得他这般做么? 若是换做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一个几个月前还是普普通通的军户,现在却是被守备大人如此礼遇,定然是打心眼儿里的感激涕零,但是对于董策来说,是没有半点儿这等想法的。 许如桀在一边瞧着只是淡淡的笑,但是眼中却是露出一抹浓重的讥讽来。 “这几位也是好壮士!呵呵,董百户,你练兵这法子,可是不赖,能把手下都练成如此虎狼一般!”侯家伟看到董策身后几个披着铁甲,手中持着精利锐器的兵丁,大声夸赞道。 “下官侥幸,侥幸而已,大人谬赞,愧不敢当。”董策赶紧谦虚。 “走,走,咱们进去说话。”侯家伟拉着董策的手,很是亲近的携手入厅。 只是他表现的越是亲近,董策心里就越是没底儿,他小心的冷眼观察,顿时给他发现了不对——侯家伟面子上固然是一团的和气,只是董策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极轻蔑和不屑。甚至这情绪中,还包含了一丝隐隐的痛恨。 这立刻让董策警惕起来。 “他为何要恨我?”董策心中暗暗思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自己立下这般大功,人人都跟着沾光拿好处,感激说不得上,至少也不应该是恨才对。 到得厅上,分别落座,又扯了几句闲话,宴席便是开始。 菜肴流水价一般上来,奢华的出乎董策的预料。 山西河南地面儿出了名的水八珍陆八珍一个不差,全都在列,都用极为精美的青花瓷盘乘着,光光是这盛器就价值不菲,再从江南运到这边塞北地,就更是高了几倍也不止。那些端菜伺候的小厮也都是眉清目秀,穿着锦绣,更有两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鬟,长相都是颇为秀美的,就在侯家伟身后站着伺候。 其中最为出彩的一道菜,乃是一条黄河大鲤,那大鲤鱼足有两尺多长,用一个青花海底,莲枝缠绕的托盘乘了,刚刚端上来,便是一股子极为鲜美的气息直充入人的鼻端,也不知道是怎生调制的。当然,董策更关心的乃是这鱼怎么运来的,要知道,黄河最近的河段距离这晋北边塞也足有三百余里!快马加鞭,也须两日方至。 侯家伟显然也是一个极有眼力见儿的人物,董策的目光在那鲤鱼上面稍稍多停了一瞬间而已,便是被他发现。他哈哈一笑,道:“本官生平所爱,便是这一口蒜爆黄河鲤,家中常年有几人便在黄河边儿上,有渔民捕了大鲤来便买下,以水囊装乘,水囊中填塞冰块镇之,水囊外塞满棉花,以防冷气漏泄,以防颠簸。而后以快马送至镇羌堡,那鱼还是活着的。” 他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细细的咀嚼了一会儿,方自舒服的哈了口气,有些迷醉的笑道:“还是生鲜之时最好,若是这鱼死了,也就不能吃了!” 他很热情的向董策示意:“董百户,你也尝尝。” “是。”董策到了声是,伸筷子缺了一口,放进嘴中。鱼肉酥嫩中带着一丝有韧劲儿的焦香,果然是烹制的极好,一股鲜美就在舌尖儿上流转。 “如何?”许如桀笑道:“守备大人家中可是养着几位从京城专门请来的大厨,那手艺在北地是出了名的。” 侯家伟也是笑吟吟的,丝毫看不出他和许如桀现在已经是明争暗斗,甚至是势如水火。 “极好,当真是下官从未吃过的美味。”董策哈了口气,脸上挂着笑,连声夸赞道。 侯家伟顿感面上有光,哈哈一笑,吩咐下去,菜肴更是流水般上来。明季时候,大伙儿围成一桌吃饭的现象也开始出现了,但是在上层的达官贵人之间还是分席为主,每人一张小几,席地跪坐亦可,盘腿而坐亦可。很快,个人面前的小几之上已经是堆满了。 董策脸上笑着,心里的厌恶和烦闷却是越来越厉害,几乎已经是压抑不住。 看看这些菜,无一不是食材珍贵,用料讲究,烹制精美,今日这一席,没有个百八十两银子绝对打不下来。看看那些小厮丫鬟,眉清目秀,绸缎绫罗。再看看这大厅,青砖漫地,桌椅摆设都是红木花梨小叶紫檀,廊柱高大考究,两壁字画,背后屏风,无一不是名贵,造价更是不知道几何! 外面府邸大宅,更是庭院深深,不知几许,奴仆杂役,上百成群。在更外面,这镇羌堡以外,在十里铺,在大孙庄,有着属于侯家伟名下的数千亩田地,无数的牲口,上百的佃户。 而也是在这镇羌堡之外,下面的军兵还在挨饿,额定每月的饷银只有发下了三成不到的杂色银子,根本不能供给养家之需。朝廷分给,世代相传的田地,已经被这些军官侵吞私分,他们也变成了佃户农奴。这些穷苦的军户,甚至是不得不靠着老婆女儿去卖淫才能勉强的活下去。 这还只是一个区区守备而已,光是大同镇,就有七十二大镇守堡,有七十二个守备操守官。放眼整个万里九边,放眼整个大明,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有这些蠢虫在,你又能为之奈何? 下人们又上了酒来,是上好的山西汾酒,普普通通的坛子,看上去很土气,甚至是破旧,但是泥封一被拍开,却是满室的醇香,显然乃是不知道窖藏了多少年的好酒。 这酒,也是价值不菲。 王浑、石进等人都是好酒之辈,一看了就走不动道,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不亦乐乎。这美酒倒是大半都进了这几位的糟糠肚子。 侯家伟也不嫌失礼,只是笑吟吟的瞧着,招呼道:“再抬三坛酒来,董百户走的时候给他们捎着。” 董策感激起身谢过,又冷着脸冲着王浑喝道:“你这夯货,还不赶紧起来谢过?就知道喝!” 别人都是大吃大嚼,董策吃的却是不多,只觉得这些美味都是难以入口,味同嚼蜡。 朝廷课以重税,不知道多少农民家破人亡才挤出这点儿军饷许给九边,不知道多少军户难以度日,生生饿死。这吃的都是民脂民膏,喝的都是兵血啊! 他不是圣人,也不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却也有着自己要坚守的底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侯家伟忽然瞧着董策道:“你现在是百户吧?” “是!刚刚侥幸拔升。”董策恭谨道。 “什么侥幸?”侯家伟有些不以为然:“你杀了十几个建奴,这是多少年未见的大功!按照规矩,早该连升三级,只是你年纪尚轻,过度拔升也是不好,是以压了压。” 董策道:“这是对下官的厚爱。” “本官听说,你才是个贴队官?”侯家伟摇摇头:“不妥,不妥,照你这百户的衔儿,管队官也尽可做得了。” 他盯着董策,缓缓道:“你不若来我这里,本官给你一个把总做!” 董策心脏剧烈的一跳,心里一个声音在回荡:“来了!来了!” 今日侯家伟的亲近让他很是有些不适应,更是打心底儿里感到不安。为什么?凭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什么样的目的? 现在答案已经出来了——他要拉拢自己!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好拉拢的呢?他这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许如桀皱着眉头看了侯家伟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董策,眉头拧紧了。 在这一刻,董策几乎怦然心动。 从大约正德朝之后,大明军队中的编制就从卫所制逐渐转化成了营哨制,各地步骑军的编制纷繁复杂,不甚统一。就比如说万历年间,镇守蓟镇的戚继光麾下大军,十二人为队,队有长,四队为哨,哨有长;四哨为官,官有哨官;四官为总,总有把总。而天启年徐光启在中列的军队编制是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队,五队为哨,五哨为部,五部为营。由此也可见,虽然全国各地细节不一,略有不同,但大致还是相同的都是营、总、哨、队、什的编制。 九边跟别的地界儿还不大一样,一般说来十人为甲,内甲长一人;五十人为队,外有管队和贴队各一名,管队官为主,贴队官为辅;五百人为总,外立两把总,每把总各管五队者;把总之上则是千总,手下有千人兵马;再往上,三千人为营,营有参将一员。 这侯家伟,管辖镇羌堡千余人马,其实就相当于是个千总了。 六十八章 拉拢 六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若是换做明朝初年,这千总差不多就相当于卫下面的一个所千户,但是到了明朝末年,虚衔儿多,实职少。一般来说,千总至少也要千户才能担当,大部分时间是卫指挥佥事担任,甚至是卫指挥同知也要抢才能抢到。 守备一地,这可是肥缺。 而把总官领二百五十人,一般要副千户甚至是千户才能担当,按照董策现在这样晋升的进度,要能当上千户,除非是有特别的际遇——比如说再杀一队建奴——若不然的话,少说也得给三两年才成。 但是特别的际遇就是在特别二字上,哪里是什么时候都能碰到的?鞑子也不傻,董策也知道,上一次的事情,很难复制。 而现在,却有一个极大的机会就摆在自己面前。 这几乎是又一次的连升三级。 做了把总之后,好处自不待言,更重要的是手下的人多了,才更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董策脸上沉静如水,心里却是在翻江倒海一般,手指头也是不经意的蜷了起来,轻轻的敲着大腿。 但是他终究是长长的吁了口气,起身恭敬道:“大人恕罪。” 深深一揖到地。 侯家伟脸色略有些不悦,眯着眼睛淡淡道:“为何?” “大人恕罪,下官三月前尚是一小兵而,而今却拔升为贴队官,已经自感责任重大,力不能逮。而若为把总,下官自认绝不做来,怕到时候,反是害人害己。” “诶,哪有人天生就会当官儿的?你做到那个位置上,自然就会了。”侯家伟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他久居高位,脸色一沉也是颇具威严,怎奈何董策心意已决,又是深深一揖:“还请大人恕罪。” 大厅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就凝结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厅中针落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侯家伟身上。 侯家伟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只是可以看到,他的手指头都在微微颤抖。连番两次的招揽,落下身段给对方传递善意,却是被对方连续两次给当众拒绝,这对于侯家伟来说,简直就是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 他身后两个小丫头已经跪倒在地,头深深的埋下,明明不敢动却是吓得一阵阵止不住的哆嗦。她们这等身边人知道,这是老爷暴怒的前奏,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老爷向手下的一个军官索要他的小妾,结果被那军官的断然拒绝。 然后第三日晚上,那名得罪了老爷的军官满门被贼人杀光。他家的一妻三妾还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被抓进府中被老爷淫虐之后赏给下人,不到三天的时间,就被生生奸淫致死。他的大夫人死的最惨,被**之后吊在房梁上虐杀,整整哀嚎了三个时辰才死。 自家老爷,看上去儒雅温和,实则当真是杀人不眨眼,极为狠毒的人物。 侯家伟看着董策,忽然仰天哈哈朗笑一声:“你这厮,不想做便不想做吧,何须扯出这么多的由头来!也罢,也罢,既然不想,你便回去安生带着。记住一句话,你什么时候想回来,这位子都给你留着!” 他竟是并未因为董策的拒绝而翻脸,反而看上去更是亲近随和了。 只是那两个小婢头埋得更低了,上一次,老爷不也是这般闻言安慰那军官的么?结果没几日,那军官的头颅便出现在了老爷的书桌上,据说从那日起,老爷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把那硝制好了的脑袋放在手中把玩,如此三五日。 姐儿爱俏,想到这个高大俊朗的年轻小将很快就要身首异处,家人被辱,她们心里竟隐隐然有些舍不得。 董策虽不知道侯家伟心里打的是这等主意,但是却也知道,这位在外头名声不太好的守备大人心里定然是不会如此宽宏大量的。他也只有深深一揖,满脸惭然道:“下官辜负了大人的厚爱……” “诶……莫说这些,吃菜,喝酒!” 果然接下来便是吃菜喝酒,侯家伟再也没透出一点儿招揽的意思来,不过倒也是谈笑炎炎,无有丝毫的异状。 若是换个心机浅的,说不得还真就心里钦佩这位守备大人度量宽宏,性子爽朗了。 少顷,酒足饭饱,侯家伟便是令下人取来董策等人的官衣,印信。 这官衣是一整套很全活的,包括常服,乌纱帽,皂靴,束带四大件。董策抖开自己的官衣,是上好的绫罗彩缎制作,质地极好,官袍是青色,胸口的补子上绣着彪,代表了他六品武官的身份。乌纱帽乃是黑色漆纱制成的,两侧各自伸出来一个五六寸长的宽展角。腰带则是素银的,也很是漂亮。 董策杀了一个白甲,三个真鞑子,两个假鞑子,按理说一共应该有二百九十两赏银,但是拿到手的,却是只有二百两。至于为什么,董策连问都懒得问,不消说,定然是被各级管理给层层扣下了。连有功将士的赏银他们都敢扣去三成,可见大明朝现在已经朽烂**成什么样子! 四锭五十两重的大银,都是上好的雪花银,银质细腻,成色极佳。 其它个人也都是官衣、官印,赏银一应俱全,一个个都是极为的兴奋,把这些东西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就是看不够。 侯家伟也不催促,在一边儿笑吟吟的瞧着。 正事儿办完,东西拿了,又过了一会儿,董策等人便是告辞。 侯家伟还很是客气,直送出了大门以外,还拉着董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董策再三告辞之下,方才放他走。 看着董策等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侯家伟的笑容刷的便是消失,眼中的刻毒再也遮掩不住。他招招手,家丁首领侯江赶紧快步过来,侯家伟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侯江心领神会,点点头,也是上了一骑快马,飞奔从西门出城而去。 “老弟,要小心侯家伟。”几人策马缓缓行走在街面上,结伴回十里铺。 许如桀凑到董策边儿上,压低了声音道。 他和侯家伟本就是很过不去的,董策拒绝了侯家伟的招揽,无形中两人的关系就更是亲近了不少,许如桀现在对他,仿若真是那几十年的老兄弟一般。 他已经是把董策看成了一个可以拉拢,且颇具影响力的中间力量。 董策缓缓点头,长长的吁了口气,忽然道:“这位守备大人,别的不说,心机当然是极深的。” “多少人便死在他的这副笑脸下面!”许如桀冷哼一声,拣着侯家伟的腌臜事儿说了不少,众人一听,都是心里咂舌。着实是没有想到,这位堂堂的守备大人,背地里竟是无恶不作,简直比建奴还狠。 许如桀低声道:“老弟,你得小心啊,这侯家伟如此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去,说不得背地里有多少阴毒的法子。这些日子,若是无事,你便别出来了,就在墩堡里呆着。不过你放心,令堂和弟妹在十里铺呆着,绝对是稳如泰山,你老哥哥我的地盘儿,他还没胆子染指!” “有大哥这句话在,弟弟便放心了。”董策点点头,忽的爽朗一笑:“和这厮闹砸了,我最可惜那三坛上好的汾酒!这腌臜厮,一听我不当他的官儿,立马儿装作把这事儿给忘了!真他奶奶地!” 众人听了,都是轰然而笑,因为侯家伟这事儿而变得阴霾的内心都开朗了不少。 但是董策却是不像他表现的这般轻松,无论如何,开罪上官都是一件极为不明智的事情。侯家伟这个守备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掌控着镇羌堡的一切,而自己只要一日在此,他对付自己便都是容易的紧,无论是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是够自己喝一壶的! 做了别人的下官,还想如何? 但是董策不后悔!大丈夫行走世间,总要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若不然的话,和畜生何异? 到了城门口,董策打眼儿一瞧,还是那贺正明在值守,两人目光相对,微微点头算是致意了。 正待打马回十里铺,忽的右手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边可是董策董将军?” 董策一怔,顺着声音看去,便瞧见城门口右手边停着一辆马车,已经是很陈旧的,车辕都有些发黑。这会儿那车辕上坐着一个老头儿,大约五十来岁的年纪,穿着朴素的青布衣服,头发半黑半边了,佝偻着腰,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高壮的汉子,看那样子是个马夫的打扮,不过头上戴着斗笠,压的低低的,看不清面目。方才那声音,就是这老头儿发出来的。 董策策马向前,笑道:“老人家,在下便是董策,不过可不敢称将军二字。” 那老头儿抬起眼来看了董策一眼,一双浑浊的老眼中却是瞬间精光四射,让董策心里头不由得一突。不过那光芒接着就黯淡下来,以至于让董策都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错觉了。老头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保养得很不错的白牙:“是你没错儿了,请跟老朽走一趟吧!我家老爷要见你。” 董策心里一颤,小心翼翼道:“请问令主上是?” 老头儿腰板儿瞬间挺直了,整个人的气势顿时是为之一变,变得很有威势:“冀北兵备道,刘大人。” 六十九章 艰难的决定 七十章 凛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章 凛然 ——————————分割线—————————— 苍茫的晋北大地上,天高云淡,一望无垠。 镇羌堡通往镇河堡的官道还是万历朝修的,几十年未曾整修,早就已经残破了,上面坑坑洼洼的,很是难走。因为缺水,两边种植的大树都是半死不活的,蔫儿蔫儿的。 官道上,五六名骑士披着铠甲,骑着高头骏马,簇拥着一辆看上去颇为老旧的马车正在缓缓前行。马蹄践踏,车轮碾压,在地上曝起一阵阵的烟尘。 这正是董策一行人。 那老头儿说完话之后,便是在那破旧的马车前头挂起了两盏同样陈旧的官灯,一盏上面写着‘崇祯元年进士一甲第二名’,一盏上面则是写着‘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分巡冀北兵备’,这两盏官灯一打出来,董策就知道,这老者,绝非是假冒的。 冀北兵备道刘大人,可是这方圆百里之中的最高主宰,便是那侯家伟,在他面前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儿,便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而对于董策这些军户来说,那更是如同在云端一般遥不可及。 虽然不知道这位兵备道大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儿,但是董策自然是不敢有任何的推辞,立刻便答应下来。 对于董策这等际遇,许如桀也是惊诧莫名,心里同时也是极为的艳羡,好生叮嘱了董策一番之后方才离开。不过他对刘若宰也是知之不多,因此这帮助也是有限。 怀着一颗忐忑之心,董策踏上了前往镇河堡的道路。 一路上都很安静,那老者上了马车便躲在车厢里再没露过脸,那车夫更是木讷沉凝的像块石头,别说是说话了,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不说话,董策既然自然也是不敢说话,一个个心里都是揣了一肚子的心事。 董策却是看出些门道来。 这车夫是个中年汉子,满脸大胡子,端端正正的坐着,无论马车怎么样晃动,他的身体都是纹丝不动。一双眼睛半眯着,偶尔一睁,就是一道精光闪光,两边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手握着马鞭的大手上面筋骨毕露。显然,这个看上去平凡的车夫,是一个极厉害的高手。 大约刚到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出头儿的时候,远远地,就能瞧见镇河堡了。 冀北兵备道的驻跸之处,本来是得胜堡。得胜堡是整个冀北分巡道地理位置最为要害的一座城池,堡周三里四分,高三丈八尺。北东路参将便是驻扎于此,麾下有官兵两千九百六十员名,马骡一千一百九十一匹头。得胜堡兵力雄厚,地势也是极为的险要,外接镇羌,内联弘赐,击柝相闻,烽火一传,两堡依附,矢镞可及,历史上曾经多次被围攻,也是安然无恙。 可惜就是这‘历史上多次被围困’使得它失去了驻跸之所的位置——得胜堡东至边墙三里,北至边墙三里,距离边墙实在是太近了些,而文官老爷们可不比你这们这些大头兵,金贵的身子,深入敌境这般,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办? 于是就被冀北分巡道的驻跸之所迁到了镇河堡——这儿倒是够安全的,东至镇鲁二十里,北至拒墙四十里,南至云冈四十里,西至破鲁二十里。连一里地的边墙都没有,只管着八个内陆的火路墩。 不过这镇河堡倒也算是一座雄城,镇河堡修建在一座丘陵上,高屋建瓴,地势相当有利。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城墙格外的高峻,虽说城池小了些,只有二里八分的周长,但是城墙却足足有四丈多高,两丈多的厚度。 这在大同镇七十二城堡中,也是不多见的,要知道,大同镇的城墙也才不过是四丈二尺高而已。 丘陵不高,坡度很平缓,城池的根部距离地面大约有五六米的样子。南门外,一条深沟环绕,大约有两丈宽,里面没水,想来是当初建城的时候取土留下的。 这里没有多少住户,外面的良田也早就抛荒,一副荒凉的景象,便是路上,也没几个行人。放眼望去,只看到了镇守的兵丁,这比起镇羌堡的繁华可就要差着太多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镇河堡乃是一个纯粹的军堡,里面驻扎了不多的兵丁,只有三百五十八员,除了这三百多兵丁的家眷之外,并无几个民户。 镇河堡并不分边,这三百多兵丁的职责,只有一个——镇守城池,护卫驻跸于此的兵备道大人。文官儿的性命,可比这些被人轻贱的厮杀汉要珍贵得多。 在那道土沟后面就已经有士卒驻守,两个小小的堡寨建在那里——说是堡寨,也不过就是木栅栏圈起来十几米方圆的一圈儿,里面建了几座土坯房而已。两座堡寨中间是通向镇河堡的官道,土沟上面还有一座吊桥,不过这会儿铁链已经绷紧吊了起来。十几个大明军兵站在土沟对面守卫着。 看到这远来的一行人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人人披甲,战马精良,武器锐利。这年头儿地方不靖,立刻便是引起了他们的敌意戒心。一个带队的甲长正欲喝骂,抬眼便看到了那辆老旧的马车和马车上头摇摇晃晃的两盏官灯。他不认字儿,便是认字儿隔得这么远也看不真切,但是这马车的样子却是极为熟悉的,立刻便是把口中的话咽了回去,跳着脚大叫道:“放吊桥,放吊桥。” 吊桥轰然落下,溅起了一地的烟尘,马车停也不停,径直的过去。 董策等人自然紧随其后。 那马车过了吊桥,守卫的那二十余军兵便是齐齐跪倒尘埃,也顾不得漫天的烟尘贴在出了汗的身上就是一脸一身的泥灰,一个个脑袋紧紧地贴在地面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 而那辆马车,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他们中间行过去,停都没停。 这一幕给了董策很大的震撼,他方才一直在观察这些军兵,这些军兵的衣服武器都是比别的地方的军兵强了不少,显然在这大同镇北也算是一支精锐。带头的那两位,看来也是贴队官甲长之类的官职,身上怎么着也挂着总旗或者是百户的衔儿。 而这二十多精锐的大明军兵,总旗官百户官,就这么跪落尘埃,头都不敢抬。而他们跪拜的对象,仅仅是一辆陈旧的马车,还有马车中那连任何品级都没有的一个老家仆。 这是董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接触文官,也更是让他深深的的,极其直观,极其震撼的意识到了,在这个时代,文官的地位到底有多高!手中的权势,到底有多强!文武之分,到底是何等的鲜明,判若云泥! 董策等人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雅不愿意从这些跪拜的军兵中穿过,不过也没法子,只得飞快的打马向前。 一直等到了城门前面,董策回头看去,才看到那些军兵站起身来。 进了镇河堡的城门,便是一条大街,南北走向。镇河堡的结构很简单,不过是一条东西大街,一条南北大街而已。大街的中间交汇位置,就是兵备道府邸。 自进了城门,城门守军便自纷纷跪拜,等他们上了大街,大街两边的士卒也是纷纷跪下。 就这样,从城门口一直跪到中央位置的兵备道府邸。 街道两边,数百军兵肃然跪拜。他们右手拄着长矛,左手摁在腰间腰刀上,无一人说话,却自有一股肃杀的气息喷薄而出。 董策一眼就能看出,这些军兵,着实是可战之兵,称得上一声精锐了。 这一刻,镇河堡安静之极,只能听到轧轧的车轮碾压声和董策等人胯下辽东良驹的得得马蹄声。 董策心中已经是凛然,对那位尚未谋面兵备道大人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敬畏之心——能把素来号称不驯的边军给整治成这般,也当真是极有本事的人物了。 宅邸并不奢华,甚至还带着一些岁月的陈旧,砖石都已经发黑了。门口两个穿着简朴的仆役站着,见到马车行进赶紧过来。 那老仆下车,微微一笑,对董策还颇为客气道:“董大人,请吧!” “有劳了。”董策对他更是客气了三分,微微一笑,深深吸了口气,整整身上的衣甲,大步走进了府中。 府中也是出奇的简陋,廊柱之间甚至生着蜘蛛网,一看就是许久未曾打理的了。 那老仆笑道:“我家老爷没有那许多的家业奴仆,府中上下也不过十余人而已,都住在三进里,这外面就一直空着。” 也不知道怎么地,他在外面那些军兵面前的架子极大,排场摆的十足,在董策面前,却是客气的紧了。 等到了后宅,处于预料的,那老仆并未让他进入厅堂,反而是把他引到了书房之外,笑道:“你且等着,我去通传一下。” 董策只是默默点头,心里更是有些摸不到头脑。 他现在对大明朝的这些规矩也很是有些了解了,对于文官来说,一般说来,只有接待极为亲近之人,方才在书房之中。这个处所,被他们视为极为神圣之所在。 七十章 凛然 七十一章 无他,不喜尔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一章 无他,不喜尔 自己不但品级低,和这位兵备道大人也从未蒙面,更是个文官瞧不起的军将。而自己,为何却是能获此殊荣? 不过这让董策心里踏实了不少,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那老仆话音未落,里面便是传来一个清雅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那老仆应了一声,向董策使了个眼色,把门打开了,董策深吸口气,攥了攥已经出汗的双手,低着头走了进去。 不是他心理素质不好,盖因要见的这个人,实实在在的是可以对自己生杀予夺的! 进了书房,门便在外面关上了,董策只觉的视线暗了一下,然后鼻端便是充溢满了笔墨书香。董策不敢抬头,双膝跪地,行大礼,口中称道:“末将十里铺贴队官董策,参见大人!” 书房中微微沉闷了片刻,接着董策便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道:“起身吧!” 董策应了声是,小心的站起身,抬起头,终于是看到了这位久仰其名的冀北兵备道刘大人。 大约五十许人,清瘦清瘦的,看上去颇为的儒雅温文,这会儿正自坐在书案后面,董策来了,他连头都没抬,依旧是伏案处理文牍。 董策自然不敢催促,打眼儿往四面一瞧,便看到这偌大的书房之中,靠着四壁的柜子里,桌子上,柜子上头,摆满了书。而除了这海量的书之外,其它用度,也只是一般。 董策一路过去,心里大抵也有了个印象,这位兵备道大人很是俭省。宅子里面的家人仆役很少,吃穿用度甚至还比不上一般乡绅人家。 但是他更清楚,在这大明,在这个年代,一个不贪的官儿,绝对不代表就是个好官。有些人不贪污,不受贿,性格刚烈,敢于直言,但是当这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做一件错事儿的时候,往往带来的后果尤其酷烈。 刘若宰不抬头,董策便一直在那儿恭谨的站着,申请之间并无丝毫的不耐。 过了差不多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刘若宰方才一推面前的文牍,撂下笔吁了口气,抬起头来。 他见董策还是恭谨的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暗暗点头。他淡淡道:“你年纪虽轻些,倒是颇好的定力。” 董策微微一笑,从容道:“大人忙的都是要紧的大事,末将却是不打紧的很,自不敢惊扰了大人。” “你说话倒不似个武人,没那般粗鄙。”刘若宰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诧道:“可认得字?” 纵是在董策这个武将面前,他也丝毫不掩饰对武人的鄙夷和不屑。 董策微微弯了弯腰:“小时候父亲请过先生教给读书写字,末将字儿写的不甚好看,不过倒也勉强看得过眼。” 他态度很恭敬,却不是那等奴颜婢膝,自给人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这等不卑不亢的气质,让刘若宰对他颇有些好感。 “你一个武将,写好字有什么用处?”刘若宰淡淡道:“不过能识文断字,总是好的,明白些圣人教化,也省的每日间只是打打杀杀。” 董策只有应着。 刘若宰盯着他,忽然道:“你刚从侯家伟那儿出来吧?” 董策应了声是。 “听说侯家伟许你了一个把总的位子,为何没做?”淡淡的声音传来,董策抬头,对上的是一双虽然苍老,却是锐利清澈的眸子。 那眼神,似乎是能看穿一切。 董策思忖片刻,道:“无他,不愿意在此等人麾下为官而已。” “哦?”刘若宰眼中流露出一丝玩味:“说说。” “是!” 董策应了一声,道:“侯家伟家中吃穿用度,无一不是奢华。房屋豪华阔大,下人小厮也尽是俊俏男女,一餐之费,怕有纹银百两之多!而镇羌堡下面的官兵,却还在忍饥挨饿!从过年到现在,滴水未落,眼瞅着到了秋收之时,大部地区依旧是颗粒无收,民不聊生。而似侯家伟这般贪官污吏横行,士卒军饷,极多克扣,到手的那些,根本糊口都不够,许多军士,都是靠着妻女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能勉强度日。所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末将深为此不齿也!” 这一番掉文,可是让董策牙都要酸倒了。不过他这番话,也是真真切切的出自真情实意,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见到了身边这些为大明戍守边疆的士卒们,遭遇了太多的不公,太多的悲惨,他心中早就是郁着一块儿心病。今日却是都说了出来,不过董策并不是鲁莽之人,一边说一遍观察着刘若宰的神色。他敏锐的发现,当自己说到‘贪官污吏’四个字的时候,刘若宰嘴角抽搐了也一下,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恨。 董策立刻心稍微松宽了一下,看来自己赌对了! 这刘若宰大人如此俭省,对贪官污吏,想来是一定很痛恨的。 刘若宰脸上终于是露出一丝笑意,接着又叹了口气:“你倒是有心了。” 在刘若宰看来,董策这初步的考核,就算是过关了。 “此子虽年少得志,又是个粗鄙的武将,但还知晓些道理,明白分寸,并不是侯家伟那等只知道喝兵血捞钱的鼠辈。” 这便是刘若宰在心中对董策的评价。 董策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对答也颇为的对胃口,立刻就提升了他在这位兵备道大人心中的地位。 当然,只是可资利用的地位而已。若是说刘若宰真把董策当成了要关心爱护的晚辈,那才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在明末这等文官视武将如猪狗的大环境下,刘若宰能对董策另眼相看,耐心的说几句话,就已经是极其难得了。文官在心底,终究是瞧不起武将的! 董策在他心中,不过是一颗可能会用到的棋子而已!而且是随时可以拿出去牺牲的那种。 “如此少年,倒也可称得上是一地之英豪了!唉,只可惜,是个武人。” 刘若宰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若是年岁大些的,未免失了闯劲儿。若是年纪轻轻的,则未免就太过轻浮躁动,不是办事儿的样子。这董策,难得未及弱冠就有这份气度节操,也是难得!这冀北道,怕是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也罢,那件大事说不得便要着落在他的身上。若是办得好,自给他些甜头儿尝尝,若是办得不好,一纸令下,直接杀了,也是方便。” 刘若宰盯着董策,在他身上那副铁阀甲上停留的时间格外多一些,忽的道:“你的战绩,本官尽听说了,那些建奴等闲几百个边军也不是对手,为何你领着不到十个人就把他们全都宰了?说说吧!” 董策一愕,却没想到刘若宰会问这个问题。 他知道,凡是上了点儿年纪的人,都不喜欢轻狂燥切的年轻人。于是便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道:“末将以为个中缘由有四。” “说来听听!”刘若宰心中更是有些诧异。 武将多半无文,你问他这等问题,他只会大咧咧的说一通,又哪里分得出什么条理来?他们其实是心里有东西,但是多半是说不出来的。 “其一,建奴轻敌!建奴太过骄狂凶横,在我大明境内肆意杀戮劫掠,如入无人之地,根本未曾想到末将会带人去袭击他们,此乃其一也。” “其二,夜袭!末将也不得不承认,若是在旷野之中,拉开架子野外浪战,便是百十人,也未必是这些建奴的对手,但是在夜黑风高之时偷袭,趁其不备,一击致命,则可战而胜之!” “其三,建奴良莠不齐。建奴十三人中,只有白甲一,马甲二,步甲二,余者皆是阿哈,也便是仆役,虽说这些阿哈也是颇为的善战,但比之那白甲及马步甲还是要差太多了。” “其四,我军非传言中那般疲弱。我军之弱,不弱在兵,而弱在将。士卒还是勇猛敢战的,只是若是将官怯战畏敌,那当真就一切无法可想。” “好!说得好!”董策话音刚落,那边厢刘若宰竟然是轻轻鼓起掌来,满脸的赞誉,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对董策的评价,又是提高了一层。 这个年轻人,除了打仗悍勇之外,实在太不像是一个武人了,便是这言谈举止,也是个儒雅的饱学之士么! 可惜啊可惜,终归还是个武将。 刘若宰指了指靠门边儿的一个小凳子,淡淡道:“坐!” 董策从进了门就对刘若宰的心思进行揣摩分析,这会儿对这位老大人也有了些了解,也不推辞,拱手谢过,便坐了过去。不过他坐了下来,腰板儿还是挺得笔直,屁股也只挨着半边儿。即不卑不亢,又把恭敬的姿态做了个十成十。 果然刘若宰很满意,他又瞧了一眼董策身上的铁阀甲,问道:“这甲可是那白甲身上的?老夫久闻白甲之名,却从未得见,你说说。” 董策应了声是,吸了口气,把那日激战的情形拣着跟白甲相干的说了一遍。他的语气很平淡,也没有丝毫的夸大,但越是如此,其中的血腥之处,越发是扑面而来。 七十一章 无他,不喜尔 七十二章 男儿当如是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二章 男儿当如是也! 当刘若宰听到那白甲身披三层甲犹自健步如飞,身中十余箭而毫发无伤之后,也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白甲巴牙喇兵,也委实是太过厉害了,幸亏数量有限。 等董策说完,刘若宰笑笑:“其实你还漏说了一边……若不是此战是你率领,怕也不会打的这般顺利。” 这对一个武将来说,已经是极高的评价了,董策赶紧谦道:“末将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刘若宰眉头一挑,眉宇间一股煞气便是汇聚起来:“建奴肆虐,各城堡守备官操守官,一个个拿着朝廷的钱粮,只顾得贪腐,却无一敢出战。也只有你,敢战能战,本官也瞧了,你先是使人诈降,将那建奴引得分兵两路,而后各个击破,嗯,很不错!很不错!” 刘若宰连用了很不错两次,也让董策有些受宠若惊。 “果然是知兵之人,如此一来,那件大事,便又多了几成把握。” 刘若宰心中暗暗说了一句,他坐直了身子,盯着董策道:“若是让你领一千总,五六百人,可能击败多少建奴?” “这个,却不太好说。”董策有些迟疑道:“若是末将亲手练出来的兵,且训练时间达到半年以上,则对付一百以上建奴并无问题,若是那些军户。” 他摇摇头:“怕是三十个建奴都对付不了,若是建奴之中再有两三员白甲在其中统领调度,则更是不堪设想。而且我军多为步卒,那些建奴却都是一人双马,要来便来,要走就走,若是要对付建奴,还是临机应变,寻求有利的地势。末将无能,着实不敢言谈浪战。” “你不是无能,而是稳重。”或许是因为那个身在中枢的皇帝性格格外的操切急躁,并因此而杀了太多的人,造成了许多恶劣的后果,刘若宰是极其厌恶那等性格轻浮,只说大话,本事一点儿也无的人。董策在正事上这般谨慎小心,却是正好对了他的胃口。 他身子往后一仰,靠在了靠背儿上,眯着眼睛瞧着董策:“若是给你挑选军户,须得多久,才能练出一支略有战力之强军?一年可够么?” “这是什么意思?” 董策的一颗心砰砰乱跳起来,心中气血沸腾,只是面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 他猛地想到了什么,心里顿时是冲溢满了不可思议的情绪。 定了定神,用从容平缓的声音道:“军户积弊已久,且其中势力盘根错节,守备之下有千总把总,千总把总之下有管队官贴队官,再其下有甲长,早就把士卒们视为其私产,若是挑选军户,难免震动极大,引得各级军官反弹,对大人孰为不利。而且军户多有恶习,还不若仿效昔年皇宋,挑选饥民成军,一来是未有那些恶习弊病,更容易操练。二来则是赈济饥民,免得他们从贼作乱,更是一件无上功德。” 这话说得刘若宰心里一动。 世间诱惑最大的,莫过于名利而已,像是刘若宰这等文人,自小读圣贤书,胸中自有一股莫大的志向。而他不贪财,因此也就比寻常人更加的好名,这赈济灾民,救民生于倒悬,做万家生佛之举,和他的志向很是契合,委实是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更别说,这是实实在在的政绩! 他紧接着便是问道:“若是让你操练新军,多久能成型?能可堪一战?” 在刘若宰说出这番话来的一瞬间,董策已经是彻底的明白了刘若宰把自己招来的用意, 这位老大人,也是心思热切,迫不及待的想要建功立业了! 经过这些日子和许如桀的交流,董策也是对现如今大同镇的高层局面有了一些大略的了解,这一次刘若宰能保住兵备道的位置,多亏了自己那些战功和人头。但是这一次有自己,下一次呢?明年呢?怎么办? 鞑子可不是只会在今年入寇的! 想必是他对今年冀北道下属这些边军的表现极其失望,也明白其中的弊端和根深蒂固的势力不是他能够轻易撬动的,更不是能在一两年之内解决的,因此便打算干脆另立一军。训练出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来,好生经营,以期明年或者是今冬鞑子再入寇的时候。也好有一战之力,免得到时候再落得个下狱治罪的下场。 而想必,是自己在之前的突出表现引起了他的兴趣,使得他把自己招来,当然,只是瞧瞧而已,最多是心中存着那么一丁点儿希望。但是刚才的那一番问答,却是让这位老大人看中了自己,也越加的看重了自己,于是要把这个差事交给自己去办! 另立新军,独领一军啊! 拥有自己的一块地盘,练出自己的一支军队,一直是董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只有在最狂野的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而现在,竟然就要实现了? 董策此刻心里满满的只有庆幸,想起方才的问答,若是自己投靠了侯家伟的话,那么这个位子,注定与自己无缘了。自己的一大优势,便是和冀北道这盘根错节的武将势力,没有太大的牵扯和交集。 刘若宰需要的,也是这么一个局外人。 这样的绝佳机会,我若是还不抓住,那还是个人么?董策吸了口气,强自按压下已经是极度兴奋的情绪,他沉声道:“若是兵甲军饷充足,粮食供应的上,那么一年时间,足可以有些战力了。” “诶……铠甲军饷,这你就不要想了,不是本官不给你,而是朝廷的存储,都支应给辽东了,分到大同镇的,本就有限,本官这儿,也没多少。不过兵器如长矛,腰刀这等,倒还是有些的。至于粮食,本官倒是可以想些办法。” 虽然面对的是一个官衔远远比自己低的下属,但是刘若宰这会儿脸皮还是有些发烫,心里也颇为的尴尬。 又让人家干着干那,又什么都不给,也未免说不过去了。 若是别人,一听这等苛刻条件,那说不得就会把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给放弃了,但是董策可不会。对于他来说,只要有了这一纸任命,有了大义名分,那么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 他跪地,重重磕头,大声道:“末将多谢大人栽培,大人恩德,末将永生不敢忘,敢不为大人效死以报天恩地德耶?” “好!好!好!” 刘若宰见他应承下来,也是大为开怀,这些日子一直萦绕咋心中的难题终于是开解了一些,他竟然起身将董策扶了起来,更是让董策有些受宠若惊。 刘若宰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道:“对于这操练新军,你可有什么法子?” 董策却并未急于回答,而是沉吟片刻,道:“兹事体大,末将不敢乱言,还请大人能宽限两日,且等末将回去仔细思忖之后再说与大人,不知可行否?” 他这种谨慎沉稳的态度让刘若宰越发的放下心来,他呵呵一笑:“好!你且回去好生想着,三日之后,再来此向老夫回报便是。” 又说了几句闲话,刘若宰有些乏了,董策便很识趣儿的告退。 那老仆就在外面等着,瞧着他微微一笑,并不说话,把他送了出去。 一出府门,等在外面的石进等人呼啦啦便是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着。 董策却是抿着嘴,面色严肃,跨上马停都不停,便是朝着堡外狂奔而去。 他生怕自己一张口,便是忍不住的得意大笑! 石进几人不明就里,还以为头儿受了什么委屈,赶紧也策马追上。 胯下骏马,身上铁甲,手中长枪,头上官衔,辖下子民! 人生快意,不过如是! 直到出了镇河堡老远,那守卫的士卒都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儿,董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胸中奔腾的情绪! 心中的喜悦只是难以形容。 纵马在这晋北广阔的大地上,董策忽的勒住马僵,那战马一声高亢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董策便坐在马上,仰天长啸,啸声之中,满满的都是壮怀激烈!激荡难平! 既然上天如此垂帘,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加倍的珍惜? 大男儿行走世间,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而现在,就让我,把这基础,好生的夯实吧! 天地辽阔,一望无垠,而远处,是莽莽群山,其上,是长城万里,汉家藩篱! ——————————分割线—————————— 晋北大地的尽头是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由无数的山峰,山系组成,就像是一道有力的臂膀,横亘在晋北大地上。那道一万两千里长的长城,便是坐落其上,在山的那头儿,是蒙古人的地盘儿,察哈尔的勇士在其上纵横驰骋。 镇羌堡,镇鲁堡,得胜堡等等,这些大明朝的堡寨,几乎都坐落于这山下一线。 得得的马蹄声中,安乡墩已经在望,看到那高高的墩台,董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亲切的感觉来。 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赶回十里铺,那么就来不及回到安乡墩了。于是董策便决定第二日再去十里铺,自从他坐在了安乡墩甲长的位子上之后,无一夜不是在从安乡墩中度过。 七十二章 男儿当如是也! 七十三章 贼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三章 贼来 生为大明戍边,如何能擅离职守?董策纵然有这般那般,却也总有自己的原则在心中。 董策等人回来的时候,天刚擦黑,一天的训练刚刚结束。 在安乡墩这个小集体中,在董策的用心操持之下,基本上万事已经走上正轨,便是他不在,也是有人带着去执行。 女兵这边儿被董策编成了一都,都头——这位可能是历史上唯一一位女都头——则是翟让家的大闺女。 这女孩儿身高腿长,才十五岁,就比一般的男子还高了,跟着她父亲这个夜不收去了不少地界儿,九边从蓟镇一直走到大同,学了一身的武艺,在这些女眷里面,轮武艺份数第一。 董策可不是给她一个虚衔儿,她这个都头,每个月是可以领五钱银子的,也是为了照顾死去的翟让。 回到堡中,众人纷纷围了上来,大伙儿各自说了赏赐升官儿,由于人人有份儿,所以都是皆大欢喜,堡中人人欢呼雀跃。唯有死去的张七四和翟让的家人,抱着死去丈夫的牌位,把那总旗的官衣放在前头,一家人哭成一团。 大伙儿在外头窜了一天,都是兜头兜脸的臭汗,混合着灰尘泥土,一个个脏啦吧唧,身上酸臭味儿都遮掩不住了。 于是便各自回去洗澡吃饭不提。 铠甲则是给那些女眷拿下去仔细的擦拭清理,细致保养。 十里铺。 董宅。 差不多是后世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样子,金色的夕阳从墙头洒下来,落在庭院之中,透过那稀疏的枝叶,洒下一片细碎的光斑,静谧,悠然,就像是一个午后慵懒的梦境。 吱呀一声,正厅的门儿轻轻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儿从里面出来,又小心的把门儿关上。她穿了一身儿青布衣服,头上戴着木头的簪子,布衣钗裙,素面朝天,雅致素丽。正是卫红袖,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脚步轻盈的走下台阶,眉宇间很是舒坦,显然这些日子过得挺舒心的。 刚走到前院儿,大门被哐的一声撞开了,大丫右手拎着锄头,左手攥着一根粗大的枣木棍子,一摇一晃的进来,一进门儿那嘹亮的大嗓门儿就喊开了:“二丫,饼子好了么?饿死人了也!” 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像是被割断了脖子的鸡,圆滚滚满是油汗的胖脸上充满了尴尬,手里的东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红袖板着脸瞧着她,压低了声音道:“大丫,怎地越来越不长记性?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老夫人在这儿,上了年岁,受不到吵闹,叫你放低了声音说话,老是记不住!” 大丫跟她关系也是极亲近,知道她那温软的性子,没皮没脸的嘿嘿一笑,凑上去道:“俺这不是饿极了么?定没有下回了,再有夫人您叫二丫打我板子!” “你呀!”红袖无奈的笑笑:“不是饿了么?快去洗洗,你回来的正好,咱们也该开饭了。” 大丫赶紧诶了一声,把锄头棍子往门洞子边儿上一扔,自去井口拎了桶水回房间洗去了。 吱呀一声,厨房的门开了,二丫笑道:“夫人,饭菜都好了。” 红袖嗯了一声,还没进厨房,就闻到里面传来一阵扑鼻的香气。 很快,红袖便是端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上放着一大碗炖鸡,一碟小咸菜,一只空碗,两碗粟米饭。 红袖用左肩膀把门儿顶开,侧着身儿进去。屋里光线还算是明亮,乔氏正在坐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听到声响儿,睁开眼便要站起来帮忙,红袖赶紧道:“诶,娘,您赶紧坐着,我来就好了。” 她把托盘放下,把那空碗乘了鸡汤放在一边,笑嘻嘻的在一边坐了,笑道:“娘,吃饭吧!” 乔氏定定的看着她,叹了口气,满脸都是慈祥:“红袖啊,有你这个媳妇儿,真是我老婆子的好命。” “您可别这么说。”红袖抿嘴一笑:“娘,能有您在这儿,是我的命数。您对我,就跟我娘亲当初一般。” 说到这儿,不由得眼圈儿就有些发红。 董策刚把乔氏送来的时候,红袖心里是很忐忑不安的,毕竟婆媳之间,关系好的少,坏的多。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更别说,自己还是成过亲的女人,说不定婆婆心中一听就是厌恶。 红袖也生怕这婆婆不好伺候,因此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无论何时何事,万事都需忍耐,而且若是什么委屈,定要自己吞着,万不敢和相公告状,免得惹他生厌。 却没想到,这婆婆人是极好的,说话和气,更没有指手画脚,胡乱挑刺儿这等行径。 婆媳之间相处的竟是极好。 乔氏人情世故,经历的多了,更是有过中年丧夫,儿子儿媳不孝这等可说凄惨的境遇,因此就把一些事情看得淡了。只是对现在的安稳,对面前的人,是加倍的珍惜!因此对乖巧听话,温柔细致的红袖就分外看得上眼。 有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是打心底儿里喜欢这儿媳妇儿,就当成亲闺女看待了,凡事都向着她。 前几日间,儿子回来的时候拿出一袋子银子来,乔氏和红袖打开来一数,都是吓了一跳——这些碎银和小银锭加起来,竟足有二百多两!按照董策的军饷来算的话,十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这么多!两人都以为董策是做了什么不法的勾当,董策笑着解释了一番这钱财来路没有问题之后两人方才放下心来。 董策的意思,钱财还是交给母亲来管,却没想到乔氏把他给训了一顿,说现在红袖当家,自然应该是她来调度的。 从那日开始,每日饭桌上就多了一大碗炖的烂烂的肥鸡,最是适合牙口儿已经渐渐不好的乔氏吃不过,而红袖还是吃的跟以前一样。 乔氏说了她几次,红袖只是笑笑,第二日还是咸菜粟米饭的吃着。 她是个极知道分寸进退的人,虽得了宠爱,却不会恃宠而骄,反而是加倍的温柔小心。 董策升官儿作了百户,任十里铺贴队官的消息,早在昨日就已经传开了,大伙儿对董家的敬畏,又是多了几分。红袖和乔氏听说了,心里都是极高兴的,乔氏还在董策父亲的牌位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久,出来的时候眼圈儿红红的。 接着红袖便吩咐大丫二丫,做事须得小心谨慎些,就连那些佃户她都招了来说了一遍,让大伙儿莫要因为这个消息便得意忘形。 吃过饭,红袖收拾桌子,乔氏却是在一边忽然道:“红袖,你和二郎,也有些时日了,这绵延子嗣之事,也该放在心上了。” 听了这话,红袖脸刷一下就红了,低头讷讷道:“是媳妇儿的错处,我……” “赖你干什么?是二郎那臭小子,整日不着家。”乔氏摆摆手,轻笑一声:“老婆子我整日闲着,趁着身子骨儿还能动弹,正好帮你们带带孩子。” 红袖脸色已经是红的似乎要滴出血来了,低低的应了一声,也不敢说话,慌里慌张的便要出去。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似是说不出的惊慌失措。 隐隐然其中还混杂着阵阵的喊杀声,虽然听起来极遥远,但是却是真真切切。 红袖和乔氏对视一眼,一股不祥的预感涌起来。 门哐当一声被大丫撞开,大丫闯进来满脸都是惊慌:“夫人,不好了,贼人杀来了!” ——————————分割线—————————— 夜凉如水。 今夜月色明朗,映照在夜色下的安乡墩宛如一个蹲伏的巨兽。 四野寂寂,好似整个天地间都安静下来,但是忽然,一阵爆裂的马蹄声踏碎了这仿若亘古的宁静。 蹄声越来越响,直向着安乡墩而来。 墩台上两盏灯笼挂在旗杆上,照亮了一片不大的区域。今夜负责值守的周仲和王羽,安乡墩值夜,向来是两人一起,一来可以互相轮换,有时间来歇息,二来则是也起了一个互相监督的作用。 墩台上的小房子是是堆放狼粪等杂物的处所,味道极为难闻,自然不方便住人,周仲就靠着女墙而眠。夜色有些凉,他裹着一条崭新的毯子,毯子厚重,的内面絮着厚厚的羊毛,裹在身上很是暖和。自从在建奴那里发了财之后,安乡墩的这些军兵,几乎每个人都给自己添置了一些家当。 王羽则是瞪着一双眼睛,不断的向四面瞧着,耳朵也竖了起来,仔细的注意聆听着周围的细微动静儿。 他不敢偷懒。董策对值夜的要求极其严格,绝对不允许偷懒,他时不时的还会上来检查一番。王浑和王通都给他逮到过偷懒,董策平素对这些手下很是亲和,言笑不忌。但是在这等涉及到原则的方面,却是丝毫也不留情,那俩人都给吊起了抽了一顿鞭子,以为警戒。前车之鉴不远,王羽自然不敢懈怠,再说了他刚才睡了一会儿,现在也不是很困。 马蹄声刚一响起,就被王羽给捕捉到了,他立刻惊醒起来,身子都绷紧了,握紧了手中的大铁弓。 七十三章 贼来 七十四章 大青山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四章 大青山贼 周仲也很是警觉的翻身而起,本能的便伸手去抓弓箭,低声道:“怎么了?” “还不知道,有马蹄声!向这边儿过来了。”王羽道。 说话间一个骑士已经从夜色中显露出来,来到墩前,周仲扬声道:“来者何人!不说清楚别怪咱们箭上不长眼!” 那骑士只能看清楚大致的轮廓,根本瞧不清脸面,两人都是张弓搭箭,只要这人回答不对,立刻便是射过去。 那骑士打马转着圈子,只是焦急的大喊道:“莫要射箭,自己人!我是十里铺许大人家丁许猛!上头可是周仲兄弟?十里铺给大青山贼给围了!” 周仲听他的声音果然是有些耳熟,等听清楚了话中的内容之后,更是大惊:“什么?大青山贼?那些杂碎怎地来了?” 大同镇边堡防线以北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山脉,长城坐落其间。镇羌堡以北,乃至于整个宣大两镇以北这绵延上千里的大山,都是属于大青山的余脉,而大青山的主峰,在镇羌堡东北的塞外。 晋北古称朔方,本来乃是塞上江南那一等极为富庶的所在,生民众多,城镇繁华,不知道几多政权曾在此建都立国。可是随着蒙古鞑子北撤之后不断的袭扰,乃至于明朝中期以后小冰河时代的不断到来,却是变得越发的贫困饥饿。尤其是万历年之后,动辄大灾,饿殍遍野,百姓四处逃荒,流离失所。朝廷又是无力赈灾,而各地官员,为了避免本地出乱子,甚至出动军队驱赶灾民,杀戮众多。 这些活不下去的灾民,只得铤而走险,要么饿死,要么造反,还有一条活路可以走。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变成了张献忠和李自成起义大军中的主力,还有一些,却是不愿意去做那等跟朝廷对着干的买卖,于是便上山落草为寇。虽说两者都是犯法的买卖,但是就像是偷十块钱和打劫银行一般,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总有个轻重。朝廷在九边的兵力是不少,但是每年应付南下的鞑子就够捉襟见肘的,更是无力剿灭这些贼寇。 只得就由他去了。 大青山山势高峻,险隘众多,而且明朝通向蒙古的商路多半都是从其中通过——虽说绝大部分时候明朝禁止和蒙古以及后金贸易,但是民间根本不在乎这个。尤其是一些晋商大贾,根本不知道何为家国,有钱就成,他们曾经大量贩卖粮食、布匹、铁器等后金最为需要的物资经过察哈尔运往辽东。他们在后金最困难的时候给满清提供粮食,帮助后金渡过难关。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段渊源,清朝开国之后,八家在满清崛起中起到了许多关键作用的晋商被册封,人称八大皇商。这八大皇商,靠着卖祖宗,在山西显赫了百年。 其实如果不是晋商的按照走私,那么老奴早就被天启皇帝的封锁政策搞死了。所以晋商从某种意义上是用关内汉人的血来赚到了自己的钱财——跟民国抗日时期将美国援助物资通过走私给日本的民国败类商人一样。 商人逐利而行,没错儿,但是总要有些良知。 有了商路,自然就有了打劫的目标,再加上时不时的去打打草谷,总体来说,这些大青山贼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 不过他们一般不敢来招惹官府,这一次怎地围了十里铺?看样子这是要干一伙儿大的啊! 墩里已经被外面的动静儿给吵醒了,不少屋子里都是亮起灯光,董策披衣而起,大声道:“怎地了?” 王羽大声道:“大人,十里铺给贼人围了,许大人差人前来报讯儿!” “什么?” 确定了许猛的身份之后,大门打开,许猛快步走了进来,一见董策正中站着,便赶紧跪地磕头,急促道:“大人,情况危急啊!还请大人速速发兵,不然十里铺……” 他话没说完,董策便把他扶起来:“莫着急,说仔细些。” 他打量了一下许猛,许猛身上又是血又是土,手中刀上也都是血迹,身上更有几处伤口,草草裹了,整个人颇为狼狈。显然,从十里铺杀出来报信儿,也很是不容易。 许猛静下心仔细把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傍晚时分,大约百余马贼忽然杀至十里铺外围,趁着城门未关便意欲夺门杀进去!说来也是巧,许如桀路上有事儿耽搁了,许猛几人那会儿刚护着他回来,结果正巧碰上。许猛几个家丁带着一些士卒硬是把那些马贼给杀退出去,把大门给闭上。 但是情况也是极其危急。 十里铺中守军不过五十人,而且装备什么的根本不用提,士气更是低落之极。而外面的马贼又陆续来了五六十人增援,现在已经是到了一百四五十人的规模,更是每人都有马,箭术一个个准的邪乎。他们绕着十里铺便是团团打马,城上守军稍不留神便被他们逼近了来,一箭射死。等到要还击的时候,却是发现人家已经逃远了。 当真是岌岌可危,随时都有陷落的可能! 许如桀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如何行事,只得遣出几名心腹家丁四处求援,镇羌堡以及周围的边墩都有人去了。 “大人说了,他恶了镇羌堡守备侯大人,怕是去往镇羌堡还有下面那些堡寨,一个兵都不给他派!周围十几里之内,最能战的便是您手下这些了,有兵有马,兵强甲坚。大人,您一定得救救许大人啊!” 许猛对许如桀也当真是忠心耿耿,又是跪下来,重重的磕头,声音里面已经是带上了哭腔。 董策听着,面沉如水。 董策当然很清楚,现实中的贼匪,跟自己前生那些弱智垃圾电视剧里面的可完全不是一码事儿。豪侠仗义,劫富济贫,不杀良善,这样的贼伙儿几乎没有,对于绝大部分贼匪来说,这就是不着不哭的扯淡!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肆意的凌辱女人,临走时一把火给烧成白地! 其行径,和禽兽也没什么区别。 “是谁的人?”他终于开口,沉声问道。 “是白麻子那一伙儿!” 一听这话,董策的脸色立刻就更难看了。 北地多产马,这些贼匪之中也有不少是马贼,配备甚至便官兵还要好些——陕地在兵部账面上的五十七万匹战马被各级官员侵蚀的连马骨头都不剩一根了,贼匪里面可没有这么厉害的贪污。 有的马贼都是一人双马,来去如风,配上马刀,就是一股相当不容小觑的力量。他们中那悍勇的,甚至敢去北边儿抢蒙古人的,也让这些蒙古人尝尝被凌虐的滋味儿。 白麻子那一部便是如此。 这厮是可称得上是整个冀北道最有名的人物之一——恶名。他在冀北道横行已经三四年了,被他攻破屠灭的村子不下十个,死在他手中的百姓,怎么着也是千数!别的贼匪本乡本土的,下手终究是有点儿顾忌,他却是极为狠辣,每每必然屠村,毫不留情。 白麻子之名,在冀北道可止小儿夜啼。 官兵也曾几次围剿,可惜他耳目通灵,每每提前就能得知消息。再加上他的巢穴深处山中,道路极为难行,大队人马也展不开,因此只得作罢。 这也让白麻子更加的猖狂。 前一阵子他刚刚屠灭了镇川堡那边的两个村镇,却没想到,这一次竟是把主意打到了十里铺的身上! “救,还是不救?!” 这件事,并不难决断,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女人,还有自己的家业,全都在十里铺之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救许如桀,其实也就是救自己,也是救自己的家人! 没得选择! “女眷留下,李贵,你伤势未好,带人留守。余者所有成年男丁,全部披甲,驰援十里铺!”董策大吼道。 “是!”众人轰然应诺。 经过了和建奴的那一战,安乡墩的士卒们已经是逐渐学会了应付这种局面,相当有条不紊。 李贵指挥着妇女们把战马牵出来,这些战马在安乡墩可是金贵得很,每日用上好的马料混着黄豆鸡蛋给喂的饱饱的,还有人专门梳理鬃毛,刷洗身上。一个个给伺候的膘肥体壮的,养足了精神,恨不得四处乱蹦乱跳。牵出战马,套上马鞍子,又在马鞍旁边儿挂上路上吃用的马料。 李贵干这等后勤之事,分外得心应手。 而石进则是打开了武库的大门,把里面的铠甲和兵器取出来,分发给众人。 石进和王浑身高体壮,有一身的气力,便各自穿了一套鱼鳞铁叶甲,王浑拿了那缴获的巨锤,石进则是拿了一把巨斧。周伯、周仲、王通、苏大成都披了红缎铜钉铜叶甲,周伯三人都是持着长铁枪,而周仲箭术精准,为了方便,却是在腰间挂上了长铁刀。王羽气力小些,穿的则是皮甲,拿着长铁刀。 这些甲胄中编制最轻便的皮甲,也足足有十八斤重!像是石进王浑两人,武器加上铠甲,已经是五十斤往上数。 七十四章 大青山贼 七十六章 冲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六章 冲阵 几个马贼打马在外围悠闲的晃悠着,还有心情大声的说笑。 除了二三十骑围着十里铺打马转圈儿,监视里面的人之外,其他的马贼就都围在篝火边儿上,兵器扔在一边。他们低声谈大声笑,还有不少人怀里抱着个女人,上下其手。来了兴致,便是把衣服一扯,裤子一扒,摁在胯下就是一番操干。女人的凄厉尖叫哭喊声和男人的得意狂笑声混成一片,周围还有一圈儿人围着叫好,更有不少已经是脱裤挺枪,准备接班了。 如此景象,随处可见。 这等行径,比之建奴,也好不到哪儿去。 众人虽然看不真切,但是耳中听着,心里一想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这帮天杀的贼人?”王浑攥紧了拳头,低声道:“一个个剐了才好。” 大丫头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脸涨得通红,手死死的攥着长刀,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激动。 王羽两人很快就回来,低声道:“贼人们没有丝毫戒心,连探哨都没放出来,一个个都大咧咧的。咱们仔细数了一下,现在休息的就有二百骑,绕城而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怕是三百都不止!他们都没甲,基本上是一人一马一刀一供。” 说着,周仲还狠狠的瞪了一边站着的许猛一眼。 众人一听,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三百骑兵!难怪这白麻子威名如此之大,以他这般实力,确实是足以横扫一地了,除非是镇羌堡的大军赶到,否则的话,还真是无人能敌。 这是三百骑兵,而不是三百步卒!大伙儿都是军户出身,自然知道其中区别天差地远。 他们看向许猛的眼神儿都有些不善,许猛一脸尴尬,讷讷道:“兴许是这些贼人后来又增兵了。” “入你老娘的增兵?”王浑恶狠狠骂道:“分明就是你这厮扯谎!” 他挥舞着手中的大锤,似乎就要把许猛给一锤子拍扁。许猛身为许如桀的亲信,当初本就是仗势欺人,更是曾经把石进王浑等人押入百户官厅一顿暴打,很是结下了梁子。 “王浑!” 董策摆摆手,王浑这才悻悻住手。董策冷淡的看了许猛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只是一声冷笑。许猛的心思他很清楚,无非就是怕他不肯救援而已,这却是小人之心了。他董策的家族亲眷都在此地,焉能弃之不顾? 石进看向董策,低声问道:“大人,怎么打?” 董策没有说话,潜藏在丘陵的阴影之中,眯着眼睛往外看。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应该怎么打了? 敌人大约在三百左右,若是三百步卒的话,就凭他们这些贼匪乌合之众的战力,董策带着人冲杀几个来回就足以把他们全部给冲垮。而在冷兵器时代,对于步卒来说,阵型一旦被冲垮,那么战斗力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董策甚至可以如同杀猪宰羊一般把他们轻松的屠杀干净。 但是问题是,这是三百骑兵。虽说他们武器差,没铠甲,无组织无纪律,但是终归是一支骑兵。骑兵,就代表了机动力。自己人数这么少,敌人三十倍之,固然可以凭借一时之锋锐将敌人冲乱,却是无法冲垮。靠着骑兵强大的机动性,这些贼匪很快就会再次围上来,到了那时候,被团团围住的自己等人,下场就是被车轮战耗尽气力,而后一一砍翻在地。 董策沉吟片刻,终于是放弃了一举冲垮敌人的想法,淡淡道:“上马,咱们打穿敌人,杀进城去!” “是!”众人纷纷低声应道。 其实董策提出来的,这也是一个相当难以完成的任务,他们现在距离十里铺堡差不多有三里远,而中间横亘的敌人,少说也是上百的马贼。 而他们,就要从其中杀穿过去。 直抵城下。 战马已经休息足够了,身上湿漉漉的毛发也已经被擦干,众人重新跨上战马。董策在最前面,左右手各是石进和王浑,两人后面则是周伯等人,虽然只有九个人,却还是形成了厚重如同三角箭头一般的锋矢阵。董策,便是那箭尖的锋芒。 周仲和王羽这两个箭法精准的被安排在了阵型的后面侧翼,而对大丫头,董策说是自己选的路生死有命,却也是照顾这个女子的,把她放在后面中间,除了身后,周围都有人护持。 “杀!” 董策端平了手中的大枪,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沉沉的低喝。 一马当先,借着丘陵的地势之利,向着下面狠狠的冲杀过去。蹄声如雷一般响起,大地都在震颤。 这些辽东良驹的速度转瞬之间便是加到了极致,就像是一个锋锐无比的箭簇,向着那些马贼狠狠的攒射而来。 马贼们折腾了半响,先是围城,而后肆虐,都是已经累了乏了。他们也不管地上寒凉,毯子都没有,和衣便是在地上呼呼大睡。这些厮杀汉平时睡得很香,连梦都没有,一睁眼看到太阳就当自己又多活了一天,可说是看的很开。可是这会儿,刚刚睡下没多久,却是感觉地面都在震颤起来,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是那震动越来越强烈,这些马术精熟的汉子立刻便是从地上一跃而起,反映了过来——这是有敌人骑兵杀过来了! 这时候,马贼没已经发现了董策一行,借着火光看清了他们之后,不少人都是骇的大喊大叫:“建奴杀来了!建奴杀来了?” 的确,现在董策等人穿着的甲胄,胯下的战马,而头盔又遮住了大半个脑袋,乍一看去,和建奴没有丝毫两样儿。标志性的绵甲和辽东名驹,已经是跟着后金骑兵的威名传遍整个东亚大地。 建奴杀来了! 这句话被一喊出来,立刻四面传开,在马贼之间引发了剧烈的恐慌,许多马贼都是给吓得手足无措,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建奴的威名,可不仅仅是震慑着大明的官军,同样也在这些马贼心中,‘建奴不可敌’也是金科玉律。 董策等人都没想到,原来身上这甲还有这么一层作用。 不过这会儿他们也是乐得如此。 一个小头目最先反应过来,大喊道:“上马,上马,咱们迎上去!” 有些马贼兀自跟梦游一般,他已经是大耳刮子狠狠的扇了过去,吃痛之下,这些马贼如梦方醒,纷纷大喊大叫着,抄起兵器上马。他们也不知道喊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只是若是本能一般的。 “直娘贼!咱们跟这些建州大爷看上一样儿东西了,这次命歹!” “滚你娘的,凭的怕他作甚?咱们三百多号儿人,他们才仨瓜俩枣儿?来两个杀一双,都给入他娘的宰了!” “沈老四,你倒是好狗胆!” ……………… 虽然马贼们多半已经上马,但还是乱纷纷的,到处都是人嘶马喊,也没组织出一个阵型来,有的地方人挨人挤在一起,有的地方则是稀稀落落的小猫三两只。 之前最先喊话的那小头目大喊大叫着想要把他们给组织起来,而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表现的太扎眼了一些。 王羽和周仲同时张弓搭箭,向着他射去。 缴获自建奴的大铁弓力大不输给明军的大步弓,再借着马力,虽然还有百多步远,但是也足以射及了。王羽那一箭偏了些,擦着那小头目的胳膊过去了,周仲则是更胜一筹,或者说更多了几分运气。一箭就狠狠的贯穿了那小头目的左胸,锋锐的带血箭簇从后背透了出来,可见弓力是何等之大! 那小头目喉咙中发出喝喝几声响,大堆的血沫子从嘴里涌出来,只觉得身上再也没有了气力,身子一软,摔倒在地上。 他这一死,众马贼更是慌乱,许多声音都在大喊,许多人都在试图指挥,而马贼们就跟没头苍蝇也似,到处乱转乱瞧,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董策把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撇出一丝冷笑:“这些马贼的军事素养,当真是几近于零,要收拾他们,绝不会多难!” 而这时候,董策等人已经到了近前! 战马冲刺的速度有多快?以董策他们胯下的这些辽东良驹来说,大约能达到时速七十里到八十里之间。以七十里来计算,换算成秒的话,也就是每秒十米左右,而短途冲刺的话,可以更快。就按这个速度来算的话,三里地。也不过是两分多钟而已。 当然,这样的策马狂奔,不能超过一盏茶的时间,若不然的话战马定然会受不了,损害极大。 方才放箭的时候,董策他们距离这些马贼还有一百五十多米,而现在已经是不足百米了。 看到这一幕,马贼们更加慌乱,倒也不用人吩咐了,纷纷张弓搭箭,向着这边射来。 虽然他们确实是混乱了些,但是人却是足够多,顿时,密密麻麻的羽箭像是飞蝗一般落来。 蹦蹦蹦的弓弦之声响起之后,董策立刻便是皱起了眉头。 有点儿不对劲! 七十六章 冲阵 七十七章 8 VS 300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七章 8 VS 300 好弓还是劣弓,听声音就能听出来!在这个时代,制作弓箭是非常困难的,需要十几道复杂的工序,耗时良久才能做成。一般来说,马贼们使用的弓箭多半都是自制的,射程近,威力弱,声音沉闷。 但是听这声音,非常有力,这些马贼用的弓分明都是上好的明军制式弓箭!绝对不是劣弓。 饶是如此,董策也是不闪不避,直直的冲着那箭雨迎了上去。 也没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手中大枪一转一圈,便是一片羽箭被他给打飞了出去,扑扑的落在地上。他一个人,一杆大枪,几乎就护佑了整个阵型的正面。但是那羽箭几乎是从四面八方射来,而且董策的大枪也不可能做到无一疏漏,还是有十余支箭射中了他。 这时候,董策身上披着的铠甲作用便是显现出来了,里面锁子甲,外面铁阀甲,加起来接近七十斤重,简直已经是把他打造成了一个钢铁魔像一般!而这两种甲胄,都对弓箭有着极强的防御作用。 羽箭对全身重甲的威力,其实是相当有限的。 不少羽箭射中了铁阀甲之后在铁甲上出溜出去一溜儿火星,直接便滑了开来,大约有四五支,从缝隙中眨了进来,若是只披了这一层甲,则未免不幸,但是董策里面还有一套锁子甲。 锁子甲属于软甲,说白了,就是金属制作的服装。 锁子甲的制作相当复杂繁琐,以中世纪欧洲的铠甲作坊为例,首先,需要量体裁衣,下定尺寸,一个熟练的铠甲师傅,首先必须是一个好裁缝。锁链甲是由直径在两毫米左右的铁丝,加热后煅打扭曲成直径一厘米左右的圆环,并且敲打成宽三毫米左右的扁环,在环的两端冲出直径一毫米左右的小眼——通常为一眼,也有两眼,三眼的很少见。互相套住之后,用一毫米直径的铆钉连接起来。铁环环环相扣,有时配合更小铁圈以转折所需之造型,适合人体穿著及活动。 一个铠甲师傅一天内能完成十到二十厘米见方的一块“铁布”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锻造出按制衣的方法画出的裁剪图上规定形状尺寸的铁布后,再由大师傅精心地用铁环连接每一个部分;为了活动方便,铠甲一般比设计的略大一点点。然后在领口,袖口等地方包上皮革,防止挂伤衣服和皮肤,一件铠甲才算是完工。 在大明,也差不多是这样。锁子甲最大缺点是柔软,如果是流星锤、狼牙棒这些重型武器大力砸下来,锁子甲就没什么作用了,但是对羽箭却是有奇效。 那些羽箭根本就扎不透的锁子甲,只是歪歪斜斜的挂在了甲胄上,对董策没有任何的伤害。 马贼们又是发出了一声大哗,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敌人被他们射落在地,痛苦的惨叫嘶嚎。有的直接死了,而那些每次的,他们就会策马上去,把他踩成肉酱! 但是这一次,敌人却是毫发无伤。 他们本能的又是张弓搭箭射去,董策依旧是一抡大枪,这轮箭雨过后,他身上已经挂着十几支羽箭了。 马贼们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下一刻,董策便是发出了嘶声大吼,带着自己的手下,狠狠的撞进了马贼之中。 董策双臂一振,手中河朔大枪一抖,那枪头下方的一团红缨在这一刻,根根都是绽放开来,宛如一个红色的伞盖。董策猛地一声大吼,那大枪就像是一个活物一般,枪头就像是毒龙的三角头颅,一个灵活的摆动,锋锐的枪刃在最前头那马贼的喉咙上划过,带起了一片血雾,氤氲开来。这一枪力道好大,几乎将他的半个脖子都给豁开,那马贼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是掉落马下,转眼间就被踩成了肉酱。 董策丝毫不停,双腿用力的一夹马腹,纵马向前,手中大枪见缝就刺。他枪法极为的精准,那大枪跟长了眼睛也似,只往那些马贼的咽喉,面门,胸口三处招呼,只要是给蹭到一下,就是再无生机。 就像是一柄烧红的刀子插进牛油里面一样,董策挥舞着大枪,已经是狠狠的杀入了马贼之中,转眼间便是冲进去老深。而在他面前,根本是无一合之将,所有当面敌人,几乎都是被一枪挑落。董策不断前进,而在他的前头两边,则是惨叫连连,不断有人坠马落地,有的脚还挂在马鞍子上面,被马拖着尸体乱跑。 那些马贼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给他激发了凶性,再不闪避,挥舞着手中刀便是冲着董策不管不顾的剁了过来。不过董策手中大枪足有一丈八尺长,往往是刀根本递不到董策面前,便是被大枪给宰了。但是马贼人数实在是太多,有的两侧,那实在是躲不开挡不掉的,董策便是护住要害,任由那刀砍在身上。按照大明军中的规矩,三刀才换一枪,可见这刀砍对于全身重甲的士卒来说用处着实是不大。那刀砍在董策身上,便是激起一溜儿的火花,根本连外头的铁阀甲都伤不到,更别说里面的董策了。 然后那些挥刀的马贼,还来及不喘口气儿,便是被董策头也不回的用力握住大枪,回头一顶,粗大的枪杆便是狠狠的戳在了他们的头上胸部肋部。那马贼就像是被大锤这种重兵器击中一般,只是鲜血狂喷,里面还夹杂着内增的碎片! 董策就像是一座刀枪不入的战争机器,以碾压的姿态一路向前,毫无滞碍。 偶尔有些漏网之鱼董策来不及杀,和他错身而过,他身后左右两翼的石进和王浑可也不是吃素的。石进手中巨斧狠狠的斩了下来,先是砸飞了当面那马贼的腰刀,然后顺势一个横掠,便把那马贼胸口给横着开了一个大口子。那血口子足有一尺多长,小指宽度,整个皮肉都翻卷开来,甚至能看到里面的内脏!巨量的鲜血一瞬间喷涌而出,把那马贼的胸口都给染红了!鲜血也喷在了石进的脸上身上,他只是大呼痛快,斧背横扫,又把另一个马贼给砸落马下。 与此同时,王浑手中的长柄巨锤则是狠狠的落在了一个马贼的头上,只听到一阵令人牙碜的声音,那马贼的脑袋整个碎裂开来,头盖骨被砸成了碎片。白色的骨头渣子,灰白色的脑浆混合着红色的鲜血四处飞溅。 巨斧大锤,这两人就像是夯地基用的巨石,一下一下,狠狠的夯砸着马贼们的阵线。 只是这片刻的功夫,死在他们手中的马贼已经不下十人! 有这三个人在前头,后面就要轻松许多了,王羽和周仲都把弓箭收起,换了长铁刀在手,看着有落单或者是负伤的马贼,便是狠狠的剁了过去。可怜那些马贼才从前面那三个杀神手里逃出一条性命,接着便是被砍翻在地。 大丫头跟在众人身后,到了她这儿,马贼人就更少了,她好几次手中刀要落下去,却都是犹豫不敢,心中只是一阵阵的惊惧。虽然一股仇恨支撑的蓬勃杀意在胸中激荡,但是手上偏生是一阵阵的发软。她这会儿总算是明白了董策那句话:“武艺高低和战阵杀敌是两码事儿!” 她在心里已经是恼了自己,狠狠的骂了自己不知道多少遍,气急的出来了,手中却还是落不下去。 有个马贼瞧见便宜,绕过来当头一刀狠狠的剁了过来,他没看出来这是个女子,只是看她削瘦,又被夹在最后面,定然是实力不济的。 一口刀当头砍下来,大丫头只觉得头顶一阵恶风,她本能的便是左手刀往上一架,架住了那马贼的脑袋,然后右手顺势一划。血光飞溅,那马贼的大好头颅便是斜斜的飞了出去,脖腔子里一股血柱喷出去老高。那马贼到死也不知道,他无意中惹上了这队伍中最扎手的硬茬子之一。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大丫头当下便是蒙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荡着。不少鲜血溅在了她的身上,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小口一张,几乎就要吐出来。 但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脑海中忽然无数个画面掠过——姥姥姥爷所在的村庄被屠灭焚烧之后的惨状,那断壁残垣,火堆中烧焦的尸体。爹爹身死,娘和弟妹孤苦无依,家中只有自己一人苦苦支撑!最终,画面定格在董策当先冲入敌阵,那在马上如山一般高壮的身形。 “我是来杀敌来了!我是为家人报仇来了!我是为了让我家在墩中不被人瞧不起而来了!我身前是大人,有他在,我们只会赢,不会输!” 脸上重又变得坚定,她紧紧的抿着嘴唇,神色冷厉,双手也稳了下来,素日里习练的武艺也都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跟在大人身后,杀!” 直到这会儿,她的功夫才显出来,手中两口铁刀纷飞,狠辣无情,角度刁钻。看上去根本不用什么气力,但是只要被沾到,要么是喉咙开了道口子,要么就是胸口要害给攮了一刀,再活不成了。 死在她手下的人,竟是丝毫不少! 七十七章 8 VS 300 七十八章 天下无双董二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八章 天下无双董二郎 城下的这一番血战,自然是早就惊动了城头之上,城上守军得了许如桀吩咐,随时注意着援军的动向,因此这边儿战端一起,那边厢立刻是兴奋的跳脚呼喊,派人去请许如桀去了。 许如桀就在城门楼子里头和衣而眠,大敌当前,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也就顾不得什么体面舒坦了。 得了禀报,他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光着脚便踩在了冰冷的城墙上,只是摁着女墙,向着董策的方向看去。 虽然隔着老远,他依旧是把董策给认了出来。 这一瞬间,许如桀眼泪都差点儿下来。 “好兄弟,别人都不来,终归你是来了!”许如桀激动的嘴唇似乎都要哆嗦起来。 “快快,准备打开城门,接应他们进城!”许如桀大声吩咐道。 不过他终究非是常人,很快便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仔细的打眼看去。过了片刻,他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发冷。 “就这么点儿人么?又济得了什么事?不过,若是这董二郎能吸引了马贼的注意力……”他眼珠子转了转,一个主意涌了上来。 当董策的大枪敲碎了面前马贼的脑袋,周围那些马贼的脸上,已经是写满了恐惧。他们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一个人竟是可以骁勇至此!他身上至少已经挂了二十支箭,被砍中了超过十刀,但是却是依旧酣战,好似根本没收到任何的影响。那么沉重的大枪被他挥舞了这么久,力气却未见到丝毫的减退! 至少已经有二十个弟兄死在他那杆河朔大枪之下! 他们不怕死,但是跟这样的对手战斗,心里满满的,却只有绝望! 终于,他们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情绪,发一声喊,再不敢战,纷纷打马向后,向两侧退去。 董策面前,已经是豁然开朗。 前头不远处,就是十里铺的城墙。 许如桀在城墙上大喊着:“兄弟,快退进来!” 董策也不恋战,而是打马向前,而后绕了一个圈子绕回来,从队伍的最前面变成了最后面。他向着众人大吼道:“你们先进去!” “是!” 十里铺的大门缓缓打开,众人无一人敢多言,掉头便是向着城门冲去,每个人都在回头看,看着董策。 董策重重的喘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如一团火在燃烧!如此大强度的厮杀,却是不能让他有丝毫的疲累,反而双臂双肩,满满的都是气力,恨不能再厮杀一场。 他便策马站在那里,对面不远处就是马贼,数以百计的马贼!可是,竟然再没有一个人敢纵马向前,向山一样高大的董策发起冲击! 他们甚至都懒得再射箭了——反正射也射不死,这银甲杀神,无论如何都是杀不死的!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他忽然策马向前走了两步,手中大枪一抖,那些马贼心中大骇,发出一阵惊慌的呼喊,纷纷打马往后退。人挨人人挤人挤成一团,有的人还给挤下马来,狼狈不堪。董策哈哈大笑,胯下战马似乎也知道主人的心意,忽的一个小跑,前蹄扬起,仰头在那里打着响鼻发出一阵阵希律律的高亢嘶鸣。 如此威风,如此霸道! 城上城下,看着威风八面,宛如杀神一般的董策,只是瞠目结舌! 他们何曾见过这等豪雄?竟是刀枪不入,当真披靡,手下根本无一合之将,只要被他沾到,只有死路可走! 这等绝世猛将之资,大伙儿见那是没见过的,只在评书里头听过! 所谓张飞关羽赵子龙,罗成尉迟李元霸,也不过如此吧! 终于,所有人都撤了回去,许如桀又大喊道:“兄弟,退回来吧!” 当董策缓缓策马退回来的时候,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董二郎,天下无双!” “董二郎,天下无双!” 无数人都跟着大喊起来,他们喊得是那般的声嘶力竭,脸都涨得通红,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发泄他们心中激荡的情绪! 终于,这无数的声音,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声浪! “天下无双董二郎!” “天下无双董二郎!” ——————————分割线—————————— 董策进了城门洞子,城门哐当一声巨响在身后轰然关上。 城门洞子里面插满了火把,火红色的烈焰四处飞腾,把这里照的一片通透。 每一个士卒,看向董策的目光中都是充满了崇拜和尊敬,本来已经绝望的心里更是忽然对这场战事充满了信心——有这等绝世猛将在此,外面那些马贼又算个鸟? 他们的神情落入董策眼中,只是微微一笑,如此也好,自己以后要做这十里铺的贴队官,少不得要用到他们。 不过他此时浑身浴血,身上铁甲,胯下战马,都是已经变成了一片通红,看上去宛如血海中冲杀出来的罗刹一般,甚是骇人,那些士卒竟无一人敢于往上凑。 许如桀已经从城墙上快步走了下来,见到董策,立刻是大喊一声:“老弟,为兄就知道你定会来的!” 董策也翻身下马,微微一笑:“大哥有难,兄弟如何敢不来?” 许如桀已经是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使劲儿的摇晃着,满脸的感激涕零。 董策心里一阵发毛,不动声色的把手抽出来,问道:“大哥,我家如何了?” 许如桀心里略有些不悦,但是这会儿正是倚重董策的时候,自然不好翻脸,笑道:“你放心,令堂安好,弟妹也是无恙。怎么,可要去家里看看?” 董策摇摇头:“既然一切安好,那就不消去了。”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笑道:“我这一身血的,省的吓到他们。” 许如桀哈哈一笑:“老弟你果真是个细致人。这一路冲过来,可是疲累了?要不便先休息休息?” “累倒是不累。”董策摇摇头:“也不用休息了,咱们还得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当面之敌。这些马贼,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些不妥。” “不妥?何意?”许如桀悚然一惊,赶紧问道。 董策四下里看了两眼,低声道:“大哥且去城门楼子上等候,待会儿兄弟便即过去,咱们细说。” 许如桀越发的不悦,终归是强忍住了,没有发作出来,点点头,调头上了城墙。 另外一边城墙下的空地上聚集了不少的汉子,大约有一百一二十之数。都是城内的军户,他们虽然是军户,虽然这会儿也是穿着鸳鸯战袄,手里拿着腰刀,但是一个个看姿势都别扭,显然平时根本是没怎么操练过得,比起一般百姓来也强不了多少。而且其中老少不齐,参差不齐,年岁大的已经胡须发白,年纪小的却还是垂髫童子。如此老弱病残,人数虽多,战斗力却是不堪一击,怕是给十来个马贼一冲就要全部垮掉。 许如桀把他们都给拉出来,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十里铺的常备军就只有五十员官军而已,就连守城墙都不够用的。 他们或坐或站的在那儿,脸上满满的都是惶恐和惊惧。看到董策打马向这边过来,都是豁然站起身来,目光热切的瞧着董策,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发一声喊,众人纷纷向着董策欢呼起来。 董策瞧着他们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大枪以作回应。 石进几个人也在那里等着,他们自瞧不上十里铺的这些军兵,也不跟他们凑成一团。而是自顾自的在城墙下面铺了毡子,放马在一边晃荡,自己则是在毡子上坐着休息。 旁边几个十里铺的军兵在那儿小心伺候着,手里捧着热饭热水,董策打眼儿一瞧,很是丰盛,里面竟然还能瞧见肉和鸡蛋,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伙食了。这些十里铺的军兵脸上都是带着笑,看到谁招手了赶紧就把饭水送过去,他们素日里是瞧不起这些下面边墩的墩丁的,不过这会儿董策等人乃是天降下来的大救星,更别说方才一番冲阵,除了董策之外,石进等人也是人人表现的极为抢眼,让这些当兵的军汉很是佩服。 看到董策过来,大伙儿纷纷站了起来行礼,他们都没有想卸甲,不过头盔倒是都摘了下来。董策的眼神忍不住就在大丫头的身上多多停顿了一颗,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落下。这个长细腰的少女,头发竟然也是出奇的长,直直垂到了腰下面,又黑又亮。兴许是在头盔里面被约束得久了,还有些卷曲,就有如乌黑的波浪!火光照在她瀑布也似的秀发上面,反射着点点的光芒,宛若一帘幽梦。 “都起来起来。”董策呵呵笑着把他们给扶了起来:“兄弟们跟着我一番拼杀,都是疲累的紧了,行这些虚礼做什么?” 他笑着看看众人:“都发了好些利市?说说!” 石进嘿嘿一笑:“俺都不记得大斧砍翻了几个了,少说也有六七个吧!” 王浑深处五根手指头比划一下,却是一副惫懒的样子:“头儿你着实太厉害,连吃肉带喝汤,只给俺们留一块儿骨头啃,若前头不是你挡着,俺杀敌少说还有这么个数儿。” 七十八章 天下无双董二郎 七十九章 好心机,好算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十九章 好心机,好算计! 董策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笑骂一句:“滚你的蛋!若不是老子在前头挡着,你早就让人给一刀剁了!这会儿都能包人肉饺子!” 众人都是轰然而笑,王浑也不着恼,只是挠了挠自己脑袋。 余下众人也是纷纷说了自己战果,大致在两三个左右。毕竟能和他们当面的马贼也就是那些,而大头又基本上都被董策给包办了,他们落在后面只能捡个剩渣吃。 让董策有些诧异的是,当他把目光挪到大丫头身上的时候,这女孩儿却是红着脸羞怯怯的比了一个的‘六’的手势。 “六个?”董策有些不敢相信。 她轻轻点点头,被董策的目光瞧着,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 王浑在一边儿大咧咧道:“头儿,您是没瞧见,这小妮儿看着文文弱弱的,还爱脸红,下起手来可狠了。喝,那两口刀,一刀赛似一刀的毒辣,只要给蹭上就活不了!” 他这大嘴巴,也混没想到这般说一个女孩子合不合适,给大丫头狠狠瞪了一眼才悻悻的住嘴。 董策吁了口气,忽然意识到,自己是捡到宝了。之前他也没指望她能怎么样,只是希望莫要折损,莫要拖累而已,却没想到她竟是杀了六个马贼!这可不是六只鸡! 要知道,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啊! 有些人,兴许就是为了打仗而生的。 董策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怎么都看不出这个女孩子怎么就那么能厮杀拼命。 “有没有饿了的?赶紧吃饭喝水,待会儿戴上头盔,跟我上去。”董策吩咐道。 ——————————分割线———————— “兄弟,哥哥这里有个计较。” 九边这些堡寨,本就是军事性质大过民用性质,说白了,就是以军事要塞的标准而建的。因此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城池不大,城墙高峻。可能还不如内地一个县城的五分之一大,但是城墙的级别却是超过了州城。比如说十里铺,不过是三四百人,五十军兵,放在内地也就是个村子,还不算大的。但是城墙却足有十多米高,两丈的厚度,城头之上也是女墙,城楼俱全。 不过城楼已经是很残破了,不知道多少年没修过,虽然说不上摇摇欲坠,但是漏风漏雨那是免不了的。这五年间虽然上头两次拨款责令整修城墙,但都被许如桀大人给拿到了自己家里了。 城楼大门紧闭,里面升起一堆篝火,士卒们都在外面,只有董策和许如桀二人对面而坐。火光明灭,把他们脸上照的一阵阴晴不定。 董策并未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许如桀说下去。 许如桀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贼人势大啊,足有三百骑,又是来去如风,咱们是逃也逃不掉,若是守……” 他苦笑一声:“我恶了侯家伟,镇羌堡那边儿的军兵是不要想了,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推脱一个三五日。其它的边墩,便是相救,也是无能为力。更别说,若要打退这三百马贼,怎么也得千余步卒才行,能拿的出来这个兵力的,附近只有镇鲁堡,弘赐堡等寥寥几个而已。” 董策已经接口道:“可是这里又是镇羌堡的辖区,他们却是不好擅自进入的,若是公文往来,最后定下来再出兵,怕是咱们骨头都已经成了灰儿了。” 许如桀点点头:“谁说不是啊!” 董策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你说侯家伟定然是不会来救的,嗯,有这句话,和我方才过来的时候那古怪,两相印证之下,却是有些眉目了。” “什么古怪?”许如桀拧着眉头道。 董策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那些马贼用的弓,不是自己造的。我夺过来瞧了一眼,是咱们大明官定的弓箭,跟下发给军兵的,丝毫不差!” “什么?”许如桀惊得差点儿跳起来。 他脸色刷的一下阴沉了:“能确定么?” 董策点点头。 “会不会只是巧了?” 董策一声轻笑:“一个人那还巧了,三百张弓都是如是,还是巧合?” 许如桀脸色极其难看。 他当然明白董策的话意味着什么。 三百张弓,已经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目,要知道,在大明朝私藏弓箭可是死罪,要诛族的。这些马贼自然是不在乎什么诛族不诛族的,但是问题是,他们的弓箭是从哪儿弄来的?要弄到三百张弓,不是件容易的事,武库之中若是账目短缺这么多,真被揪出来,是有一大批人要掉脑袋的。 而在这九边之地,搞到弓箭相对容易一些,但是三百之规模,也唯有高级军官才能紧紧巴巴的挤出来! 还未听说过白麻子攻下了哪处堡寨,由此也可断定得,在他的背后,定然有一个相当强力,地位尊贵的大人物在支撑着! 原来这白麻子匪帮的背后,竟还有这许多的曲折! 许如桀和董策都甚是精明,自然立刻便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两人都没有说出来。 谁都不再说话,火光明灭,映出了两张阴沉沉的脸。 终于,还是许如桀沉不住气了,低声道:“侯家伟?” “拿不准的话,我不敢乱说,不过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推断,那也只能是他。”董策淡淡道:“白麻子狡猾,素来不会去啃硬骨头,咱们十里铺虽小,却是城高池深,又没多少肉可以吃,对让来说,便是打下来也得不偿失。不过么,对大哥您,却就是天崩地裂了!” 他瞧了一眼许如桀,见他的脸色已经发白:“若是十里铺被攻破,没的说,大哥你自然是身首异处。而若是城不破,你也会落一个守城不力的罪名,能不能保住这官位还是两说。” 董策摇摇头:“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本来以为这位侯大人上有兵备道刘大人压制,下有老哥您分权,已经是只剩下一口气儿了,却没想到,这一步棋走来,全盘都活了!” 许如桀只是沉着脸不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他方才低声道:“兄弟,老哥这儿有个说头。” “贼人势大,眼瞅着就要白日,这十里铺是守不住了,不若趁着夜色,咱们撤吧!兵分两路,你能打,便带着一队军兵,挡一阵子。我带着百姓撤退,老弟你放心,令堂和弟妹,我一定给你护的平平安安的!” 董策听了,脸色顿时便是有些发冷,他目光沉沉的盯了许如桀半响,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大笑:“大哥啊,你对兄弟我,是真好啊!” 一路军兵掩护,一路带着百姓逃难,好生冠冕堂皇的一番话!若是那些不晓事的文官听了,说不定还会对此大加赞誉,夸奖许如桀临危不乱,进退有度,更是心系百姓!可是在董策看来,这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昏招儿! 百姓没了城墙的庇护,在荒野上被马贼追上,就只有死路一条! 只有蠢货笨蛋才会做出这样的决策,可是许如桀好歹算是知兵,更称不上是蠢货! 一个人的行为,自有其目的所在。 许如桀这般做,分明就是要自己替他吸引火力,更是要这些百姓替他吸引马贼的注意力,从而为他逃走创造机会! 而且这更有威胁自己之意! 他说的好听,由自己带着军兵这一路,他带着百姓那一路,可是问题是,自己的母亲和家眷都在百姓那一路中,自己能放心,能安心么?许如桀这一番话,这一番动作,就逼得自己不得不自请带着百姓那一路!而周围被数百百姓包裹,自己这精锐骑兵小队的速度优势就被拖累的完全消失,战斗力更是丝毫都发挥不出来,就相当于完全废了! 而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马贼肯定更愿意对付百姓这些软柿子而不是军兵组成的硬骨头,因此许如桀安然脱险的机会很大。 当真是好心机,好算计! 只是,这些心思就为什么偏生要用在自己人身上? 这一刻,董策不但是对许如桀的行为感到极端的愤怒,更是充满了失望和不屑! 这些大明的军官,就是这般德行,要么通匪,要么怯懦,难关这煌煌大明,竟至如此! 许如桀尴尬一笑,没来由的心里生出一丝畏惧和不安来。 这一丝情绪刚刚起来,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许如桀顿时便是有些恼羞成怒,心里烦躁。 曾几何时,这个在我面前要跪在地上仰视我的人,现在竟敢跟我这般说话了? 不过现在要用得上董策,自然是发作不得,他陪着笑道:“兄弟,说罢,你带哪一路?哥哥没得说的,拣你剩下的那个!” “还用得着说么?”董策眼中一片冰冷森寒,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兄弟毕竟还有家人舍弃不下,便带着逃难的百姓那一路走吧!” 许如桀心中大喜,却是被他竭力掩饰住了,有些勉强的叹了口气:“唉,兄弟,不是哥哥我……” 董策微微一笑,伸手打断了他的话:“这是兄弟自己选的,和大哥无关。” “好!”许如桀击掌道:“那咱们便这么定了。” 七十九章 好心机,好算计! 八十章 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章 杀! 董策点点头,站起身来,面色淡淡道:“我还要去准备一下,此事不可不慎重。” 许如桀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却也不以为杵,只是心里冷笑。毕竟逼得董策自领了那一趟死路,而自己脱生的希望大了不少,许如桀心情很是愉快,也就不计较这些了。 他也站起来,转头便向大门走去,心情一放松之下,便是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道:“我也须得点齐军兵……” 话音未落,他忽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他满脸的不敢置信,愕然低头看去,便只见自己胸口,赫然已经是透出了一截雪亮的刀尖! 刀尖上面的鲜血,是那般的刺眼夺目! 刀尖的样式许如桀一点儿都不熟悉,似乎比大明制式的腰刀要窄一些,刃也要更厚一些,血槽,似乎也要更深一些。 他很奇怪,自己怎么忽然有心思想这个了? 许如桀也曾经杀过人,他看得出来,这刀尖是从左胸的骨头缝儿里刺出来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自己的心脏已经被刺穿了。 是绝对活不成了。 而事实也是如此,由于心脏破碎,内腹的大量出血已经是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了。 “完了,我要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这些杂乱纷纷的念头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在许如桀的脑海中闪过,从他被刺中也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而已。 他的神智终究还保持着一丝清明,就想张口大喊,可是这个想法刚刚从脑海中闪过,他便是觉得脖子一紧,已经是被一只手给死死的掐住,就像是被铁钳给夹住一般,呼吸都是停滞,一瞬间脸涨的通红。就连喉咙中都只能发出一声声咯咯的闷哼,更别说开口求救了。从内府中涌出来的鲜血都被这只手给限制了去路,只得另觅他途,竟是从许如桀的鼻孔中涌了出来。 许如桀直觉的脑袋一热一懵,登时便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他已经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只是双脚双手一阵阵的抽搐着,心里一个声音在大声的回荡:“为什么,为什么!” “你现在一定在想为什么吧?” 董策冷冷的声音响起:“许如桀,你可知道,从你得知我杀了孙如虎那一天起,你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我董某人虽不是什么英杰,却也知道,这等把柄,是绝对不能被人抓在手中的。若是咱们二人和和气气的,说不得你还能多活几日。只可惜,利令智昏,你只想着自己逃命,却想拿董某人和这十里铺的千百百姓为你铺路!” 他转到许如桀身前,嘴角挂着一丝冷厉的笑:“所以,你必须死!” 他手上的力道蓦地加大了,狠狠的一使劲儿,许如桀几乎听到了自己的骨头被捏碎的声音。 他想要大叫,却如何能发得出声音? “对了,忘了跟你说了,那孙如虎,差不多也是被我这般掐死的!”董策的声音传来,这是许如桀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的喉咙中发出喝喝的声音,终于是脑袋一歪,尸体缓缓倒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无比。 看着面前这具尸体委顿在地,董策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吁了口气。 他的面色很复杂,有痛恨,有遗憾,更多的,则是解脱。 他想来谋而后动,从来是事先计划的详细周到,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想上十几次,确定再无遗漏之后方才执行。唯独这一次杀许如桀,却是极为的仓促,几乎是在许如桀刚刚转身的那一瞬间他便生出杀心,然后几乎是在同时身体就做出反应,拔刀而起,狠狠的一刀刺了过去。 杀许如桀的场景,他在脑海中模拟过很多,但是却从来未曾想过,竟是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斩杀了许如桀。 大敌当前而自身阵脚先乱,乃是大忌!但是董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若是不杀许如桀,自己就得按照他的安排走,到时候,怕是死的就不是自己一个!自己的家人,这十里铺的百姓,都要因为许如桀的懦弱而陪葬! 火光明灭,照的董策的影子在墙壁上忽大忽小,宛如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血腥味儿已经逐渐弥漫开来,董策深深的吸了口气,既然做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思忖片刻,心中已有定计。 他神色冷静而淡然,就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掸了掸袖子,拔出长铁刀,便是施施然的走到门口。他把长刀放在背后,在门口顿了一顿,脑海中急速闪过几个念头。 门外的护卫,一共有十二人,其中自己手下八人,许如桀的家丁则是四人。 吸了口气,他反手握着刀,走出了大门。 这会儿已经是后半夜了,城上城下都是安静了下来,经过了方才董策等人那一番冲阵,外面马贼的嚣张气焰大减,也不怎么折腾了。除了放哨的之外,其它的大都和衣而眠,准备明日起个大早,把官兵厮杀干净。 他们也没个毯子什么的,只是大咧咧的睡在地上。虽说晋北这几个月没下雨,地早就干透了,但是十里铺靠着饮马河的支流,地面还是有些潮湿的。他们自是不在乎,烂命一条,能瞧见明个儿早晨太阳就算是又活了一天。 没了那些绕城而走的游骑的骚扰,城上也不用点火把照明了,反正下面尽多火堆,借着那光,也能瞧得分明。为了防止马贼射中城墙上的士卒,城上火把已经熄了大半,一片暗沉沉的。 许如桀和董策城楼中议事,几个手下早就把士卒们给撵得远远的,这会儿城门楼子这边儿没有军兵守护,只有这两位的手下。 气氛很是有些尴尬。 不论是孙如虎称霸十里铺的时代还是后来孙如虎身死,石进这几个都和许如桀的家丁有过不少的矛盾冲突,在孙如虎死后失了依仗,更是被狠狠的收拾过一通,梁子算是架上了。这些日子他们跟着董策杀鞑子,方才又冲了马贼的阵,心里都是豪迈高昂,越发的瞧不起许猛这些人。 这会儿他们势大,又是挟着风雷之势而来,方才那般的声势显赫,光芒灿烂的令人不敢直视!许猛等人也是心服口服,更是知道董策以后必定不可限量,他的手下,说不定也就随之上升,因此心中都存了结交缓和之心,方才便小心说话,主动挑起话头儿。 石进他们只是爱答不理的应承几句,气氛就有些僵硬。 这时候,董策推门出来了,并似是无意的把门给掩上。 大伙儿顿时都围了上来,纷纷叫道:“大人(董大人)……” 董策微微点头,他淡淡一笑,似要说什么,忽的手中雪亮的刀光一闪,一个许如桀的亲兵还没等反应过来,便是直接被砍翻在地! 这一刀蓄足了力气,一刀竟是直接让那家丁身首两断,大好头颅飞出去老远,鲜血从脖腔子里头喷出来,四处飞溅。 就在动手的同时,他低低喝道:“杀光!” 由于之前并未和石进他们通气儿,因此大伙儿都是有些发懵,不过石进却是极为迅速就反映了过来,手中大斧狠狠的劈在了离他最近的那亲兵的背后,直接变把他给的砍成了两截,从右肩到左腰部,整个成了两段!带起了一阵利器削过骨头的令人牙碜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上半身重重落在地上,下半身还兀自在那儿晃晃悠悠的,因为惯性似乎还要往前走两步,问问董策自家大人怎地不出来。 饶是被这般斩成两截,他还未死,张嘴就要大喊,却被石进一脚踩住了喉咙,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而令董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竟然是大丫头,石进大斧刚刚一动,她手中的利刃已经划过了一个许如桀家丁的喉咙。似乎根本没怎么用力,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划,鲜血已经飙射而出。 而直到这时候,许猛才反应过来,就要怒吼拔刀。却被董策左手死死的掐住了脖子,右手长刀已经是刺穿了他的腹部! 当董策松开掐住许猛脖子的手的时候,许猛整个人已经是完全断气了,脸部表情狰狞而痛苦。董策一松手,刚才被压迫在喉咙部位的鲜血便是从口中溢了出来。 地上横倒着四具尸体,各个都是死状凄惨,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而现场的气氛也几近凝滞,大伙儿都是瞪大眼睛瞧着董策,不知道他为何要这般做。 倒不是有什么不满,只是疑惑而已。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和许如桀谈崩了,他要咱们作为诱饵,掩护他离开,却让咱们陷入死地!” “他是上官,要么就反了他,要么就得听他的,乖乖儿去送死!”董策冷哼一声:“天下间哪有这般便宜的事情,老子索性便一刀宰了他!” 众人这才恍然。 当下王浑和周仲两人便是齐齐叫了一声好,王浑嘿嘿一笑,一口痰吐在了许猛尸体的脸上:“他奶奶地,许如桀这老小子,忒不人道,当初就看他不顺眼!后来咱们立了大功,你瞧瞧他那样子,妈的,当时就恨不能一刀把他给剁了!” 八十章 杀! 八十一章 一群绵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一章 一群绵羊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许如桀那一日在安乡墩的做派,着实是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 大伙儿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这些日子跟着董策杀的痛快,战的酣畅,也让他们胆气大壮,多了几分跋扈飞扬之气。竟是浑然没觉得自己已经惹上了多大的祸患! “头儿,那咱们现在改如何行事?”石进方才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他心思细密,想的也更周全些,更是深知,这等擅自斩杀上官之举动,在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礼教的大明来说,当真是天大的祸事! 这是对森严的等级制度的挑战,也是对整个大明王朝倚为根基的统治秩序基石的挑战! 杀上官者,不但自身会被凌迟处死,死的凄惨无比,甚至更是会被诛族! 跟王浑周仲等人的快意相比,石进此时却是忧心忡忡,担忧的是大伙儿的前程。 自从马氏死后,苏大成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想来轻易不开口,这会儿也是一脸的忧色,缓缓道:“大人,难不成咱们要拿了许如桀的头颅做投名状,投了白麻子的贼人?” “说什么失心话!?”董策不由得失笑:“咱们的父母家人都在大明,怎生能去投贼人?再说了,现在咱们都有了官身,那是一刀一枪杀出来,去投了贼人,舍得么?便是退一万步讲,这些都能舍弃,白麻子那些贼人刚才给咱们冲杀了一阵儿,心里正是恨咱们入骨之时,焉肯罢休?” 石进迟疑道:“那这些人……” 董策摆摆手:“我心里已有定计,且安心就是。” 他这么一说,大伙儿顿时都是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董策已经是建立了一种近乎于崇拜的强烈信任和信心——跟着大人,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杀不了的敌人,没有大人解决不了的事情! 董策早就已经想好了,显然是心有成竹,一道道的命令便是发了下去。 “王羽,你进去把许如桀的尸身处置好了,注意把伤口封堵住,把里面的血迹处置干净。” “是!” “王通,你是个机灵人,你和苏大成两人去往我府上,找夫人要几条麻袋出来,要够大的里面再垫上毡布。东西送来之后,你便留在府外守着,以防不测!” “是!” “石进,你去召集城中所有丁壮,除了城头上必要摆设的军兵之外,所有的军兵也全都招过来。” “是!” “周伯周仲,你二人人头也熟,拿着我的腰牌,去城中武库,把所有得用的武器都提出来!” “是!” 分派完毕,董策摆摆手:“各自去吧!” 大伙儿都分派了出去,城头上只剩下几个人了,董策走到的城墙边儿上,手摁着垛口,向外望去。 外面火堆的光芒都是已经逐渐变得暗淡,那种几近于余烬的红色,反倒是那些躺倒的马贼,一个个鼾声如雷,睡得死猪也似,隔着这么老远都能听得真切。董策的视线扫了一遍,忽的在一处定住了。那是河边儿不远处,右边儿就是斜穿过十里铺所在山谷的那条饮马河的支流,是一片空地,这会儿外面已经是围了一圈木头的栅栏。里面则是建起了一顶帐篷,旁边还有十余个马贼的歪歪斜斜的站着,想是充作守卫。 而在栅栏外面,又是十余骑马贼在缓缓的骑马打转儿。 众马贼多是和衣而眠,唯独那里一顶帐子,很是显眼。再加上周围那许多人守卫的诺大排场,董策基本可以断定里面定然是此次白麻子匪帮的要害人物,甚至是白麻子本人也说不准!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那帐篷中却还是透着隐隐的光亮出来,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忽的嘴角荡漾起一丝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是浓烈,终于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张开双臂,迎风而立,任由那风打在脸上身上,清凉凉的只是舒畅! 这一次杀了许如桀之后,虽然要解决其后遗症也是诸多棘手,但是心中却着实是爽利痛快,就像是去了一大块儿心头的壁垒一般,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再没有被人抓住的把柄了! ————————————分割线—————————— 火光猎猎,照亮了这片空地。 一大堆人聚在一起,乱糟糟的站在董策面前。 这一大堆人有一百三四十之数,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穿着穿着平民的衣服,手里拿着各色各样的武器,有的是菜刀,也有拿着粪叉的,甚至有的什么都没有,只是拎着一根儿粗壮结实的木棍。在他们之中,只有极少数的人背着弓箭,而且一看就知道是自家制造的那等劣弓。而另外三十来人,装备就要好的对了,穿着破旧的鸳鸯战袄,手里有的拿着腰刀,有的提着长矛,大部分都还背着弓箭。 这些人都是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壮棒汉子,也是这十里铺现在能拿出手来的最为强力的一支武装力量了。 只是他们的神色间,却满满的都是畏惧惊慌,甚至都不敢抬头看,有的人身子还未一阵阵哆嗦着。 在他们前面大约四五米开外,董策站在城墙的马道中段,俯视着这些人。 石进王通这些被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都回来了,有董策现在的威名震慑,再加上现在大敌当前,众人都很是配合,事情办的很顺利的。 王通偷偷摸摸的拎了好几个大麻袋过来,黑黢黢的,还透着一股子难闻的铁锈味儿,也不知道原先是做什么用的,这会儿正在在城墙上把许猛等人的尸体给收拾进去。 石进的劳动成果已经摆在面前了,闻听董策董二郎相招,没费什么力气便是都给集中在了一起。 唯独遇到了些阻碍的就是周伯周仲那边儿,他们赶到城中武库要提武器出来的时候,那守武库的大使竟然还伸手要钱。这位也真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都这会儿了还敢伸爪子。态度也是很强硬,你们这些贼厮,有钱老爷瞧你两眼,若是没钱,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周仲当时就要发作,却被周伯拉住,周伯强忍下这口气,自己掏了银子出来贿赂了那大使,这才是得以进去。他们二人带着十个人去的,一通乱搬,几乎是把十里铺这不大的武库给搬空了。 武器杂乱的堆在一边,董策统计了一下,大约有腰刀三十把,长矛三十根,鸳鸯战袄十五副,步弓十把,箭一百支。 二人回来之后,周仲很是不忿的向董策说了,董策只是淡淡一笑:“你哥子做得很对,若是和那厮当场起了争端,怕是引起混乱,好说不好听。周伯比你年长,也比你沉稳,素日里多学着点儿,不过你们受的这委屈,我也定会给你们讨还回来就是。” 瞧着面前这些头都不敢抬的汉子,董策皱了皱眉头。 看见这些汉子这等半死不活,懦弱恐惧的样子他就是一阵阵的来气,直恨不得揪着他们的领子一个个的把他们给劈头臭骂一顿,把他们给骂的体无完肤,羞耻的恨不能立刻死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七尺汉子,顶天立地,昂然于天地间,这腰杆儿,就绝不能弯下去!可是这些汉子已经被几十年来卑微而穷困的生活给压塌了腰,更是被不断入寇的鞑子给吓破了胆,此时此刻,甚至就连面对马贼的勇气都没有! 这些一群已经没有了丝毫斗志的懦夫。 不单单是他们。 董策知道,就是在十年之后,那些关外的野蛮鞑子破关而入,随即横扫天下,而已经被大明朝几百年的安逸生活给养的懦弱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的百姓们,早就失去了汉人血脉中最后一丝的血性和刚烈! 抵抗不是没有,却是少的惊人!更多的场景是,十余个清军闯进了一个拥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纵马在大街上嚣张的狂奔,而无一人敢于抵抗,都是一声令下,乖乖的跪在大街两侧,伸长了脖子让人随便砍。献上妻女家产,只求能免于一死! 得国之易无过于清者,而华夏泱泱数千年以来,士人百姓之懦弱,亦无过于明末者! 后金遭遇到的抵抗强度之弱,汉人适应奴才这个角色之快,简直可以让他们的女真和蒙古前辈瞠目结舌! 一股股的邪火儿在董策的心里乱窜。 而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是,短时间内,董策对于如何调动起他们的斗志来,根本是毫无把握。 晓以大义? 这是扯淡。 这个时代,尚不知国家为何物,民族的归属感更是一点也无,如何晓以大义? 历史上总有那么一些极其伟大之人,天命所归,重重化腐朽为神奇。 董策自认不是这等人,也没有那等神奇而伟大的力量,可以用几句话就把这些已经失魂丧胆的懦夫的勇气给激发出来。 他的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心中已经笃定:“既然没办法让你们因为鼓励而产生勇气,那就让你们因为害怕而不得不向前!” 夜风猎猎,吹得火苗不断的摇晃,董策的脸隐藏在城墙的巨大黑影之中,看不真切。 八十一章 一群绵羊 八十二章 森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二章 森严 他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管队官许如桀大人另有重要安排,便将此地委托给本官处置,本官恬为十里铺贴队官,便暂时统管十里铺内外军民,可有什么异议么?” “那许如桀,遮莫是跑他娘的了吧?”大伙儿心里头顿时便翻腾出这么一个念头来,身上动作却是不慢,纷纷跪地磕头:“小的见过大人,大人统管,咱们都心中服气,定不敢有丝毫违逆!” “嗯。”董策微微点头,他扫了石进等人一眼,忽的道:“王羽,周仲,你二人去支援一下许大人,虽说那边儿不需要什么人手,多一个人,总是稳妥一些。” “是!两人齐齐应是,上马离开,却是奔着东门而去。 董策吸了口气,扬声道:“今日之局势,各位也都看在眼里了,马贼围城,足足有三百之数,而我十里铺,军兵不过五十,便是加上丁壮,也不足马贼之半数。而且外面的贼人,都是四条腿儿,咱们要跑,根本就跑不过人家!而若是守城,城中粮食不足三日之吃用,而援军更是遥遥无期,一旦等天明,贼人攻城,官兵都未必能撑得过一个时辰!” 他话说到此处,众人脸上绝望之情更甚——守也守不住,逃也逃不掉,可是怎生是好? “是故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董策冷电也似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声音陡然拔高了:“便是在此刻,趁着外面的那些马贼正是酣睡之时,大开城门,杀将出去,把这些贼人杀散!” “贼人不比官兵,纪律松懈统帅不严,一旦杀伤他们几个,其他人自然也就害怕畏惧,不敢,也不愿意再战!而贼人根本就无任何防备,这会儿正是沉睡最熟之时,也是夜袭之最为恰当之时机!” 这般鼓劲儿,众人脸上还是那副恐惧的样子,也未见有多少兴奋的神色,只有那么十来个人,身体也壮棒,表情也颇为凶悍,倒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他并未任何和这些军兵们商量的意思,直接便是道:“现在所有人,换装武器,不管是腰刀还是长矛,趁手便拿着。军兵们先挑,丁壮在后面候着。” “是!”众人稀稀拉拉的迎合了一句。 然后石进便是组织大伙儿去那边拿刀枪,有的那衣不蔽体的还发了一身儿衣服。 却还是有不少人动作迟缓,磨磨唧唧的,一副很是不情愿的样子。更有一个汉子,看着身形也是颇为的长大,满脸的虬髯胡子,模样倒也威武,这会儿却也是往地上一蹲,身子缩成一团,抱头痛哭起来。他嘴里还嘟嘟囔囔着什么,离得远,董策也听不真切,反正大致就是不愿意出去打仗便没错儿了! 董策站在高处,看的一寝各处,当下脸色便是一沉。 他一摆手,石进示意,和王浑两人如狼似虎一般扑上去,便是把那长大汉子和几个行动最为迟缓的丁壮军兵给逮了,摁跪在地上。 董策面色冰冷:“斩了!” “斩了?” 众人听了,先是满脸的不敢置信,董大人怎地军法如此森严,这就要杀人? 借着便是一阵大哗,嗡嗡嗡的起了一阵骚乱,那几个给摁跪在地上的军兵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的只是磕头求饶,有的则是狠话也出来了。 董策只是神色冷硬如铁,重重的一挥手! 石进冷笑一声,点点头,手中大斧便是连连挥下。 血光四溅,三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在地上乱滚,那鲜血从脖腔子里头喷溅出老高,在地上撒了一大片,有不少也溅在了石进的身上,更是衬得他狰狞如凶神一般。 场中瞬间针落可闻,再无一人说话,再无一人。所有人都看看地上那几颗狰狞的头颅,在看看董策站得笔直的身影,不少人都是悄悄的咽了口唾沫,满脸的敬畏。更有些胆气弱的,已经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敢有畏敌而不敢前者,便是如此下场!”董策冷森森的一笑,指了指地上那几颗头颅:“待会儿出战,布成方阵,跟随旗号而战,旗号在哪儿,你们就要冲着那儿冲杀,不能后退,不能逃避,不能畏惧。本官就在后面瞧着你们,任何干预干犯者,一概杀无赦!都明白了么?”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懈怠,纷纷低声吼道:“明白了!” 他们都知道了,这位董大人,当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辣人物,在他麾下,不要妄想能打混回去,不过就是听命效死而已。 一盏茶时间之后,所有人都已经选好了武器。手中有了刀枪长矛,身上也换上了崭新的鸳鸯战袄,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顿时就完全不一样了,看上去倒也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他们在城门口排成了一个整齐的方阵,不是那等正面宽,纵深窄的那种,而是整体形状类似于一个长方形的楔子。正面一排大约有八个人宽,却足有十七八排的厚度。在方阵之前,却是周仲王浑二人。 董策的目光在自己几个心腹手下的脸上过了一遍,王羽周仲这两个箭术绝佳的已经给派出去了,王通和苏大成则是在董府附近晃荡,以备不时之需。现在他手下还剩下四个人而已。 董策看了周伯一眼,这个老成持重的汉子点了点头,计划已经事先吩咐下去,现在便只剩下执行而已。 他翻身上马,手里举着一面大旗,这大旗是从城头拔下来的,有一丈多高,儿臂粗细,上面火红色的旗帜虽然已经破旧,但是那一抹红色,在这夜色之中,火光照耀之下,却是依旧煊赫! 周伯单手稳稳的擎着这面大旗,左手握着一把长铁刀,在他右手边,王浑也上马,手里握着大锤,护住了他的右翼。 周伯回头向着这些丁壮军兵喝道:“看着我的旗号,旗号朝哪儿,你们就往哪儿冲!” 一边石进阴测测的补充道:“若是违令的,一概杀了!” 众人唯有低头应是,无一人敢反抗,敢于置喙。 在董策的吩咐下,城头上的火把又是熄灭了大半,而马贼营地那燃烧火堆的余烬光芒传到这里,也已经是黯淡飘零。城上城下,一片漆黑,外面越发的安静了,只听到一两声战马偶尔的嘶鸣和哗啦啦的河水流淌之声。 便是在此刻,城门缓缓打开了,门轴上早就上了不少油,因此声音甚是轻微。 城内也都熄了火把,黑洞洞的大门宛如地狱的入口。 周仲王浑两人当先策马而出,马蹄下面都裹了厚布,只发出一阵噗噗的轻响。在他们后面,一百四十军兵丁壮列阵而出。 人数并不算多,城上城下又是一片黑暗,而马贼也委实是太过懈怠了一些,因此直到这些人全都出去,竟然也没有马贼发现。这些丁壮自然是心中恐惧,有的身子都在哆嗦,但是董策也想到了这一层,每一排中都安排了两三个军兵在其中,有他们稳住阵脚,倒也不是极为的慌乱。 他们一路默默前行,企图尽量的逼近敌人,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们是步军,而敌人是骑兵,只要是逼上去,能跟对手肉搏,不让对手有拉开距离策马冲击的空间,那就算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董策乃是知兵之人,他的打算,就是用这些步卒把马贼们给缠上。把这仗,打成一团乱仗,烂仗! 他就在后面策马跟着,手中握着那一杆河朔大枪,石进在左,翟家女儿在右,护住了他的侧翼。 而身后城门,便是缓缓关上。 此次夜袭,董策就没有回去的打算,若是开着城门被马贼趁势冲杀进去,反而是得不偿失! 步卒们在小心接近,但是马贼终究不是瞎子,终归是让他们给发现了。 “什么人?”随着一声大喝,几根火把朝着这边扔了过来,火把划过空中,把这里照的通透,偷袭的人马再也藏不住踪迹。 周仲一看行踪败露,也是果决,再不隐藏,大吼道:“跟着我的旗号,向前冲,快!” 说着便是摇晃着手中的大旗,加速打马向前。 他身后的这些步卒们,也是口中发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大吼大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前冲杀过去。 这一冲杀,顿时阵型就乱了,彻底的不成样子。 乱糟糟,一窝蜂,大致就是他们的写照。 若是被骑兵拉开距离,这一百四十多步卒,只怕被二十马贼一个冲杀就要垮掉,只有死的份儿。但是他们已经接近到了距离马贼们不过是二十步的距离。 而马贼们大半还都躺在地上酣睡。 “杀!杀!杀!” 喊杀声震天,而惊醒的马贼也纷纷发出大吼:“袭营了,狗官兵来袭营了!” 不知道多少人被从睡梦中惊醒,脑袋还发懵呢,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只是耳中听到这乱糟糟的声音在里头钻,顿时也是大慌,跟着也就大吼大叫了起来。 马贼根本还没形成有效的抵抗,就已经给周仲和王浑杀了进去。 八十二章 森严 八十三章 敢有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三章 敢有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这二位可是大发利市了,周仲右手举着大旗,左手长铁刀却也是挥舞的生风,狠狠的一刀便是斩在了一个马贼的脖子上,几乎把他的脖子砍开了一半儿,鲜血瞬间便是四处溅了起来。而周仲并不稍停,铁刀顺势一拉,又是把一个刚刚起来还没回过神儿来正在四处乱窜的马贼脖子给划开。胯下骏马蒙头一顶,那前头那马贼给顶翻在地,而后四蹄践踏上去,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中,那马贼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接着就给生生踩死。 他这一次王浑却是不贪功,并不抢着多杀人,只是牢牢的护住了周仲的侧翼。这厮虽然夯了点儿,嘴也混,但却是极听董策的话,董策让他护住周仲,他便不贪功,只是把周仲左右给护了个严实。 他手中大锤足有数十斤之重,只要是给蹭着沾着,那就是筋断骨折之结局。 这两人瞬间便是击杀马贼数人,狠狠的杀了进去。 将为兵之胆,一看带头的这么凶悍勇猛,他们后面跟着的那些步卒胆气顿时都壮了许多。也是一边口中大喊大叫着给自己壮胆,一边操着手中刀枪,向着马贼们狠狠的砍去,刺去。 一个一看就知道老实巴交的壮棒汉子眼睛都瞪圆了,看着自己右前方一个马贼,嘴里喊了好几声,那长矛却还是比比划划的攮不出去。直到被后面的人一搡,整个人不由自主的便是往前走了两步,那长矛便狠狠的刺进了一个马贼的小腹。要说这汉子力气也是很不小,那长矛竟是直接把马贼的小腹给刺穿,露出了半截雪亮的枪尖儿出来,狠狠的把那马贼带倒,竟是把他给钉在了地上! 那马贼口中鲜血涌出,只觉得腹中剧痛,一时却是不得死,口中发出一阵阵的惨叫。而那刺死他的汉子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也是在那儿惊慌失措的大喊,倒好像是被刺死的是他一般。 直到他屁股上给狠狠的踹了一脚,这才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那还在抽搐的马贼,再看看自己的双手,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也杀贼了?我竟然也杀贼了?” 他忽的脸色就变成了满满的兴奋和激烈,一声大吼,把那长矛拔出来,又是狠狠的刺了下去。如此三四下下去,那马贼身上给开了好几个血口子,鲜血狂涌而出,当下便是脑袋一歪,没气儿了。 每刺出一下,这汉子便是狂暴的一声大吼。 这时候,这个憨直老实,连口角都未曾跟人家有过的汉子,竟是带上了几分嗜血的狰狞! 把这马贼给捅死之后,他看都不看一眼,大步便是向前走去,长矛又是狠狠的往前一刺。 只不过这一次,就再也没有了慌乱失措,剩下的,只是激动和嗜血。 转眼之间,又是一人被他和身边另外两个同伴齐齐刺死。 而这一幕,在这片战场上,不断的次第上演着。 马贼们一开始的惊慌失措给了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手们一个宝贵的一塌糊涂的练手机会,这些在睡梦中惊醒四处奔走的马贼根本做不出有效的抵抗,只是往前乱窜,然后被步卒们追上去砍翻刺死,翻滚挣扎,大声惨叫。 这些初次上战场的新丁们惊喜的发现,原来这些马贼也没什么可怕的,受伤也会痛,流血也会死,照样也会嚎哭着求饶挣扎。 这一下子就让他们的胆气壮了起来。 对于未曾见过血的新兵来说,在第一次上战场时候的表现是极其重要的,表现得好,甚至能杀了个把敌人,则立刻就胆气豪壮,以后也再不会惊慌呕吐之类。但凡见了血,手上担了人命,就可称得上是老兵了。而若是一上来就吓破了胆子,给撵的四处逃窜,那么下一次上战场,就还是个慌乱无措的新兵蛋子。 这些战场新丁们顺利的度过了刚上战场最为慌乱,最脆弱的时期,一个个士气已经完全被激发了出来。一个个口中狂吼乱叫着,跟在周仲那面大旗后面,一路向前拼杀,向着敌人的腹心位置杀去。 一根根火把被竖了起来,一个个火堆也被重新点燃,战场上顿时便是明快了许多。 经历了一开始的慌乱之后,马贼们也终于是缓过劲儿来了,一些头目纷纷吼叫着开始整队,对手下拳打脚踢之下,倒也是把这些蒙头蒙脑的马贼们都给打醒了,纷纷上马,握紧了手中的刀。 很快,三两支十来人的小队伍便是成形了,他们游弋在十里铺军兵的外围,却不忙着冲杀,而是寻觅着机会,试图一战而定胜负。 周仲和王浑领着十里铺步卒们已经厮杀的相当深入,周围都是被纠缠过来的马贼。 一个马贼头目在那儿大吼大叫着,指挥着马贼们让开一条道路。 在他艰难的指挥下,马贼们终于是艰难的让开了一条侧路。 然后那几支马贼小队便是开始整队,在首领的带动下,挥舞着腰刀,开始策马,向前冲锋。不过是眨眼的时间,第一支马贼小队便是狠狠的撞在了十里铺军兵的侧翼。 这一刻,骑兵对步卒的巨大优势凸显无疑。 其实这些马贼小队,并没有拉开太大的距离,冲刺的距离也是颇短,但是就这点而加速度,就足以像是一柄尖锐的峨眉刺一样狠狠的刺进十里铺军兵的队列之中了。 他们这一次冲击扎进去了足足有三四米的深度,三四个首当其冲的十里铺军兵直接就被战马狠狠的撞出去,口中鲜血喷溅,眼见是活不成了。而借着冲击的势头,马贼们挥刀大杀大砍,转眼间便是给十里铺军兵们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 十里铺军兵们冲击的势头顿时是为之一缓,整个迟滞下来。 而接下来,另外几个小队的马贼也是狠狠的撞了上去。他们几乎撞击在了十里铺步卒的同一位置——最为脆弱的腰部,十里铺步卒的阵线顿时是一片坍塌,几乎要从腰部而断! 十里铺的步卒也开始被大量的杀伤。 他们毕竟绝大多数人都是第一次上阵厮杀,方才凭着一腔血勇杀了过来,脑中也无暇思考,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心里只有一个杀字。而这会儿攻势被阻,那股子血勇之气,也是开始泄露,心里顿时便感觉到了胆寒恐惧。再加上看着周围人被那些马贼狠狠的屠杀,鲜血飞溅,顿时心里的恐惧又是放大了十倍。 惊慌之下,不少人发一声喊,把手里的兵器一扔,回头便是撒丫子狂奔。 但是刚刚跑回去没几步,忽然耳边便是传来一阵阵的厉啸,接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汉子便是仰头就倒,口中鲜血涌出。他的胸口插着一支又长又大的重箭,尾部的翎毛还在微微的颤抖! 几个溃兵不由得止住了步子,目光怔怔的看着前方。 董策缓缓策马而出,大枪挂在马鞍一侧,手中还握着大铁弓,他冷冷的声音传来:“敢有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说罢,又是缓缓张弓搭箭。 石进在一边大吼道:“你们这帮腌臜厮,还不赶紧滚回去打?向前尚有活路,胆敢后退,唯死而已!” 董策凌厉的手段震慑住了他们,而董策的巨大威望又让他们不敢有任何的冒犯,因此对视一眼,都是发一声喊,又转身杀了回去。 在这一刻,他们对于董策的恐惧,甚至远远超过了对于那些马贼的恐惧,毕竟去和那些马贼作战,未必会死。而一旦后退,却是唯死而已。 既然如此,还不如向前,向前,挣扎出一条活命出来。 董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本来就没指望这些步卒能带给马贼们多少杀伤,而只是想着用他们足够多的人数,来缠住这些马贼,牵扯他们的兵力。 能把这些步卒给锻造到这一步,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董策现在甚至在想,兴许能这一仗打完,还能留下些老卒,这些老卒,就是已经可堪重任的主力了。 他和石进三人便是游离在这些步卒后面三四十步之外,也不向前,但是只要有溃兵下来,立刻就是一箭射出去,直接给射死立威。 那些马贼自古尚且不暇,自然也无暇顾及他们,便是有人瞧见,也是不予理会。 在这时候,被十里铺的这一百四十号军兵步卒们给搅和在一起的马贼也足有一百多号儿人,再加上后来冲杀进去的那几支马贼的队伍,也被裹胁其中,脱不开身。二百余马贼,一百四十多十里铺军兵,就这般纠缠在一起。这会儿也没什么阵型了,人人都打疯了,只是跟野兽一样凭藉着身体中的本能进行战斗。 他们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其它的东西,只是面前这一张张晃动的脸,周围那无尽的血红,还有那一双双狰狞凶狠的眸子。 只要是看到不是自己这边的人,立刻就是上前厮杀,刀断了,枪折了,便挥舞着拳头,掐住对方的脖子。跟敌人滚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着,用牙齿撕咬对方的喉管,直到那一口口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灌了一嘴,喷了一脸。用脑袋去狠狠的撞对方的脑袋,直到把对方撞得鲜血横流,脸上鼻子嘴都成了一片片的烂肉。 八十三章 敢有退后一步者!杀无赦!” 八十四章 直取中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四章 直取中宫 只要是看到不是自己这边的人,立刻就是上前厮杀,刀断了,枪折了,便挥舞着拳头,掐住对方的脖子。跟敌人滚成一团,在地上翻滚着,用牙齿撕咬对方的喉管,直到那一口口腥臭的鲜血喷涌而出,灌了一嘴,喷了一脸。用脑袋去狠狠的撞对方的脑袋,直到把对方撞得鲜血横流,脸上鼻子嘴都成了一片片的烂肉。 这一场规模不大的战斗,却是骇人听闻的惨烈! 三百多人聚成了一个巨大的战斗团,跟一坨子也似,分都分不开。身在其中,若是想要厮杀出来,当真是千难万难。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马贼们营地的另外一侧,也就是十里铺的东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叫喊。 那里的火光陡然间便是猛烈起来。 两支羽箭从黑暗之中射来,一支射中了一个马贼的面门,另外一支则是射中了另一个马贼的喉咙。 这两个马贼当下便是跌落马去活不成了,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而这时候,一支支的锐箭不断的从黑暗中射出来,射箭的这些人准的邪乎,一支支箭簇比明军制式羽箭长处一倍多去的重箭基本上就是朝着面门和咽喉招呼,至不济的也能射中胸口。马贼们纷纷还击,却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他们在明处,被人家看的真真切切,而人家在暗处,他们看过去,只能瞧见几个晃晃悠悠的身影。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就有七八个马贼死于箭下。 这边的马贼头目立刻麻了爪,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犹豫间,黑暗中却是几个火把扔了出来,整整的落在马贼们的队列中,接着便是黑暗中传来了一阵大喊:“杀啊!” “杀!” “许大人亲自率兵袭营了!” “杀!” ………… 这边声势显赫,黑暗中之间影影幢幢,不知道多少骑兵布置其间,顿时引起了不少马贼的注意力,纷纷向着这边赶过来。 当然,个中原因也是因为他们听到了‘许大人’的字样,顿时是心里火热,一想到若是能斩杀了这许如桀,定然是得到大首领青睐,说不得这一次抢来的女人财物就能多分一些。 不知不觉中,马贼们已经是给分成了两大块儿,一块在北,一块在东,其中距离并不远,不过是三四百米而已,还不到一里地。 但是却是在董策面前,敞开了一条康庄大路! 他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正前方——两里地开外,就是那座小小的营寨!极有可能就是这次马贼中最为要害,地位最高的人物的居所!而此时,挡在前路上的马贼已经全部被两大战团吸引过去,守护营寨的士卒,不过数十人而已! “就是此刻!”董策握紧了手中大枪,大喝一声:“杀!” 他双腿狠狠的一夹马腹,胯下辽东骏马一声高亢的嘶鸣,如一支离弦的锐箭一般,向前狠狠的冲去! 在他身后,石进两人紧紧跟上。 刹那间,蹄声轰鸣如雷! 董策三人,形成了一个极小的箭头,向着那处营寨,狠狠的杀了过去! 这便是董策的最终目标,也是董策今夜如此大费周章的背后所真正在意。董策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十里铺绝对不是这三百马贼的对手,就算是加上自己这些人也是白扯,他能带着这十来号儿人从外面杀进来,那是托了这些贼人毫无防备的服气,若是再来一趟的话,决计艰难! 他从一开始,打着的主意便是吸引马贼大部在外,而后亲率骑兵,一举杀入敌人核心位置。擒贼先擒王,像是这般乌合之众,一旦首领没于军中,则土崩瓦解之日不远。 不过他手头的人实在是太少,而须得布置心腹的用处又是太多,因此四处撒出去之后,手头上竟然只剩下两个人了。 连他才仨! 但是董策却是浑不在意,有自己三人在,已经是足够了! 胯下骏马,手中大枪,就是倚仗! 如此蹄声如雷一般炸响,再也遮掩不住,而看清楚董策三人的形容,再看看他们前进的方向,顿时就有不少马贼惊呼出声! 这个全身披着厚重战甲,就**马身上都披着重甲,刀枪不入,宛如天神一般的人物,实在是给他们留下了太过于深刻的印象。 叫什么来着?似乎那些狗官兵都唤他董二郎!这董二郎,当真是无敌杀神一般,他身上挂着数十支利箭,跟个鸡毛毯子一样,却是兀自大呼酣战,这等英雄人物,却不知道怎地竟然托生在这个小地方,还和咱们这些毛贼为难! 只能自认倒霉罢! 而现在,这杀神竟然是直接朝着二首领的营寨去了? 我的老天啊!这可怎生是好? 虽然董策只有三骑,而守卫二首领营寨的足有二三十骑兵,人数是十倍以上!但是所有目睹了这一场面的人都是毫不怀疑,董二郎定然是能势如破竹的踏破营寨!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那营寨之中,本来之前营寨之中一直寂寂。哪怕是未免打生打死,里面却是无动于衷,连个人都不派出来瞧瞧,只是还是灯火摇红,一阵阵淫男乱女的声音传出。哪怕是未免狗脑子都打出来了,里面还是照旧,似乎是对手下们应对危机的信心足够大! 可是这会儿,当听到一波一波的惊呼声传来,里面也是坐不住了。一个光头大汉在几个骑士的簇拥下策马而出,这大汉满脸的横肉,身材又矮又壮,只是往横里长。他穿着一件儿皮袍子,头发却是扎成了小辫儿,上面还挂着不少的金环子,而头顶中间的头发却是刮光了一片,露出了青森森的头皮。 这副打扮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他策马在栅栏后面,眯着眼睛瞧着董策,忽然便是振臂大吼,嘴里不干不净的大骂起来。在他身后,几个骑士四面散开,向着周围策马开去,大声吆喝着,催促那些马贼。 当下就有不少悍勇的马贼策马向着董策三人迎来,试图抵挡一下。 只是仓促之下,他们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一些,稀稀拉拉的。 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如离弦利箭一般的董策三人,已经是狠狠的跟他们撞在了一起。 这一次董策厮杀起来,却是觉得格外的舒服,本来他以前向前拼杀,却总还要估计着两边和身后敌人递来的兵刃。但是这一次,他却是惊诧的发现,两翼和后背,已经完全不用自己掩护了,刀剑甚至是弓矢,都会被人给挡住。 尤其是右翼,遮掩的更是舒坦严密。 这般一往无前的杀敌,当真是爽利。 董策回头一瞧,原来是翟家那女子护佑在自己的左翼,她手中两口双刀上下飞舞,看似没多大力气,实则那些攻击都是给她挡住了,有的时候还能顺势反击一下,在马贼们身上留下一道巨大的深深伤口甚或者是直接收割一条人命。 董策回头的时候,她正自左手刀挡住了那马贼的攻势,却不是死用力,而只是阻了一阻,接着那双长腿便是死死的夹住马背,细细的腰肢一拧,身子已经完全仰躺在马背上,右手刀狠狠的刺进了那马贼没有防御的胸腹部位。 这两口刀当真是上下翻飞如蝴蝶一般,也没有什么特别花哨的动作,就是两个字——狠准而已! 她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如男子这般大,因此取得都是巧劲儿,靠得就是迅捷的速度和战斗的技巧。其实这种打法,最是适合她不过,如此一来,她的战力反而更是持久的多。 董策瞧了,也是不由得喝了一声彩,真不知道这女子的一身武艺是从哪儿学来的,凭的厉害。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自是也不愿意追究。 眼角的余光撇到董策看自己,翟家女子不由得一阵慌乱,手上动作也慢了一拍,被一个马贼期近前来,狞笑着便是一刀劈下。 董策手中大枪忽然往后一撞,那枪杆便是重重的点在了这马贼的胸肋部位,就像是被铁锏大锤这等重型兵器给击中一样,这马贼的胸肋部位整个便是塌了下来,也不知道肋骨断了几根,怕是里面的内脏都给震碎了。这马贼一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在马上再也坐不住,扎手扎脚的便是掉了下来。只是他的脚还被马镫给挂着,一时竟是脱不出来。那战马受了惊吓,一声嘶鸣,慌乱的四处乱窜,把这马贼给拖着也不知道死活。 董策瞪了她一眼:“别走神儿!好生拼杀!” “是!” 她挺直了腰大声应道,她是那等极为要强的性格,被董策这么一训,再不敢分心,只是下手狠辣的厮杀。 此时,因为董策三人突然的发力动作,整个战场顿时是被扯得一片混乱。两边那两大战团的马贼,有的想要回去救援,有的则是还贪恋功劳,更多的则是已经杀红了眼理智都不清楚了的,人流滚滚,乱成一团。 暗夜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一具尸体被扔在了乱军之中,而几个麻袋也被解开,里面几具尸身被抖搂出来。 这些尸体,瞬间便是被马蹄和人脚给踩成了一团稀烂。 便是本来面目,怕也是瞧不清楚了。 八十四章 直取中宫 八十五章 大胜!大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五章 大胜!大胜! 能被临时调动起来狙击董策三人的马贼数量本就是不多,再加上极为的分散,稀稀拉拉的,因此根本便是没起到什么阻拦的作用。几乎就是被董策三人一冲而过!三人身上又是沾了不少的鲜血,尤其是董策,一杆大枪之下,少说已经挑翻了十几个马贼,浑身上下如同沥血! 终于,面前一空,再也没有阻拦的追兵,数十步之外,就是营寨。 董策咧嘴微微一笑,一声大喝:“杀光贼人!” “杀!” 虽然只有三个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娇吒的女声,但是其间震撼人心之处,更甚千军万马。 那栅栏后面的马贼们也是看的目眩神摇,敢以区区三骑马踏数百骑兵之中军,这是何等的胆色,何等的霸道? 那二首领大声骂了几句,便是带着身后十几骑兵缓缓后撤,离开栅栏一段距离。不过董策看得出来,他不是要逃,而是想要借着栅栏阻挡一下董策三人的冲势,而后高速冲来,以快制慢。 “也好,今夜几番冲阵,却还未碰到一个强力点儿的对手,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希望你能给老子一点儿惊喜吧!” 转眼间,已到栅栏前面。 看得出来,这处营寨纯粹是为了不想在野地里享乐而修建的,根本是没有什么防御功能。不过是十几米方圆,外面连壕沟都没挖,栅栏也只有一人多高而已。 在那马贼二首领想来,董策多半是会停上一停,然后由他身边那手持大斧的士卒把栅栏给砍开——装备了大斧,多半也是因为这个吧?而只要他们一停,就是自己的机会了! 但是却没想到,董策根本是停都不停,直接就狠狠的撞了上来。 他胯下是上好的辽东雄峻,体型丝毫不逊于甘凉等地盛产的名驹河曲马,足足有九百多斤重。人马皆批重甲,加起来重量已经是接近了一千三百斤重。 这一千三百斤的巨大重量带着巨大的冲劲儿撞在栅栏上,那栅栏甚至没起到什么阻拦的作用,直接就给撞散,撞飞了开来。 而董策的冲劲儿,丝毫未停,手中大枪,已经借势而出,力透双臂,这大枪给抖得笔直的如一条直线也似,狠狠的就想着马贼二首领扎了过来。 那厮也是个有狠劲儿的,见此情景,并不稍退,反而是挥舞着武器狠狠的砸了过来。 他的武器乃是一柄巨大的熟铜锏,四棱圆柄,足有四五尺长度,两寸多宽,的跟一把巨大的铁门闩也似,分量十足,一看就知道是极难对付的重兵器,怕不得有数十斤重! 能在这些凶恶的马贼中混出头来,他果然是很有几分气力的,这一锏狠狠的砸下来,竟是直接把大枪给砸飞了出去,把董策也是震得双手发麻。 “好!再来!” 董策却是不怒反喜,这还是他今日第一次碰到有人能挡住自己一击。心里顿时战意升腾,大喝一声,手腕一抖,枪身一弯,那枪头便是如一条毒蛇头一般,抬头一噬。向着这马贼二首领的腰肋部位点了过去。这大枪的妙处便是在此,并不是一味的刚硬,而是可柔可刚,其中蕴含着无穷的机变。 若是这一下给打实了,怕不是得把肚腹的侧面整个就给豁开。 那马贼二首领也不含糊,一声闷哼,熟铜锏又一次把大枪给砸开。 “再来!” 董策哈哈大笑,又是一声怒吼! 又被砸开,又一次攻击! 董策大喝连连,战至酣处,浑身力量都是彻底的勃发出来,手中一杆大枪红缨乱飞,大枪一次又一次的狠狠砸下去。 在他狂风暴雨的攻势之下,那马贼二首领根本就是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一次一次的被动招架格挡。可是董策的进攻,又岂是这么好挡的?他也算是膂力极大之人,却是被打的灰头土脸。 第五下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虎口绽裂,双手涂抹了鲜血,第八下的时候,则是双臂剧痛,几乎都抬不起来了。等到第十次,终于是再也没了气力,熟铜锏直接便是被震飞。而他也是再没了气力,满脸不敢置信的瞧着自己的双手,眼神怔怔木木的。他忽然闭上眼睛,用蹩脚的汉话大叫道:“你杀了我吧!” “哈哈,爽快!” 董策在这一番酣战,浑身大汗淋漓,只觉得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每一个都张开了,整个人满满的只是神清气爽。 哈哈大笑声中,他本来的想要一枪结果了这厮,却是心中一动,一枪打在他的腰眼儿位置,把他给打下马去,在地上滚了几滚,却是未死。 那厮怔怔的瞧着董策,只听董策冷笑一声:“你便在这儿乖乖的候着,若是敢逃,瞧我能不能杀了你!” 那厮忽然叫道:“俺服气你,就在这儿坐着,绝对不走!” 董策轻轻点头,长枪一点,一个马贼已经被当胸刺穿。他应付这马贼二首领的时候,石进两人面对另外那些马贼,一番混战,已经是左支右绌,董策一加入战团,格局却是立刻改变。 他大吼道:“贼酋已死,贼酋已死!” 石进等人心领神会,也是纷纷大吼起来。 到了后来,那些十里铺的奴兵也开始喊叫,战场上席卷起一阵阵巨大的声浪:“贼酋已死!贼酋已死!” “贼酋已死……” 声浪席卷,十里铺的士卒无不是士气大震,本来已经是几近枯竭的气力,竟然是恢复了许多,纷纷大吼杀敌。 而那些马贼们则是恰好相反,他们眼见得营寨已破,自己二首领说不得真是已经死了,顿时心中胆气尽失。以二首领那般豪勇,竟也不是这董二郎的对手么? 眼见着董策打垮了那边儿的马贼,又是调头向着自己这边冲来,不知道哪个马贼先发一声喊:“董二郎无敌,咱们不是对手!” “撤……” “撤退……”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有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也就不远了。 “头领都死了,逃了,逃了!” “董二郎这厮太凶狠,咱们不是对手!走了回去也能说嘴!” 他们连劫掠来的牲口子女也不管了,纷纷打马便是向北逃去。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马贼们竟是逃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董策也不追击,只是勒马停住,瞧着那些十里铺的军兵们。 这些军兵已经死伤狼藉,所剩不多,但是但凡是剩下的,全都支撑着已经疲惫道了极点的身体,满脸满眼都是崇拜敬仰的看着董策。他们多半身上已经负伤,而且还不在少数,许多人已经是满身血污,身上大大小小都是小儿嘴一般大小的伤口。他们用断了的长矛或者刀,支撑着自己的身躯。 目光全都汇聚在董策身上,这是他们的无敌统帅。 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化腐朽为神奇。 一百多装备奇差,未经训练的步卒,十几个骑兵,却把三百多凶狠暴戾的马贼给击溃! 就是因为董二郎! 天下无双董二郎! “咱们赢了!大胜!大胜!”董策高高举起手中大枪,纵声高呼。 “大胜!大胜!大胜!” 士卒们也是纷纷兴奋的高声大喊。 “董二郎!天下无双董二郎!” “董二郎!天下无双董二郎!” …… 最终,声浪汇聚,这十里铺周围的山川大地,似乎都要为之变色! 结束了,结束了! 而此时,天边一律光芒,也是跳跃而出! 刹那间,整个天地间,便是染上了一片如血的红。 新的一天,到来了。 ——————分割线———————— 一轮红日斜斜的挂在东边的天际,将初升骄阳的光和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跋扈和张扬,完完全全的释放了出来。 看来今日会是一个这小冰河时代在夏秋之交难得的炙热天气。若是这等炎热的天气能多持续了这些时日,再下上一场透雨,让这庄稼都吃足了雨水,那么到了秋日,收成至少能涨上七成往上! 又闷又热的蒸笼天气人不喜欢,庄稼可是最喜欢不过了。 可惜看这天色,能下雨不知道到了几时了,自从进了崇祯七年以来就再没下过雨,这点儿还是莫要指望的好。百姓们心里最为盼着的,也不过好日头多上几天,大不了多多辛苦,去河中挑水也就是了。 随着气温的升高,打扫战场的进度也要加快了。 昨日夜里的那一场厮杀,早就已经余音断绝。昨日喊杀声震天,只怕整个十里铺都能听得真切,百姓们只是躲在家中,苦苦的哀求自己心中的鬼神,只求军爷们能够挡住那些马贼,保得自己家中一个平安。更有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暗暗发下了宏愿誓言,谁能保得家中老小,今次过后,定然在家中立上长生牌位,日日供奉祭祀。 结果却没想到,临近天亮的时候,竟是传来了马贼大败,落荒而逃的消息。 方才一听见,大伙儿心里都是不信,更是暗骂,是谁四处乱传这没影子的破事儿。都是乡里乡亲的,堡中军兵们的底细大伙儿还能不清楚?欺负百姓拿手,见了贼人立刻麻爪儿!就凭这那些歪瓜咧枣儿,能把素称狠辣强横的白麻子手下给杀散? 八十五章 大胜!大胜! 八十六章 死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六章 死罪 (兄弟们都加一下qq群吧!) 方才一听见,大伙儿心里都是不信,更是暗骂,是谁四处乱传这没影子的破事儿。都是乡里乡亲的,堡中军兵们的底细大伙儿还能不清楚?欺负百姓拿手,见了贼人立刻麻爪儿!就凭这那些歪瓜咧枣儿,能把素称狠辣强横的白麻子手下给杀散? 扯淡吧! 结果却没想到,消息一条一条的传来,原来这消息竟是真的。 街面上的梆子声也一声赛似一声的响了起来,打梆子的老头儿那悠长的声音听上去也多了十分的喜色和激动:“大胜,大胜哟~~” 得了准信儿,心里踏实下来,整个十里铺顿时都活了过来,人们纷纷涌上街头,交换着自己那极为有限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来的信息。有的胆子大一些的,已经是偷偷的拔着城门往外看,一眼瞧见的,只是似乎无边无际的死尸向着远处蔓延。 不过那些马贼确实是退了。 过了没一会儿,他们便得到了消息,原来昨日带着那些歪瓜裂枣把马贼击退的,却是那曾经是大家笑柄,可是后来却夜梦神人,性情大变,并进而飞黄腾达的董二郎! 天下无双董二郎。 于是一夜之间,不知道多少人家都供起了董策的长生牌位。提起董二郎来,人人都是只有翘起大拇指夸赞的份儿。 城墙后头的阴凉处,这会儿正是热热闹闹。 外面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老人孩子都有,甚至不少妇人都是在其中,也顾不得抛头露面了,只是踮着脚往里面瞧。 里面更是热闹,不时的传出来一阵豪爽的大笑声,更有高声议论,一直就没断了。不知道多少人在大声说着话,吵吵嚷嚷的,更离奇的是,现场还有一阵阵的酒味儿在其中弥漫。 “直娘贼,那贼人可真是凶悍,俺那长矛狠狠的一下次过去,娘球的就把那厮给刺了个对穿,可那贼人也是有几分子泼辣气。竟是还捉着刀要来剁俺!” 一个破锣嗓子扯着大嗓门儿在那儿兴高采烈的高声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比划。听他说的凶险,顿时周围便是起了一片倒吸凉气儿的声音,有的性子急的已经是高声道:“张老三,莫要入娘的吊老子们胃口了,你就直说如何了!奶奶了个熊,净会让人不上不下的!” 那破锣嗓子极是得意的嘿嘿一笑,张口骂道:“你娘球的懂个屁,老子又岂是吃素的?俺身子往后那么一缩,躲了他一刀,他也没了气力,俺上去掐着他的脖子,只双手这么一拧!咔嚓一声!” 这汉子得意的狂笑道:“俺手上的人命,又多了一条!” 众人听的爽利,也是纷纷叫好,这汉子也是个人来疯的性子,更是兴奋。 这时候,忽的外面喧闹之声一下子止住了,不知道谁第一个小声道:“董大人来了,董大人来了……” 大伙儿纷纷循声看去,果然便看到董策再加个浑身披着铁甲的精锐的簇拥下向着这边而来,依旧是一身厚重的铁阀甲,连头盔都没摘,不过面甲却是升上去了,露出了一张俊逸却是线条刚硬的脸。他的手中还提着那杆标志性的大枪,兴许是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未来得及清理,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暗红色血渍。 看到董策过来,这数百人纷纷跪伏在地,高声道:“叩见大人。” 只有方才那个汉子讲的正是兴奋,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兀自在那儿指手画脚的比划,看到董策,不由得张大了嘴怔在那儿,像是一头受惊的河马。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淡淡道:“各位父老,都起身吧!” 众人这才敢起来,都是拿敬畏的目光看着董策。看见董策大步走来,都是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 原来这众人围在中间的,却是一片空地,正正是在太阳光晒不到的阴凉地儿。只不过这会儿空地上却是放置了三四十个床铺,说是床铺,其实甚是简陋,许多都是门板直接拆了改过来的。那些一场血战幸存下来的步卒们,就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上面躺着。 他们虽然活下来了,却是几乎没有身上不带伤的,这会儿一个个都光着膀子,身上密密匝匝的缠满了白色的纱布。 那股子浓重的酒味儿,就是从纱布上散发出来的,在一边还有一个大灶台,上面一口大锅,里面咕嘟嘟的,酒味儿也是散发出来不少。 看到董策过来,那些在板子上或坐或卧的伤兵也是纷纷挣扎着起身就要拜见。董策赶紧道:“都躺下,好生养伤才是正理,都一个个裹巴成粽子了,还弄这些虚礼作甚。” 他冲着人群前面一个老者道:“王老,方才没有伤重不治的吧?” 那老者大约六十来岁,眉毛胡子都花白了,穿的也比周围的百姓体面整洁一些。这位是王绪年,是这十里铺有名望的乡老,也充任的里正的位子,正是在百姓和官员之间起到这么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却也是十里铺的要害人物。 董策垂询,他大是感觉受宠若惊,赶紧哈了哈腰,笑道:“大人您仁义,体恤军民。这些也都是好汉子,为咱们十里铺立下大功劳的,草民岂敢不悉心照料?这些好汉都是先拿热水擦得身子,伤口也都给烈酒清洗过了,而后才上的伤药,就连纱布都拿烧沸的烈酒煮过了。” 他笑了笑:“虽说都疼得不轻,却无人伤口恶化,又吃了热汤热水热饭,这会儿都精神着呢!” 董策闻言,方自松了口气。这一次一百四十余步卒中,能活下来的不过是六十六个,战死了一大半儿。虽说数字吉利,可这个战损比,却是极高。而活下来的这些,在董策眼中已经是极为宝贵的财富了——能在一场血战中活下来的士卒,便可称之为老兵,已然是脱胎换骨的存在。若是要成军,他们就是军中骨干,更是下级军官的不二人选。 任何一支军队,便是打垮了打散了,只要是有一定比例的老兵在,很快就能重新拉起来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 这六十六个人,董策再不希望有任何的损伤。是以战争一结束,他立刻就召来乡老里正,让他安排人手照顾士卒,收集干净布料,收集烈酒伤药,为士卒们治疗伤口。 亏得王绪年是此地地头蛇,人脉甚广,才在短时间内筹集到这些东西。 现在看来,效果很是不错。他冲着王绪年笑笑:“有劳了。” 王绪年赶紧跪地磕头,连称不敢。 董策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以后本官也在十里铺办差,打交道的时日还多,无需客气。还要有劳王老出面,召集些人,把城外那些尸首打扫干净,这天气炎热,若有疫病,也是一场大灾。” 王绪年赶紧应了,便开始分派安排人手。 董策却是走到方才那嗓门儿最大的士卒那边,瞧了他一眼,那士卒赶紧翻身就要磕头,被董策给制止了。 他很是温和的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太多激动,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道:“俺叫洪大康……” “是条好汉子。”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向另外一边去了。 董策一走,周围的人呼啦一下便都围了上来,纷纷到:“老洪,你可是好运道……” “能被董大人问几句话,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你倒霉了二十七八年,俺瞧你这次要走运,遮莫是要大用了?” 董策便在这些士卒之间溜溜达达的,跟这个说句话,拍拍那个的肩膀,很是亲善温和,和他们打成一片。 这些士卒本就很服气他,这会儿更是归心,一个个恨不得为之效死。 王绪年倒是个做事的好手,很快就已经是安顿完毕,着急了足有五六十号儿人去收拾。董策给石进使了个眼色,石进会意,提着大斧跟了上去。 那些军兵倒还罢了,一个个潦倒贫困,但是马贼却是个颇为特殊的群体,他们靠着劫掠为生,更是有了上顿没下顿,因此最讲究享乐。有什么财货之类的好东西,都是随身带着,打扫他们的尸体,其间油水儿绝对不小。 这边刚走,东门那边忽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便看到周仲王羽两人打马向这边过来,两人都是脸色难看,很是焦急的样子。王羽更是手捧着一个破毡布之类的东西,上面一堆碎肉碎骨头之类,血呼啦的。 两人下马到了近前,把那血呼啦的一片烂肉往地上一放,然后两人便是重重的跪在地上。 王羽满脸的惨然,脸色苍白,也不敢看董策,低头大喊道:“大人,俺们死罪啊!” 董策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羽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大人,俺们死罪。俺们奉大人之命去增援许大人,结果许大人带兵冲阵,令俺们在外头射箭增援。结果,结果许大人一去不返,只闻喊杀声猎猎,咱们拼死冲进去救援,只找到了这个。” 他指着那一堆烂肉上面的几个金属甲片,终于是哭嚎出声:“这是许大人的骨骸啊……” 八十六章 死罪 八十七章 缴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七章 缴获 “什么?”董策脸色顿时是变得一片铁青,极为的难看骇人。 周围人本来都是小声儿的说着话,指着那一堆烂肉有些议论,看到董策的脸色之后,立刻便是都紧紧地闭上了嘴,一句话都不敢再说。 虽然都知道董策的怒火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他们还是心中一阵哆嗦,忍不住便是畏惧。 所谓虎威,不过如是。 董策沉着脸走到那一堆烂肉之前仔细看了看,脸色更是难看了。 他逼视着周仲二人,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喝:“本官不是让你们去护持着许大人么?却让许大人身死如是之惨,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嗯?” 任是谁人都能听得出来,这一声‘嗯’之中,包含了绝大的怒气。 周围的军兵百姓当下便是就有不少暗自赞叹董策仁义宽厚。董大人毕竟是许大人当初一手提拔起来的,可说是他的恩主了,也难怪董大人如此震怒,许大人委实是死的太惨了些。不过他若是知道董大人现在的反应,当也在九泉之下不悔当日一番交往。 周仲两人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却在那儿低着头老老实实的挨训,周仲还小声的嘟囔着:“刀枪无眼,再说了,他自己往战阵里面冲,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周仲,你在那儿嘟嘟囔囔的说什么?”董策声音陡然拔高了。 周仲赶紧摇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 董策脸上的肉一绷一绷的,一副极为为难的表情,过了许久,终于是长长的吁了口气:“你们两个是我的爱将,只是军法却不能废,等此间事了,你们每人去领三十军棍吧!” 闻听这话,周围百姓更是肃然起敬,这位董大人,当真是极为公正严明的。 周仲二人齐齐磕头领命,起来的时候却是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笑意。 头儿不但能打仗,有城府,这做戏的本事,也当真是一等一的。头儿就是头儿,做什么咱们都是拍马也赶不上。 又是闻言安抚了那些伤兵几句,董策便是翻身上了马,向着城外而去。 此时天色大明,四下里都看的真切,一眼望去,战场上的惨烈,当真是让人为之触目心惊。 四处都是尸首,枕骸狼藉,一阵阵的血腥味儿混合着尸臭的味道散发出来,让人掩鼻。王绪年正在带着那些堡中的百姓在收拾尸体,他们一个个也是面色惨白,有的甚至已经是蹲在地上哗哗的吐了起来。吐到最后,什么都没了,酸水都没了,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儿的干呕。 董策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未说什么。这是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的正常反应,时间长了自然就适应了。 王绪年在边儿大声的指挥着,这老头儿也算是个人才了,人头熟,心思稳,看的也是清楚,在他的调度下,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夫子们先是分拣,若是自家人的尸首,便恭恭敬敬的放在一边摆好。而若是那些马贼的尸首,则是粗暴的把尸体的衣服扒光,浑身上下细细的检索一遍有什么财物,金银珠玉,绸缎丝罗,铜钱大子,都是放在一边。董策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堆了一座小小的山。 石进就站在一边儿抱着胳膊冷眼看着,眼神像是鹰一般锐利,从各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董策策马过来的时候,他忽然快步上前,一把揪住一个中年汉子的领子,那汉子满脸都是惊慌。石进抓着他,正反来回四个大耳刮子便是扇了过去,一边面色凶狠的低声吼道:“你这腌臜厮,偷藏的什么东西?以为老爷没瞧见?” 他下手力道极重,那汉子脸立刻便是肿的老高,一块小金馃子带着几颗沾血的牙齿从嘴里掉了出来。 原来他方才竟是把这金馃子藏在嘴里了,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早就被石进瞧了个分明。 石进把那金馃子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冷笑道:“你倒是好狗胆,这死人财,也敢往嘴里塞?就不怕沾染了秽物,晚上去找你索命?” 那汉子早就已经是吓得面如土色,只是一个劲儿的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 王绪年快步上前,哈腰陪着笑道:“军爷息怒,息怒,这厮不晓事,您别跟他一般见识。一条贱命,便饶了他吧!” 说罢便是回身狠狠的踢了那汉子一脚:“你个腌臜货,军爷救了咱们十里铺,你还干这等勾当!便是打死了你也白饶!” 他是真害怕董策手下这些似乎连每个毛孔中都在散发着血腥味儿的悍卒们,大明朝杀良冒功再是常见不过,再说了这些马贼可也是汉人的面向。若是石进发作起来,把这汉子脑袋一割,划成是贼人,谁也不敢说个不字儿。 石进倒也是不为己甚,只是淡淡道:“打杀倒也不必,我家大人早前说了,这些缴获自然是要交予公中的,别说是你们,我们也沾手不得,做的都是个中转的活计。这些夫子,咱们也不白辛苦,每个人二十文大钱也够吃喝大一顿的了,这汉子,你回去吧,那钱也没你的事儿了。” 这汉子听了,心里又悔又痛,恨自己一时贪心,非但挨了打,那眼瞅着要到手的钱也没了踪影。只是石进都已经不追究了,他还敢说什么?赶紧磕了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董策瞧了暗自点头。石进这人,看似粗豪,实则内心很是细腻,只不过是更偏向于阴狠黑暗那一方面而已。 他眼见四下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回头冲着周仲二人低低一笑:“方才委屈你们了。” 王羽赶紧道:“头儿您太客气了,这是咱们份内事。” 周仲笑笑,也是点头。 方才那一幕,自然是董策早就和周仲二人串通,在众人面前演的一场戏而已。毕竟许如桀死了,短期来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董策,虽说许如桀死于乱军之中这是事实,身上的刀口什么的都被踩成了一团肉泥,所有的证据都是被消除,但是还是免不得会引人怀疑。是故这么一场戏就是必须的了,当着十里铺百姓的面儿一场做戏,就可以泯灭了绝大部分的怀疑,谁也不会再拿来说嘴。 董策点点头:“王羽你心细,留在这儿和石进计点财物,记得,财物轻点完了之后,立刻寻辆车运回安乡墩,别耽搁了。” 王羽心领神会,点点头:“小的明白。” 董策则是和周仲去了河边。 那里这会儿可是热闹的紧。 那小小的营地周围的栅栏虽然被董策一冲而垮,但是现下竖起来还是能使用的,正好是可以当成一个不错的围栏。 董策团体此役最大的收获就在那里面——方圆大约三十来米的围栏中,这会儿关了满满的一栏战马,数量怕不得个五十来匹。这会儿硝烟弥散,战火停歇,战马们也不那么惊慌了,都恢复了安静,低着头在地上寻觅着野草啃着。 白麻子匪帮的战马数量很是不少,夜间那一战,有的是主人被杀,有的则是受了惊吓,四处乱跑。白麻子匪帮一撤退,董策便立刻下令收拢这些战马——切身感受了骑兵远程奔袭的机动性和战阵厮杀的巨大冲击力之后,战马在董策心中差不多已经上升为和铠甲并重的第一重要战略物资。努力也没有白费,周伯等人用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把所有的战马收拢到了这儿,这也让董策手下战马的数量扩大到了原来的三倍。 周伯在这边留守,他快步迎上来,兴冲冲道:“大人,咱们这次可是发了大利市!足足四十七匹马!我瞧了,除了有五匹因为受了伤或是脱了力以后只能当役马不能再上战场之外,其它的都是上好的牲口!休养两日就又是龙精虎猛!” 他素来稳重,这会儿却是兴奋如此,可见其心中激动喜悦,不过好歹还算是记得压低了声音。 董策翻身下马,笑着拍了拍周伯的肩膀:“辛苦你们了。” “为大人效力,何谈辛苦?”周伯笑道:“再说了,瞧见这许多精壮牲口,再累也都不觉得了。” 董策哈哈一笑:“以后咱们一人四马,一日夜足可行千里,便是纵横天下也是不在话下!” 他忽的压低了声音,指着那顶帐篷低声问道:“可寻到什么好东西?” “什么都没有,只有好酒五大坛。”周伯一声苦笑:“那贼人统领是个酒鬼,那些俘虏说他把所有截获分下来的东西全都换了酒喝了。” “还有俘虏?”董策眉头一挑。 “有十六个。”周伯道:“都是没来得及跑的,其中三个伤了肢体,便是好了也不能打仗了,其它的都是轻伤。” “唔……”董策点点头,沉吟片刻,淡淡道:“那三个……,给他们个痛快吧,以后也是个废人,少不得还是一个死字。三颗首级缴上去,也是桩功绩。这活儿,周仲你去做。” 董策说这话的时候,周伯的脸色就有些为难,听到最后一句,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八十七章 缴获 八十八章 辽国后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八章 辽国后人 (。lkong。/foum。php?mod=vie;tid=851020&exta=&page=1&page=1 这是龙空的一个帖子,我只想说一句:这帖子他**的不是我发的! 我整天码字累得半死哪里有心情有时间去搞这些?那些骂的人,你们凭什么就说发帖子的是我的马甲?告诉你,我到现在没有龙空账号,上去也只是潜水找一些仙草吃!这本书,你之毒草,却是许多书友的仙草,不喜欢请您别看,不要辱骂!我就是一个闷头码字的写手,踏踏实实,仅此而已! 另外说一句,说‘四年卖涮串赚了千万身家是扯淡的’的那位兄台,我只能说您见识少。我认识一个朋友,大学门口开涮串店,每天营业额三四万,开的是悍马,住的是别墅,四年怎么就赚不下千万身家?) 倒是周仲兴冲冲的应了,让他哥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对了,那贼人统领还在那边儿蹲着呢,大人您要不要见一面?”周伯又道。 “还在那儿蹲着?没趁机逃跑?”董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接着便是淡淡一笑:“倒是个妙人儿。” 他摆摆手:“不消得管他,咱们走,先瞧瞧这些马。” “是!”周伯应了一声,跟在后面。 这些战马个头不算高,体格也不大,董策看来,差不多是一米二三左右的身高。跟董策身后跟着的辽东雄骏比起来,足足矮了小半个头,整个也要小上一圈儿,看上去颇有些不起眼儿。董策那坐骑也是希律律的打了个嘶鸣,昂着头,俯视着这些战马,神情间竟是多了些人性化的敌意和不屑。 董策回头瞧了一眼,不由得失笑。 “你这厮!”董策拍了拍他那头足有一米六高,堪称雄骏之极的枣红大马,笑道:“你别瞧不起这些伙计,真要是论起战阵上面的本事来,你可未必及得上人家。” 这枣红马竟似听懂了他说的话,脖子一歪,大脑袋不满的在董策身上撞了撞,喉咙中一阵低低的咕噜声。 董策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边周伯有些诧异:“没想到大人对战马也是这般了解。” 董策微微一笑:“便是不懂得战马,也该知道这鼎鼎大名的蒙古马啊!” 这些战马虽然体格不大,但是身躯粗壮,四肢坚实有力,体质粗糙结实,头大额宽,胸廓深长,腿短,关节牢固,肌腱发达,背毛浓密,毛色复杂。正是蒙古马最为典型的特征,董策瞧见他们,忽的想起来不久前交过手的那些女真鞑子。不高的身材,却是极为的粗壮,胳膊跟一般人腰也似,浑身上下似乎充盈着无穷的力量,谈笑之间已经是杀气盈溢。 董策行走其间,不由得有些感慨。 当年那天下无敌的成吉思汗,便是带着他那二十万铁骑,骑乘着这些看似不起眼儿的蒙古马,征服了这三万里江山如画! 和那些高大威猛,雄壮如山的欧陆巨型马比起来,蒙古马不起眼儿的紧。冲刺速度和冲刺的力道也是有所不及,但是当他们成为了蒙古骑兵的坐骑,这两者结合起来,就成了整个世界的梦魇。 蒙古马不论严冬酷暑都生活在野外,具有极强的忍耐力。当别的高头大马吃着黄豆拌了鸡蛋的草料,没行进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缓步歇息好长时间的时候,蒙古马可以连行数日而不进粮草,甚至能在相当短时间在最险恶的地形上越过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距离。由于行军时不必马匹带饲料,士兵又自带各人的食物和装备,而且通常只带最少的用量,因此,蒙古军队不需要拖带庞大的后勤供应辎重车队,也不必保留一个后方供应基地。 蒙古骑兵都是一人三骑甚至四五骑的配备,大部分蒙古战马都是母马,士兵们就在高速的行军过程中喝马奶充饥,因此也减轻了军队食物供应的负担。这同时也进一步增强了蒙古军队的机动性。 蒙古骑兵能够打下那人类史上最庞大的帝国,可说这些不起眼儿的蒙古马起到了五成的作用! “好牲口啊!”董策吁了口气,回头问周仲道:“咱们的马料还有多少?” 周仲道:“不多了,别说是这些,便是原先那些辽东战马,也不过是够五日之食用。” “嗯。”董策点点头,回头把周仲招来,吩咐道:“你去一趟夏米庄,采买马料,鸡蛋,黄豆等东西,至少也够这七十多匹战马吃用一个月的!” 周仲有些为难:“那说不得得雇佣几辆大车。” “无妨。”董策摆摆手:“花销上不用顾虑,早今天入夜之前把东西都搬到安乡墩去就成。你先把钱垫着,我回头与你冲销。回去之后吩咐王贵,让他带着人把马厩扩大,挪到墩外来,墩中着实是有点儿折腾不开了。” 周仲大咧咧的笑道:“俺掏钱就是了,如何敢要您花销。” “不然。”董策摇摇头:“那是你们拿命换来的,没有义务往公中贴钱,我是上官,却是不一样。而且估计以后也没有那等发横财的机会了,那些家底儿,你还是好生攒着才是。” 周仲一怔,若有所思,点头自去了。 安排完这些,董策才算是有心思去瞧那些马贼俘虏。 俘虏也安顿在河流的西岸,就在这栅栏的北边儿不远处,这些俘虏有十四个,都被五花大绑的丢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了一地。之所以这般防范严密,实在是因为董策这边人手太少,各人都有各人的用处,几乎都撒了下去,这儿只有翟家姑娘和后来赶过来的苏大成在盯着。 两人见董策过来纷纷行礼,董策笑着摆摆手,冲着女孩儿道:“你很不错!” 翟家女子一怔,接着脸便是有些发红,赶紧侧过头去。只是得了董策这一声夸奖,她整个人都是神采飞扬起来,看上去容光焕发了不少,似乎凭空多了几分灵气和生气。 像是她这等长腿细腰,胸前波涛汹涌,身材高挑的女子,放在后世那是万人追捧的极品女人,但是却不大符合明朝人的审美观。明人喜欢的是芊芊弱质,扶风弱柳之资,而她比一般的男人还高,往日更是时常被人指指点点。再说了,女孩子,哪有整日价打打杀杀,舞刀弄枪的?不成个样子! 虽然骑得烈马,开得硬弓,使得一手好双刀,却是因为不会女红,也比别人高出一截,她是时常自卑的。而这会儿得到了董策这个大家心中视若天人的存在的夸奖,顿时是让她心里自信了七八分,整个人精气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心里更是充满了暖意和感激。 这些小女儿心思董策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眼睛往俘虏那边儿一扫,就瞧见了白麻子匪帮那领头儿的。 没办法,他那满脸横肉,中间秃顶四周扎成了小辫儿的发型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些。 他行止也和别人不一样,别的那些俘虏,要么是闭目等死,要么是躺在地上高一声低一声的哼唧哎哟,他却是坐在地上,宽厚的腰板儿挺着,虽然身陷低手,他的眼神却依旧凶狠而暴戾。 董策看了,不由得眉头一皱。 这二首领看到董策,眼神立刻热切起来,他大声的嚷了几句,却是冲着周伯,董策也没听出说的什么来。 他看了周伯一眼,心道这么短的时间两人就有了勾连? “你闭嘴!”周伯冷着脸骂了一句,本来雅不愿被卷进来,不过现在看来不解释是不行了。他苦笑一声,解释道:“大人,您别误会,说起来此人也算是我们的老相识。” “你们?”董策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词儿:“怎么个意思?” 周伯细细的说了一番,董策这才搞清楚其中原委。 原来这厮乃是白麻子马匪的二首领,却不是个汉人,论起血缘关系来,祖上乃是契丹人。昔日那个横绝北地万里的大辽帝国早就已经亡国,先后经历过女真人和蒙古人乃至于后来大明的统治,这血统早就不怎么纯正。不过这厮却是个异数,乃是正宗的契丹人出身,更有一个曾经煊赫数百年的姓氏——耶律。 耶律斡里和。 他出身的那一支部落历史颇为悠长,大辽亡国的时候,一路西逃,逃到了比云内诸州更往西的倒塌岭节度使司,便在那里安下家来。那里,也就是现如今大明曾经的关外重镇开平左近,附近更是有一处极大的湖泊名曰下水海,周围水草丰茂,土地肥美。这一支辽国部落便是如此繁衍了下来,依旧衣左衽,剃顶发,保持着昔日辽国之旧俗。历经数百年风云变幻,竟是奇迹一般的越来越是壮大,已经成了当地有数的大势力,族中有控弦之士近千。 而这耶律斡里和,却是不知怎么地投了军,做了阳和卫的募兵。他很是好杯中物,不多的军饷都砸在了里面。 当初石进几人经常陪着孙如虎出入阳和卫的赌场妓寨酒楼,时常碰面,也算是点头之交。不过后来耶律斡里和一次醉酒之后去了赌场,结果被人下了套子,把全部家当连带着那把视若性命的熟铜锏都给输了进去。这厮借着酒劲儿大闹,把赌场给砸了,结果没想到那赌场的后台乃是一位挂着阳和卫指挥佥事官衔儿的贵人,冀北分巡道一位数得着的强力人物,当下便是百余军兵气势汹汹要来拿他。 耶律斡里和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若是给逮到,怕是只有一个死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开杀戒。他也是极为能打的人物,一根熟铜锏砸死了少说十七八个军兵,夺了一匹骏马,出了阳和卫,投贼去了。 这等人在哪儿都不会被埋没,尤其是以力为尊的匪帮之中,更是如此。得了他,白麻子如虎添翼,没多久的时间便是提拔他当了二当家的,专管对外厮杀劫掠。 八十八章 辽国后人 八十九章 俘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十九章 俘虏 却没成想,这一次在十里铺下面栽了跟头。 “大人,这耶律斡里和方才就一直说最服能击败他,压服他,比他更强,更狠,更硬的好汉子,他情愿臣服于您,做您的奴才。我了解他的性子,这话不假!” 毕竟乃是有一面的情分,再说周伯也不忍见这个极是能打的故旧就这么死了,因此便是为他说情:“耶律斡里和虽说是异族,也走了岔路,却是能以一当十的一员猛将,大人您得了,必是大有用处。” 董策瞧着耶律斡里和,沉吟不语。 他自然相信周伯,以周伯的沉稳,他既然说耶律斡里和是这样的性子,那便是没错儿的。 董策却是不想沾染这个麻烦——方才耶律斡里和的眼神,便是他接触上去,也是感觉一阵心惊!这等凶人,绝对是不好驾驭的,乃是把双刃剑,便是锋锐无匹,也很容易割伤自己。 他便要开口说直接把这厮杀了,话在嘴里转了转却终究是咽了回去。 杀了他是容易,但是却少了一个极为强力的陷阵猛士,更是会因为杀俘使得这些被俘的马贼人心浮动,难以归顺。这就相当于补充人手的计划完全打水漂了了——要知道,董策可是一门心思的要把这些被俘的马贼收为己用呢! 他麾下这会儿正是最缺人手的时候,而这些弓马娴熟,稍一训练就是合格骑兵的马贼去哪儿寻去? 并且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司,董策也不得不考虑一下周伯的心理感受。 如此扫了下属的面子,未免不好看。 董策略一思忖,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你想做我的奴才?”董策盯着耶律斡里和问道。 耶律斡里和满脸狂热的点头,用生硬的汉话大声道:“我可以为你上阵厮杀,粗活累活也干得!” 董策微微一笑,指了指那些马贼的俘虏:“好,那你去把那三个受伤的给杀了!我就收下你!” 耶律斡里和脸上没有丝毫的迟疑,抖了抖肩膀:“给我松绑!” 董策微微扬了扬下巴,周伯示意,上前挥刀砍断耶律斡里和的绳子。 耶律斡里和忽然没有鏖战一番又被捆了半夜之人该有的疲惫之色,一被松绑,立刻从地上一个虎跳便是窜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脖子和四肢,浑身的骨头一阵炒豆子也似的爆响,活泼泼的似乎全身都是充溢无穷的精力!董策瞧着暗自点头,似乎是值当的了。 耶律斡里和跪在董策面前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奴才见过主子!” 董策摆摆手,淡淡道:“去吧!” “是!”耶律斡里和一声狞笑,随手从地上抄起一把刀,便是大步向着那几个受伤的马贼走去。 那些马贼俘虏顿时是起了一阵骚动,纷纷惊叫喧哗起来,还有不少在那儿撑着一阵怒骂。 “都给老子闭嘴!”董策蓦地一声大喝,他走过去,满脸森然的看着这些马贼俘虏,声音中满满的都是冰寒彻骨:“你们这帮狗才,早就是该杀头的命!老子留你一条性命,还想怎地?谁敢再多放一个屁,立刻宰了你,信不信?” 顿时寂寂,再无一人敢说话,众人都是瞧着董策,满脸的畏惧,噤若寒蝉。董策的凶狠,是他们早就领教过得,带着七八个人就敢冲三百多骑兵的阵列,三个人就敢去直捣中宫,袭杀核心!更别说,董策杀建奴的事迹,他们也是听说过的。在这等强横的凶人面前,什么脾气桀骜都要收起来,唯有俯首听命才是正理! 耶律斡里和嘿嘿一笑,刀光连闪,血花飞溅,那三个便是好了也再上不得战场打不得仗的马贼便是身首异处,鲜血流了一地。 当董策看到那些马贼看向耶律斡里和的眼中已经是充满了仇恨,他便是微微一笑。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对于这些马贼,他是想要收服的,但是如何收服,却是个计较。什么以德服人,感化这些马贼,让他们竭忠尽力的效劳,这些鬼话和算计,对于马贼来说纯属是扯淡。他们杀人如麻,对力量的感觉极好,对什么仁义道德都是不屑一顾,却唯独是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才会臣服敬畏!对付这种人,就是要够狠,够强硬,够强大,他们反倒是会贴上来,会臣服于你,会死心塌地的为你驱使,效犬马之劳! 这个时代的人们,甚至是更古老些的古人们,并没有那么硬的骨头,也没有那么难让他们归顺。 就拿耶律斡里和的祖先,那些曾经辽国的贵人们来说,臣服于一个自己曾经根本瞧不上眼的小部落女真人,是不是会很屈辱?可是当女真从辽东一直杀到云内诸州,杀了个尸山血海,天地色变,杀的辽人心胆俱裂,再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念头,女真人来了,只是开城跪地投降。在女真人的铁骨朵下,纷纷跪地乞降,之后做了奴才,甭管之前是什么身份,慢慢儿的也就习惯了。 便是受到所谓各种儒家思想沉浸,号称气节重于天地的明朝文人士大夫们,在满清入关,屠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还不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当了奴才?死国殉节的,又有几人? 没几个人是不怕死的。 耶律斡里和拎着三个血淋淋的头颅过来,往董策面前一放,跪地道:“主子,那三个狗才宰了!” “嗯!”董策只是冷淡的应了一声,吩咐周伯把那不知道丢哪儿的熟铜锏寻来,亲手扔给耶律斡里和,冷冷道:“你这厮还算有点儿计较,便暂且饶你一条狗命!不过现下也要看的清楚,你是奴才,本官是主子,要杀你,若屠一犬尔!” 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耶律斡里和却就是吃这一套,连连磕头谢过。 董策已经转身向南走去,冷冷的丢下一句:“跟着!” 在河流的西岸,过了蓄养战马的马圈往南一段,便是大群的牲口被圈在一起。 这些牲口的数量可是很不少,董策打眼儿一瞧,至少也是一百七八十头上下,都是猪牛羊驴之类的大牲口,甚至其中还有几匹劣马。晋北边地除了一些大户人家之外,都是颇为的穷困,但是这里距离塞外很近,也有少量的牧场存在,因此牛羊之类的牲口还是很有不少的。不过一般人家都是舍不得吃,都是等到过年的时候拿到集市上换些粮食。 这些马贼强了这么多,也真不知道那一日夜之内,席卷了多少村落。 董策他们昨夜杀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马贼们不敌,欲要逃跑的时候,有几个马贼想要把牲口放出来阻拦,幸亏是被王羽和周仲射杀了。 董策已经懒得吩咐了,向周伯扬了扬下巴,周伯心领神会,快步向着那边厢的王绪年走去。少顷,便是带了七八个汉子过来,那几个人纷纷向董策磕头见礼,在一边垂着头都不敢瞧他。 周伯笑道:“这几位都是放羊养牛的好手,最是熟悉这些牲口的习性。” 董策点点头,吩咐道:“王浑,你带着这些人把牲口都押到安乡墩去,好生照看着!” 王浑胸脯擂得山响:“头儿你放心,少了一根羊毛,你要了俺的脑袋!” “你这夯货!”董策不由得失笑,摆摆手:“滚蛋吧!” 离着这些牲口最近的,却是那些被掳掠的大批难民,是马贼们要劫回老巢的。 这些百姓多半是青壮年男女——至少从这一点上马贼和金兵是没什么区别的,马贼们也不是愿意受苦受罪的,这些男丁抢回去可以伺候服侍他们,可以干一些粗活重活送死的活儿。而且马贼也有战死,也要补充新鲜血液,这些奴隶在这等环境下呆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就被同化,自然也就入了伙儿。至于女人,自然是抢回去泄欲的,若是给轮干之后侥幸死不了,少不得就要为这些畜生繁衍后代,生下孽种。 他们多半都是十里铺左近不远处的百姓,基本上都是听过董策的威名,因此当马贼溃散,他们得知解救自己的就是董策的时候,心里都是感激兴奋到了极点。但是随着时间的变化,这股子感激却是变成了惊恐和犹疑。 这些官兵根本丝毫都不管他们,也不给他们松绑,也不放了他们,甚至都没人过来瞧瞧,根本是不闻不问,就跟没瞧见也似。 任由他们在这里吹风,有的被捆绑的时间太久,身子已经完全麻木了,再有一会儿,怕是血脉滞涩,胳膊腿的就废了。 这些官兵只是忙着清扫战场,清点缴获,甚至是驱赶那些牛羊牲口。 当董策巍峨高大如天神一般的身影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时候,这些百姓纷纷大喊起来。 “大老爷,救救俺们呐!身子给捆的太久了,再不松开活络活络怕是那肉都要死了!” “大人,您杀了鞑子,俺们给您磕头了……求您开眼,给俺们说句话,到底是怎么处置俺们?” 八十九章 俘虏 九十章 万家生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章 万家生佛 甚至有些个别胆子大的,更是低声怯怯道:“大人,那是俺家的牛……三亩地的活儿都是这牲口干,活了俺们一家上下六口!” 董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那些牲口中不少都是这些百姓的,也知道甚至那些马贼随身携带的财物缴获中不少也是他们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重新把这些东西分发下去。毕竟现在这些都是无主之物,谁都可以认领,谁都可以说这是自己的,而董策无论怎么分配,都会有人不满意。董策也不相信,这些百姓会诚实到那等程度。 难免又是惹出一番麻烦来。 再有就是,董策现在正是势力的快速扩张期,大敌当前,后金鞑子凶悍无比,他在抓紧一切时间不断的扩充手中的势力。而摆在面前的任何资源都不会被他放过,更别说已经落在他手上的。 董策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一头羊换来的粮食能养活两个士兵,也能养活一家五口,董策来选的话,肯定是选择前者。 从心境来说,枭雄之姿已经初现! 不过他也清楚,对于他来说,那是一头羊,一头牛,但是对一户百姓来说,可能就是他们全家的希望,活下去的希望!没了这牲口,怕是全家都要生生饿死。 如何取舍,却是有些难办。 看到董策神色有些不豫,耶律斡里和已经是挥舞着熟铜锏上前两步,口中发出一声低吼:“放肆!你们都活的不耐烦了不成?” 众百姓见到他如此凶狠,那根铁门闩也似的巨大的熟铜锏若是砸下来,怕不得整个人都成了肉泥?顿时是噤若寒蝉,再无一人敢说话了。 “这厮看着粗豪,倒是有些眼力见儿。”董策心里赞了一句,却是沉声骂道:“闭嘴,给老子退回来!” 耶律斡里和赶紧应了声,退到董策身后。 董策眼睛在这些百姓身上扫过——约有一百一二十来人~都是青壮年男女~上好的劳动力~没有老弱妇孺的拖累。 这可是上好的劳动力外加兵源! 他忽的心中一动:“也许……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上前两步,看着众人,沉声道:“你们可是被马贼烧光了家园,杀了亲人?抢光了积蓄粮食?” 众百姓惶惶然的互相看看,纷纷点头,董策说的话正是戳中了他们的痛处,不知道谁第一个悲泣一声,不少人都是哭出声来,到了后来,已经是变成了嚎啕大哭。百姓们跪地嚎啕,不胜悲切,直是一片昏天黑地。 哭声震天,董策却也不阻止,只是淡淡的瞧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冲着耶律斡里和使了个眼色,耶律斡里和心领神会,微微点头,上前大声喝骂道:“都闭嘴!嚎的什么丧?听大老爷训话!” 众人对这个长相凶狠的大汉都很是畏惧,哭声顿时低了不少。 耶律斡里和演完了恶人,董策这才上去,大声道:“便是放了你们回家,又能如何?家也烧光了,粮食也没了,父母尊上也没了,难不成守着那一片白地生生冻死饿死?便是这个冬天你们都捱不过去!” 众人闻言,仔细一想确是如此,不由得更是悲从中来,满心的绝望。 董策叹了口气,面露不忍:“本官却是不忍这等惨状发生,也罢!你们便留在此处,本官先供你们吃喝,终究不能让你们饿死!” 众人已经完全傻了! “不用死了?不用挨饿了?” “董大人要管咱们吃喝?” …… 这种从充满绝望到充盈着希望的巨大幸福感让他们瞬间蒙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能活动的都纷纷跪在地上向董策磕头,不能活动的也是大声向董策表示着自己的感激。 “大老爷公侯万代!” “咱们一定在家中供奉您的牌位,日日磕头祈福,不敢或忘!” 看着那跪了一地,感动的涕泗横流的百姓,董策温颜一笑,慈眉善目若仙佛一般。 ——————————分割线———————— 十里铺东此时一片忙碌。 不少百姓往返于东门城墙和那片河边的树林之间,每每回来,他们或是肩扛,或是手搬,总是扛上几根木头过来。 而在城墙下面,已经是出现了几个窝棚,都是很粗劣简单,几乎都是几根木棍,上头搭上野草遮挡阳光,这等窝棚,也就是能凑凑活活的挡一挡风,连雨都挡不了,一旦风大一点儿,立刻就要变成秃头。 这片窝棚区就建在东门城门口右侧,而且窝棚区还在不断的扩大着。 那些没了家园的青壮男女董策接手过来了,却也没空闲房子给他们居住,只得安顿在十里铺外面。虽然不知道会在这里住多久,但是华夏百姓勤劳能吃苦的本性还是让他们伐木割草,建起了这小小的属于自己的一处天地。 窝棚区中心位置,柴火烧得正旺,火苗升腾着,上面架着的一口大铁锅咕登咕登的冒着气泡,一阵阵诱人的香气从里面散发出来。周仲正自指挥着几个人添柴加火,旁边几个大口袋打开了,里面是黄橙橙的粟米。 见到了粮食,人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他们也因此知道,这位杀伐决断却又善心悲悯的董大人,当真是言而有信的,说养活大家决不食言。 他们从被掳掠而来到现在得有一天一夜水米未进了,饿的简直眼睛发蓝,不过总算维持住了秩序,没有哄抢,排了整齐的队伍,等着周伯发放。 周伯用大勺在锅里搅了搅,道:“成了!来!” 排在最前面的那汉子赶紧上前,把手里粗瓷大碗伸过去,周仲往他碗里加了满满一大碗挂尖儿的黄橙橙米饭,大声吆喝道:“下一个!” “谢老爷。”那汉子先是向周伯道谢,而后向着城墙上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带着哭腔儿大喊道:“董大老爷公侯万代!” 之后每一个领了饭的,都是如此。 董策站在城墙上,长长地吁了口气。 石进王羽正在清查点验战利品缴获,这是个细致活儿,暂时看来是完不了的。尸身已经都分拣好了,那些马贼的尸体直接挖了一个大坑齐齐埋掉。战死的十里铺军户的尸首则是要各自家属来认领的,现在大约百余人簇拥在城门口,守着自家男人的尸体哭声震天。 董策听了,也是不由得心中恻隐。 只是他也没法子做的更多,往大了来说,这些军户是为了抵御马贼而死,乃是为国捐躯,须得朝廷抚恤其家属,犒赏其战功,安排祭祀,血食百代,着实不是他一个军将所能插手的。往小了来说,董策没有那么多钱,也不想掏那么多钱来抚恤他们。 说的再冷酷一些,当他们死在这里的时候,对董策来说,他们的利用价值就已经消失了。 牲口已经由王浑带着往安乡墩那边去了,被劫掠来的百姓也已经在城下,多少算是安顿好了。终于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也让董策吁了口气,总算是能够休息了。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指挥并且亲自打赢一场规模略大一些的战斗,以前从来也没想过,一场战争的背后是那么多的东西,而打完之后。更有如此多的善后需要做。董策深切的感受到了现下自己手头的人手之不足,有限的几个人都撒出去有事要做,以至于凡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再看了一眼那些哭天抢地的战死者家眷,他终究是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或许,自己和这个时代那些贪官污吏,喝兵血的军官们那最大的一丝不同,就是良心,还未彻底泯灭吧! “耶律斡里和,吩咐下去,从此次的缴获中拿出些银钱来,战死的军户,每户分五钱银,三百大钱,粮六斗三合。伤者减半。” “是!”耶律斡里和应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终归是大咧咧的传令去了。 靴声凿凿,上好的牛皮高筒靴子踩在破旧的街道上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董策身边只留了耶律斡里和一个侍卫,向着自家的宅邸走去。 他依旧未曾卸甲,只不过摘了兜鍪,露出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脸庞。这一次跟以往还有不同,放在过去,见到董策,十里铺的百姓不过是恭敬的唤一声董二郎,而现在,看到他过来,都是纷纷让到路边跪在地上,头深深的埋了下去,无一人敢于抬头直视。 等董策过去老远,才敢起身,也是贴着街边走,便是说话,只是怯怯耳语,不敢高声。 董府的大门紧闭,苏大成披着红缎铜钉铜叶甲,手摁在腰间长铁刀上,跟个门神也似站在门口,威风凛凛的扫视着周围过往的行人。人不可能都沉浸于痛苦之中,看样子,他似乎已经恢复了不少,精气神儿好多了。 门缝儿却是微微的开了一条缝儿,几双眼睛咕噜噜乱转着,一个劲儿的向外瞧。 大丫二丫挤在门缝边往外张望,两个硕大肥厚的身体给挡了个严实,红袖毕竟是女主人的身份,总不好这般没了礼数,在那儿急的都快跳起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问询:“怎地了?来了没?” 九十章 万家生佛 九十一章 两封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一章 两封信 “老爷当真是好生威风!”两人忽然齐刷刷的转过身来,兴奋道。 说话间,董策已经到了,吩咐苏大成去给周仲帮把手,而后把耶律斡里和给留在了外面看着。 他刚迈上台阶,大门便自开了,大丫二丫迎了上来,笑嘻嘻道:“见过老爷!” 两人现在倒也是颇有些眼力见儿了,还未等董策说话,便是齐刷刷的把堵住了大门的肥硕身子往旁边一让,露出后面的红袖。 她今日穿了一身儿翠绿色的褙子,虽还是不大的年纪,却是平添了几分成熟妇人的风韵。她见了董策,顿时就是脸上一红,便想要侧头避开,只是心里又怎么舍得?只是含羞带怯的瞧着董策,眼中满是柔情蜜意,轻轻唤了一声:“相公!” 董策那一刻坚硬的心登时变得柔软起来,心中充斥着柔情。 无论在外面如何的铁血杀伐,如何的冷酷狠辣,在这个家中,他只是这个女人的男人。家,是可以彻底放松下来的地方。 虽然已经有些日子未见,但是这声音却还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是有一根手指,在董策心底的痒处那么轻轻的一挠,顿时就让他整个人似乎都酥了下来。 董策大步走进府中,大手一挥,很是豪迈道:“关门!” 待到大门关了,董策脸上忽的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冲着红袖张开双臂。 红袖脸色更红了,却是嘤咛一声,不顾董策铠甲上占满了血污,柔软的身子带着一股淡雅的香气扑进了董策的怀中。 许久未见,可真是想煞了人儿! 董策一把把她揽在怀里,低头瞧着她,那张俏生生的小脸儿,莹润的唇瓣,细细的柳叶眉下,那双眸子,灿若星辰。内里满满荡漾的,都是蜜意柔情,看着董策,恨不能化在他的身上。 “我的好宝贝儿,小乖乖……”董策低头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着,双手轻轻抚摸着红袖细腻光洁的面颊。 在这大明朝,又会有哪个男人在这般光天化日之下,还当着两个下人的面就说这般羞人的情话。红袖的脸通红通红的,似是要滴出血来,只是那一颗心,却是越发的柔软,心里爱极了他,只恨不得立刻能为他去死的好。她靠在董策那坚实的双臂上,抬头痴痴的瞧着他,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痴痴道:“相公……” 董策再也忍不住,他也不想压制自己的情绪,低头寻着她的唇,便是吻了下去。 红袖直觉的脑袋里面似乎一个闷雷炸响,似乎整个人都要炸了一时间只觉得天昏地暗,天晕地旋。 在彼此浅浅嘴唇的接触的时候,那种类似触电的感觉在彼此的神经末梢颤抖,每一个轻轻地触碰,都能让她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红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飞起来了,似乎躺在云层之中,然后那天,那云,那自己,都在疯狂的旋转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这等场面,看的大丫二丫两人都是瞠目结舌,这年头儿,哪有这么亲热的?饶是她们粗笨,却也是知道自个儿站这儿着实是大煞风景了,赶紧悄悄的回了厢房。 不知道多久之后,唇分。 红袖满脸的潮红,额头渗出了一层细细的香汗,她还是闭着眼睛,瘫在董策的怀里,急促的喘息着,呼吸打在董策的脸上手上,热的吓人。 她忽然瞧着董策,轻轻道:“老爷,我好喜欢。”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这番话来的,但是这番话,却是充满了毫不做作的温柔。 董策温和一笑:“这些日子,家里多亏了你了。” “我们是夫妻啊!”红袖轻轻道:“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她呀的一声,这才想起来,婆婆还在家中,心中顿时一番忐忑,被婆婆瞧见了这般,会不会觉得自己轻浮?心里一着急,出来了。 董策这等玲珑心窍,一看便知道她担心的什么,心疼的伸手想要替她擦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那黄铜镶边儿的铁手套还没摘下来,便低声笑道:“别担心,母亲最是心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怕是说我也不会责你的。” 说罢拉着红袖的手便是朝着正厅走去。 轻轻推开门,果然便看到乔氏正自坐在那儿,瞧见董策,便是哼了一声。 自家儿子哪有不关心的?不过也没有尊长去迎接晚辈的道理,不过董策一进门,她便是透过窗棂瞧了。结果就看见那一幕。 自然是觉得儿子有些荒唐,不过心中倒是欢喜更多一些——儿子和媳妇儿这般相亲相爱,看来抱孙子的时日不远了。 董策对母亲是极恭敬的,无论前世今生。他规规矩矩的跪地磕头,道:“母亲大人,孩儿回来了。” 红袖乖巧的闪到乔氏身后,给她捏着肩膀。 “你这一身血腥味儿刺得我眼晕,怎么,在家里还要打仗啊?”乔氏不满的瞪了他一把甲卸了,好生洗洗?这身上又是汗又是血的不难受?” 老太太虽然板着脸,面上严厉,最后一句话还是暴露了他对儿子的关切。 董策起身笑道:“母亲,这些时日,也都习惯了。” “去去,我可见不得这个。”乔氏挥手撵他:“你什么时候到得十里铺啊?得多久没吃饭了?快些洗了澡,我让二丫准备饭菜,别饿着。” ——————————分割线—————————— 被董策定为专用浴室的那件西厢房里,青砖漫地,中间摆了一个硕大的木桶。注满了热水,屋子里一片水汽氤氲。旁边的木架子上,放了一件儿松软宽敞的浴袍,边儿上触手可及之处,香胰子、丝瓜筋都摆的整齐。 董策正自懒洋洋的躺在木桶里,他把簪子取了,头发披散下来。木桶大约有一尺半的深度,池壁修成了一个倾泻的坡度,谢谢的倚在上面,刚好能露出一个脑袋。身子浸在这烧得发烫的热水里面,顿时便觉得一股股热气从水中传来,往毛孔中直钻进去,一番酣畅淋漓的血战,董策并不觉得累,只是身上沾满了血污肮脏,盐碱汗渍,黏黏呼呼的,说不出的难受。 这会儿洗的干净利索了,头发也洗净,顿时便觉得一阵难言的舒爽利落。 唯一有些遗憾的,可能就是没人给搓背了——红袖因着母亲在,终究不敢表现的太过亲昵,至于让大丫二丫来——还是算了吧!想想董策心里就是一阵哆嗦。 洗过澡,便和母亲红袖一起吃了顿饭。 因着董策难得回来,饭菜也是极为的丰盛,一条极鲜的河鱼清蒸了,一只肥鸡炖的烂烂的,另有一盘金黄的鸡蛋炒腊肉,熏肠切了片也算是一盘儿。如此四个荤菜,在这里可真算是上等的好席面了。 董策也是饿的狠了,很是吃了不少,直到打了几个饱嗝方才放下筷子。 吃过饭,陪着母亲说了几句话,才告罪去了书房。 他轻轻地靠在椅子上,抬头望着天花板,若有所思。红袖不敢打扰他,只是在旁边儿磨墨铺纸。 对于董策来说,现下还要办完一件事儿,这一次解决了白麻子匪帮围困十里铺这件勾当,才算是了结了。 上报! 至于如何上报,却也是有讲究的。若是按照一般流程的话,身为镇羌堡下面的官儿,董策自然是应该上报给顶头上司,镇羌堡守备官侯家伟侯大人了。 但是现在问题在于,董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白麻子背后的指使者,就是侯家伟!在数个时辰之前推断出这个结果来的时候,以董策之胆气,也是不由得悚然一惊。大明官场上的人物,固然是斗来斗去,失败者抄家灭族的也不在少数,但是用的手段,至少还都是官面上的。再怎么样,也是属于政治斗争的范畴,更多的是背后的运作,阴狠的算计,在斗倒对方之前,对方至少人身安全,不会受到什么伤害的。 而侯家伟这种行径,直接动用如此暴烈凶残的手段,可说是犯了极大的忌讳,把大明官场上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给破坏的干干净净,说是丧心病狂也不为过! 而这也让董策心中起了深深的忌惮。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最是不好对付,你根本摸不清楚他接下来的手段是什么。而在被免职之前,他侯家伟终归是这镇羌堡的土皇帝,手下有数百士卒! 董策也拿不住,他在得知消息之后,会不会用更凶狠,更猛烈的手段来予以反击! 是以这报告如何写,就大有讲究了。 董策沉吟良久,终于提笔。 他本身就有功底,重生前字写的就很不错,临的是柳体,重生之后更是刻意的加倍练习,因此现在写来,也是很有些硬瘦遒劲,斩钉截铁的意思了。 很快,一封文报便是写就。 而写完这一封之后,想了一会儿,董策又是提笔,写了一封要长很多的文报。 这一封他写起来就要谨慎的多了,几乎是字斟句酌,足足半个时辰之后方才落笔。 这时候,额头已经是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可见其心力。 九十一章 两封信 九十二章 狂风骤雨,天地惊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二章 狂风骤雨,天地惊雷 董策写完,自己又是仔细的看了一遍,不由得有些自得,心里便是哈哈一笑:“咱这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吧!” 写完之后,心中如同去了一块大石,整个人顿时就轻松了不少。他抬头往上看去,红袖也如心有灵犀一般,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董策手一伸,便是摁在了她的翘臀上,手指头那么轻轻地一勾,红袖轻轻嗯了一声,身子顿时就有些发软。 董策瞧了她那娇俏摸样,顿时是食指大动。 所谓小别胜新婚,其实新婚夫妇或是热恋之人,分开一段时间之后,见面了通常要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上床。疯狂的索要对方,这才是最能够表现心情的一种方式。 正要贼忒兮兮的动手动脚,忽的听见窗棂外面一声啪的轻响,接着便是一片这等响动,噼啪之声不绝。 “怎么了?”董策立刻警觉起来,红袖轻声道:“我去外面瞧瞧。” 她开门出去,很快便是回了来,满脸的喜色:“相公,下雨了!” “什么?下雨了?”董策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怔,心里着实是有些陌生。然后便是成了十分的喜悦,老天爷终于开眼了!从去年八月到现在一滴雨都没下,眼看着今年晋北大地又将是颗粒无收,一场大旱之后的大灾在所难免。却没想到,一场雨忽然从天而降。 他豁然站起身来:“咱们瞧瞧去。” 等到董策站在屋檐下的时候,这场雨已经是下的极大了。 雨水连成一线,几乎是以砸下来的态势倾泻而下。 这一场夏秋之交的大雨,似乎是为了补偿之前年余未曾下雨的遗憾,哗啦啦的浇了下来,只是片刻,就将这夏日午后的天地笼罩在一片晦暗当中。 大雨落在地上,屋瓦上,激起一片蒙蒙的雨雾,发出一阵阵噼啪的脆响。 董策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直觉的胸臆为之大畅! 一场豪雨啊!看这样子,没有个三两日是停不下来,这会儿正是庄稼生长最为紧要的时刻,最是需要雨水不过,土地旱到了极致,也能蓄水吞水,但有这一场雨,就能让不少百姓得活! 外面忽然传来一两声兴奋的喊叫,接着,这喊叫声便是越来越多,终于是连成一片,席卷了整个十里铺。不管是老成持重的还是年少轻狂的,都是疯了一般冲到雨中,让这雨水,尽情的冲洗自己。 在这一刻,在这片数百里方圆的晋北大地上,但凡是雨水笼罩之地,不知道多少人发出兴奋的呼喊,不知道多少人在雨中如痴如醉,沉醉癫狂,不知道有多少人跪在地上,虔诚的感谢上苍,这一场旱情,终于能够得以化解。 大雨如注,不过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将大地变得泥泞不堪下。十里铺左近,很快就变成了一片泥潭,那些住在草棚子里面的百姓可是受了大罪。毕竟这么长时间没下雨了,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场豪雨互至!最开始的兴奋过后,很快就成了苦恼,这雨太大了,那小小的窝棚根本抵挡不住,外面大下,里面也不见得小了多少,不多时就连一块儿干爽的地界儿都没有。再下去别说是睡觉,这营地就得给淹喽! 周伯受董策之命暂管这些百姓,他是个尽心尽责的,就宿在东门城门楼子上。他年岁毕竟大些,老成持重,知道的也多,见到这种情况很快就想到了应对。 赶紧便起来组织人开挖排水渠,又通过王绪年从百姓那里借了一些锄头之类的工具,人人滚得跟泥猴儿也似,总算是避免了被淹的厄运。 大雨激起的雨雾,让周围十步之外,都是一片茫茫看不见。蜿蜒从十里铺左近流过的饮马河支流再度暴涨起来,已经不复往日的平静,只是在风雨当中翻卷着滔滔浊浪。狂风席卷着暴雨,更加威势,天地间的一切,似乎都被笼罩在无尽的晦暗当中。 在这片晦暗的暴雨中,两骑快马从十里铺北门奔出,上好的辽东战马,长长地鬃毛被雨水打湿了,口鼻之间吐出的都是一团团白雾。 两骑快马出了左近,一向正西,一向西南,去的正分别是镇羌堡和镇河堡这两个所在。去镇羌堡的是王浑这个心直口快,最不适合当信使的人,而去往镇河堡的,则是王羽。 大雨漫卷,而董策送出的这两封信,又会在这片土地上,席卷起何等样的风雷? ——————————分割线—————————— 大雨漫卷,噼里啪啦的击打着大地,直打的叶碎花残。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庭院,四处都种着花草,都不是什么稀罕物,算是常见,不过经营的颇为的雅致。上下布局,错落有致,把不大的空间给点缀着,一眼看上去,第一个感觉是满目的翠意,第二个感觉,就是舒坦。显然这设计之人,也是心中颇有丘壑的人物。 年余未雨,这些花草虽说每日都有人照顾次弄着浇水,但还是免不了蔫儿了下去。这一场豪雨下来,却是立刻都焕发了生机,每一片叶子似乎都吸饱蘸满了雨水,锃绿锃绿的,看上去便是喜人。这些花叶,似乎也是知道时节将至,拼命的在雨中绽放着,舒展着,在这崇祯七年的夏秋之交,努力的绽放着自己生命中最后的绚丽色彩。 花木掩映中,乃是一座小小的精舍。下面地基是用青石砌成的,上面则是大竹建成,上了年纪的竹子呈现出一种斑驳的古旧,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变迁。点缀着四周的苍翠,竟是给人一种莫名伤怀,伤春悲秋之感。 此等建筑,绝非凡品,几可称得上是匠心独运,绝对是出自了不得的大师之手。 整个震羌堡方圆数十里内,能有这等雅兴的本就没几个,但是能有与雅兴相匹配的雄厚财力的,却是唯有守备官侯家伟大人一个而已。 侯家伟长的肤色白皙,身材清瘦,像是个文官,实则是个实打实的武将,更是个不折不扣的粗汉,大字不识一个的。只是人越是如此,往往就越是爱附庸风雅,这位侯大人更是个中翘楚。人的雅致与否体现在什么方面?无非就是衣着举止和饮食起居而已,侯家伟天然有些优势,除了有些阴鸷之外,仪容还算是威严沉静。 而这座院子,乃是他话大价钱从太原府请了大师过来督建的,从请大师到采买山西根本见不到的柱子再到最后建好,前前后后七八千两银子搭进去了。 以九边军户之贫贱,这些钱足够维持一支千人的军队一年之久。 这就是上千个家庭一年的生计之所在。 精舍的窗户打开着,侯家伟穿了一身蜀锦做的宽袍大袖,长长的头发用一根上好的墨玉簪子束了,大袖当风,竟也有了几分飘逸出尘的仙意。只是那紧缩的眉头和阴鸷的表情,却是破坏的一干二净。他就站在窗后,狂风暴雨从窗中席卷而入,打在他身上,衣襟都有些湿了,却是恍若未觉。 他似是望着窗外的暴雨怔怔出神,只是眼神的焦距其实完全不在上面,显然心中有悬而未决之事盘旋着,正自委决不下。 一边桌子上放了一张纸,已经被雨水给打的湿透,上面的墨迹都化开了。 这张纸,就是这会儿侯守备心里犯难的根源。 就在方才,一名信使冒雨而来,说是乃是十里铺贴队官董策派来的。侯家伟本来正自高卧,一听到丫鬟的通报,不顾困倦,立刻起身接见了那信使。 结果却是得到了消息——白麻子马匪夜困十里铺,董策得到消息,连夜带人驰援,以八人冲白麻子三百骑兵,一冲而入,杀伤无算。而后又和许如桀合计,分兵而出,一部吸引马贼注意力,而后以三骑,披坚执锐,直冲马贼之中宫!竟无一人是董策手下一合之将,死者无数,马贼首领被擒,众马贼溃散,十里铺之围得解。只不过令人悲切的是,许如桀战死,尸体都被战马踩得看不清颜面了。 侯家伟一听,当时便脑袋一蒙,差点儿就没站稳。 董策!你个王八蛋!你不给老子面子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坏老子好事!迟早有一天要剁了你!侯家伟气的浑身哆嗦,差点儿就恨恨的怒骂出声。 董策推算的没错儿,那些白麻子马贼,确实是侯家伟在背后指使的。 只不过董策却是有很重要的一点猜错了——他和白麻子不是臣属关系,而是合作关系。事实上,像是白麻子这种手下有三四百骑兵的大马匪,其实力几乎已经可以匹敌千余官兵,而一个镇羌堡,能不能凑出这些人来还是两可之数呢!白麻子靠着手上这些兵力,若是去投了那些反贼,怕是也能混个名号,岂会抱着一个区区守备官的大腿? 不过侯家伟这边给他提供官兵的情报,帮着他销赃,买卖粮食接济,因此两者也是合作愉快。白麻子已经是帮着侯家伟屠灭了不少的仇敌了,堪称是他最大的依仗之一。侯家伟和白麻子都是心思缜密之人,因此一直未被人发现马脚,胆子便也是越来越大。 九十二章 狂风骤雨,天地惊雷 九十三章 大石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三章 大石崮 是以侯家伟决定好干脆利索的把许如桀除掉之后,立刻就去信给白麻子,动用了这一支力量。白日撕破脸,晚上就动手,也是足够雷厉风行的。 只是却没想到,竟是落了这么一个结局。 这一刻他的心里竟也是有些骇然,这直娘贼的董策竟是凭的厉害!要对他下手,不知道是对是错。 不过接着他便是一声嗤笑:“不过区区一个百户而已,蚂蚁一般,一伸手就碾死了。” 他再厉害,还敢冒犯上官,蔑视国法,公然造反不成? 那送信来的人,侯家伟也仔细询问了,虽说有点而浑,却是个很老实的,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也并未什么破绽。 许久,侯家伟终于是吁了口气,在屋子里面来回踱了几步,心情轻松了些许。 无论如何,许如桀总算是死了,自己的目的也算达到了。没有许如桀这个急先锋在镇羌堡来分自己的权,刘若宰对付起自己来也就不那么痛快。这还有的斗呢,自己也不是没后台,根脚浅的人物! 他现在唯一顾虑的,便是董策有没有可能知道这是自己指使的。 “被被擒下的马贼会不会泄密?” 摇摇头他又觉得不太可能,白麻子做这事儿极为的辛秘,除了他之外,就算是最为亲近的心腹也不知道,泄露的可能性不大。 想了想,便是放下心来。 “这董策有勇有谋,竟是能以区区八骑击溃白麻子的三百马贼,白麻子的手段我是知道的,这三百骑都是能厮杀的悍匪,个个劣马骑得,硬弓开得,见了血就不要命。便是等闲五六百官兵也不是对手!这董二郎到底是何等能打,竟是以一当百的天下之雄不成?这等人才,若是能收入囊中,怕是极得力的住手。可惜啊……” 侯家伟叹了口气,对董策那一日断然拒绝自己心里也是觉得十分惋惜。只是这一丝情绪只不过在脑海中一闪便立刻消失了,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狠起来,嘴角闪现出一抹冷酷的笑意:“董策,等着吧,等老子那边稳住了刘若宰再来收拾,敢当众落我的面子,老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听闻你占了孙如虎那美娇娘,老子也让你尝尝眼睁睁看着自己戴绿帽子的滋味儿!” 几乎在同一时刻,镇河堡刘若宰府中,他的府邸比起侯家伟的来就要差的太多了,不过打理的也算干净。大雨瓢泼,把青砖石板淋得一尘不染,也是雅静。 书房中,一身布衣的刘若宰也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这封书信。都是董策送来的,描述的是一件事,不过内容却是大相径庭。 刘若宰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如刀砍斧削一般。 他把这封信连续看了三遍方才放下,忽然刷的站了起来,双拳用力的捶着面前的桌子,满脸怒色,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大骂道:“侯家伟,你这匹夫,老夫定要把你千刀万剐!” 愤怒的吼叫声在窗外哗哗的大雨中很快便湮灭,并未传出去多远。 董策在心中把自己的推断细细的写了一遍,而以刘若宰之精明,从各方面立刻就让推断出来,董策说的,怕是八x九不离十! 而且或许就连刘若宰自己都没有发现,亦或是发现了却不愿意承认——当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也怕了! 这侯家伟怎么能这么不按规矩出牌?他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心底更是隐隐冒出一个念头:“若是我真把侯家伟给惹急了,他竟是派兵杀我怎么办?没有董策这等猛将,我可能保得性命么?” 些微的恐惧之后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滔天大怒。 这些年文贵武贱,文官杀武将如杀猪狗尔,刘若宰又何曾把侯家伟放在眼里过?而现在自己安插的棋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刘若宰就像是脸上给扇了狠狠的一巴掌,火辣辣的生疼! 不过他终归久居高位,养气功夫也是极深,很快便平复了怒气,开始思忖对策。 只是过了良久,他却是越来越烦躁。因为他有些惊慌的发现——自己竟然真是对侯家伟有些无可奈何!这等一旦绝望就会鱼死网破之人,可不会束手就擒,引颈就戮!而一旦他翻脸,没有强力兵马护持,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对了!董策!招董策前来。” 刘若宰忽的想起他来,他当然不是要把董策招来问询他有什么计策——他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武人,虽说对董策多少有些高看,却也不会认为自己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他能有什么妙计。招他来,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至于许如桀的死,刘若宰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 区区一个武官,下贱如猪狗尔,死就死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自己对付侯家伟的一个工具而已,更何况,现在刘若宰已经找到了一个看上去更合适的工具。 不过却也不可操之过急,省的让董策以为自己倚重于他,平白生出些骄横来。 刘若宰心中定下主意,先晾他个几日,且不着急。 ————————分割线———————— 大雨终于停歇了。 持续整整三天三夜的大雨似乎把天地间变成了一副晦涩阴暗的水墨画,那狂风暴雨就是淋漓的画笔,在其中肆意的挥洒。 虽然雨停了,但是太阳还未升起来,厚重的阴云堆积在天边,大风席卷着雨后冰凉的潮湿打在人身上。 几骑骏马从东南的方向缓缓而来,雨后地面湿滑,到处都是烂泥,战马也起不来速度,而且稍一不注意,战马往旁边一划,就是人仰马翻的结局。战马给往旁边刺啦划一下,就算是废了,以后也不能用,更上不得战场了,而人若是运气差点儿,直接摔死也说不准,再怎么也要一个筋断骨折。是以懂马爱马之人,在这等情况下,都是策马缓行。 董策轻轻一勒马缰,手中马鞭轻轻一甩,指了指前面:“到了,就是这儿。” 众人纷纷向前看去。 面前是一片极大的荒原,怕不得有十几里之开阔,地面并不多么平整,而是类似于那种平缓的丘陵地形。本来是一片荒芜,但是有了这几日大雨的侵润,植物的顽强生命力立刻就显现出来。几乎是一夜之间,饱受了侵润的荒原就变成了绿色, 这里似乎是亘古以来未曾开发过一般,依旧保留着原始的苍郁和荒凉。 整个荒原是黄绿的色调,一阵风来,长草都倒伏了下去,其间夹杂掩映着一些星星点点的小白花。这里的树少得可怜,偶尔看到几棵也少有生气,虽则是夏日,有的也披上了褐色的夹袄。 因着雨后,荒原上出现了许多的水洼子,一片一片的,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的小溪,把广袤空旷的荒野,割出一个大口子,溪水两岸不少或是灰白或是红色的大石,更增几分凄凉荒芜。 正中略略偏北的位置是一片石山,一眼瞧去给人的感觉就是粗莽、怪异,活生生像是这九边吃不上饭的军户,半裸着上身,露出瘦骨嶙峋的筋脉。 山峰不高,也就是一二百米左右的高度,但却是极为的险峻,四面山崖壁立,一丝可供攀爬的角度都没有。在周围的平地上,滚落了许多大石,最小的也有房子一般大小。山顶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远远望去,在那片石山之上及左近,似乎还能瞧见一些断壁残垣。 粗犷、孤寂、荒漠、幽冷是这里的主色调,但是这里更像是一个词的注脚——穷乡僻壤。 这里是让人看了就眉头直皱的荒凉穷困。 “怎么是这儿?”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有些犯迷糊,摸不清楚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儿。 这里叫做大石崮,大伙儿对此地都不陌生。 大同镇北,此地为先秦之九原,秦汉之朔方,隋唐之夏州,辽金之云内,自古乃是河北山西形胜之地,得此则可立马天下,以高屋建瓴之势,挥兵向南,直逼黄河!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煌煌几千年,在此地发生的战役不计其数。而这大石崮,就是其中之一。 据说此地在千年之前乃是一片古战场,本朝开国之初,徐达大将军还在这里带着十万大军跟蒙古鞑子狠狠的打了一仗,直杀得是天地色变,其血玄黄!历千年以来,这片方圆十几里的所在,怕是埋骨不下几十万! 据说一到晚上,这里便是鬼哭阵阵,令人听了毛骨悚然。这等凶地,百姓们自然是避让尚且不及,便是白日,也是绕路而行。其实这里的边缘地带,就在安乡墩和十里铺之间。 本来董策对这儿也不怎么在意,但是自从得了刘若宰的命令,要收拢流民,练兵屯田之后,他便是开始留心。这一次驰援十里铺之后在那里呆了几天,董策便把十里铺中库藏的有限地理资料都调集出来,细细的探查,试图找一块儿绝佳的地方。这些日子,他更是招了不少的老人,一一过来问询。 于是最终变选定了此处,今日大雨一停,董策便是带着他们前来探看。 九十三章 大石崮 九十四章 大展宏图之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四章 大展宏图之地 董策看出了手下人的疑惑,笑道:“之前兵备道大人与我说的话,你们也都知道了,让咱们招募流民,屯田练兵,练出一支新军来!可是练新军,所需得有多少?人,地盘儿,住处,武器,铠甲……这些都要,可是问题是,这些现在都没有,问起刘大人来,也是含糊其辞。哪怕这些都抛开不说,咱们最起码也得有粮食,没得粮食吃,什么新军?架子还没搭起来就立刻要垮台溃散!” “新军的规模不小,想想你们这帮鸟厮的饭量,一个个肚子跟无底洞也似,只见进去多少也塞不满!”董策轻轻甩着马鞭打趣道,众人都是一阵笑,尤其是王浑这个大肚汉,笑的最是没心没肺。 “要养活一个健壮兵丁,再加上每天要大强度的训练,每日挥汗如雨,粮食消耗又得增加不少。宋季沈括的梦溪笔谈中说,便是只行军,不操练的士卒,一日也要两升粮食,咱们大明升大些,就算是一个人一天一升五合粮,一年下来就是接近五石多的粮食,再加上军户的家属子女甚或是老人,怕是养活一个军户就要十几二十亩地。按照五百军丁算,也有七千亩。若是按照一千军丁算的话,则更是一万四五千亩开外。这镇羌堡哪里还有这么大的空地让咱们开垦?更何况,选址一定是要选在十里铺下辖的,这是咱们的跟脚,若不然的话,去了别人的地盘儿,万事都不顺遂。” 董策指了指四周:“哪里还有地方比这儿更为合适?距离安乡墩和十里铺都很近,地方也大,更是水土丰润。你们瞧瞧……” 顺着董策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两条河在这里蜿蜒通过,河流都是相当宽,因着刚下了大雨,水量都是极为充沛,其中有一条河,更是水流湍急,离得这么远也能听到动静儿。 这两条河,一条自西北而向东南,另外一条则是自东向西,两条河刚好是划了一个斜斜的十字。在两条河的沿岸,便是大片大片的荒地。 董策问过了那些老人,这才知道,原来西北东南流向的那河流便是从十里铺旁边穿过去的饮马河支流,也有个名头,曰甘河,取其水甘甜之意。至于那条自东向西的河流,则是洢水河的上游。这两条河都是北边儿山中发源的,而不是时令河,因此不虞有断流之危险,无论如何,总能维持。 “种田,无非是水土二字而已。两条河从此地而过,就有了灌溉之保证,无论旱涝,影响都不算大。至于土质……” “我查阅过史料,这里虽然抛荒,其实此处土地,异常之肥沃。”董策继续道:“先秦之时赵国武灵王之时,就曾经在此地屯田练兵。之后前汉武帝,挥戈匈奴,也曾经在此地屯田。之后曹操为魏王时,五胡乱华之时,这里都是人烟稠密的粮食高产区。便是国朝初期,也曾经在此屯垦,并设了一个百户所。” “没道理现在就不能种地了!”董策笑道:“我问过十里铺中老人了,之所以此地的土地抛荒,一个原因除了是此地确实乃是古战场遗址,埋骨无数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灌溉渠淤塞。” 董策一摆手:“走,咱们头前看看。” 众人打马过去,一路过来,果然是瞧见了不少灌溉渠的痕迹,只不过这些灌溉的沟渠水利都是已经荒废淤塞了而已。 大明北地素来就干旱少雨,近五六十年来小冰河时代降临后更是如此,因此土地对河流灌溉的依赖性极大。而自从万历朝末期东林党当政以来,这些年大明朝的水利就没有一处是正儿八经维修的,水利荒废,土地自然就大量的抛荒了。 石进摇摇头:“真是可惜这上好的土地了,若是能将此地的灌溉沟渠重新疏通修缮,再建出更小更窄的那些通水渠来,用不了多久,这里就又是一片沃土肥田!” 董策手下这些人大半都是农户出身的募兵,便是出身军户的王通王羽这些人,是时常下地干活儿的,因此听了都是连连点头,知道董策说的不虚。 苏大成长的像是老农,也着实是种地的一把好手儿,他跳下马,顾不得一地的湿滑泥土,在地上掏了一把,放在眼前细细的看看。 好一会儿之后回头向董策兴奋道:“大人,此地土质是上好的青粘土,颗粒大,不黏手,攥一把能攥出油来!” 周伯在一边补充道:“而且一般青粘土往下挖,能挖出黑土来。” “哦?”董策眉头一挑,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在这片东亚大地上,黑土一般只分布在现在被建奴占据的关外松花江左近,却没想到此处也有,这可是号称‘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最适合耕种的肥沃土壤啊!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众人策马这片地方细细的走了一圈儿,对这里的也有了一个整体的了解。 这里土质肥厚松软,土层深厚,几乎没有碎石牵绊其中。大石头是看着挺多挺骇人的,实则多集中在石山左近和溪谷两岸,而且是大石,而不是碎石。种地最怕的不是那等山丘一般的巨石,绕过去就是了,怕的却是土中的碎石,不但妨碍耕地,稍一不慎还会把宝贵的犁铧给损坏。 由于两条河流都是斜穿这片荒原,则石山南边交汇,因此每一寸土地距离这两条河流都不算太远,只要是下力气开挖沟渠,就可以把这片地区全部覆盖进灌溉网之中来。 不消得董策再说,他们就已经是对这里极为的中意了。 为何选在此地,董策自然还有自己的算计,只不过那些是大的战略方面的事情,却是不太适合向手下们提起了。 看完之后,众人便自策马往安乡墩而去,这一次不但是出来观察屯垦之地,也是顺路回安乡墩。毕竟那里才是生身立命之本。十里铺那边善后完毕,缴获的战马,俘虏,外加搜出来的那些战利品都已经早先一步运往安乡墩。那些救下来的百姓,则是王通在那儿盯着,一应供应,董策都交给了王绪年。 十里铺的日常事务,董策并不感兴趣,于是刘大库便自告奋勇揽了下来。后者是十里铺主管后勤辎重和库藏的总旗,原来算是许如桀的副手之一,很是骄横狂妄,对董策向来有些敌意。 几人在回去的路上,都是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屯田练兵之事。董策已经把这些都跟他们说了,众人都是兴奋不已——一旦练兵,手下的人多了,大人自然是升官儿不消说,咱们岂不也是水涨船高?现在大伙儿身上都已经挂着总旗,小旗的虚衔儿了,主要出了缺,也有资格立刻就补缺成为军官。 “要屯田,先得平整土地,除掉荒草,这些土地都抛荒许多年了,怕是一定要深耕才成。” “若是能把下面的黑土翻上来,就再好不过了。” “哪有这般容易?要深耕,就得大犁,大铧,人力拉不动,只得用牛!咱们历次缴获,倒也有三五头牛,可这么大的土地,如何够用?买牛,打造犁铧,又是一笔银钱。” “千头万绪,总还是个人字!” “其实也不必开垦太多的土地,得看招募下多少人手,按人手划拉。那些草也未必都要除了,还能养羊养马,喂牛,猪也吃。这些牲口以后可不用咱们操碎心!” “谁说不是!今天儿的出去给他们打草!猪他老人家是我大爷!” ……………… 众人七嘴八舌的在那儿说着,董策也不制止,也不说话,只是在那儿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手下这些心腹,以后都是要当大用的,让他们从现在开始就多多学着管理,学着多方位的思考问题,也是一桩大好事。 似乎又有雨丝落下,风雨如晦,董策却是意态悠闲的仰头望天,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这里,就是我董某人,大展宏图之地! ————————————分割线—————————— 董策回到安乡墩,便得到消息:方才兵备道刘大人遣人过来,招董策前去见面。 董策顾不得外面还是斜风细雨,闻言立刻带着的石进等人出发。一行六人全都披了甲胄,兵器及身,为了给战马御寒,还在马身上批了一层毛毡。 倒不是董策为了耍派头,而真是忌惮于侯家伟那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套路。自己若是单枪匹马的,万一被侯家伟派人干掉怎么办?就算之后侯家伟必死无疑,自己跟他一命换一命,当真也是亏大了。 策马之间,董策恍然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以来,还未对任何人有过这么大的忌惮。 哪怕是兵备道刘若宰也没有。 想到这一点,董策顿时是悚然一惊,赶紧把这年头掰开了碾碎了细细的寻思。良久之后,便发现,自己之所以最忌惮侯家伟,盖因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能给自己造成生命的威胁。便是刘若宰,他敢直接下令杀了自己么? 九十四章 大展宏图之地 九十五章 说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五章 说服 要杀一个正六品的百户武官也是需要报备,核查,最后才执行的,其中过程,相当繁复,更要有非常正当和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侯家伟不管你这些,直接就派人来杀! 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都是扯淡! 董策私下推断,刘若宰这么召集自己去,也未免不是因为心里存着对侯家伟的忌惮。 这侯家伟,也当真是了不得! 紧接着,一个念头忽的不可抑止的从董策的心里升腾了起来:“若是我如侯家伟这般行事,官儿越做越大,手上也有了兵,那么是不是别人也不敢轻易得罪我?” 做一个让所有人都忌惮的搅局者! 崇祯皇帝登基之后便听从东林党的话罢了锦衣卫各地所,现在锦衣卫活动不出京师,我就算是做什么,怕是别人也不那么容易知道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顿时便是不可遏制,董策心里细细的寻思着得失利弊,细节上如何举止,等大约有了个眉目的时候,抬眼一看,已经是到了镇河堡。 雨势又大了起来,董策等人身上的铁甲给冲刷的纤尘不染,钢铁冷硬的寒气直冒出来,让人看了便是心中一凛。 有刘若宰着人捎来的手令文书,一路下来,相同无阻,很快便到了兵备道府,通传之后没多一会儿,便是被请了进去。 董策进了书房,照例是不敢抬头,跪地磕头行礼,口称拜见大人。 他身上铁甲的雨水滴落下去,在地上很快便是形成一滩水渍,刘若宰瞧了,心里大是不悦,暗骂一声粗俗武人。不过终究是现在要用的到董策,直至微微皱了皱眉,接着便舒展开来:“起来吧!” “谢大人。”董策谢过,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刘若宰一眼,发现这位刘大人脸上还带着笑意,看来是心情不错,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座!”刘若宰指了指靠门边一个木墩。 董策赶紧谢过,挨着半个屁股做了,还不如站着呢。心里别扭的要死,倒不是别的——说实话,刘若宰对他,就一个高阶文臣对低阶武臣来说,态度已经算是很不错。要知道孙传庭后来统领山陕河南等地武将的时候。那些和他平级的武将,要想见面说话,都要跪在大帐外面唱名,而后跪趋而入,进去之后不允许说一个字儿,不准抬头,不准起身,只能高高举起手中的札子文书。 那是文官对的武将蔑之极矣之巅峰。 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些文官面前,董策总有一种不被当人看的感觉。 刘若宰倒不忙问侯家伟之事,而是笑道:“屯田练兵之事,想的如何了?” 董策欠了欠身,道:“上一次大人您让末将回去细细思量,末将不敢或望,专程写了个札子,末将之思量,尽在其中矣!”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层掀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册子,起身递给刘若宰。 刘若宰接过来,翻开看了一眼,立刻就有些错愕,抬头道:“字是你写的?” “正是。”董策颔首道。 “不错!颜筋柳骨,有些瘦硬之风骨了,不像个武人。”刘若宰微微一笑,夸了两句。 董策连称不敢,心里却是苦笑,‘不像个武人’对于大明朝的文官来说,也许这句丝毫不加掩饰的蔑视话语,就是对一个武将的最大夸奖。 刘若宰细细看去,越看越是诧异。 董策这札子,是他这三天的时间写出来的,但是其中之思量,何止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董策把自己的大概想法都写入其中,如何招募流民,如何分配耕地,如何制定规章制度,甚至是如何征收粮食,怎样练兵,如何约束,都写在其中。其中之思维缜密处,让刘若宰暗自赞叹,至于有些新奇的想法,更是让他也有些啧啧称奇。 只不过刘若宰脸上丝毫未表现出来而已。他始终奉行一个原则,对于武将,不可太假辞色。 过了许久,他方才放下札子,轻轻敲着桌子,忽然问道:“选在大石崮,有什么思量?” 董策清了清嗓子,把早先和手下们说的大石崮那重重有利之处说了一遍,然后又道:“另外一个思量,却是为的长远计。” “哦?”刘若宰眉头一挑:“说说看!” 也就是他现在对董策颇为高看,若是一般的军官说出这种话,刘若宰早就嗤之以鼻了。 董策沉声道:“今年建奴入寇,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只要建奴不灭,以后还有。此次他们吃了甜头,说不得反倒来的更勤快了。能供鞑子入寇的大军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东边儿的像是虎峪口,古北口这些,离着太远,也不是咱们辖区,不用多想。而适合大批鞑子入寇的关口,咱们这儿就有一个——得胜堡。” 刘若宰的面色已经变得凝重起来。 董策顿了顿,继续道:“今年六月三十日,奴酋代善、萨哈廉、硕托、赖达尔汉、俄木布达尔、汉卓礼克图、耿格尔等,率大军自喀喇俄保地方入得胜堡,往略大同。得胜堡本是冀北分巡道驻跸之处,距离镇河堡不过是三十七里而已,奴酋一旦破边,旦夕可至。幸好驻跸之处早就迁到了镇河堡,若不然,怕是有不忍言之事发生。建奴熟了道路,以后多半还是从这里破边的。只要入边,便可大掠四方。” “而大石崮,北控边墙,南接十里铺,那片地区,却正巧是建奴南下之必经之地。建奴要么是化为小股部队,若是那般,自然对各大堡寨没什么威胁。而若是想大军通过,则必须要拿下大石崮不可!次一来,大石崮足以当正面之敌,护卫身后镇河堡,二来,若是贼军硬打,则可以大石崮吸引贼军注意力,令集中兵力与四下将其包围,那么说不得,便是一场大捷送与大人手中!” 这一番话说出来,让刘若宰更加的惊诧。 终明一朝,尤其是正统年之后,每每有大仗,都是文官或者是内臣监军,而如何打仗,在哪儿打仗,为什么打,这等战略层面的决策,都是文臣操控。至于武将,只要是保证能打赢这场仗就是了,不需要管别的。文**略,武将战术战法。 正是由于这种极度侵占武将权柄的政策,使得明朝从正统年一直到崇祯年前半段,都是没出几个天纵奇才的大帅大将。便是戚继光这等人物,写出来的纪效新书,也不过是讲的行军操练的法子,而少有涉及大战略高度的问题。 战略眼光最高的,可能倒要算是养匪自重四十年的辽镇总兵李成梁。 崇祯年后半段,由于连番的大战,武将权力有所上升,倒是很出了几个如李定国、卢象升这般的名将。 而董策这番话,所体现出来的眼光之长远,可说已经达到战略的高度了。 刘若宰似乎有些不舒服,他身子在椅子上扭了扭,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头却是在扶手上轻轻的敲着。 他虽是兵备道,却也不怎么懂兵——文官又有几个懂的了?那少数几个明白人,也多半是纸上谈兵之辈。因此董策说的这般诱人,他已经是怦然心动。 沉吟片刻,方才道:“若是照你这般说,岂非须得有坚城一座?精兵千余?一年时间,可能得否?” “成了!”董策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说的没错儿,但是其中略有夸大,为的便是凸出这大石崮的重要性,而更深的目的,则是尽量争取刘若宰银钱各方面的大力支持! 心里欢喜,脸上却是苦笑一声:“难!” 刘若宰脸色丝毫不变,淡淡道:“说说!” 董策接着道:“建一座大型边墩尚且需要大青砖至少五万八千块,白灰近百石,加上人工造价超过白银五百两。一座边墩周边不过三十丈而已,大石崮那边屯垦练兵,城虽小亦要周遭三四里,更要建造的高大厚重方可抵御建奴之袭扰,就算是刨去人工,少说也是白银万两方可。这是银钱。” “第二则是粮饷,现下已经过了农时,只能等来年开春再种粮食了,要招募流民,自然要给以吃食。更别说从中训练士卒,如此大体力的消耗,更要吃饭量加倍。就算是不给军饷,这吃饭是一定管饱的,要不然绝对撑不起来。” “除此之外,还需要农具,耕牛,种子,被服,武器,铠甲之类,都是急需,缺一不可。” 董策提出这些要求,也是因着刘若宰是个清官——冀北道这边负责这么多城堡,万余边军的粮饷供应发放,要说没钱是不大可能的,关键就看刘若宰愿不愿意给,觉得给了值不值得了。若是换做侯家伟这等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银子的人,定然是一毛不拔,半个子儿都不会给的。但是刘若宰并不贪财,自有其风骨在其中,只要是说服了他,定然是可以支应不少。至于上一次刘若宰说这也没有那么也没有,不过是因为没看准值不值当而已,董策没放在心上,怕是刘若宰自己都忘了! 九十五章 说服 九十六章 屈辱、誓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六章 屈辱、誓言 果然,这一次刘若宰并未立刻说出什么都没有之类的话来。董策那条理清晰,计划甚至做到了明年的札子给了他很大的信心,这么做下去,是定然能成的!而大石崮为镇河堡之屏藩,以至于接下来的一系列好处,使得他知道,这件事儿,自己的投入是一定会有回报的! 他思忖片刻,道:“兹事体大,本官须得思量两日。” 他虽然这么说,董策却是不担心了,刘若宰看来已经是下定了决心,只不过就是看能从手里抠出多少东西来了。 他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 “好了,你退下吧!”刘若宰摆摆手:“这两日,便先在镇河堡住下,本官已经吩咐下去,给你们安排了营房。” “这就完了?” 董策不由得错愕,他没想到刘若宰真就对侯家伟的事情不闻不问。 还真沉得住气! “你不着急我还着急呢!眼看夏日就要尽了,侯家伟这档子事儿悬着,我怎么招募流民,怎么安心屯垦练兵?”董策心里暗暗腹诽一句,也顾不得失礼了,起身道:“大人,那侯家伟之事……” “本官瞧过了,已经报上去了,因着是马贼生事,不似建奴那般麻烦,大同镇就可做主,许如桀的抚恤和你的封赏不日就会下来。”刘若宰叹了口气,算是略略对许如桀之死表示了一下遗憾,接着便勉励道:“这一次你董策以八骑大破三百马贼,可说是大同镇都震动了,如此骁悍,本官也心里欢悦,深以为须得大赏。因此已经在文书中为你请再赏官了!” 这便是示好了,董策心中领会,跪地磕头道:“末将多谢大人栽培!必当为大人效死!” 刘若宰满意的点点头,轻轻捋了捋颌下美髯。 董策表现的让他很满意,而他现在正好手底下也没有得力的军将,要想立下大功,让皇上瞧见,让那些东林党徒不敢再随意加之蔑之,还要看军功,手底下须得有能打的将军和善战的士卒才行。这一点刘若宰看的很清楚,而这差事,现在都落在了董策身上。 他现在已经算是有意识的对董策进行栽培。 董策心下也是颇为感谢的,在大明朝这等环境下,能比刘若宰做得更好的也没几个了。 他磕了头却不起身,而是继续道:“大人,不知道要如何处置侯家伟?” 刘若宰动作一顿,面色一沉:“这不是你能动问的,退下吧!” 他似乎感觉自己的语气严厉了一些,董策现在多少也算是自己在冀北道的心腹了,却不好伤他的心。于是微微缓和了一下,道:“侯家伟之事,毕竟查无实据,这件事儿不能拿来对付他。这事儿,还得看着,不可轻举妄动。” 董策抬头道:“大人,末将这里倒是有献丑之言。” “哦?”刘若宰这会儿心情不错,又是有意安抚,饶有兴趣道:“说说吧!” 不过心里却也是没报什么希望的,不过是个年轻人,能有什么高深的计策?再说了这些武人多半只是打打杀杀,又怎知道那些官场明争暗斗的巧妙? 但是董策下一句话就让他再也轻松不下来了。 董策上前两步,便是两人独处也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阴测测道:“大人,末将以为,处置侯家伟,该当行袁崇焕杀毛文龙之故事!” “什么?”刘若宰悚然若惊,以他的城府也是脸色大变,差点儿便从椅子上站起来! 董策低眉敛目,语气却是森寒如冰一般:“请大人,行昔日袁崇焕之事!” 刘若宰拧着眉头盯着董策,脸上阴晴不定。 行袁崇焕之故事,他自然知道董策这话是什么意思。 昔日毛文龙以二百人夺镇江,擒逆贼,献之阙下,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立此奇功,堪称奇侠绝伦,也被朝廷上下目睹为可以寄边事者!董其昌也曾说过:使今有三文龙,奴可掳,辽可复,永芳、养性可坐缚而衅之鼓下矣。 就是这么一位位极人臣,做到了武官巅峰,官居左军都督,平辽总兵官的名臣良将,却被时任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的袁崇焕,一刀给宰了。 不得不说,袁崇焕被称为袁蛮子真真是有道理的,自有其强横霸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一面。 左军都督是多大的官儿? 明五军都督府分中、左、右、前、后五军佥事,统辖全国各卫所。左右都督各为正一品,一般为勋戚担当,同知从一品,佥事正二品,位高责重。明朝中后期,募兵制卫所制并存,各卫仅存虚名,都督亦成虚衔。 但毛文龙是不折不扣的正一品大员!就算是总兵官,那也是正二品的顶级武将。 (有的书中说毛文龙是太子太保,理当为以讹传讹,熹宗实录与思宗实录中并无此记载) 袁崇焕呢? 兵部尚书是正二品,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一个正二品的官儿凭什么杀一个正一品大员? 他怎么敢? 袁崇焕就敢! 在古代,杀大臣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就算是皇帝要杀大臣,尤其是一二品的朱紫之辈,更是慎之又慎。滥杀臣僚,那是桀纣之行径!通常走的程序就是定罪,下狱,审判,处死,无论是不是形式,总要把这个流程走完。这是对朝廷脸面,国家律法和大臣身份的一种尊重。 便是杀人如麻如朱元璋,要杀蓝玉,要杀胡惟庸,要杀李善长,也都是寻其罪名,而后罪之。从法理上讲,就算是崇祯要杀毛文龙,也要废个三五个月的功夫,而且由于朝中有识之士的阻挠,能不能杀成还是两说。而袁崇焕直接就假传圣旨,把毛文龙给砍了。 我就是这么吊! 就是这么霸道,唯我独尊,其霸气程度,当真是直追秦皇汉武。 董策的意思很明了了,那就是不须上面那些流程,直接给侯家伟安插罪名,一刀宰了。 刘若宰定定的瞧着董策:“理由。” “是” 董策清清嗓子,沉声道:“其一,侯家伟此人,丧心病狂。他今日敢派人去围十里铺,杀许如桀大人,谁敢言道异日不敢窜通匪类,前来镇河堡?别的不消说,甚至不用真打,他只要让人冒充蒙古鞑子来镇河堡下转一圈儿,大人的罪责便是不轻。此人用心,着实歹毒。” “其二。”董策顿了顿,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此为立威也!大人想要成就一番大事,想要做出成绩,非得上下一心,将士用命不可。只是各将官向来骄纵,怕是不易管辖,侯家伟有取死之道,杀之立威,众人亦震恐!岂敢不效死力?” 董策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在淋漓的往外滴着鲜血,他的血液似乎都沸腾了,几乎全身都要抽搐,一股沉郁悲愤之气在胸怀中激荡,整个人憋闷的几乎要炸开了。强自忍着,他才能让自己面色如常的把这些话说完。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行径,和一个佞臣奸邪没有任何的区别。 他也很明白,自己这是在践踏所有武将的人格,在拿武将的尊严,当做自己的垫脚石! 他更是清楚,一旦此事作出,刘若宰得到甜头,以后冀北道辖下所有将官的性命,可说都是系于刘若宰一念之间。他想要杀谁,张张口也就杀了,再不用走那些流程。他董策,也不例外。 而最让董策难过的,便是他身为一个武将,却要如此作践武将。 “可是我有什么办法?他侯家伟剑走偏锋,我就要走的比他更斜,更偏,更狠!若是由得他给我捣乱,大事再也难成!” “我发誓,终有一日,我要让武将,再不屈居文臣之下!我要让所有武人,吐气扬眉!文武只有职司之分,何来贵贱之别?”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支撑着他把这件违心之事做下去。 第一个理由其实刘若宰不怎么在乎,但是后一个,却是打动了他。 他尽快做出成绩的心情,甚至比董策还要迫切,因为他面对的,乃是一个极其可怖的庞然大物——东林党。而偏偏这个庞然大物,行事不择手段,根本没有底线,成员多为人渣,整日会的就是党争,党争。 夜长梦多, 他其实顾虑颇多,毕竟这会儿的袁崇焕,名气非常之臭。他刚被凌迟处死的时候,京城百姓都买他的肉吃。而时人有话本名曰,其中更是把袁崇焕骂成了秦桧一类的大奸臣。 (满清入关之后,这。袁崇焕从反面角色转化为正面角色,是从乾隆小辫子时候开始。其间关节,就很值得推敲了。伟哉乾隆!一个开炮轰死他老祖宗的汉人,他竟然会如此公平正义的为他翻案,这等胸襟,这等气魄,直可称千古一帝,万古一帝!) 不过也只是顾虑而已,侯家伟如何能与毛文龙相比?杀之如杀一狗尔,又有谁会动问?只要是罗织的罪名足够强硬,那么也就办成铁案了! 九十六章 屈辱、誓言 九十七章 形胜之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七章 形胜之地 而其中的好处,却是远远大过弊端了。 沉吟良久,刘若宰终于轻声问道:“什么罪名?” “轻的不行,必须要足够重,足够有力!”董策心中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只是冷冷的吐出四个字:“私通建奴!” “私通建奴?”刘若宰一挑眉毛:“须得有信物等,不好随意。” “末将杀了那些建奴,缴获不少,一应建奴所用俱全。”董策回道。 刘若宰脸色一变,霍然而起,一双眸子如冷电一般盯着董策,厉声喝道:“为何谗言老夫行此等之事?” 董策也不禁心里一突,但是接着就神色恢复如常。跪地磕头,面色沉静道:“大人提拔末将于寒微,只为大人效死尔!” 刘若宰终于颔首,哈哈一笑,离开座位,亲手扶起了董策。 董策出了刘若宰大门的时候,一阵凉风袭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竟已是湿透。 他抬头望这阴霾的天空,心中悲郁难当,只想扬天狂吼,以头抢地,放声痛哭。 只是终究是翻身上马,扬鞭打马而去。 两人似乎都没有发现,今天刘若宰这个文臣,无论是从思路还是从对话上,几乎是被董策一直引领着。而董策的目的,也全都达成了。 不知不觉间,似乎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了些变化。 而董策和这个时代的文臣打交道,也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变得游刃有余,外圆内方。 人,总是在蜕变。 ————————分割线———————— 就在冀北分巡道的一干人勾心斗角的时候,已经将攻击重心转移到其它地方的后金兵攻势,却是越发的猛烈。 东路军德格类兵,入独石口,沿途攻略,镶蓝旗宗室艾度礼、固山额真宗室篇古攻取长安岭,杀其城守备,转攻赤诚未拔。德格类兵及吴讷格兵陆续到达此地,三旗兵合力攻之,亦未攻克,乃奔保安州,知州阎生斗集吏民拒守,城陷被执,死之。破保安后,奔应州见黄台吉。 四路大军于应州汇合,攻克代州,然后分道出击:东路军至繁峙,中路至八角,西路至三岔谷应泰。 八月十三日,黄台吉离开应州赴大同,攻城五天。崇祯帝因顾宣大之兵无用,后金兵如入无人之境,遂急令宁远总兵吴襄、山海关总兵尤世威率军二万分道驰援大同,同时宣布京师戒严。吴襄兵败,尤世威部将祖宽以七百骑战大同,斩三十余级,稍得利,传首京师,号天下大捷。 后金兵未下大同,转攻西安堡,左营游击荣继雄拒却之,后金兵乃奔阳和。 阿济格、阿巴泰、扬古利率两黄旗、两白旗兵攻灵丘县,从城垣倾圮处奋击。正黄旗先登,攻克其城。知县蒋秉采募兵坚守,城破之时,上吊自杀,全家殉死。 后金礼部承政巴都礼在攻灵丘县王家庄时,中箭而死。萨哈廉出略至崞县,于城圮处攻入,知县黎壮图投降。后金兵将城中财物捆载,竟至大车三百余辆,扬长而去。后金军继而又攻忻州,明知州王凝力守不下,转攻保定竹帛口,千总张脩身兵败身死。 于大同,阳和,黄台吉向大同总兵曹、阳和总督张二人叫战,请他们集各路兵出城会战,以决胜负,甚至让他们一步,说“若尔出兵一万,予止以千人应之;尔出兵一千,予止以百人应之”,明将不敢作答。 八月二十七,黄台吉率军离开阳和,攻万全左卫,八旗合力修整武器进攻,穴隳其城。正红旗护军竖梯,亲军褚库、布丹先登城,四面守兵皆溃,斩明守备常汝忠。后金兵入城,搜剿明兵近千人。至此,黄台吉乃率大军回返,从尚方堡出塞,直至九月十九日,班师回到沈阳。 此乃建奴第二次入塞侵扰大明,为时三个月,徧历明边,蹂躏宣府、大同达五十余日。攻克多处城镇,遭攻围的大小城镇台堡凡五十余个。被掠去的百姓超过十万、牲畜以数十万计,金银财帛不可胜计。 而宣大地区民生为之凋敝,产生了大量的流民——准确来说,应该是战争难民。他们的家园被焚毁,亲人被屠杀,刚刚冒出了青茬的庄稼或者被践踏,或者被当做军粮喂马,啃得一片精光。经济,民生,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流民四处迁移,试图寻找到一个就食之地。 可是整个江北都是陷入了一片饥荒之中,想要就食,哪儿来的这么容易? 崇祯七年夏秋之际,京师大饥,御史龚廷献绘以进,皇帝震怒,下朝之后回到后宫,思百姓之惨痛,皇帝泣不成声。 与此同时,太原大饥,人相食。 而就在九月初一日这一天,董策招募流民,发给粮食的告示,已经是贴遍了左近的州县,自大同镇以北,宣府以西,方圆二三百里之内,都有得闻。 大石崮。 和几天前相比,这里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董策等人不知道的是,大石崮这里,其实在明季之前,还颇有几分名头。 此地在明季之前,地势远远比现在要险要的多,在此流经的这两条河,洢水河和甘河,曾经都是大同以北赫赫有名的大川,浩浩汤汤,宽有数里之遥!而在此往北不远处,就是长城,出了长城,就是塞外。 往南十几里之外,则又是大同以北的莽莽群山,偏生在大石崮左近,向南向北,地势都相对平缓许多,方便大队人马通行。这种地形,正是兵家必争之要隘。而且这里有大川流过,植被茂盛,草高而密,也是驻屯大军,放牧战马的天然所在。 地势极为险要。 此地乃是大同之锁钥,从长城破关而入,想要南下,想要东进,必须要经过此地。 牧用赵卒,大破临胡,开地千里,遁逃匈奴。昔日先秦赵国大将李牧,便是在此地击溃林胡主力,把赵国的边境线向北扩张了三百余里! 秦始皇修长城之时,此地便是一个重要的转运点,蒙恬率大军三十万戍边,这里曾经驻扎过五万军兵。 北魏之时,此地曾是拓跋氏勋贵们镇守的平城代郡之下。 金国穷追耶律延禧于云内诸州,也曾经在这里狠狠的打了一仗,杀的辽军溃败。 此等形胜险要之地,若是在雄才大略如太祖朝,成祖朝,定会建设要塞,设立重兵把守。一旦此地守住,则方圆百里得安,重镇大同,也有了北地之屏障! 但是在这皇朝末日的崇祯年,此地却是废弃已经不知道多久了,连一个动问的人都没有。 而这里,终究会因为一个人,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虽然已经荒废百年,但是这里那高耸雄壮的断壁残垣,倾颓的城楼,四处可见的箭簇断刃,还是能看到昔日的积分辉煌。 此时此刻,董策便站在大石崮高耸的城墙之上。 经过百多年的荒废,这里已经残破不堪,大部分的城墙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几处留存。便是留存的这几处,外面的大条石也都已经被拆去,想来是被左近的百姓给取走去盖自己的房子或者干脆垒猪圈去了。大条石被剥走,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层。就连这些夯土层上,都是生出了一层高高的杂草,灌木丛生,此刻在董策面前,就有一株不知名的灌木,半人来高,上面长了一簇红灿灿的果子,看上去颇为的喜人。 一支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把那一串红莹莹的果子摘下来,伸手擦了擦,便放到嘴里。 浆果在口中炸开,一股难言的甘甜滋味儿在唇齿间绽放,香甜的沁人心脾。 “嗯!很好吃,甜的!”董策满意的点点头,有点儿喜出望外,又吃了一个,便把这一串果子递给身后众人。 大伙儿赶紧称谢分了,都是一番赞叹。 在这个时节,能吃到果子可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粮食都不够,哪里还有果子可以吃? 董策恍然发现,这似乎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次吃水果。 不知不觉,已经有几个月了吧!前世的那些记忆,不知不觉之间,都已经变得模糊,便是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是脑海中朦胧的一个印记,而此时眼前的这些,山川大地,士卒坚城,却是如此的清晰。 自己,也越来越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了,终究会慢慢的融入进去,到了那时候,前世的一切,也就抛开吧! 董策手扶着城头那些历经百年的风刀霜剑,已经变得坚硬如铁的夯土断壁,心中感慨翻腾。 远处,夕阳如血。 “可惜,真是可惜!”一边的石进叹了口气,指着城墙上下:“这城虽然不大,城墙却是这般的高大,安乡墩的墩台还要大些高些,可惜却荒废成这样。” 周伯也是吁了口气:“前人不知道花费多少心血建成的,瞧瞧那大条石,跟人一般大,这夯土,怕是刀斧剁上去也就是一条白印儿。啧啧,可惜……” 董策闻言,也是心有戚戚。 九十七章 形胜之地 九十八章 磐石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八章 磐石堡 这城建于何时,已经不可考,董策遍查典籍,最近的记录大致是在北魏时候隶属于恒州代郡之下的燕昌城。 之后历代,也多有修缮。这里并不是为了居住百姓,而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军事要塞。依山而建,就是一个小而坚的堡寨。城池并不大,周长不过二里,比起大明中原江南地方的镇子差出老远,甚至有的村子都比这个大。 但是城墙又厚又高,足有五丈高,四丈厚,便是已经倾颓至此,上面也可六马并行。外面也不是包砖,而是大条石,足有一人多长,三尺宽,也不知道是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运上来的。众人看了,都是咋舌。 “不过前人遗泽,终归是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啊!”董策笑了笑:“依托着断壁遗址修建城池,咱们就要轻松许多了,耗用的银钱人力,也少了不少。” 王通笑道:“大人,咱们要在此屯田练兵,建立堡寨,总要有个名头才是,这大石崮,只像是个地界儿,叫在嘴上可不怎么响亮。” 众人都是知趣儿,齐声道:“请大人赐名!” “你们呀!偏生这么多虚套。”董策笑骂一句,心里却是受用,他略略思忖片刻,道:“咱们建军,为的便是镇守此地,让鞑子不得进,护卫身后镇河堡,乃至更后面的大同镇。所谓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咱们这座城,就叫做磐石堡!” “磐石堡?好名字!” “嘴头上就能叫的山响,听了就有劲儿!” ………… 众人纷纷叫好! 董策眯着眼睛四处打量着远处,黄绿交杂的荒草无穷无尽,似乎一直能连亘到天边去。 磐石堡其实并不是卡在道路上,而是依靠着背后的石山——也有个名头,叫做青锋山,以其笔直入云,崖岸险峻而得名——在山脚下临河处建起一座堡寨,在此驻扎大军,以高屋建瓴之势虎视着山下道路。在此驻扎军队,则随时都可以出兵攻击在不远处行军的敌军大队人马。 因此并不是磐石堡卡在这里敌军就过不去,而是要在此安安稳稳的经过,则必须要拿下磐石堡。 若不然则如鲠在喉,芒刺在背,难受之极,更是危险之极。 董策的目光挪到了城下不远处。 磐石堡在青锋山之阳,甘河及洢水河之阴,其正南方三里之外,就是洢水河,东南方二里之外,则是甘河。 这会儿在洢水河以北,却可以看到数十上百名百姓,正在河边阳光上好的地方,在地势略高的平地,清理了杂造,搭建起来一个个的窝棚,连成一片。这会儿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窝棚的外面建起了一个个的灶台,不少壮实汉子已经回来,身上扛着大捆小捆的柴草。炊烟袅袅升起,米粥的香气随风飘来。 河边水浅处,有人挽了裤腿,或者是用树皮制成了简陋的渔网,正在打渔。时不时的能听到一阵兴奋的叫喊,便有汉子手里抓着一尾拼命扭动的大鱼甩到岸上,周围人就是一阵惊喜的欢呼。 这是董策收容的那些百姓,现在也随之迁了过来。 这里水深草密,有不少的小兽出没,靠着河还可以捕鱼,因此他们的生活比起在十里铺来倒还好了一些。这几日都是天气晴好,大雨的痕迹逐渐褪去,甘河和洢水河的水势也都小了许多,不过四十来米宽的甘河上,这些百姓还用几棵大木建起了一座简易的桥梁。 董策瞧了一会儿,回身道:“走吧,咱们下去说话。” 众人身上铁甲之声铿然,纷纷顺着马道下去。 自从那一日回来之后,董策每次出行,必然要有人护持左右,更要披坚执锐,全副武装。 这里似乎是遭过祝融之祸,堡内也是杂草丛生,原来那些用来供士卒居住的营房,一些附属建筑,不少都已经坍塌了,只留下了一片焦黑的废墟。 不过董策他们不在乎这些,显然已经是在这儿呆过几天了,对此已经相当熟悉,七转八转的,来到了一座保存还完好的厅堂内。粗糙麻石修建的大厅高大巍峨,充满着和这个时代不一样的雄武气息,虽然历经千年,却依旧是坚固如昔。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已经不早,四壁上已经插了不少火把,把这里照的亮堂。 这里地上铺了几个铺盖卷儿,石进和周伯周仲兄弟已经在这儿睡了三天了。 “来,都坐吧!”董策当先在地上盘腿坐下,笑道:“都别拘谨,自家老兄弟了。” 众人围着他一圈儿坐下,董策把怀里取出一个油布包来打开,里面是一封信,一套关防印信。 “今日兵备道刘若宰大人着人给我送了一个单子过来,同时送来的还有关防印信。”董策指了指地上那一堆东西,道:“现在我已经被正式任命为十里铺管队官,兼管屯堡官,有招募流民,编练新军,开垦土地之权限。” 董策笑笑:“这权限很是笼统,不过大致就一个意思,只要是不扯旗造反,别弄出什么乱子来,就由着怎么来做了。” 石进在一边敏锐的问道:“可说编练新军多少了么?” “你有心了。”董策夸赞了一句,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千人为限额。不过刘大人的意思是,盘子越大越好。韩信将兵,多多益善。” 几人闻言都是一喜,现如今大人麾下心腹不过我几人而已,若是能顺利编练新军一千人,岂不是都能捞到一个实职的管队官做做? 董策自是对他们心中念头一清二楚,不过手下人有上进心,有功名利禄之思忖也是好事儿,自己能给他们想要的,那么以自己为首的这个团体就会更加的稳固牢靠。 他扫了众人一眼,继续道:“刘大人把能给咱们的物资也都写在上面了,计有白银两千两,粮食五百石,长矛一百支,弓一百副,箭六千支。棉甲五副,鸳鸯战袄二百,刀一百,大斧十。一共就是这些,银钱和粮食一共就这些了,后续也没有。不过武器装备,看咱们以后军中规模的大小,还可以增发。至于农具耕牛等东西,因着是民用,军用仓库中并无,因此没有,须得咱们自己置办。” “这么多?”王浑张大了嘴问。 “多个屁!”他话音未落董策便是一盆子凉水泼了过来:“两千两银子,怕是重建这城堡都不够。城墙要修建,堡中的建筑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扒了也要重建,民房营房,数量都不在小。就算是灾民们只要吃粮食就行,不用发饷,但是耕牛,犁铧,锄头这些东西,总得要有吧?这些都是花钱的活计!两千两银子,这可是一次给完的,用完了以后就得自己想办法。” 他训斥王浑从来都是习惯了的,也不会有什么忌讳,王浑也不在意。 大伙儿一听,这才恍然——原来咱们这么穷啊!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董策对于刘若宰能挤出这些东西来给自己,心里也是颇为感激的。他知道,这些钱粮,差不多就是刘若宰能给出的极限了,毕竟冀北道有万把大军要发粮发饷,虽说这些大军给废物也没什么两样儿。而且九边还在不断的为李自成和张献忠提供优质兵员。 当然,武器甲胄绝对是不止这么点儿,看样子刘若宰终归还是持重的性子,还要再看看自己的成绩,然后才决定下一步支持的力度。 “都说说吧!咱们下一步的计划。清理杂草,平整土地,开垦庄稼,招募流民,训练士卒,无非就是这些。”董策手指敲了敲地面:“我要听详细的。” 现在董策的麾下基本是以石进地位最高,他看了看周围的人,笑道:“那我先说。” “开垦土地最为紧急,刻不容缓,咱们也不必等到那些流民来了再开垦土地,可以先开垦出一片熟地来。毕竟咱们告示虽然都张贴出去了,可是那些流民长途跋涉数十里乃至百里过来,也要不短的时间,咱们骑马一日夜,他们五六日怕是都不行。” 说到这儿大伙儿都是会心一笑,他们出去贴了告示然后又全速赶回来,真是累了个臭死。 石进道:“现在进了九月,这个月正是能够耕种的最后一个月,再往后拖,就过了农时了。现在谷子是种不得了,但是还可以种麦子,咱们这里靠近河流,不愁灌溉,明年一定能有一个好收成。咱们应该现在就置办农具粮种的,组织百姓垦田种地。” 周伯补充道:“应该先把一条灌渠给清理疏通出来,在灌渠两边耕种,不宜太靠近河流,免得春日一涝,淹了庄稼。” 董策点点头:“说的是。” 虽说现在北地大旱已经七八年了,但是董策记得在历史上好像崇祯年前半截是北旱南涝,而后半段则是南涝北旱,北方的降雨会大量增加。其中的拐点,可能也就在这两年了,却是不得不防。 九十八章 磐石堡 九十九章 捕鱼,打猎,垦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九十九章 捕鱼,打猎,垦荒 周仲补充道:“我之前骑马出去转了一圈儿,野兔野鸡很多,山背面有一片不小的林子,里面找到了野猪和獾子,理当还有别的兽类。应该组织人去打猎,如果能在饭菜中加上一些肉,耗用的粮食会少很多。” 他接着道:“打猎还能训练箭法,鞑子射术这么厉害,不就是因为原先整天要钻老林子打猎么?” “还有鱼。”王通道:“咱们靠着两条大河,不打渔就太说不过去了。我今天出去转了转,因为这两条河再往上游的人口都不多,因此里面的鱼又多又肥,那些百姓逮上来的大鱼!喝,十几斤二十来斤的都不少。” 王羽在一边阴测测的帮腔道:“咱们可以拦河捕鱼,布口袋阵,把鱼都给网了,一条都不给下面剩。” 周伯皱眉道:“不好吧?太绝了!” 董策听了,心里大是赞同,心道这主意还真绝,他赞许的看了王羽一眼。面子上却道:“周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下游的人不用吃鱼也不会饿死,咱们却要珍惜每一分粮食。” 周伯点点头,不吭声了。 捕鱼看似是虚无缥缈,实则很实用,董策现在还记得清楚,前世曾经看过一篇报道。有人在绍兴护城河拦河捕鱼,一天能打四五百斤鱼,还都是大鱼,在后世那等水体污染严重,水质肮脏不堪,鱼虾近乎绝迹的环境中尚且能捕捞这么多鱼,董策不信背靠着两条大河还会少于这个数字。 “大致便是这些了。” 董策拍拍手:“下面安排任务。” “周伯,你明日和苏大成两人,去蓑衣渡或者镇羌堡,夏米庄等地,采买耕牛五十头,打造足够五十户百姓使用的犁铧,锄头等农具,簸箕,扁担,箩筐,铁筢等物事。” “是!”周伯起身肃容应命。 “王通,你明日带着百姓们挖掘沟渠,三日之内,一定要将一条灌溉渠开挖出来,并且把周围的荒草清理掉,划分垄沟田界。” “是!” “王羽,明日你选人开始拦河捕鱼。” 王羽为难道:“大人,拦河捕鱼的网须得订做,咱们自己用树皮是弄不出来的,而且甘河宽有十几丈,洢水河更是倍之,怕是需要几艘小船才行。” “那就去买大网,船现在没有,先伐木,扎木筏子代替。你去请几个匠户过来,在城东南,甘河西岸造一个造船厂出来。” “是!” 董策看了跃跃欲试的周仲一眼,笑道:“你现在还是个光杆儿司令,会射箭的人就这么多,哪里抽得出人手来去陪你打猎?要么你先自己去,要么就先搁置下。” 周仲有些失望:“大人,我自己去吧,这两日嘴里淡出鸟儿来了,得吃个荤腥儿的。” 董策点头:“由得你。” “大致就是这些,至于所需的银钱,刘大人允诺的钱粮三五日是下不来的……” 董策话音未落,王通已经大声道:“咱们跟着大人捞了那许多好处,自然应该咱们报效的。” 众人也纷纷点头赞同。董策扫过去,却并未发现脸上或眼中有不情愿之色的人,心里感慨,自己这个组织,已经很有向心力和凝聚力了。这些手下,都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 “诶,你们攒下这点儿家底,都是拿命换来的,岂能让你们出钱。”董策摆摆手,转向石进道:“咱们这一次缴获有多少?可统计出来了?” 石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很不少,那些马贼可肥呢!现银就有五百多两,还有五十两金子,铜钱有五十多吊,其它还有一些金银器具,绫罗绸缎,这些都是换不成现钱的。” 他瞧了一眼一直站在董策身后默不作声的耶律斡里和笑道:“反倒是你这厮,最大的官儿却是最穷。” 耶律斡里和投了董策之后,董策对他一直都是不怎么放心,便拘在身边,也方便约束管教。董策让他参加这等会议,也是略有让他融入之意,只可惜这粗汉对这些经营发展之事丝毫不感兴趣,在董策身后几乎都要睡着了。 他哂笑一声:“老石你又不是不知道俺的性子?有点儿钱要么赌了要么喝了酒,哪里会留着?不知道死在那儿的厮杀汉,留这些钱做什么?” 董策见他越说越没了边际,赶紧一摆手,耶律斡里和立刻乖乖闭嘴。 “这一次的钱,便从那些缴获里面出,另外,还有一件事儿在这要说清楚。”董策扫了众人一眼,正色道:“上一次杀建奴,都捞了不少,但是你们要清楚,那等事,以后不可能再出现了。家大业大,盘子大了,有什么缴获,大半都也要归公,能分给你们的,不多。咱们丑话说在前面,那些钱已经够你们做一个富家翁了,谁都不要想着给我伸手捞钱。”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应是。 毕竟乃是效死力的心腹,董策打一棍子之后自然要给一甜枣,笑道:“跟着我,以后要捞钱,有你们捞到手软的时候!” 分配完了任务,气氛也就轻松下来。 王通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领着两个百姓打扮的汉子进来,那两个汉子手里端着一大锅雪白的鱼汤,里面还洒了不少野菜,一股诱人的香气顿时便散发出来。 王通笑道:“百姓们感念大人恩德,也没什么别的,这点儿饭食,也算聊表心意。” 那两个汉子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董策温言道:“你们先下去吧!” 两个汉子如蒙大赦,都不敢起身,膝行倒退而出。 一行人围着大锅吃吃喝喝,扯些闲话,倒也都很是悠哉。 在私下里,董策还是没什么架子的。 正吃着,董策看着耶律斡里和,心里忽的想出一个主意来——这厮性子颇为凶残冷厉,倒也不失耿直,不是那等奸佞油滑之人,有个位置,倒是最适合他去做。 军法官! 这是一个组织,尤其是军事组织中绝对不可缺少的一个角色,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对军法官的要求也是颇高,铁面无私,不徇私情,不畏强权是最起码的。更因为其身份的特殊性,这个人最好是不属于任何一派而自己中立,又要是上位者的心腹。 简直没有比耶律斡里和更适合的人选了。 他盯着耶律斡里和,一字一句道:“我任命你为军法官,明日监督那些百姓,看看有没有偷懒不干活儿的,有没有私藏公物未曾交公的,有没有打架斗殴破坏秩序的,有没有心存不满背后诽谤的!怎么样,可做的来么?” “怎么做不来?”耶律斡里和闻言浑身一震,眼中满是兴奋,直接从地上蹦起来,大声道:“敢偷懒者,私藏者,打架者鞭二十!敢背后诽谤,辱骂大人者,剥皮充草!” ——————————分割线———————— 当夜石进几人留守磐石堡,董策则带着耶律斡里和几个回到了安乡墩中。 第二天一大早,董策早起照例是打了一趟拳,练了一遍枪法,浑身出了一趟淋漓臭汗之后冲一个凉水澡,大是痛快。 现在已经是初秋时节,天气颇有些料峭,早起耕作的人们都换上了厚实的衣物,只不过跟往年那破破烂烂的夹袄不同,现在都换了新的。 李贵的婆娘送了饭来,董策几人正吃着,忽然便听到外面响起了一声尖锐的哨声,然后墩内便是一片人仰马翻,急促的脚步声繁乱的响起,不少妇人都在互相招呼着:“快点儿,快!” “那小丫头片子现在当了官儿了,可了不得!” …… 董策也吃的差不多了,饶有兴趣的起身出屋,站在墩墙上看去。 果然是女军在组织训练,让董策略有些诧异的是,哨响之后也就是片刻的时间,女军就已经是集结完毕了。按照董策的要求,她们现在的训练项目依旧是射箭,翟家那丫头便迈着一双修长纤细的长腿在后面走来走去盯着。董策打眼儿瞧去,看到她们的的箭术大有长进,有些一开始拉不开的弓,现在也能拉开了。 不过让他最诧异的还是,翟家这个没什么威望,年纪比大部分女军都要小的丫头,怎么能做到让她们令行禁止的? 他把李贵找来问询,李贵一听,脸上便是露出一抹苦笑:“翟家这丫头片子,有办法着呢,一开始大伙儿都不服她,还把这丫头给气哭了几回。前几日从十里铺回来之后,整个人却是变了个样子,怎么说呢,那是带血的杀气,一瞪眼,就让人有点儿害怕!得知她跟着大人您杀了七八个马贼,那些娘儿们都吓傻了!一个个畏惧都加了十分。而且这丫头不知道怎么地,学的乖了,动不动就……” 他偷看了董策一眼:“就把大人您抬出来,而且一个人犯错,她惩罚全队人,这一下子,大伙儿不会怪罪她,反是会怪罪犯错儿那人,如此几次之后,威望也就立了起来。” 董策听了,不由得失笑。 九十九章 捕鱼,打猎,垦荒 一百章 马贼也有人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百章 马贼也有人才 这法子,还是在十里铺他偶尔和大伙儿闲谈的时候说的后世军中一些小技巧,却没想到这翟家女子现学现卖,悟性却是不低。 董策忽然问道:“她有没有名字?还是就叫大丫头?” “嗨,庄户人家,哪有什么讲究点儿的名字,她爹娘这么叫,我们也就这么叫,早就习惯了。”李贵笑道。 董策点点头,摆摆手让李贵退下,而后便去了自己那一排房子最末尾的一间。 耶律斡里和拄着他那根熟铜锏在外面戳的笔直,见了董策,跪下磕头行礼。 董策嗯了一声,问道:“如何?” “嗨,一个个半死不活的,再饿两天,就要变成鬼了。”耶律斡里和道。 董策推门进去,一进门,便是闻到了一股馊臭味儿,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还活着的十一个马贼俘虏就关在这里,董策并没有杀他们,不过为了降服他们,却也是花了一番心思。把他们带回安乡墩之后就捆住手脚扔在这里,十几个人堆在一间不大的屋子里面,吃喝拉撒都在里面,每天只给吃一顿饭,还只是极薄极薄的稀粥。这几日下来,这些马贼早就饿得两眼发蓝,手软脚软,便是把他们手上的绳子解开,只怕也没气力逃走了。其实被抓了之后,尚有一些血勇之气,被一刀杀了可能也没怎么害怕。但是被晾了这几日,那血勇之气早就在薄的能照出人来的米粥冲刷之下便是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害怕和彷徨。 甭管谁来了,只要别杀我,给咱一顿饱饭,咱把命卖给你! 当彻底的了解到了死亡的恐惧并且对这种恐惧极其畏惧之后,求生的**就越发的强大起来,尊严立场什么的,也就不值一提了。 这些人一个个饿得半死不活,听到动静儿都没力气说话了,见董策进来,认出了这是此间最大的官儿,顿时都兴奋起来,纷纷瞧着他,眼睛发亮。 董策瞧着他们,淡淡道:“本官奉命组建新军,你们现在投效,以后少不得也能混一个官身!之后封妻荫子,享尽荣华富贵,岂不比做马贼不知道死归何处强上千万倍?” 然后他只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本官不管你是什么出身,过去做过什么,一概不予追究,只要你们跟着本官,本官保你们升官富贵!” 身后响起了一片微弱却是热切的声音:“愿为大人效死……” 董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招来李贵,吩咐道:“给他们一顿饱饭,记得,只给七分,别让吃太饱,尤其油水别多了,免得拉肚子。” 李贵赶紧应了。 当这十一个前马贼洗过澡,吃了一顿久违的饱饭之后被带到董策面前的时候,董策也是暗自点头。 不愧是常年刀头舔血的厮杀汉子,这些马贼一眼看去就跟一般的百姓甚至军户完全不一样,眼神多半比较凶狠,身体也颇为的强壮,一看便知是上好的材料。 只不过这些人自己狠,佩服的就是比他们更狠的人——比如董策。 一个个看向董策眼神中,既有畏惧,又有热切。 董策的那一番话让他们心思都活泛起来,能够封妻荫子,享受荣华富贵,谁愿意去干马贼那等不知道死在哪儿的断头活计?能当官儿,才是最为光宗耀祖的煊赫之事——这也是大部分国人的想法,就算是张献忠李自成那些大寇都想着招安更别说他们了。 而要有前程,只能落在眼前这位董无敌身上,跟着他,搏出一个锦绣前程来! 董无敌,是他们这些被董策杀的胆寒的马贼给他的外号。 董策目光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儿,一指马棚:“去,各自挑一匹好马去。” 众人闻言,皆是喜出望外,他们虽然被放出来了,却当真是没有奢望能有什么好差事等着自己,不沦为奴隶已经是够好的了。却没想到董策让他们选马——董大人让咱们选马,这是什么打算?看来要把咱们当成骑兵大用。 有的人想的更离谱:“听闻他们这些将主,都是要收家丁的,家丁骑马,难不成要把咱们收为家丁?老天爷,那可就攀上高枝儿了不得了!” 且不管他们心里怎么算计,一个个都挑好了战马,董策打眼儿一瞧,不由得有些诧异——他们选的几乎全都是矮小些的蒙古马,至于那些高大的辽东雄骏却是根本无人问津。 董策这个组织际遇也当真是相当之奇,大明军中素来缺马,虽然不像是两宋那般,因为丢了最后一片西夏养马地而变得马军占军队比例不到十比一,但是也颇为的磕碜。在大明军中,骑兵的地位远远高于步兵,而且战马大部分都被将官的家丁们拥有。按理说,像是十里铺这种五十来个人的队伍,能有五匹马是标准,十匹马就很了不得了。 而先杀建奴,再击马贼,董策麾下的战马数量几乎是以爆*炸*性的数字在增长。 现在董策所顾虑的,却是手底下没有合格的骑兵了。 安乡墩内现在已经建起了整整一圈儿马棚,放在把那辽东蒙古马拢共七十匹骏马容纳下来,至于其他的牲口,扩充的速度也很快,已经在墩外专门画出一大片的区域来饲养这些家禽家畜。别说其他的牲口已经全都被挤出去了,就连墩内人的生活空间也给这些战马挤占的没多少了,可是没法子,如此宝贵的战略物资,总不能放在外面,多让人不放心? 董策问道:“为何都选蒙古马?那些辽东雄骏个头儿大,速度也不慢似这些蒙古马。” 几个人对视几眼,一个三十来岁,看上去稳重些的马贼出列,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一直贯穿到右唇角,几乎把整张脸给划成两半,看上去甚是可怖。 不过此人倒是颇为的知礼,先是恭敬的跪下磕头,而后恭敬道:“回大人的话,这些蒙古马虽说矮一些,却是极好养活,尤其是冬日,更是可以自己刨开冰雪寻觅到下面的草根儿吃,平素里根本不用管就能自己活下来,那些辽东马,太难伺候了。虽说两者冲刺速度差不多,但是论起长力来,却是蒙古马更胜一筹。看着小,却又一股子狠劲儿,能把狼给踢死。要说缺点,就是负重弱,不过俺们素日里都是布衣,连皮甲都没有,却是无需顾忌这些了。” 董策点点头,道:“也就是说,蒙古马适合作为轻骑兵,辽东马适合重骑?” 这汉子赶紧点头称是。 董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白麻子手下可有什么差遣?” 那汉子脸上露出一抹苦涩:“贱名白忠旗,不敢当大人一听。在白麻子麾下……” 他迟疑了一下,道:“算是个狗头军师吧,帮着出了不少坏主意。” 董策听他说话却是颇为斯文,条理分明,便问了句。 却没想到,原来这白忠旗原来也是读书人,家中耕读传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颇为的殷实。白忠旗读书颇有天分,乡里也是目之为千里驹的人物,不过让人可惜的是,却是屡试不第。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虽然屡试不第,却是娶了个贤惠漂亮的娘子,夫唱妇随,红袖添香,日子过得也是和乐美满,颇有些不以功名为意的意思。 但是也因为妻子的美貌,招来了祸事。 一个驻屯在当地的管队官看中了他妻子的美貌,直接上门索要。白忠旗自然是严词拒绝,书生意气,更是明里暗里的把那管队官给讥讽了一顿,结果便把他给惹恼了。虽说明朝读书人地位高,但是读人之间还不一样,若是中了秀才,有了功名,自然是谁都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是你没有功名,就相当于一个白身百姓而已,谁会把你当回事儿?更别说那管队官,就是方圆十数里几个庄子的最高主宰! 于是没几日,白忠旗便是因为私自屠宰耕牛被逮起来下了大狱——在明朝,耕牛是绝对不能杀的,一旦发现就是重罪。而他的妻子,也被那管队官掳入府中,肆意凌辱。白忠旗在狱中被狱卒欺负打骂,更是差点儿被狱里其它的犯人给生生打死。 也是他命不该绝,就在入狱的第三日,那庄子便是被白麻子给打破了,所有的犯人都给释放出来。而得知了白忠旗的这际遇之后,因着和自己还有一份同姓的渊源,白麻子便让他入了贼伙儿。白忠旗发疯似的冲入管队官的百户官厅中,在柴房中找到了他那浑身**,已经被生生凌辱而死的妻子的尸体。 那管队官被白忠旗亲手杀死,尸体剁成了三百多块!那一夜,在白忠旗手中剁钝了十六把刀! 因着白忠旗识文断字,白麻子格外高看他一眼,时间一长,也就成了贼伙儿的核心人物。这一次他是作为耶律斡里和的助手来的,白麻子也知道耶律斡里和的性子,对他有些放心不下,结果却没想到,这二位都断送在这儿了。 一百章 马贼也有人才 一零一章 快雪时晴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一章 快雪时晴帖 董策听了,心里也是颇有些不是滋味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只是其中多半是悲惨的。 他沉吟片刻,道:“正好,本官属下还需要一名书吏,你便担当了吧。放心,不会短了你的前程。” 白忠旗感激道:“多谢大人抬举。” 又是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便很乖觉的站在了董策身后。 董策如此做,却是因为白忠旗看来是这十一个人里面的核心人物,把他拿出来,这些马贼便是一盘散沙,再不能拉帮结伙了。 他现在心机越发的深沉,对于下面的提防分化,也是轻描淡写的便做成了,不带一丝的烟火气。 而后董策挨个问了他们的姓名,其中一个名叫马林的大胡子中年汉子给董策留下了颇深的印象。此人曾经是大同镇以西西安堡的马术教头,教头,在大明军中虽然不一定是军官,但也是地位远远超过一般士卒的任务了。但是就算如此,对已经发不出饷银,活不下去,跟马林一起的几个骑兵教头心一横,去投了高迎祥,而马林则是上山落草为寇。 本来白麻子匪帮虽说劫掠了不少马,但会骑马的人却不多,马林去了之后,这等情况大为改观。可以说白麻子麾下八成的马贼,都是马林一手练出来的。 其他人虽然没有白忠旗和马林这般,却也都是马术精强之辈,多半更是使得好一口马上刀。那一日之所以被董策等人冲的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不是他们废物,而是董策几个人着实是太强了些。披坚执锐,当者不幸,身穿七八十斤重的三层重甲,一刀看上去只有一个白印而已! 让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董策正要带着他们去大石崮那边转悠一圈儿,堡外忽的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穿着鸳鸯战袄,背后插着三角令旗的士卒骑马来到安乡墩之下。 通传之后,才知道乃是刘若宰的传令兵,招董策去往镇河堡一唔。董策应下来,给他塞一两银子,把那传令兵满脸喜色的送走了。 如此倒也正好,董策便命李贵从库房中取出一套皮甲来给了马林,委任他做了这一支骑兵都的都头。 如此,就算是把名分给定了下来,这十个马贼,被改编为隶属于董策直接指挥的骑兵都,暂派都头为马林。既然是暂派,自然是随时可以拿下来的,而且底下人的因着‘暂派’这两个字,自然也是存了异样的心思。 这个位子,难道我就做不得? 马林满脸感激的跪下来磕头谢过董策,这一领皮甲虽然是董策库存所有甲胄中最强的一种,但是也足有十八斤重,是用上好的牛皮硝制,而后经过几十道极为繁琐的工艺才能制成的。用铜制的大头铆钉在皮甲的表面缀了一层铁叶子,防护力也是颇为的惊人,更是价格不菲。这些马贼如何见过这等精良的铠甲?一个个看着马林手里的皮甲都是两眼放光,就差流口水了。 而暂派那两个字,也让他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生表现,争取早日把暂派两个字拿掉。 这位大人还未到弱冠之年而已,就已经是堂堂的正六品百户官了。而且这般能打,又有谋略,看刚才那传令兵对他这般的恭敬,可以看出定然是极为得上官赏识的。这等人,定然是前途不可限量,自己这一次被俘,自忖必死,却没想到反而生出这般莫大的机遇来。这机遇可一定要把握住,早早的在这位大人麾下占下一个位置,以后自然水涨船高,说不得荣华富贵全都有了,那是何等光宗耀祖之事? 几人策马出了安乡墩,董策有意识的看看他们的骑术,便是策马狂奔,毫不停歇。 一气儿直奔到镇河堡之下,直到再跑下去就要伤了战马的时候方才停下来,让他颇为满意的是,这些人的马术还都不错。要知道这一路如此之远,再加上道理不好,路途颠簸,马术稍差一点儿的,不知道给颠下来多少次了。 而且他们胯下的蒙古马,气力确实是比辽东马悠长的多,董策胯下的辽东马已经不怎么跑得动,而那些蒙古马,还是饶有余力的样子,似乎没怎么出气力。 董策看了,也是啧啧称奇,算是彻底的意识到了这些蒙古马的价值。 见了董策,镇河堡的城门官赶紧放行,现下镇河堡乃至于冀北兵备道谁不知道,新近蹿升上来一个董策董百户,就是砍了十几个鞑子脑袋,功绩直达天听的那位。此人极是得兵备道大人看重,时常招来议事,每每对答良久。而且还有传言称,董策第一次来镇河堡,乃是兵备道大人的老管家亲自在前面引路……这可是了不得的殊荣。 官场之上,自然知道什么人最是不能得罪——风头正劲之人。 因此董策一到,那挂着总旗衔儿的城门官赶紧笑脸相迎,把他恭敬的送了进去。 到了府门外,董策让马林等人在府外等候,自己进去了。马林等人何时来过这等大官儿的府邸?一个个都是手足无措,极是拘谨。 董策通传之后,被引进后宅花厅,却见刘若宰依旧是一身布衣,正在练字,而在他身边磨墨的,却是一个三十一二岁,穿着六品文官官袍的青年正自站着。 “来了?”听见脚步声,刘若宰头也不抬道。 董策应了声是,见礼之后,自站到一边。 那文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刘若宰这等态度,分明是对待颇为熟悉亲近之人方才会有的,这董策,看来真如传言所说,很受大人的器重。 他向董策笑笑,这来自于文官的极为难得的善意让董策不由得一怔,赶紧回以微笑。 厅中一时静了下来,只闻沙沙的书写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若宰把笔一扔,长长的吁了口气,向那文官道:“大敏,瞧瞧,老夫这字如何?” 那文官仔细看了好半响,轻轻抚掌笑道:“大人您的字,圆笔藏锋,起笔收笔,钩挑波撇,皆都不露锋芒。匀整安稳,更显气定神闲,不疾不徐之情怀。可谓是圆劲古雅,优闲逸裕,深不可测也!” 他哈哈一笑:“看来大人最近心情颇佳。” “大敏眼光颇具一格。”他点评的显然让刘若宰很是满意,看向董策,招招手:“过来,你也瞧瞧。” 那文官又是心里微微诧异,心道他看得懂么? 董策应了声是,上前一看,原来这是刘若宰临摹的书圣王羲之。 正如被刘若宰称为大敏的那文官所言,笔锋圆润,不露锋芒,气定神闲,已经是很得王羲之书法的神韵了。董策笑道:“末将不过是粗通文墨而已,如何懂得这许多?” “你呀,就是太老成。”刘若宰笑吟吟的说了他一句,脸上却哪有怪罪的意思?转头向那文官道:“这位嘴上说的谦虚,实则一笔柳体也是尚好的。” 那文官点点头,没有说话。 说了这会儿话,那墨迹已干,刘若宰将之卷起来递给董策:“这贴字送你了,虽说你身为武将,为国戍边乃是天职,不过也别光顾的打打杀杀,有些时间,也要修心养性,体己自身。” 董策有些受宠若惊,在这个年代,对于文人来说,赠送笔墨乃是相当郑重且正式的一件事,表示对对方很大程度的亲近或者是尊重。更别说,这幅字本身就是极好的艺术品。 他赶紧接过,深施一礼,正色道:“末将醒的了。” 说着,珍而重之的把那帖子收了起来。 刘若宰呵呵一笑,净了手,笑道:“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官衙中粮草通判,纪长风,字大敏。” 他又指了指董策:“这位是董策董二郎,你当听过他的名字。” “是,如雷贯耳。”纪长风点点头,向董策笑了笑,拱手道:“董大人有礼,在下可是久仰董大人声名啊!” “见过纪大人。”他却是非常客气,董策也赶紧还礼,虽说他这个百户官和人家这个粮草通判都是六品官,但是文武殊途,其中地位差距可是非常大。一般来说,一地兵备道下面的通判足有权节制一地,临时指挥三五个千总。 他这个区区百户,又算得什么? 而且他心中有些疑惑,此时文官大都敌视鄙夷武将,为何这纪长风对自己这般友善?着实是异数。 “编练新军之事,筹备的怎么样了?” 刘若宰淡淡问道。 “驻屯之地已经选定,实地查看过了,剩下的便是雇佣匠户,计算须得多少石料,木料,多少砖瓦夯土才能够重新修好。末将已经招募了五十七户百姓,都是上一次被那些马贼劫掠之后无家可归的灾民,现在正在开挖沟渠,烧荒垦地,捕鱼造船。”招募流民的告示,方圆百里的府县城池,并村镇堡寨基本上都贴了,想来这数日间就有消息传来。” 一零一章 快雪时晴帖 一零二章 物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二章 物资 董策迟疑了一下,道:“末将斗胆,将屯垦之地命名为磐石堡。” “无妨,无妨。你能活五十户人家,这是善政啊!命名一个区区堡寨算什么?再说了,你这名字取得好啊!坚如磐石,坚不可摧!”刘若宰不在意的摆摆手,他终究是重名的,听到董策安顿了五十户无家可归的百姓就很是高兴。 纪长风在一边也是点头赞许。 “磐石堡的名字,编制,辖地等,本官这几日便整顿成册报给大同镇备案。”刘若宰看着董策道:“这次叫你来,一来是问问进度,二则是,大敏此次要把与你的那些银钱粮食等一应东西运去,却是须得你带路,并带人防护。” 董策喜出望外,没想到刘若宰效率这么高,竟是这么快就把所有的物资都给整顿好了准备启运。按照大明朝的惯例的话,这个过程没有个把月根本没门儿!甚至拖到过年也未必。由此也可见得,刘若宰这这件事儿上确实是非常上心。 他赶紧又谢过。 “你还有什么其它的需要没有?”刘若宰问道。 “这个……”董策沉吟了片刻,道:“末将向向大人请一批人,请一桩权。” “你说!” “是这样的,上一次击破马贼之时,末将用了十里铺一百四十军兵为步卒方阵,吸引了马贼的注意力,方才破之。这些军兵活下来的还有六十六人,这些军兵能活下来,又见过血,都算是难得的老卒了,乃是颇为可贵的力量。不过他们现在的编制还挂靠在十里铺下面,末将想请把他们连同家属,都划为磐石堡下属的军户。” “这算什么,不就是六十六户军户么?”刘若宰大手一挥:“给了!说你那桩权吧!” “谢大人!”董策谢过,接着道:“所谓权,便是便宜行事之权。末将要练兵,有时却要行一些非常之事方才能达到目的,末将向请求,大人授予末将这新军随意调度之权。” 刘若宰略一思忖,道:“可以!不过须得不得扰民,行事之前须得来兵备道衙门报备。” 董策道:“末将遵命,多谢大人成全。” “上一次击破马贼,斩首数十之功绩,本官已经报上去,现大同府总兵处走流程,你新的封赏和委任也快要下来了。”刘若宰以一种不容置疑和违逆的语气道:“等你的封赏下来,就开始着手那件事!” 许是因为纪长风在场,他却是不便说的那么直白,不过董策自然是明白的。 董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头称是,应承下来。 他知道,对于政治斗争这种东西,刘若宰比自己精通的多,自己这一路所需要的,不过就是多看多听少说而已。 而且他相信,刘若宰定然已经是在暗中布局,像是他这种思维缜密的人物,不可能不做提前准备的。到时候一朝发动,定然就是雷霆闪电,无可抗拒的霹雳! 和纪长风两人出了兵备道衙门,刚出大门,纪长风忽然后退两步,深深一揖倒地,道:“在下多谢董大人活我全家之恩!” 董策给他吓了一跳,赶紧让到一边,道:“纪大人,何至于此?” 纪长风此举,委实是太过出人意料了。对于大明朝的读书种子,尤其是有功名加身的读书种子来说,这等大礼,一般只有在参见当朝宰执也就是内阁辅臣,或者拜见自己座师的时候才会有。纪长风这个粮草通判也是堂堂的六品官了,董策不过是个正六品的百户而已,反过来他向纪长风行礼倒还差不多。 那一瞬间,董策当真是有了折寿的感觉。 是了在大明朝,武将生受文臣的大礼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袁崇焕杀毛文龙之前就三礼拜之。 纪长风直起腰来,看着董策,满脸感激道:“董大人,你救了我家弟弟,便是活了我全家性命!” “令弟?”董策脑子里头一转,惊诧道:“令弟遮莫不是纪长运?” “没错儿。”纪长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惨然,他看着董策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有一分亲近感激之情。 沉吟片刻,道:“五年前,内子难产而死,孩子也没保住,一尸两命,在下心中伤痛之极,立誓此生绝不再娶,此生有不二之色。我家唯有在下与二弟长运两男丁而已,因此这传宗接代的大任,便都落在了二弟身上。那一日听闻二弟弟妹被建奴掳走,家中人人惶急担忧,却没想到,被董大人所救……” 说着,又是一揖。 董策赶紧又让开,道:“愧不敢当,不过是在下份内而已。” “呵呵,好一个份内。董大人就是因为有着一分份内之心,不推脱,不胆怯,才能于今日成就这般功业。”纪长风淡淡一笑,神情中有些讥诮:“除了董大人你,冀北道其它的那些将官,连这份内之事都不敢做,做不来!当真是枉为一个人字。” 他说到这个份儿上,未免就有些交浅言深的感觉了,董策只是尴尬一笑,却也没法子接口。 “是我唐突了。” 纪长风虽然是个文官,性格却是颇为的任侠豪气,哈哈一笑,把这一层揭了过去。 “我那弟弟……”他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是欲言又止,只是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也罢。走吧,董大人,咱们去东城,物资已经从仓库里面提出来了。去瞧瞧……” “老爷……” 兵备道衙门后宅刘若宰的书房中,老家仆把方才发生在门口的那一幕原原本本的给刘若宰复述了一遍。 “纪大敏知恩图报,不拿架子,自是对的,只不过他一个堂堂六品文臣向一个武将行礼,未免失了身份。董汉臣不敢自傲,礼让推拒了,嗯,做得很好。少年得志,最怕的就是骄狂,这董汉臣虽说年纪不大,却是知礼稳重的紧。” 刘若宰捻着颌下胡须微微一笑:“倒是不枉老夫栽培他于微末。” 到了东城一瞧,动词却是异乎寻常的多,那些银子倒是好说,两千两银子,也不过就是一百三十斤不到,一个箱子就装好了。但是五百石粮食却是大头,整个冀北兵备道,刘若宰手里能动用的马车牛车加起来只有三十辆不到,勉强能拉一百石粮食。另外还有小推车五十多,能解决掉五十石粮食,剩下的三百五十石,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另外那些长矛,弓箭棉甲战袄刀斧之类的,也需要自己想办法。 “这些就要董大人自己想办法了,在下也实在是无能为力。”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物资,纪长风苦笑道。 他心中暗道,这董策果然得大人看重,别的将官来请饷请粮,大车都是空着来,空着回去。这位倒好,东西多的都没办法运走,大人这次可算是把冀北道的家底儿都给折腾光了,就为了支持他。 董策笑道:“纪大人放心,必不让您作难就是。” 他回身吩咐道:“马林,你们十一人回安乡墩,传我的意思,把那些战马都带出来,一人五马,可能控制得了?” 马林微微错愕,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怕不那么周转得当,速度也会慢一些。” “这没关系,能带来就成。”董策把自己的腰牌扔给他:“这是信物,拿给李贵看。” “是!”马林也是那等话不多干实事儿的人,接过腰牌便自拍马离去。 董策则是向纪长风告罪道:“纪大人,恕罪则个,末将手下人手太短缺,看样子还得自个儿跑一趟,还劳您候一阵儿。” 纪长风笑道:“无妨,无妨,我就在此办公,你自去就是。” 董策一路打马狂奔,回了磐石城。 一路过去,大半荒凉,到了磐石堡附近,却是绽放出一片别样的生机。 黄绿相间的大片草甸子蔓延向极远处,百姓们有的在捕鱼,有的则是在烧荒,董策疾驰回磐石堡。众人纷纷迎上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董策也来不及多说,只是吩咐石进留守,差人整理出几个干燥结实的大仓库出来,清扫干净。 接着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等到大约上午十一点多的时候,石进他们赶着七八十匹战马骡子驴之类的大牲口过来了。看到这庞大的马群,纪长风也是不由得大为震惊,明军素来少马,便是一个守备手下能有六七十骑兵就算很不错,这董策不过是百户却能攒下这等家业,确实是个有本事的,无怪乎大人这么器重他。 就算是如此,也不够用的——战马的负重也是有限,一般来说最好不要超过二百斤,免得伤了马力。如此算来,粮食还是运不出多少去,最后董策和纪长风商量了,粮食暂运一百石,剩下的先存在这儿,以后再逐次来运送。换做别人,纪长风自然是冷脸子就甩过去了,不过董策提出来的要求,他却是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一百石粮食,两千两白银,长矛一百支,弓一百副,箭六千支。棉甲五副,鸳鸯战袄二百,刀一百,大斧十。 一零二章 物资 一零三章 粮草通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三章 粮草通判 这些物资全都装上车马,一支庞大的队伍向着磐石堡的方向缓缓行去。 本来这就已经算是完成了交接,没有纪长风这个粮草通判的责任了,但是他却是提出来要随着董策去磐石堡瞧瞧,理由则是散散心。 不管他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善意和明显的,董策也是十分欢迎。虽然在董策面前这般随和亲近,实则纪通判在整个冀北道都是赫赫有名的实权人物,每日从他手里头走的粮草不计其数,下面的堡寨都要小意巴结的。便是守备操守来了,在他面前也要陪着笑脸。 能结实这样一个人物,打好关系,董策也很是乐意。以后打交道的次数肯定不少,却不能靠着过往的那点儿情分续着,须得不断巩固才行,这个道理,董策很清楚。 纪长风不会骑马,董策便着人腾出一匹大青驴来给他骑着,放慢了速度,两人并肩而行。 纪长风不拿架子,董策学识渊博,所学极为驳杂,随便说出一些什么来就是这个时代的人闻所未闻的东西。和他交谈一番,纪长风身为文官本来的那一点儿优越感和轻视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觉得这位董大人着实文武全才之人,只做一个武将,着实可惜了。等远远能瞧见磐石堡那高大的城墙时候,两人已经详谈甚欢,颇为投契了。 等到了磐石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西下,甘河和洢水河一片金色的波光粼粼,景致极美。 辛勤劳作了一天的百姓也都开始回返了。 虽说隔得挺远,但是董策一眼就能瞧见了骑在马上,得意洋洋的王羽,在他身后,还跟着二十来个汉子。 这些基本上都介乎于二十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健壮汉子,正是人生中精力最充沛,身板儿最健壮结实的时刻。他们大都**着上身,露出了身上被太阳晒得黝黑黝黑的,结实遒劲,如同铁水浇筑的雕像一般厚重有力的肌肉。 基本上每两个人合力抬着一只大筐,一人抓着一边的耳朵。这大框足有半人多高,都是用很有韧性的树枝编成,外面用树皮和草绳固定住,筐子底部还铺了一层细密的树皮防漏,通常来说,这种筐是庄户人家用来装乘青菜萝卜猪草之类东西的。但是现在在,这些大筐里头,装的满满的却都是鱼。 刚刚从河里打上来的,又大又肥的新鲜活鱼。 这些鱼的快头儿都很是不小,长的足有两尺多,短的也有一尺来长短,圆滚滚的,肥厚结实。在大框里面一层层的相互挤压着,不知道哪个的尾巴动了动,便是甩出一串水珠,夕阳照射下来,在空中折射出美丽的虹彩。 这一大筐鲜鱼,怕不得有七八十斤重。 这些汉子提着也是颇为的费力,不过比起疲累来,现在在他们体内起到主导作用的情绪显然是兴奋和喜悦,竟然还有人在大声的唱着让人听不大懂的乡下小调。 远远的看到这庞大的商队过来,众人都是有些发呆,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的人认出了队伍中的董策,立刻跪倒在地,大声道:“谢董大人活我!” 其他人也是纷纷跪倒在地,乱糟糟的道:“多谢大人活我。” 董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都起来,都起来,辛苦了一天,吃饭去吧!” “听大人的,都去吃饭……”王羽也在一边大声吆喝着,众人这才起身,向着那片窝棚区走去。 王羽打马过来,正要说什么,看到董策身边有个文官,便机警的闭了嘴,只是恭谨的下马向两人行了礼。 纪长风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表情中轻蔑不屑表现的很清楚明白。他终究是文官,瞧不起武将的文官,能那般对待董策,不过是另有机缘罢了,却是不能作数的。 董策摆摆手:“这位是兵备道他们粮草通判纪大人。” 王羽又是一番见礼,这一次纪长风倒是勉勉强强的回了一个。 他反倒是冲着董策笑道:“董大人编练新军,既能为国戍边,又能活百姓无数,当真是大大的善政。” 董策谦道:“谬赞了,谬赞了,还不是多亏有兵备道大人抬举?以后也少不得须得多多仰仗纪大人。” 纪长运微微一笑:“好说!” 洢水河自西向东,甘河自西北而东南,是以磐石堡北面是青锋山,东,东南,南三面都是大片的水泊,唯独西面是没有水的。而董策等人的大车队是从西面过来的,并不需要过河。 顺着不知道哪年修建,更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现在却因为大批人的经常踩踏而渐渐露出本来模样的官道来到磐石堡前。纪长风抬头仰望那厚重高大的城墙,不由的感叹道:“依险峰邻大川,城墙又是高厚如此,当真是一座了不得的雄城。” 他转头看向董策:“董大人当真好眼光。” “光有眼光可没用。”董策哈哈一笑:“现今却是一片断壁残垣,若是能恢复旧观,纪大人却是第一功臣。” 纪长风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是微微一笑,只说了两个字:“放心。” 董策心里立刻安定了不少,心知有了纪长风这句话,以后需要兵备道衙门的支持力度,是定然不会小的了。 石进早就领着一帮人在城门口等着了。 先向董策二人见了礼,而后道:“大人,库房已经收拾出来了,各项已经准备妥当。” 董策点点头,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完,可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情,石进的办事能力,也是越来越强了。 他看了纪长风一眼,纪长风无可不可的点点头:“那咱们就交接吧。” “好!”董策摆摆手,石进后面那些临时调集起来的民夫立刻一哄而上,把大车上面的粮包,战马上面驮运的武器等等物资给搬下来,兴高采烈的向着城内搬去。石进选择的库房在城北,过去应该也是此地屯军的库房,三进的大院子,房屋都极是高大,下面用麻石,上面用的是烧制的大青砖,容纳量极大。更难得的是,保存的还很是完整,基本上是可以用的。 一袋粮食应该是没有袋子口没用捆好,一根汉子往下搬的时候袋子口睁开了,白花花的上好精米立刻从里面流出来,瀑布一般倾泻在地上。 那汉子吓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 董策摆摆手:“算了,快把粮食捡起来吧!下不为例。” 那汉子如蒙大赦,惊喜之下眼泪都下来了,泣声道:“谢大人,谢大人……” 只是董策没想到的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董大人运回了几十大车粮食,都是上好精米的消息很快就在磐石堡传开了。这也让堡中百姓略略有些浮动的人心立刻安定下来,董大人当真是个有本事,手眼通天的人物。跟着他还能挨饿不成? 眼看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儿的也搬不完,纪长风示意那些跟随护送的五十多兵丁也去帮忙。 董策笑道:“纪大人,天色也不早了,不若吃过饭再走?咱们磐石堡虽然乃是草创,万事都是粗简,但是却是有新鲜河鱼,有林中走兽,野猪狍子,野兔之属,都是上好的野味儿,别是一番风情。” “独乐乐不如同乐乐。”纪长风还有着读书人天真的那一面,笑道:“咱们何必自己吃?去和那些百姓吃不好么?与民同乐。”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是兴奋和期待,脸都有些红了。 董策叹了口气:“又是一个不懂民情,满腔理想,不通世事的官儿啊!却不知道你去和百姓吃饭,百姓最是难受不过。” 明朝的读书人信奉孔孟之道,他们的教育中,执着的认为百姓是尊贵的,君王在百姓之下,只可惜绝大部分的读书人在当官或是有了功名之后,就把自己看做了黎民黔首的代表。而打着为了天下苍生的名义,把自己的利益,家族的利益,群党的利益,凌驾于整个国家和朝廷之上。 凭什么?你们又算什么? 不过董策对纪长风的意思却是不好违逆,既然人家这般有雅兴,那自己就陪着他折腾便是了。 两人在石进等人的簇拥下策马向着百姓聚居的所在缓缓行去,纪长风显然是兴致大好,时不时的还点评一下周围的风致景色。 此地风物,也是颇为可观。 有了这两日,那百姓聚聚的所在又是有了不小的改观。原先杂乱的窝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排房子,很是简陋,基本上是用原木,泥,外加树皮建造的,屋顶上铺的是草,不过用来暂住是足够了。 在房子旁边一直到河边,已经清出了一片空地。 空地上点起了一堆堆熊熊的火焰,火焰上空的空气都在扭曲着。火堆两侧支着粗大的木头叉子,上面悬挂着大锅。百姓们直接从河里取水,而后就着雪水融化颇有些寒意的的河水把那些肥鱼开膛破肚,刮了鳞片,清洗干净了之后,剁巴剁巴,直接便扔到了已经烧开的大锅里面。 一零三章 粮草通判 一零四章 金瓶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四章 金瓶梅 锅里头还有不少野生的芹菜之属,聊以佐味儿。 这会儿还隔着挺远的,纪长风鼻子一抽,笑道:“好香,在下都等不及了!” 董策等人正过去的时候,那边忽的起了一阵骚动,一堆人都围了上去,也瞧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接着,便是一阵惨叫声传来。 “怎么回事儿?”董策坐在马上冷冷喝道。 众人见是他过来,立刻恭敬的跪倒了一地。 里面的情况显露出来,却是一个汉子趴在地上,裤子被拔到了膝盖,而耶律斡里和正握着他手里头那根马鞭,狠狠的抽着那的汉子的臀部和大腿。 那里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看到董策瞧过来,耶律斡里和大步走来,大声道:“大人,这贼厮鸟私藏一条鱼,按规矩当鞭三十。” 纪长风顿时大为不悦,一条鱼而已,至于么? 只是董策在这儿,他却是不方便说话的。 董策倒是并未在意。 这些百姓被马贼劫掠,烧了家园,杀了亲人,无家可归,没有粮食,没有衣物,眼看就是饿死这一条路好走。在这等时刻,是董策收留了他们,给他们粮食吃,还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要分给他们耕地,给了他们活下去,甚至繁衍子嗣,长久安居的希望。 董策对他们已经足够好。 但是人就是一种这么贱的生物,你一个劲儿的对他好,他反而不会怎么珍惜,而且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长此以往,民风会变得非常恶劣。所以还须得恩威并施,王霸兼用才行,让他们知道,在董策麾下,可不是只有好处。照样要遵照规矩,照样要老实听命。 董策坐在马上打眼瞧去,果然便见到这些百姓脸上都增加了许多敬畏。 这一顿大棍子看来打的是颇有成效的。 不过大棍子打完之后就要甜枣了。 甜枣明日再说。 他低声向纪长风解释道:“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今日此人私藏一条鱼,若不惩罚,所有人都有样学样,如何管教?何况此时乃是磐石堡草创,一体劳作,都属公中所有,万事都得从严,立下规矩,以后也好说话。” 不过显然纪长风此人也是坚持己见,不是那么容易被别人的话影响的,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他使了个眼色,耶律斡里和点点头,大步走回去,硬是把三十鞭子抽完,那汉子中间晕死过一次,又生生的疼醒过来。 不过耶律斡里和自有分寸,他看上去被打的血肉模糊,极为凄惨,实则都是皮肉伤,没几日也就好了。 鞭刑执行完了,这汉子被几个人抬回自己的房子里去。 而其他人则是在大锅后面排着队,王羽和王通就站在那锅边儿上,为每个百姓盛饭。 既是农家,又是一路这么走过来的,便也少了许多顾忌,再加上不管男的女的,白日都是要一起干活儿的,因此便都聚在一起吃,毕竟屋子里头又闷又黑。庄户人家,图的也是一个热闹。 瞧见董策几个人坐过来,大伙儿便都是自觉的避让到了一边,把那好大一片位置闪出来。 纪长风却是要发扬一下亲近百姓的想法,端着碗凑到人堆儿里面去,和大伙儿扯扯家常。怎奈何这个年代百姓畏官如虎,对他也不怎么熟悉,因此他问什么的,都是一脸恭敬的说好。纪大人的满腔热情把兜头一大盆冷水给泼的熄灭了,他没得法子,悻悻的回来了。 因着这事儿,这顿饭吃的也是不咸不淡的、过了好一会儿,纪长风才低声对董策道:“果然先贤们说的不错,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董策笑道:“先贤们说的,自然是万世不变之至理,大抵是不会错的。” 心里却是冷笑,还不知你们这些读书种子们发明出来愚弄老百姓的东西? 吃过饭,回到城门的时候,所有的物资都已经卸载完毕了。眼看天色不早,纪长风便匆匆告辞,为免失礼,他解释道:“在下还要帮兵备道大人写一本书查资料,这可是兵备道大人极看重的大事,在京城还未来此上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下笔,现在写了有一半了。” “哦?什么书?”董策不由得有些诧异,便问了一句。刘若宰现在公务如此繁忙,却还有心思写书? “金莲传。”纪长风有些自豪道:“不过我给大人提建议,改为金瓶梅似乎更佳,大人已经同意了。” 金……金……金瓶梅? xxxxxx分割线xxxxxx 已经是深夜。 磐石堡外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的沉静之中,百姓们一穷二白,自然是油灯灯台都没有的,这会儿都已经造完小人儿,陷入了沉睡的梦想之中。大荒原上有风呼呼吹过,已经带着几丝凉意,风生水起,甘河和洢水河涛声阵阵。 不远处有轻轻的马蹄声传来,一行六个骑士缓缓策动着胯下战马,沿着洢水河的北岸,自东向西而去。 他们都可以放缓了速度,更像是信马由缰,不过行进方向始终保持着一条直线。每个人手里都举着火把,把周围照的一片亮堂。十里铺外可是把白麻子匪帮给得罪了一个狠得,以董策的缜密性格,自然不会忽视他们有可能存在的报复。安乡墩那边不怕,城高池深,又小又硬,白麻子匪帮根本啃不下来。比较值得担心的就是磐石堡这边,毕竟有许多百姓都是住在堡外的,若是被白麻子这些马贼杀进来乱砍一气,则后果不堪设想,刚刚聚拢的民心立刻就要散了。 是以董策安排了两只巡逻队,比较讽刺的是,这两支巡逻队都是那些投降的马贼组成的。马贼被分成了两队,一队五人,马林领一队,耶律斡里和领一队。这样一来,他这个军法官手底下多少也算是有些力量了。两队分别是轮值上下半夜,各自直接对董策负责,在城门处交接。 这会儿是上半夜,队伍最前面的就是耶律斡里和,董策给他发了一套皮甲,也算是彰显出他特殊的身份,和马林一样的待遇。 而其他的那些前马贼,现任巡夜斥候,都发了弓箭和铁刀。董策也不怕他们逃跑,他们在这个群体中呆了这一日,只要是眼睛不瞎,就能看得出来,这个群体拥有何等巨大的背后支持和发展潜力,更能清楚的意识到,现在能够置身于这个群体中,是何等的幸运。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水涨船高,乃至升官发财。有这样让人充满了希望的发展愿景,鬼才愿意回去当马贼呢? 再说了,若是谁敢有二心,耶律斡里和的熟铜锏第一个就砸碎了他的脑袋! 这时候在磐石堡原先的官衙,现在董策的住处,前厅之中,火把熊熊照亮了整个厅堂。 董策坐在上首的位置,石进几个人都站在他的左右手边下首,而董策面前,却是跪了几个百姓,在那儿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今天送走了纪长风之后,董策便把手下们召集在一起,询问今天工作的情况。 第一个便是王通,他回禀说,一条荒废程度比较浅的沟渠已经初步开挖出来了,那条灌溉渠大约有半里来长,三米宽。淤积的本来就不是很深,现在已经挖下去了不到一尺深,预计十天之内能够把灌渠给清理出来。 听了这个蛋疼的数字,董策无比怀念后世的挖掘机。 不过这个年代的生产力就是这样,急也没用,所幸这边土地肥沃,前一阵子又刚下过雨,倒也并不急着用,慢慢来就是。 至于烧荒,进度就要快得多了,清理出来四周的空地之后,王通一把火烧上去,直撩的半天高,在洢水河北岸和甘河西岸整整烧出来一千多亩地,那些草木灰堆在地上,就是上好的肥料。 老农们也都看了,连声称赞,从未见过这么肥沃的黑土地。 事不宜迟,董策立刻就让他挑出一些有经验的农民,商量耕作问题。 下面跪着的几位就是,董策让他们起来说话,一问话他们回答的时候便是跪下,最后董策干脆就随他们了,他们这样反而自在。 所谓耕作问题,其实最核心,最主要的就是种什么的问题。 “你们可曾见过这等东西?”董策双手比划着:“在地表生长藤蔓,可达七八尺长,伏在地面上,叶片绿色,藤蔓稍有些发赤。开小花儿,白色或者黄色。块茎则是生长于地下,形如纺锤,表面乃是土黄色或紫红色,能有这么大,产量很高。” 董策双手比了一个大小。 他说的东西,自然便是红薯。 这种植物,早在董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之时就已经想过不止一次了,看到粮食产量如此之低——往高了算一亩水浇地也就是能打下来一石粮食,明季一石换算成后世的度量衡就是一百九十多斤。这让早就习惯了后世动辄亩产七百百斤上千斤甚至数千斤的董策感觉非常不适应,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儿,事实上,在这片东亚土地上,这种粮食产量一直持续到新中国成立。直到之后的数十年间,靠着技术的跳跃式发展及化肥的大量使用,产量才提升上来。 一零四章 金瓶梅 一零五章 种什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五章 种什么? 改良品种,研究化肥这种念头只在董策的脑海中转了一圈儿就被他立刻给否决掉了。人贵有自知之明,他一个文科生搞这个也太难了点儿。更要知道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循序渐进的,若是没有条件硬要上的话,造成的后果往往就是劳民伤财。尤其是这种偏技术的东西,你能骗过别人,却是骗不过自己,更骗不过吃水吃肥的庄稼。 以为回到这个时代就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改变一切,那是扯淡。 所以董策的想法是寻找替代品,那就是红薯。红薯的高产举世皆知,在后世,红薯亩产七八千斤都算是少的,在董策老家鲁西北,这种俗称为地瓜的农作物种一季亩产一万五千多斤再寻常不过。 而且地瓜这种作物还跟别的不太一样,里面淀粉含量和糖分都非常高,是可以作为主食干粮来食用的。董策母亲那一辈人,在年幼年轻的时候,基本上都吃过地瓜干儿的窝头,那时候一般人家吃地瓜干儿的窝窝头,讲究点儿的则是吃棒子面儿也就是玉米面儿的窝头。 董策小时候也吃过几次地瓜干儿窝头,第一顿甜的能腻死人,一嘴下去又香又软又甜,感觉就像是吃了一口沙糖。不过也就是一顿而已,到了第二顿就硬的能砸死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能吃上一口地瓜干儿窝头绝对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在董策印象中,红薯和玉米应该都已经在崇祯朝之前就传入中国了,只不过应该是没有广泛推广。 他前世的时候甚至从网络上看到这样一个说法——若是红薯能够早推广二十年,大明朝未必会亡。 这个且不说,但是大明之后那个鞭子王朝的人口能够从康熙初年的五六千万左右,在一百多年之后的乾隆末年增长到三亿多,红薯和玉米绝对是立下不世之功。 所以董策一开口,立刻就是满怀希望的问出了这种作物。在他看来,此时红薯的产量绝对没有后世那些水足肥多,又是不知道多少次杂交出来的优质品种那么高,但是两三千斤该是有的吧? 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之后,几个百姓却是面面相觑,没一个说话的。 “怎么,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董策微微笑道:“但说无妨,说的好了,本官有赏赐。” 几个汉子看了看,一个年纪大些,看上去有四十来岁,颇为老成的汉子磕了个头,恭敬道:“大老爷说的遮莫是番薯?” “对,这个时候应该就是叫番薯!”董策一击掌:“你可是知道?” “俺知道,俺原来种过。”那汉子看了董策一眼,神情很是古怪,迟迟疑疑道:“可是那东西,产量很低,底下的块茎也就是跟小孩儿拳头那般大小。” 董策只觉得心里一沉,问道:“很低?能有多低?” 一千斤?五百斤?不能再低了吧!这可是后世产量的三十分之一了。 那老农见董策脸色不好看,顿时吓得一哆嗦,说完了这些话之后,这会儿他似乎才猛然醒悟到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有多大胆,吓得连连磕头,脑袋在青石地面上碰的硁硁作响。 “快说!”他这儿正着急上火呢,那边却不说了,气的董策狠狠的一拍扶手,怒喝道。 那老农带着哭腔儿喊道:“大老爷饶命,大老爷饶命,产量一亩地也不到一石啊……” “连一石都不到?” 董策几乎石化,后世能亩产万斤的地瓜,这会儿竟然一亩地只能产一百来斤?这是什么道理? 一边王通压低声音道:“许是不服水土的原因,在别的地儿高产,却未必适合咱们。据老人儿们说,万历年的时候,还曾经在山西推广过番薯,可惜产量极低,官府又是强行摊派,百姓损失惨重,几乎酿成民变。” 在董策左手边搬了张桌子坐在后面充当会议记录的书吏白忠旗也插口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董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他这会儿也想到了 他只知道红薯产量极高,养活了天下百姓无数,但是却忽略了两点——品种和水土。 应该是此时传到中国的红薯品种还比较原始低级,没有像是后世那般不断的杂交育种最终得到产量极高的品种——但是这绝对不是主要原因,红薯的底子摆在这里,产量再低能有多低? 关键还是水土条件,红薯有三大特性:第一,喜暖怕冷,低温对甘薯生长害处极大,温度越高,则生长速度越快,当然,过高也不好。第二,喜湿,需水量极大。甘薯地上部和地下部产量都很高,茎叶繁茂,根系发达,生长迅速,蒸腾作用强,所以甘薯一生的需水量较大。第三,喜光喜温,属不耐阴的作物。光照越足,对增产越有利。 而偏偏现在大明朝的北方地区,这三点一点都不具备! 温度偏低,年余不雨,太阳半死不活。 又冷又干有没有光照,在这等环境下能够高产才怪了,没烂到地里就算是不错! “这该死的小冰河时代!”董策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 他决定暂时把红薯这事儿给放下,但是等明年温度升高之后,红薯是一定要种植的,反正靠着两条河,至少灌溉是能够保证。 “玉米呢?” 董策又问,这会儿玉米也已经传入中国了,而且经过了几十年的培育。 回答依旧是让董策极为的失望,这时候玉米的产量还不如小麦,而且玉米也是喜湿喜热的作物。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只有种小麦,而且现在还赶得上农时,明年入夏之前能够看的见成效的唯一作物,就是小麦了。若不然的话,到了明年,粮食吃完,地里的粮食又下不来,大伙儿全都得饿肚子。 小麦的产量董策是知道的,上好的水浇地也不过是一亩地一石左右而已,而且靠左的时候居多。 根据这几个老农以及王通王羽等人的估计,有了黑土地,再有好的灌溉条件,亩产应该能够达到一石两斗左右,但是应该不会超过二百三十斤。 “有什么法子能提高产量么?”董策问道。 “无非就是多上肥,勤除草,勤松土,勤浇水而已……”王通摇摇头:“想提高产量,很难。” 几个人也都这般说,董策也就死心了。这会儿没有工业化肥,靠着那点儿人粪和牲口粪,怎么肥田? 董策摆摆手让那几个百姓退了下去 “一亩地产粮以一石算,一个军丁每日要进行大强度的操练,要行军,甚至还要打仗,一年下来,少说也要消耗掉七石粮食。但是不光有兵丁,还有他们的家属,就按照一千兵丁算,那么就是一千户。一户五口人的话,就是五千人的规模,五千人,一年下来少说就是两万石粮食。这就是两万亩地!” “而且还有战马,耕牛这些大牲口吃的,还有猪驴羊骡子,鸡鸭鹅这些都要吃。一年下来,怕是所需不少。”石进在一边提醒道。 董策点点头:“咱们战马多,大牲口多,就按照一年三千石算吧。” “还有子粒粮。”周伯道:“按照大明祖制,一顷地六石粮,一亩地就是六升。” 说到这儿,不由得吁了口气。 “这算什么?”董策淡淡一笑:“既然没有法子提高产量,那咱们就开荒!扩大耕地面积,买耕牛买犁铧为的什么?招募流民为的什么?还不是得大用他们?” 他转头向王通看去:“咱们能开出多少亩地来?” 王通笑道:“咱们地方尽大,又是很开阔,怕是十万亩都能开的出来。光光是城周围这片,就可以开出来至少两万亩地。” 董策闻言点点头。 他倒是不怕百姓忙不过来——中国的百姓从来不怕地多,就怕没地。当初北齐改革,均田制制度下,一夫授露田八十亩,妇女四十亩。丁牛一头,授田六十亩。北周的均田制更是规定:已婚的丁男授田一百四十亩,未婚的丁男授田一百亩,另有宅地,但无桑麻地。 其实种地,最苦的是挑水浇地,只要是灌溉条件跟得上,一户一百亩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董策吩咐道:“先开垦洢水河以北,甘河以西的位置,把城池周围的都开垦出来再向外发展,以后农垦这一块儿,便是你的差事了。” 王通赶紧应是,跪下磕头领命。 接下来,董策则是问了王羽这一日捕鱼的情况。 和种粮食恰恰相反,打渔这边却是给了董策很不错的消息。 王羽喜气洋洋道:“大人,咱们今天足足抓了五百斤鱼。” “哦?”董策终于是听到一个好消息了,问道:“你动用了多少人?” “三十个男丁。”王羽道。 “就按照现在五百斤的话,一年下来就是接近二十万斤,能养活很大一部分人了。”董策似是自言自语道。 “若是给你三百个人呢?”董策道:“岂不是光是吃鱼就能吃饱了?” 一零五章 种什么? 一零六章 衙役刘三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六章 衙役刘三爷 “若是给我三百个人,再有二十来条小船,再做好了那等拦河的大网,属下有信心,一天能打五千斤鱼!匀下来也不过是每个人每天十几斤鱼而已,并不算是太大的量。”王羽顿了一下,道:“不过属下建议,最好派一百个人左右捕鱼,捕鱼量维持在每日两千斤左右,若不然的话,怕是没多久,这鱼就要给捞的枯竭了。” “嗯,说的是,咱们总要为长远计。”董策拍拍手道:“现在你手下那三十个人,暂时就不要动了,等到流民们陆续来了,我给你补到一百个,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捞鱼,晒成鱼干儿,储存起来!造船的工匠,你带人去找,造船厂要早日建起来。实在没有小船儿就用筏子代替,至于大网,是自己造还是去买,你看着办,到时候找我来批银子。” “是!” “光吃鱼自然是不行的,但是咱们要训练士卒,必然以大强度,多流汗为标准,士卒们消耗会很大。谁都知道,肉比粮食好吃,吃了能挡饱,有气力,而现在咱们能大量食用的肉类,无非就是鱼虾而已。咱们以后要保证,每个士兵每天至少要吃到一条鱼。” “是!”众人轰然应道。 最后东侧总结道:“现在关键任务就是两个,第一,种田,第二,打鱼。三十个人捕鱼,其他人都跟着王通去烧荒,对了王通,从明日开始你要做这么一个活计,划分田垄,十亩地为一井,方便之后分田用,暂时先划处二百井来吧。” “另外,尽快在甘河和洢水河上各自架起一座桥梁来,保证两岸的畅通。” xxxxxxx分割线xxxxxxxx 阳和卫,此地又称阳高卫。 明洪武二十六年置阳和卫,属山西行都指挥使司。宣德元年徙高山卫来此同治,属大同府。嘉靖二十六年设大同东路。 卫所制度本来乃是大明朝军事制度的根基,一个卫五千六百人,一个千户所一千一百二十人,一个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于一或险要或肥美之处建立围城,周围便是大片大片的屯田耕地,都是军户耕种,城中住着的百姓,基本上也都是军户及其家眷。而以卫城为中心,周围分布着五个千户所城,而已千户所为中心,周围又分布着很多百户所。皆建城立堡,开垦农田,军事训练的同时进行耕地。 是故太祖洪武帝很自豪的道:“吾羊百万兵不费百姓一粒米。” 不过后来大明朝卫所制度逐渐废弛,所有的卫城,所城,全都是名存实亡。等到明朝后期,军户制度逐渐被募兵制所代替之后,阳和卫的军事功能就几乎已经被剥落殆尽了。现在阳和卫中也有卫指挥使,卫指挥佥事等一系列的官衔。也有衙门和办公机构,但是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除了现在是大同巡抚,大同镇总兵直接管下面的各道,各道兵备道直接管下面的守备把总等等,根本就不经过卫这一级。 不过却有一点,所有士卒的编制还都是挂在阳和卫下面的。 现在这座当初为了军事目的设立的城池,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座民城,人烟稠密,很是繁华,乃是方圆数十里内的经济中心。 和受到天灾直接打击最为严重的乡村不同,作为商业发达,文化昌盛的一座城池,阳和卫受到的影响很小,还很是能够看到一番繁华景象。这会儿正是清晨,城门刚刚敞开,早就在城里城外排队许久的人们已经开始陆续进城了。 挑着乡间特产进城贩卖的老百姓,赶着大车的行商,进城给大户人家收拾净桶等生活秽物的车队,城外锅庄给城里头酒楼饭店送酒的队伍,进城找活儿干的百姓,都乱哄哄的挤在城门口。 整座城市似乎都活了过来,城里的商铺也都卸了门板开始做生意,米面粮油的米庄,布庄绸缎庄,酒楼酒肆。不过这会儿最热闹的还是卖各色早点的铺子,卖油炸桧(油条)的探子已经在路边儿支起来了,向下面炉火烧得正旺,上面大油滚开了,把切好捏好的面棍儿往里头一扔,顿时整个就膨胀起来。旁边放了几张桌子,油腻腻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擦过了,可是也没人嫌弃。一个个食客捏着油条大口的吃着豆腐脑,时不时还嫌烫似地吹一口。 刘三儿正自坐在西城门口外头的大青石磨盘上面给城门守军们嘬牙花子。 他穿着一身儿深青色的直缀,脑袋上带着四方巾,腰间系着一条足足有巴掌宽,又厚又结实的牛皮带,上面是铜打的钩子。脚下蹬着千层底儿皂靴,左边腰上还挂着一口单刀,手摁在刀柄上,当真是威风凛凛。 说是说话,其实是他坐在磨盘上,而那几个衣衫褴褛,一看就感觉身体颇为虚弱的士兵则是站在他边儿上,跟他说话的时候,佝偻着个腰,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谁地位高谁地位低,一目了然。周围进城的百姓也是自觉的绕开那里,偶尔目光落在他身上,也满满的都是敬畏。 虽然在后世那许多古装剧中,县城的衙役们通常扮演的都是路人外加出丑的角色,但是实际上,他们权力非常大,在当地的地位也很是显赫。 大明朝的基层政权建设很差,非常差!可以说是简陋到了一定的境界。 后世一个县里面有多少政府部门,有多少事业单位?有多少在办公在处理事务的?二三十个都不止!这些部门需要多少公务员?几百个那是少的。 而大明朝一个县在吏部登记造册,有公务员编制的就三个人——县令,县丞,主薄。 许多电视电影乃至里面,时常轻蔑的提一句七品芝麻官,且不说中枢朝廷里面像是给事中,都给事中这些七品芝麻官足以令内阁辅臣也要忌惮,一个政令甚至可以影响天下。就说地方上的县令这种七品芝麻官,身兼县长县委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公安局长财政局长等等要职于一身,简直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说一不二。 俗话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一个县令足以决定治下绝大部分人的生死。 就靠着仨人,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所以权力不可避免的就下放了,许多县令都有师爷,师爷一共两位,分钱谷、刑名。这样一来,就把最为基本的两项权力——治安权或者说是军权,以及财权就拿在手中了。那些繁华富庶,人口众多的一等上县,还会以二位师爷为核心,组成六个部门——朝廷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与之相对应的,地方上也有六房。六房,十二个经制正吏,几十个跑腿的书办、典吏等等,权力可说是极大。 权力便是落在了他们的手里。 而一个县的治安大权则是全部都落在了三班衙役们的手中。 三班衙役,第一是皂班,给县官老爷站班和做仪仗队的,审案时兼做行刑手帮助吓唬人犯;其次是快班,就是捕快,民间俗称快手的是也。他们的职责是拿贼、破案和催租税;第三是壮班,属于临时召集的民工,打打杂,危机状况时协助守城。 不算那些民壮,正儿八经的衙役,也就是几十人。一个县人口有多少?大明朝安安稳稳的发展了这几百年,人口早已经是比建国之时翻了几番,一般县城,少的万把人,多的四五万也是有的。 就靠着这么点儿人根本是管不过来的。所以基本上每个衙役都有帮闲,帮闲人数不等,多的有十几二十人,就算是少的,也有七八个。这些帮闲的来源,基本上就是街面上的地痞流氓,他们在百姓面前凶狠如虎狼,但是面对衙役这种官府中人——尽管是最低级,食物链最底端的官府中人——却是怕得要死。 每个衙役都划分了负责的地盘儿,平日里就有帮闲孝敬着,帮闲的收入,则是来源于对百姓和商家的讹诈。而他们背后站着衙役这种在小民眼中等同于官府的存在,更是无人敢于得罪。简而言之,这些衙役,一个个都是黑社会老大。 他们倒也不是全然祸害,一旦出了什么命案,这些地头蛇立刻就知道是谁犯的事儿,总会交出个人来交代就是。而外地的流窜犯一旦逃到了此处,更是根本无立足之地。 而的另一方面,他们也很贱!地位很低,根据朱洪武定下的律例,三班衙役,除了壮班之外,却是贱民身份。一个家族有人干了这个,三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地位比一般农民还要低。 明季很著名的话本儿中便是讲过一个故事,成化年间,福建汀州有位姓蒋的衙役,在其父亲时将世代传袭的衙役职位出租给他人,直到他这一代好不容易才凑齐钱将位置赎买回来。 像是军户,匠户一样,明朝的衙役也是世袭的,但是由于有种种无法宣诸于口的灰色收入,这些衙役们的日子过得比匠户匠户不知道好了几千几万倍。 一零六章 衙役刘三爷 一零七章 绝境中的希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七章 绝境中的希望 几百年传承下来,有的地方的衙役甚至形成了世家,攒下了巨额的收入,在乡里面前耀武扬威,地方上名头煊赫。 眼前这位刘衙役刘三爷便是如此,从正德年卫所废弛,在阳和卫设立县令管辖开始,他家就在此做衙役,这已经是第五代了。其中家资不菲,在百姓中更是地位很高,有些嘴甜会说话的,还见面叫一声刘大员外。 他这会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那些兵丁们都是心里奇怪,这位刘三爷不在酒楼里喝着小酒儿享福,拿着下面那些帮闲们的银子供奉,却为何来这儿吃风? 只是自从这阳和卫改了文官治理,他们这些兵丁地位就越来越低。虽说城里头卫指挥使衙门什么的都在,但是除了外面的一点儿军屯地能捞好处之外,什么权势都没了。 刘三儿忽然眼睛一亮,目光向着西边儿看去。 却见西南方向,正自来了一群难民,正自扶老携幼,向着这边走来。队伍很是庞大,再加上里面男女老幼都有,因此速度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慢慢蠕动到城门左近。 这会儿能看的真切了,这一大群难民大约有二百来人,个个都是面黄肌瘦,不知道饿了多久了,许多人更是如饿的皮包骨头如骷髅一般了。而且不少细心地人更是发现,这些难民中,基本上都是的青壮年男女,老人和孩子的数量很少——这只有一个解释,他们在外面流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老人和孩子都死光或者被吃光了。 易子而食的事儿,这年头儿多得是。 他们身上毛发板结,头发粘在一起,又脏又臭,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异味儿。便是那些挑着扁担进城卖菜的菜农,都是远远的避开他们。不少流民已经开始跪在地上向人磕头乞讨了,嘴里喃喃不清的说着好话,只是却是少有施舍给他们的。 不少流民已经准备进城了。 那些士兵们就像是没看见一眼,眼神麻木的回过头来。 这些流民他们这些日子见得多了,几乎每日都有流民从四面八方而来,乞讨求生。一波一波的,谁会在乎他们?进城就进城吧,他们也不会管,在城里好歹能混上一口吃食,说不定就饿不死。何必驱赶他们生生造下许多造孽?死后可是要下地狱的。 眼看着那些难民快要到了城门,刘三儿忽然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劳驾几位,把这些贼厮鸟轰走。” 那几个兵丁都是惊诧的看着他,刘三儿指了指上面:“县尊大人的意思。” 一听是县尊大老爷的指示,几个士卒再也不敢说什么,晃晃悠悠的走过去,手摁在腰间刀上,大声道:“你们这些贼厮,这城里也是你们能进的?快滚,快滚!” “军爷,您开开恩啊,让俺们进去寻口吃的……” “大老爷,俺若是能活下来,给大老爷您” 那些流民纷纷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几个士卒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回头向刘三儿看去,刘三儿却是神情淡淡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可是位得罪不起的爷。几个士卒一咬牙,破口骂道:“别在这儿哭丧,赶紧滚!” 有的还把腰间刀拔出半截儿来,恐吓道:“再不滚蛋把你们判坐乱贼,一刀杀了!” 那些百姓脸上都露出畏惧惊恐的神色,在屠刀的威吓下,再不敢多说,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候刘三儿却是长叹一声,从石头上跳下来,拦到那些流民之前,大声道:“你们可是想活?” 谁人不想活?若是换个旁人定要直接被骂死,只是这些流民见他衣衫讲究,知道定是大有身份之人,都是不敢造次,有些心思灵性些的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叫道:“求大老爷给俺们指条活路。” “唉!”刘三儿又是叹了口气:“我却是个善心人,便给你们指一条路吧,也算是积下阴德。” 他这话听的周围的百姓兵丁们都是瞠目结舌,心里大骂,暗道原来你是让俺们来做恶人,自己做那好人。 刘三儿走到城门左侧,指着墙上贴着的一张大幅告示道:“你们可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众流民纷纷摇头,他们中间哪有几个识字的? 刘三儿其实也不认字儿,不过已经有人跟他说过这上面写的内容,而他也记得很清楚。 “从此地往西南方向六十五里之外,在甘河边儿上,有一处所在,名叫‘大石崮’。有一位董大人,在那里奉命招募流民,你们去了,便是管给吃饭。若是用心干活儿,说不得还能留下来,分你们些土地,再不用如此四处流浪。” 刘三儿大声道:“去吧,去投大石崮去。” 有粮食吃?还能安下家来不用四处流浪?这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刘三儿说的太好,这些流民竟是不敢相信起来,纷纷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刘三儿顿时怫然不悦,冷冷道:“话说到这儿了,你们爱去不去,这年头儿,好人都做不得了。” 他人情练达,对人心的揣摩更是很透,自然明白,这会儿万万不可说好话,反而要做出不悦的样子来,才能取信于人。 丢下这句话,刘三儿便是满脸怒色的拂袖而去。 只是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嘴角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二十两银子到手了。 就在几日之前,一个来自镇羌堡治下的军官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当时刘三儿就在旁边,他不认字儿,但是认得印章,那告示下面盖着兵备道衙门的大印,决计不是假的。上面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儿,反正他是不敢招惹,只是惊诧于这军官胯下高大的战马,以及身上精良的铁叶甲。这事儿本来跟他也没关系,却没想到那军官却是通过城中一些地下势力的关系找到了他。 是请他帮忙的。 那个身材高大壮实,长相凶狠,身上一股子杀气遮都遮不住的军官说话却是很客气。请他帮忙的内容就是往大石崮引导流民,也不亏了他,只要是从阳高卫过去的,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人头一钱银子。 算起来,这二百个人,就是二十两银子。对于刘三儿来说。这也是一笔极为不菲的进项了。换做别人,他也不会相信,但是当那大汉亮出身份来的时候,他便应承下来——天下无双董二郎的名字已经传遍了周围百里,谁不知道此人乐善好施,英勇善战? 所以就有了城门口这一台戏。 他知道,这些流民们肯定是会选择去往大石崮的,毕竟一个能够管他们吃饭的地方,对于这些快要饿死的流民来说,是一个根本无法抵挡的巨大诱惑。他们不怕干活儿,就怕连能干活儿养活自己的地方都没有,再说了,去哪儿不都一样么? 而这一幕,在这两天的时间内,不断在磐石堡以南,以东,以西数十里的范围内发生着。董策便是竭尽全力,能够影响到的范围,也就只有这么大了。 xxxxxx分割线xxxxxx 出去之后的第二日,出去购买耕牛的周伯和苏大成二人终于回来了。 当时董策正在自己的住处欣赏那几副刘若宰拨给的棉甲。 他现在的住处就是原来这磐石堡的衙门官厅所在,可以看得出来,原先规模是很大的,前面是官衙,董策他们现在议事便是在此,后面则是五进的大院子,有房屋数十间。可惜现在除了前面的官衙和后面的一间花厅保存的还算完好之外,其它的都已经变成了断壁残垣,董策把自己的铺盖卷儿搬过来,就在这儿凑合着住着。 现如今磐石堡内是牲口比人多。 安乡墩的战马,耕牛等大牲口都已经在今天上午迁到这边来了,在董策住处不远,在废墟上搭建起来一座简陋的马棚,战马便饲养其中。至于耕牛则是在堡外建了牛栏,其它的猪,羊,驴,骡子,鸡鸭鹅等,也都在外面圈着养了,也可以就地觅食,董策让王通选了五个妇人照看着。 烧荒垦陇和打渔捉虾就已经把所有的人手都给占了,而耕牛犁铧都没有回来,工匠也没有延请。现如今手上没有人手,董策就算是想要干点儿什么,也是徒呼赫赫,根本就无从下手,只得安心的等待周伯回来,按部就班的来。 所以他今天也就难得闲暇下来,忽然想起来了刘若宰拨付的那些物资里面还有五套铠甲,赶紧便让人拿过来瞧瞧。 这不是最珍贵的物资,但是却是在大明朝最难搞到的物资,粮食可以种,可以买,但是铠甲,却是只能从朝廷手中得到,堪称是军国重器。董策按照一千人的标准,向刘若宰提出的是至少要有一成的人的,也就是一百人披甲。虽说一张嘴就是一百套甲有些狮子大开口,但是刘若宰只给了五套,以他对董策的支持力度,也就可以看出来,这会儿铠甲是何等的拮据。 刘若宰给的是绵甲。 一零七章 绝境中的希望 一零八章 花钱如流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八章 花钱如流水 由于八骑骑兵普遍都是身穿绵甲,以至于让许多人以为绵甲乃是后金首创,清朝发扬光大。实际上并非如此,绵甲在蒙元时期就有,从明朝中期之后,更是大量装备军队,渐渐的已经成了明朝军中最普及的制式装备。京中禁军多是锁子甲鱼鳞甲,九边军中则以绵甲为主。后金的绵甲,其实是抄袭大明的,不但抄袭,而且几乎改都不改,完全保存了大明绵甲的样式。 不过到了这会儿,由于后金很重视军工生产而大明很不重视,工匠地位极低,贪污**横行,所以大明绵甲的产量已经是远远落后于后金了。在万历朝曾经普遍装备的绵甲,现在在军中相当之罕见。 这会儿五套绵甲都挂在董策面前,其实这种甲胄在大明官方的称呼是布面甲。 头盔是铁的,外面上了一层漆,盔帽前后左右各有一梁,额前正中突出一块遮眉,其上有舞擎及覆碗,碗上有形似酒盅的盔盘,盔盘中间竖有一根插缨枪、雕翎或獭尾用的铜管。现在这根铜管里面插得是一簇鲜红的缨。后面是天蓝色的丝绸护领,护颈及护耳,上绣有纹样,并缀以铜泡钉。 整个甲胄是天蓝色的,上面的铜钉则是打磨闪亮的黄铜,里面硬邦邦的,固定了大量的铁片。大体分为三个部分,胸背甲,双肩甲,以及甲裙。胸背甲就跟一件无袖的上衣类似,双肩甲要短一些,只到肘部,肘部以下就没了。甲裙则是甚长,几乎一直垂到脚踝略略往上一寸左右的位置。棉甲的正面胸口处,双肩肩部,以及甲裙左右,都是绣着精美的猛兽图案。董策看了看,应该是的传说中的彪——那种神话中肋生双翼可飞行的变异巨虎。 和甲胄配套的还有红色的拽撒,是穿在里面的。 总体来说,这几副绵甲和董策从女真人手中缴获的并无什么区别,只不过丝绸护领短了不少,颜色也不一样,铜泡钉更加的密集,但是表面的甲叶却是少了一些,也没有护心镜。 论起造工来,双方并无二致,甚至大明朝的还要精细一些。但是整体看上去,大明的绵甲似乎过于讲究精细和美观了,防御力却是要弱了不少,董策拿在手中感觉了一下,重量也轻了得有四五斤,缴获的绵甲董策称过,头盔加上甲胄有二十三斤重。 说是要轻便一些,其实也够沉的,铠甲就没有轻便货色——就连皮甲都有十八斤七两重。 董策将其命名为青缎铜钉布面甲。 周仲刚刚打猎回来,可谓是满载而归,猎到了一头野猪和一只小鹿,一回来就咋咋呼呼的吆喝着晚上给咱们几位吃烤野猪肉。 这会儿他也在董策身边,撇撇嘴道:“这玩意儿能挡得住啥?朝廷忒也小气,像是头儿您那铁阀甲若是能给来上几套才是爽利。” “你以为铁阀甲是什么东西,想要就要?”董策瞪了他一眼,道:“再说了,这些棉甲防御力并不差。” 绵甲厚实的布料中密嵌着铁甲叶,对冷兵器和火器都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不过绵甲的防御和钢铁等物质不太一样,其产生防御的最主要方式是在于其韧性。是利用其材质吸收攻击攻击物体的动能,而不是利用其硬度将伤害物弹走。看起来这种防御似乎不太可靠,但实际上,由多层坚韧的长纤维组成的细密网络对来自外界的冲力有着十分良好的吸收作用。因此绵甲在经受不很尖锐的弓箭和枪弹的射击时,显示的防御力是很不错的。 后世防弹衣的原理和这个颇有相同之处。 当然,其防御力自然是远远不能和锁子甲以及董策的铁阀甲相提并论。 就在这时候,石进回来了。 董策吩咐把东西放回库房中,看着周仲亲自干这个,董策深深的感觉到,人手太少了,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手,更是已经到了不敷使用的地步。 这时候周伯等人回来了。 去的时候两个人,两匹马,一褡裢银子,回来的是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车队。 足有五六辆大车,上面装满了东西,在大车的前头后头,则是十来个年轻人,看打扮都是伙计,赶着数十头犍牛向着这边而来,一路踏起烟尘滚滚。 他们是从南而来,洢水河上面还有架好桥梁,窄一些的甘河上却是已经有一座简易的桥了,一行人便绕到那边过去。 董策赶紧过去迎接,大车上面载满了东西,看着那些伙计一样样的卸下来,没一会儿便是堆满了南门左近,董策感觉花的那些钱也就值了。 除了可五十头犍牛之外,还有许多的家伙事儿,簸箕、扁担、箩筐、锄头、犁头、犁架、牛轭、晒席等物堆了满地。 这些东西都是董策给那些即将加入磐石堡军籍的百姓们准备的,他们一穷二白的,什么家当都没有,再不给置办点儿,让他们怎么活? 耕牛直接就拉到外面牛栏里面饲养起来,至于这些家当,周仲本来想要入库,却被董策阻止了,就堆放在这里,不过要让那些伙计分门别类的放好,不准混了。 周伯和苏大成引着一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的汉子来到董策身边,这男子白白胖胖的,脸上似乎一直都挂着笑,一脸和气生财的样子。他身上穿了一件儿团花绸子的员外衫,上面还绣着金钱图案。天气不算热,但是他身上脸上已经是滚满了汗。 这汉子跪下磕了个头,脸上堆满了笑意:“董大人,小人是‘金庆和’米面行的赵大会,大伙儿给面子,人称一声掌柜。” 董策笑道:“原来是赵掌柜,请起,请起。” 他伸手把赵大会扶起来,笑道:“还要多谢赵掌柜把这些耕牛农具带人送回来,若不然的话,也是麻烦。” 这年头儿就算是武将地位低,在一个既没功名,也没权势的小掌柜的面前,地位也是足够的煊赫了,更别说董策之名,已经传遍大同镇北左近。赵大会心里颇为受宠若惊,赶紧又是客气了几句,他在这儿囔囔的却是也不说怎么个意思。 董策拿疑惑的眼光投向周伯,周伯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两句董策才明白。 原来这一次周伯两人走的很远,已经到了孤店。孤店比镇河堡还要往南,离着大同已经是不过三五十里了,附近就是白登山。孤店是从晋中到大同以北各地的必经之路,各地的盐商向九边重地西边儿的几个重镇——大同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临洮镇、甘肃镇——运粮,更是必走此处。是以行商不绝于路,非常繁华,数百年发展下来,已经是发展成为不逊于一般县城的一个大镇,而繁华程度更是大有过之。 这‘金庆和’米面行说是米面,其实下面店铺颇多,铁匠偶,牛行都有,这一次周伯采买的这些东西,都是在这家买的。金庆和在孤店不算是最大的商行,甚至连一流都算不上,大的商行周伯也不会去找,店大欺客这个道理他很清楚的。 而这位金庆和的赵大会赵掌柜之所以会跟着来,则是因为周伯和他谈了条件——先付定金一百两,东西则是须得你帮我运到目的地,剩下的到了地头儿再说。 五十头耕牛,大量的各种器具,对于金庆和来说这也是一笔大声音,因此无有不允。到了这会儿,这位赵掌柜才有点儿后悔——万一这帮军爷赖账可怎么办?自己又有什么法子? 董策自然是不会赖账的,不过周伯这个法子不错,他夸赞了一句,让苏大成取出银子如数交给赵掌柜。赵大会欢天喜地的再三感谢,告了个罪去那边儿指挥伙计们了。 这会儿董策才有时间询问这次花了到底多少。 “一共是五百七十两,其中耕牛每头十两,这就花了五百两,是最大头儿。” “牛价这么贵?”董策皱眉问道。 周伯苦笑道:“这年头儿,活不下去了。头儿,整个孤店我们都跑遍了,这算是价格最公道的,而且还愿意帮我们送回来。另外买了粮种,除此之外,这金庆和下面还有铁匠铺,我们打了五十副犁铧,一百把锄头,五十把铁耙。剩下的箩筐等器物,则是那赵掌柜送咱们的。” 董策微微一笑:“这厮倒是会做人。” 因着是一笔大生意,赵掌柜的把零头碎脑儿的去了,最后也要五百七十两银。 董策也不由得感叹,这明朝末年,真真是末世景象了,又是大旱,又是物价飞涨,百姓还怎么活得下去? 沉吟片刻,董策又把赵掌柜叫过来,他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道:“赵掌柜,实不相瞒,本官这儿,以后还大量的需要耕牛,你们店里可能供应的了么?” 那赵大会一听又有大生意上门,笑逐颜开,忙不迭的点头道:“供应的上,供应的上。” 董策笑道:“本官这般大量采买,你价格可得便宜些才是。” 一零八章 花钱如流水 一零九章 均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九章 均田 “这个?”赵大会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叫苦道:“大人明鉴,小人这价格,已经是孤店最低了啊!再下去,真就要赔本了。” 董策摆摆手:“本官也不占你便宜,该是什么价格就算什么价格,不过若是本官有些事让你去办,却不得推脱了。” 他真实目的在这儿,赵大会拒绝了他第一次,自然不好再拒绝第二个条件。再说他也没这个胆子,赶紧便应了下来。 董策笑道:“现下便有一桩事要你帮个帮。本官听说,你手下还有铁匠铺?” “是!”赵大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赶紧补充道:“只有三个不算大的。” “这就够了。”董策道:“本官要五个铁匠,你尽快给本官送来。” “啊?五个铁匠?这董大人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的功夫儿,我一个铺子就没了!”赵大会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他有心想要拒绝,却又是不敢,挣得满脸通红。 “唉,你放心,本官可不会占你便宜。”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五个铁匠过去每个月能给你挣多少银子?本官就按月赔给你。这些铁匠每个月要领多少钱,本官来支给。另外你也可以跟他们说,可以带着家小来,本官给他们分给土地。如何?” 赵大会一听条件这般好,立刻没口子的应了下来:“大人这般仁义,他们定然是极为愿意来的。” “如此就好。”董策笑吟吟道:“本官这儿,还需要一些土木工匠,盖房子的不算,须得参加过建城建堡的,大同镇左近有城堡七十二,边墩上千,每日不知道要起来几个墩堡,这样的人,不难找吧?” “不难找,只是不知道大人需要多少?” 董策笑道:“多多益善。” 赵大会思忖片刻,道:“孤店的话,理当能凑出来十来个,若是再多,就要去别的地方招募了。” “你尽管招募,银钱花销,算本官的。” …… 卸完了东西,赵大会婉拒了董策留饭的邀请,急急的带着人回去了,他要尽早回去完成董策交代的事儿。 看着远去的队伍,董策若有所思。 他看人一向很准,经过交谈和观察,他基本已经可以确定,这赵大会虽说是个商贾,也有些逐利狡诈之心,但是总体来说还算是淳良厚道的人。也是可以称之为良商了,而且此人性格颇软,面面团团的,是个好拿捏的。 董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算计。 (明朝的耕牛价格,我没有查到,只查到了崇祯十六年的物价,但是我认为直接把那个拿过来用,是不太好的,毕竟从崇祯七年到崇祯十六年,几经战乱,农民军的破坏,连年的大旱灾等等,物价肯定是飞涨,比崇祯七年时候要高了不知道多少。所以,这个东西,不能够以时间轴为标杆横向对比,而是应该以其他东西为标杆来纵向对比。 在这里,和牛价相类比的标准是粮价,而用以参照的,则是明朝其它时候的牛价。盛世之时,粮价和牛价都会降低,而乱世之时或者是饥荒年,两者则都是上升,是以其中存在类比关系。在明朝中期,一石粮食一两七分,而一头大牛则是三两,也就是说牛价是粮价三倍不到左右。 明朝的粮价是缓慢上涨的,太祖洪武帝之时,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此后较长时期米麦价格保持在这个水平。成化中期开始,物价上升,成化二十一年山陕粮价已达每石一两。弘治十四年,平均每石价格为一两零七分。万历十一年,山陕灾荒,粮每石二三两。万历四十年关陕饥荒,米石价格达到三两。到了崇祯初年,基本维持在一两四五钱上下。 崇祯帝即位之后,粮价开始疯涨,很快便是上涨了一倍多,在崇祯六年到十年这一段,米价一般以三两为常价,遇有灾害更为昂贵。而到了崇祯十六年,山陕地区稻米粟每斗二两三钱,小麦一斗二两一钱,大麦一斗一两四钱,荞麦一斗九钱,麦子一斗五钱。粮价已经疯狂上升到了一石十几二十两的程度! 在崇祯七年,由于遭受了饥荒,大致可以认为一石粮食在三两五钱左右,而一头牛的价格在十两左右是比较合理的。) xxxxxxx分割线xxxxxxx 当日吃过午饭之后,董策让王通王羽把所有百姓都带到磐石堡那残破的城门前面来。 “百户大人要训话了,都快去!” 城门楼两侧的城墙都已经坍塌倾颓了,只剩下四五米高的一截,不过厚度却是惊人的将近二十米。独留下高耸的南门瓮城耸立着。 在磐石堡左近,有不少巨大的石头,这也是其大石崮名字的由来。在城门往南十几米之外就有一块巨石,形如猛虎蹲踞,高有三四米,足有一间房子大小,董策这会儿就站在上面,俯视着下面的百姓。 他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那等的狼狈懦弱不堪,谁能想到,短短数月之间,拳打脚踢,竟能让自己折腾出这样一个场面来? 下面的这些百姓,是自己救下性命来的,若无自己,他们都要沦为马贼的奴隶,一生悲苦难当。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也当带着他们在日后的道路上,变得越发的富有强大。 这一刻,董策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他们有自己自己效死的义务,自己有使唤他们的权力,他们理所当然的应该奉养自己,听命与自己。因为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古人称文官为牧民官,何为牧民?官为牧羊人,民为绵羊。董策的目光忽然变得居高临下,威严漠然起来,就像是在注视一群予取予求的绵羊。 这种自己为天所有人俯首的感觉,让董策不由得有些沉醉,就好像是吸x毒x一般,一时间竟是飘飘欲仙。 他们的女子,我随意用之;他们的财物,我随意取之;他们,当为我效力,或于后勤尽力,或于沙场伏尸!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么?真正的权力的滋味儿?享用天下? 董策猛然意识到,这个想法是很危险的。若是那这么说来的话,自己的立场也就没了,自己也就不看重百姓了,不已百姓之苦为苦了,和那些肆意鱼肉百姓的封建官僚还有什么区别? 可是另外一个想法又是涌现,若是能在尽情享用的同时,让这些百姓过得很好,或者是过得不那么差,不也是足够尽职么? 董策摇摇头,把这两股子交锋的思想从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这种形而上的指导思想问题,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如今需要做的是把基础夯实。 所有百姓都到了,他们把尊敬畏惧的目光投到董策的身上。这位大人把他们从马贼的屠刀下解救出来,又供他们吃住,把他们带到这片肥沃的土地上来,捕鱼开荒,让他们看到了生的希望。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把董大人当成了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每日在家中祈祷,只盼着董大人能长命百岁,也护佑咱们百年,喜乐安平。 而且这两日更是流传着一个说法——董大人要给大家分田了! 老天爷,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董策终于说话了。他轻轻咳嗽一声,语气缓慢但是声音洪亮:“本官奉兵备道大人之命,于此屯田开荒,建成练兵,招募百姓。而你们,就是本官麾下的第一批子民!你们的性命,是本官所活,本官自然对你们也是格外高看一眼。既然要屯田,那就要先分田,本官今日在此,就是要分给你们田地的!” 听到果然是如此,下面的百姓顿时是起了一阵骚动。 董策淡淡一笑,大声道:“本官此次屯田练兵,招募百姓,乃是朝廷承认的,绝不是私自开垦,是以田产都有地契发放,只要是分到手中的,就是你们的永业田,可是世代传家的。” 他顿了一顿,下面一时间肃静无比,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董策脸上,只听董策清朗的声音响起: “本官所实行,以均田为准。 凡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授给露田十五亩,必须种植谷物。十五岁以上之女子,每人授露田十亩。丁牛四岁以上之大者,每头受露田十亩,一户限牛最多为四头。奴婢授田五亩。所受之露田不准买卖,年老身死,还田于官府。 另,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另授桑田五亩,十五岁以上女子受桑田两亩,桑田可作为永业田,终身不还,可以父死子继,但不得买卖。新定居的民户还可分到少量的宅田,每三口一亩,宅田也属永业田,不用归还。 若全家都是老小残疾的,十一岁以上及残废者各受丁男一半之田,年过七十的不还所受,寡妇守志,虽免课亦授妇田。 因犯罪流徙或户编无人守业的土地,收归官府所有,作均田授受之用。 官员按照丁口发给露田,和百姓并无二致。除此之外,按照品级分发永业田,文武一同,按品级授予。九品从九品为二十亩,八品从八品为三十亩,七品从七品为五十亩,六品从六品为一百亩。” 分田了!真的分田了! 一零九章 均田 一一零章 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零章 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什么露田永业田之类的东西百姓没怎么听得出来,他们只知道——分田了!而且还很不少,夫妻俩人外加一头牛就得有好几十亩! 这些百姓们激动的浑身都哆嗦起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欣喜若狂的表情,有的人甚至眼中已经渗出泪来。一个个互相看着,都是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喝,那些汉子们攥紧了拳头用力的在面前挥舞着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可以想见,若不是董策等人在这儿,他们定然是会大声的欢呼狂喊起来。 他们的房子给烧了,田地基本也抛荒,就算是以后能够回到故里,也是给人家当佃户的命。而现在,却是峰回路转,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安下家来,而且还能分下这么多田地。 夫妻俩人就是几十亩地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在上,由于多年的土地兼并,他们之前家中不过是几亩地而已,就算是多的。也不过是十亩上下。更别说,这里的土地都是如此的肥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董策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微微笑着,瞧着,由得他们享受这一份喜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大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所有百姓,每户发放耕牛一头,箩筐一个,簸箕一个,扁担一把,锄头两把,犁头一副,犁架一副。牛轭一副,晒席两张。粮种也一起发放,明日就可以开始耕地了!诸位,本官能为你们做到的也只有这些,日后的日子是穷是歹,是好是坏,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本官也瞧着你们!” 当董策的这一决定说出口的时候,百姓们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不知道谁第一个开了口,百姓们就像是炸了锅一样,原地蹦着,跳着,口中发出了疯狂的欢呼。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激动到了快要炸掉的心略微平缓一下。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着董策磕头,口中喊着:“谢大老爷大恩大德。” “咱们生生世世为老爷当牛做马偿还恩情。” “俺以后在家中为大老爷日日祈福磕头,大老爷公侯万代,长命百岁。” 他们大声的向董策表示着自己的赞美,有的百姓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董策就定定的站在上面,看着这一切,石进几人则都是颇有动容。 耶律斡里和和马林带着那些巡夜斥候们在不远处溜达着,听到那边的动静儿,一个个面色复杂,既有艳羡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大人对这些流民尚且如此,岂能亏待了他们这些士兵? 过了好一会儿,看百姓们的情绪基本上都发泄完了,董策这才开始说话。 “好了,好了!”董策击了击掌,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双手做了个起身的姿势:“都起来吧!起来,本官还有话说。” 他现在的威望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本来乱糟糟的现场,顿时是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董策身上。 他微微笑道:“又是给你们分田,又是给你们发放农具耕牛,这天底下可多少这么好的事儿吧?” 大伙儿都是发出一阵哄笑。 董策却是忽的把脸一板,大声道:“所以你们也要遵守规矩,按时缴税,切不可行那等刁民之举。” “其一,所有百姓,脱离原籍,入磐石堡军籍。 其二,所有十五岁到六十岁之男丁,从今日起,便都是磐石堡的兵丁,农闲之时,每日操练,早晚各两个时辰!操练之时,每日管两顿饱饭,必然见肉。 其三,所有田地,每亩缴纳粮食四斗三升五合,以为还耕牛、粮种、器具欠款之用,不得拖欠。” 董策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寒冰冷起来:“你们也都是苦过的人,当知今日之一切,来之不易,须得好生珍惜,切莫自悟。本官定下的规矩,若有违反的,重则斩首,轻则没收田地,驱赶出去,自生自灭吧!都明白了么?” 董策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声来的,众人听了,不由得都是一哆嗦。 他们是知道那种日子的难受的,听了董策的话,再一想想要被杀头或者是赶走,顿时都是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惧。 下面又是哗哗的跪倒了一地,百姓们跪在地上,纷纷大声表示绝不敢违逆。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 这会儿上田的产量大约是一亩八斗左右,看磐石堡左近这些肥田,当能在九斗一石上下,董策征收四斗三升五合,这就相当于十税五的税率了。 十税五,这个税率不低,非但不低,而且可说是很高,极高!若是让朝廷官员知道,少不得骂董策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不体恤百姓了。要知道,汉朝的税率不过是三十税一而已,本朝前期的税率也是三十税一。 但是董策很清楚,百姓从来是不苦正税的,苦的是各种摊牌和地方官员种种巧立名目的杂税以及官府勾结粮商的盘剥掠夺。 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万历年张居正改革之后,实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百姓从缴纳实物税变成了直接缴纳银子。是以百姓收获了粮食之后,就要去粮商那里换成银子。而粮商和官府勾结,都是用大斗入,小斗出。卖粮食的时候,用的都是大斗,称量下来,两石粮食在他那里变成了九斗。而灾年从他那儿买粮的时候,用的是小斗,他说是一石粮食,其实也就是六七斗。 中间是何等巨大的差价?苦的却都是老百姓。 朝廷规定的三十税一的税率到了百姓头上,差不多能到十税六七的程度,而现在磐石堡和百姓之间,没有任何的中间经手人,十税五就是十税五,没有任何的摊牌和加赋,所以税率反而相当于是降低了不少。 下面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小的死罪,敢问大人,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杂税摊派么?” 董策一怔,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青年,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董策斩钉截铁道:“没有!” “可用换成银子缴纳?” “没有!” “可有粮商中间讹诈,大斗入小斗出?” “一概没有!” “小人死罪。”那青年跪倒在地,头抵在地面上。 “何罪之有?”董策哈哈一笑:“你这三问,问得好,本官也要说,在本官之下,哪个管事儿的敢这般玩弄手段,本官绝饶不了他!” 耶律斡里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董策旁边,这会儿跟个鬼魅一般钻出来,冷声大喝道:“胆敢擅自加税谋私者,剥皮充草,家人凌迟!” 然后董策便是让白忠旗把所有人登记造册。 统计得出,一共有四十七户,男丁五十五口,都是十三岁以上的成丁,女丁则是七十一口,十三岁以上的壮女五十七口,不足十三岁者十四口。 登记完名字之后,则是可以去一边领耕牛、农具等等器物,主管发放的是王通,石进在一边儿盯着。 手里牵着耕牛,拿着农具,这些百姓一个个激动的泣不成声。 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他们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xxxxxx分割线xxxxxx 第二日一大早。 天还没大亮,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高大的磐石堡,城墙在雾色中显现出巍峨的剪影。夏末秋初的晋北大地清晨,已经有了些料峭的寒意。 在洢水河北岸,甘河西岸,两河夹角的这片区域,已经有一大片土地表面的野草被烧光了,露出了黑褐色的土地,地上积满了前两日烧荒留下了的草木灰。这片土地很是广大,大约有一千亩大小,按照董策分田的多少,大约只够二三十户人家所分。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烧荒快得很。在这片土地的中央,有一条灌渠横亘西南东北方向,从洢水河通到甘河中。这会儿这条灌渠已经被挖通,但是很浅,里面也没有水。 此时在这片空地的边缘,站满了人,磐石堡的所有人都集中于此了。 最前面的却是董策。 他今日脱了那似乎从不离身的重甲,只穿了一件儿青色的布衣,手里却还拿着一把锄头。 今日,是磐石堡正式开始垦荒种地的日子,这一日,对于董策来说,意义重大。意味着,他已经正式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自己的子民,有了自己稳定的产出。 这才是大丈夫生身立命与天地间之根本。 而对于他麾下的百姓们——现在要称为军户了——来说,这一锄头下去,更是代表着他们美好生活的开始。 在董策身后,黑压压的站满了百姓,手里拿着锄头,牵着耕牛,满脸都是激动的看着最前面的董策。 “大人,时辰到了。”王通在董策耳边低声道。 “好。” 董策点点头,大步走到黑土地上,面对众人,大声道:“今日,我磐石堡开始开荒种地,诸位,记住这一日!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众人纷纷高声欢呼:“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董策微微一笑,转身象征性的在地里挖了一锄头,然后向着众人摆摆手。 一一零章 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一一一章 热火朝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一章 热火朝天 百姓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向董策磕了个头,然后起身向着自家的土地走去。他们的脚步很急,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心思热切到了极点。对于这些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根子! 在昨天下午各户领了耕牛农具之后,王通便是带着他们忙活了一整个下午,把各户的田地划分好。以十亩为一井,这是最基本之单位,无论烧荒还是没烧荒的土地,都已经划分好了。各家各户还都立了田界,多半都是自己竖了一块儿木头牌子,董策看到之后命令白忠旗白书吏在上面写上该户所有分到田地的百姓的名字。 如此一来,基本的户籍土地制度,也就见建立起来了。 董策几人登上一处地势略高的小丘,看着百姓们各自在自己田地里耕种,跟往日乱糟糟的再不一样,井然有序了不少。各处起了不少火头,乃是百姓们在烧荒。 这年头种地可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伙计,看似粗笨,实则其中又很多技巧。 先要耕地,要深耕,把地面下面肥力好的土翻上来,并且把地里面的石子石块儿之类的东西给清理出来,这也是让整块土地呼吸的过程。一遍深耕,把土都翻出来之后,便是用耙子把地耙平。耙平之后则是开沟,而后是整平,整平之后又是开小沟。然后是上肥料,播种,拉沟,用土把种子盖好。 播种这一块儿就算是完了,然后之后的养护更是繁琐,其间不知道有多少讲究。不过那都是长期不紧手的活儿。所以要说老百姓累,老百姓苦,确实没错儿,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是出大力气的。但是一年中累得苦的时候,也就那些,播种收割的农忙之时。其它的时候,闲暇的时日多得是。 这也是耕战,亦耕亦战能够进行下去的根基,若是全年都这么忙,那还练哪门子的兵? 在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扫了一眼,董策深深的吁了口气,只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终于是开始耕地,开始走上正轨了,以后这一方面,也都是有例可循了。而自己手下的这些心腹们,也已经锻炼出来了一定的经验。 今日已经是九月初三日了,按照后世的历法,差不多已经是进了十月,而冬小麦的种植时间段,是在九月下旬和十月中上旬,时间也不多。 他向王通吩咐道:“百姓这边儿,你都催着点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半个月之内,一定要播种完毕。” “是。”王通赶紧应了。 董策又向王羽道:“现在存了多少斤鱼了?” “足足有一千斤。”王羽笑道:“我都让人拿盐腌了,存在大木桶里,放在城里阴凉不见雨水的地方。” “嗯。”董策点点头:“有了这许多存货,暂时也就别捕鱼了,把人手都放在垦地那边。正好,你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寻些木匠船匠,把造船的作坊给建起来,并采买大网。” “是!” 董策忽的一笑:“你们分的那些田地,可有什么打算?” 石进等人的军籍,董策自然是一早就从十里铺给调到磐石堡来了,这事儿根本都不用跟刘若宰说,他现在乃是兵备道衙门的红人,那些下级官吏也都对这位高大俊朗出手阔绰的青年军官很有些好感,只消得和下面的书吏言语一声也就成了。 除了按照丁口分的露田和永业田之外,还按照他们的官衔各自分了多少不等的官田,至于耕牛以及各种器具,董策自然是不会短了他们的。 一说起这个话题来,几人都是两眼放光,很是兴奋。王通和王羽苏大成这几个有家室的,都是表示要把家人迁来这里耕地,若是人手不够的话,便去寻人伢子买上几个奴婢。石进王浑这些没成亲的光棍儿汉,则是直接表示要买奴婢下人耕种。 有了数量不少的田地,有了官身,有了奴婢下人,在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房子分下来,眼看着一个个军官世家就即将成型了。他们对自己的未来,都是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而这些军官世家,则是纳入了自己的体系。 董策看到他们兴奋的表情,也是心有所感——指望着别人无怨无悔哪怕饿着肚子也跟着你出生入死,那是不大现实的。只有让所有人跟着你一起捞好处,一起往上走,才能凝结出足够的向心力。 大约中午时分,一骑快马自镇河堡中而来,那名负责传令的小旗给董策送来的一封公文。 是冀北兵备道衙门下发,下面盖了阳高卫指挥使和镇羌堡守备官大印的一封调令——十里铺六十刘名军兵连同他们的家属,一共六十六户军户,军籍一并被调入磐石堡的编制。 董策没有想到,刘若宰这事儿办的这般漂亮利索,那些兵丁连同家人一起调来,这就解了后顾之忧。 他接到调令之后,第一时间就命令石进前往十里铺征调那些军户过来,现如今十里铺管队官许如桀战死,他这个贴队官就暂管十里铺事务。在新的任命下来之前,他就是这十里铺的最高长官,因此也无需跟谁交接,直接然石进去传令执行就是了。 军户迁移,而且一下子就是六十六家,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调令在前,军户们自然是没有敢不听从命令的,只不过总要许多东西要收拾,他们虽然都很是贫穷,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对手里头那些瓶瓶罐罐,破烂家世舍不得。而且总要和乡邻们告别,再去拜过祖坟,方才能够上路,光光是这几项,就不知道须得多少时间才行。 是以虽然董策已经吩咐石进加紧催促,但还是在第三日的上午,董策才在城墙上远远看到了那一支正在缓缓蠕动的庞大队伍。 六十六家军户像是逃荒的难民一般,无论男女,多半都是衣衫褴褛,男丁还好些,无论如何,身上总有一件儿鸳鸯战袄可以穿,女的就要惨多了,有的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添置衣服了。在十里铺的时候还好些,说不得就是少出门也似,反正在家里就算是光着腚谁能瞧见?了不得轮流出门,和自家男人穿一条裤子。但是这会儿总是不行了,于是有的女人里面裹了些破布,外面则是披着一块儿毡子,把整个身子都裹住了。 男人们多半肩膀上挑着扁担,前后两个箩筐里头装满了沉重的家伙事,女人和孩子也都搬了许多的东西,因此速度非常慢,时不时的队伍还要停下来休息一下。所幸的是十里铺距离大石崮并不远,一个上午或是下午就能过来了,连饭都不用在路上吃,若不然的话就又是一番了不得的麻烦。 队伍里面很安静,大伙儿只是闷着头走着。今天天气阴沉沉的,但是又看不出下雨的迹象,风有些冷,从北边呼呼席卷过来,一张口就灌进一嘴去。 有些人脸上有些怨气,只不过更多的却是麻木,石进策马在队伍边上,披着一身厚重的鱼鳞铁叶甲,苍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不时的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没有人敢和他对视。而在他身后,却是行驶着一辆马车,两辆牛车。当前那马车不新,甚至可以说已经是颇为的老旧了,材质样式也都很一般,就是那等乡间小地方常见的马车。只不过那马倒是很精神,马夫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那牛车就纯然是拉货的了,上面东西堆得高高的,外面盖了毡布,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 当这个庞大而沉默的队伍终于走到甘河边儿上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惊呆了,他们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接着,便是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惊叹声,有些人更是失神的大叫道:“老天爷,这还是大石崮么?我没花了眼吧?” 这还是原先那个荒凉破败,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大石崮么? 说实话,对于此次调动,这些军户们都是一肚子的怨气。任是谁正活得好好的——虽然不能说富裕,甚至已经快要接近饿死的边缘,但是总是故土难离——却是一纸调令忽然发过来,直接把你调到一个之前完全没有去过的地方。 不愿意离开家乡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情绪,这是人类的本能——对未来的恐惧和对现有生活的不愿放弃。虽然新生活可能比现在的生活更好,但是也只是可能,除非是现在的生活实在难以为继,就要活不下去了,否则的话,是一定更愿意就这么凑活着过下去的。 更别说大石崮他们中也有人听说过,那里就是一片荒原,吃的也没有,喝的也没有,住的地方也没有,更别说种地什么的了。虽说改了个名字现在叫磐石堡了,难不成就能变了? 把咱们调到那儿去做什么?去了那儿吃什么,喝什么?难不成要把咱们给生生饿死? 不过这些怨怒,也只能埋在心里,半点儿都不敢表露出来。 一一一章 热火朝天 一一二章 分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二章 分权 边儿上那位石大人可不是吃素的,那是跟鞑子见过仗,杀了不知道多少马贼的狠辣人物,身上杀气似乎就嗖嗖的往外冒,让人一看就要打哆嗦。 可是却没想到,来到了大石崮之后,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景象。 一切完全都变了一个样子。 甘河西岸,原先的荒草荒野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一块的良田,丰饶肥沃的土地直向远处蔓延过去,简直就是无边无际的广袤。百姓们在其中耕作着,大牛拉着犁,人在后面扶着,在一声声哞哞的牛鸣中,地上翻出一道道黑色的波浪。 在一处地势略高的所在,则是一片房子。这些房子都很简陋,但是却收拾的很干净,石块树枝混合着泥巴垒成的墙壁,上面搭的是茅草,外面还用木头搭建了一圈儿篱笆,这会儿中午快到了,想来是已经有人家开始做饭了,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随风飘来。 而最远处,一座城墙高耸的巍峨雄城依山而立。 这些一上午粒米未进的军户们都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腹中馋虫大作。 “石大人,今日一早大人便命学生在此等着,果然这便等到了,石大人做事当真雷厉风行。” 一阵声音飘来,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在甘河上头搭建了一座桥梁,这边的桥头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一个人正向这边招手喊着。此人文士打扮,身后还站了两个摁刀的兵丁。 石进微微一笑,却没接茬。 他转头向众军户道:“你们便去那位白书吏处登记姓名,籍贯,年纪,家伙事儿等等。” 见有些人露出担心的表情,他补充了一句:“放心,不会贪了你们的什么,咱们大人是什么人物你们不知道么?” 军户们纷纷应了声是,有的过去跟他相熟些的还笑道:“石大人,咱们怎么敢那么想?董大人可是天下无双的人物,能看得上咱们是咱们运道。” 众军户都去白忠旗那里登记,而石进却是引着那马车牛车上了桥。 这桥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却不是什么豆腐渣工程,下面桥墩都是大石头垒成的,结实的紧,上面的桥板则是几根厚实的大木表面削平了,而后在上面钉的木板,更是结实非常。马车轧轧过去,一路直冲着磐石堡方向而去。 董策在城墙上远远的瞧着,眉头舒展开许多。 这些迁过来的军户,可是比之前那些一穷二白的百姓们要强的多了,不但人数更多,而且都有攒下来的不少家当,虽说都值不得什么钱,但是少了董策帮忙操心,总是好的。甚至有的人家还牵了耕牛来,虽然耕牛的数目不超过二十头,而且多半都是老瘦,但这已经足够让董策喜出望外了。 再有了这些军户,磐石堡的力量就算是已经达到了一个军堡的标准了,就算是没有流民的加入,力量已经算是足够的强大。 而且他没想到,石进还给他带来了一个惊喜。 马车直接驶入了城门内,石进向着城门楼子上扬声道:“大人,您瞧瞧,谁来了。” 那马夫已经跳下马车,跪在地上,脸盯着地面,哪里敢看?石进也赶紧别过脸去。 董策往下看去,马车的布帘轻轻颤动了一下,露出了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 “红袖,你怎地来了?” 董策又惊又喜。 …… 很快,统计数据就送到了董策的面前。 一共是六十六户军户,其中有男丁一百四十九口,其中十五岁以上之壮丁为一百一十六口,丁女一百六十九口,其中十三岁以上之壮女一百三十六口,十三岁以下者三十三口。 这一下子,几乎就把十里铺大半的人口都迁过来了。 户数不算多,但是人丁的数量却是出乎董策的预料,竟然有三百一十八口,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年代既没有计划生育政策也没有避孕措施,而一到了晚上更是没有什么别的去处只能在家里造小人儿,于是这孩子自然是叽里呱啦的往外生。在这个年代,一家四五个孩子再正常不过了——而且由于医疗技术的不发达和传染病,许多人家都夭折过一个或者几个孩子。 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孩子多养不起,也是导致他们贫困的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 接下来,董策便是主持了给这些军户们的分田,分给耕牛,农具等。这个流程,必须是他来主持,而这些军户的感恩,也只能是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的城池,他的军队。 不出他所料,这些军户和之前那些被分田的百姓一般,如出一辙,都是欣喜若狂,更有不少人激动的嚎啕大哭,更是对董策感恩戴德刀。 只不过他们的政策跟之前那些略有不同。 自备有耕牛以及农具的人家,每亩地只需要缴纳四斗就可以了,比之没有耕牛的那些人家要少了三升五合的量,可不要小看这三升五合,有的时候,这点儿粮食就能够决定一家人的生死。在流民中,这些粮食足以让你睡上七八个黄花儿大闺女。 要知道,董策制定这个缴纳标准的时候,其实心肠已经是颇为的刚硬。 去掉耕地过程中的各种花销,去掉耕牛需要消耗,去掉各种日常所需,再缴纳了董策规定的粮食,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刚刚足以让百姓们能够吃饱而已。至于想吃上肉,那就是做梦了——董策已经颁下规矩,禁止私人狩猎打渔。 当然,在这个年代人们的心目中,能吃饱就已经最大的幸福了。 分完土地之后,董策又道:“男丁给田六十亩,女丁给田三十亩,还是这等肥田沃土,这等给发,若是发了告示,四处张贴,谁不愿意过来磐石堡?哪里还有你们的事儿?你们这六十六家之所以能过来,因着你们家的男丁,跟着本官并肩奋战过,念着这一份儿情分在此。以后在这里,可要好生耕作,勤恳听命,莫要自误,毁了自己一家子!” 众人自然是凛然听命。 待他们领了农具耕牛之后,董策又把那六十六个兵丁给叫过来好生笼络了一番。 这些兵丁对他既是佩服,也是敬畏,现在更多了十分的感恩,一个个恨不得为之效死才好。 “大人。”等众人散去,一直在一边等着的石进过来,他脸色有些阴沉,道:“刘大库那厮,越来越猖狂了。这一次不少军户都是没有一件儿完整衣服穿,我找他去库房中取,他却是不给,只说没有。另外,按照惯例,军户过籍,须得每人携带长枪一把,腰刀一领,鸳鸯战袄一袭,毡帽一顶的,他却是只说没有。仓库大门就敞开着,里面东西我瞧得真切。” “这老东西,我恨不能一刀劈了他!” “多亏你没劈了他。”董策脸色立刻阴冷下来,不过只是短短一瞬,借着他便是恢复如常:“刘大库这厮,是侯家伟安在十里铺的钉子,他只是觉得别人奈何他不得。现在动他。也是不智。且容他蹦跶两日,不消得理会。” 是夜,董策百户官厅的大厅里面灯火通明。 董策把所有的心腹全都召集而来,分配各人的职司。 石进、王浑、周伯、周仲、王通、王羽、苏大成、李贵,这就不用说了,甚至翟家丫头和耶律斡里和以及马林都被召集来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是很肃穆,但是董策能从他们的眼中看出他们的激动,这一次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权力分配,也对他们以后的地位有很大程度的影响。 众人都来齐之后,董策沉声道:“闲话也不说了,咱们磐石堡现在人丁众多,也逐渐有了规模,却是不能像以前那般乱糟糟,杂轰轰的了,须得划分职司,确定个人要胆的差事。方便管理,出了事儿,也好追究到人!” 他扫了众人一眼,眼睛第一个看向了王通:“王通,你负责耕地这一块儿的差事,但凡是粮种、耕牛、农具的发放调度,灌溉渠的挖掘清理,百姓们的住处等等,一应事宜。” 王通深吸一口气,走到董策面前,磕头行礼,大声道:“标下遵命!” “苏大成,你负责仓库的惯例,不论是谁,只要是去仓库里领东西的,必须要本官的条子。” “标下遵命!” “李贵,你负责调拨物资,百姓们所需口粮的分发,被服武器的发放,等等,都要从你手里过。” 李贵佝偻的腰这一刻挺得笔直,昂然道:“标下遵命!” 别人都跟在董策身边效力,唯独他被留在安乡墩中,心里一度惴惴不安,以为自己这是要被弃用了,却没想到今日被招来,却是被委托了一个如此重要的差事,心里顿时反而是变得诚惶诚恐起来。 “王羽,负责造船工坊,捕鱼,织网,造桥。” “标下遵命!” “耶律斡里和,负责军法,任何人有不法之事,尽可以直接拿下!” “奴才遵命!” “周仲,负责白日夜间之斥候探风,防备马贼及鞑虏。” “标下遵命。” “周伯,负责日常各项之采买。” “标下遵命。” 一一二章 分权 一一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 还有几个人没有差事,听到迟迟没有叫道自己的名字,心里都不由得有些惴惴,董策瞪了他们一眼,笑骂道:“你们这些腌臜厮,着急什么?咱们现在重点是农垦,抢种,练兵的事儿还在后面!等局面稳定下来,自然要开始大练兵,到时候有的你们忙的。” “也包括你们。”董策指了指所有人:“现在的差遣,只是临时,别忘了,你们是军官,以后的根子,还在军中军上!” 这里是百户官厅的后宅。 当初那煊赫辉煌的将主大宅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许多地方的墙都塌了,甚至能直接看到街上去。唯一留存的较好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在正厅的右后方大约十米之外,至少围墙保存的还挺完整,应当是原来大宅的一个偏院儿。 这院子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有北边正房五间,西厢房三间,东边也是厢房三间,中间是门房,开了大门,朝着原先这大宅的中轴主街的。 房屋都是用青石打底夯基,上面用两尺长一尺款四寸厚的大青砖修建而成。青砖都是纵向垒砌,因此墙体的厚度就有两尺多,很是结实牢靠。房屋下面都是三层台阶高的石头地基,在房屋外面都修了一步半(明朝一步为一米二)宽的抄手游廊,飞角画檐。北、东、西的房屋都是用抄手游廊想通的,每一面在中点位置开了口子,有三层台阶下去。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角儿上各有一根青石为圆墩,朱红色的柱子,除此之外每一面都有三根同样的柱子,只不过这会儿上面的红漆都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了,一副旧历沧桑的痕迹。 在石头的台基下面,有两尺深两尺宽的阳沟,三面都有,和滴水檐成一条垂直线。周围是青砖砌成的,在院子的东北角变成石板盖着的阴沟,把水排出去。 而在南边,则是没有建筑,只在西南角建了一个挺大的单间儿,却是个茅房。在八卦易理的学说中,西南角是煞位,因此需要这些污秽肮脏之物镇压着。 院子里面很是宽敞,靠西的位置种了一株大榆树,榆树下面是一个凉亭,里面摆放了一张石头桌子,三个石凳。 石桌石凳都已经清洗的很是干净,一眼看去,青碧如水,纤尘不染。董策一身宽袍大袖,正自坐在凉亭中,望着那颗大榆树怔怔的出神,这榆树粗糙厚重的树皮上面还存留着许多刀砍斧削的痕迹,也不知道在多少年之前,经历过什么样的变故。 一阵风来,几片落叶飘下。 恍然之间竟生出一丝莫名的伤怀。对于这种感觉,董策有些沉迷,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每日间打打杀杀,勾心斗角,连个伤春悲秋的时间都要——要知道,咱上辈子可是也有点儿小文青情怀来着。 不过董策的这一丝情绪注定持续不了多久,西厢房的门儿咯吱一声开了,二丫手里端着个红托盘过来了。西厢房中间儿那一间是厨房,里面还有一口井在,靠南的则是柴房。 远远的董策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今天的菜以鱼为主,一条烤鱼,外焦里嫩,表皮都已经变的金黄,烤焦烤裂开了,露出了里面鲜白肥嫩的鱼肉。一条清蒸鱼,上面撒了葱花佐料,香气四溢。还有一大碗浓白的鱼汤。另外有一盘儿炒鸡蛋,一盘儿炒青菜,两碗小米粥。 二丫把托盘放在桌上,董策笑道:“此地如何?” 这些日子相熟,二丫对他已不如一开始那般惧怕,咧嘴一笑:“大,比咱们家大不少,也敞亮气派,就是各色家伙事儿都短缺。” “会全的。”董策笑道:“等以后搬过来了,还得再置办一些。去吧,叫夫人出来吃饭。” 红袖外面穿了一身儿石青色的褙子,头发简单的束了,插着一根碧玉簪子。 她似乎是偏爱这些素雅的颜色,却是正好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就像是一支盛开在这阴冷天空下的一束幽兰。 两人有些日子未见,这会儿眼神撞在一起,满满的都是柔情蜜意。 吃着饭,说这些体己话,最是亲近不过。红袖瞧着董策,满满的都是爱意,几乎要在这种温馨甜蜜的气氛中沉醉了。 吃过饭,天色已晚。进了正房,燃起灯烛,光线并不昏暗,但是气氛却很是暧昧,的董策自坐在椅子上喝茶,笑吟吟的瞧着红袖在那儿收拾。 各屋都是砖墙瓦顶,朝中庭一面开窗采光。三间正房分为两套,靠西的一边儿是三间的,靠东的是两间。西边儿的两间正屋中间夹着一个正厅。董策两人这会儿就在西边儿靠外的那件卧房里面,算起来,是这五间正房最中间的位置。 里面还留着一些木椅之类的家具,董策这两日就在这里面打地铺凑活着睡,也没法子讲究什么。红袖一来,就招呼着把那些不知道哪朝哪代传下来的破烂家伙事儿都扔了,然后让人把房子里里外外的清洗打扫了一遍。她可不是孤身而来的,后头那两大车上面拉的都是家具,桌椅板凳,日常用度的衣服,锅碗瓢盆,置办的齐全。 甚至还运了一张拔步床。 里里外外都安上了上好松木做的新家具,床上铺着簇新的被褥,这里也有几分家的气息了。 卧房靠北的位置,那张硕大的拔步床便摆在那里,这房子其实甚大,足有两丈宽,三丈进深,但是那一张拔步床几乎就把房子给占了小半去。 在大明朝,拔步床已经是成为了富贵的象征。 所谓拔步床有两种说法,其一即八铺床,意思是床极大,可容八铺八盖被褥。因着这般大,小门小户的房间里面根本就容纳不下,几乎比房子都大了。因此只能放到有钱有势者的宽房大屋之中。 其二则是,拔步即八步,意思是这床周长有八步,大明朝一弓步可是有两米八的长度,八步就是二十二点四米的周长。 这拔步床又叫螺钿敞厅床,意思是跟一间敞开的客厅也差不多大,无论如何,反正这床极大就是了。 (弓步和步是不一样的,八步有可能是步,也有可能是弓步。我算了下,若是按照一步一米二,似乎这床也不算大,不太符合拔步床之规格。) 其造型也是颇为的奇特,就像一间独立的屋子。的从外形上看,它好像是把架子床安放在一个木制平台上,四个角上各有四根柱子,上面有顶,床前设浅廊,长出床沿三四尺,廊子的两侧可放置一些小型家具和杂物。 这床是红袖花了六十两银子在大同府定制的——别的地儿没卖的——早就交了订金了,这两日才运来。她本意是给老夫人添置的,却没想到老夫人性子也是执拗,死活不要,说这般贵重的东西自己用了也是浪费,还不如给你们小两口儿用。 红袖拗不过她,便搬到了这里来。 要知道,六十两银子若是买眉清目秀能暖床能干活儿还能玩儿一个养成计划的小丫头,大明中期能买十二个,现在流民四起,能买三十个都不止。 红袖正自跪在床上铺被,她此时是背朝着董策,身子伏了下去,像极了洞玄子三十六式里面的犬伏。那宛宛香臀的轮廓显露出来,圆润挺翘,像是那熟透的杏儿,让人看了就不由得想要咬上一口。 这些时日董策不断滋润下,她也越来越像是个成熟的妇人了,虽说身材还是比较削瘦的那种,但是该大的地方已经是足够大。 “老爷,咱们什么时候搬过来啊?” 红袖不知道董策已经是食指大动,回头轻声问道。 “估计还得一些日子,总得等都安顿下来,该整修的都弄好,你没瞧这城里还是一片废墟么?”董策皱了皱眉头,有些头疼,这城池整治和维修可是个大工程,也是很让他头疼的。 红袖有些失望,脸上却是笑吟吟的宽解:“老爷这般有大本事的人物,什么能难得倒你?找好母亲在那边住着也习惯,再有阵子也好,我也好劝劝母亲。” 董策点点头:“母亲喜欢你到似是胜过喜欢我的。” “还不是看在夫君的面子上。”红袖笑道:“倒是要买几个丫头下人过来伺候着了,老爷在这儿如此清简,我看着心里都是难受。” 董策调笑道:“买几个丫头下人来,你就不怕相公我偷嘴儿?” 红袖一听红了脸,啐了他一口:“没得净会说这些疯话,你是大老爷,要偷嘴儿便偷了,如此也正是方便。每每伺候老爷,我一人都有些承受不住,多来个一个两个,总能分担一些。” 传说中的3p,4p啊! 一想到那诱人的场景,董策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他起身走到床边,双手抚着红袖那宛宛香臀,嘿嘿一笑:“大老爷我今儿个先把你吃了!” 说着便是往上一扑。 满室皆春。 xxxxxxx分割线xxxxxx 第二日一大早,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齐之后,红袖便是回去了。虽然依依不舍,可是家中老夫人却是须得人伺候的,昨日离开了一天,已经是让她非常过意不去了。 一一三章 偷得浮生半日 一一四章 青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四章 青桐 有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已经把老夫人当成了自己的嫡亲娘亲。 红袖的马车轧轧走了不久,董策就接到了刘若宰的飞骑传令,着他和石进,王浑,王羽等一干人悉数前往镇河堡,名单中几乎囊括了董策现在手下的所有心腹,只不过少了李贵,却多了翟家的那丫头。 看到这名单,董策心下便有了底儿,怕是十里铺那一役的封赏要下来了。 董策把所有人都召集来,就连在安乡墩的翟家丫头也都招了来,向大伙儿宣布了这件事儿。 大伙儿一听,都是喜气洋,颇为的兴奋。虽说自从跟了董策以来,他们立功都已经成了常态,但是能有封赏,自然是极好的。不过大伙儿也都心里盘算上,上次刚升官儿过去没多久,这一次升官儿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总能捞到不少赏银吧? 唯有翟家丫头,一听要跟着董策去镇河堡,还要去见什么兵备道大人,顿时一颗心便是扑通扑通乱跳起来。脸立刻红了,心里慌乱的很,一时间似乎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她犹豫了好半响,方才怯怯道:“大人,我能不能不去了?” 董策眉头一拧:“为何不去?” “这个……”她脸更红了,低着头喏喏的说不出话来,只是觉得去往镇河堡领赏心里害怕更胜似去打马贼。只是到底又说不出一个理由来,急的只是想哭。 董策瞧了,不由得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这性子可得改改了,以后咱们磐石堡的规模越来越大,你们这些最先跟着我的老人儿,也是随着水涨船高,地位渐高了,可不能还是这等样子,若不然的话,如何能够服众?” 他有些促狭的一笑:“我听闻你在安乡墩整治那些女军的时候也是颇有些手段权威的,这会儿就得把那个气度给拿出来!” 感受到了董策的激励和认同,她心里微微一颤,抬头看了董策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感激,微微点了点头,嘴里囔囔的说了几声。 董策蓦地大吼一声:“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大点儿声,别跟蚊子哼哼似的!” 她涨红了脸,又说了一句,董策还是吼道:“老子听不到!” 她终于是豁出去了,跟骂街的泼妇一般尖声叫道:“我说,我尽力做好!” 本来以为自己被他逼成这样会哭出来,却没想到,这样吼出来之后,心里却是瞬间轻松了许多,心里面似乎有一道一直禁锢了自己数十年的壁垒,轰然碎裂了!心头似乎是去了一块儿大石,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宛若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好!”董策轻轻抚掌道:“这才像个样子,你虽是个女子,却也是我手下的军兵,以后也是要做官为将的。” 她瞪大了好看的杏眼:“女人也能当官儿?” “怎么不能?”董策笑道:“女子为官的多了,前朝不说,妇好、洗夫人、平阳公主、梁红玉这几位,都是女中豪杰。就算是本朝,亦有秦良玉这等了不得的女将军,秦将军手下三千白杆兵,先后平播、援辽、平奢、勤王、抗后金、讨逆贼。声名赫赫,天下震动。在浑河边和后金血战数日,杀伤数千,便是金国奴酋黄台吉,也是畏其声名。身为一个女子,却是累功至大明柱国光禄大夫、四川招讨使、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镇东将军、四川总兵官、一品诰命夫人。有这等先例在前,你也须得好生努力,做出个样子来。” 秦良玉属于世袭的土司,自然是可以做官的,西南地方的土司多了去了,其间女的也很是不少。这个例子其实是不太能成立的,但是董策拿来激励人自然是不会管这许多的。 这一招儿果然有用,她重重的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才能不辜负大人的这一番期望。 董策又道:“你可有正式的名字?总不成这么大丫头大丫头的乱叫吧?” 她又低下头,脸色有些发红:“终归是一个女孩子家,谁会正经对待?从小爹娘就这般叫,后来墩里的叔叔婶子也都这般叫,叫着叫着,也就没人在乎什么大号不大号的了。” 她只是不好意思,却也没觉得有多委屈,这个时代的女孩子如此的多了。说白了,这会儿他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军户的普通女儿,却不是一个在董策这个团体中已经有些实权的人物。 “这怎么能行?总不能上表的时候也写大丫头吧,不成个体统。”董策沉吟道:“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她大喜,赶紧重重点头,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似乎要磕头,又赶紧跪地磕头道谢。 董策想了想,道:“便叫做翟青桐吧,何如?” 他取这个名字,乃是因为她身材挺拔高挑,加之又有一身好武艺,巍然难催。想要解释,只是想想当众评论一个女孩子的身材,未免有轻薄之嫌,便住了嘴。 “翟青桐,青桐……”她低声念叨了两遍,她没读过书,也说不出有什么好来,但就是觉得这名字好听,也很契合自己,欢喜道:“多谢大人赐字。” 董策摆摆手在桌案上展纸磨墨,挥毫写下这三个字,待墨迹稍干之后递给他:“拿好,记好,这三个字,便是你的名字。” 翟青桐深深的看了一眼,把那三个字牢牢的记在心里,郑重的收了起来。 而后董策又把耶律斡里和以及那些归顺的马贼招来,问道:“之前本官给那些百姓授田,你们也瞧见了,只不过他们是亦农亦军,你们却是正规的军人,也是常备的,是以不分给土地,却是有军饷。当然,以后若是立了功劳,升了军官,亦或是受伤之后要归田荣养,本官自然是会给你们不少田地的。” 众马贼能得到这样一个承诺已经是心满意足,纷纷跪地磕头道:“多谢大人!” 董策让李贵留守,令耶律斡里和等都听李贵号令,自己则是带着几个心腹策马直驱镇河堡而去。 几人策马而行,也不知道怎么地,翟青桐那丫头一个劲儿的往董策旁边凑,把向来在东趁热左右哼哈二将的王浑和王通都给挤在一边了。 王浑在后头瞧着忽然嘿嘿一笑,跟王羽挤眉弄眼的。 咱们家大人给翟让家大丫头还真真是挺般配的。 马高人也高,大人骑在马上,挺拔高壮,跟一座山一样,又胜似一截铁塔。 而翟让家那大丫头,穿着宽大的绵甲,越发显得她身材纤细修长,隔得这么远,什么都看不真切,只有跨在马上那双长腿,显出了勃勃的少女活力。 到得镇河堡,通传都不用,直接便是进去,到得兵备道衙门外面才通传。 少顷里面传出话来,着董策等人大堂见面。 董策一听便是知道,今日先是公事。 众人在守门的那挂着百户衔儿的军官的带领下,来到大堂,在门外阶下的院子里面等候。 看着面前的五级台阶,高大的建筑,石进等人都有些拘谨,他们这还是第一次来到规格这么高的地方。反倒是翟青桐,似是因为董策那一番话把她说的心里都敞亮了,这个之前见过最大的官儿也不过是董策这个百户的女子,此时却是落落大方的紧。 等了好半响,里面才传出来一阵响动,接着一队大约二十人的军兵,都穿着元青色的棉甲,脚蹬皂靴,手中拿着两米多长的长刀,排成整齐的队列,从殿后顺着檐下的游廊一路小跑来到门前。他们顺着台阶下来,从门口一直排到院子里面,成两排,笔直的站着。 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被细心遴选出来的,基本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身材也是健壮结实,脸上更是带着些杀气,身上装备也难得的极为齐整。这些人当是见过阵,杀过人的,只不过他们那杀气,戾气,和董策几人一比就完全不是算不上什么。在董策眼中,这些人多半有些花架子的嫌疑。 不过就算是花架子,这花架子摆的也比其他堡寨强了不知道多少。 最当头那穿着一套山文甲,手中握着一杆虎枪,身材高大的将领出列,上下打量了董策一眼:“董二郎?” 董策点点头,淡淡道:“不知阁下上下。” “刘大人麾下镇河堡千户把总谢鼎坤。”他拱拱手,嘴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意:“什么时候寻个时日,让手下儿郎较量一番。” 董策还未说话,他身后王浑等人已经按捺不住,大嘴一咧,董策赶紧把他摁住。只是王羽那阴测测的声音却是传来:“什么时候你剁了十来个建奴的脑袋,再来寻咱们说话。” 此言一出,谢鼎坤脸色顿时就是一变,冷冷道:“建奴再犯,定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王羽嗤笑一声:“早干嘛去了?” “噤声!”董策回头瞪了他一眼,回身抱拳道:“谢大人,以后有机会,下官做东,当为谢大人宴,讨教什么的,却无需多说,总得咱们这当军将的先较量过。只不过刀枪无眼,若是有什么得罪,还请海涵。” 一一四章 青桐 一一五章 阳和卫左千户所副千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五章 阳和卫左千户所副千户 这一番话软中带硬,说的客气,却是说比试可以,死了可不赖我们。不过是几句话,就把董策等人这一番自信和霸气表现的淋漓尽致。 “当是如此!”谢鼎坤却是个豪气的,让出路来,一伸手:“请!” 几人进来,刘若宰正坐在上首喝茶。今日他穿的是文官的常服,胸口的补子上绣着白鹇的图案,代表了他五品文官的身份。 几人进来都赶紧跪地磕头,刘若宰眼光在众人身上一扫,淡淡道:“起来吧!” 方才门外的那小冲突他自然是了然于心。也是不甚在意——手下人们岂能同心一齐,否则的话,岂不是乱了套路,还要自己这个上位者什么用? 他缓缓站起身来:“董策等一干军将,且听封赏。” “是!”董策一干人刚站起来,又赶紧跪下。 刘若宰缓缓说来,这一次的封赏,却是大大的出乎了董策等人的意外。 百户官实授十里铺贴队官董策骁勇善战,果敢能为,不畏强暴,勇先士卒,斩马贼首级三十七,俱已核实,无一充冒。升,实授磐石堡屯垦官兼理十里铺管队官。赏银一百两。 总旗石进,斩首八,总旗不变,实授十里铺贴队官。赏银三十两。 小旗王浑,斩首七,升任总旗。赏银二十两。 小旗王通、王羽、周伯、周仲等,各有斩获,俱升总旗。赏银十两。 有女军曰翟氏者,斩获尤多,赏银三十两。 众人一听,都是又惊又喜,赶紧齐声谢过。 其实正常来说,这种剿匪的功劳,不算太大,封赏也是一般。毕竟到了大明朝中期之后,由于大明朝的军功衡量标准是首级,所以将领军队杀良冒功的情况屡见不鲜。而蒙古鞑子和女真鞑子的脸部生理特征太明显,一看就和汉人不大一样,所以冒充起来也难。但是盗贼马贼山贼那可是咱们大明的人啊! 明朝末年的军队,糜烂之处,已经伊于胡底!他们甚至连山贼马匪都打不过,但是欺负老百姓可是一把好手。一旦某地出了匪患,直接就闯进某个村子,抓上百十个人,押到河边儿砍了脑袋,把尸体一扔,把脑袋交上去领功。但是那些山贼马匪,还是活的好好儿的。 这种情况最是多见不过,以至于经常有某地的报上去,十几年间斩杀了上万的山贼马匪——那个县城一共才有多少人? 后来上官们也学的精明了,看到类似这种捷报,直接丢到一边,管都不管。而这也导致了某些真正作战的将领得不到重视,地方上盗匪横行! 而白麻子匪帮和别的却又不同,他们在晋北实在是恶名素著,屠灭的村落不知道多少,民愤太大,名气也太大。而官兵更是几次围剿,都是无功而返。是以晋北这些大小城堡的官兵们通常杀良冒功之后,报上去的名头是不敢说击杀的白麻子匪帮的。而董策这一报上去,自然是格外引人注目。 等查实之后,就更是诧异,白麻子那匪帮来去如风,根本让人摸不着,论战斗力的话还是在官兵之上的。怎么就被董策等人这么轻易的就杀了许多? 而巧的是,现任宣大总督身边有一位晋北土生土长,深悉晋北大同内情的得力参随,一家老少都是被白麻子所杀,自然是恨极了他,也因此对董策就颇为的感谢。本来对于董策时日如此之短就连续两次升官儿,总督府内某些人物也颇有些微词,但是在他的强硬主持下,硬是很快就把流程走完。 那天下无双董二郎的传言也传到了上面,更是给董策增添了一分神秘强大的光环。 董策现在名动京门说不上,至少名动军门是没问题了,据说就连大同总兵和宣大总督都垂问过这董二郎的事儿。 大明朝现在基本上实行的是首级论功制度,但是首级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致分为四种,乃是按照所在地域划分的:北边儿的蒙古鞑子,称为北虏;东北边儿的后金,称为建奴;西南的土司蛮族,以及青海等地的甘凉少数民族,称为西番;再有就是内地的贼匪。 论及值钱程度,建奴第一,北虏第二,西番第三,反贼第四。大约三个反贼的头颅能换取一个建奴的头颅,董策这就相当于是斩了十个建奴的脑袋,如果是正儿八经的按照规定走的话,那么再升个一两级都是很正常的。但是到了明朝末年,纲纪崩坏,制度无存,自然不能指望万事都按规矩来,能给升个一级已经算是不错。 至于赏银,那就看着来吧。 “各位都是忠勇之士,本官麾下能有你们这等勇士,也是幸事。” 刘若宰脸上带着矜持的笑,淡淡的赞了两句,便是王浑这等浑人,也是能看出来他的敷衍。 “哦,还以一位女子?”翟青桐穿了一身儿红缎铜钉铜叶甲,铁盔之下面容看不大真切,刘若宰一开始也没注意,这会儿才发现。 翟青桐出列,磕了个头,落落大方道:“小女子翟青桐叩见大人。” 刘若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董策心里一颤,生怕这刘若宰脸上露出猥琐的淫笑,然后一指翟青桐,笑道:“这丫头我瞧这不错,便留下来给老夫暖脚吧……” 毕竟是写得出金瓶梅这等大作的人,说不定看似道貌岸然,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淫棍。这样说或许也不太准确,毕竟大明朝的官儿们风流的多了,一树梨花压海棠什么的,也不算是个事儿。 只是他自然不会想到,刘若宰扫了一眼心里便是暗自不喜:这女子怎地长这般高?在董策眼中修长健美,宛若雌豹一般富有弹性的柔韧身躯,在刘若宰这些大明传统人士的眼中,却很是不喜。 “起身吧!”刘若宰淡淡道:“你们几个且先下去,董策,你留下。” “是!”众人应是,纷纷下去,关严了屋门。 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刘若宰便也不拿着架子,他靠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道:“外面的那些兵丁何如?” 董策心里暗自摇头,刚想实话实说,却是心中一动。外面那些士卒的卖相至少是很好的,把一般的外行人骗过去是没问题,足够了的,而刘若宰虽然是兵备道,却终究是个文官,乃是不知兵的,在他眼中,说不定外面那些士卒就已经是真正强悍的精锐了。 他思忖片刻,道:“身上有杀气,定然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身形也是硕壮,能厮杀,身上装备也齐整。大人当真是慧眼识珠,这些兵丁,都是难得的精兵悍卒。” 刘若宰微微一笑:“能得你夸奖,说明他们确实是不错的。” 他偷眼观察了一下刘若宰的神色,果然这位老大人神色间颇有些自矜。董策不由得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直言,若不然定然引得刘若宰直言不悦。便是身边至亲,被削了面子也未免下不来台,更别说是跟他人。董策心中暗自提醒自己,自己跟刘若宰现在的关系远远说不上亲近,万万不可因为一时被看重就得意忘形,还须得谨言慎行。 动不动就跟人讲掏心窝子的话,那是不折不扣的蠢材。 “这是我用来杀侯家伟的人。”刘若宰淡淡道。 董策默然片刻,道:“侯家伟现在这般难杀?大人一封手书,他敢不过来?” “他自然是敢的!若不然我费这般气力做什么?”刘若宰叹了口气,线条刚硬的脸上似乎是第一次露出了几许无奈:“上面的关节都已经打通,可以动手了,只是拖得时间却有些长。侯家伟虽然不知道我已经筹备杀他,但是似是已经多了些防备,我着人打探了,他现在镇羌堡深居简出,已经许久未曾出城了,露面也不多。” 董策只是默默听着,沉默不语。 “我若是一封手书招他过来,怕是他不敢不肯来,更是会心中生疑,徒然打草惊蛇!” “他躲在镇羌堡中不出来,我总不成派兵去打!再说了,就算是打,多久才能打下来?只要是有了几日的耽搁,被侯家伟新近投靠的那人物使上力,怕是这侯家伟,以后就再也动不得了。” “是故本官决定,深入险地,突然斩杀侯家伟,再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刘若宰微微一笑:“当初袁蛮子斩杀毛文龙,不也是这么做的么?” 他话语中对袁崇焕也是殊无敬意,还多少有些嘲讽,这也很正常,毕竟此时,包括之后的一百多年间,袁崇焕的脑袋上都顶着一个‘卖国大奸臣’的名声。而且袁崇焕行事蛮横不讲理,好说大话的性格,也很不为刘若宰所喜。 董策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刘若宰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对于规劝刘若宰放弃这个计划,这等念头董策连想都没有想过,文官什么时候能听武将的劝了?尤其是刘若宰这等有信仰,心中自由天地星辰的文臣,立场坚定,性格刚硬,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是一往无前,焉会因为他人的规劝就改变主意? 一一五章 阳和卫左千户所副千户 一一六章 血淋淋的下马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六章 血淋淋的下马威 若是劝阻,就算是为的他好,也是无用,更徒然惹人厌恶。 “大人既然已经决定,末将绝不敢置喙,唯有听从大人号令,为大人效死而已。”董策满脸肃然,抱拳行礼,慨然道:“末将定要护持大人左右,便是舍了这一身性命,也要护得大人安全。” “嗯。总是你有心了。”刘若宰点点头,神情颇有些欣慰,他接着道:“侯家伟已是我冀北道之毒瘤,诛杀此人,方能震慑诸将,若不然,本官号令不出镇河堡矣!” 这会儿他总算是说了实话,其实他诛杀侯家伟的目的和当初袁崇焕杀毛文龙并无二致,一是清除异己,二是震慑他人。 董策沉吟片刻,便也把自己心中的顾忌说了。他这些日子终归是没闲着的,也搜集了不少信息。 “大人,末将最近也搜罗了不少消息。那侯家伟丧心病狂,贪赃枉法,他把吃空饷的钱和贪腐得来的钱,一用于奢华享受,二则是用在私蓄家丁。一般来说,身为五品守备官,家丁数目少有超过五十人者,他却是足足蓄养了百余家丁。而且其中颇有些江洋大盗,好勇斗狠之徒,着实不好对付。” 他顾忌着刘若宰的面子,并未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但刘若宰自然是明白的。 “你说的也是,外面那二十余人,确实未必够用,只是本官选遍镇河堡官军,也不过得这二十人而已。毕竟是多年未曾见仗了,见过血的都未有几人。”他忽的眼睛一亮,道:“你可能支应些兵力?” “为大人效劳,义不容辞!” 董策抱拳大声道:“末将可凑出二十骑来!有这四十人,若是一开始就能击杀侯家伟,则是大局定矣!” “好!”刘若宰难得的粗豪了一把,拍案而起:“三日之后,你带兵来此!” xxxxxx分割线xxxxxxx 等董策回去的时候,还未到达磐石堡,远远的便是听到一阵极大的喧哗之声。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看见远处甘河的东岸,本来青绿色的草地不见了,这会儿却是黑压压的,似乎是猬集了极多的人,把地面都给遮住了。 董策心下立刻一喜,难不成是那些看到告示的流民来了? 他双腿一夹马腹,打马过去。 在农田开垦之前,就已经规划好了两条路。一条是在洢水河北,东西向,几乎和洢水河平行,略略折向北方,尽头就是甘河上头那座桥。第二条则是南北向,从磐石堡城门直通洢水河边,中间和东西向的那条路交叉。 农田分布在路的两边,一望无际的广袤。这几日的垦田,已经颇有成果,黑色的肥沃泥土被翻上来,百姓们在田间忙活着,有的抻长了脖子往东边儿看热闹。董策打马过处,百姓们纷纷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带他过去许久马蹄声都变小,这才敢站起身来。 董策到了甘河边儿上,顿时便是皱起了眉头。 在甘河的东岸,足足有数百名流民猬集在此,黑压压的一片。他们大部分都是衣衫褴褛,眼神麻木,枯瘦如柴。不过此时这些流民与其说是流民,倒不如说是暴徒更准确一些,他们一个个红着眼睛,满脸狰狞的向着东边桥头涌来,试图挤上桥来到甘河西岸。推推搡搡的,黑色的人群不断的在向前涌动,他们更是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吼叫,挥舞着拳头。 还有的跳进甘河里面试图游过来,只是甘河虽然不是很宽,水流却很急,那些下了河的即游不过来,在水里起起伏伏的也上不了岸,只是无助的发出一声声求救,岸上则是哭声一片。 乱成一团。 而耶律斡里和带着那几个巡夜斥候则是站成一排人墙,使劲儿的挡住了这些流民。不过他们毕竟人少,力量相对来说太过于单薄了,而且又是不敢动手,只是苦苦撑着。 李贵站在他们后面急的直跺脚,不算热的天气他额头上冷汗涔涔的落下来,前胸后背都湿透了。 听到后面马蹄声响起,他一回头瞧见是董策,顿时是跟见了救星一般,飞快的跑过来,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属下无能,属下无能,办砸了差事。今日上午这些流民忽然涌来,属下不知道大人想怎么安顿他们,便让他们与甘河东边儿不准过来,一开始他们也老实。谁承想后来人越来越多,就不服管教了,都鼓噪起来,说甘河这边儿日子过得好,要过来吃饭!咱们不敢动手……” “你办得好差事!”董策冷冷的打断了他,策马从他身边过去,大喝道:“耶律斡里和,你手里的铜锏是吃素的么?由得这些流民在此生事?真是个废物!” 耶律斡里和被他一骂,不怒反喜,哈哈笑道:“主子,是奴才的罪过!” 他本就是那等极为暴力嗜血的性子,今日由于没有董策的命令生怕惹得主子不悦。他迟迟不敢动手,只能在这儿用身子挡着。衣襟上有个黢黑的大脚印子也不知道是谁让给踹的,左脸上也不知道被哪个难民娘儿们给挠了三道血印子,着实是给欺负的够呛。耶律斡里和都快憋屈死了,心里的那股暴怒和凶煞几乎再也压制不住,而董策的一句话,让他再也没了顾忌,所有的怒火都爆发了出来。 如同城池大门上的铁门闩一般巨大的熟铜锏高高举起,然后重重的砸了下去。 只听得几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鲜血四溅。 一个带头的流民直接被耶律斡里和给砸开了脑袋,就像是开了染酱铺,红的鲜血,灰白色的脑浆,惨白色的骨头渣子,黑色的碎发,混合在一起,向着周围飞溅过去,溅了周围的人一头一脸。他后面的那流民则是被砸瘪了胸膛,黑血从口中大口大口的涌出来,其间还混杂着内脏的碎片。 然后便是耶律斡里和张狂的大骂:“你这狗东西,刚才敢踹你爷爷,老子砸烂你的脑袋!还有你,你这贱女人,敢挠老子,当老子好欺负是不是?打死你!” 尽管已经打杀了几个人,但是耶律斡里和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他就像是一头冲入了羊群的猛虎一般,挥舞着熟铜锏四处乱砸,所到之处,就是血浆飞溅。 人群中瞬间为之一静。 然后便是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惊慌呼喊,流民们纷纷大吼着,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吼得是什么,只是感觉这时候一定是要发出一些声音来,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变得稳定些。 所有人都在向后退去,避让着耶律斡里和,这个已经是浑身溅满了血的恶魔。 这数百流民,被耶律斡里和一个人给逼得全都向后退去。知道这时候他们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就是在跟阎王爷耍横——这个之前一直干挨打不吭声的粗壮汉子,竟是狠辣凶猛如此! 董策扬声道:“住手!” 耶律斡里和的熟铜锏已经悬在一个汉子脑袋上了,距离他脑门儿不到三分远,听到董策的话之后硬生生的顿住了。那汉子却是被吓得一声惨叫,整个人瘫在地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大喊:“我死了,我死了!” “呸!什么东西?” 耶律斡里和不屑的一脚把他踢开,提着熟铜锏,旁若无人的晃了回来。 石进在董策耳边低声道:“大人,对于这些灾民,万不可太过优容,不可给他们造成一种咱们很需要他们,甚至是求着他们的感觉。而是须得倒过来,让他们感觉到,要想加入咱们,不是那么容易的,只有那入了磐石堡,才能得活!” 他总结道:“得让他们求着!求来的东西,才记得长久。” 董策点点头,石进对于人心的揣摩,确实很是透彻。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人们的一些行为,习惯,思想,自己想不到的,他总能查漏补缺。 沿着流民们逐渐安静了下来,董策勒马上前,冷冷的盯着这些流民。 “本官就是磐石堡屯垦官,副千户董策!那告示,就是本官让人贴的。”董策扫视着这些流民,忽然大吼道:“本官好心好意招你们来此,想要发给你们田地,给你们粮食让你们能够度过严冬,如此一番好心,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本官的?嗯?” 董策最后那一声‘嗯’,几乎是从胸间爆发出来的力量,里面蕴藏的怒气和一股说不出的凶狠扑面而来,几乎让那些流民忍不住便要往后退! 所有人的眼睛都呆呆的瞧着董策,隔着河岸看着这个年轻的将军,眼神中充满了畏惧和不安。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声音:“敢问大人,既然您说要给我们发放粮食,却为何让我们在河边这不让通过?而且还打杀我们?” “就是!” 这人声音一响,人群中顿时好几处又有人声援,声势立刻大了起来。 有人带头,流民们胆子立刻大了,纷纷叫喊起来。更有人嘴里狗官狗官的破口大骂。 一一六章 血淋淋的下马威 一一七章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活命的机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七章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活命的机会! 董策回头向周仲和王羽扬了扬下巴:“把那带头儿的几个都认出来!” “是,大人!” 几人应了一声,纷纷张弓搭箭射去,人群中顿时是几声惨叫,方才最先叫骂的几个人都倒在了地上。有的被直接射死了,有的未中要害,躺在那儿大声惨叫着。 周伯心下不忍,却也知道此时不能说话,只得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看。 人群中顿时如同炸了锅一般,百姓们又是惊慌失措的大喊。 “都给老子闭嘴!”忽的一声大吼让他们都是心里一哆嗦,不由自主的便是住了嘴,都瞧着那心狠手辣的年轻将军。 “本官说过的话,自然算数,说了要养活你们,就是要养活你们,粮食,自然也不会发放!但是……”董策冷冷一笑,脸上狰狞之色闪现:“规矩,是老子定的!你们要记住,老子给你们,你们才能拿!我不给你们,你们不能自己动手抢!明白么?” 董策指了指那几具尸体:“这就是榜样!” “好了!”他甩了甩马鞭,指着这些流民,道:“现在所有人,退到河东岸二十步之外去,排成队列,依次向前,登……” 他顿了一下,本想说登记之后就可以过来吃饭了,想了想改口道:“依次向前,接受挑选,选中者登记造册,而后就可以过来吃饭了!稠粥大白馒头饼子,管饱!” 说罢,也不管他们,直接打马掉头回去。 眼见李贵还跪在地上,董策骂道:“还不赶紧滚起来?着人熬上稠粥,准备馒头饼子,再加点儿鱼,准备让这些流民吃饭!” “是,是,是!”李贵赶紧磕头,心里已经是充满了喜意。 大人这般做,说明已经是不计较自己今日的错处,若是不理不睬,甚至闻言安慰,那才是让人绝望。 他赶紧起身回去布置去了。 不多时,便是指挥着几个百姓抬了好几口大锅过来,底下填上柴薪,很快便是烧开了热水,里面放了不少米,又加进一些剁碎了的鱼块进去。 香气满满的便是逸散了出来。 而那些流民,心中有半信半疑的,却也有相信的,当然,更多的人是抱着不信也没办法的想法。终归是按照董策的吩咐退了开去,乱哄哄的排好了队伍,等待着挑选。他们自然是害怕的,不过他们也清楚,若是离开这里,多半也是个死字。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再说了,刚才那大老爷之所以杀人,还不是因为咱们闹腾么? 当他们看到已经升起大锅的时候,心里的怀疑便是去了大半,心中一下子涌起了希望。 兴许,真能在这儿吃饱饭?再也不用到处流浪挨饿,不知道自己死在哪里了? 而当大锅里面的热粥烧开,香味儿飘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 白忠旗白书吏又搬了桌子坐在桥头,不过这次是桥的西头儿。 对于如何挑选,董策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石进的主张是只要身体强壮的,最好是单身男女或是年轻的夫妻,千万别有孩子。一对年轻夫妻这样的结构,对于统治者来说是最好的,是能获取最大利益的。两个壮年男女,都能干活,而且没有老人和孩子这些没有生产能力之人的负担,所以他们所需的口粮就只是两人份的,能省下更多的粮食就意味着能够从他们手中剥夺更多的粮食。而少了老人和小孩儿,就少了很多麻烦。 这个道理石进是说不出来的,但是大体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意见得到了王通、王羽等人的支持。 但是周伯强烈反对。 “咱们只招壮年男女,那让那些老人和孩子怎么活?附近都没有富庶点儿的县镇,他们去哪儿乞讨要饭?”周伯气得满脸通红,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大人,属下说句不恭敬的话,若是这样的话,就不该把他们诓到这儿来,让他们进城去讨吃的,总是一条活路!” 说完他便是知道自己说的过了,跪下磕头道:“大人,属下失言。请大人责罚。只是这些百姓,还请大人抬抬手……” “起来吧!各抒己见而已,也没什么错处。”董策叹了口气,让他起来。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石进王羽王通这几个对周伯的话显然是很不以为然,只是不好意思当众反驳。 周仲左看看右看看,满心都是为难,他本是支持石进多一些的,只是看到自家哥子气成这般模样,这话却是不好说了。 王浑则是一脸的不相干,谁也不支持,对他来说,董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这么多作甚? 翟青桐在那儿低着头冥思苦想。 李贵在一边忙活,苏大成赶紧去给他帮把手,两人就当没听见,不掺和这个。 董策本心里,是比较偏向于石进的,毕竟他要的是能干活儿,能当兵,能创造价值的壮劳力,而不是作为负担的老人和小孩儿。这两个群体,就相当于是消耗了自己的某部分粮食来养着他们。 只是就这么把这些老人和孩子给撵走,也终究不是个事儿,他的心,还未曾冷硬到那等程度。 沉吟片刻,董策道:“这事儿,我决定了,你们也都别争了。” “是!”众人纷纷尊令。 “石进,你去桥东头挑选吧!记得,要骨骼健壮,骨架魁梧的。这些流民饿了这许多时日,不少人都是形销骨立,有的人伤了元气,以后便是再将养也是缓不过来,说不定成了病痨鬼,这等人,万万不能要。” “是!”石进领命,便要拔脚过去。 王通忽然道:“大人,属下有个想法。” “你说。” “属下以为,恩情须得归于大人!”王通道:“得让所有流民知道,大人您才是此间主事儿的人物,才是能决定他们是否留在磐石堡,乃至于是否能够活下去的人。得让他们对您老人家感恩戴德,是以属下认为,在石进之后还得设一关,由您老人家亲自坐镇,把石进挑选的人再过一遍,决定谁能留下,哪怕是走个过场。” 他又转向石进,笑道:“石大哥,我可不是说你。” 石进摆摆手:“无妨,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众人也是纷纷赞同。 董策暗赞王通心思细腻会做人,点点头道:“那便如此吧!” 他忽的一击掌:“你若不提醒我还忘了。这样,耶律斡里和,你在石进之后,在我之前,作为第二道关,再把这些流民筛一遍。记住,家中有四十岁以上之老人,十岁以下之孩童者,一律不准要!明白了么?” 却是让耶律斡里和来做这个恶人,不过耶律斡里和却是并不在乎,董策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大咧咧的应了下来。 翟青桐忽的插口道:“是不是所有选来的百姓让他们在河里洗个澡?这些人流落多处,怕是身上有疫病之属,若是给他们带进来,岂不是一场大祸事?反正这水也不算太凉,洗净了身上虱子,把头发也要洗干净。” 众人都是拿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把她看的心里发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解释道:“若是生怕他们撑不住,可吃饱饭再洗。不过若是如此,他们用过的碗筷之后都要拿沸水洗过。” 董策叹了口气,扫了一眼众人:“你们瞧瞧,你们瞧瞧,这么重要的一点怎么地就没人想到?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是咱们磐石堡都染上瘟疫死一个绝透,看谁还有活处!” 他冲着翟青桐鼓励的笑笑:“你说的很好,以后就应该如此,有什么话,什么建议就说出来。” “像是甘河这等山中积雪消融形成的河流,河水最凉的时候乃是初春,现在是夏末初秋,天气变冷,而河水变凉的速度却不如天气变冷那么快,是以河水反倒是比外面暖和一些。”董策道:“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石进道:“不过若是这样的话,就得给他们换新衣服,若是还穿着那脏衣服,虱子是怎么都捉不完的,很快就自己生出来。” “说的是。”董策沉吟片刻,道:“库中不是有刘大人拨来的一百套胖袄么?还有咱们不也是做了许多衣服?” 李贵和苏大成一直在听着这边儿的动静儿,见不吵了便也蹭了回来,闻言李贵立刻道:“大人,按照之前商议的,乃是要等秋耕完毕,征召士兵的时候给他们的战服。” “事急从权。”董策摆摆手:“全部调拨出来,大不了以后再做。” 如此就算是商议完毕。 石进走到桥东距离桥头大约十步远的距离,不丁不八的站在那儿,那些流民们瞧着他高大魁梧的身材,身上披着黑沉沉的铁甲,便是不由得安静了下来。耶律斡里和则是站在石进右手边十步外,一脸的不怀好意。董策则是站在东边桥头,白忠旗见状,赶紧把自己的凳子给他搬了过去,让他坐下。 一一七章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活命的机会! 一一八章 挑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八章 挑选 李贵继续准备吃的,苏大成则是带着周伯等人回去领棉被服。 翟青桐则是去了一边有树木遮掩的河段,毕竟有不少女人,她们要洗澡,总得避开别人之耳目。 一切准备妥当,石进扬声道:“现在开始挑选!” 一听这个,流民们立刻激动喧闹起来,纷纷向前拥挤推搡,生怕这位大老爷要的人数有限,去晚了就没自己的事儿了。 “都给老子停手,安静点!”石进一声暴喝,雪亮的腰刀出鞘一截,流民们顿时又被吓住了。石进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排在最靠近自己这一列的第一个人:“从你开始,一个一个来,谁再敢捣乱,老子劈了你!” 队伍又重新变得齐整了一些。 被他点到的是个大约看上去约有四十岁不到的汉子,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胆怯的走到石进面前。 “腰板儿直起来!”石进盯着他,手在他后腰一摁,这汉子便是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腰板儿,昂起了脑袋。 他方才佝偻着腰,看上去蔫儿蔫儿的,石进也没瞧出来,这会儿挺直了腰杆儿,石进一瞧,不由得便是喝了一声好。 这汉子足足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甚至要比董策还要高出一截儿,骨架子也是极大,尽管这会儿已经是饿的精瘦精瘦的了,但还是能看出来。石进让他展开双手,摆出了一个十字架的造型,然后绕着他转了一圈儿,在他身上各处都捏了捏,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这汉子肩膀宽,胸膛厚,臂长腿长,一双大手跟蒲扇也似的大小。若是将养上一些时日,营养跟上了,再好生训练,定然是生龙活虎一条了不得的厮杀汉。 “多大岁数了,什么出身?” 石进问道。 “今年二十三,原来是西安堡的军户,逃荒到了这里。”那汉子倒是老实,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早些年军户逃荒乃是要杀头的重罪,不过自从万历年之后,尤其是崇祯皇帝这些年,法令废弛,纲纪紊乱,早就没多少人管了。只不过军户们一则是故土难离,二则是也没什么好去处,是以也没几个离开的,就给那些军官当佃户。 石进暗自叹了口气,这汉子面色黝黑,脸上已经有了皱纹,哪里像是二十三的?说是四十三怕都有人信的。 他挥挥手,指着耶律斡里和那儿:“你第一关过了,去他那儿吧!” “谢大老爷,谢大老爷!”这汉子大喜过望,赶紧跪下给石进磕头,脑袋撞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起来吧!”石进难得和颜悦色的说了一句:“再过了他那一关,自有大人定夺,然后你就可以去吃粥了。” “嗯!”这汉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起身大步向着耶律斡里和走去。 走出去几步,却又是有些犹豫,方才耶律斡里和在人群中大肆杀戮,这一幕他们可不会忘记,更别说,现在耶律斡里和还是一身的血!不过终究是硬着头皮过去,恭恭敬敬的站在他面前,叫了声老爷,耶律斡里和撩了撩眼皮子,问道:“家中有几口人呐?” “俺家里穷,到现在也没娶亲,爹娘都死在逃荒的路上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只是略有伤痛之色,更多的却是麻木,显然这一路上,是见多了这些事儿了。 “走吧!”出师不利,没能把第一个人刷下去,这让耶律斡里和心里很是不痛快,他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眼看这汉子还傻呆呆的在这儿站着,耶律斡里和两眼一瞪,凶光四射:“还不快滚?我这关你过了!” “啊?”这汉子欢喜的一哆嗦,还不忘也磕了个头,道了谢,走到董策面前。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就是名震晋北的董二郎,也是现在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这汉子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心里盼着,前两关都过了,这一关可千万莫要出什么岔子。 他方才接触到的董策的目光便是一哆嗦,一屁股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董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也是颇为他高大的身材称奇,他回头瞧了一眼,周伯他们还没回来。便淡淡道:“去吧,去那儿登记姓名,便可以去吃粥了。” “我,我过了?我选上了?” 这汉子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满心的都是不敢置信:“我以后能吃饱肚子了?” 他的眼圈红了,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带着哭腔道:“多谢大老爷活我!多谢大老爷活我!” “以后要叫大人,在本官麾下,好好做事,不会饿肚子的。”董策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这一举动更是让他受宠若惊,赶紧应了声是,起身向白忠旗走去。 白忠旗早就摆好了笔墨,不慌不忙道:“姓名,年岁,籍贯。身高几何,肩宽多少,腰粗多少,有多大力气的耍子?……” “俺叫魏青,可有一膀子的气力,现在这是饿的没劲儿了,给俺吃一顿饱饭,三百斤的石碌碌俺能一根胳膊举起来……” “魏青。”董策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待登记完了,魏青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的窜到那口大铁锅旁边,看着那里面翻滚的黄色小米粥还有旁边盖帘上那堆积的满满的大白馒头,馋的浑身哆嗦,却是不敢伸手。 李贵盛了满满的一大碗米粥,又拿了两个馒头递给他,笑道:“吃吧!” “谢谢,谢谢……” 魏青忙不迭的称谢,几乎是一把抢过来,也顾不得烫,端着碗便是往嘴里灌去。他连着喝了好几大口小米粥,又大口的咬着馒头,很快俩脸蛋子上便是鼓起了两个大包,使劲儿的嚼着。 唯有狼吞虎咽四个字可以形容,他低着头,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是一个劲儿的把吃的喝的往嘴里塞。这等形象可以让人相信,便是现在一刀剁了他。他也是不管不顾先要吃完的。 很快,一大碗粥两个馒头便是没了,魏青根本就没吃饱,眼巴巴的看着李贵。 “你们饿的太久,一顿吃太多肚子受不住,这道理谁都明白。”李贵又给他盛了一碗:“粥还可以再喝,馒头没了。” 魏青赶紧又是称谢,他好歹刚才垫巴了不少,这几乎是他这两三年来吃的最饱的一次了。 现在也不那么着急了,捧着碗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这粥真香,真厚!” 直到此刻,他还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这就能吃饱了?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他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碗,似乎这就是他所有的希望和梦想。 有了魏青这个成功的先例在,流民们信心都是暴增,都变得很是踊跃。 石进也不像是之前那般的仔细,而是大略的检查一下身体健康状况,有无残废之类的,一个一个的很快。而耶律斡里和那边更是简单,问问有没有老人孩子,若是有的话,再问问年龄,一旦不合规矩,立刻就清掉。 毫无疑问的,董策这个第三关的考官收获的感激是最多的,不少人在他面前连连磕头,把额头都给磕破了。更有不少人因为太过激动,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涕泗横流。 这不单单是因为他地位最高,是此地的主事人,更是因为人的心理。 这些流民过了前面的两关,因此万万是不希望第三关出什么岔子的,可以说因为前两关的铺垫,所以他们对第三关的期许格外的大!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关往往就最是艰难。 一切的希望都寄托于此。 而第三关一过,心里一松,立刻就是所有情绪都流露出来。 偏偏董策又是不会让他们失望的——因为董策在这儿,其实不过就是个摆设而已,装模作样的看上两眼,说几乎安抚人心的好话,实际上不会刷下任何人来。只要是过了第二关。他这一关就肯定过。 而怨恨却不会落在他头上。那些身体条件不成的也赖不得别人,而因为家庭原因被刷下来的,则是把怨恨堆在了耶律斡里和身上。 这些难民们能行到今日,老人多半都死在路上了,能活到现在,还能安稳走到这磐石堡来的,绝大部分都是青壮年男女。至于孩子,小孩儿多半就换着吃了,大一点儿的孩子还能撑下来。 是以当流民们过了一大半儿之后,合格者竟然占到了八成还要多。 不过终究是有不合格的。他们跪在那里,抱着石进或是耶律斡里和的大腿嚎啕大哭,不过两人都是铁石心肠的,这些年也见多了惨事,丝毫不为所动。 而在甘河的西岸,已经合格的那些流民已经做了一地,他们围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圈子,或是以家庭为单位,或是几个同乡凑在一起,吃着馒头,喝着里面加了鱼肉,香喷喷的米粥,满脸都是喜色,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两边之对比,当真是天壤之别。 一在天堂,一个还在地狱中沉沦挣扎。 一一八章 挑选 一一九章 家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一九章 家丁 当初去阳高卫找刘三儿的那人便是石进了,他做这些,自然是董策的命令。虽然告示贴下来了,但是他深知,这告示是管不得什么用的,流民们不会太过相信上面的东西,便是相信,也宁可先入城待者。而一旦入了城,能活下来了,还有磐石堡什么事儿?还得需要一个颇为强力的人物在旁边引导,并且阻止这些流民进入城市,毕竟几乎所有告示都是贴在城门左近。 而董策需要付出的银钱也不会很多,那些第一批来大石崮的流民,人数不会很多,但是他们路上会裹挟,会影响多少流民? 现在统计出来的数字也正是如此。 已经统计出来合格的一共是一百六十三人,其中只有二十多个人是来自阳高卫的,其它的都是在路上听他们传了这个消息之后,跟着过来的。据他们所说,一开始从阳高卫那边儿过来的很是不少,不过多半都没撑下来,死在路上了。其实何止是他们,对于所有的流民来说,每一天都有人在大量的死去。 又有两个汉子合格了,他们两个是亲兄弟,一个十八,一个才十六,年岁不大,不过都长了一副又大又厚的身板儿。 他们两个走到董策面前,对视一眼,忽的齐齐跪下,大声道:“大老爷,俺们失了爹娘,没了倚靠。斗胆请大老爷您发发善心,收俺们入府中,俺们定然侍奉大老爷如父。大老爷,俺们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说完两人便是以头抵地。 董策不由得一怔:“这是怎么个意思?” 他终究时日尚短,许多东西也都不那么明白。 王通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他们是想做您的家丁!” “哦,原来如此!”董策恍然大悟。 这就是做家丁了。 做家丁,这在明朝军中是极为盛行也是极为普遍之事,当将官的,哪有没有家丁,没有义子的?而且这些家丁,只要是定了名分,就是将官们的私人武装了,而且是朝廷承认,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甚至朝廷还给发饷的,合法的私人武装。军官就算是以后调任,无论去哪儿,都可以把这些家丁带着。 一开始的时候是朝廷为了减轻负担和增强军队战斗力,鼓励各级将官把一部分兵士收为家丁,朝廷只负责一般的军饷,剩下的由将官私人支付。但是到了最后演变成,将官把最精锐的士卒都变成了家丁,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和废物,然后靠着吃空饷和贪赃枉法去养活这些家丁。 而对于家丁们来说,做了家丁,待遇等方面都会提高,而他们改姓之后,自然就被刻上了这将领的烙印,终生都不会洗去,因此忠诚度都会大大提高。 要知道这个年代,拜义父,认干爹,就和赌咒发誓一样,是一件非常之严肃的事情,和后世为利所驱,胡拜乱认根本不一样。家丁对于主人,会众生侍奉,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他们被打上了烙印,就算是背叛也没人会要的。 像是曾经作乱登莱,后来投了后金的孔有德耿仲明这几人,都曾经是毛文龙的义子,毛文龙在世的时候他们对朝廷忠心耿耿,耿仲明还曾经率人奇袭萨尔浒,取得萨尔浒大捷,大肆屠城,斩建奴首级三千余。当时的耿仲明,还是毛文龙的义子,叫做毛有杰。 大明军中,尤其是九边重镇的士卒,都是争先恐后的要做家丁的,能被遴选上的都以此为荣。而将领们选择家丁,也都是要考核,遴选孔武有力,武艺高强,更兼忠心耿耿之辈。 昔日大明辽镇总兵,北天一柱李成梁,手下甚至有八千家丁!这八千家丁,人人双马,披坚执锐,战斗力极为强横!老奴**哈赤就曾经认李成梁为干爹,也是他手下的家丁之一。 就算是头目,大小不过是个下人而已。 而被袁崇焕诛杀的皮岛总兵毛文龙,东江镇军中有些名号的将军,基本上都是他的义子义孙。 只是董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要入自己府中为家丁了。 做家丁在军中不但不是丢人的事儿,反而是相当荣耀,只是大伙儿都饿晕了,没往这上面想。这两兄弟心思活泛一些,便率先请求。其他人先是一呆,然后便是后悔不迭,暗骂自己蠢,失了这般好的一个机会。 看到这边的动静儿,魏青也豁然站起身来。 他一看这动静儿,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儿,这等收家丁,拜义父之事,在每个卫所军堡都很常见。 魏青对那些将爷的家丁很羡慕——他们拿着比一般募兵多得多的饷银,而且不会拖欠。他们能吃得饱,一个个整日精神饱满。他们每年能发一套军服,穿在身上很是威风,有的还披着甲,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在众人面前经过。 他也动过这个念头,只是他虽然人高马大是块好材料,却没有钱贿赂将爷府上管事儿的,是以一直没能当成。 而现在,一个机会就摆在眼前。 董策在那儿沉吟不语,两兄弟还以为他不答应,大声道:“大老爷,俺们甘愿做牛做马,要俺们的命,也绝没二话,求大老爷成全。” 说完,便是砰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上便是鲜血淋漓。 而许多自认身材高大,能被看得上眼的汉子也是纷纷走到这边,跪在董策面前,跟着磕头道:“求大人收留!” 其中就包括魏青。 董策在后世就知道这种家丁制度,当时读史之时,第一个感觉就是不可思议,第二个感觉就是厌恶。 把国家的武力变成私人的武装,而且还让国家掏钱养着,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寄生虫,附在大明身上的肿瘤,就该一刀切了的! 但是这几个月以来,所经历的一桩桩,一幕幕,见到的这一切,都让他无比深刻的意识到,有一支完全忠于自己,以自己的意志为指导思想,完全按照自己命令行事的强悍武装,到底是何等的重要。 若是自己没有一开始就培养石进这些心腹,以为助力,只怕现在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而家丁,符合上述的一切要求、 他缓缓的吐了口气,站起身来,所有人都用期许的目光看着他。董策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那两兄弟脸上,他温颜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氏?” 两人一说,方才知道,两兄弟大哥名叫赵大锤,老二名叫赵大枪。他俩本来都是陕西榆林镇的军户,跟着父母出来逃荒,已经足足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爹娘死了,跟着出来的姐姐姐夫和两个妹子都死了,就剩下了他们撑着。 董策听了,也是微微一叹,又问了几个流民,身世也都大同小异。 这会儿聚过来的越来越多,基本上男的都过来了,董策不由苦笑,自己现在可是养不起这许多人。 他对王通道:“你选出三十个人来!” 王通应了声是,大声吆喝道:“过来,都过来,别打扰大人。”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王通带着三十五六个汉子过来,笑道:“大人您有运道,实在是剔不出去人了,将养的好些,这些就都是再好不过的壮棒汉子。” 董策点点头,向着众人沉声道:“好,从此之后,你们就是我董家的人了。入我府中为家丁,本官自然是你不会亏待你们,你也也要恪守本分,效忠尽力。” 众人大喜,纷纷跪地磕头:“原为家主效死!” 然后又道:“请家主赐给名姓。” “你们做家丁就作家丁,不用改姓了,以后叫老爷就成。”董策本以为自己一片好意,却没想到这些汉子脸上都是露出惶恐的神色。 王通也凑到董策耳边道:“大人,您的深意他们理解不了,以为您是虚于应付他们。” 董策不由的苦笑,这个时代人的思维,有时候他还真是理解不了。 既然是家丁,那么自然就要改姓。 既然入了这家,那么一生一世,甚至世世代代,都是这家的奴才,奉家主为天。 改姓,是最基本,也是必须的一个程序。 可是一想到要给面前这三十几个汉子挨个儿起名字,董策心里就是一阵发毛。 王通在一边提醒道:“大人,您直接按数字排序就是,从董大一直排到董三六,方便易行,也好记。” “不妥。”董策却是摇头:“给他们起名字,相当于给了他们第二条命,让他们和过去的生活彻底告别,开始新生,如何能仓促行事?” 他扬声道:“好,所有人一律随本官之‘董’姓,等明日,本官就颁定你们的名字。” 数十名家丁又是磕头,都是满脸的喜色,在瞧着其它那些没能入选的家丁,更是一番得意洋洋。 而这时候,人基本也都选完了,白忠旗把册子拿给董策看。 选出来的合格的流民一共是三百一十九人,其中有丁男一百八十人,都是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丁女一百三十九人,都是十三岁到四十岁之间的。 一一九章 家丁 一二零章 为奴还是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零章 为奴还是死? 口数超过两人的户数为一百一十户,还有三十六个光棍儿。当然,他们之前不是光棍儿,基本上都是婆娘在逃荒的路上死了。 至于财产,这些难民那是一穷二白,一头牛都没有,基本上只剩下身上的破衣烂衫和手中的一根打狗棍了。 看到这个数字,董策也是松了口气,基本上八成以上的流民都被选进来了。 现在在甘河那边的流民还剩下五六十人,只占到了很小的一部分,而哪怕是这五六十人中,大部分也都是青壮年男女。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家中有岁数大些的老人——在明朝,四十岁以上基本就可以自称老夫了——和不满十岁的孩子。受了老弱拖累,因此没有选上。 董策瞧见,有两个年轻的汉子跪在地上,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一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气的对他们破口大骂。声音隔着甘河远远的飘过来,董策听着,大致是这老者让两个汉子别管自己了,赶紧过河来求生。那两个汉子只是低着头挨训,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那老者骂着骂着,眼泪便是滚滚落下,两个汉子也是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磕头,最后父子三人抱头嚎啕大哭。 这一幕落入眼中,让董策眼睛一缩,心里像是针刺一般,有些微疼。 这时候周伯等人用两辆磐石堡中唯二的牛车押送着那些胖袄被服过来了,这些东西仓库里面倒是不老少,都是董策趁着这会儿正是初秋棉花还未涨价的时候在周边的几个村镇请人做的,价格倒也不贵。本来是预备着给冬天征召的兵员穿的,却没想到要提前用上了。 他见几乎所有被选上的百姓都已经吃喝过了,便给王通使了个眼色。王通会意,大步走到牛车旁边,从上面拿出一件崭新的衣服,大声道:“瞧见没有?这是大人开恩,赏给你们的衣服,现在所有人,全部下河洗澡,洗的干干净净的,尤其是毛发里面的虱子,一定要洗干净!要不然的话,换上新衣服,没两日也全身上下都是虱子了。便是你们自己,也不愿意天天被那虱子折腾吧?” 百姓们一听说有新衣服换,都是很高兴,只是一听要下河洗澡,却都是有些犯难。男人还则罢了,那些女人以及女人的丈夫,都是心中愤怒,只不过脸上是一点儿不敢表现出来的,只是喏喏的在那里不敢说话。 心里更是想着,若是真逼着男女一起洗,那也只能认了。 不过翟青桐很快便化解了这个尴尬,她穿着一身宽大的棉甲,却没带头盔,长发扎了一个马尾,一跳一跳的。最近她长发很少披散下来了,都是扎成马尾。 她来到这边大声道:“所有女人,跟我过来,去那边洗。” 一看是个女将,这些男女顿时都放心下来。 百姓们被分成两拨,男的就在这附近洗,反正也没人在乎。女人则是被翟青桐带到此处上游大约一里开外,那里甘河有一个小小的转折,形成了一个河湾,和这边儿中间还有树林子遮挡着,这边根本就瞧不见。 王通等人便在岸上盯着,瞧着他们到底是洗没洗干净,尤其是头发处,明季便是男人的头发都基本上能到腰部略往上一点儿这个位置。长长的头发再加上并不怎么样的卫生环境,使得头发成为了虱子等寄生虫的温床。那有些没洗干净就上来的直接让王通一脚给踹了下去,勒令接着洗。直到每个人都是给搓的身上通红,头发也是干净了,这才让他们上岸,晾晒干净之后发给了衣服。 穿着崭新的暖和衣衫,百姓们心中充满了希望,更是对董策报以无限的感激。 “王通,你带着他们先去安顿下来,就依同之前来的那些百姓,今日先简单的建起窝棚来安顿下,待会儿再发给他们一顿饭,今日好生将养一番,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董策吩咐道。 “是!”王通应了一声,便带着这些百姓沿着甘河向上游方向行去。 他们将会在磐石堡东边儿,距离甘河不远的位置定居下来,那里周围也都是没有开垦的土地,而磐石堡以南,离着洢水河近的土地,基本上都已经分给了来的早的那些百姓。董策有意识的把他们分开,免得起了什么争端。 而且他们也将在这里待很长的一段时间,直到磐石堡整修建好。 这样一来,大致两个聚居区就形成了。一在南,一在东,都靠着河流,地理位置也算不错。 董策则是翻身上马,来到甘河东岸那些百姓面前。 这些百姓几乎都已经绝望,但是都抱着万一的渺茫机会,因此在此不愿离去。这会儿看到董策过来,他们心里又是涌起了一丝希望,纷纷扑到跪在董策马前,大哭道:“大老爷,求你收留俺们,俺们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大老爷的恩德啊!” “做牛做马么,倒也不必。”董策沉吟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本官瞧着你们也是可怜,若是这般赶你们走,怕是走不出三五里,一个个就都要饿死在路边了。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官便于你们一条活路,愿不愿意走,就瞧你们自己的了。” 那些流民心头都涌起了一阵狂喜,没想到竟然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纷纷兴奋的叫道:“大老爷,俺们愿意,俺们愿意。” “先别答应的这么爽利。”董策道:“这边公中的人手,是不需得你们了,不过本官家中,却还少些佃户家奴。若是你们愿意,本官便把你们收入府中,以充家奴。不过你们须得入奴籍,从此之后,世代都是我董家奴婢。地也分给你们,耕牛也发给你们,不过不是给的,是租的,当然,租子的利和他们要交的税是一样的。和这些百姓一体同仁,也给你们粮食,养着你们。到底如何,自己思量思量吧。” 董策本来以为他们会对入奴籍有些抵触,结果事实又是让他吃了一惊。 这些百姓们听了之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纷纷跪倒在地,磕头道:“小人愿意入大人府中为奴,谢大老爷活我。” 有的那机灵一些的,则是已经改口叫家主老爷了。 他们的爽快态度让董策有些惊诧。 他却是不知道,对于这些百姓们来说,灾年中能入大户人家府中为奴,着实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情。往往在一些大城的各城门外头,都猬集着众多的流民,而大户人家们也往往会在这个时候出去挑选一些眉清目秀的小丫头或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自家的奴婢。根本都不用给钱,只说一句管饭,就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上凑。 是以他们听到董策要他们入府中为奴,并无丝毫的犹豫。而且不少人心里还很高兴,盖因董策今日表现的相当宽厚,有这样的主家,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难过。 董策摇摇头,还是有些无法理解此时人们的思维,不过如此顺利,却也是件好事。 “好,既然你们都同意,那待会儿便统计名姓,立下名册,今日晚间就把文书签了。” 董策忽然道:“方才那些带头闹事儿被本官令人射杀之人的家属是哪些?” 下面立刻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看着地面,不敢跟董策对视,却是没一个人说话。 董策立刻脸色一冷,冷笑一声:“喝,瞧这样子,你们也不怎么稀罕这活命的机会,也罢,既然都这么讲义气,连家主的话都不放在眼里,那你们也就不需要入府了。” 他回身吩咐道:“石进,让他们都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一听这个,这些流民顿时便是慌了神,不少人都叫道:“家主老爷,俺们说,俺们说。” 说这话便是纷纷往两边儿挪过去,把几个人给露出来。 董策打眼瞧去,大约是四五个人,有两个女人,剩下的则是孩子。看来之前闹事儿的那应该是流民首领之类的,在这个群体中也有相当的地位,竟还能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 他们看向董策的眼神中没有什么仇恨怨毒之类的情绪,而是满满的都是恐惧。 董策眼中神光变幻,终于是摆摆手:“也不难为你们,走吧,自寻活命去吧!” 那几个人如蒙大赦,赶紧磕了头,互相搀扶着离开。她们之前有自己男人的保护,吃的也多些,身体不算太虚弱,应该能走得远一些。只不过之后少了男人,下场如何还真是难以预料。兴许被大户人家看中,成为男主人泄欲的丫鬟,就是很不错的归宿。 石进打马从后面过来,笑道:“大人,我去送送他们。” 说着便是打马向前,董策伸出胳膊,想要叫住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手缩了回来。 接着,白忠旗便是现场为他们登记造册。 和之前那些相比,他们就有些拖家带口的意思立刻,一共是十二户,口数却足足有六十七人。平均每户将近六个人,能活到现在的就这么多,可见当初逃难的时候,可说是整个家族都倾巢而出了。 一二零章 为奴还是死? 一二一章 世家雏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一章 世家雏形 十二户,六十七口,男丁三十七口,十三岁以上丁男的二十九口,丁女三十口,十三岁以上丁女二十二口。 之前那抱头痛哭爷儿仨引起了董策的注意力,因为那两个汉子在报名字的时候,说出的赫然是‘白音’和‘乌兰巴日’这两个典型的蒙古名字。而应该是他二人老爹的那个老者,则是一个典型的汉族名字——陆添丁。董策仔细打量了他们一下,发现他们面部特征还真是有些蒙古人的面相,自己一看还是很明显的。 统计完成之后,董策便是在耶律斡里和及五个骑兵的簇拥下,带着他们去了安乡墩。 由于有着这些人的拖累,一行人速度很是缓慢,等到了天色擦黑之时,方才赶到安乡墩。 此时的安乡墩,已经是比月前破败荒凉了不少。 演武场上一个人都没有的,牲畜栏还在,但是里头的牲口都没了,墩堡周围,大片大片的荒地长满了蒿草。本来墩中军户也还种了一些土地。一听要搬走了,顿时便没了热情,以后总不成跑这么远来伺候庄稼地吧?就连马圈里头的战马,也少了许多。 墩中的男人现在都在董策身边当差听令,不少人已经许多日子没回来了,而墩中的军户也都已经得到了董策的通知——再有些时日,就要都从这里搬到磐石堡里去了。 对于这个命令,众人都又是欢喜又是难过。 欢喜的是,自家男人都有了不错的前程,进了磐石堡,那是要当官儿的,自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去了磐石堡,房子住宿等条件,肯定都要好。而难过则是,在这儿住了这许多年,有的是祖祖辈辈在此,要走了,还真是难过得紧。 墩里的人也不多了,很多房子便空了出来,董策让把这些百姓先安顿在这些房子里,然后又让李贵婆娘整治了一些杂粮饼子给饿的眼前发蓝的他们吃。 吃着饼子,住在这能够遮风避雨的房子里,这些已经成为董策家奴的百姓却是感觉十分的幸运——老爷毕竟是对自己人体己贴心,那些公中的人就只能住窝棚了。 当天晚上,董策便让他们都签了卖身的文书。 以其一为例。 “立卖身文约仆人洪三元,同妻李氏,男国胜,男国旺,男国康,女大娘,女二娘,女三妹。今因衣食无着,欠少食用,无一生计。自愿挽中出卖与董相公名下为仆,得米三斗,锅一口,筐一个,簸箕一个,扁担一把,锄头两把,犁头一副,犁架一副。牛轭一副,晒席两张。居住十里铺安乡墩甲字三号屋,自此之后,永系董主人之仆,世代不易,听自主人呼唤使用,不得稍有抗命。若有行止错处,愿听凭董主人打杀,不敢有丝毫怨言。 于每年正月初二上门叩岁,清明拜扫,中元节及送寒衣,主人上坟,务要在祠伺候。所种田园纳租,每亩每季各五斗五升五合,干结送纳,不致短缺。今恐无凭,立此身约为照。三元行年三十九岁,十二月十七日丑时生。李氏行年四十二岁,五月初四日亥时生。” 他们多半不认字儿,就咬破手指头摁了血手印儿。 平心而论,这文书上面的内容条款,及其的苛刻严厉并且极不人道,一道签了这文书,那么不但是董策家奴的问题,更是可以被董策任意的打杀,而董策却不会负任何的责任。 要知道,家奴也分三六九等。 明朝的民间风气颇为的开放,在别人家做工伺候人并不是什么太丢人的活计,尤其是在大户人家,更是可以拿出去说嘴的光鲜事情。有的家奴是有期限的,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旦到了期限就要放出府中,恢复了人身自由。而有的家奴虽然是家生子,却有自己单独的事业,有很大的自主性,只不过是因着情分和利益依附在主家周围。 而这些流民成为的奴婢,则是最下下等的那种,毫无人身自由,世世代代为奴效力,而且家主可以任意打杀。 若是升平年份,也没多少人原因如此卖身,但是现在,却是一切去休。 不过董策给他们的条件也是相当的优待,不但租给土地,租给耕牛,发给粮种等,和民户们一视同仁。而且若是他们家里的女儿小子被瞧上,拿进府里当差,不但管吃管住,每个月还有不菲的月钱补贴。 现在董策有官职,有田产,有势力,有实权,又多了这十几家家奴,再有一处足够大的大宅子,一个将官世家的雏形已经出现了。 董策对于安乡墩的规划,也自有自己的想法,现在正在逐步规划。 签完了文书之后,董策把那厚厚的一摞文书收起来,在自己屋子的桌角放好,和白忠旗做的那名册放在一起,然后便是让所有家奴来自己门前集合。 六十多口人把个墩堡塞得满满的,全场鸦雀无声,都把目光投向董策。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董家的人了,生则效忠,不可有二心,则本官也必让你们舒坦一辈子,子孙再也不会受穷。”董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缓缓道:“本官对你们,也是一视同仁,和军兵们规矩一体。凡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授给租田十五亩,必须种植谷物。十五岁以上之女子,每人授租田十亩。丁牛四岁以上之大者,每头受租田十亩,一户限牛最多为四头。” “记住,是租田,不是给田!这地,还不是你们的,只是拿给你种。不过也不要担心,若是你们表现的本分老实,诚恳能干,本官自是不会吝啬!另外,你们每亩地的租子,是五斗五升五合。能给你们剩下不老少!” 他指了指站在右手边的那一大家子,正是洪三元一家:“像是这一家子,有丁男四人,丁女四人,俱是十五岁以上,再加上本官分给他们的耕牛,便可分田一百一十亩!这一百一十亩田,除去交了地租的,剩下的粮食,绝对够这一家子吃用了!不但够吃够用,攒下的粮食换成银钱,怕是用不了两年,大房子也能起来!日子都是红火!” 他笑了笑:“说不得儿子的聘礼,闺女的嫁妆,也就都有了。” 他构筑的美好前景让洪三元一家都露出了笑容,这个老实的汉子像是许多庄户人家一样不善言辞,只是带着一家人跪地给董策磕头。 “起来吧,起来吧!” 董策笑道,然后又说了两句,最后道:“从明日开始便要准备垦田。明日你们便不能在墩中住了,自己去外面,就在墩墙左近寻觅地方建起房子就行。记得,别离开墩堡所在的这土丘。” 然后董策便是指定了五个人,让他们明日开始带着人划分土地,以十亩地为一井的单位,如此方便分配。 当人拥有某些权力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基本上都是这权力会为我带来什么,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都很正常的一件事,乃是人的本心在作祟。尤其是这个混乱无序而又饥饿蔓延的时代,这些饱受折磨道德观念已经几乎无存的人们,就更是如此。他们对强者敬畏,却不意味着心里有足够的道德标杆。这五个人也不例外,听完之后都是心里一喜,已经存了要为自己谋一份私利的心思。 只不过接下来董策的一番话却是让他们心里冰凉。 “耶律斡里和,你盯着他们,若是有谁敢徇私舞弊,以权谋私,直接打杀了!”董策淡淡一笑:“另外,明日规划好的土地,别人先选,你们五人最后选。” 几人一听,都是赶紧跪下,纷纷道:“小人绝不敢徇私舞弊。” 董策也不管他们混乱的称呼,按理说,他们都是应该自称奴婢的。 “粮种这两日也会发下,你们分了土地,便尽快耕种吧,莫要误了冬麦的农时。” xxxxxxx分割线xxxxxxx 董策当夜就回了磐石堡,堡中他的那小院儿给收拾的干净温馨,自然是不愿意再在安乡墩里过夜。不过耶律斡里和以及那五个巡夜斥候则是留在了那里,以防这些新加入的百姓有什么变故,如此一来,磐石堡这边巡夜的就只剩下五个人了,连个轮替的都没有,只得让石进和周仲两人也加入其间,算是勉强能撑过来。 等到第二日,马林领着另外五个骑兵去往安乡墩,耶律斡里和则是换回来。 手下的人越来越多,盘子越来越大,董策越发是感觉到手下可用的人捉襟见肘。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还未出来,也就是五点钟左右的光景,董策便是让把昨日新附的流民都给召集了起来。 下面黑压压的一片,董策当众宣布了对这些流民的安顿,和之前那些百姓一视同仁,凡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授给露田十五亩,必须种植谷物。十五岁以上之女子,每人授露田十亩。丁牛四岁以上之大者,每头受露田十亩,一户限牛最多为四头。 若全家都是老小残疾的,十一岁以上及残废者各受丁男一半之田,年过七十的不还所受,寡妇守志,虽免课亦授妇田。 但是不授予他们桑田,同时每亩地的课税是五斗五升五合。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种的这些田地,是董策随时都可以收回的,并不是他们的私产。这样一来,就把他们同那些早前迁来的百姓给分化开了。 董策很清楚,好处一次给的太多,以后也就不值钱了。 只不过考虑到现在手下的耕牛存货很少,再加上这新一批的流民普遍家庭成员都很少,很多光棍儿甚至是一户就一口,因此董策予他们分田之时,还是按照每户一头耕牛的标准划分,但是实际上,则是五户合用一头耕牛。五户互相监督,一旦耕牛出什么问题,五户都要被问罪。 一二一章 世家雏形 一二二章 赐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二章 赐名 此时磐石堡正是草创之时,万事都奉行的一个严苛狠厉,正是要让所有流民从过往的角色中转变过来,整治所有的不良风气,再不敢有任何的冒犯违逆。在他们心中牢牢的立下守规矩的想法,战战兢兢,老实本分,这和下马威就类似之处。 所以这问罪,基本上就是杀头了。 这年头儿,牛真比人值钱。 这些百姓自然又是一番欢呼感恩不提。 接下来却是今日的重头戏。 董策要为昨日选定的那三十六名家丁赐字。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大伙儿都想瞧瞧,而董策也没有让别人走的意思。 董策坐在椅子上,王通站在他左边,手里拿着一卷名册。苏大成站在他右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里面放满了白花花的小银锭子,阳光映照着金花银的光芒让人们花了眼。三十六个家丁在他面前五步之外站成一排,面色恭敬。能活下来的流民本就是身强体壮的悍勇之辈,他们又是从这些幸存者中挑选出来的,更是佼佼者。西北边地的汉子,身高本就是要高一些,这些家丁一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又吃了饱饭,睡得好觉,换了新衣,站在那里,威势十足。 董策朗声道:“自此之后,你们都是本官的家丁,入了我董家,改了姓氏,就得好生听命。” 家丁们齐齐跪下,磕头称是。 董策又道:“本官将你们分为三都,每都十二人,每一都,各占名姓中中间那一个字儿。分别是忠字辈,勇字辈,毅字辈。本官又选了三百个上好的大吉之字,为你们名姓中第三字。分别乃是:康子同安睦,勤朝在肃恭,绍伦敷惠润,昭格广登庸。孟季均荣显,英华蕴盛容,宏才升博衍,茂士立全功。贤能长可庆,睿智实堪宗,养性期渊雅,寅思复会通……从此之后,再有家丁加入,也是按此例顺序。” 董策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为了选出这些字儿来,董策可谓是煞费苦心,昨夜房中油灯亮到很晚才熄灭。 “现在开始赐名。”王通拉长了声音儿道,他指了指站在最前头的魏青:“你,第一个。” 魏青大步向前,走到董策面前跪下,董策正色道:“从此之后,你便是董忠康了。” “是,老爷!”适才的魏青,现在的董忠康郑重的磕了个头,大声道:“魏青已经死了,以后只有董忠康!” “好生做事。”董策取了一枚一两重的小银锭子放在他手里,拍了拍他的肩膀。 董忠康眼圈发红,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莫:“愿为老爷效死。” 然后便是退到一边,接下来是第二个。每个人董策都是起名字,说两句安慰的话,而后发给银子。 家丁们心里都充满了感激,这是一种因为被重视,被认可,而生出的类似于士为知己者死的一类情绪。 他们可能说不出这样概括性的话,但是道理是一样的。他们也见多了收家丁的事儿,却从未见过乃至于是听说过哪个将主会这般用心的起名字,若是换成别人,就是董大董二这般排下去,一直到董三六。 这体现出来的是家主大人对他们的重视。 这让他们心里暖贴的紧。 等最后一个家丁董毅茂从地上起来之后,董策站起身来,大声道:“所有家丁,管吃管住,每月拿一两银子的饷银。” 这句话一说出来,周围的百姓们看向家丁们的目光中顿时是充满了艳羡,而家丁们则是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儿,下巴也昂了起来,一脸的骄傲自豪。 相对于百姓来说,这些家丁的待遇只能用优容两个字来形容。 管吃管住就意味着没什么花销,一个月一两银子则意味着一年就能攒下十二两银子,只要几年的功夫,就能盖起来一座带院子的七八间敞亮大砖瓦房。这在庄户人家里,便是最最了不得的光鲜了。 董策这般做,也是为了把自己手下的家丁打造成一支精锐中的精锐,最强悍的存在。既然这样,就需要极大的训练量,也就不能一边耕地一边训练了,而是需要成为只管打仗,只管磨练武艺,打熬身体的战争机器。 董策的目标,是把他们培养成白甲那样的精锐。 但是就算是他自己也清楚,这个目标,可说是遥遥无期。 让百姓们散去,董策却是带着这些家丁进了堡中,让他们在官衙之外等待,叫着石进等人进了官衙。 他坐在上首,目光从自己这些心腹脸上过了一遍,忽然问道:“王通,王浑,你二人可愿入我府中?”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 大人这是何意? 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让王通和王浑如董府,可是王通王浑都已经有了官身,虽然还未实授,但是衔儿摆在这里。弃了官身去当下人? 董策的脸上殊无半分笑意。 王通王浑心里也纳闷儿,却是本能的服从董策的命令,几乎未经思考便下跪磕头道:“属下愿意。” 董策露出一丝笑意,起身亲自把他两人扶起来,哈哈笑道:“岂能让你们吃亏?放心,你们的官身,本官给你们留着,你们依旧是军籍,以后再有什么打仗升官儿的事儿,也少不了你们。只是本官须得人手统领家丁,你们便担当着。” 王浑王通二人大喜,赶紧磕头道谢。如此用来,他们前程不误,河东侧的关系却是更加紧密了。 他瞧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耶律斡里和,道:“巡夜斥候,你便别统领了,你们三人,统管本官家丁。王通,你管忠字都。耶律斡里和,你管勇字都,仍担任军法官。王浑,你管毅字都。” 三人领命。 然后董策出去向家丁们宣布了任命,让他们各自见过官长。 至于王通原来管着的民政这一块儿,现在归周伯管,王通副之,帮助周伯上手。 “还有一件事儿。”董策拧拧眉头:“现在咱们的民户制度,有些混乱,方才本官责令新附的民户五户用耕牛一头的时候忽然想起,咱们现在应该用保甲制度了。” “保甲制度?” 众人一听,纷纷赞同,石进道:“正是如此,有保长甲长,上承大人官令,下监百姓说话,并征税收粮,组织兴修水利,劳工劳役,也是便利,更减轻了咱们许多负担。” 周仲道:“手里有了权,就得寻思着为自个儿折腾点儿好处出来,这等事儿,见多了。民户里头保长甲长欺压百姓的事儿,听了一耳朵,咱们要立保甲制度,可得盯着他们点儿。” 耶律斡里和这时候在自然是当仁不让的跳出来:“敢欺压百姓者,假公肥私者,徇私舞弊者,腰斩!贪污银二两以上者,剥皮充草!” “别动不动就剥皮充草。”董策瞪了他一眼:“不过确实须得加强监督,这个差事,便交给你了。” 石进思忖片刻,忽然道:“大人,还有一桩,这些人现在是民户,受保长甲长管辖,以后被征发成军,若这些保长甲长再是军官,则不堪设想。” 董策面色肃然的点点头,这个顾虑他还这没想到。想想也是,若保长甲长还担当军官,相当于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了,岂不是自己的军中出现了无数个小微型节度使? 自然不能如此。 “到时候打乱编制,混编成军。”董策道:“另外,保长甲长,决不能终生制,更不能世袭,这样,一年一换。” 这个差事交给了周伯去办,由他制定名单,提出保长甲长候选人,而最后的任命权自然是在董策的手里。 安排完这些,董策和王通,耶律斡里和,王浑四人带着三十六个家丁前往安乡墩。 也是在这个中午,董策让周仲骑快马赶往孤店,给‘金庆和’的掌柜赵大会带个话儿,请他帮个忙。 帮忙买几本书。 并且叮嘱,此事极为紧要,一定要竭尽全力,必有重金酬谢。 董策给了周仲两匹马换乘,一人三骑,飞快而去,可见其心情之迫切。 xxxxxxx分割线xxxxxxx 艳阳高照,阳光凶狠的洒了下来,又让人找回了炎炎烈日的感觉,秋老虎的威力显露无疑。 董策四人骑在马上,在他们后面,三十六个家丁排成两列队伍,跑步跟着。董策今天穿着铁阀甲,这铁阀甲其实就是一种大型札甲,形制类似于宋朝之步人甲,巴掌大小的甲片是工匠一锤一锤的冷锻出来的,把本来很厚的熟铁甲片给打的厚度不到原先的五分之一,把里面的杂质用这种笨法子给淬炼压榨出来,剩下的就是坚硬。如此打造下来,其材质已经是近似于后世的钢的硬度了,若不然的话,直接使用熟铁,其硬且脆,跟石头也差不多。 当然,其打造也是极为的麻烦,这么一副甲的话,甲片外加用铁丝串连,一个工匠没有三两个月是绝对打不出来的。而且需要耗费熟铁百斤,加上人工费用,下不来三五十两银子一套。 一二二章 赐名 一二三章 令人难忘的第一堂训练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三章 令人难忘的第一堂训练课 厚厚的钢铁甲片被晒得滚烫,若不是甲胄里面有牛皮的内衬,外加他里面还穿着衣服,肯定是会被烫伤。 今天格外的热,他额头已经见汗了。 骑着马的他尚且如此,那些下面的家丁就更是不堪,天气又热,他们穿的又厚,一个个已经是汗流浃背,把衣服都给溻湿了。这样一来,相当于身上的负重又平白多了不少。 从磐石堡到安乡墩也不算近,足有七八里远,他们便是这么一路跑下来的,中间连停下来喘口气儿的功夫都没有。不过还好的是,他们之前都是庄稼汉子,也有给人家扛大包的,拉车的,经常干重活儿累活儿,因此身板儿打熬的极好。虽说饿了这许多时日,但是昨日报餐两顿,美美的睡了一觉,今儿个早上也是敞开了肚子吃,这身子就恢复了许多。 这样的跑步,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也没有人一个人说话,更没有一个人抱怨。董策在出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不允许发出任何杂音,每个人都是凛然遵命。他们都很珍惜这一次的机会,生怕表现的不好引得家主不悦,以后可没好果子吃了。 想想这两日的生活,再想想之前那几个月甚至几年过得日子,真真是天差地远。 等到了安乡墩的时候,远远地,董策就瞧见了安乡墩周围那些已经抛荒的地里,不少人正在着急忙慌的耕作着。甚至已经有许多百姓架着犁铧,赶着耕牛,开始耕地了。他们基本上都是以一家人为单位,一个人在前头引着牛往前,一个人在后头使劲儿的往地里摁着大犁,试图翻出更深的土来。而剩下的,则是拿着耙子在后面平土。 由于事关自己的土地,这是中国老百姓最为看重的事情,所以今儿个一大早这些人便起来了,然后请了耶律斡里和这位尊神做监督,把土地分好,吃过早饭就开始耕地锄草了。 他们一家里面人不少,除开耕地的之外,还有人就在墩墙外面的土丘平坦处,寻一块儿地方,正在搭建窝棚。都尊了董策的吩咐,和墩墙靠的很近。 见到董策等人过来,地里跪了一地的人,董策摆摆手:“起身,好生做事吧!” 众人纷纷道:“谢过老爷。” 由于只有十二户,所以董策每户都分了耕牛,这也让他们的进度快了不少。 到了安乡墩,董策回身瞧了瞧那些热得不行的家丁,吩咐道:“原地休息。” 一听这话,家丁们如蒙大赦,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更多的则是开始脱身上的衣服,想要凉快儿凉快儿。 却不料董策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阴沉下来,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家丁们中间,拿着手中腰刀,连着刀鞘便是狠狠的向着那些坐在地上或是正穿衣服的家丁砸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沉着脸狠狠的打。 家丁们一下子被吓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连连磕头道:“老爷恕罪,老爷恕罪……” 其他人也有样儿学样儿,纷纷跪倒在地磕头求饶。董忠康方才只顾得打量这雄壮的安乡墩了,手都摁在扣子上了,却是没顾得上脱衣服,这会儿吓得也是赶紧随着跪地磕头,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打,只是等了好一会儿,那刀鞘也没落在自己头上。 只是他们心里即委屈又惶恐,不知道为何就挨了这么一顿暴打。别说是他们,就连一边的王浑三人也是大眼儿瞪小眼儿,不知道怎么地就来了这么一出儿。 董策却似乎是不依不饶,一个人一个人的挨着个儿打了过来。他下手又狠又重,被他抽达到的人后背上立刻就是浮现出来几道红肿的伤痕,再加上一流汗,蛰的人生疼。 终于是打完了,董策喘了口气儿,冷声道:“知道本官为什么打你们么?” “因为你们不尊号令!本官让你们原地休息,一没让你们坐下,二没让你们脱衣服,你们竟敢自行其是!”董策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吼:“都给老子记清楚了,战场上,训练中,都是讲究一个令行禁止,没有让你做的事儿你做了,就是违抗军令。再有下一次,可就不是刀鞘了!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众家丁齐声道。 董策冷哼一声:“我听不见!” “听清楚了!” “本官听不见!待会儿还想不想吃饭?”董策吼道。 “听清楚了!”三十六个家丁齐齐的发出一声狂暴的吼叫,声震四野,就连远处那些百姓都吓了一跳。 “这还差不多!”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全体都有,原地休息,可以坐下,可以脱衣服乘凉。” “是!”众人轰然应道。 不过虽然董策是这么说,他们还是心有余悸,都是干干的站在那里不敢乱动。只有那最先求恳董策收留的赵大锤赵大枪两兄弟,哦,现在应该叫董毅英,董毅华了。这两兄弟却是心思机灵又活泛的,董策这么说了,他们就这么办,俩人都是把衣服脱了,却舍不得弄脏了裤子,都蹲在地上。 大伙儿瞧着他俩,都是眼馋,却又不敢动。等看到董策几人进了墩中,良久也不见动静儿,在加上身上实在是热得难受,于是便纷纷脱了下来。 董策进了墩中,寻了李贵的婆娘王氏,道:“得等到磐石堡建好之后,才会去那边训练,在此之前,多半就是在此地。正好你们也要磐石堡建好才能搬走,这段时间,外面本官那些家丁的伙食供应,便由你们支应。” “成,大人放心。”和李贵精打细算不太一样,他婆娘王氏却是个爽快人,感觉自己这一家跟在董策后面也吃了许多好处,这会儿该当拿出些来的。她笑道:“大人您放心,保证每日供应的及时够分量,每日都能见着肉。就算不多,总是个荤腥儿。这事儿您就别操心了,俺们跟着大人有了这许多好处,几辈子也挣不下的家业,合该为大人分忧。” 董策笑道:“岂能占你们便宜,你那些钱,便留着。今日晚间,本官便让人送五十石粮食,三头活羊,十只活鸡,五十条腌鱼过来。不过但有一点,这些粮食,你动不得!” 王氏赶紧道:“我省得,我省得。” 过了没多久,热腾腾的大饼子便出锅了,董策招呼家丁们吃饭。他们累了一上午,热腾腾的烙饼就着咸菜萝卜条儿吃的喷香。 吃完饭之后,则是让他们收拾内务。 所谓内务,便是把分给他们的房子给整理一遍,收拾出床铺来。 大致是六个人一间房子,虽然挤了些,但是也睡得开,只不过有些人需要打地铺。董策一寻思,干脆就把床拆了,所有人都打地铺,一视同仁。地上铺的有砖,上面又安放了一层厚厚的木板,每个人都发了一条厚厚的毡子,晚上睡觉倒不至于着凉。 但是卫生情况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而卫生情况不好轻则影响健康,重则很容易产生疫病。 所以董策立下两条规矩:第一,所有人必须每天训练完毕之后洗澡,按照名字中第三个字的顺序排列。在那三百个字中越靠前的就越先洗,为此,他还特意招来白忠旗把那三百个大字写成告示张贴在浴室门口。 浴室是北一列房子最靠东头儿的那间,离着水井也近。浴室里面自然是没有什么淋雨盆浴之类措施的,只是一个大盆,谁洗谁去井里打水。从屋里开掘了一条二寸深的小阳沟,把水引进排水道里面去。 第二则是,房屋必须每日打扫一次。 吃饱喝足,收拾完毕,董策便带着他们来到了演武场。 王浑王通都是露出一丝笑意,想起了当初在这儿被董策练得哭爹喊娘的一幕幕。 家丁们的训练项目第一项便是站军姿。 站军姿是人类军事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标准,精细,严格,就像是机械一样。这是现代军队的标杆儿,而现代军队,之所以能够达到这种高度,站军姿绝对是基石。 董策无意让手下的军队达到现代军队的高度,这不现实。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且不说身体素质如何,教育程度如何,单说几乎没有民族和国家荣誉感这一条,就让这种愿望化为泡影。 董策看重的,是它其他的作用。 虽然看似是一个小小的姿势,实则其中蕴含的内容非常多,更是意义非凡。 站军姿就是锤炼士兵的顽强意志,磨练士卒的不屈毅力,炼就钢铁般的纪律。 站军姿很累,很难受,而且站的时间长了就浑身别扭,所以坚持下来,对人的意志力、忍耐性,服从性乃至于是身体素质都是有着极大的提高。在董策那个年代,但凡是当过兵的人,在退伍的年份不太多的前提下,不用仔细辨认就能从人海中识别出来。就是因为其举止行走,跟一般人都不一样。当站军姿成为习惯之后,连续高强度的行军,长期隐藏潜伏在一个逼仄的地方,这种和战斗力息息相关的东西就随着出来了。 更别说,因为站军姿而形成的军人风采进而形成的对自身强大自信的自豪感这种精神力量,对军队的战斗力也是极大的提升。 家丁们当然没站过军姿,乱糟糟的站在那儿,董策看了便是摇头。 一二三章 令人难忘的第一堂训练课 一二四章 要吃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四章 要吃肉 他对身后王浑三人道:“本官事务繁忙,却是不能长期浸于此事,你们这一次瞧清楚,记得仔细了。以后这些人,还得你们自己来操练。” 三人赶紧点头称是,都瞪大眼睛瞧着。 董策把前世自己的记忆早就誊写在纸上,就是免得忘了,他记忆力向来不错,而站军姿在后世乃是人尽皆知的东西,是以这些日子用心回忆,差不多也就得其要领了。 “你们现在训练的项目,叫做站军姿,给老子记清楚这三个字!你们以后说不定也要这般操练别人!” “下面本官说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本官只说一遍,若是挤记不住,以后犯了错,就是筹子面伺候!” 董策站在队伍之前,板着脸吼道:“第一步,脑袋!都把脑袋给我抬起来!眼睛瞪大,平视前方,不要左右乱看,眼睛要有神。头摆正,不要缩脖子。下巴扬起来,鼻子嘴都别乱动。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就算是有个蜂子落你脸上蛰你一口,你也不能动一下。” 太阳照下来,热汗从额头上滚滚而下,从脸上开辟出渠道向下流去,这等感觉最是难受,就像是一个个小虫子在脸上爬一样,痒的要命。 董毅英有点儿耐不过,脸上的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他心里一哆嗦,这应该不算是乱动的范畴吧! 正想着,便看到阴沉着脸的董策已经站在他的面前,手里的鞭子狠狠的抽了下来。 鞭子落在**的脊背上,当下便是鼓起来一道红肿的伤痕。 毫不留情的三鞭子抽完,董策盯着他道:“为什么打你?” 董毅英委屈的要哭出来了,但还是小声道:“回老爷的话,小的乱动。” “大点儿声!”董策冷冷道。 董毅英想起了上午那一幕,心领神会,大吼道:“小的乱动!” “知道就还!”董策点点头,走到前面继续讲。 “第二步是肩膀,肩膀别绷着,放松,放松!两肩齐平,别一个高一个低的,尤其是不能耸肩,明白么?” “第三步,挺胸收腹,让你挺胸,不是让你挺肚子!你肚子很大么?给老子收回去!” “第四步,两个肩膀下垂,别架着,紧贴身子。双手要紧贴裤子,手绷直,五指并拢,每个手指头都要伸直。” “第五步,收臀!把你那大屁股给老子收起来,又不是娘儿们,翘什么腚?” “还有要紧的便是双腿双脚,两腿绷直,不准打弯!两腿并拢,两个膝盖要紧并在一起。怎么,夹不紧?怕夹到蛋还是怎么地?还有脚,脚跟并在一起,脚尖分开。注意,要把身子的重量压倒脚跟儿上,若是压倒脚尖儿,没多久就要晕!” (注:最迟自宋朝开始,那玩意儿就已经有了蛋的称呼,全称是卵蛋。) 在面对刘若宰的时候董策能谈吐文雅,引经据典,但是在面对这些大兵的时候,他也是满嘴脏话。惟其如此,才是能跟这些人打成一片。 他说的有趣,大伙儿听了都想笑,却又不敢,只得忍着,憋得十分辛苦。 董策讲解完这些要领,家丁们姿势已经是摆的有些样子了,董策在队列中走着,一个一个的纠正他们的姿势。 有了董毅英的前车之鉴,这些家丁都极是紧张,越是紧张,肌肉就绷得越硬,动作就越是拧不过来。对于这些新兵蛋子们,董策还是给以了相当大的宽容的,很是耐心的纠正他们的姿势。 过了足足半个多时辰,才算是挨个儿纠正完。不过身子僵硬也有个好处,有利于肌肉的快速记忆。 董策回身道:“王通,你去寻些纸张来。” 王通不明所以,应了一声,回去墩里,不一会儿便是拿了一大摞草纸来。这却是墩中人家用的手纸,在乡间,这已经算是讲究的了,略差点儿的用麻绳,再差的都是用土坷垃。 董策在每个人的双腿中间和双手与双腿的夹处各自夹了一张纸,然后到:“从现在开始,保持这个姿势,一个半时辰不准动!每个人身上三张纸,若是掉了一张,所有人加半个时辰!” 大伙儿心里都是叫苦不迭,但是又哪里敢说什么? “你们光着膀子,本官却还穿着四十斤重的铁甲,但是你们站着,今日本官就陪你们站着!”董策面朝着他们,摆出一个最为标准的军姿姿势,身上打磨的光亮的白甲甲片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他身材挺拔如同一颗青松,表情轻松的很,笑吟吟道: “这军姿站的时间长了,体内自有三股气,其一从丹田顺两腿向下,使两腿挺直夹紧如柱,双脚虎虎生威,紧紧抓地,犹若踏碎山河;气不到腿,则双脚无力,下身不稳。其二从丹田向上,散至两肩与头顶,使肩平头正顶住天,眼盯前方不斜视,风吹沙迷眼不眨;气不饱盈,则身体松垮,双目无神。其三收腹提臀,护住身体,使全身硬如铁石。现下跟你们说这个也没什么用处,没有十天半月之功,不掉十来斤肉流二十来斤汗是绝然体会不到的。” 看着董策披着重甲跟他们一样站着,这些家丁们感觉,身体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第二日一大早,接着练。 还是枯燥的站军姿。 昨天一直练到约合后世的晚上九点多董策才让散去,原因是前后有五个人的纸掉在地上了,董策说到做到,就让他们多站了两个半时辰也就是五个小时。而几乎是原地休息可以躺下的命令一下,这些家丁们就纷纷瘫在地上,累的几乎不愿意起来了。 不过最后还是在董策的皮鞭下起来,吃了一顿饱饭,然后又挨个儿洗澡,等到董策命令可以睡觉的时候,他们裹着毯子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王通本就机灵,耶律斡里和和王浑看似粗豪,实则也不是笨人。昨天看了一下午,晚上再仔细琢磨了一番,心里都是明白了许多。 今日再一看,不过是昨天练了一下午的时间而已,这些家丁们就已经和之前很有些不一样了。 这种名为‘军人气质’的东西他们说不出来,但是却感觉得到。 三十六个家丁站成三排,董策还是冷着一张脸,不过心里却是非常满意。 毫无疑问这些家丁无论是身体素质,服从性,还是对于上官的敬畏心,都是远远超过了他所处那个年代的青年们。他们老实,能吃苦,更重要的是,他们极为珍惜现在的生活,而不是满怀抱怨和不甘,因此他们没有半句怨言。 可能要笨一些,但是那只是从小接触的信息量不够,而不是真的智商低。 对于自己的这些兵,董策很满意。 所谓对士兵的训练,其实本就是顺天而行,却是逆人性而行的一种行为。便是利用种种手段,让士兵们便的强壮而富有战斗力,从而杀死对手,保全自己。最为顶级的训练方式,就是把人变成战场上的杀人机器,同时在战场下却不泯灭人性。 令行禁止是最起码的,而所采取的的方式,无非就是对纪律,队列,礼节,以及无休止的重复。 要让士兵听到命令,根本不思考,直接就执行。 “怎么样,瞧出些东西来了吧?” 走的远了一些,董策向三人问道。 “大人当真是神人也!遮莫当真是生而知之者?”王通笑道,他最近都在看书,说话也文雅了许多:“这般练出来的兵,令行禁止是最起码的。再稍加训练,则听号令,难溃散,必然是一支劲旅。” “这是最基本的,以后东西还会更多。”董策道:“我已经把许多东西写下来,不过还不成体系,以后准备写成一本书,就叫做。等回到磐石堡,我先把一些想到的东西抄给你们,你们就按照上面写的来。有什么意见心得,也可以提。” “主子,俺说句话您莫怪。”耶律斡里和挠挠脑袋,道:“这法子自然是极好,可是未免操练的太狠了些,那些卫所兵半年也练不得一次,便是俺们这等募兵,也是五六日操练一次,摆个样子也就罢了。您这般一天一练,一练一天,这三五日还好,时间长了,怕是军兵们受不住。且不说这个,如此操练,衣裤每日汗水浸泡,便不耐展,不耐久,怕是三个月就要烂了。一年就要四套衣服,两双鞋打底儿,这是多大的消耗?而且这么大的量,士卒饭量倍增,一天少说也要两升精粮,盐七合。另外也要见肉,见油,不能断荤。如此下去,怎地持久?” 他对董策也真是不遮遮掩掩,有什么就说了。 董策点点头:“你思量的是,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了,只要是能练的出兵,多花些钱粮,是无大碍的。” 耶律斡里和点点头,不再说话。 (ps: 可能会有人质疑一天两升吃得太多了。 宋朝军队的军粮供应规格:以六分支粟,一人日支粟三升三合三勺三抄三圭三粒,一月一石,一年一十二石。一军一年二十万八千石,每小月人支粟九斗六升**六勺六抄六圭六粒,其大麦八分、小麦六分、荞麦四分、大荳八分、小荳七分、宛荳七分、麻七分、黍七分,并依分折米。 盐,一人日支半合,一月一升五合,一年一斗八升。一军一日六石二斗五升,一月一百八十七石五斗,一年二千二百五十石。 也就是说一个士兵在一般训练也就是不训练不出操的情况下,每天要消耗三升三合的粟,这个数字说的是原粮,也就是还没脱壳的,其出粮率大约是六成左右,差不多应该是在两升精粮左右。宋朝一升等于零点九二五宋斤,一宋斤相当于现在一斤二两也就是六百克,两宋升也就是一千一百克左右。 也就是说,不训练的情况下,一天一千一百克的谷物供应。而像是这么大强度的训练,吃饭是一定要很多的,翻倍都是可以的,至少也要多六七成。 按照一千七百克的谷物供应标准来看,明朝一石米约重一百五十三斤八两,一石米十斗一百升,则一升为一点五三斤,而明朝一斤乃是五百九十四点六克,一升就是九百克左右。两升精粮,一千八百克,这个数字相当精准。 另外,十八世纪,欧洲黑森雇佣兵每天供应三十二点九六盎司,合不到一千克,但是其中包括半数是饼干,咸肉以及奶酪。热量供应不是谷物可比的。 话说俺也是考据党,欢迎书友一同商讨。) 一二四章 要吃肉 一二五章 匠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五章 匠户 正说话间,却是一匹快马从磐石堡方向泼辣辣而来,马上骑士正是石进。 能劳动石进亲自来送的消息自然不是等闲——赵大会来了,带来了董策急需的东西。 反正这三五日之间训练的内容还是站军姿,董策在不在这儿盯着已经无关紧要,他把事情交付给王通三人,便是回到了磐石堡。 磐石堡南门之外,一行商队正自停在这里,不过和上一次不同,商队的人数要少了很多,只有一辆马车,几个牛车,几个护院而已。 赵大会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后站了俩护院,正自在悠闲的喝茶,神态甚是悠闲。李贵在一边相陪,他负责物资的调拨和引入,和赵大会正是接口关系,相陪也是正理。两人时不时的说几句,详谈甚欢的样子。 远处马蹄声想起,李贵站起身道:“当是大人回来了。” 赵大会也起身,笑道:“贵上真真是雷厉风行的样子,咱行走这三晋大地也有十几年了,从未见过如此勤恳用命的官老爷。” 涉及到了董策,李贵只是笑笑不语。 董策一勒马缰,战马发出一声希律律的嘶鸣,缓缓减速,在赵大会等人面前停下。他目光一扫,看到赵大会身后站着的几十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立刻就是眼睛一亮。 他翻身下马,赵大会和李贵都赶紧过来跪下磕头见过,一个自称小人,一自称属下。 “都起来吧!”董策笑了笑,还亲手把赵大会给扶了起来,笑道:“劳驾你办事儿,还得让你给我磕头,心下实在是过意不去。” 董策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让赵大会这个从未在官员面前落得个什么好脸的商贾有些受宠若惊,心下一阵熨帖,又是一揖:“瞧大人您说的,为大人效力,乃是小人之本分。再说了,大人出手也是豪爽阔绰!” 董策哈哈一笑:“少不得你的。” 他指了指赵大会身后那十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就是他们?” “大人慧眼。”赵大会笑道:“一共十六个,其中三个泥水匠两个木匠,都是从宁鲁堡那边儿招来的,西安堡往西那些墩台城堡,他们多半都参与过。剩下十一个都是铁匠,都打过兵器,其中有三人打过甲叶,一人打过火铳。您瞧那位,还是个匠头儿,据说现在大同总兵曹文绍曹大人身上那件儿山文甲就是他打的。” 董策挑了挑眉毛:“还有些来头。” 他拍了拍胸口,脸上颇有自豪之色:“不是小人吹嘘,也就是我,换成二个,这么短的时日,也找不到这么多人!能打造火铳甲叶的本就不多,都给看的挺严实,别说孤店,大同镇左近能撬来的小人都给弄来了。” “生受你了。”董策笑了笑。 赵大会回头叫道:“还愣着做什么?你们这帮贼厮鸟,还不赶紧来参见大人?” 那些工匠赶紧过来,跪在地上向董策磕头行礼。 董策打眼儿扫过去,他们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看这样子,比流民也强不了多少。这一次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十六个工匠,加上家属到得有六十多口人,他们的婆娘和孩子也是面有菜色,一个个头发板结,脸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 董策瞧着,心里颇有些感慨。 放在后世,这些都是技术人才,尤其是那几个参与城堡建设,能够画图纸,虽然不是数儿但是懂数据的泥水匠,已经不能是工匠可以称之的了。在自己那个时代,他们绝对是可以凭借着手艺过上不错的日子,甚至还会有个这师那家的称号。但是在大明朝的匠户制度下,他们却是活的形同奴隶。没有一点人身自由,收入极其微博且大半都被管事人贪污,想要去做别的国家又不允许,匠户和军户,可说是同病相怜,是大明朝最倒霉,最可怜的两个人群之一。 唯一比他们更倒霉,更悲惨的,可能就是当初张士诚等人的部将后代,也就是大明的贱民群体了。 看他们这样子,就知道活得很不如意,不过,这也让董策信心增加了不少。 “起来吧!”他和颜悦色道:“从此以后,你们便是在本官手下效力,以后每个匠户每月发精粮一石。” 一石粮食,一百五十三斤八两,合后世一百九十四斤,足够一个四口之间一月的吃用了,虽说剩不下多少,但是至少不会挨饿。 听到每个月发这么多的粮食,这些工匠们眼中终于是有了神采,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互相看看,再看看董策,终究是畏于官威,却不敢说话。 董策笑道:“有什么话说就是。” 又抻了一下,一个年纪大些的匠户出来,先磕了头谢了罪,而后才道:“小人死罪,大人说的,是第一个月如此,还是以后月月如此?以为常例?” “自然是月月如此。非但如此,每到年节时候,总有些肉发下去。” 董策笑道:“这些月粮,算是你们的基本工钱,以后本官吩咐你们打造的东西,若是能打出来,打造的好,还另外有赏赐。便是计件儿开银,你打造的东西越多,越好,拿的钱也就越多!” 众匠户一听,都是笑逐颜开,纷纷磕头谢过。 在他们看来,这位董大老爷这么大的官儿,自然没有说话不算数的道理,看来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你们的住处和公棚本官都已经着人事先建好了,这就把东西搬过去吧!” 董策叫来周伯和翟青桐,让他们领着这些匠户先去甘河洗澡,把身上搓干净,然后又令李贵取了干净的衣服鞋袜给他们。 他对这些工匠极为的重视,早就在城中西北角儿上依托着那些断壁残垣为他们修建了工棚和住所,后面那几辆牛车上拉着的都是他们的工具,铁毡,铁锤,铁钎,风箱之类的东西。周伯也都找了人来一起搬了进去。 “这些人的身份……”董策瞧着赵大会道:“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赵大会笑道:“现在他们在管家的匠户名册上,都已经死了,或是当了流民。” 董策点点头,回身向李贵吩咐了一句,写了一个手条。 少顷,李贵便是拿了一个钱袋过来,董策颠了颠,把那钱袋递给赵大会:“给你的。” 赵大会入手就是一沉,差点儿没拿稳,他赶紧把袋子打开一瞧,顿时就被耀花了眼。上等的纹银,纹理细腻,银质雪白,含银量至少是七成以上!都是二两一个的小锭子,怕不得有二三十个之多,赵大会是行家,这一袋银子,就是五十两打底儿! 他抓着钱袋,讷讷道:“大人,这,这也太多了些……” 上一次和董策做生意,卖了那许多耕牛,他拢共也才赚了不到八十两而已,这年头儿,生意不好做啊! 他这一次把这些匠户弄来确实也是打点了一番,不过是寻得都是不怎么得志的小官儿,也才花了二十多两银子而已,董策却一下子给他这么多,让他有些惶恐。 “这是你应得的。”董策摆摆手:“你办事用心,这么快便把人送到了,本官须得谢你。本官差你办事,却让你赚头都没有,岂不是不厚道?” “这……”赵大会攥紧了手中钱袋,心里有些感动。 不是因为这些钱,而是因为董策对他的态度,这年头儿,哪有官员把商人当人看的?他也和一些当官儿的打过交道,收获的无非就是白眼儿,不屑,指使,甚至是讹诈。而董策对他,他能感觉的出来,是重视和公平! 这位董大人,和别的官儿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大人您昨日让人送来信儿,托我买的书,都是颇为生僻的,孤店买不到,小人已经着人去大同镇的书店里面买了,大同重镇,书也全活,理当是有的。只是小人问过一个做过书店的相识,他说别的书虽然生僻,却也不是没卖的,总有些武将来买。咱们大同镇这边儿将爷多,生意还算不错。但是那一书,却着实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个怕是买不得,还请大人赎罪。” “不怪你,不怪你,可能是本官记错了。”董策摆摆手道。 这本书是哪年出版大量发行的他记不太清除了,不是崇祯七年就是重振八年,若是做书局的人都未听说过的话,那可能就是真还没出版。 “却是有些可惜了。”董策有些惋惜,那本书内容丰富,专业性及可操作性极强,对自己的裨益很是不小。 “还要请赵掌柜的帮着看看,说不定明年京师这书就出来了。”董策道。 赵大会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赵大会离开了,满怀干劲儿离开的——董策让他继续帮忙找匠户,只要铁匠,找到一个给他二两银子的酬谢。若是会打甲叶的,三两银子;会打火铳的,五两银子! 一二五章 匠户 一二六章 竟是令人震惊的先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六章 竟是令人震惊的先进 赵大会一走,董策便是迫不及待的回城,先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大袖飘飘的常服,略歇息了片刻,然后便是去了工坊。 这些工匠一来,他原先的很多设想就都能够一一实现了。 工坊区在磐石堡的西北角,这里本来是一片兵营,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董策便让人依托着那些石墙石壁,草草的修好了一座工坊。是一座大院儿的样子,院子里头大略的分了十几户,一户是里外两间儿,外间有灶,还有水缸等简陋的家具,里头是大炕。在院子的西南角儿,还有一个公共厕所。而院子的前头,则就是工坊,被分割成三大区域,分别安置泥水匠,木匠和铁匠。 这就是匠户们上班儿的地方。 而每个匠户又有自己的工作区域,类似于工作台之类的。 这会儿匠户们已经换了新衣,吃了一顿饱饭,正在收拾家里。董策过去瞧了一眼,有些工匠却不在工坊内。 他把所有人叫来,沉着脸道:“既然在本官麾下当差,就得遵守本官的规矩,从现在开始吃了饭,领了钱粮,就要现在开始坐班干活儿!本官招你们来,可不是让你们来混日子的!你们当也知道,能吃饱饭,能穿新衣,能有银子拿的差事,多少人抢着干!” 众匠户都是惶恐,赶紧磕头谢罪,表示以后一定老实本分。 董策训斥了一通,立了规矩,便打发他们回去,却是带着两个泥水匠在城里转悠。 两个泥水匠一个姓高,名为高大年,一个姓孙,名为孙武木。高大年不过是三十三岁,却是满脸皱纹,看上去像是五十三岁一般,孙武木和他年纪差不多,长的年轻了些。 董策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两人都是属于大同左卫的军中匠户,本家就在十里河畔。不过从万历年开始,九边,尤其是大同镇、宣府镇、蓟镇这三处,都是大动干戈,在沿边防线修建了大量的小型堡寨,辅助以更远处的长城,以及身后驻屯大量军兵的大型城堡,花费上千万两白银,构造了一个极其庞大也是极为复杂的防御体系。边境需要,这两位祖上又都有手艺,所以便是被借调到了宁鲁堡安顿下来,这一住,就是两三代人的光阴。 董策屏退其他人,却是带着他们两个出来,让两个匠户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担惊受怕,不知道董大人这是何意。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社会的最底层,被欺负惯了的,想来是小心做人,更是知道军中的避讳。因此一路上两人都是低着头,根本不敢四处张望,生怕瞧见什么不该看的,惹祸上身。董策问一句,他们便是答一句,不敢主动接话。 董策回头瞧了他们一眼,脸一板:“你们两人低着头作甚?本官带你们出来,就是要让你们把整个磐石堡给转一遍,各处的地理位置,地形高低,有哪些建筑,都要牢记在心。过两日本官就让你们画出图纸,拿出章程来,不四处看看你能拿出来?低着头数虫子么?” 两个工匠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告罪,而后便是抬头四处张望,很用心的把走过的地方都努力记下。 他们心里也能安定了许多——他们既知道董策用得上自己,便也不担心随时会被清理出去,免得浪费粮食。而且多少也发现了一些自己的价值,感觉还是很舒坦的。 董策一边带着他们在城里转悠,一边问一些后世的建筑学问题,虽然相隔数百年,但是中间的道理却是想通的。这两位匠户世代都是匠户,自身也参见过许多城堡的建设,因此都是回答的很清楚。他们的嘴比较笨,有时候说的话董策还得想想才能明白,不过倒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也让董策放下心来。 毕竟筑城之事,兹事体大,一旦开动,就是成千上万两的银子砸进去,可万万不敢有什么疏忽。 作为一个主要是用来屯军的军称,磐石堡并不大,周长大约也就是两里地左右,边长不过二三百米,别说是跟那些雄城相比了,就算是内地的一般县治,也要比它大出个七八倍去。甚至山西某些特别有名的缙绅大院儿都比磐石堡规模小不了多少。 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董策带着两个匠户把磐石堡给转了一遍。 现在堡中素日也就只有董策等几人住着而已,百姓们都是住在堡外的,所以磐石堡的绝大部分地区都是非常的荒凉,断壁残垣,野草丛生,半人高的枯黄色灌木丛中时不时的还能瞧见几串儿红晶晶的浆果,极是诱人。甚至不时的还有野鸡支愣愣的从灌木丛中飞出来,发出一阵惊恐的咯咯嗒声。 绕了一圈儿之后,董策又带着他们到了南门城楼上——这里也是整个磐石堡保存的最好的区域了。 城门楼和楼台基本上保持了原样,城墙厚高,足有五丈高,四丈厚,便是已经倾颓至此,上面也可六马并行。夯土层外面包着的大条石大致完好,一块条石就足有一人多长,三尺宽,也不知道是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运上来的。城门楼子已经塌了,只剩下了半截断墙,四周不少巨大的梁柱横亘着,下面城门洞子还在,但是城门却不在了。 除开这里的城墙,其它地方的城墙都已经坍塌近半,许多地方甚至只剩下四五米高了。 站在这城墙之上,整个磐石堡乃至于方圆是十数里间都是尽收眼底,也唯有在此处,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个边陲戍堡的雄壮威武。 两个匠户瞧了,都是不由得咋舌。 董策瞧着两人,道:“也看了半日了,这儿瞧得清楚,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说着便是寻了块大石坐了,指了指自己对面:“你们也做。” 高大年陪着笑道:“大人面前,岂有小的坐着的道理?” 董策听了,也不强求,便问道:“心里有谱儿了么?” 高大年和孙武木对视一眼,还是高大年开口道:“大人,不知道您要建的墩堡,是屯民,还是屯军?” 董策眉毛一挑:“屯民如何?屯军又如何?” “回大人的话。”高大年清了清嗓子:“若是屯民,则需把城中大半土地都用来划分成民户居住的街区,按照要住进来的宅户之数,划分出若干个宅基地来。而城中的道路,也要平直宽阔,直来直去,最好是东门到西门一条街,南门到北门一条街,以此两条街为主干,往两边的街区延伸出若干条巷子来。巷子也要平直,更要相互勾连,如此才方便百姓行走。而临街的街区,院子之临街一面,都要设计成门面房,方便做生意买卖,或是出租。另外,若是屯民,则中间宜设立广场,有八字墙,上贴告示。八字墙对面,乃是大人您的官厅。戏台庙宇,也要一应俱全,若不然就不叫个城池的样子。” 董策又问道:“若是屯军呢?” “若是屯军,则又大有不同,说的分明些,便是要塞的格局。”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他说话也流利了许多,神情中隐隐然带出了几分自信。他蹲了下来,拿了一根细棍想要在地上作画,结果发现城墙夯土经过千年风霜早已是坚如铁石,可砺刀斧,根本就划不动。他尴尬一笑,只得随手摘了个浆果,拿着浆果用红色的汁液在地上勾勒出图形来。 “大人您看,若是屯军的话,城内且不说,城墙就一定要整修。” “城墙以大条石、城砖、三合土、糯米汁等建成,城墙高两丈,底阔四丈。在城墙外之外十步,有须得有护城河。护城河宽两丈,深六尺。在城外十步远,紧邻着护城河边,还需要建一圈儿环绕城池的羊马墙,於城外四面壕内,为小隔城。羊马墙厚六尺,高五尺,仍立女墙,此谓之羊马城。” “在羊马城四角内三步,各建一座墩台,高两丈,方一丈,上设弓箭手或鸟铳手。” “这是羊马城内,而后便是磐石堡的城墙。城墙开四门,于城墙之上建立城楼,于城门之外设立瓮城。瓮城为环形,周长约十五丈。瓮城正面不设门,门开在紧贴着城墙的侧面,而且是一道小门。在小门旁边三丈远,城墙上便突出一座敌台,一旦敌人攻此门,则须得面对城墙、敌台,瓮城,城楼之上的四面打击,定然损失惨重。四座瓮城,一律依次。城墙的垛口之类,自是不用提。每一面城墙,算上紧挨着小门儿的那个敌台,一共要建五座空心敌台,突出城墙之外一丈四五尺。另外,在城墙东北,西北,东南,西南四个角儿上,都要建成向外突出的尖角状。” “城内也要规划,道路就不能平直了,而要尽量的弯曲复杂,以利于和敌人巷战……” 高大年在那里侃侃而谈,而董策已经是满心的震惊了。 他听到了什么? 棱堡!被这个时代的西方军人感叹为‘不可攻陷之建筑学奇迹的棱堡’! 空心敌台! 复式打击! 全面火力! ………… 这是多么优秀而又先进的设计理念?这个时代国人的建筑艺术和技巧竟然已经高深到了这等程度。 一二六章 竟是令人震惊的先进 一二七章 一万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七章 一万两! 棱堡!被这个时代的西方军人感叹为‘不可攻陷之建筑学奇迹的棱堡’! 空心敌台! 复式打击! 全面火力! ………… 这是多么优秀而又先进的设计理念?这个时代国人的建筑艺术和技巧竟然已经高深到了这等程度。 从外到内,护城河,墩台,瓮城,空心敌台,城墙……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城墙被攻破,还有里面各种复杂的巷道和同样高厚的隔断城墙。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按照高大年的规划完全把城堡建成的话,那么将会形成一个极其精密完善而又坚固的防御体系,只要城内淡水米粮充足,城外便是有十倍的军队,怕是也难以攻下来! 想要啃下来,就要有付出十数倍甚至数十倍伤亡的心理准备! 董策已经完全被震撼到了,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在一些科技方面,完完全全已经是站在了世界的巅峰,只可惜的是,被朝中那些相公们给毁了。 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高大年,董策心里不由得一声感叹,在同时代的西方,像他这样的高级工匠完全可以被称为筑城大师,受到人们的尊重。爵位,财富也是源源不断而来,甚至还会被某些帝国或者公国的统治者聘请为顾问,在全国各地建设棱堡防御体系。而在大明,这样的人却还要担心饿死,还要因为没有吃的而让妻女出去卖x淫x做暗娼,还要挨家挨户的讨饭…… 董策打断了高大成的话,他笑眯眯道:“若是我这城池,既要屯兵,又要居住百姓呢?” “这个?” 高大成额头上冷汗直冒,心里赶紧盘算开来,眼睛一遍一遍的从磐石堡各处扫过。 “却也不用着急。”董策笑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慢慢思量思量,只要是这两日间能把图纸拿来就成,当然,越快越好。” 董策加了一句:“若是做得快,又好,本官定然有赏!” 高孙二人本就是很尽心竭力,一听有赏银立刻心里更是火热起来。 白闪闪的金花银在面前招手,两人的积极性被极大的调动了起来,竟然在第二日一大清早,就把图纸给董策画好了。 这也大大出乎了董策的意外,他以为两人至少还要两天的时间才行。 董策瞧了他们一眼,他们第一次来董策的官厅大堂,都很是拘谨。两人眼睛都是红红的,显然昨晚上一夜没睡,不过神情却是相当的亢奋。董策看着他们,无端端的就想起后世那些连续熬夜奋战几天干掉无数咖啡,终于攻克一个技术难题的技术男。 他们都不会写字,但是却会画画,用的却不是纸张——对于他们来说,纸太昂贵,买不起——而是一大块足有六尺见方的表面光滑的大模板。勾画的也不是的笔,而是墨线。 一个完整的防御体系呈现在董策的面前。 最外面的护城河,护城河后面的羊马城,羊马城的四个角儿和城墙的四个角儿成一条直线上面四个墩台,这些都是齐备。 城北不开门,只开三个城门,城门之上都有城楼,外面都有瓮城。东门瓮城的小门儿开在北边儿,南门瓮城的小门儿开在东边,西门瓮城的小门儿也开在北边。瓮城之上同样建有女墙,里面还有藏兵洞。 而最让董策感兴趣的是,城内的射击。 城墙内侧留出十五步宽的空地来,而城内,则是被高墙分成了九块区域。 首先是城内的四个角儿,四个角儿上各自被一个三角区域占据,这个三角区域,乃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直角三角形,其两条直角边和城墙平行。就拿西北角的三角区域来说吧,这片区域有三面墙,北面的墙隔着留出来的空地和北城墙平行,西面的墙隔着留出来的空地和西城墙平行,而西墙和北墙的夹角,乃是九十度。西墙的终点和北墙的终点连成一条直线,就是第三堵墙。 以此类推。 这是四角上的四个直角三角形区域。 而在城池的中央位置,则是一块儿四方形的区域,就像是城池整个缩小了一些,四四方方的。这种设置,一般大一些的城池都有,叫做内城。放在京城,那叫皇城。 而这样一来,在直角三角形区域,中间的正方形区域,以及城墙之间,就形成了四个等腰梯形。 四个等腰梯形,出现在的位置是城门里。就拿南城门里这个等腰梯形为例,较短的那条上底和南城墙平行,较长的那一个上底则是和城池正中间的正方形区域南墙平行,两条腰线则是分别和东南角以及西南角这两个直角三角形区域的第三堵墙平行。 如此一来,成中便是形成了九个相互x独x立的区域。 高大年得了董策示意,壮了壮胆子,上前解释道:“大人您请看,城内分为九个区域,这九个区域外面都是修筑起来高墙,高墙之间则是形成了道路,道路没有一条是直的,都是曲里拐弯儿,敌人就算是杀进城中,也是不能顺畅前行,道路拐角处甚多,每一拐弯处都可以设置堡垒防御。” 然后他便要点着那些区域挨个儿解释,董策看他在上面都没有标注,说起来也是麻烦。他叫过当会议记录的白忠旗,让他把各个区域上面都写上名字。 四个直角三角形区域按照顺时针方向分别是甲乙丙丁,四个等腰梯形区域则分别是子、丑、寅、卯,而正中央那区域则是内城。 如此一来,就直观的多了。 根据高大年的讲解,四个等腰梯形区域乃是居住百姓的,里面要规划出宅基地来,类似于坊。坊中的道路却是要平直方便,也要有临街的铺面等,方便百姓居住来往。在董策看来,这四个等腰梯形的坊,便类似于后世四个社区,只不过社区周围修筑了高墙,封闭起来了而已。 子丑寅卯,每个坊都只开一道门,按时关开,到时候大门一关,也是一座难以攻克的要塞。 而四个直角三角形区域,东北角的甲区是粮仓、草料场,东南角的乙区是武库,西南角的丙区是匠户区,西北角的丁区则是马场马圈。 内城里面,有董策的官邸官厅,士兵们的营房也在这里。其格局为董策的官邸坐北朝南,两侧和南边儿各有几长列营房,正中间则是训练用的大校场。 内城有四口水井,子丑寅卯四个坊各自都有两口,甲乙丙丁四个区每个区都有三口,而有粮仓和草料库所在甲区,更是要打五口井才行。 整个建筑体系,一环套一环,充分的利用了所有的空间。布局合理而又严密,即能屯兵,又能居住百姓平民,更妙的是,各区外面的高墙不但可以构建弯曲的道路,形成防御,更是可以隔绝声音和窥测。能守住军事机密,也能保证士兵不会扰民。 董策以下,磐石堡管事儿的人都在此,看了这幅图纸,都是心里颇为震惊,对这些匠户也是刮目相看。 董策盯着这图纸看了许久,他看的极是仔细,每一处都要细细的看过,一边看一边在揣摩。 高大年和孙武木两人都是满心忐忑的在那儿等着,生怕大人不够满意。 过了好一会儿,董策终于是一击掌:“好!当真是好!” 他瞧着高孙二人道:“你们两位,有大功!” 两人心中大喜,赶紧跪下磕头,表示不敢。 “起来!起来说话!”董策心情很是不错,哈哈一笑:“本官问你们,剪成这样一个城堡,须得多少银子的花销?” 这一次回话的却是孙武木,显然他对这块儿与人交接,钱财耗损计算上面更精通一些:“回大人的话,一般来说,一个火路墩的造价大致乃是二百两白银,大型的边墩楼台,则倍之。小人等之前建造过的那些小型城堡,周有一里长,须得三百两白银的工费,六百两白银的材料费等,且还不算劳工吃喝之用。大致算下来,得有千两。” “磐石堡大致为方形,东西长一百一十丈,南北阔一百丈,城墙长二里又五十丈。城墙须高两丈,光光是这一项,就要耗费白银千两以上。但是昨日小的二人把磐石堡走遍,发现磐石堡城墙残余,高者五六丈。便是那最残破的所在,也有一丈五六尺高,如此一来的话,城墙根本不必重修,只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稍微修葺一番,垒砌到两丈高,铺好城砖条石,修好墙面,建好女墙便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可以,就这么办!”董策点点头,表示赞同。 这些残留城墙的坚固他是很清楚的,坚硬足可以砺刀斧,比一般的城砖还要结实得多。在原址上加固修缮就要省事许多了,光光是打地基一项,就不知道要省多少钱——修筑城墙对地基要求极高,要深挖六尺,更要大青石垫底,才能保证根基牢固。 不但省钱,而且也足够坚固。 “城墙向来是开销最大的一块儿,这块能剩下来,那么小人估算,整个完成之后,造价大致在一万两上下。” 一二七章 一万两! 一二八章 董官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八章 董官渠 孙武木小心翼翼道。 “一万两?”董策轻声念叨了几遍这个数字,若有所思。 几个管事儿的则都是大眼儿瞪小眼儿,自家有多少家底儿,他们多少都知道些。买耕牛农具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外加安顿百姓匠户,就已经花出去八百两多银子,要知道,刘若宰一共才拨给了两千两银子!而现在那一百石粮食也剩下不多了,还得去买粮! 去哪儿弄一万两雪花银去? 真他奶奶地! 董策沉吟片刻,忽的一笑:“管他那许多作甚?现在第一件事,把城内所有无用的建筑全都拆了,青石木料砖瓦什么的还能用,这不就又省了一笔钱?先把那一圈儿城墙建好,主体搭好了,细处咱们慢慢来!” 众人一听,也是纷纷讨论起来,几个人一商量,最后却是定下:把城内四处都拆光之后,第一件大事就是给董策整修百户官厅,现在应该叫做副千户官厅了。 给出的理由也是很充分——百户官厅乃是内城中心,内城为城池中心,立下百户官厅这一标志性建筑物,其它的建筑有了参照,建起来就更方便有序了。 董策听了,笑笑并没有拒绝。 董策看着高大年孙武木两人满脸的兴奋和期待,不由得微微一笑,难得两人这么高的积极性,自己可不能打击了下去,相反,一定要提倡,要鼓励。长此以往,才能培养出他们工作的积极性和主动性。 他把所有得匠户及家眷都招来,就在府门口宣布了对高孙二人的赏赐。 高大年赏白银一两,由普通工匠晋升为一级工匠,以后每月月粮增加一斗,每月月钱由无增加到一钱。 孙武木赏白银七钱,由普通工匠晋升为一级工匠,以后每月月粮增加一斗,每月月钱由无增加到一钱。 众匠户瞧了,都是眼红的紧,暗自羡慕高孙二人的运道。 高大年和孙武木胸膛挺得高高的,一脸的自豪,便是他们的家人,也觉得分外光彩,很有面子。 其它的工匠,都已经开始盼着大人赶紧给咱们派差事了。不单单是有面子,更有里子,每月月钱月粮的增加,直接的赏银,对他们来说简直已经可说是幸福到要晕眩。 xxxxxxx分割线xxxxxxx 大明朝崇祯七年九月十五这一日,董策受封为百户,奉命建立屯垦城堡的一个月之后,磐石堡的第一条灌溉渠终于挖通了。 灌溉渠是南北方向,从洢水河一路往北,长度为一里又十三丈八尺。 明朝米,这条灌渠的长度大约是五百九十五米,六百米不到的样子。规模不算太大,但是在这个没有挖掘机,没有起重机等重型机械,只能依靠双手、铁锨来开挖的时代,已经很算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尤其是再对比上董策手下的百姓数量来说。 后来来的那些流民不算,居住在洢水河北岸的数百名百姓,这些时日根本就不得闲,平素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耕地上。而每天下午都有两个时辰被组织来挖掘这道灌溉渠,每天累得臭死,几乎是回到家里连饭都不吃就呼呼睡过去。 不过这些日子他们吃得饱睡的香,生活有了希望有了奔头儿,一个个精神都是十足,身体也壮棒了不少。 这会儿他们全都聚集在灌溉渠两侧,一个个喜气洋洋的,脸上都放光。一个个低头议论着,说的无非就是耕地种田的事儿。 灌溉渠挖通了,就意味着耕地位于灌溉渠两侧的他们,可以不用去洢水河一个来回二里地的挑水了,不但大大减轻了负担,同时也以意味着,水源有了保证——可以开始种地了! 忽然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呵斥声:“都噤声,大人来了!” 在磐石堡,能被称之为大人的不少,尤其是百姓的眼里,更是个个儿都是大人。但是前面不加姓氏的,却是唯有一个,让人一听就知道是是谁。 众人纷纷跪下,给董策磕头行礼。 董策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而后便站在沟边儿上,仔细打量这条溉渠。 灌溉渠的长度大约是洢水河到磐石堡南城墙直线距离的一半儿左右,长一里又十三丈八尺,宽两丈,深八尺,沟的两壁都是缓坡构造,整个切面就像是一个倒着的等腰梯形。这会儿沟里还没有水,沟的南端和洢水河相连的地方还没挖开。灌溉渠上面搭建了三座简易的木桥,几乎都是几根粗大的原木用绳索捆在一起造的,不过胜在够结实。 在灌溉渠的北边儿尽头,则是一片开阔的低洼地,足有十几丈方圆,但是深度却是不过三尺,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圆盘。这片低洼地的四周,地形略复杂一些,有丘陵高低起伏,还有一片小小的林子,荒草长的格外的茂盛高长。 在灌溉渠的两侧,每隔五六丈就开掘出来一条阳沟,两尺深,切面为倒三角形两尺宽,一步就能跨过。若是说灌溉渠是蜘蛛网的主线,这些阳沟就像是一条条的分支,通向了每一家每一户的土地,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灌溉网络。 这个年代,灌溉就是耕种的第一生命,因此城南的耕地基本上都集中在洢水河北岸和灌溉渠的两侧,大部分土地都已经被开垦出来了。 董策接过王通递过来的铁锨,来到灌溉渠和洢水河连通的地方,挖了一铲子泥土下来。挖完这象征性的一下之后,董策把铁锨往边儿上一扔,大手一挥:“挖开!通水!” 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纷纷争先恐后的涌来,铁锨飞也似的落下。 现在没没有这种场合,董策都是要参加的,在后世的时候,董策是厌恶这种形式主义的,但是现在,他却是有些理解了。他挖这象征性的一铲子,固然是形式主义,是作态,但是同时却也是告诉了所有的百姓——他董策,才是这磐石堡的最高统治者! 众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那一段便是被挖开,洢水河丰沛的水流用了进来,发出一阵阵奔流之声。 这条灌溉渠中所需的水量对于洢水河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很快水位便是和洢水河齐平了。 看着灌渠中那浑浊还在打着旋儿的水流,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王羽走到洢水河和灌溉渠交汇的地方,那里有一块儿石碑,不过上面盖着布。 “大人请看。”王羽把布掀开,露出上面三个大字:董官渠。 董策不由得摇摇头,点了点王羽:“你呀!” 他这些手下中,心机最深沉的非石进莫属,也可说是最为得力,可堪重用的人才。而最会来事儿的两个,一个是王通,一个是王羽,总是能找到机会逢迎一番。不过虽然明知道如此,董策心里也是颇为的受用。 见董策脸上还有些消息,王羽便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大人并无不悦,便也放下心来。 他嘿嘿一笑:“百姓们感念大人恩德,都觉得这名字再合适不妥。” 董策淡淡一笑,轻轻拍了拍那石碑,向着董官渠的尽头走去。 这里本就是一片洼地,地势比别的地方为低,所以选择把董官渠的尽头勾连到这里来。这会儿洼地里面灌满了水,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水洼,方圆足有数十米之大。水不深,而洼地里面本来长满了高草,这会儿末端便是漂浮在水面上。 董策四处打量了一眼这块方圆大约百米的土地,转身对周伯和王羽道:“这块地丘陵高低起伏,地势不利于耕作,便把此地设做养殖畜牧场!” “咱们以后要训练士卒,那般高强度的训练,不能断了肉,总不能见天儿的就吃鱼,怎么着也是吃厌了,吃腻了,还是得鸡鸭鱼肉,猪羊,多换些花样儿来。靠着买的不行,这年头儿物价腾贵,一头猪竟然要卖五两银子,咱们算是什么都买不起。只靠着现在手头的也不行,还得多多饲养一些。” 董策指着前头道:“你们瞧,这片水塘里面,最是适合养鸭子,鸭子能吃里面的水草,也能自己找小鱼儿吃,还能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总之是饿不死,而且还长的很肥。鸭子能下蛋,鸭蛋个头要大一些,士卒们若是早饭能吃上一个咸鸭蛋,这营养就补充了不少。” “岸边的草丛里头可以养鸡,除了冬天时候,平素里鸡都不用喂,自己就可以找吃的,此地水草丰茂,不缺少它们的食物。鸡也能下蛋,而且鸡鸭的粪便都可以肥田。一旦有了虫害,这些鸡鸭还能在农田里吃虫子。” “除了鸡鸭,就是猪羊,西北边地,最是适合养羊不过,寻几个有经验的羊倌儿,就能驱赶百千头羊。反正大石崮这片地界儿尽大,还怕没吃草的地方?养猪就在这里,在这水洼子边儿上,圈上猪圈,猪粪排到鱼塘里面,鱼也可以吃。一头猪能出不少肉,而且猪吃的也贱,打些猪草,混合上糠麸就够了。” 一二八章 董官渠 一二九章 是时候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二九章 是时候了 董策向周伯问道:“咱们现在有多少牲口?” 周伯虽然心地颇软,不是个狠辣人物,但做事却是既细心又用心,从王通手里把活儿接过来之后,很快便是上手熟悉。他想了片刻,道:“耕牛已经能全都发下去了,现在公中手里一头都无。有走骡三头,大驴五头,猪十六头,羊五十七只。鸡鸭加起来,约莫有一百二三十只,还有六头看家的大鹅。” “家底儿倒还是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猪至少要三十头,羊至少要一百只才行。鸡鸭也要翻倍!” 董策沉吟片刻,道:“短缺的这些,你去找李贵,让他联系赵大会,从他那里才买一些猪崽子,羊羔子和鸡苗鸭苗。” 周伯赶紧应下来:“属下记得了。” 董策微微一笑,侧头向王羽道:“这个事儿,王羽你来负责。三日之内,我要瞧见足够大的鸡舍,鸭栏,猪圈,羊圈。就在这片地方分开来建,外面还要围上栅栏,防止被人偷走。这样,你去那些新附的流民中选出五户来,让他们专门负责这养殖畜牧场的看守和维持,告诉他们,不需要种地了,每个月给他们发月粮。让他们好生看管饲养,你每隔三日都要核对数目,登记造册。” 董策脸色淡淡的,口中说的话却是残酷无比:“这年头,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牲口的命,比人命值钱!告诉这几乎饲户,死一头猪,杀一个人抵命!死一只鸡,砍一条胳膊!但若是做得好,养得好,本官也不吝赏赐。” 当日下午,周伯便是着人把粮种都发了下去。 地已经垦好,现在可以耕种了,至于磐石堡东,甘河以西的那些新附的民户,还要再等几日。 在这个年代的耕种过程中,地力和是否风调雨顺忽然是决定收成的最重要的因素,但是种子的作用也不可忽略,甚至可说是极为重要。 国人耕地几千年,早就有了一整套的法子。这些种子在发下去之前,都是用溲肥泡的。 所谓溲肥,乃是把牲口的骨头给碾碎,磨成粉,然后混合上动物的粪便,一般是的羊粪和牛粪,再加上水,搅拌开来,就成了上好的溲肥了。把种子放到溲肥里面浸泡上一段时间,然后拿出来晾干,然后再放进去泡,再晾干,如此四五次。则种子的表面就已经是附着上了一层营养物质。埋入土中之后,仅仅是靠着这些表面上的营养物质就足以发芽生长。可以极大的提高种子的生活率以及日后的长势。 百姓们欢天喜地的把种子埋了下去,不少人还依着当地的风俗在地里给种子磕头,又烧了些草木灰四处播撒,以期来年有个好收成。 也是在这一日下午,磐石堡迎来了刘若宰的信使。 大堂之上,董策放下手中书信,信上只有两个字:动手! 他知道,是时候了! 董策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似乎有热血在体内沸腾,竟是忍不住身子一阵轻微的颤抖,体表的皮肤上都是泛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过了?上一次的时候,是夜袭建奴的营地,还是八个人义无反顾的冲向马贼的大阵? 这种感觉,真是让人着迷啊! 董策不是着迷于冒险,而是着迷于这冒险之后,这冒险背后,那巨大的利益! 第一次,封百户。第二次,杀心腹大患,封副千户。 这是第三次,这一次与以往都不相同,也要格外的艰难的一些,是要于千军之中取大将首级! “这一次,我又将获得什么?”董策轻声的呢喃着。 他豁然拍案而起,大喝道:“石进、周仲、王浑,耶律斡里和,翟青桐,披甲!随本官去做大事!” “是!” 堂下众人轰然应是。 他们甚至比董策还要兴奋,尤其是石进这几个,他们是董策留下的军官人才,便没有插手民事,这些日子看着王通王羽他们忙活,一个个儿早就闲的浑身发痒了。 董策大约料到也就是这几日,因此早就做好了准备。王浑和耶律斡里和这两个干将都被招到了这边,安乡墩那边王通一个人带着训练,反正训练章程董策都给了王通,照着程序来就成。而农业托付给了周伯,打渔造船织网交代给了王羽,城池的建设则是李贵会同苏大成两人及高孙二位匠户协同处置。 未来十几日甚至个数儿月的活儿董策都交代了下去。 是以董策走到也是迅捷。 不过一盏茶之后,一行十数骑人马便是离开磐石堡,向镇河堡方向而去。 xxxxxxx分割线xxxxxxx 秋风飒飒,已经带着一丝寒意。 四野望去,一片枯黄,秋意已经是相当浓重。 建奴已经北撤有一段时间了,曾经在此肆虐的痕迹也渐渐的消去,这片晋北大地,又多了几分生气。 路上也渐渐的有不少商队行人出现,尤其是在通向镇河堡的官道上,更是堪称络绎不绝。 这会儿是秋季,将要入冬,大同镇以北的数万官兵将士要渡过冬天,此时正是各级组织开始采买冬衣、粮食、草束、被褥、脂油、棉花等等物资的时候。 而整个冀北道,十几个城堡,上百个堡寨,万余士卒所需的物资,都是先集中到冀北兵备道所在的镇河堡,而后再向下面派发。明末局势如此混乱,后金、大明、反贼三方混战不休,如此局面,军兵将领须得大用,正是武将地位要高速攀升的时候。放在别的朝代,武官肯定已经是要翻身,可是大明朝的文官儿却还是能死死的压在武将上头,驱使之如猪狗,靠的就是牢牢攥住了后勤供应的权力。 明朝往边关运粮,采用的是开中法,这是那位极度理想主义化,从一开国就为明朝之后百多年的窘境埋下了深深祸根的朱元璋,朱洪武大帝发明的。 就像是他发明的很多制度一样——军户制度、匠户制度等等——都是看上去很美,听上去很好,理论上没有任何问题,而过上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发现,简直就是漏洞百出,一塌糊涂! 天真!幼稚!眼界太低! 至于他定下的极低的商税制度、官绅不用纳粮这些制度,就更是不用说了,明朝给祸害成现在这样儿,朱元璋难辞其咎! 这位开国大帝治军,治人都是没得说的,唯有治国,可能跟他出身有关系,眼界即窄且低,很多想法过于理想化。 或许说,他也没错,却是错估了人的贪婪。 开中法可就是最典型不过的例子。 所谓开中,说白了,就是鼓励商人向九边输运粮食,然后从政府那里换取盐引,从而拥有了贩盐卖盐的权力的一种制度。开中之制系沿袭宋﹑元,但是明朝将其发扬光大,洪武大帝的两大得意之作——开中法和军户制度,此两者相结合,不但让大明朝损失了再宋朝一年就有几百上千万贯的丰厚盐税,更是直接把大明百万精锐边军变成了百万需要乞讨,需要妻女卖淫才能活命的乞丐。 其作用,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山河变色,万民恐慌…… 洪武四年制定中盐例,根据里程远近,一至五石粮食可向政府换取一小引也就是二百斤的盐引。随形势变化﹑米价高低而各自调换。开中法大致分报中﹑守支﹑市易三步。报中是盐商按照政府的招商榜文所要求的,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但是其中政府起到的作用太大了,能够供官员们上下其手的地方太多了,而其间的利润又是太大了。于是,出事儿也就不可避免了。 一开始的时候,制度还算是严密,洪武帝和永乐帝都是那等精明苛刻又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儿,官员们也不敢怎么样。而盐商们由于长途运输粮食的耗费巨大,所以干脆就在九边各地雇佣劳动力开垦田地,生产粮食,就地入仓换取盐引,便于更多地获利。因这种形式的屯田是由商人经营的,区别于军屯民屯,故称之为商屯。 明初之商屯,东到辽东,北到宣大,西到甘肃,南到交址,各处都有,极其兴盛。后来根据朝廷法令,除用粮米换取盐引之外,也可用布绢﹑银钱﹑马匹等换取,但以粮换取是主要形式。只是后来,制度**,皇室、宦官、勋戚、官员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 这一被称为“占窝”的现象愈演愈烈,即破坏了开中制度,也严重影响了朝廷的财政收入。 后来弘治时期,改旧制为商人以银代米,交纳于运司,解至太仓,再分给各边,每引盐输银三四钱不等。这一改制,致太仓银多至百余万,国家财政收入骤增。而因此边地盐商大都举家内迁,商屯迅速破坏,边军粮食储备也因此大减。 一二九章 是时候了 一三零章 你们,不够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零章 你们,不够看! 等到了嘉靖之后的一百多年间,各地盐业基本都已经被一些大商人给垄断,这些人有权有钱有势,再也不用向九边运粮。 九边的军户,一直在挨饿。 现在各地的粮食什么的,都是采买。 官道之上,忽然响起烈烈的马蹄声,一支骑兵策马飞速而来。 这支骑兵人数不多,却是极为的精锐,最不济的也穿着皮甲,大部分人都穿着元青色的青缎铜钉布面甲,带着铁盔。还有人穿着红缎铜钉铜叶甲和厚重的铁鳞甲,为首的一个将官模样的高大年轻人,外面套着一件紫花罩甲,里面鼓囊囊的,显然里头也有重甲。他们一行人都是骑着难得一见的高头骏马,为首那年轻将官胯下战马都披了马甲,马鞍边儿上挂了两个大袋子,大铁弓放到了马鞍一侧的弓袋里面,旁边的撒袋里面更是装满了长大的重箭,在撒袋外面露出了长长的尾羽。 这些常年行走在九边的商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却是从未见过这等精锐彪悍,人马如龙的部队,一个个心里都暗自嘀咕,说不得那是哪个大将主家里的家丁。 大同总兵还是宣府总兵? 他们知道惹不起,都是老老实实的避在路边,把道路让出来。 这便是董策一行还有那西恩巡夜斥候——或许现在改叫董府家丁了。 出发之前,马林代表所有巡夜斥候大着胆子向董策提了个请求——他们也想进董府当家丁。 董策自是惊讶,问了原因才知道,他们之所以提这个要求,是因为这些时日都过去了,流民也安置了,家丁也收了,如何处置他们却还是每个章程。这些人就跟没了娘的孩子似的,整日都是惶惶然,生怕自己在这个组织中找不到一个跟脚。他们也都是对董策的家丁那丰厚的待遇眼馋,更是听耶律斡里和回来说这些家丁现在在安乡墩整日价有大鱼大肉吃着,虽然练得苦,但是吃的也香。 于是几个人一商量,干脆就求恳董策收留。 董策这些日子都没顾得上安顿他们,一来是忙,二来也是未免没有晾凉他们的意思,其实对如何处置他们,早就有了想法。他也想把这些人收入囊中,只是做家丁这个事儿跟别的还不一样,总得有个你情我愿才好。 现在他们主动来投,董策正是求之不得。 董策还很是为难了一阵儿才应承下来,宣布他们待遇和家丁齐平,又问询了他们的意见之后,都给改了名字。 短短月余的时间,董策的家丁队伍已经膨胀到了四十六人,其中忠字都十六人,勇字都十五人,毅字都十五人。唯一没有改姓改名的就是马林,他被董策任命为马术教头。 董策瞧着路上那络绎不绝的商队,心里头暗暗盘算,此时正是冀北道物资储备最为丰富的时候,还都没有下发,看来自己得再从刘若宰那里弄点儿东西来才是。 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到了镇河堡的时候,看到城门口也排起了长队。 董策一瞧,却还看见一个熟人。 冀北道下粮草通判纪长风纪大人一身文官常服,正自优哉游哉的坐在一个太师椅上,身后站着十几个摁刀的侍卫,在他面前十几个书吏正在忙活着。他们指挥着那些商人把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而后便是一一的现场登记造册。 粮食,被服,布匹,棉花,草束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的检查显然是相当的仔细,一个运粮的商队行到了城门口,士兵把上面的大粮包给拖下来,抽出刀来在四处刺了两下,里面的粮食顿时就流了出来。 董策分明看到,那商队头领的一张大肥脸上瞬间就布满了油汗。 果不其然,士兵们仔细检查了一番之后,大声道:“粮食中掺杂的有沙子,还有糠麸,还有土。正经粮食不过六成!” 他这一说,周围的士兵顿时群情汹汹,他们这些军汉,最恨的就是这些黑心商人——粮食里面掺了沙子,到时候还不是得发下来他们吃? 士兵们围上去眼看着就要把那商人拖到一边暴打一顿,那商人赶紧四处作揖求饶。 一个书吏戳着他鼻子跳脚大骂道:“好你个王胖子,咱们从你处粮行进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般坑我们?打死你都不冤!滚,赶紧带着你的东西给老子滚!” 那商人如蒙大赦,赶紧磕了个头,带着手下人灰溜溜的撤回去了。 “你这棉花都是去年的旧货……” “作死啊你!这是马料么?……” 类似于此的声音不断响起,董策一路过来,那些商人压低了的议论声也不断传来。 “唉,这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谁说不是?往常这些贼配军的生意还算是最好做的,只要是给上头塞了钱,给他们的粮包里头装都是沙子也没事儿。反正倒霉受苦的是这些贼配军,哪个去管他们?上头也不会动问一句!今年可倒好……” “是啊!往常都是直接拉到仓库去,查都不查就卸了!一石八十斤的能给写成一百二十斤,里头再掺上五成的沙子糠麸,一石就有一两三四钱的赚头,到时候跟那管事儿的笼着袖子一分,谁不知道?今年可倒好,来了个油盐不进的,送的礼物人家直接都给扔了出来,看这样子,此路不通啊!” “噤声!这位大人算什么?不过是跑腿儿办事儿的而已!真正后头撑着的,是那位兵备道大人!喝,听说是状元出身,那是文曲星下凡一般的人物,跟脚在京城,硬扎着呢!” “再硬扎有个屁用?被大同镇北的商贾都得罪完了,咱们后头就没人么?我瞧他长不了!” …… 纪长风看见董策,上来寒暄了两句,不过两人也都忙,几句话之后便各自告辞。 进了城,到了兵备道衙门,却见门外二十多个军兵分成两列肃立着,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身板儿站得笔直,摁着手中长刀,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倒也是颇为的威武。 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官正自在门前踱步,听到马蹄声转过头来,刚好和董策打了个对面,正是镇河堡千户把总谢鼎坤。 王浑最是瞧不上这些官兵,回头冲着那些新晋家丁们一笑:“瞧瞧这些银样镴枪头,白糟践了这么好的甲。” 众人都是发出一声低低的哄笑。 还别说,那些军兵论装备,论样子都是不错的,但是比起杀气来,怕是连这些曾经的马贼都不如,也难怪王浑等人瞧他们不起。 谢鼎坤向这边看过来,眼神不由的一缩,这些积年的马匪,一个个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眼神中都透露着一股子嗜血狂暴,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味道来。他心里暗暗震惊,这董二郎,又从哪里寻到这许多好手儿?怎地便宜就都让他给占去了? 董策回头狠狠的扫了众人一眼:“都闭嘴!” 他翻身下马,向谢鼎坤走去,拱拱手,笑道:“谢大人。” 谢鼎坤也拱手行礼,两人见了礼,谢鼎坤一伸手:“大人吩咐,董大人来了便请进去,无需通传了。” 他笑笑:“有此殊荣,足见兵备道大人之看重。” “侥幸而已。”董策谦了一句,回头吩咐道:“你们且在外头等着,不得生事!” 众人自然是应是。 两人并肩往府中走去,谢鼎坤回头瞧了一眼,笑道:“董大人麾下,倒是人来人往好热闹,那些人,面孔生得很。看上去也骁勇,都是杀过人的吧?” “哪里,哪里,谢大人可真是高看他们了。”董策赶紧摆手道:“都是从招揽的流民中选出来的,这些人曾经给大户人家喂过马,熟悉些马性,是以便选了过来。” “是么?”谢鼎坤眉头一挑:“我怎么瞧着他们身上可是杀气十足啊!” “兴许他们原先是屠户,杀猪宰羊的多了,自然也就有杀气了。”董策呵呵一笑,只是闲扯。 董策这般避实就虚,谢鼎坤也是没法子,只得换一个话题。方才王浑那话。他也听的大概,只是董策此时乃是刘若宰面前红人,他也不敢得罪,不过说几句硬气话总是可以的。 “董大人的手下只是杀猪宰羊么?”他哂笑一声,指了指两边那些军兵:“那可真比不得本将手下了!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缴过流寇的!” 他盯着董策,嘴角微微一拉:“流寇可不是猪羊。” “杀流寇,或许比杀猪羊还容易些!” 董策叹了口气,脸上那惫懒的笑意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扫了一眼那些军兵,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脚下虚浮无根,手摁在刀上的姿势都不对,看似戒备森严,实则懈怠的紧。用的长刀,理当是昔年戚继光大帅编订之鸳鸯阵中长刀,此刀长足有六尺,重却不过二斤三两,刃薄而窄,刀又轻,用来斩无甲的倭寇是够了,但是碰上建奴,根本就是扯淡!” 一三零章 你们,不够看! 一三一章 武库仓大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一章 武库仓大使 “当日被本将斩下头颅的那白巴牙喇兵,镶红旗旗主侍卫完颜傅尔素,体格粗壮如熊,身穿三层重甲,里面锁子甲,外面是铁阀甲和棉甲,总重八十余斤。身中数十箭,竟无一箭能破家!此人照样大呼酣战!锋锐铁枪刺中其身,如中生铁硬石。此人使一柄斩马刀,乃是长大之锐器,铸造又极锋锐,当者则不免。” “最后本将乃是以铁枪枪杆奋力击打头部,将铁盔砸瘪,脑袋砸烂,方才置其于死地。”董策点了点那些军兵,眼睛盯着谢鼎坤:“你们若是要面对他,凭着什么?凭着这些长刀么?怕是一刀砍上去都要把刀给崩断了!凭着这些穿棉甲的士卒?不是我夸口,方才我那说话的手下,嘴是没遮拦了点儿,说的却是实话。他穿一身三十五斤的铁鳞甲,使一柄大锤,你们这些人,一个一下也就敲死了。” 董策拍了拍谢鼎坤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打流寇不是本事。北边儿的建奴,有一千多个白巴牙喇兵,上万的马甲披甲人,上万的步甲披甲人,几万的包衣阿哈。还有三五万汉军,上万蒙古鞑子,数百门大炮,几千朝鲜火铳手。打他们,才是本事!” 说罢扬长而去,谢鼎坤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只是进了花厅,在刘若宰当面,董策却是恭谨道:“大人,此次末将又新近选拔了十一人加入,都曾经是宣府镇,蓟镇之军户,后来因着是在活不去了,逃荒来此。这些人都是骑得烈马,开得硬弓,手底下至少三五个鞑子流寇性命的!” 刘若宰点点头,淡淡道:“有你这些人,再有谢鼎坤的手下,理当无忧了。” 他瞧了董策一眼,淡淡的问道:“屯堡那边,如何了?” 他虽然看似是若无其事,浑不在意,似乎是顺嘴一提,但是董策却是敏锐的发现了他的一丝紧张和期待。 善于揣摩领导的心思也是必不可少的官场学问,董策知道刘若宰重视且上心,自然就回答的更是详尽了些。 “已经可以说,是初具规模!”董策道:“现在已经招募了六百左右的百姓,粮食都发了下去,百姓们也都建造了住处。末将又买了许多耕牛,划分了土地分下去,现在开垦出来了七千多亩耕地,现在还有许多耕地正在开垦之中。磐石堡旧址里面的建筑已经开始拆除,把大木,石料,砖瓦等等拆下来以为新城之建设。末将来之前,第一条灌溉渠已经修通,粮种发了下去,开始耕种。磐石堡周围的土地都是极为肥沃的黑土,又不缺水,想来来年定然是有极大的丰收。” 董策说起来也是颇为自豪,这么短的时间,身处同样的环境下,能比他做的更好的未必能有。 刘若宰听着,也是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心里很是满意。这董策,不说大话,却果真是个做实事的人,不声不响的,这屯堡已经有了些规模了。 他叮嘱道:“编练新军之事,也要好生去做。” “是!”董策刚想提及自己那些家丁之事,忽然心中一动,硬生生的忍住了。 像是刘若宰这等人,对于武将是即看重,又忌惮。董策心里很清楚,他能如此提拔重用自己,是因为自己能帮着他巩固权威,能让他实现他的政治理想稍微容易一些,而自己拥有这许多家丁,已经是超过了定额,若是引得刘若宰忌惮,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心里压了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一路狂奔而来,可是疲累?”刘若宰问道。 董策笑道:“这点儿路程不算什么。” “武器可都准备齐全?”刘若宰又问道。 董策一怔,他心道,遮莫这就要去杀侯家伟了?太仓促了吧?这还什么都没跟我说呢! 他老老实实道:“武器甲胄都是齐全,只是那新入的十人并无弓箭。” “带他们去领!”刘若宰摆摆手:“一应缺少的东西,都去领了。等下便是上路,怕是今儿晚上,得在弘赐堡中过夜了。” “弘赐堡?”董策心中又是一阵诧异,不是去镇羌堡么?怎么又改了弘赐堡?难不成是把侯家伟诱到弘赐堡去? 也不现实啊!侯家伟那般奸诈的人物,岂会轻离老巢? 只是刘若宰分明是不想多说的样子,董策也不敢再问,只是应了一声,便是告退下去安排去了。 出了兵备道衙门,石进等人纷纷迎上来,王浑大咧咧问道:“头儿,咱们现在去哪儿?可能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这些时候没吃饭,饿煞人也!” 董策瞪了他一眼:“吃饭重要还是甲兵重要?” 众人一听都是眼神一亮,董策大手一挥,哈哈笑道:“走,领着你们发财去!” 刘若宰给的命令是缺什么少什么——现在董策这支队伍可谓是甲胄兵器齐全,只缺少那些新晋家丁的弓箭而已——但是董策当然不会那么老实的只拿这点儿东西。 冀北道的武库设立仓大使一人,直接对刘若宰负责,其手下有十余兵丁负责管理。这仓大使不过是个九品官儿而已,是整个大明朝的官僚体系中最低的一个层次,不过别人官儿小品级低,这实权可是极大,而且其间好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并不是拿着刘若宰批得条子就能从武库中领出如数的东西来的,一来会少,二来需要花钱打点那仓大使。 若是不想花钱或是干脆没钱,那也成啊!刘大人条子是给你了,让你拿东西,可没说什么时候让你拿啊?我这边儿就是不方便,就是开不了门儿,反正有千百个理由能给你拖着,你要拖得起,咱们就耗着! 可是军备这等东西,都是急需,哪里是能拖得起的? 就算是最后这糊涂官司打到上官面前,一个是官官相护,二来是说不得能扯出什么七缠八绕的关系来,往往是不了了之。可是做到这个份儿上,你也就把这小吏以及他关联着的一大批人都给得罪死了!以后想要再拿到什么东西,那是痴人说梦! 所以略懂些事儿的将官,都是老老实实的拿钱消灾了事儿,不会和这等人起什么争端。 董策前一世为商人的时候,和这些官儿不大,但是手里头攥着实权,偏偏你又绕不开他去的官员小吏打过不少的交道,自然是知道其难缠之处。 上一次刘若宰拨给董策的那批物资里面虽然有很多的军械,但是都是直接由纪长风给他提出来的,董策并未见过那仓大使。 他想了想,却没有直接去武库,而是去了城外,找到了纪长风。 这会儿纪长风其实已经不怎么忙了,收购粮食等物资已经持续了有几天了,现在基本已经进入了尾声。而且镇河堡又不提供住宿,这些商人们都要回去,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回去,他们基本上都是一大早就出发,中午到达,排队交接完了之后,立刻就走。 董策找到纪长风,说了来意。 纪长风沉吟片刻,道:“那武库的赵大使,确实是个不好相与的,不过在他那儿,我多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他看了董策一眼,笑道:“这般,我派一个书办随董大人过去,只是那上下打点之事……” 董策心领神会,低低一笑:“自然是不会让纪大人难做。” 纪长风点点头,招了一个书办过来,让他随董策去往武库。 “纪大人,多谢了!”董策笑道,拱拱手,一垂手的时候,一锭银子已经攥在手心,塞到了纪长风的袖子里头。 纪长风虽然颇得刘若宰赏识,也有点儿理想主义的天真,但却不是傻子,对于官场上这些事儿也是清楚明白,手一动,便是把银子手到袖子的内袋之中。这锭银子约莫有十两上下,对于这个数额,纪长风还是很满意的,暗赞董大人会做人。 这也是董策想要的效果。 他和纪长风虽然因着纪长运的关系,多少有些情分,但是这情分却是淡的可以,而且你用上几次又没什么表示,情分也就完了。 所以就得好好维持。 文官和文官之间的关系,多半是通过同乡,同年,同师等等组建起来的,不但牢靠稳固而且不怎么用花钱,只要礼数到了就成。但是文武殊途,短时间内董策能想出来的让自己和纪长风之间保持良好关系的唯一办法也就是利益而已。 一盏茶时间之后,董策在武库前面的公事房里见到了这位赵大使。 赵大使有一个很喜庆的名字,叫做赵满仓。 他的体型似乎也验证了这个名字很适合他,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又高又胖,长的也白,大脸盘子跟满月也似。他穿着一件儿员外衫,把衣服给撑得紧绷在身上,勾勒出一条条肥肉的轮廓,让人不由得担心会不会把衣服撑破。 “哟?今儿个高大人怎地有空闲上咱们这破地界儿来啊?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不成?”赵满仓皮笑肉不笑的向着带董策来的高书办招呼道,至于董策,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一三一章 武库仓大使 一三二章 兄弟们,抢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二章 兄弟们,抢啊! “赵肥,别给我玩儿这套!”高书办也不跟他客气,伸手一引董策,道:“这位便是这些时日名震冀北道的董策董大人,你当也听过他的名声!告诉你,兵备道刘大人让董大人过来领一批铠甲兵器,纪大人差我过来的!若不是纪大人现在正是繁忙,便要亲自过来了。” “哦?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董大人啊!久仰久仰!”赵满仓像是刚看到董策一般,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咧嘴,露出一口这个年代绝少能看见的雪白牙齿:“嘿,原来董大人也是跟咱们一样,俩膀子顶着一个脑瓜子,咱之前还以为是三头六臂夜叉一样的人物呢!看来那建奴,也不如传说中那般厉害么!” “我竟要受此等小人之辱!” 董策一听,心里已经是怫然不悦,怒气勃发,不过他这些日子心机也是深沉了许多,吸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赵大人说笑了,在下也是人,去哪儿三头六臂?” 赵满仓轻哼了一声,伸手出来:“要领东西,兵备道大人的手条呢?” 董策道:“是喻令,并无手条。” “那可不行!”赵满仓冷笑一声,摇头道:“本要卖你个面子,手条都没有还想来拿东西?真真是不识抬举!” 高书办在一边怒道:“赵满仓,你这是阴阳怪气儿的跟谁说话呢?董大人能假传兵备道大人之令?” 赵满仓重又坐了下来,把个大太师椅填得满满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冷笑道:“这可备不准儿!” 董策上前两步,手拢在袖子里伸过去,笑道:“劳烦赵大人辛苦,小小心意,大人拿去吃些茶水。” 又是二十两递了过去,赵满仓颠了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董策:“算你晓事儿!” 他艰难的把自己又从太师椅里面拔出来,一摇三晃的出了门儿:“随我来!自己进去看这挑就是,不过有些东西该拿,有些不该拿,你也得心里有个数儿。” 除了董策,石进等人都等在外面,看见这十几条大汉,赵满仓不由得吓了一跳,对董策的实力又重新评估了下。 高书办差事办完,要回去报告了,董策给他封了二两银子,很是说了几句好话把人送走了。 赵满仓叫来守库的兵丁,开了大门。 这武库足有两丈多高,方圆十几米,下面是有大条石垒砌,上面用的是青砖,极为的坚固。在武库的顶上,还修了一圈儿女墙,上面有兵丁驻守放哨。在武库的外围,董策等人来的所在,也有一圈儿外墙。这个武库,其实就类似于一个小型要塞,易守难攻。 大门足有一丈多高,木头做的,上面钉满了碗口大小的铜钉,一推开,就发出一种嘎吱嘎吱的渗人声响。 董策等人大步走进去,进去之后,立刻便是一片倒吸凉气儿的声音。 武库四壁墙上虽不开窗,顶上却开了天窗,天窗上又建了遮挡的石棚,不过里面能见度还算是可以。 众人能够清楚的看到,偌大的武库之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头架子,台子,木质的假人,十字架等等,上面放慢了大刀、长矛、铁甲、棉甲、弓弩、羽箭、撒袋、马鞍…………等等,只要能想到的,这里应有尽有! 里面的武器铠甲,怕是足以武装千余人的大军! 就在董策面前,一个木制的十字形托架上面摆放着一副铠甲。这是一幅重型铁甲,跟董策那铁阀甲类似,也是用的长方形铁片穿成的,只不过铁片更小而已,只有两寸长一寸宽,董策瞧着那甲片的边缘,足有两毫米厚。这哪里是铁甲片,分明就是铁甲板么!这是一幅全身重甲,从头盔一直到下面的甲裙,一应俱全!这一副铠甲所用的甲叶,怕是得有数千片之多! 董策毫不客气把那铁甲拿过来,一入手双手便是直往下坠,这一副甲怕是得有六十斤往上数! 回头瞧了一眼被震撼的呆若木鸡众手下,董策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抢啊!抢到了就算自己的!但是要记住,手底下得有分寸,每个人只能拿自己用的,不能多拿!” 说着便是把那铁甲扔给耶律斡里和,笑道:“接着,你这蛮子,正少一副能冲阵的铁甲!” 众人大喜,纷纷嚎叫着冲向武库的各处…… 下午大约相当于后世三点左右的光景,一个庞大的车队出了镇羌堡的北门,向着东北方向的弘赐堡逶迤而去。 车队的主体是数十辆大车,上面的东西摞的高高的,都用厚厚的毡布给盖住了,装载了数量极多的物资。每辆大车都有两名车夫轮换,而在车队的中部,则是一辆看上去已经比较老旧的载人马车,刘若宰身在其中。董策和谢鼎坤加起来四十人簇拥在马车周围,给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在车队外围,还有大约百余士兵护卫。 镇河堡高峻的城楼上,两个女子望着远去的车队,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左边那穿着湖水绿裙子,外面穿着同色褙子的女子低声问道:“紫钏,爹爹一共会平安回来的是吧?” 她旁边那不过十二三岁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小丫头使劲儿攥了攥拳头:“小姐放心,一定会的!老爷不是有那董策保着么?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无双董二郎,一个人能杀十几个鞑子呢!” “董二郎,董二郎?”那穿着一身湖水绿的秀丽女子轻轻念叨了几遍,目光在人群中寻到了那个骑在马上宛如一堵山一般高大的身影。 xxxxx分割线xxxxx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也看着快要天黑了,夕阳在极远的天边,变成了一个鲜红色的蛋黄,沉浮在一片火红色的彤云之中。 不过远远的,董策也终于瞧见了弘赐堡那高大的城墙。 大约下午三点出发,现在是五点半左右的光静儿,队伍已经接近了弘赐堡。 弘赐堡附近,地势开阔,一览无余。一眼望去,一片枯黄,这里植被覆盖率很低,连野草都很少。风一吹,就是一片风沙。 地上时不时有一两道巨大的缝隙出现,车队就得随之绕路。在不久之前,这里曾经被建奴肆虐过,沿途路过不少村寨,大队已经是残破,只剩下了一片废墟,满目苍夷。房子都已经被烧毁,一片焦黑色的残垣断壁在风中矗立着。人口牲畜家禽,则都是已经被掳掠而去,原先建奴比较侧重于抢东西,最近这几次入寇,则是开始大量的抢人。根据前几日刚刚出来的官方邸报,这一次宣大两镇被掳掠而去的百姓足足有十七万之多,驼马牛羊等三十多万。 建奴也变聪明了,知道人口才是最大的战争资源,战争潜力。、 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反映出来,其实宣大也并不是想想的那么穷,至少许多人还是很有些资财的。 偶尔能瞧见一片庄稼地,只剩下杆儿的玉米在风中倒伏着,枯黄萎缩。 董策嗅了嗅,这里的风似乎都和磐石堡的不一样。 磐石堡北边有石山为遮挡,在更远的北方,数十里之外,也有长城所在的绵延群山,遮住了北地的风霜,再加上有水有草,所以温度略高一些,风也不是那么大。而此处四野寥廓,风从塞北吹来,穿的单薄些的,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了。 董策眯着眼睛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那辆简陋的马车在风中轧轧而行,车夫坐在车辕上,沉稳如山。 直到出发之后,董策才知道刘若宰的目的——原来这位大人是要去弘赐堡犒赏军兵,亲自给军兵发放粮食,衣物,饷银等等。顺便视察军情,检阅军队,汰淘冗兵,检查吃空饷等情况,希望通过此行对冀北道官兵的战斗力有所了解。 董策心里只有感叹一句:“真狠!” “这招儿真狠!” 他亲自发放饷银,足额发放,官兵就知道了将官到底克扣了他们多少,因此必然会对将官心怀不满,那些扣得多的,恨之入骨也不在话下。 而刘若宰发给他们得多,又以五品文臣,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兵备道之尊能这般屈尊降贵,更是会赢得官兵之心,使其尊重爱戴。 现在九边将官上上下下,几乎就没有不吃空饷的,刘若宰定然是一查一个准儿,如此一来,就有不少将官把柄被他抓在手中。他倒是未必会把这些将官如何——以刘若宰之精明,当也知道,事情不可闹大,这些将领背后都是根深蒂固,一旦捅出去,怕是大同镇都要引起莫大的动荡。而且吃空饷几乎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刘若宰若是去动这一块儿的禁区,只怕也要死得难看。 士卒爱戴,军官听命,以刘若宰之手段,再提拔几个亲信,打压一些异己,不难就可以把冀北道掌握在手中。 到时候,自然是可以一展宏图。 刘若宰提的这几点,可谓是招招致命,每一击都打在将官们的要害上。 一三二章 兄弟们,抢啊! 一三三 活人不及死人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三 活人不及死人香 董策暗自感叹,看来刘若宰当真是为此行准备良久,处心积虑,行此一石二鸟之计策。 不过,越是如此,刘若宰深入各堡寨之中,手中无兵,腰杆子便硬不起来,说话也就没多少分量,因此也就越发的需要倚重自己和谢鼎坤所部的这些人。而由于战功素著,名声在外,刘若宰对自己这一系看重明显要更多一些。 “这一次,说不得也要跟着捞些好处,大发利市,其中好处多多。” 董策扫了一眼自己周围的这些心腹,嘴角微微扯出一丝笑意,这会儿的收获,就已经是很不菲了。 本来以为已经是盆满钵满,现在看来,还是远远不够,撑死不过是垫了个底儿而已。 这会儿董策这一行人,当真是可以用天降横财来形容。 这一次董策为每人都配了双马,也是为了加快速度,却没想到,正好是方便了驮运东西。 此时每个人的辅马上都满满的装满了东西,有鸳鸯战袄,有棉甲铁甲,有长枪大斧,有长刀弓箭,甚至还有抬枪! 若是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几位刚刚打劫了哪儿的武库。 事实上也差不多,虽然不是打劫,但是其凶狠程度,比打劫也差不了多少。 董策奉了刘若宰的命令去武库领取装备,刘若宰说的也含糊,也没说究竟要拿多少,所以董策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能搬多少就搬多少!以至于当董策一行人大包小包的从武库里出来的时候,惊得那武库仓大使赵满仓呢差点儿没跳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跳着脚的大骂,当下就是不干,要董策把东西退回去八成!董策却知道,这不过是这厮趁机索要些好处而已。 毕竟这武库的仓储,且不说他做了多少假账,就算是老老实实的,一旦上级来查账,完全可以把责任推到董策身上去——反正是刘若宰让拿的,谁还敢追究不成? 果然,董策塞给他五十两银子之后,赵满仓立刻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这个结局,两人是皆大欢喜。毕竟赵满仓身为仓大使,勒索前来领取装备的军官发些利市是没有问题的,也能发点儿小财,但是真要让他倒卖武库中物资,他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毕竟现在兵备道刘大人以苛厉著称,在他手下,谁也不敢肆无忌惮。 对于他来说,五十两银子已经是相当庞大的一笔收入,远远不是小财儿可以形容的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而对于董策来说,这一次获得的这些物资,怕是一千两银子的价值都不止,尤其像是那几领铁甲,又厚又重,披挂全身,防护极好,便是有钱都买不到的。 别说是五十两,再给出五十两董策也干。 不过这会儿手里的银子流水一般花出去,也是让他略有些心疼。 从马贼那里的缴获没有下分,而是直接充入了公中,珠宝黄金玉器这些不能折现的且不算,一共是六百两左右。再加上刘若宰拨给的两千两,就是两千六百两。购买耕牛,种子,农具,家什等等就花了六百多两。请来那些工匠外加给工匠安家,以及给家丁们发见面银子,以及七零八碎的花销,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去了。再加上今日的贿赂,还剩下一千七百五十两而已! 这点儿钱算什么? 单单是重建磐石堡城就要一万两纹银,而且现在手底下这些百姓,都是只花钱暂时无法创造财富的。 “给想法子弄钱了!”董策心里暗暗寻思着。 各人坐在马上都是喜气洋洋,满脸的兴奋,尤其以耶律斡里和为甚。这位董策家丁首领,磐石堡的实权人物,此时神情当真是和暴发户三个字匹配的恰当无比。 他本来只穿了一件儿皮甲,后来董策任命他坐了家丁首领,自然不能太过寒酸了,便给补了一件儿青缎铜钉布面甲,这甲还是比不过红缎铜钉铜叶甲,少了外面的铁甲叶,重量也轻了五斤,只有十八斤重。 但是现在,这厮身上穿了一件儿厚重的铁甲,这铁甲是一套全身甲,其造型类似于宋朝的步人甲,铁质甲叶用甲钉连缀而成,属于典型的札甲。这件全身铁甲比董策那件铁阀甲还要厚,还要重,表面的甲叶足有两毫米厚。其形制和步人甲一般无二,就连重量也不次于。要知道,步人甲重达五十八斤,由一千八百二十五每甲叶编成,而这幅铁甲由于加重了甲叶的厚度,重量更是超过了六十斤。 要知道,是明制的六十斤,明朝一斤是五百九十四点六克。 头上铁盔,身上铁甲,手中城门巨型门栓也似的熟铜锏,整个把耶律斡里和打造成了一个钢铁怪物。若不是胯下是辽东雄骏,一般的劣马怕是驮上他都走不动路了。 这还不够,在他马鞍子旁边,挂着两个插袋。两个弓插里面分别插着一张大步弓,一张开元弓——也就是骑弓——两个箭插里面则是满满的插够了六十支大箭。 在他旁边的辅马上,则是放了一个甲包,甲包里面也放了一副铁甲,外加一根长枪,一把大斧。 “这厮!”董策瞧了,不由得摇头苦笑。光是他这一身家事儿,怕是就得二百两银子往上数!也就是慷他人之慨,若是要自己给他配备这许多铠甲武器,又如何负担的起? 不光是耶律斡里和,其它人也差不多,石进、王浑、周仲、翟青桐四人各自抢了一套铁甲,一根长枪,一把戚家军样式长刀,两把弓,四个插袋,六十支大箭。马林那十一个新晋的家丁,则是一人抢了一件儿棉甲,各自拣着自己喜欢的兵器拿了,弓箭什么的自然是不能少。不是他们不想要铁甲,只是铁甲一共就那么几副,被石进等人抢完之后就还剩下一副——总得给董策留着吧! 但是现在这些就已经是让他们喜出望外之极了,想当年做马贼的时候,这等武器铠甲连想都不敢想!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士卒们靠的就是兵强甲坚,骏马如龙,这会儿多了这许多装备,就更是显得骁勇彪悍之极。 远处马蹄声响起,一个骑兵打马过来,却是现在的董府家丁,名字唤作董忠贤的,他来到董策马前,抱拳行了个礼,道:“老爷,我等三人奉命在前为探哨,前哨距离中军为一百三十丈,前哨此时距离弘赐堡一里,弘赐堡守备钱大人已经出城迎接!” “嗯!”董策点点头,摆摆手,董忠贤打马转身,又向前去。 董策也策马向着刘若宰的马车考过去,低声说了。他回来的时候淡淡的瞟了一边儿谢鼎坤一眼,谢鼎坤脸色有些不好看,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一出镇河堡,董策便放出去了三名探哨,远出数里,既是警戒,也为前锋,虽然人数极少,却大大的保证了队伍的安全。刘若宰瞧得分明,也很是夸了董策两句。 谢鼎坤战阵经验没有董策丰富,给他抢了这个风头,心里也是很不忿。 的不过也只能认栽。 等离得近了,可以看得出来,弘赐堡的城墙很高大,但却是很残破。在城门董策大约十丈开外,还有一个巨大的豁口,就像是一口腰刀上面被崩坏的痕迹。 当日建奴入寇,进攻弘赐堡,弘赐堡城墙高厚坚固,城内守将临危不乱,军兵百姓用命,不分老弱,纷纷上城墙抵御外虏。建奴数千大军围困这小小的堡垒,竟然数日不下,损失惨重。最后还是听了那些带着全城百姓剃发归降的官员的告密,才知道弘赐堡那一段城墙因为经受过地震而有裂隙,因此趁夜色偷袭,驱使被抓捕来的汉家百姓用镐头拼命的挖掘,将外面城砖挖开,里面夯土早已不实,扑哧流出,城墙崩塌。 建奴于此地杀入城中,守将面东叩拜,穿官衣自缢身亡,其妻妾四人,子女两人,奴仆十余人,皆自缢而死,家中竟无余梁。建奴因羞怒而屠城,城中百姓军兵上下四千余口,无一幸免,城垣拥塞,尸横遍地。 整个弘赐堡也就变成了一座死城。 这说明其实国人的血性,达明百姓的血性,并未遗失,而是因为生活的苦难,而被埋在了心底最深处而已。 这些血性,需要人们把它给激发出来。 国人能拼命,敢拼命,所缺少的,不过就是一个带头的而已。 在国朝,能够带头的,无非就是官员乡绅。在这个官本位的国度,官员,政府,朝廷,早就已经深入人心,无论人们怎么恨它,在关键时刻,还是不自觉的依赖它,信任它,听它的指挥,依附于它。 满清入关之后,多少城池都是官员士绅带头先投降,于是百姓们也就毫不反抗,跟着投降。而像是江阴,官员士绅带头不降,于是百姓也就死战全节。 在江阴典史阎应元等人带领下,举城不降,奋勇抗敌。前后长达八十一日之久,此役,十数万江阴百姓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两百多门红衣大炮,血战孤城,靠着那座并不高大坚厚的江阴城,足足八十一日。清军死伤数万,而后城破,屠城,无一人降,城内死者九万七千余人,城外死者七万五千余人。 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 正所谓:尸山白骨满疆场,万死孤城未肯降!寄语路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一三三 活人不及死人香 一三四 白守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四 白守备 董策看着这座残破的坚城,策马缓缓向前而行,心里若有所感。 他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大明朝那么多文人士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么?” 还是真正的士林风骨早就已经在他们荡然无存?只是把这个当成向上攀爬的阶梯?换了个主子,照样做官,照样科举。 …… 新任弘赐堡守备指挥佥事白添福白大人亲自带人出门迎接出半里之远。 弘赐堡守备以降,尽皆在此,数十兵丁护卫在册,一根九尺高的旗杆上,上面写着硕大的‘白’字的认旗正在随风飘扬。 马车一路轧轧前行,毫不停顿。 远远地,白添福便是带着众人在路边跪下,董策一挥手,剩下的那些家丁便是纷纷打马而出,分散到了四周警戒。其实这个行为有些多余,毕竟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但是刘若宰此行所谋不正,所行不端,心里自然也就隐隐有些发虚,莫名无端的就是担心,因此马车里的他看到董策这般行止,心里却是踏实了不少,暗自点头称赞。 谢鼎坤又给董策抢了一阵,恨得牙痒痒。 随着车夫甩出一个响亮清脆的鞭花,马车缓缓停下,整个队伍也随之停下。 刘若宰下马,他穿了一件儿五品文官常服,这会儿外面已经颇有凉意,因此加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只不过看去很有些陈旧了。董策等人也赶紧翻身下马,跟在他身后走到白添福等人面前。 白添福大声道:“末将阳和卫指挥佥事,弘赐堡守备白添福,叩见提刑按察佥事兵备道大人!” 刘若宰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起身!” 白添福道了谢,站起身来。 董策站在刘若宰身后,也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这位白添福守备身材高大,很是魁梧健壮,长的也不赖,留了短须,两道剑眉,一脸的英气勃勃。他年纪不大,也就是三十岁左右,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为充沛,身体处于巅峰的时节。 他穿了一件儿深铜色山文甲,胸口一个硕大的护心镜,腰间肚脐处两个成人巴掌大小的铜质虎头吞口威猛无比,分外的狰狞。这种起源于唐朝,和明光铠齐名,到了大明朝时期已经成为将官专用甲胄的铠甲,精致华美,却又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使用的三棱形甲叶,甲叶细密,连接紧凑,比一般的铁甲要轻不少,但是防御力却还有过之。 董策瞧瞧他的山文甲,再看看自己的铁阀甲,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儿村儿。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家丁,也是颇为的彪悍精锐,甲胄武器精良。 刘若宰此行选的第一站就是此地,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他当然不会告诉董策。这就需要自己揣测了,所幸董策向来很擅长揣测上官的意思,董策在来之前,也收集了关于此地的大量信息,心里明白了几分。 说起来,这位白守备白大人,也是此时大明军中的异类——当所有的军官几乎都畏敌如虎,只懂得欺压百姓的时候,一个仅仅只是履行自己军人卫国守家责任的将官,也就成了异类。 他是晋北将门世家出身,世代于此地为将,其先祖曾随成祖皇帝起兵靖难,后来官至大同左卫指挥使,可以说是家门渊源,绵延二百余载,与国同休。只是什么豪门都有没落的时候,南北两京中的那些公侯伯爵尚且如此,就更别说是一个指挥使的世家了。 尤其是明朝中后期,指挥使之类的卫所官大部分成了虚衔儿,只管着一些军户而已,手里几乎没了军兵,就更是没落。像是戚继光戚少保,十七岁就承袭了登州卫指挥佥事的职位,但是还是要考武举,之后才一路飞黄腾达,若是自己不成器,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屯田官儿。 白家到了白添福这一辈儿,世代差着闲职,也不过就是手里还有一些军户,侵吞了一些卫中的土地而已,和一般的乡绅也真没多大区别了。 白添福此人却是不甘居于人下之人物,这一次弘赐堡被攻破之后,须得任命官员,结果全大同镇够资格身上又没有差遣的闲官儿愣是没有一个去的——这里毕竟被建奴给攻破了一次,满城都给屠了个精光,一城的死尸,怕是有瘟疫不说,这在官场上也是很不吉利的兆头。再说了,被打破之后,弘赐堡的城墙已经残破,建奴再来,怕是根本就挡不住,去了那儿送死么? 这些官儿心里都是门儿清呢! 白添福却是不怕,主动去总兵府请缨,要来此上任。你情我愿的,这事儿自然就办的快了许多,很快,一应手续文书便是都下了来。 白添福带着自己的二十个家丁来弘赐堡上任了。考虑到弘赐堡已经是一座空城了,大同镇总兵还从各卫所抽掉了五百军户来此,多少算是搭起了个架子来。 为此,还闹得不少人老大不乐意。 董策之前以为这白添福乃是为了官儿不要命,那等一心一意往上爬的人物,现在看来,却是很有几分英武锐气的,说不得还真不是贪这个官职。 “白将军主动请缨于此地为将,本官甚是欣慰,是以第一站选在此处,你也能须得明白本官的苦心。” 刘若宰淡淡道。 白添福赶紧称谢,笑道:“大人苦心,末将铭感五内,只是此间曾被建奴肆虐,尚是残破,百废待兴,一切简陋,末将准备不周,还请大人赎罪。” “本官也不是贪恋享受之人。”刘若宰看了看天色,白添福会意,一伸手道:“是末将的不是,天色渐晚,还请诸位大人入城,末将特意备了宴席。” 刘若宰点点头,又上了马车。 趁着机会,白添福又和董策、谢鼎坤见了礼,说了几句客套话。 他是将门世家,官衔都比董策和谢鼎坤高,却没什么架子,许是因为董策二人是刘若宰身边人的缘故。还和董策提了他夜袭建奴的那一战,得益于许如桀,侯家伟,刘若宰等人的塘报,现在大同镇北有些身份的官员几乎都对那一战的细节一清二楚,白添福自然也不例外。那也是董策迄今为止最得意出彩的一战,若是换成别人,被搔到痒处定是很高兴的。董策却是不看重这些,也只是微微一笑。 但是白添福话里的意思他很清楚——向一个人提及他最得意的一件事,毫无疑问就意味着示好。 投桃报李,董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是不容小觑,不多时间便已经和白添福有说有笑,俨然是多年的好友一般了。 谢鼎坤给晾在一边,又是一番气短。 一行人进了城,城中景色,唯有触目惊心四字可以形容。 弘赐堡城堡周围四里三十二步,是整个冀北道下辖的七座大城堡中最大的一座,比次一级的镇边堡和镇川堡都要大出一半儿以上,比刘若宰的驻跸之所镇河堡更是要大出一倍以上。至于董策所隶属的镇羌堡堡城,周围不过一里七分,只是弘赐堡堡城的十分之一大。 可是这座冀北道最大的城堡,经历了建奴的掠夺蹂躏,这帮贼寇在离开的时候,更是一把火把城池给烧成了一片白地。 城墙还算是完整,不过是开了几个大口子,但是城内,却是一片焦土,断壁残垣中间甚至还能看到被烧成了像是巨蛋一样蜷缩着的尸体。 一片焦黑。 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杀人之后一把火烧个精光,最大可能的断绝了瘟疫发生的概率。 城池被焚毁之后,到处都是飞灰,然后又被那一场大雨给冲刷到了街道之后,之后天气又是干燥起来,这年头儿又不存在什么环卫工人之类的存在,理所当然的,弘赐堡的大街上自然是一片尘土飞扬。众人走过去,人踩马踏的,一个个儿都弄的灰头土脸。 在两边的废墟上,那五百户军户便依托着断壁残垣的废墟,安下了家,搭建起来的窝棚董策瞧着比自己手下的那些难民流民还要不堪。 一路过去,瞧见的所有百姓,无不是面黄肌瘦,面有菜色,身体虚弱。 无论是男女老幼。 不过看来,其它的将官对这一幕早就是已经司空见惯了。 国人素来畏惧朝廷官府,大部分人都躲在家中,只有少数人在大街上晃荡,这会儿也纷纷跪倒在路边。 到了白添福的守备衙门,这里总算是有了些样子,看得出来是整修过的,照壁高大,大门也颇为的气派,周围清理的干干净净。 董策眼尖,还瞧见了在守备衙门的东边,就有两个铁匠工坊,都是那种开阔式的建筑,大门上没有安门板,只是一个门洞而已,工坊的两侧说是墙,其实就是一堵不到人腰高的墙上,竖起了称重的柱子,从外面就能把里面的光景看的一清二楚。 大明朝的铁匠工坊大致都是这等样子的,最早是怎么传下来的谁也不知道,不过其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一个是可以通风散热,二来是防止失火。 一三四 白守备 一三五 校阅恩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五 校阅恩赏 这会儿这两处大约有五六间临街铺面大小的铁匠工坊里面,十来个铁匠以及学徒正在忙忙碌碌着。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的传来,铺子外面的大水缸里时不时的冒出一股白气,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打造些什么。 白添福招人来把身份略低一些的都请下去休息,又让人来看护战马,董策悄悄吩咐了石进等人,战马自己看护,只需要让他们提供草料就成。 骏马甲兵,这三样儿,是董策看的最重的。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宁可手下那些流民百姓都死光了,他也不愿意这三样儿出什么差错。 这些骏马更是跟宝贝也似。 这守备衙门从外面看来颇为的光鲜气派,可是进了府中,才知道端的。 看上去极大,极气派的院子,里面却是房屋简陋破败,有的地方只有断壁残垣,还未整修过的。 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白添福有些赧然道:“此间简陋,倒是让大人及各位同僚笑话了,弘赐堡一切草创重建,着实是拿不出钱来,这衙门终归是个脸面,外头修的气派些,要修里头,末将却是觉得没什么必要了。也没什么民事纠纷,不过是下官及十几个家丁住在里面,连家眷都未带来。” 董策瞧了,听了,越发能断定这白添福大人是个能用心,能做实事的。只不过也看出来了,此人是颇有几分心机的,这会儿说这些话,也少不得哭穷的心思在里头。 刘若宰素来勤俭,白添福这种作风倒是还挺对他的胃口,进城以来一直阴沉的脸色略略好了些:“你如此做,正是道理。放心,你能来弘赐堡上任,便是用心用力,本官定不委屈了你便是。” 一听这话,白添福心中大定,赶紧又是跪地磕头称谢。 官场素来讲究话留七分只说三分,以刘若宰这等地位,能够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董策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刘若宰对白添福的扶持之意,看来这位白守备白大人,给刘若宰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话里话外,有拉拢器重之意。 若是换了一个心胸浅薄狭窄之人,心里定然很是不悦,说不得要挤兑排斥这白添福,想要相处的好那是不可能的了。城府再浅一些的,说不得就要表露出来。毕竟很多时候,下属们争抢上司的信任器重,就跟几个女人争抢男人的宠爱一般无二。都是很难分享,很难共存的。 前一阵子刘若宰一直大力扶持董策,这会儿表露出扶持白添福之意,董策不悦是理所应当,人之常情,但是若放在上官眼中,则就是很不堪,不知进退了。 董策自非常人可比,一个是他看得开——刘若宰要整合冀北道的各路势力,要把这冀北道打造成他的一言堂,方便指挥军兵如臂使指,因此要在打压某些人的同时拉拢一些人,培植一批心腹,也是应有之意。而且人家凭什么就看重你一个? 董策从来不是那等不知进退之人。 再说了,他也明白,自己和自己要编练的那支新军,和其他的人相比,在刘若宰的眼中,终归是不同的。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是收养的人家的七八岁儿子和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就算是表里一样的亲,心里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以董策的心机,就算是心里不满,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 想到此处,董策心里微微点头,暗自打定主意要和这位白守备多多来往一番。且不说刘若宰的看重,此人之心性,也是值得结交的。 而且董策想的更深了一层,自己虽然崛起之速,乃是大同镇之数十年未见,但是根基之浅薄,也是前所未有,怕是大同镇这许多卫所军堡,随便哪个千户官拎出来都要比自己跟脚深厚得多,在各个领域的关系网也要比自己庞大的多。这是自己短时间内无法弥补起来的。而白添福世代将门出身,在此经营二百余年,可说是树大根深,关系网层层密布,和他结交,又能通过他结识到多少人? 其间好处,不言自明。 刘若宰说出那番话来的时候,似是不经意的回头淡淡瞟了董策一眼,见董策脸色毫无异状,他心里暗自点点头。 对董策器重之余,他也是随时在考察着。若是此时董策有什么异样的表现,自然是在他心中大为失分。 一行人进了府中唯一像样些的建筑,那是二进中一处保存的颇为完整的厢房,也许是当初建奴焚毁房屋的时候忘记了这里。 若是按照达官贵人们的吃饭顺序,饭前应该要先洗澡,熏香沐浴,而后再入席的。只是这会儿什么都没有,一切从简,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等繁琐礼节。 众人进了厢房,按照地位尊卑坐下,此时大明市井之中已经有了围桌而食的方式,但是略微讲究些的,还是分桌。 刘若宰坐在上首主位,左边第二尊贵处乃是白添福陪着,而谢鼎坤官位比董策高一些,便坐在上首,董策敬佩末座。 谢鼎坤终于扳回一城,得意的瞟了董策一眼。 董策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放在心上,他两世为人,心机城府早就深沉已极,对这些虚妄的东西不大看重,要的就是实打实的好处。 菜肴很简单,每个人面前不过是三菜一汤而已,比起当日侯家伟宴请董策的不知道差了多少,可见便是守备官,身价的差距也是很大的。菜肴都是取自附近的山野,味道倒是很鲜美,吃的众人都颇为过瘾。上了一坛酒,不过刘若宰摆摆手示意不喝,众人也就都没敢喝。 吃过饭菜,天色也黑了下来,在这个年代,在这个地界儿,也没什么好消遣的。众人便是各自散去,临走时刘若宰吩咐,第二日一早在校场集合。 董策以及他的手下被安顿在了一处小规模的兵营之中,不大的一个院子,大约能容纳百余人,住下董策这些是绰绰有余了。董策照例是安排了守夜的人选,不过却没有安排人出去巡逻,这毕竟是到了别人的地盘儿,若是还那般行事,未免有不尊重别人之嫌疑。 第二日一大早,天色刚蒙蒙亮,整个弘赐堡就已经活了过来。 人嘶马喊,给这座曾经的死城增添了几分生机。 许多地方不够的城堡校场是放在城外的——比如说镇羌堡,而弘赐堡内地盘儿足够大,因此便在城东设了校场。 这会儿校场之后,已经是站满了人。 台子上,刘若宰端坐在椅子上,董策等人在他身后站着,白添福则是站在台下,大声的指挥着他面前的那些军兵。 在台下,大约有一百多汉子站成了五排。他们大都衣衫褴褛,最好的也就是穿了一件儿胖袄而已,而且都已经是很陈旧了,武器则是长矛居多。看上去都有些营养不良,跟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脸有菜色,身体虚弱。他们排的队伍稀稀拉拉的,算不上整齐,不过多少也是有个样子,而且不说话,不混乱,这已经算是难得了。 白添福安排好了,上了台子,苦笑一声:“弘赐堡官兵满额为官军六百又八员名,马骡九十二匹头。只是此间只有军户五百,末将于其中遴选良久,也只得这些堪用的。这些时日每日都操练他们,还是不成个样子,还请大人责罚。” 刘若宰摆摆手:“有这些时日能做到这般,也算是不错了,你也无须自责。” 验看这些兵丁,其实不过是个过场而已,总归是让上官们瞧见,咱们这儿是有兵的,咱们这儿的官儿,是在做事的。 而后白添福送上了官兵名册,刘若宰拿在手中,很细心的瞧了,过了良久方才抬起头来。 “你们这儿,当真辛苦啊!”他难得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万事皆休。” “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能亏待了你们。” 刘若宰一招手,身边便有伺候的小厮飞快的上来,跪在地上。他脑袋上顶着一个托盘,上面铺放着雪白的宣纸,一边还有毛笔、砚台以及印盒。他双手扶着托盘的两侧,刘若宰写字的时候托盘稳如磐石,连抖都没有抖动一下。 这个叫德馨的少年董策已经见过几次了,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青缎子衣服,行止利索,长的眉清目秀的,也知礼温文,一看就知道是家生家养的。他是刘若宰的书僮,这一次带着出来,可见也是得宠的。董策却还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绝活儿。 刘若宰在那儿刷刷的写着,写的什么董策略一探脖子就在后面看的分明。 青布铁甲五十副,铁盔五十副,铁护臂五十副,胖袄三百副,长枪三百支,腰刀三百把,步弓三百张,八瓣儿明盔三百个,撒袋三百个,挨牌五十面,箭五千支,开元弓三十张,折色米一百石。 这些物资看的董策都是一阵眼热,不过想想自己那五千两银子还是这些时日捞到的大笔好处,心里也就平衡了许多。 一三五 校阅恩赏 一三六 赴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六 赴宴 “阿郎,堵上她的嘴,别让她叫出声来!” “锦凤,既然你要报答,不如索性将性命交于我吧!” 黑暗中,暗沉的女音混合着清朗的男音,好似靡靡鬼啸在耳边缭绕不绝,死亡的气息又一次笼罩在心头,压抑、绝望,充满了痛楚! 恍若透不过气一般,呼吸跟着急促起来,詹锦凤猛的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是大汗淋漓。 头顶是熟悉的粗木房梁,清晨的阳光透过格子窗框洒落在炕头,詹锦凤这才伸手抹掉额头紧密的汗珠松了口气,支起身子瞧着身边熟睡的女人。 她重生了,娘也还在,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每天不断的从梦靥中惊醒。那个男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杀了她,就因为娘的去世,而自己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娘家! 这一世,她一定要从鬼门关将娘拉回来,好好守护二人的幸福! 出神的时候,身边的人便慢慢的醒了过来,詹绣芸缓缓的睁开细长妩媚的眸子,便看到自己女儿凝重的脸色,她忍不住坐起来,轻轻抚摸着女儿滑嫩的面颊。 “凤儿,想什么呢?” “娘,今天是集日吧?” 詹绣芸点了点头,而后宠溺的将她搂进怀里。 “是啊,今天是十五。” 农村的集是有固定日子的,一般都是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赶上大集则会持续半月之久。而记忆中,母亲正是赶集回来的途中淋了雨,才会一病不起,最终…… 詹锦凤皱起眉头,抓紧詹绣芸的粗布衣袖。 “娘,我不想去赶集了,我们今天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不淋雨,就不会生病,母亲也就不会撑不过今年过年。 詹绣芸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点着她的小鼻子:“凤儿,咱们家没有男人,在村里一不能出力,二种不得地,虽然买了三亩田产,却还要雇人耕种,收得的粮食更是所剩无几。娘日日在家纺织刺绣,也是为了等到集市上换些东西,补贴家用,凤儿,你已经是大孩子了,理应更懂事些不是么?” 闻言詹锦凤又红了眼睛,家里的情况她很清楚,直因为他们是外来人,所以母亲一直生活的小心翼翼,尽量不跟别人发生冲突,而家用除了地里的收成,便是母亲跟她纺织刺绣换来的,有个问题曾经在心底里憋了很久一直没有问母亲,是怕母亲不高兴,但是她已经死过一次,所以还是想把有些事情弄弄清楚。 “娘,我爹是谁?为什么我们不去找我爹?这样娘就不用这么辛苦,我们也不必活的如此小心!” 话一出口,詹绣芸的脸色立刻大变,白皙的面容此刻好像覆了一层寒冰,青冷之中透出一股莫名的酸楚,让她只看着便觉得心中难受得紧。 “死了。”许久之后,詹绣芸才幽幽的说出一句话:“一个已死的人还能指望他什么?” 詹锦凤漆黑的眸子沉下来,母亲的表情她看的一清二楚,爹没死,只是娘当他死了而已。 瞧女儿用如此的眼神看着自己,詹绣芸蹙起眉头,眼中闪出点点的晶莹,她伸手轻轻拖住女儿的面颊,细长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女儿漆黑好像上好的宝石一样晶莹的眸子。 她看的那样专注,好像看着自己这一生的爱恋。 “凤儿,你是娘的宝贝,娘决计不会允许你受半点的委屈,现在娘苦一些不算什么,只要我的凤儿,比娘过的幸福娘就满足了。” 闻言詹锦凤漆黑的杏眼里滚出一滴滴滚烫的泪珠儿,那泪水顺着眼尾流过母亲柔软温暖的手背,若是以前的自己,听完母亲这样的话也会哭,也会难受,但是现在的她更多的却是感慨。 娘在这时候,恐怕已经打定主意将她许给隔壁的关世郎了吧?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人长得端正秀美,文采也不错,但他的母亲陈氏却相当刻薄,所以娘才会拼了命的想要多攒些银子留给她,省的她被陈氏欺负吧?可是娘您还是疏忽了,那陈氏不但刻薄,还贪婪的很呢,而自己,也正是死在这母子俩的贪婪之下! “娘,女儿要永远跟娘在一起,哪里也不去,女儿不嫁人。”说着詹锦凤扑进詹绣芸的怀里,哭的稀里哗啦。 “傻孩子,哪有女儿不嫁人的?你这是要做老姑娘么?娘会给你气死的。” “那女儿就带着娘一起嫁人!他若是不要娘,女儿便不嫁!” 詹绣芸闻言不禁破涕为笑,她使劲的将人紧紧的搂住,满心的喜悦,嘴上却假装嗔怒:“你这丫头,竟说些吓死人的话,哪有人过门还带着娘亲的,让人以为这媳妇儿毛还未长开,惹人笑话!” “我不管,他不要娘,女儿就不要他!” “这哪里能你说了算!”詹绣芸将人从怀里拽出来,便给她往身上套衣服:“好了,快起来了,一会儿你婶子就过来了,还要一起去集上呢!” 詹锦凤见拗不过,只好爬起来自己穿衣洗漱,詹绣芸见她终于不再坚持,便起身走出了卧房。 穿好母亲亲手做的左右交领白绢素色长裙,洗刷干净,将头发小心翼翼的梳理好,詹锦凤这才掀开内室的帘子,穿过小院直接奔进堂屋。 进屋才发现那个害死她的陈氏已经来了,正坐在堂屋里的八仙椅上跟母亲说话,见她跑进来,这才笑道:“瞧瞧凤儿,越长越好看了,咱们村里,可没有能配得上的!” 詹锦凤闻言垂下眼皮,掩盖住眼底里闪过的异样,收住脚礼貌的行礼:“婶子好。” 陈氏却是大笑起来:“好好,咱们村里人都是粗人,哪里有这么多的规矩礼节,那都是城里的小姐才做的!”说着下吊的眼角微微一斜,却是瞧着詹绣芸。 詹绣芸只当没看见,伸手招呼詹锦凤到身边吃饭。 詹锦凤便低着头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精致的花卷,捏起筷子来夹咸菜。 陈氏伸头瞧着花卷,倒是觉得十分的羡慕。 “还是大妹子好手艺,这等精致小巧的花卷,又有几个人能做得出来?” “不过是哄小孩子的东西罢了,凤儿小时候不爱吃饭,我也只能这样变着花样做得好看些哄她吃。” 哄不哄她她是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就已经是个五岁的孩子了,不过詹绣芸不管做什么都精巧细致,跟乡野村妇做出来的东西十分的不一样,吃饭上詹绣芸更是十分用心,做的饭菜精致不说,而且决计不会把粗面搬上饭桌,从来娘俩吃饭,都是细面做的东西,而且只要吃饭,就必定会配上汤。 这么一想便能知道詹绣芸决计不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也怪不得陈氏总是喜欢来算计他们家了。 想着詹锦凤漆黑的杏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这一世陈氏休想再算计他们家一文钱! 一三六 赴宴 一三七 交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七 交换 一三七 ‘交’换 “既然白大人照直说了,那下官也就不隐瞒了。”董策苦笑一声:“若是有粮食,我岂能不卖给白大人?” “当初磐石堡初建,兵备道大人调拨了两千两银,五百石粮食,之后安顿流民,购买耕牛粮种等等,两千两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至于粮食,今年粮食打不下来,下官手下还有几百口招募的流民嗷嗷待哺,这些粮食根本不够,现在都快吃的差不多了。” 董策摊摊手:“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白添福听了,也是心里沮丧,他之前没想到董策短时间内能经营出这般大的规模,因此满以为可以从他那借到一些粮食。 他叹了口气,满脸的沉重,摆摆手道:“那就算了吧!来来,吃‘肉’喝酒,倒是怠慢了董大人!” “不过。”董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轻轻敲了敲小几,缓缓道:“我那儿没粮食,但是有‘肉’,大量的鱼‘肉’!” 他顿了顿:“能吃这一冬天的鱼,怕是士卒都能壮实许多。” “此言当真?”白添福霍然起身,又惊又喜道。 董策淡淡一笑:“这等大事,下官岂会妄言?” 现在王羽每天带着大约五十个人捕鱼,每天的产量能达到六七百斤,而且以后置办了大网之后,产量可以想见还会进一步增加。 洢水河和甘河水量都不算小,河大了,鱼自然就多,而且再往上游就是山区,人烟稀少,里面的鱼类资源几乎没有受到破坏。每日六七百斤的产量,分散到五十个人的手中,不过是每人十几斤而已,再分散到磐石堡左近洢水河和甘河加起来长达数千米的河面上,就更显得没多少了。若不是董策可以控制着捕鱼量以及没有更多的人手,这个产量增加几倍也不在话下。 这些鱼,也是董策在粮食不足的情况下能够想出来的最好法子了。 “能有多少?”白添福急切道。 董策思忖片刻:“立刻就可以有一千斤运到,都是已经晾干的鱼干,以后每月还可以运送一千斤过来。” “一千斤?”白添福也平静下来,思忖片刻,道:“有些少了,就按照两百军兵算,每日至少隔一日就要有一斤鱼,一月下来,至少三千斤!” “三千斤的话……”董策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倒也支应的起。” “好!”白添福抚掌大笑:“既已说定。董大人看上咱们什么了,尽管开口吧!” 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很明白,没有任何人会在凛冬将至,日子难过的时候对别人慷慨解囊。相信这些鱼对董策来说也是很珍贵的,他这般大方,自然是有所图谋的。 “白大人当真快言快语。”董策嘿然一笑:“那在下若是再遮遮掩掩,未免便落了下乘。直说了吧,白大人,下官要你些兵器。” “兵器?”白添福眉头一挑,略略有些诧异,他还以为董策会要银子,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 “没错儿。”董策点点头:“兵备道大人拨了那许多甲胄武器,下官说句不敬的话,您收下的兵丁都未必能撑得住铠甲。”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第一,下官要青布铁甲三十副,铁盔三十副,铁护臂三十副。” 白添福的眼角狠狠的‘抽’动了一下。 “第二,下官要挨牌三十面,长枪一百把,步弓一百把,箭三千支。” “第三,下官要铁,大量的铁。不过不是白要,我拿鱼换,前五千斤鱼算是换前面的东西。五千斤之后,剩下的那些鱼,十斤鱼换一斤上好‘精’铁。” 董策瞧着白添福微微一笑:“何如?” 白添福苦笑一声:“兄弟,你这是要把老哥哥的家底儿都给掏光啊!” 两人各取所需,而董策要的这些东西虽然看着贵重,其实白添福短时间内也用不到,双方都有‘交’换的意愿,这就打好了‘交’易的基础。 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而已。 最后两人达成协议:第一项条件减成青布铁甲二十副,铁盔二十副,铁护臂二十副。第二项不变,而第三项董策则是加了一个附加条件——每个月至少要提供‘精’铁五百斤,而且董策可以从这里借调铁匠。 两人达成协议之后,相视一眼,都是大笑。 虽然说不上莫逆,但至少已经是很有些‘交’情了。 双方更是都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吃晚饭之后,董策前脚刚回去,白添福就叫人送了一副青布铁甲前来验看。 现在刘若宰还在,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人自然不会胆大包天到理解就要‘交’易,那些物资都会直接运送到磐石堡。 董策面前放着的这副甲胄,主体用青白‘色’的厚密绵布做成,数十层绵布密密的捶打下来,已经是那边的非常坚韧结实,里面夹得有铁甲片,外面缀有铁甲叶,两者之间用铜钉贯通连接。 这便是青布铁甲了。 是大明朝的所有铁叶甲中最为低级的一类,却也是造价最低,最能够普及到普通士卒身上的一类。 从明朝开始,棉甲就在普通士卒中普及开来,其总体格局是棉甲和铁甲并存,而铁甲数量却是相对减少了许多,至于像是宋朝那般动辄几千几万副打造五六十斤重的步人甲的盛况,更是再也不见。大规模使用棉甲自然不是因为某些后世某些白痴吹嘘的棉甲对火器的防御能力胜过铁甲——那是扯淡。棉甲的防御力永远比不过板甲和鱼鳞铁叶甲或是铁札甲,无论是对冷兵器还是热兵器。制造它的原因就是因为其成本低廉,轻便且具有一定的防护能力,而且冬天穿着保暖,跟一件绵大衣也似。 纵观明朝二百余年,战事大部分都是发生在北方的,保暖也就成了不容忽视的因素。 而后金的棉甲,以至于之后的八旗制式棉甲,都是从大明朝抄过去的。不过他们也不傻,知道棉甲当不得太大事儿,因此许多甲兵都是把马甲当御寒的衣服穿,里面穿上两层棉甲,外面套上铁甲,如此一来,便是鸟铳也打不透,弓箭就更别说了。 明朝这边,将官们都是穿山文甲的,家丁们以及一些‘精’锐也是铁甲而非棉甲。 有些朝廷政策格外倾斜的军镇,比如说每年拿着占朝廷收入超过三成的军饷,领着大明朝所有军队中最丰厚的饷银,十几万也打不过建奴几千人的所谓‘辽镇‘精’兵’‘关宁‘精’锐’,士卒中也有一部分装备了铁甲。 这就是青布铁甲。 尽管是大明朝所有铁甲中最轻的一种,但是却也比一般棉甲好得多。不过其造价也要远远高于棉甲,因此想要普及起来,是非常困难的。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大明朝,千疮百孔,‘逼’得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才征收起来两千余万的赋税,九边的士卒能有一件儿胖袄就不错,就连棉甲都是稀罕物。 (在这里,许多书中都写的青布铁甲是四十斤八两一副,其实这是想当然的错误。根据明会典记载,青布铁甲用铁四十斤八两,造甲每副二十四斤至二十五斤。也就是说,耗用的上等铁料是四十斤八两,而这些铁料当然是不会全部使用上的,想想也就会明白,其中肯定会产生一些废渣废料之类的,因此造出来的甲胄是二十四到二十五斤重。但是明朝一斤是五百九十克,也就是说,青布铁甲的重量相当于现在的三十斤左右,十五公斤,也不算轻了。) 当日下午,董策等人随刘若宰离开弘赐堡。 …… 冀北道辖下八座城堡,一参将一‘操’守六守备,除了镇河堡之外,其它的七座城堡刘若宰都要去,冀北道参将驻扎的得胜堡是最后一站。 弘赐堡之后,先后是镇边堡和镇川堡。 和之前的弘赐堡相比,这两堡的情况就要复杂许多了。两堡都设立于嘉靖年间,包砖于万历末年,自从设立以来,无论是察哈尔入寇还是建奴肆虐,都未曾被攻破过。而没有了建奴带来的这一场浩劫的摧残,许多丑恶也就无法掩饰了。 相信若不是弘赐堡被屠杀一空,又被一场大火烧成白地,一切都是从头来过,这一番清查之后,内中更不知道会有几多的龌龊。 对待不同的情况,刘若宰的手段也是各不相同。 到了镇边堡之后,已经是傍晚,顾不得吃晚饭,刘若宰立刻下令校场集合,检阅全军。 检阅全军,这几乎是每一个来军中视察的上官都会做的一件事。不光是边军,包括那账面上还有十几万大军,实际上已经是没有任何战斗力的京营,每隔一段时间也会点卯,检阅,清查人数。 而将官们几乎无人不吃空饷,于是兵员自然就不足,甚至连点卯的人数都凑不起来。不过将官们自然也是有办法的——雇人。他们找来许多贩夫走卒,做小买卖的生意人,甚至是家里的马夫‘门’子,总之只要是看得出来是个男的,一律拉到校场上凑数。点完卯之后,则是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等情景,就连负责清军的文官都是见怪不怪了。 一三七 交换 一三八 下手无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八 下手无情 到了明朝末年,许多团体已经巨大化,腐朽化,寄生化。 比如说文官的东林党,比如开国元勋的勋戚公侯们,再比如说武官中的辽西将‘门’,九边将‘门’,这些人世世代代都是军官,奴役着手下的九边的数十万边军,上百万军户,侵占着占到大明总耕地面积超过百分之十五的耕地,掌握了大明朝九成以上的北方边关贸易,每年消耗着大明朝数以千万计的饷银。 同时,打仗几乎没赢过。 这些团体就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毒瘤一样,附着在大明朝的身上,侵蚀着血‘肉’,让这个偌大的帝国,越来越是虚弱**。 明朝末年军队战斗力的低下,也不能完全归罪于文官的奴役和武人地位的卑贱,这些武将们其不堪的一面也是重要的原因。他们几乎不识字,对百姓狠毒无比,对建奴畏之如虎,杀良冒功毫不眨眼,带兵打仗一塌糊涂。争权夺利不落人后,可谓是既贪财又怕死的一群无能之辈,能堪用的人极少。如此说起来,倒还是文官里面很出了几个诸如孙承宗,洪承畴,卢象升之类的英杰。 文尊武卑固然有文官刻意的压制在里面,但是武将的不争气也是一个重要原因。便是雄才大略如戚继光,强悍霸道如李成梁,也只是一个良将而已,却不是一个枭雄。如高欢尔朱荣,如柴荣刘仁恭。 大明朝的土壤中滋生不出枭雄。 除了崇祯末年。 大伙儿都吃空饷,镇边堡守备自然也没有不吃的道理。 事实上,他吃的空饷还很是不少,额定官兵六百九十九员名,马骡八十二匹头的镇边堡,常驻兵丁能有三百就不错,至于战马骑兵,可能也就是他手下那十几个家丁而已。 这位守备大人准备也颇为的充足,早早的就找来了数百个军户汉子和城外的百姓来校场上等着,并教给他们如何说话等等言辞,以备充数。 [棉花糖]结果在大太阳底下等了一天,兵备道大人傍晚才来。 这守备大人便把招来的人都遣散了。 这也是应有之意,大明朝从来没有在晚上检阅军队的先例。这个时代应用不良,大部分人都有夜盲症,晚上大规模聚会的话,很容易引起不可控的‘混’‘乱’。 结果刘若宰就这么干了。 见到了镇边堡守备之后,刘若宰一开始还是笑‘吟’‘吟’的,而后突然翻脸,把镇边堡守备及一干前来迎接的军官扣在了身边,不准走动。 紧接着,他命令谢鼎坤带着他的手下把守四‘门’和各个要紧路口,不许进不许出,所有通行之人一概拿下问罪。而后便在董策等人的护卫之下,直接来到了兵营。 就这么说来,相对于谢鼎坤,他还是对董策等人的战斗力更信任一些。就算是出了‘乱’子,董策这接近二十‘精’悍的骑兵也足以护拥着他杀出去了。 来到兵营之后,立刻就吹号集结——自然是没人理会。董策这等会看脸‘色’的自然不能让刘若宰不悦,立刻下令手下分头行动,闯进一个营房之后也不管是谁,劈头盖脸的就砸了下去,把兵丁们给‘弄’到了校场上集合。 四周火把明灭,把不大的校场照的亮亮堂堂,董策手下的骑兵们纵马在四处游走,手中兵器寒光闪烁,周仲等几个‘射’箭‘射’的准的,更是已经把有着长长尾羽的大箭夹在手指头之间。 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在他们看得见的威胁之下,校场中站着数百号士卒虽然‘乱’哄哄的,但是好歹还有个样子,没有四处走动叫骂。 一个三尺高的土台子上,刘若宰居中站着,面无表情,董策摁刀站在他身后,一脸的冷峻。另一边已经被卸了兵器的几个镇边堡高级官员面‘色’铁青。 而后清点人数,镇边堡有兵丁二百四十员名,大约是规定兵员的三分之一多一点儿,至于骑兵,则只有三十人,都是各高级军官的家丁,其中守备大人家占了十五个。 如此吃空饷,也算是‘挺’狠了。 刘若宰自然是为之大怒,狠狠的训斥了镇边堡的守备及一干军官,众军官自然是赶紧认罪,跪地磕头,涕泗横流的请求刘若宰的宽大处理。 也仅限于此了。 除非是真正军情紧急的时刻,亦或是袁崇焕那等狠人,否则一个正五品的兵备道是绝对无法轻易斩杀一个同样为正五品的守备大人的——更何况,这位守备还挂着指挥同知的衔儿,那可是三四品的朱紫大员了。 这些将领也都明白这个,他们也都知道刘若宰不能真拿他们怎么样,这年头儿吃空饷的多了,凭什么就拿我们开刀?因此这恳请作态,一来是心里发虚,毕竟吃了空饷也是为了干犯了法纪,二来则是给双方找一个台阶下,毕竟劳动兵备道大人如此大动肝火儿,着实乃是罪过。 其实心里还委屈着呢! 果然,刘若宰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只是说了一番狠话,狠狠训斥一番之后,又言明要上奏朝廷云云。 这几位将官也只当是听个响儿——谁背后没有几个强力人物?还怕这个?这等事,嘴上说的山响的有的是,最后真能落到实处的有几个? 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当晚回去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还很是找了几个红角儿在家里唱了一宿——虽说挨了一顿训斥,不过这一关好歹是过了。 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位中过状元,又能写出金瓶梅这种旷世奇书来的大明朝顶级文人的手段。 第二天,刘若宰又大阅全军,并且当着数百人的面宣布,既然只有这么些兵,那么以后就按照这些兵员发放饷银,多一个字儿都没有!什么时候把兵额补齐了,带到镇河堡去给他老人家过目,通过检验了,再把钱发给。 然后又在现场摆了桌子,士卒一个个的过来,他把饷银亲自发到每个人的手上。 这一招就太狠了。 按照实际人数发放,这些将官们还怎么吃空饷,怎么分润好处? 而且士卒们头一次领到这么多的军饷,观念立刻就转变过来——无论之前对将官们有多么畏惧,或者是被威‘逼’利‘诱’的不得不听话,都不如手里白‘花’‘花’的银子更有信服力。 原来那帮孙子吃了老子这许多钱财!还是刘大人有良心! 这些将官当即就能感觉到,手下士兵看他们的神‘色’都有些不对劲儿起来,虽然积威仍在,压制着他们不敢有什么举动,但是心里那愤怒仇视,是绝对免不了的了。 这让他们对刘若宰恨得牙痒痒! 而更狠的是,刘若宰还专‘门’叮嘱了下去——以后每个月的饷银,都按照此例,若是少了,那定然是有人侵吞了,可以直接去镇河堡的兵备道衙‘门’告军状。虽说军丁的纠纷按理来说是由阳和卫处置的,但是现在阳和卫早就没了权力,兵备道衙‘门’是可以有清军厅的一部分权限的。 将官们若是不贪污军饷,自个儿就没多少进项,若是贪腐——已经有了刘若宰撑腰的士卒们害怕他们几分真不好说,尤其是当雪‘花’银在前面作为‘诱’‘惑’的时候。 从此为多事之秋。 其实刘若宰这一番作为,是大为干犯忌讳的,相当于断绝了许多人的财路。这些官儿们可不只是自己而已,他们背后各自都站着一些相当强有力的势力和人物,而他们的收入中,有相当一部分也是落到了背后这些人的手里。 刘若宰得罪的,是一大串儿的人。 而且如此一挑拨,士卒将官离心,这军队能有什么战斗力还是两说。 放在以前,刘若宰会有不少的顾忌,但是现在刘若宰却是不在乎了。他现在想的,只是如何尽快整合手中的势力,以期明年建奴再次入寇之时,能打一仗漂亮的的。也从这兵备道的差事上挪一挪。 曲中求他是不屑的,这是直中取! 镇边堡既不像是磐石堡那样草创,又不如弘赐堡那般从废墟中建立起来,刘若宰对他们也不客气,除了该给的军饷之外,一文大钱一把腰刀都没给,‘混’不像是对董策以及白添福那般大方。 当诸位镇边堡的主官满腹怨毒的把他们送走之后没多久,董策留在镇边堡左近的探哨便回报,有快马出了西‘门’,往大同镇方向而去了。不消说,自然是诉苦抱怨去了。 董策把这个消息告诉刘若宰,这位老大人只是淡淡一笑,未置一词。 第一日,弘赐堡。 第二日,镇边堡,在镇边堡耽搁两日之后,方才去往镇川堡。 第四日,镇川堡。 刘若宰和上一次一样,故技重施,还是傍晚入城。不过镇川堡守备应该是已经得到了消息,临时聚集起来凑数儿的那些还都在,一个也没散去。 刘若宰也不含糊,当下就命令校场点兵。 不过跟之前那些文官点兵草草的点过名字之后就再也不管不一样,刘若宰先让董策等人把军兵们围住,不准言语说话。而后每点一个军兵,就让他说出来自己属于哪一总哪一队哪一甲,若是说的语焉不详或者瞠目结舌的,立刻就摁倒打棍子。倒也不多,十军棍,不至于致残,但是也很够疼一阵儿的了。 一三八 下手无情 一三九 鱼死网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三九 鱼死网破 一三九 鱼死网破 那些临时凑出来的哪里能说得出来?一个个一听就傻了,眼看着前面的人被打的血‘肉’横飞,不少人心里一哆嗦,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凑数儿的,只求免于被打。 刘若宰也不追究,让他们主动站出来,便不予惩罚了。剩下的人数就已经是不多,如此一边清查下来,才用了一个来时辰。 定额兵员有六百九十九员名的镇边堡实际核定只有二百四十员名,镇川堡要好一些,定额官军六百七十四员名,马骡七十匹头,实际核定有官兵三百一十员名,至少凑出一个把总来,另外还有战马十六匹。 刘若宰是知兵之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第二日,他便按照在镇边堡的做法又重复了一遍,收到了差不多的效果。 当日,离开镇川堡。 董策总结了一下,刘若宰的行为大致就是,从那些喝兵血的将官手中把他们贪污的钱抠出来,然后再把这笔钱用到真正需要它们,真正会把它们拿来做事的人手中。比如说磐石堡,比如说弘赐堡。 能有这样的上官,董策心里只有感念二字。 望着前方的原野,董策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前方一站,就是镇羌堡了。 镇羌堡守备,侯家伟! …… 镇羌堡。 田刚‘蒙’‘蒙’亮,一骑快马从远处的官道上飞奔而来,直直的冲向镇羌堡的西‘门’,还隔着远远的,那马上骑士便是大吼道:“快开‘门’,开‘门’!” 这会儿天还未亮,按道理来说还不到开‘门’的时候,城上负责守御的兵丁大部分都缩在城‘门’楼子里头睡觉,只有两个年轻些的抱着长枪,坐在地上,头靠在垛子上打盹儿。这会儿已经是入秋,北地的天‘色’很有些凉意了,他们身上穿的也单薄,身子都蜷成一团。 这两天‘露’重,兴许又要下雨了,两人身上都被打了一层‘潮’湿的晨‘露’。( 棉花糖) 他们睡得正香,却被那骑士吵醒,气儿都是极不顺的,那个子矮些,大约二十来岁上下,脸上长了几个麻子的士卒站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向下看去。 此时那骑士已经到了城下,仰头喊道:“快些开‘门’!” “这大清早的嚎什么丧啊?”士卒冲着下面懒洋洋的喊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让咱们开‘门’儿就开‘门’儿,时辰不到,死也不能开!” 他旁边的那个刚看清楚下面那骑士的长相,顿时是脸‘色’大变,想要捂住同伴的嘴却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下面那骑士的脸‘色’顿时变得‘阴’冷起来,他冷笑一声:“好狗胆!爷爷是守备大人家丁,有重大军情汇报,你这厮胆敢阻拦,贻误军情,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之前说话的矮个子士兵闻言,有仔细的端详了一下这骑士,顿时是一哆嗦。 他身边同伴把头偏向一边,满脸的不忍和怯懦。 城‘门’缓缓打开,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老旧难闻之声。 那骑士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留着短须,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泼泼的力量。他策马而入,从两侧的士卒队伍中发现了之前那个敢对他出言不逊的矮个子,他的眼睛一扫过来,周围的士卒立刻便是哗啦啦散到两边去。他们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毫无惹祸上身的意思。 看着那骑士如毒蛇一般的‘阴’鸷目光,矮个子士卒脚一软,噗通一声便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哀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饶你一命,我说了可不算,贻误军情,这是重罪!” 那骑士打着马转了一圈儿,冷笑一声:“罢了,便带着你去见大人就是。” 话音未落,腰间刀哐然出鞘,寒光一闪,那士卒脖子便是被生生斩断,鲜血因着巨大的压力瞬间消失而立刻喷溅出来,喷的旁边的墙上满是放‘射’状的血迹。那颗头颅落在地上,骨碌碌转了两圈儿,满脸的不敢置信。似乎是没想到,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儿自己就会被杀。 尸体轰然倒地。 那骑士一刀杀人之后,已经是策马扬长而去,鲜血一滴都没有溅在他的身上。 有几个士卒面有‘激’愤之‘色’,而更多的则是满脸的麻木,过了好一会儿,那看‘门’的甲长才叹了口气:“把尸体收了,用席子裹裹,便埋了吧!总不好让野狗吃了。” 他扫了一眼那几个脸上有不忿之‘色’的手下,警告道:“不许去闹事儿,不准四处传,咱们的命,不值钱!闹到守备大人那儿,死的不是他!” 那骑士打马到了守备衙‘门’前头,战马还在奔驰中他便是翻身跳下马去,身子只是略一踉跄而已,显示了一手儿‘精’湛的马术。 满口守卫的士兵都认得他,赶紧上去牵马,恭敬道:“侯景大人。” 侯景连点头都懒得,便是大步进了府中。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细,行走步履轻盈,像是一只敏捷的大猫。 不到一盏茶时间之后,他被带到了侯家伟的面前。 侯守备眼圈儿有些发黑,满脸倦意,显然没怎么休息好。 他盯着侯景,面‘色’急切道:“如何,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了?” “嗯!”侯景沉沉点头,道:“咱们买通的谢鼎坤那手下,也知道这事儿不小,死咬着不松口,属下前前后后送了一百两银子上去,他才说了。” “如何?” “谢鼎坤昨夜给他们下的命令:本官杀谁,你们便杀谁!” “要杀人?” 侯家伟眼睛一缩,眼中忽然‘露’出一抹疯狂,双拳狠狠的砸在了桌案之上,桌上的东西都跳了起来,他满脸扭曲的吼道:“刘若宰要对老子动手了!他是要杀我啊!要杀我!” 他的双拳疯狂的捶打着桌子,眼中满是绝望和疯狂,面目完全扭曲,一片狰狞。 一边捶打,一边不断的嘶吼着。 侯景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说得多错的就多。 过了好一会儿,侯家伟终于是发泄完了,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侯景这时候才道:“也许未必如大人想的那般糟糕。” “不然,我想的定然是不会岔的。”侯家伟苦笑一声,喘匀了气儿,摇摇头道:“只是清除冗兵,他何须如此大费干戈?我又岂敢对他动手?他之前那所作所为,我听闻之后还以为不过如此,便是清了冗兵,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却没想到,这书生当真是用心险恶,之前种种,不过都是麻痹于我!原来已经是起了杀心!” 侯景闻言,低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做?” “他要老子的命,老子也不能让他好过!在了刘若宰,一了百了!”侯家伟重重的一拍桌子,眼中‘露’出一抹刻骨的怨毒:“五十个家丁,都是信得过的!士卒里面,有多少能信任的?” 侯景沉声道:“我这就下去安排。” 他顿了顿,道:“宰了刘若宰,咱们怎么办?” “去投建奴!奴酋黄台吉对待来归降人素来仁厚!前一阵子入寇的时候,大同监生张文衡只身徒步从大同跑到宣府,投靠建奴,献策相助,黄台吉即刻便封了他的官,赏黄金五十两,还赏了十个包衣奴才给他。我是大明堂堂五品守备,又熟知大同镇内情……不比那监生更得看重?” 侯家伟咬着牙道:“顺便把那董二也宰了,他杀了建奴些人,怕是那边儿是挂了号的人物,带着他的人头,也是一笔好买卖。” “好!”侯景也是目‘露’凶光:“待会儿动手的时候,让他们先杀几个,也就没了退路。” 侯家伟重重点头,摆摆手:“下去准备吧!把那些不可靠的都安排到外围去,留咱们的人在校场上,到时候来了,便一举发动。” 侯景正要向外走去,侯家伟忽然又把他给叫住了:“那松口的人呢?” “我答应饶他一命,放他去南方做富家翁。” 侯家伟冷笑道:“不须得留手了。” 侯景摇摇头:“我答应他了。不能食言!” …… 刘若宰本来想要在镇川堡休整一日,养‘精’蓄锐,而后一大清早便即出发。但是董策给他的建议使他改变了想法。 董策给他的建议是依照往常,傍晚抵达。一来是不会引起侯家伟的怀疑,二来则是到达之时乃是傍晚,怕是发动之时就已经是入夜了。越是夜间,人数占优的一方就越是发挥不出人数优势来。君不见多少夜袭都是以少胜多而大溃之!另外,董策手下这些人这些时日营养都补充的好,基本没有夜盲症,他们晚上作战受影响不大。 红霞漫天之时,已经能瞧见镇羌堡的高大城墙了。 前面路边数十人矗马而立,正是侯家伟等人。 等到车队近了,侯家伟赶紧迎上来参见。刘若宰从车里出来,侯家伟下跪见礼,说了几句客套话,只是总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 董策在一边瞧着他这般神‘色’,反而是放下心来。 看来侯家伟果然没有起疑心——他知道刘若宰只是为了清军而来,也知道刘若宰奈何不得他,更知道自己的手段是没什么用处的,是以现在都是敷衍了事,略略做些表面文章而已。 刘若宰对他也不怎么客气,只是淡淡说了两句话,便又回了马车上。 一三九 鱼死网破 一四零 古典狙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零 古典狙击 一四零 古典狙击 董策和谢鼎坤都和侯家伟见了礼,只不过神‘色’都冷淡的很就是了。 侯家伟被那数十个家丁簇拥着,头前带路,后面车队跟着。他的家丁数量比一般的守备多出一倍去,刘若宰把这一幕瞧在眼中,冷哼一声:“跋扈!” 众人却是未曾进城‘门’,而是绕城而走,向北方向而去,直奔校场。 镇羌堡地界儿小,校场却是安置在城北的。 车队相当庞大,刘若宰的马车是由董策等人护卫着的,但是后面的大车则是由镇河堡中带出来的一部分军兵所看护。后面的行进速度慢了不少,逐渐就跟前头拉开了不小的距离。 镇羌堡周围不过一里七分,就算是从西‘门’绕到北‘门’也没有多远,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便是已经距离地头儿不远。 董策还是第一次来到镇羌堡北‘门’,见了此地形势,立刻便是喝了一声彩。 北‘门’之外大约三十米,有一片规模颇大的建筑,外面有高大的围墙,跟一座小型堡垒也似。围墙上呢有城碟‘射’口等等建筑,虽然其高峻不如镇羌堡城墙,但是也坚固厚重,绝非能够轻易攻下来的。 这里想必就是校场所在了。 而在校场的西北方向大约半里开外,则是一片连绵的土丘,怕不得有七八里长,三五十米高。上面光秃秃的,寸草不生,细细看去,依稀还能找到几座敌台的痕迹。 董策乃是知兵之人,一眼就看出,这土丘、校场、镇羌堡城池之间为互相之间依托。敌人若是要攻打镇羌堡,那么就得一点儿一点儿的啃下来才行,若不然的话,舍弃了其中两处,而去单单攻打一个,另外两个则如芒刺在背,刺得他疼痛无比。尤其是那一片连绵的土丘,若是于其上架设红夷炮,西洋炮等大炮,那么控制范围即涵盖了整个镇羌堡,又远及周围数里之外,堪称以战略要地。 如此看来,这镇羌堡才是最为坚固,易守难攻之地。 侯家伟策马过来,大笑道:“大人,诸位,前面就是校场,是这般进去,还是下车步行?” “还请侯大人稍待。”董策笑答一句,策马去刘若宰马车边儿上问询了一下,回头道:“兵备道大人吩咐,便这般进去吧!” “也好!”侯家伟皮笑‘肉’不笑道:“大人上了年纪,怕是见不得风。” 他摆摆手,手下那些家丁便是散在两侧,排出两道人墙来,他们策马而立,人人甲胄‘精’良,武器锋锐,纷纷拔出腰间马刀,齐声大呼道:“恭迎兵备道大人!” 声音远远的传出去,四野皆闻。 若是换做别人这么做,刘若宰会认为是讨好,但是此时侯家伟摆出来,他只觉得是示威。 冷哼一声:“且让你得意这会儿,待会儿有你的死地!” 董策盯着侯家伟,眉头皱了起来。 这厮当真是越来越猖狂了,难不成是找到了什么依仗?所幸今日就要宰了他,若不然的话,夜长梦多,迟早要坏事。 众人簇拥着马车继续前行,侯家伟的家丁便随在两侧,一同进了校场的大‘门’。 侯景正躺在校场西边城墙的‘女’墙后面呼呼大睡。他身上裹了一层厚重密实的‘毛’毡,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连脸部都包裹在内,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沐浴着傍晚暖暖的阳光,他睡的很香,甚至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那校场口的大喊把他给惊醒了,只不过他并不着急做起来,而是翻了个身,整个人躺在毡子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他的整个身体都伸展起来,浑身的骨头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这种懒洋洋的姿态,让人无端端的想起抻长了脖子,抻长了四肢,打浑身的‘毛’发都炸起来,张大嘴打了个哈欠的老虎,虽然慵懒,看似不经意,实则那雪亮的獠牙利爪,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充满了杀机。 他又晃了晃脖子,活动了一下肩膀,腰肢,‘胸’腹,双‘腿’,直到肢体所有的地方都是热滚滚的一团了,他才起身。却不是站起来,‘女’墙不高,若是站起身来,则一定会被发现。 他只穿了一件儿薄薄的青衣,不过材质甚是名贵,是江西产的上好青溪绸。他半跪在地上,透过‘射’口向外观察,刘若宰的马车已经进入了校场,正向校场西边儿那片树荫下行去,想来是会停在那里。 侯景目光一缩。 他身边那穿着一身紫‘花’罩甲,里面鼓鼓囊囊显然还穿了不知道几层甲的高大年轻人,想必就是那董策董二郎了吧! 天下无双董二郎? “笑话!”侯景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 旁边放着一个大包裹,他把包裹解开,里面是一副甲包,一张大弓,一个箭‘插’,一个八瓣儿明盔,一副铁护臂,一个铁骨朵。 侯景从箭‘插’中‘抽’出一支大箭,这大箭比之明军常用的羽箭长出至少一尺半开外,足有四尺多长,换算成后世的单位,差不多得有一百三十厘米左右的长短。箭簇更是足有五寸长,超过一般羽箭一倍以上。在箭杆的后面,粘着四个鹅羽。 明朝制式的羽箭都是三羽箭,所谓三羽,指的乃是粘羽的方式。明朝制式的三羽箭,用后世的说法就是把一根圆的箭杆一共周围三百六十度,分为三等分,每隔一百二十度角粘一片羽‘毛’,粘三片羽‘毛’,这就是所谓的三羽箭。据说三羽箭在‘射’出后,会自动修正箭轨迹的错误。 宋朝时候还有无羽箭及木羽箭,据说是因为丢失传统的畜牧地,导致没有羽‘毛’。不过此言不可信,在古代上等的箭羽自然是战略物资,但即使契丹西夏等国不卖羽‘毛’给宋人,难道宋人不吃‘鸡’鹅? 而侯景这种四羽箭,只在先秦的时候出现过一阵儿,后来早就绝迹,一看就知道他这是自己造的。 然后他左手拿起了自己的弓。 那是一把大弓,比一般的弓要大两倍还多,几乎有一人高,不是常见的复合弓,制作工艺也颇为简单,但是弓臂却足有成年汉子手腕粗细,一看便知道威力无穷。 按理说‘射’箭须得脚踏实地,双脚站稳才能稳稳的借住力,但是侯景并不在乎。他两膀子不知道有多少斤的气力,整个镇羌堡数百军汉,论起开硬弓,举石锁,无一人是他的对手。 他单膝跪在一个垛口后面,腰略略往后仰,他将弓握在左手,右手取箭,用大拇指从指间算起的第一个关节和食指第三个关节夹住了箭尾前方大约半寸到七分之处,食指和拇指成‘交’叉状,把弦扣卡在弓弦上,箭尾则是搁置于虎口的位置。 箭头从左手的虎口穿过,箭身贴弓身,平左臂,右手向后拉动弓弦,由于他用箭尾、大拇指第一关节和第二关节之间那个位置共同承担了弓弦的压力,所以要更省力一些。 他若手中不拿箭能拉开一石硬弓,但是手里拿着箭,却是能够拉开两石的强弓。 当然,这两个数字里面无论拿出哪个来都是足够骇人听闻,要知道,军中能拉开一石弓的军士就足以称强力了。而且这是以前的石,大明朝的一石比过去那些朝代的一石都要重,军中考校士卒,能拉开五斗弓就算是不错,能拉开八斗弓就是很强力的‘射’手了。 传闻古代有些大将能拉开三石弓,五石弓,侯景不知道自己比不比得过他们,但是他知道,整个冀北道,怕是每人能比得上自己。 (按重量算,明一两三十七点三克,明一斤为十六两即五百九十六点八克,前文说五百九十四点六克,这是两种说法,不过差距很小,足以忽略。明朝一石为一百五十三明斤八两,即当今之一百八十八斤八两,也就是二百零八磅弓。) 他把弓拉到八分满,并不满圆,然后目光死死的盯着那不断前进的马车。 一百步,九十步!折合成米的单位就是一百三四十米。一般的步弓,隔着这么远,就没什么力道了,怕是连胖袄都够呛能‘射’穿。 但是侯景对自己有信心,他曾经用这把弓在二百步之外‘射’透了一块三寸厚的木板。 弓箭用法也极有讲究,不能用超过自己力道的弓,最好是用相当于本人气力六七成的弓最好,这样能降得住这弓,而且能够拉满,把弓的最大力道发挥出来。同时用的是长箭,长箭又重又大,并不及远,但是就像是兵器中的重锤大斧铁骨朵一般,威力绝大。因此就要等到敌人近前来再‘射’! 拉满弓,近前‘射’,则箭支速度奇快无比,真正能够做到“弦响人死” 他的箭头指向了刘若宰的马车前头。 若是刘若宰下车,则必然要在那里‘露’头。 这是他与侯家伟一早就商量好的。 到了校场,刘若宰肯定得下来,他走下马车的时候,侯景便要一箭将其‘射’杀。 本来他主张第一箭趁众人猝不及防而‘射’杀董策,把这个最难对付的人先杀掉,至于刘若宰,不过一书生尔,杀他岂非轻而易举?但是侯家伟考虑问题显然要更深远的多。 一旦‘射’杀了刘若宰,则董策谢鼎坤等人群龙无首之下,定然战斗力,战斗‘‘欲’’望大大降低,所存无几;而且杀了刘若宰,众人便都是已经犯下了违逆大罪,事后清算,一个都逃不了,全都要被揪出来杀头!上了贼船,就再也下不来了。 一四零 古典狙击 一四一 暴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一 暴起 一四一 暴起 侯景对侯家伟向来是很信服的。 五十步了。 四十步! 马车开始减速,终于是缓缓停下了。 侯景眯起了眼睛,右手用力向后拉去,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 董策策马缓缓的在马车右手边前进,眼睛四处扫着。 旁边的校场上稀稀拉拉的站了大约有一百多人,看来这些人就是镇羌堡的真正兵员了,侯家伟吃空饷吃的还真是厉害,镇羌堡满建制兵员也是六七百,他竟然能给吃到一百多。不用这些人看上去还都有些样子,身板儿也‘挺’壮实,站在那里寂寂无声,只是不时的几道目光扫过来。他们手里都拿着刀枪,有的刀已经出鞘了半截…… 等等!刀出鞘? 董策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太对劲儿,后背的汗‘毛’根根都直立了起来! 这时候他才猛地发现,似乎侯家伟的那些家丁距离他们太近了些,从两边夹住了他们。而本来在马车旁边的侯家伟则是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最前面,和他们拉开很是一段距离。至于那些校场上的军兵,扫过来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有点儿恶狠狠的意思。 按照刘若宰的计划,当刘若宰及董策侯家伟等人登上检阅台,立刻便让董策等人把侯家伟拿下,而后当众宣布其罪行,立刻就斩了。 如此雷厉风行才能不留后患。 “不对!”董策心里一个机灵,此时他起了戒心,一眼扫过去顿时都是破绽。 而此时,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刘若宰掀开帘子走弯着腰走了出来,侯家伟回头说着什么。 “大人小心!” 董策一声暴吼,整个人从马上飞扑下来,抱着刘若宰两个人重重的砸在地上。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随着弓弦嘣的一声,咻的一声锐响,一支大箭极为迅捷的狠狠的钉在了马车的车辕上,竟然钉透了厚重的车辕,锋锐的箭簇从下面‘露’出来! “入你娘!”侯景狠狠的一拳砸在垛口上,满脸怒容。 方才刘若宰一‘露’头他便是把箭‘射’出去,但就是这短短刹那,电光火石之间,刘若宰被董策扑倒在地。 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他速度的极快又夹起一支箭‘射’去,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看你这次还不死?” 董策和刘若宰两人重重坠地,饶是以董策的身体素质,穿了这一身接近九十斤重的锁子甲加全身铁甲加紫‘花’罩甲的组合,怀里又抱着一个一百来斤重的人,也是摔得七荤八素,耳朵里面只是一阵嗡嗡‘乱’响。但是他的心中却是一片清明,在他眼中,似乎周围所有人的动作都变慢了。 侯家伟张大了嘴,回过身子,似乎在大吼着什么。而他的那些家丁们,则是已经把腰刀拔出来了一截,谢鼎坤的人明显有些慌‘乱’,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人表现还不错,家丁们也在拔刀,不过动作要慢了一些。 然后下一刻,一切就都恢复了正常。 董策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把刘若宰往马车下面一塞,然后振臂跃起,大叫道:“保护大人!” 与此同时,侯家伟也已经满脸狰狞的吼道:“杀光他们!” 利刃出鞘之声响成一片,各式各样的吼叫声把校场给充满。 耶律斡里和挥舞着熟铜锏骂道:“你这这群杀千刀的杂种,竟敢造反?保护大人!” 后面这句却是向着那些家丁们说的,石进等人也纷纷叫嚷着指挥那些家丁们撤回到了刘若宰的马车周围。 而就在耶律斡里和话音未落之时,又是咻的一声锐响传来,这声音不大,几乎要被各种吼叫声给淹没,也亏得董策一直防备着那不知名的箭手——这人带来的威慑力实在是太大了,若是被他‘射’中一箭,怕是绝无法幸免。 听到锐响之后他整个身子便是一拧,向着一边躲避开去,然而其中缓冲时间终究是极短。那一箭还是擦着他的左肩过去,大箭轻松的撕开了他的紫‘花’罩甲,狠狠的钉在董策厚重的鱼鳞铁甲上。在箭上附着的巨大力量下,穿着铁甲叶的皮线直接崩断,左肩后面铁甲的三五片甲叶扭曲着被崩飞,不过幸亏挡了这么一下,大箭的方向被稍稍改变,从里面锁子甲上狠狠的划了过去,锁子甲被划开,细小的铁环纷纷崩飞,董策的丝绸内衣也挡不住锋锐的箭簇,被干脆利索的划开,然后把董策宽厚的肩膀上划开了一条足有五寸多长,将近二分深的巨大伤口。 鲜血瞬间便殷了出来,染红了董策的甲胄,而后剧烈的疼痛传来,董策不用看就知道那里定然是皮‘肉’翻卷,狰狞恐怖。 “在那边!”董策方才已经利用这一箭看清了那人暗中隐藏的位置,他一声大喊,周仲石进等人都是发出俩连声怒吼,张弓‘射’去! 不过他甚至顾不上还‘插’在铠甲上的大箭,董策翻身而起,大步走到自己马前,拿过缴获自建奴的大铁弓和重箭,张弓搭箭向着那箭手‘射’去。三五支箭密集‘射’来,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上,他们的大铁弓还是很有威力的,再加上一个个又是箭法‘精’准,侯景给‘逼’的不得不大躲在城垛后面。 一支箭差点儿就‘射’中的面‘门’,擦过他的脸,带起的金风刮得脸上冷飕飕的。 “他娘的!” 侯景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狠狠的骂了一句,把自己的包裹拿起来,匍匐在地,向着马道爬去。 他解开甲包,在马道边儿上换上一身铁甲,拿着长柄的铁骨朵大步向下走去。 过了好一会儿,眼见那箭手再无箭‘射’来,董策大喊道:“停,那厮走了!” 见那箭手被‘逼’走,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那厮隐藏在暗中,距离这般远,却偏偏箭法‘精’准无比,又威力奇大,简直就像是近代战场上一个躲藏在暗中握着大威力狙击枪的神枪手一般,为威慑力覆盖整个战场,让人难受之极。 亏得那人自己走了。 这会儿他才有功夫把大箭拔下来,箭簇刮到伤口,又是一阵疼,董策仔细端详了一下,见那箭簇没有生锈,而是雪亮的,这才松了口气。 这年头儿若是得了破伤风,那真是死路一条。 他‘私’下一截儿衣襟草草的包裹了一下伤口,便是快步绕到马车的另一侧,方才他看见刘若宰的马夫从那边下去了。 果然,绕过去之后便瞧见那车夫已经把刘若宰从车底下拖出来了,这会儿刘若宰坐在那儿,浑身都是土,灰头土脸的呆呆坐着,一脸的木然。 马夫正跪在他面前一个劲儿的磕头,口中说着谢罪的话。 “这会儿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个?”董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分不出轻重!等杀光这些逆贼,回去再谢罪不迟!” 刘若宰可能是刚才给摔懵了,董策半跪在他面前,手抓着他膀子,急切道:“大人,大人,您如何?可受伤了?” 说着,一双大手开始暗暗使劲儿,狠狠的掐了一下刘若宰的肩膀。 刘若宰吃痛之下,一声痛呼,喉咙中赫赫作响,脸憋得通红。那马夫赶紧绕到他后面去,轻轻拍了几下他的后背,刘若宰一咳嗽,一口浓痰吐了出来。 他如释重负,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也清明起来。 董策道:“大人!” “多亏你了!”刘若宰笑着拍了拍董策的肩膀:“若不然怕是今日要死于此处。” 董策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真切出自内心的笑意。 他刚要说话便被刘若宰摁住:“客气话,奉承话一概不要说,现在情况紧急,到底如何了,扶我起来看看!” 董策扶着他起来,四下看了一眼:“想来是侯家伟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竟是如此丧心病狂,提前发动,把咱们给围住了。” 他想起方才那石破天惊的两箭来也是不由得心有余悸,摇了摇头。 “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刘若宰脸上‘露’出一抹恨意,不过他倒真是有雍容气度的,这等时候还拿得住,并不慌‘乱’。他抖了抖袖子,身板儿‘挺’直了,很是沉稳道:“本官对这些武事并不‘精’通,此间便由你住持,本官就此待着便是。” 董策重重点头:“必不负大人所托。” 不过虽然这么说,他也不敢离开刘若宰多远,只是靠在马车边上观察战局。 此时那些侯家伟的家丁已经和董策及谢鼎坤的手下战成一团,之前这些家丁们便是刻意的拢在队伍的两侧,呈现出一个包围的态势。他们早有预谋,自然反应都快速之极,在董策扑着刘若宰摔倒在地的时候,他们已经是纷纷拔刀向着身边的非自己人砍去。 他们用得刀是九边各镇将官家丁们常用的一种长刀,是从当年蓟镇戚继光大帅编订之鸳鸯阵中长刀改进过来的,此刀长足有六尺,重却不过二斤三两,刃薄而窄,刀又轻。刀刃锋锐,适合劈砍,又因其轻,故适合两人‘私’斗,却不适合战阵杀敌。 按照明朝的计算方法,‘射’中三箭相当于砍中一刀,而砍中三刀才相当于刺中一枪,一刀,算是敌人一次重伤。 一四一 暴起 一四二 鏖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二 鏖战 一四二 鏖战 这一刀的威力,可见一斑,对付无甲或轻甲的目标,一刀足以致命,至少也是重伤,而便是对手浑身重甲,也是难逃一伤。 [棉花糖] 更何况长刀的威力胜过寻常的腰刀,再加上刘若宰这边的人猝不及防。 种种原因综合下来,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有四五人被砍倒在地。他们从马上掉下来,有的直接咽了气儿,有的还未死,躺在地上捂着伤口大声的惨叫,巨量的黑红‘色’鲜血从伤口喷溅出来,溢出了他们的指缝,一双手都变成了红‘色’。失去了主人的战马在原地打着圈儿,口中发出一阵阵悲鸣。 不过让董策颇为欣慰的是,死的基本上都是谢鼎坤的人,他那些马贼出身的家丁们一个个都贼的紧,之前就跟侯家伟的家丁保持距离。他们常年刀口‘舔’血,反应速度也比那些人强得多。 而这时候,侯家伟已经打马向着那些校场上士兵们而去,来到他们近前,大叫道:“你们杀了冀北兵备道刘若宰,胆敢杀害朝廷命官,你们都已经是反贼了,就算是现在把刀丢下投降,还是难逃一死,更会祸及家人!你们现在只有一条路走!” 他猛地回身,指着蹙成一团的战局:“唯有杀光他们!老子到时候带着你们,给你们一个大好前程!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那些士卒中顿时是起了一阵‘骚’动,当下便在侯家伟安排的几个人的带领下大声的鼓噪起来,纷纷叫骂。 侯家伟也不多说,把一早就挂在马鞍边儿上的一个褡裢拿下来,解开口子便是把里面的东西哗哗倒出来。 顿时,一个个一两重的小银锭倾泻下来,洒满一地,夕阳一照,一片白灿灿,金红相间。 见到银子,这些士卒们都疯狂起来,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棉花糖) 侯家伟大笑道:“杀了他们,先赏银子!一个人头五两银子,拿来就换!” “杀!” “杀!” 重赏当前,这些士卒在侯家伟之前安排的那些人的带领下,纷纷嚎叫着,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着这边杀过来。 他们战斗力自然是很一般,若是面对建奴,怕是根本连战斗的胆量都提不起来,但是当看到自己这边人数足足是那些刘若宰护卫的三倍,更兼已经有五十余家丁在那里围着他们砍杀的时候,顿时胆气就雄壮了许多。 他们终究是大明的边军,是真正受过军事训练的,不比流寇一般。到了距离董策等人二十多步远的时候,都是纷纷张弓搭箭,向着外围的士卒‘射’去。 他们‘射’术都颇为一般,但是架不住人多,当下又是给‘射’翻了几个。 谢鼎坤那边有二十多个人,董策这边有十七个,加起来大约四十人左右,而现在也就是三十人出头儿了。当然,侯家伟的家丁也倒下了很不少。 没有谁是好惹的。 董策细细看了一会儿,局面已经尽在‘胸’中。 他大声命令道:“现在听本官号令,马林,你带着家丁们撤回来,下马步‘射’!石进,耶律斡里和,周仲,你们这些披铁甲的外面挡着。把死马拖过来,构筑防线!谢大人,让你的部下先缠住这些逆贼!” 最后一句却是向着谢鼎坤大声招呼的。 谢鼎坤冷哼一声,反‘唇’相讥:“董二郎,你可不是本官的上官!” 说这话,手中虎枪往前狠狠一刺,便是扎进了一个家丁的喉咙,那家丁口中先是溢出一缕鲜血,而后便是大口大口的往外涌出带着气泡的血沫子,谢鼎坤虎枪往后一缩,伤口中鲜血像是标枪一般溅‘射’而出。他也不躲避,被淋了一头一脸,他紫铜‘色’的山文甲已经变成了鲜血一般的红。 “哈哈,痛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哈哈大笑,满脸都是狰狞。 说话间,身子一拧,虎枪圭形枪头后面足有成年男子小臂粗细的套铁枪杆狠狠的砸在了一个家丁的脑袋上。那家丁头上戴着的八瓣儿明盔当下便是瘪下去一大块儿,头盖骨都给砸的粉碎。脑浆崩裂,鲜血飞溅,红的白的从他的铁盔底下流了出来,吭都没吭一声就砸在地上。 谢鼎坤手中虎枪长有一丈三尺一寸,前端粗大,枪头圭形,枪头和枪杆套连的铁管极长,上下各处都可为武器。而且他武艺很很是不错,像是这种小规模的战斗,最为适合他这种猛将的发挥。 死在他手下的家丁已经有五个了。 这时候刘若宰冷冷的声音忽的传来:“谢鼎坤,老夫让你听命于董策,你听也不听?” 谢鼎坤脸‘色’一变,大声道:“自当听大人之命!” 他手中虎枪一摆:“儿郎们,随我杀光这些逆贼!” “是!” 手下众人轰然应道。 他们毕竟是刘若宰‘精’心培养挑选出来的,战斗力也有一些,至少不弱于这些兵丁,只不过是由于临敌经验的缺乏,使得一开始猝不及防之下死伤数人。但是等他们稳住阵脚之后,又有谢鼎坤这等头领能够稳住局面,因此很快便有了章法,进退有度起来。 此时谢鼎坤一声令下,便是带着他们杀向那些家丁,主动迎战。 耶律斡里和手中熟铜锏狠狠的砸碎了一个家丁的脑袋,那家丁口中鲜血狂喷,颅骨脑浆四溅的同时,手中的长刀也砍上了耶律斡里和的肩膀。不过肩膀这儿的甲叶本就是很厚实的,耶律斡里和又是往旁边微微一让,那长刀便是滑了开去,卸了力道。因此只是崩飞了两片甲叶而已,并未给耶律斡里和造成什么大的伤害。 杀死面前敌人,耶律斡里和又是打马往旁边一闪,手中熟铜锏往前一顶,便是把一个家丁的后心儿给狠狠顶了一下。那家丁像是给撞城锤给狠狠的砸中,整个人往前一扑,口中喷出大口的血雾。后心已经是筋断骨折,脆弱的内脏给完全震碎了。 前面两个董策的家丁正被四个侯家伟的家丁围住‘乱’砍,刚才被耶律斡里和打杀了一个,剩下三个顿时是往后策马让开,往一边转身过去。那两个董策的家丁也受了些轻伤。耶律斡里和是打小儿长在马背上的,马术‘精’良到了几乎人马合一的程度,他纵马往前一个小跳,便是‘插’到了这两伙儿之间,他眼睛‘阴’测测的盯着前面侯家伟的三个家丁,那三个家丁被他眼中嗜血狂暴的凶光震慑,一时竟不敢上前。 耶律斡里和头也不回,道:“你们两个,撤回去!这三个杂碎,是我的了!” “是!”那两个家丁赶紧应了一声,打马回去。 石进、耶律斡里和、周仲甚至于翟青桐这些董策的手下,一个个都是身披铁甲,足以以一敌数的,他们再加上谢鼎坤的手下,主动的迎上侯家伟的家丁。 他们虽然人数比侯家伟的家丁们少得多,但是暂时缠住还是没问题的。 利用这个时间,董策的十一个家丁全都撤到了他身边,瞧了一眼,董策还是很欣慰的发现,有五六个挂彩的,但是好歹都没死。作为马贼,他们战斗经验丰富,而且总是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伤也都是轻伤,没什么大的影响。 所谓虎枪,顾名思义,乃是为了杀虎而他也以制作的武器,实际上就是一种特制的长矛。最早是从关外传来的,‘女’真人在努尔哈赤之前常年在深山老林子里头杀熊猎虎,用虎鞭熊鞭皮‘毛’之类地东西向汉民换取盐巴、铁锅之类的物资。不过要知道,猛兽其实是非常难杀的,根据后世对一些动物学家及动物园管理员的调查,这些专业人士认为,像是武松打虎这种传说纯属虚构,他们还认为,在没有猎枪等热兵器的情况下,凭借人力根本无法打败虎,即使手持刀剑等冷兵器,其生还率也几乎为零。 这种虎枪,就是‘女’真人发明的专‘门’杀虎的武器,很有特‘色’。相比长枪,虎枪的枪杆更长,也更粗,非力大之猛士不能使用。虎枪的枪头与长枪也不同,枪刃很宽为圭形,刃中起棱,铁枪头与枪杆相套连的铁管极长。既可以当长枪用,也可以当成包铁头的巨‘棒’使用。 另,还有一种说法,康熙二十三年,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向朝廷选送了四十名擅长杀虎的勇士。康熙将这些杀虎勇士入充禁卫军,称为虎枪营。虎枪营由此成为清代皇家军队中最神秘的一支部队,他们的职责是专‘门’辅助皇帝击杀虎、熊等大型猛兽。他们使用的武器就是虎枪,郎世宁所绘‘乾隆皇帝刺虎图’中使用武器便是虎枪。 见身边家丁们集结,董策立刻吩咐他们不用管别的,只要向外‘射’箭。 家丁们纷纷张弓搭箭‘射’去,他们自从归顺董策之后,这些时日也没闲着,每日也都训练些箭法‘射’术之类的。 董策等人‘交’过手的建奴基本上都是每人配备两把弓,一种是短弓,适合骑‘射’,好控制。当然,这也就意味着其力道小,‘射’程近,其‘射’程大约也就是五十米左右的样子,要到二十米以内左右的距离抵近了‘射’威力才够大,‘射’击才够‘精’准。第二种就是董策等人缴获的大铁弓,其‘射’程和明军的步弓差不多,足以达到一百四五十米,在五十米左右就威力和‘精’准度就都很不错。 一四二 鏖战 一四三 他们的命,比你手下值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三 他们的命,比你手下值钱! 一四三 他们的命,比你手下值钱! 他们用的步弓威力比董策等人自建奴手中缴获的大铁弓要小一些,但是‘精’准度是差不多的。 董策一声令下,家丁们纷纷把弓拉成满月,随着一声声咻咻的锐响,当下就有三个侯家伟的人摔落马下。 让董策略有些惊诧的是,那刘若宰的马夫也要了一把步弓,一撒袋的箭去。这个面‘色’如磐石般刚毅的中年汉子再不复方才跪在刘若宰面前的慌‘乱’失措,他的手也像磐石一般沉稳,抿着嘴,眯着眼,一支支的‘射’出羽箭,动作像是机械一般‘精’准,每一步几乎都毫无区别。 竟然是箭无虚发!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竟然就有四个侯家伟的家丁被他一人‘射’杀。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面‘门’中箭,当场无幸。 这一幕看的侯家伟目眦‘欲’裂。 他没想到董策的手下竟然这么能打,尤其是那几个披着铁甲的,下手又狠又黑又快,几乎每个人都杀了超过两个家丁。而他们穿的给个铁王八似的,长刀砍上去也就是崩飞几块甲叶,根本就对他们没太大影响。 他也没想到,董策对于战局的判断是如此的准确,那些撤出去的人一个个‘射’箭‘精’准,对他的家丁产生了很大的威胁。 总归就是一句话,对于敌我力量对比发生了误判。 他也指挥着这边儿的士兵‘射’箭,但是一来没有多少准头,二来‘混’战成一团,他们也有些投鼠忌器,倒是‘射’死了三五个,可是其中却有两个是侯家伟的家丁。 这让侯家伟气的暴跳如雷。 他大声指挥着那些士卒不在放箭,持着武器上前近身作战,那些兵丁挥舞着武器,在一些侯家伟心腹的带领下‘乱’糟糟的冲了上去。 侯景快步来到侯家伟身边,大声道:“大人,不能这么‘乱’打下去了!” “那你说如何?”侯家伟死死的盯着他,暴怒的吼叫着。 他这一次完全是孤注一掷,造反是什么样的下场他难道不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很明白,自己这一次,已经是家破人亡难逃一死了!但是所不同的是,若是他能杀了刘若宰,董策等人,拿着这几个文武官员的脑袋去投靠后金,就能搏一个不错的前程!而若是空手白嘴儿的去,下场也可想而知! 素来‘阴’冷的他现在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烦躁狂暴,眼珠子都有些发红了。 侯景倒还冷静,其实这么说可能也不太准确,他似乎是为这种场面而生的一般。当他置身于这种血‘肉’横飞,每一刻都有人大声惨叫着倒下去的战场中的时候,竟然莫名的发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鼻息都变得粗重起来,但是头脑却是无比的清楚,身体的感官全都变得敏锐无比,出奇的冷静。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这种特质。 他眼中‘露’出一抹‘精’光,道:“第一,关闭校场大‘门’,阻止外面士卒救援及校场内人出去求救。第二,立刻把人都撤回来,重整阵型。咱们人多,有的是法子围死他们!” 侯家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就听你的!侯景,你办差事,总是让我放心。” 便是此刻,也不忘了拉拢人心。 他纵马出去,大声吩咐道:“都撤回来!给老子撤回来!” 那些士兵听到命令,又是‘乱’糟糟的拖着武器回了来,不过这么一折腾,他们士气已经是急剧降低,迹近于无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这都已经冲出去了,连敌人的‘毛’都还没蹭到一根儿呢就给招了回来,士气已经不是衰竭的问题了。 [棉花糖] 那些家丁们也是纷纷撤了回来,他们倒还有些章法,有人断后,有人遮掩。 不过董策这一边也并未追杀,一看他们撤去,也都在董策的命令下撤了回去。 这一次突如其来,却是短促‘激’烈的战斗终于是告一段落,谢鼎坤的手下及董石进周仲耶律斡里和等人纷纷退了回去。 众人纷纷摘了头盔,翻身下马,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是沾满了血迹,不管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谢鼎坤还是很撑得住,直着身子靠在自己的战马上,从马鞍旁边接下水囊大口的喝着水,幸亏他们这是刚到镇羌堡,东西还未卸下来,身边还有行李装备,若不然的话渴也渴死了。 董策清点了一下人数,自己这边一人未损,但是几乎人人带伤,不过都没什么要紧的。翟青桐这丫头被砍伤了胳膊,她气力终究是小一些,而且使用的武器太短,不能近身就发挥不出威力来。方才换了一柄长枪,结果的不大合手。 谢鼎坤那边,则是可以用惨重来形容,本来二十余人的队伍,死了八个,更是人人带伤。 大伙儿都是只顾得上粗粗的喘着大气,唯有王浑和耶律斡里和在那儿大声谈笑,互相炫耀着自己方才斩杀了几个。 董策心中已有定计,不过他是会做人的,先去和刘若宰商议了。刘若宰自然不懂,但是他对董策的态度很受用,待他允了之后,董策方才向众人宣布。 他走到众人中间,拍了拍巴掌,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道:“待会儿谢大人的人和本官几个披着铁甲的下属,在外面围成一个圈子,周围有是三丈,合二尺一个人。本官的十一个家丁,在内步‘射’!都明白么?” “为何又让我的人在外围近战?”谢鼎坤向董策怒道:“你的这些家丁也是穿的棉甲,我的手下也是,都是一般的轻甲,又不似铁甲一般,我们挨了一刀不死也得重伤!” 这句话一说出口,整个圈子里面的气氛顿时变得僵硬下来。 所有人都停止了说话,连喘气都放的轻了一些,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个。 刘若宰轻轻咳嗽了一声,却没说话,之前他压了谢鼎坤一次,这次却不便再开口。 董策只是淡淡一笑,一句话就把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你的手下‘射’箭有我的家丁准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家丁们:“我这些手下什么出身你也瞧得出来,五六年,多的十年二十年,马上‘射’箭都是‘精’准,更别说下马步‘射’。” 他盯着谢鼎坤道:“若是你手下也有这般箭术,我二话不说,立刻换人!” 谢鼎坤理屈,哼了一声,扭头到一边不说话了。 方才两人争执,大伙儿都不敢说话,这会儿气氛方才轻松些。 见谢鼎坤不说话,董策便继续安排,他的策略是一带三,这边有耶律斡里和,石进,王浑,周仲四个披铁甲的劲卒,他们四个每个人带三个谢鼎坤的手下。至于翟青桐,董策则是让她居中策应,看哪里支撑不住便上前支援一下。 家丁们居中‘射’箭。 各人的任务都分配完了,围成了一个直径大约一丈的不大的圈子,中间就是刘若宰的马车。如此一来,整个阵型就变得非常密实厚重了,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董策一看那边儿还没动静儿,便走到谢鼎坤旁边,看似不经意道:“伤亡不小啊!” 谢鼎坤不知道他过来搭话做什么,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董策淡淡一笑:“你的人,这一次会死不少。但是只要是能活下来的,就是虎狼之辈,以他们为柱石再行招募遴选,战斗力远超现在。” 谢鼎坤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样安排,我确实是有‘私’心在里面。”董策吁了口气,脸上神‘色’淡淡的:“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之所以有‘私’心,是因为我的手下,都是战后余生的劲卒,他们的命,比你手下的那些新丁的命!值钱的多!这般说可能你不爱听,但是这个道理,你定然是明白。” 这边厢,侯家伟也统计出来了伤亡数字。 这个数字让他眼皮子一阵‘乱’跳。 五十个家丁死了二十三个,剩下的人人带伤。若不是他们自知上了侯家伟的贼船,跳也跳不下来了,因此人人奋力死战的话,怕是这个伤亡数字早就让他们崩溃了。 侯家伟在旁边看的分明,基本上伤亡都是董策的人造成的。自己这边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前提下,竟然被人杀伤这般多。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了自己和董策之间的战力差距是何等之大。 他虽然是将官,却更‘精’于权谋,不擅领兵打仗,这会儿已经有了些怯意。 他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侯景。 侯景眯着眼睛打量了一阵儿,道:“大人,他们人少,一时间也孤立无援,而且拧成了一坨,这等阵型,最适合远‘射’,怎么着也能把他们‘射’死了!不如这样,我看这些兵丁们也都不敢近战,就让他们在外面‘射’箭,然后让大人的家丁在外骑马游走,一旦看到那些狗官兵要逃,就立刻斩杀!” “如此甚好!”侯家伟本就因为自己手下家丁的伤亡而心疼不已,这个提议正中他下怀。 这时候,校场大‘门’那里传来了一阵喊杀声,想来是外面留守的那些兵丁发现不对,开始攻打校场大‘门’了。 一四三 他们的命,比你手下值钱! 一四四 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四 逃! 一四四 逃! “事不宜迟!”侯家伟急切道:“赶紧动手吧!” “是!”侯景应了一声,大声吩咐起来。( 棉花糖) 他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但就像是积年的统帅一般,下命令有条不紊,布置的井井有条。 很快,在他的指挥下,那些士卒纷纷前进到大约四十步之外站定。 而家丁们则是骑上马开始在周围巡弋,不用近战,使得他们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不小的缓解。 看到了他们的动作,董策脸‘色’一变,大声道:“快,让开路,把马推到外面去,快点儿!” 众人一怔,动作都是有些犹豫,对于他们来说,重视战马胜过自己。这年头儿,一匹战马可比人命值钱多了。就在这犹豫的当口儿,羽箭‘射’了过来。 顿时便是被‘射’翻了三个人,不过石进等人有铁甲衣防护,把胳膊举在脸面前头挡着,倒是没什么问题。 惨叫声中,董策厉声喝道:“人都顾不得了,哪还顾得上战马的‘性’命?快!” 众人赶紧让开路去,把本来围在圈子里面的战马给拉出去,挡在人前头,跟一堵墙也似。 里面有谢鼎坤手下的战马,也有董策手下的,不过他舍不得辽东雄骏,拉出去的都是‘蒙’古马。耶律斡里和也舍不得自己的坐骑,瞅了个空子,窜出去拖了一匹方才被‘射’死的死马回来挡在前头。 这些战马兴许也知道自己的命运,都不断的发出一阵悲哀的嘶鸣,试图挣脱出去。外围的士卒们则死死的拽着缰绳,不让它们托出去,有的士卒眼中已经是大滴大滴的泪滚落下来,鼻子一‘抽’一‘抽’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痛苦。 又是一阵羽箭‘射’来,这些战马目标这么大,自然没有‘射’偏的道理,当下便是被纷纷‘射’中。他们发出一阵阵悲哀痛苦的嘶鸣,伤口中鲜血溢出,瞬间染红了‘毛’发,有的战马前蹄一软,便即跪倒在地。生命的迹象飞速的离他们而去,有的战马看着它们的主人,眼中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血一般的红。 不过有了战马的掩护,终究是再无人伤亡,之后又是几轮,战马们基本上都被‘射’死。而由于他们并不冲锋,董策命令士卒都蹲在地上,尽量减小被‘射’中的可能‘性’。 那些士兵基本上都没经过战阵,包括侯景,他也没有经历过,所以他们都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射’箭是需要力气的。 侯家伟手下的士卒仅仅是不虚弱而已,远远还称不上健壮。他们把所有力气都随着羽箭倾泻了出去,这些新丁既不懂轮流‘射’击,也不知道‘射’一箭休息一会儿进行蓄力恢复。他们沉浸在‘射’箭的痛快中,只知道奋力的张弓‘射’箭,然后期待着看着对手哀嚎着痛苦的死去。 这会儿都是双臂酸疼,别说是‘射’箭了,胳膊连抬都抬不起来。 董策等的就是这一刻。 “所有人,‘射’箭还击,外围的蹲‘射’,内里的,站‘射’!” 董策大声命令道。 众人纷纷大声应是,方才董策不准他们还击,他们给压着打,心里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儿,这时候纷纷怒吼着‘射’箭还击。 董策也眯着眼睛,拿起大铁弓,捻起一支大箭,用典型的‘蒙’古式‘射’箭法,手轻轻一松,一支羽箭便是‘射’了出去。大箭‘射’出去之后,由于弓弦的作用以及空气的阻力,变得略微有些弯曲,它在空气中告诉的前进着,而后由于尾羽的平衡作用,重新变得硬直起来,接着,随着噗的一声轻响,便是狠狠的扎进了一个无甲士卒的布衣之中。 这些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几乎是董策抬手张弓,然后那对面的一个士卒便是惨叫着像是被重重当‘胸’打了一拳一般,仰躺倒地。 董策这边箭法比对方要‘精’准的多,这一轮‘射’击至少就有十几个侯家伟的人被直接‘射’死。 那些兵丁们当下便是慌‘乱’无比,你推我我推你的向后退去。而董策这一方还在不停的张弓搭箭,向着他们‘射’过去,不断的带走一条条任命。他们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喊叫,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喊的是什么。他们一直向后退出百步远才止住了退后的脚步,慢慢变得安静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一地死尸,满脸都是惊骇。 现在他们的人数剩下不到九十个人了。而就剩下的这些,也已经被吓破了胆。 他们拥堵成一团,任由侯景和侯家伟怎么催促怒骂,甚至侯景有粗大的巨弓狠狠的砸下去,他们也不愿意上前。 这就是没上过战场的新丁组成的军队的战斗力,他们一旦出现少量的伤亡,立刻就会失去战斗‘‘欲’’望,甚至是崩溃。 说白了,他们还是更像农夫一些。 而这时候,董策已经下达了新的命令,他要做一个大胆的举动。一旦成功,就可以彻底扭转局面,而董策之所以坚信能够成功,便是因为对面那些农夫兵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堪了。 他已经重新裹好了伤口,翻身上了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大声道:“耶律斡里和,石进,周仲,王浑,你们四人随我上马!杀他一阵!敢不敢?” “如何不敢?”众人哈哈大笑,纷纷翻身上马,攥好了手中武器。 这时候外围的士卒已经都纷纷让开一条足以让他们通过的道路。 董策一打马,那枣红马发出一声希律律的嘶鸣,瞬间加速,快逾闪电一般冲了出去,在他身后,石进四人紧紧跟着。 谢鼎坤咬咬牙,也翻身上马,大叫道:“还有我!” 六骑飞奔而出,不过这一次和之前冲阵不同,并不是密集阵形,而是六骑并列,两人中间,中间隔着有三四尺的距离。 侯景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裂阵而出,以区区五六骑就硬冲这接近百人的步兵。 “这董二郎,真是好狗胆!” 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四面看了一眼,家丁们倒是骑兵,不过都撒在各处,要召回来肯定来不及了。不过侯家伟身边还护卫着五个家丁,把眼神扫过去,道:“大人,我带着他们先去挡一阵儿!” “不行!” 却没想到侯家伟断然拒绝。他这会儿心中怯意已生,岂敢把这五个家丁再给侯景?那董贼如此凶悍,说不得去了之后就是‘肉’包子打狗。 侯景对他极为了解,一看就知道他起了什么心思,也不在劝说,心里叹息一声,张弓搭箭向着董策‘射’去。 只不过董策早就防着他了,别人的弓箭都没什么威胁,这厮的挨上一箭怕是要一箭毙命。 他一直在盯着侯景,当看到侯景一抬手,董策立刻便是的减速,而后整个身子趴在马背上。要‘射’中马背上高速移动的目标本就很难,再加上董策的防备,侯景这一箭差的很远,‘射’空之后远远地掉了下去。 而他也只有机会‘射’这一箭了。 董策等人已经近在咫尺! 虽然只有六骑,却是似乎能够搅动风雷一般,爆裂的马蹄声响彻整个校场,六骑并行,几乎有一种排山倒海般的威势。 而他们面对的,是一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农夫兵,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步卒。除非是有着森严的长兵方阵,密集的人群,和铁一样的纪律,否则的话,步兵面对骑兵占据着绝对的劣势,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唯死而已。 六骑却有着千军万马的威势,看着对面那冲过来的高头大马,战马上全身铁甲兜鍪,只‘露’出两只眼睛的骑士,骑士手中那占满了鲜血的长大兵器,这些步卒们心中满满的只有恐惧。马身上,人甲上,武器之上,都是鲜血!他们不由自主的吓得浑身哆嗦,拼命的吞咽着口水,有的甚至感觉的双‘腿’之间一热,竟然是吓得‘尿’了。 终于,他们在巨大的压力面前崩溃了。 不知道谁第一个发一声喊,再也顾不得侯家伟的弹压,把手中兵器一扔,撒‘腿’便跑。有了第一个榜样,剩下的人也纷纷效仿,他们哭喊着四散奔逃。 几乎是瞬间,便是溃散。 董策等人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发利市的机会,勒住马,纷纷张弓搭箭‘射’去,几乎一箭一个准儿,而后便是挥舞着兵器追上去在背后砍杀。 当敌人溃散之时,追在敌人屁股后面砍杀是最容易的,敌人毫无反抗能力,而且会因为互相践踏而损失惨重。若是说正面厮杀‘花’费的力气是十分,风险是十分,那么背后追着砍,‘花’费的力气就是三分,至于风险更是一分都没有。 至于杀个回马枪,那只存在于武将的阵前单挑及话本演义之中。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大军一旦溃退,是谁都无法挽救的。 当初在土木堡,三万瓦剌军队便是一路追着撵着,把大明的京营五十万‘精’锐大军给屠了个干净。从此之后,大明武力不再。 董策几人几乎每个人手上都带了七八条人命,杀的大呼酣畅。 侯家伟和侯景也被这些‘乱’兵给冲击的连连后退,若不是身边有几个家丁护卫着,只怕都站不稳了。他们也是奋力砍杀才杀出一条路来,汇合了前来接应的那些家丁。 侯家伟看着溃散的队伍,脸上闪过一抹颓然:“完了!全完了!” 他摆摆手:“走,咱们走!” 一四四 逃! 一四五 胜者为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五 胜者为王 一四五 胜者为王 “大小姐呢?” 侯景急声问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女’儿秀丽乖巧的容颜从脑海中一闪即过,让侯家伟的心狠狠的缩了一下。他咬咬牙,让自己的心变得刚硬起来:“逃出去,活下‘性’命要紧!” 他知道侯景对自己‘女’儿有些心思,只是当此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见侯景面‘露’不甘之‘色’,他重重的拍了拍侯景肩膀:“我知道你的心思!等逃出这里,老子给你找一百个黄‘花’儿闺‘女’!” 说罢,侯家伟狠狠的一鞭子‘抽’在战马身上,那马一声嘶叫,泼辣辣的窜了出去。仅剩的十来个家丁紧紧的簇拥着他。 侯景看了看镇羌堡的方向,眼角几乎要崩裂开来,他不甘的大叫一声,也打马跟了上去。 眼见他们从校场小‘门’儿离开,便是刘若宰也知道大局已定,幸存的士卒们发出一阵阵庆幸的欢呼。 董策打马回来,高举着手中染血长枪,上面还穿着一颗人头,哈哈大笑道:“大人,贼人败走!咱们赢了!” “赢了!” “赢了!” …… 清晨的镇羌堡还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秋日的早晨已经很有几分凉意,若是伸手在铁甲上一抹,一手冰寒的晨‘露’。 忽然,这清晨的宁静被一阵爆裂的马蹄声给打碎了。 十余名骑士策马来到北‘门’外面,城头守军看的不由的就是一哆嗦。 这些人身上甲胄上尚自留有血痕,虽然有过冲刷的痕迹,但还是看的清楚。他们的脸上一个个带着掩不住的杀气和暴戾,那眼神儿冷冷的,看的城头上这些兵丁心里都是发凉。 为首的甲长壮着胆子走到垛口儿边儿上,往下叫道:“这位将军……” 他见为首的那人穿着紫‘花’罩甲,又被好些人簇拥其中,当是官儿,是以称呼很是尊敬。 “本官乃是副千户兼理十里铺管队官董策,奉冀北分巡道兵备道刘大人之命,进城捉拿叛逆!你们立刻开城‘门’!” 这甲长话音未落便是被董策给狠狠的打断了。 听了下面董策的话,这甲长立刻就是眼皮子一跳,心里狠狠的一哆嗦! 谁不知道昨天出大事儿了? 昨日兵备道刘大人要来巡视镇羌堡,清理冗兵的事儿,大伙儿都听说了,心里还很有些忐忑,生怕不知道怎么地就把自己给清出去。他们本以为要把人都给拉到城北校场上去,结果没想到根本没他们的事儿,只有大约百来人给拉到城北了。不过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是很庆幸,不用遭这罪了。 结果,谁都没想到的是,兵备道大人的车驾来了之后,径直进了校场,然后没多一会儿,校场里面便是传来了震天般的厮杀声!当时他们还以为校场里面在做真兵对战,但是接着就发现不对劲儿,里面的厮杀声,惨叫声,那可是做不得假的。 而且外面留守的兵备道大人的属军也开始焦急的攻打守卫森严的校场南‘门’,双方弓矢往来,互有杀伤,都见了鲜血,各自扔下许多死尸。 双方的战斗,就在这些北‘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把他们都给看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真就杀起来了? 这些兵丁惊慌失措之下,做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关闭城‘门’,哪儿边都不理会,免得殃及池鱼。 严格说来,他们这么做也是对的,至少没有掺和进去,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之后,他们远远看到校场小北‘门’儿的方向出来一队人马,停都不停,直接朝着东北方向去了。 也直到那时候,喊杀声才慢慢的低沉下来。 然后又等了一会儿,忽然校场的大南‘门’被打开,里面大约有百来人走了出来,这些人很明显是被押解出来的。他们都被用绳子捆住了双手,跟从说书先生那里听的当初太祖爷年间迁移百姓时候一样,绳子捆住双手,一溜儿拴着就跟草绳儿穿着的蚂蚱一样。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多半身上都有血迹,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有的身上还带着伤势,走路一瘸一拐的。 押解他们则是二十来个骑士,他们一个个跟血人也似,骑着的高头骏马上沾满了鲜血,身上穿着铠甲更是别说,手中兵器也是沾满血迹。 看到城头守军就是一哆嗦,这得杀多少人才能成这样儿! 然后这些骑士冲着城墙上叫骂了一阵,那些在城墙上驻守方才抵御着外头兵备道大人属军进攻的那些士兵也都纷纷垂头丧气的下来,任由那些骑士把他们捆好。 然后领头的一个骑士纷纷外面的属军把带来的那数十上百辆大车围成一个圈子,把那些捆了手的兵丁押进去看管。 那些骑士则是分开奔驰四面城‘门’。 这甲长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来北‘门’的就是眼前这个穿着紫‘花’罩甲的将军。 当时他来到城下,大声命令道:“镇羌堡守备侯家伟作‘乱’叛逆,意图犯杀上官,其从犯侯景等,教唆家丁及镇羌堡士卒近二百,于校场之中,突然发难,幸赖我等奋勇死战,忽的兵备道大人刘之安全。此等叛逆,人人得而诛之。今反贼数十人业已伏法,贼首侯家伟,侯景逃窜,定当穷搜天下,解其首级于前,以正国法。兵备道大人刘之命令,晓令镇羌堡四‘门’守军,紧闭大‘门’,不得放走城中之一人,若有差错,当定罪为为叛逆一党!” 听完之后,这些守城兵丁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老天爷,这可是造反的勾当啊!是要诛九族的! 那侯家伟猪油‘蒙’了心了?怎么就敢这么干? 他们震惊之余,忙不迭的应承下来,连连保证绝对不敢放走一人。 果然,当天晚上城中有些处所便是哭声震天,还真有人寻到了这里想要出‘门’,都被他们严词拒绝。这甲长还派了几个人守在内‘门’口,持着长矛腰刀,一旦有人要硬闯就要动手。 那些人没得法子,只得哭天喊地的走了。 一宿没怎么睡,总算是把这帮爷给盼来了。 这甲长二话不说,立刻应了一声,大声道:“将军稍候,咱们这就开‘门’。” 很快,北‘门’便是在董策等人面前缓缓打开,董策也不停留,策马便是进了城‘门’。 十余骑兵以席卷之姿态涌入城中,随在他们身后,百余属于刘若宰的军队押解着昨日那些俘虏也进入城里。 这些俘虏被看押着,从昨天傍晚到现在粒米未进,一个个萎靡不振,蔫儿头搭脑。而且由于双手长期背在背后绑着,这么长时间之下,血脉不通,那里已经是淤青发黑,眼看着再有几个时辰不松绑就要坏死。 由于得不到有效的救治,昨天有五个伤员没熬过来,直接死了,他们的尸体被拖出去往城外的荒地里一扔。当晚上不少人听到了野狗锋锐的牙齿撕扯人体的声音,这些畜生也算发了利市,它们难得能尝到这么有‘肉’的人体。 不过也没人在乎这些了,他们麻木的走着,眼睛却在咕噜噜的‘乱’转着,时不时的打量着四周,心里盘算着自己回落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杀官的事儿,咱们也听过啊!崇祯二年的时候建奴入寇,山西镇的大兵去勤王,结果朝廷硬是不给发军饷,这些饿肚子的士兵杀了不少上官,最后一哄而散,多半去投了刚刚起事的反贼。结果朝廷最后不也是不了了之?反倒是把巡抚大人和总兵大人给杀了。 当年蓟镇那里也闹过饷,后来朝廷处置,杀的是带头儿的士兵,其他人也没什么事儿。 咱们这个,跟他们也差不多吧? 带头儿的侯家伟还有侯景那些杂碎既然都跑了,那咱们还有什么干系?了不起打上些军棍了事儿。 心里这般盘算着,就定下心来了。 有二十个刘若宰的士兵顺着马道飞快的登上了城墙,接管了北‘门’的防御。他们分出一部分手来顺着城墙赶到其它三个‘门’,镇羌堡周围不过一里七分而已,很快便是接管了其它三个城‘门’,把四个城‘门’把守的严实。若是谁想逃出去,只有跳城墙一途——镇羌堡城墙可是有三四丈高。 董策等人在守备衙‘门’也就是侯家伟府邸面前停了马。 这儿却已经有军兵守着了,足有二三十人把住了衙‘门’大‘门’,还把‘门’口贴了封条。 隐隐听到院子里面传来一阵哭声。 带头儿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小军官,獐头鼠目的,一脸‘奸’猾。他一见董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上前来先磕了一个头,而后道:“下官拜见董大人。” 董策晃了晃马鞭,淡淡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下官镇羌堡把总,署阳和卫中右所副千户杨陌。”杨陌直起身子,拍了拍干瘪的‘胸’膛,满脸的义愤填膺:“下官昨日听闻那逆贼侯某竟敢丧心病狂,行那刺杀兵备道大人之事,真真是‘胸’中怒火‘激’‘荡’,鲜血直冲顶炉。恨不能立时提三尺刀,出去将那侯姓‘奸’贼斩杀。只是想到这城中秩序却不能‘乱’,是以下官强行摁住心中火气,着人于城中各处巡逻,尤其是那侯姓‘奸’贼之家眷,更是要紧,是以下官在此亲自看守……不过大人既然已经来了,自然须得移‘交’给大人您。” 一四五 胜者为王 第146章 一四六 抄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46章 一四六 抄家 第146章 一四六 抄家 说罢,便是挥挥手,示意他的手下让开大‘门’。( 棉花糖) 他是镇羌堡的两个把总之一,又是副千户,论起衔儿来和董策一般,论起官来比董策要高,却很谦卑的自称下官。 他以为董策提前进去是要抄家,立刻很是知趣儿的让开了道路,这年头儿抄家可是个大‘肥’差。不但能捞到许多金珠银宝‘私’藏在自己身上,若是手脚快些的话,说不能还能把府里那漂亮的小娘儿给摁倒了‘操’干一番,开开荤腥儿。反正但凡是男人,强干这种事儿的时候,刺‘激’之下,都是‘挺’不了多一会儿的。 想想侯家伟那漂亮的‘女’儿和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这把总便是觉得腹中一片火热。 而侯家伟敛财的本事镇羌堡上下谁不知道?手指头缝儿里漏上一点儿就够吃喝不愁的了。 董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却是摇摇头,道:“待会儿兵备道大人便至,等大人到了再说。” “是,是!”杨陌赶紧唯唯诺诺的应了。 那些军兵也把叛‘乱’的士卒给带到衙‘门’前面的小广场上来,一个个摁跪在地上。 有的叛‘乱’士兵也是老兵油子了,疲疲沓沓的,自忖这会儿已经没了危险,便扯着嗓子大叫道:“杨大人,这位大老爷,俺们都一宿没吃没喝了,您赏赏脸,给口水喝,给点儿热饭。若不然待会儿俺们闹将起来,大人您脸上须也不好看。” 杨陌一听差点儿跳起来,大骂道:“你这狗才,还敢胡言‘乱’语?打杀了你!” 董策策马来到那喊话的士兵面前,冷冷道:“威胁本官?” 那士兵大咧咧的一笑:“可不是威胁您老人家的……” 董策不待他说完,便向着耶律斡里和歪了歪脑袋:“杀了!” “是!” 耶律斡里和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句,翻身下马,走到那士卒面前,不等他说话,熟铜锏便是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脑浆迸裂,红的白的飞溅出去老远,不少都溅到了周围士卒的脸上身上。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董策的酷烈手段给震慑住了。 杨陌眼皮子一跳,心道这厮当真是个杀神、凶神! 董策冷冷道:“你们这帮兵油子,废物!老子最见不上你们这等人,养着便是‘浪’费粮食!老子只需要十个人就能杀的你们片甲不留!犯下这等重罪,还敢在这儿放肆的!再有敢出声儿的,立刻宰了!” 顿时再没人敢说话了,他们中忽然涌起一阵很不妙的感觉。 轧轧的声音传来,刘若宰的马车驶了过来。 …… 守备衙‘门’很是气派,按理说不应该这样的,毕竟大明朝是流官制度,今儿个在这儿当官儿,明日就不知道去哪儿了。一纸调令,就是天南海北。 所以一般来说,官员的衙署都是‘挺’破败的,有钱都运回老家建‘私’宅了,谁会望这上头投? 只能归结于侯家伟是有钱闲的。 青石建成的大堂前面是五层台阶,堂内后面的墙壁上,画着红日出海的图案。 刘若宰坐在大案后面,眼神冷冷的扫视着下面。 他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昨日那一番惊吓自然不说,更让他有些羞怒的是,出了这一档子事儿,他是瞒不住人的,而手下的军兵竟然‘欲’要杀害上官,还是领兵的文官,这绝对是一个足以震惊朝野的消息。而在上官看来,他对军队的掌控力度很差,已经不足以在现在的位置上呆下去。 前途堪忧啊! 既然遮不住了,那就要把这件事儿换一个说辞,尽量消弭其不利影响。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站在下面的董策和谢鼎坤,沉‘吟’片刻,把自己的意思略略透‘露’了一点儿出去。 不过作为上官,这等丢脸的事儿,自然是要说的隐晦许多的。 董策心领神会,立刻道:“大人,昨日大人您到了大校场之后,当众宣布那‘奸’贼侯家伟之逆行。然侯家伟竟是丧心病狂,又是根基深厚,那些士卒不晓事理,被他以重金‘诱’‘惑’,竟是‘欲’要袭击大人。我等卫护大人,自是份内,一番厮杀之下,侯家伟不敌败走,那些士卒也被俘虏抓捕。大人识破侯姓‘奸’贼之‘阴’谋,实乃明察秋毫之末!” 他说的慷慨‘激’昂,仿若是确有其事。 谢鼎坤怔了一怔,脑袋里转了转才想过来,赶紧也随之附和,只不过慢了这许多,刘若宰对于他就已经有些看法了。 他瞧了董策一眼,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二人卫护之功劳,本官定不会忘记的。” 两人又赶紧谢过。 谢鼎坤又问道:“大人,那外面那些士卒……” 刘若宰顿时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悦。 董策立刻对谢鼎坤道:“那些逆贼胆敢以下犯上,大人不追究他们家人三族就已经是宽大为怀,自然是都杀了!” “杀了?” 谢鼎坤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偷眼看了一眼刘若宰,兵备道大人面无表情。 “杀了!”董策斩钉截铁道。 “谢将军。”刘若宰淡淡道:“昨日审讯的结果出来没有?” 谢鼎坤赶紧道:“出来了,已经招供。” “同党几人?” “把总一人,甲长五人,管队官贴队官各一人。”谢鼎坤道。 “去,现在就去,把他们都逮起来,抄家。”刘若宰冷冷道。 “是!”谢鼎坤抱拳行礼,大步离开。 刘若宰方才看到董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把谢鼎坤支走,留下董策来单说。 董策自然知道他的用意,等谢鼎坤离开之后,他下意识的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大人,此间事,怕是对大人颇为不利啊!若是被有心人勾连利用,更是不妥。” 刘若宰沉沉点头:“此事,我自是知晓的,不过,事已铸成。你有何想法?” 或许刘若宰自己都没感觉到,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对董策越来越倚重,尤其是经过昨天那事儿之后,更是信重之,青睐之。 董策沉沉一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建奴!” “建奴?”刘若宰眉头一挑。 “没错儿。”董策道:“侯家伟乃是建奴之‘奸’细,潜伏于大同镇中,为建奴之内应,一旦建奴在此南下寇掠,则起事相举,呼应建奴。若真被此贼成事,则流毒千里,大同镇以北‘门’户不保,后果不堪设想之极。实为不忍言之事。幸赖大人侦破侯家伟之‘阴’谋,除首犯逃逸之外,其党羽被一网打尽!侦破建奴‘奸’细党羽,保大同镇北一方之安平,此实乃大功也!” 听了董策说完,刘若宰立刻是眼前一亮,察觉到了此计极好的可行‘性’。 反正此时镇羌堡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要伪造出一些证据来还不是轻而易举?再说了,只要是把侯家伟定‘性’为建奴‘奸’细,那么谁都不敢轻易给他翻案——你这么急匆匆的翻案,难不成也是建奴党羽? 而且这么一来,当初提拔侯家伟的那些人也都要避嫌,压力就小了许多。 如此一来,运作的好了,再进京和那些故旧打点一番,说不得反是一件好事。 他也顾不得矜持了,立刻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 此时的镇羌堡,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叫喊声惨叫声喝骂声不停传来,手持钢刀的士卒在谢鼎坤的指挥下,闯入了侯家伟的同党或者是知道侯家伟的密谋却坐视不管,现在已经被打成了犯官的官员家中。犯官及其家属被带上锁链木枷,押送出来,哭声震天。 其中最有油水儿的自然是查抄侯家伟的府邸。 刘若宰把这个‘肥’差‘交’给了董策和谢鼎坤的直系属下,他虽然廉洁,却不古板,也知道这些将士昨日为他立下了大功,更有不少死伤,这也是为了让他们发发利市,以作报答。 抄家这等事自然用不上董策,这会儿他靠在衙‘门’口的石狮子旁边,眼睛瞧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兵。 四处的‘混’‘乱’显然也让他们心中不安,不少人都慌张的四处张望,但是却没一个人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忽的‘门’里哭声大作,然后一群带着枷锁的人被石进等押了出来。 石进这些押送的一个个腰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得什么,=显然都发了不少财。 被押出来的这些自然便是侯家伟的家人仆从了,还很不少,足有二十来个,多半都是‘女’子,只有三五个男子,想必是‘门’房小厮之类。 其中有五个‘女’子衣着要华贵一些,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另外三个都是二十来岁到三十之间,还有一个却是窈窕少‘女’,想必就是侯家伟的一妻三妾和一个独生‘女’儿了。 董策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一个少‘女’的脸上,饶是他前世今生见过了许多人造或是天然的美‘女’,家中也藏了一下,这会儿也不由的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为之惊‘艳’。 这‘女’子的容貌若是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媚! 妩媚的媚,狐媚的媚,妖媚的媚。 充满了‘女’人味儿的媚,尽管她现在看上去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她穿了一件儿湖水绿的襦裙,身材娇小纤细,一张白皙细腻的柔美脸蛋儿,脸上各处无一不美。 第146章 一四六 抄家 第147章 一四七 百人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47章 一四七 百人斩! 第147章 一四七 百人斩! 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又大又亮,眸子黑漆漆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媚到了极处。 她的脸上,似乎就写着狐狸‘精’三个字。 不过这会儿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珠,梨‘花’带雨,让董策也是不由得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情绪。 红袖也美,但是论起媚来,却是远远及不上她。她看上去还是个未出阁的少‘女’,难以想象若是她尝到了闺中之乐之后,会焕发出怎样的媚态和妖娆。 她的眼神和表情本来是麻木而惊慌,但是当她抬起头来,看到董策的时候,那一瞬间眼中便是布满了恨意,冲着董策嘶声喊道:“你为何要害我父?” “为何要害我父?” 所有人目光都被吸引过来,她身边那熟美的‘妇’人哭着过来拉她。 耶律斡里和大怒,上前来便想要大耳刮子扇她,想想也觉得不妥,怒骂道:“小贱人,你再说一句试试?” 董策根本不理会她,也懒得和一个‘女’子争辩互骂,只是摆摆手,示意把她带下去。 那少‘女’被拉下来的时候,还是满脸恶毒的咒骂着:“你等着,我做鬼了也不会饶过你……” 董策身子一滞,低低的叹了口气:“那你就做鬼去吧!” 只是这句话,也只有他一个人听到而已。 他从来不是给自己留后患的人,当下便招来石进,低声道:“这些犯官家眷,他们是怎么个下场?” 石进道:“照刘大人的吩咐,只杀主犯,不杀家眷。男丁为奴,‘女’子发大同镇青楼官妓。” 董策点点头,嗯了一声。 …… 少顷,刘若宰出来了。 此时太阳初升,赤红‘色’的太阳在天边悬挂着,宛如‘鸡’子。 所有镇羌堡的士卒,百姓,包括犯官的家眷都被带到了守备衙‘门’前头的广场边缘,而广场正中跪着的,则是已经抓捕的从犯及作‘乱’的士卒一百零三人。 杨陌带着他的手下在广场周围做警戒,阻止百姓进入场中,不过似乎没有太多用得到他们的地方。百姓们都安安静静的,少有人有什么言语,大伙儿都是用畏惧的眼神瞧着那些场中跪着的人,再瞟一眼上头站着脸‘色’冷硬如铁的刘若宰。 只有很少的人,在一边哭天抢地的,早就被杨陌让人带下去了。 场中跪着的那些人,每个人后头都有两人,被死死的摁住。 镇羌堡这些作‘乱’的士卒,基本上都是募兵,很少有本地军户出身的——本地军户出身的也不会作‘乱’,他们本乡本土的,最怕出事儿。一旦犯了,立刻全家都要跟着倒霉。反倒是募兵,没有顾忌,一了百了的。 所以这场事件也就没有那么大的牵扯,若不然的话,刘若宰也未必敢如此果决的行事。 董策在场中转了一圈儿,铁甲铿锵,大步走到刘若宰面前:“大人,一共一百零三名案犯及叛‘乱’士卒,业已全部验明正身,请大人处置!” 刘若宰淡淡道:“行刺上官,勾结建奴,一应罪行,皆在七禁五十四斩之列,罪无可赦,按律当斩!” 他下巴微微一扬:“尽数斩了!” “是!” 董策大声应了,回身厉声道:“行刑!” 耶律斡里和等人轰然道:“遵命!” 他们手中持着出鞘的钢刀大步走到最前面一排跪着的士卒那里,各自找了一个,在那士卒凄厉的惨叫声中狠狠的挥刀落下。 一阵难听的咯吱声,鲜血飞溅,大好头颅滚落一地。 没了头的尸身颓然扑倒在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息。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儿轰的的‘骚’动,都有些不安,但是隐隐中竟然还有几分兴奋。被杀的那些,都是侯家伟的心腹,素日里欺负他们‘挺’惨,这会儿见得了报应,竟有几分高兴。 被摁跪在地上的那些士卒顿时都大声的哭喊嘶嚎起来,他们有的似乎已经任命,脸贴在地面上发出一阵阵的哀嚎,只是痛哭流涕。有的则是奋力的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着冤枉,这会儿再傻的人也都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个什么下场了——这是要杀头啊! “快,把他们摁死!出了差错把你们也宰了!”杨陌大声命令着,他手下这些兵丁虽说打仗不行,就算是让他们行刑杀人怕是也要手软‘腿’软,但是干这些气力活儿还是可以的。 他心里也是震骇无比,这刘大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一个读书人,竟是个杀神!这一刀下去可是百条人命啊! 石进等人不受干扰,排着队便是砍了下去。 各自又砍了两个脑袋,钢刀已经钝了,便又换了一把。 这时候鲜血已经流了一地,脑袋四处‘乱’滚,空气中的血腥气儿浓郁无比。 周围围观的百姓脸上兴奋的表情再也不见了,都是脸‘色’难看,有的人扭过头去不敢再看,更有的已经是弯着腰呕吐起来,他们想要离开,杨陌自然是不准许。他非但不准,更是绕着广场一圈圈儿的转,一边走一边大声叫道:“都给老子看着,这就是逆贼的下场,‘私’通建奴,有死无生!当引以为戒!” 一个士卒眼看自己必死,也豁出去了,满脸怨毒的冲着耶律斡里和嘶声吼道:“你杀了老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等着,老子让你全家都死无全尸!” 如此恶毒的咒骂让围观的人都是感觉一阵凉风‘阴’嗖嗖的,脊梁骨儿往外头直冒冷汗。耶律斡里和却是嘿然一笑,上去一刀便是把他给剁了,揪着他的头发把他脑袋提起来,扒开他的眼皮儿,‘露’出两只死鱼般的眼珠子,他张狂的大笑道:“瞧清楚,看明白,记住你爷爷的样子,黄泉路上也别忘了!老子倒是要瞧瞧,你怎么让老子死无全尸!像是你这等窝囊废,老子死了也能再杀你一次!” 这等绝世凶人,让董策眼皮子都是一跳。 隔着人群,董策分明瞧见,那脖子上带着枷锁,手上戴着镣铐,名字唤作侯云君的‘女’子,脸‘色’一片惨白。 直用了一盏茶的时间,每个人都换了四五把刀,才算是把脑袋都砍完。这时候广场尸横一地,鲜血几乎能没过脚面去,每一抬脚,鞋地下都沾着无数的血丝,就像是踩在沼泽地里一般,行走困难。 别说是那些围观的百姓,便是场中的兵丁,一个个也是面无人‘色’。 刘若宰从未见过这等场面,这个连‘鸡’都没杀过的昔日状元,翰林清贵苍白着一张脸,却是硬撑着把这一幕看完。他要让自己牢牢记住,昨日差点儿便命丧于此,从此之后,对敌人绝不准再有任何的姑息! 等到杀完,刘若宰转身走入府中,进去之前回身道:“董将军,杀的这些叛逆,算是你们的军功,首级军功按照反贼算,一个赏银三两。稍后时候,直接去随队军需处领赏银。至于功勋,本官记下了!” 董策赶紧谢过。 大明朝现在基本上实行的是首级论功制度,但是首级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大致分为四种,乃是按照所在地域划分的:北边儿的‘蒙’古鞑子,称为北虏;东北边儿的后金,称为建奴;西南的土司蛮族,以及青海等地的甘凉少数民族,称为西番;再有就是内地的贼匪。 论及值钱程度,建奴第一,北虏第二,西番第三,反贼第四。大约三个反贼的头颅能换取一个建奴的头颅,但是一个建奴的脑袋能拿五十两白银,可不意味着三个反贼的脑袋能拿五十两。 若不然的话,大明朝剿匪剿贼这么多年,各路官兵报上去杀的反贼足有二三百万了,照这样发给赏银的话,大明朝早就破产了。 不过战功是可以论的。 刘若宰许给董策一个人五两的赏银,董策心知肚明,这既是对昨日自己及部下出‘色’表现的奖赏,也是对自己的进一步投资下注。 看来昨日的表现,也让刘若宰对自己更加看重了。 震慑了所有百姓军兵,接下来就是善后的工作。 另外一个把总已经被杀,现在镇羌堡中官位最高的便是杨陌这个把总,刘若宰令他暂代守备之职位。尸体被拖到外面为了野狗,广场被清扫干净,至于首级,则是作为反贼被处理之后运送到镇河堡之中。 这些事儿做完之后,才开始做正事——厘清军兵数量,发给军饷,拉拢人心。 忙忙活活的,又是一个白日过去。 晚上,刘若宰和董策等一干人便是宿在已经被查抄的侯家伟府中。董策等人住了一个侧院,虽然院子只有一进,但是很大,厢房什么的都不少,足以住得下他们。 夜‘色’已经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绝大部分人都已经沉沉睡去。 董策的房间灯火通明,内里灯光影影倬倬的照出几个映在窗纸上的人影。 他住的房子是此间的正房,理当是原来一个侯家伟‘挺’得宠的妾‘侍’住的,有不少诸如铜镜,梳妆台,熏香,‘精’油等‘女’人用的东西。是里外两间儿,外面一个‘花’厅,隔着雕‘花’的木‘门’里面是卧室。 第147章 一四七 百人斩! 一四八 好处捞到手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八 好处捞到手软 一四八 好处捞到手软 房中有桌有椅,各种用度都是齐全,家具豪华遮奢。 他们人少,说是抄家,自然是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走,只把人抓了,把一些金银珠宝细软等物给抄出来了,剩下的东西就贴了封条,以后会有人来取。 董策几人围坐在‘花’厅的一张圆桌旁边。 石进把一个鼓囊囊的包袱放在桌子上,嘿嘿一笑:“大人,这是您的那一份儿。”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见大伙儿眼中都带着笑意,他也微微一笑,并不避着众人,把包袱打开。 顿时便是耀‘花’了眼。 十余锭黄金,二十多锭白银,在灯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芒。董策拿起两块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每锭金子至少也是三两重,是十足的赤金,表面还有铸造出来的拉丝。金锭的形状是做成的船形,正面左右两边分边刻着‘足赤’二字,中间有两行字体。上面从右往左读写着‘大同’二字,自己略小,下面则是从上往下刻着‘灈阳’的字样。显然是大同镇一家号为灈阳的商号铸造的,很是‘精’美。 银子也是上好的金珠挂底的雪‘花’银儿,每一锭是五两。 大明金银比例大约在一比十五左右,这一包袱的金银加起来,至少也有六百两了,可说是大发利市! 心里估算了一下,董策也不由得惊诧,道:“你们怎地‘私’藏了这般多来?若是被兵备道大人发现了,终是不美。难不成那侯家伟是万两银子的身家?” 他说完自己便是摇了摇头:“不大可能。” “大人放心便是!”石进笑道:“这侯家伟身家丰厚,除了贪污军饷之外,他在镇羌堡,镇边堡,阳和卫及孤店都有店铺,这一次抄出来的银子足有三千多两!珠宝‘玉’器两大箱子!这还不算什么……” 他顿了顿,道:“咱们是从他那里头发的利市,大人您这些,却是他几个小妾的‘私’藏,定然是看不出痕迹来的。” 他这般说,董策方才放下心来。 石进说完,又拿出一个小盒子来,笑道:“里面却是几件儿金银首饰。咱们想到大人您是有家眷的……” “你有心了。”董策接过,打开瞧瞧,见里面红丝绒的底儿上摆着好几个首饰,都是金银打造,有的还镶嵌着宝石,极是‘精’美。 董策注意到翟青桐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0 他不动声‘色’的把盒子盖上,笑了笑,瞧着众人道:“今儿个都没少发财吧?” 众人便都是笑,翟青桐脸皮子薄一些,笑得很是不好意思。除了她,别人都是得意洋洋。 各人都说了,差不多每个人都捞到了几十两到一百两不等。 董策吁了口气:“你们能攒下身家,我是乐意瞧见的,眼瞅着一个个都是要当军官的人了,还都没个媳‘妇’儿,这终身大事,也得紧着办了。没媳‘妇’儿,总得攒下底子来。以后成家立业,光宗耀祖。” 他笑了笑:“跟着我,发财的机会有的是。” 众人又兴高采烈的说了一阵儿,除了石进之外,其他人都纷纷告辞,董策也不留他们,却是冲着翟青桐招招手。 “虽说咱们磐石堡的‘女’儿就该不爱红装爱武装,不过‘女’孩子家家么,总要有几件儿首饰才好看。” 董策笑着说了一句,把一件儿首饰递给翟青桐:“拿着!” 翟青桐脸一红,低低的道了声谢,头也不抬的快步走了出去。 (明朝时金银比,洪武时官价是一比四,永、宣年间白银流入,至英宗之世已在一比八之外,隆庆开海后由于美洲白银大量涌入,民间‘私’兑已达一比十五。万历年间白银继续大量涌入,不过黄金也有不少自产及流入,是以大致维持在一比十五左右。) 董策待别人都出去,瞧了瞧石进:“怎么,还有事儿?” 石进想了想,忽然没头没脑道:“属下最近一直在看书。” 董策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笑:“看书是对的,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咱们虽然不是要中进士考状元,但是多看看书,没什么坏处。尤其是兵书,更要多看,上一次我托赵大会在孤店买的那几本兵书,纪效新书,练兵实记,神器谱,什么的,你都可以看看。还有,别光看练兵的兵书,战略上的兵书也要看,那些文臣多是草包,又有几个知兵的了》凭什么他们决定为什么打仗,在哪儿打仗,咱们只能按照他们的意思行事,只管怎么打赢?士卒是咱们自己的,要为士兵的‘性’命负责!” “是!” 石进知道董策这是在提点自己,赶紧应了。 他瞧了董策一眼,道:“那些书回去之后属下就去买来看,最近属下再看太史公的史记。” “哦?史记?”董策饶有兴趣道:“看到哪儿了?” “看到项羽本纪了。”石进道:“里面有一句话,属下心下记得特别清楚。” 董策笑问道:“哪句话?” 石进一字一顿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董策先是一怔,而后脸上的笑意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石进再不说话,无声的拱拱手,退了出去。 董策轻轻敲了敲桌子,有些出神的念叨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便是去找刘若宰。 “何事?”刘若宰正在快笔写着什么,这一段时间清军,他忙得很,而且又在镇羌堡出了这档子事儿,需要此处打招呼关照的地方还是很多的。 他此时写的就是一封给大同巡抚的信。 刘若宰头都不抬,看似倨傲,实则对待亲信人才会如此。 董策也不隐瞒,直接说明来意:“大人,末将有一事相求。” “说!”还是没抬头。 “末将想向大人讨个人。”董策脸上‘露’出一抹略带尴尬的笑:“便是那犯官侯家伟的‘女’儿,唤作侯云君的。” “讨一个‘女’人?”刘若宰终于抬起头来了,他把笔撂在一边,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身子微微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他微微皱起了眉头,盯着董策看了半响,道:“为何?” “少年幕‘色’,人之常情。”董策笑道:“末将也不例外。那侯云君生的貌美,末将瞧了,也颇为心动。此等‘女’人,若是沦入青楼岂不可惜,正巧下官家中只有一妾,后宅寂寞,良人为伴,也算是她的好去处。总好过青楼,引来送往,强颜卖笑。” 他料想以自己现在在刘若宰心中的地位,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应该会允许。 这刘若宰既然写得出金瓶梅那等书,怕是在这等事儿上也‘挺’开放的。 却没想到刘若宰脸一沉:“不许!” 董策讶然。 “董将军,你能练兵,能知兵,能打仗,也识得文字,通晓事理,实乃武将中之异类也!又有本官提携捧负,正是前程远大似锦之时,岂可沉‘淫’‘女’‘色’,误了自身?何况此人乃是侯家伟之‘女’,正是仇寇之‘女’,若是入你后宅,岂不正闹得‘鸡’犬不宁?”他摆摆手:“此事不妥。” 董策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心中却也略有些感动,知道这是为了自己好。 刘若宰心里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见董策还要说话,一摆手:“那些‘女’子要押解到大同镇为官妓,不是‘私’自能动的。此事不须说了,没得商量。” 董策只得住了嘴,不敢再说,心想怕是此事还得另想法子。 他忽然心里一动,道:“下官昨日听闻,那侯家伟在各处还都有些铺面,这个……” 刘若宰方才把他严词拒绝,这会儿董策再提要求,他便不好再拒绝了,心里也思量着莫要伤了这下属之心。 沉‘吟’片刻,道:“你要这些铺子作甚?身为武将,还须得专心练兵为本分。” 董策脸上‘露’出作难之‘色’,有些无奈道:“末将也想专心练兵任事,只是……” 他顿了一顿,才道:“只是末将现在手下招揽流民众多,这些都是日后的兵员,总不成现在便饿死了,只得供着他们吃喝。现在耕地都已经开垦,粮种也已经播上,但是要收获却还要等明年。大人拨给的那些粮食眼瞅着就要见底儿,银两整治修建城池尚且不够,如今粮价腾贵,用来买粮也买不得多少……下官也实在是没得法子……” 董策如此一哭穷,刘若宰心里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知道,要董策白手起家,给的那些物资也太少了一些沉‘吟’片刻,便道:“侯家伟留下店铺有七间,你选两间吧。” 董策大喜,笑道:“末将就在孤店和阳和卫各要一间。” 刘若宰瞪了他一眼:“你倒不傻!” …… 安乡墩。 灰黑‘色’的墩墙还笼罩在凌晨的薄雾中,这会儿天‘色’还带着些黑灰朦朦的,也就是后世凌晨四点左右的样子。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响彻整个安乡墩。 安乡墩南边儿那一排房子中间位置的那两间,是李贵家的住所。 本来他们都是一内一外的两间格局,很是简陋破败,也没有院子。后来董策袭杀建奴,安乡墩的众墩军都很是发了不少财,李贵家也分了一百两银,除此之外还有五六斤制钱。 一四八 好处捞到手软 一四九 春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四九 春心 一四九 ‘春’心 用这些钱他婆娘买了不少东西,给自家两个闺‘女’扯了些布做了几件儿新衣服,大闺‘女’和大儿子都已经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却因为家里穷一直没人家瞧得上。他给大儿子和大闺‘女’各自存了十两银子做仪金和嫁妆,有了这些嫁妆,‘女’儿去了谁家都不会受气儿。 李王氏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把那些以后要用上大笔的银子存了起来之后,剩下的钱也‘精’打细算。又请了几个泥瓦匠把家里修了一下,终于让房子不漏风漏雨了。那一日难得一见的大雨连续下了三天,他家里的东西差点儿都给淹了。 她本来还计划着在外面修一个院子,但是生怕董策不同意,便几次撺掇着李贵去找董策分说。李贵不愿意,这事儿就这么一直拖着了,因为这个,李王氏还跟李贵结结实实的吵了一架。 李贵原先在她面前都是唯唯诺诺的,结果这些日子当了官儿了,在磐石堡那边儿也开始管事儿了,胆气也壮了不少,腰杆儿‘挺’直了,竟然敢跟她顶嘴了。李王氏气的破口大骂,结果李贵威胁她说如果再闹腾他就纳妾。 还说已经有许多流民向他提亲了,抢着要把家里的‘女’儿嫁给他。 李王氏嗤之以鼻,反‘唇’相讥:“就你这又老又丑的样儿,瞎了眼珠子的才能看上你!” 她自然是不信的,两人吵了一架,李贵怒气冲冲的走了。 结果到了第二日,李王氏和隔壁王羽的媳‘妇’儿王赵氏闲聊的时候却是听她说,叮嘱她一定要管好李贵,现在他们这几个管事儿的在磐石堡可吃香着呢!那里招募了几百户流民,粮食的调拨,日常吃用,农具粮种的分配,这些东西都是他们说了算。这些破落户儿可是上杆子巴结呢!他们有多少‘女’儿?哪个不比咱们这些人老珠黄的看着可口,吃着香甜? 她家王羽也说了,有好几户人家都给他提亲了。 李王氏这才慌‘乱’起来,后来李贵又回来一次,她服软认错儿,两人这才和好。 也幸亏没修外面的围墙,过了没多久,李贵那边儿就传过来消息。说是大人要重建磐石堡堡城,在里面有专‘门’规划出来的居住用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搬进去了。 李王氏规划着,等到了磐石堡之后就雇人重新建起来房子。三十两银子,差不多能建起一处带着大院子的七八间砖瓦房了,就算是两个儿子成了亲也够用。她还想着买点儿地,听说大人要给当官儿的分田,家里这老东西不知道能捞到多少。 总之,李贵一家这一段时间可说是日子红红火火,充满了奔头儿。 但是也有不少烦心事儿。 比如说现在突然响起来的这个哨子声,就让李王氏从‘床’上猛地坐了起来。 然后她又是重重的躺下,把自己砸在‘床’板上,无力的呻‘吟’一声:“俺的老娘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旁边睡着的小儿子和小‘女’儿也都‘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嘟囔着:“娘,又吹哨了。” “别管!睡你们的觉!”李王氏凶巴巴的说了一句,两个孩子顿时不敢多说了。李王氏伸手捂住了小儿子的耳朵,小‘女’儿自己也捂住了。 在‘床’下打地铺的大‘女’儿翻了个身,没有说话,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大儿子不满的抱怨:“整日鬼叫个没玩,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王氏顿时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骂道:“小兔崽子,你放的什么臭屁?再敢说一句老娘打死你!这是董大人的意思,董大人给咱们吃喝钱财,‘弄’这个算啥?你敢出去这般说话,让人知道了,就是天大的祸事,连你爹都收你连累,当不得差,跟以前一样,天天就吃一顿饭,饿的你死!” 一提到董大人三个字,众人顿时都安静下来。 董策的到来,彻底的改变甚至是颠覆了安乡墩众人的生活,在他们中间有着巨大的威望,他们对于董策的情绪,都是敬畏‘交’加。 这时候外面有事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声,更响起一阵嘈杂的人声。至此,李王氏再也没了睡意,算算时间的也该起来做饭了。 “你们安心睡觉,不准起来吵闹。”凶巴巴的叮嘱的了儿‘女’们一句,她悄悄起身,走到窗户边儿上,向外打量张望。 透过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那一排房子的房‘门’已经纷纷纷纷打开,一个个穿着红‘色’鸳鸯战袄的汉子大步走出来。他们看上去都很着急,却并不显得惊慌,反而是很从容不迫的样子,而且互相也不说话,顶多是对个眼神儿,安静得很,只听见一阵阵的脚步声。都已经这么冷的天儿了,有些汉子却还敞着怀儿,‘露’出了肌‘肉’分明的‘胸’膛,看到李王氏脸不由的便是一热。 她赶紧歪过头去,不敢再看。 她回头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昨夜剩下的凉茶,一口气喝了,这才让心底的灼热似乎降下来一些。然后才有些心疼,暗骂自己一声,昨夜睡前应该把水倒掉的,这样茶叶还能再泡一天,这玩意儿可贵。 桌子上摆了一个铜镜,是那种最为简单的,也很小,只有成年汉子巴掌大。这是李王氏咬咬牙买的,从此之后就成了她家这三个‘女’人的宝贝儿,尤其是到了出嫁年岁的大‘女’儿李大姐,更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对着这玩意儿摆‘弄’自己。 透过模模糊糊的镜子,李王氏看到,自己的脸上,是一抹惊心动魄的晕红。 四十来岁的‘女’人,虽然因为过度‘操’劳皮肤变得粗糙了,脸也黑了,但还留着几许当年刚出嫁时候大姑娘的风韵。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丈夫已经三天没回来了。方才那高大健壮的小伙子‘胸’口强劲的肌‘肉’又浮现在她眼前。 “呸!呸!想什么呢?” 她赶紧狠狠的啐了自己两口。 (关于明朝房价——万历四十二年,徽州休宁县居民王元浚卖房,正房三间,厢房三间,‘门’面三间,卖了纹银五十两。见于明万历四十二年休宁县王元浚卖房红契,收录于张传玺《中国历代契约会编考释》。考虑到那是在县城中,而一来农村,二来居民自建,肯定要便宜不少。) 第一声哨声响起来的时候,本名叫做魏青的董忠康便已经身子一直,坐起身来。他的眼睛还直勾勾的看着前面,脸上一片‘迷’茫,显然还未睡醒,但是手却已经抓上了挂在枕头后面木架上的衣服。 然后本能的便是穿了起来。 跟个牵线木偶儿也似,他穿了里面的薄布衣服,然后又套上了鸳鸯战袄,那宽大的战袄穿在他身上也小了一号儿,有些绷。原先还看不出来,这几日每天吃得好也吃得饱,身子也壮实了许多,衣服显得就有点儿小了。 穿好‘裤’子之后,他的神智才稍微清醒过来。他看到睡在自己旁边的人已经开始叠被子了。 他赶紧一骨碌翻过身起来,而后便开始仔细的把被子叠好,整整齐齐。然后又把下面铺的褥子拉的平整,枕头也摆在另外一边。 这是里外两间屋,被中间的隔墙被打通了,修了一个长长的大炕,炕上面则是六个铺位。上面陈设很简单,只是一张褥子,一‘床’被子,一个枕头而已。每一个人的‘床’头位置都有一长一短两根木棍钉成的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是挂衣服用的。 在靠‘门’的那一边,则是一溜儿摆开了六张不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一些脸盆‘毛’巾之类的东西。桌子的木茬儿都是新的,一看就知道是新做不久。桌子下面不是空的,有两扇柜子‘门’,打开之后里面可以放不少东西。 屋子里面住了六个人,但是却显得很干净,桌子上的东西也摆放的很整齐。 董忠康跳下‘床’穿好布鞋,从脸盆里面捞出‘毛’巾来,他脸盆里面放了一些水,‘毛’巾拿出来就是**的。略略一拧,便是用‘毛’巾狠狠的擦脸。脸上留下许多水珠冰凉的冷水擦脸也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最后一丝困倦都消失了。 他把‘毛’巾把子拧干放在边儿上,然后端着木盆来到‘门’口顺着‘门’口的阳沟把水倒了,小心的不让水溅出来。 他看了看别人,差不多跟自己是一样的进度,顿时心里便放心了。 刚抬起头来,却见隔壁住着的董毅英已经穿戴整齐,大步出了墩‘门’。 他招呼了一声:“大锤,你咋这快?” 董毅英听见,回头笑了笑:“俺晚上不脱衣服,不动被子,早晨起来就快些。” 董忠康回去放了木盆,便赶紧跟大伙儿一起出了墩‘门’,来到训练场。 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王通王管事正板着脸看着手里的一个沙漏。沙漏上面还有一点儿余烬。 董忠康赶紧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按照忠字都,勇字都,毅字都的建制,三十六个家丁站成笔直的三排,每一排一个都,十二个人。按照高矮的顺序站着,从头到尾,董忠康个子最大,站在队头。 一四九 春心 一五零 早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五零 早训 一五零 早训 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正好可以看到距离墩堡大约二十步之外的平地上搭建了不少的窝棚,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起来了,家家户户房顶上都冒起了炊烟。还有小孩儿好奇向着这边张望,又赶紧被大人给拉了回去。 王通是忠字都的都头,正是董忠康的顶头上司,董忠康也很怕他。他让大伙儿管他叫都头,但是众人还是习惯于叫王管事。因为他们是大人的家丁,而王管事也是大人府上的人。 等到董忠康站了进去,他心里数着,数到十的时候,便听到王管事吹响了口中的竹哨。 这也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次吹哨。 眼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没有一个迟到的,他才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按照董策的规定,第一次吹哨距离第三次吹哨的时间大约是二分之一盏茶时间,也就是后世的七分半钟。士兵们要在这五分钟的时间内完成起‘床’穿衣叠被子擦脸等一系列的动作然后赶到训练场集合。 这个时间,已经算是很宽裕了,但是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人迟到。他们还没习惯竹哨的声音,有的直接就睡了过去,有的则是穿衣服叠被子都磨磨蹭蹭,结果误了时间。 王通的方法也很简单,打! 迟到了的人,打二十军棍!不单单是他挨打,跟他一个房间的所有人,都要挨打十棍。结结实实的棍子打下来,三五天都好不了,顿时就能记住了。 如此两三次之后,竟是再也无人迟到。 之所以会迟到,无非就是威慑不够而已,犯事者觉得迟到并不会收到什么惩罚。 士兵们也开始慢慢的学乖了,现在已经有人开始晚上不脱衣服睡觉,被子也不动,摆在桌子上。 王通扫了众人一眼,大声道:“齐声背诵大人要求的起‘床’哨要求!” “是!” 众人轰然应是,齐声道:“听到第一遍哨就要起身,想着再睡一会儿万万不可,敌人杀到近前谁能容你再睡?一步晚了以后步步都要晚。听到第二遍哨就该出‘门’了,走前看看屋里还有人睡否?一人迟到一屋人都要挨打!第三遍哨之前一定要赶到,平心静气喘匀气!” 虽然不大整齐,但是好歹都很利索的背了下来,王通一直在盯着有没有人干张嘴不说话应付其事。 让他满意的是,这些庄户人家出身的汉子都很淳朴老实,没有偷懒的。董策编的这些东西,半文半白,还带着点儿歌谣的‘性’质,很容易理解,而且也朗朗上口,并不难记。 “立正!”待他们唱完,王通喝了一声。 家丁们顿时都身子一‘挺’,‘挺’直了‘胸’膛,下巴微微扬起,两手靠在‘裤’‘腿’中缝儿上,不自觉的便是摆出军姿来。 经过这些时日的训练,他们几乎都已经形成了本能的反应。 站军姿的效果已经初步显现出来了,这三十六名家丁笔直的站成三排,‘挺’直了腰板儿,一个个气势昂扬,看上去就有一股威武‘精’悍之气。当然了,其更大的作用,乃是对于他们军人纪律‘性’,服从‘性’,以及耐力的培养。 王通在他们身上扫了一眼,微微点头,道:“向右看齐!” 众人顿时都微微弯曲膝盖,使劲儿的向下跺脚,把地面跺的蹦蹦作响,发出一阵很大的声音。脖子也向右拧,眼睛看着自己右手边的人的眼睛,身子向右边靠去。 不过他们的动作还有些僵硬,跺脚的声音更和后世那些士兵们无法相提并论,听上去有些‘混’‘乱’。 王通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但是大人传下来的命令,他便是毫不打折扣的遵守。王通很聪明。也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论起打仗厮杀来,远远比不上石进王浑周仲这些,论起后勤来,也比不过周伯李贵,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长处——揣摩上官心思,还有,就是忠诚! 许多时候,上官最看重的反而是这个。所以不管董策的命令是如此,王通都会毫不犹豫,不打折扣的执行。 他忽然大喊一声:“停!” 众人动作顿时停下,一个个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硬在了那里,除了头发眉‘毛’和身上的衣服,肌‘肉’绷住,一动也不动。 和立定站队一样,这也是这些日子训练的成果。 有个家丁感觉有些不妙,心里顿时是一阵懊悔恐惧,大呼不妙,但是也没有动过要悄悄的把脖子扭过来这一念头。 他们都老实的紧。 王通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他眼睛一瞪,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曲着并在一起,狠狠的敲了敲这个家丁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他‘奶’‘奶’的,董忠庸!怎么又是你!真不愧是名字里有个庸字,十足的庸才!” 这家丁胆怯的低下头,不敢看他,嘴巴死死的并着,也不敢说话。 王通敲了两下,伸手一指那边的空地:“去,俯卧撑一百个!” “是!”这家丁囔囔着应了声是,举步便要出去。 王通拔高声音道:“我听不见!” “是!”董忠庸的声音大了一点儿,却还是小的很。 “算了,算了,去吧!”王通无奈的摆摆手。 这董忠庸名字还真是起对了,人笨的紧,这一笨,干什么都干不好,就容易胆怯。一胆怯,就更是什么的干不好。现在队伍里面就属他还没分清楚左右,方才别人都向右看齐,只有他往左,这等事已经和不止发生了一次了。 不过他身板儿倒是真好,在一边儿摆开架势,俯卧撑就做下去了。 “董忠康,你给他数着,数错了两个人一起做!”王通又道。 “是!”董忠康大声应了,走到董忠庸面前。 他们俩是一个宿舍的,董忠庸人虽然有些憨但心眼儿好,也热心,是以他们俩关系很不错。只不过董忠康也不敢放水,不但仔细清点着而且还大声数出来。不过他不会算数,只是从一数到十,然后再从一开始数。 一百个俯卧撑做完,董忠庸也是累的满脸通红,额头的汗珠大滴大滴的落下,口中喘着粗气。 王通瞪了他一眼:“归队!” 董忠庸这次倒是没忘了说一声是。 “今天咱们先去检查内务!” 王通大声道:“所有人,跟我来!” 说罢便是转身进了墩内。 李王氏正端着一帘刚正好的大白面馒头从自己屋里出来,她昨晚上就发了面,又在灶火里头留了些余烬,维持着温度。这个年代没有酵母粉那种东西,都是用‘糟’发面,需要较高的温度,木盆在灶台上放了一宿,第二天面已经发好了。 王通笑道:“嫂子辛苦。” 李王氏对这一幕早就已经司空见惯了,微微屈膝行了一礼,也没说话,低着头便进了腾出来作为厨房的一间小屋。 却是谁也没发现,队伍中一道灼热的目光追寻着她直到厨房的‘门’关上。 飞快的关上‘门’,李王氏后背重重的靠在‘门’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脸上有些发红。 那道目光,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甚至连它的主人都是一清二楚,那目光中的灼热让她不由的心里发慌,却又是一阵阵的悸动。在那道肆无忌惮的目光的扫视下,她感觉到脸上发烫,似乎双‘腿’都有些发软。 但是心里害怕之余,却又是有着隐隐的兴奋。 三个都,三十六个人,一个分成了六个房间,也很好记,分别是甲乙丙丁戊己。 王通先推开了甲字房的房‘门’,这是董忠康他们的住所。 屋里面东西还算整洁,不过当然没有后世要求的那许多东西——比如说豆腐块什么的,董策前世军训的时候自己都叠不好。 董策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棉被褥子,两套胖袄,两条‘裤’子,两件儿薄布衣服,三双鞋,三双厚布袜。还有一些脸盆,‘毛’巾,饭碗筷子等必备用的东西,还让木匠给每个人打了一个柜子桌子合二为一的家具,用来存放东西。 王通看着众人道:“大人对于屋子里面是怎么要求的?” 他指了指董忠康:“董忠康,你说!” 董忠康出列,大声道:“东西摆列成行,没用的东西不准放出来,‘床’上只准有被子,褥子,枕头。桌子上只能有脸盆‘毛’巾。屋里头干净不能‘乱’扔东西,要定时打扫,打扫完了身上水,不能有臭味儿……” “嗯。”王通点点头,背着手走了出去。 这个房子的六个人都舒了口气,知道是过关了。 然后又转了另外五个房子。 由于是集体宿舍的制度,所以一定的卫生要求是必须的,否则的话很容易滋生疾病,而且定时按照要求打扫卫生本来就是军队纪律的一种体现。当然,董策对于他们的要求,只是整洁整齐而已,不会像后世那般严格到了极致。 六个房间检查完毕,其中有一个房间里面脸盆中有脏水忘了倒,‘床’上被子叠得也不整齐。 王通二话不说,房间里面六个家丁也是一人一百个俯卧撑。 俯卧撑做完,把众人带到外面去,重新站队。 一五零 早训 第152章 一五一 大碗吃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2章 一五一 大碗吃肉 换成后世的话,有这些时间,一群身娇肉贵吃不得苦的废柴大学生都已经能把分列式走得很好了,外带军体拳一套也是有模有样。 但是这些兵员实在是不能和后世的相比,倒不是身体素质——事实上这些庄户人家出身的汉子一个个都是吃苦惯了的,不说是钢筋铁骨,却也是筋骨结实,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论起力量耐力体力这些,比后世的人强不知道多少。 尤其是这段日子吃喝不愁,一个个身形都粗壮结实了许多。 他们也不笨,只是差在了意识和习惯。 对于后世的人来说,走队列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从未接触过军训的大学生就算是训练上一上午基本上也可以保证走个差不多,而且教官调整上一阵子之后,基本可以保持一队三四十人的步调保持一致。看上去很简单,但是这是建立在现代人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的生活习惯之上的,这种习惯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谁还分不清左右啊? 但是古人可是从来没有这个概念的。 许多人甚至要让他们分清楚左手右手左脚右脚都不容易。 对于这个,王通是深有体会的,当初董策训练他们,在这上头也是费了许多脑筋才成。 其实也没什么好法子,不过就是强化记忆而已。记不住就打,打到你记住了为止! “忠字都出列!” “是!”忠字都十二个人齐齐应了一声,往前一步。 “错了!” 王通阴沉着脸把董忠庸和董忠荣给揪出来,冲着他们两个吼道:“昨天教得今天就忘了么?先出哪只脚?” 两人齐声道:“左脚!” “把左脚伸出来!” 王通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俩的脸上。 董忠荣伸出了左脚,董忠庸伸出了右脚,然后又赶紧换成左脚。 “你这个笨蛋!”气的王通又在他脑袋上打了一下。 “再来一次!”王通大喊道:“左脚!” 虽然步调不太一致,但这次总算是做对了。 “好!”王通扬了扬下巴:“归队!” “忠字都听令!”王通高声道:“齐步走,一!” 众人齐刷刷的出了左腿,董忠庸瞧瞧的用余光扫了下别人,见自己没有走错这才长舒了一口大气 “二!”王通口中不停。 众人又是出了右腿,第一步走对了,只要是喊口令的速度不那么快,再往后有着前面腿的带动,后面就好走许多了。 “一!” 左脚。 “一二一……” 如此走了五六步之后,竟然都没什么错处,这让王通满意的点点头。每日这么训练,终归不是没有用处的,这些人也是肯下苦力的。 董忠庸已经是紧张的满头满脸的大汗,不过一直没走错,让他心中却是有着一丝兴奋,脸上也多了点儿自信。 王通忽然加快了节奏,又往前走了三四步,董忠庸顿时又走乱了。 …… “来,毅字都!” “一二一!” “勇字都!” …… 训练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等到训练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后世的上午八点左右了。 训练结果让王通很满意,基本上步调可以保持一致了,这就达成了第一个目标。 “全体都有!”随着王通一声命令,众人站好队伍,挺直了腰板儿。这训练量足已让后世的一般人累趴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比在地里干农活儿轻松多了。 “排队,吃饭!”王通扫了一眼董忠庸:“董忠庸留下集训练,董忠康,你陪着他,负责喊号子。再练不好,就不要吃饭了!” 两人一怔,赶紧大声应是。 “走吧!”王通一摆手,带着众人进了安乡墩,只留下这两人。 等王通一走,他们便都是苦了脸,起得早,训练了一早晨正是饿得发昏的时候,这会儿不给吃饭,真真是难受到了极处。 董忠庸满脸愧疚道:“青儿哥,俺,俺连累你了……” 他也是最笨,不知道说什么好。 董忠康叹了口气,挤出一丝笑:“连累不连累的,说这干啥?来吧,俺给你喊号子,一个人兴许能练得好些。” 训练场上响起了一二一的号子声,以及穿着千层底儿布鞋的大脚使劲踏地的声音,两个人的身影映在初升的阳光中,有些孤独。 安乡墩早就已经香气四溢。 各家都已经起来了,这些曾经起早贪黑去地里干活儿的军户家眷们自从跟着董策发了财之后明显也懒散了许多,抻到这个点儿才起来。 李王氏在厨房内忙忙碌碌的,一大锅馒头已经蒸好了,大白馒头在高粱秆儿做成的帘子上冒着腾腾的热气,看上去就极是诱人。另外一边的一口略小些的锅里面,更是香气四溢,里面是了一大锅红烧肉的,已经上了色的红烧肉和肉汤呈现出一种极为诱人的红色,咕嘟咕嘟的释放着。 李王氏是专门给这些家丁烧饭的厨娘,董策也不亏待她,一个月一两的月钱,和家丁们一个规格。毕竟她这活儿也的是劳动量很大,而且也是看在李贵的面子上。 袭杀建奴之役,他们每一家基本上都分了百两银子不等,但是各家都是儿女众多,这些银子刨出去给儿女的嫁妆聘礼,也就真剩不下多少了。而这份一年能入项十二两银子,就在家门口的工作当初还很是被军户家眷们给争抢了一番。 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李王氏赶紧熄了火,又把两个湿湿的的毛巾把子裹在大锅的提手上。她长长的舒了口气,一个人一大早晨要忙活三十多个人吃的饭,还真是弄不过来,幸亏大女儿现在也开始帮忙了,若不然光是蒸馒头都不够。 外面传来王通的声音:“进去几个人,把吃的搬出来。” “俺去……” 几个人挤了进来,急火火的端着几大帘子的馒头就出去了,还有两个人提着那大锅提手上的毛巾,提着大锅往外走。 他们走过李王氏身边的时候都是抬着头,都不敢看她一眼——都知道这位厨娘是磐石堡管事的李大人的媳妇儿,再加上男女有别,谁敢多看? 但是却有一个人,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目光灼热的盯着她,眼中似乎燃烧起来一般。李王氏和他的目光一接触,顿时便觉得一颗心砰砰的乱跳起来,赶紧低下头,半转过身子,不敢与之对视。却没想到那人路过她旁边之时,似是不经意的右胳膊肘儿微微一弯,他身材高大,如此一来,那肘尖儿便正好在李王氏鼓囊囊的胸前蹭过,李王氏只觉得敏感的乳珠被剐蹭一下,一股热流顿时流遍全身,整个人似乎都变得酥软了,腿也站不稳,差点儿便摔倒。 她赶紧退了两步,低低的大声喘息着。等抬起头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没人了。她眼中一阵迷离,幽幽叹了口气。 几口大锅和馒头就放在外面的石磨上,三个都排成一列,依次上前领取,他们都回去拿了自己的饭盒。 负责分配的则是王通。 保持对物资的分配权,也是一个体现权力和地位的一种很有效表现。 由于是第一个被命名的家丁,又是忠字都的排头,董忠康在各种事儿上都很是占便宜,每次都排在第一个。他上前,微微弯腰,满怀期待的把自己的饭盒儿递过去。王通接过来,给他盛了满满挂尖儿的一大碗红烧肉,又舀了一勺子汤浇上去。然后拿了三个大白馒头递给他:“去吧!” “谢王管家。” 董忠康满怀感激的道了声谢,走到一边坐下。他却不忙着吃肉,先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馒头,缓缓的咀嚼着,轻轻的咽了下去,舒服的叹了口气。 每天有大白馒头吃,每天至少还有一顿肉,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待众人吃完饭,王通当即便领着他们排成队列出了安乡墩,排成队列向着磐石堡青锋山的方向行军。一开始的时候是走队列,王通喊着号子,随着一二一的声音,众人整齐的迈步向前。 过去的时候拖后腿儿的总是董忠庸,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方才那一顿加练的原因,他竟然是走的好多了。 等走了大约三里之后,大伙儿肚子里的食物消化的也差不多了,于是王通又命令他们开始跑步前进。 他们并不会进入磐石堡,从安乡墩到青锋山脚下一个来回差不多有十七里左右,除开前面是列阵行走之外,其它的路程都是跑步,而且还不准中间停下来休息。这样的训练项目,董策称之为体力拉练,效果非常之好,能够很大的提高家丁们的体魄,已经成为了每天早饭和中饭之后家丁们必行的训练科目。 但是在跑步的过程中,什么队列,什么一致性,那就根本不要想了。对于现阶段的他们来说,这是几乎不可能达到的高度。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慢跑的队伍回到了安乡墩的门口,一个个热得满头大汗。不过他们却是意外的发现了在安乡墩的门口,一队铠甲精良的骑士正自看着自己这些人。 第152章 一五一 大碗吃肉 第153章 一五二 损有余而补不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3章 一五二 损有余而补不足 为首的一个骑士也就是二十岁的年纪,高大俊朗,一身宽袍大袖,脸上笑吟吟的,正是董策。 不用王通招呼,看清了之后,家丁们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纷纷道:“拜见家主!” 董策翻身下马,走到他们面前,双手虚虚往上一抬,笑道:“都起来吧!” 家丁们纷纷站起身来,董策看了王通一眼,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干的很不错!方才我们看了有一阵子了。” 王通赶紧笑道:“还是老爷定的法子策略高妙,属下不过是按照大人的法子做事而已,着实没什么。” 一开始的时候,他和王浑几个也对董策叫家主,自称小人,不过在董策看来,这种称呼是对自己手下有功将士的一种轻贱,便让他们依旧按照常例。 “能把定下的制度贯彻好,就是用心,便有功劳!”董策淡淡笑道:“你放心,本官心里都记下了。” 王通心下感动,抽抽鼻子,笑道:“大人,您看看这几日的成果!” 说罢便是回头大吼道:“在大人面前都精神点儿!全体都有,立定!” 家丁们立刻排成三排横队,一个个把腰板儿挺得笔直,努力的把自己最精神的一面体现在家主面前。 “向右看齐!” “立定!” “全体都有!一!” 而后王通便让他们演示了这两日训练的内容,总体来说还算满意,但是唯一让他恼火的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人在这里而感到紧张,董忠庸这厮竟然又是迈错了步子,这让他感到大为光火! 不过当着董策的面,他也不敢怎么发作,只是狠狠的瞪了董忠庸一眼,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董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董忠庸的肩膀:“没事儿,慢慢来,相信自己!” 对于现在这个进度,董策心里确实是已经非常满意了,这些庄户人家出乎他想象的聪明和有接受能力。要知道,英国征服印度之后,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才让那些印度土兵分清楚左右。 董忠庸听了他宽慰的话,直觉的心里滚热滚热的,眼眶一酸,差点便要哭出声来! “我一定要好好练,要不然不用别人书哟,我自己也要去撞死了!”他在心里大声向着自己吼着。迎着董策的目光,重重的点头。 董策一怔,他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灼热和坚定,微微一笑,也冲着他点点头。 他回身招招手:“你们也过来!” 十一个已经改姓了董的前任马贼现任的家丁纷纷下马,来到董策身边。 董策向众人介绍到:“这十一人,现在也是本官家丁,分属忠字都,勇字都,毅字都,从今日起,你们便都是我董氏门下的兄弟,你们之后要相亲相爱,便如亲手足一般,明白么?” “是,家主!” 众人轰然应是。 不过他们虽然口上答应,脸上也不敢露出什么异样,但是眼中的神色却是出卖了他们的情绪。流民编成的家丁和马贼编成的家丁隐隐然的分成了两个小群体,互相排斥对立。马贼们自命是大人的心腹嫡系,有兵有甲,自然是瞧不上他们这些泥腿子的,眼神中多半是轻蔑,而流民出身的则是对他们有些害怕,又有些鄙夷。 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 董策扫了一眼,便是对他们的情绪了如指掌,不过他并不在意。每一个势力,本就不会是单纯到了极点的,而是无数个人糅合在一起的,不怕他们有什么矛盾,只要不影响大局也就是了。若是他们真的亲密无间,董策心里反而就要犯嘀咕了。 他吩咐这些家丁们留在这里互相亲近熟悉,而后便是带着众人进了安乡墩。 墩中那些军户家眷瞧见他自然是纷纷见礼不迭。 董策也和他们有些日子未见,他心情颇为不错,和他们一一见礼,还聊了一些家常。 刘若宰安稳了镇羌堡的局面之后,又在那里滞留了两天,彻底的稳下来局势。之后两日,则是去了剩下的那两座城堡,按照之前的法子狠狠的整治了一番。 最后一站,则是得胜堡,北东路参将驻跸之所。 北东路参将黄琬手下有足足三百家丁,一个个兵强甲坚,透着一股子彪悍之气。相对应的,本来在他的麾下应该有的官兵骡马等,则是连三成都达不到。这位参将大人,光顾着养着自己那些家丁了。 董策本以为刘若宰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刘若宰却是一反常态,对那参将颇多拉拢。 在那里盘桓了两日之后,刘若宰并未回去镇河堡,而是直接去了大同镇城,想来是因着侯家伟那事儿去运作打点去了。 他本意是董策随行,但董策却是又自知之明,那等层次的斗争,根本不是自己这个层次能插的上手的,去了也是无益。而且离开磐石堡十数日,他也是挂念的很,便提出告辞。刘若宰也不生气,反而赞他有责任心,便让黄琬黄参将给他派了一队兵马护卫。 董策等人策马半日,还差点儿迷了路,总算是回到了安乡墩。 董策让他们都进了自己的住处,他虽然已经许久不住了,但是这里一直却都是留着的,而且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很是整洁。 董策自坐了,大伙儿便在他面前占了一圈儿,心里都有些诧异。他们都知道大人素来最爱洁净,一路打马回来,早就是浑身臭汗,却顾不得沐浴便招来众人,定然是有急事儿的。 “咱们这个训练法子,得变一下。”董策扫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 众人都是一惊,心里便有些不解。 王通张张嘴,刚想说什么,又赶紧闭上了。 董策鼓励的瞧了他一眼:“有话便说就是。” 他并不排斥和讨厌下属发言,一个人的智慧毕竟是有限的,而且很多地方,董策还不如这个时代的人们。尽管他能看透四百年的沧桑变革,却也有可能被脚下的石子儿绊倒。董策永远都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那种人。就如同上一次关于种什么的问题,若是他一门心思的要种印象中高产量的玉米,怕是明年等待百姓的就是大饥荒。 王通得他鼓励,道:“大人,您写的步兵操典现在不过是练到一半儿而已,剩下的难道便不练了?” 耶律斡里和大咧咧的道:“俺瞧这法子挺好,咱们走的时候,看这些家丁那软蛋怂样儿,俺一个能揍他们十个。现在瞧来,却是都精神许多了。” 石进也点头称是:“大人您这步兵操典,真真能把基础夯的极实的。这些兵丁练出体格,坚韧吃苦,步调合一,这就是强兵之本。” 董策听他们说步兵操典,便是微微一笑。 说是步兵操典,其实只有一章而已,而且还不全。 在步兵操典的这一章——第一章基础训练篇里面,董策把自己前世记忆中的一些东西给写了下来,比如说站军姿,比如说俯卧撑,原地踏步走,队列前进之类的。都是一些非常基础基本的知识,再多的,董策实在是想不起来,而且也未必适合这个时代。 他的想法是逐步的完善这步兵操典,一边操练军队一边进行总结,同时吸取这个时代兵书的精华,用自己的方式呈现出来。 董策坚信一个道理,在这片东亚的肥沃土地上,在这个时代的背景下,自己从后世得来的那些东西绝对不是最适用的。恰恰相反,若是全盘照搬的话,说不定反而会弄得一塌糊涂。而他也更是清楚,像是戚继光,俞大猷这些大明朝最出色的将领,智商绝对不会次于自己,更是沉淫于军中数十年,对于军队的了解和掌控,都要超过自己,远远超过自己。他们写出来的兵书,肯定是最适合大明朝的环境的,而且比自己的法子要好得多。 但是其中定然的也有不足之处,这就需要自己多出这四百年的见识来进行弥补了。自己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来自后世多了四百年的见识以及对这个时代历史大势走向的把握而已。 他吁了口气:“本官知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是时间无多了。” “时间不多?” 董策见众人更是不解,便解释道:“咱们现在公中还剩下多少银钱?” 不待众人回答,他便道:“从马贼那里的缴获没有下分,而是直接充入了公中,珠宝黄金玉器这些不能折现的且不算,一共是六百两左右。再加上兵备道刘大人拨给的两千两,就是两千六百两。购买耕牛,种子,农具,家什等等就花了六百多两。请来那些工匠外加给工匠安家,以及给家丁们发见面银子,以及七零八碎的花销,就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去了。再加上今日的贿赂,还剩下一千七百五十两而已!这点儿钱算什么?单单是重建磐石堡城就要一万两纹银,而且现在手底下这些百姓,都是只花钱的,一文钱都没法儿给咱们赚。” 第153章 一五二 损有余而补不足 第154章 一五三 保甲制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4章 一五三 保甲制立 “咱们现在有多少百姓?七百六十三人!而且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壮年男女,现在又都干着重活儿,吃的也多!按照一个人一天两斤粮食来说,一天下来就是十石上下!而且我打算在不久之后便要训练兵丁,粮食的消耗量只会更加的大。当初兵备道给了五百石粮食,粮食最多最多也只够支撑两个月的!咱们的粮食得到什么时候才能下来?明年的五月!中间这五六个月怎么熬过去?还是得买粮食。现如今物价腾贵,哪里买得起?” 董策斩钉截铁道:“所以,咱们必需得想法子弄钱!” 王浑眨巴眨巴小眼儿:“弄钱跟改变训练有啥关系?” 这句话算是问出了大伙儿的心声。 董策似笑非笑道:“没有兵,去哪儿弄钱?”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但是众人瞧了,却都是心里有些发凉。 “按照本官的法子操练,固然是能把他们打造成一直基础扎实的精兵,但是那需要花费的时间太长了,少则三两个月,多则一年半载。”董策沉声道:“咱们等不起!所以,必须要让他们快速的形成战斗力!” “瞧了北东路黄参将的家丁,本官心里有些念头儿。” “王通,我问你,现在这些家丁们听不听命令?”董策问道。 “听,老实的紧!”王通笑道:“属下让他们做什么从来不带打折扣的。” “忠诚如何?” “他们死活都在大人一念之间,这些时日大人给他们吃穿,一个个心里都感激的紧,没有一个说小话的,这些,我最清楚。” 董策知道王通有点儿这方面的本事,他一击掌:“着啊!只要听令,听话,这便足够了!” …… 进入十月的中旬,放在后世,已经是十一月中下旬,北方的各大城市开始供暖了。这北地的天气,已经是寒意浓浓。 早上已经能在草叶上瞧见的浓浓的霜露。 磐石堡左近的大草甸子,也从盛夏初秋时分的黄绿相间变成了现在的一片枯黄,一眼望去,满满的都是萧瑟寂寥。 天公也不作美,天气阴沉沉的,太阳瞧不见一丝一毫。 不过和这天气相比,磐石堡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种植小麦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完全结束了,对于北方中国的农民来说,再有活计基本上就是明年开春化冻之后了,到了那时候才能够对小麦进行保养,因为该时小麦已经发了幼苗。但是中间这段时间,小麦的长势如何,就完全是看天意和土地的肥力了。 农忙虽然结束,这些百姓们可是不会闲下来。 董策的磐石堡现在这么偌大的摊子刚刚搭起来,正是四处透风,到处都需要建设,到处都需要人力的时候,哪里容得他们偷懒? 堡垒需要建设,水渠需要开挖,桥梁需要搭建…… 而这一切,最好便是在冬季彻底降临之前完工,若不然的话,冬天到来,土地冻得邦邦硬,到时候施工会非常的困难。比之现在,至少要增加三四倍的工作量。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要把这些百姓们完全组织起来,发挥出他们最大的力量来,就得有一个强有力的自上而下的组织! 董策选择的是保甲制度。 今日,磐石堡南门前面格外的热闹。 所有的百姓们都被召集在一起,聚成一堆一堆小声议论着。 他们的气色明显比刚来的时候好了太多,这些日子每日丰衣足食,脸上的菜色都消失了,身体壮实了许多,看上去也有精神。生活有了盼头儿,就连那眼睛,也都灵动多了。 少顷,董策一行人被簇拥着走出城门,他登上那个作为宣讲台的大石头——王通早就让人在石头周围修起了台阶,真就改造成台子的模样了。这里地势开阔,足以容纳千人聚会,倒也是个好所在。 他上了台子,人群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但是忽然间,也不知道谁第一个发了一声喊,接着便是此起彼伏,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而后,欢呼声变成了一阵阵巨大的声浪,席卷着磐石堡。 百姓们向董策献上他们的尊敬与拥戴。 董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享受着这种站在万人中央的感觉。 这,才是大丈夫之所为。 百姓们,其实要的也很简单,能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活下去,能够繁衍子孙,仅此而已。 你只要对他们好一些,他们就会为你付出忠诚,劳役,兵源,赋税……等等一切。 董策双手向下压了压,人群中的声浪顿时便小了下来,直至最后,消失无踪。 他扫视了一眼下面的百姓,大声道:“今日把大伙儿召集过来,是为了一桩事!便是分保分甲。各户百姓都认真听了,看看自己分属于哪一保,哪一甲。” 他摆摆手:“王浑……王通,你上来念!” “是!”王通大声应是。 刚想让王浑念,却猛地想起来,这厮不识字儿。 董策并没有给下面这些百姓们解释的意思,他们只需要听从命令就行了,用不着知道这命令是因为什么,目的是什么。 “邢二虎,吴七九,孙明石,张大根……” “以上十户,是为第一甲,甲长……”说到这里,王通顿了一顿:“甲长吴七九。” “……以上十户为第二甲,甲长……” 王通扯着嗓子大声念着,一个个的人名儿从他的口中蹦出来,但是涉及的只是家主的名字,在这个年代,尤其是自从张居正实行了摊丁入亩的一条鞭法之后,男丁就是一户的代表。 当初每个流民来的时候都进行的详尽的户籍姓名统计这会儿派上了大用场,所有人都被处于有力的监管之下。 董策收纳的第一批百姓,也就是他从马贼手里救出来的那些,一共有四十七户,十三岁以上的男丁五十五口,都是十三岁以上的成丁,女丁则是七十一口,十三岁以上的壮女五十七口,不足十三岁者十四口。 第二次则是从十里铺调过来的六十六户军户,其中有男丁一百四十九口,其中十五岁以上之壮丁为一百一十六口,丁女一百六十九口,其中十三岁以上之壮女一百三十六口,十三岁以下者三十三口,共三百一十八口。 第三次的百姓来源则是流民了,第一批流民中选出来的合格者一共是三百一十九人,其中有丁男一百八十人,都是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的,丁女一百三十九人,都是十三岁到四十岁之间的。除开那些已经被董策收为家丁和奴婢的百姓,一共有户数为一百二十一户户,其中口数在两人及两人以上的一百一十户。 这些日子又陆陆续续的有流民来投,周伯王羽等人便按照董策的吩咐,按照之前的规格一体处置,把他们安置在有荒地的所在,分给耕牛等一应器具,同时也先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以后须得遵从的规矩和要履行的义务。 董策不在的这些时日,又多了五十七户,一百六十九口。 现下算来,董策的磐石堡已经有户数二百九十一,口八百九十六。 其规模,大致和现在一个大型的村堡差不多。 按照自从隋唐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一甲之中,多不可超过十五户,少不可少于六户。不过董策讲究一个标准化,制度化,规定的一甲就是十户,只不过由于多出一户来,所以最后一个甲,分成了十一户。 一共二百九十一户,二十九个甲,很快,所有甲长便都安排完毕。每一甲的人,基本上都是住的相近的,也都熟悉。 王通宣布完任命之后,又大声道:“凡我磐石堡之属下,十家置一甲长,百家置一保长。凡遇盗贼、逃人、奸宄、纳粮、杀牛、窃发事故,邻佑即报知甲长,甲长报知保长,保长报于上官。上官核实后,妥善处置。若一家隐匿,其邻佑九家、甲长、保长不行首告,俱治以重罪不贷!” “下面任命保长!”王通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眼睛往下面扫了一下,那些甲长一听,立刻都是眼睛一亮。能够管理百户的保长,和手底下只有十户的甲长,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们都是有些心热。 王通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大声道:“第一甲到第十甲,为第一保,第一保保长,周伯!第十一甲到第二十甲,为第二保,保长王羽!第二十一甲到第二十九甲,为第三保,第三保保长李贵!” 而后李贵三人便站出来向众人拱了拱手。 他们三个现在在董策的麾下负责民政这一块儿,时常在下面跑动,是以这些百姓们都是对他们很熟悉。那些甲长一听,心下都是有些失望,不过这一丝浅浅的失望情绪很快便是消失了——毕竟他们前一阵子还是流民,哪里敢有什么野心?立刻就转变成了如何巴结好保长的问题。 如此任命,董策自然也是有自己的顾虑的。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让这些百姓们脱离苦海,有了田地,有了吃食,这已经是对他们极大的恩德,百姓们自然也会感念。 (百家置一总甲凡遇盗贼逃人、奸宄窃发事故。邻佑即报知甲、长甲、长报知总甲。总甲报知府州县卫。府州县卫核实、申解兵部。若一家隐匿、其邻佑九家、甲、长、总甲、不行首告。俱治以重罪。不贷。——清实录顺治朝实录) 第154章 一五三 保甲制立 第155章 一五四 不劳动者不得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5章 一五四 不劳动者不得食 但是如果让一个在数十日之前还随时徘徊在饿死边缘的流民这么快就成为了手中管辖百户人家的保长,权力急剧膨胀之下,说不得他们会做出什么来。 防患于未然,自然是很有必要的事。 而且保长只要是抓民政这一块儿,现在董策已经有意识的让麾下军政分开,把周仲王羽李贵他们几个不大擅长冲阵打仗的给安排到民政的岗位,也算是得其所哉。 当然,周仲不是不能打,而是未免太过心慈手软了一些、 董策发现现在虽然人少,却也有着一个极大的好处——由于人少,能够尽最大可能的把他们召集来听自己宣读命令,中间不会有什么隐瞒克扣,不会有人上下其手。每个人都能真正领会到上位者的意图,而不是被自己身边那些小吏控制着。 他算是知道古希腊的那些城邦为何有这么高的动员能力了。 待王通念完,董策又使了个眼色,耶律斡里和心领神会,想起今天早上董策教给自己的话,在心里暗暗念了一边。 王通下来,耶律斡里和大步跨上去,扫了众人一眼,嘿嘿冷笑一声,大声吼道:“还有一桩事儿,却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他一开口,下面顿时鸦雀无声。百姓们都很怕这位长相凶恶的粗壮大汉,耶律斡里和是磐石堡的军法官,现在磐石堡的各项规章还没有立起来,因此他是军法民法一把抓,只要是有人犯事儿就归他管。便是他现在是董策的家丁都头了,这个差事也没卸下,前些时日很是有不少人在他的皮鞭底下吃过苦,因此算是恶名远扬。 “从今日起,不再给每户百姓发放粮食!” 耶律斡里和的声音在每个百姓的耳边响起,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人群中顿时爆发了巨大的骚动,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他们已经习惯了每隔三日在城门口领取粮食吃,然后拿回家中饱餐。 在磐石堡的日子,他们都长的舒泰了不少,身体上掉的肉也都回来了。似乎那流离失所,随时都有可能饿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千百年,很远很远,几乎要从记忆中消失了。 但是当他们听了耶律斡里和说的话,绝大部分人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过去那悲惨的画面。 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 “吵什么吵?吵什么吵?”耶律斡里和不耐烦的用手中的熟铜锏狠狠的砸了砸石头,吼道:“都给老子闭嘴!” 他身上铁甲,手上重兵非常有威慑力,被他一吓唬,果然,这些百姓便再也不敢说话了,只是满脸哀求的看着他。他们不懂什么别的,由于见识有限,也很难揣测出上位者的心思,不少百姓都已经心中绝望,空荡荡没着没落的。 耶律斡里和做完了恶人,这时候就是董策上场了,他走上台去,微微一笑,道:“以后不给发粮食了,并不是就要饿死大家!黎民黔首,都乃是我董策的子民,都是磐石堡的百姓,怎能坐视你们饿死?只不过是不再无偿发放粮食,而是以工代赈!” 下面百姓都听的有些发懵,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瞧见了没有?”董策指了指身后的磐石堡,又指了指周围的大地:“咱们磐石堡初建,一切残破,这城池,这灌溉水渠,还有那河上桥梁等等,都需要整治。你们,就要做这些活儿,你们干活儿,本官便发给你们粮食!这就叫以工代赈!” 听到这里,百姓们都明白了,纷纷松了口气,心里安定了不少。 反正他们现在家中农活也忙完了,闲着也是闲着。许多人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他们之前一直白住房子,白吃白喝,公中还给分田地,日子好是好了,可是就老觉得心里不安,给飘在空中似的,晃晃悠悠的也掉不下来。这会儿干活儿吃粮,在不少人心中才是正理。 “除了实在没气力的老人小孩儿,所有人要做事干活儿!”耶律斡里和在一边冷森森的补充道:“不劳动者不得食!” 接下来董策便是定下几条规矩,第一保第二保一共二百户百姓,在他们保长的带领下,听从两个泥水匠高大年和孙武木的安排,负责整修城墙和拆除城内无用的废弃建筑。 第三保第二十一甲到第二十五甲跟着李贵负责整修水渠,董策给他们布置的任务是在入冬土地冻硬之前整修出三条到五条水渠来。磐石堡周围有许多小溪,当然不能以这些小溪为基础进行扩展,那会破坏这里的整个地理构造环境,但是把几条小溪勾连起来,形成一个有经有纬,有纵有横的灌溉网还是可以的。 剩下的四个甲,则是在王羽的安排下去修桥,至少要在洢水河和甘河上各自架起一座简易桥梁来。 粮食是一天一结算,量也不大,只要一天不劳动,就要饿肚子!而粮食分配的权力,则是掌握在保长手中,这使得董策可以将百姓牢牢控制住。 董策安排完毕,众人各自出来领命。 “另外,这些日子,本官还听说了一些事儿!”董策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扫了下面一眼,慢悠悠道:“本官听说,有些人吃着本官的,住着本官的,拿着本官的,却还不思报效,好吃懒做!” 董策冷笑一声:“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下面顿时便有些人不安起来,自然就有人知道说的是自己。 耶律斡里和这会儿自然便要站出来:“苏四五,白大壮,白二强……你们十三户,别人家分的耕地都已经耕种完毕,为何你们却才种了不到半数?” 他大声的呵斥道:“点到名字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阵的骚动,点到名字的这些人,别人不认识他们,乡邻们却是识得的。当下人群便是往后缩了缩,挤出来一些空地,把他们给晾了出来。 无形中就已经被孤立了。 许多人瞧着他们,眼中流露出鄙夷不屑的光芒,在他们看来,能分给田地,有了希望,那就是天大的幸事,真真是无法理解这些好吃懒做之人是怎么想的。 那些被孤立出来的则是满脸惊慌的打量着四周,再看看台上,顿时便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得浑身哆嗦。 董策叹了口气:“本官本欲给你们一条生路,奈何你们自己却是不要,这也就没法子了。” 他脸色忽然一冷,大声道:“捆起来,家主一人抽三十鞭子,全家驱逐出磐石堡!” “是!”耶律斡里和大声应了一声,下了台子,带着几个人便把那十个百姓都给捆了起来。他们的家人都缩在一边发抖,只是磕头哀求,听到了董策对他们的处置,心中绝望之下,额头不断的撞在地上,都磕出血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耶律斡里和冷笑一声,让人竖起一个木头架子,把那些人都吊在上面,而后便甩起自己大拇指粗细的蛇皮鞭子,狠狠的抽了上去。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连绵不绝,让所有人听了都是心里一紧。别说是这些人的家眷,便是其它的百姓,也是脸上发白。 耶律斡里和本来就是心狠手黑之辈,更别说这些百姓被赶出去之后再无活路因此在他眼中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下手就更狠。一鞭子下去便是皮开肉绽,衣服破碎。三十鞭子下来,基本上人就已经给抽得奄奄一息了。 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行刑方才完毕,这么漫长的时间,董策一直没有人众人散去,为的,便是震慑所有人。 既然来了,就要老老实实的听命干活儿,若不然的话,等着你的就是死路!他要用这种手段,让所有人都明白,磐石堡不是给他们免费提供粮食住处的善堂,这里,是一个很严酷的地方! 但是,这里有希望! 十个人挨个儿打完,耶律斡里和也是手腕发酸了,他甩了个鞭花儿,让人把这十个人给解下来。他们被解下来之后便瘫在了地上,家属们赶紧围上去,呼叫者他的名字。 耶律斡里和不耐烦道:“赶紧滚!别磨磨蹭蹭的。” 有个上了些年岁的老者陪着笑道:“这位大老爷,俺们这就滚,且求您宽限些时候,俺们回去拿了东西就滚。” 见识了这等手段,他们都是心中惊惧,却也不敢死缠烂打的硬赖。 “还想拿东西?”耶律斡里和冷哼一声,嗤笑道:“你们的东西,从房子到衣服,从耕牛到吃食,什么不是董大人给的?辜负了董大人的期望给逐出去的人,竟然还敢带东西走?” 此言一出,那些人的脸色就更是白了,不少人已经面露绝望之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们本来以为还能带些东西走的,不少人心里更是捉摸着把那牛牵走卖了,日子说不得更好,胜似在这儿让人拒着。但是若什么东西都带不走的话,就完全没了希望了。 第155章 一五四 不劳动者不得食 第156章 一五五 不想干就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6章 一五五 不想干就滚 还有人想要恳求,耶律斡里和已经是挥舞着他的熟铜锏恐吓道:“滚,赶紧滚!准你们穿了这一身儿衣服走!” 十户人家相互扶持,跌跌撞撞的离开磐石堡,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张望着,盼着大人能够回心转意,给他们一条活路。有的人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哭声感染了更多的人,一路走过去,哭声震天。 董策瞧着,脸上冷静如冰。 他本来也思量着把这些人贬成奴婢,发给下面几个心腹们,但是念头一转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这等行径,滋生**真真是再容易不过了。 看着他们凄凉的背影,百姓们都是心里一阵阵的冰冷,他们都知道被从这里赶走意味着什么——外面还在大饥荒,而且天气越来越冷,这个寒冬,不知道多少人要冻饿而死。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踏上死亡。 这一幕给了他们最直观和最强烈的震慑,让他们心中战战,再也不敢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念头。 一路走一路哭一直到洢水河边,眼见大人们还没动静儿,有人已经心如死灰。忽的一个女子哭嚎一声,从人群中奔出来,纵身一跳,便是跳进了洢水河中。洢水河又宽又深,水流湍急,几个浪头打下来,这女子便是不见了踪影。他男人带着几个儿女跪在河边嚎啕大哭。 这一幕,看到所有人都是眼皮子一跳。 过了好久,他们才哭哭囔囔的站起来。 人群又在甘河桥头苦了一阵儿,才如行尸走肉一般过了桥,缓缓地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更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但是众人心里都很清楚,九成的可能,他们连一个月都挨不过去。有人便叹了口气,小声儿道:“死了也好,死了好,总比日后让自家汉子吃了好。跳河寻了短见,总能留个全尸。” …… 保甲分完了,震慑也完了,百姓们纷纷散去。他们都要回去吃饭准备,按照董大人的命令,下午就要开始干活儿了。 一直阴沉沉的天气这会儿也好转了些,乌云裂开,露出了太阳,阳光洒下来,给人带来些许的暖意。 董策被大伙儿簇拥着来到养殖畜牧场。 十数日不见,这里已经颇具规模。 整个养殖畜牧场占地面积大约在十亩地左右,外面用木头建起了百丈长的栅栏,栅栏不高,只有一丈,用的是胳膊粗细的小树或是大树枝,中间留的空隙很小,这是防止家畜家禽们钻出来。 众人进了大门,在门边有十数人早就等在那里,他们穿的虽然不华贵,也是干净整洁,和外面的百姓们差不多。 他们见了董策,赶紧纷纷跪地磕头,口称见过大人。 “都起来吧!”董策呵呵一笑,摆摆手。 他扫了王羽一眼,知道这多半是他安排的,不过倒也是让人受用。 王羽道:“这些便是大人您当日说的那饲户。他们都是后来的,属下没给他们分给田地,而是直接安排到了这里,每日粮食发放和百姓相同,一共是五户人家,十八口人,将将能把这些牲口家禽都伺候过来。” “嗯。”董策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中心位置便是一大片水洼子,这是董官渠的尽头,面积不小,方圆足有数十米之大。水不深,而洼地里面本来长满了高草,这会儿末端便是漂浮在水面上。此时不少鸭子和大鹅便飘在水面上,叽叽呱呱的叫着,时不时长长的颈子往下一探,宽大的嘴迅捷的伸进水中,便在水里寻觅到一些吃的,或是一束草根,或是一条小鱼儿,或是些小虫。 [棉花糖] 在水洼子的岸边,长长的野草中,则是许多只鸡在晃晃悠悠的自己找事儿吃。 在水塘周围,则是分布着十几个猪圈,每个猪圈里面都有一头大肥猪,在哼哼唧唧的或是睡觉或者是把大嘴拱到早就已经空空如也的食槽中试图寻到一些吃的。猪圈下面则是直接有一个一尺见方的斜向下的口子,猪粪等排泄物垃圾等等,便通过这口子直接就掉进了水塘里面。 而在更远的位置,则是坐落着羊圈和养骡子养驴的棚子。 各个建筑分布的很合理,中间留了足够大的空间。 众人来到水塘边儿上,水塘边儿的地上到处都是小小的足印,那是被鸭子的扁脚掌给踩得。 在草丛中,时不时的还能瞧见有几个白色的蛋。 养殖畜牧场和捕鱼都是王羽的负责的,他道:“若是寻常时候,这里都有饲户瞧着,只要下了蛋,立刻就捡走,省的那些家禽给自己踩了。” 董策点点头:“现在一天能产多少蛋?” “一天能有四十多个蛋,这些鸡鸭都不让他们掉毛。”王羽道:“有饲户说,最好整些棉花给鸡做上衣服,这样的话,冬天也能下蛋。” “嗯,就依他们。这些事儿你不大懂,我也不懂,那些饲户们懂,就听他们的。”王羽指点道:“不过也不可全然都听他们的,也不能对他们有什么赞赏,不能当场就表示,须得沉住气,回来想想,转头再依着他办。省的惯出毛病来,再说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谁知以后会不会欺瞒。” 王羽心悦诚服道:“属下受教了。” 董策瞧了周伯一眼,笑道:“你呀,也得听着,这些道理都是想通的。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忠厚仁心。” 周伯赧然:“属下一定谨记。” “现在这猪圈鱼塘一体,搞得如何了?”董策又问道。 “属下按照大人您当日说的做,效果着实是极好的。”王羽笑道:“现在只需喂猪就成,猪粪那些杂鱼吃了,鸡鸭鹅便都在水里吃杂鱼,这里草丛厚密,它们也能自己寻觅些吃的,每日只需喂一顿就成。” 董策点点头。 李贵就跟在旁边,这会儿也插口道:“大人,属下正要跟您汇报一下这段时间的采买。” 董策道:“讲!” “这一段时间,一共花了白银三百六十七两。”李贵掏出一个小本本,搓开念道:“最大宗的支出还是购买耕牛。又买了三十头,还是赵大会送来的,他说现在外头牛价降了些,一头是九两二钱银。二十两银子买了许多铁锨,镐头,凿子,铁锤等工具,咱们现在没铁,虽有铁匠,却不能打造。剩下的那些则是买了二十头小猪仔,鸡苗鸭苗各三百,羊羔一百只。现在这些小东西,都在那边……” 说着,李贵指了指一处占地面积甚广的建筑,那建筑上面加盖了顶棚,想是为了保温。他又道:“另外,赵大会送了一箱子书来,这些书不算钱,算是他送的。” 董策接过小本儿,瞧了瞧,上面写满了字迹。虽然很难看,也很幼稚拙劣,不过好歹能够看到清楚,而且相当工整。 他笑了笑:“不错么,老李,会写字了!” 李贵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似乎都绽开了:“大人给属下吩咐了这等重任,属下也不能辜负大人不是?现在不过会算个账,写写数儿罢了,还是请白忠旗白书吏教的。字太难看了,属下自己都觉得丢人。” “知道上进就是好事儿,有什么丢人的?”董策把本子还给他,拍了拍他肩膀,对众人笑道:“你们都要学学人家李贵,有什么不会的,那就要学,把自己的短处补好!明白么?” 众人纷纷应是。 “这些饲户,你方才说,每日粮食照农户发放?”董策问道。 “是!” “给他们减三成!”董策淡淡道:“给这些家畜家禽也都登记造册,告诉他们,若是做得好,家禽家畜数目增多,他们的粮食就多。譬如这一日交上来的鸭蛋鹅蛋鸡蛋的数目多些,那你就多分给他们些粮食。另外,你盯着点儿,看看他们有没有自己贪墨。现在他们刚来,想必是不敢贪墨的,但是以后未必,你就把现在每日上缴的蛋数做一统计,以后鸡鸭鹅的数目增长了,这产蛋的量也须得增长,若是不涨,那就是出问题了。” 王羽赶紧应了。 “对了,还有,这家禽的羽毛也得收着,以后做羽箭的时候用得着。” 总体来说,这养殖畜牧场是让董策颇为满意的,一片欣欣向荣。 …… 下午时分,来自弘赐堡的车队到达了磐石堡。 当时董策吃完午饭正准备休息一下之后便回安乡墩操练那些家丁,听到是白添福遣人来了,立刻心中一动。 他披衣而起,亲自迎了出去。 说是大车,也是名不副实,不过是在南门外停了四辆大车而已,上面的物资都垒的高高的,外头还用毡布盖了。 旁边有四十来名看护的士卒,都是步卒,带头儿的则是一个穿着青布铁甲,带着八瓣儿明盔的矮壮汉子,正是当日去请董策赴白添福之宴的那家丁。 瞧见董策出来,那家丁赶紧上前见礼。董策这才知道他的上下,是一个很喜庆的名字——白有财。 第156章 一五五 不想干就滚 第157章 一五六 铁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7章 一五六 铁匠 董策对他也很是客气,寒暄了几句,便让他们把大车拉到堡中仓库前面去。 进到磐石堡内,白有财刹那间感觉自己似乎是回到了弘赐堡,一片断壁残垣的磐石堡和弘赐堡当真是有些相似。心里莫名的便对董策生出了许多亲近来,许是心有戚戚然。 到了仓库,把大车上面的东西卸下来,董策让苏大成一一清点。 计有:挨牌三十面,长枪一百把,步弓一百把,箭三千支。青布铁甲二十副,铁盔二十副,铁护臂二十副。精铁五百斤。 正是董策当初和白添福约定的数字,没有丝毫的折扣。 一一清点之后,便又苏大成入库之后各自摆放——他这个仓大使也不是闲差事,董策势力初具雏形,正是一切法令严明,要求苛刻之时。他不但负责看守仓库,看董策的条子往外拨放物资,更是负有时时保养清理铠甲兵器之职责。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为此李贵经常找人来帮忙,也只是临时性的。 弘赐堡距离磐石堡并不近,这会儿启程的话怕是得等入夜才能到了,因此白有财也不耽搁客套了,直接提出装上鱼走。 董策扫了一眼他的四辆大车,摇摇头道:“这些东西,按照本官和白大人的约定,正是一万斤鱼干,不过怕是你们运不了那么多,才四辆车,三千斤怕都够呛。” 白有财一笑,指了指那些兵丁:“还有他们呢!” 董策一怔,随即失笑,原来这些兵丁干的是这差事。 最后白有财一行车载肩扛,带着一身鱼腥气,运走了五千斤鱼干。 这几乎是搬空了磐石堡一半儿的积蓄,毕竟鲜鱼晒成鱼干的话会缩水很多。 送走了白有财一行,午时已过,已到未时,也就是后世的下午一点。 百姓们在各自甲长的带领下全家出动,来到磐石堡南门前面,站成队列。 王羽这几个保长所要做的,则是挨个儿的把里面能干活儿的人挑出来,明确每个甲能出多少人,让甲长记得牢靠了。之后的事儿,就由甲长负责了。若是某一日干活的时候,这一甲人没足额,那么定然是要追究甲长的责任的。 百姓们都想自己家多出几个人,多一个人就能多一份发放的口粮,匀下来每个人就能吃得更多。但是王羽他们挑选的很严格,老人和小孩儿一概不要,口粮发放倒还不算什么,就怕到时候出了事故死了人,那就不好看了。 不过磐石堡这些百姓,老人孩子极少,七成多都是青壮年男女,因此大部分都被选中了。 和甲长们定下名额人头,让他们记得牢靠了,又细说了规矩。 辰时(早晨七点)出工,酉时中(晚上六点),中午不休息,有半个时辰吃饭的时间。每天收工之后发放粮食,男丁每日一升五合精粮(约合一千三百五十克),丁女每日九合。 若是只夫妻两人的话,这些粮食肯定够吃了,说不定还能攒下些来,若是后面有一大家子人,那就得勒勒裤腰带了。 然后便是按照各自要去干的活儿发放工具,有凿子,有锤子,有镐头,有绳索,还有小推车。工具发放下去第一件事就是在上面刻上使用者的名字,一旦工具丢失,是要追究责任进行惩治的。 董策这些手下已经通过这些时日的民政管理锻炼出相当强的组织能力,并且积累了丰富的经验,组织的井井有条。 很快,数百人便在各自甲长的带领下进了磐石堡,两个泥水匠高大年和孙武木会指导着他们如何具体施工。 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磐石堡中便处处响起了一阵阵区里哐啷的响动,一座座断壁残垣被拆除,变成了大块的砖瓦石头。 董策一直在一边瞧着,并未干涉。 眼见得这些工程都已经开始,他才慢悠悠的晃去了工坊区,身边只带了耶律斡里和一个侍卫和白忠旗这个书吏。 工坊区在磐石堡的西北角,这里本来是一片兵营,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董策便让人依托着那些石墙石壁,草草的修好了一座工坊。是一座大院儿的样子,院子里头大略的分了十几户,一户是里外两间儿,外间有灶,还有水缸等简陋的家具,里头是大炕。在院子的西南角儿,还有一个公共厕所。而院子的前头,则就是工坊,被分割成三大区域,分别安置泥水匠,木匠和铁匠。 这就是匠户们上班儿的地方。 而每个匠户又有自己的工作区域,类似于工作台之类的。 自从上一次董策来这儿说过一回之后,这些工匠便再无人敢偷懒,甭管有活儿没活儿的都呆在工坊里面,哪怕是在里头发呆。 董策过去的时候,工匠们便多半都在发呆,有的还聚在一块儿闲扯。 董策看了眉头便是皱了起来,这一幕让他何等熟悉——在后世多少企业多少部门每日这等坐班制度都在上演?看似在这儿,实则一点儿用处都没有,而且很容易就使得他们染上好逸恶劳的恶习。 瞧见董策过来,众人慌忙起身出了工坊,过来磕头参见。 董策淡淡的嗯了一声,瞧着众人道:“过去你们每户人家,一日发多少粮食?” 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之后,一个手长腿长,长相憨厚,浑身肌肉虬结的魁梧汉子才讷讷道:“回,回大老爷的话,核定一月一石,现在按日发放,一户人家三升三合粮食。” “从今日起减为一升!”董策道。 “啊?”众人都是发出一声惊呼,互相对视看看,都是不知所措,更有些惊慌的味道在里面。 他们本就是长期干苦力的,吃的都多,又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三升三合粮食本就是紧紧巴巴的,若是减成一升,那也就是能维持不饿死而已。 看着董策的眼神中已经带了许多哀求,只是却无人敢开口。 “不过么!”董策话锋一转,道:“本官也不是要饿死你们,那一升粮食,是每日的基本发放。剩下的那些,则是要自己挣了!本官把你们招来,是为的干活儿效力的,可不是整日在这里卖呆!都明白了么?” 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已经是变得严厉。 “是!是!”这些匠户都给吓得心里一哆嗦,知道这位大人对他们已经是很有些不满,赶紧唯唯应是。 “从今日起,本官会交给你们一些活计,干的好了,不但发粮食,本官还会奖励银子!”董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高大年和孙武木,你们也都瞧见了。现在干的风生水起的,还能指挥人去做事,手里也有了银钱!你们做得好,本官也绝不会亏待你们!” 敲打完了,也该给些甜头儿了。 董策这一句话就把匠户们的积极性给调动了起来,他们这些匠户也算是半个生意人,迎来送往的接触人很多,是以视野也比一般小老百姓开阔的多。这上进心上,也就强了不少。高大年和孙武木的发达,他们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很不是滋味儿——大伙儿当初都是一身虱子破衣烂衫的来的,凭啥他们就拿了赏银过上好日子?听说现在是大老爷看重的人物,走在路上那些百姓还都给行礼呢! 同时他们心里也都是多了许多期盼和希望——像是董大人这般重视咱们匠户的官儿可从没见过,在他手下,咱是不是也有一日也能这般出头? 董策的一番话让他们兴奋起来,机会,就在眼前了!一个个心里已经是摩拳擦掌,打定主意要在董大人面前露露脸。 这些匠户们的气色比董策刚把他们领来时候要好多了,也换了新衣,束了头发。工坊中也增加了许多器具,不过现在还什么都没开工。 董策拿出一张条子,上面写得是王羽周伯他们报上来需要的一些器具,董策瞧了,许多是木匠能做的,便决定先让他们做一批。他把白忠旗叫过来,让他带着这些书吏去做事,白忠旗的任务就是负责给他们讲需要做哪些,毕竟这些匠户都不识字儿。 木匠被带走,剩下的就是铁匠了,这也是董策手下匠户中最庞大的一个群体——足有十一人。在董策看来,他们无疑是最实用最宝贵的工匠资源。 铁匠们都有些忐忑的低着头,董策原地踱了几步,忽然道:“你们之中,谁打造兵器最好?长矛大刀之属。” 众人不约而同的都退了一步,把方才说话的那壮实汉子让了出来,那汉子跪地磕头道:“小人打过几年兵器。” “哦?”董策道:“长兵短兵?” “都打过。” “好,起来说话!”董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铁砧。”魁梧汉子道。 “倒是贴切。”董策淡淡笑道。 “俺祖祖辈辈儿都是铁匠,俺爹给俺起了这名字。”赵铁砧挠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 “来。随我进来!”董策当先走进铁匠工坊。 第157章 一五六 铁匠 第158章 一五七 马刀长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8章 一五七 马刀长矛 里面煤炭,木炭,火炉,钳子等一应器具都很齐全,旁边还堆放着许多的铁料,是董策刚让人运过来的。 磐石堡的铁匠工坊自己没办法冶铁,只能从外面购买,这也是过去一直没法子开工的原因。 “你给本官先试着打两件儿东西。”董策也顾不得脏,拿了一块儿木炭在地上画了一幅图案:“先是一杆枪……” 说着便是把图案画了出来。 “这个……”赵铁砧犹豫了好久才挠头道:“大人,小人不明白您的意思……” 一边儿的耶律斡里和喝骂道:“你怎地这么笨?大人哪儿有时间和你在这儿闲扯?” 吓得赵铁砧赶紧又要跪下,董策瞪了耶律斡里和一眼,温言道:“莫要惊慌,好生说话。到底有什么听不懂的,你来跟本官好生说道说道。” “是,谢大人。”赵铁砧心里安稳不少,他想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大人您到底是要打造大枪还是长矛?” 董策一怔:“有什么区别么?” 他毕竟是后世长大的人,哪里有什么机会接触到太多的冷兵器,来到这个时空之后,也没有机会了解,因此心里也是有些半知半解。 “这个……”赵铁砧有点儿不敢说。 “但说无妨,本官本就不是全知全能的,在这儿,你是行家!”董策鼓励道。 赵铁砧感觉这位董大人是很温和的,胆气也就壮了不少,便仔细解释起来。 董策一听才知道,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许多门道。 枪和矛,虽然样子很像,但是在这个年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兵器,使用的方法和制造时候的选材,也是大相径庭。 董策听完了赵铁砧的讲解,心里立刻就有了决断——枪更适合于高手之间的单挑,矛才是战阵之用。 他所想要的,自然是战阵之重兵。 “你便给本官说说,长矛又有哪些?”董策来了兴致,又问道。 他想要坐下来,扫了一眼见地上很脏,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微小的动作被白忠旗捕捉到了,他方才跟那些木匠讲明白之后就赶紧回来了,作为一个亲信,又是刚刚投靠还未融入到这个圈子里面的亲信,他深知要时时刻刻在上官面前出现留下印象这一道理。 他瞧见之后,立刻转身出了工坊,很快便是拿了个胡凳回来,他把胡凳放下,用袖子擦了擦已经很赶紧的凳子面儿,脸上堆着笑道:“大人,您万事操劳,劳累得紧,快坐下歇歇吧!” “这厮倒是个精灵人儿。”董策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白忠旗心里笑开了花。 所谓胡凳,其实便是后世的板凳了,董策忙活这许多时候,也确实是累了,往靠背儿上一靠,顿感一阵舒服。 “长矛有长有短……”赵铁砧说到这儿,董策便是把他打断了:“只说长的。” “是!”赵铁砧道:“长矛长的,有沙家枪,两丈六尺长,用大竹为杆,是小人打造过最长的长矛了。还有拐突枪,长两丈四五尺,次之就是戚家军常用的长矛,传说是当年打我倭人的时候戚爷爷从蛮夷那里拿来的,长一丈八尺。” 董策知道他所言不虚,他前世的时候曾经在军事博物馆中见到过一杆四川出土的长矛,光矛头就有八十四公分长,三棱形的矛尖儿凶气四溢,矛头简直像是一个放大了数倍的破甲锥。他问道:“有没有骑兵用的长矛?” “骑兵用的?”赵铁砧一愣:“马兵老爷们通常找俺们都不是打长矛。” 董策皱眉道:“那他们用什么?” 赵铁砧掰着手指头道:“有钩鎌枪、槊、夹刀棍、大棒,有标枪,还有一丈来长用软杆儿造的长枪、镋耙等。”他摇摇头,再次确定了自己的话。 董策终于是明白了,大明朝现在的骑兵和自己理想中的骑兵,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体系。而自己现在想要打造的那支骑兵,完全不需要这些东西。明军武器配置杂乱,甚至因为个人喜好的不同武器都不一样,而戚家军是唯一一支注重阵型配合和兵器互补的军队。但是自己的手下根本达不到这个高度,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正在学骑马的一个月前还是庄稼汉的人而已,给他们提出什么阵型配合之类的东西,他们根本做不到,也理解不了。 或许以后会,但不是现在。 而且董策现在给他们定位的对手也不是戚家军在蓟镇时候面对的庞大敌人,那些数以万计的蒙古骑兵,成吉思汗的后裔。 他们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学到的东西有限,所以越简单越好,要求也不高,只要有足够的机动力和一定的杀伤力。 董策道:“你可会画画么?” 赵铁砧点头,董策便道:“你把那些长矛的样子一一给本官画一下。” 说完便是让白忠旗拿出随身带着的纸来。 赵铁砧过去都是在地上或者是青石板上作画,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高档的材料,不由得很是紧张,不是力道大了就是小了,把纸给划破了好几张。白忠旗翻着白眼儿掏出最后一张纸来,没好气儿道:“就这些了,你手上收着点儿劲儿!” 董策笑道:“莫要着急,本官不会怪罪于你。” 一听这话,赵铁砧心里踏实了许多,手上也就稳当了,他聚精会神的一一画出来。还别说,这人还真有些本事,看着粗笨憨厚,一双手却是很巧,画的很逼真,而由于他是实在干活儿的,没有什么文人乱七八糟的情怀,没有丝毫的艺术加工,而是把上面的细节都勾画出来。 董策看的暗自点头。 他拿过来一一的细看了,然后又把自己之前画的那一张拿出来比照一番,又做了一番修改。 把修改之后的图拿给赵铁砧看,把上面的细节和讲究处给他一一讲解了,道:“可听明白了么?” 赵铁砧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图纸,一边看手还一边在地上划拉着,进入到自己熟悉的领域,他注意力明显高了许多,胆子也大了不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竟还敢问董策。董策也不嫌烦,便一一解答,直到赵铁砧全部明白才满意的点点头。 站在他后面的白忠旗抽冷子瞅了一眼,不由得脸色一变,倒吸一口凉气儿! 大人想打出来的,是何等的一把凶器啊! 然后董策又把一张图纸拿出来,上面画的,却是一柄刀的图案,刀背和刀刃都呈现出一个微微的弧度,看上去很漂亮。 这一次董策并未找赵铁砧咨询,而是直接告诉了他需要注意哪些地方,显然是早就心有成竹。 赵铁砧一一应了。 讲解完毕,董策把那两张图纸递给赵铁砧,后者郑重的收好。董策站起身来,懒洋洋的活动了一下全身筋骨,道:“多久能打出来?” “怕是得五日上下。”赵铁砧有些为难道。 “唔?”董策盯着他,神色有些不悦:“怎地要这许久?你可是在推诿?” “小人万万不敢,小人万万不敢!”赵铁砧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董策面色稍微缓和一些:“起来说话,到底是为何?” “大人明鉴!”赵铁砧不敢起来,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解释道:“着实是小人有难处。那长矛好些,矛杆选用硬木便可,听说仓库中便有现成的,矛尖也是锐、硬二字,不需其他更多,好造一些。只是那刀,大人要求极为严格,须知造刀的程序便有三十多道,是个功夫活儿。而且大人给的这些铁,虽也是上好的铁料,却不是极上乘的闽铁,里面杂质甚多,须得多次锻锤之后方才堪用,是以这世时间就更长了些。” 耶律斡里和闷哼一声:“你敢对大人不满?”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吓得赵铁砧又是一阵磕头。 “闽铁?”董策挑了挑眉毛:“福建产的铁么?” 根据他的估计,这一次白添福送来的那些铁应该是上等的熟铁,而由于广东福建地区的冶炼技术比较发达,所谓闽铁,应该已经是通过灌钢法炒钢法等法子冶炼出来的钢铁了,虽然定然不是什么很好的钢。 终明一朝,作为大明朝对外开放的口岸,广东和福建无论是冶炼技术还是造枪造炮的技术,都是当之无愧的大明第一。 不过闽铁在北方很少见,须得专门去江南购买才行,他又去哪里弄? “起来说话吧!”董策沉声道。 等赵铁砧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董策盯着他道:“本官时间急迫,没有五日可以耽搁。最多三天,不论你想什么法子,定然要打出来!你们人多,不行便多分配一下。” 他接着又补了一句:“若是做不到,每日一升的粮食也就没了。” 赵铁砧一听这个,顿时是浑身一激灵。 …… 在安乡墩外,训练场东南的方向,差不多一里远,是一片平缓的丘陵,上面密林遍布,丘陵下面则是一大片空地,其中三面被丘陵挡住。 第158章 一五七 马刀长矛 第159章 一五八 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59章 一五八 射 这片空地上唯一的一个缺口便是西北面儿,正冲着安乡墩。丘陵和安乡墩之间是一大片耕地,这会儿正有不少董策的家奴在地里耕作。 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能瞧见在安乡墩所在的土丘下面,一个个密集的窝棚。 那里,便是董策家奴们的住所,而耕地,则是主要集中在安乡墩的东北和东南方向,有一条小河从这片地里横穿过去。 河流很窄,不过是两丈来来宽,水也不深,也就是刚到膝盖的样子,河上摆着几块大石头,平素行人便从上面过河。董策等人日常都是骑马往来,直接就从河里踏过去。 水量虽然不大,但是给附近的这些田地提供灌溉是足够了。大约在两个多月以前,这条河周围的数百亩良田,全都是属于镇羌堡和十里铺的一些官员或者是其家眷的。 但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 安乡墩是十里铺,乃至于整个镇羌堡麾下这数十个墩堡中下辖耕地面积最大的一个,足有一千五百多亩,盖因十里铺周围都是广阔的平原,便于开垦,而且还有充足的水源。这一千五百亩地中,按照官场的规矩,有一百亩是属于墩中的公产,其实也就是谁当甲长这就是谁的。还有一百多亩属于墩中的军户,剩下的那一千三百多亩地,则都是属于各级官员的。 不过现在十里铺是董策的地盘儿,镇羌堡被一番大清洗之后,官员死伤狼藉,然后董策回来之后,便立刻把他们在安乡墩拥有的田地给占了。 而且他并不打算还回去,现在在镇羌堡,董策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他是兵备道大人刘的亲信,便是现在暂代的镇羌堡守备也得小意巴结着他。没有几个人敢来得罪他,仅仅是为了这些算不上多么丰饶肥美的田地。 再加上墩中的军户都已经在磐石堡分了地,这安乡墩的地比磐石堡要贫瘠不少,是以都不打算种了,便舍弃了下来。 现在安乡墩的这一千五百亩地,全都姓了董。 当初董策因为手头上的耕地不多,对家奴们实行的也是和磐石堡百姓一般的分配方式,只不过略有增减——去掉了作为永业田的桑田,每个男丁分租地田二十亩,女丁十亩,耕牛二十亩。他手下家奴一共十二户,六十七口,男丁三十七口,十三岁以上丁男的二十九口,丁女三十口,十三岁以上丁女二十二口,每户一头牛。按照这个法子分的话,差不多要分掉一千来亩地,而当董策从镇羌堡回来之后,立刻就又发布了一条命令——开荒令。 但凡是安乡墩周围的荒地,手下的家奴们只要是行有余力,都可以去开垦。董策不管这些抛荒的耕地原先是谁的,他只知道,从此之后,这就是他家的地了! 在边镇就是有这么个好处,由于这里并不属于任何县治的管辖之下,因此田地都是属于军屯的性质,并没有地方官来管,占了也就占了。不像是内地,基本上所有的耕地在县衙都有注册登记,你瞧着是一片荒地,保不齐儿几十年前就是肥田,最近才抛荒了的。说不定你把这地开垦熟了,人家原主儿就回来索要了,最后是一场空。 所以内地占田,平添了许多麻烦。 现在安乡墩周围,已经完全成为了董策的私田。 这片丘陵中的空地占地面积很大,足有百丈方圆,这会儿在缺口那个位置拉了一道六尺来高的木头栅栏,把缺口挡住了。 这会儿空地上人嘶马喊,大是热闹。 董策正在这里训练家丁骑马。 自从那一日董策回来之后,说要改变训练方法,众人商议了许久之后,终于是拿出来一个章程。 果然,从第二日开始,训练便是改变了法子。 第二天一大早,董策便是把他们拉到训练场,然后开始训练射箭。 董策从刘若宰那里得到了相当大的一批物资,其中武器清单中数量最大的就是弓箭了,有弓一百副,箭六千支,这些弓都是射程远,威力大的步弓。 所以弓箭是绰绰有余,董策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弓,五十支箭。再训练的时候就不用他动手了,王通这些手下每个都曾经在他严酷的训练中度过许多射箭射到想吐的日子,功底还是非常扎实的。更被说周仲,石进这些军中老卒,论起射箭来比董策水平只高不低。 他们一个人负责带上六七个, 家丁们对于这个训练项目是举双手欢迎的,他们早就厌烦了枯燥的正步走,向右看齐,跑步站军姿之类的。 但是董策并未放过他们,列队去训练场的时候照样要走正步,在开始射箭训练之前,一个时辰的军姿也是少不了的。 所以家丁们几乎是以一种狂喜的姿态盼来了射箭训练。 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事实并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们都很有一膀子力气,明军的步弓也不是什么变态的几石铁弓,拉开并不是很难,但是有力气并不代表着会用力气。董策先不让他们射箭,而是先锻炼他们拉空弦儿,找找感觉。 结果就这第一步就伤了两个人,一个是用力过了,结果把膀子给拧了,疼的筋儿转。还有一个则是一时不慎之下,被弓弦给割伤了手指头。 拉了一上午的空弦之后便开始正式练习射箭。 一开始自然是偏得离谱,十箭里面也未必能有一箭射中靶子,这也急不得,只能慢慢来。他们在前面拉弓射箭,石进几个就在后面转悠,既是指点,也当监工。 这是个苦力活儿,中世纪英国的长弓手,退役之后普遍的肌肉畸形,基本上拉十次弓,这力气就消耗的差不多了,须得休息一下。董策的吩咐下,几个人也不催促,让他们休息,可是他们心里掂量着时间,谁若是休息时间过长趁机偷懒,手里那马鞭便是劈头盖脸的下来了。 石进几个曾经被董策这么狠狠收拾过,所以现在收拾这些家丁们很有快感,也很积极。 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弓箭手需要时间,但并不像是许多人认为的时间那么长。在明军中向来有个说法,弓手要成,须得八月。也就是说要训练八个月的时间才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弓手,这话可能有些道理。但是要知道,在大明,五天能练一次的军队就已经很少见了。而且董策对手下家丁们的要求是在四十步以内射中人形靶子的主体躯干部位。这就比要建奴要求的射中人形靶子的面门宽松许多。 在皮鞭之下的训练果真是卓有成效,一上午的时间之后,这些家丁们的准头虽说还不怎么想,但是已经有模有样了。 两个时辰之后,董策宣布休息,一块去吃中午饭。 由于这个运动量过大,所以中午董策允许他们睡觉休息,下午继续练。 傍晚时分解散的时候,董策向众人宣读了一项命令。 十日之后,将会对每个人都进行考校。 每个人射箭次数以九发为额。九中者,准超等。八中者,准上上等。七中者,准上中等。六中者,准上下等。五中者,准中上等。四中三中者,准中中等。二中者,准中下等。一中者,准下上等。不中者,准下中等。不知者,准下下等。 一共九等,各有赏罚。 超等者,赏银三两。上上等者赏银二两。上中等者赏银一两。上下等者赏银五钱。 中上、中中免究,余者量罚。 中下等者,捆打二十,罚两个月饷银。下上等者,捆打四十,罚四个月饷银。下下等者,捆打八十,开革出家丁队。 这个命令一户来,家丁们顿时都紧张起来,有想要搏个好成绩拿赏银的,更多的则是担心成绩太差被开除或者是罚月银,对于他们来说,这都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惨痛结局,是万万不允许出现的。 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有的人甚至晚上偷偷跑出来练射箭,被逮到之后站了两个时辰的军姿。 两天的时间来训练射箭,使得他们大有长进。 第二日董策去了磐石堡,第三天早晨一大清早就把他们拉到了这里,一个人给了一匹马,说是要训练大家的骑术。 (比较武艺例:弓箭、狼机、鸟铳、快枪、俱九发为额。九中者,准超等。八中者,准上上等。七中者,准上中等。六中者,准上下等。五中者,准中上等。四中三中者,准中中等。二中者,准中下等。一中者,准下上等。不中者,准下中等。不知者,准下下等。比较各项武艺以九则分。上等三则;上上、上中、上下;中等三则:中上、中中、中下;下等三则;下上、下中、下下。极精、极熟,出乎上上之外,得心应手,自知机彀,可以传教者为超等。舞对二事,全然不通,与未习者为不知。无对俱疾速,力猛不差,正彀者为上中,又稍纯熟者为上上,比上中稍钝弱者为上下。舞对,猛力不差正彀俱稍生涩者,为中中,比中中又稍熟者为中上,比中中再生者为中下。艺虽纯熟,而不知彀者,虽合彀而不熟,与合熟而迟钝者,为下上。能舞而不知对,能对而不知舞,虽精只作下中。或能一事而生,与但舞对俱差正彀者,虽熟亦为下下。——练兵实纪校武艺) 第159章 一五八 射 第160章 一五九 练马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0章 一五九 练马 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起来,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有的人甚至晚上偷偷跑出来练射箭,被逮到之后站了两个时辰的军姿。 两天的时间来训练射箭,使得他们大有长进。 第二日董策去了磐石堡,第三天早晨一大清早就把他们拉到了这里,一个人给了一匹马,说是要训练大家的骑术。 训练一群之前几乎从来没有接触过战马的人成为合格的骑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哪怕家丁队伍里面有十来个马术精强的前马贼也不例外。 马林是董策的家丁马术教头,之所以让他当教头,除了他骑术确实是极为高明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口舌便给,能够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而这件看上去并不难的事儿,对于许多未曾读过书,文化水平不高的马贼们来说确实是挺难的。这种能说会道的甭管去了哪儿大致混得都不会太差。 这会儿在丘陵下面,四十七名家丁每个人都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按照各自所属的都站成整齐的队列。照样是三排,不过由于牵着马的缘故,队形也稀疏很多。 他们中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期盼,犹豫,恐惧,胆怯等等情绪混杂在一起,很是复杂。流露出这种情绪来的,多半都是那些流民出身的家丁,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从来没有骑过马,往日见到那些骑在马上呼啸来去的健儿都是心中羡慕,但是这会儿轮到自己了,却又是害怕,生怕自己出乖露丑,活着是干脆从马上掉下来摔个脆的。 而那些马贼出身的则是跟他们正好相反,他们满脸都是轻松和跃跃欲试,下巴不自觉的便扬了起来,瞧着那些流民出身的家丁眼神儿就像是后世的城里人看进程的乡下人。 就俩字儿:“不屑!” 他们的确有自傲的资本。 他们毕竟都是积年的马贼,手上都沾染过人命的,往那儿一站,就那股子杀气戾气,便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一眼就瞧得出来。而且他们个人武技都不算太差,毕竟马贼既不讲究阵型也不讲究策略,多半靠的就是个人的武勇。前两日的射箭上面就能看得出来,他们虽然之前用的都是开元弓,并未用过步弓,但是底子还在,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精准度便大大提高。 无论从气势还是从个人武技上,他们都完胜这些流民出身的同伴。 更别说,今天训练的这个项目,便是他们这些前马贼最擅长的,拉开流民出身的家丁十万八千里。 他们的神态董策看在眼里,不过只是微微一晒,并不打算多管。看这样子这两种不同的出身使得他们并未融合在一起,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儿,董策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 要注意,董策训练的科目,只是骑术而已,并不是骑战。他觉得后者对于他的手下来说,实在是太难了点儿。 马林在正式开始训练之前先来了一段儿炫技。 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纯粹靠着双腿控制战马,泼辣辣的冲了过来。他策马朝着一个方向狠狠的撞了过去,那里的家丁不由得都是一惊,本能的便是想后退,不过这些日子的训练终究是起到了作用,没有王通的命令,竟是无一人敢退。 便是犹豫了这一下的功夫,马林嘴里吹了一声口哨,那战马便乖觉的一个减速,然后在众人面前绕了个圈子,又是远去了。 马林眼见没吓住这些家丁,不由得心中有些不悦,他冲这么一下,也不是鲁莽的决定,而是要给自己这些学生们一个下马威,以后也好管教一些,省的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却没想到失算了,马林决定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了。 他看似策马远去,却是忽然双脚一踩马镫,双手在马鞍子上一摁,整个人便是窜起来站在了马背上。 众人见此,都是一声惊呼。 马林左手持着缰绳,右手却是搭在额前,做出一副极目远眺的模样。 那战马速度不减,马背颠簸,他便是随着那战马的起伏而高低上下,看上去根本就是毫不费力气,意态十分悠闲。 这一幕把家丁们看的目眩神摇,艳羡无比,心里想着那一日自己若是能做到,那真真是极好的。 董策瞧了也是连连点头,单以骑术而论,自己这些手下,包括自己,都远远不如马林。不愧是从业十多年的老马贼,果然是业务精熟,这一身马背上的本事,怕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中也不多见。 看来让马林当这个马术教头,真是没错儿。 马林瞥见家丁们脸上的表情,这才志得意满的微微一笑,又是一个花哨的翻身坐在马上,却是背对着马头的方向。 他策马在家丁们阵前走过,而后双腿一用力,手在马臀上轻轻一撑,便是稳稳的落在地上。 炫技结束。 马林大步走到董策马前,跪地磕头道:“属下叩见大人,如何操练,还请大人示下。” 董策笑道:“马教头果真是骑术精强,这是你份内的差事,本官也不加干涉,便照着你的法子来就成。” 马林先是一怔,而后大声道:“属下遵命!” 他在白麻子的山寨里面之时,就经常给新来不会骑马的同伙儿们教授马术,都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执教方式和思路,因此之前最怕的便是董策横加干涉,外行指点内行,偏偏自己还不敢说什么。却没想到董策竟是大胆放权,他心里感叹之余,更多了几分佩服。 这董大人年纪轻轻的,本事大就不消说了,这气度胸襟也是一等一的。 他起身又上了马,便在阵前打马来回走着,大声吼道:“从今日起,你们要开始骑术训练,我是马林,是你们的马术教头,想要练得一身好马术,便乖乖听老子的命令!都明白了么?” 却没料到竟然每一个人应他,各自都去看自己的都头,待得都头点头之后,才稀稀拉拉的应了。 这些日子的训练至少教会了他们听从命令。 这就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马林暗自叹了口气,提了提精神,便开始大声的讲解自己数十年生涯中总结出来的经验。 家丁们听的很认真,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生怕漏过去半点。 “第一,怎么站着!” 马林指了指众人:“现在你们这样就很好,站在马头旁边,这战马能瞧见你在,它就温顺。万万永远不要站在马屁股后头和侧后,防止被踢。这马呀,脾气也大,你在他腚后头,它看不见,看不见它就会觉得危险,就会踢你,所以你要从他看得见的地方走。还要注意有的马爱尥蹶子,这种马要就离它远点。” 他咧嘴一笑:“给马蹄子揣上一下,轻则筋断骨折,重了直接送命的都有,可记清楚了。” 众人赶紧点头。 “第二,上马之前一定要亲自的检查一下肚带是否系紧,自己看完了之后再让身边的同伴看一下,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方才能够上马。便是在骑行中,也要每隔一段时间便检查一下肚带的松紧。”马林肃容道:“这是最要紧的一条,你若是肚带都不系紧,那马鞍子就极容易转鞍,这是最危险的。我见得多了,马鞍子一转,整个人就从马上掉下来,从马上掉下来你以为跟平日走路摔一下一般?最轻也要把骨头给摔断,多少人不是让敌人杀的是自己落马摔死的!” 听他说的严重,众人又是赶紧点头。 “第三!”马林顿了顿:“咱们这就说到具体怎么上马策马了!” 一说这个,众人都是精神一振。 董策在一旁瞧了,不由得微微一笑,这马林讲课还真是有一套,都懂得调动气氛了。 他也是听得饶有趣味,马林讲的深入浅出,从细节着手,这嘴皮子确实了不得,很多东西便是董策之前也没有注意到。 “先给你们说如何上马下马。”马林问道:“大人教的左右,都分的清楚吧?” “清楚!” 这次则是那些出身流民的家丁们声音大了一些,底气也更足,有的胆子大些的还示威般的盯了一眼那些马贼出身的家丁。他们诚朴憨厚,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训练的时间更长,对于左右这些概念已经很娴熟,倒是那些马贼出身的,可塑性差了点儿,时间也短。 “要说左右,真真是方便,咱也学学你们,给你们论个左右。”马林翻身下马,然后一边讲,一边自己做着示范:“上马时应站立于马匹前腿部位面向马鞍,用左手拉紧马缰握于掌中并握住马鞍的前桥,抬左脚并用右手将马镫套入左脚,右手握住马鞍的后桥同时在左脚的作用力下翻身上马。下马时,你要先将左脚从马镫中向外撤到脚的前部,然后左手紧握马缰,抬右腿翻身下马,下马后的姿势应该和上马前的姿势相同。” 马林上马又下马,如此演示了两遍。 第160章 一五九 练马 第161章 一六零 艰难起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1章 一六零 艰难起步 “上马时应站立于马匹前腿部位面向马鞍,用左手拉紧马缰握于掌中并握住马鞍的前桥,抬左脚并用右手将马镫套入左脚,右手握住马鞍的后桥同时在左脚的作用力下翻身上马。下马时,你要先将左脚从马镫中向外撤到脚的前部,然后左手紧握马缰,抬右腿翻身下马,下马后的姿势应该和上马前的姿势相同。” 马林上马又下马,如此演示了两遍,强调道:“上下马脚尖内蹬此一项极为重要,你上马的时候,那马也不是乖乖儿的,一旦马受惊或心里不愿意,它就跑了,若是你内蹬,则至多摔一交,也没啥。若是你全脚都套在蹬内,就会拖蹬,让战马给拖着跑,脑袋就在地上划拉,想想,你脑袋能有多硬?” “再来说说如何握住缰绳!” 马林比划着:“握缰方法为双手各持一缰,缰绳自第四指及小指间绕出握于拳心,大拇哥轻压于上。左右手握缰要保持同等长度。骑手端坐于马背要展胸直腰,大臂和上身保持重合,小臂与马缰从各个角度看都应该成一条直线” “来,你们先练练上马下马。”马林吩咐了一声,手往前面一指:“你们几个,出来给我练练看。” 他手指这一划拉有四个人,其中一个马贼出身,另外三个则是董忠康和董毅英董毅华兄弟。 那马贼出身的得意的瞧了三人一眼,哈哈一笑,很利索的便是翻身上马,然后又是瞧着他们,脸上带着不屑的笑。 “给老子滚下来!你个瓜蛋子还练啥这玩意儿?”马林骂了一句,上去把他从马上给拖下来踹回阵列里面去。 他一指董忠康:“你们三个来。” 董忠康顿时是一哆嗦,腿肚子都有点儿转筋,他瞧了一眼身边这匹漂亮的黄棕色蒙古马,那马也瞧了他一眼,打了个响鼻,低头去啃地上的草根。 见马不理自己,董忠康又咽了口口水。 再看看左右,他却是愣住了。董毅英兄弟已经翻身上马,动作很是娴熟,看起来比那马贼也不差。两人稳稳的端坐在马背上,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上马下马好几次了。 马林瞪着骂道:“还愣着作甚?赶紧练!大不了摔你一下,又能怎地?” 董忠康赶紧低声应了,他咬咬牙,双手摁住了马鞍子,按照马林说的,左脚脚尖儿内蹬,双臂一摁,右腿一用力。 他身高腿长,那蒙古马又不是大型马,所以这动作完成的很容易。 董忠康只觉得脑袋里面一阵迷糊,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却见自己已经稳稳的坐在马背上了。 他不由得心中涌起一阵狂喜,双手紧紧握住缰绳,看看胯下的战马,在看看四周,感觉十分新奇。 马林的吼声把他的臆想给打破了:“还算不错,赶紧滚下来,在上头呆着作甚?滚下来再练两遍!” 董忠康赶紧灰头土脸的下来,反复练习。有了第一次成功的案例,之后便是容易的多了,很快,董忠康已经是动作颇为的熟练。 不过也仅仅只是熟练而已,比那些马贼出身的家丁还要差不少。 他们几个被拎出来的时候其它的家丁也在练,那些马贼出身的就不消说了,流民出身的家丁则是按照马林的指点。有的还不明白的,就偷偷去看那些前任马贼们的动作,虽然他们颇为抵触对方,但是这等占便宜的机会是不会放过的。 大多数人都比较顺利,毕竟骑马本身就不是什么太难的东西,只不过是过去没有机会接触而已。更何况,上马下马这两个动作只不过是骑马整个过程中最为简单的两个步骤。 只是,万事终归都是有例外的。 “哎呦!” 砰的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烟尘四溅,接着摔下来的那个人便是发出一声痛呼。 这一生呼喊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那儿——如果大伙儿没看错的话,他是在这场训练中第一个坠马的家丁。 那汉子上马的时候马镫一滑,再加上他本来就是紧张的要死,吓得手软脚软,因此惊慌之下整个人便是狠狠的摔了下来。不过看来没什么大事儿,他哼哼了两声,便是站起身来,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这才注意到大伙儿都在看他,顿时便十分窘迫起来,不由伸手挠了挠头。 “笨蛋,这都能掉下来。”他旁边是一个马贼出身的家丁,他不屑的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往旁边让了让,生怕跟着他一起丢人。 “就是这个笨蛋,叫董忠庸。”王通以手抚额,满脸的无奈,低声向董策道:“怎么学正步都学不会,左右也分不开,属下罚他自己加练这才有了些长进。” “哦?是么?”董策轻笑一声,眉头动了动。 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董忠庸,这汉子身材高大敦实,手长脚长,肤色黝黑,满脸的憨厚,只是那眉宇之间,却是透着一股子坚韧。 “他一日练多久,你可知道?”董策低声问道。 王通一怔:“中午他是不能休息的,也没饭吃。晚上散了之后,别人都不准在墩内走动,属下特意允了他可以。有几次晚上起夜,听到院子里面有脚步声,他还在练。” “此人坚忍啊!”董策轻轻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马林瞪了董忠庸一眼,却没理他,这也让董忠庸长长的舒了口气。 至于别人的眼光,他倒是没怎么在意,训练走正步和分左右的时候,他就已经习惯了。 又摔了一次,终于是爬上去了。 见众人都练得差不多了,马林拍拍手,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来,大声道:“上马下马练完了,现在咱们正是开始练骑马了!” 他翻身上马,指着自己讲解道:“你们瞧着,咱这姿势,就是最稳当最正确的把式。看清楚,两只脚的前半个脚掌踩蹬,别把脚都伸进去!坐在马鞍子上,上身要挺直,要稳稳当当!这是让马小走的姿势。让马快走和快跑时的姿势,我现在给你们说了也用不上。也就不消说了。” 他招呼众人道:“来!都上马!” 众人纷纷翻身上马,董策手下这些马无论是辽东马还是蒙古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马,没有那些野马的顽劣性子,因此都是温顺的紧。大伙儿战战兢兢的上去,做在马背上,却是发现心里觉得难到了极点的骑马其实也就是这样儿,顿时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 “都坐稳了是吧?”马林哈哈一笑:“来,现在咱们开始骑马慢步跑,身子往前倾,马缰绳一定要抓好。用你的小腿膝盖和大腿夹马,对,用力!使劲儿夹马!你用这么点儿劲儿做什么?还怕把马给夹死啊?告诉你,你要有这劲儿,以后万万别娶媳妇儿,省的到时候让你一胯就给夹死了!送你去见官!” 这等荤笑话儿最是能够拉近双方的距离,家丁们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有的马贼出身的家丁还哼起了怪腔怪调的小曲儿。 王通打马过来,板着脸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听马教头好生说话,谁唱的,想吃鞭子不是?” 这些时日大伙儿都多少吃了他的打,对他也是很畏惧,顿时便不敢多话了。 马林也是一惊,觉得自己得意之下似乎有些忘形了。他悄悄地看了董策一眼,见他毫无异状,依旧是笑吟吟的看着这边,这才是松了口气。 不过他也不敢弄这些俏皮的了,老老实实的传授自己的经验。 大伙儿便按照他所说的,纷纷用腿夹马,策动战马前进。 有的战马温顺些的,便迈着小步往前慢慢的走着。有的却是呆在原地死活不动,还低着脑袋去啃地面上的树根。这种对自家主人的指令不理不睬的战马还很不少,急的那些新丁们在马上大汗淋漓的,脑袋都蒙了。 “我告诉你们,这马,也都不是善茬儿,他们也会欺负人!” 马林瞧见这一幕,呵呵笑道:“这马呀,聪明着呢!它觉出你不会骑来,它知道你不会骑就会成心欺负你,不听你的话,成心和你作对,你让他走它非不走,故意低头吃东西,拉它起来他就故意的抗缰,摊上这事儿,算你倒霉,有的马就是这臭脾气,还有的,也不是真心这么地,它跟你闹呢!” 马林对马性可说是了解到了极点,他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你要是心疼这马,也有功夫儿,就下来,跟它说说话!他听明白了,兴许就听你的了!” 众人都是不信,这马能听懂人话? 马林话锋一转:“但是咱们哪有这许多闲扯淡的时间?缰绳,鞭子,脚,腿,胯,这都是的咱们的工具。想让马走,你就先送跨。还不走,就拿腿夹马。再不走,你就用腿蹭马肚子,拉马缰绳。要是还不走,也别忘了你手里的鞭子。不过这鞭子别一上来就用,你先在它脸前头晃悠晃悠,吓唬吓唬它!要是再不走,那就用鞭打!挨上几鞭子,再怎么顽劣的马也老实巴交的听你的了!” 第161章 一六零 艰难起步 第162章 一六一 初见成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2章 一六一 初见成效 马林对马性可说是了解到了极点,他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你要是心疼这马,也有功夫儿,就下来,跟它说说话!他听明白了,兴许就听你的了!” 众人都是不信,这马能听懂人话? 马林话锋一转:“但是咱们哪有这许多闲扯淡的时间?缰绳,鞭子,脚,腿,胯,这都是的咱们的工具。想让马走,你就先送跨。还不走,就拿腿夹马。再不走,你就用腿蹭马肚子,拉马缰绳。要是还不走,也别忘了你手里的鞭子。不过这鞭子别一上来就用,你先在它脸前头晃悠晃悠,吓唬吓唬它!要是再不走,那就用鞭打!挨上几鞭子,再怎么顽劣的马也老实巴交的听你的了!” “不过啊!”马林叹了口气:“能不打马,就别打马,大人要把咱们练成骑兵,既然是骑兵,这战马你就不能把它当成畜生,得当成自己的伙伴,兄弟!别累着它,亲自喂它,时不时的跟它说说话,出来溜达溜达!真要是你跟它熟了,骑在马上那叫一个舒坦,除了你的话它谁也不听。” 马林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神情,他看着自己胯下战马的眼神温柔异常,让这些家丁们也是受了感染。 董策点点头,这马林讲的真真是不错的,他都是听的津津有味儿。 这时候,忽然响起了一声希律律的暴烈马嘶声,顿时把气氛给破坏的一干二净。然后便看到一匹纯黑色的战马疾若闪电一般的窜了出去,那战马上一个人手舞足蹈的大声叫着。 这一幕把众人都给看呆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那战马已经快要到达栅栏前面了。这匹辽东雄骏也当真是了得,减慢了速度,人立而起,两个碗口大小的前蹄狠狠的踏在了木头栅栏上,竟是把那不高也不怎么结实的栅栏给踏翻了一段。然后便是一跃而出,很快便是跑得不见了,只留下一串串的惨叫声隐约传来。 马林顿时便是脸上一黑。 “又是那蠢厮!”王通气的满脸通红,冲着两个前马贼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那厮给追回来去!” “是!”两人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打马去了。 马林看了董策一眼,董策摆摆手:“不消管这些,练你自己的。” “是!”马林应了一声,吩咐道:“先自己练练策马缓行,找找感觉,跟你的战马勾连勾连,让它熟悉你!” 众人纷纷应是,各自趋马四处散开。 慢慢的练习之下,确实也多少找到了一些感觉,这就是后世所谓‘马感’的培养。 一个时辰之后,大伙儿又聚了回来,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看。他们这时候才知道,骑马真不是个好差事,看着风光,自己才知道难受。 大腿内侧都是磨得生疼。大腿内侧本就是相对来说很娇嫩的部位,裤子穿的不对劲儿都会磨破,更别说骑马这大强度了。马腹马鞍和大腿不断的摩擦,包括臀部也是一阵阵的疼痛传来。而且马背极其颠簸,不少人都是给颠的吐了,一个个脸色发白、 “都知道疼了吧?” 马林嘿嘿一笑,这让大伙儿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我就教教你们怎么样才能不被磨大腿!这一步有个名头,叫做小颠儿,小颠儿学会了,基本上你们也就算是学会骑马了。” 小颠是最初级的要求。 小颠练好了,就算是会骑马了,就像是董策后世时候拿到驾驶证了一样。不过这只是一个最基本的开始而已,就像是拿到了驾驶证的人,水平也有云泥之分,有的熟练有的生疏。这只能保证出事故的可能性被大大降低了,以后还要慢慢的磨练,有的人掌握得快,有的慢。 这小颠一练就是一天。 中间董策让墩中几个留守的妇女送了些饭来,吃完饭之后都没有休息一会儿便直接操练。 虽然很苦很累也很疼,而且时不时的还要挨摔,但是一想到以后自己能够骑着战马呼啸来去的光鲜模样,家丁们心气儿便很高涨,练起来都很刻苦。 一天下来,这些家丁们大腿内侧都是给磨得鲜血淋漓,连裤子都就浸透了。裤子和磨烂了的伤口粘在一起,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不少人的屁股蛋子也是磨破了,连走路都是蹒跚。 所以董策宣布今天晚上就不用练了,可以早早回去休息。 不过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哪个练马的人没有经历过这等事儿?等到磨破了结了痂,再磨破再结痂,如此几次之后,自然而然就好了,适应了。放在后世有马裤马靴之类的,现在让自己去哪儿搞?只得将就了。 临解散之前,马林又给他们讲解了一下骑马时候的注意事项。 战马是一种很强悍,却又很脆弱的生物。 它们需要精心的呵护。 等回到安乡墩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家丁们一个个累的臭死,大腿和屁股疼得要命,肚子又是空空,恨不能赶紧吃饱饭就倒头大睡。 但是回到安乡墩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事儿了,今天给每个家丁都分了一匹马,从此之后,这匹马就会一直是他的伙伴,直到某一方死亡为止。董策现在没有多余的人手,所以这些战马得有他们自己照顾。实际上,哪怕是拥有着众多包衣阿哈和余丁的后金,甲兵们也往往会选择自己照顾战马,他们把战马看作是自己的第二性命,爱惜备至。除了手中刀,身上甲之外,就只有胯下马是最值得信赖的。而在许多时候,后者甚至比前两者还要重要得多。 他们忍者疼痛和饥饿,把自己的战马牵到马厩之中,然后给他们铺好干稻草,然后把干草、麦秸等放在战马的食槽中,又把料豆、麦子和麦麸混合的精饲料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面一把一把的喂给它。马是是一定要****饲料的,不然的话会没有气力,更别说冲锋奔驰了。他们吃黄豆或豌豆,有时也吃玉米。人吃差点没关系,军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的。 做完这些,才算是完事儿。 吃完饭,这些人躺在床上恨不能立刻睡过去,但是身上的阵阵疼痛却又让他们睡不着。 如此一夜,当真是折磨。 第二日,继续。 家丁们只觉得骨头都被颠散架了,大腿和屁股上的伤口,甚至已经疼得麻木了,只是一摸一手血看起来甚是骇人。 第三日,董策回了磐石堡。 战马是一种很强悍,却又很脆弱的生物。 它们需要精心的呵护。 等回到安乡墩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擦黑了。 家丁们一个个累的臭死,大腿和屁股疼得要命,肚子又是空空,恨不能赶紧吃饱饭就倒头大睡。 但是回到安乡墩却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事儿了,今天给每个家丁都分了一匹马,从此之后,这匹马就会一直是他的伙伴,直到某一方死亡为止。董策现在没有多余的人手,所以这些战马得有他们自己照顾。实际上,哪怕是拥有着众多包衣阿哈和余丁的后金,甲兵们也往往会选择自己照顾战马,他们把战马看作是自己的第二性命,爱惜备至。除了手中刀,身上甲之外,就只有胯下马是最值得信赖的。而在许多时候,后者甚至比前两者还要重要得多。 他们忍者疼痛和饥饿,把自己的战马牵到马厩之中,然后给他们铺好干稻草,然后把干草、麦秸等放在战马的食槽中,又把料豆、麦子和麦麸混合的精饲料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面一把一把的喂给它。马是是一定要****饲料的,不然的话会没有气力,更别说冲锋奔驰了。他们吃黄豆或豌豆,有时也吃玉米。人吃差点没关系,军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的。 做完这些,才算是完事儿。 吃完饭,这些人躺在床上恨不能立刻睡过去,但是身上的阵阵疼痛却又让他们睡不着。 如此一夜,当真是折磨。 第二日,继续。 家丁们只觉得骨头都被颠散架了,大腿和屁股上的伤口,甚至已经疼得麻木了,只是一摸一手血看起来甚是骇人。 第三日,董策回了磐石堡。 他们忍者疼痛和饥饿,把自己的战马牵到马厩之中,然后给他们铺好干稻草,然后把干草、麦秸等放在战马的食槽中,又把料豆、麦子和麦麸混合的精饲料拿出来,放在手心里面一把一把的喂给它。马是是一定要****饲料的,不然的话会没有气力,更别说冲锋奔驰了。他们吃黄豆或豌豆,有时也吃玉米。人吃差点没关系,军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的。 做完这些,才算是完事儿。 吃完饭,这些人躺在床上恨不能立刻睡过去,但是身上的阵阵疼痛却又让他们睡不着。 如此一夜,当真是折磨。 第二日,继续。 家丁们只觉得骨头都被颠散架了,大腿和屁股上的伤口,甚至已经疼得麻木了,只是一摸一手血看起来甚是骇人。 第三日,董策回了磐石堡。 第162章 一六一 初见成效 第163章 一六二 来自后世的杀人凶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3章 一六二 来自后世的杀人凶器 磐石堡。 工坊。 外面十来个铁匠围成一圈儿,一个个脸上都有些紧张。工坊内,赵铁砧和另外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瘦的跟麻杆儿似的铁匠恭敬的站在董策身边。 那两件武器已经按照董策的要求做好了,现在这一把硬木长矛,一把马刀,便是正摆在董策的面前。 硬木长矛的矛杆长约一丈五尺,直径大约在一寸左右,使用的是上等的小槐木杆儿制成的,呈现出一种很有质感的浅栗褐色。矛杆上面的木纹细腻笔直均匀。这种木头质量中等、不算重,强度中等,比较硬脆,韧性较差。但是性耐腐、宜劈裂、稳定性好。在后世的时候,比较适合来制作的做家具、地板等。 小槐木的密度在每立方厘米零点六到零点七八克左右,这一根木质矛杆大约重量在五斤上下。 而在矛杆的尽头,则是安装着一个足有三尺多长的矛头。 矛头呈现出一种三棱形,前面是足有二尺长的矛头,后面则是一尺长的铁套管。矛头尖锐无比,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褐色,并未打磨的雪亮,但是惟其如此,更是露出一股子阴冷的杀气。在矛头和铁套管中间的部位,只一个大约直径一寸半的坛子形铜箍,在铜箍的下方,则是向着旁边斜斜的伸出去的类似于宝剑护手的东西。这是为了防止长矛刺进去太深拔不出来的,不过一般用不到,矛头虽长,一般也就是能刺进去数寸而已,把人刺穿的时候都不多。 没人愿意浪费力气。 这是典型的破甲矛头。 破甲枪破甲矛在古代并不罕见,别以为就后人聪明,古代早就发明了这种破甲长矛,许多长矛的矛头并不是那些影视剧中常见的扁平柳叶状,而是四棱或者是三棱。 而董策在打造这杆破甲长矛的时候也按照自己的法子改进了一下,若是有后世的军迷看到这杆长矛,想必会惊得眼珠子都掉下来——这矛头分明就是加长加大了的三棱军刺啊! 没错儿,就是三棱军刺。( 棉花糖) 造型极其简单,就像是一个特别高,底座特别小的金字塔,三棱状,每一面都开的有血槽。 整个硬木长矛的重量大约在八斤二三两左右,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九斤六七两的样子,对于用惯了几十斤重的河朔大枪的董策来说,并不算多重。就算是一般的成年汉子,也可以使用这个重量的长矛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而在硬木长矛旁边的木头台子上,放着一把刀。 这是一般在这个年代从未在东亚大陆上出现的刀,它的整体造型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大明的腰刀,雁翎刀,柳叶刀,戚家刀,也和后金的顺刀,挑刀等不一样。 刀身长约三尺,厚背宽刃,刀尖像是一片飘零的橡树叶,刀身上有着占据整体宽度三分之二的深弧血槽,刀身略弯,拥有着优美却又凶悍的弧度。包铜手柄就像是雄鹰的头一般,重心略略靠后。 这是一把哥萨克骑兵刀。 再典型不过,再传统不过的哥萨克骑兵刀。 此时是崇祯七年,公元一六三四年,哥萨克们还在顿河、第聂伯河、伏尔加河流域的大草原上上驰骋纵横,用锋锐的马刀把那些富裕的波兰商人和农场主的脑袋砍成两半儿,并未给沙皇俄国效力。 不得不说,科技在冷兵器时代,也是时时刻刻存在的。 就像是哥萨克骑兵刀那神奇的弧度一样。 这种弧度赋予了哥萨克骑兵刀神奇的力量,钢刀出鞘,任何人挥舞起来,其自身弧度带来的劈砍威力可以轻易砍断小树,辟开木桩。这种威力体现在哥萨克骑士中流行的一句俗语便是“像劈田菜一样的砍掉对手的头!”。 当跃然马背之上,手持哥萨克骑兵刀迎风挥舞,大概也可以感受到“如雄鹰展翅,冲向猎物”的感受。 其中牵扯的物理概念很复杂,力学,空气学,阻力,等等总之是复杂难明的东西,董策也不懂这些。但是也不需要他懂,他只需要知道:这种骑兵刀好用实用就足够了。 和骑兵刀比起来,刀鞘就要寒酸了许多。本来哥萨克骑兵刀的刀鞘通常是以硬木制作的,以铜片包边,铜扣夹紧,通常为黑色。刀入鞘之后,还可以当成棍棒等凶器使用,足以把人的四肢打断。 不过董策要求就低了许多,毕竟那玩意儿没啥作用,是以只要求能够容纳刀就行了。 他手握住沉甸甸的铜柄,左手的大拇指指肚在刀口上轻轻划过,感受着那冰冷的锋锐。而后收刀入鞘,忽的大踏步前行,疾走两步,身子一转,借着转身的力道挥刀出鞘,向着面前一棵小树狠狠的砍下去。 哥萨克骑兵刀划出一个美妙的弧度,一声喀喇喇的响声,那足有成年男子手腕粗细董策小树便是被砍成两段,上面的树冠轰然倒下。 董策握着刀,眼睛注视着那上面的血槽,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赵铁砧和另外一个铁匠一直在旁边小心翼翼看着董策的神色,见他如此,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是投奔到董大人麾下以来打造的第一件兵器,可是万万不敢出什么差错了,若不然不但对不住董大人每月发给的那些钱粮,这以后的好日子怕是也没了。失去过才知道珍惜这句话,在古今中外大概莫不如是,他们知道贫穷饥饿的滋味儿,所以才格外的珍惜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 董策方才试了一下这刀的锋锐,感觉至少已经达到了一般钢材的程度。中国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用炒钢法和灌钢法冶炼出远远超过同时代欧洲的钢来,但是数量却不多,尤其是在北地,绝大多数都是熟铁而已。但是中国工匠把熟铁兵器烧红之后用铁锤数千次的锻打,再加上烧火用的木炭中碳元素渗入到了铁中,却足以打造出钢制的兵器来。 中国铁匠的锻造技术,绝对是天下无双。 董策收刀入鞘,笑吟吟道:“好,很不错!这两件兵器,本官很满意,各位,以后还需再接再厉的好!” 听了这话,铁匠们都是脸上露出喜色,纷纷应是。 董策又道:“但凡是参与打造这兵器的,每人赏银两钱,赵铁砧,赏你一两银子。” 众人喜色更甚,纷纷跪地磕头谢过。 董策摆摆手:“都散了吧,别聚在这儿了,待会儿本官自会找人把钱给你们送来。” 待众人散去,董策瞧了一眼那瘦麻杆儿,那麻杆儿甚是机灵,赶紧跪地道:“小的杜建河,见过大人。” 赵铁砧也在一边道:“大人,老杜最是擅长打造火铳的。这次他帮着俺最多。” “哦?打造火铳?”董策眉头一挑,有些欣喜道:“起来,起来说话!” “谢大人!”杜建河起身,低眉顺眼的在一边恭敬的站着。 他使了个眼色,白忠旗把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都拿了,抱着就有点儿别扭,董策笑了笑:“先放那儿吧,待会儿我自己拿。” 而后董策寻了个胡凳坐下,指了指对面,向赵杜二人道:“你们也坐。” 赵铁砧大咧咧的便要坐下,杜建河赶紧道:“大人面前,哪有小的的座位?小的便这么站着才好,心里也舒坦。” 赵铁砧听了这话,屁股已经挨到凳子了,又赶紧站了起来,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 董策心里满意,这杜建河可是比赵铁砧有眼色多了,口舌也便给。 他也不勉强,只是问道:“你会打造什么火器?” 问这话的时候,董策心里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作为一个见识过后世百年风云的人,他对明朝的科技水平一开始的时候是很有些瞧不上的,自由一种优越感在里面。但是当真的来到这个时代,接触到这个时代的那些人,那些物,那些书,董策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想法是何等浅薄。 他最近一直在看书。 托赵大会从孤店的书社里面买回来很多的书,有练兵备武,大明朝高级武将几乎人手一本儿可惜没几个人识字儿更没几个人能看的明白并真正用于实践的《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也有万历年间赵士祯所著的《神器谱》。 有一句烂大街的话董策这会儿却不得不捡起来承认它是至理名言:“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而董策现在更想说,在这个时代,书籍就是力量,就是生产力! 虽然这是一个科技的经验只存在于工匠的积累之中,各种秘方配料还是口口相传,祖辈相传不授予外人的时代,但还是有很多东西,靠着书本儿完全的保存了下来。而许多大家的遗泽,足以让人受益终生,只是看你能不能挖掘的出来。 董策向来是很善于这一点。 按照戚继光的兵书中记载的练兵,无论是军纪,编制,还是对于士兵心里的揣摩,都已经是无限接近于近代甚至是现代军队,但是可惜的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将官一个都没有。昔日辉煌荣耀,镇守蓟镇威慑蒙古的戚家军,现在也早已飘零。 而董策最佩服的还不是戚继光,而是一个叫做赵士祯的人。 一个文人,神器谱的作者。 第163章 一六二 来自后世的杀人凶器 第164章 一六三 造火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4章 一六三 造火器 当他看完神器谱最后一页,不由得掩卷长叹,心里对赵士祯的情绪当真是无以言表的复杂,有惊叹,有钦佩,更有掩不住的愤怒。 [棉花糖] 此人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真真是只有‘妖星’二字而已。 何为妖?因为他不走正路,不走寻常道, 在明朝,哪怕是风气已经非常开放,甚至涌现出李贽,顾炎武这种声称要灭亡程朱理学陆王心学的离经叛道甚至是大逆不道的儒生的明朝末年,读书人依旧是高傲的,高高在上的,对于下里巴人不屑一顾的。哪怕到明朝灭亡,他们也不屑于去研究那些微末之道的…… 而毫无疑问,火器就是微末之道的代表之一,还好,至少在明朝,火器还没成为某辫子王朝某大辫子口中的“奇巧淫技”而加以禁绝。 而赵士祯,真真是其中之异类。 此人是正儿八经的读书种子出身,因善书法而少年成名,授鸿胪寺主簿,后升任中书舍人。中书舍人隶属于内阁中的中书科,掌书写诰敕、制诏、银册、铁券等事,虽然官位不高,但是日常接触的不是阁老就是皇帝,可谓是重要非常,更是清贵之极。 这么一个国朝清贵,却是来研究火器。 而‘妖星’的‘星’字,则是指他在这个领域取得了极高的成就,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此人可说是宋元明清千年来火器研究之第一人! 许多穿越面每每说到穿越到明末自己研究或者是从欧洲引进燧发枪,然后将之引为自己的一大功业。 实际上,在万历二十六年,赵士祯就已经发明了燧发枪,并且在他的神器谱中有载。 神器谱这书虽然不好找,但是耐心一些,多寻一些书社,定然是可以买到的。 书上写着的就有却不要,非要自己研究外加千里迢迢的从壕镜澳甚至是远至西洋来引进,真真是缘木求鱼了。 非但如此,赵士祯还发明了刺刀! 当董策看到他书中记载的掣电铳也就是单兵燧发枪以及刺刀的时候,不由得眼皮狂跳,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 果然,任何时代都是有超越这个时代的天才存在的。 这是何等样一个人物,放在自己那个时代,定然是个逆天一样的科技强人的存在。 但就是这么一本足以引起军方兵器动荡的书,却从来没有被统治者重视过,推广过,怕是许多兵部的官员根本连这本书都没听说过。而到了那个鞭子王朝,此书更是被列为**而毁掉,以至于民国的时候竟是需要从日本重新引入到中国,而且只剩下了残卷五卷而已。 在万历二十六年的西元一五九八年就已经发明了燧发枪,但是二百四十三年后的鸦片战争中,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敲开国门的时候,清朝的兵丁们用的却还是最最原始简单的火绳枪。 何其荒谬,又让人何其愤怒! 来到这个时代,军队**,文武官员贪婪怕死,内忧外患,眼看着就是一场天崩地裂的格局。在这么一个末世征兆已经初现的时代,董策很清楚,自己谁都指望不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想要安身立命,甚至于进一步实现自己的抱负,手中无兵绝对不行。所以他准备在磐石堡的各项工程一结束,腾出来人手之后,就立刻开始练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练兵,就得有章程法度,就得有强兵坚甲,买了这许多书看了之后,董策心里也有底儿了不少。 当然,董策也不知道,他想买却没买到的那本《军器图说》是在崇祯八年才出刊勘定的,其中甚至已经把三段击的理论给成熟化了,还配有插图以及战法,非常之完善。 他很是希望能从杜建河的口中听到什么‘擎电铳’之类的名字。 “回大人的话。”杜建河欠了欠身,恭敬道:“小的从十二岁开始就跟着俺爹造鸟铳,到现在有三十年了,这造鸟铳是最为拿手的。后来也打造过西洋铳,鲁密铳。” 董策问道:“擎电铳呢?迅雷铳呢?可曾打造过?” 杜建河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摇摇头道:“大人恕罪,这两样儿小的都没听说过。” 他赶紧跪下来:“小的死罪。” 董策却是脸上情绪没什么变化,他温和一笑:“你有何罪过?本官问的那两样儿,却也是生僻,说不得自从赵大人发明出来之后只是造了几支而已,你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不必请罪,起来吧!” 杜建河说的这些名字,董策实际上都在神器谱里看到过。 鸟铳便不消说了,那是名气最大的火铳,也是现在大量装备明朝军队的一种火枪。此物是欧洲发明的,嘉靖年间经日本传到中国。嘉靖二十七年,明军收复日人、葡人占据的双屿之事,获鸟铳及善制鸟铳者,明廷遂命仿制。鸟铳为前装、滑膛、火绳枪机。口径约为三分到半寸,枪管长三尺到四尺,全枪长五尺左右,枪重六七斤,弹重一钱到四钱,射程一百余步,有效射程六十余步。——筹海图编 鸟铳的出现引起了军队装备的重大变化,很快就成为装备大明军队的主要轻型火器。《明会典》有载,嘉靖三十七年一年之中即造鸟嘴铳一万支。戚继光《练兵实纪》中也说道,戚家军步营有两千六百九十九人,装备鸟铳一千零捌拾支,约占四成。时至今日,大明朝造的鸟铳只怕在就超过了数十万支。 至于西洋铳,要比鸟铳高端一些。 约重四五斤,长六尺许。龙头在床外,倒回顾火门,拨之则落,火燃自起,因有发轨在拨轨之下也。用药一钱,弹八分。火门不粘本身,在盖机铜叶之上。燃火门不及本射,燃本射不及火门,可多放五六次,较倭铳更觉轻便,大小药罐搠杖同噜蜜铳。托手:以木作把,上用铜叉,常时扬手托铳,不免摇动,用此如执弓一般,颇为得力,长三寸。火门:形方,后有火墙,防烟起触目,其火池制度俱与前铳同。机:龙头机轨用铜,发轨用钢铁,不用水蘸。——神器谱 这种枪是赵士祯对西洋铳的改进,原型并没有托手。托手与铳身相连,可缓冲后坐力,使射击更稳定! 实际上董策此时心里不但不恼怒,反而很有些惊喜,他早就知道迅雷铳和擎电铳这等火枪,怕是根本未曾流传开来,除非是工部的一些大匠,否则一般工匠别说是会做了,怕是听都没听过。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出于他意外的一个惊喜是,这杜建河竟然是会打造鲁密铳,这真真是意外之喜了。 若是说擎电铳是神器谱中记载的名副其实的这个时代的‘神器’,那么鲁密铳就是神器谱中的‘毒物’了。 实际上,除了不是燧发枪这一劣势之外,鲁密铳的各项性能都要超过擎电铳,《武备志》中也记载道:“鸟铳:唯鲁密铳最远最毒。” 一个‘毒’字,大概可以概括其特点。 射程远,威力大,精度高。 鲁密国,其实就是土耳其,这种枪最早是从土耳其传过来的,万历二十六年赵士桢向鲁密国使者朵思麻请教鲁密国火枪的构造及制作方法,经改进后制成“鲁密铳”。 董策又问道:“杜建河,这磐石堡中就你一个会造火铳的是吧?” “是。”杜建河回道,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打造火铳,最难的是制造铳筒,对筒子的打磨和制造,没有二三十年的经验是造不了的。但是其它的活计,诸如打造弯形枪托、龙头、扳机、火门这些,却是一般的铁匠也可以做。” “嗯。”董策点点头,沉吟不语。 要给自己手下的军队装备火铳是必须的了,但是问题是,要装备哪一样儿。 擎电铳是暂时不用考虑的了,全天下会打造这种火枪的怕是没几个,要去哪儿寻来?等找到了,事儿也就耽误了。 要有效的利用手头上的资源,学会一定的让步和妥协,董策很明白这个道理。 鸟铳、西洋铳、鲁密铳,他要在三种里面选上一样儿。 鸟铳直接就被排除了,这种鸟铳威力太小,属于最落后的一种火枪了,而西洋铳和和鲁密铳则是各有优势。 西洋铳每次若填一钱火药与八分重的弹丸一枚,可连续射击五到六次,不用降温,不致损坏。而鸟铳和鲁密铳,都是三放铳则热不可再放,若每人以布数尺用水打湿,三放之后以布湿铳,可以常放不歇。 而经由赵士桢仿制改进的鲁密铳,射程远,威力大,形制比鸟铳和西洋铳优越,构造亦较前两者有不少进步。其身管加长,发火装置亦有改进,龙头机规安装于铳床内,扣规龙头落于火门,火药燃后,又自行昂起。铳床尾有钢刀,倒转过来,近战可作斩马刀用,虽然董策觉得这个东西的存在有些不大合理。但是在赵士桢先后研制的鲁密铳、西洋铳、掣电铳、迅雷铳、三长铳、旋机翼虎铳、震叠铳等十多种火铳中,鲁密铳无疑是最突出的火器。 其综合性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第164章 一六三 造火器 第165章 一六四 工匠等级制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5章 一六四 工匠等级制度 董策又向杜建河问道:“打造火铳,最难的是什么?” 杜建河毫不犹豫道:“回大人的话,是铳筒的打造。” “说说!” “是,大人。”杜建河清了清嗓子,组织一下语言,道:“且先说材质,这火铳的铳管都得用上等精铁制作,此种精铁要用十斤粗铁才能炼出一斤,光是捶打出合格的铁来,就得许多时日。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射击时不会炸膛。鲁密铳和西洋铳都是双层铳筒,待把铁敲打好之后,须得先造两个大小铁棒,然后在铁棒外面,各卷一条长铁皮打成铁管。细管套进粗管里,以大包小,使两者紧密贴实,而后再用钢钻钻成铳管,内壁务须要平直光滑。” 他笑了笑:“小人说的简单,实则是极难的,普通铁匠不知道技术根本模仿不了。光是把铁管卷起来就难到了极点,在卷好之后对两个管子的打磨和制造,不是坐了二十来年的老师傅干不了的。而尤其难者为最后套管这一环,几乎是强行钻下去的。每日大约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铳管钻成之后再于前端装准心,后端装照门。铳管尾部内壁刻有阴螺纹,以螺钉旋入旋出,旋入时起闭气作用,旋出后便于清刷铳内壁。管口外呈八卦状口,后部有药室,开有火门,并装火门盖。完整的铳管制成之后,须得安于致密坚硬的铳床之上,铳床后部连接弯形枪托,铳床上安龙头形扳机。” 董策听了,沉沉点头。 他多少知道一些这方面的技术,以现在的冶炼水平来说,卷铁管确实是太难了谢。光是制造两个可以紧密套在一起的长铁管,怕是就可以让天下所有铁匠绝望,除非有会造鲁密铳的老师傅来做。 知道了西洋铳和鲁密铳的制造时间并无太大区别之后,董策当即便决定,制造性能各方面都大大胜过一筹的鲁密铳。 “你从今日开始,便给本官打造鲁密铳。”董策对杜建河道:“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些,本官要半个月内见到。” “这个?”杜建河有些为难。 若是换成赵铁砧这等憨直的,怕是会直接说这做不到,那就得罪人了。若是那等心里只想着奉承拍马,对技术一窍不通之人,定是会一口应承下来。但杜建河却是颇有些心思之人,这些时间的相处再加上听周围人说的,他大致是知道董策这个人的性子,知道他说一不二,执法严苛,更不会心血来潮才做一件事。若是自己应了半个月做出来,到时候却做不出来,怕是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而且实打实的说,卷铳筒,钻铳筒这事儿,除了自己还真没人能做的了。 杜建河可不指望到时候董大人会手下留情。 他想了一会儿,跪地磕头道:“大人恕罪,小的半个月委实是做不来,这卷铳筒,钻铳筒,除了小人他们都做不来,便是小人不吃不喝这般做,至少也得二十日之数。小的不敢欺瞒大人。” 董策看他神色,便知道二十日之说不假。 作为来自后世之人,对技术人员心里还保持着一些尊敬,也不愿意过分苛责,便点点头道:“二十日亦可!那本官便二十日后来此验看。” “小的多谢大人。”杜建河长长松了口气,觉得这董大人跟过去自己见过的官儿真不大一样。有本事,不摆架子,知道的也多,还待人和善。摊上这样的上官,真真是好事儿。 董策冲赵铁砧摆摆手:“去把铁匠们都招过来。” “是!”赵铁砧应了一声,很快便把铁匠们都叫了过来。 一共是是一个铁匠,董策手一拨拉,便是给分成了两个小组。一个五人,一个六人。 董策道:“今日本官把你们划成两个小组,五个人这个,是火器组,六个人的这个,是冷兵组。顾名思义,一个是专门打造火器,现在主要的人物是打造鲁密铳。一个则是专门打造冷兵器,刀剑长矛这些东西。” “火器组组长,杜建河。冷兵组组长,赵铁砧。” 董策顿了顿,又道:“升杜建河和赵铁砧二人为一级铁匠,除他二人之外,所有人都为无品级铁匠。一级铁匠不再每日发放粮食,一个月发给一石粮食,另外每个月发月银一两。” “呼……” 众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看着杜建河和赵铁砧二人的眼光中充满了艳羡之情。之前任命他二人为组长的时候,大伙儿也没什么反应,组长就组长呗,又能如何?可是当他们升为一级铁匠,又涨了月银之后,顿时就羡慕的不得了。 这叫什么来着?名利双收不是? 赵杜二人也是大感有面子,脸上红光焕发,很是兴奋。 还是杜建河机灵,赶紧跪下磕头道:“小的多谢大人抬举,大人恩情,小人粉身碎骨……” 赵铁砧反应慢了点儿,也赶紧跪下。 “好了好了,起来吧!”董策呵呵一笑:“这一级工匠,还不算什么。等以后时日长了,还有二级,三级,乃至九级十级的工匠,等级越高,月银就越多!而评定你们能不能升级的依据,就是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像是杜建河,你们都不会打造火铳,但是他会!所以他就是一级铁匠!不过不会打造火铳也没关系,你造的刀枪比别人多,比别人的好,这些东西,本官都是看在眼里的,就也能升级!都明白了么?” 董策的话充分把大伙儿的积极性都给调动了起来,他们一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升为有品级的工匠,挣月银让妻儿过得更好,顿时心里便是充满了干劲儿。 他们纷纷大声道:“小的明白了。” 董策又给他们定了规矩,谁打造的兵器,上面都要刻上打造者的名字。这样一旦后来检查出来质量有问题的话,立刻就能追究到责任。 同时又定了另外一条规矩,所有的兵器打制出来之后,都要有组长检查,组长检查没问题之后,方才可以。若是出了岔子,也要追究组长的责任。 这两条看似是自相矛盾的,实则不然。组长为了不出岔子,定然会很严格,但同时董策这边又有产量指标的要求,所以其中的度,就得他自己把握了。 站在董策身后的白忠旗赶紧用炭笔在纸上刷刷的记了,把这些条令、框架、规章制度、待遇什么的都记清楚,准备回去之后整理成文稿拿给董策发给下面,成为大家都遵循的规定。尤其是发给负责写条子请示董策发钱的李贵和苏大成,晓令大伙儿都知道。 这是他作为董策贴身书吏的职责,也是董策要求,他了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忘事儿。这就须得白忠旗提醒了,白忠旗私底下觉得,这有点儿像是皇帝老子的起居注,不过他不敢说就是了。 董策回身道:“回头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写成大字告示,就贴在这工坊的墙上,然后你再给他们宣读一遍。” 白忠旗赶紧应了。 这一番又是胡萝卜又是大棒子的威胁,把众人的心气儿都给挑起来了,同时也是心中凛然,暗自告诫自己万万不可轻忽,粗制滥造,省的招来祸端。 临走之前,董策还特意叮嘱了他们,一定不要用煤来作为铁炉的燃料,要用木炭生火锻打。 木炭生火锻打,几率比较大会把铁锻造成上等的钢。这多少也算是董策知道的一点儿跟冶炼有关的知识吧,毕竟作为文科生,基本上技术方面就是一窍不通、 …… 出了工坊之后,董策找到了李贵。 李贵正自指挥着一群人在整修西边儿的城墙,一堆人正在城墙上爬上爬下,跟辛勤的蚂蚁也似。有哼油哼油喊着号子搬运石料的,有调灰调泥浆的,有在上面垒砌的。就像是一片大工地一样,热闹非常。 董策看了便是微微一笑。这代表着蓬勃的生机和昂扬向上的无尽活力。 李贵正自大喊大叫着指挥,回头一撇瞧见董策,赶紧过来了。跪下磕头道:“属下见过大人!” 现在李贵把周伯原先手里的那些活计给接过来了,负责对外的采买,同时还担任第三屯的屯长。其手中的权力,可以说现在负责民政的这几人中最大的。 其实他们几个权力都不小,负责发放粮食,勘定家中丁口数量,负责组织劳役,负责发放工具,负责勘定损坏工具并请补充,负责……等等。但是现在所有的物资,所有的资源,都在库房之中,而仓大使苏大成除了有董策签字和印章的条子之外,谁也不认,所以想要拿到物资,就得找董策批条。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招棋,却就相当于间接地把权力都掌握在了董策的手中。 而同时,每签一个条子董策那里都有备案,而谁拿了条子来,谁领了多少物资,苏大成那里也有备案。每隔十日苏大成就会把收到的条子都给送到董策这里来,董策会进行对照,看看有无出入。 第165章 一六四 工匠等级制度 第166章 一六五 琐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6章 一六五 琐事 与此同时,他还会时不时的派人检查库中的物资,并比对上一次检查时候的物资数量,中间少掉的这些,再和该段时间内条子上领取的物资数额相对比,看看是不是能够吻合。 [棉花糖] 如此三重监督之下,董策就不信还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中饱私囊。 当然,这并不是就说他对手下的人缺乏信任,而是一种必要的防范监管手段,真要是等出了事儿,谁脸上都不好看。 所谓防患于未然。 让董策比较欣慰的是,这几次核查,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自己手下这些人,毕竟掌权不久,还未被腐蚀,都不敢有什么违法乱纪之事的。 “你把手头的事儿安置一下,明日就去一趟孤店!”董策吩咐道:“去找赵大会,让他竭尽全力搜寻铁匠,尤其是会打造火铳的铁匠!告诉他,价钱好商量,哪怕是他花大价钱从卫所军中直接买出来的,本官这儿也给他把银子补上。铁匠有多少算多少,告诉他,这个人情,本官置下了。” “是,属下一定竭力去办!”李贵沉沉应道。从董策的语气,他就知道董策非常看重这件事儿,是以心里已经是决定,一定竭尽全力。 揣摩上官的意思,可是为人下属的必备。李贵年纪不小了,也是见得多,经历的多,这方面自然比别人更强一些。像是周伯那种当众顶撞董策的行为,他是万万不会做的。 “但是记住有一点。”董策叮嘱道:“让他万万不可泄露是谁要这些人。至于借口,自己想去。” 李贵肃容道:“是!” 董策点点头,便欲离开。 李贵赶紧道:“大人,且稍慢些。” 他拿出一个账本儿来:“这是这段时日领的东西,还有出入账,您瞧瞧?” “算了,算了,不瞧了。 [棉花糖]”董策摆摆手笑道:“你们几个老兄弟,我是信的过的。制度是制度,必需得遵守,但是制度外的,我是信任你们的。” 李贵眼中露出感动之色,嘴唇动了动,却只是神色郑重的说了一句出来:“大人信重,属下必不敢为有违法令之事!” 董策笑吟吟道:“我听说你要纳小星了?” 李贵黝黑的老脸一红,吭哧吭哧的说不出话来。 董策瞧了哈哈一笑,这事儿还是他听王通说的,王通总是有这本事,能够打听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不过李贵现在也算是手握实权,虽然在自己面前依旧恭谨,却自然是许多人眼中的大人物,有人攀附也是在所难免,怕是想要把女儿嫁给他做妾的人家还不在少数,这也是人之常情。 “常有言,人生三大快事,升官发财死正室。”董策笑道:“跟着本官,升官儿是一定的,这还不止。虽然不能上下其手,却也短不了你发财的机会。至于死正室,那就算了。你纳妾这事儿,终归是你的私事,我也不好管太多。只不过么,现在你们这些官员的宅院还都未曾建好,就不要太着急了,而且嫂夫人跟了你这些年,总得先跟她商量过才好。你说是不是?” “是,是,属下明白。”李贵脸上露出一丝苦恼:“只是我那浑家,唉……” 董策只是淡淡一笑,这人家家事,越管越乱。 …… 骑马训练的第五日了。 尖锐的竹哨声又一次在安乡墩响了起来。 “唉……”趴在自己铺位上的董忠康满心不情愿的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他小心翼翼的先撅起了屁股然后慢慢的挺起了身子,以一个很可笑的姿势跪了起来。他不敢用劲儿太猛,还记得昨天听到哨子声之后他本能的便是一撑,一跃而起,结果身上的伤口好几处都绽裂开来,把他疼的呲牙咧嘴。 他不敢坐着,只得跪着膝行慢慢的蹭到下床,然后小心的穿了鞋子。至于裤子,他根本就没脱。裤子和伤口粘在一起,尽管他动作很小,也是一阵阵揪得生疼。 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动作跟个小娘儿们也似。 他维持着自己小心的动作,尽管他知道待会儿一上了马,肯定伤口就又要磨破,但是现在能舒坦一会儿算一会儿。 他叠好了被褥之后,端着盆子去洗脸,刚出门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两天他的睡眠严重不足,昨天被屁股和大腿上的疼痛折磨了几乎一夜,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了一两个时辰。不过这已经比前些天好多了,五天前是第一次练马,回来之后疼的一宿没睡着,第二天还不是得接着练?困得他在马上都快睡着了,差点儿没掉下来。 他暗暗告诫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昨天这不就比前天强了么? 别人跟他也差不多,一个个都是哈欠连天。 董忠康回来的时候,见董忠庸才揉着眼睛从床上起来,他眼镜红红的,跟个老兔子似的,遍布血丝,满脸都是疲惫。他似乎不在意腿部和屁股的疼痛,步子很大,直接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董忠康道:“你咋才起?这不够洗脸的时间了,还有叠被。” “俺不洗了。”董忠庸憨厚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床:“昨天晚上回来直接就睡下了,被子也没展开,正好不用叠了。” 董忠康心里很是同情他。 练马的第一日被战马带着一路狂飙到不见踪影的那个倒霉鬼就是董忠庸,那战马直跑出去十几里地远才停下,董忠庸给颠的七荤八素,坐在马上连隔夜饭都吐光了,肚子里面一阵空空,趴在马背上直往外吐酸水儿。他几乎都快晕过去了,脑袋里面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还好脑海中还牢牢的记得一点:“别掉下来,掉下来就摔死了!” 他死死的抱着马脖子,竟然真没掉下来。 等他清醒过来之后,四顾一片茫然,也不知道在哪儿,又气又急之下,当真是欲哭无泪。 直到下午,才被两个前马贼找到,被那两人嘲笑一番之后带回了安乡墩,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因为这件事儿,董忠庸在马林那里挂上了号儿,每日都要给他布置任务加练。董忠庸确实学的也慢,别人都睡觉了他还在安乡墩外自己一个人练习,比他们少了许多睡眠时间。 昨天董忠康迷迷糊糊间似乎是听到了他回来的声音,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外面传来了几个都头大声的命令,众人赶紧整理好东西,便看到几位都头已经等在外面了。 自从开始骑马训练之后,他们的时间便改了一下,两声哨响之后,所有人都要出门。 他们出了屋子向着都头行礼之后便是直奔马厩。 马厩就在安乡墩靠着西墙的位置,长长的一趟。 战马很金贵,这些家丁们先去马厩旁边的屋子里面取食物,把混合了糠麸、麦子、豆子的饲料倒进马槽里面,然后又往里面打上两个生鸡蛋,搅和搅和。那战马也乖觉,老老实实的在那儿站着,等拌好了之后才低着头去吃,一边吃还一边用大脑袋噌噌自家主人的胸口。 待战马吃完之后,又去抱来了干稻草,把昨天铺在马厩里面的稻草放在院子里面摊开上面压了东西防止被吹走,等到太阳出来,自然会晒干。马厩里面的稻草最好是一日一换,毕竟现在天气寒冷,霜寒露重,一夜下来,稻草阴湿,很容易使战马生病。 这五日下来,他们都是已经形成了习惯,把战马看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伙伴,每日睡前醒后,都惦记着,更是精心照料,好生伺候。 战马吃饱喝足了,才拉出来,来到安乡墩外。 在安乡墩外,家丁们牵马按照各自所属的都站在一起,等待着都头的发号施令。 少顷,王通三人骑马从安乡墩出来,分别来到自己的队伍前面。 “检查马鞍肚带。”三人各自下令。 “是!”家丁们纷纷应是,给战马紧紧肚带,整理马鞍,收拾妥当。 看一切正常之后,三人又下令道:“上马!” 家丁们纷纷翻身上马,董忠康盯着眼前的马鞍看了一眼,咬咬牙,娴熟的一踩马镫,翻身上去。当屁股和以木为心,以皮为表的坚硬马鞍接触的时候,本来微微愈合的伤口立刻便是全部给磨开,一阵剧痛传来,疼的他一阵呲牙咧嘴。 他昨天睡得很晚,实际上比别人都疼。 他们都除了那几个马贼出身的,多半都是这个表情。 都头王通笑道:“疼吧,再疼上三五日,你们大腿和腚上,就磨出硬茧子来了,到时候就不疼了。” 有这些日子,大伙儿也摸清楚他的脾气了,训练开始之后很是严厉,平时还是很好相处的,尤其让众人佩服的时候这位大人一肚子的荤笑话儿,也不知道从哪儿听的。吃饭的时候大伙儿都爱挨着他坐,听那荤笑话儿把心里撩拨的跟猫抓似的。 当下便有人喊道:“俺不疼,一会儿就疼的木了,再疼也觉不出来。” 董忠庸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意,嘶的一声抽了口凉气儿。 一边董忠贤低低道:“别抽气儿,疼也忍着,省的让人瞧轻了。” 第166章 一六五 琐事 第167章 一六六 挂猪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7章 一六六 挂猪头 董忠庸一怔,看了他一眼,心下感激,低声说了句谢谢。( 棉花糖) 董忠贤低低一笑:“客气啥。” “你有本事,还能瞧得起俺,不嫌俺笨,俺是真心谢你的。” 这董忠贤是马贼出身的家丁,后来分到董忠庸那一屋住的,本来一开始大伙儿都挺怕他的。不过这董忠贤长的白白净净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倒不像个马贼。为人也和气,在训练的时候还主动教给大伙儿他的一些经验,现在大伙儿都很佩服他,关系也很不错。 这次轮到董忠贤一怔,他拍了拍董忠庸的肩膀,笑了笑,没再说话。 “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感激,不再被看成是败类和家族的耻辱,不用勾心斗角整天生怕被人在背后捅刀子,不用每日对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下手,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孩子烧死吃了却无能为力。一觉睡到天亮什么都不想。这日子,真好!” 董忠贤吁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心情特别好。 “走!” 家丁们跟在各自都头的后面,策马向前缓缓而去。 他们速度都不快,毕竟战马也是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他们骑术都有了一个飞速的增长——他们一天训练六个时辰,大明其他的军队怕是一个月都练不了这么久,这等强度之下,想不增长都难。 小颠儿的技巧掌握那就不用说了,现在他们便是高速奔驰也不会被甩下来,还有的跟马贼出身的同伴们学了一些花活儿。 很快,便是到了训练的那处丘陵下的平地。 董策和白忠旗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们了,旁边是马林。 现在白书吏基本上已经成了董策的跟班儿长随,不过看来他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是乐在其中的样子。 大伙儿到了之后,眼睛立刻便是被场地中央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那里搭建了一个高高的架子,架子上伸出来一个成年男子胳膊粗细的木梁,而在木梁的尾端,却是垂下来一个绳子,上面挂着一头不很小的猪,已经杀了,猪的屁股距离地面大约有一尺多的距离。 嘿,这可是新鲜事儿啊! 大伙儿心里都是纳闷儿,家主老爷这是要弄啥呢? 王通三人也是很纳闷儿,他们把队伍带到董策面前,齐齐下马,身后的家丁也跟着下马。 王通先上前一步,跪地大声道:“属下忠字都都头,王通。忠字都所部一十六人,全部到齐,拜见大人!” 他身后家丁纷纷跪下,口称:“见过大人。” “属下毅字都都头,王浑。毅字都所部一十六人,全部到齐,拜见大人!” “属下勇字都都头,耶律斡里和。勇字都所部一十五人,全部到齐,拜见大人!” 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向董策表示着他们的忠诚和敬畏。 董策微微摆手:“都起身吧!” “谢大人!” 众人纷纷起身,牵马站在一边。 董策策马而出,微微一笑,大声道:“大伙儿是不是都有些诧异,今日为何这里吊了一头猪来?” 不待众人回答他便是道:“练了五日骑马了,想不想操练一些新鲜的?” 众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表情,纷纷道:“想!” 人都是有个喜好新奇的心理,一开始刚学骑马的时候自然是非常新奇,外加兴奋激动的,但是练了这好几日了,基本的技巧和要诀都已经掌握了,他们也就明白了,骑马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棉花糖]那些马术更好的,无非是马上的平衡性更好,耐力更长,能玩而出更多花活儿来而已。 其实也就那样,没啥稀奇的。 再加上每天都疼的要死,是以心里已经有了厌倦,只不过他们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服从和听令,军法虽然还没制定好,但是零零散散出来的一些规矩已经让他们知道了董大人在治军上极为严苛的。若是胆敢违令,说不得真就是杀头一途。 现在听说能练练别的,自然是高兴的很。 董策招招手,白忠旗便把手里拿着的骑兵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递过来,董策扬了扬手中的两样兵器,大声道:“今日教给你们的,便是如何在战马高速冲锋的过程中,杀伤敌人!” “哗……”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之前他们虽然训练的很苦,很累,却都是主要集中在基础能力训练和纪律意识的培养上面,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如何杀人。 这些从来杀过人的昔日流民们一听,顿时是又是期待兴奋,又是有些惊慌。至于马贼出身的,则就要平静的多了,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 没错儿,董策今天就是要训练这些家丁们马上拼杀的功夫。 不过只限于在马上,在高速冲锋中和对方骑士的近距离交手或者是对步兵的近距离杀伤,并不包括远程杀伤。 比如说弓箭。 马上射箭,也就是所谓的骑射,董策根本就没有让家丁们练习的打算。这个项目对于控马技术,射术的要求太高了,高到了现在董策根本就无法企及的程度。在当今的东亚大地上,只有那些从小就生长在马背上,练习了十几年的蒙古精锐们才能掌握骑射的本事。至于素来号称骑射无双的建奴,他们其实也做不到马上精准射击,现在建奴的作战方式,大半还是下马步战。 马上射箭其实准头非常不靠谱,本身射手在马上始终处于一个非常颠簸,且高速运动中的状态,根本就无法瞄准。而且敌人也在不断的移动,不断的改变位置。是以除非是大片的箭雨泼洒对敌人进行杀伤,若是瞄准某个人想要射死的话,怕是十箭也中不了一箭。 在自己一方的人手或是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人手能够达到泼洒出箭雨这一水准之前,董策是不打算练这个没什么用的技艺的。 射箭,能步射精准就已经很好了。 关于骑兵使用长矛还是使用马刀的问题,董策犹豫了很久,这两种武器各有优劣,却都是他不想舍弃的。 骑兵长矛冲锋的威力他是知道的,前世的时候他曾经在在网上看过一个视频片段,似乎是拍摄亚历山大帝的花絮。一个身材中等的西方男人,骑着阿拉伯战马,手里持着大约五米长的硬木长矛,策马冲锋。在马速并不是很快的情况下,他右手单手握持长矛,刺穿了一个足有油桶大小的大木桶(铁皮桶),并将其挑起来。 而且长矛的长度远远超过了骑兵刀,除非是非常有经验并且胆大心细的精锐骑兵,一般的骑兵看到长矛刺过来的时候,一个本能的反应便是躲闪或者是格挡,而他们一这样,立刻就失去了先机。那么主动权就操于我方之手了。 (那个图片我有——但不知道现在在哪儿,找不到了,汗一个。) 至于马刀,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是骑兵最强大的杀人利器之一。 尤其是被奉为经典的哥萨克骑兵刀。 能够成为后来骑兵的主流武器,定然不是没有道理的,不过董策对这个了解的不多,他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他准备做一系列的试验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这头猪自然就是用来当靶子的,董策将其悬挂的这高度也有讲究,猪头的位置大概和一个正常成年男子的脑袋脖子的高度差不多。实际上,用来模拟人当靶子最好的材质是肥皂,肥皂干硬凝固之后,其无论是硬度还是韧性和人体都很相近。这猪就要更结实坚硬一些,尤其是猪皮坚韧,大致可以理解为人穿了一层皮甲。 众人的神色董策尽收眼底,他忽然脸色一肃:“本官知道,你们想练这个,但是本官要告诉你们的是,这是杀人的技巧,也是保证你在战场上不被人杀的技巧!都给我睁大眼睛好生看着,竖起耳朵好生听着,好生训练!若是那不放在心上的,不用等你被敌人杀了,本官就先要宰了你!都明白么?” 人群先是一阵肃静,而后众人轰然道:“遵大人令!”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手指点向了毅字都里面的两个字:“董毅英,董毅华,出列!” “是!”两人先是一怔,而后便是一喜,大声应是出列。 甭管让自己出列干什么,能被大人点到名,那就是很光彩的事儿。 这两人长相颇为相似,都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只不过一个身子削瘦挺拔,另外一个则是有些发胖。 这两人是多有非马贼出身的家丁中这些时日骑马成绩最好的两个,正是赵大锤和赵大枪兄弟二人,也就是董毅英和董毅华。 这两兄弟的名字,董策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想起来便是心里会心一笑——这二位的老爹倒也是个妙人儿,要知道,在陕西方言里头,锤子就是男人那玩意儿的意思。这二位这名字,当真是有个讲头儿,董策前世就是在陕西上的大学,互相开玩笑的时候也是脏话不离口,锤子挂嘴边,对这个还是略懂些的。 第167章 一六六 挂猪头 第168章 一六七 骑马与砍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8章 一六七 骑马与砍杀 他指了指身材削瘦的董毅英:“来,拿上长矛,骑着马,去到百步开外,快速打马,然后去刺那猪身,猪头和胸腹都行,把它想想成一个人。” “是!”董毅英没有一句废话,立刻应是,翻身上马,策马到白忠旗那里拿了骑兵长矛、 “瞧见没有,就要像董毅英这般!”董策面向众人道:“上官吩咐你做什么,你只管听命就是了!便是你觉得这是错的,也要去做!应一声是,再也别有多余的废话!” “是!” 董毅英兄弟在陕西老家的时候家中却是给东家养马的,这两兄弟从小就骑马,是以底子极好,比那些马贼一点儿也不差。后来陕西连年大旱,乱贼四起,乱贼打破了东家的寨子,把粮食抢了个精光,东家全家男的被杀,女的被奸,一个都没活下来。见他们也是穷苦人,倒是没杀他们,不过把那庄子一把火儿烧了。他们一家无家可归,只得出来流浪,到了现在,也只剩下兄弟俩了。 他逃荒流浪的时间格外的长,因此也格外的珍惜眼前的生活。这一次被董策当场叫出来,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机会。一入董家门,此生便是董府之人,一生富贵煊赫,系于家主一身而已。 他心里接连暗示了好几遍,这一次,一定在老爷面前好生表现。入了老爷法眼,以后也好挣个前程出来! 他双腿缓缓策马来到百步开外。 他从来没有用过长矛,但是见到别人用过,在心里回想了一下,他左手握住了长矛的中段靠下,右手握住了长矛的尾端往上一点儿的位置,然后又调整了一下,感觉舒服了方才定了动作。 董策远远的瞧着,给他下了‘沉稳不乱’的评语。 董毅英双腿使劲儿夹马,他想要保持这样双手握持长矛的方式前冲,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样根本不现实。 因为他的马术还达不到单单靠着腰胯和双腿双腿的力量就稳稳的坐在马上的程度,所以他立刻就改变了法子。他左手握住了缰绳,右手单臂握住长矛,右手的位置在长矛的尾部大约往上两尺多的位置,那两尺来的一截则是贴着右手的小臂。右手手心略略朝上,手臂同时也可以长矛进行反作用力,这让使得握持起来更加舒服一些。 董策看的暗自点头:“这人,悟性不低。” 如此感觉动作舒服了,董毅英才开始打马,战马先是慢步跑,然后开始缓缓加速,他则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只不过从长矛不断的微微颤抖来看,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战马速度越来越快,董毅英直觉的耳边风声飒飒,狂风扑面而来,他眼中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是屏住呼吸,死死的盯着那个不断在眼前扩大的猪头。 “近了!” “近了!” 他抿着嘴,忽然右臂奋力一振,大喝一声,手中长矛狠狠的向前刺去。 他直觉的手上一沉,接着传来了非常重粘滞感,接着,他便是感觉到一阵大力传来,右手再也握不住长矛,胳膊也传来一阵剧痛。 而胯下的战马却是不停。( 棉花糖) 他大叫一声,整个人便是狼狈的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才停下。 那长矛还扎在猪的身上,晃晃悠悠的。 “骑术不错,人也机灵,知道卸力。” 董策向着面露焦急之色的董毅华扬了扬下巴:“去看看,把你哥扶回来,把长矛也拿回来。” “是!” 董毅华应了声是,赶紧打马去了。 少顷,他扶着董毅英回来了。 董毅英倒是没什么大事儿,骨头什么的都没事儿,只不过是用力过猛胳膊脱臼了,疼得紧。马林是这方面的大师,三两下就给上上了。 董毅英跪在董策马前,满脸惭愧:“老爷,小的没做好,请老爷责罚。” “这不怪你。”董策露出一丝笑意:“起来吧,第一次练,能做到这样,已经很是不错了。好生努力!” “谢老爷!”董毅英起身退到一边,得了老爷的夸奖,心里暖洋洋的。让他高兴的是,看来这一次表现老爷还算是满意。 董策又道:“董毅华,你也去试试。” “是!” 董毅华来到百步开外,开始策马冲锋,想着方才哥哥的动作,他心道:“方才哥哥力道定然是太大了,导致脱臼,我却须得小心一些才是。” 来到近前之后,他学着哥哥方才的动作往前一刺,可是前面空空的感觉让他知道自己刺偏了。这蓄满了力道的一击却是刺空让他难受的几乎的要吐血,胸中一阵气血翻腾,右手手臂也差点儿脱臼。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道给带的身子一歪,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还要他骑术很不错,双腿死死的夹住战马,维持住了平衡,过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 却是发现眼前有些发懵。 他策马回来,刚要跪下请罪,董策便指了指一边,淡淡道:“站到那边去吧!” “是!”董毅华不敢说什么,心里忐忑不安的站到一边,生怕董策责罚。 接下来,包括那些马贼出身的家丁,所有四十七名家丁全部使用骑兵长矛进行了一次冲锋。 白忠旗在董策身后飞快的统计着每个人的结果。 这个结果让众人震惊。 四十七人中,刺中猪的有的十七人,这十七人中,刺中之后落马的有十六人之多,其中脱臼的十三人。没刺中的有三十人,这三十人中尚且有十六人落马。 唯一一个刺中之后没有罗马的是董忠贤。 他马速不是很快,刺的力道也不是特别大,因此刺入就不是很深,刺中之后立刻快速的向后一抽,饶是如此,也是很勉强的才维持没有落马。 看完了这些家丁们的表演之后,董策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骑兵长矛和马刀,都要! 骑兵长矛的威力,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他查看了一下,基本上只要是刺中了猪的,不管是刺中猪头还是猪的身上,基本上整个铜箍之前的三棱形枪尖可以完全刺进去,有的时候甚至还可以从那边透出来。 可以想见,若是战场之上刺中敌人的话,这一枪下去,对方无论是被刺中躯干的哪里,都是会立刻丧失战斗力。 骑兵长矛的长度和极强的杀伤力,穿刺能力,是他不想放弃的。但是双方在高速奔驰中的厮杀,注定了长矛只要刺中,肯定会刺得非常深,而这时候再想要拔出来,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因为人是向前去的,而想要拔出来,这个力道是需要往后的。 这对人体的要求未免也太高了些。 骑兵长矛非常适合作为双方激烈碰撞的第一回合时候使用的武器,但是这也注定了这种武器在那一场战斗中属于一次性的武器。 用完了,就立刻要撒手! 这时候,他们就需要用到腰间的马刀了。 毕竟这个时代的东亚大地上,还没有骑兵成振兴密集冲锋这一概念,双方基本上都是散兵阵型,都是横截面很大而厚度很有限。基本上一个对冲之后对面就空了,然后需要双方整顿队伍,掉过头来,再次进行冲锋。 这样一来,无论是第一轮的骑兵长矛还是接下来手持骑兵刀时候的充分,都会获得很大的助跑空间,不会压缩使用骑兵刀时候的威力。 幸好以董策的实力,给手下这些有限的家丁骑兵们每个人配备上一把骑兵长矛外加一把哥萨克骑兵刀,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消耗。他手底下的骑兵,可是稀罕的紧。 他还是完全可以承担得起的。 当然,以上所有的一切却前提都是骑兵对战。若是面对的是步卒,那可选择性就多得多了。 而哥萨克骑兵刀的威力还有待验证。 董策面无表情,大伙儿也不知道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众人都老老实实的低头站着,只觉得自己表现的这样,真真是脸上无光,更担心老爷因此而大发雷霆。 过了好一会儿,董策才淡淡道:“现如今,都明白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了吧?” “甭管你过去是马贼,还是流民,其实在本官这里都没什么区别。因为你们要学的,是你们过去从未接触过的!你会骑马,不过是底子好一些罢了、我们现在是官兵,是正规的军队!”董策顿了顿:“在真正的军队面前,无论是流民还是马贼,都是不堪一击!” “放下过去的那些东西,你们要学的本事,还有很多!咱们现在,还远远不够呢!” 董策说完这些,便是停顿了一会儿。 他见有些人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方才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方才,你们做的,都错了!”董策拿起骑兵长矛,策马出去,大声道:“瞧着点儿,应该是这般动作!” 众人都瞪大了眼睛瞧着董策的动作。 只见董策跟董毅英的动作也是差不多,右手握住了长矛的尾端往上一点儿的位置,不过他只留出来大约一尺半的长度。 第168章 一六七 骑马与砍杀 第169章 一六八 走阳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69章 一六八 走阳和 而不是如董毅英一般的两尺。长矛笔直向前,微微有些往外的弧度。 而后打马向前,马速加的很快,而后便只听到一声轻喝,董策却并不前刺,只是那长矛摆正了位置,自然而然的就刺中了。长矛已经插在了猪身上,而董策已经打马向前,手中空空如也。 只不过也腰间还挂着骑兵刀,哐当一声清响,骑兵刀已经出鞘,握在手中。 董策策马回到众人之前,道:“本官会为你们配备两样武器,一个骑士骑兵长矛,一个就是这个,哥萨克骑兵刀!骑兵长矛,是用于第一轮交战的,为的,就是先杀伤一遍敌人!敌人若是用的短兵,则优势定然是不如咱们。切记切记,你只需要把长矛的位置摆正,让矛尖正对准敌人,根本不需要去刺,自然就会杀伤敌人!而就算是没有刺中敌人,也并不消耗力气,更没有脱臼掉下去的危险!而若是刺中敌人了,则一定要撒手!” “这么高的速度之下,刺中敌人若不撒手,几乎是十成十的要脱臼!现在脱臼自然无妨,可若是在战场上脱臼,那就唯有等死而已!” “当然,若是减缓马速,从被追杀敌人,一个个的刺过去,那便没必要撒手了。” 而后,董策便是把自己的理念给他们灌输了一遍。 他用的都是大白话,说的也很浅显,大部分人都听的明白了,大致理解了董策的意思。 “好了,原地休息,都好好想想本官的话。到时候本官是要抽查的,看看你们是不是真正拿来党会事儿了!” 董策如此一说,再没人敢不当回事儿,都是沉思起来,有的还小声的讨论着。 休息了一阵儿,董策又让他们轮番再试了一次。 这一次果然就有了不小的长进,四十七个人,刺中的达到了二十三个,其中只有小半数落马,这些落马的多半是因为没有把握好松开的时机。而没刺中的人里面无一落马。 接下来,董策又给众人演示了面对步兵的时候哥萨克骑兵刀的使用方法。 他坚持保持了这种刀的原有名字,虽然这个名字绝大多数人听起来都会感觉非常怪异。 这个使用的方法和姿势就更容易了一些。 哥萨克骑兵刀对于步兵就有非常有效的杀伤,在冲锋时基本不必扬起手腕砍劈,因为那样打击面反而会减小,在自己高速运动时也不易于击中目标。 董策为他们展示了最有效的的打击方式:他在战马上微微俯身,和马背呈现出七十度角的样子,右手斜拖骑兵刀置于右边大腿外侧,刀刃向外,而后在经过猪旁边的时候,利用高速度所产生的动能,手臂幅度很小的做了一个动作,立刻就在猪身上留下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巨大伤口。 而后刀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继续前冲。 总体来说,和骑兵长矛的原理是一样的。 都是很小幅度的动作,自己不用什么力,而借助的是战马前冲的巨大力量。 这力量已经足够巨大。 而之所以不演示骑兵对冲时候哥萨克骑兵刀的使用方法是因为这个董策自己也不会,还需要摸索。 “用骑兵刀便是如此。”董策大声道:“你不消得动,只需要摆好了姿势,到时候手腕一翻,就能把敌人的半个脖子给斩断。而且策马而过,根本不会花费多少力气!都看明白了么?” “明白!” 不管明白不明白的,众家丁都是齐声应是。 而后董策便是让众人轮番使用骑兵刀和骑兵长矛,练习刺击和劈砍。 周仲低声道:“大人,这么轮流来,未免太慢了些吧?不如弄些腰刀长矛过来先连着。” “不可。”董策摇摇头:“我打造的这哥萨克骑兵刀和咱们大明的腰刀,顺刀,戚刀都不一样。其构造跟腰刀更是大相径庭,微微一发力就足以斩杀敌人,不能用腰刀代替,家丁们若是腰刀用的习惯了,这骑兵刀到时候就拿不顺手。” 他回头扫了一眼自己这几个心腹,道:“你们瞧瞧,谁练的更好些?” 石进几个仔细一看,不由得都有些诧异,道:“竟是那些流民出身的的,瞧着更顺畅舒坦。反倒是马贼出身的,都是用过刀,却是别扭。” “就是这么个理儿!”董策颔首道:“这些流民出身的家丁,说得好听些,都是未曾雕琢过的璞玉,性子也憨厚老实,也未曾接触过武艺,教他们什么就是什么,却正是符合戚少保所说的练兵选兵之法。而这些马贼,杀过人,习过武,就得先把他们身上原先的痕迹给磨没了,才能刻上新的。” 众人都是点头,像是石进这有心的,更是若有所思。 王浑忽然道:“大人,咱们过去也冲过阵,俺那胳膊咋就没脱臼呢?” “废话!”董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都是本官为箭头,你们跟在后面,接阵之时马速已经减了下去,再加上你有一身蛮力,怎么会脱臼?可到时候这家丁们你能指望他们排成什么阵型?定然就是散兵线一字排开,到时候速度克降不下来!” 王浑摸摸脑袋,嘿然一笑。 众人轮流而上,一个个接过长矛或是骑兵刀的时候都是兴奋不已,满心的期待或是紧张。 正因为机会难得,所以他们格外重视这一次锻炼的机会,每次冲锋完毕之后,也会在心里头反复的总结方才的得失,有的那平素关系好的,还围成一个个小圈子讨论着。 就好像是在一个篮球职业联赛中,那些平时只有垃圾时间才能上场几分钟的球员,绝对是会比主力球员更加珍惜这有限的上场时间,往往也能迸发出大能量来。 董策的权宜之计,却是取得了很不错的效果。 一天下来,刀也钝了,长矛的矛尖儿也钝了,那头猪更是千疮百孔,浑身上下布满了刺穿和劈砍的伤口,几乎已经挂不住了。 “嘿,这倒是省了刀工了。” 耶律斡里和把那猪从铁钩上解下来,嘿然笑道。 “把这猪给炖了,红烧一锅大肉,给家丁们解解馋,这几日也都辛苦。” “谢大人!” 董策的话让家丁们发出一阵欢呼声,看着猪怎么着也有二三百斤的样子,一个人匀下来也不少,怕是都吃不完。 更让他们感动的是老爷的体谅,董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拉拢了不少人心。 “吃不了的,给李家那几户人家送去,他们整日被叨扰,也不容易。”董策低声向王通吩咐道:“待会儿你再去一趟磐石堡,再弄头猪来,明日备用。把这长矛和骑兵刀拿到工坊让他们磨利了,再把这几日新打出来的长矛和刀拿回来。” “是!”王通应了。 董策又叮嘱道:“从明日开始,白日晌午之前练习下马步射,过晌午练习马上刺击和劈砍。” 王通都一一应下了。 董策点点头,回身向周仲和石进道:“走,跟我去一趟阳和卫。” …… 马蹄声碎。 天色已经一片黑暗,在阳和卫城西的官道上,三个骑士正自策马奔腾。 中间那个一袭青衫,长相俊朗,身材挺拔,宛若翩翩佳公子,看样子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士子。他带着纱帽,一根青玉钗子横插在头发上,再看看脚上皂靴,腰间玉佩,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余下两人则是落后他半个马身,显得颇为的恭敬,显然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跟班一流的人物。 他们马身上还都放着一个挺大的包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三人正是董策一行,阳和卫已经远远离开了他们的势力范围,属于别人的地盘儿,自然须得收敛着,因此那一身铁甲铿锵就不能穿了,未免太过惹眼。 于是便换了一身衣服,装扮成出外游学的书生外加跟班儿。铠甲兵器,自然不能离身,都放在甲包里面。 董策缓缓减了马速,遥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夜色下那高大的阳和卫城墙。 这会儿差不多已经是后世晚上八点多的样子,阳和卫的城墙早就关了。 本来大明立国之后便定下了无论南北两京亦或是普通城池,都需在晚间关闭城门并宵禁的命令,但是后来法纪废弛,这命令也就没多少人遵守了。 阳和卫的城门本来是很晚才关,至于宵禁,更是连影子都没有。不过前几年,陕西乱贼八大王,紫金梁,闯将等率部渡过黄河,闯入山西境内,祸乱整个晋南,晋中。山西全境大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于是宵禁闭门制度才被重新拿起来。 虽说这两年乱贼窜入河南,现在正跟官军打的狗脑子都要给打出来了,但是阳和卫城门关的也早了一些。 董策勒马停住,沉声道:“怕是今晚进不去了,城外住一宿吧!” 石进指了指城门南边儿的方向,道:“城门南边多客商往来,城外也有大片的住户,客栈也很不少,非常热闹。” 第169章 一六八 走阳和 第170章 一六九 八大皇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0章 一六九 八大皇商 董策点点头,几人打马过去。 阳和卫属于阳和道治下,阳和道兵备道的驻跸之所,便是在此地。 和冀北道一样,阳和道也是属于大同巡抚治下,虽然在山西境内,但是并不归山西巡抚管辖。 虽然和冀北分巡道的品级是一样的,但是阳和兵备道管辖的范围要大得多。而且由于宣大总督驻跸之处就在这阳和城中,所以阳和兵备道比之晋北其它的兵备道,也是要重要几分。 阳和兵备道并不单纯是一座军镇,事实上,本来作为阳和卫卫城的阳和城,现在早就已经是设立了知县管辖,几乎成为了民城,在这里,军队的势力被压缩的一干二净。虽然像是董策这些军人的军籍还挂在阳和卫之下,但也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得益于万历年间曾经和蒙古进行的大规模通商,作为一个重要通商口岸的阳和道,经济非常繁华。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衰弱下来,毕竟俺达汗没了还有察哈尔的林丹汗,这两年更是有不少商人在和建奴做生意。 晋商去往关外做生意,许多就是走阳和城——阳和城距离北边儿边墙不过是十五里远而已。 在这里,和建奴做生意,已经成为了众人都知道的大路话题。 董策知道在南明大名鼎鼎的内阁首辅马士英就曾经做过阳和兵备道,后来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不过到官甫一月,便檄取公帑数千金,馈遗朝贵,为镇守太监王坤所发,坐遣戍,现在应该是正赋闲在家。不过此人也是好运道,他若是继续当这个宣府巡抚,这一次建奴入寇少不得也得被牵连,那就不是赋闲在家的问题了。 东林党那些只知道党争的疯狗立刻就说马士英贪污是被阉党构陷,这群大明朝的寄生虫根本不管是非对错,就是党争!而偏偏这些渣滓还掌握了朝野间被众人认为是权威的舆论权力,上蒙蔽皇帝,下欺瞒百姓。 阳和城南门外是一大片住宅区,有豪宅大院儿,也有平民巷子,几条大街,若干小巷,繁华丝毫不逊色于城内。 城外自然是没有宵禁的,现在大街上还是人来人往,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的酒楼妓寨中欢声笑语不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董策三人鲜衣怒马,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策马而前,路上行人纷纷避让。董策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大明朝略繁华一些的城市,左右打量着,人们气色都很不错,衣衫不华贵也是整洁,呼朋唤友吃喝玩乐,给人一种慢悠悠懒洋洋的感觉。这和冀北道那些穷困的军户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董策卖相甚好,不杀人的时候看起来也挺斯文儒雅的。这等一看就知道是腰间多金的俊俏少年郎最是招人喜欢,酒楼客栈的小二自是纷纷在街边揽客,便是那青楼门口的龟公也笑嘻嘻的凑上来招揽。 董策见石进二人都是跃跃欲试,笑道:“怎么地,想开开荤?” 两人都是嘿然一笑,他们都没有家世,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自然憋得慌。 董策摇摇头:“你们年岁也不小了,现在也都做了官,等磐石堡里面的宅子建好了,也该成家了。” 他手下这些心腹,尤其是还没成亲的,在那些百姓们看来都是很抢手的。没成亲最好,女儿嫁过去还能当正室,也不用做妾,不消得受气儿。 石进只是笑不说话,周仲少年性子,却是忍不住有些炫耀道:“我瞧中了一对姐妹儿,是一母同胞的,长的可像,站一块儿都分不开。到时候去他家问问,若是俩都嫁我就娶了,若是不嫁,还就还得等等。” “你这小子,倒是有眼光。”董策笑骂一句。 那对儿双胞胎他也见过,长的不算绝美,但也是清秀可人,更兼两人长相是一摸一样,这就绝了。一想到两个长相一般的女孩儿在胯下承欢呻吟,他也不由得心里一阵火热。 董策找了一家中档的客栈住下,里面环境还不错,很干净,前头是门店,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三面都是客房,是两层的建筑。在一角还有马厩。 “把马给伺候好了,鸡蛋黄豆都要好生喂着,亏不着你的银子。” 周仲叮嘱道。 那小二也是会说话,笑嘻嘻道:“老客您放心,咱们店伺候马那是一等一的,南来北往的老客都知道,保管给您养的油光毛亮儿。伺候的好了那是咱们的本分,银子哪儿敢多收您的?您赏脸,多住几日,就是咱们的光彩。” 周仲呵呵一笑:“你这厮,倒是会说话。” 石进来到柜台,要了一间上房,一间中房,那中房自然是他们两个住的。晚上三人都没有吃饭,便又要了一桌上等席面八个菜一个汤,就在这儿吃。 上房一日是两分银子,中房是一分五厘银子,这不算贵,但是那席面却是不便宜,足足要三钱银子。 石进瞧了掌柜一眼,淡淡道:“某家三月前来此地吃了一桌上等席面,不过是九分银子,为何你今日要三钱?某几个腰间虽不缺铜,却也不是好糊弄的。” 明朝物价向来是不太贵的,尤其是在日用生活方面。 正德年间草鸡一束不过是五文钱而已,上等猪肉八斤值白银一钱六分,上等羊肉八斤值白银一钱二分,上等牛肉五斤值白银七分五厘。 金瓶梅中言道,蟹肥时节,吴月娘买了三钱银子螃蟹,请众人吃了一日。众人吃了一日,怎么着一二十斤是有的,虽说金瓶梅故事发生地的临清所在靠近大运河出产肥蟹因此价格偏低,但是这购买力也可见一斑。 徐霞客游记中也有提到,戊寅年也就是崇祯十一年,九月初二日记云:“自黄草坝至此,米价最贱,一升止三四文而已。” 又己卯(崇祯十二年)四月初十日记云:“又西半里,宿於蒲缥之西村,其地米价颇贱,二十文可饱三四人。” 这可是在物价腾贵的崇祯十一年十二年,尚且如此,之前物价之低,可见一斑。 一两钱银子,就可以吃一桌上等席面了。 那胖胖的掌柜赶紧陪着笑道:“老客您有所不知了,小店也实在是有苦衷,绝不是要坑您老的钱。现时不同往日……”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这几日,就要有些大商队出口外了,物价腾贵啊,说不得明日又得涨了!” 董策在一边听着心中一动,装作漫不经意到:“他们要出口外,跟物价有何关系?” “嘘,公子慎言啊!”那掌柜赶紧示意董策小点声说话,他见董策衣衫华贵,气质出群,也不敢怠慢,道:“好教公子得知,那些商队背后,可都是有了不得的大人物支撑。每次出口外之时,便大肆收购粮食,猪羊等吃食及铁锅盐巴等,是以每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物价腾贵,莫不例外。” 董策皱了皱眉头:“每年都有?” “以前都是零零散散的,前两年才开始有这般规模,听说从咱们这儿出口外的,不过是九牛一毛的而已。蓟镇,宣府,都有口子往外出!上头那几位大老爷,都在太原府大同镇呆着,可不上咱们这儿来,据说人家在京城都有靠山,那跟脚,硬着呢!” 董策淡淡一笑:“这些东西,卖到哪儿去?” 那掌柜警觉的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公子都知道,却是何必多问呢!在下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说。” 董策微微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冷淡下来,沉沉不语。 一般来说,口外的生意,晋商的交易对象是蒙古,也就是在万历年和天启年间日益壮大的察哈尔漠南蒙古。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 这些年,后金崛起,大明朝的日子不好过,蒙古的日子也挺难的。当初察哈尔部的林丹汗跟女真就有宿怨,跟努尔哈赤打过,这些年被黄台吉收拾的挺惨。 现在林丹汗正率领他的部众在大草滩之外准备过冬呢!说是等待时机,重整旗鼓,准备东山再起,实则就是看看后金要是没有再来打的意思,那就回去。 此时的蒙古,早就已经远远不是成吉思汗时期那支纵横天下的无敌大军了。 而且若是董策记得不差的话,今年夏天似乎林丹汗已经死了,现在察哈尔部正在争权夺势的内部斗争中。 那么这些商人的交易对象就只有一个——后金! 八大皇商之事,董策早就知晓,但是他却没想到,这些卖国贼,不认祖宗的汉奸们竟然已经猖獗到了这等程度!阳和城中有阳和道、军门中军、左右游击、都司、同知、守备等,而这些商贾就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把物资运出去?说出去谁信啊? 不消说,他们在里头定然也是有份儿的! 给后金的崛起做出了杰出贡献的除了袁崇焕就是八大皇商了——老奴努尔哈赤末期,丧心病狂,简直跟得了狂犬病一样,没有任何理智的大肆屠杀辽东汉人,辽东几百万汉民被杀的所剩无几。之间辽东仅生员便以万计,屠杀之后,最后只剩下三百来个了。 第170章 一六九 八大皇商 第171章 一七零 私铸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1章 一七零 私铸钱 他的屠杀也给后金带来了灾难,那两年,后金米价高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八十两银子才能买一石粮食。 就在这时候,袁崇焕袁大督师低价卖粮食给后金——当然,他也不傻,为了不被朝中御史抓到把柄,他是卖给蒙古人的,借口是拉拢蒙古人。而事实上,那股蒙古人早就归顺了后金,还跟着后金不止一次的打过明朝。当时整个辽镇所有人都知道,蒙古人买了粮食之后,立刻就运往后金平抑粮价。 唯独袁大督师好像不知道。 第二个就是八大皇商了,他们曾经大量贩卖铁器、农具、粮食、生铁、衣物等后金最为需要的物资经过察哈尔运往辽东。他们在后金最困难的时候给满清提供粮食,帮助后金渡过难关。当然,在此过程中这些卖祖宗的也赚的盆满钵满,辽东地方狭小,物资产出很少,许多东西其实根本都无法自给自足,而八旗贵族,建奴们从关内抢走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等贵重金属,所以辽东物价比关内高得多。 这边董策陷入沉思,那边厢掌柜陪着笑对石进道:“老客,咱们店的规矩,还请先结了银子。” “你这厮。” 石进掏出一小块碎银来递给那掌柜。 董策也算见识了大明朝怎么用银钱来进行交易,他之前还从未见过,后世看过的那些神一样的影视剧里面主角都是大锭银子甚至几千几万两的银票往外一砸,一个姨太太一晚上都输掉相当于大明朝中央十年总税收的几千万两白银,哪里还能指望他们拍出这种细节来? 掌柜的先把那银子拿到灯光下仔细看了看,想来是验成色和真假,确定没问题之后,便取出一杆小秤来,称量了一下重量,道:“老客您瞧,这块儿碎银重五钱八分六厘。” 说着便请石进看看。 石进点头看过了之后,那掌柜便取出一个小剪子,咔咔剪下一块,把余下的那些放在秤上又称了一下,给石进看,道:“您瞧,收您三钱三分五厘,找您两钱五分一厘。” 石进点点头,把银子拿回来。 那掌柜忽的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笑容,看了董策几人一眼,道:“几位老客都是自己出来的?夜长寂寞,不若有个乐子?若是不嫌小老儿生厌,便听两句?” 石进看了董策一眼,董策微微点头,石进笑道:“先把酒菜上来,咱们吃你说。” 少顷酒菜便端了上来,那小二擦了擦椅子,笑道:“几位老客坐。” 菜都是不是什么名贵的,不过家常而已,不过胜在分量十足,很是实惠。而且味儿也很不错,几人也饿了,吃的都是酣畅、 那掌柜的瞥了一眼董策三人放在手边的甲包,笑道:“这阳和城南门外,有妓寨七八家,您别看有的那门面华美,却都是骗人的,里头的姐儿也只是一般,而且吃食酒水,都是极贵。” 董策笑道:“那掌柜你给推荐一个?” 掌柜嘿嘿一笑:“出门往东走十五步,便是一处唤作‘卿菊楼’的,价格地道,里头南来北往的姐儿都有些个。小老儿提醒几位老客一句,里面的姐儿能带出来,直接带来咱们客栈变成,虽说要加些钱,却不用吃他家的酒水菜肴,平白能省不少。” 董策哈哈一笑:“掌柜的倒是个妙人儿。” 他知道这掌柜的在其间定然是有抽成的,不过也不点破,只是道:“再加一间中房。” 那掌柜赶紧应了,石进又摸出一把铜钱给他,笑道:“给咱们准备些热水,待会儿送到房中。” 掌柜见了能入自己口袋的银子,赶紧笑道:“一定一定,定给老客们准备妥当。” 他摸了摸那几个铜钱,顺手揣兜儿里笑道:“哟,却是一钱三分重的崇祯跑马钱,老客您给的这五六个,能当一分银子使了。” 董策忽的心中一动,一个念头从脑海中转过,问道:“掌柜的,问您打听打听,这铜钱折合银两,是怎么个比价的?” “那这可说不准了。” 掌柜想了想,道:“若是崇祯跑马钱,一两银子当五百五十文。若是天启钱、万历钱、洪武钱、永乐钱,一两银子当六百文余。若是天启大钱十一两,那等钱即重又大且铸造精良,若是那常在人手中流转的,则后背磨开,赤黄若金,一两银子能当三十个。这是官铸的,若是那南京江浙等地造的私铸劣钱,得看成色。按照成色好坏,从一千到七八千都不等。若是太劣,要都不要!” 他嗤笑了一声:“那边钱太烂,反倒是咱们山西有些私铸的钱,分量也足,只是铸造不够精细,有的连字儿都没有,只一个穿孔,上面写了俩字儿,一两银子也能兑两千文余。” “哦?”董策一惊,问道:“现如今私铸竟是这般猖獗?” 这也不算敏感话题,那掌柜心里暗道,这位怕是头一次出来的官家公子,却是什么都不知晓的。 “这事儿,再常见不过,四处都有,又何止咱们山西?朝廷每年官铸的钱就这么点儿,哪里够民间之用?那些穷苦人家,总不成也用银子?公子您也瞧见了,方才用银是很不便的。”他从袖袋里摸出来一个钱放到桌子上,笑道:“公子请看。” 董策把那枚铜钱拿过来仔细端详。 这钱直径大约在两点五厘米左右,重量为四五克之间,边缘光滑,摸上去颇为的厚实。表面已经圆滑,显然是流通了不短的时间了。论起重量成色来,这枚钱和一般的崇祯跑马钱没什么区别。而且看这颜色的话,大概在铸造的时候,铜也能占到六成的比例,不算很低的了。但是所不同的是的是,同样是圆形方孔,这钱的正面只是在穿孔的上方写了一个‘壹’字,下方写了一个‘文’字,代表着一文钱。而背面则是光滑,什么也没有。 跟它重量大小成色没什么区别的的崇祯跑马钱五百五十个当一两银子,而这种就要一千五百个当一两银子,这大概就是铸造工艺高低的不同所产生的附加价值了。 董策摩挲了一下这铜钱,笑道:“掌柜的,在下便贪了你这枚小钱儿了,何如?” 掌柜的一愣,赶紧笑道:“公子言重了,何来‘贪’一说,这钱两三个才当得一枚崇祯跑马钱,自然是在下赠给公子的。” 他又摸出两个来:“在下这里还有几个,便一并给了公子。” 董策笑着道谢。 他把这三枚钱平摊在手心里,三枚钱重量大小都差不多,但是上面的人文字乃至于字迹都不一样,有多有少,有楷体有隶书,显然不是一个地儿铸造的。但是无一例外,都是私铸钱。 由此也可见得,现如今大明的私铸钱是何等的猖獗泛滥。 在宋朝,铜钱是主要流通货币,铸造量也是极大,最多的一年,仅仅是那一年的时间便铸造了五百万贯铜钱,也就是五十亿个。 不过在宋朝,铸钱并不是挣钱买卖,相反,这倒是个非常赔钱的差事。 宋朝有一个非常奇葩的现象——铜贵钱贱。政府从民间买来铜,融化之后,铸造铜钱。比如说花费了七斤铜,铸造出来一贯铜钱,而这一贯铜钱根本无法买到七斤铜,大约也就是能买到五斤左右的样子。 最可恶的是,民间许多人把铜钱融化了,然后铸造成铜器等,到时候政府来买的时候再高价卖给政府,以此牟利。 朝廷不铸造铜钱儿又不行,因此只能高价收购,坐这一笔赔钱的买卖。 但是宋朝时候金银等贵金属很少,铜钱是主要且唯一的大宗流通货币,宋朝政府也算是极有责任心的,便是赔钱也要大量铸造,这一国策,就算是蔡京执政期间也不例外。事实上蔡京虽然被骂作奸相,但是其理财的本事是一等一的。 而明朝却不是,明朝铸造铜钱的量很少,怕是这些年加起来都不到五百万贯铜钱。其中一个原因是政府不够重视,而最主要的原因,则是要归结于货币制度。 前期是发放交钞之类的纸币来进行流通,后期则是白银大量涌入,成为主要流通货币。 但是不得不说,对于百姓来说,用铜钱远远比用白银方便的多,偏偏钱又很少。既然如此,那么私铸钱大量流行并被人接受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了。 其实在明朝,铸币是赚钱的,不过其赚钱的手段,就是减少铜钱的重量,使良币成为劣币。最初铸钱,钱千文重八斤八两,也就是一枚铜钱重五克左右。而到了天启二年,就变成了四斤八两,也就是一文钱重量在二点七克左右。 董策用力掰了掰手中的铜钱,一开始还没掰动,又加了把子力气,方才咔的一声脆响,给掰成了两半儿。 “私铸钱,嘿,还挺结实。” 董策眼中亮光一闪,顿时就有了些计较。 第171章 一七零 私铸钱 第172章 一七一 张家口范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2章 一七一 张家口范家 当夜董策高枕安眠,石进和周仲两人则是吃完饭就出去了,鬼鬼祟祟的,不用猜就知道做什么。 果然没多时,两人就各自领了一个姐儿回来,折腾了大半宿,第二天,董策起的不算早,差不多得快八点了才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哈欠连天的出来,怀里同样搂着哈欠连天的女子。 姐儿爱俏,这话从来没错,那两个女子见了董策这等俊俏的郎君,都是眼前一亮,上前便要搭话。 石进冷哼一声:“没规矩,咱们家公子爷也是你们能碰的?” 他扔出一小块儿碎银子:“快去,快去!” 那女子接过银子,不满的哼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还不忘回头用水汪汪的美眸撩拨上董策一下。 不过董策对这个根本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周仲却是要温存的多了,还和那女子说了会儿悄悄话,他少年英武,身材挺拔长的也不难看,那姐儿看样子是喜欢他的紧。周仲塞给她一块银子却让她给推拒了,反倒是临走的时候给了周仲一个香囊,握着他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 她向董策行了一礼,却并未多看他。 周仲怔怔的瞧着她,有些怅然若失。 “怎地了?”石进摸了摸鼻子,走到他旁边嘿然一笑:“莫不是动心了?这可是姐儿,不是正经人家,真要动心是你吃亏。” 周仲摇摇头,没说话。 董策摆摆手:“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走,下去吃饭!” 三人吃过饭,便溜达着向城门走去,甲包都放在了屋里,谅也没有小贼敢偷这等东西。三人只是没人在怀里揣了一把短刀防身,估计也用不上、 阳和城应该算得上是大同镇北的第一大城了,城池也大,人口也多,足有三十多万的。 除了上面那些之外,而这里更是一位大人物的驻跸之处——宣大总督。 宣大总督是不折不扣的大明重臣,封疆大吏,在朝廷里面也是能数得着的权势人物,通常挂兵部侍郎或者是左佥都御史衔儿。其正式官衔为‘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下辖三抚三镇,也就是大同巡抚,宣府巡抚,山西巡抚,以及大同镇总兵,山西镇总兵,宣府朕总兵。九边重镇在他管辖之下的就有两个,可以说,整个山西以及河北西北部区域,军政大权,尽数操于宣大总督之手。 城高池深,人口众多,董策等人出门的时候已经是艳阳高照,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城门早就开了,这会儿正是行商往来,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三人依旧是昨日的装扮,却也不算是显眼,阳和城文风鼎盛,士子颇多,还出过一些举人进士。 只是到了城门前头,董策眼睛一瞥,不由得便是皱了皱眉头。 城门口也有几个兵丁守卫,但身上穿着的鸳鸯战袄又旧又脏,也是面有菜色,虚弱不这堪,显然战斗力根本是可以忽略。城门守兵尚且如此,更别说是其它的战兵了。 董策忽然脑海中冒出来一个想法,等自己那些家丁再训练上一些时日,怕是都能把这阳和城给打下来了了。 城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个书办打扮的坐在后面,旁边站了几个兵丁,正在收税。 董策在旁边瞧了一会儿,手里空空什么也不拿的行人是一文钱,而挑着担子进去买菜卖油什么的小贩儿则是三文钱,至于城外锅庄进城来卖烧酒的,南来北往的行商,那就交的更多了。反倒是一些规模大些的商队,直接大摇大摆的过去,那书办非但不敢收钱,反而点头哈腰的行礼,显然那都是有跟脚的商人,非富即贵。 董策算了算,这四座城门,一日下来,真真是有不少进项。他在这儿站着的一小会儿,那书办手边儿的竹筐就已经是从空空如也变得钱堆如山。 周仲很有些看不过眼,董策却是淡淡道:“老老实实交钱,咱们是来办事儿的,不是来惹事儿的。” 石进便去交钱,那书办看了董策一眼,却又是低低一笑,把钱还了给他,笑道:“公子只管入城便是。” 董策也是笑着抱拳,三人正准备进城,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喊叫:“都让开,都给老子滚开,车马无眼,撞死活该啊!” 董策的循声回头一瞧,却见是一个庞大的商队正自准备进城。 那商队里面用的都是那等一丈六七尺长的大号骡车马车,上面物资堆积的高高的,外面都蒙了毡布,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一眼看去,这车队绵延无尽,也不知道有多少大车,上面又运送了多少物资。车队用的马车看上去都很坚固,想来是特殊制作的,那拉车的驽马大骡一个个也是油光毛亮儿,保养的极好。车上赶车的车夫,都穿着一样的青色衣服,戴着帽子,看上去就很精神。 车队的旁边,还有穿着黑衣短靠,神色精悍的骑马护卫,他们行事很是肆无忌惮,直接把刀剑擎在手中,还示威般的来回挥舞着。周围的行人都是纷纷躲避,有的见了那刀剑,吓得尖叫,这些护卫便是爆出一阵戏谑的大笑。 在车队的最前面那辆大车上,却是插着一面大旗,大大的旗面上写着‘范记’两个大字。 这等做派,这等张狂的气势,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一般的商人。 方才大喊的就是车队最前面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穿了一身的青缎子的衣服,长的只是中等,但满脸都是飞扬跋扈之气,仿若是老子天下第一一般,瞧着就让人生厌。 “公子,快避到边儿上来。”那书办小心的提醒道。 董策三人走到城门一边避让,周仲低低的骂了一句。 “兄台请了。”董策向那书办拱拱手。 “不敢不敢。”书办赶紧抬了抬屁股,还了礼。 “在下本是晋西人氏,游历我三晋,去的地方也算不少,却还从未见过这等派头之商贾。”董策一派温文尔雅的士子做派:“敢问兄台,这范记,却是什么来路?” “不敢当兄台称呼。” 那书办本是个落魄文人,连功名都没有的,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公子有所不知,这范记的大老爷,便是范永斗范大官人。范大官人根基在宣府张家口,却是做的好大的买卖,整个宣府大同都不必说了,便是山西南边儿,河南北边儿,甚至是河北都有范大官人的产业,那真真是金山银海一样的往里头收银子啊!” “您瞧这个看着场面,其实跟范家那些产业比起来,不值一提。”书办冲着车队努了努嘴:“这几日都瞧惯了,范家每年都是这般,先从各地往阳和城里运东西,屯在此处,而后挑选日子出关。” 范家,范永斗是么? 董策脸上笑意不减,微微点头,眼中却是一片冰寒。 范永斗,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这可是八大汉奸商人之首,在董策那个时空,靠着的卖祖宗发达的八大汉奸之一。在后金最困难的时候,给他们运去了各种物资,凭借着这些功劳,在满清入关之后,一直兴旺发达了上百年。 靠着卖祖宗荣耀了这几百年,人家看来挺值。 待商队都进去了,董策向那书办道了声谢,三人便跟着进了城。 庞大的队伍沿着中轴大街向北行去,董策低声道:“咱们跟上。” 石进有些诧异:“大人,咱们此行不是?” “没事儿。”董策摆摆手:“反正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石进不再说什么,董策三人在人群中穿行着,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主意。而目标是那么庞大的一个商队,也不会有跟丢的可能。 商队行进到了城中央的鼓楼之后,折向西北方向而去。又穿过了三条大街,最后来到了城西北靠着城墙处的一个大宅子。 第172章 一七一 张家口范家 第173章 一七二 佛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3章 一七二 佛爷 那大宅子前面是一片面积不小的空地,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大车了,大门敞开着,许多穿着短打,苦力役夫装扮的活计正自搬着沉重的箱子或是麻袋在进进出出。一眼看去,光是干活儿的怕不就得有数百人之多。 那些大车在门口空地上停了,便有人上来询问,而后一声招呼,又上来一帮人过来搬东西。 有一个汉子可能是身上出汗太多,光着胳膊去抱一个袋子的时候,手上一划,那袋子摔在地上,可能是口子扎的也不太紧,立刻便是崩开。白花花的精米流了一地,四处都是。 董策远远地瞧了,目光一缩。 “你这狗才,不想干就给老子滚蛋!” 之前在城门口吼叫的那锦衣男子大步上前,抡起手里马鞭便是狠狠的打了下去,那汉子给打的蜷着身子一个劲儿惨叫求饶。 到了这里,已经很少有人过来了,看来是豪门大户聚居的区域,四处都是高高的院墙围起来的大宅子。董策几个这就很是显眼了,因此他们都是躲在小巷子里头往外瞧。看到这一幕之后,董策低声道:“走吧!” 三人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钟楼附近棋盘街的一处酒楼,大明朝不管哪个城市,城市中心的钟楼鼓楼所在地,大致都是最热闹繁华的所在,这阳和城也不例外。 这里酒肆商铺林立,大街两边摆摊儿的,卖艺的不计其数,人来人往,几乎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 若是要掩饰行藏的话,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三人上了酒楼的二楼,小二拿来菜板,董策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酒,找了个包厢坐下。 三人低低说了几句话后,石进便下了楼。 他在从酒楼所在的位置往前走,一直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然后又顺着原路返回,不慌不忙的转了几圈儿之后,忽的眼前一亮,分开人群,向前走去。 …… 张麻子在人群中晃晃荡荡的走着,他右手顺着袖子摸下去,摸到了自己袖袋里面那硬邦邦沉甸甸的银子,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今儿个张麻子的手气很不错,早晨出来之后,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时辰,他已经吃了两顿荤菜,一席素斋了。 都用不着看,张麻子就能掂量出袖袋里面这些进项有多少——三块碎银子,重量分别是三钱四分,一钱八分五厘,还有一个是九分三厘。一把铜钱,十二个崇祯跑马小平钱,五个当二钱,六个万历金背钱,一个天启当十钱,五个天启通宝小平钱,剩下的就是乱七八糟的杂钱私铸钱。让他有些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小银馃子,足有三两重。 要做佛爷,除了胆子大心细脸皮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巧手,若是连这些银子的重量都掂不出来,张麻子可以把自己的手剁下来从此歇业不干了。 …… 都用不着看,张麻子就能掂量出袖袋里面这些进项有多少——三块碎银子,重量分别是三钱四分,一钱八分五厘,还有一个是九分三厘。一把铜钱,十二个崇祯跑马小平钱,五个当二钱,六个万历金背钱,一个天启当十钱,五个天启通宝小平钱,剩下的就是乱七八糟的杂钱私铸钱。让他有些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小银馃子,足有三两重。 要做佛爷,除了胆子大心细脸皮黑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一双巧手,若是连这些银子的重量都掂不出来,张麻子可以把自己的手剁下来从此歇业不干了。 一入手,张麻子就知道自个儿发了。摸到这枚银馃子,这个月要给三爷上的供就够了,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姐姐老早就看中了城南‘苏绣’成衣铺里那件儿白绸的裙子,一直没舍得买,我好生攒攒,到时候买了给她,定让她高兴的什么似的。” 张麻子暗自估摸着,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准备再捅一个天窗之后就收工回家。 想到这里,他给旁边不远处的一个三角眼贼眉鼠眼的汉子打了个眼色,那汉子点点头,快走两步,到了他前头。 张麻子是个佛爷,方才给他对眼色的那汉子,则是他的老密,叫李黑。 这是阳和城地面上的黑话,佛爷就是小偷儿的意思,开斋就是开始练活儿偷东西了。荤菜指的是可观的收入,通常是得见了银子,素斋则一般就是铜钱儿了,比较寒碜。至于老密,则是帮小偷偷东西,打掩护的。 张麻子是个佛爷,可是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佛爷。 他长的是真不好看,脸上全是麻子,但是高壮魁梧,穿着一身儿青缎子的衣服,也挺有气派的。一般来说,小偷儿大抵身形是不能太明显的,最好就是长的矮小精瘦,一张脸平平无奇。这样才能不引人注意,不管是在偷之前还是在得手之后都很方便。任是谁都不能把这个看上去跟商铺掌柜也似的二十来岁年轻人看成是个佛爷,可若是道儿上的人瞧见他那双手,也许就能猜测出一二来。 他的手拢在袖子里头,一般人瞧不见。 但是见过的人都说,张麻子有一双巧手。 和他的身材匹配,手很大,但是却一点儿也不粗糙,十根手指头很长,很白,很纤细,更是很灵巧,看上去就跟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儿的手一样。 这样纤细修长的手,若是女人,怕是不少男人想要把玩,但是生在一个男子身上,还是家里穷困从小衣食无着既没钱上学也没本钱做生意的一个市井人家孩子的身上,也说不上是好事儿坏事儿。 反正张麻子记得,他那个四处游荡坑蒙拐骗偷,打扮成一个游方道士实则是个大佛爷的师傅,在十二年前路过张家门前的小巷子,看见正在玩儿泥巴的张麻子的这双手,立刻就两眼发光。 “娃子,你以后会是全天下最老道,手最巧的佛爷!” 他现在还记得师傅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从那天开始,师傅就不走了,上街走了一趟,腰里铜就有了,就在他家旁边租了个小院儿,每日让张麻子去他家玩。 这一住,就是十年。 七年前他告诉张麻子:“你能出师了,师傅这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那一天,张麻子偷了三钱银子,给老娘抓了生药,给姐姐买了一件儿棉袄,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有这么多钱。 两年前的一日,张麻子跟往常一样拿着自己偷来的钱从‘德富记’买了师傅最爱吃的熏鸡烧酒,来到小院儿。结果小院儿里面人去屋空。 师傅走了。 张麻子怅然若失,自己跟师傅,这辈子大抵是不会再相见了。 又想起师父来,张麻子不由得眼前一阵恍惚。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把这一丝情绪驱逐出去,佛爷捅天窗的时候,必需得全神贯注,稍一不留神,那人只要是发现了喊一嗓子,就得出事儿。 他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的男子,穿的倒是挺华贵,只是上面的花纹忒也俗气,一张老脸黝黑憨厚,小眼睛却是时不时的闪着狡诈的光,这会儿左看看右看看,有个啥热闹就凑上去,张着大嘴笑得开心。 张麻子撇了撇嘴。 一看就知道是乡下的土财主,进了城就不知道东西南北了,看他那包袱还抱在怀里,一准儿里头有货,晕晕乎乎的偷了他怕是一时半会儿觉不出来。 而且这种人,腰里可是有铜有银的。 “就是他了!” 张麻子冲着;李黑使了个眼色,佛爷和老密心领神会,装作不经意的向着那土财主蹭了过去。 到了近前,张麻子却是皱了皱眉头。 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也冲着那土财主挤过去。 他来不及先下手,脸上的笑意一收,阴沉着脸便冲着那俩人走去。 那两个人却没发现他,正自往前晃,却是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给拍了一下,顿时大怒,回过头来就要破口大骂,待看清楚是张麻子,顿时便是一哆嗦,赶紧把骂人的话咽回去,陪着笑道:“张,张二爷……您老人家……” “懂不懂规矩?”张麻子用手指头点了点他脑门儿:“棋盘街是刘三爷的地盘儿,老子是刘三爷手底下唯一一个佛爷……” 他顿了顿,忽然脸色一冷:“赶紧滚!再看见你俩,老子卸了你胳臂!” “是,是……” 那两人赶紧点头哈腰的去了。 张麻子冷哼一声,一口痰吐在地上,脸上露出轻蔑之色:“没规矩的狗东西!” 杂鱼被撵跑了,可以开始了。 他和老密两个配合的极好,先是老密走到那土财主身后,他身材高大,那土财主又矮又肥,给他在后头这么一挡,根本就瞧不见身后的情况了。 然后张麻子走到老密身后,胳膊从两人之间的缝儿里塞进去,握在手心儿的一枚小刀片灵活的在五根手指头之间翻飞着。锋锐的刀片轻而易举的便在那土财主怀里的包袱上割开了一个小缝隙,而后张麻子两个纤细修长的手指头伸进去,轻而易举的便找到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 透过布料感受到里面的坚硬,张麻子不由得心里一哆嗦。 ****娘,这下要发了! 第173章 一七二 佛爷 第174章 一七三 姐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4章 一七三 姐弟 既然找到了,那就要赶紧拿出来走。( 棉花糖)但是张麻子并不着急,他知道,若是这会儿那土财主被惊动,就是功亏一篑。他的手很巧,极巧,慢慢的动作着,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夹。 手里一沉,钱袋到手。 他手一笼,那钱袋便是掉进了他的袖袋之中。 他转身就走。 老密又等了一会儿,才装作扫兴不再看,也转身走了,两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整个过程说起来简单,实则对于极巧的要求极高,中间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就要完蛋。 直到两人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后面才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有贼啊!额地银子……有贼啊,抓贼!” “傻蛋。” 张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他从怀里掏出十来个铜钱儿来,都是上好的官铸钱。他把钱在手里掂了掂,扔给一边儿的老密李黑。 李黑赶紧接过去,陪着笑道:“多谢二哥。” 张麻子淡淡一笑,摆摆手,吩咐了一句:“明儿个还是这个点儿,在这儿,别忘了。” 说罢拍了拍老密的肩膀:“让你妹子别做饭了,咱们哥俩吃酒楼去,吃完了你给家里捎一份。” 老密露出感激之色:“二哥,这……” “嗨,咱哥俩,就别说这有的没的了。”张麻子摆摆手:“走了!” 说罢便是一摇三晃的进了巷子深处。这幅做派,却是跟他那不知道死在那儿的道士师父学的。 他今天收获不菲,但是并不是每天都能像今日这般的,别说是每天了,怕是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有这么一回。 给老密的钱,看上去不多,实际上却是正儿八经养老密的道理。这些老密,要他去做街头的混混他没那个胆气,让他做佛爷他又没那个能力,典型的百无一用的废物。他们是完全依附于佛爷存在的,而佛爷若是一次给的钱多了,这老密有了别样的心思,以后可就不一定能出来了。 所以就得养着,吊着,让他饿不死也就是了。 要找一个配合默契的老密,可不大容易,不但是机缘,也得靠运气。 张麻子走到巷子尽头,却是到了另外一条大街上去,他从那大街又绕回了棋盘街,这会儿已经没有方才的骚乱了,那土财主胖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兴许是给带到官府去了。 想到这儿张麻子就是一阵冷笑。 蠢货,去了官府,管你是被偷的还是偷人的,先把你拔下一层皮来再说。 前几个月不就是有个太原府的商人么,在这儿住客栈被人偷了本钱,去县衙门把客栈给告了。他可没打听清楚,那客栈是县衙张捕头的小舅子开的! 喝,上了堂之后,县太爷直接给定了诬告,那一阵好打。打的奄奄一息,把剩下那百八十两银子都从嘴里给挖出来,而后便往大牢里头一扔。第二日那商人就给大牢里头的牢头狱霸们给生生打死了。 尸体直接扔到城外乱葬岗喂狗,这事儿就这么无波无澜的过去了。 外路人不知道这些事儿,他们这些地理鬼可是门儿清。 张麻子家所在的巷子,在棋盘街东侧从北往南数第三个。 巷子口上有一家‘再发酒楼’,张麻子揣着袖子,施施然的走进去。 见他进来,小二赶紧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哟,二爷您来了,里面请,您最中意的靠窗户的那位子给您留着呢!” 张麻子是家中老二,街面上那些怕他的,都叫他一声二爷。 这家店在巷子口上开了得有三十年了,都是老街坊,自然是知根知底儿的,酒楼上下,从东家到掌柜的再到跑堂的小二,多半都知道张麻子是干什么的。但是一来张麻子不在这一片儿行窃,二来从来不在自己人身上动手,三来则是这张麻子钱来的快,自然出手也就阔绰。 没有哪个店家不喜欢豪爽的客人。 张麻子笑了笑,自走到靠窗的一处坐了,那店伙笑道:“还是那几个菜?” 张麻子摆摆手,笑道:“你自知道,却还来问我?” 店伙嘻嘻一笑,毛巾一甩:“这就给您上来!” 少顷,便是端了三个菜上来,一个鱼香茄子,一个烧鹅,还有一碟酱牛肉。另外又端了一小瓶儿烧酒,放在桌上,笑道:“二爷,这是咱们掌柜送您的。” 张麻子一怔,点点头,坐直了腰,向着掌柜的拱拱手。 掌柜也笑着拱手。 这张麻子出手大方,为人也颇为的义气,这街面上的人物,少有不给他面子。听闻他上头还有公门中人在撑腰,是个有手眼的人物。这等人物,结交一番,没什么坏处,反正也花不多少钱。 张麻子喝酒吃肉,自饮自酌,倒也是舒坦。 吃到半响,他招呼道:“小二,再与我做一个炒青笋,一个拍黄瓜,一个蒸鱼头,拿上好的雨过天青盘子盛了,用笼屉装好,爷我要带走。明日给你拿回来。” 那小二应了一声,等张麻子吃完了,他也把笼屉给提过来了。 张麻子长的魁梧雄壮,饭量也大,兴许是从小儿没怎么吃过饱饭的原因,他向来非常节省粮食,虽然已经很撑了,还是把最后一块儿牛肉放进嘴里。、 他提起笼屉,扔了一块儿碎银子给那小二:“拿着吧,剩下的是赏你的。” 那小二银子一入手便能掂出来,这一小块儿碎银最少也是三钱重,要说方才张麻子要的那些吃食,可撑死也就是两钱银。 他赶紧哈着腰拉长音儿到了声谢:“二爷,谢谢您嘞……” 张麻子摆摆手,提着笼屉晃晃悠悠的出了酒楼,拐进巷子里面。 这巷子那头儿本来是一条卖笔墨纸砚的小街,后来巷子最末头那户人家发达了,据说家里出了个举人,在太原府当了什么官儿,于是回家大修祖宅,便把那头儿给占了,就成了一条死胡同。 本来来往的人就不多,现在便更少了些。 张麻子数着步子,他从小到大,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去了不知道几千几万次,早就把一切都刻在心里。 往前走一百六十二步,过南九北十三一共二十二户人家,就到了自己的门前。 青色的砖瓦,石头台阶和门槛已经陈旧不堪。 这是张麻子祖传的宅子,到他这辈儿,已经有七代。 院子不大,却也是前后两进的格局。门口三级石头台阶,古老的门楼,飞檐斗拱,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 阳和城人口众多,商贾云集,这房价也就自然而然的上去了,尤其是从南城门到北城门,中途经过城中心的钟鼓楼的这一条棋盘大街,乃是阳和城的中心最繁华的地带,商业兴盛,周围房价更是不菲。 他家这一套房子,前后两进,正房是上三间下三间的一个小楼,还有厢房八间,厨房一处,茅房一个,若是要变卖,一百两银子是差不多的。 他刚走到门口,门扉忽的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淡青色的褙子,里面穿着黄色襦裙的女子正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她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女人魅力十足的时刻,为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头发也只是在脑后松松的一挽,却难掩她俏丽的容颜。她身材丰润,肌肤白腻,充满了的成熟的少*妇风情。 …… 尽管这张脸从小到大张麻子不知道看了多少遍,这会儿一看,不由得还是一怔。 瞧见他,妇人露出一抹柔柔的笑意:“回来了?” “嗯!”张麻子点点头,把手里提着的笼屉递给她:“中午便不消做饭了。” “你呀,又乱花钱。” 妇人亲昵的点了点他的额头,接过熟食,拉着他进了门。 张麻子把门栓牢牢的插紧。 一进门,他脸上的淡然立刻消失不见了 张麻子一把抱住了她,气喘吁吁道:“我想你了。” “我也是……”女子脸色有些潮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第174章 一七三 姐弟 第175章 一七四 狠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5章 一七四 狠人 忽然,张麻子动作一滞。 女子诧异道:“怎么了?”接着又是恍然:“是不是我肩上的伤……” 说着便有些歉然。 张麻子的脸色却是布满了狰狞,面孔都有些扭曲了,他手指肚轻轻摁着张香儿肩膀上面一处红色的伤痕,咬牙切齿道:“那个王八蛋又打你了?” “你说这个啊!” 张香儿脸上的媚色也淡了不少,隐隐有些痛楚:“终归是人家的娘子,想打想骂,由得了自己么?” “姐,对不住,我今儿个早晨没瞧见。”张麻子满是歉然道。 “你上来就弄,黑灯瞎火的,哪里瞧得见了?”张香儿嗔了一句,见张麻子脸上歉意更深,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一收,轻轻把脸靠在他的腿上,低声道:“好弟弟,姐现在的日子,过得已经很知足。能有你,便是日后下了地狱,也是安心。” “别说这等话!”张麻子叹了口气,他脸上忽然露出阴狠之色:“要不我找几个人收拾这王八蛋一顿,逼他写休书。” “说什么傻话呢?”张香儿轻轻打了他一下,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笑:“自从你收拾了他几次,他现在对我可是怕得要死,当菩萨供着。前两日不过是喝醉了撒酒疯罢了,打了我几下,第二日清醒过来之后在床前跪了足有两个时辰,又把婆婆搬出来求情。也正好,借着这个,我便回来了。” 张麻子瞪着他:“你终究是放不下他?” “傻弟弟啊!” 西厢房静悄悄的,张麻子用后背挤开了门,转过身来便想往床边走去。 他的动作僵住了。 一个人正自坐在床边,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大汉身材魁梧,面色却有些阴冷。 却是张麻子熟识的,正是石进。 张麻子不由得的心里一阵冰凉,只觉得就像是给揭开了天灵盖的往脑门儿里头倒进了一盆冰水一样,浑身上下似乎都僵住了。( 棉花糖) 他呆呆的看了石进好一会儿,忽的浑身一哆嗦,赶紧把自己姐姐挡在身后,盯着石进,声音有些颤抖道:“石,石大爷,你怎地来了?” 张香儿也从傻愣的状态中反应过来,赶紧躲在张麻子身后,急匆匆的拉好了衣服。一般女人被这么瞧见,定要恼了,不过她是个很聪明的女人,一件自家弟弟的态度,就知道这位石大爷是个惹不得的人物,便老老实实的躲在他身后不说话的。 石进忽的淡淡一笑:“我便不能来么?” 张麻子打了个哆嗦,赶紧陪着笑道:“能来,能来!” 要是让棋盘街街面上的青皮们瞧见张麻子现在的样子,定是能惊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什么时候心狠手黑有种的的一条血汉张麻子,能让人吓成这样儿? 别看张麻子现在给吓得哆哆嗦嗦的这窝囊样儿,其实他并不是个窝囊废,非但不是个窝囊废,他在阳和城的青皮混混儿里头,也算是一号儿的狠辣人物。 别看张麻子长得丑,一脸的麻子,却有个漂亮的姐姐,三街六巷的都知道张家大姐是个可人儿。 本来张家很是富裕,可惜让张麻子他爹给败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这一处空空的宅子,就连里头的家具都典当了拿去赌钱,不到四十就一命呜呼。 张香儿十岁的时候就许了人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据说那家老爷还是个秀才。可惜当她十五岁嫁过去的时候,张家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母亲卧病在床,连嫁妆都拿不出来。 这么寒酸的嫁到人家里去,受气儿也就免不了了。 张香儿的夫君也不是个东西,沉迷于杯中物,日日在外喝得烂醉,回来便打她。张香儿的婆婆嫌她没带东西过来,只是冷言冷语。可怜张香儿这边受了气挨了打,那边回了娘家还要强颜欢笑,只说一切都还好。 只是当有一次手臂上的伤再也遮不住的时候,她才哭着说了实情。 从那日起,每次张麻子都要送她去婆家,当着她婆婆和丈夫的面冷言冷语的说上几句不怎么好听的脸子话,也让他们收敛了一些。 有一次他送了姐姐去婆家,结果正巧赶上张香儿的相公喝得烂醉回来,见了张香儿上来就要打,被张麻子给狠收拾了一顿,拉着姐姐便走。 结果时辰晚了,已经天黑了,当他们走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被几个人拦住了。 是几个泼皮无赖,他们看着张香儿,脸上全是淫邪。 张香儿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成亲之后,更是多了几分成熟的诱人魅惑。 张香儿吓得不知所措,这时候,年仅十三长得还不如她高的张麻子站出来。 一个时辰过后,死了两个青皮,另外一个被砍掉了一只手。而张麻子也是浑身浴血,但最后却奇迹般的撑了下来。 第175章 一七四 狠人 第176章 一七五 买犯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6章 一七五 买犯人 张麻子张二爷的凶名,道上也是都知道的。 但是他自己却清楚,自己这点儿凶名,在眼前这大汉眼里,怕是什么都不是。 “去给告诉刘三儿传个话,我家主子要见他,是一笔大生意。” 石进淡淡道。 …… 中午时分,一身穿着打扮干练的刘三爷大步走到‘四海楼’之前,抬头看了看匾额,嘴角微微一扯,大步走了进去。 今儿个中午刚下职,张麻子就把消息给他传到了。只不过措辞语气都客气了许多,只是说有要事相商,请刘三爷务必赏脸云云。顺便交上去的,还有张麻子这个月的孝敬——三两银子。这算是提前的,刘三爷一看就知道张麻子今日定然是发财了,不过他也不多要。刘三爷是街面上的敞亮气派人物,大伙儿都服他,靠的就是说一不二,能给下面的人照顾。 本来他不想这么来,虽说人家说的客气,但终究是招你过来,你乖乖的来了,这就失了面子。 但是当他找宣大总督府相熟的书办一打听,顿时便改变了主意,拔脚过来了。 这位爷自从杀了那些建奴之后,可谓是官禄亨通,青云直上。 [棉花糖]从那次之后又剿灭了赫赫有名的白有民马贼匪帮大部,还帮着冀北道大人平定了镇羌堡守备侯家伟的叛乱。现在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大人提议晋升董策为镇羌堡守备,同时加大同左卫指挥佥事。 这份文书已经摆在宣大总督的案头上了。 卫指挥佥事,那可是堂堂的正四品高官了。虽说现在的卫所官不值钱,而且都是虚衔儿,但是能走到这一步,也是权威赫赫之辈,至少绝对不是刘三能惹得起的。 而且最让人惊诧的不是董策的官位,而是他的晋升速度,有心人调查过他的资料,这位在今年七月的时候还是一介小兵而已,无权无势。这才不到四个月的时间,竟然能从一介白丁而成正四品紫衣大员,真真是国朝前所未有之异数! 现下阳和卫中有些有心思的,也在揣摩猜测此人,日后中就能走到哪一步? 虽说阳和卫离着镇羌堡远了些,但是能攀附一个如此蒸蒸日上的人物,绝对是大有好处。 他一进门,便看到曾经照过面的石进正自在楼梯旁边坐着,桌上摆了两个菜,看似是正在自饮自酌,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始终若有若无的盯着门口。每一个进去的客人,都逃不过他的眼底。 见到刘三进来,他似是不经意的站起身来,也不跟他搭话,直接便转身上楼。 刘三会意,跟着便也上了楼去。 楼上人很多,几乎把座位给坐满了,吆五喝六吵吵闹闹的,很是嘈杂。 刘三暗自点头,看来石进那主子还当真是个谨慎之人,见面都选在这等地方,一旦出了事儿,立刻就可以借着人群的掩护逃走。而且人越多,就越容易造成骚乱。 只是对于董策的谨慎,他略有些不以为然。这朗朗乾坤之下,他是堂堂朝廷命官,有什么好怕的? 石进把他带到一个包厢前头,回头微微一笑:“三爷,怠慢之处,还望勿怪。” “客气,客气。”刘三却也不敢托大,他知道眼前这人说话客气,实则是个不得了的狠辣人物。若是真惹上了他,怕是自己这点儿能力门路,都是一无用处。 石进推开门,伸手虚引,刘三点点头,迈步进了包厢。 他一进门便是一怔。 屋里桌子上摆满了饭菜,都还未动过,显然是在等他。桌子后面,一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正自笑吟吟的瞧着他,他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人,肩宽腰细,手长脚长,就像是一头敏捷的猎豹。 刘三来之前也设想过董策的长相,本以为这般能打,少不得得是个身材粗壮,胡须根根扎在肉里的壮汉。没想到,这个名气极大,已经做到副千户高位的年轻人,竟是如此的斯文儒雅。虽然身量也很高,但却是挺拔,长身玉立,宛若一竿修竹。 “真真是人中龙凤!” 刘三心里闪过这么一句话,他只是微微一怔而已,上前两步,便要跪倒在地,口中道:“小人刘三见过大人!” “诶,刘兄多礼,刘兄多礼!” 董策赶紧起身,扶住刘三的胳膊,不让他跪下去。 不过刘三倒也是真心要拜,若是说他来之前心里还有点儿敷衍的意思的话,那么此时便改了主意,打定心思一定是要表现的恭敬诚心一些,面子里子都一定要周全。 董策作势扶了两下,见他执意要拜,便也不再强求了。 刘三跪下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来。 “来,刘兄,快请入席。”董策呵呵一笑,亲自为刘三布了筷子。 他这一个动作,既显得亲近,又不落面子,不是身份,正是恰到好处。 刘三也是大升好感,心道这董大人虽然年少得志,却不是那等猖狂骄横之辈,很是谦和,让人乐意相处。 他也笑道:“小人来迟,让大人等候,却是罪过,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说着便是自己倒了酒,连喝三杯。 若是让棋盘街街面上那些佛爷混混,青皮打行们见到刘三爷那张想来威严不拘言笑的脸上此时堆满了笑意的,一脸的奉承,怕是会眼珠子都瞪出来。 “岂能让刘兄一人独酌?”董策也笑眯眯的陪着喝了一杯。 刘三有些受宠若惊,赶紧又是一番客气。 有了这酒为媒介,气氛一下子便热络了许多,董策招呼石进周仲也入席来一起吃,四人说说话,吃吃喝喝,很快那股子生疏感便是消失了很多。 在这等环境下谈生意,那才是舒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策放下杯子,笑道:“刘兄,可知在下为何而来?” “正题来了!” 刘三精神一振,心中暗道一声,笑道:“大人行事,岂是小人这种人能猜的?” 董策摇摇头:“这事儿说起来,还真跟刘兄你有些关联。” 刘三肃容道:“愿闻其详。” 方才恭敬归恭敬,但是一说到正事儿,刘三立刻就把自己摆到和董策同一高度的位置上。 毕竟今天来就是为的谈生意。 他刘三也没有义务为董策做些什么,也没有道理亏着自己去应承董策。 谈好价格,一手钱一手货,仅此而已。 董策瞧着他,低声道:“刘兄现在阳和城县衙门里头,可是快手?” 所谓快手,便是捕快,民间俗称快手的是也。他们的职责是拿贼、破案和催租税,可说是三班衙役里面权力最大,接触人层次最多,最有脸面的。 刘三点点头:“小人正是。” “那不知道,刘兄和衙门里面的牢子,可熟么?” “牢子?” 刘三一怔,道:“咱们县牢子里头有几个皂班的,更多却也是算在快手里头,不过不在外头办事儿罢了,大牢也是咱们钟捕头一同管着,素来一起吃酒吃肉的,如何不熟?” “那便着了!” 董策哈哈一笑:“本官这事儿,便要落在那些牢子头上。” 未等刘三说话,董策便是直接道:“这一次本官要买的,不是货,而是人!还要请刘兄疏通关系,买出十个犯人来!” “买犯人,还是十个犯人?” 刘三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心道遮莫是董大人有亲眷或是相熟的朋友给抓到牢里去了?也不应当啊,以他的面子,官面上直接找县太爷疏通也可,私底下直接找牢子捕快也可,却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而且也断然没有一次要捞出十个人来的道理! 不过他并不打算探听董策的目的,他心里很清楚,这等事儿,知道的多了,是祸非福。 略微的诧异之后,他很快便也是缓过神儿来,再想想,也就感觉没什么了。在商言商,货物能卖,牲口能卖,人也能卖,犯人为何就不能卖了? 他低声道:“不知道大人,需要什么样儿的货色?” 董策伸出三根手指头道:“第一,证据确凿,罪大恶极,已经命令要被明正典刑之人。第二,证据确凿,理当该死却没死之人。第三,一定要身体健壮,性格暴躁。” “这个?” 刘三本来以为自己大致能猜到董策的一点儿用意了,但是发现越是往下说,自己就越是一头雾水,根本就摸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董策提的这三个条件,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一些。 第176章 一七五 买犯人 第177章 一七六 谈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7章 一七六 谈妥 石进在一边听着,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棉花糖) 大人为人,还是太过仁慈了些。 见刘三面露难色,董策问道:“怎么,刘兄可是有些难处?” 刘三沉吟片刻,道:“不瞒大人说,大人您也是官场中人,这衙门里头的事儿,当也多少知道一些。这年岁,在也无比大牢里头更黑更狠更毒的所在,甭管有罪没罪,进了大牢里头,那就不算是个人了。每个月给打死扔出去的,往少了说也有四五个。谁会管?所以本来捞出几个人来,不算是什么大事儿。但是这重犯,反而是轻易动不得!尤其是那些已经朱笔勾画,定下时间明正典刑的死囚,更是如此,不好出差错的。”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死囚,斩了脑袋之后,知县大人都要亲自验过的。” 董策却还不知道里面有这些弯弯绕,想了想,道:“本官要这些人,却不是要他们活,若是等些时日,本官把他们的脑袋给拿回来呢?” 刘三眼睛一亮,思忖一会儿,点头道:“这倒是可行,毕竟只要他们死了就成。只不过,大人何时能把脑袋拿回来?” 董策问道:“距离现在最近的一个要处斩的死囚是什么时候?” “一月之后!” “好,那就是一月之后!”董策一击掌:“到时候十个脑袋,一个也不少!” 刘三笑道:“大人说的话,小人自然是信得过的。” 接下来,便是商量价格了。 最后定下来的价格,是一个死囚十两白银,董策一共要付一百两。 说实话,这个价格并不贵,毕竟要把那么多大活人给从大牢里面弄出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儿,须得上下打点,把每个人都给关照好了。只要稍有差池让人给捅出去,就是个祸事。 “明日老赵当值,让他寻个借口,把牢子们都打发出去,嗯,大不了便老子做东请他们吃酒,只是什么借口却得好生想想。到时候牢里只留两个人,便把那些狗东西给提出来,塞进车里,从侧门儿出去。那车夫处,门子处,也得来一笔。如此的话,也得需要打点三五个人才成。” 刘三心里大致已经有了个谱儿,他这是看在董策的面子上给优惠了不少。 两人谈好了价格,便又就其它的一些琐碎事项说了好一会儿。 等到谈妥,已经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刘三急急告辞,回去准备去了,董策很是客气,亲自送到包厢门口。 等到刘三下楼,石进瞧了董策一眼,终究是没忍住,叹了口气:“大人,这百两银子,就这么砸进去了。” 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素来对董策便是竭力支持和默默从命而已,只是这一次,看来确实也是太心疼了,而且对董策的做法颇不认同,于是便说了出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董策摆摆手,淡淡道:“我知道你是为银钱计,只是也得记住,有些东西,银钱买不来!这是咱们的底线!” 说到后来,脸上已经是肃穆。 石进默默点头:“属下知道了。” 董策知道,自己未必是能这么轻易说服他的,石进和别人不大一样,城府深沉,而且颇有自己的想法。 他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是怎地认识那张麻子的?” 石进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属下早几年便常来阳和城,还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有两个偷儿竟是瞄上了我,偷盗不成,被我抓到巷子里面把手指头给砸碎了,这辈子是甭想再偷了。却没成想那两个偷儿竟是找了人来,正是这张麻子,还带了几个人。” “属下把那几个人都给卸了八块儿,张麻子一个字儿也没往外说……” 董策失笑:“恶人还需恶人磨。” …… 很多人以为封建王朝草菅人命非常容易,说杀谁也就杀了,这种想法,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 在明面上,每一个中国的封建王朝都是法治社会,就拿大明来说把,大明律至少在名义上,上之于阁老大学士,司礼监秉笔,下至于草民黔首,都是有约束力的。倒是真对百姓有约束力,可是对官员士绅的约束力,那就小的可怜了,更别说对于那些大员们了。 杀人也是一样。 按照大明律规定,除非是干了造反之类的勾当会立刻被杀以外,其它的重罪,哪怕是杀了人,也不能立刻就判处死刑然后执行。一般都是秋后处决,而处决之前,必需得经过复核,唯一有复核权的人就是皇上。经过皇上朱笔御批之后,才能杀。 而且有时候皇上心情好,或者是碰上什么大事儿比如说皇帝死了新皇登基之类的,还会大赦天下,于是罪犯们就会无罪释放。 明面上是这样的,但是私下里,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明朝的地方官员,豪门缙绅,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寻个罪名抓进衙门,而一进了衙门,想要搓圆捏扁,还不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且不说有罪了,就算是没罪,三两日也能把你折腾死。 比如说拷打。 明朝有规定:“须依法详情推理,毋得非法苦楚”。(“凡鞫问罪囚必须依法详情推理,毋得非法苦楚,锻炼成狱,违者究治。”——《明会典》引洪武元年令) 看着是挺人道的,但实际上,这一条,几乎是得不到多大力度执行的。 明朝时候许多规矩,许多律令,都是自相矛盾的,像是明会典中有那么一条规定,而《问刑条例》中又有这么一条规定:“内外问刑衙门,一应该问死罪并窃盗、抢夺重犯,须用严刑拷讯,其余只用鞭扑常刑。” 也就是说,死罪,盗窃,抢夺这种重犯,可以严刑拷打,而其余的,都只能用鞭扑之刑法,但问题是,有几个官儿会认真遵守这一条? 在实际操作中,是不是严刑拷打,完全取决于地方官吏,而他们通常是很热衷于此的。 明朝刑讯逼供的器具种类非常多,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当然便是两厂一卫。而其它的官府衙门虽然比不上两厂一卫那么花样儿百出,但也很有不少东西,足以把人给折腾的恨不能立刻死了——这等严刑拷打之下,岂能没有冤假错案? 在这种情况下,当真是造成了一幕幕极为惨烈的情景——“多者数十,甚者数百,积骸满狱,流血涂地”。 再比如说狱中斗殴。 牢头狱霸在哪个年代都是存在的,犯人进了监狱先得吃一个下马威,这也不是后来才有的,而是源远流长。刚进去挨一顿打还算好的,有的是法子折腾新丁。像是一个最具代表性的,这个法子从汉朝的时候就有了。 把一张木片儿或者是稻草塞在牢房顶上的缝儿里,然后把新犯人抛起来让他用嘴去叼那纸片儿,就算是能叼下来,这一下子下来也得摔个半死。若是叼不下来,来上几次之后,有的人能给生生摔死。 类似于此的不知道有多少。 而牢中因为一点儿小事儿产生口角进而发生冲突,而后斗殴致死的事情,也绝不鲜见。 死的人大把大把的。 既然未定罪和已定罪的罪犯的命都这么不值钱,那么董策能通过运作搞出来十来个罪囚,也就是顺利成章之事了。 董策要的,都是重刑死刑犯,而且是已经断定有罪,必然会死之人。这些人多半是江洋大盗或者是满手血腥,也算死有余辜,杀了他们,董策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本来有更好的选择的——比如说石进提的建议,直接抓一些流民来,反正这些流民迟早都要饿死,现在死了反而是解脱,说不得比生生饿死还要舒坦一些。 但是董策心中终归是有些底限在的。 这等事,他还做不来。 接下来,董策三人又在阳和城住了三日。 董策每日都在客栈里不出来,这一次他带了不少书出来,都是诸如戚继光的《练兵实记》《纪效新书》,以及《武备志》、《神器谱》等讲兵法战法或者是军事器械的书。这些书买了他看的却不大仔细,不过是大略的遛一遍而已,没有深读进去。 这个年代的书没有句读之分,读起来确实是很费劲的。 之前一直是忙的脚不沾地,这一次却是难得有了时间,正巧利用起来。 而周仲和石进则是被他打发了出去,让他们去做一件事——收钱。 收的是那种质量并不逊色于官铸钱,甚至还要略好,厚实粗大,但是文字简略,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五到两千个的那种私铸钱。 有多少收多少。 …… 三日之后。 夜色深沉,寒风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寒意。 此时的北地,已经很有些寒冬气象了,衰草枯微,地面都冻得梆硬。 董策三人牵着马,躲在一个背风的所在,正自等着。 今日是和刘三说好的交货的时候。 这里是阳和城南门西南二里之外,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阳和城外的繁华区域,从这里看去,那里灯光密集,繁华浮生,在呼啸的寒风中,却是显得如此遥远。 少顷,从南门的方向忽的出现了一串亮光,接着,那一串亮光便是向着此地而来。仔细看去,却是一行人打着火把过来。 第177章 一七六 谈妥 第178章 一七七 恶人还需恶人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8章 一七七 恶人还需恶人磨 董策使了个眼色,石进点点头,悄悄从一边摸了上去。( 棉花糖) 身为朝廷官员却私贩犯人,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对董策也是很有些影响,总得小心行事。 很快,石进便回来,低声道:“是他们。” 待离得近了一些,董策便能看到,这一行大约是十五六人,最前头一个打着火把,穿着厚厚的棉布衣服,腰间一个亮眼的宽牛皮铜扣大腰带的,可不正是刘三?除了他之外,张麻子,李黑等人却都在,正是刘三在棋盘街上信得过的一些青皮混混儿。 有十来个人被他们给夹在中央,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虽然这会儿已经是入冬了,但身上还是穿着轻薄的单衣。身上,四肢上,都是伤口,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已经化脓,有的则是结疤,一眼看上去,颇为的狰狞可怖。他们脑袋都蒙了黑布,看不清楚长相,但是手上脚上却都带了镣铐,想来就是那十个死囚犯人了。 董策远远的迎了上去,笑道:“刘兄果然是信人。” 刘三赶紧行了一礼,抱拳道:“大人过奖,这十个犯人,在下给您带来了。” 而后低低说了一遍,原来他昨日便把这些人悄悄运到了城外,藏身于一处大宅的地窖之中,而后今日晚间才从那大宅的后门出来,步行至此。 张麻子在一边悄悄观察着刘三的神色,见素来威严的他此时却是带上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谄媚和巴结,一张脸上堆满了笑意。 “这便是石魔头的主子么?瞧着跟个文弱书生也似,怎么就能降服石魔头这等绝世凶人?” 张麻子咽了口唾沫,心里明白,自己这等人跟石魔头的主子一比,真是云端泥端。 这时候那些囚犯理当也是听到了刘三的话,顿时便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大致是知道被带出来了,却不知道是被带到哪儿来,因此都是剧烈的挣扎起来,不过带着脚铐镣铐,又用一根铁链子栓成了一串儿,再怎么挣扎也就是那样。一个个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向来是嘴里被塞了的烂布条之类的。 刘三眼里闪过一抹怒色,顿感大大丢了面子。 他使了个眼色,张麻子等人顿时便恶狠狠的冲上去,用手里的木棍鞭子等武器狠狠的抽在了这些犯人的身上,把他们一个个打倒在地的,抽搐不止。 “一群贱种!”张麻子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回头却见石进向他招招手,不由得有些诧异,不过他是没胆子跟石进对着抗的,哪怕是现在刘三就在这里。 他磨磨唧唧的走到石进旁边儿,哈着腰陪着笑道:“石大爷,您找我?” “瞧你这怂样儿!” 石进哼了一声,踢了他大腿一脚。 张麻子赶紧站直了,嘿然一笑,却是放下了心来。看石大爷这般态度,却是把自己当成亲近人看的了。 “这次你出了气力,总不成亏待于你。” 石进笑了笑:“来,送你一样东西。” 说着,他回身从马上载着的甲包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来。 却是一把短刀,递给张麻子:“拿着!” 张麻子还没看清什么便接了过去,拿到手里便觉得手往下一沉,这东西不大长,却是分量十足,十分压手。 待仔细打量了几眼之后,张麻子顿时便是心里一阵猛跳。 这是一把刀,一把形似短剑的刀,不长,大约只有一尺一寸左右,下面是三寸长的梨木把,把的底端挂着蓝缨。 他把刀拔出来,这刀的造型十分朴素简单,单刃厚背,刀身较窄,血槽又深又宽,刀刃锋锐,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寒光。虽然简单,却是让人感觉上面一股凶煞之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不敢直视。这刀看来有一定年岁了,刀背处和血槽都已经是变成了黑色,也不知道是血的凝固还是什么。而刀刃已经是雪亮森冷,上面一层层的,叠压着完美的夹钢材质和汹涌的锻打流水纹路。 最突出的是,这把刀的厚度十分惊人,根部竟然厚达足足半寸还要多,即使到尖部也厚达三分,拿在手里感觉不像刀倒是像一支厚厚的,一面开锋的尖锐铁尺。 又像是小斧子一样沉稳厚重。 “好东西啊!” 张麻子垂涎欲滴,又是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这,这,石大爷,这可如何是好?这太贵重了,小人可不敢拿!”他伸出手想要把刀还回来,却是又很舍不得,手里那刀攥得紧紧的。 这年头儿,一把好兵刃对于士卒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更别说是像张麻子这等需要武器,却又没有门路搞到武器的市井之人了,他们最是想要这玩意儿。有一把好刀在手,他张麻子的底气又能壮不少。 “得了,客气什么!”石进不耐烦的摆摆手:“这刀便送你了,我这里还有。这是咱们当初杀了那些南下的建奴鞑子抢来的,叫做顺刀,是建奴们常用的兵器。” 张麻子不由得咂舌,咱们都是偷土财主的,人家是抢建奴的!这差距得有多大? 他讪讪的把手收回来,讷讷道:“那,那,小的多谢石大爷!” 石进淡淡一笑,摆摆手自去了。 他送这把刀,却也是为了种下善因,只求将来结一个善果。以后少不得还要和这阳和城来往打交道,像是张麻子这等地理鬼,用处极大。之前几次他用张麻子,都是把他给打服打怕,现在却是给点儿甜头的时候了,以后也要尽心尽力的办事。 那边厢又说了几句,刘三也不敢多留,拿过董策给的银钱,转身便离开,给董策他们留了几支火把。 待他们都走了,董策让周仲打着火把,吩咐石进上前把那些人脸上蒙着的黑布都给扯下来。 那些人眼睛接触黑暗久了,乍一逢到光明,都是眯起了眼睛。 董策上下打量着他们,这些人老少都有,年纪最大的怕不得有五十多了,最小的一个也就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年岁。他们目光有的凶狠,有的呆滞,嘴里都被塞了一个木楔子,木楔子的两端都拴着布条,在脑后打了结,这让他们嘴巴不由自主的便张得大大的,口水不断的滴下来,把胸前的衣服都给弄湿了。 董策在打量着他们,他们也在打量着董策。 当他们看清楚自己的处境的时候,一个个心里都跟着了火也似,烧得旺旺的。这已经不是在守卫森严,铁栏挡路的大牢里面了,四面都是荒野,而眼前只有三个人而已,旁边还有马。 “若是能打杀了这几个人,或是抢了一匹马赶紧走……” 不少人的心思立刻便活泛起来。 他们本来都是在大牢里面绝望的等死,这会儿当发发现自己有希望活下去的时候,顿时心里跟猫爪也似的撩着。 虽然面前这几个人看上去也不好惹,但是对于习惯于用人数和凶恶程度来判断敌人实力的他们,却是觉得这要比那些牢子们好对付的多。 他们眼神闪烁,董策大致也能猜到他们是什么盘算。 他摆了摆手:“走!” “走!” 石进翻身上马,一拉长铁链的一端,便是要拉着他们走。 里面却忽然有一个翻身趴倒在地,浑身抽搐着。 董策皱了皱眉头:“问问他!” 周仲想要上去,石进却摆摆手,自己翻身下马,把那死囚口中的木楔子拿出来,那死囚赶紧张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石进冷哼道:“为何不走,你有何事?” 那死囚的眼中闪过一抹恶毒的光芒,倒在地上大咧咧道:“俺不想走了,腿疼脚疼!让俺歇上一宿。” 周围那些囚犯也是纷纷发出各种声音,或是敲打着手铐脚镣,或这口中哟哟着,对这死囚进行声援。 董策目光一缩,知道他们这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自己一旦表现的有所软弱或是犹豫,这帮人立刻就会蹬鼻子上脸。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死囚面前,冷冷一笑:“累了是吧?走不动了是吧?” 他弯腰,踩出了那死囚的胳膊,那死囚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大声的嚎叫起来。 石进又给他嘴里塞上了木楔子。 董策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最长的中指,而后便是反着骨节,狠狠的往后一掰! 咔嚓一声脆响,那一段骨节直接就给掰断了,整个手指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状态。 那死囚嘴里发不出声音来,但是从他那瞬间僵直,然后便剧烈抽搐,跟羊角风一样哆嗦的身体就能知道,他是痛到了何等样的程度。周围那些死囚的脸上也是闪现出骇然之色。 董策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又用力掰断了一个骨节,那死囚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董策却是管都不滚,如此下去,把他一根中指都给掰成了碎片这才是放手。 那囚犯已经是疼的死去活来。 董策寒声道:“现在还脚疼腿疼么?还能走么?” 那死囚眼泪都出来了,赶紧摇头,然后觉得不对劲儿,又赶紧点头。 董策瞧着其他人,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给老子听清楚,把你们弄出来,不是让你们享福儿的!从现在开始,老子骑马,你们老老实实走着,谁若是跟不上,老子就让你们精神精神!” 死囚们都低下头,心里自是不知道转着什么恶毒的念头,但经过这一番威慑,他们也知道董策不好惹,至少现在是没什么异样的心思了。 至于以后……? 董策只是冷笑而已。 第178章 一七七 恶人还需恶人磨 第179章 一七八 大青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9章 一七八 大青山 这里是大青山的余脉。 [棉花糖] 在后世,大青山所在的位置,是在内蒙古和山西的交界处,大部分位于内蒙古境内。 在内蒙古的南部,长达千里的阴山自东向西绵延横亘,宛如一座巨大的屏障,阴山东与冀北燕山余脉衔接,西与贺兰山、北大山、马鬃山等相通,把广袤的中原大地北疆护佑在它的臂膀之中。 而这道山脉,也成了数千年来实际意义上中原和北方夷狄中间的一座屏障。南则富庶,北则凶悍。 而大青山,实际上就是阴山中段的称呼,也是阴山的主体。 晋北山地丛生,而这一处大青山的余脉,也被南边的汉人百姓们称为是大青山。 不过说是山地,这里地势却颇为的奇特,并不像是中原或是江南的山地那般陡峻紧凑,而是非常的阔大。 山峰都并不是特别的高,也不是非常险峻,尤其是面向这大草原那面的北坡,更是平缓。山间遍布着大量由于几千万年的风蚀水蚀作用而形成的残破低山丘陵和面积广大的盆地,在其边缘位置,更是逐渐和大草原连为一体。 在山麓位置,分布着许多侵蚀残余的低山和众多山沟,雨后洪流破山而出,便在山麓谷口的位置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冲积平原区。在大明朝刚刚立国之时,正是兵力雄厚,势力高张,夷狄望风而逃。在那个时候,大青山山麓还分布着许多的屯田庄子,有军屯,也有民屯。这些富饶的所在,其粮食产量丝毫不逊色于中原地区。 而不知道经过多少年的岁月,山沟为流水侵蚀成为宽谷后,便形成了前山与后山的交通孔道。 这种交通孔道不知道有多少,仅仅是叫得上名头来的,较为大型的河谷就有三四个,适合超过或者接近万人以上的大队人马通行。 当年的鞑子,现在的建奴,每每都是从这些河谷呼啸而来。 大明朝曾经花大力气整修边墙也就是长城,但是时至今日,那些花费了几千万上亿两白银修建起来的边墙早就已经荒废了,除了蓟镇之外,宣大两地的长城几乎已经没有兵力驻守了。就算是和建奴正当面,戒备最为森严的蓟镇,也不过是在重要的关口才有士兵驻扎而已。 而在宣大,采取的措施就是在距离那些交通要道不远的地方,修建堡寨,这就是一个个的城堡,边墩的由来。 这些堡寨并不是紧紧贴在山下,而是距离那些孔道的出口不远,大约在十几里到几十里之间。而在城堡的更外围,探出去的便是一个个的边墩。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两道防御线。 这个构想本来是极好的——在这个距离上修建堡垒,既能使得堡垒周围有大片的土地供军户耕种以此自给自足,同时也扼守住南下的要路,使得侵略之寇不得不一个硬骨头一个硬骨头的啃,必然兵力损失惨重。就效果来说,这比守住长城那薄薄的一层防线要划算得多。 但是在这大明末年,将官贪婪刻毒,百姓士卒麻木怯懦,军队战斗力差的令人发指。数年前的察哈尔,现在的建奴,在这片晋北大地上呼啸而至,而无一兵一卒敢于出战!这防御线,也就彻底的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成为了摆设。 一切的根子,还在人。 此处乃是大青山南麓难得的险峻之地,唤作虎头山。此处已经在长城之外,距离边墙有数十里之遥。 一座足有数百丈高的大山巍然耸立,形如一个虎头也似,极为的威猛。 这座山足有三四里方圆,山的南麓较为平缓,在山前,则是一片盆地,有两条河从盆地中穿过,形成了一片面积阔大的冲积平原,上面乃是长满了长草的厚厚草甸子,不过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片枯黄的颜色。 在山脚和不高的所在,则是大片的灌丛以及稀疏松林,再往上,百丈以上的高度,则是诸如柏树、杉树、巨松、桦树等等大型树木混杂而成的大片大片的林子。 虎头山遮挡了来自北边儿的寒风,因此这会儿虽然外头天寒地冻,一片枯寂,但是谷中的温度却还要比外面高一些,也并不觉得太冷。 此时,在长长的荒草之间,便有一行人正自在其中艰难的行走着。 这一行人大约有十来个,都是穿着宽大的棉甲,只是棉甲上面都是很脏了,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他们都牵着马,马上马鞍倒还齐全,马鞍旁边都挂着刀,显然也是不好惹的角色。虽然一个个神情委顿,只是低着头往前走着,但是那双眼睛偶尔一开合之间,便是流露出一股狠辣之色、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人,大约四十来岁,长相削瘦斯文,只是那眉宇之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狠厉阴沉之色。 正是前镇羌堡守备,现在被宣大总督,山西巡抚,宣府巡抚,大同巡抚等大明权力官员一起下了海捕文书,穷搜天下捉拿的叛逆钦犯,侯家伟。 他比起刚刚从镇羌堡逃出来的时候要瘦了不少,面颊都熬了下去,显得颧骨更高了,眼窝也深了不少。身上穿着的外袍已经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了里面红铜色的山文甲。显然,这段时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不过似乎对他的影响不大,相反,他的气质更加的凝练沉稳了一些,整个人虽然瘦了,但是原先身上那赘肉不见了,反而更加的挺拔。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其中更燃烧着一股熊熊的斗志。 董策若是见到他此时的样子,定是会感叹。这个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拥有顽强的生命力,怎么都打不死压不服的良好心态,很快就能从上一次的失败中恢复过来,反而是越战越勇。 你不是要我死么?我就偏生要活下来,看看咱们最后到底是谁死! 董策是这种人,显然,侯家伟也是这种人。 也正因为内心强大如此,他的行为也是坚定果决,从而给追随他的人带来了希望,没有让队伍就此星散,他也变成孤家寡人。 距离他们从镇羌堡中逃出来,已经整整十二日了。 当日他们一路逃窜,侯家伟的打算是出逃后金,投降建奴。他就在边关,知道的比别人更多一些的——在那些从后金领地回来的商人口中,后金汗黄台吉雄才大略,跟北京城那位燥切刻薄的崇祯皇帝相比,反倒是更有英主之相。至少从胸襟上是如此的,但凡是投降后金的文武官员,多半是高官得坐,厚禄得享。 像是那位降了后金,曾经在崇祯四年祸乱大半个山东的耿仲明,在大明不过是个参将,见了知府县令都得磕头,一个地方上乡绅的家奴都敢训斥他如奴婢。但是人家降了后金之后,大汗也召见,也赏赐给娇妻美妾,也赏赐给奴婢府邸,金银珠宝更是不缺,还让其独领一军,极为器重。 孔有德耿仲明的事儿,早就由后金的探子细作散步到了大明的各处,而不少大明朝的将官甚至是的不得志的文人士子也不得不承认,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们确实也是怦然心动。 黄台吉收买人心的手段非常高明,作为一个跟父亲,跟诸位兄弟斗争了多年才真正登基建极,一人南面的一个成熟的政客。他的手腕,心机,隐忍等等,都不是那个长于深宫之中,被东林党群臣包围,志大才疏,又燥切刻薄,今年不过二十五岁的年轻朱由检可以相提并论的。 今年黄台吉南下入寇宣大的时候,有大同监生张文衡徒步赶往宣府去投效便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所以侯家伟也很有自信,他若是归顺后金,只凭着对宣大如此之了解这一优势,就足以获得重用。 但是问题是,他们出逃之时,身无分文,也没粮食,想这么逃到建奴那边去,真真是痴心妄想。于是侯家伟打算先去打劫个村寨,弄些粮食金银马匹再说。他打算靠着官兵这一层身份,直接就进去抢,谅那些刁民也不敢反抗。 却没想到刘若宰的反应比他快的多,事态稍一稳定就传令周边个城堡边墩民堡,协同捉拿侯家伟。 侯家伟等人在一个荒村里头潜伏了一日之后,第二日刚到一个民堡附近,便是被人给认出来了,那民堡大门紧闭,墙头上还往下扔石头,侯家伟一行人都是骑兵,根本是毫无办法。他见这般情况,便知道自己处境不妙,立刻带人北走,一路上根本不接近人烟,打劫了一个路过的商队之后,才算是勉强能支撑下来。 这种局面下去投奔建奴,怕是走不到半路就得饿死,再加上冬天也到了,大雪一下,根本无法赶路。于是侯家伟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先投靠他曾经的合作伙伴,大青山贼,白麻子。 这支小而精的队伍,继续追随着他,因为他们除了跟着这位已经做了他们接近十年主子的人之外,实在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第179章 一七八 大青山 第180章 一七九 能屈能伸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0章 一七九 能屈能伸 一行人走在几乎达到大腿中部的高高枯草之中,都是有些蔫儿,除了侯家伟和侯景。侯景此时正警觉的走在侯家伟身边,手中还拿着他那张足有一般人手臂粗细的巨弓,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 他也瘦了一些,下巴上胡子拉碴,显然是很久没刮过了,但却是精悍依旧。他披着一身数十斤重的铁甲,却是依旧步伐轻盈,跟没事儿人也似,走路腰微微的弯着,形如猎豹,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活力! “什么人?” 侯景忽然一声低喝,一支又长又大的重箭已经搭在了弓上。 只是箭头指着的那一处所在,却只是密密的枯草,又哪里有人了? “且慢!”发话的却是侯家伟,他摆摆手,示意侯景把箭收回去。 对于侯景的眼力他素来是相信的,冲着那处草丛拱拱手,道:“可是白大当家的人在?在下不是敌人,还请劳驾通传一声,镇羌堡故人来访!” 那里却依旧是荒草寂寂,无人应答。 侯景和其他家丁脸上已经都是怒意勃发,攥紧了手中的兵器,这不是明摆着耍人玩儿么? 侯家伟却是极有耐心的,又是不动声色的重复了两遍。 这时候,那荒草中才站出两个人来,不但有两个人,竟然还有两匹马。 那两个人身量都不高,在加上身上穿的都是土黄色的衣服,那战马也是从蒙古马中选出来的矮马,因此藏在草窝子里,等闲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颇为的陈旧破烂,上面还打着补丁,显然日子不怎么好。想想也是,若是真正有地位的,又岂会给派到这里来当暗哨这等喝风吃沙的苦差事。 他们的目光在侯家伟等人的铠甲上转了转,满满的都是掩不住的贪婪。其中一人扬声道:“你是何人?” “你只需说镇羌堡故人,白大当家的自然便知道了。( 棉花糖)”侯家伟很客气的说道。 那两人低声说了几句,狐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扫,其中一个翻身上马道:“你们在这儿候着。” 说着便是转身打马离开,而另外一个人也是上马,警觉的打量着他们。 侯家伟使了个眼色,一个家丁会意,笑眯眯的凑上去:“这位兄弟……” 说这话,手便是拢在袖子里把一小锭银子送了出去。 那马贼警觉的神色立刻就缓和了许多。 很快,在那个去报信儿的马贼回来之前,侯家伟便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绝大部分信息。再加上他之前便知道的那些,这白麻子山寨的大体轮廓便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 毕竟马贼终归不是军队,上下等级虽然也森严,保密制度却是四处漏风,一个小喽啰知道的可能也不比首领少多少,顶多是不那么精细罢了。 白麻子匪帮原先有男子差不多三百三四十人——这也就意味着其能够动用的武装力量就是三百三四十人。马贼是不需要老弱的,只需要青壮年汉子和一些泄欲的女人,历次的劫掠自然就有伤亡,会很顺理成章的淘汰掉老弱。 这三百三四十人中,成家的大约有九十多户,其它的都是光棍儿。 上一次去打十里铺,只有四十人留守,几乎是倾巢而出。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场就死了七十多个,被抓了十六个,逃回来的二百多人中,后来又有一些受伤的由于缺医少药而死去,现在寨子里面男子只有二百人出头儿了,有的还是断了胳膊瘸了腿儿的残废。 不过这一下子,就空出来了不少女人,这些女人刚当寡妇没多久,就又强迫或是自愿的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侯家伟还得知,现在山寨的日子不好过。本来想着打下十里铺大肆劫掠一把,结果却是元气大伤,连个毛都没抢着,还把之前抢的那些东西都给扔下了。现在山寨就靠着以前的积蓄度日,已经快要断粮了。很多人提议再出去抢一票,但是队伍里面最能打最能杀的几个头领都死了,连耶律斡里和都不知死活,是以白大当家的很是顾虑,一直就没有决定。 侯家伟听到这些,腹中渐渐便有了底气。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马蹄声,地面也是微微颤抖。 侯家伟精神一震,正主儿来了! 抬头一看,数十名骑士策马而来,长草起伏,扎眼便至。 待到了近前,那些骑士忽然左右各自分出一部分来,向着两翼包抄过去,很快便是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把他们给围在里面。 所有的马贼都是在马上张弓搭箭,锐利的箭簇指着侯家伟等人。 侯家伟手下的家丁都是又惊又怒,唯独他却是不动声色,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只是那悄然攥紧的拳头,因为过于用力,指甲刺得手心儿有点儿疼。 “这些开元弓,想当初还都是老子从库房里给你们提出来的,现在反倒好了,要杀你们主子么?等着,这仇,迟早一日也要报!” 他心里阴狠狠的暗自说着。 之前来这里,他便是猜想过白麻子对自己的态度,无非便是友善、冷淡、敌视而已。现在看来,白麻子对自己不但敌视,而且还颇有在自己这个昔日的盟友外加半个主子面前炫耀一番的意思。 一队骑士子在距离侯家伟等人十步之外停下,为首一人的满脸麻子,正是大名鼎鼎,威震百里的白麻子了。 他虽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马匪,长的却不凶恶,不高的身材,白白胖胖的,脸上挂着和气的笑,看上去就跟个面慈心善的富家翁也似。不过跟他有十几年合作关系的侯家伟可是深知,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胖子到底是有多可怕。 白麻子脸上笑眯眯的,先是上下打量了侯家伟一番,而后脸上露出惊诧之色:“呀,这不是镇羌堡侯大人么?怎地上咱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他手下马匪都是一阵哄笑。 侯景攥紧了手中的巨弓,手背上根根青筋都爆了出来。 侯家伟却是做了一番众人谁都想不到的举动。 他快走几步,竟是来到白麻子马前直接跪倒在地,磕头道:“属下侯家伟,拜见大当家的!” 这一下,白麻子真是给吓了一跳,坐在那儿张大了嘴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手下的那些马贼们一个个也都傻了眼儿——这可是大明的正五品高官啊!就这么跪倒在咱们面前? 他们心里都是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忽然便感觉看这侯家伟顺眼了不少。 这也是人之常情。 他们多半知道一些侯家伟和自家大当家的之间的事儿,因此天然就对这个背后对他们颐指气使的‘主子’心里很是不满敌视,再加上现在侯家伟落魄,他们也毫不吝啬会落井下石一番,嘲笑羞辱那自然是少不得的。可是当侯家伟干脆利落的以这种低姿态跪倒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他们便有些措手不及,准备好的那些套路也就都用不上了,反倒升起对侯家伟的一丝可怜来。 白麻子也是愣了一会儿,才怔怔道:“侯大人,你这是?” “现在在下哪里还是什么大人了?什么侯大人,以后再也休提!” 侯家伟哈哈一笑:“在下行刺那狗官刘若宰不成,被他下了文书四处通缉,现在正是带着手下亡命天涯,无家可归之时!还请大当家的看在昔日咱们老兄弟的情分,收留一二。在下不尽感激,从此之后,鞍前马后效力,定无二话!” “这个!”白麻子眯着眼睛微微沉吟。 侯家伟一上来就用这话把他给将了,若是他不收留侯家伟,这江湖义气上就说不过去。对他的名声有很大的损害,手下的人也免不了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这就使得他必须要收下侯家伟。 而且……,他的眼光在侯家伟那十个家丁身上扫过去,看看他们身上的铁甲棉甲,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贪婪。这些将官们的家丁的战斗力,他是很了解的,绝对是胜过自己手下的马贼们,更何况他们还有坚甲利兵。在这个山寨元气大伤的时候,有他们的投效,对于山寨的实力增长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儿。 但这也不代表这他就这么容易的让侯家伟入伙儿,总要给个下马威。也好让他知道,这里到底是谁做主! 他眯着眼睛瞧了半响,也不让侯家伟从地上起来,侯家伟便就这么跪在地上,脸上看不出什么异色。在白麻子看来,这无疑是对他表示恭敬。这种态度,让他很满意。看着当初高高在上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心里也真是挺舒坦的,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既然侯兄弟你要入咱们的伙儿,按照山寨的规矩,但凡是要上山入伙者,须得有投名状!南七北六十三省的绿林道儿上,都是这般行事,可不是兄弟我要为难你。” 他这分明就是为难了,所谓投名状,不过是为了让上山新入伙之后出去杀几个人,手上有了人命之后,再想投效官府也就难了,这样就没了退路,才能一心一意的跟着头领干。侯家伟现在都成了通缉犯了,哪里还有什么退路?哪里还需要投名状? 第180章 一七九 能屈能伸 第181章 一八零 山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1章 一八零 山寨 “大当家的说的哪里话来?”侯家伟赶紧笑道:“投名状,属下却是已经预备好了。” 他朝后招招手,侯景等人便是各自从马鞍边儿上染血的布袋里面扔出来几个人头,正是被他们斩杀的那商队中人的脑袋。差不多得有二十来个,骨碌碌的滚了一地。当初他们还诧异为何大人让把这些东西都带着,现在却是明白了,心里都不禁佩服。 “还有这个。”侯家伟回身来到自己的马边上,从上头接下来一个褡裢,他把那褡裢解开,从里面便是取出一把把的小银锭子,铺在地上。 阳光照在银锭上,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马贼们死死的盯着那些银子,眼中都是露出掩不住的贪婪。 这褡裢中的银子,怕不得有二三百两! 侯家伟双手从里面捧出一大捧来,差不多得有个几十两的样子,走到白麻子马前,笑道:“这是给大当家您的孝敬,小弟的一点儿心意,还请您笑纳。” 白麻子自是眉开眼笑,哈哈笑道:“侯老弟真真是个机灵人儿。” 说着便是不客气的收下。 侯家伟又是给在场的每个马贼都分了一些,笑嘻嘻的说了些吉利话。黑眼珠子最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他的低姿态和送上的金银让马贼们对他的态度都是大为改观,心里也给定下了乐善好施,为人和气的标签。 不要小看名声。对于绿林道上的豪杰来说,名声往往比实力要重要得多。 白麻子得了这许多好处,也不再难为侯家伟,笑道:“走吧。上去!侯兄弟刚入伙儿,万事还不熟悉,咱先领你转转。” 侯家伟又是跪下磕头谢过:“多谢大当家的!” 白麻子哈哈大笑。 只是当侯家伟转过身去走向自己的战马的时候,嘴角却是微微往下一拉,满脸都是不屑。 “马贼终归是马贼,到底是无胆匪类。亏我当初还高看他一眼,这白麻子,也不过如此罢了,老子这般拉拢他的人,放在官场上那是大犯忌讳之事,没想到他却是浑然不在意。如此更好!” 一行人骑马向虎头山方向赶去。 越过了一座丘陵,面前豁然一片开阔。 在虎头山的脚下,是一片河流冲击而成的平原,土壤肥茂,而在河流的两岸,杂草被清空了,空出了大约方圆有一二里的一片所在。在这片空地上,却是有沟有垄,显然是种的庄稼。 这也让侯家伟颇为的诧异。 一行人绕过这片庄稼地,只往虎头山上而去。虎头山南坡平缓,牵着马很轻松的就可以上去。山道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修建的,已经很有些陈旧的味道了,一路向前,都是人马不难通行的。而最后快要达到那个位于山峰五分之三高度的平台的时候,山势却是突然变得异常险峻起来,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上头,绕了好几个弯。 侯家伟仰头看看,知道白麻子为何选择此处当做据点了。这里真真是易守难攻之极,只要是在平台上布置个几十人,便是数百人怕是也打不下来。 上了平台,面前豁然开朗。 回身看去,阔大的山间谷地尽收眼底,极目向南,便是大青山那绵绵的群山峻岭。 这平台面积不小,足有半里方圆,在平台的尽头,则是一个极高极大的山洞口。 此处名为虎头山,自有其渊源来历。 山如虎头,非常相逍,而最妙的就是,在山的大约五分之三的高度,有一个极大的山洞,看上去就像是那虎头的大嘴一样。 这大洞,便是虎口。 高足有十二三丈,宽有二十多丈,根本不知道有多深,一眼看下去,黑洞洞的。在洞顶的石壁上,苍松如盖,大片已经发黄的藤萝直垂而下。而竟然还有一道流水长从洞中潺潺流出。洞口石壁如削,旁边竟然还有些石刻。 此时众人都已经下了马,白麻子脸上有一抹傲然,一伸手道:“侯兄弟,请!” 众人牵着马进了山洞。 这山洞外面看着黑漆漆的,实则不然。洞口极高,阳光可以从南面照射过来,是以这洞中却还是颇为的敞亮。洞里面很宽敞,看得出来有清理过的痕迹,连碎石头都清理到一边去了。洞并不很深,大约只有二十来丈便到了尽头。 看着面前高峻的石壁,侯家伟不由得有些愣神。 白麻子一直观察他的神情,见状得意的哈哈一笑,却是带着他往右一转。 往右一转,再往前走了三四步,面前豁然开朗! 原来已经出了山洞了,而面前则是一个山间谷地。 这山谷不大,大约只有二三里方圆,但是四周有高山遮挡,明显要比外面温暖一些。山谷地势比山洞出口处略低,地势平缓,像是一口又大又浅的锅一般。谷地北边儿是大片的茂密森林,依靠着森林,则是一个寨子。 谷中时不时的有骑着蒙古马的马贼呼啸而过,带来一阵吵闹。 白麻子笑道:“侯兄弟,我这寨子如何?” “真真是风水宝地之所在!”侯家伟赞叹道,又赶紧说了几句奉承话。 白麻子心情很不错,带着众人翻身上马,一路向着山寨奔去。沿路上碰到的马贼都对侯家伟这一行人很是惊异,纷纷瞧过来。白麻子则是让人下令,所有能骑马杀人的汉子都到聚义厅集合。 寨子跟一般的村子也没什么两样儿,不过是外面多了一道简易的木头栅栏和土石混合建造的围墙而已,依托着前面的一条小河,因此壕沟都没挖。论起防御力来,未必赶得上此时三晋大地北部的一些民堡。 里面的布局也跟村子类似,每一栋房屋都是用土坯和木头建造的,周围留了很不小的空地,有的种了菜蔬,有的则是养了家禽家畜。 所谓聚义厅,不过就是村子中央最大的一座房子而已。 倒是颇为的气派,乃是用一人抱粗的大木和青麻石建造的,门前有三级台阶,里面有五六丈方圆,很是阔大。 外面还竖着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 而聚义厅里面,两边各自有些座椅,最上首坐北面南的一张虎皮交椅自然就是白麻子的了。在他下手的左手边,还摆了一张略小些的椅子,上面也铺着一张侯家伟叫不出名字来的兽皮。 少顷,寨子里面的汉子们便是都被聚集起来。 当着众人之面,白麻子宣布侯家伟为三当家的,至于二当家的,则是之前提拔起来的一位山寨的老人。一个三十来岁的魁梧壮汉,满脸横肉,上山之前是在阳和城杀猪的,有个花名,唤作‘吴屠夫’。 不过白麻子终究是对侯家伟还存着一些不放心,只让他统领他十个家丁,至于人手,则是一个都没分。 侯家伟到也不在乎这个,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终于在山寨站下脚了。 他娘的,真不易啊! …… “第一课,骑兵对战步兵。训练课程,正式开始!第一课第一节,长矛刺杀!” 王通扯着嗓子喊着,手中小小的三角令旗往下一挥,高声道:“开始!第一排,冲击!” 这里是安乡墩左近的骑兵训练场,这片三面被丘陵环绕的空地之中,这段时日一直是热火朝天,人喊马嘶,非常热闹。 此时四十七名骑兵——或者确切一些,他们还不能称之为骑兵,称呼其为骑马家丁更确切一些——排成了一个阵型。这是一个横宽为八人,深度为六人的长方形阵势,坐北朝南。其中最后一排缺了一个让,刚好是四十七个。 所有人都是端坐在马上,其中第一排的人都是左手握住了缰绳,而右手单臂握住长矛,右手的位置在长矛的尾部大约往上一尺半的位置,那大约一尺半长度出来的一截则是贴着右手的小臂。右手手心略略朝上,手臂同时也可以长矛进行反作用力,这让使得握持起来更加舒服一些,而且也更加稳当,更加省力。 而王通,王浑,耶律斡里和这三个都头,则是端坐在一边,坐东向西,面色肃然。 无论是骑兵长矛还是马刀,其实都是骑兵单手用的兵器。 电视剧上常常出现的大队骑兵只以双腿控马,双手持着武器在马上高速奔驰中做出各种花哨动作来的情景,基本上就是扯淡。只以双腿控制住战马,实在是太难了。石进王浑他们都不行,只有董策和长在马背上的耶律斡里和能勉强达到。 此时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的土地上,骑兵冲锋的时候,都是一手握住马缰稳住自己的身体,另外一只手持兵器。这一点,就连西方骑士家庭那些从小便在马背上长大,整日价磨练武艺,吃着牛肉长大,体格粗壮,骑术精熟的传统骑士也不例外。 这些家丁们就更不用说了。 随着他们打马,战马开始动作。 在大约一百步之外,竖着十个木头架子,上面各自扎了一个稻草人,大约跟正常人一般的高度。 在大约前二十步的距离,战马是用走的,接著的五十步,则是开始小跑步,然后爆发著进入疾驰,到了最后的三十步之外,则是慢跑,以此完成整个冲锋的过程。 第181章 一八零 山寨 第182章 一八一 轮番冲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2章 一八一 轮番冲锋 “董忠康,你快了!减速!保持一致,保持一致!维持成一排,怎么跟你们说的来着?” 在他们冲刺的过程中,马林在一边不断的大喊着,维持着冲锋的十个人基本上能够保持一条直线,就算是有些相差,也差不到一个马头的举例去! 他现在在董策麾下的体系中地位超然,也算是家丁之一,但是远远比这些家丁地位要高得多,既是马术教头,现在也和王通等人一起负责家丁们的训练。此等身份,倒是有点儿像是客卿的味道,只不过他只能依附于董策而已。 而当他们到达那稻草人前面的时候,速度已经不是很快了,接着他们便是右手微微一动,那长矛便是在稻草人身上刺了一下,接着便收了回来。由于他们冲锋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这个动作并不会使人受伤。 这模仿的是骑兵对于零散步兵的杀戮,除非是冲击步兵组成的大阵,否则是不需要太高的马速的,毕竟战马也需要保持体力,而且速度越快,其实精度和杀伤力就越差。前面之所以加速,是为了追上敌人,而追上敌人之后,就需要减速了。 有大约一半的人没有刺中,而只有一个人没控制住身体,轰的一声砸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 不过看来他是颇有经验的,打了几个滚儿把力道卸了之后一个翻身便是站了起来。 他身形敏捷的大步跑到王通面前跪下,大声道:“都头大人,属下又摔下来了请都头大人责罚!” 王通冷哼一声:“一百个俯卧撑!” “是!” 董忠庸二话不说,立刻便是在三人马旁边做起了俯卧撑。 这这时候,另外那些骑兵已经是冲过了稻草人,跑到一百步开外,又一次冲击了一次。然后回到大阵,把自己手中的长矛交给后面的人。然后第一排策马跑到阵后面去,重新排队,而第二排则是开始握住长矛冲锋。 反复的演练这个这个战术。 自从董策那天演练完之后,王通三人便是带着家丁们每日训练。 现在的安排是,早晨晨练跑步站军姿,上午射箭,下午和晚上则是骑马训练。 强度非常大,家丁们一个个给练得死去活来。 不过营养补充的很好,每日的吃食都是盐多油多的肉类,放在后世可能会引发不少疾病因而不提倡,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是一般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而这也补充了家丁们在高强度的训练中热量的损耗和盐分的流失,使得他们身体不但没有垮掉,反而体魄更强的强健。 尤其是这些日子,随着马术的越来越好,大腿上和屁股上磨烂的伤口大部分已经结痂了,现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身体不疼了,骑马不再是一种煎熬,训练立刻就开始出成效。 董策的要求是,每个人至少要持长矛冲锋五百次以上,由于长矛目前只打造出十支来,因此只能轮流使用。 但是王通等人却是发现,似乎是因祸得福了,由于是一排一排轮流的进行冲锋,而冲锋完毕的士兵则是去到阵后面去排队,第一队变成最户一队,如此几日下来,反倒是把他们的队列练得十分整齐娴熟。 第三排的人开始出击的时候,董忠庸的一百个俯卧撑也做完了,却是脸不红气不喘,连汗都没出多少。 他站起身,轻轻搓了搓手上的土。 耶律斡里和吧嗒吧嗒嘴,在他身上扫了个遍,道:“你说你也是六尺高的汉子,身板雄壮的跟个牛犊子也似,不必谁差,怎么地就这么废物?” 董忠庸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只是挠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欺负这等老实人也是没劲,耶律斡里和无趣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董忠庸却不动,只是看向自家都头,王通对他这种听话知道尊重上官还是很满意,脸色和缓了一些,微微点头:“自己去那边领一个稻草人,单练吧!” “是!”董忠庸脸上露出喜色,赶紧道谢。 他浑然没有什么丢人之类的负面心思,反而是寻思着,自己单练,这是何等的大好事?队里练得最好的董毅英和董忠贤大哥都还没摊上这好事儿呢! 每个人都练了十次的长矛刺杀之后,便开始练马上的劈砍。 当日董策的动作大伙儿都瞧得很清楚,也被王通和马林等人定为是在战马上劈砍对方步卒的最标准规范的姿势。 这不单单是简单的阿谀奉承,而是因为董策的姿势,确实是最符合哥萨克骑兵刀这种形状构造的一种的使用姿势。可以充分的和骑兵刀本身相结合,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来。 董策始终认为,一支强大的军队,必然是规范化,标准化的,若是能把士兵都练得如同流水线制造出来的机器人,动作大小幅度甚至都一致,虽然看着僵硬,但这样的军队必然是强大到了极点。 他也在向自己的手下们有意无意的灌输这种思想,使得他们也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他现在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也没有条件来做到这些,但是却不妨碍他一步步的渗透和改变。 相对于长矛刺击,家丁们都更喜欢哥萨克骑兵刀的劈砍,不但是因为更带劲儿,那种劈砍的快感是刺击所无法比拟的,更重要的是——命中率。 相对于战马慢跑状态下尚且有一般人的长矛刺击落空,而哥萨克骑兵刀的劈砍却几乎是百发百中,毕竟将近三尺长的刀刃可以划出一道弧,其所能够覆盖到的面积远不是只有一点刺的长矛能比。 而在高速奔驰的状态下,刀劈的命中率更是达到了长矛刺激的四倍! 这是在数千次的训练中王通得出来的结论,他其实是一个很善于总结的人。 而按照董策的意思,现在只练骑兵对步兵的刺击和劈砍,而不做任何对手是骑兵的假想训练。似乎在董策看来,至少最近阶段的敌人,就只是步卒而已。王通等人也问过,董策只是笑着说一句,时候未到。 不过哥萨克骑兵刀更加难打造,这些时日下来,也不过是打造了五把左右,毕竟现在铁匠数量有限,而需要打造的东西就有三样儿——骑兵长矛,哥萨克骑兵刀,鲁密铳。 都是费时费工费人力的活儿。 家丁们都是把哥萨克骑兵刀看成是珍宝也似,非常之珍惜,有事儿没事儿的就摩挲,把那黄铜手柄都给磨得发亮了。 顺手说一句,哥萨克骑兵刀沉甸甸的黄铜手柄也可以当做武器使用,用力气狠狠的砸下去这一道,足以把一般人的头颅给敲碎。 王通在一边瞧着众人训练,回头笑道:“如何?” 王浑大喇喇道:“能如何?俺瞧着,还是一群笨瓜蛋子,有人能打他们三个。” 耶律斡里和外表粗豪残忍,实则却是个粗中有细的性子,他嘿然笑道:“能坐在马上身子不动,能不慌乱,能冲出去再回来再整队不出岔子,这已经很不错了。俺瞧着,虽然就练了这些时日,但他们已经比俺原先带的那些马贼强了。” 王浑有些不信道:“不能吧?你那些马贼虽然是乌合之众,可也骑得劣马,使得硬弓,呼啸来去,也是不好弄得。他们能比你那马贼强?” “别整日价你那马贼你那马贼的,俺现在跟你们一样,是家主麾下都头。”耶律斡里和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单论个人武艺,定然是马贼要强的,只是马贼的的确确就是乌合之众,一点儿配合都不讲究。他们也是十个人,咱们也是十个人,咱们这么一排扎着长矛直直的冲出去,那些马贼定然是挡不住。再双方各有五十个人,咱们这么成五排,一排排的冲过去,那些马贼指定得崩!” 他神情中有些得意:“家主这真是,叫什么来着?学究天人啊!什么法子都能想出来。” 王通笑道:“家主自然是英明的。” 他们两个的临战经验等都及不上耶律斡里和,但是这般一听,却也是觉得有道理。 “不过有一处。”耶律斡里和顿了顿,道:“这些家丁都老实巴交的,之前也没见过血,让他们杀人,怕是一时下不了手的!说不得一犹豫,让人一吓唬,就得完蛋。” 王浑点点头:“俺说就是这个道理。” 在骑兵训练的同时,就在距离此地不过两座丘陵之遥,也就是半里来地的所在,董策三人及那十个罪囚也来到了。 这里是一片连绵的低缓丘陵区,最高的也不过是二十来米而已,像是一个个的大土堆子,不过胜在数量众多,倒也是能遮挡外面的视线。 三人下了马,带着那些罪囚绕过一座丘陵,来到了一处山坳,其实就是几座丘陵之间的一处洼地。这里长着一片密密的杨树林,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的枯叶在地上累积了厚厚的一层,一脚踩上去颇为的绵软,嘎吱嘎吱作响。此时树叶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树枝,一片萧疏。 第182章 一八一 轮番冲锋 第183章 一八二 审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3章 一八二 审讯 “就这儿吧!” 董策让石进和周仲把那些罪囚放下,这些罪囚立刻便软倒了一地。一个个面色发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再看看身上的衣服,虽然是这么冷的天儿,却也是完全湿透了。 想想也是,从阳和城到这里,大几十里一百来里地,便是快马奔驰也得不少时候。他们从昨日天擦黑一直走到现在下午时候,中间就休息了两次而已!这几乎是在路上整整走了一天!本来在大牢里头就受了不少洋罪,身体不怎么好,现在更是累得几乎要摊死。 虽说昔日戚爷爷的军队能一夜行军八十里,神兵天降一般的对敌人进行袭击,但是显然这些罪囚不是那块料。 董策等人也是颇有些倦意,毕竟是一夜未睡的赶路。 那些罪囚一边在地上休息,一边偷眼打量着董策他们,不知道自己是会面临怎么样的命运。 这一路上自然有人偷奸耍滑,试探董策等人的底线,但是都被石进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论起狠辣来,他们可能还赶不上石进一成。若不是碰上了董策,在孙如虎死后,怕是石进也会是一个浪迹江湖,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人物。 董策和石进二人低声说了几句,而后周仲便把其中最边儿上一个和其他人连接的绳子解开,不过手铐脚镣还是未曾给他解的。 董策一把抓着他的头发,便是拽着他进了林子深处。 “疼……疼,大老爷,您手底下轻点儿!”那人一路喊着疼让董策给拽了进去。 “你也知道疼?”董策确保距离已经足够外面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嘿然一笑,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把他踹的扑倒在地。 董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兴许是发育不良,身材很是瘦弱,个子也不高。不过一双眼睛却是咕噜噜的乱转,显得很是精明机灵,跟个猴儿也似。 董策不由得有些诧异,这一次提出来的罪囚多半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而且个个面向不善,却是少有像他这样的。 “本官奉劝你一句,别想着打歪主意,你手上可能有过人命,但是死在本官手下的人,怕不得有三五十。”董策冷冷一笑,说的话让这瘦弱男子立刻便是一愣。 “说说吧,你知道的那些人,都犯了什么罪,你又犯了什么罪?” 董策靠在棵杨树上,好整以暇的问道。 那瘦弱男子眼珠子转了转,道:“这位大人,小的姓柳名八条……” “没问你叫什么。”董策寒声道,穿着皂靴的脚往前一挪,便是才砸了这柳八条的左手小手指头上,轻轻一碾。柳八条啊的一声惨叫,连声道:“大老爷,大老爷,俺不敢了,俺一定好生说。俺不敢了……” 这下他算是老实了,董策问什么便是说什么。 一盏茶之后,董策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这十个罪囚之中,有六个是手上挂了人命的,两个是江洋大盗,另有一个则是色胆包天,强*暴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外室,那外室接着就上了吊。苦主发了狠,上下打点花了怕不得有几十两银子,只求他一死。 至于这个名叫柳八条的瘦弱年轻人,则是个贩私盐的。 “贩私盐的?” 董策摸着下巴看了他一眼一会儿,他现在在刻意的蓄须,现在下巴上的胡子已经长出了半寸长短了,平添了几分稳重。 “这倒是个人才。” 贩卖私盐在这片土地上向来是一个历史悠久的行业。 自从政府实行了盐业专卖之下,私盐就不可避免的兴起了。 其兴起的根本原因,说白了,就是在一个‘利’字上面。 盐是生活中的必需品,没有盐根本过不下去了,一旦必需品被垄断,那么价格自然也就攀高,盐的售价通常要高于产地价格十几倍乃至几十倍。官府垄断盐业,有所谓“官盐”也就是政府经营的,还有便是由政府授权私人经营,且交纳各种税费的盐。 而盐价又高,获得的途径也多,成本极其低廉。贩卖私盐也就成为一个暴利行业,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都敢上断头台,何况走私贩盐的利润远远超过百分之三百。 断我财路便如杀父仇敌,挖人祖坟,这是深仇大怨,更何况是断朝廷的财路?要知道,除了明朝这种朝廷赋税很大一部分被士绅窃取和逃避的拥有奇葩制度的王朝之外,在任何一个王朝,盐业收入都是财政收入一个正要组成部分。 在北宋政和年间,一年盐铁酒的专卖收入甚至能达到四千万贯! 本来盐铁都是私人经营的,管仲‘官山海’首开专卖之先河,后来自汉武帝之时,正式开始盐铁专卖,朝廷收入也是极大的增长。 历代对私盐贩子的打击是极狠的,汉武帝时,对私盐贩子“钛左趾没入其器物”,也就是在左脚趾上挂上六斤重的铁钳,“没其器物”是没收生产工具,要知道,那时候煮盐的工具也相当值钱的。唐代“自淮北置监院十三”,捕私盐者,私盐贩子要杀头,连相关官员都要连坐。五代时,盐法最酷,贩私盐一斤一两就可以正法。宋代略宽了一点,无非是杀头的标准放到三斤或十斤而已。元明清以后,这种对私盐的打击和惩罚从未放松过。 血腥气扑面而来。 这些严刑酷法也锻造了私盐贩子这个特殊的群体。 他们通常好勇斗狠,私藏兵器,而且颇为的有组织有纪律,一人有事,众人同进退。 历来私盐贩子中出了很是不少人才,像是唐末黄巢、元末张士诚和方国珍,都是私盐贩子出身。 这些人胆大心黑,也不怕朝廷,因为他们所从事的活计便决定了他们对朝廷的敌视,而处在随时和朝廷和官府对抗的状态中。也让他们深知官府的无力,轻视也就免不了了。 却没想到眼前这柳八条也是个盐贩子。 董策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其他人都给依次审了一遍。 柳八条倒是没说假话,不过关于强暴那大户人家外室的,他知道的也是不怎么确切——那人强暴的是母女两个,小女孩儿才七岁,当时就不行了。 对于这些人,董策大致也有了个了解。 是日晚。 安乡墩,董策的住处。 王通几人都站在董策面前,面有兴奋之色。 董策傍晚时分看了家丁队的训练,很是夸赞了一番他们这段时日练得不错,几个人外加马林都是脸上有光。 “算上今日傍晚送来的,长矛现在有十一支,哥萨克骑兵刀有五把。”王通汇报到:“属下私下里询问过那些家丁们,现在基本上大腿上和屁股上的伤疤都好了些,有的地方已经生了茧子,比一开始骑马的时候舒坦的多了。” “身高和体重呢,都称了么?” 董策问道。 王通心里有些怪异,给手下称体重的上官,怕是只有董大人一个吧。 “回大人的话,都称了!”王通递过一张纸来:“这是记下来的重量。” 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大写的数字,看的董策有些眼花。 他本来想让王通把这些人的身高体重都绘制入一个表格之中,然后做出平均数字来的,还把关于表格和小写的阿拉伯数字的大概跟他描述了一下,但是王通听的云里雾里,而且表示很为难。 仔细的询问了一番,董策才知道,运来这计算数字平均数在后世一个初中生都能做出来的东西,在这个时代,却是只有很熟练的账房先生才能做得好。 至于做表格,几乎已经是成为了账房书吏的专用权力,一般人根本是不会的。 倒不是说明朝的数学不好,实际上明朝的数学研究绝对是在这个世界的前列,但是跟一般的平民严重脱节,差距非常之大,非常之远。 王通能计数,已经是很不错。 董策示意众人稍候片刻,然后把众人的体重身高数据换算成阿拉伯数字,而后仔细算了一下。 一盏茶之后,数据出来了。 “平均每个家丁身高五尺六寸,明朝一尺十寸三十二厘米,也就是身高在一米七九点二,嗯,很不错。体重则是平均一百二十六斤,明朝一斤五百九十四点六克,这就相当于是后世的一百五十斤。唔,一米八高,一百五十斤重,很好,这是典型的彪形大汉了。” 董策很满意的点点头。 一米八的身高,一百五十斤重,放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很拿的出手的数据。便是在后世,也是彪形大汉了。而在明朝,更是难得可贵,要知道明朝末年,百姓们不但是普遍瘦弱佝偻,而且身高都比明朝前期和中期缩减了不少。说白了,就是吃不饱饭,饿的。 在明朝,这个身高,这个体重,几乎可以用巨汉来形容。 若不是活下来的流民们本就是百姓里面的体格粗壮者,而这些人又是从幸存者中挑出来的,则断然是达不到这等程度。 第183章 一八二 审讯 第184章 一八三 见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4章 一八三 见血 从身高体重的数据上,他们已经是完全达到了精锐的要求,而长期打磨锤炼形成的身体素质更是比后世要好得多。 董策又拿出来这些家丁刚来的时候白忠旗统计的体重数据,两相比照了一下。 平均每个人竟然都重了差不多三十多斤! 他把这个数字向众人一说,大伙儿也是很诧异。 “看来得好好谢谢李贵的浑家,这些日子可是也辛劳了不少。” “才不到十日的时间,能练成这样子,已经是非常不错了。”董策微微一笑:“再练上半个多月,一定要让他们练得精熟才是。要凑足一个月的训练期。咱们时间不多,能腾出来这些时间,已经是非常不易,你们要善加利用,好生督促,不得让他们有任何的懈怠。也要时时晓谕他们,现在的日子,比之过去何如?是何等的可贵,须得善加珍惜,多多感恩,明白了么?” 王通马林四人赶紧点头应是。 王通心思最活络,眼珠子一转,已经是有了些想法。 “再训练上半个月之后,就要换新的训练项目了。”董策道:“你们先听听。” 然后他便是把自己的想法向众人说了说。 这还是只是董策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这一次他也是拿出来和众人一起商量。说完之后,董策道:“你们无须客气,也无需顾忌,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就是。集思广益么!” 石进沉吟片刻,道:“大人,属下这里有个想法……” 有了带头儿的,众人纷纷开口说了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不可取,有些却是让董策眼前一亮,当下便是拿出来一起讨论。 众人不断讨论建议之下,这份训练方案也是不断地完善。 董策也是希望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手下这些军官们迅速的成长起来——不但要善于思考,也要勤于思考,提出自己的想法,也不断的让自己迈入更高的层次。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总算是讨论结束了。 董策敲了敲桌子笑道:“以后也当如此,有事儿没事儿的,多想想,多看看。这不但是给我做的,也是你们自己的长进!想往上走,不动脑子不行,动歪脑子也不成!” 众人凛然称是,接着又说了几句,便是纷纷要告辞退下。 “对了。”董策忽然道:“明日的训练,有些新花样儿,你们先做好准备。” 王通三人面面相觑:“新花样儿?” 董策一笑:“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只是那笑容中,怎么也有点儿森然的意思。石进则是和周仲对视一眼,都是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 第二日,当家丁们赶到训练场的时候,却是发现,家主大人已经等在那里了。 众人纷纷上去拜见,家主大人很是亲和的和众人打着招呼,让他们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 不过吸引他们目光的,却是那些木头架子上绑着的东西。 那些木头架子,平素是绑着稻草人给家丁们用来练准头的,可是今日上面却是把稻草人给撤了下来,换上了活人。这几个人都是在上头五花大绑着,不过还是在奋力的挣扎,身子一扭一扭的,脑袋上带着黑色的的头套,看不清楚长相。 大伙儿数了数,一共绑了十个人。 “这是干啥呢?”那些流民出身的家丁们只是觉得热闹的紧,也摸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那些前身的马贼们,却都是心里不自觉的一阵发寒。 他们当初当马贼的时候,可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有些刚入伙的马贼下不去手杀人,大当家的便绑了人来让他们杀!杀了人之后,给人的感觉立刻就不一样了,跟变了个人也似。别说是那些新入伙的,便是他们也没少拿百姓练过刀。 只是自从跟了董策之后,往昔的日子,都变得极为遥远了,似乎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一般,含含糊糊的都极不真切。 直到这一刻,那血淋淋的过往才被毫不留情的给揭了出来。 他们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儿。 当日当马贼的时候便做这些事,难不成现在当了大人的家丁也要做这些? 耶律斡里和很敏锐的发现了个别人的这种情绪,冷森森的目光立刻便扫了过来,被他那阴冷的目光一瞪,那几个人顿时便是激灵灵的一个哆嗦,浑身冰凉,赶紧低下头去。 耶律斡里和打马到了其中一人身旁,声音虽然低,却是冰寒森冷,就像是腊月门口冻结的寒冰:“大人是我的主子,也是你们的主子。跟了大人,吃穿无忧,前程如锦,杀人杀的也心安理得。若是还想过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战战兢兢生怕被围剿的日子,那就滚回大青山去!老子不拦着你!” 等到人都到齐了,董策策马而出,脸上满是肃然。他在阵前打马走了一遍,忽然指着一个家丁道:“你,出列!” 那家丁赶紧翻身下马,走出来,在董策马前跪下磕了个头:“家主大人。” 董策道:“我问你,若是现在你面前有一个人,他要杀你,你比他高,比他壮实,比他有气力,手里还拿着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而他,矮小瘦弱,手里只拿着棍子或者菜刀!我问你,你敢下手杀他么?” “啊?”那家丁一愣,跪在那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回答我!敢不敢?”董策的声音陡然间拔高了,大声道:“敢不敢一刀把他的脑袋剁下来?只要一刀!敢不敢?” 那家丁似乎在想象着董策描绘的场景,脸色顿时是有些发绿,他忽然喉头一阵耸动,竟是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了起来。 家丁队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董策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瞧着他,忽然又是一身闷雷似的暴喝:“说,敢不敢?” “俺敢!”这家丁面目扭曲,带着哭腔儿大喊道。 “好!”董策一指他的战马:“现在,跨上你的战马,拿着你的长矛,去杀了他!” “是!”这家丁又是大声道。 他回到本阵上了马,拿了长矛。 而董策指了指十个死囚里面最西边儿的一个,对周仲道:“把他绳子解开,头套摘下来。” “是!” 周仲应了一声,策马过去。 董策指着那死囚,面向着众人大声道:“此人是阳和城人,****过八名良家女子,逼得其中四人上吊!有一对母女,被这厮强暴,女孩儿当场便死了,那妇人也跳井自杀!此人败类,杀之无错!” 他顿了顿,道:“今日是你们第一次杀人,是以给你们说的分明些,让你们知道你们杀的是什么样的人!待到以后,本官令旗所指之处,便是你们前进之所!本官要你们杀谁,你们就杀谁!不得有任何的犹豫,质疑,只有执行而已!明白么?” “明白!” 众人轰然应是。 这时候,周仲已经把那死囚的绳子解开,头套摘下来,在他屁股上狠狠的踹了一脚:“快滚!” 那死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往北一瞧,看见那阵势森严的骑兵,看到那些闪亮的尖锐长矛,便也知道不好惹。像是他们这种人,多半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和求生的本能,一句话不说,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栅栏便是跑过去。 今日天色还未亮他们被带过来的时候,他曾经观察过这道栅栏,大约六尺来高,他对自己的伸手很有自信,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能翻过去。 同时他还不忘观察了周围的地势,只见周围是一片丘陵,上面有不少的林子。 后面都是骑兵,他知道自己肯定跑不过去,就算是翻过栅栏也没用。他的打算是先翻过栅栏,然后绕着丘陵跑,迅速的钻进林子里面。昨天他们被提进林子里面审问的时候他刻意观察了周围的路线,只要自己进了林子,就有希望逃出去了。 这时候,董策已经向方才那家丁吼道:“去,杀了他!” 同时他心里叹了口气,这死囚从反应,从决断等等方面,都比自己的手下的家丁要强得多。可惜的是,这些罪犯最好是不要纳入军中,否则会把许多人都带坏。像是戚少保便说,最好的兵员就是老实强健的矿工和农民。 “是!”那家丁狠狠的打马,战马几乎是一瞬间便是加到了高速,直接省略了快走和小步慢跑的步骤,向着那逃跑的死囚杀去。 战马的速度岂是人类能比的? 不过是须臾间,便已经接近了那死囚,而这时候离着栅栏还有老远呢! 那死囚回身,看着不断接近的战马,那马上的骑士,还有那雪亮的长矛,不由得发出惊惧的大喊,满脸都是绝望! 他光顾着回头了,脚下却是没留神,一个拌蒜便摔倒在地上。 这一下看来摔得不轻,也兴许是已经知道没了指望,这死囚趴在地上哼油哼油的好一会儿没起来。 这家丁勒马停住,似乎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单手举着长矛,狠狠的向着那死囚刺去。 可是在距离死囚不过是一尺距离的时候,他的动作停滞了。 他忽然翻身下马,把长矛一扔,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第184章 一八三 见血 第185章 一八四 严惩和奖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5章 一八四 严惩和奖赏 董策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己手下这些流民出身的家丁,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在饿到极点的时候,可能也吃过人,但是那是面临绝境下的疯狂。和在衣食无忧的和平环境下杀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们,终究是良善百姓啊! 但是董策不需要这样的手下,也不想要这样的手下! 他想要的,是平素和善如同常人,命令一下杀人不眨眼的战争机器。 显然,这条路还长着呢! “这窝囊废!” 这一刻,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暗自咒骂。 还好他们也知道军纪森然,若不然那些性急的早就是已经破口大骂了。 而那死囚已经是翻身而起,他四处看了一眼,眼珠子咕噜一转,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 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做什么,但却是知道他们要自己的命!就这一条便已经足够了! “你要老子的命,老子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虽说拉了这么个窝囊废着实是有点儿亏了。”这死囚捡起地上的骑兵长矛,他也不怎么会用,只是用两只手紧紧的攥着,然后狠狠的便是朝着那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家丁的后心儿扎去。 这一下若是刺结实了,就算是内脏无恙,光是失血就足够他喝一壶的了,必死无疑! 他眼神狰狞凶恶,脸上已经完全扭曲了,那杀气倒是比已经训练了不短时间的家丁们要浓郁的多。 周仲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那家丁丢了长矛蹲地痛哭的时候他轻轻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这时候他策马上前,手里腰刀连出鞘都没有便把那死囚的一刺给挡开,然后翻身下马,刀连着刀鞘狠狠的砸在了这死囚的右手手臂上。 随着一声喀喇喇的骨折声响,那死囚一声惨嚎,抱着自己的胳膊在地上打滚儿。 周仲把他拖回了木架子旁边,重新绑好。 那死囚有一声儿没一声儿在惨叫着,那名家丁则是目光呆滞的被周仲拎了回来。 他已经止了痛苦,但还是一抽一抽的。 董策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忽然狠狠的一脚,便是踢在了他的胸口上。 这家丁闷哼一声,给踹的打了个滚儿,也不吭气儿,爬回来跪在董策面前。 “哟,这会儿倒是挺硬气了!嗯?刚才呢?你的硬气在哪儿?” 董策毫不掩饰自己的讽刺和不屑,大声冷笑着。 “你不觉得丢人么?简直就是我董府的耻辱!”董策冷冷道:“一个训练了这么久,拿着长矛骑着马的家丁,却杀不了这么一个手无寸铁之人?” “为何你不敢杀他,却敢回来面对本官的怒火?” 董策眼神冰冷的逼视着他,吼道:“你是觉得本官不敢杀你是么?” 这名家丁眼神愣愣的对着董策,忽然哇的一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磕头如捣蒜一般:“属下该死,属下该死啊……” “你确实该死,但是你的命,是我的!” 董策转身上马,大声道:“捆起来,抽三十鞭子,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抽完了若是还不死,就扣三个月的饷银!” 王通大声应是,找了两个人一起把这名叫董勇庆的家丁给绑了,而后叮嘱道:“抽一鞭子,就让他喊一句‘我不该心慈手软,大人说什么我就干什么’!明白么?” “是!” 两个家丁领命而去,把他吊在一边开始用蘸了盐水的鞭子抽打,那家丁挨打的时候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身体疼的一哆嗦一哆嗦的。反倒是喊那两句话的时候声音特别的大。 董策回头朝着众人淡淡道:“再有像他这样的,抽三十鞭子,开革出家丁队,滚吧,董府不要你们这等废物!” “下一个,你!” 他指的却是董毅英。 “是,大人!”董毅英没有丝毫的犹豫,跨上战马,手中持着长矛做好了准备。 他的果决让董策很满意,周仲又一次放开了那死囚,还是之前那个。 这厮倒也是光棍儿,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必死,区别就是现在死还是待会儿死而已,而且死的越晚,被戏耍的次数就越多! 他干脆便在那儿指着董策破口大骂。 “给老子闭嘴!” 董毅英一声愤怒的低吼,策马而出。 他显然就要比董勇庆镇定的多,只是缓缓的策马,先快步走,而后小步慢跑,然后才把速度加到了最高,给了战马充分的热身时间,避免伤了战马。 “我的命是家主给的,此生唯有效死而已!家主之言,便是最高道理,唯有听命而已!无论做什么,我都要做到最好,得家主看重,才能出人头地!能从这等死境中挣扎出来,我这辈子,再不要碌碌无为!” 一个声音在董毅英的胸膛中疯狂的炸响怒吼着,让他胸中的热血沸腾,这是一个在家主面前得到赏识的大好机会! 他缓缓减速,长矛指着那正在破口大骂的死囚,距离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到,那死囚脸上露出的压抑不住的绝望。 终于,那死囚再也扛不住,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董毅英手微微往下一歪,长矛下指,然后毫不留情的刺进了这死囚的胸膛,然后便迅速的拔了出来。 人根本不用使力气,三棱军刺形状的矛头借助着马力刺进去了足足有半尺的深度,在他的胸口上形成了一个狰狞恐怖的豁口,巨量的鲜血涌了出来。这死囚嘴里也冒出来鲜血,软倒在地,口中发出赫赫的声响,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董毅英忽然胸中血气翻涌,他打马一个回旋,高高举起长矛,怒吼出声! 他本来以为自己杀人之后会害怕,会惶恐,但是现在却发现,其实什么都没有!杀了就杀了,仅此而已! 他打马回去,在董策面前跪下。董策笑吟吟道:“好,做得很好。” 他回身对白忠旗道:“赏银一两。” “是。”白忠旗赶紧记下。 回头面向众人:“瞧瞧,这才是我董府家丁该有的样子。” 让董毅英归队,而后董策又点出了六个人来,分别负责卸下那死尸的头颅和四肢,最后一个则是负责将尸体开膛破肚。 十个人,董策只让杀了七个。 七个靶子,没法子让每个人都杀一次,但是至少能让他们沾上血腥。 到了中午时分,所有流民出身的家丁手上都见了血。 董勇庆被训斥严惩,而董毅英被夸赞奖励,董策刻意树立起来的这两个典型让家丁们都知道了自己应该如何去做。而当他们忍着恶心,用刀砍下一颗头颅或是一截大腿一条胳膊的时候,也发现,其实杀人,也就是这么回事儿。 集体主义的鼓*动*宣*传,外加血淋淋的现实,尝试过一次之后,对生命就不会有敬畏。 他们害怕的是,是皮鞭和军法。 董策很欣慰的发现,在双手沾过了血腥之后,他们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不一样了。 “果然,脸上千万遍,都不如上手试一试。” 上午的训练这就结束了,董策刚想宣布解散,王通却是走到众人面前,大声问道:“我问你们,咱们现在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大部分人都是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队伍里面有人大声喊道:“是家主大人!” 众人也纷纷喊道:“是家主大人。” 王通又大声问了一遍,这一次声音便是齐整的多了,众人齐声大喊:“家主大人!” “咱们吃谁的粮,拿谁的饷?” “家主大人!” “咱们要听谁的命令,为谁效死?” 王通扯着嗓子大吼道。 “家主大人!家主大人!” 家丁们发自内心的吼叫着,声音震慑云霄。 董策在旁边瞧着,嘴角有着淡淡的笑。 王通想到这个法子,真真是不错的,喊口号本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喊的时间长了,再假的话自己都会相信。更何况他们心里本就是对董策敬畏感激,忠诚度很高。 …… 中午时分,一行人都回到了安乡墩。 家丁们都在院子里做着吃,董策自然是在自己的屋里面。所谓和士卒们打成一片塑造亲民形象,亦或是严刑峻法以约束部众让人人畏惧军法而奋力死战,这两种法子孰高孰低中华几千年也没争辩个清楚,不过董策是个很注重细节的人。 今天吃的是红烧肉,前两天剩下的那头当靶子的大猪今天才吃完。 李王氏的手艺不错,香喷喷的,入口酥烂。董策也盛了一碗,不过在家丁们之间象征性的打了转便回了自己屋子,他也清楚,自己在那儿,谁都不敢放开吃。 吃饱喝足,董策躺下睡了一觉。 这段时日来回奔波,也是把他累得够呛,虽说少壮体力好,但是也得知道保养不是? 一觉睡醒之后,他出了门儿,远远地瞧见家丁们正在不远的训练场练习射箭。上午练马,下午就得练射箭了,这两样儿是董策规定的,每日绝对不能落下。 石进和周仲正在墩台上聊天儿,董策一出门儿,却是瞧见了翟青桐。 她穿了一件儿宽大的绵甲,虽说身材高挑,可宽度远远不及这副甲的原主人,整个人都被罩住了,若不是那后脑勺一跳一跳的马尾,怕是真看不出是个女人来。 第185章 一八四 严惩和奖赏 第186章 一八五 想死还是想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6章 一八五 想死还是想活? “大人!”她脸上露出喜色,迎上来落落大方道。( 棉花糖) “回来看你娘亲?”董策笑问道。 “嗯。”翟青桐点点头:“俺去蓑衣渡买了些布和棉花回来,天寒该做冬衣了。” 董策便皱眉:“一个女孩子家家,别整日就俺,俺的,多难听!看你以后嫁的出去?” “哦!”翟青桐便乖乖的应着,跟个受气儿的小媳妇儿也似,浑然看不出当初杀马贼如砍瓜切菜一般的轻松。 “对了,最近在忙什么?”董策问道。 一说这个,翟青桐顿时便眉开眼笑:“俺……” 见董策瞪眼,赶紧改口:“啊,我现在帮着王羽修水渠呢,手底下带着五十个老娘们儿。” “什么老娘们儿?”董策又训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说话要文气一些。” “哦……”翟青桐又低下头,可是董策分明看到她眼珠子在咕噜噜的乱转着,一个劲儿的乱飘。 “哎,你呀!”董策不由得就有些挠头。 一开始翟青桐在自己面前还是一副羞怯懦弱的模样,却没想到这性子转变的这么快,无端端的让他想起了后世荧屏上苗姓女演员扮演的那个大大咧咧的穆桂英。 还真有点儿像。 或许,这才是他压抑已久的本性吧! 活泼,好动,充满灵气。 在磐石堡堡民面前的冷艳高贵,在敌人面前的残忍嗜血,和现在,的的确确是一个人么? 看着董策摇头走开,翟青桐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咕唧一笑,回了自己家了。 董策去了关押另外三个死囚的房间。 他推门进去,迎上来的是六道警觉的目光。 三个人都捆的结结实实的,手上脚上还带着镣铐,旁边还有周仲在盯着。 今天只杀了七个,剩下的三个中,除了私盐贩子柳八条之外,就是那两个江洋大盗,一个叫刘发成,一个叫邱平。( 棉花糖) 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不过长得却是南辕北辙,刘发成又高又瘦跟竹竿也似,另一个邱平则是又矮又壮跟猪肝也似。 江洋大盗算得上是偷、盗、贼里面最为凶横者。 抢劫,杀人,强奸,毁尸灭迹,他们样样精通。 而根据董策的提审,这两人手里头都是沾染了不少人命。 邱平是个独脚大盗,一直在运城附近流窜作恶,手里头有人命十六起。 而刘发成则是在黄河河南段上撑船,一旦发现乘客身怀重金,则下手作案,然后把尸体捆上石头沉入河底,他被抓到的时候,满满一船底,压仓的全都是铜钱。而在河南被抓之后,他竟然能在押解回县城的路上逃脱,等到了阳和城之后才又被抓。 相比起来,他们两个更是罪大恶极,但是董策留下他们,自然是因为他们有些用处。 对付这种人,跟他们讲大道理屁用没有,只有以强力威压之,以凶残震慑之,以利益诱惑之。 你让他害怕你,畏惧你,同时又给他许下前程,给他偌大的好处,他才会心甘情愿的为你效力。 今日上午的那一番杀戮,到了后来,董策让人把他们的头套全都取了下来,可以说柳八条三人站了最好的位置,看的一清二楚,目睹了完全的过程。甚至不止一次的,死人的鲜血和内脏的碎片溅到了他们的身上脸上。 这让他们直面死亡的威胁整整两个时辰之久,再大的胆子也吓破了。 更何况,会杀人的人,未必不怕死。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他们看向董策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惧,更隐隐然有些绝望。 可是要轮到我们两个死了么? 董策笑吟吟的瞧着他们,轻声道:“你们想活,还是想死?” 柳八条赶紧大声道:“想活,想活!” 董策不耐烦的摆摆手:“没问你。” 邱平和刘发成对视一眼,都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狂喜之色。难不成,还好能留下命来? 他们连声道:“想活,想活!” 董策走到两人面前,微微一笑:“我敢打赌,现在我若是让你们去办一件事儿,你们定然一去不复返。对不对?” 两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刘发成赶紧道:“您说的哪儿的话呢!老爷您放了我们,那是对我们最大的恩典,我等自然是誓死回报。” 董策摆摆手:“这等话,你说出来你也不信,我听进去我更不信。” 邱平两人立刻是脸色一白。 “你们两个都是江洋大盗,过去日子过得固然是不错,但是哪天不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被官府抓到?” 董策盯着他们的眼睛,沉沉道:“你们难不成就想这么过一辈子?可是你想过身后事没有,你们就这么下去,能娶到媳妇儿么?能有后人么?就算是你金盆洗手,从此不干,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可是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一旦事发,不但是你们要死,便是你们的妻儿也要受牵连,为奴为奴,永世不得翻身。而且你们想过没有,你们死后,谁会给你在坟前磕头上香?谁会给你供奉香火祭祀?” 董策的声音猛的拔高了:“没有!你们若是死了,注定就是孤魂野鬼一条!” 邱平,刘发成两人都是脸色难看,董策的话,深深的击中了他们最弱的一点。 国人其实更看重身后事一些,便是罪大恶极之辈,也是遵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信条的。行善或是作恶且不说,但若是没有留下香火,那是祖宗都要厌弃的。 而董策说的话,他们明白,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像是他们这等情况,是不可能有一个安稳的结局的。 “而若是你们从此给本官效力。”董策淡淡道:“也拿着银饷,这钱,断然是没有你们之前来得快,来得多的,但是拿的安心,拿的舒坦,拿的光明正大!你们也不用跟个地老鼠也似,整日价躲在阳光晒不着的地界儿!” “本官年未及弱冠,已经是正五品副千户,本官这些手下,几个月前还是兵丁,现在不少人都挂了总旗的衔儿!跟着本官,前程似锦!”董策的声音透着恶魔一般的诱惑:“难道你们就不想有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家乡,在你们的父母面前,在你们的族人面前,煊赫荣耀?” 这句话,让两人的呼吸都是有些粗重了。 而董策接下来的一句话,也让他们彻底的下定了决心:“本官不会让你们做冲锋陷阵的事儿,你们需要做的,正是擅长的老本行儿,危险不大。仔细想想吧!” 说罢,转身便是想要离开。 刘发成已经是高声叫道:“大人,俺愿意归顺!” 被他抢了个先,邱平不由得游戏恩懊恼,赶紧也跟着叫道:“大人,俺也愿意。” 董策哈哈一笑:“二位,真乃识时务者也!” …… “二位,给咱们亮亮你的绝活儿?” 董策笑吟吟的冲着邱平二人道。 他们归顺之后,董策立刻让人做了饭菜出来让他们填饱了肚子,然后又让两人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看上去倒也挺是个样子了。 在董策身后,石进和周仲眼神警惕的看着两人。 董策倒是不大在乎,是真归顺还是假归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而且就算是对方假归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异动,到时候直接走了才是正理。再者说了,这两人便是有些本事,也不是董策的对手。 邱平和刘发成对视一眼,邱平笑道:“俺先来。” 而董策说的话,他们明白,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像是他们这等情况,是不可能有一个安稳的结局的。 “而若是你们从此给本官效力。”董策淡淡道:“也拿着银饷,这钱,断然是没有你们之前来得快,来得多的,但是拿的安心,拿的舒坦,拿的光明正大!你们也不用跟个地老鼠也似,整日价躲在阳光晒不着的地界儿!” “本官年未及弱冠,已经是正五品副千户,本官这些手下,几个月前还是兵丁,现在不少人都挂了总旗的衔儿!跟着本官,前程似锦!”董策的声音透着恶魔一般的诱惑:“难道你们就不想有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回到家乡,在你们的父母面前,在你们的族人面前,煊赫荣耀?” 这句话,让两人的呼吸都是有些粗重了。 而董策接下来的一句话,也让他们彻底的下定了决心:“本官不会让你们做冲锋陷阵的事儿,你们需要做的,正是擅长的老本行儿,危险不大。仔细想想吧!” 说罢,转身便是想要离开。 刘发成已经是高声叫道:“大人,俺愿意归顺!” 被他抢了个先,邱平不由得游戏恩懊恼,赶紧也跟着叫道:“大人,俺也愿意。” 董策哈哈一笑:“二位,真乃识时务者也!” …… “二位,给咱们亮亮你的绝活儿?” 董策笑吟吟的冲着邱平二人道。 他们归顺之后,董策立刻让人做了饭菜出来让他们填饱了肚子,然后又让两人洗了澡,换了一身新衣服,看上去倒也挺是个样子了。 在董策身后,石进和周仲眼神警惕的看着两人。 董策倒是不大在乎,是真归顺还是假归顺,他还是看得出来的,而且就算是对方假归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有什么异动,到时候直接走了才是正理。再者说了,这两人便是有些本事,也不是董策的对手。 邱平和刘发成对视一眼,邱平笑道:“俺先来。” 第186章 一八五 想死还是想活? 第187章 一八六 鲁密铳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7章 一八六 鲁密铳成 他跟董策要了根长麻绳,在尾端打了个结扣,然后在手上抡了抡,找到感觉之后,手一抖,那长绳便是飞了出去,正正的套中了墩台上面的一个垛口的角。 邱平试了试绳子的结实度,而后便是顺着绳子往上爬。 这墩台的四壁是近乎直上直下的,便是有落脚点,也是不过一根手指头宽的那种,根本就无法立足。而邱平攀着绳子,看似肥胖的身体却是极为的敏捷,像是一只肥猫一般,的三五两下便是爬了上去。 他从墩台上下来,笑道:“素日里常去些大户人家,现在都把院墙建的越来越高,三四丈的都有,若没这绳扣,还真是爬不上去。” 董策笑着夸赞道:“很好,很不错!” 邱平露了这一手儿,刘发成也不示弱,他会模仿各种动物的叫声。 鸡叫,狗叫,驴,马,牛羊,无所不通,而且学的极像。 “这便是所谓鸡鸣狗盗之辈了吧!”董策心中暗道。 两人都是小试牛刀,董策也知道,他们一定是没把真本事拿出来的,但就现在看来,这两人是可堪用的。 董策把他们叫道一间屋子里面秘密商议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告辞之后,悄悄的出了安乡墩。 两人都不会骑马,董策也就没给他们马,他们怀里只是揣着董策给的五十两银子的活动经费。 便是这俩人跑了,董策损失的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而已、 而若是他们能够保有忠诚,那么董策会得到两个杰出的情报人员。 …… “草你奶奶的,老子终于是把你给折腾出来了!” 杜建河用袖子摸了摸额头上的汗,长长的吁了口气,忍不住兴奋的发出一声怪叫。 这会儿已经是进了十一月了,放在后世就是阳历的十二月多了。晋北大地早就是一片天寒地冻,枯草衰败,早晨起来的时候也能瞧见,地面上结起了一层白霜。外面已经是寒意逼人,温度已经是零下了,寒风呼啸,打造人身上就是一阵难言的寒意。 天空中铅云堆积着,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有一场大雪呼啸而至。 磐石堡的工坊里面却是热火朝天。十几个大铁炉里面火焰熊熊,把寒意驱赶的一干二净,反而是一阵阵的热浪逼人。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连成一片,更是让人感觉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或是在炉边打造刀枪,或是在铁砧上用小小的锤子敲打着什么物事。 这边热闹,旁边的木匠区也不冷清,人来人往,吆喝声时不时的便响起来。现在四处都在做工,有修城墙的,有挖沟渠的,有造桥梁的,对各种工具的损耗量和需求量很大。这些简单的工具磐石堡的木匠们都能打造,是以生意是一单接一单。 他们干活儿的积极性也很高,董策推行的工匠分级制度已经是把铁匠和木匠这两大群体都包含了进去,董策已经发下话来了,谁打造的工具越多,越好,谁就能升任为一级工匠。 一级工匠的地位和每个月增加的那一两银子的月钱,对工匠们都是一个莫大的诱惑,谁又会没有上进心不是?再者说了,铁匠里的两个一级工匠赵铁砧和杜建河现在都当了小头头儿,也让其他人有了些异样心思。 甭管是多大的官儿,总是官儿不是? 这么冷的天儿,杜建河身上只穿着一件儿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的脏兮兮的短衣,却还是一阵阵的热汗滚滚而下,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胸前却还是给烤的干干的。他脸上沾的都是灰,跟个黑人也似,只露出了俩眼白。这么一抹汗,额头上又是黑了一片。 不过他已经管不了这些了,这厮现在正拿着手里的东西哈哈大笑。 终于是打造出来了! 没有用了(liao)二十天,只用了十七天,就提前完成了大人交代的任务的! 是个人就有上进心,更何况杜建河功利的心思比别人更强一些,功利心强并不是什么坏事儿,相反,若是上官调配得当,反而会变成好事儿。像是董策身为杜建河的直接上级主管,若是他喜欢阿谀奉承,不办事事儿,那杜建河这等功利心强的人,自然就投其所好,整日溜须拍马。但是董策是一个讲究做实事的人,一切都看手上的活计,都看你的效率和能林,那么杜建河就能变得比谁都刻苦努力。 盖因那成为人上人的梦想。 他现在手里拿着的,便是一根铳筒,一根已经完全打造成功,鲁密铳的双层铳筒。 整个鲁密铳的形制构造,由铳管、铳床、弯形枪托、龙头和扳机、火门、机轨、前口、后门,及名为照门、照星的瞄准装置等组成。 最难打造,相当于后世所说的一个技术难点的,便是铳管。 按照神器谱中记载:“长四尺五六寸,约重四五斤,愈长愈妙,后着照门,前着照星,火门在侧边,下着二三铁钮,以便下捎钉,放时不致振动”。 铳筒所需要的铁料,都是最上等的精铁,实际上也就是相当于是钢了。 而现在董策能提供的最好的铁也不过是的白添福送来的熟铁而已,此种精钢要用十斤熟铁才能炼出一斤,实际上都是冷锻,将里面的杂质打出去,并进行渗碳等工艺,将铁锻造成钢。这就比较花费人力和时间了,而只有用这样的精钢制成的铳管,射击时不会炸裂。射击的寿命,也能维持的更久一些。 锻造完了材料之后的铸造就更难,这玩艺制造方法极其复杂,鲁密铳是双层枪管,在武备志和神器谱里面都有详细描写,并配有插图。但是那插图只会让中国的工匠看得云里雾里,光是让内层枪管套进外层枪管的架子台,就涉及了很多几何学的技术,而且造型非常西方。 先造两个大小铁棒,各卷一条长铁皮打成铁管(打造出来的精钢),然后细管套进粗管里。 描述简单的一塌糊涂,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却是男的一塌糊涂,其中每个步骤都是专业人士才能做的,普通铁匠不知道技术根本模仿不了。有许多细节处的小讲究,一旦没有注意到,立刻就会满盘皆输。 特别是最后套管,几乎是强行钻下去的,之前对两个管子的打磨和制造,简直不是二十年学徒干不了的。光是制造两个可以紧密套在一起的长铁管,就可以让天下所有铁匠绝望,除非有会造鲁密铳的师傅来做。 而其中更有许多诀窍。铳筒必须从根头起,至一尺二三寸处厚度要一般均匀,方为得宜。盖因火气从此举发,此处固住,往前自然直走,无迸炸之患。若是此处不稳,那后果就难说了。 钻铳筒的时候,其钻头也有讲究。钻头要长五寸,顶头一寸略作尖锐,中间四寸务要匀圆一般,大小一般,其筒钻出来之后才直。若是那钻头跟枣核一般,钻时随弯就弯而下,铳筒里面定然是又歪又斜,不得匀净正直。决定鲁密铳命中率的要素,虽然最直观的表现为是照门、照星的作用,但是如果铳筒里面弯曲不直,则点了火绳,发出铅弹之后,你便是瞄的再准,那铅弹也是左右冲撞,命中率什么的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军中老卒也不能保证其命中率。 铳筒最好是冷锻,若得巧手铁匠将筒打成,如膛内容三钱铅子者,将二钱五分撞趁红恹过,将八棱颠打极直,然后用锤密密锻过,滚水试无沁漏,用圆钻微扫,膛既清洁,外边更不生锈。铳筒用久,火门眼必为药气喷大。大则不惟泄气,致杀前行火力,更恐从眼迸炸,须即时磋去根头七八寸,重接一段,其钻法,安火门,与前同。 铳筒的材料打造,杜建河可以交给别人来做,但是卷钢皮,卷铳管,钻铳管这接下来一系列的技术活儿,整个铁匠工坊中除了他谁也不会。 只能是他亲力亲为。 而钻铳筒的活计又是慢的要死,正常来说,官方工匠一天也就是能钻一寸左右,但是现在杜建河为自己的前程干活儿,这积极性自然又不一样。他几乎就住在工坊里面,午饭他浑家给送来,每日只是晚上都快子时的时候才回去睡觉,就睡两个时辰,第二天起来乱糟糟的扒拉上几口饭,然后又赶紧来到工坊继续干活儿。 这十来天下来,把他熬得眼睛通红,跟个老兔子也似。身上乱糟糟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有洗澡洗脸了,来到磐石堡之后发的新衣服又变得破破烂烂的了,不知道被火星烫了多少小洞洞。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这打铁自然是个体力活儿。本来就瘦的杜建河现在看来更瘦了,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二两肉。 他笑了两声,忽然眼前有些发黑,身子不由得一晃,手里拿着的铳筒差点儿没掉下去。 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铁匠赶紧把手里的铁锤丢下扶着他:“杜哥,你没事儿吧?” 第187章 一八六 鲁密铳成 第188章 一八七 造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8章 一八七 造价 杜建河喘了几口粗气,站稳了身子,他看了一眼扶着自己的铁匠。 [棉花糖]这个名叫翟德奎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三分讨好的神色。 他满意的笑了笑,拍了拍翟德奎的肩膀:“我没事儿,你倒是有心了。” 翟德奎赶紧笑道:“杜大哥你说的啥话呢。” “成,铳床打好了吧?”杜建河问道:“还有准星,照门,枪托,扳机呢?都打好了没有?” 他这一句却是向周围几个铁匠问的。 “都造好了!”周围一边应答声。铳筒是杜建河自己造,其它的东西技术含量不高,并不难造,却是都分给了别人。 至于枪托,则是木匠那边打造的,一听是董大人专门下令打造的器具,他们都是极为的热情,不但选了上好的坚硬沉重木料给打好了送过来,还在上面涂了一层漂亮的漆。不过让杜建河不大高兴的是,枪托上刻上了那个木匠的名字。 “都给俺拿过来!” 杜建河很是威风赫赫的发号施令道,旁边那几个人被他指挥惯了,也每人说啥。只是不远处打造冷兵器长矛和哥萨克马刀的区域,却是有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啥东西!当个狗屁大的官儿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他发现自己这话比较容易引起误会,又赶紧向旁边的赵铁砧道:“赵大哥,俺可不是说你。” 赵铁砧正自用手中的铁锤跟已经逐渐成形的一块儿钢材粗坯较劲,闻言不由得一愣,他抬起头来,憨厚一笑:“俺知道,没事儿。你也别乱想,老杜是个好人。” 那边杜建河也听到了这一声骂,他身子微微一滞,却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冷笑一声。 铁匠们被分为两组,那一组是赵铁砧的地盘,他管不着,也不能去管,若不然会被人说成不懂规矩,得这么一个评价,以后路就不好走了。董策给分成这两个组之后,本意是各司其职,却是没想到,隐隐然让这两个组对立了起来,互相都有些看不上眼。 这却是始料未及了。 杜建河稳了稳心思,便也不再理会身后时不时飘过来的那些闲言碎语,开始组装鲁密铳。 铳管钻成之后于前端装准心,后端装照门。铳管尾部内壁刻有阴螺纹,以螺钉旋入旋出,旋入时起闭气作用,旋出后便于清刷铳内壁。管口外呈正八边形,后部有药室,开有火门,并装火门盖。完整的铳管制成之后,安于致密坚硬的铳床上。铳床后部连接弯形枪托,铳床上安龙头形扳机。 鲁密铳的铳床“后尾用钢铁片一条,向上,磋作刀刃”,铳床必要木理正直方可用。若用久歪斜,必须换过。不换,放时振动,铳筒毕竟摇撼,因之不准。又必须漆过,雨水不致渗坏。“铳腹既长,若赳火门,并铅子,及洗时布纸等物不出,取开方便,左转则进,右转则出”;扳机和机轨分别用铜和钢片制成,其厚如铜钱,隐于铳床内;龙头式机头与机轨均安于枪把,并在贴近发机处安置长一寸有余的小钢片,以增加弹性,使枪机能够捏之则落,射毕后自行弹起,乃具有良好的机械回弹性。 除此之外,鲁密铳的构成还包括装发射药的火药罐,装发药的发药罐、点火用的慢燃火绳及搠杖。火绳以绵线作四股编成;火药则是每铳用罐一个,以铜为之,上管恰好装一铳之药,颈下用铜一片作门,用时以指堵管口,开门倒倾,待管中药满,仍闭颈门,装入铳内;“发药罐形如蒸饼,口大如箸头,上塞口木,用时以口衔出,宜长三寸许,以便装还时眼看得见”;搠杖插在铳床之下,用以筑药送子。 而鲁密铳一个极具特色的设计便是在此——在铳床的床尾有钢刀,也就是那一条搓作刀刃的钢铁片,按照神器谱的记载,若是敌人逼近,这鲁密铳即可作斩马刀用。 这是中华大地上为火器安装的刺刀。 董策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想象力之丰富,丝毫不比后人差。刺刀,其实早就出现了。 虽然只是雏形,但是却是确确实实的,把冷兵器和火器给结合在了一起。 不过董策觉得这个设计比较鸡肋,因为刀刃在铳床的尾部,若是要和敌人厮杀,那就得把鲁密铳倒转过来,如此一来便是头重脚轻,用着非常不舒服。发射的时候还容易伤到自己。而且用空心枪管作为武器的杆来使用,对火器的损害太大了。 火铳手不比弓箭手需要长时间的训练,火铳手很容易补充,并不需要怎么训练就能够掌握发射的技巧,需要的素质比弓箭手低得多。所以火铳手应该算是一种非常廉价的兵员。 弓箭手比弓箭值钱,而火铳比火铳手值钱得多。 所以董策当初在吩咐杜建河打造鲁密铳的时候,特意让把铳床后面的斩马刀去掉。 但是这给了他一个启示——刺刀,是可行的。 早在比崇祯七年所处的西元一六三四年更早二十四年的一六一零年,在法国小城巴荣纳就已经出现了刺刀。明朝的冶炼技术并不逊色于欧洲,锻造技术更有胜之,没理由打造不出刺刀来的。 杜建河打造过鲁密铳,因此安装起来很是熟练,用来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便是安好了。 由于之前他已经向众人叮嘱了无数遍需要注意的各组成部分的尺寸,是以非常之契合,没有任何问题。 杜建河看着手中又长又大的鲁密大铳,嘴角露出一抹自豪的笑容。 他知道,这是自己这辈子打造出来的最好的武器。 没有之一。 因为再也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会被他这么重视,这么倾注于心血其上。 铳筒尾部有一个细细的刻画——那是杜建河的名字。 整个鲁密铳长约七尺二寸,重达九斤,而过去杜建河打造的鲁密铳大约在五斤到七斤不等,都没有这么重。之所以重量会增加,是因为董策的重视,没有人敢于偷工减料,选的都是上等的材料,甚至铳筒都格外的厚实了一分。 冷锻而成,坚厚非常。 本来按照常理,他们制造完之后应该要测试一下的,但是没有董策的条子,他们根本领不到火药和铅弹。 这些就为人下人的工匠们以一种小心卑微的姿势来看待外面,他们的群体相对封闭,也不大愿意跟外面接触,而每当看到像是王羽,李贵这些管事儿的官员的时候,都会跪在路边,深深的埋下头去。 好生活来之不易,便是卑微一些也没什么。 当董策得知了鲁密铳制造完毕的消息的时候,立刻便顶着寒风赶过来了。 他来的时候,赵铁砧刚刚把一把哥萨克骑兵刀打造好。 正在给刀淬刃。 他用铁钳子把刀快速的从炉中拎出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伸进了一边儿的大水缸里。 不过水缸里的液体并不是水,而是一种非常浑浊发黄的液体,还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尿骚味儿。 董策瞧了一眼便知道是什么了。 这正是尿。 给刀剑淬刃的液体大概有三种:水,油,尿和血。 三种液体对冷兵器淬炼,各有优劣之处。 水淬的时候,冷却速度很快,能得较深的淬硬层,缺点是开裂倾向大,也就是说硬而脆。 油淬时冷却速度慢,因此在零件尺寸较大时可能淬不透,但是开裂倾向小,也就是说不那么硬,但是韧性会好一些。 尿和血其实是一种,若是用后世的话来说,其实就是俩字儿:盐水。盐水淬火的冷却速度比水更快,淬硬能力更强,比水淬的更硬,当然,其开裂倾向也不比水差。 采用油淬会使得武器具有相当的韧性,但是这种韧性有其不确定性,其质量也很值得怀疑。至于更好的韧性,主要还是依靠回火解决。 董策选取的哥萨克骑兵刀和骑兵长矛,都更注重软硬度,所以基本上都是血淬尿淬。 “大人,鲁密铳,打造好了。”杜建河满脸恭敬的把火铳奉上。 董策吸了口气,结果鲁密铳,入手微微一沉,不过这个重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杆比一般人要高两个头的大枪整个呈现出一种很漂亮的流线型,色泽青黑,透现出一种金属百锻之后的厚重光芒。铳筒笔直,铳床厚重,枪托是柳木做的,上面有细腻的纹理。扳机、准星、照门,上面的每一个细节处,都是如此的精致。 “这是在我手下,诞生的第一把火铳啊!”董策心里一个声音在回荡:“这仅仅是开始而已。” 他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略显激动的心情,问道:“这一把鲁密铳的造价,约合几合?” “回大人的话。”这个问题杜建河也想过,他是一个精细人,知道这问题上官差不多是肯定会问的,立刻便道:“鲁密铳重九斤,需要上等精钢打造,这等精钢,十斤上等铁才能打出一斤来,现在市面上,一斤上等铁银一分三厘,一根鲁密铳打下来,光是铁就得一两一钱七分银。再加上所需火炭,人工,器具耗损,外加其它的小部件打造,算来怎么着也得十两银子往上。” 第188章 一八七 造价 第189章 一八八 试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9章 一八八 试铳 董策默默点头,别的不说,这一支鲁密铳须得五六个铁匠合力做接近二十天才能出来便知道其造价不菲了,光是占用的人工就有多少? 不过十两银子的造价,在他看来,倒也不是无法承受。 “做了这一支,可能大规模生产?”董策问道。 “这个?”杜建河道:“回大人,若是要大规模生产,须得解决两个问题,其一,铁匠不够,其二,会钻铳管的铁匠太少。” 他解释道:“除开铳管之外,其他部件都好打造的多,早些时日便打完了,只是铳管未完,他们就只能闲着。等铳管。” 董策点点头,不再说话。 接下来,董策带着杜建河去了内城中心位置规划出来的大校场,就在他的副千户官厅前面,本来这里规划的建筑有营房,官厅前面则是大校场。不过磐石堡人手有限,进展也慢,现在城墙还未整修完毕,城内的建筑等设施。则更是只有一个大致的雏形,不过把那些废墟都拆了,然后规划出一道道的线而已。 中间又去了东南角的武库领了火药和铅弹。 董策这次带了石进周仲外加五个家丁作为长随,来到官厅门口之后,他让人在一百步以外竖起了靶子。 按照戚继光练兵实记中的记载,凡铳把,必以百步为准。射箭则是八十步为最高限。 鲁密铳比明军一般用的鸟铳要长的多,精度和射程也要远得多,但是枪管的直径是差不多了,射药和铅弹与明军的制式鸟铳都是可以通用的。 而火药和铅弹,当初刘若宰给董策拨了很不少。作为一个比较开明的官员,他对火器很重视。 为了测试鲁密铳的最大威力射程,董策严格按照神器谱上面说的法子做准备开枪。 董策先取药罐,将颈门拨开,以左手拇指顶住罐口,倒出火药在颈上,等倒满之后,则以食指将颈门掩住。然后将鲁密铳以右手拿稳,枪口朝上,将药倾入铳内。按照神器谱上记载的,必须用拇指、食指围住铳口,不然恐药撒出。若是药洒出来,则射药的份数不足,鲁密铳的射击便显得无力。射程也不远,威力也不够狠,准头也会削弱。 鲁密铳用药四钱,铅弹三钱。这时候杜建河在一边笑道:“大人放心,咱们这枪,按照大人吩咐,都是用木炭烧火,锻打制成的,铳筒坚厚,极其刚硬,绝对不会炸膛。便是再加三勺药也不怕,按道理说,第一次试枪的时候,是该多加药的。” 董策瞧了他一眼,按他说的又加了一些。 装毕药,董策将搠杖取出,从枪口伸进去,将药筑实,然后取铅弹装入。铅弹装进去之后,又取用了绵纸少许,同样用搠杖塞进去,一直送进至药处方止。这就相当于是给铅弹增加了一些体积,使其牢牢的卡在铳筒里面,只有卡的严实,才会有足够的精准度和射程。而若是卡不严实,则铅弹被击打出去的时候,就像是人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威力会小很多。而且用棉纸把铅弹和铳筒内壁之间的缝隙填满,也可以避免枪口向下的时候铅弹从铳筒里面滑落出来。 然后董策将鲁密铳用左手横持,右手取发药罐,用嘴衔出塞口之物,把里面药倒入火门池内。将盖盖上,以左手将鲁密铳微侧转,令火眼朝上,以右手轻轻敲击,从而使发药进入火眼之中,从而和铳筒内药连接起来。 装填完毕之后,左手拿住鲁密铳,让鲁密铳的尾部拄在腿上,用右手取火绳,先吹去灰烬,然后夹置于龙头内。 然后就应该是发射了,杜建河忽然道:“大人,小人求大人让小人放这一枪。” 董策不由得一怔,看向杜建河。 他的眼神中有种坚持。 董策明白他的意思,这鲁密铳是他做的,若是做的不好,有什么岔子,这一枪下去炸膛了,炸死的也是他,跟别人无碍。 董策点点头,把鲁密铳递给他。 杜建河过去也试过不少次枪,因此动作也是颇为的熟练,他双脚站在地上,扣动扳机朝着远处放了一枪。砰的一声响,一股黑烟腾了出来,枪口压的有些低,还没到一百步就打进地里面去,把地上给打了一个小洞。 但是这也代表了这鲁密铳是没问题的。 “你很不错。”董策拍了拍杜建河的肩膀,夸赞了一句。 杜建河有些受宠若惊,心里一阵激动,赶紧连称不敢。 放枪的姿势有两种,一种是半跪的姿势,一种是站着的。 董策先用半跪姿势,他踞前脚,跪后脚,其实也就是蹲跪着。然后将鲁密铳举起,左手握住托手,左边胳膊肘的肘尖儿顶在左膝盖上,枪托的位置被他紧夹在腋下。姿势摆正之后,董策闭上左眼,以右眼从后照门看去,对准了前面的照星,屏住呼吸,开始对准远处的靶子。 靶子瞄准! 轻轻扣动扳机。 他手很稳,很沉,出手的时候不会哆嗦和颤动,因此命中率也就不可能太低。而这一次运气也眷顾了他,远处一声喀拉巨响,杨木做成的靶子被打成了碎块。 鲁密铳的威力,不容小觑。 而由于鲁密铳的火门距离眼睛瞄准的所在比一般明军用的鸟铳要远一些,因此当黑烟腾起来的时候,不至于熏到眼睛。这也是鲁密铳要胜过鸟铳的地方。 然后董策又站着放了一枪,这种立放的姿势,一般用于火铳手在低洼之处,而敌人稍在高处的情况下。如此一来,便不用蹲下,而是前脚挺直,后脚少拳,不丁不八,如射箭站立一般。装药还是和之前一般。 不过这一枪运气就差了些,没能打中。 董策并不着慌,这是他第一次用鲁密铳,能打成这样,已经是实属不易。 而后董策又让人把靶子往后撤了十步,瞄准打过去。 这一次他采用的半跪的姿势,在他看来,这个姿势明显是要比立放的姿势要精准许多。 又一次打空了。 若是换成明军的鸟铳,这三枪完毕之后,便已经是铳管滚烫,不能再放枪了。若是再放枪,便有炸膛之危险。甚至由于明军军器制造的时候偷工减料,铳筒壁又薄,里面甚至还有蜂窝,放一枪就得炸膛。 此时,鲁密铳的构造优势就显现出来了。鲁密铳的铳筒是双层的,这样一来,铳筒的坚固度就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而且杜建河打造的时候用的都是千锤百锻之后又渗碳炼出来的这个时代的精钢,铳筒坚厚,因此五枪之后,铳筒才是滚烫,董策也停止了射击。 这时候,靶子已经挪到了一百二十步之外。 而刚刚树好的杨木靶子,又一次直接被董策给打成了碎片。 杜建河赶紧接过鲁密铳,用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的破布敷在枪管上,只听嗤啦一声响,一阵白气便是蒸腾出来。 杜建河换了两次水,很快,鲁密铳的温度便恢复了正常。 董策又试验了几次,一直到二百步开外,也就是差不多二百四十米。 事实证明,鲁密铳被评价为‘最远最毒’果然是有其道理的,就算是在二百步之外都有相当强的威力,但是其精准度那真就是只有天知道了,根本是不能掌握。而在一百二十步以内,精准度则是大幅度提高,这一百二十步,就像是一个分界点一样。 至于再往近处挪,命中率就更高了。 及至到了十数步之外,根本不用对照星,只需将铳尾紧倚肋上,前执托手,扣动扳机就成。在大概这个距离上,只要是铳手不慌乱,神闲气定的,那么根本不必对照,几乎就没有打不中的。 而若是到了五六步之外,董策根据赵士祯在神器谱中的描述试验了一下。 填装了铅弹和射药之后,不着火绳于龙头上,直接用左手稳定铳床,用右手向火门点着,发射速度大为增加,几乎是枪起靶子便被击中。 不过董策试了两次之后,心里也只是叹气,到了这个距离,想要命中敌人很容易,只需要镇定就行。可是面对着即将杀过来的敌人,又有几个人能够保持镇定?非得是经验丰富的老卒才成。 这是这等老卒,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战阵才能培养出来。 董策整整试验了一个时辰,最后大致得出了结论——鲁密铳大约十次里面可以成功击发八次,也就是说,如果一百个火铳手齐射的话,很可能会有二十支之这一次无法打响的。 火器无法击发这一现象在进入二十世纪之后尚且无法避免,更不必说现在这个火器的洪荒时代了。百分之二十的无法击发率已经很低,要知道,这时候明军的火器基本上有一半是没办法打响的。 由此也可见,这支鲁密铳打造的是非常合格的。 董策拿着鲁密铳,又带着杜建河回到了工坊。 他先去木匠那边吩咐打造了五十支木刀木剑。 第189章 一八八 试铳 第190章 一八*九 奖惩机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0章 一八*九 奖惩机制 他对这些木刀木剑的要求非常低,只要大略有个形状能看出来就行,既不需要精细,也不需要花哨。 吩咐完了这件事,便是把所有的铁匠都召集起来。 董策晃了晃手中的鲁密铳,目光在所有铁匠的脸上扫过,道:“这支鲁密铳,很好,非常好!看得出来,你们是用心在做事的,本官非常欣慰!” 他回头对白忠旗道:“记下来,火器组打造鲁密铳有功,火器组组长杜建河,赏银五钱,余下铁匠,凡参与打造鲁密铳者,每人赏银两钱!” “谢大人!”火器组众工匠大喜过望,赶紧跪地磕头。 一边的冷兵器组的看在眼里,则是有些不是滋味儿,打造冷兵器那些武器的门槛儿比打造鲁密铳要低得多,是以火器组除了杜建河之外的人都只能打打下手,造些零头碎脑儿的东西,而他们都是可以独挑大梁,自己打造出矛尖儿和哥萨克骑兵刀来的。 眼见自己整日受苦受累却没得了奖赏,都有些心里不平衡。 更有些心思活跃的,已经是思量着,看来大人对火铳更看重,不若跟杜老大说说,转到他那火器组得了。 董策这等人自然是不会漏过他们的那一点儿小心思。 他心里也很明白,树立典型,制造待遇上的差距,是刺激其他人向上攀爬的动力,但是若是明摆着偏袒某些人,就会引起人们的不满以及随之而产生的懈怠心理了。 所以要保持差距的同时维持大致的一个平衡。 如此才是制衡之道。 他又看向冷兵器组的那些铁匠,道:“你等这些时日打造长矛刀枪,本官都看在眼里,受苦辛劳,本官也定然不会忘记!” 他微微一笑,扬声道:“从今日起,某位工匠,只要是能打造出十支长矛,十把哥萨克骑兵刀,便升为一级工匠,这话,你们记得,本官决不食言!” 如此一说,冷兵器组的铁匠们也是露出笑意,纷纷道谢。( 棉花糖) 给了火器组的工匠实际的好处,而给了剩下的人看得见的期望。 到底孰优孰劣,便是只看他们自己作何想法了。 董策忽的脸上的笑容一收,板着脸道:“不过本官也把丑话说在前面,谁若是只顾着数目,粗制滥造,一待本官发现,可就不是的钱的事儿了!本官是要杀人头的!” 看到董策的表情,他们便也知道,这位董大人定然不是开玩笑的,心里都是一个哆嗦。 正是尽数低着头无人敢说话的时候,赵铁砧却是站出来道:“大人放心,俺们的命都是大人给的,绝不敢做那等亏心事!” 他的话很朴实,甚至有些笨拙。但是脸上那憨厚却肃然的表情,不自觉的便是让人觉得,他的话,是重于千钧的承诺。 众人也纷纷附和称是。 董策点点头,吩咐众人回去干活儿,却把杜建河给叫到了一边。 “本官这些时日,会找一些做火铳的工匠次序到此。”董策说完,见杜建河脸上露出一丝惊慌的表情来,便淡淡一笑:“你也无需担心,你做的这支鲁密铳,很合本官的心意,也有一片忠心,本官定然不会亏待你的。无论再来多少铁匠,你都是头目。” 杜建河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抹感激,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人厚爱,小的惭愧,小的也没别的本事,唯有给大人打造出更多更好的利器才是报答。” 董策微微点头:“你的表现,本官是看在眼里的。” 他又叮嘱道:“你这些时日,尽量把钻铳筒的技术传授给其它的铁匠,不要敝帚自珍,好生教导!什么时候你能教出五个铁匠钻铳筒了,本官便升你为二级工匠,明白了么?” 杜建河赶紧应下了。 换成以前,他定然是心里不大情愿的,毕竟这个年代的匠人,都是把这些看成是祖传绝技的。但是方才董策说是要再招一些会做火铳的匠人的话,让他心中升起了很强的危机感,他也打算着趁此机会培养几个自己人,将来便是队伍再怎么大了,也能稳得住局面。若是收其他的火器组铁匠做徒弟,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有着这层师徒的名分,那地位就不一样了。 亲自体会了鲁密铳的威力之后,董策已经决定开始大规模的制造这种武器。 只不过在这个没有流水线的年代,想要大规模的制造,就得是有手底下有大量的工匠才行。而现在手底下会钻铳筒的铁匠只有杜建河一个,这个元素限制在这里,就算是再怎么想加快速度也是空谈而已。 董策也只得派周伯暂且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孤店委托赵大会去做这件事。 要等到消息传回来,至少要十来天的时间。 其实董策也有其他的选择,比如说杜建河也会制造的另外一种大威力火绳枪——斑鸠脚铳。 这种终明一朝直径最大的火铳,也被称为扳钩铳,铳身长五尺五寸也就是差不多一米六左右,铳筒的内径达到了骇人听闻六分,也就是差不多十九,二十毫米左右的样子。要知道,按照后世的标准,口径超过二十毫米,已经可以算是炮了。用药一两三钱,是鲁密铳的三倍到四倍,铅子重一两五钱至一两六钱两,大斑鸠铳弹重恐怖的一两八钱,更是达到了鲁密铳铅弹的五倍六倍。 枪身甚重,也是鲁密铳的数倍,需要脚架支撑,形似鸟脚,由此得名。 大块头自然有与之相配的大威力。 这种斑鸠脚铳比这个年代闻名西方,号称威力最大火绳枪的西班牙‘穆什克特’火绳枪威力还要大得多,一枪可以把当时后金步战时候常用的木头战车打穿打烂。 但是在董策看来,斑鸠脚铳实在是颇为的鸡肋。论威力吧,不如抬枪,而同时也非常笨重沉重,和抬枪一样需要支架才能打;论轻便吧,不如鲁密铳,同时射程也并不比鲁密铳更远。 至于说杀伤力来说,被三钱重的鲁密铳的铅弹打中和被斑鸠脚铳一两八钱重的巨型铅弹打中其实差别不大,都是肠穿肚烂,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算是身穿重甲也不例外。除了同时期西欧出现的那种厚度几乎快要达到了六毫米的中级钢打造超厚板胸甲之外,还没有哪种甲胄能够抵挡住火铳的威力。 鲁密铳的威力,已经足够用了。 而同时若是需要重火力的支援,像是小炮一样的抬枪比斑鸠脚铳显然更加的合适。 处于这两者之间,斑鸠脚铳的地位实在是有些尴尬,这也是董策不太想打造这种火器的原因。 当日,董策回到了久违的副千户官厅好生睡了一觉,第二日,和白忠旗两人带着打造好的那些木头刀剑回去了安乡墩。 有了这些器具,就能够开始下一阶段的训练了。 …… 按道理说,作为一个没有多少资本和人手,上头的支持也只是有限的小势力,董策的正确做法应该是先组建步兵的,毕竟步兵不需要战马,而购买一匹战马所需通常足以武装三四个装备中等的步兵了。但是机缘巧合之下,董策手下有了大批的战马,而且都是很不错的辽东雄骏和蒙古良驹,因此他有了组建骑兵的想法。 毕竟在这个时代,骑兵面对步兵拥有绝对强大的战略优势。 所以董策下了决心,要把自己的家丁们武装成骑兵。 但是是什么样的骑兵这也有个讲究儿,像是那种精锐强悍的游骑兵,斥候骑兵,董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这些手下,骑术太差,各人武技太差,而且没经过战阵,完全达不到那个要求。所幸董策对他们的要求也不高——高机动能力和一定的杀伤力就成了。 所以董策让他们练得东西也很简单,一共只有四类——骑马,射箭,刺矛,劈砍。 仅此而已,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 什么阵型,什么集群冲锋,什么战术战法,董策一概没教给。 董策一直认为,越是花哨的东西,往往越没什么用处。而简单的东西容易操控,反而更有效。而由于他要做的一些事情的急迫性,没有太多的时间给他训练,只得是先把基本功打好,然后做一些针对性的训练,增强战斗力。 骑术不好,没关系,以后可以练,可以适应,现在董策给他们提出的要求是只要是坐在马上掉不下来就成。 至于在马上的作战,他们差的还很远。所以董策给他们制定的战术有两套,第一套是下马步战,第二套才是在马上对对方步卒的杀戮。 至于骑兵对骑兵的战术,董策根本不打算现在练——他不会去招惹拥有大量哪怕是等量骑兵的对手,而对方如果是跟自己数量差不多的骑兵,就算是那些战斗力不怎么样的马贼,董策定然也会立刻就选择撤走而不是硬碰。 他手底下就这点儿家底,宝贵的很,赔不起。 第二套战术已经练了不少次了,现在董策练得是第一套。 第190章 一八*九 奖惩机制 第191章 一九零 射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1章 一九零 射艺 下马步战,正确的说法应该下马步射。其步骤有三:一,拉开距离;二,下马步射;三,上马,拉开距离;四,下马步射。 如此循环往复。 在此之前,董策先要对自己手下的箭术做一些检测。 在鲁密铳大规模的普及之前,弓箭是董策手中唯一的远程武器。而就算是火器普及了,对于骑兵来说,射速更快的弓箭也是必不可少的,更别说,强弓的威力也是极为的骇人,在某些方面并不逊色于枪械,而运用的灵活性上更有胜之。 在日常训练马术的那片训练场上,战马都被拴在了靠近丘陵的那一边。 训练场的大部分都被清空了出来,在中间位置树立了十六个大大的靶子。 靶子有两种,一种是五尺高,一尺半的宽度,其形状和一个站着的人差不多的那种。 第二种靶子则是比较大,也比较复杂,里面是用木头搭成的架子,外面则是蒙的布,布的上面画了人,里面用木杆二根,用绳子把边儿给缝上,然后在四角则是用钉子钉紧以固定。整个靶子高八尺,面阔两尺,整个形状就像是人骑在马上一样。 每一种靶子各有八个,依次排开,每一个相距为五步。 而士兵们便站在距离靶子大约九十步之外的所在,按照各自所属的都,排成三排队列,站得整整齐齐。 在测试之前,董策先让他们演示了一番正步走,左转身,右转身之类的动作,见众人并未落下,这才是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时日马上功夫训练的较多,可是这些步战的基础董策也希望他们还记得清楚,免得将来还要拾起来。 然后考校正式开始。 关于如何考校军兵的射术,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记》中早有记载,也不需要董策多操心,只需要按照其中说的来就成。董策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若是论对这方面的了解在,自己是绝对比不过行伍数十载的戚少保的。而戚少保文武全才,更是少有的能把练兵的心得经验用文字落实到纸面上的人物,他的这两本书,说是兵家之圣典绝不为过,只是明末实在是太过于**糜烂,以至于想要按照其上的方法练兵都成了一种奢望。 正所谓北方之习,最重于射,但射不在图中。 按照《练兵实记》中的法子,董策把射手分为三等。 能扯弓射重箭,又去得平,又去得远,又多中,中必深入,此超等射手,不可以寻常待也。 射得不远而平,开硬弓发重箭,能中者二等也。 射得远而不平,箭轻弓软多中者,三等也。 建奴及昔日纵横沿海各省之倭奴之箭,射程都不远,原因是箭重,箭重则威力就大,一旦人被射中便不可当。而且抵近了射,射速也极快,几乎是那边弓弦嘣的一声响,这边人就被射死了。 超等射手和二等射手那自然是不必说,几乎是百发百中无虚弦的,而且射速也快,威力也大,射程也远,射的也深,发挥更是极为的稳定。 三等的射手中又分为九等。九中者,准超等。八中者,准上上等。七中者,准上中等。六中者,准上下等。五中者,准中上等。四中三中者,准中中等。二中者,准中下等。一中者,准下上等。不中者,准下中等。不知者,准下下等。 所有人都拿着步弓,腰间挂着箭壶,里面攒满了长长的羽箭。 董策手里的弓箭还是很多的,差不多足够这四五十号儿人一年用的了。 他策马在一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蓝旗,扫了众人一眼,上下挥了挥,王通便是扯着嗓子喊道:“忠字都,出列,向前十步,准备射击!” “是!” 第一排的十六个人齐声应是,向前正对着自己那个靶子大步走去,走到距离靶子大约八十步的距离停下。 他们都已经举起了弓,搭上了箭,只等待王通的射击指令。 他们用的弓都是最典型的明弓步战弓。 明弓和后金使用的弓有很大的不同,主要差别分为两块,第一是梢,明军使用的战弓,梢要小不少。其二则是弓弦,弓弦也要短一些。因此比起后金的弓来,明军战弓的体型,大体看起来要小得多。 他们的弓董策曾经拉过,按照后世的标准,差不多是一百二十磅左右的拉力,换成这个时代的单位就是九十斤左右,属于明弓战弓里面的中等弓。 规格很统一,几乎没有差别。 一百二十磅左右的拉力,差不多和那些缴获的后金兵骑弓拉力一样,比步战用的后金军大铁弓要差得远。 这也就是董策这些手下,一个个又高又壮,被他用大量的肉类和足够的粮食养的体格惊人才能拉开这中等战弓,若是换成一般的明军,就拿营养不良的虚弱样子,怕是下等战弓都拉不开。 “发射!” 王通一声令下,众人纷纷张弓,他们的动作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般——搭箭快,眼直视前方,前手主定,后手加力,前手把弓如月出,后腿有点儿像是瘸子。这就是训练一群没有军事基础的百姓为军兵的好处所在了,他们几乎是一片白纸,可塑性非常好。 而这个射箭的姿势,也是严格按照戚继光的兵书中练出来的,每个人都很标准,也就是俗称为的‘大架射’! 随着一片蹦蹦的弓弦震动声响,十八支箭离弦而出。 然后便是一片咄咄的钢铁箭头钉进木头靶子里面的声音。 站在靶子不远处的王浑瞧了一眼,大声报数道:“人马靶,尽数命中;人靶,五中三失。” 董策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心里确实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 而后王通又是大声道:“一百息之内,射出十箭!开始!” “是!” 众人又是齐齐应是,并不慌乱,而是开始沉稳的张弓搭箭,瞄准自己面前的靶子射过去。 他们之前在射箭操练的时候,对于射速都有一定的要求,因此本身射击的速度就比较快,此时并不慌乱。而且多半心里也都有底儿,知道自己一百息之****完十箭是没有问题的。 嘣嘣、咄咄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是久干农活儿的,手脚粗糙,力气极大,一百息拉弓十次,不过等闲而已,所虑者,无非是命中率而已。 一百息之后,王通大声道:“停,都不准射了!” 而后他和王浑两人检查了一下,得出了成绩。 所有人都在一百息之内把十箭射了出去。 目标是人马靶的八个人,有一个十一中十一,两个十一中十,一个十一中九,剩下的四个人则都是十一中八。面对目标要小得多的步人靶的八个射手成绩就要差一些了,全中的一个没有,一个十一中十的,剩下的都在十一中四和十一中九之间。 然后又是互换目标,之前射击步人靶的换成人马靶。 又是一百息内的十轮射击。 而后又把后面的两个都给换上来,各自射了二十一箭。 戚少保在练兵实记里面记载的这个法子非常之省力简便,不过是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所有人的成就便都出来了。 超等射手只有一个,是忠字都马贼出身的一个家丁,唤作是董忠贤的。他长的白白净净的,人也秀气,身材又高又瘦,不像是马贼,倒像是个书生。他射出的箭,几乎在靶心挤成一团,这说明他的箭路很直,很稳,手也很沉稳,发挥非常稳定,几乎不会有什么波动。而且箭簇都是深深的钉进靶子里面去,说明他能轻松的驾驭弓箭,能发挥出比规定的拉力更大的磅数来。 第191章 一九零 射艺 第192章 一九一 分组对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2章 一九一 分组对抗 这等超等射手,自然是颇得上官青眼,而且董策对他也很有印象,在随着刘若宰四处巡视冀北道各堡的时候,董忠贤是斥候,来去如风,很是骠勇精悍。董策也是把他叫过来,好生夸赞了几句。 董忠贤却是个知进退的,说话也有条理,更让董策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超等射手之外,准超等射手一个没有,准上上等有三个,准上中等有两个,准上下等有七个。剩下的都是在准中上等和准中中等这两个层面上。竟然还有三个是准中下等,所幸没有一个是准下上等、准下中等、准下下等。 还是按照常例,从超等射手到准上下等都有赏赐,从九钱银到六钱银不等。这是上等,是需要奖赏的,而准中上等和准中中等,则是没有赏赐也没有惩罚,毕竟做到这一点,乃是本分而已。 而三个准中下等的,则是被董策下来捆起来鞭打二十,并择日再考,若是还没到准中中等及以上,则要开革出家丁队! 挨鞭子这些家丁们不怕,反正从开始站军姿到现在,没挨过打的也没几个,但是开革出家丁队,对他们却是生死攸关的巨大威胁。一想到被开革出去之后那凄惨的境地,顿时心里便充满了向上的动力。 而后便是正式的演习。 董策把家丁分成了两队,分别打蓝旗和红旗,也就是蓝队和红队。 蓝队是忠字都十六人,都是骑兵。而红队则是毅字都和勇字都,本应该为三十一人,但是有三个倒霉蛋儿在之前的射箭测试中名列后茅,给一顿鞭打至少今天是没法子参加了,是以一共是二十八人,他们并未骑马,扮演的是步卒的角色。 “蓝队为骑兵,也就是咱们的家丁。红队,你们乃是土匪,都是步卒,刀剑也配不齐全,便是连弓箭都没有!” “以一个时辰为限额,一个时辰之后,哪边儿活下来的人多,就算是哪边儿赢了!输了的,今天伙食一律减半!” 众人一听,心里都是犯了嘀咕,只是心思却是各自不同。( 棉花糖) 勇字都和毅字都的纷纷想到,咱们二十八个人,他们才十六个人,就算他们是骑兵,咱们是步卒,最后谁赢谁输也说不准! 忠字都则同样是信心满满,身为骑兵,看着步卒,自然就有一股优越感。 董策瞧了他们的表情,心里微微一笑:“别看只是一个简单的训练,几句简单的规则,其中的道理大着呢!说是千变万化也不夸张,能衍生出无数的战术来。你们很快就能发现其中的陷阱了。” 他高声道:“王通,你指挥蓝队,耶律斡里和,你指挥红队。都来本官处来领武器。” 红队用的都是木刀木剑,没什么杀伤力的,连弓箭都没有。而蓝队也是一般,不过他们有弓箭,只是那羽箭的箭头都被拔了下去,在羽箭的顶端还裹着厚厚的布。布头前面是红色的燃料,若是射在人身上难免会疼一阵儿,留下一个红印儿,不过致命是绝对不会的。 董策给了他们一盏茶的时间熟悉各自的武器,让后把人带到了这片空地之外。此处毕竟地势有限,当做训练场还可以,若是用来演习打仗的话未免就有些局促了。 日渐寒冷的天气已经把地面冻得邦邦硬,这里属于没有开发的土地,一片寒烟衰草,黄色的野草无数只大脚给踩倒一片。 双方距离三百步,各自摆开阵势。 红队这边三十一个人站成三排,最前面是耶律斡里和和王浑。而在他们的对面,则是王通的忠字都,十六人都是端坐马上,看上去那威势便是不一样。 董策手中三角令旗一挥:“开始!” 他回头向白忠旗道:“注意作好记录,盯仔细点儿,看看哪儿容易出问题,重点记这个。” “是!” 白忠旗赶紧应了。他左手拿着一块儿木板,上面垫了好几张白纸,右手则是拿了块儿又长又细的木炭,手指头都已经给弄黑了。作为董策的书办,时常跟在左右,要记录许多的东西,他发现毛笔什么的根本不实用,还是用碳条舒服一些,速度也快。大不了便是回去再誊写一遍就是。 董策瞧了一眼他因为长期露在外头而冻得发红皲裂的手,淡淡道:“再去磐石堡的时候去库里领个手炉,我记得缴获里头还有几个这玩意儿。” 白忠旗先是一怔,而后便是露出由衷感激的神色,低声道:“谢过大人。” 董策摆摆手,仔细看着场中的局势。 耶律斡里和和王浑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之前都没怎么经历过这种场面,因此竟然都是有些发愣,看到董策示意开始了,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咋办?”王浑咽了口口水,问道。 终归耶律斡里和也是曾经带着马贼打仗的,经验丰富些,他啐了口唾沫:“还能咋地?咱们是步卒,若是有弓还好些,现在没弓,一旦对面那些骑兵过来,围着咱们射箭,咱们就得生生给耗死!最后指定得输!咱们得冲过去!跟他们近战,还有些胜算。” 王浑听着有道理,便也点点头。 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耶律管事,王管事,俺有话说。” 耶律斡里和回头怒道:“说了多少次了,叫俺都头,别叫管事。” “是,是!”开口的却是董毅英,他们都很怕这个面向凶恶,杀人不眨眼的耶律管事,赶紧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 “有屁快放。”耶律斡里和没好气儿道。 董毅英已经有些后悔了,方才他脑袋一热,便是开了口。只是这会儿面对着耶律斡里和逼视的目光,他也不敢缩回去,只得硬着头皮道:“两位都头,大人说的是一个时辰以后谁活下来的多谁就赢了。俺想着,咱们打是定然打不过他们的,还不如干脆散开来跑了!大人也没圈定范围……” 他指了指那边丘陵上面茂密的树林:“咱们往林子里头一躲,他们能找着?” “没打就跑,亏你想得出来?”王浑脸往下一拉,很是不悦道。 董毅英不敢再乱说话了。 “这厮,倒是个明白人。”耶律斡里和低声嘀咕了一句,拍了拍董毅英的肩膀,摇摇头。 他有些话没说出来,董策安排他们这场演习的用意,耶律斡里和心里很清楚,便是试验一下有远程能力的骑兵对无远程能力的步兵到底有多大的优势。 他若是带着人钻山林子了,说不定倒是能硬下来,但是那又如何?惹得大人心中不悦,什么都是白扯。 他大声道:“冲!弟兄们,往前冲!” 说罢,便是迈开大步子。挥舞着手中的木刀,带着自己手底下这帮人像是乌合之众一般,向着对面冲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蓝队也已经动了起来。 和对面的耶律斡里和及王浑比起来,王通就显得胸有成竹的多了,盖因董策早就向他面授机宜,跟他详细的说过面对没有远程能力的步卒应该如何做。 王通把十六个人分成两拨,他自己带着八个人,这些时日表现颇为抢眼的董忠贤带着另外的七个人。 两拨骑兵,中间相聚十来步,而每个骑兵之间相隔大约一步远,策马慢跑,向着对面打马过去。 王通一边大声吆喝着:“都不要着急,速度也不要太快了,要续住马力……董忠康,说你呢,往前窜什么窜?” 有了王通和董忠贤二人的指挥,他们都很镇定。 双方在迅速的接近着。 红队是由南向北,而蓝队则是形成了两个箭头,略略有些歪,一个是从西北向东南,一个是从东北向西南。 在双方距离还有一百步的时候,王通让他们慢了下来。 又往前行进了几步,王通大声吆喝着:“全部下马,董忠庸,董忠勤,你们两个是马桩子,剩下的都拿好架子,准备发射!” “是!” 众人轰然应是。 董忠庸和另外一个名叫蕫忠勤的家丁一起做了马桩子,拉住马缰绳,防止战马乱跑。 而剩下的十四个家丁,则是形成了两个小小的阵列,这个阵列都只有一排,西边这个七个人,东边那阵列算上王通不过八个人。两个阵列相距二十步,都不是正对着南边儿,而是一条斜线。 这时候,红队的家丁们速度也慢了下来。 他们虽然体力很好,但是毕竟快步跑了这么久,再加上心里紧张,因此体力消耗也是很大,一个个累的气喘吁吁。耶律斡里和见对面王通已经在那儿等着了,知道自己等人若是进入射程,那么一番伤亡是肯定少不了的了。 他不由得暗骂了一声晦气。回头道:“都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一口气冲过去。” “是!” 大伙儿都站在原地休息,没有坐下的命令,他们是不敢擅自坐下的。 这边不动,那边王通却是带着人动了,他们往前走了大约十步,然后便开始张弓射箭。 一阵嘣嘣的弓弦声,一拨箭雨袭来,当下便有五个家丁被射中。 第192章 一九一 分组对抗 第193章 一九二 秋后算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3章 一九二 秋后算账 他们还在那儿傻傻的站着,在不远处来回打马,充当教练的马林已经是大声吼道:“那几个被射中的,快到我这边来,你们已经死了,不能再打了!” “啊?这就死了?”几人面面相觑,都傻了眼。 这时候,一**的箭雨还是不停的袭来,耶律斡里和顾不得那几个已经‘死了’的家丁,大声咆哮道:“都傻了不成?跟着老子冲过去!互相都离得远一些,加快速度,冲!” “是!”众人乱糟糟的应是,然后一窝蜂一般的冲了过去。 面对冲过来的红队,蓝队的家丁们并不惊慌,仍然是不慌不忙的射箭。虽然红队的家丁在不断的移动着,使得射击的难度增大,但是越来越近的距离,弥补了这一点,使得他们能够不断的命中红队的人。 而且他们的组成的斜斜的阵线,使得他们直接面对的是红队的侧翼,如此一来,射击的威胁就更大了。 当红队接近到距离蓝队的射手还有三十步远的时候,王通一声令下,蓝队的人纷纷收了弓箭,快步跑到马桩子处,翻身上马,然后想着远处驰去。 他们的动作还很生疏,有的人甚至因为着急而从马上掉下来,但是终归是重新上马,快速的拉开了距离。 等到距离红队六七十步的时候,他们重又下马,跟之前一样,张弓射箭…… 耶律斡里和也被两箭射中了。 这拔下了箭头,包裹着厚布的羽箭打在他身上一点儿威胁都没有,还不如蚊子咬一口,不过身上鸳鸯战袄上面那两个显眼的白点表示他已经“阵亡”了。 “他娘的!”跑了大半天累得半死结果连个鸟毛儿都没抓着,还给射死了,这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让耶律斡里和气得要死。 不到半个时辰之后,红队全灭。 蓝队受伤一人——董忠康下马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 十一月初五,董策回到了十里铺。 再回十里铺,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董策坐在马上,瞧着不远处十里铺那高大的灰色城墙,心中感慨万千。 此处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的第一站,虽然不是他的起家之地,但是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几处转换的契机都在此地。被任命为安乡墩甲长,杀马贼而晋升为副千户。 一切也都变了。 曾经须得让自己仰望的许如桀,此时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堆枯骨,都不知道到底给扔到哪儿去了。他名义上乃是为国战死,也是有功之将士,上面的抚恤也已经下来。他在此为官,家眷是没有带的,只带了两个小妾。 听说他死了之后,老家里的正妻赶过来,为他收敛尸骨,在府门前大哭一场,把那两个小妾打杀了。而后便带着自己夫君的官奁回了老家,把府里面的东西也搬空了。 王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十里铺一趟,毕竟他的家眷都在里面,是以这些消息都是知道。 他知道,董策自然也就知道了。 “走吧!”他摆摆手,当先策马下了土坡,向着十里铺缓缓行去。 这一次他带了忠字都的家丁过来。 经过这一两个月的训练,三个都的家丁队伍已经形成了相当强悍的战斗力,家丁们一个个弓马娴熟,而在大量的训练之后,各项技战术的运用也是日益精通。现在他们的精气神,跟刚到磐石堡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身材都强壮结实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更加的凌厉锋锐。更别说,董策今天刚刚给他们换了装备。 冷兵器组的铁匠们慢慢都变成了经验老道的熟手,尤其是打造哥萨克骑兵刀和骑兵长矛,现在已经非常娴熟了。第一次试做样品的时候他们三日才打造出来,现在每日铁匠工坊都能打出来三支骑兵长矛和两把哥萨克骑兵刀。 三个都的家丁基本上有四成都已经装备了长矛和骑兵刀。 董策现在手头上的甲胄也不多,青缎铜钉布面甲一共有十六领,可是其中有十一领是属于那些马贼出身的家丁的,能供他调配的只有五领,除此之外还有五领红缎铜钉铜叶甲,翟青桐和王通手上各一领。 不过凑一凑,好歹是把忠字都的这十六名家丁都配发了棉甲。 他们里面穿着胖袄,外面穿着宽大的棉甲,看上去身材平白大了三五圈,更是魁梧到了有些臃肿的程度。身上披着铠甲,胯下是良驹,腰间挂着哥萨克骑兵刀,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握住长矛,面色肃然的缓缓向前策马而行,自然就带着一股强悍的威势。 现在的十里铺,比起董策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要荒凉破败了许多。 这个不大的城堡本来也就是一个村子大小的规模,百来户人家,四百多口人。马贼入寇的时候,便死了不少。而后幸存的那六十六个军户及他们的家眷都被董策迁到了磐石堡充实自己手下的编户齐民,这样一来,十里铺一大半的人口直接就没了。 现在不是农忙时节,外面大片的耕地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一个人都瞧不见。 北门大开着,城墙上看不到一个守兵的影子。 等到了城门口,董策才瞧见,在城门洞子里面的背风处,两个士卒缩在那儿打瞌睡,他们衣衫破烂,有的地方还露着肉,冻得哆哆嗦嗦的,怀里各自抱着一根小花枪。 瞧见这一幕,董策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己还是欠考虑了一些,看现在十里铺的这样子,完全就是不设防的么,跟一座空城也差不多少。现在晋北又不太平,怕是随便来一股盗匪就能把十里铺给打劫了,母亲和红袖在此,却是不大安全。 “磐石堡的第一步建设差不多已经快要完工了,副千户官厅是能住人的,也该把她们接过去了。” 董策心里暗自寻思着。 两个兵丁被马蹄声给吵醒了,迷迷糊糊的就要开骂:“他娘的……哪个……” 正骂着,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然后便是看到一片林立的马蹄马腿,他们的神色都怔住了。再往上看,便是看到了这些穿着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们。 顿时所有的睡意都给吓没了。 他们先是给吓得一愣,然后一个机灵些的兵丁便是把董策给认了出来,毕竟董二郎可是十里铺的名人。他赶紧翻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的不知道是董大人,给您老人家磕头赔罪……” 他旁边那人也赶紧跪下赔罪。 说着便是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骂道:“你这烂嘴!” “好了!”董策摆摆手,毕竟是乡里乡亲的,他也不愿意追究这事儿:“起来吧!” 两人起身,董策端详了他们几眼,却是觉得眼生。十里铺的军兵之前都被他给带走了,这几人却是什么个来路? “你们是谁的手下?”董策问道。 一个军兵眼神有些闪烁道:“俺们是刘大人招的。” “刘大人?”董策皱了皱眉头:“仓大使刘大库?” “是!”两个士卒应了一声,目光有些躲闪。 现在十里铺的格局很是奇特,董策是十里铺管队官,同时也是磐石堡的屯垦官,按理说,这十里铺是他统管的。 但是董策很是看不上十里铺。这里积弊眼中,百姓老弱,久居此地,加上都是乡邻,因此非常不好管。而且十里铺处于一个河谷之中,虽然土地肥沃,取水也方便,但是格局有限,水土条件也远远比不上磐石堡。是以董策把磐石堡当成了发展的重心,他日常都在磐石堡,十里铺是几乎不来的。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有人利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在这里作威作福呢! 董策挫了挫牙,心里冷笑一声。 “去,把刘大库叫来,本官在这儿等着他!” “是!”两个兵丁赶紧应了一声,一起去找刘大库了,显然是很惧怕董策,不愿在此呆着。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刘大库急匆匆的过来了。 董策之前也见过他,不过当初的他那般窝囊落魄,两人根本没说过话就是了。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中等,长的挺黑,有着这个时代比较少见的肥胖身材,一个大肚腩跟怀胎七八月的孕妇一般。 刘大库也在打量董策,眼见董策面无表情,他心里便是有些犯嘀咕。不过他心情也是很差,正跟上个月刚纳的小妾在家里**呢,就给从热乎乎的被窝儿里叫了出来,换谁都是不大情愿。 他草草向董策哈腰行了个礼,笑道:“下官不知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不过一个区区仓大使而已,一根指头就能碾死的蠢虫,你算是哪门子的下官?你配么?” 董策忽的冷笑一声:“再说了,本官是十里铺管队官,这是本官的地盘儿,回来还要你迎接?怎么,听你这意思,把十里铺当成是自己家了?” “啊?” 刘大库先是一怔,然后便是涨得满脸通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却是没想到董策突然发难,而且这几句话问的他也是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觉的尴尬无比。 第193章 一九二 秋后算账 第194章 一九三 投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4章 一九三 投效 “啊?” 刘大库先是一怔,然后便是涨得满脸通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却是没想到董策突然发难,而且这几句话问的他也是哑口无言,根本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觉的尴尬无比。 董策拿马鞭子轻轻点了点他,冷笑道:“本官听说,当日我的下属去你的库中提东西,还让你给讹了一笔?” 刘大库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他心中愤恨,强笑道:“大人,这是各地武库都有的规矩,大人若是操心这个,那未免就……” 大概意思便是董策破坏了这官场的一些规则。 “那也得看人下菜碟儿!”董策喝道:“而且今日,本官就非得操心操心这个!查查这十里铺的武库,这些年月让你贪腐了多少!” “左右,把他给我拿下了!” “是!”两个家丁齐声应是,翻身下马,把刘大库给摁倒在地,反剪了双手就要绑起来。 刘大库脸色大变,跪在地上大叫道:“董二,你敢……” “我怎么不敢?本朝可没有刑不上大夫这一说儿。”董策笑意中满是冰冷:“本官认定你有罪了,你若嘴硬,那就打!在大堂上给活活打死的,可不在少数!” “走!”他一摆手,当先策马进了十里铺。 路上还有些行人,几家店铺也开了门,不死不活的维持着生意。 见到这一幕,都是纷纷躲在一边,有些胆子大的,便在路边给董策磕头,远远的说几声吉利话,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看到后面被摁在马上捆的结结实实的刘大库,大致也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不少人心中都是暗暗啐了口唾沫:“活该,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是什么鸟儿样,也敢招惹董二郎?” 许如桀当日的住所,百户官厅的门口贴着封条,董策看也不看,上去便是一脚踹开。 众人涌入大堂之中。 这官厅大堂,之董策第二次进来,和上次还是一摸一样,并无二致。后面是照壁,坐北朝南的一张大案,后面是一张太师椅,在大堂两侧靠墙的所在,则是摆了木头架子,上面有水火棍,刑具之类的东西。 刘大库给砰地一声扔在地上,疼的他一阵惨叫。 董策走到那大案旁边,大案和椅子上面都已经积了一些灰尘,他干脆也不坐下,只是饶有兴趣的那把签筒拿在手中把玩。 董策晃了晃签筒,把红色的签子都扔出来,甩在刘大库面前:“打死算完!” 刘大库瞬间脸色惨白,他虽然品级不高,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小吏,对于官场上的这些规矩道道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案桌上那签筒里,签子颜色各不相同,一根红签子代表着打十板子,而董策把所有的红色签子都给扔了出来,这代表着什么? 他根本没想到董策竟然真敢如此行事,心中涌起莫大的恐惧,一生凄惨的哀嚎:“大人,董大人啊,小的知道错了!您大人大量,饶过小的这条狗命吧!求求您了,大人……” 一边嚎一边哭,听上去倒是颇为的凄惨。 众人都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儿,却是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董策却是把玩着手中的签筒,充耳不闻,只是摆了摆手。 王通会意,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行刑!” “是!” 这些家丁们时常被灌输只效忠董策一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消问只消做这一类的思想,根本不管刘大库什么身份。几个有心思,知道表现的家丁便涌了上来,拿了水火棍,把刘大库的裤子扒了,用两个人用棍子把他叉住摁解释了,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他们下手又重又黑,几棍子下去已经是把刘大库给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断的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求声。 他的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哭嚎着求饶,生怕自己给活活打死在这里。 董策还真就是存了把他活活打死的心思。 一来是立威,震慑某些别有用心之人。二来则是打起了那武库中物资的主意,只要是把刘大库打死了,死无对证之下,武库里面的物资就算是被挪走的再多,还不是都可以推到刘大库身上? 这时候,大堂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大人,学生以为,这刘大库一条狗命,不若留下何如?” 董策抬起头来看向门口,这个声音他有些熟悉。 而后便是看到一个清瘦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长袍,大约三十来岁,长相颇为的儒雅。 一见他进来,王通脸色立刻便是往下一拉,狠狠的骂道: “他娘的,你们这帮废物,蠢材,就他娘的知道进来看热闹,外头怎地没人站岗守卫?都是傻子么?一帮废物!” 手中的鞭子没头没脑的便是朝着家丁们的脸上身上狠狠的抽了过去。他显然极是生气,手上劲儿极大,那鞭子抽在脸上,立刻就是一道鲜红的痕迹显出来,而后一粒粒的血珠子便是渗了出来。 家丁们也知道犯了错,都低着头不敢说话,任由鞭子抽在身上,再疼也是强忍住了。 王通抽了好一阵儿才停手,一摆手:“滚出去六个人!” “是!”家丁们身子挺得笔直,大声应是。 等他们出去,王通才向那清瘦男子拱拱手:“倒是让张先生见笑了。” 张寒脸上却是半分尴尬的神色也没有,笑道:“董大人这些家丁,真真是有强兵风范,这才多少时日,手下便有了许多虎狼。学生佩服之至,何来见笑之说?” “张先生谬赞了。” 董策走过来笑道:“一别经月,张先生安好?” 对于这个曾经对自己表示出现善意虽然不知道这善意来自于何处的人,董策心里还是很有些好感的,也感觉欠了他一个人情,因此很是客气。张寒是许如桀的幕僚,许如桀死了之后,他便是没着没落起来,也不知道最近在哪儿讨生活。 “不过是浑浑噩噩度日罢了。”张寒叹了口气:“东主不幸,学生也没了着落,这些时日正收拾东西,打算前往大同镇一趟,看看能不能寻个清客的差事,五尺的汉子,总不好就饿死了。” 董策点点头:“大同镇官儿多,差事也多,张先生去了,定是大用。” 他从袖袋里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道:“在下一点儿心意,聊作盘缠。” 张寒却是不接,反而是后退两步,深深一揖,道:“本欲往大同镇一行,今日见了大人,学生却变了心思。大人家大业大,可能赏学生一碗饭吃?” 董策一怔。 张寒的意思,是要投效自己? 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也让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已经成长为一方可以吸引人来投效,攀附一个前程的势力。 张寒的本事董策多少也是有所耳闻的。许如桀当日的内政,基本上都是他在管,而且管的是井井有条,颇为娴熟干练。自己手底下,倒是刚好缺少这等人才。 至于其来路,自己却是不清楚,而且忠诚度,自然也是很有限。 想到此处,董策便是哑然失笑,忠诚度?别人凭什么对自己忠诚?若是他得了好处,和自己这个团体息息相关,团体在,他的好处就在,那么忠诚自然就有了。以利益为链接之桥梁,才是最稳固的。 先把他放在身边当一个幕僚高参式的人物,且看看,且看看再说,等到观察的足够了,再决定是不是委以重任。 想到此处,董策微微一笑,伸手把张寒扶了起来,哈哈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能得先生投效,乃是在下之幸。” 张寒心下一喜,又是后退两步,深深一揖:“多谢东主!” 毕竟是礼不可废,既然定了身份,就要立下规矩。就像是再得宠的外室,你若是进了府里,做了小星,也得给正室上茶,先把名分定下,让人拿捏着每日站规矩。 董策问道:“张先生,你方才说,留下这刘大库?” “是!”张寒看了刘大库一眼,这厮倒也是机灵,知道张寒为自己说好话,便也不再哭喊了,强忍着疼痛,身子一抽一抽的。 “这刘大库虽说为人贪鄙,却是管理仓库的一把好手,武库内外出入,保养作废,都是条理清晰,账目做的很是明白清楚。大人去了武库,一看便知。” 董策瞧了刘大库一眼,心道没想到这厮还真是有些本事。这毕竟不是后世,这个年代哪里有许多专业人才?像是刘大库这等人,在这等偏远之地,已经算是个堪用的人才。 董策微微点头:“那就去看看!” 他向两个家丁招呼道:“你俩架着这厮去。” 又问张寒道:“你去不去?” “学生便不去了。”张寒笑道:“寒舍虽贫,也有些舍不得扔的东西,总得回去整理整理,收拾一番。” 董策点点头:“先生也不用着急,两个时辰之后,我在十里铺北门儿等你。” 张寒自是应了。 董策一干人往武库而去。 第194章 一九三 投效 第195章 一九四 一期完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5章 一九四 一期完工 张寒眯着眼睛瞧着他的背影,忽然低低一笑,轻声说了句什么。 [棉花糖] 武库在十里铺城南,距离董府不远的所在,论其规模来,自然是要比在镇河堡的那大武库小了许多。 不过是一个大院子,也只有一进而已,院子的围墙很高很坚固,大门紧闭着,还有两个兵丁在门口守着。 见到董策过来,他们都是赶紧跪地磕头,没敢说二句话便把大门打开了。这一次家丁们都学乖了,留了两个人在外面把守着,其他人簇拥着董策进去。 里面是坐西朝东的三间大房子,两边都是窗户,中间开着一个大铁门,上面落着锁。 刘大库的裤子已经给他穿上了,董策扬了扬下巴,两个家丁便被他往前一推,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刘大库赶紧道:“小的这就开,小的这就开。” 他摸出一把钥匙来,一瘸一拐的忍着疼上前把门开了。 待门开了散了一会儿气,董策才抬步进去。 由于光线从门和窗户透进去,里面并不黑暗,一排排的东西摆放着。 适应了一下之后,看清楚里面的情况,董策不由得挑了挑眉毛。 张寒还真没说错,这刘大库在管理武库方面,很是有一套。 里面的物资很是不少,不但是不少,而且是出乎董策预料之外的多。 足有上百套胖袄,看上去颜色还是颇为的鲜艳,显然都是今年发下来。墙边的木头架子上架着一排排的长矛,腰刀,在一边的十字形木架上还挂了差不多有七八套棉甲。在一边角落里有许多盖满了毡布的大箱子,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却是摆满了步弓和羽箭。除此之外,木头架子上还有为数不少的大斧,足足有二十多,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总体来说,物资还很是充盈,那些腰刀长矛什么的,就算是董策用不少,把铁回炉重熔也是不错,毕竟这些兵器使用的铁都是锤炼之后的好铁。 这些东西摆放的都是颇为的整齐,分门别类,许多东西保养得都还不错,显然是有人时常擦拭的。靠着大门的地方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放着账本。 董策淡淡道:“一共有多少家什?” 刘大库赶紧道:“有长矛五十支,弓五十副,箭一千支。棉甲五副,腰刀五十把,鸳鸯战袄一百,大斧二十,鸟铳一百,铅弹两千,火药三百多斤。” “怎地有这么多火药鸟铳?” 刘大库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从八年前开始就往下发火药,可是火铳那玩意儿,没人愿意用,就都在这儿攒着生灰,现在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堪用的。” 董策瞧着他,忽的淡淡道:“怕是也不好出手吧?” 刘大库赶紧陪着笑到:“大人明察秋毫,明察秋毫。” “行了。”董策拿起账本儿瞧了瞧,账面很清楚,这黑胖子竟能写一笔好字。他从那账本上撕下一张纸来递给他,道:“把你的罪名,贩卖过哪些物资,都写的清楚,然后摁手印儿画押。” 刘大库一听,不惊反喜,若是董策要杀他,岂会这般大费周章?看样子,自己一条命是保住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大气,很利索的应了,然后刷刷刷的在上面写好,咬破手指头摁了手印画押,递给董策。 “你去找几辆大车,把这里面的东西都给本官运过去,一样儿都不能少!”董策道:“有什么要说的,也顺便回去跟你的家眷一说,待会儿随着本官去磐石堡。” “啊?”刘大库一愣。 董策似笑非笑道:“怎么,不乐意?”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刘大库赶紧一叠声的摇头。 吩咐王通领着人守在此处,待会儿把东西清点装车,董策又让他们把里正王绪年给找来,在北门等着自己。 然后便回了家。 他可不是大禹那种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圣人,有空回家温存一下那自然是必须的。 大丫二丫早就得了消息说是老爷回来了,两个壮妇早早的在门口翘首企盼做小儿女状,见了董策过来,二丫赶紧一溜烟儿的去找红袖了。 大丫高声叫道:“老爷,老爷!” 看着这二位的做派,董策不由得摇了摇头。 他没好气的瞪了大丫一眼:“嚷什么嚷?” 大丫仍然是一副没事儿人一般的表情,好似被训斥的不是她。 进门的时候,红袖已经过来了,她穿了一件儿青色的面襦裙,外面套着米色的褙子,素面朝天,绾了一个坠马髻,正恰合了“岸傍妇,如花枝,不妆首饰髻低垂”之神韵。这种一般中年成*熟*妇人常用的发型在她身上不但不老气,反而平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老爷!”红袖脸上含着笑意,又惊又喜,敛身行礼。 “自家夫妻,这般客套什么?”董策笑着抓起了她的手,往正屋走去。 红袖已经习惯了他的亲热,心里一阵甜腻腻的,便任由他拉着。 拜见了母亲,说了些体己话,董策便拉着红袖去了他们的卧室。 “老爷,这还是白天呢……” “白日宣淫,岂不是正当时候?嘿嘿……” 随着一声低低的笑,接着屋里就响起了一阵阵呜呜唇齿相交的声音以及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 而后…… “乖宝贝儿,先给老爷我来个爽利的。”董策低低的调笑声:“瞧见你那红菱儿也似的小嘴儿,老爷心里就是一阵滚烫……” “老爷,你……” 然后便是一阵吮吸之声其中夹杂着董策倒吸凉气儿的声音。 再然后,压低了的长长的娇柔呻吟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两个时辰后,董策神清气爽的去了北门。 红袖已经手软脚软满脸潮红的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正所谓小别胜新婚,董策兴起之下,动作未免就粗鲁了些。 到了北门,大车已经装好,众人都在那里等待。张寒会骑马,但是也没马给他骑了,只得和刘大库两人坐在车后头。不过刘大库的姿势很怪异就是了,有点儿像是侧躺着,但是上半身又撑起来,只把屁股对着侧面。倒像是男欢女爱的时候那女子常给摆出来的一个羞人姿势。 王绪年也等着了,见了董策过来赶紧参拜,董策虚扶了一下。 “王老,现如今本官手下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却是无法顾及到这十里铺了,十里铺中之事,还得劳烦您老多多操心。” 董策叮嘱道:“这年月不太平,平时这几个大门都要紧闭,城头上留人守望,一旦发现有贼踪,立刻举狼烟,本官半个时辰内便能带人赶到。” 王绪年沉稳点头:“小老儿必不负大人之托。” …… 崇祯七年十一月十七。 今日对于磐石堡的百姓来说是一个大日子。 磐石堡的第一期工程,正式完工了。 所谓的磐石堡第一期工程,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其实就是在城内搞拆迁,把除了董策的官邸,那座三进院落的副千户官厅,以及武库和工坊之外的所有建筑,全部拆除。 第二部分则是修葺南门城楼和两侧一小段城墙。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磐石堡背山面河,在山之阴,水之阳,以高屋建瓴之势,俯瞰晋北诸边堡城池,乃是十分险要形胜之地。是以这里当初的建筑,一概都是按照军堡要塞的级别格局建造的,想必这座军堡建立的时候,政治还远远不及晚明这般**,是以建筑用料都是十成十的,非常厚道,极为的坚固。 所以拆起来也就是格外的艰难了。 磐石堡上上下下六七百口几乎八成多的人力都投入到了其中,也是忙活了这许久,不知道报废了多少工具重新回炉打造这才算是把这一期工程给弄完。 本来一片废墟,墙圜林立的磐石堡,现在是一片白地,几乎砖瓦都瞧不见多少,只有三小块建筑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看上去颇为的怪异。 不过拆起来虽然比较难,好处却也有。 小山一般的大青石,青砖,瓦片等建筑材料在城墙里外各自堆成了几座小山。 这些拆下来的材料,质量非常好,都是可以继续使用的,一人多长,上千斤重的青色大条石。三尺长二尺宽五寸厚的大青砖,当初也不知道是废了多大的心力烧的,足有几千几万块,用手指头敲上去,竟有铿锵金铁之声。 如此一来,再重建磐石堡,所需要的材料就不用费心找了,这些就已经足够。 这就解决了董策的一个大*麻*烦,在这个年代修建大型建筑,其实最艰难,最劳民伤财,最难处理的一个环节就是材料的开采和运输。 历史上那些绵延数十里甚至数百里的大型宫苑就且不说了,单说大明朝几次重修奉天殿。 《明世宗实录》卷四百七十记载:“原旧广三十丈,深十五丈云”,由于国朝素来是木结构建筑,而这么巨大的单体宫殿,需要数量极大的巨木,而这些巨木,其单体体积也是绝对不能小了,若不然根本支撑起那般巨大的宫殿来。 第195章 一九四 一期完工 第196章 一九五 评级领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6章 一九五 评级领赏 大木基本上都是采伐自云贵及四川的深山,砍伐下来之后,当地官府征发民夫无数,拖拉运拽,用最原始,也是最艰苦的方法要运出山。由于山中根本没有道路,而巨木体积又是太大,所以这个过程就得极为的艰难,不但花费无数,而且通常还会死不少人。运出山去,一般是走水路运到京城,这个过程,又是耗费巨资。 以至于往往一株巨木,从采伐到运到京城,所消耗的银两,以数万计算。 建造这座奉天殿,光光是建筑材料这一点,就不知道消耗多少。 这还只是一个奉天殿而已,便是奉天殿在永乐年间第一次建成,规模最大的时候,跟历史上那煊赫无比的麟德殿,阿房宫前殿,建章宫前殿,未央宫前殿,大明宫前殿含元殿比起来,根本是大为不如。 可饶是如此,这座宫殿的几次重修也是耗费如此。 遥想阿房宫前殿,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表南山之巅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渡渭,属之咸阳。留存下来的大前殿夯土台阶高达三丈,面积超过五十万平方米,乃是天下最大夯土台基。仅仅一个前殿,就足有大半个紫禁城大! 这是何等样壮绝天下的瑰丽?堪称是这个星球上有史以来出现的最大单体建筑,又得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所耗用怕是以亿万计。 省了这笔花销,建城需要的银钱至少少了五成。 上好的青石大砖等材料要利用起来,便是那些边角废料,不能再用的梁柱石板等等,也并没有浪费。 王羽等几个保长指挥着百姓们把这些东西拉到河边,然后用来建造桥梁。碎砖碎瓦推到河中当做桥墩,大一些的石板和柱梁则是搭在上面当做桥面。 甘河上面那座简易的木桥已经被一座石木结构的坚固石板桥替代了,下面有是方形的拱,并不影响河水的流通。而洢水河比较宽,上面的桥建了有一多半了,也看就要完工。 南门也已经变了一个样子。 本来有些破损的南门已经完全修缮好了,这里是整个磐石堡保存的最好的,基本上没什么破损,只是城楼只剩下了半截了而已,所以工程量也不算是很大。( 棉花糖) 高达十五米,厚度超过二十米的城墙高耸厚重的像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外面的瓮城也是之前保存下来的,略作修缮。 瓮城为环形,周长约十五丈。瓮城本来开在正面的南门已经被堵死了,而在瓮城的西墙上开了一堵不大的小门儿,大约只能容纳一辆大车通过的样子。小门儿紧贴在南城墙上,在小门儿西边儿不远的位置,就是一座凸出南城墙的空心敌台。 如此,一旦敌人攻此门,则须得面对南城墙、空心敌台,瓮城西墙,南门城楼之上的四面打击,定然损失惨重。 本来按照高大年的规划,开四座城门,建四座瓮城,一律依此例。但是在后期董策考虑到工程量过大,便把四门改成了两门,为南北门。南门供行人车马通行,北门则是通往后面的青锋山要塞。 南门的城楼也重建过了,不过规模比之前小了许多,也就是一个二层酒楼的规模,不过足够用了。 瓮城的南墙上面也修建了城楼,西墙和东墙各自修建了一座小一些的城楼,只有一层,跟个乡间的龙王庙也似。 (注意,这上面的西墙和东墙只是南门瓮城的东西墙而已,磐石堡的东西墙还没整修呢!) 和高达五丈的南门及南门瓮城相比,南门两侧的城墙却是向越来越矮——离着南门越近的城墙段就越高,呈现出一个缓缓下降的缓坡,最后稳定在了两丈左右的高度。缓坡上面修建了马道,通行非常方便。 虽然只有两丈高,但是厚度丝毫没有减弱,依旧是厚达二十多米,达到了六七丈。城墙上面极为的宽阔,这对于战争是非常重要的。城池攻防战的时候,上面就能摆开更多的士卒,军事器械。 之所以两丈左右的高度,是因为残存的城墙就差不多是这个高度,只需要在原先的基础上把城墙上面弄平整,铺上一层大砖,然后再修好女墙垛口就行了,工程量非常小。 董策自然是想要把城墙加高再加高的,只是他没钱。 已经修好的南城墙大约有南门两侧三十来丈的一段。 其它的地方则还是原来的样子。 董策站在瓮城的南城楼下面,俯视着下面的百姓,高声道:“本官宣布,今日,磐石堡,咱们的家园,第一期工程结束。同时,第二期工程,自今日起,也随之开始!” 他微微一笑:“所有参与了干活儿的百姓,按照各甲长保长统计的做工表现情况,除了今日的定量粮食之外,还可以领到另外一份儿粮食和咸鱼。” 他身后的白忠旗上前一步,大声道:“评为上等者,领粮食十五斤,鱼干三斤。中等者,粮食七斤,鱼一斤。下等者,粮食三斤,无鱼。” 他顿了顿,又道:“二期工程完工之后,还按照这个来领。” 百姓们发出一阵阵欢呼,不少人便跪地磕头称谢,虽说有的拿得多,有的拿得少,但总归是没有空手的,也算是皆大欢喜。 同时有多有少这一现象,也刺激到了他们,眼见着别人手里提着的大袋粮食,再看看自己手里的粮食,怕是一碗都装不了冒尖儿的,顿时心里火烧火燎的,有些羞愧,又很是羡慕。纷纷想到,要在这二期工程好生表现,到时候也多领些粮食。 中午时分,宰杀了两头大猪,就在南门前头支起了大锅,下面火烧得旺旺的,舔着锅底儿。大肉片子在里面翻滚,有加了不少香料和盐,那香味儿就更加浓郁了,闻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肉煮熟了之后,每个人都分到了香喷喷的一大碗,里面是挂尖儿的大肉片子,还掺和着大肠小肠,猪肝猪肺猪心猪头肉之类的。油大盐大,味儿很重,却正是这会儿百姓们最看重,最喜欢的口味。盖因这个年代吃饭也见不到什么荤腥儿,盐贵的要死,平素吃饭,不过是略沾点儿咸味儿而已。 另外每个人还都分了两个足有一寸半厚,蒲扇大小,烙得金黄的大油饼。百姓们捧着碗躲在避风的所在,围成一个个的小圈子,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吃的满嘴冒油。 吃完饭,便开始干活儿了,第二期工程正式启动。 在高大年和孙武木的指挥下,保长甲长们带领百姓最先干的事儿不是开始搬砖搬料,而是先在地上挖出大坑来,周围的人则是把各种不同的材料往里面扔,然后用大桶提了河水倒进去。 他们这是在制造粘合剂。 粘合剂做好之后,才是给墙顶铺砖和外墙包砖。 只是粘合剂里面需要用到的糯米让董策很心疼,却又不能不用,粮食的消耗量就更大了。 而也是在这一日,城内的几口水井也都打好了。 第196章 一九五 评级领赏 第197章 一九六 水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7章 一九六 水井 这个时代的饮水条件是后世人难以想象的差,若是没有井的话,是他们喝的水普遍都要去很远的地方挑,每天这个事儿就是个大工程。( 棉花糖)不要以为河水总是甘甜的——那是扯淡,虽然无污染,水质也不怎么样,多半比较涩,比较难喝。大部分人一辈人没喝过甜水。 一口井,足以养活上千亩地,数百口人家,在缺少水源河流的地方尤其如此。而就算是大旱之年,深井之水也不会枯竭,照样可以使用。 如何挖井,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记载的很清楚,不过董策让赵大会四处寻访也没找到这本被誉为“中国十七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的巨著,有可能现在还没有出版。董策请赵大会花十五两银子外加包吃包住,从孤店请了两个专门打井的班子,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在磐石堡及附近一共打了十五口井。 城内十二口,城外距离河流较远的耕地里面有三口。 其间董策还颇为好奇的去瞧了瞧,也不由得感叹国人的聪慧。别的不说,单说固井的技术,就和后世一般无二。在打井的过程中,往往会出现漏水的情况,这时候就得加固井壁了。现代人用的都是工业制作的管子,而古代自然是没有这等管子的,但古人也有办法,没有管子,那就用大竹子代替。 磐石堡附近地下水丰富,不需要打那么深就。这十五口井都是同样的规格,成八边形,深十五丈,直径大约是在一丈五尺左右,算是大井了。井壁是石头砌成的,井底铺的上好河砂,在井边安得有辘轳,井上面建的有亭子。而为了防止人们无意中掉下去,还在井周围数了石头栏杆。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董策一直到现在还记得他初中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好像是那年的八月十五,许多人都进城去广场上看焰火,那会儿绵绵不断的烟花盛宴还是稀罕事儿。就在他们镇子上不远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女人带着孩子趁着人都不在,去地里偷枣子,结果两人都掉到井里了。 再发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城墙里头已经划好了许多不过是一尺深的浅沟,这是规划的区域界线,大致已经规划完毕。 磐石堡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如同一个大建筑工地也似,可是危机也在逐渐的逼近。 崇祯七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孤店的赵大会带着一个庞大的商队又一次来到了磐石堡。 董策花八百两银子从他那里买了二百二十石粮食。同时,赵大会又送来了五个铁匠,其中一个打过火铳,一个打过甲叶。董策为此,又掏出了二十两银子。 按理说,建奴退去,晋北大地升级复苏,粮价应该要回落才是,但是由于建奴的折腾,今年许多地方的夏秋粮几乎是颗粒无收。再加上不少大粮商囤积居奇,低价买入,高价卖出,甚或是根本就不卖,以至于粮价竟然反而是一路上涨,现在已经是到了四两银子一石。 赵大会此人忠厚,而且也算是个有心思的,还送了董策二十石粮食,按照他的话说,这基本上就是赚个辛苦钱了。 董策知道,他说的这话,多半是不假的。 而后又花五十两银子买了一些油盐酱醋之类的生活必需品,主要是买盐,大量的盐。 磐石堡的盐消耗量非常大,都是敢粗活儿重活儿的人,流汗如浆,所需要消耗的盐分非常大,是以每隔个三五日都会给他们发一小袋盐。而且腌咸鱼,安乡墩那边的消耗也是不在少数。 之前修建城墙,采买各种器具材料等等,也是花钱如流水,是以在这八百两银子拨出去之后,刘若宰拨给的那两千两银子,已经是完全花光了。 没有银子,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银子,就没有粮食,百姓就活不下去,没有银子,屋舍都建不起来,凛冬将至,百姓们呆在那种自建的房子里面怕是一个个都要生生冻死。 再往下还想维持下去,就得董策往里头贴钱,要么就是卷堂大散,这刚刚有了些气象规模的磐石堡,就得从此零落星散,迅速的消失在这片土地上。 董策自然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 他自有法子。 实际上,为了银钱之事,他早就已经在筹划准备,至此已经两个来月了,眼下时机差不多也快要成熟,只看到时候如何发动。 “赵老板,借一步说话。” 董策向赵大会招招手道。 这会儿赵大会正在那边和刘大库进行交接。 刘大库来到磐石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他是苏大成的副手。这两个大字辈儿的家伙负责整个库房的管理,确切点儿说,应该是刘大库干活儿,记录账目,而苏大成则是在旁边监督这厮有没有搞出一些小动作。 苏大成的业务能力确实是非常差,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之前根本就没有接触过么,而且对于这个时代的一般人来说,做账房写写画画,记录数字,出多少入多少,那真是跟天书一样了。 磐石堡的账目一直是比较混乱。 而刘大库来了之后,这个问题立刻改观,他把所有的账目重新清查了一遍,登记造册,然后又让人把库里面的物资分门别类的摆放,该保养的保养,该擦拭的擦拭。整个是焕然一新。 董策也给了他一个总库副大使的差事,每个月一两五钱银子的月钱。若是愿意的话,还可以在城内给他建一套住宅,把家人给接过来。 不过现在刘大库暂时处于一个观望的态度而已。 赵大会听见董策招呼,赶紧把手上的活计交给手底下一个干练的伙计,拍拍手跟着董策走到一边。 董策笑道:“赵掌柜的,本官请教请教你,这粮价,四处都这般贵么?这是城中镇里的价格,还是乡野之间也是这般?若是直接去村里买,是怎么一个行情?” “不敢当大人请教。”赵大会以为董策在责备他售粮价格高,额头冷汗都渗出来了,赶紧哈了哈腰。 “诶,你别多想,本官便是一问而已,并未责备你的意思。”董策摆摆手笑道。 赵大会这才放下心来,道:“大人有所不知了,咱们大明朝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行会。行会虽然不是官府,但行会里面的头面人物,却都是地方上的乡绅大户,家中多半有人取了功名或是在外为官的,便是在官老爷面前,也是说得上话,官府也须得让他们三分。是以行会,在地方上势力极大。” “小的实话说一句,现如今粮价哪有那般贵了?去乡野村间收的话,只消二两银子一石,就不知道多少农户抢着卖。只是此路不通啊!”他叹了口气:“大同镇的做米面粮油这块儿的行会行首会同几个大粮行的东主,定下了规矩,要收粮食,只能五钱一石,要卖粮食,只能四两一石。谁若是敢擅自提高收购价格,压低外卖价格,便是跟所有做粮食的过不去,就要砸了他家的店,让他再也做不下去!” 董策点点头,这种伎俩,也并不鲜见,说白了就是搞局部地区的价格垄断么! 不过和后世那些巨头托拉斯的垄断不同,人家靠的是市场占有率,而这些行首行会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权势而已。 董策根本就没问‘怎么没有官府管啊’之类的这种蠢话。根本不用问,肯定有官府的影子在后面,其中的牟利,说不得也得分官府一份儿才成。 这都是一眼就瞧得出来的。 “五钱银子一石,百姓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去卖?不过朝廷不要交粮食,要交银子,他们又没别的进项,只得低价卖出去!唉,那个惨啊!现在大同镇还有周边那些市镇,粮店前头每日都是愁云惨淡,哭声震天。” 赵大会顿了顿:“也有那善心的,略略抬高了一些价格,结果当日店就被一帮青皮混混儿给砸了,那店主给生生打死了,一帮人扬长而去,官府根本就不管。” 董策只是沉沉点头。 任何制度,无论多好,在大明朝这种奇葩的土壤上都能滋生出孽障来。 像是张居正改革之前,百姓们一律是上缴实物税,于是就有了淋尖踢斛。本来该交一石的粮食,能让你交一石五斗!多处的这些,不就是让这些中间经手的给私吞了么? 而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之下,不用再交实物税了,一律改为交银子,本来是为了方便运输,也可减轻百姓被勒索讹诈的负担。但是却没想到,这一改,百姓的负担就更重了。 比如说火耗的。 “火耗”是什么玩意儿呢?朝廷收税的时候,从老百姓手里收上来的都是散碎银子,这些银子是不能直接入库的,毕竟规格都不一样,成色也都不一样,既不方便,也不好看。是以税银征收上来之后,得重新回炉熔炼,铸造成统一规格的银锭,这时候才能入库。 第197章 一九六 水井 第198章 一九七 香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8章 一九七 香车 但问题是,重新熔铸的话,其间是有一定的消耗的。( 棉花糖)打个比方说,熔铸之前一共有一千两,可能熔铸之后就成了九百两。 这些损耗,官府自然是不会承担的,于是就摊给了百姓,就成了火耗。 以前征收实物税的时候,是没有这个的,但现在有了。 如此算来,老百姓的负担反而是更加重了一些。 再比如说官商勾结。 老百姓得直接给官府交银子,但问题是,他们没银子啊!那就只能去卖粮,而粮商们则会趁机压低粮价,大斗进小斗出,让百姓又给剥一层皮。 这些腌臜事儿的出现,究其根源,无非是制度不严,而且地方乡绅势力过大而已。 董策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些计较,不过他主要问的还不是这个。 “这大同镇中,可有教坊司?” 董策问道。 “青楼?”赵大会一怔,不过很聪明的没有多问,他想了想,道:“并无教坊司,不过却有教坊司下辖的青楼一处,乃是大同镇最上等的销金窟,人间天上之所在。里面的姐儿,要比别处贵上许多,不过那身段儿,那长相,却是没的说了。” 赵大会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表情:“还有不少犯官的家眷罪妇都在里面发卖,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大人若是想去,可找小的带路。” 他却是以为董策要去寻花问柳一番,因此说的很是详细。 董策自然没有这个打算,却也不说破,只是笑道:“侯家伟,你可知道?” “知道,能不知道么?”赵大会一听这个便是脸上放光:“那逆贼,真真是的该死,竟敢勾结建奴,行这等悍然之事,岂不该杀?所幸是有大人您再次,才没让他翻出什么风浪来。” 看着赵大会的这番表现,董策便知道,刘若宰那边,估计已经把事情给办妥了。经过一番背后的博弈较量,利益的交换妥协,侯家伟正式给办成了逆贼,看来这一局,是刘若宰赢了。 赢了就好。 他低声道:“侯家伟的家眷,颇有几个……你帮我盯着点儿,什么时日,便过来说一声儿。” 赵大会心领神会,点点头嘿嘿一笑:“大人您放心便是。” 粮食固然是救命的根基,董策更看重的,却是那几个铁匠,而且这几个铁匠还有些特殊,他们不是赵大会高价聘来的,而是自己主动投奔的赵大会。 董策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自己属下这些铁匠待遇如此之好,他们倒是没空儿出去,只是家里的女人回娘家的时候,却是免不得四处夸嘴儿,消息便传了出去了。这几户铁匠都是听了消息之后,又找人问过,确认之后投奔过来。 这也让董策很欣慰,这说明自己的这个集体,已经有了很大的吸引力了。古人最重乡土观念,离开老家三五十里就算是背井离乡,能让他们离开老家,携妻带口的投奔磐石堡,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董策亲自带着他们到了工坊,分了三个到火器组,两个到冷兵组,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又发了一些粮食,责令他们洗澡换新衣之类的。 当日下午,董策便带着勇字都的家丁去了镇河堡。 有些装备没凑齐的,便是从忠字都调过来的,总要光鲜些才好。 镇河堡的城门官都已经认识了董策,见了他过来,老远的便是候在路边行礼,只求能说上两句话。现下谁不知道,董策董千户是兵备道大人眼前的红人,能让他说上两句好话,顶的上十年的前程。 董策也不拿大,笑吟吟的和他扯了几句,忽然一怔,却是在他手下的兵丁里头瞧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当日那镇羌堡城门官,小旗贺正明。 董策对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印象极好,他手长脚长,骨架奇大,手上还很有几分功夫,更难得的是知道感恩图报,少言寡语,是一个很正派的人。 那日扫平侯家伟的时候,董策没见到他,却没想到今日在镇河堡见到了。 他微微错愕道:“贺兄弟,你怎地的在此?” 贺正明神色也有些激动,却没多说,只是郑重的磕了个头:“见过董大人。” 又磕了一个,道:“见过恩公。” 董策跳下马把他扶起来,笑道:“如此见外作甚?你怎地在此处?” 那城门官见他跟贺正明熟悉,心里暗暗犯了嘀咕,这贺蛮子整日不吭不气儿的,却没想到看来竟跟董大人很是亲近的样子。以后可不能得罪了他。 他凑上来笑道:“还真是缘分,原来董大人竟跟贺兄弟认识。” 他说了一通,董策才知道,原来扫平侯家伟之乱,镇羌堡军兵死伤甚众,许多都是跟着侯家伟作乱被宰了。这直接导致镇羌堡的守备力量十去其三,一时便空虚下来。而刘若宰也担心里面还有侯家伟的参与贼心不死,因此便更正名册,从镇河堡抽调了不少兵丁填往镇羌堡,又从镇羌堡调回一些来到镇河堡。 贺正明便是这么调过来的,他还是小旗的差事,在这城门官手下当个副手。 不过董策看得出来。他这个外来者是不怎么能融入进来的,其他人看贺正明的神色都有些异样。 “我还有些事去办,且先告辞,回头跟贺兄弟喝酒!”董策哈哈一笑,拍了拍贺正明的肩膀。 其实的两人的关系到不了这个程度,董策是故意说得亲近些,跟他撑腰挣面子而已。贺正明也不傻,心下感动,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该当我去拜会大人。” 董策笑笑,摆摆手,翻身上马。 等他走得远了,那总旗城门官脸上挂着笑,对贺正明比了比大拇指:“老贺,深藏不露啊!竟是结识这么一位大贵人。” 态度却是比以往亲近了许多。 董策到了兵备道衙门的时候,却见一家油壁香车正自停在大门一边的侧门边,油壁香车的周围十几个荷盔带甲的精悍士卒正自簇拥着。 这种规格比较小,很精致,四围有幔幕垂垂的大明女式专用车在江南地区常见,小巧玲珑,上山下桥过河都很方便,在北地却不多见。这架油壁车还格外的精致一些,在车的两侧各自垂下两串白铜打造的香兰,用鹅黄色的丝绦束了,在风中轻轻晃荡着。这兰花里面似乎是装了香粉一般,每每一阵风吹来,那兰花一晃,董策便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在车子的前面,垂了两串儿铜铃铛,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 在铜花儿里面填放香粉的技巧,在明朝并不罕见,蜀中地区,富庶百年,民风遮奢,有些讲究的人家,甚至把鞋底镂空,雕刻出花儿的形状来,里面填上香粉。如此一来,则走一步,地上便留下一个香粉构成的花儿,香气四溢,真可谓是步步生莲。 这时候,那车里面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这些周围的军兵们纷纷散开。 董策眼见,看到其中领头儿的那人正是谢鼎坤。 接着,那车夫并旁边伺候的两个青衣小厮取出一大卷捻金纱来,很快便是搭好了一个从油壁车通向侧门的通道,两边儿都让捻金纱给围得结结实实。 这捻金纱看似轻薄无比,也不甚密实,随着风摇摇晃晃的,但是足以遮住外面的视线了。 董策只瞧见隐隐约约的有两个丫鬟打扮的先下来了,而后扶着一个人下了马车,进了府中。 都穿着宽大的衣服,便是身形都瞧不真切,更别说是容貌了。 身后的耶律斡里和吧嗒吧嗒嘴:“真真是遮奢,竟用捻金纱做挡风遮沙的用处。” “哦?还有什么讲究?你给咱说说。”董策笑道。 “回主子的话。”耶律斡里和道:“这等捻金纱,又轻又薄,你像他拿出来的这一匹,宽有七尺,长有四丈,却最多也就是一斤八两重。怕是这一卷纱,就能值个不少银子。” 董策惊诧道:“你怎么知道这许多?” “俺之前在阳和城的时候,跟一个绸缎庄的老板娘相好过好一阵儿。”耶律斡里和咧着大嘴嘿嘿一笑,没皮没脸道。 董策也是不由得浑身一震,笑骂道:“你这腌臜厮!” 他身后那些家丁早就笑成一团。 刘若宰不消说是很清廉的了,不过这会儿的官儿,就算是再怎么清廉,也不可能穷了短了日常用度。而且刘若宰出身不差,也是为官多年,家底儿肯定也不薄。再说了,他自己再廉洁,能挡得住不让家里人遮奢么? 进去通报的人还没回来,董策便也只得下了马在门口等着。 谢鼎坤大步走过来,门口的守兵纷纷行礼。 他走到董策面前,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董策笑道:“老谢,看来最近混得不错啊!” “承蒙兵备道刘大人不弃,让我暂管府内守备,并襄助管理镇河堡守备。” 谢鼎坤脸上却殊无得意之色,自从上一次剿灭侯家伟之事后,他看上去要沉稳了许多人,人也沉默了不少,之后董策跟他也碰过几次面,都没怎么说话。 他摆摆手,示意周围的守兵走远一些,整个人有些颓然的往石狮子上一靠,长长的吁了口气。 第198章 一九七 香车 第199章 一九八 房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9章 一九八 房契 “现下我手底下的人,有一百五十多了,建了一个营头,名曰冀北道奇兵营,我只是副千户的官儿,当不了正官,因此挂了个哨官的差事,暂时管着。” “都是挑选的军中精锐,基本上都是各边堡边墩五年以上的夜不收,见过血,杀过人的。每个人都发了足额军饷,配棉甲,长枪,鸟铳,长刀,坐骑。”谢鼎坤淡淡道:“你说的没错儿,以战后余生之老卒为骨干,再组织起来,他们战斗力提升了很多。” 董策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刚想说什么,通报的门房出来了,道:“董大人,老爷请您进去。” 董策只得拍了拍谢鼎坤肩膀,抬步进了兵备道衙门。 刘若宰最近也很忙,不过看到董策来,还是专门腾出时间来一见。他也知道董策的性子,不是那等爱阿谀奉承的,等闲不来,来了多半便是有事儿。这也是他很欣赏的一种性格。 董策毕恭毕敬的行了礼,起身道:“大人,末将过来,是来求援来了。” “哦?”刘若宰两条眉毛挑了挑:“银钱用光了?” “是!”董策苦笑一声:“不但是银钱,便是粮食也已经告罄,最近粮价飞涨,今日买粮花光了最后一笔银子。” “这些奸商,真真是该杀!”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刘若宰罕见的脸上露出一抹杀意,不过转瞬即逝,董策暗自揣摩着,怕是他在那些粮商处也吃了亏。 董策上前两步,递上一个小册子:“这是那些钱粮的出入,还请大人过目。” 刘若宰拿在手中,翻开看。他看的很仔细,竟是一行一行的过目,每一页都翻得很详细。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把册子合上,轻轻放在桌子上。他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本官没看错你,这账目,是做不得假的。” “大人谬赞了。”董策谦道:“不过是下官本分而已。” “本官也曾经向账房请教过如何核计账目,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磐石堡重建,修桥打井,打造兵器,如此等等,两千两银子能撑到现在,本官都有些始料未及。” 刘若宰很是有些感叹道。 董策恭敬道:“终究还是下官没了些分寸。还请大人再拨付一些钱粮。” 刘若宰眉头微微一皱:“要多少?” “银子不需太多,一千两足矣,下官再挤挤,总能支应下去。重要的却是粮食,磐石堡这七八百口人,要过冬,还要大体力的做活,要撑到明年麦收,至少也得两千石才成。” 董策开口道。他早就已经算计好了,这个数字并不算是多过分,应该还在刘若宰的承受范围之内。 “你要的这些,倒也不算多,本官本应支给你的。只是……” 董策一听到只是这两个字,心里立刻暗呼不妙。 刘若宰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表情:“这些时日,开销良多,而且白添福和谢鼎坤那边,都是早就定下的份额,须不能短了数目。” 董策暗道一声倒霉。 在府门口他听谢鼎坤说到刘若宰建了奇兵营,心里就感觉有些不妙。显然刘若宰没有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在扶植自己的同时也扶植栽培白添福和谢鼎坤两人。他们两个都是旧边将出身,在冀北道,甚或是在整个大同镇都是盘根错节,关系深厚。提拔他们两个,一来是可以分化冀北道的武将势力,做到真正为刘若宰所用,二来也是真的想要练出一支强兵。 跟他们一比,董策反而是因为出身之低,提拔之速,使得他起不到分化其它武将的作用,只是另外拉起一支人马来而已。 而现在,这建立奇兵营就是一个妙招。 人家就在眼皮子底下,又是挑选的军中精锐,比董策至今还没见踪影的营头至少听上去看上去都要可靠的多。若是说奇兵营是亲儿子,那磐石堡顶多也就算是个干儿子。 自然是亲疏有别。 而现在大明朝廷的财政可谓是捉襟见肘,各种缺钱,便是军饷也是时常拖欠,刘若宰这个兵备道的日子也不是多么好过。毕竟他手底下还有那么多军兵将官需要发军饷被服等物资,虽然这些人战斗力很差,却也不能短缺了,否则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以想见,刘若宰挤出这许多物资银两来供养董策、白添福、谢鼎坤三支新生势力,定然也是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在物资总数有限的情况下,自然要先分给亲儿子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 董策立刻便摆正了心态,他从来很想得开,没有什么人应该无偿的,理所当然的为你做这做那。你所得到的一切,都是需要你自己努力争取才能得到的。 他知道若是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死缠烂打只会引起刘若宰的反感,到头来说不定什么都得不到,所以他立刻改变了策略。 把话题引到刘若宰最关心的事情上。 “大人,末将今日之求,委实有些唐突,那银钱可以且缓缓,只是民以食为天,百姓们嗷嗷待哺,末将瞧了,也是心疼啊!” 董策叹了口气:“另外,农忙结束,末将便筹备着开始练兵,还请大人拨付一些甲胄胖袄,长矛大刀,弓箭马鞍,上好熟铁等。” 刘若宰听他这么知情识趣儿,顿时是觉得很有些不好意思,之前答应的全力支应,现在却是分出去了不少。而且这练兵和民生,也确实是他最为关心的两件事,一听就上了心。 “这么着吧,银钱不多,粮食,总还能挤出一些来的。你说的其它的物资,也有一些。” 经过一番讨论,刘若宰答应给董策的物资如下: 贰佰两白银,七百石粮食,棉甲五十副,青布铁甲二十副,铁护臂二十副,八瓣儿明盔二十副,腰刀五十把,长矛五十把,马鞍二十副。至于其他的胖袄弓箭之类的,董策没要,而是悉数换成了熟铁。一共得了上等熟铁三千斤。 熟铁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之前和白添福说的拿鱼换熟铁,可是每个月白添福也只能提供五百斤而已,他自己毕竟也要用,再多了就挤不出来了。 可是打造一副鲁密铳就得九十斤铁,眼瞅着第二个月的五百斤铁又要见底儿了。 有了这三千斤熟铁,至少能再撑两个月。 “对了,还有这个。”刘若宰从一堆文书下面抽出几张纸来,放到桌面上推给董策:“本想派人给你送过去,正巧你来了,便一同拿走就是。” 董策接过来一看,上面却是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盖了好几个印章,有私章也有官府的大印。 一共是四张纸,却是两张房契,两张地契。 刘若宰道:“这是侯家伟在阳和城和孤店各自的一家店面,房契地契都在,你要收好。” 董策收入怀中,笑道:“末将多谢大人。” “你呀,真真是好运道,这两家店地段儿也好,店面也大,不少人抢破头的都想要,却被本官拿来给你了。” 刘若宰难得的开了句玩笑:“好生经营,也谋个家业出来,就莫要打那些军饷的主意了。” 董策赶紧道:“末将万万不敢。” “本官知道,知道!”刘若宰摆摆手:“怕是你自己都贴银子进去了,若非如此,本官又岂会这般看重你?” 董策一怔,接着脸上露出肃然的神色,深深一揖到地,真心实意的道谢:“末将多谢大人栽培。” 刘若宰淡淡笑笑,道:“还有一件事儿……” “你那官身。”刘若宰道:“给你报的升阳和卫指挥佥事,被人给拦下了,不是什么大岔子,也不是诚心要为难你。只是这些人上下其手惯了。你明白?” “末将明白。”董策心领神会。 这事儿他前世的时候就没少干,说白了,不过就是花钱打通关节,上下打点而已。 不把那些人喂饱,这东西是下不来的。 刘若宰赞赏的看了他一眼,指点道:“大同镇和阳和城,都要打点到,重点在阳和城那几位老大人。” 说完这个,便挥手让董策退下。他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指望董策这个武将能经营处什么局面来。 董策家中也有几份房契地契,当初他口头承诺要送给许如桀的一百亩地,地契一直就没给,现如今许如桀死了,家人也都不在了,那些田产,自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中。甚至许如桀原先占的那些田,也都空着了,没人敢去种,都把这个视为新任管队官的私产。 董策出了门,又把那房契拿出来细细的观看。 这两份儿房契,却不是董策家中那些田地房屋能比的。毕竟孤店和阳和城都是繁华之地,尤其是阳和城,更是晋北除了大同之外的第一大城,房价自然是很高的。 房契上面写的很清楚,条条框框都规矩住了。 大明崇祯七年镇羌堡守备侯家伟卖房契。 立卖房契人系镇羌堡守备,阳和卫指挥佥事侯家伟。 有自置住房一所,坐落“阳和城棋盘街狮子胡同口向北十三丈五尺。西至棋盘大街,北至四海酒楼,东到王佑通家西院墙,南到兆印书坊滴水檐北头儿为界”。 第199章 一九八 房契 第200章 一九九 大明朝的房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0章 一九九 大明朝的房价 房屋处:门面四间二层,大小八间,到底三层。仪门进去是天井,天井过后为大厅,两边厢房鹿角顶,后边住房花亭,周围群房也有许多,街道又宽阔,面朝大街,人物簇盛。房屋门面八间,车房一间,垂花二门一间,厅房三间,东西耳房二间,东西厢房六间,厅房后垂花门一间,垂花门内路顶房六间,东西厢房六间,三层上房三间,东西耳房二间,茅房两间,总计灰瓦房大小共四十一间。门窗户壁上下土木相连,随房院落。 今因手乏,凭中保人说合,情愿卖与镇羌堡十里铺管队官,磐石堡屯垦官董策名下,永远为业。言定房价银五百两,二两平整。其银笔下交足,并无欠少。此房实系自置添房己产。自卖之后,倘有亲族人等争竞等情,有卖主、中保人一面承管,与买主无干。 恐后无凭,立卖房契永远存照。 中保人赵有福(押)、李葆济(押)、刘升(押)。 崇祯七年的九月初七日,立卖契人侯家伟(押)”。 (这么短短的一段话,查资料,排格式,看地图,写了足足两个多小时——能管我叫一声业界良心么?注:契约中提到的二层三层,实际上就是二进三进的意思。) 这一处房产上面标的是五百两银子,但是董策瞧着,光是房屋就有四十多间,又有花园亭子,怕是面积得有个一千多平米,而且还是在阳和城最繁华的棋盘大街上。这五百两银子,未免是太过便宜,董策估计,应该要值差不多七八百两左右的样子。 一两银子到底相当于后世的多少钱? 用后世的银价和这个时代的银价类别显然是不合理的,因为要研究的是银子的购买力。作为离不开的一种物资,按照粮价来算无疑是最为公平的,崇祯七年物价腾贵,粮贵钱贱,不足为凭。大明朝数百年间,基本上一两银子能购买一石到两石米,就按照一石五斗米来算。一两银子,一石五斗大米,相当于后世的二百八十三点二斤,一斤大米两块三,一两银子合六百五十元人民币。 按照八百两、一千二百平米算,差不多相当于四百三十块钱一平米!若是按照五百两算,那就是不到三百来块钱一平米。 尼玛,这大明朝的房价也太便宜了吧! 不过董策这次过来,可说是赚的盆满钵满。 拿到了大量的物资且不说,那两个店铺也让他心里生出了许多想法。 不过他很清楚,白添福不敢说,谢鼎坤拿到的物资,一定比自己多得多。 刘若宰给的这些物资,可能也就能够磐石堡勉强撑过这个寒冬,至于建设、练兵什么的,那就想都别想了。 而且开春之后,必然会断粮,从开春到麦收这段时间怎么办? 更何况董策想的可不是苟延残喘,而是要不断的壮大自身。 也是时候让刘若宰认识到,到底谁才是最值得投资的对象了! …… 六棱山,在阳和城,也就是后世的阳高县之南。 六棱山绵延七八十里,整个阳高县南基本上被六棱山占据了。山高林密,素来乃是土匪出没之处,少有人居住,便是商旅也是要绕行,因此这里附近很是有些荒凉。 一阵风来,落叶在风中打着转儿。、 打在人的脸上,就是一阵冰冷的刺痛。 “他娘的,这贼老天,怎地冷的这般!”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又高又瘦,跟个竹竿儿也似。一边说着,他一边把袖子拢了拢,免得漏进风去。 他旁边却是个又矮又胖的四十来岁中年人,两人的形象真真是南辕北辙到了极点。 他们脸上都冻得红通通的,嘴唇上和脸上都起了细小的皲裂,一看就知道在外头给风吹的时间不短了。他们身上都穿着厚厚的灰色棉袄棉裤,看上去分外的臃肿,尤其是那矮胖子,更是跟个大土拨鼠也似。 两个人各自腰间都挂了一个大大的黑色布囊,湿哒哒、鼓囊囊的,里面也不知道装的什么,表面都结了一层薄冰。 瘦高个儿说了话,那矮胖子却是吭气儿,只是闷着头在笼着袖子朝前走着。 这白桦林也不知道在此地存在了多少年,树枝都是光秃秃的,地上落叶倒是有一尺多厚,两人脚踩在上面,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矮胖子才叹了口气:“这会儿不吃些苦,拿出报效的心思来,以后怎地出人头地?” 他瞧了瘦高个儿一眼,似笑非笑道:“老张,干这差事,虽说苦一些累一些,可是俺心里踏实,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知道这不是没手尾的勾当,知道现在做了事,以后就是享福!总比原先提着脑袋干那王法不容的勾当强吧?” 瘦高个儿摇了摇头:“我就说了这么一句,怎地引出你这么多话来?” “我这段时间想了不少事儿啊!”矮胖子抽了抽鼻子,然后右手食指和拇指掐住鼻子,低头一用力,鼻腔中发出‘风’的一声儿,便把两筒大鼻涕给擤了出来,他拿手一甩,吧嗒一声给甩在一边儿的白桦树树干上。然后拿袖子擦了擦,在上面留下了一抹闪亮的污痕——类似的污痕还有很多。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些日子,我想了不少事儿。以前那日子,真真是活到狗身上去了,就算是能捞着钱又咋地?还不是一辈子担惊受怕,不知道那一日就给一刀剁了?你看人家董大人,这么年轻就有了这偌大的基业,这才是男儿大丈夫当做的!” “我现在就一个想法。”他脸上露出一抹憧憬来:“咱不求能跟董大人那般,只求有朝一日当了官儿,骑着高头大马,带上几十个护卫,穿着官衣,地方上的父母官儿也陪着我,回到老家!让当日那些瞧不起我的族叔族伯长老们都陪着笑看咱的脸色!” 第200章 一九九 大明朝的房价 第201章 二零零 六棱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1章 二零零 六棱山 瘦高个儿摇摇头:“我倒没想这么多,不过现在无处可去,给谁卖命不是卖?我看这董大人是个靠得住的。” 矮胖子笑道:“若是靠不住呢?” “若是靠不住?”瘦高个儿嘴角往下拉了拉,脸色变得有些阴冷:“我就投了闯王去,靠咱的身手,在哪儿还能饿死不成?” 矮胖子摇摇头,不再说话。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很快,便是进入了白桦林的深处。 白桦林无穷无尽,似乎是没有尽头。 而在白桦林深处,两人前进了大约二里地左右之后,转了个弯,便是看到了一处很大的山沟,这山沟足有十来丈深,坡度很陡,布满了大石乱草。 两人小心翼翼的出溜下去,来到山沟底部。 山沟像是一个巨大的豁口,把六棱山的主峰给豁开一个大裂缝,其底部大约有六七丈宽,抬头往上,不知道多高。底部一边是乱石嶙峋,遍布大石,另外一边则是一条溪流,不过已经封冻,一片白冰。 两人沿着山沟往前走了大约一百来丈,忽的一声浑浊的破空之声传来,一块大约拳头大小的石头落在两人身前三尺多远的地方,撞在石头地面上,溅出一片火星,然后又弹开,砸在一边的冰上,溅起碎冰无数。 两人都是一惊,尤其是矮胖子正在想事儿,给吓得一哆嗦,心中怒气顿生,张嘴便是骂道:“哪个王八蛋,没得消遣老子?” “哎哟,原来是邱大爷和张大爷您二位,对不住,对不住,小的没瞧清楚是您二位,差点儿砸了您,给您赔不是了?” 两人左手边儿的山壁上却是传来一阵声音,一个从山壁上往下探头,一叠声的道。 只是他话里话外,语气很是嬉笑调侃,又哪里真有道歉的意思了? 瘦高个儿和矮胖子都循声抬头往上看,原来那山壁距离下面大约五丈高的所在,却是有一个凹陷,连山洞都算不上,只是凹进去一丈来深,凹陷下面有两株墨绿的山松,正好把下面的视线挡住。仔细看的话却是能发现那上头用木头石块胡乱的垒了一个破屋,能不能遮风都两说,那脑袋就是从一个口子里探出来的。 矮胖子看清楚了上头人的长相,顿时便是暴怒,跳着脚大骂道:“赵癞子,你个混账东西,敢戏耍你家爷爷?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上面那人本来脸上嘻嘻哈哈的,一听他这么说,立刻便是收了笑容,一口唾沫便是吐了出来:“老子便是耍你了,你又能把你家老子咋地?来咬我的鸟儿啊?” 矮胖子还待再骂瘦高个儿已经是拉了他的胳膊便走,临走时阴测测的盯了那上头一眼,冷笑道:“跟他废话这许多作甚,有朝一日,却须得让他后悔生在这世上!” 那上头的人给他毒蛇一般阴冷的眼神儿一扫,不自觉的一股寒意便是从脚底板儿一直透上来,竟是偏过头不敢再看他。 这两人不消说,便是邱平和刘发成了。他们两人给董策派出来之后,却是投身进了这六棱山的一伙儿土匪之中,这土匪哪有什么名头?只是大头领有个道儿上的混号叫‘铁太保’,因此这一伙儿土匪便被人称为六棱山铁太保便是。 据说这铁太保乃是少林俗俗家弟子出身,一身十三太保横练极为精深,刀枪不入。手底下有百十来个兄弟,也算是一方恶霸。不过也就是欺负欺负百姓,要说如白麻子匪帮那般来去如风,和官府放对,那是万万不敢的。 像是邱平和刘发成这等江洋大盗,也是道儿上有名有号的人物,他们来投奔铁太保,铁太保自然是喜出望外。不过就算是心里再怎么欢喜,有一道程序也是免不了的——投名状。 大明朝南七北六十三省绿林道儿上的规矩,绝对不能破坏。 他让两人下山到距离六棱山二十七里的七里店镇上,去杀镇上大户苏家的家主和大公子,带人头回来。 不过铁太保对他们真真是很器重的,当着寨中大小头目的面儿许下了话,只要是两人能拿了投名状回来,便让他们当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一个分管巡山和警戒,一个则是负责带着人出去打家劫舍。 这可是两个肥差。 而铁太保这么做,也是存了拆分二当家的权势的心思——在此之前寨中本来有三个当家的,只是自从两个月前三当家的被官府抓走下落不明之后,二当家的便权柄越来越大,已经逐渐威胁到铁太保了。 他这么,一是分权,二是培植心腹。 只是这也就引得二当家的很不满,虽然不敢当众反对,但是给他们下下绊子,使个坏心却是绰绰有余了。方才叫骂的那厮,便是二当家的手下。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两人却是也没想到,这一个山寨,一群好汉,里头却也有这许多歪道道儿。 又往前走了十几仗,山壁便是到了尽头,往左一转,却是好大一片山间坝子。因着是在山沟儿里,四面都是山,因此并无寒风肆虐,这里温度反而比外面高上一些。 坝子的尽头是一处缓坡,上面遍布白桦林,在林子的外头,便是一座木头建造的寨子。 到了此处,巡逻探哨的人便是有了,一个穿着青缎面棉袍子,手里提着一把腰刀的头目模样的山贼见到他俩,赶紧便迎上来。 他身材矮小,那一身儿又宽又大的棉袍子也不知道抢的谁的,在他身上挂着空空荡荡的,上等青缎面儿的布料上沾染了不少血污油渍,后面还挂着一个大红色的棉披风,不伦不类的。他目光在那鼓囊囊的布袋上一转,笑道:“恭喜二位大爷,这投名状得是拿回来了!” 邱平跟人打交道很是有些手段,笑眯眯的上去拉着他说了一通,没多会儿的功夫两人便是很是熟稔,就差称兄道弟了。 刘发成只是在旁边冷着脸听着。 这头目打发人传信儿去了,然后带着两人不慌不忙的往寨子晃悠。 这山寨修建在一道六七尺高的牙子上头,只有寨门口有一条缓坡通下来,跟吊桥的功能也差不多。寨墙是大木混合着土石修建的,有一丈来高,上面能站人,很是坚固。据说官兵曾经打过这里,死了不少人也没打下来。 两人刚上了缓坡,便听到一阵洪亮的笑声传来:“二位贤弟,二位贤弟,果然不负哥哥我的期望啊!” 人随话至,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被几个喽啰簇拥着从门里大步走出来。这汉子正是此处山寨大当家的,铁太保。只是人不大如其名,他身材不高,只是中等,也看不出多壮实来,反而面皮有些发黄,显得有些病蔫蔫儿的,脚步虚浮,分明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样子。 邱张两人都是抱拳行礼:“见过大当家的!” “瞧你俩客气的!”铁太保上前来亲密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哥哥就知道这点小事儿不在话下。” 邱平笑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儿:“有哥哥这话在,弟弟我若是做不到,这张脸往哪儿放?” 两人把腰间的布囊解下来扔在地上,两颗血淋淋的人头便滚了出来。 铁太保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下,点点头道:“对,就是这俩杂碎!要不是老三在他们家酒楼吃酒的时候让他们给认出来,在酒里下药把老三给药翻了,就凭老三那身手,官府那帮废物快手能把人给擒走?” “三弟,四弟,你们给老三报仇了!”铁太保忽然后退两步,向他们抱拳弯腰行礼:“哥哥在这儿,替老三谢你们!” “诶,大哥,却是说的哪里话来?”邱平打蛇随棍上,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顿时眼圈儿有些泛红了:“咱们干这事儿,是份内!你再这么说,可是生分!” 他有些戚戚道:“三哥已经不幸,您可得保重,咱们寨子可都指望大哥呢!” 几人又是客套做作一番,便让了进去,一起上了聚义厅。 在厅上,铁太保当众任命了二人的差事,形势比人强,二当家的也是无可奈何。 大当家的管着人事、钱和库房,三当家邱平管着巡山警戒,四当家的刘发成管着踩盘子和探哨。如此一来,二当家的权柄便被分得差不多,话语权大减,不少党羽也就离他而去,投奔新起势的两位当家了。 …… 转眼间,三五日已过。 山寨不大,不过一二百人,周围十几里地面,很快邱张二人便是对这寨子上上下下都熟悉了起来。 两人江洋大盗出身,手上功夫那是没得说的,飞檐走壁说不上,但是吐气开双,双腿一使劲儿便窜上屋顶,这还是能做到的。 (这不是夸张,笔者所在当地,颇为尚武,有武校不少。某不便透露名字的武校校长的母亲,是那一系功夫的传人,都六七十的时候,还能一个箭步跳上房顶去。) 也都有些心机手腕儿,这几日的时间,路数便都明白了,两人已经是悄无声息的融入到了这个团伙儿之中。 夜已经深了。 第201章 二零零 六棱山 第202章 二零一 未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2章 二零一 未果 山寨后面有一片和周围不大一样的建筑,周围的建筑,多半破烂简陋,而且都是单体,也就是一间房子两间房子而已。( 棉花糖)而这片建筑,却都是带了一个小院儿。这片明显高级一些的住宅区,是山寨里面的头目当家的住处,自然是要和一般的小喽啰分开。特权阶层,在哪里都是会存在的。 这会儿夜已经深了,多半的房子都已经灭了灯,只有一些还透出灯光来,而且时不时有一阵女人的****和男人的淫笑传来。 山寨的木石结构房子隔音都不大好。 山寨下山劫掠不知凡几,抢来的女人也很是不少,虽说大半都被玩儿死玩儿残了,但是终归有一些长得不错的给留了下来,成为某些权力人物的禁脔。 也有一处房子亮着灯,不过里面却是两个大男人。 邱平的住所,屋里柴火烧得旺旺的,并不觉得寒冷,桌上一灯如豆。他和刘发成两人对面而坐,桌子上放着一碟咸豆子,一壶浊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淡。 刘发成压低了声音,道:“距离大人给咱们的期限,不到八天了,这事儿若是还做不成,大人难免认为咱们无能!” “你以为我不想?不好办呐!”邱平叹了口气:“谁承想这个鬼寨子咱们来之前刚下去抢了一票大的,又绑了一个大户,光是送来的银子就有五百两,他们可不缺钱。我探过大当家的口风儿,他说是开春之后再打。” “他娘的,开春之后?”刘发成挫了挫牙:“这狗东西倒是能忍。” 若是等到开春之后,黄花儿菜都凉了,他们选了这个寨子上山之前,可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不行,还得去试试。”刘发成开口道:“你之前试过口风儿了,不宜再去,这次我去吧!正巧我管着踩盘子探哨的事儿,嘴上也有说辞。” “嗯。”邱平应了一声儿,叮嘱道:“你万不可表现的特别热切,就只说是下山踩盘子的时候偶然撞见大肥羊,高兴之下就过来了。这铁太保,你瞧着跟个肺痨儿似的,心里精着呢!” “放心吧!”刘发成挤出来一丝笑容:“在黄河上摇了那么多年的橹,说人话说鬼话,我是知道的。” 他一闷气儿喝光了壶中的浊酒,呸的吐了口唾沫:“真他娘的难喝。真真是想念当初喝得那二十年的陈酿女儿红啊!” “二十年的女儿红?”邱平打趣道:“他家那闺女得是有多丑?都二十了,老姑娘了,还没人要?” “那闺女可不丑,一点儿都不丑,相反,是个大美人儿呢!”刘发成嘿嘿一笑,露出一抹猥琐的表情:“人家从小饱读诗书,又是官家女儿,眼界高的什么也似,谁也瞧不上。他爹也宠她,四十多了有了这个女儿,也就顺着她依着她不出嫁,一直到跟着父母致仕回家。这女子那日穿着一身儿白,就跟那话本儿里头的狐狸精也似,我看了都觉得自己脏的连舔她的脚丫子都不配!上传的时候,还很嫌恶的看了我一眼,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 棉花糖)” “后来,老子杀了她爹,把她给……嘿,还不是服服帖帖的。” 邱平听的一脸的木然,拍了拍他肩膀:“等咱们以后发达了,想睡谁家的小姐就睡谁家的,还是光明正大的睡。” 一盏茶之后,刘发成已经站在大当家的铁太保的门前了。 这里比别处都讲究一些,一进的院子,三间正房,完全是砖瓦建成的,冬天挡风,夏天挡雨,门前还能了个花池子,不过里面的花儿早就谢了,也不知道是被铁太保玩儿残的第几个女人伺弄的。 周围都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极远处一阵阵野兽的吼叫,还有狂风席卷着山阴处的松林发出的阵阵涛声。 再有就是屋里面时不时传来的一阵靡靡之音。 屋门被轻轻的推开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如大瓮被敲响一般低沉的声音响起:“老爷让你进去。” 刘发成点点头,举步上了台阶,把门推开。 屋里面陈设很奢华,海南花梨木的桌子,紫檀的太师椅,绸缎做的帷幕,三尺多高的青铜烛台,这都是铁太保历次劫掠所得。他是积年的老贼了,抢的好东西不知道多少,虽然有时候山寨也断粮饿的吃不上饭,但是起居陈设却是绝对遮奢。墙角的铜制兽首香炉中冒出一阵阵袅袅的青烟,散发着清幽的香气,还有那帘幕半卷,大床上被翻红浪,隐隐露出的一个窈窕人形。一只白嫩嫩的小脚俏生生的露在外面,看的许久不知肉味儿的刘发成心里一阵滚烫烫的。 他知道那是谁。 那是铁太保的女人,也是全山寨最漂亮的女人。本来是一家大户人家的小姐,后来那大户人家一家被屠,女眷都被带上山来凌辱。 华屋遮奢,器具雅致,美人如玉,只是这种种和现在铁太保坐在太师椅上抠着自己脚丫子的形象实在是不那么融洽。 他的脚丫子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似乎是脚丫子很痒,铁太保用布满了污泥的指甲盖儿使劲儿的在上头挠着,直到给挠得出了血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脚趾头之间他不敢直接抠,便把手指头伸进去磋磨,很快也把皮儿给弄破了。这才不那么痒了。 如果是董策在的话,肯定会怀疑这厮有严重的脚气,一般人的脚就算是臭也不会臭到这种程度。 搓完了脚,铁太保才抬起头来:“这么晚来找我,有事儿?” 他有着浓重的晋北口音,鼻音还很重,让河南来的刘发成听着有点儿费劲。他的态度也并不亲近,毕竟谁被打扰了晚上的安眠,还是搂着一个如莲如玉的小美人儿一起的安眠,肯定心里会很不舒服的。而且现在就两个人在——或者说三个人——也用不着装面子拉拢人心。 “大哥,弟弟我带人出去探哨的时候,寻到一个好处所!” 刘发成暗暗吸了口气,让自己脸上露出了惊喜交加,另外还混杂着期盼的表情,一如他当初在黄河上摆渡的时候,面对雇主的询问,脸上露出的那憨厚而懦弱。 “那蓑衣渡,在洢水河边儿,靠着河,周围地里粮食长的比咱们这儿好多了!镇上富户也多,一个个修的大宅子,里头不知道藏了多少金银珠宝,漂亮女子!我在周围瞧了,还趁着黑摸了进去,防备一点儿都不严实,就几个乡丁在门口儿的守着,手里拿的都是棍子扁担。带头有条沟,已经淤住了,一步就能跳过去。” 刘发成用一种蛊惑引诱的语气道:“大当家的,咱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肥羊在嘴边儿上不吃啊?” 铁太保却并没有被他给引得立刻同意。 他眯着眼靠在太师椅上想了想,又把沾了脚上臭气的手指头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猛地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睁开眼:“我记得,那边儿有些军堡?” “是。”刘发成暗叫不妙:“不过,离得都挺远,最近的也有二十多里地。” 他夸大了一下,实际上距离蓑衣渡最近的镇边堡,只有十三里。 “不成,不成!”铁太保立刻便摆手:“咱们是贼,不是反贼,不与官斗,碰上官兵,咱们不是对手。” “大哥,这么冷的天儿,官兵都窝在堡里猫冬哩,谁愿意出来受冻?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就穿过去了,等把蓑衣渡抢光了,他们也得不到信儿!再说了,就算碰上小股官兵他们能咋地?咱们也不怕他们!” 刘发成说这话,固然是在鼓动铁太保,却也是说的真心话。他走南闯北的见识多了,也就看明白了这大明朝的军队战斗力到底是渣到什么程度。当然,董策那些手下例外。 铁太保却不一样。 第202章 二零一 未果 第203章 二零二 火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3章 二零二 火起 作为一个山贼,他对官兵有着天然且巨大的畏惧,六棱山这边已经是边墙往南很远,加之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因此军堡不多。他对官兵还是很畏惧的,也不愿意轻易招惹。 “不成,不成。” 铁太保还是摆手:“咱们现在寨子里有钱有粮有女人,为甚还要出去?少不得又得有兄弟送命。” 说着便是上下打量了一眼刘发成,心里已经有些疑窦生了出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刘发成也算看出来了,这个号称十三太保横练随身刀枪不入的的铁太保实际上就是个畏官兵如虎的软蛋,不过人倒是够精的。 刘发成心中暗道一声不妙,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沮丧的样子,有些愤愤道:“别人有银子有女子了,我和三哥晚上还自个儿捂冷被窝儿呢!” “嗨,原来是这事儿啊!”铁太保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再无怀疑。 他哈哈一笑:“这事儿也好办,你和三弟,你俩看上了哪个女子,尽管跟哥哥张口,除了我房里这个,哥哥我都能做主让你用上几日。” 通过上面的一番对话,他感觉刘发成是个很有责任心,也很有眼光之人,心里不由得颇为欣慰:终归没看错人,这厮虽然来得晚,却也知道卖力做事。 是以说话就客气了几分,笑道:“四弟啊,你先回去,这事儿,咱们再商量,再商量。” 刘发成还待说话,铁太保已经是把脸一拉:“四弟,都这么晚了你还不让哥哥睡觉,那床上美娇娘可是等不及了!” “黑山,送三当家的出去。” 他站起身来懒洋洋的吩咐了一句,抻着胳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往床上走去。 那白嫩嫩脆生生跟新剥竹笋也似的小脚丫哆嗦了一下。 门被推开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几乎要把门都给堵住。一条异常粗大甚至可以称作是巨大,宛如房梁一般粗细的胳膊伸了过来,这只胳膊的主人肌肉发达无比,虬结丛生,粗大的上臂比刘发成的腰还要粗,大手跟蒲扇也似、 刘发成却不怕他,瞪了他一眼,晃了晃身子自己出去了。 他出了院子,仰望着满天星辰,便是长长的叹了口气。 奶奶的,这事儿可不好办了! 有些丧气的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前面忽然传来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刘发成本能得便缩到了房子的暗影夹角里,打眼儿一瞧,一个满身酒气,穿着黑褐色绸缎棉服的汉子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他大约三十来岁,人又小又瘦,干巴干巴的,只是看上去筋骨却是极为的结实,一看就知道是有功夫在身的。 只是再怎么样的功夫也架不住这穿肠毒药,这会儿已经是摇摇晃晃,神智都有些不大清楚了。 忽然,他身子一抽,扶着墙角便是大呕起来。 撕心裂肺一般。 刘发成眼前一亮。 这位便是二当家的归心农,也是在他们两个到来之前山寨里面的实权派,威望颇高,甚至有取铁太保而代之的意思。但是邱平和刘发成来了之后,权势便给剥夺的差不多了,他只是功夫高手而已,却并没有什么心术手腕,也只能是干看着受着,无计可施。眼下越发的失势,手底下也没几个人了,想来是不知道在谁那儿喝了闷酒,竟连一个扶着他的人都没有、 刘发成眼中闪过一抹狠辣,轻轻咬了咬牙,忽的一个箭步窜出去,也顾不得恶心,便是捂住了归心农沾满了秽物的嘴。 归心农喝酒之后浑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没有,又哪里挣扎的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是晕了过去。 刘发成扶着他,借着夜色,快步回到了邱平的家里。 邱平见他把归心农给绑了来,不由得一惊:“你这是作甚?” “作甚?做董千户交代的大事!”刘发成把归心农往地上一扔,嘿然一笑:“我刚才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说着便是凑在他耳朵边儿上低声嘀咕了好一阵儿。 邱平听着,一双小眼儿也是越来越亮。 过了一会儿,一道人影矮墩墩的人影从邱平住处的后院墙翻了出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大麻袋,里面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这黑影小心翼翼的背着麻袋在寨子里疾走着,很快便是来到了的寨子的后墙处。所幸这些山贼巡夜警戒之类的意识非常薄弱,有限的几个人也都安排在了山寨的正门外头,这儿根本是一个人都没有。 他四下里看了看,咬咬牙,举起那麻袋来便是扔到了墙外头,发出一声砰的重响,在黑夜里传出去老远。 这矮墩子以和他身手极不相符合的敏捷攀着墙上的突起窜了上去,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墙的那边,背起麻袋来,很快便消失在密密的树林中。 而在他离开了邱平的住处之后,没过多一会儿,一个高瘦高瘦的身影也窜了出去。 …… 夜色深沉,红烛清泪。 屋子里温暖如春,厚实的棉被堆里,铁太保正自酣然高卧,呼噜山响。 在床的角儿上,却是蜷缩着一个小小的人儿。 这是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少女,身材纤细,虽然还没长开,却盈然已经是一个美人坯子了。 她浑身上下**,未着寸缕,白皙的的肌肤上面有些淤青,似乎是因为寒冷,起了一层战栗。便是在睡梦中,她也是蜷缩的那般紧,眉毛紧紧地蹙着,眼中似乎有泪滴出来。 忽然外面响起来一阵儿破锣嗓子的大喊:“走水了!不好啊!” “走水了!快救火啊!” 接着便是一阵乱糟糟的喧闹声和脚步声在寨子各处响了起来。 “他娘的,这是怎么了?谁在外头吵?黑山,把那厮给老子抓了来,老子要把他三刀六洞!” 铁太保给吵醒了,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说道。 外面黑山那沉重瓮实的声音响起:“老爷,走水了,大火!” “大火?”铁太保猛地翻身坐起来:“怎么回事儿,哪儿走水了?” 他赶紧披衣而起,及拉着棉鞋便是往外走去。 等他出来的时候,山寨已经是乱成一团,到处都是飞奔呼喊的人群,有的人手里还提着木桶,盆子甚至是痰盂这类可以盛水的容器,纷纷去救火。 一看到起火的方向,铁太保一张脸立刻便是阴沉了下来。 一盏茶时间之后,铁太保站在已经烧成了一片焦黑废墟,兀自冒着青烟的库房前面,欲哭无泪。 三当家的邱平,四当家的刘发成都来了,一个个也是脸色不好看。他们刚来山寨就碰上这事儿,只能用倒霉二字而已,两人也很识趣儿的站在一边一句话都不说。 这会儿其实已经是快天亮了,大约是后世五六点的样子,由此也可见那纵火之人是何等之精明,便是选的凌晨四点左右,这个人们睡得最熟,警戒防备最低的时候下手。 “老二呢?” 铁太保忽然开口,满脸阴森森的道。 周围的那些头目其实也早就都注意到了,发生了这等大事,二当家的竟然没来! 难不成说?一个个心中都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一个素来和二当家的亲善,便是在他失势之后也并不背叛的头目站出来硬着头皮道:“回大当家的话,昨日二爷在俺房中吃酒,许久才走,怕是这会儿还在房中睡觉。” 他话音未落,一个头目便是飞奔过来气喘吁吁道:“大当家的,俺去查看了,二爷房中一个人都没有,被褥整整齐齐的,屋里头碳也是凉的,显然昨日根本没有生火!” “啊?二爷这是要怎么地……” “你眼瞎啊!这都看不出来!二爷这是跑了!” “跑了?为什要跑?” “现在上头有大当家的,下头三当家的四当家的都是有管事儿又能为的,他夹在中间儿算个屁?说不定还怕哪一日刀就架在脖子上了!再说了,自从这一胖一瘦二位来了之后,二当家的现在哪还管什么事儿?要说心头没怨气那是假的!换了俺,俺也跑!卷了银子跑!” 说这话的人显然和二当家的归心农很是亲厚,手里头也算有些势力,说话便有些肆无忌惮。 下面那些乱糟糟的议论声传了过来,铁太保耳朵还挺好使,给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心里头一股股的邪火儿便是窜了上来,忽然便是有些警醒——他娘的,我对老二这事儿做的有些过了,看来早就有人心存不满!也好,趁着这事儿都露出些来,也让我瞧得明白!以后再慢慢儿收拾你们,咱们说来话长呢! 下面人猜测纷纷,大半想的便是二当家的怕是心存不满,卷了银子跑了,临走时候一把火儿把仓库给烧了。 铁太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众人的议论声入耳,就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和别的山贼土匪的头目比起来,铁太保有一桩好处,公私分明。 他自己自然是没少捞钱,但是多少还有些分寸,那些最好最值钱的劫掠所得被他收入囊中之后,也留一批出来放在公中。他的私房钱自然是藏在他的屋里,不知道是床底下,房梁上,亦或是地窖里之类什么隐蔽的所在,但是公中的银钱,都是放在库房里面的。 第203章 二零二 火起 第204章 二零三 决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4章 二零三 决断 里面存放了足够山寨上下二百五十七口人吃食三个月之久的二百石粮食,另外还有三百多两碎银子,三麻袋铜钱儿。 由他的一名心腹看管。 这可比别的大当家的吃相好看过了,这也是他这一伙儿能够迅速壮大的原因,人人都知道铁太保仁义豪气,都愿意过来投奔。 可是这会儿,看守库房的那名心腹已经死了。 他死在一棵树下,看来之前他就是借着这个地儿挡风,但是有了一棵大树的遮挡,也使得敌人很轻松的便是能摸到他的身边来。 变成了废墟的库房里面一阵响动,然后一个人便是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他走到铁太保面前道:“大当家的,查的分明了,一共有四处火头,乃是纵火,里头的银子没了,钱还在。” 他的声音并不小,大伙儿都听的分明。 “赫赫……”铁太保喉咙中发出一声古怪的笑意:“还不傻,知道钱不好带!粮食呢?” “粮食?”那人叹了口气:“全都烧光了,可能还能捞出三五百斤来。” 众人一听这个,立刻一片哗然。 银子被卷走了,他们还不算是太在意,但是粮食没了,可就是大事儿了。 三五百斤,够个屁啊!没了粮食,明儿个咱们爷们儿就得挨饿!这天寒地冻的,可是如何是好。 看到众人脸上惶恐的表情,铁太保有心想要说一句禁止泄露消息,但是想想现在消息怕是早就漏光了。他知道这样定然是会引起山寨中人人的恐慌,却也只得叹了口气,无法可想。 铁太保走到那个死在地上的心腹身边,仔细查看。他的喉咙上给割破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流了一地,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手脚早已冰凉。 铁太保上去蹲在地上仔细的看了看,翻了翻他的伤口,站起身来,面无表情道:“是老二下的手,除了他,山寨没人有这么快这么狠的刀,这一拉下去,半个脖子都快断了。” 邱平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你是没瞧见董大人那帮家丁,一刀下去你一个脖子都得断。 而实际上,刘发成的刀,比二当家的刀更快,更狠! 众人默然。 有了大当家的这一句话,算是对这件事儿定了案了。 铁太保忽然暴跳如雷起来,满脸的怒火,破口大骂道:“老二你这个驴操的狗日的混账,老子待你不薄!你敢卷了兄弟们的钱财,老子入你娘啊……你还烧了兄弟们的粮食,你可是让兄弟们咋过活?这天寒地冻的,是要让兄弟们活活儿饿死啊!” 这铁太保骂人当真是很有一套,破口大骂了好一会儿,用词愣是没有半句重复的,这等本事,当真是令人佩服。 他说话也是很有技巧,一句兄弟们的钱财,兄弟们的粮食,就让归心农成了所有人的敌人,引起了众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大伙儿也是纷纷跟着骂。 铁太保骂的嘴也干了,眼睛都快冒金星儿了,才摆摆手,叫道:“都各自滚回去,这事儿,老子自有办法!” 说着便是大步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纷纷散了。 邱平和刘发成则是留在这里指挥人清理火场,这等肯任事的态度,也让寨子里面的人对他们多了几分尊重。 一日无话。 山寨中看似平静,连个敢大声说话的人都没有,但是却是个个心里惶惶,恐慌无比。 没了粮食,难不成要生生饿死。 傍晚时分,刘发成正躺在床上补交,忽然觉得屋子里一黑,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他纵是在睡梦中也立刻警觉的翻身而起,一骨碌翻下床来,来到了床的侧面,已经拿起了放在床边的刀,低低喝道:“谁!” 这会儿眼睛还没睁开呢! 一个巨大的黑影站在窗外,发出瓮实巨大的声音:“四爷,大爷请您过去一趟。” 刘发成这才看清楚,原来是这厮的身躯把整个窗户都挡住了,以至于屋里光线瞬间黯淡下来。 “好!我这就去。”他应了声是,站起身来。 …… 安乡墩。 正是傍晚,红霞漫天。 安乡墩中的军户们已经开始做饭了,屋顶的烟囱里冒出一缕缕炊烟。 李王氏也在大厨房忙忙碌碌,给家丁们准备好了饭菜。 家丁们如期回来。 按照之前的规律,吃完晚饭之后他们应该会继续回去训练,以此来习惯夜间的视物行走,乃至于是以后的行军作战。 这个年代的老百姓,得夜盲症的特别多,大概原因就是缺少某些元素。董策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给士卒们吃的东西里面,很是添加了一些富含这等元素的食物,是以通过这一段时间的营养补充,这种在这个时代极其普遍的病症,已经基本清除。 当然,这也需要训练。 但是今天他们并没有接着训练,而是纷纷回到屋里,把训练了一天的脏衣服脱下来,换上新衣,然后端着大木盆排着队在墩外集合。 集合之后在都头的带领下,来到河边。 这会儿已经进入十一月,农历的十一月,后世阳历的十二月,虽然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也已经入冬。而小冰河时代下的天气,更是酷寒,这会儿晋北大地差不多已经是零下十度左右,堪比后世最冷的时候。 河边早已经封冻,但是这会儿已经被凿开,里面水声叮咚。 这条河是几乎没有河岸的,河边儿非常缓,他们纷纷顺着河岸下去打了水上来,然后把衣服浸泡在里面开始洗。每个人发的都有胰子,不过他们不怎么舍得用,洗好一会儿才打上一点儿。 在乡间洗头都是用草木灰和淘米水,在他们看来,用这种滑溜溜的香胰子洗衣服简直就是巨大的浪费,就是每人洗脸的时候才会打上一些。 水很凉,不一会儿便是把他们冻得手都通红了,但是却没一个人叫苦,反而是几个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话。 比这个更苦的,他们碰到的多了。 衣服并不好洗,进了十一月之后,董策便给他们一个人配发了两件胖袄,这都是质量不错的,穿着很暖和,但是想洗那就麻烦的紧了。所以他们都想了法子,把以前发的衣服穿在里面——那衣服虽厚,却是单衣,是可以拆开的,洗完之后再缝上,并无妨碍。这样既不用汗湿了棉服,素日里穿的还暖和。 洗完衣服之后,这些家丁们便纷纷回去,把衣服晾在了外面挂着的几根绳子上。 然后又是在墩台下面的那个小房间外面排了队。 这里被董策改成了澡堂子,里头什么都没有,只是悬着一根绳子用来挂衣服。每个人都是端着自己的木盆进去,旁边就是厨房,一次进去三个人,专门指派两个家丁在厨房里烧热水,然后把烧得很热但并不会把人烫伤的水一桶一桶的拎进去。把热水倒进盆里自己擦洗,甚至由于柴火的珍贵,规定每个人最多只能用两盆热水。 每个人洗澡的时间很短,只有三分之一盏茶也就是大约五分钟的时间,这只要是为了节省时间——就算是四十几个人,一个时辰也足够了。 其实真要是动作快一些,五分钟足够了,重点清理的是头发,这是必须要洗干净的。 烧水的那两个人是轮流担纲的,他们最后洗,但是有一个特权就是可以在里面洗一盏茶的时间。谁不想在热水里头多泡一会儿?尤其是在每日大汗淋漓的高强度训练之后。 三日一次的洗澡,现在是许多家丁最盼着的时候。 洗完澡,在值班的都头吹响了熄灯哨之后,众人纷纷上床睡觉。 房间不大,但是住的人也不算多,一张大通铺,上面铺着六张褥子,分开了六个床位,算一算,每个人站得地儿也不算小了。 这通铺有接近五米长,两米的宽度,若不是这些家丁宿舍都是把原先的房间中间儿隔墙拆了打通了建起来的,还真是容不下这般大。这通铺和一般那些大车店里面脏兮兮,臭烘烘的大通铺并没什么区别,但是却有一点——干净。 非常干净。 床铺不是村里惯常的土坯砌成的,而是用厚重的大木板打造的,木板上面铺的有苇席,苇席上面铺的才是被褥。 这就使得床不会很潮,而且按照董策定下的规矩,每隔三日,苇席就要撤下来洗刷晾晒,床板就要打扫一遍。而被褥更是每天出门前都要拿出去晾晒,风吹一日之后晚上再拿进来。被罩和褥单,都要三日一洗。 房间的各个角上,床底下,也经常要垫石灰,为的是去潮杀虫。 洗澡则是三日一洗。 这是规定,也是要求,强制的要求! 无论是洗衣服还是打扫卫生,晾晒苇席,亦或是清理床铺,这些三个都头都是要检查的,一旦发现检查不合格的,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抽鞭子! 董策在这方面对他们的要求甚至比训练还要严格。 董策做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清除寄生虫,防疫防病。 第204章 二零三 决断 第205章 二零四 偷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5章 二零四 偷吃 明朝百姓,尤其是明朝末期的底层百姓,其身体状况大概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脏。 主要是跳蚤和老鼠。 这两种小东西可以传播鼠疫、湿疹等等疾病,而这些病一旦染上,在当前的医疗条件下,基本上就是个死字。 最可怕的是,一旦一个人染上病,其它人也就不远了。 实际上不光是这些家丁,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底层百姓,身上都有非常多的寄生虫,跳蚤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董策专门让人做过检查,他们的身上,头皮上,都有虫子的咬痕伤疤。 常年不洗澡,三五年没洗过一次的肮脏衣服,长长地许久不洗的头发,还有土坯建成的破败房子,到处乱倒乱扔的生活垃圾,这些都是滋生细菌和寄生虫的温床。 别看他们脏,其实比同时代的欧洲人干净多了。 这个年代的欧洲人还信奉着一个不知道多少年前传下来的圭臬:洗澡是一种会使人大伤元气的行为。 洗掉的不是污泥和脏垢,而是你的精气元气,许多欧洲人,包括贵族,终其一生都不洗澡。 古罗马时代遍布欧洲各处的公共浴室早就不见了,这些衣着鲜亮的贵族小姐绅士们自诩为优雅文明,实际上昂贵的东方丝绸制成的内衣下面包裹着的是一个个毛孔都要被泥垢塞住了的躯壳。 至于大明的上流社会,则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副面貌了。 明朝士大夫富人阶层的干净程度,还要远远超过后世,不但每日洗澡,而且还要熏香,除了夫妻或者很好的朋友之外,和别人很少拉手接触,而是会隔着几步远互相行礼说话,说实话,隔着这么远,唾沫星子都喷不到。他们的家中每日都要清理打扫,非常的干净。而且他们若是要外出,光是衣服等日用品就要带上几车,便是去人家家里做客,也是绝对不会用别人的东西的。 这也是为何肆虐欧洲杀死七千多万人的黑死病也就是鼠疫能够在大明朝引发巨量的伤亡但是上流社会却没几个会传染上的原因。 虽然这些流民们在刚刚到达磐石堡的时候就已经给强逼着洗了澡,但是这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他们重新变得脏兮兮了。还好现在是冬天,正是各种寄生虫病的潜伏期,倒还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在明年夏天到来之前,是需要采取一些预防措施的。 现在董策能顾得上,管的过来的,也就是家丁这一块儿了。 说句实在话,若不是这个年代人们根深蒂固的有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思想,董策真想一个个的把他们的头发都给刮光喽! 现在家丁们不但身体壮实,而且论起干净程度来,已经是比得上一些中小地主了。 夜已经深了,家丁们纷纷都睡下了。 丁字房。 这间房里住着的是毅字都的六个人。 董毅茂迷迷糊糊的睡得正要睡着,忽然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儿,整个人顿时便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今天算是半休日——所谓半休日,自然是和全休日相对,指的是晚上不训练,洗衣服打扫床铺,比日常早了一个时辰睡觉,以便让家丁们恢复体力。 由于晚上没有训练,所以今天晚上也就没有大约晚上九点那一顿的加餐。 董毅茂饭量大,这让他非常不适应,他宁可晚上多训练,也想吃那一顿饭。傍晚吃的饭早就已经在强大的肠胃作用下消化殆尽,腹中空空的他胃里一阵泛酸,打了个酸嗝,眼泪都出来了,难受得紧。 自从成为董老爷的家丁之后许久未曾体会过的饥饿感再次袭来。 这会儿闻到了一股子香气,又哪里睡得着? 他瞧瞧睁开眼睛,四处扫视着,见别人被窝儿都是安安静静的,唯独一个人那里,时不时的悉悉索索抖动一下,还传来一阵咀嚼的声音。 “是董毅英。” 董毅茂口水都快下来了。 董毅英的铺位和他紧挨着,他瞧瞧的凑过去,香味儿越发的清洗,他闻出来了,这是卤鸭腿儿的味道。 之前他根本没吃过这等美味,家里虽然养着鸭子可哪里又舍得吃了?还是来到安乡墩来之后才吃过一次,那味道,啧啧,这辈子怕是都忘不了。 他刚想伸手过去叫董毅英,忽然动作顿了一下。董毅英马术也好,训练从来是数一数二的那个,为人也好,跟谁都能说得上话,董毅茂对他是很佩服的,感觉打扰人家吃东西似乎不好。但是想了半响,终归还是饥饿感占了上风。 “俺不多吃,就吃一口成不?”他心里暗暗想着,隔着被窝儿轻轻戳了董毅英一下。 他明显能看到董毅英的被窝一下子僵硬住了。 显然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董毅茂有些不好意思,可他还是向吃东西,他轻轻把董毅英的被窝撩开一条缝儿,馋着脸笑道:“英哥儿,你吃啥呢?这么香。” 董毅英还以为是都头悄无声息的进来查房来了。 这种事儿可是发生过不止一次,但凡是被抓到说话的,一律就是十鞭子,这觉也甭想睡了。 不过倒还没听说谁因为偷吃东西被抓到的,他们可不像我,哪里搞的来的吃食? 一听到董毅茂的声音,他便舒了口气。 他心中有些恼火,既是因为差点儿给吓到,也是因为不愿意把吃的分给他。不是他悭吝,事实上董毅英向来是个很豪爽大气的人,盖因这鸭腿,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他轻轻拍了拍董毅茂的肩膀,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很快,一大块肉便是递了过来。 既然怎么着都得给,那就多给一些,至少还能搏一个在别人心目中的大好印象。 董毅茂赶紧把那块肉拿过来,也不说话,缩在自己的被窝儿里便是把肉往嘴里塞去,他吃得太急了,两边脸颊上都各自鼓起了一个大包。 董毅英却是细嚼慢咽的吃着,想着洗完澡之后,她悄悄地把这油纸包着的大鸭腿塞给自己,然后慌里慌张,满脸酡红离开的样子,嘴角便是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心里隐隐有些热滚滚的,想到若是能拉拉她的手,抱抱她,下腹之下便是坚硬如杵。 董毅英虽然还未娶亲,但是经过人事的。他长的又高又壮,也不难看,当初在村子里也是很出挑儿的人才,加上家里是给大户人家放马的,跟别的穷户相比,也算殷实,是以很得村里一些姑娘青睐。他和一个长的高高挑挑,笑起来两个酒窝儿的姑娘在村东头的高粱地里私定了终身,只是后来逃荒的时候,大家在路上散了。 现在那姑娘,也不知道在哪儿。 想到这儿,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儿。但是再想到当初搂着那姑娘香香软软的身子,做那等闺房中禁忌之事的情景,不由的更是一番**勃起。 “算了,想这没用的干啥?明日还得训练。现在好生练着,老爷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就已经是五品千户高官,以后这还了得?现在他手底下堪用的人,也就是咱们这些,总有能为老爷厮杀效力的时候!奋力搏一个出身,跟着老爷,也能水涨船高,到时候混个管事头目的差事,也能分几十亩地,再把每个月的军饷拿出来,别说一个媳妇儿,再纳上两个小妾都来得!” “以后董老爷势必是权势煊赫,手底下好大的势力,好大的局面。没瞧见当初王大户家里随便出来一个管事,去下面的庄子里就能作威作福,瞧见谁家的闺女媳妇儿长的漂亮直接就拉到房里入了,咱不干那生不出儿子的缺德事儿,为的是脸面!” 想到这里,**渐渐消散,那颗心却是越发的滚烫了。 他三两口吃完了鸭腿,把腿骨小心的塞到了枕头下面,准备明天偷偷的带出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扔到河里。 省得被人发现,盘问起来连累到她。 董毅英很清楚这件事儿的严重性。 他倒了一会儿,刚要睡着,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子声猛然响起。几乎是本能一般,董毅英立刻刷的一声从被窝儿里坐了起来,挺直了身子,双手摸索着棉袄就往自己的身上上去。 但凡不是早晨正当点儿的时候吹响的哨子,就是紧急集合哨,听到这个哨子,不用叠被,不用收拾,但是必须要在三十息之内整理妥当来到院子里集合。 不光光是他,所有人都是快速的往自己身上穿衣服套裤子。 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很多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但是几次听到紧急集合哨没有反应而被鞭子抽出来的鞭痕还提醒着他们,让他们做出本能的反应。 很快,所有人便是在院子里面站好了队伍,这会儿他们也都清醒过来了。赫然看到站在众人面前的不是都头和教官马林,竟然是董老爷!有些机灵的便知道,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紧急集合。要有大事了!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淡淡道:“走!” 说着便是当先向墩外走去。 第205章 二零四 偷吃 第206章 二零五 军法九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6章 二零五 军法九章 他们没有骑马,直接踩着冰过了封冻的小河,又往前走了一阵儿,来到了训练场。 董策扫视着他们,忽然停下来,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划过,声音铿锵有力:“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现在,到了你们效力的时候了!” 众人一听,心里都跟炸了个雷似的。 难不成,这是要打仗了? 震惊过后,却是心情不一,有的惶恐,很少;有的却是心思热切,很多;有的则是一脸的无所谓。管他呢,老爷说去干啥就干啥,都头让去打谁就打谁,咱们听命做事就是了,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鸟用? 董策也没问什么本官待你们如何之类的废话,根本就不需要。他练的这一支家丁队伍,虽然训练时间也才一两个月,但是论起纪律性,技战术能力,还有表现出来的服从和忠诚,绝对是远远的超过了一般的大明军兵。 由于没有对比和参照,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好。 但是董策知道。 他们唯一欠缺的,就是实战而已。 “明日训练继续,后日休息一天,第三日清晨,全员出发!” 董策淡淡道:“既然要打仗了,就得有规矩,下面颁布战时军规,都给我记清楚了!” 火把猎猎,照的董策的脸上光线变换。 董策做出来的改变大致是针对明朝军队往往爱出现的三大块问题。 第一个方面就是临战斩获首级的论算。 明朝以首级论军功的制度,实在是弊端无数。 素来与敌人交战,无论建奴,北虏,亦或是贼人,凡临阵的军士好汉,不过是寥寥数人而已,每每斩获首级,则是常常数十人上百人丛来报功。而且这种前来报功的行为,往往是发生在临战之时。于是明军在和敌人交战的时候,往往会出现一个很坑爹的场面——某个士兵斩杀了敌人之后,立刻退回来在长官面前报功,而别的士兵见他退回来了,便以为是大败,于是纷纷扭头逃窜。 本来占据上风的明军不败而败,而敌人则是不胜而胜。而且经常会出现,斩杀了一个敌人的首级,十来个人都争抢这个首级前来报功,杀了几十个脑袋的话,则是数百个人来抢,往往引得士卒们就能刀剑相见,互相破口大骂甚至是殴打厮杀起来,造成伤亡。 因为只顾着抢首级报功而导致战败的例子不胜枚举,说句没良心的话,跟这个严重后果比起来,杀良冒功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让这些官兵杀十年,撑死杀个几万人,若是一战而败,局势急转而下,那么要死在异族刀下的百姓,就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往上数了。 第二则是关于阵前抢夺财宝的问题。 这也是一个非常常见的现象。明军穷啊,别说是足额发放军饷了,就连饭都吃不饱,因此也就格外的贪财。而最早是建奴老是用这招儿——在打仗的时候,双方胶着,甚至是自己这边呈现败象的时候,便从怀中,兜囊中取出大量的财宝,金银,铜钱儿,布帛等等扔在地上,诱使明军去抢。 而明军几乎没有不上当的时候。这不能怪他们,实在是穷怕了,穷够了,因此见到银钱几乎就不要命一般。 这就掉进圈套里面去了。这么一抢银子,抢财宝,立刻便是阵型大乱,然后敌人趁机冲杀,每每能取得大胜,最后那些财宝还是人家的。后来流民刚兴起的时候,明军剿匪的时候也用这招儿,那些流贼比他们还穷,也是经常上当。但是后来流贼势力大了,几率也强了,组织也有度了,连续多年的抢劫也有了不少积蓄了,而明军却是越来越弱,越来越穷。于是流寇又把这招儿用在明军身上,明军照样还是上当。 就算是有些人理智清醒,但是一看到别人抢,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也加入了抢的行列中。 然后就是大败。 第三则是一些细碎的注意事项,里面包含的就很庞杂了。 董策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洪亮沉稳,充满了力度,不自觉的便让人信服遵从。 “临阵第一禁约——不准抢夺首级!每一都之中,选一人为解首兵,除此人之外,其它所有人,决不许带解首刀,只管当先杀去,不许立定顾恋首级。其杀倒之贼,许各都解首兵砍首。待杀完收兵,有令催验,方许检验。其谁当先,谁有分,谁无分,俱听本都之都头对众从公报审。敢有因其恩仇报不公者,军法。各都都头,亦需秉公而行,不得霸占别人功劳为己,亦不得偏袒某人,侵害某人。另设有注目官一人,负责监督记录,谁人杀伤之头颅,谁人当先冲杀功劳为第一等,若与都头之分有差错,则须得上官目之,严格处置。” “临阵第二禁约,今后临阵,遇有财帛,每都止留都中一人收拾看守,待贼平,照队收拾之,多寡各给本队兵均分,都头加一倍。必不许他官克留及后进次到队伍仍留人浑赖。此正是贼当穷败之际,各兵照常奋勇前进,务要加力百倍,庶贼可灭。如违令图财,致兵陷没,或贼冲突得脱。抢财物之兵不分首从,俱以军法斩之。” “临阵第三禁约,曰不可退缩!凡临阵退缩者,许都头割兵耳。回兵,查无耳者,斩。若各故纵,明视退缩,不肯割耳者,罪坐不肯割耳之人,退缩之犯不究。” “临阵第四禁约,凡设伏于路边,须得屏气凝神,不可出声惊扰敌人。而一旦鸣金,须得人人奋勇,不可躲藏不前。遇贼不起者及起早者,通斩,都头及其它各兵扣工食给恤,通通捆打三十。如正兵见奇兵、伏兵已起,不即回应者,同例。” “临阵第五禁约,凡每都头,一人当先,十五人不救,致令阵亡者,十五人俱斩。阵亡一人,即斩获贼人头颅三级,则十五人免罪;亡一得六,则十五人通赏。” “凡当先者,一都被围,二都不救;致令陷失者,俱军法斩其都头。” “凡阵亡一人,本都斩获贼人首级少于三级者,各扣饷银一月,给亡者之家优恤,若斩得三级,则亡兵亡官,官给银优恤,为半年之饷银。” “凡一人对敌先退,斩其都头,若都头不退而兵退,阵亡,都头从厚优恤,馀兵斩首。” “凡若大阵败走、被贼杀死之官兵,若伤在背后者,还以败事论,并不优恤,招此人进军中之人,须得追究责任。” “临阵第六禁约,曰不可失其器械。凡把军中长矛刀械借给别人、或是因懒惰致其钝、私擅更易军装器械、入场忘带一件以上者,军法捆打,照临阵事例,都头连坐。凡行列不齐,行走错乱,擅离队伍,点鼓不行,闻金不止,按旗不伏,举旗不兴,开旗不接,得令不传,传令不明,道路挤塞,言语喧哗者,俱治军法。” “临阵第七禁约,曰塘报斥候。凡担当探贼塘报及官兵有闻贼中消息,不拘这消息要紧不要紧,不许官兵於中途邀截问答。你只须径自闭口,速赴本官或军中主将处陈说之后,许你将这消息宣於众者,方可与下面将官等说。若未见主将之钱,敢於中途因人问起,即便说出,但有一人先知在主将之前,定以泄漏军机,问者、答者皆坐军法。就是本管的亲近亲厚之人问,也不许对他说。又或有已经禀知主将之后,已然嘱咐你不许四处传说者,绝对不许再泄露。若有人敢强行要来问你,逼你说出,你可向本官秉来,一体治罪。” “临阵第八禁约,凡遇贼,各都严备听令,候探知贼人多寡,以凭发兵,不许违令争先,恐陷不测。” “临阵第九禁约,凡临阵抛弃军器者,及不冲锋官兵临战易换军士精利器械马匹者,各以军法从事。凡临阵诈称疾病、畏避艰险者,及借故将军器毁折、以图躲避者,斩。” 董策几乎是一句一个军法,一条条的结尾都离不开一个斩字! 这九条临阵禁约,可谓是杀气淋漓,凶残异常。 所有人都在静静的听着,没有一个人有任何的异议,甚至在他们心里都没有任何的不满。 董策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安定的生活,给他们活下去的希望,给他们以美好未来的期待;同时,董策也用最严格的纪律要求他们,用皮鞭,用棍棒,用无情的惩罚来约束他们。恩威并施之下,他们对董策已经只剩下了本能的敬畏和服从,不会有任何异样的想法。 唯有俯首听令,严格执行而已。 虽然‘斩’很多,‘军法从事’也很多,但是已经是比明朝的军法要轻不少了。洪武大帝真真是个霸道无比的人物,用军户制度把开国之初的二百八十万大军给变成了几百万奴隶,而且还制定了极为严苛,动辄杀头的律法来约束,到了后期,更是在这前两者的基础上加上了一条——不发军饷。 第206章 二零五 军法九章 第207章 二零六 战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7章 二零六 战前 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大明朝的军户们还能挣扎着生存下来,真真是生命力顽强无比了。 [棉花糖]若是换成两宋那些兵,你们文官瞧不起俺是吧?没事儿,只要给的铜够就行!腰间有铜,管你看得起看不起俺! 但若是敢短了俺一个元丰通宝,俺定得闹将起来,让你朝廷也没脸! 总体来说,董策制定的这被他称为《战阵军法九章》的九条禁约,是以戚继光的军法为基础,又加上了自己的一些变通和理解。比如说戚继光的军法之中,连坐制度,能够从甲长一直连坐到队长、乃至于哨官,而董策军中现在还没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复杂的编制,是以连坐到都头这一级别,也就差不多了。 这军法九章肯定还不是最完善的,其中定然还有许多未曾顾虑到的地方,但是这是作为一个基础存在的。 大的方面基本上都顾虑到了,以后所要做的,无非就是修修补补而已。 当然,这只是在战阵方面的,以后随着队伍的扩张,人数的增多,乃至于作战环境的变化,还需要制定一些针对其他方面的军法制度。比如说《野外扎营军法九章》、《训练军法九章》之类的这种东西。 董策这样做,就相当于是把明朝笼统的军法给细分成了几个类别,更加的详细,解释的也更加的透彻,规定的也更加的具体。 比起明军那笼统的军法来,不消说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然后董策向旁边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后的张寒出来,给士卒们又用大白话解释了一遍。方才说的那些,是要录在纸上,存档保留,乃至于以后刊印下发的,半文半白,其实正是这个年代许多书的风格。诸如金瓶梅,如意君传这种,其实也是用的这种文风。 张寒仔细解释了一边,士卒们便是基本上都弄得很清楚了。 白忠旗站在一边,手里捧着的正是早前董策就已经写好的草稿,他盯了张寒的后背一眼,目光中隐隐有些嫉妒。这等出风头的人事情,他还从来未曾干过呢!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和张寒是没得比的。张寒显然是被大人当成谋士的,而自己呢?不过是个书吏而已。 “书吏就书吏吧,反正咱也没什么本事,大人说什么咱就做什么吧!以后总能攒下一份儿家业,留给子孙。说起来,我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年一直在马贼里头混迹,什么也捞不着,也该寻个媳妇儿了,传宗接代这才是大事。” 白忠旗叹了口气,眼睛看似很认真的盯着前方,心里却已经是胡思乱想开来。 待张寒说完,董策上前道:“好了,该说的,本官也都说了,便都散了吧,回去好生睡觉!”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本官知道你们肯定睡不着,只说一句话——这一次对付的敌人,并不怎么强,你们训了这么久,每日累死累活的,又有坚甲利兵,又有胯下骏马,又有本官带着你们,还怕什么?” 看着面前傲然屹立的董策,张寒眼中闪过一抹掩不住的惊诧。 越是和董策接触,就越是能发现此人的不凡之处,当初在许如桀面前,尚是一介白丁的他犹自可以侃侃而谈,面不改色,从容的逼迫许如桀定下城下之盟,然后全身而退。 短短时间已经成长到如此的地步,其发迹之速,晋升之快,直让人瞠目结舌。而当看到董策制定出来的这份军法的时候,张寒已经是无法掩饰自己的震惊了。 这个年代,文官制定战略,武将负责执行。 能打好仗,带好兵的武将,就已经是可以称之为武将之顶尖!而明规矩,定方圆,制军法,是什么人干的?那是戚继光,吴起,李广,乃至于冒顿这等几可说是改变了一个时代的帅才才能做出来的事情! 虽然董策的这一份手稿是基于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而编订出来的,虽然其中还有一些漏洞和遗漏,虽然有那么多的虽然……但是董策这种体现出来的潜力,已经是让张寒震惊不已。 同时又是庆幸不已。 此子,日后绝对不可限量、 …… 正如董策预料的一样,当夜回去之后,家丁们几乎没有一个人能睡着的。 无论他们是兴奋,是恐惧,亦或是忐忑,总归是心潮难平——要打仗了!杀人,或者是被人杀!所有人心头萦绕的都是这个念头。 以至于第二天起来之后,他们都是蔫儿蔫儿的,不少人都是哈欠连天,很没有精神。 但是训练的强度丝毫没有因为这个而减弱——恰恰相反,耶律斡里和王浑这几个人都是打老了仗的,根本不把即将到来的战斗放在眼里,却是最见不得这些家丁们的这蔫儿样儿,因此把训练量都给加大了四五成之多! 人们其实往往都有这种心理,一件事儿若是他自己觉得很容易,当被人觉得很难的时候,就会很不耐烦。 当天被操练的********的家丁们一个个回去之后略略擦拭了一下身子之后,都是倒头便睡。 人累到了极处,也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第二日则是休息。 十月二十二。 这是董策的家丁队自从成立以来第一个全休日。 之前几次休息,也不过是一个下午或者是一个晚上的半休日而已,不可同日而语。 家丁们训练的累到了极点,苦到了极点的时候都是万分的盼着休息,但是这么一休息下来,却是都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这段时间他们过得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基本上只有三件事——训练,睡觉,吃饭。 现下陡然闲了下来,便觉得空空落落的。 见到这般,董策干脆便安排王通带着一部分想要回磐石堡的人回去转转。 他们和磐石堡的流民本就是一体的出身,互相之间多半都是亲友的关系,一听说要回去,都是兴高采烈的换了簇新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去了。 董策几乎可以想象到,他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得到周围的人艳羡的目光,还有国人从来不会吝啬的好话如潮一般涌来。每个月都能拿到的一笔不菲的饷银,管吃管住,骑着骏马,穿着鲜衣,这一切,已经让他们跟那些百姓们很大的分隔开来。 他们,已经成为了让别人羡慕的群体中的一员。 董策这么做,自然不是让他们探亲访友这般简单,而是有其深刻用意在里面的。 他们在别人的恭维和羡慕中,自信心和自豪感,会得到很大的提升,让他们发自内心的为自己骄傲。这实际上就是士气的提升,而战前士气的提高对于即将到来的战斗之意义,不言而喻。 当然,也有些人没去,而是选择留下来洗洗衣服,整理整理内务什么的。 董策让张寒也跟着一起去了,并且安排他先在那边熟悉一下民政,跟着几个保长多看看多听听,多学学。张寒明白,董策这是还未对他完全的信任,因此在这样重要的行动之前要把他给支开。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总有一些人,是能给自己找到事做的。 安乡墩东北,是一大片连绵的丘陵,丘陵不高,也就是十米二十米左右,但是面积很大,一座接着一座,一直蔓延到极远的所在,足有数十里的方圆。上面长满了茂密的森林,多半都是白桦,杨树,槐树,松树这种耐寒耐旱的树种。 这片丘陵,一直蔓延到边墙之外,和那连亘的山峦相接壤。 树林是一片光秃秃的,叶子早就掉光了,在地上积累了厚厚的一层,一眼望去,只见一片白灰相间的颜色,一直蔓延到远方。 这种大片大片的树林,在晋北并不罕见,事实上,在明朝的官方和民间的多类典籍中,都提到过——晋北多林。相对于由于人烟极度繁茂而生态环境破坏严重的河北,河南,山东等地来说,山西是江北诸省中在森林保持方面唯一能和西南各省相媲美的。 这里是两座丘陵夹出来的一条谷道,两边是平缓的山坡,上面生满了白桦树,从地上厚几乎达到一尺的落叶就知道这里已经多久未曾有人来过了。 安乡墩以及周围几个边墩的墩军都会来这里收拾落叶枯柴回去当做柴火使用,但是外围的那些就足够他们用不知道多少年的了,里面几乎是没人来,尤其是盛传这里头其实也有一些猛兽潜伏之后。 而这会儿,两个人正行走其间,脚踩在落叶上,嘎吱嘎吱的作响。 这两个人都是很高大的身材,长相也颇为相似,都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只不过一个身子削瘦挺拔,另外一个则是有些发胖。 正是董毅英董毅华兄弟。 董毅华嘟嘟囔囔道:“咱上这儿来喝风啊?让我说,回去大被一卷,好生睡一觉才是真的。” “就你话多!”董毅英回头瞪了他一眼。 看得出来,对这个哥子,董毅华还是很有几分畏惧的,脑袋一缩,不再说话了。 第207章 二零六 战前 第208章 二零七 幽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8章 二零七 幽会 走到谷道的尽头,往右手边一拐,却是一个小坳地,四面都是丘陵,里面生满了密密的大松树,把一切都遮挡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这才带你过来,不是让你喝风的,是让你望风的。”董毅英面色严肃的叮嘱自己的弟弟:“你就在此把风,寻个隐蔽的地方躲着,看到别人来,都要拦住,若是拦不住,也要发出声音示警,知道么?” “哥,你这弄啥么?”董毅华很是不解的看着他。 “你就别管了,回头再跟你说,记得,一定要记得啊!” 董毅华怏怏的点头,挥挥手:“快去吧,快去吧!俺知道了,就你能折腾。” 说着便是躲到一株足有两人怀抱粗细的大杨树后面藏了起来。 董毅英向他点点头,迈步进了那小坳地。 这里面的大松树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一个个都有两三人合抱粗细,上面的密密的松针簇集成了一个数丈高的巨大的伞盖。 地面上都是堆积的松针,踩在上面绵绵软软的。 董毅英走到松林深处,寻到了一个磨盘大小的青石,轻轻的吁了口气:“是了,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青石旁边坐了下来,心里忽然翻江倒海起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这件事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若是被别人知道了自己竟然行这种事,怕是董老爷第一个就要杀了自己,至于什么前途富贵,更是一切休提。 但是董毅英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只有当身处于此地的时候,他才恍然若梦中惊醒一般——原来我竟然真的如此胆大妄为! 只是到了此刻,心里的惶恐,畏惧,羞耻,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声音低沉而坚定:“人这辈子,总得率性而为一次,总得疯狂一次,妄为一次!若真是有什么事儿,我便一肩扛下了,绝对不会牵连到她。( 棉花糖)”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似乎像是向这天地,诉说着自己的想法。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董毅英霍的站起身来,满脸都是掩不住的激动,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回过身来,似乎想要平复一下内心的激荡,但声音还是不自禁的颤抖起来:“是,是你来了么?” 回首看去,一个面色晕红的成熟妇人正在站在他身后,七八步外,目光复杂的瞧着他。 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胸前鼓囊囊的似乎要把衣服绽开一般,不是李王氏又是哪个? 她今天过来之前显然是打扮过了,穿了一身儿浅米色的褙子,显得清爽大方,一头五黑如墨的长发懒懒的梳了一个坠马髻,脸上略略的施了一些薄粉,整个人显得白皙年轻了许多,看上去如三十五六的人一般。虽然已经是四个孩子的娘了,但是她的腰肢还是细细的,屁股和胸口则是鼓鼓的,圆圆的,看上去分外的诱人。 正是熟透了的妇人的魅惑。 董毅英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让自己痴迷到了极点的妇人竟是如此的魅惑。 他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个事实,顿时心中大喜。 男人在这个时候,往往是格外的精明的,他立刻就判断出了:李王氏能答应自己的要求来到这里来幽会,又在来之前刻意的打扮了一番,这说明了什么? 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董毅英还是听说过的。 以一个存心勾搭有有夫之妇的的细腻心思,他之前就从种种迹象中揣测出来,怕是李王氏对自己也有几分意思的,而现在就更是笃定了。 这样就放心了,做一些事,胆子也就大多了。 董毅英缓缓走到李王氏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李王氏跟他对视了一眼,便是再也不敢抬头了,只是低着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儿,下巴都快顶到胸口上去了,双手绞着衣角儿,暴露了她心中的不安情绪。 董毅英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呼吸浊重而炙热,一颗心似乎都在沸腾。 他知道,自己动了真情了。 而在几百年之后,这是一种被称为爱情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喜欢上了这个年纪足够当自己母亲的中年妇人,但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喜欢上了!自己无法控制,每每见到她,心里便是炽热而兴奋。 他盯着面前的妇人,忽然深处双臂,用力的把她拥进怀中。 李王氏心中乱到了极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来了。 前日晚上,董毅英起夜,而她被小儿子哭闹着吵醒,便来厨房给他拿一些吃的,两人正好便撞到了一处。 结果董毅英跟疯了也似的把她抱在怀里,疯狂的便要亲她吻她,她只觉得身子都软了,一点儿反抗的气力都没有,却又生怕被谁撞见,怕得要死。最后好容易挣脱了开来,跟他说了这个地方,允了今日前来相会,董毅英这才罢手,若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乱子来。 回去之后她又羞又怒,辗转反侧也是半响没睡着,只是心里,隐隐然竟还有那么一丝的兴奋和期待在其中。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醒来的时候,胯下竟然已经湿透了。 她本来已经打定主意,今日是绝对不会来的,而且要赶紧去磐石堡中,尽早搬进去,和他再不要有任何的瓜葛。但是今日,却是神使鬼差的就来了,而且还罕见的化了妆。 她绝对是一个很传统的,也是很典型的农村妇女,相夫教子,吃苦耐劳,勤勤恳恳,很老实,甚至有些懦弱。 或许她这辈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情,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这绝对不代表她就没有一颗能够感觉到,触碰到爱情的心。 当董毅英第一次用炙热而霸道的眼神盯着她的时候,她的一颗心,便是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起来。 之后种种,她越陷越深,但是却无法控制自己。 越是这种女人,一旦恋上谁,爱上谁,才真真是会不顾一切。 甚至,她的心里还有掩不住的甜蜜和骄傲,自己这么大的年纪了,都能让这个小伙子如此痴迷。 心房不知道何时悄然叩开,这个从来未曾尝过恋爱滋味儿的女人,在和董毅英的有限几次接触中,心中却是有了那等酸酸甜甜,柔柔软软的感觉。竟是如那恋爱中的少女一般,每日所想,都是他。有时候甚至午夜梦回,那春梦中精壮的男子,也是他。 男女之间能够产生那等关系,无非是**二字而已。 董毅英给她的那种心里的异样和日思夜想,是为情愫。 董毅英身材高大,长相也俊朗,还有那在她眼前惊鸿一现却是发达健壮的肌肉,以及前夜那无意中触碰中感觉到的硕大和刚硬,让她芳心大乱,是为**。 有情有欲,做出什么事儿来,那就是顺理成章了。 “真是荒唐啊,他多大年纪,我都四十三了,怕是我的大儿子,比他也要大不少吧!” 心中一团乱麻也似胡思乱想着。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董毅英的胳膊已经环住了她的腰,一双大手往她的臀上摁去。 李王氏立刻激烈的挣扎起来。 两个人无声而激烈的对抗着,不断发出重重的喘息声。 她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使得董毅英知道,她确实是不想的。 于是他放了手。 经过了这一番抗争,李王氏似乎反而冷静下来,她脸上的潮红也褪去了不少。 她缓缓走到一边,眼睛似乎瞧着远方,幽幽开口道:“我的名字,怕是你还不知道的,王玉英。你是除了我爹和他之外,第三个知道这个名字的男人。” 她忽然自嘲一笑:“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董毅英怔了怔:“十九。” “我今年四十三了,我大儿子今年都二十三了,比你还要大四岁……” 她轻轻撩了撩头发,看着他,眼中似乎带着一丝挑衅。 “那又如何?”董毅英走到她面前,眼睛盯着她,压低了声音吼道:“我就是想要你,我就是想要和你上床,想和你过日子,想和你长相厮守,想每日早晨晚上抱着你说些悄悄话!我十九,你四十三,那又如何?” 说着,便是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这一次,王玉英没有再挣扎,只是幽幽叹了口气,脑袋杵在他的肩窝处,双手也环在了他的腰上。 忽然,她感觉到…… 李王氏立刻惊醒过来,把董毅英推开,低头道:“我,我得回去了……” “明日就要出去打仗了,你,你保重。” 她抬起头来,眼中是掩不住的担忧。 董毅英忽然凑在她耳边低声道:“若是我安然回来!你要把身子给我!” 声音霸道而嚣张,那火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垂上,瞬间让李王氏满脸通红。她感觉好似有一股热流从体内流过,整个人瞬间都软了。 她风韵犹存的俏脸上布满了红晕,一双眼睛怔怔的瞧着董毅英,目光流转,似乎能滴出水来。 蓦地转头,慌慌张张的走了。 …… 第208章 二零七 幽会 第209章 二零八 家底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9章 二零八 家底儿 董毅英出了山坳,忽然整个人一歪,已经是被他弟弟给拉到了一株大树下面。 董毅华胖胖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怒火,咬牙切齿道:“大哥,你不要命了?你敢招惹她?这可是李家的女人,他家男人在董老爷面前说一句话,咱俩就是死的份儿!” 他放在一直在外面放哨,心里很是艳羡的猜测这大哥约了哪个女子出来,结果却没想到竟然是李贵的女人! 当时就把他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懵了。 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神儿来,心中立刻就涌起了巨大的恐惧。 李贵是什么人,他们都是知道的,这可是老爷手底下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在磐石堡也是管事儿的!他们跟人家比起来,真真是算不上什么。 敢招惹他的媳妇儿,甭管那女人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一旦捅出去,兄弟两个就完蛋了! 而且让董毅华无法理解的是,这个女人年纪都可以当两人的娘了,怎么就喜欢上她了呢? “不可理喻啊!真不知道你是咋想的!” 董毅华痛心疾首道:“咱们现在一个月有一两银子的月俸,吃穿又都是老爷给的,不用花钱,这么攒上几年,便是小有积蓄。到时候老爷也升官儿了,咱们也水涨船高,若是能立下一些战功,在老爷面前也有了脸面。便去央求买上十来亩地,起上一座宅子,就咱这,什么样的好姑娘找不着?怕是十里八村的媒婆儿都要把门槛给踩破了。这女人,大哥,她都四个孩子的娘了啊!祸事,祸事啊!” 说到最后,嘴皮子都哆嗦起来,又气又怕。 董毅英却只是沉着脸往前走不说话。 董毅华便小跑着跟在他后头一个劲儿的劝着。 好一会儿之后,董毅英才转过头来,脸色阴沉道:“什么话,等这次能活着回来再说吧!你不说我不说她也不会说,谁能知道?放心,你哥子做事还没那个蠢!” 一句话把董毅华堵得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是啊,若是明日就死了,那真是万事皆休,还有什么好说的? 中午吃完午饭之后,三个都头带着那些去了磐石堡的家丁回来了。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神气十足,精神状态明显都不一样了。 原来他们这次过去之后,几乎是一去就被众人给围住了,纷纷问这问那,听到他们现在每个月有钱拿,吃住都是董老爷给的,而且每顿都是大鱼大肉的吃饭。的才两个月就发了三件儿单衣,两件棉服,四双千层底儿的好布鞋,一个个都是羡慕的不得了。有的家里有女儿到了出嫁年纪的,甚至旁敲侧击的想把闺女嫁给他们。 一种优越感顿时便生了出来,也让他们意识到现在的生活是何等的需要珍惜。 回来之后一说,那些没去的都有些后悔了。 另外还带回来了不少棉甲,因为很巧合的是,就在今天,纪长风手底下的一个书办押运着物资来到了磐石堡。 苏大成和刘大库一看那许多物资就麻了爪儿,不敢接手,生怕出了什么岔子。换成别的地界儿,那书办直接就破口大骂然后扭头儿就走了!你们这帮下贱的厮杀汉,贼配军,老爷来给你送东西还不要?给脸不要脸! 不过在磐石堡,他却是不敢造次。 董策这个副千户,虽然不算高,但却是兵备道刘大人面前的红人,跟他的顶头上司纪长风也是交好,真要办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气的这书办直跳脚。 还是刚到的张寒沉得住气,也有担当,过去便交接过来了,很是仔细的把所有的物资给查了一遍。 董策知道这消息之后,也很是夸赞了他几句。 [棉花糖] 其实这也是他把张寒塞到磐石堡的目的。 他和磐石堡现在管事儿的所有人,都不是一路人,在其中也可以起到监督的作用。 也亏得刘若宰把东西送来的及时,明日董策的军事行动,才算是把每个人的甲胄都给凑齐了。 他并不准备让家丁们穿防御力更强的青布铁甲,而是让他们里面穿鸳鸯战袄,外面穿棉甲,这样的配置在晋北零度以下的寒冷中足以保暖,而且董策也并不认为明日的敌人能够用能力击破棉甲。 接收了这一批物资之后,董策现在手中武库的储备已经变得非常充盈。 袭击建奴一战,缴获共有四十斤重铁阀甲一领,加头盔二十三斤重红缎铜钉铜叶甲五领,三十六斤重鱼鳞铁叶甲两领,十八斤重皮甲四领,长铁枪三支,大斧一把,大锤一把,陌刀一把。铁制长柄挑刀三把,铁制长柄虎牙刀五把。云梯刀三把,顺刀两把。铁制长刃大刀四把。铁战弓十五副,重箭二百三十支。 刘若宰第一次拨付的物资中武器有:长矛一百支,弓一百副,箭六千支。加头盔十八斤重青缎铜钉布面甲五副,鸳鸯战袄二百,腰刀一百,大斧十。 从白添福那里交换来的武器物资则是有:大型挨牌三十面,长枪一百把,明军制式步弓一百把,箭三千支。三十斤重青布铁甲二十副,铁盔二十副,铁护臂二十副。 而这一次送来的各种物资则是有:贰佰两白银,七百石粮食,青缎铜钉布面甲五十副,青布铁甲二十副,铁护臂二十副,八瓣儿明盔二十副,腰刀五十把,长矛五十把,马鞍二十副。上等熟铁三千斤。 而董策打着刘若宰的大旗狐假虎威,从镇羌堡的武库中领出来的物资有:六十三斤重全身厚铁甲七副,青缎铜钉布面甲十一副,步弓十六张,开元弓十六张,箭九百六十支,箭插十个。长枪五支,大斧一把,六尺长长刀四把。 几乎把十里铺的武库搬空得到的物资有:长矛五十支,弓五十副,箭一千支。棉甲五副,腰刀五十把,鸳鸯战袄一百,大斧二十,鸟铳一百,铅弹两千,火药三百多斤。 这些武器,用来武装一支一千人的队伍都是足够了。 而且是配备齐全的——有弓手在后压阵,有手持长矛者在前为锋,有身披重甲,手拿长兵者为箭头,攻防都不会差。 短短时间内能攒下这许多家底儿,董策也足以自豪。 四十七件棉甲已经全部发了下去,而那些铁匠这些日子夜以继日的铸造,哥萨克骑兵刀和骑兵长矛也已经完全配齐。 至于王浑耶律这些都头们的装备,自然不需操心,他们自己都有甲胄。 然后白忠旗便把抄录的三份儿军法九章给每个都头都发下去了,让他们给下面的家丁大声宣读,并且叮嘱,十日之后大人要考校的,若是到时候背不出来的,少不得要挨鞭子。 王浑和王通当初都给董策逼着识了一些字,虽然不大会写,但是简单的读是没有问题的。 耶律斡里和就傻了眼了,幸亏他手下有个家丁当初也上过两年私塾的,在成为流民之前是一家粮店的学徒,便由他代劳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夜色如水。 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三位都头便也不怎么拘着他们管束,因此有了些自由活动的时间。 训练场上。 寒风凄冽,董忠庸手持长矛,朝着一个稻草人奋力的刺去,一遍一遍。他似乎不知疲倦一般,一直练了一个时辰,未曾停歇,也不知道刺出了几千几百次。 在他旁边不远处,丘陵边缘的一颗大树下,董忠康抱着胳膊,在想那个和自己已经有了婚约,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的姑娘。 在丘陵的那一边,董勇庆咬牙切齿的盯着一株大树,拳头狠狠的砸在粗糙的树皮上。 他用劲儿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拳头都绽裂开来,鲜血四溢,布满了伤口。 他眼睛血红,心中恨意翻涌,不过那恨意,却是对着自己,而不是别人。 他忽的一声恶狠狠的嚎叫,反手一巴掌便是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董勇庆,你这个废物!叫你下不了手,叫你他娘的哭,你这个废物!活该成了人家的笑柄,活该当了解首兵!你活该,你他娘的!” 说着又是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他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脸蛋子都肿了起来。 董勇庆,就是那个在拿死囚练手的时候第一个上去的家丁,结果不但不敢杀人,还把武器都扔了,跪地大哭。若不是周仲在,他甚至都被那死囚给杀了。 他不敢给抽了鞭子,而且成了所有人的笑柄,没人瞧得起他,便是一个屋的几个家丁,平素也不大爱和他说话。 董勇庆把自己给恨到了骨子里面,本来憋着一股劲儿要明日好生表现一番,扭转别人对自己的印象,却没想到方才都头过来通知,让他担当明日的解首兵。 这个结果不出任何人的预料,其实这也是为了他好——解首兵危险最小,实在是再适合他不过。 董勇庆感受到的,只有屈辱。 …… 今儿个对于蓑衣渡的百姓来说,都是个不得了的大日子。 因为在今天,镇上的苏大户,收粮放银,而同样也是在今天,身为粮长的苏大户,替县上收今年的秋粮税银。 第209章 二零八 家底儿 第210章 二零九 课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0章 二零九 课税 明朝的农民课税,从太祖洪武年间一直到宣德年间,都是缴纳的实物税,但是在宣德年之后,就产生了一定的变化。 许多人认为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之后才开始从缴纳实物税到缴纳银子的转变,实际上这是打错特错。 第一,就算是一条鞭法实行之后,许多地方也是缴纳实物税。 第二,在一条鞭法之前,早就有了许多的尝试和实践,许多地方就已经改了缴纳实物税为交银子,不过当时不叫一条鞭法——而是诸如‘鼠尾册’、‘十段锦法’之类的明目。一条鞭法,顶破天也就是一个总结,而且是不那么彻底的总结。 甚至一条鞭法也不是张居正的首创——嘉靖十年三月御史傅汉臣的进言中就提到了这个。 早在宣宗宣德年间江南就出现了征一法,而英宗正统年间江西则是出现了鼠尾册,英宗天顺年间东南出现了十段锦法,至成化年间,浙江、广东都出现了均平银,弘治年间,福建出现了纲银法。这些名目,都具有徭役折银向田亩转移的内容,但这些改革只是在少数地区实行。 推行全国的一条鞭法是从嘉靖九年开始的,实行较早的首推赋役繁重的南直隶和浙江,其次为江西、福建、广东和广西,但这时也只限于某些府、州、县,并未普遍实行。 其原因,无非就是这种改革制度,侵夺了地方上官绅地主的权力,使得他们无法从中谋私逃税。嘉靖四十年至穆宗隆庆年间的十多年时间内始逐渐推广。万历初首辅张居正执政时期,经过大规模清丈,才在全国范围推行,进展比较迅速。万历十年后,西南云、贵和西北陕、甘等偏远地区也相继实行。但即在中原地区,有些州县一直到崇祯年间才开始实行,甚至到了明朝灭亡了还未实行。( 棉花糖) 而且到了天启年,崇祯年的时候,许多地方的一条鞭法已经是名存实亡。 一条鞭法的主要精髓可以有两条来概括:其一,统一赋税,把赋税和徭役统一。第二,计亩征银。 赋税徭役,素来是百姓最苦。实行一条鞭法之前是赋役分开,赋以田亩纳课,役以户丁征集,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实行一条鞭法以后,全部简并为一体。将役归于地,计亩征收;把力役改为雇役,由政府雇人代役。 封建田赋,自周秦汉唐,基本上都是征收实物税,唐代两税法虽以货币计算,但缴纳仍折实物。宋代征税,也只是偶有折钱。元代科差虽行色银,但积粮仍为谷粟实物。唯自明代一条鞭法实行以后,不仅差役全部改为银差,而且田赋除苏杭等少数地区仍征实物以供皇室食用之外,其余也均已一律改征折色,即折为色银。与此同时,赋役征课也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从此,不按实物征课,省却了输送储存之费;不由保甲人员代办征解,免除了侵蚀分款之弊,使征收方法更臻完善。 一条鞭法实行之初,效果还是很好的。 张居正此人性格酷厉刚严,又赶上了好时候——万历皇帝刚即位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岁幼童,又懂得什么?一切大权都操持在内阁首辅张居正、司礼监冯保、太后李氏手中,而冯保是张居正的忠诚政治盟友,李太后也对张居正青眼有加,甚至有传闻称她和张居正颇有私情。 这一系列的巧合造就了一个大明煌煌二百六十年之第一权臣。 一个一条鞭法,清厘出被各地士绅隐瞒的土地两亿八千万亩! 怕是也只有他,敢生生撼动天下所有的乡绅地主,要知道,那些乡绅地主的背后,站着的,可是大明朝所有的官员。 也就是说,他与天下士绅为敌! 在明朝这个文贵武贱的朝代,这几乎就是以一人之力,力抗天下。 一条鞭法的初衷是好的,但是在大明朝,任何初衷是好的东西,几乎到了最后都要变成一塌糊涂。比如说军户制,比如说开中法,比如说一条鞭法。 其初衷是在均平赋役,苏解民困,在一条鞭法实行之初,确曾起到革新旧法之弊之作用,也受到小民们的欢迎。 “自条鞭之法行,则夏税、秋粮、均徭、带征,确有定额。里胥无由飞洒,奸豪无从规避,简易均平”,“父老于是无亲役之苦,无鬻产之虞,无愁叹之声,无贿赂侵渔之患”。总体来说就是地方上巧立名目的由头少了,甲长粮长小吏侵吞百姓的现象少了。 但是这种现象并未持续多久。 一条鞭法施行后,来自相当高层次的旧的摊派并没有消除,比如说布政使司,府衙这一层次的摊派,还是少不了的,没有达到消除杂役之害目的。“条鞭之法,有司分外又行增派,挠民殊甚”。 而且那些奸猾狡诈的胥吏们很快也发现,一条鞭法可以钻的漏洞很多,可以依附其上,捞取到比原先更多的好处。 比如说官商勾结,压低粮价,比如说火耗的征收。 后来一条鞭法为什么推行的那么快?尤其是在张居正死后。 是因为地方的官吏和乡绅地主们发现,一条鞭法中除厘清天下土地那一条冒犯了他们的利益之外,剩下的几条,反而会让他们捞的更多。 蓑衣渡有三百多户人家,其中大约七成的缴纳银子,而剩下三成,则是缴纳粮食。 这么巴掌大的地界儿都要分成两类,也实在是很奇葩了。 要交银子,可是又没银子,怎么办?只好去卖给粮商。往常蓑衣渡的百姓们都是三五户成群的,去县上镇上的粮店里卖粮。靠着一条洢水河,蓑衣渡的水土条件要比其它地方好得多,几乎不会受到旱灾的困扰。而没了旱灾之困,也就不用担心蝗灾,虽然小冰河时代依旧,但是每年总能有些收成,但也仅仅是比那些流离失所或者是被官府逼反的百姓好那么一点儿而已。 先被粮商盘剥一次,然后再把官府盘剥一次,基本上剩下的也就是勉强饿不死罢了,想添置一件儿新衣都是痴心妄想。 结果今年他们去了之后,粮店给出来的价格让他们目瞪口呆——五钱银子一石。 明朝末年粮价一路飞涨,粮店收购百姓的粮食价格也就不断的上升,这些百姓们记得清清楚楚,去年还九钱银子一石呢!而且来多少要多少。 明明今年光景也不怎么样,比去年更差了,怎么就掉到五钱银子一石了?这还能活么? 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市场调查,却也不傻,于是几个人分头去打探了一下,得到的结果让他们都傻了——收是五钱银子一收,卖是四两银子卖出去! 这一下,这些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的老实庄稼汉子们都愤怒了。不求你给多高的价儿,跟去年一样总成吧? 于是他们便干脆在路边摆开摊子,直接卖粮食,壮着胆子打出了一石一两五钱的价格,结果没想到遭到了那些城里人的哄抢,可是把他们给乐坏了。 结果没半个时辰,粮店的打手便赶到了,把他们一阵暴打,当场给打折了腿的就有仨。过了没一会儿,官府也来人了,直接把他们粮食都没收,人逮进了县衙里头,说他们私卖粮食,图谋不轨,上来就是严刑拷打。 给活活打死的就有三个。 还是苏大户去了县上说情,才算是把剩下的人给领出来,一个个都给吓得哆哆嗦嗦,连里头什么样子都不敢说。 后来百姓们又四处打探去了,各地的粮店,都是五钱银子的收购价。听说有的粮店给的价格高一些,结果店都给砸了,东主也给打死了。 百姓们不知道这背后有什么,但却知道完蛋了,真要是按照这个价儿的话,交了粮食就什么都没了。他们又不甘心,就这么拖着。 而前几天,县上又来了人,说若是再不交税,就要下来催征了。催征——这几乎是百姓们最怕的一个字眼儿,真要是下来催征,怕是家家户户都得掉一层皮。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抓进去,押在县衙前头带大枷给压死。 而就在这个时候,苏大户家里传来了消息,愿意以七钱每石的银子,收购粮食,有多少算多少,就定在今日,在蓑衣渡的打麦场里头。 百姓们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是松了口气,七钱银子,虽然比去年低了一些,但总比五钱好了太多了,总能支撑支撑。 而接近着,苏家宣布,上头县尊又派人来催了,秋粮拖欠时日已经太久,若是再交不上来,就要下来拿人了。苏家身为本地粮长,绝对同一日征收赋税。 这一天大清早,蓑衣渡便活了过来。 家家都是推着小推车出了家门,家境好一些的,则是赶着牛车,上面堆满了粮包,人们愁眉苦脸的往打麦场赶去。 而收到消息的周围十里八乡的那些村民百姓,也都是纷纷赶来。 第210章 二零九 课税 第211章 二一零 粮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1章 二一零 粮长 他们所在的村子,都是划在了一个粮长的征收范围内。 打麦场,位于蓑衣渡东边儿,紧靠着外墙,这里乃是百姓们打下来粮食之后,扬麦子的所在。面积很大,足有一二百米方圆。 在打麦场的东边,早就已经是搭起了帷幕,周围扯了布幔防风,里面生了炭火防寒。里面摆了一张太师椅,周围围了四个暖炉子,把这里簇的暖意融融,如同春日一般。苏家家主,本地粮长苏以墨,正神态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身后是一群护院家丁管家簇拥着,旁边还有两个眉清目秀,衣着华贵的小丫头端茶倒水。 所谓粮长制度,也是太祖洪武皇帝定下的制度之一,乃是为了催征粮税而设立的。 明初太祖成祖时期,各地的田赋都是缴纳实物税,而当时明朝国力正盛,政治清明,粮税也是极多。成祖时期,“天下本色税粮三千馀万石,丝钞等二千馀万”。 朝廷要将全国三千多万石的田赋挨家挨户征收上来,集中运送到京师及其他缺粮的地方,工程浩繁艰巨。尤其是明朝的基层政权建设,到了县这一级之后就没有了,一个县几万人家,上万户的百姓,就靠着那几十个衙役去收税?根本忙不过来! 于是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别出心裁地建立了粮长制度,设计了一套“以良民治良民”的民收民解办法:把缴纳田赋一万石左右的地方划为一区,政府指派该地区土地最多、纳粮最多、且具有威望的大地主担任粮长,替政府负责催收和解运田赋。 洪武皇帝为了笼络这些粮长,规定了许多优待的办法,如粮长可以参加乡村诉讼案件的会审和裁判;粮长如犯法,甚至死罪都可以用纳钱赎罪,并可以继续当粮长;粮长把粮食运到京城时不仅能受到皇帝的接见和嘉奖,一些格外得皇帝青眼的粮长还能封官晋爵,最高可担任省一级的布政使。当然,这也和当时文官制度不大健全有关,换到了后来,不是进士出身还想成为朱紫大员?那是做梦! 天下最有名的粮长,莫过于浦江郑氏了。 郑宅族长自南宋建炎年间开始,便组织族人聚居合食,同食共居长达三百五十余年,整个大家庭人口最多时达到两千余人,相当于一个大村落的规模了。 而自宋朝以降,朝廷是鼓励这种行为的,郑氏家族合族义居的规模罕见,宋、元、明三朝屡受旌表。尤其是明初,郑氏的族长担任了当地的粮长,负责征集赋粮运送至南京,由于完成任务出色受到了朱元璋的接见和表彰。朱元璋敕建旌表孝义之门木牌坊,称其为“江南第一家”,并亲书:“孝义家”三字以赐。 宋氏治家也是颇为的严明,立下“子孙出仕,有以脏墨闻者,生则削谱除族籍,死则牌位不许入祠堂”的家规,历宋、元、明三代,三百六十多年,出仕一百七十三位官吏,无一贪赃枉法,无不勤政廉政。 当然,这是说给外人听的。 粮长一开始确实是只是单纯的行使他们的三大本职权力:催征、经收、解运。但是到了后来,粮长却还多了许多临时任务和附带任务,后两种往往是与前者分不开的。而在中国,任务通常就代表了也拥有某些权利,从而使得粮长成长为了新的幸存特权阶层。 大致有四项其他的权力: 其一,农闲之时,会集乡里中的“长者、壮者”,向他们解说京师以至州县设立社稷坛场,春秋祭祀,无非为民“造福”。( 棉花糖) 其二,劝导那些富有田产的地主豪绅,不可再“交结有司,不当正差”。凡是“于差靠损小民,于粮税洒派他人,买田不过割,中间恃势,移丘换段,诡寄他人;又包荒不便,亦是细民艰辛。你众粮长会此等之人使复为正,毋害下民。”且应“画图贴说”。 其三,“若区内果有积年荒田,有司不行除豁,其刁顽之徒,借此名色包荒,虐吾民者,尔粮长从实具奏,以凭除豁积荒,召民佃种。凡有水旱灾伤。将所灾顷亩人户姓名从实报官,凭此赈济。” 其四,“粮长依说办了的是良民;不依是顽民。顽民有不遵者,具陈其所以”。“若科粮之时,民有顽者故不依期,刁顽不纳,粮长备书姓名,赴京面奏,拿与粮长对问。非是粮长排陷,实是顽民故违,阖家迁于化外。粮长捏词朦胧奏闻,罪如之”。 而且这权力是洪武帝给他们的,洪武十八年十月和洪武十九年间,洪武帝手订《大诰》、《续编》和《三编》三书,先后颁行全国。里面也说明了粮长应有的权力。 正式有了皇帝的撑腰,在初期有些粮长几乎可以与地方官吏分庭抗礼,但是这并不持久。 里甲、耆民都是在粮长领导之下进行丈量和制图工作的,粮长本人也须亲自参加,也就是说,征收粮税任务和编制赋役册籍——亦即制定收税多少的权力都交给粮长,不啻为粮长开一舞弊的大门。 粮长的权力基本上是越来越大,地位也越来越高。 例如司法权,对于乡村诉讼案件,粮长初时只有参加会审的权利;其后,竟独揽裁判权了;更进一步还干预地方事务,包揽打官司了。他们兼预有司诸务,徭役则纵富役贫,科敛则以一取十,词讼则颠倒是非,税粮则征敛无度。甚至役使良善,奴视里甲,作奸犯科,民受其害。 而根据收税权衍生出来的权力——到了英宗年间,甚至粮长便可以拘留粮户,私用刑狱,已经和私设官府没什么区别了。 粮长几乎可以说是在县城之外的其他地区,权势最大之人,其权力,大致相当于后世的镇一级别的政府,不过是一人大权独揽。有这许多好处,粮长自然是有资格的士绅都抢着当,后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便成了地方上最强,或者是最有名望的乡绅地主,才能担当粮长。 自从苏家发达以来,担当此地粮长已经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的时间,捞取的好处无数,虽然现在苏家无人出仕做官,但是在官面上的交情还是有一些的,而且每年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务,便是县尊大人对他们也是颇为的客气。 在这蓑衣渡,苏家是不折不扣的第一家族,下有良田三千余亩,分布在蓑衣渡、十里铺、六铺庄、大孙庄、杨家庄等地,年年光租子就能收十几万斤。一库一库的粮食看得人眼馋得紧,家里佃户足有百多户,势力在这方圆几十里都是一等一的庞大。 他家这些地产,很多是百姓投效的,更多的则是有些粮户因着交税晚了或者短了,直接被苏家拿进家中大牢一番拷打,最后给你一个选择:做佃户还是家破人亡? 更多的地是这么来的。 而为了维持其权势,一定的暴力是免不得了的,是以苏家也攥养了许多打手,平时充作家丁护院,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一股暴力威慑的力量。 这会儿打麦场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百姓们按照各自的乡邻关系,亲戚关系,住得远近而聚集成一堆一堆的。 这会儿还没到时候,都聚在一起小声的说这话,或者是干脆沉默,时不时的眼睛往棚子里面的苏以墨身上扫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畏惧。 苏以墨微微眯着眼睛,怀里抱着暖手炉,很是惬意,他很享受这种目光。 他手里拿着一块木板,木板大约有一尺方圆,表面打磨的很是光滑干净。 木板的正上方,写着“府县酌定赋役规”几个字,这就代表了,这块木板上面写得东西,是府尊老爷和县尊老爷定下来的赋税规则。实际上说白了,就是摊派下去的数目——给你发了这一块木板,上面写了你这个粮长,在你这个粮区,应该征收多少税。 下面的落款日期为崇祯柒年叁月,说明这是早就定下来的。 在中间的部分,则是记录了如下信息: 蓑衣渡苏氏粮长粮区田丁粮银总数。 共有田地荡滩,贰佰壹拾玖顷叁拾叁亩捌分叁厘内,中田多少、地多少、荡滩多少等,都记录的很精准。 共有人丁,贰千肆百肆拾柒丁。 额征本色米陆仟玖拾石贰斗柒升肆合肆勺陆抄陆撮壹圭叁粟陆粒贰粿叁糠,税粮平东平贼马壮兵银肆千捌百柒拾柒两叁钱肆分肆厘贰毫柒丝叁微伍尘伍渺叁漠叁沙玖纤叁埃。 这个年代没有小数点,但是并不意味着不能精确。 实际上,这个征税的数目,已经精确到了极致,甚至连几粒几糠都算上了。 这是要给县里上缴的数目,至于怎么收,实际收多少,谁家多谁家少,那就是粮长自己说了算了。 很多人认为,明朝末年国力衰弱,税收很少,农民承受能力很差,以至于到了崇祯年间数次加征辽饷剿饷等明目,到了一千七百万两的时候,就已经是到了把全国都逼反的程度。 其实这是不对的。 第211章 二一零 粮长 第212章 二一一 大斛进小斛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2章 二一一 大斛进小斛出 而更多人认为一条鞭法实行之后,百姓就只缴纳银钱作为赋税,实际上这也是错误的。( 棉花糖) 熹宗实录第十二卷中有记载:天启元年,户口玖佰捌拾叁万户,口五千一百六十五万,田地七百四十三万顷,田赋米两千一百四十九万石,麦四百三十万石。浙江,南直隶解运北京太仓三百二十五万两白银,铜钱叁仟壹佰万文,糟粮四百万石,北直隶和山东三府解送兵部一百二十万两白银,另各省解送新兵军饷白银五百三十八万两。 可以得见,实物税在整体税收中还是占了很大的一个比例。 而光是白银就有接近一千万两,这还是加征三饷之前的收入。 那为何有一个广为流传的说法——明朝税收最多的时候一年就四百万两白银?这让许多人以为明朝的税收能力已经差到了只有北宋四十分之一,满清二十分之一的程度。 实际上这个说法也不算错,这四百万两,指的只是税收中的白银,而且是解运到北京入太仓的白银。 剩下的绝大部分的税收,都留存地方了,而这一大部分,除了地方上一些必要的支出之外,剩下的都被各级官吏给瓜分了。 …… “让开,让开!都给老子滚开!”人群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阵暴戾的吆喝,接着便是鞭子在空中撕裂空气爆响的声音,人群一阵骚乱,纷纷往两边让开一条通路。 苏家大公子苏少游趾高气扬的走在最前头,手里还拎着一根马鞭,他后面跟着七八个家丁壮汉,手里搬着桌子椅子,斛斗之类的容器,气焰嚣张的过来。一个百姓躲得慢了一些,苏少游脸上立刻便闪过一丝戾气,一脚便把他踹倒,挥舞着鞭子狠狠的抽了下去。 一鞭子下去那百姓薄薄的衣服立刻就被撕开一个大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这百姓不敢还手,只是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大声的惨叫着,一声声的哀嚎传来。他婆娘跪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泪流满面。周围的百姓麻木的看着,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苏少游反而更是上来了性子,手中鞭子不停,直把那百姓给抽的疼的在地上满地打滚儿的惨叫才罢了手。 他收了鞭子,沉湎酒色早就被掏空了的身子因为刚才的动作还出了一阵虚汗,苏公子这么金贵的身子,打人可是很累的。 他忽然眼睛一亮,瞧见了边儿上跪着的那汉子的婆娘。 这女人大约三十来岁,虽然因为长期的繁重农活儿使得她皮肤有些粗糙,但还是能看得出来,长的是很漂亮的,尤其是那一双大大的桃花眼,更是勾人的紧。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的,让苏少游那小心肝儿不由得便是一颤。 尤其是胸前更是鼓囊囊的,不知道有多大。 苏少游的眼神就像是钉子一样盯在了这女子的脸上和胸上,周围的那些打手们一见自家公子的神色,就知道了他的盘算,纷纷围了上来,嘿嘿淫笑着。 那女子惊慌失措的看着周围,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一点儿面前这个矮胖矮胖的少爷的盘算。 苏少游嘿嘿笑了两声儿,搓了搓手指:“小娘子,我家里还缺一个**,不若跟爷回去如何?一个月给你三两银子的月俸……” 那少妇开始的时候极是惊慌,一听到三两银子,却是眼睛一亮,心里便挣扎了起来。 他身边男人却是一把拽住她,恶狠狠的低喝道:“当什么**?给老子滚回家里去!” “你这厮,找死!” 苏少游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手里鞭子又要抽下去。 远处苏以墨轻轻咳嗽了一声,苏少游身子一滞,低声狠狠的骂道:“你给老子等着!” 瞧着那低头不敢说话的少妇,脸上却又是露出了色眯眯的笑容:“小娘子,好生想想!一个月三两银子可是!” 说完便晃着身子走了。 见他走得远了,那刚才挨鞭子的汉子忽然跳了起来,狠狠的一巴掌便是扇在了他婆娘的脸上,他用劲儿极大,这一下那少妇的脸上便是浮现出来五道红红的指印儿。他恨恨的骂道:“你这贱人,当着我的面儿勾搭别的男人,瞧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少妇似乎是怔住了,捂着脸低着头轻轻的抽泣着。 大步走到了他老爹的棚子前头,低声道:“父亲大人。” “嗯。”苏以墨点点头,指了指外头:“人也差不多了,开始吧!” “是!” 苏少游指挥着几个家丁把桌子摆好,两张桌子,一张在棚子左前方,一张在右前方,相距大约十步所有,各自竖起了牌子。两个管家向苏以墨告了个罪,分别坐到椅子后面,各自带着五六个准备弹压百姓的家丁壮胆。 苏少游神气活现的往中间一站,先指着右边儿那个道:“这是卖粮食的。” 又指着左边儿那个:“交税的在这边。” 他拍拍手:“现在开始吧!” 他的活儿也就到此结束,便回头看父亲,却没想到苏以墨取出一本名册来,冲着他指了指:“这一次,你主持。” “啊?”苏少游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大喜,知道这只父亲着意培养自己,他恭敬道:“多谢父亲大人。” 然后便是去苏以墨那里拿了名册,翻开第一页,扬声道:“第一个,杨家庄粮户,家主杨黑旺,下等中户,该缴纳银,二两一钱四分。每两加火耗三钱,合该交二两七钱八分。” “是,公子!”站在一边的杨家庄里长赶紧陪着笑应了一声,大声道:“杨黑旺,快出来,交税了。” 里甲制度大致和董策实行的保甲制差不多,一里为十甲,一共一百一十户。 一里有一个里长,十个甲首。 他们的责任是配合粮长征税,在朱元璋的初衷中,这些里长甲首和粮长乃是处于监督和合作的关系,避免贪污侵毒百姓。但是到了现在,里长甲首基本上都成了粮长的下属了。尤其是担当粮长的基本上都是地方上的豪族大族,又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地主能比的? 杨家庄的里长吆喝了这一声之后,人群中便是响起了一阵回应:“是,是!俺来了。” 一个四十来岁,衣衫褴褛的粗壮汉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理当是他的儿子,父子三人都是推着一个小推车,上面堆满了粮包。 北地交税比南方要麻烦的多,南方河流纵横,河网密布,粮长们通常都是在某个当地的码头设下收税的地点,然后人们摇着船去,很方便,而且一条船就能把很多户的粮食给运过去。 北地只能用小推车来运送了。 那杨黑旺瞅了一眼交税的地方,苦着脸冲着里长道:“三叔,俺没银子啊!” 那里长看上去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却没想到两人还差了一辈儿,他正要说话,那边感觉到自己被忽视的苏少游已经是阴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手里鞭子没头没脑的便是抽了下来:“你傻啊?蠢材,没银子不会去那边儿卖么?” “是,是!”杨黑旺赶紧应了两声,父子三人也不敢躲鞭子,推着小推车就过那边去了。 那管家不耐烦的指了指桌子前面竖着的一个巨大容器,道:“堆满了就是一斛,快点儿吧!老爷哪有时间伺候你?” 这个巨大容器,便是斛了,一斛就是一石。一斛十斗,一斗十升。斛的形状规制,大概有两种,一种是圆的,跟家里用的瓮很像,一种则是眼前这种,底下大,上面小,四边都是等腰梯形。 “这斛也太大了吧?”杨黑旺偷偷嘀咕了一句,不过他可没敢出声儿。 那边催着,他不敢怠慢,赶紧把粮包解下来,袋子口解开,举着袋子把粮食往斛里面倒去。 倒了两袋儿之后,他不由得便是心里一哆嗦。 他来之前都称好了的,两袋子就是一石,一点儿不差,他探头往斛里面一瞧,离着满还有老远呢! 他陪着笑凑到那管家前头,那管家赶紧挥挥手:“离远点儿,离远点儿,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 “老爷!”杨黑旺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这斛,是不是有点儿……” “怎么了?”那管事眼睛一瞪:“叫你倒你就倒,不愿意卖滚蛋!你们这帮腌臜厮,咱们老爷愿意七钱银子收你们的粮食,是你们多大的造化?不识抬举是不是?” 他身后的家丁也把手里拿着的哨棒在地上敲了敲,一阵冷笑。 杨黑旺再不敢说话了,赶紧又往里头倒粮食。 足足倒了一石六斗,这斛才满。 那管事又道:“嗨,别停啊,接着倒!这还没满呢!得挂尖儿才行!” 杨黑旺只得又憋着气往上倒,直到那粮食满满的挂了一个尖儿,再倒就得淋下来了,那管家才让他住了手。 这么一算,按照苏家的标准,这一斛就是一石七斗了。 “粮一斛,给银七分!” 那管事拉长了嗓子叫了一声,在账册上记了一笔。 他身后的家丁把这一斛粮食倒在一边的大麻袋里面,封了口子,把斛清空。 然后杨黑旺父子又往里头倒。 到了最后,杨黑旺家里这三个小推车,足足五石粮食,在这里就卖了二两一钱银子。 所谓大斗进小斗出,不外如是了。 第212章 二一一 大斛进小斛出 第213章 二一二 淋尖踢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3章 二一二 淋尖踢斛 “粮三石,给银二两一钱。”管家随便称了称,把两个小银锭和一小块儿碎银扔给了他。 杨黑旺父子三人愁眉苦脸的拿了钱,他让大儿子把手推车弄到一边去,然后带着小儿子去了交税的那边。 “娘的,这帮不是人的狗东西。”小儿子低声骂道。 “闭嘴,你他娘的想害死老子?”杨黑旺狠狠的在他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低声骂道。 这边交税的位置前面,早就已经是排起了队伍。 这些都是可以直接交粮食做税的。 看着他们可以直接交粮食,杨黑旺心里不由得有些嫉妒,交粮食多省事儿啊,说多少是多少的,还不用卖粮食受那粮商的白眼儿和盘剥。凭什么他们就能交粮食我就不行?杨黑旺心里暗自嘀咕着,回去找找三叔,看看有没有啥门路,能把交银改成交粮食。 等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是轮到了杨黑旺前头那一家。 苏少游扬声喊道:“大孙庄,孟繁伯,税粮五石四斗八升。” “是,老爷!”那看上去年纪很不小的老汉赶紧把粮食往斛里面倒去。 杨黑旺看着那斛比自己刚才面对的似乎还要大一些,心里不由得又写了一些平衡。 很快,一斛高高挂尖儿的粮食便是堆满了。 “二虎!”看着那老汉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苏少游却是冷笑一声,向着自己身后的护院头目苏二虎使了个眼色,苏二虎是刚上任没多久的家丁头目,也是苏少游提拔起来的心腹。他点了点头,知道到了自己给少爷露脸的时候了。 只见他走上前去,站在那斛边儿上,眯着眼睛,凝神静气。忽的深吸了一口气,身子一拧,狠狠的一脚便是踢在了斛上。他这一脚劲儿极大,怕是得有三四百斤的力气,那连带着里面的粮食不小三百斤重的大斛,竟是给踢得剧烈的晃动了一下,上面挂尖儿的粮食簌簌的落了下来,落了一地。 落下来的粮食,怕不得有十几斤之多,而顶上那尖儿,则是往下沉了一截。 那老汉瞧着心里一哆嗦,却是不敢去扫地上的粮食。 苏二虎吐了口气,向苏少游拱拱手。 苏少游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你这奴才,好硬的腿法。” 苏二虎哈哈笑道:“少爷您过奖。” 这叫淋尖踢斛。 无论是淋尖还是踢斛,都是为了牟取这多出来的一部分粮食,这些粮食,会被当做消耗,不准许老百姓扫回去——要把你们交的粮食税运过去,不得有成本啊? 淋尖踢斛从征收实物税开始就有了,怕是千年传下来的,到了明朝,更是发扬光大。 像是苏二虎这种,一般每个粮长甲长都养着一个,专门就是这时候来干这个差事的。他们都是受过很长时间的训练,有的甚至是世世代代都做这个差事,腿上功夫厉害的,一脚下去,能把一棵树踢断。 各地的粮长都是一般,不过苏家吃相就要格外的难看一些,他们不但用大斗收粮,而且还淋尖踢斛,这样算下来,合该一石的税,他们能收到一石八斗左右,除了上下打点,自己至少还能剩下五斗。 明朝老百姓身上这极重的负担,便是这么来的。 这淋尖踢斛委实是太狠,那老汉想必是知道自己应该交多少,有备而来的,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交够数额。 还差了一石。 其实他交了足足有七石多,不过硬是给算成了四石。 “短了一石的粮税。”那管事挫了挫牙,阴笑道:“准备下大狱是吧?” 说这话,便有几个家丁逼了上来,吓得那老汉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赶紧滚回去拿,今日若是交不上,就等着官府差役来催征吧!到时候带大枷,打板子,卖你家的房子地,卖你的老婆闺女,总得让你把税交上,可就不像是咱们这本乡本土的好说话了。” 那管家挥挥手,老汉如蒙大赦,一连声的道谢,赶紧回去取了。 看着那位仓皇离去的样子,杨黑旺心里竟然有些痛快——倒霉的也不是我一个。 他心里忐忑的上前,陪着笑把银子送了上去:“老爷,俺是杨家庄的杨黑旺。” “嗯!”那管事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翻了翻账册:“杨家庄,杨黑旺,合该交银二两七钱八分,你这银子成色太差,八折,合该交……” 他手里算盘噼里啪啦的拨拉了一番:“三两四钱八分。” “啊?”杨黑旺傻了。 他小儿子毕竟年少气盛一些,气愤道:“这银钱明明是方才那边管事给俺们的,你……” 那管事冷冷的瞧了他一眼:“银子杂色发乌,七折,三两九钱七分。” 就这么一句话,就让杨黑旺家需要多交五钱银子,回过身来的杨黑旺瞪着自己儿子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踹死。 “他不会说话,不会说话,老爷您别怪罪……” 杨黑旺赶紧陪着笑道。 “到底有没有银钱?没钱赶紧滚,回家等着官差上门吧!”那管事不耐烦的喝道。 一边站着的那里长,杨黑旺的三叔看不过去了,赶紧过来陪着笑解释了几句,塞了一块椅子给杨黑旺:“赶紧先把税结了。” “谢谢三叔,三叔……” 杨黑旺把银子交上去,那管事称了称,也不给杨黑旺瞧,便是把银子往一边的篓子里一扔,在账册上划了一笔,道:“杨黑旺,银完税。” 听他吐出这三个字,杨黑旺的长舒了口气,差点儿没激动的晕过去。 这税,终于完了。 接着就是一阵发愁,这一次出来卖粮,家里几乎要空了,剩下的那些粮食,还能撑得到明年开春么?欠三叔的这笔账,也得紧着还上。 苏以墨瞧着这些黄灿灿的粮食,白花花的银子进了自己的囊中,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这些粮食,除了支应给县尊之外,少说还能剩下三千石的数目,如此一来,孤店,大同镇还有县上那几家粮店,货源便都充足了。看来今年,又是个丰年啊!” “那田家真真是可笑,不自量力!竟然妄图操控整个晋北粮价,你当百姓都是傻子么?五钱银子一石,谁愿意去卖,都扛着,还不是你田家最后扛不住了?还不是得涨银子?”想到这里,苏以墨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就更深了。 田家是晋北几个势力最大的大商家之一,更是整个晋北最大的粮商,手里有粮店几十个,分布于晋北各处。前一阵子那压低价格收粮,抬高价格卖粮之事,就是他带头捣鼓出来的。当时田家联络了晋北略有些实力的所有粮商,苏以墨也在其中,不过跟那些大乡绅,大商人相比,他就不算什么了。 当时苏以墨就不看好这事儿,果不其然,搞了一个多月,终于是再撑不下去了。 不得已之下,只得提高收购价,但是卖出价却没降下来,还是那样。而他们这些粮商,各自划分的也有地盘儿,比如说蓑衣渡这块,就是苏家的地盘儿,别人是不能进来收粮食的。 黄灿灿的粟麦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他忽然眼睛一缩,脸上的笑意瞬间便是收敛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 四十来岁,身材高大魁梧,身上穿了一件儿青缎子的直身,带着**统一帽,腰杆儿挺得笔直,一眼看上去就和别的乡民不大一样。 正是黄季。 他得了董策的嘱托之后,便是在蓑衣渡住了下来,时时刻刻盯着苏家看看有何异动。而苏以墨也很快就通过董策的哥嫂弄清了黄季的来头——是个老军,使得一手好刀法,当初跟着董策的父亲。 董策官儿越来越大,水涨船高之下,苏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说白了,苏家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庇佑而已,苏以墨只是个秀才,也没官身,他家也就是能在蓑衣渡这一块儿逞逞威风,放在别的地儿,还真不够看。 轮到黄季了,那管事的都识得他,知道他的背景,不敢怠慢,还欠了欠身子算是见过了。 一边的苏少游斜了黄季一眼,心里冷笑一声:“且让你得意几日。” “蓑衣渡粮户,董策,上等上,合该交银八两六钱七分。” 黄季从怀里取出一小袋碎银扔在那管家面前的桌子上,管家笑道:“您稍候。” 他小心的称了银子,一钱都没敢多收,还把剪下来的碎银放回到了钱袋里面,又把那小银秤举到黄季面前:“您瞧。” 黄季淡淡的哼了一声,拿了钱袋便走。 苏以墨瞧着,手攥紧了扶手。 …… 蓑衣渡之外,一座高高的土丘上,这里地势高,距离蓑衣渡也不远,站在这里,蓑衣渡中情景,尽入眼底。 此时,几个人正策马立在土丘上,远远的往蓑衣渡里面张望。 他们胯下的马,都不是什么好马,个头也不大,根本跟战马不沾边儿,也就是能够代步而已,就算是想要跑得快一些都是够呛。 最前头一个瘦得跟麻杆儿一样的,穿着一阵黑衣,一阵风吹来,那身子骨儿就跟个衣架也似,衣服直飘。 第213章 二一二 淋尖踢斛 第214章 二一三 匪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4章 二一三 匪至 他回头呲牙一笑,露出了一口发黄的大板儿牙:“大哥,三哥,我没说错吧!这蓑衣渡油水儿肥着呢!咱们赶上好时候儿了,却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是收秋粮的日子,这是要大发啊!” 那大哥是个一脸病怏怏,脸色焦黄的汉子,身边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三哥则是一个矮胖子,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头目也似的人。 大伙儿都能瞧见蓑衣渡里头的热闹景象,一个个都是兴高采烈,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哈大笑。 而在这土丘下面,隐藏在背面不易被人察觉的所在,则是足有一百六七十号儿人,穿的花里胡哨的,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是腰刀,有的是菜刀,有的是粪叉,有的甚至干脆就是一根没怎么修理的粗大木棒。 乱糟糟的聚成一团,发出一阵阵吵闹喧哗。 这一伙儿人,正是六棱山土匪。 粮食被焚烧一空,银子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六棱山匪帮一下子陷入了的要饿死人的窘境,困境。在巨大的压力下,铁太保只好决定下山劫掠,而之前四当家的刘发成就跟他提过蓑衣渡的富裕。理所当然的,目标定下了:蓑衣渡。 经过了两日的准备,中间刘发成又出来探了一次哨,摸清楚了最短,最便捷的路径,然后大队人马便出发了。 土匪劫掠有个好处,根本就用不少动员,他们都是积年的老贼了,一个个手上沾染的人命也是不在少数,抢过的钱财也很不少,自然知道打下一个繁华的镇子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那镇子上还很有几个大户。 因此一个个便是士气高昂的出发了。 这个年代的土匪,论起身体素质来怕是比官兵还要强不少——虽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始终是一个口号,但是土匪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至少每日都能吃饱饭,三五两头儿还能见到肉。整日价上山爬坡,虽然不训练,这身板儿却也是很不错。 他们天还没亮就借着星光月色出发,横跨数十里,终于是在快要中午的时候到了蓑衣渡。 就这行动力,便没有多少官兵能做到。 由于一路走得都是人迹罕至的地界儿,而且这天寒地冻的,没事儿的都在家里猫冬,行商都少了许多,是以一路上竟然没碰到什么人。唯一的意外是几个行脚商人,他们的下场很悲惨,人给杀了,货物钱财给抢了,尸体给扔进了林子里头。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铁太保捻着自己下巴上那稀稀拉拉的几个胡须,露出满意的笑容,重重的拍了拍刘发成的肩膀:“老四,这次你立了大功!回去之后论功行赏,你是第一份儿!” 刘发成赶紧笑道:“大哥您说这话就见外了,弟弟我刚入伙儿,为山寨效力是本分。” 铁太保哈哈一笑,满心都是志得意满,他高高举起右手,而后又是重重的落下,指向了蓑衣渡的方向,意气风发的吼叫道:“儿郎们,给老子杀进去!抢光他娘的!” “杀进去!杀进去!” 土匪们发出一阵阵的怪叫,操着手里的武器,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乱哄哄,闹糟糟的便是向着蓑衣渡杀了过去。 铁太保也在众人簇拥下策马向前而去,一边大声叫道:“老榆树,你待会儿带着人守住大门,别放出来一个人!钱串子,你领着三个会骑马的兄弟绕着墙走,看看谁敢翻墙就给老子一刀砍了,放心,银钱少不得你们的!老子做事你还不放心?” 刘发成和邱平落在后面,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诡谲。 …… “什么动静儿?” 苏二虎方才刚给了那大斛狠狠的一脚,他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脚了,尽管他一脚下去可以把一颗碗口粗细的枣树给踢断,但是这么用劲儿,却也是弄得腿脚生疼,一阵阵抽的慌。这一脚踢出去之后,气血翻腾,胸膛里好一阵难受。 他赶紧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一阵深呼深吸,平复心中的难过。 他从小习武,也是耳聪目明,忽然耳朵一动,隐隐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和密集的脚步声。 “怎么回事儿?” 苏二虎心里一沉,他旁边便是蓑衣渡的围墙,他一个加速,借着冲劲儿脚在墙上一蹬,双手抓住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一用劲儿,嘿的一声,人已经窜到了接近四米高的围墙上头。 苏少游看的大是兴奋,鼓掌叫好道:“好俊的功夫!” 苏二虎却没有他这么悠闲的心情了,他站在墙上往外看了一眼,身子一哆嗦,差点儿没掉下来。 “老天爷,这是哪里来的贼人?” 他回过身来,由于过于紧张,以至于嘴唇抖动了好几下才把话说得完整了:“老爷,老爷,有贼人杀过来了!” “什么?”苏以墨豁然站起身来,冲着苏二虎大声道:“当真?” “当真,当真!”苏二虎急得满头大汗,叫道:“大几百号儿人呢!老爷,咋办?” 他的喊叫声那些百姓们也都听到了,有那离着大门近的赶紧过去一看,然后便是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回来,跟见了鬼也似,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的叫道:“贼人来了,贼人来了!看不清多少,黑压压的一片!都拿着刀枪!” 这立刻就使得这些百姓们炸锅了。 有的人急的团团乱转不知所措,有的人也顾不得交税了,往大门口便跑,还不忘了推着自己的那点儿家当。国人行事,素爱跟风,一见到有领头儿的,立刻就有一堆人往外跑,互相推搡践踏,生怕别人阻挡了自己逃生的路。也不知道谁被推倒在地,借着便是不知道多少只大脚从他身上踩过去,当场便口吐鲜血咽气儿了。 还有的那胆小的,干脆便跪在地上抱头痛哭,却是一听土匪来了,吓得腿软脚软,都不能走路了。 苏家的人也是一脸的慌乱,尤其是苏少游,一张胖脸煞白煞白的,马鞭子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只是一叠声的问:“咋办,咋办?” 反倒还是苏以墨久经风浪,也拿得住主意,倒还算是镇定。 “是走,还是守?” 两个选择在苏以墨的脑海中回荡着。 守?想到这儿苏以墨便是摇头。蓑衣渡虽然也修了围墙,虽然名义上练得也有乡丁,可实际上都是摆设样子而已。蓑衣渡的地理位置好,离着九边几个军堡都不远,因此一般没有贼人敢来进犯。太平了几十年,什么东西都荒废了,能凑出五十个敢站在墙上的来就算是烧高香!自己手底下这些家丁看着凶狠,也是平时欺负老百姓有本事,真要是跟贼人对上,真真是不算什么! 到时候一旦守不住,可就是让人瓮中捉鳖的结局了!怕是一家老小谁都跑不了! 走? 祖宅可在这儿呢!若是祖宅让人抢了,这是多大的罪过,还有宅子里的女人,房产,银钱,珠宝。 “爹,到底咋办,您可是说句话啊!”眼下情况如此危急,自家老爹却在那儿沉吟不语,苏少游再忍不住了,高声叫道。 “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苏以墨咬咬牙,大声道。 “二虎,你护着我们父子,刘管家,你赶紧带着人去宅子里赶马车出来,去老夫房里把那些细软带上,银子能拿就拿一些,若是拿不了就不要勉强!尽快,尽快!我们在后门回合。” “是!”刘管事也是个精明强干的,虽然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应了,带着人立刻朝着苏家的宅子没命的跑去。 说这番话的时候,苏以墨的心在滴血。 这可是祖宗传下来的宅子啊,祠堂,牌位,都在此处!仓库里面,自己的床底下,后院儿的地窖里头那几大箱银子,就还有仓库里堆得满满如山一般的粮食,就这么要没了! 子孙不肖,不肖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堆满了大大小小粮包,地上还散落着无数粮食的打麦场,一摆手,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苏家在别的地方也有一些产业宅院,就算是这儿被抢了,伤了元气,但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若是死在这里,那就万事皆休了! 苏氏父子被家丁们簇拥着往后门儿去的时候,土匪已经杀到了蓑衣渡的门楼口了。 正正的和那些涌出想要逃命的百姓们撞上。 冲在最前头的那土匪,也是铁太保手底下一个得用的头目,有个混号,唤作‘满天星’的是也。 他长的不高,却是壮实到了极点,腰围几乎跟身高差不多了,脖子很短,又宽又厚的身子上盯着一个大脑袋,乍一看跟个粗壮的树墩子也似。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蓬蓬的顶在脑袋上,两只小眼睛里面凶光四射。许是小时候生过麻疹,他脸上全都是坑坑洼洼的小洞,让人看了只觉得丑到了极点,可怖到了极点。 不少冲出来的百姓一看到他这长相便是吓得一阵大叫。 第214章 二一三 匪至 第215章 二一四 立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5章 二一四 立威 他使得是一口厚背大砍刀,长有五尺多,几乎跟他身子一般高了,宽却足有一尺,刀背厚度快要达到了半寸还多,锋锐的刀刃上寒光四射。若是仔细看的话便能发现,这哪里是砍刀,分明就是一把卸下来的大铡刀! 这足有几十斤重的大铡刀却是被他单手给握着,跟拎着一根麦秸秆儿也似的轻松。 他握着铡刀一步一步的往前紧逼,脸上露出残忍丑恶的笑意。 他往前走一步,百姓们便是往后退一步,这数百人竟是给他生生逼退一般。 忽然满天星一声暴喝,往前一个纵跳,便是来到人群之前,手中铡刀狠狠的砍了下去。 一个百姓躲闪不及,当下便是被砍中,这一刀极狠极重,砍在了他的左边儿肩膀上,却是从右腰部出来,竟然是把他整个人给砍成了两截儿! 鲜血混着内脏四处飞溅,满天星给淋了个一头一脸,看上去更是可怖,宛若妖魔一般。 那被砍成两截儿的兀自不死,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艰难的爬行着,身后肠子拖了老长,鲜血瞬间在地上积成了一潭。 百姓们立刻炸了锅,纷纷惨叫着,你推我搡的又是重新退回了大门里头。 满天星身后响起了一片叫好之声。 满天星嘿嘿一笑,挥着铡刀当先冲了进去,身后跟着一群嗷嗷乱叫的土匪。 铁太保的声音传来:“别光顾着杀人,抢东西才是正理!” “是,大当家的!”众人轰然应是,一窝蜂一般的闯进了蓑衣渡之中。 见这些凶神恶煞一般的土匪杀过来,百姓们吓得四处乱逃,一边逃口中一边发出惊恐的叫声。到了这会儿他们连自己的财产也顾不得了,小车仍的到处都是,有的粮包掉在地上,粮食撒了遍地。那些拉大车的牛、大青驴之类的畜生也都受到了惊吓,也是四处乱窜,后头还跟着大车,只要是人给擦到一下,便是筋断骨折的下场。 整个蓑衣渡中,哭嚎声一片。 满天星眼睛都有些变得血红了,他嘿嘿冷笑着,大步往前走去,只要是挡在他面前的百姓,立刻就是一刀斩下去。被他手中那口几十斤重的大铡刀给剁上一下,便是一个死字而已。 转眼间是,死在他手底下的百姓已经是达到了十数人之多。 他已经是浑身浴血,身上的衣服都给鲜血浸透了,宛若疯魔一般。百姓们见了他都跟见了鬼也似,纷纷惨叫哭号着躲避。 原来这满天星,身世也是颇为的可怜,本来家里也算是温饱之家,父亲乃是个小地主,有百多亩地,家里雇了两三个佃农。在他八岁的时候,父亲死于宗族之间的血仇拼杀,从此之后便家境日衰,家里的田产给族人吞并的差不多了,连他家的房子都给抢走了,把他们母子俩撵到村口的破庙里头住。 他十三的时候又的患了麻疹,在这个年代,麻疹可是不治之症,而且有很强的传染性,村人便要把他活埋了。还是他母亲苦苦哀求,才把他撵了出去,小小年纪他便流落江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后来上山入了六棱山这一支匪帮,才算是有了跟脚。 后来,满天星带着人杀回了他出身的那个村子,把全族老老小小给杀的一个不留。 而更骇人听闻的是,他把他母亲抢回了山寨,当晚上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用后世的话说,基本上可以把他理解为深度恋母癖外加仇视人类晚期。是以每次劫掠,他杀人最多最狠。 满天星只顾着在这里杀戮,而其它的土匪则是四处乱窜,手里拿着刀却并不是顾着杀人。有的眼尖的土匪已经是发现了收粮和交税的那两张桌子附近已经是散落了不少的银子,立刻便是扑了过去,把那散碎银子小银锭子捡起来便是往怀里塞。 一个四十来岁的土匪低着头,瞪着眼珠子四处寻摸着,忽然眼睛一亮。 他在一个粮包底下发现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子,看那样子,里头的银子怕是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两。 他快步走过去,正要弯下腰去拿,却是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一把便把那钱袋子拿在手中,塞在怀里。 这老土匪愤怒的抬头看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长相颇为清秀的瘦削年轻人把那钱袋在手里掂了掂,笑嘻嘻道:“宋哥哥,你手脚太慢了。” “给老子拿回来!”那宋哥哥瞪着眼睛,脸色阴沉道。 这年轻人却不怕他,之前便是叫一声宋哥哥也不过是敬他年纪大些而已,这老宋在山寨里头无权无势,又哪里能被人怕了? 老宋挥舞着手中已经生锈了的腰刀,恶狠狠道:“小兔崽子,你那不拿过来?” 年轻人也拉下脸来:“老子便是不给你又能如何,叫你一声哥哥还真把自个儿当头蒜了?” 那老宋被他这句话给彻底的激怒,喉咙中发出一声恼怒的低吼,挥舞着腰刀便是恶狠狠的向着这年轻人当头砍了过来。 那年轻人也不甘示弱,仗着年轻,身法也灵活,一闪身把老宋的刀让了过去,一拳便是狠狠的砸在了老宋的肋部,把老宋给砸的一声惨叫。 他干脆弃了刀,一把把这年轻人抱住,两人抱在一起扭打起来。 像是这一幕,在此时的蓑衣渡打麦场上绝不鲜见,不少土匪都是因为争抢银子而互相殴打起来。 有的则是不去抢银子,那一双贼眼反而是不断的在女人的脸上转,满脸都是淫邪的光芒。他们这等没有资格在山寨里拥有女人的低级喽啰,可是憋坏了。 有的土匪眼睛一亮,却是瞧见一个姿色还过得去的女人,上前便是一把把她给拽出来,一把摁在地上扒了裤子,不管不顾的便是要强行****。 哭喊声,怒骂声,淫笑声,怪叫声,混成一片。 当铁太保策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场面。 “他娘的!”铁太保气的狠狠的一拳便是砸在了胯下的劣马上,把那马给砸的一阵希律律的叫。 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不光是因为这些手下们这么干严重的影响了抢劫的效率,更是让他大丢面子。他偷偷的打量了一眼旁边的邱平和刘发成,生怕让这两个大有来头,见多识广的新入伙的兄弟给瞧低了。 不过让他颇为安心的是,邱平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而刘发成则是面无表情。 邱平是何等的人精?一眼便看出来铁太保的心思,立刻给刘发成使了个眼色:“老四,去把兄弟们拘一拘,这般闹腾,不像个样子。” “嗯。”刘发成早就瞧得气闷,又向铁太保点头示意,策马向前而去。 铁太保满意的看了邱平一眼,哈哈一笑:“二弟有心了。” 邱平赶紧称不敢。 刘发成一边策马向前,一边大声叫道:“都给老子把刀收了,别打了,抢东西要紧。还有那玩儿娘们儿,给老子收枪提裤子,等那娘儿们抢回去,有的是你玩儿的时候!着什么急?” 只是他毕竟刚来山寨,威望还没建立起来,虽说这一次因为他的建言让大伙儿都知道捞到了一个肥羊,可是这些土匪却也是不怕他的。刘发成这般一番大喊,却是没一个人理他,有的反而是更加嚣张了。 一个土匪正把女子摁在胯下操弄的土匪瞧着刘发成哈哈大笑:“四当家的,你咋呼啥子?瞧这娘儿们,你不要俺可不能放过。” 当下众土匪便是发出一阵阵哄笑。 刘发成脸上黑气一闪而过。 他乃是积年的大盗,心狠手辣惯了的,现在又是山寨里面有头脸的人物,这般被人当众落了面子,又岂能咽下这口气去? 他冷笑一声,下了马,大步走到那土匪的面前,冷冷的逼视着他:“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遍!” 那土匪也是狠角色,毫不示弱道:“老子再说一遍你又能……” 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句话的下半句了。 刘发成骤然拔刀,一刀狠狠的斩在了他的脖颈子上,当下便是把他一刀斩首! 那土匪的脑袋打着转儿的飞到一边,他尚未死亡的大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具身体,好熟悉……” 而身体由于惯性,竟然还在耸动着,直到一腔鲜血喷洒出来,把那给摁在地上的少妇溅了一身。她一声尖叫,干脆的晕了过去。 场中顿时是鸦雀无声。 不单单是那些百姓们,便是土匪们也都被震慑住了,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个高高瘦瘦的四当家的,竟然这般下手狠辣,直接就杀人了! 便是铁太保也是眼皮子一跳。 但是却没一个人站出来。 这也是在刘发成的预料之中,他看似鲁莽,实则是借着这个机会立威,建立自己在山寨的威望。而选的这个人也有些门道,此人在山寨并不合群,也不是哪个头目信重的手下,便连稍微交好一些的朋友都没有,定然是没人会给他出头的。 果然如此。 第215章 二一四 立威 第216章 二一六 大丰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6章 二一六 大丰收 满天星带着众人直奔苏大户的宅子。 他们赶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瞧见两辆马车飞也似的朝着北边儿去了,车周围还跟着几个拿着刀棍的家丁。 满天星并没有追赶,而是直接进了苏家的宅子。 他这辈子心里最重的一个人便是他娘,现在满心思的都是给他娘寻几个伺候的丫鬟,找些珠宝首饰,漂亮的衣裳,哪里还顾得上其它? 也幸亏是这帮无组织无纪律的土匪在镇口那里耽搁了一段时间,才使得苏家的人得以把家里的老夫人夫人给接出来,送到马车上急急的运走。人终归是比钱重要,以至于许多银两都没来得及搬走。 进了苏府,满天星一干人并未被耀花了眼睛,他们也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抢的宅子有的比苏府还要高大壮丽。这苏氏便是在蓑衣渡再怎么厉害,再怎么作威作福,也终归只是一个乡下的士绅地主而已。 满天星等人很有经验,一闯进去,便是兵分三路,满天星带着俩人直奔中庭后宅而去,准备去抢最珍贵的东西,另外一队则是四处抓捕那些到处乱跑大叫的奴婢下人,逼问他们哪里藏得有银钱,最后一路则是绕着宅子,直驱后门和侧门,避免有下人携带了金银细软逃跑。 苏府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乱丢的东西,到处都有人在四处乱窜逃跑。 满天星不管这些,只是大步向前,一进二门,便是撞见一个满头珠翠的女人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她逃得慌乱,却没想到正是一头撞上了,眼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土匪逼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一屁股便是坐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却是手软脚软,怎么都爬不起来。 满天星走到她面前,一伸手跟抓小鸡子似的把她给提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女人大约二十七八的年纪,脸上略施了脂粉,虽然满脸泪痕,却是掩不住她的秀丽姿色。她一头的珠翠,一根黄金打造的凤头钗的末端,那凤嘴儿之中却是含着一串儿珠子,颗颗浑圆饱满,颗颗都有玉米粒儿大小,一看便知道是价值不菲。 满天星嘿嘿一笑,伸手把那凤头钗拔下来往怀里一揣,大笑道:“这钗子是俺的了,你也是俺的了!” 看着满天星那凶光闪烁的小眼睛,满脸麻子的大脸,一嘴的大黄牙,感受到他嘴里喷出来的热烘烘的臭气,这女人尖叫一声,干脆利索的便是晕了过去。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出去劫掠的土匪们都回来了。 每个人都是满载而归,有的手里抱着坛子,有的提着箱子,更有甚者干脆便是推了一个小推车回来,上面堆满了各种绫罗绸缎,银子铜钱,成衣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夸张的是满天星,这是不但从苏府拉了整整三大车的各色财物出来,还绑了四五个女人来,都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如花似玉的长相,看的土匪们口水直流。 铁太保其实是个很精明的人物,他在每个头目的手下安插的都有自己的亲信,以防止他们私藏。 铁太保一向是秉承这样的一个原则:抢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我若是不给你,你不能抢! 这些土匪们也都是跟着铁太保不短的时间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性,也知道这位大当家的其实还是挺大方的性子,因此也就不往枪口上撞。 到了地头之后,便是纷纷把财物扔在地上。 “砰!”一种脆响,一个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已经发黑了的坛子狠狠的砸在地上,摔成了粉碎。 一堆白花花的小银锭子立刻便是散落出来,都是一两重量的,一看就知道是民间私铸的。 中间裹着薄木板的一匹匹的绸缎,布匹杂乱的扔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一大捧金银首饰被扔在了地上,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而早就有专人上去开始统计了。 这年头,干土匪其实也是个技术活儿。闯进去之前需要小心潜伏,闯进去之后需要派人把手大门,巡视四周,一来是放置后路被抄,二来则是防止肥羊们带着的财宝逃跑。而杀进去的土匪,则是要分工明确,人尽其用,才能在尽量短的时间内抢劫到尽量多的财物。更是需要一些不善于厮杀抢劫,但是善于算计,心思细腻的人,来快速的计算数目,分门别类。这样不但利于运输,而且大略的登记造册之后也可以防止土匪们在路上私吞。 这重重方面,但凡是一个成熟的匪帮团伙都是需要顾虑到的,毫无疑问,六棱山匪帮绝对是其中之一。 打麦场上的各种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积如山。不过实际上,蓑衣渡最值钱的东西,不在这里。 最值钱的东西是房契地契,可惜这些财产证明对于土匪们来说就是废纸一张,比如说苏家有一张大同镇的店铺的房契,这些土匪们若是敢拿着这玩意儿去大同镇准备把那店铺拿来,等来的肯定是官府的捕快。 次之值钱的则是那些女人身上的金银首饰,家中摆放的一些小物件儿,这向来是劫掠中的大头,目标又明显,又轻便好携带。 而剩下的银子,绸缎绫罗,则是已经属于粗苯的东西了。 至于铜钱,更是等而下之的。 其实也好统计,主要是银子的数目,直接拿大秤来称就是了。 同一时间,老九已经带着人从蓑衣渡强行征发来了二十辆牛车驴车,还有五十多头劣马和骡子,由此也可看出这个时代明朝农村的穷困程度——蓑衣渡好歹也算是个不小的镇子,上千的人口,几百户人家,却只有这么点儿家当。 当然,此时受小冰河时代影响不大,也未曾如何经历战乱的富庶江南湖广地区,自然极为富庶的,并不在此之列。 这二十辆大车,全都用来装运粮食,足足装了五百多石。 铁太保自然也知道,带上了这些粮食,队伍的速度会变得很慢,但是他也是没法子。 这年头儿不但两家腾贵,而且是有钱都买不到粮食! 就算是抢到了银子,没粮食有个屁用?去山下的城镇里头买?那得冒着多大的风险?买的少了吧,不够山上的人吃两天的,若是买的多了,则一定会引起粮店乃至地方官府的注意,到时候可就倒霉了。 所以说,这年头儿,干什么都不易啊!当一个有前途的山寨老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五百石说少不算是少了,足够六棱山的所有土匪一直吃到明年的开春还富裕,但是说多也真是不多。打麦场上粮食堆积如山,何止是数千石?看着那剩下的一堆堆的粮食,铁太保心里也是觉得很是可惜,不过他真的不敢再多装了——就这些几乎已经达到了牛车驴车的极限,再装下去,就别想回去了。 到时候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吧! 然后铁太保又让人把绫罗绸缎成衣什么的装在骡子和大驴上,这里头最多的就是骡子,这可是好牲口,体型大,耐力好,能驮运二三百斤重的东西走很远的路。 到了山寨后若是没用了,还能宰了吃肉。 最后粗苯一些的绸缎绫罗都被捆绑在牲口身上之后,还闪下几头,铁太保忙不迭的又让人在上面放上了粮包。 能多运一点儿是一点儿。 银子的树木很快便统计出来了,一共有一万一千多两,其中光从苏府和另外几个大户人家劫掠到就有五千多两。 藏得最深的是苏府的一箱九百多两银子,竟然是藏在了后院儿一棵枯死的大柳树树杈分叉处的一个凹坑里面,上面还顶了一个大鸟窝当做掩护。 若不是抓了一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苏府的老人儿,还真是问不出这个秘密来。 其实这个腿脚不怎么利索的老人儿,就是当初被董策打断了腿的那位,主家也舍不得给他花大价钱医治,只好养着,他这病也就一直拖拖拉拉的这样,没好利索。 听到这个数字,铁太保很是愉快的捻着胡子露出一抹微笑。 这次的劫掠,是历次的行动之中最准确快捷,收获最大,损失最小的一次。之前哪次不是得经过一番恶战,损失上不少人手才能打进来?有的时候碰上那等难啃的硬石头,死了人也未必能打下来,还得灰溜溜的滚回去。 这蓑衣渡之富庶,防御之弱,让他都有点不敢置信。 这年头儿,晋北大地基本上是每个村或者是几个村就能起一个堡寨,群居于其中,平日里也是训练乡兵乡勇,藏有武器。堡寨虽小,却是硬骨头,像是蓑衣渡这么又香又甜的软柿子可是不多了。 所有银子都被分成了大小不得的份额,用包袱装着,各人都随身带着。份额有多有少,多的有百多两,最少的也有十两。 这也是绿林道儿上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兄弟们辛苦厮杀一场,身上带着银子,万一遇上什么不测的话,身上银钱也可作一时之用,省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之前碰上的这种事儿可不少。 第216章 二一六 大丰收 第217章 二一七 登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7章 二一七 登门 作为大当家的,铁太保给分了两大箱子的财物,一箱是银子,一箱里面则是装满了金银首饰,还有一些金条。都是上好的红木打成,边角还镶着铜的结实箱子,一个怕是就得有一百来斤,里头银子的数目很是可观。 铁太保冲着一直跟在自己马旁的庞然大物怒了努嘴:“老黑,扛着!” “诶。” 那庞然大物应了一声,从肩膀上拿下一根碗口粗细的木头棍子,那是一根很结实的枣木棍子,两头各自有一个铁钩子,他把那两个大箱子前后各自一挂,轻轻松松的便是扛在了肩上。 铁太保笑骂道:“你这大黑驴。”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麻袋的铜钱,还有四五个女人。 铜钱总归是比粮食更值钱的,于是铁太保只得是让人清空了一辆大车,把这些铜钱装上去。 至于那些女人,则是满天星抢来的,对于这个手底下第一打手,铁太保还是很笼络的,眼见他神情坚决,便让这些女人都上了运粮的牛车坐着。反正她们身子轻,倒也不妨碍什么。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看这个,其它的土匪不干了,尤其是一些有脸面说得上话的头目,也都吵吵嚷嚷的要把自己瞧上的女人带上。 兄弟们都憋了这么久了,不能不让泻火儿吧? 群情汹涌之下,最后铁太保也没得法子,只好又选了二十个女人带上,准备回山寨让弟兄们泻火儿。 把这最后一个问题解决掉,距离他们来到蓑衣渡已经足足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日头已经偏西。 铁太保大手一挥,让外面警戒的几个骑马的土匪先去探路,而后便喝令土匪们准备撤离。 “大哥,这些粮食咋办?” 老九眼神在那些粮食上扫了一眼,眼冒凶光说道。 “这个……”铁太保有些沉吟。 “大哥。”邱平笑眯眯道:“这些粮食咱们也带不走,若是烧了,这些百姓也没了活路,何苦造这些孽障?就当积了阴德了吧,这些百姓,定然是会感谢大哥的!” 要说这些百姓会感谢自己,铁太保也知道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积阴德这事儿,却是让他很在意。他年纪也不小,却还没有后人,这段时间正寻思着养个儿子,正是须得积德的时候。 “算了,走吧!” 铁太保挥挥手,策马转身出了大门。 在一片女人哭号惨叫,男人嘶声大喊的哀鸿之中,六棱山土匪带着大批的财物,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蓑衣渡。 眼瞧着他们离开,有的汉子从地上窜起来,便冲着他们行进的方向跑过去,可是刚跑到大门口,便再也没了追上去的勇气,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婆娘被抢走。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她的哭喊求救,汉子只有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有的那亲人家属被杀的,则是一边嚎哭一边四处翻看着那倒伏在地上的尸首,好不凄切。 而更多的人则是既没有亲人被杀,也没有女人被抢,今天这件事儿,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一场不敢置信的大梦一般,只是有惊无险而已。 而这时候,他们忽然发现了一件事情。 苏家的人全都跑了,这会儿没人盯着了,那些粮食则都是已经成了无主之物! 这可是活命的口粮啊! 面对这如此巨大的诱惑,他们顿时蠢蠢欲动起来。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作的,他推着自己的小推车,冲到那一袋袋的粮包边儿上,抄起粮包来便是放在推车上,直到把那推车堆满再也装不下,然后推着小车便是摇摇晃晃的冲出了大门口,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抢啊!” 见到这一幕,百姓们心里就像是烧起来一把火一般,给寮的一阵心慌,不知道谁发一声喊:“抢啊!” 然后人群便是疯了一般抢了粮包便冲了出去,直接冲回家里。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打麦场上便是为之一空。 …… 十里铺。 董宅。 客厅之中。 外面冰天雪地,不过这客厅之中,四个角上都放置着兽头为口的铜制火炉,里面燃烧了上好的木炭,只有微微的青烟冒出来,把屋里烘的暖意如春。 乔氏端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脸上是淡淡的神色,微微眯着眼睛,手指头在椅子扶手上轻轻的摩挲着。 而坐在下手的,则赫然正是董策的大哥,董旭。 他穿着一身青布直缀,脑袋上带着纱巾拢住头发,插了一根钗子,看上去倒是比上一次在蓑衣渡见面的时候要精神多了。 这厮是董策的亲哥哥,遗传了老爹的好身板儿,又高又壮,长相也不错,本来边事卖相甚好。只是他佝偻着身子,脸上陪着笑,似乎坐在这椅子上也是要哈着腰一般,却是便让人看了心中就来气。 钱氏则是站在他身后,也是低眉顺眼的。 上首的老太太不说话,他们两个便也都不敢说话,大厅之中竟然一片沉默。 其实这二位一开始的时候倒是想寻些话头儿说话吧来着,但是每每说起一个,老太太便是一声淡淡的嗯,就再不说话了,惹得冷场尴尬无比。 这二位也知道自己过去做的那事儿确实是太不地道,把母亲和弟弟给得罪狠了,是以到了最后,也就沉默下来。 说起来,这段时日董旭的日子过的还不错。 当日董策当街斩杀了黄二虎之后,本来还有人心里存着看笑话,看董二郎如何收场的主意,只是没过几日,县上便是来了人,把黄二虎的尸体拉走了,并且当众宣布此人乃是建奴奸细云云。这就相当于承认了董策行事的合法性,等着看董策笑话儿的人都蔫儿了。 董二郎的狠辣手段震慑了整个蓑衣渡,后来随着董策屡立战功,官儿也越来越大,蓑衣渡的百姓都将其视为骄傲——咱们蓑衣渡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官儿了。 便是苏氏,也是有些忌惮。 于是很快,董旭便发现——没人跟自己赌钱了! 大伙儿都知道他是董策董二郎的大哥,谁还敢坑他?若是把让给坑了,回头让董二郎给你脖子上来一刀岂不是亏死?只是不坑他的话,总不能坑自己让他赢钱吧?左右都不是法子,干脆就不跟赌了! 我们不带你玩儿! 整个蓑衣渡几个赌场都是如此,董旭便也没了招数。至于跑去别的地儿赌,他暂时还没这个机动力。 这么一来二去的,停了一些时日,董旭的赌瘾竟然是好了大半。 董策虽然当初说的绝情,但终归是血浓于水的至亲,他后来又让黄季给两人送了些银钱,但是也叮嘱黄季瞧着点儿,便在让那位给烂赌了。 一个人若是能把邪毛病给改了,大致就能被人发现身上之前被掩盖住的优点。 夫妻二人拿了董策给的钱当做本钱,在蓑衣渡竟然开了一家当铺——万恶的当铺。 而两人也很快发现,开了这家店他们简直是如鱼得水一般的舒坦。 董旭家世不错,从小受的教育也好,能写会算的,一笔字还颇为漂亮,正是可以充当账房掌柜的角色。而钱氏却是伶牙俐齿,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一件儿上好的狐皮大氅从她嘴里过一遍便是成了‘虫吃鼠咬,光板儿没毛儿,破皮烂袄一件儿’。 夫妻两人夫唱妇随,把这当铺给经营的倒也是挺红火,虽然每日做不成几单生意,但是只要是做成了,便是能从里头狠狠的赚上一笔。 说起来这些时日,家境大有起色,眼看着便是红火。 只是两人的名声在蓑衣渡是越发的差了。 他们这一次来十里铺,打着的自然是看望母亲的名义,其实可不是他们自己愿意来的。 上一次董策被董旭和钱氏教训的那真是叫一个手段狠辣,让这俩人记忆犹新,每每做恶梦梦见的就是董策。要是有的选的话,他们恨不得一辈子不登十里铺的董宅门,只当看不见这个不多远的亲戚,省的再出什么事端。 但是他们想躲,却是躲不过去的。 就在昨日傍晚时分,黄季悄无声息的摸到了他家里,告诉他,今日一定要来十里铺看望母亲,一大早就来。若是到了中午还没赶到——当时黄季什么都没说,只是嘿嘿冷笑了一声,但这一声冷笑就已经可以代表许多含义了。 给吓破胆子的董旭可是生怕董策寻这个由头儿再来收拾自己,唯唯诺诺的便是答应下来。 今日一大早,天还擦黑呢,夫妻两人便是收拾行囊,紧赶慢赶的向着十里铺出发。 到了十里铺,寻到董宅前,先给那两个满脸横肉的粗壮使唤丫头给吓了一跳。 之后通报,进了中厅,那位美貌如花的弟妹倒是很热情,只是母亲却是不给好脸。 有了之前那些事儿,乔氏自然是不可能给他们好脸的。 不过她也没有把这夫妻二人赶出去,乔氏是一个很要体面的人,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她很懂,也向来非常遵守。这等家事,若是张扬开来,不但坏了董家的名声,说不定还会影响小儿子的仕途,着实是极不可取。 第217章 二一七 登门 第218章 二一五 职业劫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8章 二一五 职业劫匪 “都看什么看?”刘发成挥舞着兀自留着鲜血的刀,厉声冷喝道:“咱们现在身处险地,蓑衣渡距离几大军堡都不远,官兵随时都可能赶过来!现在最要紧的,乃是抢了金银财帛,粮食女子便赶紧撤走!谁若是再敢耽误时间,便是诚心陷所有人于危险!便是该杀!” “满天星,别杀了!赶紧带着人抢大户去!这镇上苏大户是有油水儿的,里头定然少不得伶俐的丫鬟下人,弄两个回去伺候你房里那位岂不是让人欢喜?” 大伙儿都知道满天星脾气又坏又爆,心里便都是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刘发成的笑话,却没想到满天星先是一愕,然后便点点头,默不作声的领着自己的人往镇里面走去。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大感不可思议。 然后刘发成又点了不少头目的名字,给他们分派了任务。 他把每个人都认的很清楚,分派的任务也是条理清晰,井井有条,不自觉的便是让人信服。 杀人立威在前,满天星乖乖听命在后,这短短的时间,刘发成的威望已经是极大的提高,众人纷纷听命,各自按照他的安排行事。 刘发成忽然伸手一划拉:“你,给爷们儿过来说说,这蓑衣渡里头谁家有钱,谁家有粮!” 被他点住的正是黄季。 黄季一怔,身子不由得便是一僵。百姓们见他人高马大的,方才也气派,本来以为这位还能抗一抗,却没想到这高大汉子扑通一声便是跪在地上,高声叫道:“好汉爷,小的愿意给好汉爷效力!” “呸,窝囊废!”不知道多少人暗暗骂了一声。 便是那些土匪也很是有些不屑,不过黄季却不在意,仔细的把蓑衣渡中颇有资产的人家都给指点了一遍。 刘发成很是满意,哈哈笑道:“你倒机灵!跟着老子如何?” 黄季赶紧又是道谢,没口子的应了。 十几个土匪把那些百姓们给逼的聚成了一团,剩下的则是窜进了蓑衣渡镇里面,开始挨家挨户的抢劫搜查。 刘发成策马回去,在铁太保面前下马,单膝跪下:“大哥,弟弟鲁莽了。” 他这般行事,铁太保自然是很不满的,不过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还得装出一副豪爽大度的样子来,哈哈笑道:“起来,起来,这事儿你处置的再妥当不过。合该如此!” 那边厢邱平瞧了刘发成一眼,心道真没看出来,老刘还有这本事,藏得可够深的。 几人策马到了方才苏家收税和收粮的所在,一个头目已经指挥着几个土匪把粮食开始收集起来了,还有四处散落的银子。 见到铁太保过来,他喜滋滋的迎上来:“大当家的,这次咱们可是发了,光粮食就有好几千石,银子也有一千多两!” 铁太保捻着胡须得意的笑笑,吩咐道:“有粮食有银子,也得能运走才成!老九,你带着人,挨家挨户的找,把所有的牛车,骡车,驴车,但凡是能拉东西的大车,全都找来!” “是,大当家的。”那老九应了一声,便带着人去了。 十几个匪徒开始用刀枪逼着那些百姓一个个的走出来开始搜身。 他们不过是十几个人,而被围住的这些人足有数百,多半是精壮汉子,却是没一个人敢有什么反抗的举动,跟一头头绵羊也似的温顺听话。 杀戮已经把他们的胆子给吓破了。 这时候土匪来了的消息已经扩散到了整个蓑衣渡。 蓑衣渡的百姓们根本来不及跑,他们祖宗家业都在这里,也不想跑。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只好紧闭大门,在家里对着神位磕头祷告,只求别祸事上身。 只是土匪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便放过他们。 一户人家正聚集在厅堂里头冲着桌子上供奉的神像磕头,一个个面色如土,神情恐惧而慌张。家里的几个女人则是都把脸给抹上了灶灰,弄得灰头土脸的,只求待会儿土匪进门的时候千万别看上自己。 忽然间大门那里传来了一声轰的巨响,这家人吓得全都是一个哆嗦,几个女人尖叫一声,便是往里屋躲藏进去。 她们刚藏进去,几个持着刀剑一脸凶横的土匪便是窜了进来。 这家的家主,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迎了上去,哆哆嗦嗦的脸上硬挤出一抹笑脸:“好汉爷爷,咱们家……” 他是个贩布的小商人,虽然生意不大,却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有些见识,这会儿还能强撑住面子。 为首的正是刚才和那‘宋哥哥’打成一团的年轻土匪,他脸上给狠狠的揍了两拳,脸蛋子已经完全肿了起来。 “滚,别他娘的跟老子套近乎,谁跟你咱们?” 这年轻土匪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里的粪叉,那中年男子吓得膝盖一软,便是跪在了地上,他身后那几个男子也都是跪了一地。 年轻土匪眼睛往里屋瞄了一眼,淫邪贪婪的神色一闪而过。方才那几个女人逃进去的时候,背影都让他给瞧见了,有一个屁股又圆又翘的,可是格外让他心动。 不过想起方才四当家的那狠辣手段,他不由得便是一哆嗦,赶紧把这念头抛去。 “破财消灾,咱们只劫财,不杀人!” 年轻土匪冷笑道:“把你家的金银珠宝,绸缎绫罗,首饰,铜钱,全都给老子交出来!” “好汉爷爷,俺家里真没钱呐,前些日子做生意蚀了老本儿,方才又刚把秋粮交上去,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啊!”那中年人一听这些土匪好像不那么凶神恶煞,立刻心思活泛起来,眼珠子转了转,哀嚎道。 “老子看你真是舍命不舍财,当老子不敢杀人么?”这年轻土匪脸上立刻充满了浓浓的暴戾,手里钢刀一挥,那中年人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却是左边小臂已经是给卸下来了。 鲜血狂喷而出,几乎是飚射出去,把他疼得在地上连连打滚,杀猪也似的惨嚎。 “说不说,银子在哪儿!”年轻土匪大吼道。 这中年人已经疼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又是惨叫又是哭嚎,嘴唇哆嗦着哪里说得出话来? 年轻土匪便要挥刀结果了他的性命,这时候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扑过来,用自己的袖子裹住那中年人的伤口,哭喊道:“俺说,俺说,在里屋的炕洞里头,一坛子银子。在衣柜最底下,有个暗格,里头有一袋子银钱。” 他应该是这中年人的儿子,使劲儿的把袖子往自己父亲的伤口上堵,但完全是无济于事。 年轻土匪向身后两个喽啰使了个眼色:“你们进去瞧瞧。” 两个喽啰点点头,嘿嘿一笑,脸上都是露出了淫邪的神色。方才屋里躲进几个女人,他们可也都瞧见了。 年轻土匪冷冷一笑:“若是不想四当家的把你一刀剁了,就手脚麻利点儿!” “知道了,赵秀才!”两人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进了屋里。 很快,屋里便是响起了一阵女人的尖叫和痛哭。 那赵秀才却是笑眯眯的蹲下来,瞧着那少年笑道:“你看,你爹这般痛苦,不若我帮他了结了吧!” 话音未落,便是一刀狠狠剁下。 那中年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得四处都是,他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兀自挂满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那少年完全傻了,怔怔的看着赵秀才。 赵秀才忽然厉声喝道:“快老实说,哪里还藏了银子?” 那少年傻愣愣的道:“后院猪圈的石槽底下还埋了一坛。” 赵秀才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拿刀背拍了拍他的脸,嘿然一笑:“藏得还挺深。” 少年这会儿才嚎哭出声来,趴在他爹的尸体上苦的昏天黑地。 两个喽啰很快就出来了,他们应该是没有泻火儿,要不然的话就算是快枪手也不至于快到这等程度。 一个人手里捧着一个人头大小的坛子,另外一个手里则是提着一个不小的麻袋,而他们的手上,胳膊上,肩膀上,都是挂满了衣服,还有布匹绸缎之类的东西。其中那个单手提着麻袋的土匪,另外一只手里则是攥了一大把的首饰。 这年头儿,成衣也是非常值得抢的东西,毕竟除非山寨里头自个儿有裁缝,若不然的话做衣服就是个很麻烦的事儿。 赵秀才笑道:“尝到肉味儿了么?” “尝个屁。”一个土匪嘿嘿笑道:“不过倒是很摸了两把,又软又嫩,那滋味儿,啧啧……” “快点儿干活,干完了事儿时辰还早的话,大当家的说不准还能让人快活快活。”赵秀才道:“走,去后院儿。” 三人大笑着出了这家的门,留下一具尸首和一地的鲜血,这时候,那少年却是忽然止住了哭声,盯着赵秀才等人离去的方向,眼中透出刻骨的怨毒。 他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地方,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不过是片刻的时间,旁边的一家便又是传来了大门被狠狠踹开的声音以及的男人女人的哭喊惊叫。 …… 第218章 二一五 职业劫匪 第219章 二一八 埋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9章 二一八 埋伏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会给这夫妻二人好脸,自从这二位登门以来,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说。 两人都是心里叫苦,不来吧,不敢。来了吧,又是吃冷脸,也不知道二弟是怎么想的。 只是这话在心里过一过也就是了,要说出来,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外面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红袖手里捧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几个白瓷青花的茶盏,还有袅袅的热气冒出来。 她推门进来,又轻轻的掩上门,走过来把托盘放在老太太手边儿的茶几上,给老太太上了一杯茶,又端了两杯茶放在董旭手边,笑道:“大伯,嫂嫂,请用茶!” “诶,好,好!” 董旭赶紧嘴里应着,本能的便想要站起来,屁股离了椅子却又是觉得有些不妥,便又是坐了回去,看上去倒像是欠了欠身子也似。 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这位弟妹,刚来的时间瞧了一眼,只觉得美得跟什么也似,看一眼心里便是一阵发慌。他现在对董策怕到了极点,以至于连带着对这个弟妹也是有些畏惧。 他身后的钱氏嫌他上不得台面,手狠狠的在董旭的肩膀上一拧,脸上堆满了笑,道:“弟妹这般水灵标致的人儿,只在戏里见过,书里见过,哪里真的照了面了?却做这些端茶倒水的粗笨活计,我这做嫂子的看了都心疼呢!” 她伶牙俐齿,最是会说道,听她夸红袖,便是老太太嘴角都露出一丝笑意。( 棉花糖) 她对这个二儿媳妇儿,可是再满意不过。 红袖却只是浅浅一笑,带着一丝矜持却又不失礼节:“嫂嫂谬赞了,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哪里有什么做不得粗浅活计的?家小人少,那两个使唤丫头,只好做些砍柴做饭的事儿,有些事却是自己做着才安心。” 钱氏不由得心中一阵诧异,这位弟妹卫氏穿衣素雅,却自有一股高洁之蕴,说话做事,也是极为的得体恰当,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这可不像是乡野之间出来的女人做能做到的行止,怕是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 听说这位乃是那孙如虎的遗孀,给自家小叔子霸占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路数。 不过老太太这般精明老辣的人物都给她哄得这般开心,想来是很有些手腕的。 开了这个头儿,气氛便就活跃宽松的多了。 钱氏和卫红袖说这话,时不时的便往董策和红袖身上引,老太太便也来了说话的兴致,见她识趣儿,也就说了几句。 董旭也差不进话去,也不敢说话,便只好在那儿一口口的啜饮着茶叶。 他喝了一口之后便是眼睛一亮,心道弟弟果真是身家丰厚的,这茶叶醇厚馥郁,却是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茶叶。 他自然不知道,红袖每日饮用,不过也是粗茶而已,只是夫君的哥哥嫂嫂要来,那自然是须得小心照应,要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款待的,可不能丢了夫君的面子。 很快董旭便是把自己的那一杯喝完了,便又去端了旁边儿媳妇儿那一杯过来。 等到钱氏活了会儿话,口干舌燥想要喝茶的时候,却发现茶杯已经空了。 气的钱氏一阵咬牙,却不好意思表露出来,便又狠狠的掐了董旭几把。 说了一会儿话,二丫便是过来说饭菜好了。 董旭夫妇连连推辞,红袖自然是竭力挽留,最后老太太发了话,留两人在这里吃顿饭。 董旭还没察觉出什么来,钱氏却是悄悄的舒了口长气,知道至少在面子上,老太太是把过去的事儿给放下了。 吃完饭,两人再不逗留,便即告辞。 直到出了十里铺,董旭才把在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问出来:“娘子,你这包袱里面是啥?咱们来的时候可没见你背着。” 钱氏却不答话,而是往前走了两步,躲在一个大树后面,四下看看无人,才把那包袱解开,给董旭瞧了一眼。 董旭看了,不由得眼皮子一跳。 里面放了好几件儿成衣,质地都是很不错,基本上都是绸缎制成的。而在这些衣服的正中央,躺着一大锭银子,怕是足有十五两上下! 十五两,在这个年代,就已经是三户贫寒农户人家的全部资产了。除此之外,旁边还有几吊大钱。 “这……” 董旭讷讷道:“这是咋回事儿?” 他忽然神色一喜:“定然是二弟给的,难道他已经不计较当初的事儿了?” “你这蠢货!”钱氏气的点了点他的额头:“这是方才弟妹给我的。” “弟妹给的?”董旭更摸不着头脑了。 “你那二弟,心可黑,手可狠呢!当初踹你那一脚忘了?是奔着往死里弄你的!他就算是不计较当初的事儿了,也不会给咱们送银子。这银钱啊,怕是弟妹自个儿攒了给给咱的。” 她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何母亲把那喜她爱她了,弟妹这人,真是招人疼啊!” …… 一条宽阔的河流撕裂大地,在这片似乎亘古苍凉的荒茫土地上,绣出一条雪亮的白色丝带。 河流的流向是自西北向东南,河流很宽,怕是足有百多米左右,在晋北大地,绝对算是一条大河了。河岸也很陡,从岸边到河面是直上直下的,足有三四米的落差,尤其是北岸,这个落差就更大了。 由此也大致可以推算出来,这个河段,还属于这条河的中上游,距离源头并不远,而这条河在春夏河水最为汹涌激烈的时候,肯定也是非常湍急的,若不然的话,不可能在大地上留下刀口这般清晰深刻的切痕。 事实上,这条河的上游二十多里之处,便是那条流经十里铺的河,其下游,则是汇入又名的晋北冀北的大河,桑干河之中。 此时河流早就已经封冻,涛声不再,只有一片冰白。 这会儿是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的样子,太阳已经隐去,整个天空都是一片阴沉沉,乌蒙蒙的,天地间一丝风都没有,一片沉寂。而且更反常的是,气温比之昨日,似乎还要高了一些,寒意不那么凛冽了。 有经验的老人却都知道,这便是新的酷寒即将到来的征兆,通常下雪之前都会如此。 不过晋北大地的百姓们是盼着下雪的。 瑞雪兆丰年,今年下了雪,明年开春之后的旱情,多少就能缓解一些,能多打些粮食,那就是老天爷开恩。 这日子,实在是没法儿活了。 而在河的北岸,大约一百多步的距离之外,地势便是陡然增高,然后一直增高,最终形成了一片丘陵山地混杂的复杂地形,上面布满了密林。这片山地密林,会一直延伸到安乡墩附近,然后一直往北,直到塞外。 此时正是寒冬,四野空旷,一眼望去,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只是此时若是有人进了那片密林之中,定然是会瞠目结舌。 虽然枝叶多半已经光秃秃的了,但是密密的林子,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大松,使得这树林遮掩住其中隐藏的一些人还是没问题的。 进了密林之中十几步,外面的情景便是被层层遮挡,再也瞧不见了。 此时,数十人正自隐匿其中。 他们都是一样的打扮,外面穿着青色的棉甲,身上鼓鼓囊囊的,一个个看上去有些臃肿,想来里面还穿了鸳鸯战袄之类的衣物。他们手中持着弓箭,腰部悬挂着巨大的箭插,里面露出来密密麻麻的箭羽。 而在每个人的旁边,都有一匹战马,上面马鞍肚带,一应俱全,在战马的一侧,还有伸出来的挂钩,上面挂着一支骑兵长矛,在另外一侧则是挂着一把骑兵刀。 人马如龙,非常的精神。 此时,这些士兵们多半都训了棵树,背靠在树上闭目养神。战马则都是上了辔头,不会发出什么声音来。 在队伍的最前方,三个头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年轻人,除此之外,旁边还站了三个人。 四人中有三个都是穿着一身铁甲,铁甲厚重异常,甲叶的边缘极为厚实,看的出来,定然是防御力惊人的。另一个身材干瘦干瘦的,似乎是撑不起铁甲来,只穿了一身儿皮甲。而旁边的三人中,也是有两人同样铁甲铿然,另外一个却是套着一身宽大的棉甲,这绵大衣也似的铠甲套在他的身上,看上去空空荡荡的,直发飘。 不消说,这一行人,自然便是董策及其麾下家丁了。 他们一大早便是从安乡墩出发,不到中午便到了此处,已经在这里隐藏了足有两个多时辰了。 此处,山水相夹,中间只有一条通路可走,若是不走此路,要么就要在山林中跋涉好几日,要么就得跳河。而最重要的是——此地是从蓑衣渡回到六棱山的必经之路。 董策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蓑衣渡遭遇土匪之事件,彻头彻尾的就是一桩阴谋。 董策在很早之前就为磐石堡的物资而担心,这么多的人,一天不死要穿,一日不死要吃,吃穿用度都从哪里来?还不是董策供给!磐石堡的建设从哪里来?还不是董策供给! 第219章 二一八 埋伏 第220章 二一九 阴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0章 二一九 阴谋 更别说一旦练兵,被服兵器就要大量消耗,每顿最好是都要大油大盐,见鱼见肉,这样士兵才有气力,才能真正练出效果来。而且现在的铁匠工坊,每日的消耗,就不是一个小数目。 总归,到处都要用钱,吃粮。而董策手中的银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用光之后又当如何? 他倒可以把家里的银钱拿来补贴,问题是攒下家业不容易啊!母亲和红袖也要吃穿用度,而且董策力图把最好的给她们,岂能短了钱财?再说了,就算是把自家那些家底子砸进去,又够几日用的? 而董策也很清楚,再从刘若宰那里要,也不大容易了。说句良心话,兵备道刘大人作为一个文官,一个翰林出身的清贵文臣,能做到现下这一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人万不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徒然惹人生厌。 董策心一横,那就只好去抢! 既然定下方向了,下一步就是寻找目标——去抢谁? 在晋北大地,这个目标是很容易寻找的。 军户们一个个穷的像乞丐,农户们一个个穷的像军户,连续不断的天灾,前些年的**,朝廷这几年的折腾,让整个三晋大地几乎是一片疮痍。 就一个字儿:穷! 但是有一种人富啊!不但是富,而且是很富,非常富,富得流油儿的那种! 那就是士绅。 明朝的士绅,往往都是有着几百年的传承的地方大族,基本上是从开国之初就已经有了相当的势力,几百年传承下来,已经完全成为了当地的大族,手中掌握了巨量的土地和财富。而且明朝的地主,还和其它朝代的不一样,说是地主,其实已经不是完全指望土地活着了。 明朝几乎可以说是历代封建王朝之中对于基层政权建设最差的朝代,秦汉之时乡间尚且有亭长之类的设置,而到了明朝,县一级就已经是最低一级的了。 [棉花糖]县再往下,就已经是处于无政府状态了。 明朝有锦衣卫,有东厂,西厂,正德年间还设立过一段时间的内厂,看似特务遍地走,缇骑不如狗,天下大事无论巨细皇帝都能知道,其实这完全是扯淡,都是样子货,吓唬人的。 对于基层控制的薄弱使得政府的动员能力大为减弱——甚至不如两宋的三分之一,若是能达到两宋那个水准的话,也就没建奴和起义军什么事儿了。而同时,由于对于民间控制的薄弱,使得明朝的商业极度繁荣,民间资本的流通非常快,其经济发展水平非常高。 在明朝一个普遍现象是——土地是士绅地主们的根本和最基本的保障,而开设店铺,进行商业,却是主要来源。像是南北二京,经济最为繁华的扬州苏州广州,乃至于临清这种大运河畔的繁华大城,里面的许多店铺,大部分都是属于这部分人的。 放眼天下,都无例外,便是这晋北也免不得。 盖因他们经商有着天然的优势——有本钱,有门路,有功名而不用交税或者是只要交极少的税,同时在地方上有地位,那些泼皮无赖,乃是与官府的衙役都不敢上门勒索打秋风。 普天之下,生意能做大的,无不是后台够硬,和官府有着足够良好关系的人。 几百年积攒下来,其财富已经是达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程度。 大明朝绝大部分的财富,都集中在他们的手中。 就算是在晋北这种算是荒僻穷困的所在,这些士绅地主也是一个个儿肥的流油。像是那八大皇商,哪个没有几十万白银以上的身家? 便是如苏家这种,跟豪门大户比起来只算是乡下小户的世家,几代传承下来,家中没有几万两也是打不住的。 这简直就是一座座的金山银海,早就看的董策眼馋十分。 不过还在他还没疯。这些士绅世家,明抢是绝对不行的。他们一个个背后的关系庞大复杂,哪一个身后都能扯出一堆官儿来,说白了,他们就是大明统治阶层的基础。而那些高层的官员和中枢朝廷,不过是他们中间产生的杰出者而已。 本为一体。 董策若是敢动他们,那就是和整个天下的所有官员作对,就成了和李自成张献忠一般无二的流寇之行径! 董策辛辛苦苦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为了引来朝廷剿灭的大军的。别人不说,现在刘若宰一句话,冀北道的上万大军就算是用人海来淹,就足以把他这小小的势力给彻底碾成罹粉! 那就只好来阴的了。 若是土匪去抢了你们,我再抢了土匪,那应该就不算什么了吧?这可是正大光明的缴获贼赃! 至于事后你来找我说这是你家的东西,抱歉,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这是我缴获的!想要追赃,去找那些土匪去!以董策的手段,有无数种法子能堵得那些苦主说不出话来。 董策已经率人在这里等了不断的时间了,而现在,到了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待会儿作战的时候,你们三人,各自带着自己的队伍,不可擅自离开,呈一腔血勇,独自冲杀!要知道,你们现在也是军官了,得学着带领手下,发挥出所有人的战斗力,都明白么?” 董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盯着耶律斡里和。 “知道了!”三人应是,耶律斡里和也是跟着悻悻的应了一声,分明是有些手痒了。 董策还不放心,警告道:“你这一次若是敢违反本官的命令,本官便学那建奴的做法,让你带着死囚营,每次打仗冲锋在前,冲死为止!” 耶律斡里和知道董策不是开玩笑,赶紧身子一挺,板着脸道:“属下遵命!” 董策点点头,又向一边的石进和周仲道:“待会儿你两人,便跟在本官身边,好生瞧着。顺便做督战之事宜。这是咱们第一次把人马拉出来打,其中定然有许多之不足,正当一一总结。你们也要多想多看,一旦有什么想法,直接盯住白忠旗记下来便是。” “是!”两人知道这是董策可以栽培,齐齐应是。 此时,距离董策等人埋伏的地点五里之外。 董忠贤骑在马上,策马向前小跑着,马速并不快,一来是没这个必要,二来则是董忠贤知道,待会儿说不得得有一场恶战在,马力却是得好好留存珍惜。 他是董策派出来的探哨。 虽然有刘发成和邱平这两个潜藏在六棱山高层的内奸在,也知道自己所埋伏的那一处实在乃是六棱山土匪们归程的必经之路,但是董策向来是心思缜密的,绝对不会有任何的疏漏,因此还是往外派出了探哨。 探哨一共有三路,分别是西、北、东三面,至于南面,则是由于需要过河,所以没有派人去。这天寒地冻的,土匪们又是运送着许多粮食辎重,还有许多大牲口,他们肯定是不会过河的。 派出这三路探哨,其实覆盖的面积非常大,这样一旦有了什么纰漏而邱平二人又来不及传讯儿,则还是能靠着机动力追赶上去。 派出去的三路探哨,都是马术精熟,人也机灵的家丁,而且每一路中都是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马贼出身的家丁。也算是一带一了,西边这一路,是董忠贤和董毅英。 董忠贤在前,董毅英在后,两人一前一后距离大约五十多步,拉的挺远,这是万一前面那人被突然袭击,后面的还来得及跑出去。 前面是一个土坡,坡度很缓,直接策马就能上去,董忠贤却是减慢了速度。 他打马慢悠悠的上去,却是忽然身子一僵,赶紧在马上被身子给伏低了,朝后摆了摆手。董毅英见状,心中一凛,知道前面有情况。他顿时便是心里一激灵,手心儿紧张的出了汗,但同时又是激动非常。 人生的第一次实战啊! 董忠贤一手拉着马缰,缓缓打马,双腿夹着马腹,那马往前又走了两步,快要达到坡顶的时候,前面的马腿缓缓弯曲,整个马身便是侧趴在了地上。而董忠贤整个过程根本没下马,此时也是坐在马背上,只是抻着脖子往远处探看。 董毅英看的羡慕不已,却又没有这种骑术,他打马到了前头,便老老实实的翻身下马,拉着马,弯着身子往土坡上头爬过去,半跪在董忠贤的身边。 视线越过土坡,便看到一队黑压压的人马向着这边前进而来,距离已经不算是很远了。 这队人马非常的庞大,有上面物资摞的高高的大车,还有骑着马或者骡子或者驴子的土匪,更多的则是走着。他们非常混乱,没有任何阵型,也没有任何的几率,隔着这距离,兀自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一阵阵喧闹声,叫骂声,甚至还有惨叫和哭骂。 董毅英看到这一队人马的时候,心里立刻涌起了四个字:“乌合之众!”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对手么?” 董毅英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本来刚才短暂消失的自信也立刻回到了身上。 第220章 二一九 阴谋 第221章 二二零 巨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1章 二二零 巨人 这也是董策的用意之所在,若是把自己这些从未经过实战的家丁们拉出去和很强的对手开干,死伤惨重且不说,也不利于他们自信和经验的培养。 柿子,总要先挑软的捏。 由于土匪们的虚实刘发成早就已经接着出外探哨的机会给董策送来了,所以探哨们的任务很简单,只需要确定这些土匪没有逃脱就成。 董毅英看了一眼董忠贤,低声道:“董大哥,咱们撤不撤?” 董忠贤摆摆手,示意他先别说话。 董毅英知趣儿的住了嘴。 董忠贤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远处,嘴皮子还微微翕动着,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点点头。他提了提缰绳,胯部往上抬了抬,战马便是又扑腾扑腾的站了起来,往坡下退去,退下去这几步的时间,董忠贤便是已经调整好了姿势。董毅英也赶紧翻身上马,两人向着来路打策马而去。 “贼人一共有一百八十来个到二百个之间,其中骑马的有十七个,想来都是头目。除此之外,其它的土匪全部都是步行。大车的数目在十五辆到二十辆之间,上面驮运了许多物资,走的很慢。另外还有走骡和驴子五六十头。初步判断,这些土匪行军速度很慢,属于那等追不上敌人,跑不了自己的货色。” 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之后,董忠贤吁了口气,语速极快的向董毅英说了一连串的话。 董毅英听得目瞪口袋,满脸钦佩道:“董大哥,这你都能看出来?” “要不你以为我放在在那儿瞪着个大眼珠子是看啥呢?”董忠贤淡淡一笑:“你方才跟我说话,差点儿把我打断了。” 董毅英赧然道:“董大哥,我……” “哎,这也没啥,第一次做探哨的活计,能如你这般已经不错了。”他笑道:“一回生二回熟,慢慢来。” “家主老爷并未让咱们探查敌人的数目多少,但是咱们当斥候的,不能上头说什么就做什么。得有自己的一套心思。敌人的数目,有多少骑马的,使得什么武器,能探查的都得探清楚,越细越好。如此一来,上官才好从容布置,咱们斥候也就当的圆满了。” 这一番经验之谈说出来,董毅英听的极是认真,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很快便回到了那片隐蔽的林地附近,四处瞧了瞧,一头钻进了林子里面。他们挥舞着代表斥候的青色三角小旗,谨遵着董策之前的号令,一路并不和任何人搭话,直奔董策面前。 “来了,果然来了!”董策心里也是长舒了一口大气,若是出师不利,对队伍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现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等敌人入罄了。 “你二人立下第一功!本官会记住的。尤其是你,董忠贤,做得很好。”董策微笑的拍了拍董忠贤的肩膀,鼓励了两句,道:“归队吧!” 两人齐齐应是,牵着马回到了队伍之中。 “所有人,检查马鞍,肚带,武器等!”董策面向众人沉声道。 “是!”众人压低了声音,纷纷应是,然后检查起来。尽管这各种注意事项,他们早就已经私下里检查了无数次了。有些人紧张之下,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过总算还没出岔子。 一盏茶之后,董策手一伸:“出!” 说完,便是牵着马率先出了树林。 随在他身后,三个都头带着四十七名家丁从树林中走出来。 董策没有分配任何的阵型,忠字都在中,勇字都和毅字都分别在左右翼,一字排开。 董策,周仲还有几个都头则是翻身上马,借着这个高度,董策已经能够看到远处那密密麻麻接近的黑点了。 对方似乎还没有发现他们,那庞大的队伍还在向这边接近着。 董策手搭着凉棚向着远处观看,所谓人力有时而穷,人目也是有时而穷,再加上他们并不是出于绝对的高点,因此视距有限。这会儿董策很是怀念望远镜,不过他可不是想着自己的制造——现在大明已经制造出望远镜来了,虽然难找,却不是找不到,何必费那些心机自己摸索。 然后董策便是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他看到了一个巨人。 名副其实的巨人。 这人怕是身高至少在两米一十二十左右,他旁边还有一个骑马的人,两个人的头顶竟然是差不多处在同一个高度上!他就像是一堵又高又厚的墙一般,肩膀上还挑着个扁担类似的东西,也不知挑的是什么。 而更让董策诧异的是,那还是个黑人! 虽然由于距离的问题,看不大清楚面容,但是董策自认肤色还是看不错的。 在古代看到巨人并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古人虽然没有现代人吃得好,营养丰富,不可避免的身高要有一些的差距,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就不会出现一些特殊的人。像是王莽年间的巨毋霸。 身长丈余,大十围,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霸卧则枕鼓,以铁著食、京师门户不容者,开高大之。 不过关于这位的记载实在是太过于玄幻传奇了一些,可信度也不是很大,具体多高更是不知道。 不过清朝末年的广西有就出了一个闻名全球的巨人——詹世钗。他最早是广西的兵丁,那一身土布做成的号服怕是足够给别人做四五套衣服的。后来被一个英国人偶然发现,便带着他环游地球,当成一个稀罕事儿四处展览去了,根据他留存下来的照片,后世人推断这位身高达到了三米一九!便是最保守的估计也是达到了两米八左右,号称比当时世界上最高的女人桑迪艾伦高了整整八十八公分。 这不是编造的,因为有好几张照片留存下来,而且那时候还没有ps的技术。 这位后来留在了大不列颠,还娶了一个英国女人,有了几个孩子,在当年那个时代,也算是传奇了。 而且他还不是巨人症,各方面都非常正常,身体素质也很好。穿上专门为他定制的西装之后甚至还很有些风度翩翩的意思。他的父亲身高在两米四左右,哥哥身高也是两米四。 而且自他之后,一直到现在,似乎也没有比他更高的了。 对于出现一个身高远超过常人的巨人出现,董策是不会太诧异的,但问题是——眼前分明是个黑人啊! 这么一个又高又壮的大黑塔出现在这里,董策就结结实实的给震撼了一把。 周仲也是目瞪口呆:“那是什么怪物?” 董策这会儿已经恢复正常,在后世无论是现实中还是媒体中看到过那么多的黑人,使得他早就习以为常,方才也不过是短短的一惊而已。淡淡道:“一个昆仑奴而已,无需在意。” 他淡淡笑道:“怕是那些人,已经瞧见咱们了。” 他高声道:“所有人,上马!” 的确,正如董策所说,这时候土匪们确实已经是发现了董策等人。 这些土匪今天的行动,一切都太顺利了,顺利的连他们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而因为这种顺利,使得他们对官兵产生了极大的蔑视,甚至隐隐的为自己当初对官兵的如此忌惮而觉得羞耻。 他们甚至连斥候探哨都没没有撒出去,铁太保被众人簇拥着摇摇晃晃的走在最前面。 所以他几乎是第一个发现董策等人的。 尽管隔着这么远,大致只能瞧见一个轮廓,脸面都是一片模糊。但是铁太保还是立刻就得出结论:“这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就算是一路人又如何?这会儿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来黑吃黑的。 不过他并未太放在心上,对面的人数一目了然,撑死也就是五六十个,自己这边儿是对面的好几倍呢! 谁怕谁? “都他娘的别给老子嚎儿了!”突然出现的拦路虎让铁太保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他回过身来,愤怒的吼叫道:“前头有些麻烦!” 到了这会儿,后头那些只顾着喧闹的土匪们才发现前路被截断了。 方才他们都在干着不同的事儿,有的憧憬着未来,有的瞧着队伍里头那些美貌妇人直流口水,寻思着得过多久才能到自己的手上。有个势力不小的头目甚至直接抱着一个女人爬到一辆粮车顶上,把裤子一扒,摁在胯下便是操干起来。那女人哭的死去活来,周围围着一堆人瞧热闹,那头目耸动一下他们便是一声叫好,生生上演了一幕名副其实的车震活****。 两人动作幅度太大,几乎要把这架老牛拉的破车给晃散架喽! 铁太保懒得管,邱平和刘发成却是乐得如此在,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这些悍匪们也没怎么把前头的那些拦路虎放在眼里,他们刚刚强了不少东西,人也杀了些,正是满身煞气,气势正盛的时候,恨不能再来厮杀一场。当下便是舞刀弄棒的纷纷大声叫骂,有些脾气暴躁的甚至便要向铁太保请战了。 第221章 二二零 巨人 第222章 二二一 下马步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2章 二二一 下马步射 铁太保根本不理会他们,道:“老九,摸到近处,探探他们什么来路,别太近了,小心射箭。” “是!”老九应了一声,正要策马出去,却见就在同时,对面的人也动了。、 董策不打算给这些土匪有什么喘息的机会,他沉声道:“耶律斡里和,王通,你们两个人,各领着自己的都。耶律斡里和,左翼,王通,右翼!去试探试探他们到底的斤两!尽量多造杀伤。” “是!”两人沉声应是。 他们各自发号施令,很快便是带着自己的都出了阵列,骑着马缓缓加速,向着土匪冲过去。 他们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便是各自绕了一个弯,向着土匪的两翼杀过去。 这里虽然是山水相夹的所在,乃是避不开的必经之路,但是地势也是有百步之阔,足够骑兵策马驰骋了。 若是对手是骑兵,或者董策等人是步卒,实际上是无法以这些兵力将敌人堵在这里的,但是现在董策为骑,敌人步卒,那就有了实现的可能了。 “老九,不用去了!”铁太保沉着脸道。 他看得出来,敌人这些骑兵,似乎是要冲自己。便回身吼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拿起武器!” 很快,两个都的骑兵便是接近到了百步之内。 等他们近一些了,铁太保顿时是脸色大变。 这是官兵,而且是极为精锐的官兵! 对于土匪还有流寇来说,分辨是不是官兵精锐非常简单,看武器甲胄等装备就行了。一般来说,官兵们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面黄肌瘦,跟叫花子也似,战斗力也非常一般。而军装齐整,军容整齐的官兵,那么战斗力就还不错。若是再能配上一把好武器,则战斗力便算是可观。而穿戴铠甲的官兵,那么战斗力一定是很强的,轻易惹不得。 而面前这些官兵,却是全部都顶盔戴甲,铠甲还甚是精良,还骑着骏马,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很不好惹! 但是震惊之后,一股强烈的贪念却是不由得涌上心头。 他一直为自己手下的装备而发愁,这二百来号儿人里头,有武器的不过是半数,而且其中很多都是生锈的,不怎么能用的。其它的人,用的甚至还有木棍,钉耙,粪叉之类的东西,看着就让人心里憋气。 至于甲胄,那更是一副都没有,就连铁太保都没有。 这是不折不扣的乌合之众。 可是铁太保也没法子,粮食银子都能从老百姓和士绅那里抢来,可是兵器甲胄得从官兵那里抢才行。他之前哪里有和官兵照面的胆子? 但是今日却是不同了。他的胆气比之前壮了许多,而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长处——军心可用! “若是能把这些官兵的武器铠甲抢来?”铁太保心中升起一股炽热的念头,这念头一生出来,立刻便是不可收拾,像是燎原的热火一般,烧得铁太保晕晕乎乎的,几乎都失去了理智。 他们再怎么不好惹,终归只有我们三成的人数而已! 铁太保很容易的就做出了双方的实力对比。 他也立刻下令道:“所有人,往大车那里集中,以大车为遮掩。这些狗官兵怕是要冲咱们,咱们一定要缩成一团,让他们冲不动,再有大车挡着,他们就得抓瞎!等他们马力耗尽了,咱们把他们围起来,杀起来跟杀猪也似!” 他哈哈笑道:“弟兄们,做了这些官兵,咱们也有甲穿,也有好兵器使唤了!” 一干土匪让他鼓动的热血沸腾,纷纷大声吼叫着应答,乱七八糟的按照他的吩咐往大车那里集结。 铁太保的这个安排,其实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得加上一个前提——按照正常来说。 对于官兵,这些土匪们还是有一定的斗争经验的,也知道面对敌人的骑兵,散乱的阵型是最容易被冲垮冲散的,而在这个时代,一旦被冲散,基本上就代表着已经败了。是以铁太保安排他们收缩防线,以大车为依托,密集成一团,并无什么错处。 若是骑兵直接冲锋的话,会不得不避开这些挡在前头的大车,而一旦如此,他们的速度就会降下来。 一旦骑兵失去了速度的优势,失去了冲击的能力,那么面对数倍于己的步卒,基本上也是没什么还手之力了。 但是问题是,董策压根儿就没打算让骑兵们直接冲阵。 那是最蠢的做法。借助骑兵的高速机动力,在尽量保全自身的同时,大量的杀伤敌人,这才是硬道理。 硬碰硬,其实是无奈之下的无奈之举。 忠字都的骑兵策马向前奔去,由于目的只是拉近距离,而不是提马冲刺,所以他们的速度并不快,都珍惜着马力。王通在最前面,压着阵脚。 用后世的话说,其实就是节奏。 跟在大人后面,董忠庸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骑在马上,其实马速并不快,但是董忠庸只觉得一阵阵的风打来,以至于让他呼吸都不顺畅了。他长大了嘴巴,却是兀自觉得憋得慌,喘不上气来,涨得满脸通红。似乎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握着缰绳的手一阵颤抖,只觉得手软脚软。 董忠庸知道这是为什么,老爷管自己的这种现象叫做紧张。 很显然,现在自己又紧张了。 他赶紧深深的呼吸了几口大气,感觉似乎稍微好了一点儿。 一边的董忠康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董忠庸只觉得浑身一震,想起了出发之前王通王管家跟自己说的话。 “你也是七尺的汉子,一身的横肉,两个膀子百八十斤的气力,怎么就那么笨?我知道你问题出现在哪儿,你担心自己笨,担心自己做不好,所以就越加容易出错儿!老子在这儿告诉你,你小子,射箭射的也准,马也骑得好,一手好刀法,长矛刺得比谁都深,怎么就做不好!记住,你不比任何人差!” 他只觉得一股暖流流遍自己的全身,呼吸也顺畅了,整个人也舒坦了,手脚上也重新充盈满了力气,甚至眼神都坚定了起来。 “是啊!我不比任何人差!王管家说的话,一定没错儿!他那么得大人看重!”一个声音在董忠庸的胸腔中回荡:“我不比任何人差!我也成!”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缺少的,不过就是别人的一句肯定而已。 忠字都和毅字都向前接近着,在土匪们也已经乱哄哄的拥挤在了那些大车的附近,跟一个大肉团也似。 等到距离土匪们大约八十步的时候,王通高高的举起了手臂,沉声道:“减速,准备下马!” “是!”众人轰然应是。 那边的耶律斡里和也是一般的动作。 骑兵们纷纷减缓马速,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十步,王通高声道:“下马!董忠……” 他眼神在众人面前快速的扫过,看到了董忠庸那张满是期待,眼神刚毅的脸庞,便把口中那个‘庸’字给咽了下去,道:“董忠恩,你来当马桩子,剩下的人,随本官一字排开。” 众人应和着,纷纷下马。 那名叫做董忠恩的家丁把十几匹战马的缰绳都落在手中,当起了一个马桩子。这里的马桩子,指的可不是那木质或者是石头雕刻的拴马的桩子,而是指在战斗的过程中,骑兵下马之后,须得留一个人看住拉住这些战马。如此做,主要是为了防止战马受惊逃走。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五个人就留一个马桩子,但是一来董策人手有限,二来则是这些战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好马,也就不需要那么多马桩子了。一个都留下一人,便是足够了。 另外一边耶律斡里和的勇字都也是如此。 忠字都剩下的十五个人在王通的带领下,往前走了两步,站成了一排直线,间隔大约是半步远。 十六个人这么一字拉开,看上去阵势倒是大了不少。 若是此刻从高空中看去,那些虬集在一起的土匪便好像一个硕大的不规则的圆形,而在这圆形的东北和东南两个方向,则是各自有一排成斜角的直线,竟是隐隐对他们形成了夹击之势。 过去训练的时候,董忠庸无论是上马下马,只要是人多,被人瞧着的时候,几乎就没有不出差错的时候。而一旦私底下和董忠康一起练的时候,却是娴熟无比。 这一次,董忠庸稳稳的翻身下马,没有任何的出错。 “张弓搭箭!”王通高声道。 他把步弓拿在左手,伸手去腰上的箭插里面抽出一支大箭来,然后搭在弓弦上。这个动作,他们在训练中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但是每一次董忠庸都会觉得有些别扭,可是这一次,他只觉得整个动作流畅无比,一气呵成。 他虽然说不出行云流水这样的词汇来,但是他此刻确实是有了这种体会。 “瞄准!”王通又是命令道。 董忠康微微眯起眼睛,拉开了弓箭,他瞄准了一个人。 那是个大约四十来岁的汉子,董忠庸眼神儿一向很好,这也是他射术成绩很好的原因。他甚至能看的真切,那个长的黝黑,一头头发跟乱草也似的汉子的左脸上,有一道恐怖的伤疤,从左眼角一直切到下巴,几乎就要把他的那一张脸,给一刀两半儿! 第222章 二二一 下马步射 第223章 二二二 死伤惨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3章 二二二 死伤惨重 那个汉子站在一辆大车的旁边,那大车上面堆满了高高的粮包,最上头还趴着一个衣衫凌乱的人,看身形像是个女人,趴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刀疤脸汉子手里拿着一把腰刀,不断的挥舞着,还向着这边大声的叫骂着。隔着这么老远,董忠庸听不清楚他骂的是什么,只能看见嘴皮子的翕动。但是想想,也不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力气很大,双臂的力量能够轻松的降住弓,他并未把弓拉满,而是拉到差不多七成满。 这个度他把握的极好,因为像是这样的张弓拉箭,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几千几万次。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自然。 “射!” 耳边响起了都头王管家熟悉的命令,董忠庸轻轻的吁了口气,松开了手。 然后迅速的又搭上了一支箭。 他知道,除了第一箭瞄准的步骤是都头控制的之外,剩下的,便是自由射击。 多少次,都是如此! 当铁太保瞧见对面那些官兵纷纷下马的时候,还有些摸不清头脑,但是当他们张弓搭箭的时候,心里一个激灵,立刻是什么都明白了。 这倒也是不能怪他反应慢,而实在是和官兵交手的经验太少了。 实际上不光光是他,便是张献忠李自成乃至于更早时候的高迎祥等流寇刚刚起兵的时候,为何每次都会被人数比他们少得多的官兵打得一败涂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双方在远程打击力量上面的极大差距。拥有大量弓箭手,精良弓矢的官兵,可以在双方接战之前大量的杀伤流贼。而那些纪律性和战斗力同样差的流寇们,死伤少部分之后就会崩溃。 六棱山的土匪交手最多的就是地方上的乡丁乡勇,但是乡丁隶属的地方上的乡绅地主势力能够搞到刀枪,却很少能够搞到弓箭这种国之重器的。而自己制造的话,东方复合弓的几十道复杂讲究的制造程序也使得他们就算是能造出来,威力也是非常之一般。 像是六棱山这些土匪之中,一把弓都没有。 而这种现象在土匪山贼中是很普遍的,也就是像白麻子那等得到官府背地里支持的势力,才能大量的拥有弓箭。 铁太保虽然意识到了,但是他也没有对付弓箭的经验,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只是大喊道:“都找个地儿藏起来!” 话音未落,一阵蹦蹦蹦的弓弦响动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而几乎是在声音响动的瞬间,大箭就已经射到了眼前。 所谓声响人倒,便是如此。 两翼一共三十余支锋锐的大箭随着声响而至。 狠狠的钉在了人群之中。 虽然不是专门的破甲箭,但是在七十步(是七十步,而不是七十弓步。一步是一点二米。)远的距离上射过来,还是轻易的便是穿透了土匪们的布衣,钉进了他们的身体之中。 一个土匪被射中了脖子,锋锐的箭头射穿了他的脖颈,从后面透了出来,露出了一支锋锐的箭簇,上面血迹殷然。他捂住脖子,疼的满地打滚儿,伸手握住了那箭,似乎想要拔出来,可是这么做,却只能使得伤口越来越大,人越来越疼。而由于被箭簇给射伤了气管,使得他连惨叫之声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一阵阵赫赫的声音,就像是扯破风箱一般,让人听了之后难受到了极点。 他似乎也喘不上气来了,脸上都憋成了猪肝色,疯狂的在地上打着滚儿,忽然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扒住那坚硬的箭杆儿狠狠的一掰,便是把大箭给掰断。他把箭从两头儿抽出来,被堵住的气管立刻畅通。终于喘上气儿来了,他脸上露出了劫后重生的狂喜表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但是紧接着,鲜血便是涌入了气管,他喘着喘着忽然趴在地上大声的咳嗽起来,咳出来的全都是粉红色的血沫子。 带着大量细小气泡的血沫子也从他颈部的伤口涌出来。他咳得细心裂肺的,鲜血大量的涌出,很快便是趴在地上不动了,只有手脚还是一抽一抽的哆嗦着,说明他还没有死绝。 但是已经没人能顾得上管他了。 这些土匪身上既没有铁甲,也没有盾牌,而且站得极为的密集,甚至根本不需要瞄准,只要射过来就能命中。 在这一轮箭雨中,至少便是倒下去外围的十来个人,有的当场便是死透了,有的还没有死,他们大声惨叫着,在地上打着滚儿,留下了一道一道红色的血痕,让人看了心里便是一哆嗦。 而邱平和刘发成两人早就已经下马,他们之前便已经非常机灵的躲在了大车的后面,黄季也跟在旁边,哈着腰儿,脸上露着讨好的表情,一副窝囊样儿。等到弓弦一响,他们根本一丝停顿都没有,立刻便是蹲下身子,藏在了人群的后面。 外面的惨叫声一阵阵的传来,他们三个却是安然无恙。 而最倒霉的就该算是铁太保大当家的了,他之前没以为这些官兵会停下来射箭,为了看得远,突出身份,还骑在马上。而开始射箭的时候他也忘了躲,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再反应已经是来不及了。 他骑在马上,神气活现的,再加上身边有一座山丘一般雄壮的昆仑奴站着,便是个傻子也知道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了,至少有三箭是冲着他来的。 铁太保倒也是能想出歪招儿来,眼见不及躲闪,大叫一声,身子便是往左边儿一歪。他脚上马镫都来不及脱下来,这样掉下去果然会摔得不轻,甚至还会被马镫给拉的腿脚受伤,但是总比给射死好吧。 他身子往下一栽的时候,便是感觉右脚先是一凉,一阵钻心一般的疼痛随之传来。 而他身边那身高两米好几十的昆仑奴看上去如山一般的雄壮,实际上却是废物囊包,一见羽箭泼洒过来,立刻便是惨叫一声,把肩膀上的扁担一扔,整个人跪在地上,撅起一个******,双手抱着脑袋,额头顶着地,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董忠庸看着自己瞄准的那刀疤脸正正的被射中了眼窝,吭都没坑一声就倒在地上死了,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心中却是无比的平静。大概是因为是用弓箭射死的,而不是近距离杀死的。只是他分明也感觉到,自己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手更稳了,呼吸更均匀了,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只知道机械的把大箭一支支的射出去。 铁太保右脚挂在马镫子上,脚踝往上的位置还插了一支箭,鲜血涌出,瞬间便把裤腿弄得湿漉漉的一片暗色。那劣马受了惊,一声嘶鸣便要撒腿逃跑,幸好铁太保手快,一把正好抓住了身边那昆仑奴的衣服。 见他还跪在地上念念有词,顿时是气的七窍生烟,骂道:“你这狗才,还不赶紧把laoye拉起来,想死不成?” “诶!” 那昆仑奴一张又黑又丑的大脸上露出了惶恐之色,赶紧伸手把铁太保从马镫子上解了下来、铁太保受伤的那条腿重重的砸在地上,疼的他一声惨叫,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这会儿这夯货还闷头傻脑的问道:“老爷,你不是一身铁布衫刀枪不入么,咋地给射中流血了?” 若是换一个人这么说,铁太保定然以为他是在讽刺自己,但是他却是素来知道这昆仑奴脑筋是有些你不大好使的,倒不是傻,就是憨且笨,而且不会看脸色。 “问这许多屁话作甚,这脚脖子是老子的罩门儿,那妖兵运道好,给他射中了!”说着疼的呲牙咧嘴的骂道:“这许多废话作甚,还不赶紧把老爷给扶起来?” 他让这昆仑奴小心的把自己抱起来,就跟大人抱着个小孩子也似,躲到一辆粮车的后面,这才有闲暇能观察周围的情况。 这时候对面的官兵已经不知道泼洒出多少箭雨,怕是已经有二三十人给射中,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土匪们乌合之众的本性此时显露无疑,口中纷纷发出惊恐的喊叫,之前那如虹一般的气势顿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都是你推我搡的一个个往大车后面躲,只是这大车都是按照之前队伍停下的时候位置停放的,又不是如训练有素的官兵一般摆出的车阵。而且数目也不是极多,总有藏不过去的。官兵射击的角度又是一左一右,一南一北,极是刁钻,因此还是不断有人被射中。 已经有不少土匪心里打着盘算如何逃走了。 往回走是不成的了,北边儿是山林,南边儿是大河,虽然都是什么善路,但是总好过与给射死在这里! 不行就撒丫子跑他娘的! 不能这么挨下去了,再让官兵来上几轮,不用官兵杀了,待会儿自己就得大乱!今日怕是就得交代在这儿。 第223章 二二二 死伤惨重 第224章 二二三 杀过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4章 二二三 杀过去! “满天星,你北边儿,老九,你管南边儿!冲过去!那帮官兵只仗着弓箭射咱们,只要是拉近了,咱们剁死他们!”铁太保大吼道:“杀了这个狗官兵,抢了他们的衣甲兵器战马!” 满天星一声不吭的站出来的,手里的大铡刀上面血迹殷然。 然后他又点了几个头目的名字,让他们跟着满天星和老九杀出去。 这些土匪终归是手上见过血,杀过人的,自有一股子强横凶蛮之气,给铁太保一番话给刺激的胸中一团血勇之气也是蓬发出来。 铁太保点出了他们两个的名字也是有讲究的,这两个人一来是能作战,能打的凶横人物。二来也是他的心腹,忠诚度最高,此时最值得信任。 满天星和老九各自带着三四十个人,发一声喊,挥舞着武器便是向着家丁们杀了过去。 家丁们却是没有一个慌乱的,依然是沉稳的,丝毫不乱的向前射箭。只不过此时射击的目标从那些躲藏在大车后面的土匪变成了冲过来的土匪。 随着一声声嘣嘣的弓弦响动,冲杀的土匪们又倒下了七八个。 不过他们跑得很开,想要射中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射击正在不断移动中的敌人,本来就不太容易。 这些土匪们则是凭借着一腔血勇之气,并不后退,而是奋力的冲杀着! 很快,他们便是杀到了大约三十步开外,又在地上扔下了五六具尸体。 王通大声道:“上马!” 众人轰然应是,纷纷跑到马桩子那里牵了自己的战马,翻身而上,向着远处打马而去。 满天星和老九见此情形,都是大喜,纷纷叫道:“官兵跑了,官兵跑了,他们怕了咱们了,赶紧追!” 远处的铁太保见此情景,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他忽然回头,一双阴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邱平和刘发成两人,眉头紧锁,一股杀机呼之欲出。( 棉花糖) 他冷笑道:“三弟,四弟,今日这事儿,得给哥哥我一个说法吧?” 邱平愕然道:“大哥,你什么意思?小弟不明白。” 刘发成却是跪在地上,大声道:“大当家的,这条回去的路是小弟定下来的,死了这许多兄弟,小弟难辞其咎。只是……”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眼众人:“各位兄弟也都是这本乡本土的,当也知道,从蓑衣渡回去六棱山,除了此处还有哪条路能走?大哥,小弟也不知道为何遇上这些官兵,您明鉴!” “原来大当家的说着这事儿。”邱平解释道:“小弟看来,来的那些人,怕是蓑衣渡那大户苏家请来的兵马,要不然如何来的这般快?不同寻常啊!咱们走南闯北,还从来未曾见过这么精锐的官兵,小弟瞧着,他们更像是家丁多一些。” 刘发成昂着头,凛然道:“大哥,若是小弟和三哥是官兵的内奸,方才怎么不逃?咱们两个都有马,方才那些官兵一出现,咱们立刻就逃,怕是也撵不上咱们吧!大哥,小弟和三哥都是江洋大盗出身,跟官兵干过不知道多少次,此仇不共戴天!今日,只为一个清白而已!” 说着便是哐当一声拔出腰间刀,横在自己脖子上,慨然道:“若是大当家的还不相信小弟,小弟今日便自刎于此!” 邱平脸色大变,赶紧劝道:“兄弟,你何苦如此?大当家的不过随口一说啊!” 众土匪纷纷动容,便有人喊道:“俺瞧着三当家的,四当家的,可不是官兵的奸细!” 便是连铁太保,心中也是有些嘀咕起来,心道难不成真是我多疑了? 只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一桩桩,一件件,却是让他不得不怀疑。 两人上山,刘发成劝自己来打蓑衣渡,自己不允,而借着,二当家的便杀了自己的人,烧了粮食,抢了银子逃了。然后自己便是不得不来打蓑衣渡了。前期过程非常顺利,而到了这儿,便遇到了这一股官兵。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铁太保之前没有多想,而现在才是忽然发现,似乎自从邱平,刘发成两人上山以来,这一切事的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而自己,却是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一段时间如何行事,都是按照他们的意思! 这一发现让铁太保不由得骇然,脸上一阵阴晴不定。 虽然铁太保很想说一句:“我便是不想相信你,你就自杀吧!” 但是他也知道,若是这么一说,那么人心真就是立刻就要散了。 “现在且把你稳住,等老子回了山寨之后,有的是法子收拾你!”铁太保心里阴狠一笑,脸上却是挤出一丝笑容,连胜道:“哎,四弟,你何苦如此?哥哥我不过是顺口一说罢了!哥哥信得过你,信得过你,你快把刀放下。” 话音未落,便是听到一阵惨叫之声传来。 众人大骇,赶紧回头瞧过去。 原来那些官兵并不是逃跑,而是骑着马拉开了距离之后,大约拉到了八十步左右的距离,便又是重新下马,瞄准正在冲杀的土匪,一箭一箭的射过去。 这一套动作他们娴熟无比,实战训练中不知道练过多少次了。 而那些土匪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番跑下来,体力消耗比之平常要大了不知道多少,这会儿也是一个个累的大喘气,跟死狗也似。行动慢了下来,就好射的多了。 死伤惨重。 家丁们这一次放慢了射速,以精准度为先。他们这些时日苦练射术的成果此时显现出来,土匪们很快便丢下了差不多二十具尸体。 而更重要的是,这对他们的士气有着毁灭性的打击。 方才还以为这些官兵已经被自己等人撵的狼奔豕突,以为大胜在即,结果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是耍自己而已! 方才还士气如虹,现在变得气势全无,纷纷发一声喊,向着大车所在的位置逃去。便是凶悍如满天星和老九,也是垂头嗓子,觉得这仗打得实在是窝囊,也是退了回去。 这一幕,看的那些留在原地的土匪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变起突然之下,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呢。 王通和耶律斡里和并未让人追赶,尽管他们现在也是一个个手痒得很,毕竟是远距离的射杀,哪里有真刀真枪的拼杀来的爽快? 不过董策早有交代,因此他们还是骑着马,慢悠悠的跟在那些土匪的后面,并不加速,免得人家给自己来个回马枪。 董策远远的瞧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这些土匪,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弱不少。或者,更确切的说,自己的这个类似于放风筝的战术,用于对付既没有远程武器,也没有战马的敌人来说,效果好得出奇。 而董策计划中的初期的敌人,基本上都比较满足这个特征。 太厉害的对手,他现在是不会去招惹的。 “冲锋吧!”董策回身对王浑道:“带着你的毅字都,全面压上!” “是!”王浑大喜,他早就憋得狠了,赶紧一挥手,大吼道:“都跟着老子来,杀贼去了!” “杀贼!”众家丁轰然大喊,他们瞧着那两个都各自已经射杀了不少土匪,而自己这边还没开张,一个个也是心急得很。战后论功行赏,还有自己什么事儿? 董策又向石进道:“给王通和耶律斡里和发信号,让他们冲杀!” “是!” 石进应了一声,从白忠旗那里拿了两个红色小三角旗,向着土匪们的方向连着点了三下。 掌握旗语,对于大明朝的军官来说是一项非常基础的技术,而董策自然是对他们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计划中,自己部队以后的旗语会有不少,这就需要军官们的专业能力。而现在队伍小,不需要那太多复杂,因此只是制定了很简单的几种。 耶律斡里和一直观察者董策这边的反应,看见红色小旗挥舞之后,立刻哈哈大笑:“儿郎们,冲杀了!杀光那些贼人!” “是!”众人轰然应诺。 他们纷纷把弓箭放到马鞍子旁边的弓袋里面,这种弓袋是拿小牛皮硝制而成的,非常讲究,内衬里头还缝了一层很厚的布。非常坚固结实,而且还可以说防水防潮,使得弓箭不会因为潮气而减弱弓力,甚至是导致开胶。 而后所有人都拿出了骑兵长矛,在耶律斡里和的带领下,分散成为散兵阵型,每个骑士之间相距大约一步,以一条直线向土匪们杀了过去。 耶律斡里和大叫道:“若是那些贼人还不溃散,咱们便在近处停下来再射一阵儿!” 这个命令其实是和董策命令有些相悖的,但是若是出现一种情况,那就不相悖了——土匪溃散。 而董策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就是那料定了,土匪们定然是会溃散的。 忠字都和勇字都自东南和西南的方向分别向土匪们夹击而去,而毅字都却是从正东方向而来,也在加快速度,向着土匪们杀来。 第224章 二二三 杀过去! 第225章 二二四 溃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5章 二二四 溃散 一路过来,不断能够看到伏倒在地上的死尸,都是方才被射死的土匪。 看着对面那些官兵一个个人马如龙,手持长矛冲杀而来,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成一排直线,那气势,几乎是要撼天动地一般,土匪们也是不由得心中升起莫大的惊恐畏惧。他们盯着那些杀过来的官兵,身子不由自主的便是往后面缩去。 看来这一次官兵是要冲杀过来了,便是躲在大车后头射箭也没用了。 经历了方才的杀戮,他们之前凝聚起来的和官兵近战厮杀的勇气已经消失,荡然无存。 方才随着老九和满天星冲杀出去的,都是匪帮中的悍勇人物,若是比作军队的话,那就是老兵和基层军官骨干,结果他们被杀的没几个,一个个心胆俱丧的回来,这些土匪们的气势,也就没了。 当初九边名将曹文昭平定流贼,大杀四方,每每以一当十,率领数千骑兵就敢硬撼以十万计的流贼义军。而每每流贼们听到曹文昭的名字,连打都不敢打,直接吓得就是逃窜。 这些土匪虽然未曾听过董策的名字,但是并不妨碍他们做出同样的选择。 铁太保等人一个个惊疑不定,尤其是他,还是觉得自己跟这些官兵尚有一战之力,就这么逃了,实在是太过可惜了。 他正是拿不准主意的时候,忽然后队传来一声喊叫,然后便是几声叫骂和怒吼传来。铁太保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土匪再也受不住这等巨大的压力,背着自己的包袱便是朝着西边儿逃窜而去。土匪们没有几匹马,根本就追不上,只能在那里怒吼连连。 而这厮开了个头儿,顿时又是十几个人纷纷向着各个方向逃窜而去。 “你们这帮贼厮鸟,给老子回来!等回了山寨,老子剁了你们!”气的铁太保怒吼连连,只是他此时的话也没什么用处了,根本阻止不了,甚至他的心腹之中也有拎着包袱走了的。 反正包袱里头有银子有钱,去哪儿不是活?隐姓埋名找个地方住下来,再也不用做哪些担惊受怕的破事儿,说不定下辈子还能混个安安闲闲的富家翁!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转眼间,剩下的那一百六七十号土匪就散了两成,剩下的人也是一个个眼珠子咕噜乱转,四下里打量着哪里才是能走的路! 眼见大势已去,铁太保叫骂了一阵儿,一声喟然长叹,对那昆仑奴道:“十斤,你背着老爷我逃出去!” 之所要这昆仑奴背着而不是骑马,乃是因为这昆仑奴身高腿长,身体极好,跑起来丝毫不逊色于一般的奔马,而且许多地方,马去不得,他却是能去得。 接着又向老九和满天星道:“日久见人心呐!你们两人带着精锐护送我逃回去,从此之后就是二当家和三当家!” 他也甚是精明,知道这会儿最重要的乃是拉拢住自己这几个心腹,省的散了,连保护自己的人都没有。 满天星和老九本就是对他颇为的忠心,这会儿自然是又大表了一番。 这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然后便是听到邱平的声音传来:“大当家的,俺们兄弟两个来为大当家的引开身后的追兵!大当家的,快逃!” 铁太保循声看过去,便是看到邱平和刘发成已经纵马向西而去,就连那蓑衣渡掳来的黄季,也是抢了一匹马,跟在他俩后面逃窜。 作为山寨的三当家和四当家,他们的离去更是让剩下的土匪心中惶惶。 “这两个杀千刀的贼厮鸟!”铁太保气的直咬牙,这两人不但逃了,而且还打着这般冠冕堂皇的旗号逃的。什么给老子引开追兵?放你娘的臭狗屁!糊弄谁呢? “等着,回了山寨非得把你俩给千刀万剐了不可!”铁太保发了狠,一摆手:“咱们走!弟兄们,都散了吧,各自潜回六棱山,回不回得去,就看命了!” 那被称呼为‘十斤’的昆仑奴巨汉背着他便是一路逃窜,身边满天星和老九带着十来个最悍勇精锐的土匪簇拥着。 一见三当家的四当家的逃了,铁太保也逃了,土匪们顿时是大乱,发一声喊,来了个卷堂大散。 再也没人心中有丝毫的抵抗情绪,他们现在全都在忙着抢那些牲口——牛,驴,骡子。这些牲口自然是没法子给马相比,但是好歹也比人跑得快的多,那些抢到了大牲口的骑着便没命的逃窜。有的精明些的,便把上面驮着的那布匹绸缎啊什么的都给扔下来,有的那舍命不舍财的,舍不得扔,这速度未免就慢了些。 有的那手慢了些,没有抢到牲口的土匪便撒开脚丫子狂奔。但是还有一些,却是性格悍勇狠辣,心里就一个想法,凭什么他们有骑得我就没有?便快速向着那些还未跑出多远的牲口奔去,到了近前,一把便把上头的人给拽下来,自个儿骑了上去。 之前还是兄弟相称,你好我好,这会儿却是兵戎相见,狰狞毕露。所要争得的,也不过就是一个逃命的机会而已。当下便有数人横死,而瞧见这一幕,那些没有牲口骑乘的土匪也都是心思活泛起来。 西,北,南,除了官兵所在的东方,三个方向都有土匪在乱窜。 不过去西边儿的最多,北边儿的次之,南边儿的再次之。盖因西边儿是路,虽然和回六棱山的路相反,但是好歹也能求活。而北边儿是山林,他们很清楚在冬天万物萧疏的时候今日这茂密的山林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后果。走不出来在里面生生转圈累死饿死那是常事儿,葬身兽腹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南边儿——南边儿是河,而且河岸还非常陡峻,此路不通。 一片大乱。 看到这些土匪们还没等敌人杀过去便自相残生,狼奔豕突的一幕,家丁们都有些瞠目结舌。这些土匪的行径是他们无法理解的,跟董策教给他们的东西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除非长官下令,宁死不退,直战至最后一人!战友即为兄弟,都是董氏门下,须得互帮互助,友爱相宜,决不可自相残杀! 我们是这样的军队!而这些贼人,算是什么东西? 家丁们心中自豪感涌生出来的时候,不少人心中也是升起了一股巨大的轻蔑和不屑,这也冲淡了他们对于即将面临的近战的忐忑和不安。 转眼间,已经是杀到了眼前。面前百步之内,都是四处逃窜的土匪,没有一个是正面面对他们的。 董忠庸握紧了手中的骑兵长矛,悄悄咽了口唾沫。做这个动作,不是因为他紧张,恰恰相反,由于之前射杀了足足五个土匪,董忠庸现在浑身热血沸腾,眼神中满是期待,以至于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之前的紧张却是半点儿也不见了。 他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见到血了。当自己的箭射中敌人,血花四溅,敌人惨叫着倒地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人迷醉! “杀!” 耶律斡里和挥舞着手中城门门栓一样的巨大熟铜锏,满脸凶狠的狂叫道。 “杀!”勇字都的一众家丁轰然大叫,俗话说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耶律斡里和行事粗暴凶狠,讲究一个直来直去,他的手下久被他给熏染,也沾染上了不少这方面的特点。 耶律斡里和忽然回头道:“董勇庆,你是解首兵,待会儿不要向前,就把弟兄们杀的人头都剁下来就是了!” 他冷冷道:“这个活计,总能做好吧?” 董勇庆本来也是满脸的兴奋狰狞,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滞,默默的点点头。 耶律斡里和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没再说话。对于董勇庆,他是很看不上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就像是职场精英看待自己的同事觉得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做不好一样,勇武之人也对那些懦弱到了极点的同伴即不屑又无法理解。 在自己手下,在这个以‘勇’字来命名的都中,却是出了这么一个废物,向来是被耶律斡里和视为是奇耻大辱。自从那件事之后,明里暗里的没少为难折腾他。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耶律斡里和根本不想让董勇庆当解首兵,因为解首兵的危险度实在是太低了。按照耶律斡里和的想法,干脆便把他送到最前头,一刀让土匪给剁了算了。这等废物,留着让人看了就心烦。 不过他也很清楚,若是自己这般做了,第一个饶不过自己的就是老爷。最后想了想,还是前程要紧,这厮就让他且捡个便宜吧! 董勇庆低着头,他能感受到同伴投来的那一道道目光,里面有怜悯和同情,但是更多的,却是不屑。 其实从家丁们开始冲锋到土匪四散而逃,不过是很短的时间而已,便是那些最先开始逃跑的土匪,也没跑出去多远。开阔的地形和土匪们散乱的分布给了家丁们冲锋的冲刺空间。 不过到了近前的时候,他们都是开始放缓了马速。 董忠庸双腿夹马,左手拉了拉缰绳,将马速放缓了。若是马速太快,怕是长矛就只有一次使用机会了,或者是干脆把人给拉的脱臼。 第225章 二二四 溃散 第226章 二二五 屠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6章 二二五 屠杀 他右手握住了长矛的尾部靠前一些的所在,长矛的尾部则是被他夹在了腋下,如此探出去的长矛长度少说也在一丈二尺左右。这个姿势他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几千还是几万?反正骑在马上,持着长矛,自然而然的就用了出来。 他身子微微向前倾斜,脚蹬在马镫子上借着力,手中长矛的矛尖儿微微向下。 他选定了自己的目标,那是一个身材中等的土匪,他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绸缎长袍,那长袍明显是大了,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可以想见,它的原主人身材是要比这个汉子高大不少的。为似乎是为了逃跑方便,这土匪还把长袍的下摆在腰间系了一个扣子,看上去很是不伦不类。而这件不合身的绸缎长袍上面还有血迹殷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原主人,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惜了这么一件好衣服。”董忠庸心中竟然生出这么一个念头。在他眼中,那条即将逝去的人命,似乎还不如这件衣服值钱。 这个土匪的肩膀上背了一个很是不小的包袱,看上去也挺沉,怎么着十来斤是有的。他背着包袱跑,显然是很吃力,速度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但是却是怎么着都不扔下。 董忠庸大致已经猜到这包袱里面是什么了。 近了,越发的近了!董忠庸把矛尖对准了这土匪的后心。 那土匪似乎是也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他一边跑一边转过身来,看着不断接近的董忠庸,满脸都是绝望,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挥舞着手中生了锈的铁刀向着董忠庸发出了一阵阵狂暴的吼叫。 似乎知道无法幸免,他也不跑了,鼓起了最后的勇气和力气,忽然把手中的刀向着董忠庸扔了过来。 只是他之前力气耗尽,这一下,已经没什么力道和准头可言了。 董忠庸心中一惊,低头一躲,那刀便是从他的脑袋顶上飞过去,落在了后面。 那土匪已经是手无寸铁,满脸绝望和疯狂,口中惨叫连连。 下一刻,董忠庸手中骑士长矛已经正正的刺中了这土匪的胸膛。其实董忠庸只是把长矛摆正了位置而已,根本没用劲儿,借助的,纯粹就是战马前冲的力道。尽管马速已经放缓,但是这个力量依旧很大。锋锐的矛尖轻易的便是刺透了外面的绸缎长袍和里面的破棉袄,然后狠狠的钉进去了足有半尺多深。 董忠庸赶紧抽出长矛,随着矛尖的拔出,在巨大的压力作用下,鲜血顿时像是一股血箭一样,飚射而出。 骑士长矛的矛尖,其实就是放大版的三棱军刺,这也是董策一个相当得意的设计,事实也证明,后世的顶级凶器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凶残无比。 那土匪身上给三棱形矛尖扎出来的伤口,不是一般的刀伤剑伤或者枪伤那样的扁平状,而是大体上呈现出方形的窟窿!一般来说,扁平狭长形状的伤口,具有很强的自愈的能力。很多人都有经验,一般手被割伤一个伤口的话,只要不大,就算是不包扎也会自己止血。但是方形的伤口,各侧却是无法相互挤压达到一定止血和愈合作用。 而且更狠的是,这种伤口无法包扎止合!当然,三棱军刺很大程度被神化了,更有一种流传很广的传言是刺中就没命,实际上这种无法包扎止合,指的是不好做最初的应急处理,一般来说现代医院都具备处理此类伤口的能力。 但是被刺中就没命,是适合这个时代的,大明朝哪有后世的那等外科技术?况且被刺中之后,伤口的内部肯定是会存在着肌腱断裂或是血管破裂这种情况的,那么便是缝合了表面又有什么意义? 还是一个死。 而且矛尖上面还开了血槽,这也是一个很妙的设计。随着三棱形矛尖刺进去,血槽不但可以放血,更重要的是有利于进行下一动作——拔出。其实长矛使用不便的一个很常见的情况就是刺进敌人身体之后拔不出来,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因为矛尖没有开血槽,而刺进去之后,血压和肌肉剧烈收缩,矛尖会被裹在人体内,这样的话拔出来就会很困难,影响士卒们的接下来的拼杀。而战场上,许多时候一个愣神的功夫,便是身首异处。而现在董忠庸手中的骑兵长矛在刺进人体后,血液会随血槽排出,肌肉收缩时无法贴紧刺刀面而不会“吸”住矛尖,可以轻松拔出来。 (在江湖传言中,血槽还有一个作用——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空气在体内形成空气栓阻塞住血管。因此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八厘米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毙命,而且在消除负压的体腔内将刺拔出,毫不费力。 这句话后面是对的,但是前面是错的。这句话起源于李连杰的《中南海保镖》,实际上是电影中的艺术加工。而事实是:一来军刺没这个功能,二来则是,在伤口处注入的空气会随流血排出,空气栓塞致死也没有那样快的速度。) 正儿八经的三棱军刺表面会有磷涂层,在铸造过程中里面会加入一定量的砷元素,但是董策显然是无法做到这一点,他连哪种矿物富含砷元素都不知道。砷元素被熔铸到了军刺滞洪,因此完整的成品军刺是无毒的。而在战场上,表面的磷涂层磨损后暴露出含有砷的钢体,由于其元素特性,即使只擦伤敌人的皮肤也很难愈合。这也是三棱军刺广泛应用的对越自卫反击战中,江湖上会流传出种种“军刺浸泡过剧毒”的传说。 军刺几乎是人类史上放学能力最强的劈砍刺型冷兵器,当然有利有弊:由于其形状,三棱军刺除了捅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不过董策根本也不需要这些长矛有什么劈砍的能力,只要是能刺就行了。 那土匪仰倒在地上,胸口位置的伤口中,鲜血大量的涌出来,跟不要钱也似。瞬间便是染红了周围的地面,而这土匪手脚抽搐了两下,也是很快就没了动静儿。 死透了。 骑兵长矛的威力这等凶残,看的董忠庸也是不由得心里一个哆嗦。 被这矛尖刺一下,血根本就止不住,怕是只有一个死字! 而那土匪倒下去的时候,身上的包袱重重的砸在地上,当即便是散开,里面滚落出来大量的银子和铜钱,散了一地。 看到这些银钱,董忠庸的呼吸瞬间便粗重起来。 他看的很清楚,这些银子里面,至少有三个五两的大银锭,其它的碎银子和一两二两重的小银锭子,不知道有多少个。而旁边还有四五吊钱,闪烁着暗沉沉的铜光。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 他立刻把眼神从这些银钱上面给挪开了,就像是上面涂了剧毒一般。他双腿一夹马,向着自己的下一个敌人杀去。 整个过程中,他的脑海中甚至连把这些银钱据为己有的念头都没有生出过。军法九章上写的分明,战斗之时,乱捡银钱,导致混乱者,杀无赦! 他却不知道,他的这一番表现,让在后面七八步开外的周仲也松了口气。 周仲和石进分别跟在冲锋的家丁们身后,他们的任务,是寻找存在的问题漏洞,同时另一个更大的责任——便是监督这些士兵,看看他们有没有违法军法。 若是方才董忠庸胆敢下去捡起哪怕是一枚铜钱儿来,周仲都会毫不犹豫的上去一刀斩了他。 之前董忠庸的表现让他感觉如果这名士兵这样死了的话,实在是很可惜。 幸好,没有自误。 董忠庸选定的第二个目标显然比第一个要差远了。 这个土匪甚至连回过身来的勇气都没有,只是闷着头向前跑着,哪怕是马蹄声已经是来到了身后近在咫尺的所在。 其实这种现象,在战场上再常见不过。军队的勇气来源于集体,士兵的勇气来源于战友。当一支军队,失去了组织,失去了军官,失去了士气的时候,士兵们的勇气也就荡然无存。像是正统年间的土木堡之变,五十万(也有说是十五万的,且不争这个,以后再说)明军京营大军被三万瓦剌骑兵击溃,士兵们只知道逃,跑,不停的跑,一直跑到呕血为止。要是被人追上,那就引颈就戮,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了。 包括之后万历年间的萨尔浒之战,以及之后建奴连连对大明取胜的广宁之战,辽阳之战,沈阳之战等等,都是如此。不敢战,只知道跑。跑死拉到,跑出去了,那算是捡了一条命。 不知道多少人是生生跑吐血而死。这不是危言耸听,跑的太累,超过身体负荷的话,吐血是很正常的事情。 董忠庸只是手一伸,然后一缩,那锋锐的矛尖儿便是在那土匪的后心上开了一个方形的血窟窿,巨量的鲜血涌了出来。那土匪趴伏在地上,口中发出声声惨叫,但是很快就没动静儿了。 “这就宰了两个了?”这杀戮的过程之轻易让董忠庸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第226章 二二五 屠杀 第227章 二二六 救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7章 二二六 救命 而伴随着这股不敢置信,带来的就是强大的,对自己的信心!这些土匪也号称悍勇,还不是土鸡瓦狗一般?跟我们董氏门下的家丁相比,他们算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仗在来上几次的话,士卒们的战斗经验不但会变得很丰富,而且也能够培养出容易感来。而一支军队一旦有了荣耀感和使命感,士气之高涨则不言而喻,战斗力也会大大增强。 正在这时候,董忠庸听到前面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 他抬头看去,正好看见董忠康手中骑兵长矛刺中了一个土匪的胸口。而那土匪也是极为的悍勇,自知必死,却也是想要拉着董忠康毙命。竟是伸出双手,死死的攥住了那长矛矛尖的尾部,狠狠的往前一拉。矛尖又是刺进他的身体一部分,从后背冒出一段带血的矛尖儿,这土匪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涌出来,却是宁可自己受伤更重也不让董忠康拔出长矛。 他的脸上满是狰狞的疯狂笑意。 而他身边,还有一个土匪,此时正挺起手中的粪叉狠狠的向着董忠康刺去。而董忠康终究是第一次上阵厮杀,经验有限,以至于此时竟然是手足无措,手还死死的抓着长矛,想要拽回来。 他这时候最应该做的,是舍弃长矛,拔刀。 眼看着那雪亮的锋锐粪叉尖端就要刺中董忠康的胸腹,这玩意儿虽然是农具,但是头上给磨的雪亮之后,一下过去,足以把人身上捅出几个透明窟窿来,想要活命,那是千难万难了。 董忠庸和他最是交好,两人可说是手足一般,见此情景,不由得目眦欲裂,口中发出一声惊惶的大叫。 正在这时,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支大箭狠狠的射过来,正正的钉在了那用粪叉的土匪的腰侧部,射进去怕是足有一尺多深。( 棉花糖)这一下不但要命,而且更是让这土匪的身子一歪。 他的粪叉失了准头,蹭着董忠康的大腿滑了下去。而与此同时,一声怒吼也是传来:“拔刀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董忠康方才给吓出来一身冷汗,哐当一声,拔出哥萨克骑兵刀来,狠狠的劈了下去。雪亮的刀光一闪,那土匪半个脑袋便是给斩了下来,红色的血,灰白色的脑浆,四处飞溅,喷了董忠康一头一脸。 董忠康刚才确实是给吓坏了,想到自己差点儿就要死在这里,心中顿时是升起一阵极大的恐惧,又是连着两刀挥下,把那土匪脑袋给剁了下来。 他循着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不由得一怔。 董勇庆正把弓放回弓插里面去,显然,方才救了自己的就是他。董忠康算是典型的优秀学员了,各项训练的科目都是优秀,正步走的好,加上身材高大魁梧,从来都是排头。射箭骑马等等,也都是很不错,人缘也好。他虽然不会对董勇庆表示出什么来,但是心里也是挺瞧不起的。 这会儿却是发现人家救了自己,顿时心中又是惭愧又是感激。 “庆哥儿,多谢了!”董忠康大声道。 董勇庆却是跟没听见也似,把弓箭放了回去,然后蹲下身来。他面前是一具土匪的尸体,伤处在胸部,却不是被长矛刺中或是骑兵刀劈砍的,而是整个胸膛塌陷,胸骨粉碎,整个身子都变形了,死状奇惨。 正是给耶律斡里和那熟铜锏给打死的。 董勇庆低头挥刀,使劲儿的剁进了这土匪的脖子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头,他之前已经剁了一刀,不过没砍断。正好抬头瞧见董忠康的险象,便射箭提醒解围。 一般来说,解首兵是要配备解首刀的, 解首刀,是类似于董策缴获的建奴的顺刀那样的短刀,长在一尺到一尺两三寸之间,背厚刃锋。 解首刀,最早见诸于典籍是在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之中,而在此之前,乃至于和纪效新书同时代,无论是兵书之中还是武备志之中亦或是平时的往来文牍,文书,兵部的文案记载,民间稗官野史之中,都没有‘解首刀’这一概念。大量出现的一个词汇乃是‘解手刀’,这种武器自从唐代就开始大量出现了,一直到现在。 而戚继光写的是兵书,他的写作风格,无论是纪效新书和练兵实记,都是语言平实通俗,以便于理解为原则,理当是不会硬生生造出一个生僻词来的。是以,‘解首刀’和‘解手刀’,理当是一个,怕是戚继光当初写错了字。 现在只有三个解首兵,每个都一个,是以还没有配备这玩意儿的必要,他们用的依旧是哥萨克骑兵刀。 董勇庆把首级剁下来,提着头发扔到了后面的一个大麻袋里面,里面已经是人头堆积了不少。鲜血透了出来,把麻袋的外面染成了斑斑的暗红色。 本来,按照军法九章的规定的话,这些解首兵需要躲了一个人头之后就跑回自己的上官或者一个指定的官员那里去上缴首级。而事实上,如果这样做的,三两趟下来这解首兵就得趴下。 这同样是规章制度和实战中的冲突,是以董策临时改变了一下,让他们弄了一个大麻袋,把脑袋都扔在这里头。 董勇庆吃力的拖着这大麻袋往前走,他忽然停住了,然后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接着,仿佛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他把手里的麻袋一扔,跑到自己的战马旁边,很是利索的翻身上马,双腿狠狠的夹马。 那战马希律律的一声嘶叫,如一道脱弦的利箭一般飚射出去,瞬间就带着董勇庆冲到了追击队伍的最前面。他面前,便是一个土匪,董勇庆却不用长矛,而是拿着骑兵刀,对准了方向,从那土匪身边掠过的时候,手微微一抖,那土匪的半个脑袋便是给跺了下来。 董勇庆丝毫不停,又是往前,手起刀落,又是砍死了两个土匪。 他猛地勒住马,左手攥成拳头,狠狠的砸着自己的胸口,右手挥舞着骑兵刀,口中发出了一声声宣泄的怒吼! 他的动作无比的利索,下手也是极为的狠辣,分明就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凶狠老兵。哪里像是一个以懦弱无能著称,又是刚上战场的新兵菜鸟? 这一幕被耶律斡里和看在眼里,不由得大是兴奋,哈哈大笑道:“董勇庆,好样儿的!老子没有瞧错你,果然是老子带出来的手下,长脸了!” 远处董策瞧着,也是露出一抹笑意。 战场果然是最好的锤炼,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相信若是没有方才的那连杀三人,怕是董勇庆一辈子都会活在之前那事件的阴影之中。这辈子,也就是那样儿了。 现在,他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董勇庆口中低吼连连,继续向前冲杀。而在他的刺激下,家丁们的士气更是高涨无比,杀戮的越发狠辣了。 像是方才董忠康遇到的这种悍勇拼死的土匪,是极为少见的,寥寥无几。更多的,则是在狼奔豕突,仓皇逃命。 家丁们以压倒般的优势,肆意的屠戮着那些四处乱窜的土匪。转眼之间,就有三四十个土匪命丧黄泉。其中甚至也包括一些骑着牲口的,他们骑得那骡子驴啊什么的,比起家丁们的胯下良驹可是差了太多了。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这一幕,看的铁太保肝胆俱裂,便是满天星,老九这种积年的悍匪,也是脸色发白,身子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他们是土匪,便是再凶悍,也只是一个土匪而已。而他们此刻面对的,是一支强有力的杀戮机器,虽然规模还很小,但却像是一颗铜豌豆,又硬又横。 铁太保这会儿才知道,自己之前是何等的痴心妄想,竟然还想着要击溃这些官兵。他们如此强横,就算是一开始来这么一阵儿,自己这些乌合之众必然也是挡不住的。他们之所以不这么做,怕只是为了减少伤亡而已。 他们跑的早,现在还没被追上,但是铁太保回头一瞧便是心里清楚,就凭这自己这些人的速度,是绝对跑不了的。所不同的,也不过就是早死晚死而已。 他眼珠子一转:“咱们下河!” “下河?”众人都是一惊。 “没错儿!”铁太保道:“这河岸虽然陡,却也不是极高,咱们找个矮点儿的地方下去。十斤,你先下去,然后把大伙儿一个个的接下去!这河上结了冰,咱们能过去,他们有马,马是下不来的,想要追咱们,只能弃了马,嘿,那咱们就跑的了了!还怕他们个屁啊!”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理,便往河岸的方向而去。 他们很快便寻到了一处不怎么高的河岸——其实也挺高,差不多得有一丈左右,对于寻常人来说挺高,但是对于十斤来说就不算什么了。 他在岸边趴下身子,手扒着岸边已经冻得邦邦硬的土地,慢慢往下顺。他虽然看着笨重憨傻,实际上身形却非常灵活,动作就像是一只大猫。他身高臂长,甚至没用跳的,一双大手还扒着岸边的时候,脚已经够到了底下的冰面儿。 第227章 二二六 救命 第228章 二二七 终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8章 二二七 终结 这也让众人松了口气,若是跳下去的话,以他的体重,怕是这冰也受不了,直接就裂开了。 然后十斤便把众人一个个的抱下来,放在冰面上,他双手叉在满天星的腋下,跟大人举三岁孩子似的轻松的把一百五十多斤重手里还拎着三十斤重大铡刀的满天星给抱了下来。 一行人向着河对面而去。 这个年代的寒冷是后世无法想象的,冰面也是冻得很厚,很结实,倒是不用担心会塌陷。但是一个问题是,冰面很滑,稍微步子大一些就要摔一个大跟头,所以他们的速度非常慢,几乎是一步一步的往对面捱。一般来说,要走冰上的话,可以把衣服包在鞋子上,增大摩擦力,不过他们已经没时间这么做了。谁也不愿意停下来,都想着尽快到达对面,赶紧逃出一条性命来。 董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铁太保。 他见状便是一声冷笑,轻轻握了握拳头:“你怎么可能也逃得出我的手心?” 他之前早就已经料想过这种情况的出现,也早就下了命令去。 此时根本不用他吩咐,王通便是大声命令道:“忠字都的,跟着我过来!” “是!” 忠字都的家丁轰然应是,纷纷策马跟着王通来到河岸边儿上。 “下马,拿弓!”王通又是命令道。 在他的命令下,众家丁纷纷张弓搭箭,向着河面上那些土匪射去。 他们速度极慢,又不好躲避,恰恰是个再好不过的靶子,而且距离这么近,简直比射固定靶还要容易的多。家丁们几乎是箭无虚发,很快土匪们便是给一个个的射死。 鲜血染红了冰面。土匪们满脸的绝望。 羽箭不断泼洒过来,耳边时不时的响起一阵惨叫,十斤吓得哆哆嗦嗦,有心想要趴下来,但是背上的铁太保一直在焦急近乎于怒骂的在催他,让他不敢停下来。他已经习惯了听铁太保的话,从来没有违抗过。 他忽然觉得脖子后面先是一凉,然后便是一疼,接着却又是一阵湿热,耳边的催促声也是戛然而止,他赶紧回头看去。 却见一支锋锐的箭簇从铁太保的喉咙里透出来,扎破了自己的一点儿皮肉,铁太保眼睛睁的大大,满脸的绝望和不甘,眼中却是已经没有了神采。他的鲜血流出来,湿了十斤的脖子一片。 这里,距离对岸已经不足五步了。 十斤一声大叫,一屁股跪在冰上,大叫道:“别杀俺,俺不跑了!” 一边喊,却是一边抱着铁太保的尸体嚎啕大哭。 有他做了表率,余下的土匪也有不少都是跪地求饶。最终,只有满天星一人,逃到了对面的岸上。他却是已经给吓破了胆,头都没回,飞快的跑的不见了踪影。 忠字都在射杀冰上的人,而勇字都和毅字都则是继续追杀。 他们的速度和机动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一盏茶之后,战斗结束。 邱平三人自然是跑了,而除了他们之外,只有极少数的土匪逃进了山林之中,剩下的那些,大半被杀,余者跪地投降。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家丁们策马其间,只觉得豪情迸发,快意无限。不知道是谁第一声,众人纷纷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吼叫。 声音回荡四野。 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些家丁们,终于完成了从一个农夫向一个士兵的转换! 这个转换,完美而成功。 而他们,将注定是自己手下的基石,前途漫漫,自己正走在路上。 一切,才刚刚开始! …… 战斗已经结束了。 此时这片地区,地上死尸遍布,到处都是鲜血横流,由于天气太冷,以至于地面都冻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冰。许多土匪死的惨不忍睹,肠子肚子之类的内脏流了一地。 而在死尸之间,则是跪满了一地的投降的土匪。 这些悍勇狠辣,杀人不眨眼的角色,一旦在比他们更狠,更强,更凶的敌人面前,立刻就暴露出来其软弱的本性。此时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只求逃过一死,连抬头看的胆子都没有。 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但是从自己跪地投降之后那些官兵便不再管自己能看得出来,他们似乎不是要下杀手的样子。 “让家丁们赶紧打扫战场,把尸体上的脑袋都剁下来,缴获的金银财物都收拾出来,集中在一起。” “耶律斡里和,你带着你们都一般的人手,盯着这个俘虏,让他们收拾尸体,去树林中砍木头回来,一把火烧了!” “白忠旗,你统计一下有多少大车,多少牲口,大致心里有数儿就成,不需要太细。” “周仲,你去西边儿打马巡弋一番,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若是有,便给撵开。” 董策一条一条的吩咐着,有条不紊。 下面众人各自行事,家丁们从那些尸体身上把他们带着的包袱都拿过来,有的包袱散落在地上,银子铜钱散落的到处都是,便一个个的捡起来,重新打好包袱。 这些银子几乎都是土匪们随身携带着,一个个的包袱被集中在一起,堆成了一座小山。铁太保的那两个装满了金银珠宝,玉翠首饰的箱子也在其中。 董策让人把这些包袱都塞到了运粮的大车里面,分散开来装运。 家丁们不但把土匪们的包袱都拿走,而且还把他们身上里里外外都给搜了一遍。还别说,收获匪浅。 有些土匪也是穷惯了的,身上背着个包袱也觉得不放心,非得那冷冰冰的银子贴着热乎乎的肉,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心里这才舒坦了。从这些土匪的袖袋里,怀里,甚至是裤裆里,又是掏出来不少的银子。 而更有的土匪,镶着金牙,手上戴着金戒指,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抢来的。家丁们也不跟他们客气,直接就一刀剁下去,连着手指头一块儿弄下来。哥萨克骑兵刀的黄铜刀柄,使劲儿一敲,便是把满嘴的牙都给磕下来了,再从里头翻找目标。 非但如此,家丁们还把这些土匪的衣服拣着不错的都给扒拉下来了。这些土匪们身上不少衣服都是从蓑衣渡抢来的,但凡能被他们看上眼抢来的都是不错,多半都是绸缎制作。家丁们也是穷怕了,之前哪里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其实丝绸对于战争的意义很是不小,用丝绸制成内衣穿在铠甲里面,就算是箭簇射穿了甲胄,由于丝绸强大的韧性,箭簇在射进肉里的时候丝绸会一直包裹着也被带进去。因此箭簇就不会入肉很深,而且由于被丝绸内衣包裹着,到时候只要拽着丝绸内衣一扽,就能把箭簇给轻松的起出来。 传言当年蒙古西征的大军便是人手一件儿丝绸内衣。 没多久,这些尸体便是给扒成了一头头光猪。 那些被俘虏的土匪看着自己分来的财物被拿走,心中当然是十万个的不愿意,不过人在屋檐下,又能如何?他们一句话都不敢说,乖乖的陪着笑脸主动把自己的包袱送了上去。 他们被卸了手里的武器,在家丁们长矛的威逼下把那些尸体给堆放在一起,然后来到森林的边缘砍伐木头树枝。 没有人试图逃跑,在寒冷的冬天,逃进森林中,要么是被野兽吃了,要么是声声冻饿而死。而且这些军爷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吃素的,可以想见的是,谁若是敢逃,被抓到的话,下场肯定是凄惨无比。 现在看来这些军爷没有杀人的意思,何必自寻死路? 那昆仑奴巨汉十斤也给用弓箭逼着乖乖儿的从河里爬了上来,这厮虽然胆小,又是粗苯,但干起活儿来委实是一把好手。别人抬尸体都是两个人抬一具,他一手抓着一具便是拎了过来。碗口粗细的一颗松树,他弯下身子使劲儿的一拽,便是从地上连根拔起,然后轻松的拖走。 董策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忽然觉得他长的特别像自己那个时代曾经在nba中纵横一时的大猩猩尤因。厚嘴唇,钢针也似的头发根根直立起来。 不过他的体型比之大猩猩尤因大出何止是三两圈儿? 尸体下面堆满了厚厚的松针树枝,一把火扔上去,烈焰升腾而起,荜拨荜拨的火苗****着那些已经冰冷的人体。 虽然晋北今年又是大旱,自从入冬之后一场雪都没下,但是这树枝里头,总是多少有些水分。一开始的时候,黑烟腾腾而起,但是过了没多一会儿,里面的水分被烘干,火势便旺盛了起来。由于寻来的树木里头松树,松针比较多,这种树木向来是油脂含量较为丰富的,因此火势也就迅速的变大。 那些尸体受到了高温的烧灼,尸体里面的油脂被烤了出来,滋滋滋的滴在火苗上,更是助长了火苗的势头。毛发都被烤的卷曲,被火一舔,便是熊熊的燃烧起来。 若是烤乳猪烤全羊烤兔子出现这种情况,吱吱冒油,表皮绽开,细腻的肉质被烤成了诱人的焦黄,那自然是让人食指大动,直吞口水。但是当出现在人身上的时候,那就只是让人作呕了。 第228章 二二七 终结 第229章 二二八 缴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9章 二二八 缴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臭味道,人们都是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了,这尸堆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把一样,在黑夜之中灼灼逼人。 火势很猛烈,俘虏们不断的往里头添柴加火,很快这些尸体便都是给焚烧成灰。等到火势渐渐低沉下来,直到消失,方才那一番大战的痕迹,除了地上到处可见的血痕之外,已经没有留下多少了。 董策焚烧尸体,主要的考虑是生怕明年开春之后气温上升引起疫病,还有一个顾虑,则是不愿意露出今日的踪迹。虽然终归是瞒不了人的,但是能瞒一时算一时吧! “大人,这些女人怎么处置?” 石进凑过来,指了指一个方向,低声道。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董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看到了十几个女人紧紧的挤成一团,满脸惶恐的看着周围的官兵们,时不时的还有一阵阵的低泣传来。 显然,在她们看来,这些官兵也并不比土匪们可靠多少。大明朝的末年,军纪实在是败坏的可以了。 这些女子,想来都是铁太保等人抢来的,她们都被安置在大车上,因此几乎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这会儿却是成了烫手的山芋。 若是放他们回去,什么保密,什么隐瞒,都成了扯淡。 石进瞧见董策神色有些迟疑,便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低声道:“属下知道如何做了。” 说罢便是提着刀向那边走过去。 做下属的,有些事儿自然须得为上官思虑周全了才是,这个时候等着上官开口,那未免也太蠢了。这个黑锅,须得主动背上才成。 他走出去几步,身后忽然传来董策的声音:“罢了!先把她们带到安乡墩吧,让本官那些家奴们腾出一处院子来安置他们。到时候问清了,看看谁愿意回去再送回家。” 石进叹了口气,点点头,自去办了。 家丁们几乎都不会赶大车,但是土匪之中很多会的。董策让那些会赶大车的上车,剩下的俘虏则是步行,大车和俘虏在中,家丁们骑着马在外围保护外加监视,一行人举着火把,向着磐石堡的方向行去。 …… 磐石堡。 武库。 此时武库周围一片灯火通明。 通常来说,在冷兵器时代,每个城池之中,都会修建有武备库。而武备库往往是和衙门一起,作为城中最坚固的两处建筑物存在的,无论是在正史典籍还是稗官野史中,都经常能看到,城池失守,退守武备库或者是衙门的记载。 一处是政治重地,统治核心,一处则是军事要地,国之利器。 而军事重镇的武备库,就更是如此。一般来说,在武库外面要修建高厚的围墙,虽然及不上城墙,但也足以容人在上面奔跑防御。而围墙只设一个大门,大门也是非常之坚固。设立围墙,除了防御之外,还存着一个保密的功能。挡住了其他人好奇窥探的视线。 磐石堡的武库也是如此。 磐石堡规划之的,位于城池四个角儿上的四个直角三角形区域,东北角的甲区是粮仓、草料场,东南角的乙区是武库,西南角的丙区是匠户区,西北角的丁区则是马场马圈。 别的区域只是规划了出来,把原先的废墟都给拆了,但是还没有开建,只是一片白地而已。唯独是武库这里,用的是之前就保存完好的一处坚固的大宅子,不用再费心思重建了。而在城墙完工的同时,武库周围的一圈儿又高又厚的围墙也完工了。 武库在东南角,因此围墙的出口开在了面朝西北的那面东北西南走向的长墙上。也就是这会儿磐石堡还没建好,若是建好的话,须得杀进南门,然后通过坊区围墙和城墙之间的地带,再通过坊区围墙和武库围墙之间的狭窄地带,才能到达此处。可以想见,要付出的,是何等巨大的伤亡代价。 此时在武库前面,二十几辆大车停放着,在旁边还有五六十头走骡、驴子、牛之类的大牲口。而在大车的前面,则是堆积如山的包袱,上面多半是沾满了鲜血。四周插满了火把,把这里照的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董策坐在马上,一干心腹簇拥着他,不但是石进周仲等人都在,便是李贵,王羽,周伯等也在旁边。 董策这段时间在磐石堡的时候不多,多半是在安乡墩,便是来了磐石堡,也是站一站就走。而做下属的,充分保证自己在领导面前出现的次数和时间,给领导留下印象,乃是重中之重。李贵等人虽然说不出这些道道来,但是道理基本上是相通的,是以董策每次过来,都会发现很快李贵他们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算是没他们什么事儿。 何况今夜,这是大事儿。 场中,在靠近武库大门的位置,摆放了一张大桌子,白忠旗和刘大库,一人一张椅子,各自坐在椅子的一头儿。他们两个面前都是摆放了一大叠的素白纸张,旁边放着砚台,里面一汪浓墨,手里持着笔,面前的纸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在他们面前放着一杆大秤,两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正站在那里,而苏大成在旁边盯着。 一个汉子拎着一只带血的包袱过来,在众人面前把包袱解开,露出了里面的银子和铜钱,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他先把几锭五两重的大银子放在秤上,那两个负责看秤的人称了称,又借着火光仔细端详了一番这银子,然后高声道:“纹银二十五两,成色,九成!” 说罢,便是把那银子放在桌子上,让刘大库和白忠旗两人过目。 两人都看完之后,刘大库又喊一声:“纹银二十五两,九成。入箱!” 他和白忠旗两人便齐刷刷的在账本儿上记好,然后旁边一个汉子便把这些银子拿起来,在武库大门和桌子中间的空地上,放了足足有六七个大箱子,一个个足有柜子大小,又大又深。其中三个箱子里面装的是银子,里面已经堆满了大小不等的银锭或是碎银。三个箱子上面,分别写着:五成、七成、九成的字样,想来是按照银子的成色将其分类储存。 而旁边的一个略小些的箱子里,则是堆满了各种首饰珠宝之类。在它旁边,一个小箱子里面,则是黄灿灿的金子。其它的,就都是铜钱儿了。 这汉子把那几锭银子放进写着‘九成’字样的银箱里,又退到桌子旁边站着。 此时的那些负责称量的又喊道:“纹银五十七两,七成。” 捧了一堆碎银和小银锭子放在桌子上。 …… “大钱十五吊——万历金背钱三吊,崇祯跑马钱五吊,剩余为杂钱及私铸……” 场中负责经手这些财物,称量财物,乃至于把财物抬进库里面的人,全部都是一身短打,也就是下面只穿了一条鼻犊短裤,而上面则是穿了一件儿小衣。 而且这些衣物上面一个口袋都没有。 这是这一行业千百年流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定,不管是民间的库房,还是官府的库房,都是如此。 在这里面当差的,称作库丁。来了之后,须得换上这种没口袋,又短又小的‘工作服’,这样是为了防止他们偷东西。尤其是银库,太仓,这种地方,就更是如此。 这大冷的天儿,他们穿的这么少,一个个都冻得嘴唇发青,浑身哆嗦,董策隔着那么远都能听到他们牙齿打颤的声音。不过没有一个敢于抱怨或者是流露出不满之色,不单单是因为董策等人在这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很珍惜这份儿差事。 这些汉子都是从百姓里面选出来的。当初选他们的时候,就一个标准——忠厚老实,不似奸邪。一共选了八个人,在武库里头当差,都是经过苏大成和刘大库过眼的。 他们不用干大劳动量的重活,也不是每日领粮食,而是每个月领取一石粮食,足够一家四五口吃的了,还有富余。除此之外,中午还管一顿饭,顿顿都有肉由鱼,有时候中午的剩下了没吃了,两位仓大使就会让他们带回家里去。 因此他们的差事在邻居们眼中是很体面,地位也颇高。是以每个人也都很珍惜。 两个同样穿着短打衣服的库丁抬着一口大箱子过来,正是铁太保的那口。打开箱子,里面银光闪耀,耀花了他们的眼。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码放了许多银锭,看大小都是五十两或者是更大的大锭!一层一层的,从上到下。想来这箱子是从哪个大户人家抢来的,里面的银子也是早就码放好了的。 很可能就是苏家。 这把刘大库都惊动了,他屁股离开椅子抬身瞧了一眼,瞧瞧咽了口唾沫。他瞧了对面的白忠旗一眼,赶紧把那贪婪的神色收了起来。 他自然很清楚大人让白忠旗和他一起记录是为了什么,自然就是防备自己弄虚作假。白忠旗是大人的心腹,他是知道的。 第229章 二二八 缴获 第230章 二二九 谷道藏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0章 二二九 谷道藏银 白忠旗冷冷的瞧着,刘大库踱步过去,拿起一锭大银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是上等的金花银,十足的成色。不用放在别的箱子里面了,记录了重量之后,直接入库封存吧!” 说罢便是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十成’两个大字,吩咐库丁贴在箱子上。 “是!”那两个库丁应了一声。 仅仅是这一箱银子,就足足有一千三百五十两!整整二十七个五十两的大银锭。 白忠旗和刘大库过目之后,桌子后面那两个库丁便抬着箱子进了武库大门。 说是武库,其实现在磐石堡就这一个仓库而已,无论是粮食、兵甲、马鞍、武器、被服、衣物、布匹,等等,所有物资都储藏于此,却不仅仅是武备了。 这武库就是一处大宅子,占地面积很广,怕不得有二三亩地方圆,前后三进的大院儿,有东跨院,西跨院,还有后宅,前庭,等等,一应俱全,当初也不知道是哪个煊赫人物的大宅。 前院儿是办公地点。西跨院是放置银钱的,东跨院则是储存兵甲器具。中庭数量众多的厢房,以及后院所有的房子,都是用来储存粮食的。每间屋里储存的都不是特别多,这样也是为了防备火灾。 两人很快便出来。武库的大门门槛儿修的特别高,而在门槛儿的外头,则是架了一个横杆,离地大约一尺三寸左右的高度。 他们两个身子一蹲,绷住腿一用力,便是从那横杆儿上跳了过来,然后站在那横杆儿前头,高举双手,连着这么举了三次。然后又是高举双手,两手互相拍,拍了这么三次。而后又是张大嘴,喊道:“董大人武运昌隆,公侯万代!” 而后两人这才大步走下来,重新站在桌子后面。 董策不由得瞧着一怔,笑问左右:“这是闹什么玄虚呢?” 王通几个都是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啊,王羽心思转得快,飞快的跑到刘大库那边,低声问他。 对于这么一个能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刘大库自然不会放过,赶紧哈着腰一路小跑过来,在董策面前磕了个头。董策见他脸上惶恐,便知道他对那日的事情心有余悸,便也笑着安慰几句:“起来吧,跟本官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刘大库赶紧应了一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是防备这些库丁们自误的。” 防备他们自误的,说白了,就是防备他们偷东西,不过偷了东西若是被抓到,那不但是饭碗不保,而且也要祸及家人,的的确确是自误了。所以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按照千百年来‘库房管理业’的传承,一般来说,像是官库之中,都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拿太仓银来说吧,明朝储藏太仓银的仓库,是户部直接下属的,通常由一位员外郎或者是郎中来管着,而下面具体负责办事儿的,又有书办,行走等不少人。再往下,则是库丁了。 按照规矩,库丁可以进入仓库,而书办什么的不行。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是因为他们是读书人!读书人就进不得?因为明朝的读书人地位太高,脾气太坏,太能折腾。而进出库房有些必须要遵守的规矩,会被这些清高的读书人视为折辱,所以干脆就别让他们进去算了。 库丁们待遇不高,干活儿挺多,每日手中金山银海似的银子经手出去,能不心动么? 为了防止他们偷,只让他们换上那种连裤腰带都没有的短衣‘工作服’是不够的,按照规矩,他们从库房里头出来的时候,须得跨板凳儿,或者是跳横杆儿,然后举手、拍手、高喊,以此来表明自己体内,腋下,手中,嘴里,都没有夹带银子。 你让那些读书人做这个,他们哪里肯? 刘大库管库房这许多年了,见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儿,经验非常丰富,也听人说了不少,是以便制定出这许多的法子来。说起来,也是够损的。 “哦,原来如此。” 听了刘大库的话,董策这才恍然,他也想起了一些挺有趣儿的秘辛。 董策笑问道:“你有了这许多防范的法子,那谷道藏银和茶壶藏银呢?又是如何处置?” 刘大库脸色一边,露出了震撼惊讶的表情,又是拜倒在地,高声道:“大人真真是学究天人,饱读诗书,竟是连这等生僻的事儿都知道?” 董策淡淡一笑,不理会他的马屁,瞧了一眼四周的人,见他们多是一辆茫然,便道:“刘大库,能给大伙儿说说吧!” “诶。”刘大库应了一声,道:“这茶壶藏银,不消说,各位大人都是知道的。至于谷道么……”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猥琐的笑意,指了指一个库丁的屁股,道:“那在床底之间,爱走后门的大人定然是知道的,便是人拉屎的那处所在了。” 周仲一怔,叫道:“那处怎么能藏银子?” 王通嘿嘿一笑:“便是能藏银子,又怎地能带出来?” 耶律斡里和看了看自己的腹下三寸,哈哈大笑:“那得看多大的银子了,被俺开过后门儿的娘们儿,藏住一锭百两的大银不在话下。” 这一番荤话惹得众人都是一阵笑。 董策道:“要防备茶壶藏银,简单,只要定下规矩,不得私人带任何物件儿进去,想喝水,里面备得有大碗,里头生的有炉子,自己烧。” “至于谷道藏银么!” 他沉吟片刻,道:“以后出来的库丁,便在大门口蹲上一盏茶时间,本官倒是不信了,这等情形下还能憋得住?” 刘大库赶紧谀词如潮:“大人英明!” 董策摆摆手:“回去办差去吧!” 物资太多,足足统计了三个多时辰,一直到的天光快要放亮的时候,才统计完毕。 前面是银子,后面是粮食布匹等等物资,统计起来就更加的繁琐了。像是绸缎,还要分门别类,有的连刘大库他们也不认识,就只好标明不详,然后专门放在一起。 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大袋大袋的粮食,一匹匹的绫罗绸缎,丝绸布匹,还有那些大牲口大车,李贵等人神色都很是振奋。 这些东西怎么得来他们不大清楚,只是知道大人带着家丁队剿灭了一伙儿土匪抢来的,至于过程,来由,起源等等细节,他们是一概不知道。 其实知道整个来龙去脉的,可能只有王通和石进两人而已,毕竟他们是见过邱平和刘发成的。就连周仲董策都没有告知,他毕竟年轻,城府浅了一些。 而李贵几个,现在已经转向了民事方面,以后的军事行动,董策也不打算再让他们参与多少。 苏大成大步走来,满脸的兴奋,手里拿着两张纸,近前来递给董策,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大人,统计出来了,您看看!” 王通嘿嘿一笑:“便是能藏银子,又怎地能带出来?” 耶律斡里和看了看自己的腹下三寸,哈哈大笑:“那得看多大的银子了,被俺开过后门儿的娘们儿,藏住一锭百两的大银不在话下。” 这一番荤话惹得众人都是一阵笑。 董策道:“要防备茶壶藏银,简单,只要定下规矩,不得私人带任何物件儿进去,想喝水,里面备得有大碗,里头生的有炉子,自己烧。” “至于谷道藏银么!” 他沉吟片刻,道:“以后出来的库丁,便在大门口蹲上一盏茶时间,本官倒是不信了,这等情形下还能憋得住?” 刘大库赶紧谀词如潮:“大人英明!” 董策摆摆手:“回去办差去吧!” 物资太多,足足统计了三个多时辰,一直到的天光快要放亮的时候,才统计完毕。 前面是银子,后面是粮食布匹等等物资,统计起来就更加的繁琐了。像是绸缎,还要分门别类,有的连刘大库他们也不认识,就只好标明不详,然后专门放在一起。 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大袋大袋的粮食,一匹匹的绫罗绸缎,丝绸布匹,还有那些大牲口大车,李贵等人神色都很是振奋。 这些东西怎么得来他们不大清楚,只是知道大人带着家丁队剿灭了一伙儿土匪抢来的,至于过程,来由,起源等等细节,他们是一概不知道。 其实知道整个来龙去脉的,可能只有王通和石进两人而已,毕竟他们是见过邱平和刘发成的。就连周仲董策都没有告知,他毕竟年轻,城府浅了一些。 而李贵几个,现在已经转向了民事方面,以后的军事行动,董策也不打算再让他们参与多少。 苏大成大步走来,满脸的兴奋,手里拿着两张纸,近前来递给董策,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大人,统计出来了,您看看!” 而李贵几个,现在已经转向了民事方面,以后的军事行动,董策也不打算再让他们参与多少。 苏大成大步走来,满脸的兴奋,手里拿着两张纸,近前来递给董策,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大人,统计出来了,您看看!” 第230章 二二九 谷道藏银 第231章 二三零 丰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1章 二三零 丰收 两张纸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一张是白忠旗的,一张是刘大库的。两人写的若是有什么差错疏漏,那就要拿来说个清楚了。 赤金八十三两六钱。白银壹万叁仟贰佰陆拾两壹钱拾分;铜钱一千六百八十吊。 各色绸缎三百一十七丈六尺;各色染布二百四十三匹(一匹四丈)。 粮食,粟米五十四石,麦六十石。 大小人参,三十五支,共重三斤。 玉磬两块,玉如意一柄,玉带头三件,玉瓶一个。桂圆大东珠一粒,珍珠手串五串,珍珠项链三串,珍珠簪子十三支。大映红宝石两块,映蓝宝石一块。银镶箸五双,银茶匙三根,象牙筷子三双。 古铜海三座,宋朝笔洗两只,古剑一口,宋砚一方,端砚六方,狼毫笔十管,宣纸未计张数共一斤。 狐皮二张,貂皮五张,狼皮十三张。 铜锡器共三十五件,瓷器共八十四件。 珠宝首饰杂佩簪钏等物共一百二十五件,毛皮大氅共三件,绵夹单纱衣服共一百二十四件,帽五十四顶,鞋一百二十双,靴十四双。 一行行数字,代表是的白花花的银子,黄灿灿的粮食。至于珠宝的价格,更是难以估计。 刘大库毕竟只是一个仓大使而已,虽然知道哪些东西值钱,但却是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这些珠宝首饰的具体价值,最好是请当铺里面的大朝奉好好的看看,才能估量出来。 但是根据刘大库的估算,这些珠宝首饰皮毛等等,折合下来,至少两万两银子是跑不了的。 当然,值这些钱,并不意味着就能卖出这个价格。 这些数字并不夸张,要知道,这可是整个蓑衣渡几乎所有的财富,尽数集中于此。蓑衣渡怎么说是一处大镇,千户人家,在这晋北之地也算是富庶,更有像是苏家等几个大户人家。其实这些银钱,多半都是出自于那些大户人家和中户人家之中,一般小民,确实也是没多少油水儿的。 先是落入土匪手中,但是事实证明,他们最终也就是个运输大队长的命。 虽然寒风凛冽,董策却是觉得心中一阵滚烫的火热。 深思熟虑,筹划良久,一举功成! 这,便是对自己的报答。 这些物资不但解决了目前的燃眉之急,让磐石堡能够轻松支撑到明年收获之时,更是让手里的资金一时间变得极大的充裕。有钱有粮,许多计划也就可以一一开展了。 不过董策也知道,像是昨日这样的事件,是可一不可再的。 毕竟方圆数十里之中,富庶如此的,防备之疏漏如此的,也就只有蓑衣渡一个而已。一般的村堡,又难打又没什么油水儿,想多捞油水儿,那就只有去打县城了。可是县城是这么好打的么?按照这片土地上数千年来的规则,打村镇,你是土匪,一旦攻打县城,那就是造反了! 而且这种事儿一旦再发生了一两次,明眼人就都能看得出来——这土匪和你董二郎脱不了干系。虽说官面上都讲究一个过得去,董策来得是阴的不是明的,也没打谁的脸,只要是不被人拿住把柄也没人能怎么样。但是这样做,终归就是下下之策了。 但是以后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 董策挑了一件儿黑色的毛皮大氅,几张上好的毛皮,三匹绸缎,十来株人参,还有一些首饰装满了一个盒子让王通拿回安乡墩去。 刘大库和苏大成赶紧把这些东西从账册上划了去。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众人也很是疲惫,一夜忙活,也是饥肠辘辘。李贵赶紧找了人烧火做饭。 这时候百姓们也纷纷起来做工了,董策干脆便 借着这个时候去四处里巡视了一番。 结果还是让他满意的,百姓们起的都很早,上工的时间大致是后世的上午七点不到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保证一天干活儿的时间很长。他们的精气神普遍还算是比较高昂,董策还上去看了看,跟几个百姓说了说话,问询了一些情况。若是问到什么官员上官违法克扣的事儿,他们定然是不敢说实话的,但是董策根据他们的反应也能够看出来的。 行走其间,董策注意观察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衣服。 比之刚来的时候要强了许多,多半都是穿着黑色的棉袄,看上去倒还算暖和。 “自从他们来了之后一共发了几件儿衣服?”董策问道。 “三次。”李贵道:“刚来的时候发了一件儿单衣,之后又发了一件单衣,入冬之后,发了一身棉袄。” “嗯。”董策点点头,他刚才离得近,瞧着又有不少人头发板结,显然不知道多久没洗头了,身上散发着一股馊臭的味道。而且这个时代上完大号之后普遍不用纸——这个年代纸的价格一点儿都不便宜,不是普通人消费得起的,便是对于读书人来说,纸张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富贵人家用绢帛,穷人就用土坷垃或者是树皮树叶。 再加上饭前也没多少人洗手,肠道寄生虫就是这么来的。长此以往,疫病的隐患就又要出现。 董策想想就是头疼。他能够做到让手下的家丁们定时洗澡,检查卫生情况,勤洗手,勤刷牙,勤换衣服,但是这么多百姓,又怎么管? 他沉吟片刻道:“建两处澡堂子,男女各一,每隔两日,干完活儿之后,每人发给一个牌子,凭着牌子进去洗澡。在澡堂门口设收牌子的,一牌一次。” “中午管饭的时候,放置铜盆,内盛热水,盯着他们,每个人饭前必须要洗手。” “规定便是在家中,也要饭前洗手,你们这些当保长的,要时常下去走走,最好抓几个典型出来,有这么两三次,就都老实了。” “另外,规定至少每两日要洗头一次,每两日换一次衣服,保长也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把任务分配到下面甲长那里去。规定只要是哪个人身上有馊味儿臭味儿,一个甲的人都不能做工,都不给发粮食。他们自然就会注意了!” “这个?”李贵听的一阵瞠目结舌。他对董策的话很不理解,内心觉得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一些,不过他也知道,大人素来是很看重这个,便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又道:“只是,只是,这冬日阳光不美,两日一换,那衣服未免干不了啊……而且每日出汗许多,棉服都潮溻……” “那就再给他们发一些布料,棉花。”董策想了想,道:“这一次缴获不少,及算算用料,然后报给白忠旗,到时候拿了条子去领。让百姓么自己再做套衣服,轮换着来。” 他笑了笑,拍了拍李贵的肩膀:“顺便给嫂子也拿些绸缎去,省了买了。这样吧,你和王羽几个商议一下,你们这些有家眷的,一个人领上多少绸缎料,不过要记在账面上等的。” 李贵赶紧道谢。 董策又说了几句,便有苍头过来说饭好了。饭很简单,烙得金黄的大油饼,一大锅炖肉,却是很对董策的胃口。众人到了董策的官厅,也不讲究,就在门房遮风的所在摆了桌椅,吃的酣畅淋漓。 吃过饭,董策便去瞧那些俘虏们的情况。 董策一走,李贵便是把那些甲长都召集过来,宣布了董策的命令。 众甲长面面相觑。 一个四十来岁的甲长硬着头皮出来道:“大人,这百姓,许多都很是惫懒,让他们洗澡洗手,每日换衣,怕是不大容易啊!”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李贵淡淡道:“大人的规矩定下了,谁要是违反,只好照办。不洗头不洗澡,也好说,那就一家老小饿肚子吧!” “大人,每次下工之后,棉服都溻透了,要洗棉服,就得拆了棉花,洗完之后还得晾晒,就算是再做一套棉服也轮转不及啊?”那甲长又道。 “那就不要穿着棉服做工!”李贵一张脸立刻拉了下来,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娇贵的不行了?这般劳累,大汗淋漓,穿单衣怕都不冷,还用的着穿棉服?” 他神色冷峻的众人面前扫了一眼:“本来还不想说,既然话说到这一茬子了,我就说道说道。这几日,工程的进展可不怎么快!当初给官府服劳役的时候,每日挨打挨骂,不给吃穿,路费都是自己掏的,做活儿快的不行,一个敢偷懒的都没有。现在管你吃,管你穿,却这般懈怠抱怨,怎么,磐石堡这小庙容不下你这大佛是不是?” 他冷冷的丢下一句:“都好生想想!” 说完便是扬长而去。 一群甲长在那儿战战兢兢,面面相觑。最先开口说话的那甲长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肠子都悔青了。他一门心思把自己女儿嫁给李贵,也因此得了一个甲长位置,本来心里有些依仗,这胆子就大了不少,说话也就有些放肆起来,现在想想,若是惹恼了李大人,这日子可没法儿过了。 第231章 二三零 丰收 第232章 二三一 俘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2章 二三一 俘虏 土匪俘虏们被关押在甘河东岸,那里临时搭建起来一个棚子,一百来号儿土匪都给塞到里面了。外面有骑马的家丁看守巡弋,甘河桥头上也有人看守,生的被这些土匪给摸到磐石堡周围去,造成破坏。 他们打仗不行,但是要论起对百姓和生产的破坏来,那简直就是一场浩劫。 棚子不大,大约是长十米,宽三米的样子,四个角儿上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柱子撑了起来,在两根木头柱子中间,每隔一尺的距离,便竖起了一个手臂粗细的木头。然后在这些木头的内外两侧,则是横七竖八的钉满了巴掌厚的木板,木板之间的缝隙里面,塞满了碎石子儿,土坷垃,荒草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一堵墙便形成了。屋顶上面搭建的也是大木板,上面盖的是野草,厚厚的一层。 这棚子很结实,就是挡不住风,一阵阵冷风嗖嗖嗖的钻拉钻去。不过棚子不大,土匪的人数挺多,互相挤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太冷。 这些土匪给往棚子里一塞,门砰地一声关上,便再也没人理他们了。俘虏们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何等样的命运,有些心宽体胖的想得开,都他娘的成这样儿了,爱咋咋地吧!横竖不过是一死!好歹多活了一日!便是躺在地上呼呼大睡,鼾声四起,他们给折腾的也是不轻,从前日晚上到现在就没睡个囫囵觉。有的胆怯的,则是辗转反侧,怎么着也睡不着。还有的那等悲观情绪格外严重的,所在墙角儿一抽一抽的低声抽泣,结果哭声把正在睡觉的土匪给吵醒了,翻身起来抡起拳头便是打骂。 屋里头臭烘烘吵闹闹的,污浊不堪。 他们此时却是不知道,在墙壁西边儿,有一处一指宽的缝隙,此时正有两双眼睛从缝隙中窥视着他们。 董策收回了视线,伸了个懒腰,往前走了两步,大口呼吸着这早晨的并冷空气,忽然吐气开声,双臂一振,浑身骨骼便是爆出一阵爆响。 他吐了口气:“这些日子都不怎么活动,骨头都酸了!嘿,真是想念那时候天天早晨起来打篮球的日子啊!” 张寒疑惑道:“大人,学生浅薄,却不知此‘篮球’为何物?” “这事儿,你以后再说。”董策摆摆手,浅笑一声,神色间有些怅然。 高中三年,每每自己在场上驰骋的时候,场下总有她一双默默的眼睛。每当大汗淋漓的回到教室,桌洞里头肯定也早就塞了一瓶儿冰好的饮料。只是当年的自己,年少轻狂,伊人心已伤透,鸿飞渺渺。后来她又去了哪里?是松江之北,亦或是彩云之南? 董策失笑一声,使劲儿的晃了晃脑袋,似是要把这一缕情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方才那棚中众人的情形,你都瞧见了?”董策问道。 “是!”张寒自信的一笑:“学生没别的本事,扫过一眼的东西,短时间内忘不了。” “嗯。”董策点点头:“缩在墙角儿哭的,说明最胆怯,都让他们当头目,要重要。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次之,也是没什么骨头的,让他们当骨干,给他们些权力。而那些呼呼大睡的,都是硬茬子,要打压,往死里折腾他们!不过么,也用不着咱们动手。” 张寒静静的听着,只是低低应了声是。 他的神色越发的恭谨了,不是来自于对董策权势的畏惧,而是源于对这个人的畏惧。 在认识董策之前,他真是难以想象,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如许的心机,如许的手腕。说是心若渊薮,毫不为过! 董策四下里走了走,那那些负责看守的家丁们说了说话,几句辛苦之类的问候,便让这些诚朴的汉子们激动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记得你,你叫董勇庆!”董策忽然停在一个家丁面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道。 他身上棉甲沾满了鲜血,都已经凝固,成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还没来得及擦拭下去。见董老爷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打赶紧跪下磕头,道“老爷,俺……” 喉头却是哽咽了,眼圈儿一阵泛红,嘴唇翕动着,浑身哆嗦,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赶紧抽了抽鼻子,生怕自己哭出来被人瞧不起。 董策哈哈一笑,亲自把他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昨日干的很好!本官都瞧在眼里!” 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开。 董勇庆怔怔的站在那儿,眼泪簌簌而下。 木棚子的大门忽然被粗暴的踹开了,重重的撞在木头墙壁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不少俘虏都是直接跳了起来,满脸惶恐的看向门外。有些方才睡得正香的,还在揉揉眼睛,口中低声的骂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出来,都给老子滚出来!” 负责看守棚子的是勇字都,王浑给摊了这么一个差事本来就是有点儿不乐意,不过他可是不敢向大人发牢骚,只能把火儿都撒到这些俘虏身上。 土匪们看到门外站着一排穿着铠甲的明军,张弓搭箭,锋锐的箭簇闪烁着寒光,看样子再不出去就要射杀了。他们赶紧发一声喊,屁滚尿流的便是往外头挤。 过了好一会儿,俘虏们才都挤出来,在家丁们的喝令下,站成了前后五排。 张寒数了数人数,道:“大人,一共一百一十六人。” 董策点点头,这个数字,他还算满意。土匪们极小一部分人逃走,少部分人被杀,大半都在这里了。这也让自己平白得到了一百多给壮劳动力,但是如何管理他们,却是一个问题。这些土匪们本性已经完全毁了,他们习惯了不劳而获,杀人越货,这等人若是让他们当兵,反而会把一直风气不错的军队给带坏。董策自认还没有那么强的净化能力。 如何管理,说到根子上,不过就是八个字:“恩威并施,分化治之。” 让他们知道害怕,不敢生出任何异样的心思来,同时多少给些甜头,不要压迫的太惨让他们没有任何的指望,根本活不下去。拉拢一小部分人,统治绝大部分人。 不过如此。 不过现在要做的,是先要让他们变得干净一些。 李贵已经派了人过来,都提着大锅,他们很快的便用石头和土块搭好了灶台,下河早了大块儿大块儿的冰放到锅里,然后四处去收拾柴火,烧起火来。火势很旺,很快冰便融化,水慢慢的开了,在大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热气蒸腾。 在董策的指示下,他们把火熄灭,又往锅里扔了许多冰块。冰块迅速的融化着,降低着锅里水的温度,使其保持在一个很烫,但是又不至于烫伤的温度。 董策忽然道:“都把衣服脱光!” “什么?”众土匪面面相觑。脱衣服,这是怎么回事儿?士可杀不可辱,要命可以,这个衣服就…… 见俘虏们没有反应,董策做了个手势,王浑恶狠狠的吼道:“打!” 一队家丁顿时是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挥舞着连着刀鞘的哥萨克骑兵刀便是一阵狠揍。哥萨克骑兵刀的刀鞘是又厚又硬的木料打成的,边角和根部还包着厚厚的黄铜,抡下去可比棍子狠多了,打的土匪们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狠打了一顿,这才住手,已经有人给打的遍体鳞伤了,嘴角流血了。 董策又冷冷的说了一遍,这下土匪们没有任何的迟疑,飞快的脱光了衣服。他们大部分都很黑,肌肉结实,骨节粗大,身上许多地上都生满了茧子,胖子一个都没有。一个个你推我搡的挤在一块儿,捂住自己下体要害,在寒风中哆哆嗦嗦。 多好的劳动力啊! 董策又是一挥手,指了一个土匪,又指了指那些大锅道:“去,滔着水,把浑身上下都洗干净。” 被他点出来的那土匪正是昆仑奴巨汉十斤,他摸着脑袋似乎有些发懵,没听懂。王浑在身后挥舞着刀鞘又是一阵乱打,把十斤打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阵惨叫。 王浑狠狠骂道:“快滚过去洗!” 他身材矮壮,也就是到十斤肚子那么高,不过面对这个巨人,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 十斤这次没有犹豫,晃悠着胯下那根又黑又粗比驴的那玩意儿还大的行货,走到锅边儿上,滔着水开始洗身上。王浑在一边监督,道:“洗干净点儿,利索点儿,卵蛋也要洗,屁股掰开,里头也要洗!头发,洗干净点儿!” 十斤一阵哆嗦,也顾不得丢人了,赶紧照办,还重点把菊花给洗了洗。 董策摇了摇头。这黑巨汉看来也是经常干活儿的,身上一丝赘肉也无,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粗大的块状肌肉,跟壁垒也似。腿长臂长,腰细肩宽,一双胳膊粗壮如椽,要说这身板儿谁比得上?就是这胆子,怎么就这般小? 还别说,这么大冷的天儿洗个热水澡,十斤赶紧还是很舒服的,身上的寒意也减少了许多。 第232章 二三一 俘虏 第233章 二三二 砖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3章 二三二 砖窑 他的衣服被扔进了旁边的一口锅里,锅里面都是沸水,衣服就在里头煮着。这么大号儿的衣服也不知道是哪个裁缝做出来的,得费多少布料? 十斤还想再洗一会儿,已经被王浑给撵出来了,然后几个人把他摁翻在一块儿石板上。王浑嘿嘿笑着,抽出腰间刀来。 十斤以为这些人要杀了自己,吓得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嚎叫,口中一连串的讨饶,便是那些土匪,也是起了一阵骚动。王浑吼道:“鬼叫作甚,又不是要你们的命?” 董策呵斥道:“办正事儿要紧。” “诶!”王浑赶紧应了一声,把骑兵刀入鞘,从怀里抽出一把横刀来,轻轻贴在十斤的后脑勺上。十斤立刻不敢动了,生怕割伤自己,王浑手一动,往上一推,十斤的头发便是唰唰的往下掉。没一会儿功夫,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大光头,露出了乌溜溜的脑袋。 十斤摸了摸脑袋,感觉到自己的头发没了,先是一惊,然后便是放声大哭。 他虽然不是汉人,却自小生长在这汉家藩篱之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观念深入骨髓,这会儿真真是悲悲切切,跟天塌下来也似。 王浑却不理他,只是骂道:“去去去,把你的衣服领来,待会儿冻死了!” 石进站起身来,抽抽搭搭的去了。他的衣服已经煮了好一会儿,锅边的家丁给他捞出来让他自己拧干,穿在身上。一阵寒风吹来,冷得要命。别的地儿太冷,他便缩在火堆旁边,蹲在那里,一抽一抽的哭。 王浑吼道:“下一个!” 耳边听着土匪们剃头时候杀猪一般的惨叫呼号,董策只是摇头。 [棉花糖]这个年代,衣服很脏,没有能够换洗的,洗澡很少,屋里也很脏,生活习惯很不卫生,导致他们身上肯定携带了许多寄生虫。头发里面有头蚤那就不用说了,身上,衣服里很多地方都有跳蚤,而且他们的身上多半都有许多的小疮疤,以及被寄生虫咬的痕迹。洗菊花,则是为了清除菊花周围的肠道寄生虫卵。 想想就恶心。 不过总体来说,他们身上没有什么别的病,至于后世人们经常出现的三高之类的富贵病,更是一个没有。骨骼结实,肌肉有力,某些方面说来他们比后世的人都要健康!一个脏在外,一个脏在内。 “方才我问过李贵了,现在磐石堡缺一座砖窑?”董策向张寒问道。 “是!”张寒道:“现下是冬日,开采石块成本太大,非常艰难,往往一日也采不了多少,这也是耽误工程进度的一个重要原因。而且冬季手冷石滑,稍一不慎便容易伤到手。再说了。其实修建城内的建筑和围墙,不必一定要用石块,大砖也可以。而且以后修建房屋,肯定还需要大量的砖瓦等物。” “那就修建一座砖窑。”董策断然道:“反正现在这些土匪们也是不能和百姓们接触的,在他们完全老实驯服之前,不能让他们过甘河,若不然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乱子来。” 张寒点头应是。 那边还在给土匪们剃发洗澡,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完不了的。董策当下便找人传令给李贵,让他找两个会烧砖的老师傅来。过了没多一会让,李贵便是领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过来了,这中年汉子穿着比一般的百姓要整洁一些,看样子理当是有些身份的。 一问之下,果然是李贵手下的一个甲长,叫做贾云溪的。 “小的贾云溪,给大人磕头了。”他赶紧跪地磕头道。 董策摆摆手:“起来说话吧!” 待他站起来,董策问道:“你会烧砖?” “是。”贾云溪恭敬道:“小人家乡所在,有一处大砖窑,小人在里头做工了十几年了。” “后来呢?” “后来,李闯反贼打过来了,东家给他们杀了,砖窑也荒废了。”贾云溪脸上有些黯然:“小人没了活计,后来又大旱,活不下去了,就成了流民……” 董策看他名字起得清雅,说话也颇有条理,便问道:“可是读过书的?” “识得几个字儿而已,不敢称读过书。”贾云溪惭然道。 董策便也不再多说,只是让贾云溪说说这修建砖窑的道道儿。这贾云溪手指骨节粗大,手上生满老茧,可见确实是干过活儿的。 一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贾云溪立刻便是活泛起来,细细的把条条道道儿向董策等人分说了一番。 原来这烧砖,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之繁琐讲究,竟是远远超过了董策等人的想象。 一般来说,冬天是不能烧砖的。 而且烧砖的时候,不能用煤炭木头之类的‘硬柴’,须得用‘软柴’才行,也就是草类。 这个倒是好解决,磐石堡周围,尤其是洢水河南,甘河以东,青锋山以北的大片区域,到处都长满了长长的枯草。 他说到此处,董策也是想起来了。 董策前世的时候,姥姥家在农村,在村口通往公路的交叉处,公路边儿上便是有一座大窑厂。董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窑厂的大烟囱,足足有七八十米高,周围四野八村儿都瞧得见。烟囱的尾部,其粗度比一座房子还要粗大。在烟囱的外部,每隔大约一尺的高度,就有一个凸出来的铁制的小梯子,可以从根部,一直爬到烟囱的顶端。 小时候调皮,一堆孩子去哪儿玩,一个胆子奇大的姐姐竟然爬了上去,把下面的一群小伙伴吓得嚎啕大哭,手软脚软。倒是那位姐姐脸不红气不喘的又溜了下来。后来董策每每想起都是心悸,那可是二十多层楼的高度。 除了那大烟囱之外,就是窑厂旁边的大湾。这种湾通常被称为窑湾,基本上都=是挖掘机取土形成的,很深,很陡,没什么坡度。另外便是大片大片还未烧制的砖坯,上面铺盖着苇席,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在窑厂周围阴干。 “别的事儿都好说。”董策沉吟道:“就是冬日不能阴干砖坯这事儿,岂不是等明年开春之后才能烧砖?” “这却也有法子解决。”贾云溪道:“不过就是麻烦许多了。” 董策摆摆手:“讲!” “是!”贾云溪道:“冬日风大天寒,因此需要四面建起防风的土墙,上面搭建顶棚。然后于砖坯之间,挖出一些小的垄沟,时常于其中烧起小火即可。只是须得时时刻刻派人在其中守着,一日不得疏忽。” “麻烦是麻烦了些,不过这么多的人手,不用白不用。”董策看了一眼张寒,道:“张先生,这砖窑之事,便交给先生了。” 张寒心中一喜,他自从投靠了董策之后,便是在这磐石堡中晃悠,也没个实差。虽说人人都对他挺尊重,但是手里没实权的滋味,真真是不好受。现在虽然只是管这么一个窑厂,但是总归是手里有权了。要做什么事,也好发力了。 董策又道:“贾云溪,你为张先生的副手。嗯……” 他沉吟了片刻:“从此之后,你便不是甲长了,就担任这磐石堡砖窑的副窑主吧!每月可以领一石粮食,五钱银子。砖窑出的砖越多,教做得越好,本官赏赐便越厚!” 贾云溪大喜,赶紧磕头道谢。 虽说甲长给撸了有点儿可惜,但是跟这副窑主的头衔比起来就什么都算不得了。从此之后不但不用干活儿,而且还可以领到比原来更多的粮食,竟然还有银子!更重要的是,一旦当了这个差事,就跟那些在武库当差的库丁一样,成为了吃公家粮的官家人了! 地位完全不一样了。 董策微微一笑:“别的不用多说,好生办差就是。半个月,本官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第一批砖就要出炉!若是到时候办不到……” 董策神色淡淡的,没有继续说,但是贾云溪和张寒心里都是一颤。 “这些俘虏,也别往死了使唤,终归是上好的劳动力,咱们手里头也不多。” 第233章 二三二 砖窑 第234章 二三三 一片狼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4章 二三三 一片狼藉 董策道:“本官会让王浑带着半个都的兵力留在这里,对着俘虏严加看守,防止他们逃跑。( 棉花糖)出去打草,挖土,制砖,干这些活儿的时候,都要有人盯着他们。这些土匪野性难驯,不会这么老实,别被他们现在的样子给骗了。” 董策神色有些冷:“一旦发现逃跑的,毫不留情,立即斩杀!” 一旦有一个人跑了,剩下的人都会效仿,而若是所有胆敢跑的人都直接杀了,那么有这么两三次之后,众人畏惧。时间一长,就再也生不出逃跑的念头来,到时候就算是没人看守,让他们跑他们都不敢跑。 建奴在辽东对待汉人包衣就是这么干的。 …… 蓑衣渡。 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放眼望去,许多人家门口都是挂着白布,阵阵哭声传来,萦绕着整个蓑衣渡。 苏府。 由于土匪们走到着急,而且铁太保也想积攒一些阴德好生个儿子,所以他们没有放火烧屋。这也算是蓑衣渡的百姓们不幸中的万幸了,要知道,这般行事其实也不是很符合土匪们的风格。他们通常抢光了一个地方之后,便把所有的百姓都给赶到屋里面去,然后一把火把村庄烧成白地。 所以什么绿林好汉,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之类的,基本上都是扯淡。这类的侠盗史书里面没有几个,反倒是杀人屠村的,比比皆是。是以在百姓之间,土匪们的名声,也未必比建奴好多少。 也因为铁太保的一念之间,这苏府很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几乎没有受到什么破话。 当然,那敞开的大门和大门里里外外的一片狼藉,就可以选择性的忽略了。 本来苏府的大门上面钉满了巴掌大小的铜钉,密密麻麻的,显得很是气派。但是现在,所有的铜钉都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两个脸盆大小的兽头,还有大拇指粗细,两三斤重的铜制门环。 这些铜钉和兽头门环,很显然都是被人用暴力手段起下来的,大门上只是留下了一片不大不小的坑坑洼洼,这些坑的边缘地带,都是翻起来的木头茬子。两扇大门就像是被冰雹肆虐过的庄稼地一样,难看之极,难堪之极。 而门上悬挂的那书写着‘苏府’两个大字的匾牌也消失了。 铜钉和兽头门环都是上好的黄铜打造的,全都起下来之后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斤的重量,甭管是拿给铜匠去打成铜器还是卖给那些私铸钱儿的,都是一笔不小的进项。这年头,铜老贵了。 至于那块苏府的匾牌,是上好的红木打造的,甭管是用来打小桌子,做成大凳子,或是干脆劈碎了当柴烧,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苏以墨站在大门口,盯着这满目疮痍的大门,脸色阴沉无比。在他身后,跟着十来个家丁护院,见到主子这等表情,都是屏住了呼吸,大喘气儿都不敢,生怕触到了主子的霉头,被当成了撒气包。 苏少游跟在自己老爹的身后,也是满脸的愤怒怨恨,攥紧了拳头,低声狠狠道:“这帮杀千刀的逆贼!” “未必是那些贼人做的。”苏以墨淡淡道:“他们没时间在这儿浪费功夫,更何况已经抢了那许多金银珠宝,怕是连铜钱都瞧不上,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铜?” 他冷冷的看了苏少游一眼:“以后做事看事,别这么肤浅。” 苏少游极少被他这么如此不留情面的训斥,不由得面红耳赤。眼见自家老爹已经举步进了门房,他赶紧追了上去,道:“爹爹,那么说,是这些贱民们做的?孩儿这就带人挨家挨户的搜索,定要这帮刁民把东西交出来!” “蠢货!”苏以墨再也忍不住,回头狠狠的骂了一句。 “方才一路走过来,你当也瞧见了!不知道多少户都是披麻戴孝,哭声震天,这些贼人,不但劫财,而且还要命!城中多少人家不但一贫如洗,还搭上了性命!这个节骨眼儿上,你还干这等事儿,是嫌咱们苏氏的名声太好了么?” “咱们苏氏,可是地方上的郡望之族!这等名声传出去,是好听的?再者说了,真要是逼迫出什么事儿来,最后担上干系的,还是咱们家!” 苏以墨把苏少游狠狠的训斥了一番,叹了口气,连话都不想跟他多说了,径直往府里走去。苏少游摸摸鼻子,心道我真是这般不堪么?赶紧跟上了。 越是往里头走,父子两人的脸色便越是难看。 两侧厢房的门窗都给砸烂了,里面的东西也是乱七八糟。正厅保存的倒是还完好,只是里面所有值钱一些的金属器具都不见了,厨房里面的碗筷碟子什么的都没了。 家里丢下的苏以墨的两个妾,十来个丫鬟仆妇下人小厮,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劫了还是逃了。只在后院儿的池塘边儿上,一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僵硬在那里。旁边那棵大树上面,空空如也,银箱早就不见了。 虽然早就已经预料到了,但是眼前真真的看到,还是苏以墨眼前一黑。 那可是几千两银子啊! 苏少游赶紧伸手把自己老爹扶住了,关切道:“父亲大人,您没事儿吧?” 苏以墨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儿方才缓过劲儿来,他叹了口气,有些虚弱无力道:“这一次,咱们家元气大伤了!”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狠辣:“这帮贼人,老夫绝饶不了他们!” 话音未落,忽然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家丁,正是当日那负责踢斛的苏二虎,他满脸喜色,兴冲冲的过来,叫道:“老爷,有消息了,有消息了!” 苏以墨精神一震:“快过来说话!” 苏二虎过来,低声道:“老爷,那日有个行脚商人,却是瞧见了……” 苏以墨急切道:“你快叫他过来,的老爷我要仔细盘问。” 苏二虎点点头,转身离开,很快便是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肤色黝黑,满脸风霜,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在外面奔波劳累的,一双眼珠子四处乱转,透着一股子精明。 他笑嘻嘻的弯腰行礼:“小的见过苏老爷……” 苏以墨已经是不耐烦的打断他:“闲话休提,赶紧把你那日所见都说与老爷听,一个字也不准拉了。本老爷定有重赏!” “老爷您爽快!”那行脚商人赶紧道谢,仔细的分说了一番。 “几十号儿精悍训练有素的家丁,都穿着铠甲,骑着好马,武器也精良?领头儿的是个高大的年轻人,身边几个人都是那般悍勇?” 那商人已经拿着赏银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苏以墨踱着步子,若有所思的轻声自语着。 “蓑衣渡周围数十里,这般凶悍的军队,能是谁?难道是他?”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苏以墨的记忆中浮现出来,他忽然一击掌,断然道:“是了!定然就是他,他现在已经是副千户了,家丁也该有这些。这般出色的年轻人,除了他又能有谁?” 苏以墨嘴角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原来我的家当都落在你手中?好,等着!这一次,咱们新仇旧账一起算!” 苏少游听的云里雾里,不解道:“父亲大人,您说谁呢?” …… 十一月二十五。 距离年关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年,对于国人来说,素来是大的不能再大的大事。早几个月,人们就寻思着攒钱,到时候好风风光光的回家,也让周围的邻居街坊都瞧瞧,自己出息了的日子。而现在,就该寻思着怎么置办年货了。 穷苦人家好说,称上二斤白面,半斤肉,包上一顿猪肉馅儿的饺子这年就算是过得不寒酸了,那家里稍稍宽裕点儿的,可能再扯上几尺布,让家里婆娘给做两身儿新衣服。 大户人家就要麻烦的多了,很是繁琐。 而这一日,也是安乡墩的大日子,正确来说,是对于董策的那些家丁们,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今天,董策宣布要召开家丁队第一次战斗总结会议暨表彰大会。 总结什么的,家丁们不知道是啥个意思,但是表彰他们却是懂的。既然有表彰,就说明这一次家丁队的表现是让大人满意的,有些人要受赏了。 都盼着是自己。 一大清早,家丁们便排着队来到了骑术训练场,站成整整齐齐的三排。按照指示,每个人还都搬了自己的一张小板凳。 就连在磐石堡看守那些俘虏的家丁,董策都招了回来,为的,就是这第一次家丁队的表彰大会,不会有一个人缺席!而因此,也产生了连锁反应。家丁们回来了,俘虏那边总得有人盯着吧?于是石进和周仲从百姓中把当初打过仗,见过血的那几十个军户挑出来,严阵以待的看守。而缺少了这些壮劳力,磐石堡那边的工程人手不足,便很难做,于是干脆放了半天假。 反正到了中午,家丁们就能回去了。 董策站在家丁们面前,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扫过。 第234章 二三三 一片狼藉 第235章 二三四 表彰大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5章 二三四 表彰大会 每一个接触到他眼神的家丁,都是努力的昂起头来,挺起胸膛,身板儿挺得笔直,宛若一杆标枪一样。他们正在努力的,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在自己的大人,自家家主老爷面前。 董策微微吁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两个月前,他们还是一群瘦的骷髅一样,风一吹就到,性格懦弱的庄稼汉子;但是现在,他们一个个身高体壮,身板儿厚实的跟熊一样,悍勇善战,杀人如杀鸡。尤其是经过了昨日血与火的淬炼,他们的凶性,被完全的激发了出来,他们,现在已经可以称为是合格的士兵,甚至是精锐了。 当然,距离董策心目中的精锐还是有一些距离的。真正的骑兵,即可来去如风,一日千里,骑射无双,让敌人追之不及;也可披坚执锐,全身铁甲,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的砸入敌阵。还能下马步战,或结成战阵,或身披重甲,手执长兵,无畏扑阵。 他们是一群星火,在董策看来,可以掀起燎原之势。 董策沉声道:“立正” 众人身板儿都挺直了。 “坐!” “是!”家丁们齐齐应是,坐在了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 “今日咱们开这次大会,召集了所有人来,是对前两日家丁队和土匪一战之事宜,做出总结。”董策顿了顿,道:“何为总结?也就是有什么不足,需要改进的,有什么优点,需要继续保持及扩大的。” “为何把你们都招来?是因为你们乃是冲杀在最前的士卒,有什么好的坏的,感受也是最深的!你们说出来的话,本官认为是有道理的!”董策沉声道:“另外,会对那日表现上好的家丁,进行奖赏!” 一听到这话,家丁们都是兴奋起来,有的自认为表现的还不错颇有希望的人,还在凳子上不安的扭动了一下。谁不希望挣得这个荣誉?不单单是银子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现在银子也买不了东西,平时吃穿都不用花钱,银子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他们更加看重的,是在众人面前的面子,荣耀,这才是最重要的。 “来吧,谁先说说?”董策笑道:“不用拘谨,只要是战法方面,怎么说都成!今日只要是说出来的,就是好事儿,没有说错这一说儿!” 众家丁却都是低着头不说话,一个吭声儿的都没有。这也是国人素来的特点,有些话,私底下是愿意说的,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当着众人的面说一些可能有风险的话,就不大敢开口了。 董策扫了一眼,淡淡的哼了一声:“都抬起头来!” 众人齐刷刷抬头。董策的眼神定在一个人身上,道:“董毅英,你先说,本官看你平日是爱多寻思的。” “是!”董毅英被点了名,倒也不扭捏,站起来大声应是。 众人看他的目光都有些羡慕,能被大人记住名字,还能夸赞一句,这是多大的面子?看来他在大人眼中是有些地位的。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老爷,小的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董策现在正是立典型的时候,鼓励道:“但说无妨。” “是!”董毅英道:“这次战斗吧,咱们冲锋的时候,那些土匪自个儿就散了。可是我想,若是当时那些土匪没散呢?咱们这些单个儿兵冲过去,还真未必能杀的那般轻松。” 他话音刚落,那边耶律斡里和便是怒骂道:“董毅英,你大胆!” 吓得董毅英立刻一缩脑袋,心里惶恐不安,生怕被怪罪。 “耶律斡里和,你给老子住嘴!”董策骂了一句,面向众人道:“董毅英说的很好,坐下!” 董毅英得了他夸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不过刚才自己的都头被训斥了,他却是不方便表现出情绪了,只是大声应是,神态平静的坐下。 董策这般让他们提出对这一次的看法和建议,只是为了培养他们的自我思考能力,逐渐具备完善的军事技能,提高自己的技战术水平和独当一面的思维能力。队伍必然会扩大,而他们也会变成基层军官,这就对他们提出了新的要求、 不过,一一回答就没必要了,董策也不打算现在就回答。 “下一个!”董策沉声道。 有了董毅英这个良好的开端,家丁们的胆子果然是大了不少,第二个站出来的家丁却是一个干干瘦瘦黑黑,不怎么起眼儿的。 “董勇振是吧?”董策能叫的出来家丁队中每个人的,更何况对他还是很有印象的。这个又黑又瘦的家丁身高也不高,体型可能是整个家丁队中最小的一个了,平素里也是沉默寡言,不起眼儿的紧。但是后来大伙儿才都了解了,原来这厮是家丁队中身手最好的一个——他曾经当着众人的面,一拳把一棵小碗粗细的树直接打断。 据说,论起单打独斗来别说是那些家丁了,便是王浑和耶律斡里和这等都头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耶律斡里和自然是对这个传言不屑一顾,他不止一次的要求和董勇振单练,董勇振自然是不敢应答的,输了且不说,以这位耶律都头那没轻没重的下手,说不定就得给打残了,若是赢了,岂不是更把他得罪惨了? 最后实在是让耶律斡里和给逼得没了法子,只得应承下来,两人约了训练完之后去丘陵上的树林空地中较量。 大伙儿都不知道谁赢谁输,但是反正从那天起,耶律斡里和便绝口不提和董勇振较量的事儿了。而且以后还很是对他照拂有加,青眼相看。 这事儿王通是当笑话儿给董策讲的,董策便也留了心。后来仔细问过才知道,原来这董勇振本来的姓氏是归,乃是应州人。燕赵之地,古来多慷慨悲歌之辈,河北山西山东这三省的地界儿,向来是习武之人众多的,董勇振便出身于应州一个武学世家,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神拳无敌。 从契丹占据幽云十六州开始,归家便在应州扎下了根基,祖上也曾经从军,跟着皮室军平过辽东,跟着耶律大石守过燕京,金军打下应州来的时候,也曾奋死一战。从两宋到这大明,也有五六百年的历史了,说是当地豪门大族也不为过。几百年经营下来,也是经营下来好大的局面,在当地有两个镖局,三个打行,都是控制在归家手中。而归家的人,一身硬扎的武艺,在内长城内外都是很有些名气,甚至大同镇的打行都会来请一位归家的人去坐镇。 董勇振并不是嫡系,只是旁系的一支,但却是他们这年青一代中的第一高手。别看他蔫蔫巴巴的,实则心狠手辣的紧,从十三开始就混迹打行,乃是金牌打手,手底下打伤打残的不知道多少个,便是任命也很有几条。这也就是来了军队,周围都是能压得住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才老实了不少。 归家吃亏就吃亏在了没出过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明朝地方上的豪门大户,士绅人家,衡量你家地位高低的不是你有多少银钱,多少田产,而是你家出过几个进士?几个举人?几个秀才?几个做官出仕的? 归家一个都没有。这就决定了归家的地位,有钱,但是没什么地位。当地的士绅豪族,打心里也是瞧不起他家的。后来更是因为一件事儿,得罪了当地的一家大官人,被那大官人勾结官府,安上了一个‘聚众习武,图谋不轨’的罪名,这个罪名,可是死罪! 俗话说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归家遭受如此打击,直接星流云散,家破人亡。男丁要么被杀,要么被发配东江蓟镇为奴,女子都被卖为奴婢,董勇振见机得快,事先逃了。却是从此流落,哪个县城都不敢进去,生怕被抓,直到被董策收留。 他从来是闷不吭气儿的,却没想到这次主动站出来说话。 “老爷,俺觉得你该做一面旗子,三个都头也应该做一面旗子,可以略小一些。”董勇振道:“那日那场厮杀,后来杀的兴起,都跑的散了,结果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俺们家都头,又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老爷您。这是当时赢了,要是当时还没赢呢,俺们找不着都头,也找不着老爷,都是心里着慌。要是以后人手多了,就更麻烦了。” 董策笑着鼓励道:“好,说得很好,还有么?” “还有……”董勇振一直有心观察董策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异样才继续道:“我觉得,还得用两个号角,发出一个音来就是冲锋,发出另外一个来就是收兵。那天到了后来天黑下了,那小旗啥的俺们都看不见了。我记得那时候走镖的时候,遇上道儿上的贼人,都是一敲锣,呼啦啦全都杀出来了,又一吹唢呐,就都退回去了。厮杀的时候,只要是总镖头的大旗戳在那儿,我们就心里有底儿。” “好!”董策笑着轻轻鼓掌:“坐下!” 第235章 二三四 表彰大会 第236章 二三五 奖罚分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6章 二三五 奖罚分明 董策承认自己之前看走眼了,他彻底推翻了对董勇振虽然能打,但是沉默寡言,性格木讷,不善言辞的印象。他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今日却是突然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顿时就让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极大的改观,造成了强烈的反差。这会让人印象格外的深刻,同时对他产生一定的兴趣,也包括自己在内。 不简单呐! 待董勇振坐下,受到了方才他的激发,但凡是有些心思的都跃跃欲试,纷纷起来发言。 里面有些在董策看来非常之幼稚甚至是可笑,有些却是颇有见地。但是无论是幼稚的还是有见地的,董策都是一个好字,不予回答,只是鼓励。毕竟人都是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的,孩童年代的许多想法做法,拿到现在来看都是荒唐稚嫩的,但那是美丽的荒唐,是成长的必由之路。 到了最后,汇总出来的问题一共是十五条。 其中有一个家丁格外大胆,兴许是见到之前那些提出的问题董策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是加以鼓励,是以胆气也就壮了,竟是提出来说长矛用着不舒服,不顺手,还不如把长矛给废弃了,只配备哥萨克骑兵刀。 这个家丁一说完,王通立刻便大声的训斥。之前无论家丁们说什么,只要是都头训斥,他都会阻止。但是这一次,董策没有。 对于这个建议,董策是完全持否定态度的。若是敌人像是前两日的那些土匪一般,在冲锋面前四散逃跑,那么用哥萨克骑兵刀自然是比长矛要好。而若是敌人也是骑兵,骑兵呈现出松散的战线来,拉的间距很大,和家丁队对冲,那么骑兵刀的优势也不小。但是万一敌人是骑兵密集冲锋,或是密集的步兵,那么长度有限的骑兵刀就要很吃亏了。 董策这一次任由都头训斥那家丁,也是向众人表明一个态度:这个建议,是完全行不通的,以后也不要再提了。 今天让他们提建议,是培养他们*独*立*思考的能力,却不是让他们学的胆大妄为,肆无忌惮的。 董策瞧着众人道:“你们各自散了之后,可以以三人或者是四人为一个小组,本官不强迫,你们自己找人,自己组合。对这十五个问题进行讨论,五日之后,拿出一个结果来!不会写字的,可以请白忠旗或者是你们的都头代写,五日之后,若是拿不出一个章程来的,本官都要处罚!” 一听这个,家丁们顿时是傻了眼。 而后董策又道:“下面,是表彰大会的时间!” 他顿了顿,见到每一个家丁几乎都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板儿,微微一笑,道:“将会对上一次进行的战斗中表现出色者,进行表彰!” 众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董策扫了众人一眼,高声道:“董勇庆!” “啥?董勇庆?”众人心中都是一阵诧异,却没想到第一个叫道的竟然是这个名字。不过家丁队军纪森严,他们纵然是惊诧,纵然是脸上表现出来,但是却没一个人出声。 就连董勇庆自己都有些意外,他歘的一下站了起来,高声道:“小的在。” “出列!” “是!” 董勇庆大步走到董策面前,由于激动,他脚步都有些晃悠。 董策面向众人道:“董勇庆,勇字都解首兵,在之前一战之中,穷追贼寇八里,斩获首级十七!为众军之第一者!更救下袍泽董忠康。特此,赏银十两!记三等战功一次!” 董策转过身来,面向董勇庆,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道:“董勇庆,本官为你而骄傲!” “老爷,我……”董勇庆已经是激动的浑身颤抖,满脸通红,他哆嗦着嘴唇想说什么,但是眼圈一红,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棉花糖)他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猛地抽了抽鼻子,狠狠的擦了下眼睛,昂着头看着董策。忽然,他跪下来,重重的磕头。 他不知道那三等战功是什么东西,但是那十两银子的赏赐,已经算是非常之丰厚。而和大人那两句鼓励的话比起来,十两银子就根本都算不得什么了。这是老爷的赞许,是他的欣赏,是他的肯定!对于将董策视若天人的董勇庆来说,董策一句肯定的话,简直就胜过世间一切的赏赐。 要知道,像是他这种人,其实是很缺乏信心的。他们最期待,也是最渴望的,仅仅只是鼓励和肯定而已。 “起来吧!”董策亲手把他扶了起来,忽然话锋一转,道:“但是,董勇庆你身为都中解首兵,却擅离职守,私自出击,此为不尊号令也!军中不尊号令,本该当斩,念在你大功在身,又是你初犯,暂且轻饶。三等战功撤销,鞭三十!” 他目光灼灼,盯着董勇庆:“你可知罪?” “小的知罪!”董勇庆跪下来,大声道:“小的甘愿受罚!” 他虽然跪着,但是却是气势昂扬,似乎得到了董策的赞扬肯定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哪里像是受罚的样子? 董策点点头:“行刑!” 耶律斡里和是兼任的军法官,他指挥着两个家丁把董勇庆摁在地上,拔下裤子,把棉袄撸上去,露出了腰背臀的大片肌肉。 耶律斡里和亲自行刑,嘿了一声:“忍着点儿!喊一声出来不是爷们儿,你耶律大爷的都里你也不要回来了!” 董勇庆嘿然一笑:“都头,来吧!” 耶律斡里和手里鞭子狠狠的挥过去,一声凄厉的破空声中,狠狠的抡在了董勇庆的屁股上。这一鞭显然是用力极狠,董勇庆立刻便是皮开肉绽,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皮肉翻卷。 而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耶律斡里和的鞭子一下一下的落在了董勇庆的身上,一次赛似一次的狠辣,空气中充满了长鞭破空的声音,落在人身上也是啪啪作响。 那些家丁们听得就是一阵心里哆嗦。 董策却是看的分明,耶律斡里和这分明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看似力道极大,打得极狠,实则除了第一遍是真用力之外,剩下的那些,落在身上响是响,其实却根本没多大气力。而且那鞭子也多半是落在了臀部,这个位置家丁们练骑马的时候哪天不是磨得血肉模糊?愈合起来要快得多。 看来耶律斡里和是对这董勇庆颇为看重,若不然也不会如此为他遮掩。 就算是如此放水,三十鞭子抽完,董勇庆也是给打的晕过去两次,浑身上下都是鲜血淋漓,跟个血人儿也似,趴在地上若不是身子还有起伏,简直让人以为这是一个死人。 不过这是皮肉伤,将养上两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 “主子,打完了!”耶律斡里和走到董策身边,低声道。 董策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好响亮的鞭子。” 耶律斡里和讪讪一笑,心里一惊,便知道自己的那点儿小把戏已经完全被大人给看透了。正不知道大人要如何修理自己的时候,却见董策已经转过头去了,不由得长长的舒了一口大气。他心中暗自警戒自己,以后万不要再大人面前再玩儿这等把戏,若不然真真就是自寻死路了。 董策也不愿意对这董勇庆真个下辣手惩戒,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容忍耶律斡里和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玩儿这种欺瞒的小把戏,是以不轻不重的点了他一句。若是还有下次,董策便也不会这般客气了。 董策让人把董勇庆抬回去休息,并专门叮嘱给他洗干净伤口,然后再进行包扎。 然后董策继续宣布对于众人的赏赐,这一次的结局,可算是皆大欢喜。由于敌人实在是太弱了一些,是以无一人战死,只有两个受伤的。其中一个家丁被划了一刀挂了彩,不过并无大碍,另外一个则是翻身下马的时候把脚给崴了。无人表现出怯懦,不敢战,退缩,抢夺金银之类的行为。 这很难得,许多号称精良森严的行伍也做不到。 而能在第一战中就做到这一点的部队,就更是少之又少,由此也可见得,董策麾下的家丁队,已经站在了一个相当高的起点上。 是以除了董勇庆那一案例之外,没有处罚,只有奖赏。 按照各自斩获的首级,家丁们各自赏了一两到十两不等的白银。就目前阶段来说,斩获首级的多少,还是计算军功及赏赐的最好的方式,董策暂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能以后慢慢的摸索。所谓存在即为合理,大明坚持了几百年的首级军功制,自然是有其道理的——方便快捷,一目了然,尽量的减少了纠纷。 而与之平行的,董策又按照家丁们在战斗中的表现而不仅仅是斩获的首级来为他们制定了一套军功系统。 不过目前为止,这个军功系统还只是停留在最基础,最原始的阶段,也没有完善,是以董策现在只开始颁行三等战功。至于更加庞大复杂的体系,各种名目的勋章,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第236章 二三五 奖罚分明 第237章 二三六 收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7章 二三六 收心 目前为止,获得记‘三级战功’一次荣耀的,只有两人。除了董勇庆之外,就是董忠贤,他箭法极准,铁太保就是被他射死在冰上的。另外,他也斩杀了好几个土匪。 本来家丁们对这个三级战功还不怎么在意,但是董策的一番话确实让他们彻底的改变了想法。投向董忠贤的目光中充满了艳羡。 “这三级战功,看的是在正常战斗中的表现,是一个士兵整体能力的体现。以后队伍扩大,提升军官的时候,这是一个重要的衡量标准。” 别的家丁们没听明白,但有一点是很清楚了:“这玩意儿跟升官挂钩。” 至此,整个战后总结暨表彰大会就此结束,董策也宣布了,鉴于家丁们这些时日辛苦,给他们放两天的假期。可以拿着发的银子,骑着马出去耍一耍,附近的几个堡寨包括的蓑衣渡甚至是阳和都可以去,但是有个规矩,后天入夜之前必需得赶回来,否则的话按军法处置! 不能带刀,长矛就更不用说,但是如果出去的话,可以去都头那里打报告,申请一把顺刀随身,回来之后交还,不得遗失。 手里有钱,又有了两日的假期,这也让家丁们兴奋起来。 …… 是夜。 夜色已深,安乡墩已经陷入了一片沉静之中。 不过显然,这只是表面现象。 辛字房,这里面住着五个勇字都的家丁。甲乙丙丁戌己庚辛,董策的家丁队一共住了八个房间,前面的房间每个都是六个人,但是家丁队一共只有四十七人,所以最后一间房子就少住了一个。而家丁队的排序,是按照忠毅勇来排的。 外面看上去也是一片漆黑,但若是把目光挪进来,就会发现,辛字房大炕上躺着的五个家丁,一个个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今日发了钱,明日就放假了,可以不用在这里,好生出去耍耍,对于这个,家丁们都是非常期待的。毕竟训练生活太过于枯燥和辛苦,有一个难得放松的机会他们都是非常的珍惜。更别说,杀人之后,心中便是积攒着一股子邪火儿,却是须得发泄出来。 唯独在角落里一个所在,安安静静,那人趴在那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实际上,他想动也不大利索。 这便是董勇庆,他这会儿浑身上下包的跟个粽子也似,尤其是屁股和背部。以至于根本不能仰躺着睡,甚至侧身睡都不行,只能是规规矩矩的趴着。时间长了,压的胸口一阵发闷。 众人正辗转反侧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所有人的动作都凝滞了。再没人翻动,都是老老实实的保持一个姿势闭上眼睛,跟睡着了似的。按照过去的经验,这一般就是都头来查房了,若是被他逮到不老实睡觉甚至是说话,那可就有的苦头吃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门前,众人都屏气凝神,准备迎接那一刻。门被轻轻的推开了,靠着门最近的一个家丁顿时感觉一阵冷风灌进来,不由得激灵灵的一个哆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脚步声不对,不像是自家都头平时的声音。多而凌乱,显然不止是一个人。 只听到一个年轻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这门外头,应该加一个棉布帘子了,以后关门开门的时候,省的热气儿漏出来。” 然后便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应是,大伙儿听着都有些熟悉——哦,想起来了,是老爷身边那书办白忠旗的声音。 “老爷,难不成是董老爷来了?”大伙儿心里都是一阵战栗般的激动,有的人更是翻身而起,光着膀子坐了起来。 轻轻的嗤的一声,火折子亮了起来,接着屋里面唯一一盏油灯被点燃,放射出柔和的光芒,照亮了这处空间。 大伙儿打眼瞧去,一个年轻人,披着黑色的狐皮大氅,长身玉立,正自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可不是老爷是谁?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正是白忠旗。 “老爷!” “老爷!” 众人纷纷起身便要磕头下跪,只是他们一翻身才发现自个儿光着膀子,有的连下面都没穿,晃悠着两蛋一枪,可甚是不雅观。于是便缩在那里,都不知道如何好了。有个机灵些的便在被窝里面簌簌的穿衣服。 董策摆摆手笑道:“都不用行礼了,安生躺着吧,本官今日过来,便是坐坐,看看,跟你们说说话。” 然后便是问了一下日常的衣食睡眠之类的琐事,有什么难处?众人自然是说一切好,这倒不是他们奉承董策,实在是因为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还发银子发衣服,跟以前比,那真真是天上过的日子一般,哪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众人都是激动的晕晕乎乎的,董老爷如此平易近人,竟然肯跟咱们坐在一块儿,说话聊天儿。碰上这样的老爷,真真是为他死了都甘愿了。 所谓人心倾服,也便是如此了。 说了一阵儿,董策便是走到董勇庆旁边,在他脑袋边儿上的炕沿儿上坐下。董勇庆方才一直瞪着眼睛聚精会神的听着,却没想到老爷来自己这儿了,他赶紧挣扎着要做起来,只是身上绷带裹得太严实,实在是挣扎不开,这一弄,伤口有时崩裂开来,红色沁出来,染了绷带。 “诶,不必起来,不必起来。”董策伸手摁了摁他的肩膀,笑道:“安生躺着就是。” 他笑问道:“今日挨了这许多鞭子,心里对本官,可有怨言啊?” “没有,绝对没有!”一听这话,董勇庆差点儿没跳起来,激动的嘴皮子都是一阵哆嗦,大声道:“老爷,若是俺心里敢有半句怨言,就让老天爷一个雷把俺给劈了!” “老爷您对俺们这等恩重,若是没有您,俺们早就饿死了,你又给俺们银子又给俺们衣服,还让俺们当了您的家丁。这是何等大恩!被说是挨了鞭子,就是让俺去死,都是不皱一下眉头!再说了,今日挨鞭子,那是俺自己做错了事,怎么能埋怨大人?” 董勇庆激动之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竟是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等到说完,他自己似乎都有些不敢置信,赶紧闭上嘴,心情忐忑的看着董策。 众人瞧着这个平时闷葫芦也似的董勇庆,都有些不敢置信。 董策哈哈一笑:“你能这般想,也不枉本官如此对你们。” 他又是跟董勇庆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便起身,拿出一个小瓷瓶来放在炕头上,道:“这是本官夫人亲手调配的上好金疮药,待会儿你让人揭下绷带,清洗伤口,然后敷上,这金疮药药效极佳,再有个两日,你就能活动了。” 董勇庆感激的热泪盈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一连串儿的泣声道:“谢老爷,谢老爷!” 董策淡淡一笑,摆摆手,起身出了房门。 房中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感觉方才跟做梦一般。 老爷方才就坐在炕沿儿上,跟他们拉家常? 都是一夜未眠。 按照剧本上来的话,董策应该是给董勇庆解开绷带,亲自敷上金疮药。 不过一来董策是很不适应那种场景的,血呼啦的,其实董策甚至有点儿洁癖;二来则是以董策现在的身份,做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是足够收买人心了,若是再往下一步,怕是反而过犹不及。 等董策等人走了,辛字房的家丁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满是艳羡的围着董勇庆说话,董勇庆只是嘿嘿傻笑。 …… 第二天一大早,董策便是带着白忠旗去了十里铺,现在白忠旗基本上已经是成了他的长随兼任书办,乃是很得用,很信任的人物。 另外还有五个并不外出的家丁护卫左右,毕竟这年头不太平,董策这些时日也很是得罪了一些仇家,说不得就让人瞅了空子给害了。就算是他一身功夫,也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外加背后还有人玩儿阴的。 五个家丁皆是一身棉甲,手中拿着长矛,腰间挂着哥萨克骑兵刀,马鞍边儿上是巨大的箭插和弓袋,可谓是全副武装。白忠旗体重最轻,也没什么辎重,在他马鞍两边儿各自放置了一口不算小的镶着铜边铜角儿的木头的箱子。 董策今日却不是戎装,他穿了一件儿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长衣,脚上踩着皂靴,外面披着一件儿狐裘大氅,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灰鼠皮翻耳圆帽,额头正中镶嵌着一块儿硕大的美玉。人马如龙,宛若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般, 一行人到了十里铺。 这一次回来比之上次,戒备倒是森严了不少,冬季已经不需要下地,这个年代也没什么娱乐活动,人人都是窝在家里猫冬,干媳妇儿打孩子玩儿。撑死就是串串门子,是以城外根本是一个人都没有,早晨又下了一层白霜,一片白茫茫的荒凉。 城门死死的关着,城上有士兵在巡弋,见了董策一行人,便是赶紧向下张望。 第237章 二三六 收心 第238章 二三七 归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8章 二三七 归家 许是认出了董策来,城头上的士兵飞快的向下面喊了几句,接着城门便是轧轧的打开了。董策到了城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几个看门的士卒跪在两边的路上等候迎接了。董策笑吟吟的摆摆手,让白忠旗赏了这些兵丁几个大钱,那些兵丁赶紧千恩万谢的起来。 很快,王绪年便是也赶来,想来是听到了董策回来的消息。对这个老人家,董策还是保有一定敬意的,他下了马,和王绪年并肩而行,问了问最近十里铺中如何。王绪年都一一回答了。 其实也就是那点儿事儿而已,自从上一次马贼围城之后,十里铺便又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越发的破败了。人户被董策迁到了磐石堡一大半,剩下了不足百户人家,也就是一个村落的大小,人气就越发的不兴旺了。 贴队官空额,而董策这个专职的十里铺管队官,却是一门心思把气力用到了磐石堡和安乡墩上面,对十里铺近乎是不管不问的状态——董策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大明朝的军队和官场,已经是从上到下一直烂到了根子上,白手起家另开局面远远比改造现成的势力要容易的多。 这就造成了十里铺的权力真空,而王绪年在这里名望极高,乃是令人敬服的乡老。再加上现在董策又授权给他,让他暂时管起来,便使得王绪年成了这十里铺的实际最高长官。 董策对这个心知肚明,不过他并不在意。 十里铺位于山间河谷之中,背山面河,周围土壤肥沃,水源丰富,两边的山上还有大片的树林。但是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束缚和羁绊也太多了,是以并不适合作为起家的发展之地。就像是分田地来说吧,磐石堡周围的田地,董策可以随意占,随意分,但是这十里铺周围,却不可能如此。 就算是要开发这里,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一路说着到了董府,王绪年很识趣儿的告退。 现在董府是不折不扣的十里铺的第一门第,谁不知道董二郎现在做了大官,手底下好大的局面,得称呼一声董大官人了。现在便是大丫二丫还有董策家的那几个佃户走在路上,都是昂着头,别人瞧见也是赶紧问好,极有面子不过。 董策一进十里铺,就有人给董府通风报信儿了,是以董策到了家门口的时候,门已经开着了。大丫二丫一个人手持一根粗大的枣木棍子跟哼哈二将似的分别站在门左门右,脸上挂着笑看着董策。 董策让白忠旗把那两口箱子从马上卸下来,向大丫二丫训斥道:“在那儿傻站着作甚?还不过来搬东西?” 两个粗笨丫头赶紧诶了一声,她俩力气大的紧,一人一个轻轻巧巧的便是把两口箱子给拎了起来。 董策瞧着这几个家丁,却是有些挠头——没地方安顿他们。这家还是太小了,除了内院儿之外外面就一个门房,一个厨房,一个杂物间儿,哪里容得下这许多人? 还是白忠旗见机得快,拍了拍没二两肉的小胸脯,慨然道:“咱们这些当家丁下人的,便是要护卫老爷,片刻不容有失。” 他冲着董策道:“老爷,您请安心,小的等便在外候着。若是有何吩咐,您让这位小…小大姐通传一声便是。” 董策点点头,扔了一两银子给白忠旗:“城南有处酒肆,若是冷了饿了,便去那里沽些酒,割几斤牛肉下酒。” 白忠旗赶紧应了。 董策点点头,转身进了府中,大丫二丫在后面把门关上。到了二门,红袖已经俏生生的站在那儿了,瞧见董策便是满心满脸的欢喜。她还是那副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样子,青布的对襟袄儿,青布的挑线裙子,青布棉鞋,只在耳边钉了两颗珠坠儿。 却是俏生生的,宛如一朵风中的白菊,散发着一股清馨的淡雅幽香。 (注:明朝不准宰杀耕牛,但是民间吃牛肉的其实很多。) “娘子,为夫回来了!”董策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那般持重老成的样子?怪笑一声,张着双手便是向着红袖罩了过去。红袖却是后退一步,让开了他,先行了礼。 董策眼睛一瞪:“好啊,还敢躲着为夫?” “老爷,母亲大人还在屋里等着呢!”红袖脸上露出央求之色,低声羞赧道。 上一次给董策那般抱着亲吻,事后她都羞了好几日,在乔氏面前说话做事的时候感觉脸上都是火热滚烫的,都不敢抬头,这一次是打定主意,万万不敢这么丢人了。若是只有夫妻两人在这儿还好,可是母亲大人却还在呢! 她生怕董策真生气,怯生生的过来,低眉顺眼的偷瞧了他一眼,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董策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走了,走了!” 他忽然低头,促狭的问道:“拉拉手,无妨吧?” 红袖心知又让自家夫君给唬了,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是甜腻腻的。 董策进正厅之前,却是松了手,吸了口气,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意。乔氏向来对他仪容要求是很严的,可不好太随便。 进了门,乔氏便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瞧着董策进来,也露出一丝笑意。她气色很好,看得出来这段日子吃住都好,也很舒心,董策便也放了心。 行礼,问安,问好,一套下来,董策才在椅子上坐了。 红袖便给他和乔氏沏茶,自己乖巧的站在一边。 乔氏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我这媳妇儿啊,可真真是招人疼的性子。前两日,你哥子嫂嫂来了。” “是。”董策点头道:“他们和母亲也多日未见面了,是我让他们过来的。” “让他们过来作甚?”乔氏瞪了他一眼:“你那哥子,真个是拿不出台面来的,到了这儿,眼都不够使了,觉得家具也好,吃食也好,喝的茶都好,瞧他那眼神儿,恨不能都搬去他家里。” “我这媳妇儿,临走的时候便偷偷的塞给他们一个包裹,里面有些银子和成衣。” 红袖身子一颤,跪在地上,惶然道:“媳妇知错了……” “诶……下跪做什么,又不是要怪你。”乔氏赶紧的她拉了红袖的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满脸都是心疼:“这孩子啊,就是心善,还不敢让我知道,你给她的那些银子一分没动,都是拿的自己的私房钱。” 董策眉头微微一皱。 红袖一直在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见到他皱眉不由得脸色一白,心里一阵酸酸的难受。 她以为董策要责怪她,事实上董策也确实责怪她了。只是她没想到董策说的却是:“咱们家又不缺银子?你动自己的私房做什么?这些钱,你尽管用便是了,不管是我,还是母亲,都知道你是会操持家,一心为着别人想的,难道还会说你什么不成?有些话,方才也想说了,想在便在母亲跟前儿说了吧。我知道你是想省钱,自己每日粗茶淡饭,布衣荆钗,母亲的膳食用度却是从未短缺了,别这么苦了自己。前前后后,我拿回来的金银也有千两了,千两之家,便是放在阳和那等大城,也是中户往上之人家了,不说锦衣玉食,至少吃穿用度,别苦了自己。” 红袖怔住了,赶紧又在他脚前跪下来,声如蚊蚋,怯怯道:“奴家知道了。” 虽是跪着,心中却是一片甜滋滋的喜意。眼睛又有些发酸,似乎止不住泪想哭一样。 “你呀!”董策把她拉起来,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真是个招人疼的人儿!” 乔氏在一边轻轻咳嗽一声,红袖脸一红,赶紧挣脱了董策,走到乔氏身后给她捶背揉肩。 “对了。”董策转移话题道:“母亲,红袖,这次有好东西拿来。” 他招呼道:“大丫二丫,把箱子抬进来。” “诶!”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应答,门被推开,两个丫头把箱子抬了进来。 董策让她们退下,把门关严实了,亲手把箱子打开。 乔氏和红袖都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两个大箱子,左边那个里面装满了银锭,是规格统一,大小相同的银锭。看上去,每个都是五两的大小,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面。箱子都已经满了,看样子,怕不得有七八百两之多。 另外一个箱子里面,则是放置了一匹一匹成卷的绸缎,正上面还放了一个梳妆盒大小的小盒子。 董策指了指那个银箱道:“这里面是八百两银子,这里头有些绸缎,还有些头面首饰。” 乔氏看了他一眼:“这是第几回往家里这般拿钱了?这次是什么名头?怎么别人都发不了财就你整日的发财?” “您儿子有本事呗。”董策嘿然一笑,开了句玩笑:“所谓升官发财,当了官儿,总不成自己反而往里头倒贴银子不是?母亲您放心,这些银钱来路都正着呢!这次是剿匪得来的缴获。他们刚刚打劫了一处大城镇,回去的路上被人瞧见了,报告了过来,儿子便伏击了他们,土匪都给杀散,这些银子财物等便是这般来的。您说,我总不成给他们送回去吧?一来是容易引起纠纷,二来这天底下也没有如此的道理。” 第238章 二三七 归家 第239章 二三八 财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9章 二三八 财物 乔氏点点头,现如今官兵们不抢劫,不杀人都是好的,哪里有把缴获送回去的道理? 董策看着乔氏和红袖,笑道:“儿子好不容易出息了,总得让母亲你们过上好日子,现如今这些还不算什么,以后也要豪宅百间,奴仆如云,阡陌纵横,置办下一份儿大大的家业,才不负这世间来一遭。” 乔氏呵呵笑着,红袖一双美目眨也不眨的瞧着他。 董策拿起那个首饰盒,打开,道:“里面是些头面首饰,母亲,您便收着吧!” 说罢便递给乔氏。 乔氏接过,把这盒子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把里面那些首饰一样儿一样儿的拿出来瞧。 里面有四套首饰和一些耳环、坠领、头簪、手镯之类的饰物。 所谓首饰,在后世的定义,其实是狭义的定义,指的乃是各种金属材料或宝玉石材料成的,与服装相配套起装饰作用饰品。各种饰品,都可以用首饰来指,甚至是戒指、手链、脚链。而一件首饰,在后世人的定义中,显然就是指一个单个的。 但是在这个年代,首饰从来就没有论件儿的,都是论套的。 首饰、首饰,这个首,指的自然就是脑袋,首饰是指佩带于头上的饰物。只有头上的饰物可以称之为首饰,而首饰有往往被称为'头面',如梳,钗,冠等都在其中。一套首饰,一套头面,就涵盖了一整套的头上的首饰了。 明季,尤其是到了明季末期,由于商业的极度繁荣,官府虽然很穷,但是民间财富却是极为的厚重堆积。民风奢靡,具体体现,就是在吃穿用度等方面。明朝末年,山东临清的大商人大宴四方,席中有菜肴五百多道,仅仅是其中一道驼峰尖儿,便宰杀骆驼五百余头,只取驼峰尖儿上那一片肉,剩下的全部扔了。 大户人家一天用掉的各种焚香香料,达到数百斤之多,而同时期的欧洲,香料价格堪比黄金。便是一些大贵族,吃的肉也只是有点儿咸味儿,连香料的调剂都没有。 尤其是在江南地区,便是平民百姓,也是身穿绫罗绸缎,寒微女子,亦是穿金戴银。 这个时代的富庶繁荣,是后人无法想象的。 富人在哪里都是不缺的,就算是百姓再穷,他们的生活却也是穷奢极欲。 大人吩咐下去的事儿,白忠旗是一定会用心去办,他见董策这般吩咐,便知道这些头面首饰定然是大人要送去家中女眷带的,因此就格外的用心。董策放在盒子里面的这些珠宝首饰,都是白忠旗多方比较之下,精心挑选出来的,多半是铁太保从那些大户人家手中抢到,打造的也是很精致。 四副首饰分别是:金厢鸳鸯戏莲大珍宝首饰一副,计有一十件,共重三十两零八钱。金素人物楼台杂色首饰一副,计一十件,共重九两三钱五分。金厢王母捧寿嵌珠宝首饰一副,计二十件,共重八两七钱。金厢福字嵌珠宝首饰一副,计一十四件,共重八两六钱。 光光是这四副头面,就花去了五十多两黄金,另外还有许多大珠和宝石。 就以那副金厢鸳鸯戏莲大珍宝首饰来说吧,一共有什件儿,分别是金簪、掩鬓、挑心、分心、顶簪、头箍等,种类很是繁复。 这些都是黄金打底儿,上面镶嵌着珠玉。白忠旗选后,都是先让人打磨清洗过,每一件都是金光闪闪。一对福寿金掩鬓上,分别镶嵌了一块儿红、蓝宝石,色泽鲜明、熠熠生辉。一根金凤簪上的花纹清晰可见,大约两个食指指节大小粗细的金簪头上,竟然是打成了层层堆积的的繁花生树的精致,而掩映在那繁花树木之间,竟然还有三两处楼阁,那楼阁的门窗,都是清晰可见。甚至在一处楼阁的二楼,窗子斜斜的开着,一个云鬓高繁的女子,正在倚着窗子,凝神远眺! 此等技艺,简直令人瞠目结舌,可称通神一般了! 不过这套首饰虽说雍容华贵,富丽堂皇,但是重量也达到了三十两零八钱,放在后世的话可就二斤二两还要多了。可以想见——若是真把这副头面全都呆在脑袋上的话,肯定也是不那么舒服的。 不过满头珠翠,即雍容华贵,也是身份的象征,与之相比,舒服度就是最可以忽视的一个因素了。就像是高跟鞋一样,那玩意儿穿着可也是难受得紧。 除了这四副头面之外,还有一些其它种类的金银珠宝饰品。 头箍类:金厢珠宝头箍两件,连绢,共重七两九钱八分。 耳环有:金厢玉圆珠耳环两双。金厢玉灯笼耳环一双。金宝菊花耳环一双。金厢珠宝耳环一双。金珠姜零子耳环两双。金厢四珠耳环四双。金宝八珠耳环三双。 坠领也就是挂坠,项链类有:金厢玉钱坠领一挂。金厢玉寿字坠领一挂。金厢玲珑玉芝坠领一挂。金摺丝厢珍宝坠领二挂。金摺丝宝盖楼阁坠领二挂。金摺丝宝坠领二挂。 簪子有:金厢玉瓜头簪二根。金玉顶梅花簪一根。金厢玉梅花簪一根。金厢玉圆头簪三根。金厢玉石榴簪二根。金玉玲珑榴簪二根。 手镯有:金厢珠宝摺丝大手镯六件,共重一十七两三钱四分。金起花镯二件,共重六两三钱。金宝镯三件,共重一十一两七分五厘。金摺丝镯两件,共重三两一钱四分。金珠宝大镯二件,共重九两九钱。金手钏圈三件,共重一十二两三钱五分。 另外还有几件男式的饰品:金厢青宝石帽顶三个。金厢红宝石帽顶两个。金厢黄宝石帽顶一个。金厢鸳鸯戏莲珠宝绦环一件,重一十一两四钱。金厢二龙戏珠嵌珠宝绦环二件,共重八两。金厢松竹梅嵌大珍宝绦环二件,共重二两九钱。金玉狮戏球绦环,共重四两三钱。 那件儿金玉狮戏球绦环,宽有三寸,高有两寸三分,重四两三钱。乃是用上等的青白玉,立雕一狮戏球。正面只见狮与舞动之飘带,球被掩盖在了背后。两侧各有一隧可供绦带穿缀用。狮子头上的鬣毛呈球状,高高隆起,尾巴两侧为卷云纹,中间拂尘状;飘带翻卷,栩栩如生。 “好东西,真真是好东西。”乔氏看的连连点头,便是她这等上了年岁的人,瞧见这些头面,也是心里喜欢。 乔氏又指了指那放了绸缎的箱子,道:“把那些绸缎也拿来给我瞧瞧。” “是。”董策应了声,便把那一匹匹的绸缎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一次董策拿来这些,基本上都是缎子。 绸缎都是卷成一卷,最里面用一个上好的光滑木头做好的内板撑着,因此一匹就是很不小的一卷,是以董策也拿不了多少。这一次他带来的缎子,主要是以红、金、青、绿四色为主。计有:大红妆花过肩斗牛缎一匹、大红妆花斗牛宋锦缎一匹、大红云缎三匹、大红遍地金缎一匹、大红素缎三匹、大红剪绒缎两匹。青金缎一匹、青妆花遍地金缎两匹、青云素缎四匹、青遍地金缎一匹、青闪红云缎一匹、天青缎二匹、绿遍地金罗一匹、绿素罗三匹、油绿罗一匹。 第239章 二三八 财物 第240章 二三九 温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0章 二三九 温存 也都是极为上好的料子,不但价格不菲,最重要的是不太好找。怕是在一般的小县城里,见都见不到,只有去阳和,孤店、大同那等大埠,才能在里面的绸缎庄子里找见。 乔氏仔细的看了半响,从里头挑出一副头面,四支簪子,三个手镯,两个坠领,三副耳环,三匹缎子。然后把剩下的那些推到了桌子一边。 “这些吧,我便先留着。剩下的,媳妇儿你管着。”乔氏饶有深意的看了红袖一眼,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一点儿,向两人道:“以后你房里头进来新人,来给我这个做婆婆的敬茶磕头,到时候,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不是?” “这个?”董策听到她这般直接的当着红袖的面提到为自己纳妾填房的话题,便看了红袖一眼。 他现在还没有纳妾的意思,不过哪个男人不风流好色?随着官位越来越高,怕是迟早这一日是会到来的。在他想来,怎么着红袖也是会有些恼怒不满的。 却没想到红袖面色如常,依旧是笑吟吟道:“母亲大人说的是。为夫君挑选房里人,本就是妾身的份内。” 她抿着嘴一笑:“妾素来是不爱戴那些头面的,只觉得沉锽锽的,很是累人,母亲您都管着吧,媳妇儿什么时候想要了,再向您讨去不也一样?” 乔氏摆摆手:“岂能如此。” 董策见两人推辞来去,笑了笑,道:“母亲,红袖,你们也不必争了。” 他把那金厢鸳鸯戏莲大珍宝首饰拿了出来,其它的珠宝每一种都拿了几件儿,放在另外一个桌上,道:“这些,便是红袖的私房了。剩下的,母亲您保管着,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您看着这套金厢王母捧寿嵌珠宝首饰,兆头也好,象征长寿常青,有二十件,才八两七钱重。正是适合您这年岁的人戴的。” 乔氏生董策兄弟颇晚,现在大约是五十上下的年纪,这套首饰颇为素雅,董策说的也没错儿。 “我都这年岁了,还戴什么头面?”乔氏含笑摇头。 红袖笑道:“夫君步步高升,以后母亲大人您说不定要是诰命夫人呢!这头面怎么就戴不得了?” 乔氏让她哄得笑逐颜开:“你这丫头,最是嘴儿甜。” 这事儿便如此定下来了:银子是红袖管着,作为府中的用度,其实府中就这么四个人,开销和资产比起来,可算是九牛一毛了。董策拿回来的那些银钱,便是攒着堆着。 因此乔氏道:“汉臣,这些时日你拿来来的银子可是不少了,那些银钱放在府中,也是成了死钱。咱们家里人口少,便是须得背着应急的钱,也用不着多少。这几日,为娘的都想着,要不要把这些银子拿出来,置办些田产。” 董策一击掌:“您若不说这个我差点儿忘了,正还有件事儿要给您说。” 他从怀里内袋中取出几张纸来放在桌子上,那纸上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上面还盖着不少醒目的印章。 却正是那日刘若宰给董策的几张房契地契。 “那日孩儿随冀北兵备道刘老大人平定了镇羌堡守备侯家伟的叛乱,事后查抄那逆贼的家产,籍没其上下,有些交公,有些却是私下就分了。上一次拿回来的那些金银,不少就是从那逆贼府中抄来的。” 董策指了指那几张房契地契:“刘老大人颇为器重孩儿,又分与了两处店铺,一在孤店,一在阳和。这两处都是大镇大埠,听说店面的位置也不错,乃是在繁华之处所,大小也够。孩儿便寻思着,把家里的钱财拿出来,做些店面的营生。 [棉花糖]”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道:“现如今天不好,年年大旱,收成也少,官家还课以重税。是以不若拿去做商铺。” 乔氏点头道:“如此也甚好。” 她却不是那等死板固执的认为买田置地是最好选择的人,也知道董策说的是实话,是以便不反对。 “只是孩儿现在还没想到,该做什么营生才是。” 董策道。 乔氏也说不住个主意来,他看到站在董策旁边的红袖嘴唇动了动,便笑道:“红袖,你说。” 乔氏和董策说话的时候,红袖是从不插嘴的。问她了,她才说话。 “是,母亲。”红袖应了一声,问道:“夫君,你们打散了那些土匪之后,可是缴获了不少东西?像是这些首饰珠宝什么的,可还有不少?” “几百件儿是有的,只是都不如这些上乘罢了。”董策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红袖抿着嘴笑道:“夫君何不开一家专营珠宝的商铺?货品都是现成儿的,每日花费的,不过是店伙计的钱,日常的开支罢了。而且这东西价格高,卖出一个去,就能回了不少本儿。” 董策抚掌道:“好,红袖这个主意,真是妙。可说是无本的买卖了。” 又说了会儿闲话,董策瞧母亲也乏了,便让红袖扶着母亲回房休息,而后去了自己和红袖两人的卧室。 屋里面很干净,打扫的纤尘不染,被褥也是叠的整整齐齐,簇新的缎子背面儿,看着就舒服。一边的铜炉里头燃着上好的木炭,连烟都没有。在铜炉的外面,罩着一层以竹篾为骨的薄纱罩子,许是为了防灰尘的。虽然外面天寒地冻,但是屋子里却是一片暖然。 将近正午的阳光透进来,照的屋里面一片亮堂,有淡淡的灰尘在光柱中跳跃着。屋里没有用什么香料之类的东西,却是干净温暖,渗透着一股阳光的味道。 他卸下大氅,挂在一边的横杆儿架子上,把整个人往那张彩漆雕漆八步中床上一扔。这个年代没有海绵席梦思之类的东西,但是床板上面铺着两层褥子,上面蒙了床单,躺上去也是一阵柔软舒服。 董策舒服的吁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又有些日子没回家了,这种感觉,还真是想念啊!他在磐石堡,在安乡墩都有住处,只是那里,终归不是家,也没有家的感觉。进了这个院子的门,董策便觉得整个人都松弛了不少,卸下了责任,卸下了包袱,也卸下来面具,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似乎心,也是变得懒洋洋的了。 那刀光剑影,勾心斗角,都远去了,好像是变成了很久远的斑驳回忆。 就这么躺着,感受到阳光晒在脸上身上的温暖,董策觉得一阵儿迷迷糊糊的,只想这么昏昏睡去。 门被轻轻的推开了,细碎的脚步声传了过来,许是看到躺在床上的董策,脚步声一顿,然后变得更轻了。董策闭着眼睛,却是已经可以想象到红袖那蹑手蹑脚的可爱样子,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笑意。 “来,让老爷我抱抱!”董策也不睁眼睛,张开双臂笑道。 红袖把门关好,而后便发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嘤咛一声,便是扑到了董策的怀里。他素来是持重的,不过许久未曾见到董策了,方才又一直压制自己的情绪,这会儿再也控制不住。只想靠在他的怀里,被他疼着,爱着。 温香软玉入怀,董策收紧胳膊,紧紧地把红袖抱在怀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金戈铁马的时日太长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也不错。 他睁开眼睛,迎上的,是红袖两颗充满爱意的美眸。 董策探身,轻轻吻上那两瓣儿红菱也似的樱唇。红袖身子一僵,而后便是热切的迎合起来。董策口中吻着,手上也不老实,一手袭胸,一手下探,大肆的揉搓。 良久,唇分,红袖已经是满脸晕红,两只眼睛媚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董策却是不着急了,他把红袖揽在怀里,眼光瞧着帐子顶上。 “红袖,这两日,我准备劝母亲搬到磐石堡去。”他轻声道:“这十里铺,着实是不安全,现下我虽是十里铺的管队官,但精力都投注在磐石堡和安乡墩上,其它的,也懒得管。十里铺没几个兵丁守卫,是很不安全的。眼看着凛冬已至,北边儿那些饿疯了穷疯了的鞑子们,也不知道会不会南下。虽说这两年他们给建奴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不过却不可不防……咱们,现在可是经不起什么。” “嗯。”红袖应了一声。她对于董策的这个决定并不奇怪,早在此前,董策就已经跟她透露过不止一次这方面的意愿。 对于她来说,也是愿意搬走的,这个院子,她住了许久,但是在这里留下的更多的,却是过去孙如虎带给她的那些不堪的回忆。而跟了董策之后,就更是觉得别扭,不止一次的担心董策瞧了什么地方然后触景生情对她产生厌恶。 以至于素来俭省的她,在乔氏搬来之后,花费了不少银钱对屋子里面重新装饰了一番,尽力的清除了过去的一切痕迹。 “你也要好好劝劝母亲大人……最好是这几日就能成形。磐石堡咱们的住处,都是打理好的,也比这儿宽敞,” “嗯。”红袖在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蚊蚋般的轻哼…… 第240章 二三九 温存 第241章 二四零 权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1章 二四零 权力 磐石堡。 这会儿正是上午快要中午的时分,今天天公作美,一****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散发着入冬以来已经很难感受到的光和热。而且也没风,因此给人的感觉非常暖和。 李贵感觉还有点儿热,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来了。他今日穿了一声青缎子面儿的棉袄,脑袋上带着一顶皮帽,手里拎着一根鞭子,手背在身后,面色严肃的在人群中走过。 这里是西城墙下面的工地。数以百计的百姓正在此劳作,地面上的建筑物早就已经被清空了,大量的碎砖碎瓦被扔在了甘河和洢水河的河岸边儿,有的时候修建桥墩用得着这些废料。而可堪用的那些大砖条石,则是堆在城墙下面。 而本来堆积如山的这些砖瓦,现在已经下去了一大截。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地面上修建的墙体,已经到了齐胸的高度。 百姓们在工匠的指挥下,先是在地面上挖开两尺深,三尺宽的沟,这就是地基了。然后在最低下洒下防潮的石灰,而后在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大青石,青石垒上三层,一直到快要和地面平齐为止。而后在上面在铺设青砖,修建墙体。以大青石为地基,这样建好的城墙,稳固而坚定,数百年也未必会坍塌。 这些墙体论起规模大小来,自然是远远不如十几米厚的外城墙的,事实上也没必要达到那个程度,它们只是未来的百姓居住区——“坊”的坊墙,以及甲乙丙丁四个规划出来的军事或官府区的外墙。其主要作用,乃是依靠这些已经足够高厚的墙体,把城内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块儿状,使城内的道路错综复杂,从而为巷战创造良好的条件。 未雨绸缪,便是如此。 磐石堡城墙内侧留出十五步宽的空地来,城内被高墙分成了九块区域。四个角儿上各自被一个非常标准的直角三角形区域占据着,分别是甲乙丙丁,按照顺时针排列。东北角的甲区是粮仓、草料场,东南角的乙区是武库,西南角的丙区是匠户区,西北角的丁区则是马场马圈。 城池的中央位置是内城,是一块儿四方形的区域,就像是城池整个缩小了一些。里面有董策的官邸官厅,士兵们的营房也在这里。其格局为董策的官邸坐北朝南,两侧和南边儿各有几长列营房,正中间则是训练用的大校场。 甲乙丙丁四个区域和内城城墙以及外城城墙之间,就形成了四个等腰梯形区域,分别是子丑寅卯四个坊。‘子’,在北门内;‘丑’,在东门内;‘寅’,在南门内;‘卯’,在西门内。 四个坊,都是用来居住百姓的。 像是现在李贵面前这片区域,便是西门内略偏南的位置,他面前这道几十人正在忙忙碌碌的墙体,乃是丙区的西墙。这道墙隔着留出来的十五步宽的空地和西城墙平行,丙区的南墙则是和南城墙平行,西墙的终点和南墙的终点有一端是相连的,成九十度,而另外一端,连成一条直线,就是第三堵墙。 丙区里面是匠户区,而匠户们早就已经搬了进去,后面是他们的住处,前面就是工坊。这属于典型建起一道墙把里面圈起来的现象。 对于这些匠户,百姓们都是很羡慕的——他们不用干重活儿,就能每个月领到许多粮食,甚至还有银子。他们住的房子虽然也不大,但都是砖瓦结构,比四面透风的茅草土坯房要好太多了。而且住在城里——这两个字,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比他们要高的身份和地位。 不过让他们略微找到一些平衡的是——那些工匠们干活儿的时间似乎很长。每日他们上工的时候,里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就已经响了很久,而等到他们下工的时候,声音还没结束。 这会儿工坊里也正干活儿,烟火缭绕,时不时的一阵白气升腾起来。 董策布置的任务很繁重,这让他们不得不夜以继日的干活儿,但是同时给出的果实也很甜美诱人。只要是打造出一定数目的合格兵器就能升级为一级工匠,升级之后带来的地位改变和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银子使得他们的效率和积极性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磐石堡的百姓,可能有不认识董策的,但是却没有不认识李贵的。他是保长,又有具体分管的差事,经常在下面跑,跟这些百姓接触的最多,因此这些百姓们也最是能感觉到,这位李大人手中握持着何等样让人敬畏的权力! 见到他负着手缓缓的走过来,正在干活儿的百姓都是纷纷避开行礼,表达他们的谦卑和尊敬。有的甚至跪在地上磕头,等他走过去了,才爬起来。 李贵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很不错,以前那个总是为生计为儿女发愁,似乎永远都是一副苦瓜脸的穷困老军,早就是消失不见了。他的腰板儿也挺直了,整个人变得沉稳而自信,似乎连脸上那沟壑一般深深的皱纹都绽开了,身上透着一股大人物的威仪。 这是权力带来的改变。 干活儿的不仅仅是男人,女人也有很多,基本上是一半儿一半儿的比例。实际上,只要是能吃饱饭,还能见到点儿油水荤腥,这些二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妇女们,其劳动能力丝毫不弱于男人。可能力气差一些,但是也有不少不用太大力气的活计。 分工也比较明确。推着小车来来回回运送大砖,粘泥的,多半是男的,这是须得出大力气的。而在墙下递砖,和泥的,则多半都是女人。甚至不少在砌墙的也是女的。她们都把头发扎在后面,用一块儿青布抱住脑袋,一个个健步如飞,看上去也是利索的紧。 明季末期本来就民风开放,再说穷苦人家,也不大在乎这个,而且基本上是一个甲负责一段墙体,都是夫妻在一块儿干活儿,这就少了许多的顾忌。 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则是大声的吆喝着,指挥着他们干着干那,他显然就比这些百姓要专业一些,还会指导一下技术环节。 这就是负责这一段墙体的那一甲的甲长。泥水匠只有两个,一个高大年,一个孙武木,虽然董策又委托赵大会从孤店弄了几个来,但还是远远不够用的。于是这每一甲的甲长都被高大年两人给招过去,一共做了三期的短暂培训,交给他们一些基本的东西。虽然这些甲长迷迷糊糊的也不大懂,但是吆五喝六的指挥一下却是没问题了。 李贵走过去,那负责这一甲的甲长赶紧点头哈腰的过来说话,李贵也不搭话,只是微微点头。他走到那墙体边儿上,一段一段仔细打量着,看看是否有偷工减料的现象存在。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满意的向那甲长点点头,道:“老胡,你这活计做的不错。” 那老胡赶紧道谢:“大人给咱们吃,给咱们穿,哪里敢欺瞒大人?小的这个甲负责这段墙体,从开始挖沟奠基,可是一直都小心谨慎,不敢出一点儿岔子!” 李贵淡淡一笑:“反正这墙,一段段都是分出去的,就算是现在查不出来,到时候出了岔子,也能寻出是谁建的来。” 他甩了甩手中的鞭子,似笑非笑道:“到时候,可就要好生处置处置了。” 那甲长打了个哆嗦,赶紧连说不敢。 李贵目光从这些百姓身上一一扫过去,然后满意的点点头。 城外的澡堂子已经建起来了,男女各一个,很简陋,但是里面有热水,空间也很大,能容纳百人同时洗浴。有这两点,就已经足够了。 第241章 二四零 权力 第242章 二四一 卫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2章 二四一 卫生 磐石堡现在人数不多,而且每个人规定洗浴的时间也不长——就一盏茶而已。是以基本上下工之后,一个时辰内,所有人都能洗完,没有产生之前担心的可能会影响百姓们睡眠时间的问题。 董策新的命令颁布了有几日了,在李贵周伯等人坚持不懈的大力推动下,效果很不错。比起之前来,这些百姓们身上的馊味儿和酸臭味儿要轻多了,而且头发板结的现象几乎也没了。至于衣服脏,那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干的是这活儿。但是脏的是衣服,干净的是身子。这就使得疫病爆发的可能性,大大的降低了。 不过若是穿着棉衣干活儿,汗透棉袄,衣服摆在那儿,那么甭管怎么洗澡身上都有馊味儿。所以他们一开始,都是按照董策说的,换上了单衣干活儿。不过董策这个想法,是有点儿想当然了。除非是始终处于大量出汗的状态,若不然的话一停下来就会很冷。 人民群众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百姓们很快就有招儿了。他们把棉袄里面的棉花掏出来,这样棉袄就成了厚夹衣,平时穿着御寒的效果不错,洗了之后也容易干。 不过也产生了新的问题。现在澡堂子是张寒在管着,他从董策那里要到了名额,挑选了二十个澡堂帮佣,男女各十个。他们的活儿很多,挑水,砍柴劈柴,烧水,收纳洗澡牌儿,打扫浴池,搬动杂物,甚至是进澡堂子把已经到了点儿的那一批人撵出来,都是他们的职责。待遇也不错,发放的粮食只比库丁们少一些。 这也就意味着二十个壮劳力的流失,而巧的是,这二十个人都是从李贵这一个保里面挑走的。活儿还是那么多,人却少了,所以董策这两天心情都不大好。 他的目光忽然在一个汉字头上停了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走到他面前,喝问道:“怎地没洗头?” “小的,小的是前日洗的。”那男子脸色苍白,身子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哆嗦着辩解道。 “放屁!”李贵怒骂了一声:“你昨日也是这般说的!” 那人却没想到李贵记得这般清楚,心里一慌,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这腌臜厮,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欺瞒于我!打死你这狗东西!”李贵眼中闪过一抹戾气,甩着手里鞭子狠狠的打下去。 一鞭子下去,衣服便给抽开了一个大口子,露出了一道红肿的鞭痕。李贵还不解气,狠狠的抽着,把那汉子抽的在地上哭爹喊娘,连连打滚儿。周围的百姓都畏惧的低着头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抽打了好一会儿,李贵才吐了口浊气,住了手。他踢了踢那汉子,冷哼道:“别再让老子抓着你!” “是!是!”那汉子挣扎着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磕头。 等到李贵把他负责的区域全都巡视完了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中午的点儿,要开饭了。 过去的时候,都是在工地的附近就近起了大灶,烧水做饭,吃着也方便。但是现在,吃饭的地点给改到了澡堂子旁边,因为大人要求的饭前必须要洗手,这样可以就近洗手。 在澡堂子旁边一溜儿的起了十几口大灶,有专门的人负责烧火做饭,都是一些体力比较差的少年和老人,以女子居多。这年头儿的女子,甭管多老多小,哪有不会做饭的?农家饭就算是不那么可口,但是胜在量大油足盐重,吃起来最是能压饿补充体力。 人流从南城门涌出,李贵也跟着出去,看到他过来,甭管多挤,百姓们都是硬给他让出一条通路来,让他顺顺当当的便走了出去。 李贵出来,是要监督这些百姓排队的。 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人有排队的概念,百姓们到了这大灶前头之后,都是往前疯挤疯抢。有一次甚至发生了把那专门负责盛饭的人给挤倒,而后自己抢过勺子来乘了满满一碗挂尖儿饭的事情。还有一次,干脆那灶台都给挤塌了。 其实完全不必如此,考虑到他们劳动量大,吃得多,因此每次做的饭都会过量一些,吃不了的话,就留到明天接着吃。反正这年头儿能吃饱就不易,也没人在乎这个。 这件事儿很是恶劣,甚至还惊动了董策,把周伯李贵几个叫去好生训斥了一番。李贵他们回来,自然是把火儿撒到了下头的人身上,先把所有的甲长叫来训斥一通,而后参与那两起事件的人最后都给扣了一天的粮食,饿了一晚上外加一早晨的肚子。 饿肚子,比很多惩罚都让人印象深刻。 然后李贵他们从那时候起,就多了一个事儿,吃饭的时间,监督他们排队。在这些时日皮鞭的教导下,他们终于是学会了。虽然歪歪斜斜的,不过到底是知道规矩了。 在一边儿有不少木头盆子,里面都盛满了热水,百姓们在里头洗干净了手之后,各甲的甲长都吆喝着,带着自己甲中的百姓来到某一口大灶之前,这些大灶也都有编号,每个对应若干个甲,是不能错的。你这一甲排到了别的灶上,就算是轮到你人家也不会给你打饭。 他们一开始很不习惯洗手,但是次数多了却也觉得这样再吃饭舒服,自己就有这个意向了。 这些百姓基本上拿的都是粗瓷大碗,基本上盛满的话能装二斤饭的那种。一个个排着队不断的向前张望,焦躁的时不时的跺跺脚,闻着前面大锅里传来的香气,不断的吞咽口水。 李贵走了一圈儿,没见到有插队,打闹之类的现象。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李大人!” 李贵回头看去,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一身青衫磊落,可不是张寒是谁? “张先生。”李贵也客气的抱拳。想到数月之前张寒来安乡墩发放粮饷的时候,可是正眼都不会瞧自己,如今却是客气的叫一声李大人,李贵心里便有一种莫名的舒服。 “还没用过饭吧?一起吃?”张寒伸手引了引。 李贵笑道:“那就叨扰了。” “诶。”张寒摆摆手:“李大人说哪里话来?” 他们吃饭的地点和层次,当然和这些百姓是完全不一样的,董策也没有刻意的约束什么,毕竟在这个年代,若是不体现出一点儿阶级差别来,反而是让人奇怪。 在澡堂子边儿上有个棚子,木头茅草搭建的,很是简陋,但是足以挡风了。里面摆了个小桌子,上面放了两个大碗,一进棚子,一股香气便是袭来。 一碗炖鲜鱼,一碗红烧肉,两大碗白白的精米饭。 两人客气了几句,便分开坐下。 今日百姓们吃的大锅饭,也是鲜鱼饭。把河里的冰凿开,刚从里面抓出来的鲜鱼,肚肠里头连点儿脏东西都没有,肥嫩无比。就在河边,刮下鳞片,剖腹清空赌场里面的脏东西。然后剁成碎块儿之后往大锅里一扔,放点儿盐和干菜一起炖了。不过百姓们吃的是糙米,一碗里头也就是能匀上一块肉罢了。 看到红烧肉,李贵有点儿摸不清张寒的用意,他不知道张寒爱不爱吃这个菜,反正这是他最爱吃的菜。张寒特意让人做了这个菜,是何用意? 张寒吃的很是文雅,李贵心里一哂,却也有自己的吃法。他用勺子舀了满满的一勺子肉,里面还有不少泛着油光的浓汤。然后把肉带汤均匀的浇到碗里。他连着舀了好几勺子,直到让碗里的米饭泡在油汤里面。 他小心的端着饭碗,不让油汁溅到自己的衣服上,大口的扒饭吃肉。 因为要纳妾的事儿和王氏生了气,李贵有好些时日没回家了,他也挺想孩子的,昨日便回去看了看。刚回家王氏就给他拿出这套青缎子面儿棉袄来,让他试试,是她亲手做的。 李贵试了试,很合身,就像是她过去做的每一件儿衣服一样。只是他最近胖了些,因此可能有些紧。因着这件事儿,他觉得也有点儿对不住王氏,毕竟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现在却要纳妾。 儿女们都很缠着他,李贵心情大好,还破例让王氏和女儿上了饭桌——以前都是他先吃,然后儿子后吃,然后才是王氏带着女儿上桌吃饭。一家人围着桌子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只不过晚上的时候有些尴尬。等儿女们都睡熟之后,王氏便缠了上来,热情似火的想要跟他温存,不过李贵愣是没硬起来。面对妻子幽怨的目光,李贵只能叹了口气,转过身睡觉了。 他倒是没有心慌,他知道自己不是不行了,只是实在对这个黄脸婆提不行兴趣来而已。当日,见到贾云溪那俊俏的二闺女的时候,看着那闺女鼓囊囊的胸,红润润的唇,挺翘翘的小屁股,他可是瞬间胯下就坚硬如铁,恨不能当时就把那水灵灵的小丫头儿给摁倒。 不过也不用着急,这丫头迟早还不都是我的女人?只等房子造好了,便把她娶进门。 第242章 二四一 卫生 第243章 二四二 找上来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3章 二四二 找上来了 张寒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对于李贵的底细,他自然是很清楚,之前不过是一个潦倒的墩堡老军而已。而现在,却是有权有势,可说是骤然发达了起来。他见过不少这种人,暴发之后,往往也会学着上等人的样子,装腔作势,吃个饭都要扭扭捏捏,自我感觉很是文雅,殊不知却是东施效颦,可笑之极。 东方贵族式的优雅,需要深厚的家族积淀,从小受到的严格培养,深厚的艺术修养,乃至于是满腹的诗书华彩做为底子,可不仅仅是拿腔作调就能学来的。 所谓富贵三代,才知穿衣吃饭,大致就是这个道理。 李贵的举止,粗俗豪爽,在张寒眼中却是不失真性情。 两人一边吃,一边扯着些闲话。 吃的差不多了,张寒才看似不经意道:“贾云溪,当初可是李大人手下的甲长?” 李贵点头道:“正是。” “李大人真真是慧眼识珠。”张寒笑道:“这位是个几十年的老行家了,做起一应事宜来,很是顺手,才两日的功夫,砖窑已经初步有了些规模了。” 贾云溪要把女儿嫁给李贵做妾的事儿,不少人都知道,有的背地里骂,有的却也是心下羡慕——没瞧见人家跟对人了,这就去管砖窑了?那可是独当一面的差事!只恨自己没个如花似玉的俊俏女儿。 他是李贵举荐的,张寒这般说,李贵也是面上有光,笑道:“还是张先生统筹用心的好,老贾这个人啊,我是知道的,没什么主见,但是给他的差事,他定然是用心做的。” “正是。”张寒点头,又道:“只是,冬季土地冻得坚硬,挖土不易,可能这窑砖,得等一些时日了。” “无妨。”李贵道:“大人之前已经想过了,还好现在城墙都已经建完,城内的坊墙等,只需要有六尺高就堪用了,可以以后再行扩建。至于道路,都是现成的,无需再行建造,只要在路边挖出排水沟来就可以。如此一来,就还能剩余一部分石料,足以用来构建营房和我等之住处了。” “营房?”张寒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大人可是要在磐石堡练兵么?安乡墩那些兵丁,我瞧着已经是很精锐了。” 李贵沉吟了片刻,不过今日张寒这般示好,他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表示一下,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大人手下的高层基本都知道。 “那是家丁,而大人欲要在磐石堡练得兵,乃是正兵。不一样的。”李贵看了看四周,道:“瞧这日子,可能也快了。” 张寒点头,若有所思。 他忽然注意到李贵的眼神看着南边儿有些发直,赶紧回头看去,却看见洢水河南的方向,一队人马卷起烟尘,正自向这边而来。 李贵豁然站起身来:“不知道是哪路人,我去瞧瞧。” 张寒没吭声儿,跟在他后面走去。 …… “这儿,就是磐石堡了?” 苏以墨掀开帘子,看着视线中那似乎是骤然出现,耸立在前方的巍巍城池,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是能够感觉得到,那城池的厚重高大。尤其是那高耸的南门城楼,怕不得五六丈高!在城池周围,是大片大片开垦出来的耕地农田,阡陌纵横,还有几道水渠在其中穿过。在这些田地中间,坐落着许多的房屋,柴门木篱,在这寒冷的冬日,却是一派安闲的风光。 远远看着,在城墙下面,有许多人聚在那儿,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磐石堡他曾经来过,不过那时候,这里还叫大石崮,还是一片荒草丛生,乱石遍布,渺无人烟的荒凉之地。当时苏以墨去阳和,途经此地,由于一个文人内心情怀的骚动,还专门下了车,在仆人的陪同搀扶下过了结冰的甘河,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城下,登上城墙远望。他当时诗兴大发,只可惜搜肠刮肚的愣是一句都没想起来,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当时这城墙内外,只是一片死寂荒凉,只有寒烟衰草伴着石山,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而现在,这里却是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荒原变成了良田,把土地刮得支离破碎的溪流变成了一道道灌溉的水渠,城墙高大而整齐,人烟繁茂。甚至那两条河上,都搭起了桥梁。 这里散发着蓬勃的生机和活力。 而这一切的改变,只是因为那一个人。 想到这里,苏以墨轻轻的叹了口气,把脑袋缩回了车厢里。车厢里面铺着锦被,有一个小小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壶酒,一碟小吃。四角还放着香炉,散发着淡淡幽香的同时让车厢里面暖意融融。 苏以墨叹了口气,心里忽然有些惶然。 “惹上这么一个敌人,到底是对是错?”他暗暗沉吟着。 董策的厉害,早在许久之前的蓑衣渡他就已经领教了,不过当时的董策,虽然功劳不小,却只是个区区的总旗,小小的墩堡甲长而已。当时的苏以墨,根本没把董策放在眼里,只不过因为董策风头正劲,又占了大势,所以不方便动他而已! 他一直想等一个时机好生收拾一下董策,给他来个狠得,打得他一辈子也不能翻身! 却没想到,这个时机一直没来,而董策却是一直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短短数月,已经是副千户了!等到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董策,已经不是他这个级别的乡绅能够想动就动的了。 如此短短的时间,这样的升官速度,除了其自身的能力,手腕之外,其背后定然是有着极为硬扎的跟脚和靠山!苏以墨没费多大力气就打听出来了,董策很得兵备道刘大人的赏识。 刘若宰可是这冀北道的最高主宰,自然是苏家惹不得的!苏以墨也只好把这口气给生生咽下,当日说的狠话儿,就当是放屁了。 若是有可能的话,他真真是一点儿都不想招惹董策的。可是人不找事儿事儿找人,蓑衣渡被劫了,自己家里给抢了个盆光碗儿净,而那些土匪又被董策的手下给几乎杀光,那些东西,可不都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那可是数千两银子啊!而且更麻烦的是,被劫走的还有许多要上缴的税银,秋粮,若是要不回来,那就得苏家自己掏腰包交上!这是多大的赔钱买卖? 这些东西,是必须要讨回来的。苏以墨咬咬牙,便亲自带人来了这磐石堡。 十来个家丁簇拥着苏以墨的马车,马车外面看来颇为的陈旧,实则都是用上好的木头做成的,关键部位都包着铜。通往磐石堡的道路并没有修,不过赵大会经常带着大批商队来此,车碾人踩的,形成了一条道路。晋北雨水极少,这路况倒是保存的非常好。在车夫娴熟的驱赶下,马车平稳向前。 外面的十几个家丁里头,骑马的只有两个,剩下的都跟在旁边一溜小跑。毕竟在大明,能奔驰的好马是稀罕物,价格也很昂贵。除了苏二虎这个家丁头目之外,剩下的那个就是苏少游。他胖墩墩的身子坐在马上,给一颠一颠的,脸色很是难看。他不但屁股给磨得生疼,而且已经吐了两次了。 苏少游一开始想在马车里,结果让父亲给撵到外面骑马来了,说是要让他吃些苦,性子也好少些毛躁。对于父亲的话,他自然是没胆子反驳的,不过心里却是颇不以为然。对董策,就更是生了三分恨意,若不是他,也不会在这儿吃风受苦。 一行人缓缓停住了,这里距离洢水河大约有十几步远。在那条看上去颇为简单的石桥桥头,有两个身穿铠甲手持兵器的人守卫,正向这边走过来。 一个汉子喘了几口粗气儿,凑到苏以墨的车窗旁边儿,低声道:“苏老爷,当日那些人,打扮和这个一般无二。” 苏以墨缓缓点头。 苏少游打马上去,那马一加速,差点儿把他从马上给甩下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趾高气扬的一勒马,手里鞭子点着那两个家丁:“董策呢?” 开完表彰会的第二天,董策便是把那些不出去玩儿的家丁调了一部分到磐石堡,一来是看守俘虏,二来也是存了应付苏以墨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一日就撞上了。 那两个家丁听他直呼自家大人的名字,脸上都是露出了恼怒的神色,不过他们刚从流民转化成家丁时间还不长,其它将官家丁身上那等跋扈飞扬的气质还没有。见这人鲜衣怒马,气势嚣张,心里也是胆怯,不敢发作。 “我家老爷不在。”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 “不在?”苏少游嗤笑一声:“怎么,听说爷们儿来了,就当缩头乌龟不成?” “你这腌臜厮,再敢说一遍?”董策在家丁们心目中直是如天人一般,岂能容他人一再侮辱?两个家丁都是眼中冒火,其中一人咔嚓一声,已经是将腰间的哥萨克骑兵刀拔出半截。 第243章 二四二 找上来了 第244章 二四三 扯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4章 二四三 扯皮 雪亮的刀锋反射着太阳的光芒,晃得苏少游面前一花,心里一凉。这两个家丁可都是手上见过血的,杀的土匪比苏少游见过的还多,此时杀机触动,杀气迸发,真真是让他切实的赶受到了一股凶狠和残暴! 苏少游心中一惊,不由得便是勒马后退半步,屁股一滑,差点儿从马鞍子上掉了下来。 “你们这两个刁民,竟敢惊吓了少爷!”他恼羞成怒,回头叫道:“二虎,带着人过来,把这两个刁民给拿下!少爷要活活儿抽死他们!” “是!”苏二虎应了一声,翻身下马,带着手下们涌了过去。那两个家丁却是怡然不惧,背对背向外,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已经出鞘,雪亮的刀锋森寒无比,宛若冬日的冰雪。 他们的眼神不断的在苏二虎这些家丁的身上移动着,在寻找他们动作的弱点然后便要一刀断之。这种眼神儿让苏二虎他们一个个心里都是有些发憷,他们虽然有十来个人,人数是对方的五六倍,但却是围城一圈儿不敢动作。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自己这帮人平素里欺负百姓那自然是一把好手儿,但是真要是对上这些将官们的精悍家丁,却是差太多了。别的不说,就看武器吧,自己这边儿用的都是哨棒,人家是利刀,一刀下去,这棍子断了,可就没法儿打了。 蹭上一下,这是要断胳膊断腿儿甚至直接见阎王的啊!他有点儿后悔自己为何方才冲的那么快了,应该抻一抻,问问老爷的意思的。 双方就这么对峙起来。 苏少游在旁边急得大骂:“他奶奶的,你们可是给老子上啊!” “住嘴!”一把威严沉稳的声音传来,苏二虎顿时便是松了口气。 苏以墨在一个侍童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上前来。他冲着苏二虎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吧!” “是!”苏二虎松了口气,向对方示威似地挥了挥手中的哨棒,带着家丁们往后退了退。他本来是想找回一些场子,却没想到对方根本就不管这套,左边那个不屑的哼了一声,一口浓痰直接吐在他衣角上。 “你!”苏二虎气的脸如猪肝,刚想发作,苏以墨冷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一扫,苏二虎立刻便是缩了回去。 苏以墨瞧了一眼这两个家丁,淡淡一笑:“你们二位,是董大人的下属?” “是!我们是老爷的家丁!”两人道。 “你们四日前,可剿灭了一股土匪?”苏以墨忽然问道。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立刻警惕起来,想起大人的嘱咐,齐齐道:“绝无此事!” 苏以墨心里一声冷笑,已经预感到,这一次要把东西要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这时候李贵和张寒也过来了,李贵观察了一下情况,上前拱拱手,客气道:“敢问这位大人上下?” 苏以墨向一边的苏二虎使了个眼色。 “我家老爷是蓑衣渡苏大官人。诗书传家门第,最是有名望之族,祖上出仕为官数十年,官至五品通判!”苏二虎昂了昂下巴,满脸倨傲道。 苏以墨淡淡道:“四日前,一伙儿土匪劫了蓑衣渡,寒家也不幸。不过幸赖董副千户骁勇善战,敢为人先,将那些土匪剿灭。至于土匪所抢掠之财物,董大人也便暂时看管。老夫此来,是特意来领回那些东西的!” 李贵一听这般来历,顿时心里有些犯嘀咕,知道这事儿很棘手。 那些财物的来历,董策只说是剿灭了土匪得来的,没有细说。苏以墨这般一说,李贵就知道左右应该不差。不过董策的行事风格他也是了解的,想要他把到手的东西拿出去,那是千难万难了。苏以墨就这么红口白牙的来要,那是做梦了。但若是不给,眼前这位,可不是好惹的。 他的胆怯被苏以墨看在眼里,顿时心里有底儿了不少,他矜持一笑,傲然道:“这一次董大人立下这般功勋,又把所得财物如数归还,便是知县老爷得知,定也是心中高兴。老夫虽然不才,只是个秀才出身,但昔日同窗,现如今也有身居府尊之位。犬子无能,如今只得县学痒生,到时候老夫便让犬子和他县学的那些同仁,一起为董大人送个牌匾过来。” 他虽然是说的客气,却是隐隐点出了自己的关系网,而父子二人都是读书人的身份,也让李贵感觉凭空就低了大半截儿。这读书人,在明朝可是地位最高,最受尊重的一群人。李贵对他们,素来也是羡慕外加敬畏,他还向着发达之后给自己的儿子找先生让他读书,以后也考取功名,做官发财,光宗耀祖。 见李贵在那儿迟疑,张寒忽然想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他拉过一名家丁来,低低吩咐道:“你现在去安乡墩,寻大人过来。” “是!”那家丁对他很眼熟,知道他经常跟在大人身边,便答应一声,跑去牵马了。 张寒心思缜密,想了想,又拉过另外一个家丁来,让他去十里铺。 磐石堡距离十里铺和安乡墩都不算很远,快马加鞭的话半个时辰足以到了,拖这半个时辰,还不是轻而易举? 他上前一步,向苏以墨深深一揖,笑道:“学生见过前辈。” 苏以墨一怔,道:“你是?” “学生乃是崇祯五年山西都指挥使司,平阳府蒲县秀才。比老先生晚了许多年,叫一声前辈,正等合该。”张寒含笑道。 老先生一词,既可以在官场上指上司,通常是用于关系比较亲密的上下级。也可以用作对前辈的敬称,张寒用词是很妥贴的。 其实在这个年代,‘大人’一词,用于父子之间,比用于官场上还要多一些。 在读书人中间,不论年龄大小,只论学识高低。所谓学识,其衡量标准就是你是进士,举人,还是秀才?若是两人地位一般,那才论座师是谁,哪年中的,资历如何,排名多少这些。所谓达者为师,一个七十岁的老秀才面对一个弱冠之年的举人,行止尊重甚至几近阿谀都是很正常的。 俩人都是秀才,在这方面,张寒和苏以墨地位是等同的。 “哦?崇祯五年的?说起来,确实是比老夫晚了一些,老夫是天启四年秀才。” 面对同样一个读书人,苏以墨就不能那么拿大了。他和张寒两人又通了姓名,客气了一番。张寒很是健谈,言道自知科举无望,这些年走南闯北去了很是不少地界儿,当下便拉开架势,和苏以墨云山雾绕的一番胡侃。 苏以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思维也那么快了,让他给云山雾绕的说了好一阵子。赶紧打断道:“老夫此次来……” “却是学生失礼了。”张寒赶紧赔罪道:“说了这许多,还不知道老先生所为何来?” 苏以墨只得把来意又说了一遍。 “老先生说笑了。”张寒呲牙一笑:“三日前,董大人在安乡墩操练家丁,一日哪儿都没去,学生便随在左右,何曾和土匪交过手?” 苏以墨一听,脸色顿时是一冷:“张寒,那也是读书人,却为何为这武将效力?” 张寒好不动怒,笑嘻嘻道:“为生计耳!” 于是不知不觉间,话题又给扯开了。 …… 董策比张寒预料中来的还要快一些。 大约三盏茶的时间之后,东南方向便是传来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一行骑士策马向这边过来,越来越近,最前面那个骑着枣红马,披着黑色大氅的年轻人,不是董策又是谁人? 董策见了苏以墨,皱了皱眉,却并不停,直直的便是策马向这边撞过来。来势猛烈,苏以墨心里一颤,面色一白,不由得便是往后退了几步。苏二虎喊道:“保护老爷!” 说着便是拎着哨棒站在苏以墨面前。 却没想到,董策在距离他不足两步的距离,忽然一勒马,那马高高的扬起前蹄,希律律一声爆裂的嘶鸣,蹄子撩起来的尘土扑了苏二虎一头一脸。 董策打马一个转身,哈哈一笑:“你这厮,倒是有几分忠心胆气。” 苏二虎刚才也是给吓得面色发白,方才那马要是真个撞过来,他可是知道轻则骨折,重则毙命都是可能的。至于去攻击董策,他还真没这个胆子。 “不过光有胆子有忠心是没用的。还得有眼色。”董策淡淡道:“你那前任,就是个没眼色,让本官给打残了,现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苏二虎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苏以墨怒道:“董二,你莫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董策挫了挫牙,皮笑肉不笑道:“你带人欺到本官家门口来,还说本官欺人太甚?天底下哪有这等道理?” 董策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任是谁在鏖战了一个时辰一泄如注,浑身腿软手软只想昏昏睡去的时候却被人惊醒要顶风冒寒的来处理这一档子破事儿,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就算是董策这等身板儿,现在也有点儿发虚。 第244章 二四三 扯皮 第245章 二四四 跋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5章 二四四 跋扈 苏以墨也不甘示弱,冷笑道:“董二,自己做下的事儿,自己清楚,还须得老夫多说么?” “愿请赐教。”董策懒洋洋的拱拱手。 “好,老夫便再说一遍!”苏以墨沉声道:“四日前,有土匪洗劫蓑衣渡,而后在回程路上,遭遇了董大人你的家丁队,一番激战,土匪败走。其抢掠所得,尽数为你所获。此次老夫,便是来讨还自己那些家财的!” 他冷笑一声:“还需要老夫再说的确切一点儿么?你们激战之时,乃是申时末,结束之时,乃是酉时中。” 董策却不答话,策马到了张寒等人面前,微微一笑:“张先生,你做的很好。” 张寒行了一礼:“学生份内。” 李贵赶紧跪下请罪:“大人,属下无能。” “诶,说哪里话来?”董策淡淡道:“起来吧,你这等事儿经的少,慢慢也就好了。” 李贵已经敏锐的发现了董策的一丝不满,不由得心中更是后悔。 董策让两人把其他人驱散,只留下几个家丁,而后策马到了苏以墨近前,一摊手:“证据!” “证据是么?”苏以墨冷笑:“老夫自然是有证据的!” “孙常采,出来!” 苏以墨回过头,扬声叫道。 “诶,来了。”一个没精打采的声音传来,然后便是走过来一个眼珠子乱转的中年人,他看上去有点儿蔫蔫儿的,走到苏以墨身边,抬头看了一眼董策,又赶紧低下头。 他便是当日给苏以墨报信儿的那个行商,今日又被苏以墨叫到府中,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呢,结果到了地头儿之后,苏以墨开门见山:跟我去磐石堡,当个证人!若是不去,自己思量思量后果。 孙常采自然是不愿意去的,不过却也没有得罪苏以墨的胆量,最后寻思了寻思,似乎还是苏大户更惹不起,便跟着来了。但是方才这一幕幕他冷眼旁观,在一边儿瞧着,似乎却是这位年纪轻轻的董大人更不好得罪一些。 宁惹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啊!更何况这位董大人一点儿都不穷,年少得志,定然是火气大得很,怕是会好生收拾自己一顿。至于苏大户,肯定是不会管自己的。这会儿孙常采已经寻思着回去之后定要收拾细软,出去好好躲几年再说,幸亏家里也没什么人了…… “孙常采,你来说,那日瞧见了什么!”苏以墨瞥了董策一眼,冷哼一声道。 董策也是淡淡道:“今儿个风大,说话要小心些。” 孙常采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低着头,不敢直视董策那逼人的目光,缓缓道:“那日小的运送了一批土布到阳和,回来的途中,眼见天色不好,似乎是要下大雪,便加紧赶路。结果路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听见远处有厮杀惨叫之声,小人壮着胆子摸过去看,便见在河对岸,两队人正在厮杀,一帮看那样子分明是土匪,另外一帮,则是,则是……” “就是这些军爷这一身打扮。”他指了指董策身边家丁,继续道:“到了后来,那些土匪被杀散,小人瞧得分明,军爷们打扫战场,把那些大包小包的银子,一箱箱不知道什么东西,还有几十辆装满了大包的大车,都给运走了。” “听到没?”苏以墨微微扬了扬下巴,面色倨傲道:“董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董策却是脸色不变,只是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孙常采,看的孙常采心里一阵犯嘀咕。 “董大人!”苏以墨觉得董策是在故弄玄虚,他的音量也拔高了:“你只需把我苏家的那些拿回来便成,剩下的,老夫一概不过问!” “哦?”董策道:“看来你还是挺客气。” “等到这事儿闹大了,老夫就不那么客气了!”苏以墨觉得自己占理,这件事儿,胜负已分。通常若是过去与人这般争端交锋,到了这个田地,就该识趣儿退缩了,省的闹得大伙儿都没脸。 只是他并不知道,董策是什么样的人。 董策看向孙常采,语气平和的问道:“孙常采,我问你,你是哪里人氏?” 孙常采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吓得便是一个哆嗦,却没想到董策问的是这般简单的一个问题。他看了董策一眼,见他好像并不发怒,胆气也壮了一些,低声道:“小人,小人乃是应州人。” “哦,应州!应州何处?” “回大人的话,应州五里寨。”孙常采低眉顺眼儿的答道。 “可是应州城北十三里处的那个五里寨?” 孙常采一怔:“大人也去过应州?” “我听人说的。”董策露齿一笑:“你说,你姓孙,做土布生意?” “是!” “那五里寨中,姓孙的,也做土布生意的,除了你,还有几家?”董策问的很细心。 苏以墨只是在旁边冷笑不语,看他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来。 孙常采更加莫名其妙了:“只有小人这一家。” “那没错儿,就是你了。”董策叹了口气,忽然一声暴喝:“来人,把这建奴奸细给本官抓起来!” “是!” 董策旁边几个家丁大喝一声,一拥而上,立刻便是把孙常采给摁在地上,反剪了双手。 孙常采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就给摁在地上了,他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旋:“建奴奸细?建奴奸细?”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建奴奸细可是要杀头的啊!” 孙常采大声惊叫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还敢狡辩?掌嘴!”董策寒声吩咐道。 “是!”家丁们应了一句,两个家丁把他架住,另外一个抡开架式,一个大耳刮子便是狠狠的扇在了孙常采的脸上。这一下用劲儿极大,直接把孙常采的牙齿给打断了好几颗,他脑袋往旁边儿一歪,几颗带血的牙齿和着几片儿烂肉外加一些血唾沫飞溅了出来。那是脸蛋子的内侧撞到牙齿上,把肉都给磕烂了。 然后又是一个反正的大耳刮子。 孙常采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嘴里漏风,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以墨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道:“董二,尔敢如此!” “我怎么不敢?”董策手中马鞭甩了一下,在空中爆出一个响亮的鞭花,他的声音寒冷彻骨:“顺便提醒你一句,本人姓董名策,字汉臣,副千户。你可以称呼我为董大人,也可以叫我为董千户!董二这两个字,你还不配叫!” “好,好!”苏以墨点了点他,脸涨的通红,强自把这口气咽下,指了指还在挨耳光的孙常采,怒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凭什么抓人?草菅人命,荼毒百姓?” “方才本官已经说过了,他是建奴奸细。”董策好整以暇道:“本来这事儿乃是机密,不是你一个区区乡绅能知晓的,不过么,既然你问了,本官便大发慈悲告诉你。当日黄二虎交代了几个他的同党……” 董策似笑非笑的看了苏少游一眼,后者顿时脸色一白,身子往后一缩。 “其中一个同党么,便是姓孙,隐匿在应州五里寨,平素以土布生意为掩护,时常去往阳和城,说是去做生意,实则是和他在阳和城的同伙儿接头,向建奴传递情报!”董策以拳击掌,满脸的痛心疾首:“应州此地,乃是南下太原府的打要害啊!往南便是内长城,不远处就是胡峪口。” “若是建奴得到其中详细情报,则必然纵横三晋,如入无人之地。我大好表里河山,就此沦陷!岂不令人痛哉?之前本官力所不能及,以至于一直无法将其抓获,却没想到今日这奸贼竟然送上门来!此等大功,其中也有苏先生你的一番辛苦啊!” “你,你!” 苏以墨胡子嘴唇一起哆嗦着,手指头颤抖宛如得了羊角风,被董策这一番颠倒黑白的话几乎要气的吐血。 董策讶然道:“苏先生,你纵然是激动,也不用如此吧?唉,果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小门小户人家,上不得台面!” “你!”苏以墨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辈子何曾被人这般侮辱过?若是换做别人,他早就让家丁一拥而上将那不知死活的狂徒给生生打死了,但是面对董策,他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面对董策的时候,真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而董策的这种手段和反应,更是让他心里一阵阵发冷——他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遵循一些大伙儿约定俗成的规矩。他这么年少得志,身居高位的一个人物,理当是心高气傲,容易冲动才是,却是如此的奸猾,更会耍弄出这等无赖手段! 方才那一番细致的询问,不就是为了定死孙常采的罪名,让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翻供么? 对付这种人,你除非力量比他强,武力足够横,否则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什么读书人的身份地位?什么文贵武贱?什么规矩?什么乡党势力,同窗同年的关系,在他眼中,屁都不算!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没本事你就被我弄死! 第245章 二四四 跋扈 第246章 二四五 要证据是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6章 二四五 要证据是吧? 过了好一会儿,苏以墨方才平复了呼吸,喘匀了气儿,他指着董策,颤颤巍巍道:“证据呢?证据呢?” “要证据是吧?” 董策嘿然一笑,扬声道:“白忠旗!” “小人在!”白忠旗应声道。 “我说,你写。” “诶。”由于跟着董策时常要记下他的一些想法,白忠旗的笔墨纸砚都是随身带着的。他赶紧找了个平缓地儿,铺上纸张,让一个家丁磨墨,一管细笔饱蘸了浓墨,打眼瞧着董策。 “罪犯人黄二虎……供认……应州城北十三里,有庄名五里寨,内有孙某……土布……阳和……崇祯七年某某月某某日。” “写完了!”白忠旗把那张纸吹干,递到董策面前。 董策随便找了一个家丁,指了指他:“你,摁个血手印儿,右手最长的那根指头。” “是!”那家丁一怔,然后便是毫不犹豫的咬破右手中指,在那张供状的右下角摁了一个血指印儿。 董策把供状接过来,向苏以墨挥了挥:“证据在这儿,要不要看看?” 苏以墨一行人完全看傻了。 如此之肆无忌惮,如此之乖张无耻,如此之张狂视他们如无物,真真是…… 不知道让人该说什么。 [棉花糖] “好,好,好!”苏以墨看着董策,连说了三个好字:“咱们走!” 他转身上了马车,接着,里面便是传出来一阵狂暴的怒吼和砰砰砰砸东西的声音。一行人赶紧簇拥着马车离开。 苏以墨走了。 带着满腔怒火离去。 董策眼神冷淡的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心里却不像是表面表现出来的这般轻松。他知道,这事儿绝对没完,苏家,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除非他们全家死绝。 只是这大明,终究是有规矩的所在,容不得自己太肆无忌惮啊! 身后张寒的声音响起来:“大人,这孙常采,如何处置?” 董策头也不回,淡淡道:“没听说什么叫做‘不堪用刑,拷打致死’么?” …… 安乡墩。 辛字房。 董勇庆一个人无聊的趴在床上。 这两日放假,有打算出去消遣一番的已经出发了,有些不出去的,则要么是在训练场加练,要么是三五成群的到处乱晃,在河边洗衣服刷鞋的也不少,或者是去磐石堡溜达溜达,却没人会呆在屋里的。( 棉花糖) 今天早晨刚刚进行了一次大扫除,屋里面很干净,青砖铺成的地板上纤尘不染。床上的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桌子上一溜儿的放着六个大木头盆子。 门关着,窗子却开了一扇,阳光透进来,屋里面充满了干净沁人的清凉味道。 透过窗子,能看到外面晾衣绳儿上挂着的不少衣服。 董勇庆身子一侧,用胳膊肘支撑着身体,膝盖微微移动着,小心翼翼的往旁边挪了挪。胳膊肘连接的肩部和颈部的肌肉,膝盖连接的膝弯和小腿,并没有受伤,是以这样也不会牵动伤口。 他往旁边横挪了一尺多,然后把枕头扯到一边去,双手叠放,脸放在手背上,背部微微弓了起来,让胸口离开床面,舒服的叹了口气。 方才把胸口压在枕头上,膈的他闷得慌,胸口一阵阵的隐隐疼。 老爷给的伤药果然是神奇无比,伤口早就不疼了,从昨儿个晚上开始一直是发麻发痒,就跟许多虫子在上面爬一样,若不是董勇庆够不着,简直忍不住要去抓挠了。他知道,那是伤口在愈合长肉,他自己估摸着,最多再有个三日就能下地了,可惜,这两天的假期只能在床上过了。 这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董勇庆警觉的抬起头来:“谁?” “是我,是我!”一个声音传来,董勇庆扬头一看,来人高高大大的,厚实的身板儿像是一头人熊,是个熟人,忠字都的董忠康。 他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长相颇为的憨厚,却是董忠庸。 两人掩上门,来到床边儿坐下,董忠康满脸歉意道:“庆哥儿,昨夜你挨了鞭子,俺们本该早点儿过来看你,只是老爷有规矩,不能私底下串门儿,是以只能等别人都不在的时候再来,你莫怪罪。” “唉……你说的哪里话来?”董勇庆心中似是有一股热流涌过,只觉得暖暖的,笑道:“你们能来看俺,俺心里就高兴的紧了,哪里有什么怪罪?” 因为之前的那档子事儿,没多少人愿意跟他接触,此时却有两个人这般真心待他,他心下是很高兴的。 又说了几句,董忠康和董忠庸两人对视一眼,忽然董忠康跪倒在地,满脸肃容向董勇庆道:“庆哥儿,那****救了我的性命,大恩不言谢,以后但凡用得着我的地方,水里来火里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董勇庆赶紧挣扎着伸手来扶:“诶,你这是作甚,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 董忠康却是不管,他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做事的原则,身子往后退了退,避开了董勇庆的手,规规矩矩的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地上,砰砰有声。 待董忠康站起来,董忠庸忽的道:“我和大康投缘,庆哥儿你又是大康的救命恩人,不若咱们三个就此结拜,拜为异性兄弟可好?” 结拜异性兄弟这等事儿,在这片大地上,几千年经久未衰,便是他们这些小民,也是经常在评书演义里边儿听过,在说书先生的口中知晓。对那些快意恩仇的豪客,心下都是颇为羡慕的,一听要效仿他们结拜,董忠康和董勇庆都是叫好! 董忠康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炷香,除了这柱香之外,便是其它什么都没有了。不过事急从权,一切从简,三人约定了以后若是有条件的话一定把这些给补上。 而后三人便是齐齐的跪在那柱香之前,董勇庆也挣扎起来,挪到地上,他挣扎的很艰难,但是董忠康和董忠庸都没扶他。若是扶了,这心就不诚了。三人跪下,磕了三次,每次三个响头,中间停顿一下。口中齐声说道愿结为异性兄弟,互相帮扶之类的话。 至于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话,在这个时代,结拜的时候,还不会说这些。 第246章 二四五 要证据是吧? 第247章 二四六 开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7章 二四六 开荤 董忠康年纪最大,做了大哥,董忠庸是老二,董勇庆则是年纪最小的一个。 “大哥,二哥!”董勇庆满心的欢喜,大声叫道。 三人对视而笑。 有了这层关系,三人都是亲近了许多,有些之前不方便说的私密话,现下便也能说了。 董忠庸往外张望了一眼,鬼鬼祟祟道:“老幺,我和你大哥,打算去阳和!” “阳和?你们去那儿作甚?”董勇庆诧异问道。 董忠庸脸有些发红,吭哧吭哧的很是不好意思,嘴唇动了两下也没说出话来。 “瞧你这点儿出息。”董忠康瞪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冲董勇庆道:“自从在蔚州用一块饼子换了一个黄花闺女,俺得有一两年多没碰女人了,这一次去开开荤。” 他下巴朝着董忠庸扬了扬:“二弟还是个雏儿呢,这回发了银子不少,手头也充裕了,带他见识见识。” 说着便是笑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董忠庸脸更红了,低头嘟囔道:“你说你的,扯上俺作甚?” “你若是跟脚壮,那就别去!”董忠康哈哈笑道。 董勇庆听的目瞪口呆,在他印象中,董忠康是那种诚朴肯干,话不多但是什么都能做好,格外值得人倚重的那等,现在却是见识了他的另外一面。 对于两位哥哥的做法,他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女人么?不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肩膀上扛着个脑袋?有什么稀罕的? 好生磨练武艺,战场杀敌,得大人青眼,搏一个前程这才是正理。 他年纪不大,再加上之前被压制,前两日方才一吐心中恶气,大放光彩,因此现在心里正是飞扬跳脱,却是不大能理解了。 只是这两个终归是义结金兰的哥哥,不好说什么,只得陪着笑。 董忠康还以为他羡慕,向他挑了挑眉毛:“你这次伤着,若不然咱们还能同去。等你伤好了,抽机会同去。” 他脸上是憋不住的坏笑:“你碰过女人没?” 董勇庆有些窘迫的摇摇头,却是摆手道:“大哥,俺不好这事儿,我寻思着,等攒够了钱,便买一匹好马,打一副好甲,再请有名的武师教我些拳脚马上功夫。” 他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什么时候能像老爷那般在敌阵中杀个十进十出,如入无人之地,那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董忠康一怔,慢慢收了脸上打趣的笑,拍了拍董勇庆的肩膀,正色道:“三弟,有朝一日,你定然能达到那一步!” …… 董忠康和董忠庸肯定不会想到,刚一进阳和城,他们就被人给盯上了。 他们不到大约是早晨十点左右出发,由于珍惜马力,不敢跑得太快,因此大约下午四点左右的时候,到达了阳和城。冬季天黑得早,尤其是这边陲之地的北地,黑的就更早一些,大约再有半个时辰多一些,天就要蒙蒙黑了。 董忠庸觉得有些晚了,但是董忠康却说这个点儿正好,他的理由也很充足:你见过哪家姐儿白天出来拉客人的?都是晚上天黑了,华灯初上的时候才出来。这个点儿,正好。在窑子里过一宿,第二日一大早就赶回去,还耽误不了事儿,窑子里还管饭。正好,省了住店和吃饭的钱了。 这一番话说的董忠庸连连点头,觉得大有道理。 董忠庸当然没见过白天拉客的姐儿,事实上,他连姐儿都从来没见过。甚至这辈子,连县城都没进去过。 他是土生土长的庄稼汉子,从小就跟着父亲给地主家干活儿,后来大旱连年,数月不雨,庄稼颗粒无收,别说是他们这些佃户,就连地主家里都没了余粮。 只得出来逃荒。 跟着逃荒的队伍浑浑噩噩的走了好几个月,终于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来到了磐石堡,见到了董策。 活了下来。 他是第一次进城,瞧着那高大的城墙,密集的摩肩接踵的人群,来来往往的车辆,还有那鳞次栉比的店铺,车水马龙的大街,只觉得一阵阵的眼晕,似乎手软脚软,连路都不会走了。他心里很是胆怯,牵着马紧跟在董忠康后面,生怕跟丢了。 其实他却不知道,董忠康也是第一次来到这等繁华的所在。 阳和城乃是宣大总督驻地,阳和兵备道驻地,是内长城以北除了大同之外的第一大城池,有人口数十万。商业繁盛,经济发达,好一番太平盛世的迹象,和安乡墩周围偏僻荒凉的大片山林荒野,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落在人眼中,只觉得好一番不真切。 这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脑壳儿牵着马,眼睛不断的四处张望着,只觉得看什么都新鲜,似乎什么都是没见过的。有那杂耍的也凑上去看看,有那说书的也凑到跟前儿听两句,有那胸口碎大石之类名目的,更是去瞧得兴高采烈,手都拍红了。 巧的是,他们进城的时候,张麻子张佛爷正在城门内瞎转悠。 阳和城的佛爷们,各自划分的也有地盘儿,清清楚楚,不能过界,谁要是过了界,那就是坏了道儿上的规矩,以后再想吃这碗饭,那就艰难了。 谁还没有个三长两短的时候?都是互相帮衬着,你要是坏了名声,那也没人愿意跟你走一路了。 张佛爷的地盘儿本来是棋盘大街,手是伸不到城门里来的,这北门里,是一个花名‘花狗六’的泼皮的地盘儿,这块地儿上头的佛爷,暗门子,算卦的,坑人骗人的,拐卖小孩儿的,都得给他上供。在阳和城,提起花狗六来,那也是响当当一条好汉爷。 可惜这位好汉爷前两日的时候喝酒喝多了,跟人起了口角,借着酒气,一拳便是擂在那人的太阳穴上。花狗六醋坛子大小的拳头上也是有些功夫的,那位也不禁揍,这一拳下去,直接口吐白沫,瘫在地上当场便死了。 花狗六当时还没怎么当回事儿了,瞧着对方衣着寒酸,就带着个小跟班儿,也不像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主儿。结果没想到,被他打死的这位,却是个秀才!而且还是那一年他们县的县试第一名——案首! 这可就比一般的秀才要强多了,要知道大明朝文风昌盛,科举竞争异常激烈,甭管是在什么级别的考试中——哪怕是最初级的县试中——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绩,在地方上是很荣耀的。而且能拿到县试案首,就代表此人的文章很不错,字也定然是极好的,而且一篇文章圆圆融融,肯定是没什么破绽。 因为县试审卷子的就是县令,而大明朝的县令基本上都是进士出身,本身就是写的一笔锦绣文章,这眼光也是极高的。能被他们看中的,岂能差了? 这下子,可是闯了弥天大祸了。 那给打死秀才的小书童也是鬼精鬼精的,拿着他家公子的一堆身份证明、成绩证明就跑到县衙门告状去了。 县令大人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你这青皮,算是什么东西?竟敢打死了一个如此有才华的读书人? 当下便扔了签子让抓人,衙役们也不敢怠慢,知道这一次花狗六算是栽了个狠得,谁也救不了他了。 不到半个时辰,花狗六便被捉拿归案,县令大人立刻提审,给打了个死去活来,天愁地惨。当堂便认罪画押,押入死牢,只等着送呈京师朱笔勾画,便要问斩了。 效率如此之高的破案,断案,结案,怕是大明朝历史上也不多见。 而花狗六一死,北门里这一块儿下九流的势力顿时是群龙无首,阳和城其它地区的地下势力都瞄上了这里。不过还是刘三爷下手快准狠,花狗六刚抓起来的时候,他就让张麻子过来把这一片儿给吞了。 张麻子也是手底下不含糊的人,用了两天的时间,把不服的都给打服了,彻底的掌握了这片区域,然后便出来晃荡了。 他正坐在一个卦摊儿旁边喝茶,那足有六七十岁,头发胡子花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满脸谄媚的在旁边儿伺候着,生意也不做了,亲手给他煎茶。 然后他就瞧见了董忠康和董忠庸哥儿俩。 由于是出来,是以两人都把甲胄和武器上交,只穿了青色的棉衣。一身衣服不名贵,但是很耐脏,由于赶路地过来,因此有些风尘仆仆的意思。他们都有马,而且以张麻子的眼光看,这还是不错的好马。 照理说,这等人,应该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偏生有他们又是四处张望,看到哪儿有热闹就凑上去,一副土脑壳儿的做派。 这一次,就连张麻子也摸不清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了,见他们年纪不大,便寻思着难不成是第一次自己出家门儿,没见过世面的行商? 不过不管他们什么来路,总之是肥羊就是了。 张麻子把茶碗一搁,给李黑使了个眼色,两人跟了上去。 对于身后缀上的尾巴,董忠康两人是毫无所觉,他们只顾得感慨和惊叹阳和城的繁华富庶。 第247章 二四六 开荤 第248章 二四七 灯笼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8章 二四七 灯笼街 两人牵着马四处乱转,走到哪儿算哪儿,只觉得哪里都是一阵新奇。 一路瞎逛着,眼瞅着天色已黑,董忠庸心下一阵痒痒,赶紧拉了拉董忠康的衣角:“大哥,天色不早了。” 董忠康哈哈一笑:“就知道你小子忍不住。” 他四处瞧了瞧,见旁边有一处卖蜜饯糖果的摊子,别人都已经收摊儿了,他却还在那儿挨着,眼神焦急的四处张望。董忠康眼睛扫了扫,看他摊子上还有些东西没卖完,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牵着马走过去,那小贩儿赶紧笑脸相迎:“咱家的糖果蜜饯,稀甜稀甜地,客官,你要多少?” “我瞧你这要收摊儿了,还没卖完,照顾你家生意,当做善事了。不过都到了这时候,这价钱,是不是也得商量商量?” “剩下这三包,原都是卖五十文钱一包的,客官你要买了,三包一百文,你拿走!不过私造的那些劣钱,俺这儿不要。”那小贩着急回家,急急说道。 “好!爽快!”董忠康一笑,指了指剩下的那几包:“都给我包起来。” “诶,好嘞!”那小贩儿眼见生意做成,赶紧应了一声,把那三包蜜饯果子给他用一个油纸包包好,然后又把摊上几块散碎的给他塞了进去。 董忠康想的,却是兄弟们多半出身穷苦,还未曾尝过这等甜食的滋味儿,这一次出来,正好买些回去,让大伙儿都尝尝。 他掏出一小块儿碎银,在那摊主面前晃了晃,笑道:“还有个事儿,得请教请教你。” 那摊主一怔:“客官您说。” 董忠康压低了声音,跟他打听这阳和城中哪里姐儿最多,当然,价格也不能太贵。 那摊主嘿嘿一笑,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大明朝的百姓穷,那是农民穷,但是由于商业繁荣,城市里面的市民阶层,日子却是普遍都过得不错。 [棉花糖]像是他这种商贩,其实收入很是不菲,那等场所,也是去过几次的。 “顺着这条大街往南走,走到下一个路口,往西拐,一直往前,得走半里来远,然后便是到了一个街口,那里有一处‘笋鸡粥铺’,里面卖的笋鸡和荤粥那可是一绝。笋鸡粥铺南边儿那一条街,便是灯笼街,里头家家户户,都是做这等营生的。那条街两侧种了许多的大柳树,因此又叫柳树街。” “到了晚上,人都出来了,便在街边站着,等着客人挑选,若是选好了,便领到家里去。” 那小贩儿恭维道:“看二位这般雄壮威武,那姐儿定然喜欢,领到家里,少不得还要下厨做饭烧菜,好生款待一番,而后再上床舞弄一伙。” 他显然去过不少次了,因此解释的非常详细,低低一笑:“这两日家中那黄脸婆盯得严,若不然当领二位同去。” 董忠康嘿嘿一笑,把那银子塞了给他:“老哥风趣,下次若有机会,我请你。” 小贩儿连说客气,给他称了银子,想要找银,董忠康却没要,只是让他找了一些铜钱儿,也用着方便。 而后董忠康两人便牵着马往那灯笼街而去。 张麻子眼神儿好,方才董忠康掏钱的时候,他分明是看到了一个鼓囊囊的钱袋,里面银子,怕是至少十两开外。 这一下子,就把张麻子的心思给勾了起来。他本来见这两人身材魁梧壮实,心里有些胆怯,不好招惹,不过这会儿钱财当面,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给李黑使了个眼色,两人紧紧的跟了上去。 前面是一处酒肆林立的胡同,胡同不宽,但是人却喝不少,有个人喝醉了酒在那儿撒酒疯,站在路中间开始脱衣服,指天画地的大骂,周围围了一圈儿人看,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哄笑。 [棉花糖] 董忠康本来想直奔目标来着,却看董忠庸已经是兴致勃勃的围上去凑热闹了,摇了摇头,无奈也只得跟了上去。 人越来越多,堆了好几层,都抻长了脖子往里头看。 张麻子心里一动:“好机会!” 他和李黑也装作看热闹的样子,凑了上去。 还是那老一套,李黑掩护,他动手。选的目标是董忠庸,因为这个家伙看上去傻乎乎,憨呆呆的,似乎比较好对付一些。 这一次行窃的过程非常顺利,张麻子顺顺利利的便用极薄的小刀片划破了董忠庸的衣服,把手伸了进去,只不过当他伸手进去,却是碰到了一把铁尺也似的东西。 张麻子手一抓,顿时脸上神色就是一变:“这玩意儿,怎么感觉这般熟悉?” …… “得手了?”李黑见张麻子身子往后缩了缩,目光中带着问询。 张麻子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面色古怪的转身就走。李黑心知必有蹊跷,赶紧跟了上来。 走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张麻子才站住了脚,道:“这事儿有古怪。” “古怪?咋了?没银子?”李黑赶紧问道。 “不是。”张麻子把手伸出来:“你看这个。” “嗨,这不就是大哥你那把顺刀么?” 李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仔细瞧过去,借着路边酒楼的灯光,瞧了个分明,这不就是张麻子那把顺刀么? 石进送了张麻子那把顺刀之后,被他视若珍宝的藏着,却又是时刻不忘了踹在怀里,拿出来炫耀一二。李黑作为他的心腹,自然是见过了不少次,一开始也很是稀罕,到了后来,却也是司空见惯,觉得没什么了。 张麻子摇摇头,面色凝重道:“这不是我的那把……” “不是就不是呗,不就是顺刀么?有啥大不了的……”李黑大大咧咧道,忽然,他表情凝滞了,话说到一般便没有了下文。 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张麻子第一次给他拿了顺刀看的时候,跟和他说,这种刀,关内极少,只有关外的建奴才爱用这等刀,几乎是一人一把。 张麻子面沉似水。 李黑牙齿都打战了,面色发白:“你的意思是,他们是……” 由于建奴在战场上的连战连捷,而大明的屡战屡败,使得大明上下对建奴畏之如虎,谈之色变。军队极为惧怕,一触即溃,往往几千人让建奴几十马甲撵的狼奔豕突,而在民间,在百姓之中,更是把建奴宣传的宛如妖魔鬼怪一般。 十数年来对建奴的畏惧,也使得在甲申年那场天变之后,建奴入关,一路势如破竹,遭遇到的抵抗少的出奇。 “看面相不像是建奴。”张麻子摇摇头道,其实他还真见过建奴——的首级。 当初董策斩杀了那些建奴之后,战功层层上报,首级也是层层上传,等到达宣大总督这一级别的时候,宣大总督特意命人在城门外搭建凉棚,把首级垒放在里面,让百姓们去观看。 可惜此时民风暗弱,便是死了的建奴也让他们惧怕不已,没多少人去看,反而是纷纷绕路而行。不过张麻子胆儿大,去看了一次。当时就觉得这建奴也没什么,长的跟咱也没什么区别,一个鼻子两只眼。可是也有些不同——脑袋大,塌鼻子小眼儿,脸比较平,头皮刮得发青,后脑勺上一根金钱鼠尾也似的小辫儿耷拉着。 “不过也拿不住,兴许是建奴奸细。”张麻子说着已经是兴奋起来,鼻尖儿都有些发红:“咱们紧紧跟着他们,这可是大功!” 李黑也点点头。 两人一路便随在董忠庸董忠康二人身后,这时候他们两个已经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向着柳树街的方向走去。 这儿距离柳树街已经很近,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便是到了地头儿。 这柳树街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灯笼街,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两个名字都是非常的贴切。 这是一条大约不到一里长的小街,也不算宽,撑死也就是两丈左右,但却是很有一番别样的风韵。 街道很干净,地面上铺着青石板,污水和秽物都有专门的桶盛放,是绝对不会露在外头。两边的建筑,飞檐斗拱,都不大,但都是很精致。在这里,似乎少了几分北地的粗犷,多了几许江南的娇媚。 而在街道的前端,两边都是酒楼茶肆,怕不得有七八家,在这些酒楼茶肆的外面,屋檐之下,则是悬挂了许多的纱灯,怕不得有几十上百盏之多。这些纱灯外面多是蒙着淡红色或者是粉色,透着一股朦朦胧胧的暧昧气息。 而在街道的两边,种着许多垂柳,这会儿已经是寒冬,树叶早就掉的差不多了,但是枯枝败树,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柳树上,同样也挂着不少灯笼。 远远看过去,这条街道似乎沐浴在一片粉色的暧昧之中。 人行其中,自然而然便是沉醉。 而这会儿,在这片灯笼之下,柳树之下,屋檐之下,已经是有些女子站着了。 董忠庸瞧得瞠目结舌:“好多女子(发音:nizi,ni是四声)哩。” 董忠康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不过既然是他带着董忠庸来的,自然是要撑住场子,故作淡然的一笑:“这算什么?打的阵仗在后头呢!” 第248章 二四七 灯笼街 第249章 二四八 明时风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9章 二四八 明时风月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嬉笑打闹之声,两人赶紧看去,却见街道后头儿的那些临街人家,门都打开了,从里面三五成群的走出不少女子。包括一些小巷的巷口上,也是如此。她们就像是放出了牢笼的鸟雀一般,向着这边过来。 董忠庸心服口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女子,向董忠康翘了翘大拇哥:“大哥,行!” 董忠康干笑一声,拉着马往前走:“别耽搁了,走,咱们过去。” 董忠庸有些犯怯:“大哥,咋弄啊?上去说话直接问他们价钱还是咋地?” 董忠康也不懂,干咳一声,低声道:“话这般多,咱们待会儿先不着忙上去,看看别人。” 他指了指街上不少正在溜达的男子,道:“看他们如何,咱们就如何。” 董忠庸一个劲儿的点头。 等两人往前走了一阵儿,这条街上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多,男人女人。 男人从大街外面涌来,而女人则是从街边的小门小户,或是两侧的巷子中不断的出来。很快就已经到了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的程度,看上去似乎比白日的棋盘大街还要热闹一些。 不知道多少女子,怕是上百总是有了,一个个裙摆飞扬,谈笑炎炎。她们身上哪有不涂脂抹粉的?这会儿那股子女儿家的脂粉气透出来,直往人的鼻子里头钻,就像是一个个诱惑的小指头,挠啊挠的,都快把人的心给勾出来了。 至少董忠庸的一颗心就已经快蹦出来了。 他们进来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越往前头走,女人越多,男人越少。他已经从许多女人身边经过,那脂粉气混着女儿家的气息钻进鼻孔,让他直想打喷嚏,鼻子越来越痒,心也是。 他这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许多女子,而且这里面就算是最丑的女子,有了身上的打扮,有了脸上的脂粉,有了头上的簪钗,也比他之前见得村里那些穷困潦倒,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异味儿的村姑村妇强不知道多少。一旦穷了,哪里还顾得上干净?连最基本的清洁都做不到,再漂亮也是有限。 这么多漂亮女子,任君挑选,董忠庸觉得自己眼睛都快花了。 这柳树街上的妓女,在所有的妓女行列中,属于中等。自然是比不得那些秦淮河中,画舫之上,那些见一面听一曲就是几百金的名妓大家,但是却比那些藏在破败小巷里头,屋破床脏被子烂,一次几个铜钱儿的半掩门子强太多了。 像是后世一些影视剧里面青楼开着窗子,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淫声浪语,姐儿就站在窗边叫着外面的行人“大爷快过来坐坐啊……”,老鸨直接站在门口往里拉客……这等场面,其实极为的少见。 这个年代属于教坊司下属,南北两京以及扬州等江南富盛之地那些上等的青楼妓馆,一个个建的比最出色的苏州园林也不逞多让,里面环境优雅,只闻丝竹之声,清雅高贵,不似人间烟火之地。 就拿眼前这些女子来说吧,她们都是静静的站在树下,被灯光笼罩的地方,脸上带着小,有的还和相熟的站在一起,悄悄的说着话。 有客人过来,她们便带着笑抬起头来,让客人看清楚长相面容。 有的那客人手里还提这个小灯笼,女子容貌如何,看的分明。这条产业链显然已经产生了许久,在街口的一家店里,便有卖这等灯笼的。 “嘿嘿,这女子好,身材清瘦苗条,弱柳扶风一般,好似一阵风儿就能吹倒了。跟本公子家中之前养的一匹扬州瘦马差相仿佛,长的也挺像,来,抬起脸上让本公子好生瞧瞧。” 一个南方口音的声音传来,吸引了董忠庸的注意力,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富家公子打扮的年轻人,正自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捏着面前女子的下巴,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 他旁边还站了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笼着手笑嘻嘻的看着。那女子显然是有些羞怯,闭着眼睛,修长的眉毛一抖一抖的。 “像,实在是太像了。”那年轻公子啧啧称奇,大呼小叫不可思议,问那女子道:“你可有姐妹的?” 那女子笑了笑:“奴三岁便被父母卖到假母家中了,便是有姐姐妹妹,也早不记得了。不过假母倒是对奴昔日家中事颇为了解,公子不若去奴家中,细细询问可好?” 那年轻公子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指了指这女子:“倒是个妙人儿。” 他回头向那中年人道:“自从离开江南北上三晋,已经许久未曾见到这等好的货色了。张老板说的不错,这歪妓果然比那些拿腔作调的名妓多许多妙处。” 他说到货色那两个字的时候,身旁的女子神色一黯,不过只是一瞬而已,接着脸上又重新挂上了笑。 那中年人笑道:“候公子满意就好。” “满不满意,现在却还说不得。”那候公子一笑,问道:“你家可还有别的姐儿?” “有的。”那女子赶紧道:“尚有四五个,奴却是最差的一个了。” “这话我却是不信。”那候公子一笑,很是轻佻的捏了捏那女子的脸,那女子有些难为情,却不得不强自笑着。 “走吧!” 那候公子催促了一番,让女子在前面带路,那女子却执意不肯,让候公子和那中年人在前头走这,自己落后半步跟着,亦步亦趋。 这等自贱身份之行止,却是让那候公子大加赞扬了一番。 给这厮这么一搅和,董忠庸和董忠康算是明白该怎么选了。直接一个个儿的看,看的好了,也不用问价钱,直接就领走。 董忠康低低咳一声:“二弟,今儿个是给你来长见识来了,你先选,选好了咱们一个地儿去,我自要他家其它的姑娘。今日便紧着你。” 董忠庸嘿嘿一笑,应了下来。 晃悠了这么久,看了这许多,他来之前的那些胆怯已经消失了,心里火烧火燎的,胆气也壮了不少。 他便也照着别人那样子,凑到姑娘脸上看着。 只是眼下毕竟天黑,借着灯笼的光,再亮也是有限,乍看上去,还真是分不清哪个好看哪个不好。就一个感觉,都挺白的。这就是打粉的功劳了,正所谓:灯前月下,人无正色。又有所谓“一白能遮百丑”,盖粉之力也。 他们两人却是吸引了不少姑娘的目光。 毕竟这二位这些日子训练苦,吃得多,吃得好,睡的香,因此身板儿都是非常之雄壮魁梧,一看就知道是那等床上定然很是持久的。而且长得也不难看,衣衫虽然不华贵却整齐利索,又牵着马,看样子像是常年在外的行商。这等人身上,一般都是有些铜的。 董忠康两人竟是被一群姐儿给围上了。 “公子,我家有马厩,伺候马伺候得好。” “公子,奴奴……” “大爷,奴家……” 两人差点儿被这群女人给生撕了,好是一番奋勇用力才挣扎出来。 董忠庸心有余悸道:“太可怕了……” 董忠康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张麻子两人也艰难的在人群中穿行着。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主意,不过街面上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倒也是无人招惹。 “这俩人难不成真是来嫖姐儿的?”李黑问道。 “若是说他们是装的,那未免也太像了。”张麻子也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俩建奴奸细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吧? 董忠庸挑花了眼,只觉得哪个都好,反倒是不知道挑哪个了。转眼睛半个时辰已经过去,街面上的人变得很稀疏了,男人们更是基本上都不见了,女子也少的紧,大约只剩下二三十个。 董忠庸还在看。 董忠康怒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再挑下去天斗要亮了,咱们干脆直接回去吧!” 董忠庸回头陪着笑道:“再看看,再看看……” 两边的茶楼大部分都已经关门了,只有一家还亮着灯光,不过也很微弱,奄奄一息。 街道上黑了下来。 这些女子在外面已经站了许久,天寒地冻,寒风呼啸,她们又是多半衣衫单薄,因此早就冻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这时见人也不多了,便有些进了这家茶馆儿,围着说些话,兀自等着不肯离开,却是要在这里等待一些来得晚的客人。 其实她们心里也清楚,这个时辰还没来,那多半就是没人再来了。只是心中还存着那万一的希望,能够有人来,被人选走。 因为如果她们今天接不到客人,回去要面对的,就是老鸨的各种惩罚。好一点儿的第二天不给饭吃,那些心狠的,直接就是用竹板打。 外头人越来越少,董忠康心里火气也是越来越大,正要忍不住说话,却听到前面董忠庸咦的一声。 他快步走到一株大柳树后面,借着所剩无几的灯光,他看到一个女子正缩在树后,一个劲儿的哆嗦,发出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 第249章 二四八 明时风月 第250章 二四九 姐夫来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0章 二四九 姐夫来了…… 看到有人来了,她赶紧抬起头来,已经冻得僵硬的脸上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来。两人看得分明,这还是个女孩儿,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长的是很娟秀的,但是身段还没完全长开,很瘦,柔弱的像是一根柳枝。一双大眼睛,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很是讨人可怜。 董忠康心中暗笑,原来自家这兄弟竟喜欢这道道儿,看不出来啊! “你……你……”董忠庸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却由于紧张,憋得面红耳赤才寄出来一句话:“你今年多大了?” “回大爷的话,奴今年十三。”那女孩儿生怕他们嫌小,赶紧又带着讨好的笑道:“奴什么都会,奴……” “好了,不消说了。”董忠康打断了她的话:“你家假母那里还有别人么?你会烧菜么?” “还有两个姐姐,现下家里是没客人的,今日只我一人出来了。大爷您若是去的话,两个姐姐都能伺候,您尽可挑选。”女孩儿听他有去的意思,急切道:“奴会烧一手好饭菜,假母和姐姐都称赞呢!” “好,就是你了!” 董忠康拍板道:“去你家!” 两人从中午到现在米水未进,一个个是饿的发晕,肚子里面都要咕咕叫了。嘴唇让风给吹得都快干裂开来了,这会儿吃东西的**远远大于找女人。能顺便蹭顿美味,何乐而不为?再说了,吃饱了才好出力气不是? “谢大爷,谢大爷。”这女孩儿赶紧道。 她让两人先走,董忠庸却道:“没啥,我们俩不讲究这个,你就跟我们一块儿走吧!” 董忠康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心中暗笑:“这会儿你口齿倒是伶俐多了,认识你来也没见你这么会说话过。” 女孩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落后两人一些走在后头,指着前面道:“进了第二个巷子往里走,第三户人家就是了。” 一路走过去,董忠康沉默不语,反倒是董忠庸,一个劲儿的跟这女孩儿搭话,一句接一句的往外蹦,都不带停的。往日里笨嘴笨舌的拙样儿完全不见了,跟换了一个人也似,惹得董忠康心中窃笑,也不插话,只把机会留给他。 那女孩儿很耐心,对答也是得体,到了后来,甚至有些雀跃,说话也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也好了许多,想来是很少有客人会跟她说这么多话。 这是一种平等的体现。 董忠庸瞧她冻得哆嗦,想了想,把自己外面的棉衣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他里面还穿了一件儿单衣,倒也撑得住。 女孩儿愣住了。她披着衣服怔怔的看着董忠庸,忽然扭过头去,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一阵低低的抽泣声。 “哎,你别哭啊……” 董忠庸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的站在她身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急的额头上汗珠都渗出来了。 董忠康在旁边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自己这个兄弟,怎么跟魔怔了也似? 那女孩儿哭了一阵儿,抹抹眼睛,回头低声道:“大爷,对不住。” “没啥,没啥。”董忠庸赶紧胡乱的摆手。 女孩儿瞧着他有些慌乱的动作,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神温柔如水,心里只觉得暖融融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这般好过。她心里暗暗下了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伺候他,他要什么,便都给了他就是。人生一世,纵然是只有一夕之欢,能得这般良人,也是不枉。若是他心里因此记挂着自己,说不定以后还能再见面。 几人很快便走到了那巷子口上,董忠庸忽然问道:“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假母给我起了名字,叫惜春。我本姓于,名竹青。你叫我什么都好。” “于,于姑娘。” 听他叫自己本名,于竹青微微一笑:“叫我竹青吧,青儿也行。” 看着她一双柔柔的眸子瞧着董忠庸,董忠康忽然觉得自己这傻兄弟一点儿都不傻!这还是傻兄弟么?这是何等高明的手腕?这小娘子显然已经是对他动了几寸芳心了,以后再来,怕是钱都不用多给,还能吃顿好饭。 他嘴里发出两声啧啧的声音,被董忠庸听见了,赶紧拉着于竹青往前走。 又往里头走了一段,距离于竹青说的那件门户还有两三丈远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一声高声大叫传来:“姐夫来了,蓬荜生辉喽……” 那音儿是拉长了的。 然后便看到两三个穿着青衣,三十来岁的男子,举着灯笼,脸上挂着浓浓的媚笑,快步迎了上来。 “姐夫?”董忠康和董忠庸对视一眼,都是面色古怪,他们却不知道,在这等小门小户经营的风月之地,龟公对于客人,一概是以姐夫来称之,表示亲近。 只是这份亲近,冲的是白花花的银子,若是像李娃传里那位公子一般,钱财花光,那这些称你为姐夫之人,立刻会摇身一变成为打手,将你打将出去。 几个龟公满脸谄笑的迎上来,帮着董忠康两人牵了马,带着两人往前行去。于竹青便在一边紧紧跟着。 远处一直跟着的张麻子和李黑两人眼见着自己跟踪的目标进去了,不由得傻了眼。 张麻子以为这两人是建奴奸细,必有所图,却没想到他们真是来嫖娼的,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不知所措。 “咋办?”李黑问道。 “等着!”张麻子咬咬牙:“咱们在这儿等半个时辰,若是他们即刻便出来,那定然是进去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他们一宿不出来,那这一次,就算是咱们栽了!” 李黑咽了口唾沫,苦着脸道:“大哥,我得有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 “瞧你这点儿出息!”张麻子在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没好气道。不过他对自己的小弟也是比较照顾,摆摆手:“去吧去吧,给我也捎点儿吃的喝的回来。” “诶。”李黑应了一声,赶紧便去了。 这院子门口不大,原木色的大门没有上漆,两个门环看上去颇为老旧,已经有一定年头了。门前石阶清扫打理的很是干净,两边是青色的瓦,青色的砖。看上去就如同寻常人家一般,平添了几分亲切。 进了院子,面对着门的是一堵影壁,上面镶嵌着招财进宝的图案,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绕过影壁,空间便是颇为的逼仄,是一片不大的空地,中间是一片小小的花圃,不过现在已经隆冬,花草尽皆枯萎了,只有花圃旁边的两棵大树,枯黄的叶子还有些挂在树杈上。 在大树下面,便是几间左右厢房,都是平房,想来理当是这些龟公兼杂役下人们的住处。 花圃后面,迎面是一堵隔院墙,墙不高,墙头起起伏伏的,做成了波浪的样子,上面镶着一层青瓦。隔院墙的正中,开了一个月洞门。龟公们把两人的马牵了下去,然后一个龟公和于竹青陪着两人进了二门。 进了二门,风光却是别致。两侧建着左右厢房,比前院的要精致许多。正面坐北朝南的,却是一栋二层的小楼,上下差不多得有十间,看上去很是阔大,下面还有三级白石台阶。下面一层的门前窗前是一道五尺多长的抄手游廊,上面还有红色的柱子支撑着,柱子下面是八角形的白石基座。 青、红色乃是主色调,柱子,门窗都上了漆,整个建筑可称是雕梁画栋,华美非常。 门是开着的,一个满头珠翠的女子快步迎了上来,人还没到一阵带着笑意的话便是飘了过来:“我说今日怎么喜鹊从早叫到晚呢?原来真真是两位贵客到了。”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细细的鱼尾纹,不过却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风韵,显得美艳非常。身材更是前凸后翘,乃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熟妇。 于竹青见了她,神情便多了三分胆怯,低低道:“妈妈……” 那妇人脸上却是挂着浓浓的笑:“诶,乖女儿,今日可是辛苦了你。” 她转头向董忠康两人道:“二位,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快些进来吧!” 董忠庸便看着董忠康,其实董忠康心里也是有些发怯,不过事到临头也只能硬撑了,他心里想着周仲和董策平日的举止,淡淡一笑,矜持的点点头,一撩衣襟,踏步上前。 进了门是个客厅,里面却不是和一般大户人家那般正中坐北朝南上首一个椅子,两手边两侧一排椅子的格局。在靠西墙的位置,一溜儿排开了十几个椅子,而在东边这片地面,却是抬高了一尺多,地面上铺着木板,木板上是竹席,竹席上面摆放着几张小几。在这块儿的最北头儿,还摆了两个枕头,铺着两床锦被。 这会儿在几张小几上已经是各自摆放了碗碟筷子,而在西墙下面,则是坐了四五个女子,见到两人进来,都是站起身来。却并未迎上来,而是看站在原地,脸上含笑。 第250章 二四九 姐夫来了…… 第251章 二五零 情为何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1章 二五零 情为何物 董忠康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阵仗。 那老鸨热情的招呼道:“两位贵客请上座,可要吃些酒菜?还是现在便选位姑娘?” 两人肚子早就饿得山响,董忠康笑道:“我二人还未用过饭,便劳烦妈妈了。” 那老鸨自然是希望他们直接选了人进房开干的,也省事儿也省钱。不过她脸上并未露出任何的不悦之色,笑道:“不劳烦,不劳烦。” 她回头冲着那龟公吩咐道:“去厨房弄几个菜来,再要一壶上好的汾酒。” 那龟公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老鸨请两人脱了鞋,上了靠着东墙那台子,台子也不高,比家里的炕还要矮不少,一偏腿就上去了。在老鸨的安排下,两人一人一个小几,各自盘腿在竹席上坐下了。 他们之前心里还都有些犯嘀咕,这数九寒冬的,席地而坐,再加上地上铺的还是竹席,岂不是把人冰了? 却没想到,脚踩在上面,却是感觉地面上暖暖呼呼的。屁股挨上去之后,更是觉得一股热气儿直接便透了上来,瞬间便是从谷门一直透到心口,在外面呆了这许久已经有些冰的身子也变得暖融融的。盘腿坐在上面,舒服的紧。 那老鸨最善于察言观色,见他两人露出诧异之色,便笑道:“这些年岁冬日是越来越冷,太过难熬了,是以便烧了地龙,小门小户的,房子少,倒是也方便。” 她的话语中有些自豪,却不会给人以矜持傲慢的感觉,显然是从小在那风月之地生长,十几年锻炼下来,察言观色的本事,说话的技巧艺术,早就是炉火纯青。 董忠康两人不知道地龙是什么,从来未听说过,不过为了不露怯,也是装模作样的连连点头。 其实那老鸨说这里用的是地龙,却是夸口了。 地龙,实际上就是地暖。 地暖这种东西,可不是后世才有的。实际上早在明朝就已经出现,不过适用的范围很小,基本上只存在于王公贵族和大内之中,故宫紫禁城之中就留存有痕迹。其原理,乃是在青砖地面下砌好烟道,冬天通过烟道传烟并合理配置出烟窗以达到把青砖温热而后传到室内,使室内产生温暖的效果。 原理和火墙、火炕是差不多的,但是造价成本,以及一些细小环节的应用,可就远远不是火炕能比的了。而老鸨这儿用的,实际上就是火炕而已。在一楼有一个修起来的暗间,有烟道通向这儿,里面时时刻刻有人在烧火,是以这里很是温暖。 很快,饭菜便是送来上来。菜不多,只有三个,一个蒜泥白肉,一个清炒油菜,一个萝卜干炒腊肉。另外还有两瓶汾酒,一打开盖儿,便是香味儿四溢。 董忠康两人都是饿得狠了,不过却也知道矜持,只是瞪着那菜肴,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老鸨张罗着上了菜,于竹青便跪坐在董忠庸身边,为他添酒布菜。董忠康看的羡慕,嘿嘿一笑。 那老鸨赶紧道:“这位爷,您瞧着咱们这儿这么多姑娘,任君挑选。” 董忠康眼神儿扫过去,那些女子看他看过来,赶紧都挺直身子,盼着能让他选中。 这二位一看就是身板儿好的不得了,在床上定是比那些给酒色掏空身子的花儿花儿公子们要耐用的多了,瞧着就让人眼馋。而且今日有三个姐妹出去拉客人,最后却只有小妹于竹青拉回两个。这两位爷来了,是不用担心挨打了,但若是自己不被选上,怕是明日饿肚子是免不了的。 董忠康寻摸了一阵儿,点了其中一个女子:“就是你了。” “香荷,还不过快过来,大爷能瞧中你,多大的福气!”那老鸨赶紧道。 “是。”香荷婉婉转转的过来,依偎到董忠康身边。董忠康也不客气,把她拥进怀中,伸手便是在她身上揉捏起来。 若是董忠康二人表现的更豪爽大方一些,穿着更光鲜一些,这会儿老鸨就该让剩下这些女子跳舞取乐了。至于是跳那靡靡之音的艳舞还是什么,就要看客人腰间铜有多少了。 不过这跳舞,在这妓院里也算是较为高档的享受了,等闲身家是见识不得的。 不过老鸨也不会让气氛冷清了,冲着一个女子道:“香兰,给大爷们唱个挂枝儿听听。” “是,妈妈。”那香兰应了,清了清嗓子,便是清唱了起来。 “烧窑人,教我怎么不气。 砖儿厚,瓦儿薄,既是一样泥,把他做砖我做瓦,未为无意。 便道头顶着我,倒与你挡风雨,那脚踹的吃甚么亏。头顶的是虚空也,脚踹是着实的。再劝伊,休把烧窑的气。 砖做厚,瓦做薄,谁不道是一样泥,厚与他,薄与你,我自有个主意,顶戴你,几番风雨亏你遮盖了,踹定他,不许人将他丢打你。 我虽和你薄相处,情长也,他厚杀也赶不上你。” 这小曲儿带着浓浓的江南味道,想来是从秦淮家传来的,歌词儿很是俏皮可爱,而这女子声音也是清亮,唱出来别有一番味道。 董忠康难得有这般享受,听的如痴如醉。他也不自己动手,那香荷夹了筷子肉菜放到他嘴边,待他吃了,又斟了杯酒凑过来,董忠康也一抻脖子,便是干了个透。 这边厢董忠康兴高采烈,那边董忠庸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低着头闷头大吃。 他忽然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一把银子来塞到于竹青手里。于竹青只觉得手里多了一堆凉凉的东西,摊手一看,却是一锭大银和几块碎银。 一共十三两,董忠庸把自己这几个月的饷银和这一次的赏钱,都给了她。 于竹青一怔,抬头道:“大哥,你这是……” “好生照顾自己,给自个儿买点儿好的吃用,我下次还来看你。”董忠庸却是不看他,只是低低道。 说完之后他便豁然站起身来,下了台子穿上鞋。 董忠康愕然道:“老二,你这是做啥?” “大哥,咱们走吧!”董忠庸道。 “走?”董忠康手正伸进怀中女子的怀里,轻拢慢捻的揉搓着那两团丰软的硕大,那女子含了一口酒,一张檀口做了个皮杯儿,便给他嘴对嘴的渡了进去。董忠康捉着她的小舌便含在口中轻轻地吮着,那女子脸上已经是一片酡红。 正是最享受不过的时候,却给他来了这么一出儿? 董忠庸也不说话了,穿上鞋就往外头走,董忠康气急败坏道:“你这夯货,闹啥?摊上你这样的兄弟,真真算是老子倒霉!” 嘴里是这么说,他把怀中女子推开,也下去穿了鞋。 “二位要走?”那老鸨也是色变,脸上笑容立刻消失了。 这两位吃也吃了,看也看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就剩下嫖了,这就要走?这是要吃霸王餐还是怎么地? 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一直站在外面的龟公便是一张手,皮笑肉不笑的挡在了门外,道:“二位贵客……” “放心,短不了你的。” 董忠康没好气儿的道,手伸进怀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来扔给那老鸨:“没嫖你的,就吃了个饭,听了个曲儿,现如今一桌上等的席面才多少钱?五两银子足够了吧!” 嘴里很是豪爽,不过心里却是在滴血。这可是五两银子啊!董忠康之前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五两银子,能买个十三四岁眉清目秀的小丫头儿回来了。就算是两个人的度夜之资,不过也就这些而已。 现在就这么打了水漂儿! 就他娘的摸了摸,亏死了!老二这个夯货! “够了,够了。”老鸨脸上的笑意重新开了一朵花儿,一叠声道。 竹青怔怔的跪在那里,忽然眼眶一酸,两串眼泪便是簌簌而下。 “董大哥!”她翻身起来,顾不得穿鞋,光着脚便是追了出去。 等她追出去的时候,董忠康两人已经牵着马出去五六步远了,她哀哀地哭着,泣声道:“董大哥……” 董忠庸身子一僵,强忍着没回头,又举步往前走去。 董忠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怒道:“老二,今日这事儿,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董忠庸讷讷道:“大哥,她,她让俺想起了俺小妹子。” 他脸上露出一抹痛苦:“她是在俺怀里死的,生生饿死的,才十三啊,死的时候,浑身都剩不下二两肉了,轻的跟个树叶也似,风一吹都能飘起来。俺,俺实在下不去手去和她睡觉。” 董忠康听了,气便消了大半,也唯有叹息。 董忠庸道:“大哥,那钱回头俺还你。” “自家兄弟,说这个生分了。”董忠康摆摆手,只不过心中终究有些不甘,又道:“那你换一个不就是了?” “俺选了别人,那她岂不是伤心?”董忠庸讷讷道。 “喝,你还挺有心思的……”董忠康气的简直要笑出来了。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哭喊怒骂之声,董忠庸身子一滞,立刻一个转身,向着方才出来的那小院儿跑过去。董忠康一怔,赶紧也跟了过去。 第251章 二五零 情为何物 第252章 二五一 人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2章 二五一 人命 到了近前,却见于竹青正跪在地上垂泪,他旁边站着一个龟公,手里正拿着方才董忠庸给的银子,脸色阴沉道:“难得碰到一个傻子,也不碰你就留下这许多钱财。你吃妈妈的,喝妈妈的,怎地,还想吞了这些钱财?打死你这个小浪蹄子。” 董忠庸沉着脸上下,俯视着他:“你这厮,方才放的什么屁?” 那龟公给他高大魁梧的身子逼过来,心里不由得也是慌乱,后退了一步,兀自嘴硬道:“老子就是骂的这个小浪蹄子,这是老子家事,你管得着么?” 话音刚落,便是化成了一声惨叫。 董忠庸狠狠的一拳便是砸在了他的脸上,他怒火攻心,这一拳用了全力,那龟公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重重的砸在地上。躺在地上捂着嘴发出声声凄厉的大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董忠庸发了狠,冲着他便是拳打脚踢,把那龟公打的哭号不断。 这时候,那老鸨带着几个手持棍棒的龟公气势汹汹的闯了出来,那老鸨手一指,尖声叫道:“把这泼汉给我打出去!” 她又满脸怨毒的盯了竹青一眼:“把这小贱人绑起来,你们几个好生收拾收拾她,只要是不玩儿死,随便你们怎么弄!” 那几个龟公大是兴奋,像是他们这等人,作为老鸨的打手和心腹,在妓院里常常会欺负妓女,管教他们。但是这些妓女们的身子,他们根本是碰不到的,龟公也不是太监,他们也有**,平日里早就憋得狠了。竹青虽然年纪小些,不过在他们看来,也是足以发泄的对象了。 当下便有两个龟公抄着棍棒过来,另外一个朝着于竹青而去。 董忠康他们毕竟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自有一股傲气和狠辣在,只不过之前一直压制而已。 董忠庸眼睛发红,冲着那老鸨恨声骂道:“老虔婆,你找死!” 他往怀里一摸,却是脸上骇然色变:“大哥,我的顺刀没了。” “什么?”董忠康也是眉头一皱,脸色难看。这顺刀可不是他们的,而是从武库里借出来的,到时候是必须要归还的,眼下弄丢了,这事儿可是绝对不小。 距离这处院门不远处的墙角黑暗中,张麻子赶紧缩了缩脖子。 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两根棍子已经冲着董忠庸的脑袋砸下来了,他还在那儿愣愣的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没反应过来。 “你这夯货!”董忠康骂了一句,从怀里抽出顺刀便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顺刀向着其中一个家丁胸口狠狠的刺过去。 若是那龟公还打,这一刀子免不了要正正的刺中他。 那龟公怪叫一声,赶紧抽身后撤,董忠康一脚踹中了另一个龟公的小腹,把他踹的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手上棍棒也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之前被董忠康逼退的那龟公惊叫道:“妈妈,这俩扎手,手上有刀子。” 那老鸨也是有些惊疑不定,这两人怀揣利刃,手下又是颇有章法,怕不是一般人。自己别是惹上不该惹的人物了吧? 这时候董忠庸终于是反应过来,他却是正好看到了竹青在地上抱着头痛声惨叫,而那龟公正拿着手里棍子不停地在他手上抽打着。 “你找死!”董忠庸一把从董忠康手里抢过顺刀,红着眼便是冲着那龟公冲了过去,手中顺刀狠狠的扎下。 董忠康惊道:“且慢动手!”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血花四溅,那龟公倒在地上,鲜血汩汩的流出来,瞬间便是在地上湿了一大滩。这一刀刺得极深,正正的刺中了他的心脏,董忠庸可是杀过人的,下手又狠又准。那龟公在地上一抽一抽的,眼见是活不成了。 老鸨一声撕破夜空的尖叫:“杀人了!” 董忠庸也愣住了,他怔怔的站在那里,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愣神。于竹青抱着他,一边摇头,一边哀声痛哭:“大哥,我害了你……大哥!” 其声之哀切,宛若杜鹃滴血。 不知道多少人家这会儿悄悄的打开门窥视着这边的情况,却无一人敢过来,生怕惹祸上身。 而这时候,纷乱的脚步声也从巷子口传来,一行十来个人打着灯笼,向着这边过来。很快,他们便是赶了过来,把众人给围了起来。当先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旁边有一个老者,凑过来低声道:“大官人,就是这儿,方才小老儿打更过这里,听见有人喊杀人,便紧着跟您老告诉了。” 这一行人却不是衙役,都是一般百姓的衣服,不过个个儿脸色不善,不像是正经行当的人。 大明朝到了后期,军队是越来越烂,但是治安体系,尤其是城市里面的治安体系,其实是非常的完善。 明朝的治安体系,得益于完善的总甲制度。所谓总甲,和保甲其实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在城市之中而已。一百十户为一里,里分十甲,总甲承应官府分配给一里的捐税和劳役等。而总甲的职责并不是只有这些,像是房产买卖的时候,一般都会请来总甲当中人。而收纳商税,同时也是总甲的差事。 到了明朝后期,由于人口的迁移和涌入,其实一个总甲管理的民户,已经远远不是一百一十户了,从十几户到几十户都有。这一块儿,就称之为一铺,每铺里面,都设有铺头、火夫等若干人,由各家轮流出人,总甲统管。 像是发生了这等案件,第一个惊动的就是总甲和更夫,然后总甲立刻报告给负责这一片的衙役,衙役们立刻就带着打手来了。说来也巧,扶着一块儿的刘三爷今日就在这总甲家里喝茶,一听消息,立刻便过来了。 那老鸨像是见了救星,快步过来,躲到他身后:“刘大官人,就是这俩人,杀人了也!” 那汉子没理他,拧着眉头盯着董忠康两人,指了指那个倒在地上的龟公,歪了歪脑袋。 他身后一人会意,走到那龟公旁边,探了探鼻息,仔细查看一番,回来在他耳边道:“没气儿了。” 这刘大官人点点头,冲着董忠康道:“二位,今日这事儿……” 他摸不清楚两人什么来路,是以说话倒还是颇为的客气。 这时候,最冷静的却是董忠康。他知道,若是此时自己什么都不做,怕是就要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儿了。 “我们是镇羌堡董千户家丁。”董忠康拱拱手说道,而后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这一句话,就足够了。 若是放在后世,这一句话未免有坑爹之嫌疑,实际上这时候的人们,是绝对没有那种‘我这么做会不会把上官拖下水?不行,得扛着,死也不说出背后是谁’——是绝对没有这种想法的。 在这个年代人们的观念中,为谁效力,受谁的保护,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尤其是董忠康这种家丁,和董策乃是一体一家,出了这种事儿,董策是必须要有所动作的、 刘三一听,顿时是皱起了眉头。 这事儿,可不好办了。 若是一般的千户,他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董策——他可是跟董策打过交道的,知道他的可怕。这位大人,可不是一个千户那么简单。 “你跟我讲一遍……”刘三儿向那老鸨道。 老鸨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自然是有诸多为自己开脱之词,刘三儿听了默默点头。 “二位。”他拱拱手道:“还请跟在去县衙走一遭。” 董忠康很是配合,他相信县太爷听了老爷的名头,定然是不会把自己两人怎么样的。 “老虔婆,你给老子眼睛放明白点儿!”董忠康冷笑一声:“若是敢再动这位竹青姑娘一根手指头,当心老子叫人砸了你这处鸡窝!” ……… 午后时分,安乡墩正是一派安闲。前日放了假,今天是第二天,出去耍弄的家丁们,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有的这会儿便聚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讲述出去之后的见闻经历。 把那些没出去的人羡慕的不得了,听完之后便又酸溜溜道:“还好没出去,若不然腰间银子能剩下几个?” 三个都头有两个都不在,只有王通在家,今儿个一早耶律都头就和王浑都头勾肩搭背,鬼鬼祟祟的出去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干什么好勾当。 难得有休息的时日,王浑也懒得拘着他们,也不管了,爱在屋里说话就说话,爱出去遛马就出去,只要是不再墩内大声喧哗闹腾,就由得他们。 安乡墩高高的墩台上,董毅英靠在城墙垛口上,整个人懒洋洋的向外边张望。今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舒服的紧,就连风都没多大,算是冬日里难得的好时光。他眯着眼睛,目光看似涣散,实则却是盯着一处。 那里是安乡墩旁边那条浅浅的河,河上已经结冰了,不过这会儿靠岸的地方给凿开了冰窟窿,一个女子正蹲在河边,旁边放了一个大木盆,里面堆满了各色衣服。 第252章 二五一 人命 第253章 二五二 欲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3章 二五二 欲望 她把衣服浸湿了,放在河边的一块青石板上,用木棒用力的敲着。她蹲在地上,本来宽松的衣服也就紧绷了,勾勒…… 董毅英眼神中有些苦恼。 战前他在那小谷中和李王氏幽会,一时脑热之下,说了‘若我活着回来,你便把身子给我’这等话,他是这么说的,只是当时实在是不知还能不能活下来。而现在,真的活下来了,他当时那般想的,心里也就是想要那般做。这几日,他一直想找机会和李王氏独处,只是李王氏自从那一日之后,却是一直有些躲着他,平时在堡里撞见了,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就快步过去。 这两日放假董毅英并没出去,打的就是趁着墩内人少眼睛少,最好能趁机成就好事儿的主意,结果却没想到连手都没摸到。 他并非是初哥儿了,知道李王氏那日既然肯去。说明心里定然已经是有了自己,而现在之所以躲着自己,多半还是因为心里那个弯弯绕拧不过来。道理他也明白,但是他就是心急,心里燥切的很。有好几次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当她每次走过去的时候,几乎要不顾一切的把她摁在地上,撕烂她的衣服,强行操干一番。 “我真是失心疯了,怎么就偏偏对她念念不忘了。”他苦笑一声。 身后传来绳梯剧烈晃动的声音,董毅英赶紧把目光收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天,茫然无焦距的盯着天上的白云。而后回头,便看到董忠贤顺着绳梯攀了上来,伸手在墙上一摁,便是很利索的跳了进来。 “董大哥。”董毅英笑着招呼道:“这两日出去耍弄的可爽利?” “以后别叫董大哥了,我本名张青,你若是不嫌弃,便叫一声青哥儿。”董忠贤淡淡笑道:“咱们现下都是随了老爷的姓氏,岂不都是董大哥董二哥的?就乱了套了。” 董毅英对他是很佩服的,点头道:“青哥儿说的是。” 董忠贤其实平日里话很少的,一般都是别人问他才说,不过说的都是有理有据,很是让人信服,因此在众人中威望颇高。不过今日他似乎有些异样,竟然主动跟董毅英说话了。 董忠贤其实平日里话很少的,一般都是别人问他才说,不过说的都是有理有据,很是让人信服,因此在众人中威望颇高。不过今日他似乎有些异样,竟然主动跟董毅英说话了。 他也学着董毅英的样子往墙上一靠,抬头瞧了远天一会儿,忽的吁了口气,声音空空道:“昨日出去,见我那老相好去了。” 但凡是正常人大致就对这种事儿是比较感兴趣的,董毅英笑道:“青哥儿一表人才,又有本事,相好定然也是一等一的了。” “嗨,说相好这俩字儿,她听了定然又嫌难听了。”董忠贤摇了摇头:“算不上是一等一的,不过是个商贾人家的女儿罢了,不过人家家境殷实,在镇边堡开的有店铺,城外还有十三四亩良田,就这一个闺女养着,咱是配不上的了。” 董毅英默然。对于这话,他还是认可的。他们现在自然是比当流民那会儿强太多了,不过那得看跟谁比。现下虽然是大人的家丁,也领着饷银,但是无官无职无衔,家境殷实的人家,定然是不愿意把闺女下嫁的。 沉默一阵,他强打精神正要安慰董忠贤两句,董忠贤却是申请冷淡的吐出一句话:“我昨日兴冲冲的去了,才知道,她父母已经将她许了人家了。一应仪式都走完,只剩下过门儿了。她偷偷出来见我,抱着我就哭,最后丢下一句话,让我以后莫要再去找她。” 董毅英张口结舌的不知道说什么。 董忠贤摇头自嘲一笑,拳头却是狠狠的砸在了墙上:“待我有朝一日权在手,定要杀他丈夫全家!看她跟谁!” 说完便是顺着绳梯下去,看着剧烈抖动的绳梯,董毅英一阵出神。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喊声,他被惊醒,赶紧闻声看过去,却见那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站起身来,正想着远处招呼着。顺着她招呼的方向看过去,董毅英瞧见一人骑着马正自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过来。待离得近了一些,便看的分明,那人大约四十来岁,额头皱纹已深,肤色也偏黑,但却是很沉稳,还透着些威严。 瞧着李王氏抱着木盆,满脸欢喜的跟在李贵身后进了墩堡,董毅英的一颗心就是是给人狠狠的攥住了,疼的厉害。 李贵最近难得回来,因此回来一次便被全家当成了不得了的大事儿。 由于李王氏中午一直在洗衣服,所以中饭还没吃。 让李贵坐在床上休息,儿子闺女陪着他说话,她立刻就忙活起来。她把门前麻绳上一直挂着的两根腊肠摘下来,又去屋里拿了一挂大蒜和几个鸡蛋,想了想,又把灶台正上方屋梁上一直挂着的一只熏鸡给摘了下来。那个位置土坯砌成的烟囱露出了一指宽的一个缝隙,时时往外漏烟,因此那只挂了半个多月的鸡已经变成了黑色。 她拎着这些东西进了素日里做饭的伙房。 其实伙房的墙上就用麻绳挂着好几挂足有二十几斤猪肉,一边的大木盆里则是三只已经褪了毛,开膛破肚内脏清洗干净的白条鸡,木桶里有水,已经把鸡冻了起来。 但她还是坚持用自己的东西。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却明白自家和公中的区别,公中的东西不能动,这是大人说过的话,家里男人也尝尝叮嘱。她很懂事,知道现在自家男人身份不同了,跟以前比做什么事儿就更要小心讲究,一些小便宜,她也不屑于去占。 不过公中的柴火和锅还是可以用一下的,这也算是她的一点儿小小特权,不用弄得自家屋子里乌烟瘴气的熏人。尤其是李贵难得回来一次,她更不想惹得他有一点儿不高兴。 她把两根腊肠都切了,凑了一个大盘儿。期间忍不住拿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又香又鲜,很有嚼头。她轻轻吁了口气,这等味道,多少年未曾尝过了?上一次吃腊肠,是刚出嫁的那一年吧?她一直都会做,只是这些年连肚子都填不饱,哪里有钱去弄这些东西?今年家里宽绰了,她去小辛庄买了肠衣,又买了三斤肉馅儿,回家自己调了料灌好,放在屋外头风干。 然后又把熏鸡给收拾了,切了快也盛了一盘。没用多久,一大盘炒的金黄,喷喷香的蒜炒鸡蛋便是出锅了。然后又是烙了两张金黄的大油饼。 她端着个大托盘正要出伙房,却是瞧见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影正堵在门口,待看清了是谁,她神色立刻变得复杂起来,轻轻叹了口气,不敢再看他,低着头从他身边快步走过。 李贵的房里,桌子上摆着菜肴,还有一壶酒。李贵和大儿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李贵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壶,他大儿子赶紧端起酒壶给自己老爹倒了一杯。 李贵端起酒杯,轻轻嘬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看着酒杯中黄色的醇厚液体,笑道:“好酒啊!孤店的赵大会掌柜送我的。” 他向婆娘吩咐道:“再拿一个杯子来。” 李王氏柔顺的拿了个杯子递给他,李贵把杯子往自己大儿子面前一墩,命令道:“你也喝。” 他大儿子叫李招弟,一个很有这个时代特色的名字。招弟,招娣,这种名字,在这个年代非常常见。其实这两个词,是一个意思,都是希望这个孩子降生会为夫妻俩再招来一个儿子。娣和弟,是同音,很多女人小时候叫招弟,后来为了好听,就改成了招娣,其实还是一个意思。很多人以为只有女人才叫这个名字,实际上不是,有的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儿,贪心不够,还想再要一个男孩儿,于是给儿子起名招弟也就很正常了。 李招弟可能是从小营养不良的原因,长的干干瘦瘦的,跟他爹一般高,之前一直跟个豆芽菜一样,这两个月吃得多了也好了,才看起来壮实了一些。 随着李贵地位越高,在家里的威严也就越来越重,以前李王氏还敢跟他顶嘴抱怨,现在当着孩子的面儿一句违逆的话都不会说。更何况,儿子本来就不应该违逆父亲的话。 李招弟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脖便是咽了下去,这酒度数不低,他又没什么经验,顿时呛到了,嗓子里面火烧火燎的,趴在桌子边儿上就是一阵咳嗽。 “瞧你这点儿出息。”李贵皱了皱眉,不满的哼了一声,李招弟顿时不敢咳嗽了,强忍住声音憋得满脸通红。 李贵不再理会他,伸筷子便是大吃起来,夹了几口菜,笑道:“这腊肠不错,有嚼头。鸡也好,炒鸡蛋也好,喷香!就是放的盐少了,没咸味儿。” 李王氏道:“现下盐这么贵,咱家盐也没多少了,总得省着点儿用。” 李贵不再理会他,伸筷子便是大吃起来,夹了几口菜,笑道:“这腊肠不错,有嚼头。鸡也好,炒鸡蛋也好,喷香!就是放的盐少了,没咸味儿。” 李王氏道:“现下盐这么贵,咱家盐也没多少了,总得省着点儿用。” 第253章 二五二 欲望 第254章 二五三 一家之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4章 二五三 一家之主 “省啥?不用省!”李贵瞪了她一眼:“回头我给你拿一罐子回来,王羽负责腌咸鱼,有的是盐。” 李王氏有些紧张:“你拿公中的东西……” 李贵打断他道:“拿点儿盐,这没啥。又不是从库房里往外扒拉金银财宝。” 他咬了口油饼,夹了一大口炒鸡蛋放在嘴里,然后把杯子里的一点儿底子喝干,站起身来。看到他吃完了,李招弟赶紧把嘴里的饼咽下,也站起身来:“我吃好了。” 他们吃完,李王氏才带着大女儿,二女儿和小儿子上桌吃饭,小儿子上了桌之后立刻便开始夹着腊肠和鸡肉往自己嘴里塞,又夹了一大块鸡蛋放在自己面前。油饼已经吃完了,不过刚才李王氏还热了一些做完剩下的糙米饭,大女儿先给她乘了满满一碗饭,然后又给弟弟妹妹盛满,自己这才坐下。 李贵上了炕盘腿坐下,靠在被子上眯着眼。 他忽然咳嗽了一声,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才慢悠悠道:“老大也不小了,整日闲在家里不像话,我这次就带他去磐石堡,先四处看看,适合干啥。过些时日,向大人给他求个差事。” 李王氏笑道:“那感情好。像这个年纪,换别人家早就娶媳妇儿生娃了,你也给他寻觅寻觅,能不能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彩礼咱不缺。” 李贵点点头:“说的也是。” 李招弟坐在炕沿儿上闷不吭气,听到父母在谈论自己终生大事,小伙子还有些脸红。 “还有个事儿。”李贵指了指这房子:“咱们快搬家了。” “啊?这么快?”李王氏惊道。 “最多也还一个月。”李贵算道:“现下城里各坊各区的围墙都已经建好了,下一步,就是修缮大人的官邸,建造营房和平整土地。营房建好了,就是我们这些人的住处,满打满算最多也就是一个月,这么多人呢,做了这些时日的泥水匠,也都快成熟手了,到时候可快。” “你也得准备准备,该扔的就扔了,按我的意思,最好啥都别带,都扔这儿算了。住进新房子,得换一套新家伙事儿,这才是正理。” 李王氏默默点头。想到要离开这里,竟是有些不舍,这个地方,虽然又破又小,逼仄脏陋,但终归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了。而且,若是离开这里,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吧。 想到此处,有些解脱的轻松,却也有些莫名的怅惘。 他小儿子欢呼笑道:“要住大房子喽!” 几个子女也都是喜笑颜开,毕竟这么多人挤在这两间小房里头,这么多年下来,真真是受够了。 李贵的表情很惬意:“大人之前说了,给咱们分的房子,不会太大,但也有一个小院儿,三四间正房,三四件厢房,周围还留出扩展的宅基地来,以后嫌小,可以自己扩建。咱们住进去,足够宽敞了,老大就算是娶了媳妇儿,厢房也够住的。” “之前分田地的时候,咱家,还有王羽王通苏大成他们家,都分了一百亩地,不过咱家没人手,那些地就都闲着了,不过照我说正好,养这一冬正好养熟了,明年开春种啥都行。” 李招弟忽然开口道:“明年咱就有人手了?” 李贵又瞪了他一眼,不过他心情不错,也就不骂他了:“大人说了,流民是百姓,不能给咱们当佃户。这话,咱心里明白,百姓是大人的子民,咱们这些当下属的,绝对不能驱役占用。这就跟那些田地一样,大人给你的是你的,大人不给你,你不能自己去占!越过这条线儿,就得小心挨收拾。大人给咱们吃喝,给咱们发饷,不识好歹的事儿是绝对不能做的。” “但是咱们自己可以去买!我寻思好了,年关过后,就去转悠转悠。这年景不好,过了年关,正是一年里头最难熬的时候,少不得有卖儿卖女的,价钱也低。最好是买一两家子,这样也安稳……” 李贵可是不会忘了,当日袭杀那些建奴之后大伙儿每人都分了不少银钱,这会儿还都藏在床底下的咸菜坛子里呢。 等李王氏他们吃完了,李贵便带着李招弟要回磐石堡。 “晚上不住下了?”李王氏满心都是失望道。 “得早点儿回去,都是事儿,脱不开身。”李王氏的心思,李贵自然是看得出来,不过他实在是对她提不起兴趣来,甚至都有些害怕晚上和她同床睡了,这也是现在就着急离开的重要原因。 ……… 六棱山。 陈二黑无聊的打了个哈欠,又紧了紧身上的破棉袄,不过这样的举动显然无法抵挡那无所不在的严寒,一阵细细的寒风又从破墙上面大大小小的孔洞中钻出来,打在他的身上。这零下二十来度的低温让陈二黑浑身一个哆嗦,刚才升起来的少许困意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他娘的,这鬼天气,一年比一年冷,这还没到年关底下呢!若是真到了,那还得了?贼老天,你就冻死你家爷爷吧!”陈二黑缩了缩脖子,低低咒骂了一句。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僵硬了,赶紧站起身来,不过他的动作很小心,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矮了,就算是身材不高的他,也没办法直起身子来,要不然就会磕到脑袋。 他低着脑袋原地蹦跶了几下,抻了抻胳膊腿儿,身上好容易热了点儿了,结果却是听到一声轻微的‘嘣’的响声,然后便是下身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却是方才那裤带崩开了,裤子立刻便是滑了下来。而寒风立刻争先恐后的裹上了他那已经好几个月没洗过的下体,让那里仅存的少许热量瞬间流失,变得一片冰凉。 “入你娘!” 陈二黑大惊失色,的虽然明知道这儿没人,他还是四下里张望了一眼,然后很是快速的把裤子给提了起来。这条破棉裤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来了,反正现在是黑色的,上面已经破了好几个窟窿,露出了发黑的棉花,这得需要何等强大的污染力才能在这个没有黑心棉的时代把白棉花染成这样? 陈二黑看了一眼地上的那根破损不堪的布条——在刚才这还是他的腰带,现在崩开之后掉在了地上。依稀还能看得出来,这布条是一抹风骚的红——今年是陈二黑的本命年。他小心的弯腰把布条捡了起来,想要接上,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那根布条由于使用的时间太长,上面细细的经纬线都是已经松散绽开,稍稍一用力就是变成一片碎屑掉下来,根本就用不成了。 陈二黑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根腰带还是去年打劫的时候顺手抢的,用了一年变成这样儿,也算可以了。 不过很快他就振奋起来:大当家的这才带人抢肥羊去了,这一次那肥羊可是四当家的找的。四当家的这瘦竹竿儿虽然说话不中听,但是那一手踩盘子的本事可是寨中兄弟都佩服的,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那想来是不错的。虽说这一次留守山寨的弟兄分的肯定会少了些,但是一两件儿衣服,几尺布,一些粮食总是有的,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能分一件儿大棉袄? 算算日子,大当家的都走了三天了,也该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陈二黑赶紧走到窗口处向下张望。 他所处的位置,乃是山壁距离地面大约五丈高的所在,有一处凹陷进去的所在,也就是一丈深,连个山洞都算不上,在凹陷的下方,有两株枝繁叶茂的墨绿色山松,刚好能够把下面的视线给挡住,若是不仔细看或是有人指点,根本瞧不见上面。而在凹陷的出口处,却是用木石搭建了一个简陋的破屋,很是狭小逼仄,只能够容一个人呆在里面。 这个凹陷,位于山寨所处的那谷地外面山沟尽头,居高临下,能够把整个山沟的情况尽收眼底,乃是一处很重要的瞭望点。一旦有什么异动,在敌人进入这处山沟之前,就能够被人发现。 陈二黑本来是周围县城的一个痞子出身,勒索敲诈,欺压百姓那是一把好手儿,坑蒙拐骗这些手段也尽可以耍得,只不过真要是下狠手杀人那就是差远了。他也是失手杀了人,官差要来锁拿,这才是逃到了山上来。 像是这等下不去手杀人的青皮无赖,山上的绿林好汉想来是不怎么看得起的,不过这厮有个好处,一张嘴很是活泛,直能把死人说活一番,那奉承阿谀的好话更是不要钱一般往外喷,把铁太保哄得很是开心。再加上他眼神儿好使,看得比别人都远些,因此就给安了这么一个差事。 说起来也是个头目,他手底下还有三个人,四个人是轮流在上面放哨的。毕竟在上面久了谁也受不了,冬天就不说了,在上头蹲上两个时辰就能把骨头都给冻僵喽!就算是夏天,上头也是喂蚊子的地界儿,一会儿的功夫就浑身上下都是大包。 第254章 二五三 一家之主 第255章 二五四 惊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5章 二五四 惊变 平素里陈二黑是从来不上去的,只在下面享福儿,只不过这一次大当家的下山,把他手下也抽调走了两个人,只剩下他和赵癞子。赵癞子昨晚上差点儿股黑冻死,这会儿还烤着火哆哆嗦嗦的,不得已之下,陈二黑只得自己上来顶顶。 “还没回来?”他失望的叹了口气,头转了回来。忽然她又是飞快的把头扭了过去,盯着山沟的入口处。 那里,分明出现了七八个人影,有的手里还牵着马,看身形有些眼熟,他敢肯定是山寨里的人! “大当家的回来了!”陈二黑大叫道,若不是他头顶实在是太矮,真是恨不能跳起来。 但是很快,他脸上就从失望变成了震惊,又变成了惊恐,一颗心宛若掉入深渊,越沉越深。 他本以为那十来个人后面会是庞大的队伍,但是在他们后面——没有后面了,就只有这些人。而且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了些,陈二黑能看得出来,他们非常疲惫,身上还带着血迹。离得再近了一些,就能看到他们脸上的阴沉了。 为首的两人,是三当家的和四当家的。 大当家的铁太保——不在! 陈二黑知道,大当家的多半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尽管山寨里面是很忌讳说这等话题的,但是陈二黑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凡是不劳而获的事儿多半都承担着莫大的风险,打劫——无疑是其中风险最大的一种职业。 他来不及悲戚——或者说其实他心中也没什么好悲戚的,他表面上对铁太保很是恭维奉承,可是本心里又哪里有什么尊重了?方才的惊慌恐惧,不过是出自于对未来的彷徨而已,本来生活在一个熟悉的体系下,习惯性的被一个熟悉的人统治指挥着,可是这个人却是突然死了,心中慌乱是很正常的。 然后他立刻就开始思考起自己的后路来。 大当家的看来是没了,二当家的之前就跑了,而他的眼睛在往这边走过来的那些人脸上扫了一眼,发现之前那些在山寨中很是掌权的头目,几乎一个没有。 他吁了口气,看来以后这山寨中就是三当家四当家的天下了。 他忽然眼睛一缩,手轻轻攥了一下——为何别人都死了,就三当家的四当家的活下来了?而且他们的亲信也跟着活下来了? 而后他又是摇头,苦笑一声,现在哪还有心思管这个?山寨里头还有几十个留守的,跑回来的也有十几个,加起来也不知道能凑够五十人不能,这还叫个山寨? 他思忖了片刻,揉了揉僵硬的脸,想好了待会儿要说什么,随便寻了个麻绳系在腰间,便是出了这里,顺着一个隐蔽的所在溜了下去。 “三当家的,四当家的!”一落地陈二黑便是高举着双手大喊。 邱平和刘发成两人没想到忽然窜出个人来,都是一怔。陈二黑不等他们回过身来便飞快的跑过去,瞧了一眼,大惊失色道:“大当家的呢?” 邱平一张胖脸上露出悲戚之色,眼圈一红,低声道:“大,大当家的,不在了!” 余者众人都是脸色阴沉难看,刘发成冷着一张脸瞧着。 [棉花糖] “啊?”陈二黑满脸的震惊骇然,忽然腿与软,便是一屁股软倒在地上,扑在地上便是嚎啕大哭。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您老人家怎么就去了……您还让我怎么活啊……”陈二黑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沟,他趴在地上,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抓摸了一块石头,使劲儿的在地上拍着,就差打滚儿了。 周围的人都是看的目瞪口呆。 邱平被刘发成对视了一眼,邱平轻轻的点点头。他们自然是能看出来这陈二黑是真心实意还是作态,但是这会儿,却正好是个机会,拉拢人心的好机会。 虽然他们是董策的内应,这一次蓑衣渡之行完全就是一桩阴谋,但董策当日袭杀土匪的时候,也并没有给家丁们示意让他们网开一面。毕竟军队还是要纯洁一些的好,这些东西,尽量不要跟他们提。不过邱平和刘发成他自然是会提点的,这两人也不是傻子,开溜的最早,又有马,若是就还能被追上,那干脆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得了。 邱平和刘发成还有时间扒拉出来几个手下,然后一路狼奔豕突,马不停蹄的逃命,直到确认没了危险方才停下来。 跟着他们跑出来的土匪一共有十六个,但凡是能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的,要么是心思灵巧的,要么就是能杀能砍心狠手辣的,硬生生的抢了同伴的马骡,硬是挣扎出来了一条性命。 眼见天色也黑了,众人在一处小树林里生火歇息,有那偷鸡摸狗之辈去附近的农户家中摸出来几只鸡鸭吃了,这才算是填饱了肚子。 邱平和刘发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立自己的领导地位,直接向众人说明,大当家的落在后面了,怕是得毁在那些狗官兵的手中。山寨不能群龙无首,我们俩,以后带着大伙儿干! 大部分人是没有什么异议的,毕竟大当家的不知所踪,二当家的逃了,他们两个是三当家四当家,无论是道义还是伦理上,都是该管事儿的。更别说,这里面还有他们刻意拉拢培养的几个亲信在了。 但是既然说是大部分,就代表还是有不一样的声音出现——那是一个铁太保手下得用的头目,往日在山寨中也有些权势。他立刻便站起身来表示反对,嘴里也不干不净的对两人进行辱骂,大意就是自己上山已经五年了,你这俩贼厮鸟上山有一个月没?就想掌权?门儿都没有! 不过很可惜这位素来人缘儿不怎么样,只有两个人支持他。 对于这位恶声恶气的反对者仁兄,邱平和刘发成采用的方法也很干脆——直接就一刀杀了!连同他那两个支持者也是,他们猝不及防之下,直接被两人及他们的亲信给剁成了肉酱。 这一下,所有人都服了。 他们一路没命的逃命,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竟然迷了路,后来找了人家才打探清楚,原来此处已经是往南数十里了。越往南人烟越是富盛,因此他们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走,昼伏夜出,用了三天才走回来了,好几个人的骡子都杀了吃了,饶是如此都是饿的瘦了一圈儿。 一路走来,两人商量了不少次,早就把回来如何说辞,如何表演,如何掌握大局给理得明白。 邱平素来是此道高手,上前一步,生生把陈二黑给扶起来,也是声音颤抖,嘴皮子哆嗦,泪珠直在眼眶中打转:“陈兄弟,起来,起来!大当家的不在了,咱们就更要好生爱护自己,把大当家的这片基业守下去,如此大当家的也能含笑九泉!” 陈二黑抽泣着连连点头,他忽然一抹眼泪,后退一步,一个头便是磕在了地上,大声道:“三当家的,四当家的,俺这条命就卖给你们了,跟着你们干,水里来火里去,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 邱平没料到他这般上道,心中早就乐开了花,不过脸上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戚容,只是把陈二黑搀扶起来,重重的拍着他的肩膀:“好兄弟!” 有了陈二黑这么一个表率,剩下的人投效自然也就是顺利了许多,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而陈二黑也是心中暗自得意,知道自己不但能保留过去的地位,怕是还能更进一步! 这二位,定然是赏识了自己的。 方才那般大哭,是为了说明自己是一个念旧情的人,不是没心没肝,但是现在投效,却又是说明自己乃是识时务的,眼光亮着呢! 这样一番做作下来,可是比那些直接就抱着大腿要投效的人高明的多了,也很让人高看一眼。 刘发成瞧着陈二黑,忽然道:“你手底下,是不是有个叫赵癞子的?” 陈二黑赶紧恭敬道:“是,就在山寨里。” “你过来。”刘发成往旁边走了两步,向着陈二黑招招手。 陈二黑心中大喜,四当家的这是要单独给自己下命令啊!这可是很亲近,很信重的表现,如此机会,一定要把握住。 他被刘发成拉到一边耳语几句,只是当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是不那么好看,有些发黑,更有些恐惧。 众人向着山寨走去,陈二黑急着献殷勤,先一步去报道去了。等到邱平等人进了寨子的时候,寨门里面那片空地上已经是聚集了三四十人来,一个个交头接耳,脸色沉重,神态中充满了惊慌和不知所措,一片愁云惨淡。 这已经是山寨剩下的所有人了。当然,那些被当做泄欲工具的女人是不算在内的。 大当家的死了!出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就剩下十几个人回来! 这可咋办?日子怎么维持? 更多的人想的是最现实的问题——粮食给二当家那天杀的一把火烧没了,现在山寨里头的存量已经没多少,根本就不够吃的,大当家的去 第255章 二五四 惊变 第256章 二五五 杀一儆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6章 二五五 杀一儆百 邱平等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他们都知道,现在是这两个人说了管事儿了,大伙儿的希望,也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了。 邱平站在那里,胖胖的脸上满是肃穆,他忽然大声道:“弟兄们,大当家的怕是已经不幸,我等心中都是悲戚!但是死者已矣,我等还需好生活下去,如此才能祭奠大当家的在天之灵!不才邱平,本是山寨三当家,现如今当执掌山寨事务,我在此发誓,定要带着兄弟们,挣扎出一条生路!” 他忽然拔出手中腰刀,狠狠的插入地上,手指肚在锋锐的刀锋上一划,一个血口子便是出现,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他不顾鲜血淋漓的手指,伸直了胳膊,划出了一个半圆,鲜血淋漓抵达而下,在地上画出一个鲜血的半圆。一边的刘发成一声不吭的也如此做了。 而后两人又是面西磕头,代表祭奠铁太保的在天英灵。 众人也是麻木的纷纷跟着跪拜磕头。 有些人为之动容,但是更多的,却是麻木的冷眼瞧着——好话人人会说,还须得看你如何行事如何做。你说带着大伙儿挣扎出一条生路来,难不成空口白话就能变出粮食来? 邱平把他们的神色都看在眼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身上背着的褡裢摔在地上,褡裢的口子被摔开,里面顿时是露出了大块小块的一堆银两!粗粗看去,怕不就得有数十上百两之多! 两人地位高,身份高,当日在蓑衣渡分赃的时候,身上也分得了不少的银子,仅次于铁太保。这会儿他把银子都拿了出来,刘发成也是一般。 邱平高声道:“这银子,是打劫了蓑衣渡之后我二人分得的,现在我二人分文不要,全都拿出来,用于山寨中购买粮食!就算是现在粮价腾贵。也能买不少了,这个冬天,足能够支撑下去!” 众人尽皆动容。 虽说绿林好汉轻财好色,但那多半是嘴上说的,话本儿里写的,实际上就算是绿林好汉们,也绝对没有要把这活计当场一辈子的事业的打算,更没这个道理。 他们所盘算的,不过是做上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捞够了钱,攒够了银子,便金盆洗手,从此不干,找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娶妻生子,了此余生,安度晚年。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留下子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不是说着玩玩儿的。要是有个儿子以后能给自己养老送终,以后死了有个报盆打幡儿的,每年能给自己供奉香火,这就算是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对于一个山贼土匪来说,这是终极目标。 只是能做到这一步的,不多就是了。大部分的山贼土匪,不是死在官兵之手,就是死于自己人的火并,就算是能够带着钱安然脱身,下半辈子也要时时注意不能露出马脚来。大明朝的基层组织可是非常完善的,村子里面都是几百年传下来的乡里,互相很熟悉,你一个外乡人根本混不进去。而若是在城市里,只要是稍微露出一点儿马脚来,就会被邻里举报,离着大难临头也不远了。 是以他们其实是很看重钱财的,仗义疏财的有,但是很少,而且多半是为了拉拢人心。邱平和刘发成这般做,直接就把他们给震撼住了。 而他们两个也用最为直接,最为鲜明的方式向众人证明了——跟着我,饿不死! 这时候,陈二黑给赵癞子使了个眼色。方才他刚来就找到了赵癞子,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面授机宜。 赵癞子心领神会的点点头,忽的分开众人走了出来,斜着眼上下打量了邱平两人一眼,阴阳怪气儿的冷笑一声。冷笑变成了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挑衅和不屑。 邱平二人向来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刘发成沉着脸道:“你笑啥子!” “我笑你们两个算个屁!”赵癞子撇了撇嘴,看了他们一眼,又面向众人,大声道:“咱们里头,上山最晚的谁?是我赵癞子!我算了算,时日最短,上山才三年零两个月八天!可是那也比这两个贼厮鸟要强,他们才上山有多久?一个月有么?论资历,这山寨凭什么就是你们来执掌?要我说,还是得从老人们里头选出来一个,才是正理!大伙儿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癞子这番话很是有几分鼓动力,还真是有一部分被他给煽动的起了心思,他们想的也很简单——对啊,我资历这么老,凭什么这俩人在上头坐着作威作福,我就得在下面趴着当牛做马?他们方才心中也是有些不甘的,只不过没人出头也就只能忍着,现下有人出来说话,便有几个人也说话赞成。 赵癞子本来还心中忐忑,眼见这会儿得了别人的声援,一颗心立刻安定下来,得意洋洋的瞧着邱平两人。 他在一边煽风点火道:“” 这个天底下,大部分地方都是讲理的——就算是私底下强权欺人,肆意害人,至少表面上是讲道理,讲公理的。但是却有两处是最不讲理的,而且是**裸的,毫不掩饰,放在明面上的不讲理。一处是军队,一处就是匪帮。 一言不合便即火拼的情况,并不鲜见。六棱山这些土匪之前见得不多,是因为铁太保威望足够高,手腕儿也是足够的高,一切问题他大致是能一言而决的,是以并不会出现这种争执。赵癞子和这几个人还把这会儿当成是铁太保还在的时候,但是问题是,铁太保已经不在了,死得很彻底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邱平并不说话,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安静的在那儿听着。刘发成冷着一张脸也不声张。他们的这种态度,让赵癞子等人认为是软弱和放任,是以就更加的嚣张。 终于,等他们暂时停顿之后,邱平抹了抹脸——方才有些唾沫星子都喷到他脸上来了——笑吟吟道:“说完了么?” 赵癞子抠了抠鼻子:“说完了,你这贼厮有啥好说的?” “既然说完了,那就上路吧!”邱平已经是笑眯眯的说着,跟个弥勒佛也似,只不过那笑容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肃杀,重重的一挥手:“都杀了!” “是!” 跟他回来那些人早就已经成了他二人的心腹,闻言立刻应了一声,毫不犹豫的大步上前,抽出刀来便是狠狠的向着赵癞子等人劈砍而去。 赵癞子等人根本就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直接下杀手,毫无防备之下,顿时便是给砍翻在地。惨叫声怒骂声立刻响起,不过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这些声音便都低沉下去,再也没了动静儿。 算上赵癞子在内一个四个人,个个都是身首异处,其中一个最惨,直接给剁成了碎块。他们都已经死透了,鲜血流了一地,汇聚成一片小小的血色湖泊。 赵癞子被一刀斩断了脖子,他的脑袋咕噜噜的滚过来,停在了陈二黑的脚边。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那个角度,正好是死死的盯住了陈二黑。陈二黑低下头去看了一眼,心里立刻便是一哆嗦,赶紧抬起头来,只是那双眼睛,却是在眼前挥之不去。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疑惑,愤怒,绝望……难以想象,那么多种情绪竟然可以糅合在一起,显现出来。 陈二黑之前跟他说的是:“还有个大头目也活着回来了,就在后面,一会儿就到。你现在主动跳出来反对这两个后来的贼厮,那位大头目定然记住你的好,以后有你享不尽的好处。” 赵癞子没多想啥便照办了,只是他又哪里知道,这不过是邱平吩咐陈二黑让他做的。 邱平知道必然有人不服,这些人留在山寨中也是祸害,但是问题是,他们未必会主动跳出来,而若是赵癞子率先挑事儿,自己又表现的软弱一些,那么这些人想不跳出来都难。于是,便可以趁机,名正言顺的除掉这些人。同时,也是为了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而之前就跟邱平二人有过冲突的赵癞子,毫无疑问就成了最佳人选。 刘发成走过来,一脚狠狠的踩在赵癞子的头上,鞋底子狠狠的在那张脸上碾着,心中低低冷笑道:“老子说过,要让你生不如死,我食言了……” 场中一片安静,针落可闻,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是他们的心里,都是充满了不敢置信,震惊,还有……畏惧! 邱平二人的雷霆手段震慑了所有人。而毫无疑问,这个时候,这等手段是最为管用的。 先是主动把自己所得的银子拿出来,这是示之以恩,而现在,则是摄之以威,恩威并施,王霸兼用,立刻就让所有人都服了。 邱平目光扫视着众人,沉声道:“此时正是山寨生死存亡之时,绝不容许内乱了。杀此几人,乃是为了大局,为了整个山寨的出路,他们,非死不可!” 第256章 二五五 杀一儆百 第257章 二五六 再走阳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7章 二五六 再走阳和 他的眼神在陈二黑的脸上停顿了一下。陈二黑心领神会,当下便是弯腰深深行礼,大声道:“见过大当家的,二当家的!” 众人顿时醒悟过来,也是纷纷参见:“见过大当家的,二当家的!” 一时之间,场中唯有邱刘二人站立,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欣喜。 至此为止,大人的第二部计划终于也是顺利完成,两人已经将整个山寨完全掌握在手中。 而经过了此次的事件,他们也对董策的心机、手腕以及练兵的本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心中再也没了什么自立门户的想法,只是坚定自己:跟着他,一定能够混出一个前程来。 邱平赶紧笑吟吟的把众人扶起来,刘发成想来冷峻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这时候,忽然不远处快步走过来一个人,离得近了一些,能看的分明,则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这妇人生的甚是熟美,肤色白皙,眉若远山,樱唇红润,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定然是个不错的美人儿。现如今虽然年纪大了些,眼角都有了几丝鱼尾纹,却更是增添了几许成熟的风韵。她穿着一身很是名贵的大红遍地金缎做的云裳,肩上还披着雪白的毛皮狐裘,雪白的长毛衬托着她的容颜,竟是给人一种惊艳的感觉。宽大的衣裳遮掩下,似乎也能看出来那丰满有致的身段。 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紧紧跟着,打扮的也是颇为的俊俏。 这山寨之中,竟还有如此人物,分明就是一个贵妇人! 刘发成素好渔色,见了之后眼睛一亮,死死的钉在她身上挪不开了,贪婪的在她脸上,身上巡弋着。 只是这会儿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惶急,她快步过来,眼睛满是期待的在邱平等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便是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颤抖道:“三当家的,小满,小满他没回来么……” 这妇人,正是满天星的母亲,她口中的小满,便是那杀神一般的凶汉了。( 棉花糖) 只是此情此景之下,谁也不会觉得好笑就是了。 邱平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寨门口处传来一声粗犷的大笑:“谁说俺没回来,娘,别挂念,俺回来了!” 邱平二人立刻色变。 陈二黑满脸古怪的看了一眼他,心中暗道:“真他娘的邪了,胡诌的咋还成真了呢?” 话音未落寨门口便是走进了一个人,又矮又壮的身材,头发乱糟糟的,满脸麻子,一双眼中凶光四射,肩膀上还扛着个铡刀,不是满天星又是谁? 那熟美妇人满是惊喜的一声尖叫,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快步向着他迎去。 满天星哈哈一笑,在这妇人一声惊叫中伸手一抄,便是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理会邱平二人,抱着她便是向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 董策看着眼前高大的城墙,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跳下马来,在地上伸展胳膊腿,蹦跳几下,双臂使劲儿的往后扩展,拉伸肌肉,大口的呼吸空气,好生活动了一下身子。 从磐石堡道阳和城虽然不算近,但是快马奔驰两个半多时辰也能到了,这还是生怕战马损伤因此刻意控制马力,减慢速度的结果,若是不管不顾的话,一个半时辰也能到。 累倒是不累,就是实在冻得不行。此时已经是快要到了北地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这个年代气温又是格外的低,温度怕不得有零下二十多度,一眼望去,天地间便是白茫茫灰沉沉的一片。寒风呼啸,就算是董策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裘,也挡不住那风跟刀子似的往里头钻,等到了地头儿,浑身上下都是已经僵直,握住缰绳的手虽然包裹在厚厚的皮手套里面,但也是已经冻得僵硬冰冷,几乎要无法弯曲了。 他们脸上都涂着厚厚的油脂,嘴唇上尤其多一些。 也不知道是猪油还是牛油,反正董策是很不习惯这种味道的。而且他上辈子是油性皮肤,经常起油,日常用的都是控油的洗面奶,最厌恶的就是脸上油油腻腻的,但是现在也不得不如此。若是不涂抹这些油脂的话,用不了多久,脸上的皮肤就会皲裂,出现一道道细小的血口,不但疼而且还很痒,更容易产生严重的冻伤。 也就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这一次跟随董策过来的,便是王通和他麾下的忠字都。 家丁们都穿了厚厚的棉袄棉裤,崭新的布面儿,厚厚团团的,都是从流民里选出来的裁缝缝制的。那裁缝是祖传的手艺,六七辈儿人几百年传下来的,原来在陕西榆林府下面镇子里开的有铺子,在当地很有几分名声,这手上的活计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后来镇子给八大王打下来了,镇上大户人家给烧杀的一干二净,他这些年的积蓄下来,也有一座宅子,二三十亩地,五六分家业,因此也在清算的行列中。一家老小都被杀光,他侥幸挣扎出一条性命来,跟着流民一路浑浑噩噩到了磐石堡,总算是能吃上了一口热饭。 手艺还在,董策亲自交代下去的事情,也是用心,这衣服板整好看,便是在城里穿着在一般百姓里头那也是不落面子。这年头吃油穿绸的,终归还是不多。 外面是棉袄,里头是单衣,一个个都带着厚毡帽。饶是如此,这些家丁一个个也是脸色发白,很有些萎靡不振。 这冬日外出,真真是个苦活儿。 大伙儿都从马上跳下来,原地活动了好一会儿,方才是舒坦了不少,觉得身子也热乎了,也能感觉到外面衣服的暖和了,身体从里到外开始复苏过来。 这里是阳和城南大约半里地外的一处山丘背面,不算高的土丘多少也能阻挡一下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在这个窝风的地方休息休息,也算是惬意。 董策眯着眼往下头打量。 不远处就是一条宽敞的官道,直通到阳和城的南门。尽管这会儿是数九隆冬,天寒地冻,但是官道上车马却还是络绎不绝。有的行商赶着走骡,一步一步的往前挨,有的规模不大的商队,则是几辆牛车,几辆驴车,吆吆喝喝的。考究一点儿的,有点儿地位身价的,用的是驽马役马拉的车。 远处的阳和城南门人喊马嘶,声音鼎沸,热闹非凡。 在这个时节还能维持这等繁荣景象的大城,数遍整个大明朝北地,怕是也没有太多。 也有些行脚商人走不动了,想往这儿躲着休息休息,但是董策这群人都是人高马大,神情彪悍,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是以也很知趣儿的无人过来打扰。 他又在十里铺呆了两日,不是为了别的,却是为了搬家的事儿。 进入小冰河时代这几十年天气酷寒,九边之地就够冷的了,九边外面的辽东、喀喇沁、察哈尔等地就更是冷得不得了。丰州滩附近的大小板升农业区早就已经在连年的大旱天灾之中荒废,这片本号称塞上江南的肥沃土地,先是被天灾席卷,而后被黄台吉一路屠杀,早就变成了人间鬼蜮。 一到冬天,草原上便是白灾纵横,大雪呼啸,牛羊都给冻死,人也无法幸免。许多蒙古牧民吃光了家中那些冻死的牛羊,再也没了吃食,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等着饿死,要么…… 就是去抢南边儿的明国! 是以一到冬天,就是草原民族南下劫掠的高峰期。虽说这会儿原本雄踞漠北,号称全蒙古之主,成吉思汗的后裔林丹汗已经被黄台吉几次打击给吓得逃到了甘肃嘉峪关外的大草滩呆着,察哈尔众多部落牧民也随之迁走。他们反倒是因祸得福,大草滩地如其名,水草丰美,极为适合放牧。 只不过走的大部分是林丹汗的察哈尔本部,有一部分其它的部族留在了归化城以南,丰州滩以南,鄂尔多斯万户以南。 这个年代,论起战斗力来,山海关外雄踞辽东的女真是无可置喙的东亚第一,跟他们比起来,不管是蒙古还是明军都是菜瓜一般的存在。 成吉思汗的子孙,当年傲啸天下,纵横欧亚大陆三万里,从东海之滨,日升之处,一路杀到波罗的海沿岸,日落之所的蒙古铁骑,早就已经是成为了永久消逝在风中的古老回忆。 他们的战斗力比之祖先,大概唯有‘羞愧’二字可以形容。当年林丹汗趁努尔哈赤南下攻明之时,率领号称‘四十万’的大军攻略后金,结果努尔哈赤打完了明朝之后,立刻率军转战千里,把林丹汗打了个大败亏输,一路溃逃千里才稳住阵脚。这个距离,差不多就相当于是从临清一路逃到了蓟镇。 反正够远的。 后来黄台吉更狠,趁着大草原上连续几年旱灾,林丹汗国力极大受损的时候,后金精锐尽出。十万后金、蒙古科尔沁诸部联军直逼归化城。林丹汗这一次打都不敢打了,直接就带着人跑了,当然,就跟后世那位煊赫天下四十年的西太后在八国联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宣布‘西狩’一样,林丹汗自然是不会说自己跑了的。 第257章 二五六 再走阳和 第258章 二五七 等候多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8章 二五七 等候多时 林丹汗先是率领以可汗斡耳朵直属察哈尔本部为核心的十万之众,渡过黄河直奔鄂尔多斯万户。走之前,他在归化城的成吉思汗陵前搞了一个很大的撤军仪式。 林丹汗登上誓坛,大声宣称自己永远是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然后便是一路向西,同时他也移动了成吉思汗的陵寝,并且成就了后世一个不解之谜。 后金的速度也不快,又要防备林丹汗突袭,又要盯着南边儿的明朝小心别让他们捡了便宜,再加上队伍庞大,粮草辎重什么的也不好弄,一路上磨磨唧唧的走了快俩月才到对话成。等黄台吉率领大军到达归化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成了一座空城,里头一个人都没有,全都跟着林丹汗跑了。 黄台吉也没气力再追了,远征千里,本就已经对后金的国力产生了极大的损害和影响,蒙古大草原上也寻摸不到粮食。没有粮食,一切休提,士气低沉,只好撤军。 不过他在走之前,一把火把这座耗尽了俺答汗和三娘子的心血,号称‘草原明珠’,有妖娆多姿的“八大楼阁”与金碧辉煌的壮阔汗宫的归化城给烧成了白地。 这会儿蒙古人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架不住明军比他们还弱,所以来明朝的地盘儿揭露一番,对他们来说还是绰绰有余的。外长城所处的绵延群山中,能够通行的河谷等隘口不少,基本上都没有士卒驻守。而小股的蒙古人入侵的话,甚至不需要直面这些河谷等通道要隘后面设立的墩堡军堡,直接绕过去劫掠乡间就行了。 抢完了东西之后,就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扬长而去,而明军甚至不敢出城一战。 董策不会忘了他的父亲是怎么死的,而这些年一到冬天就时不时的会传出某某村寨被打破,劫掠一空,男女掠为奴隶,村子烧成白地的消息。 是以他是一颗不愿意再等了,和红袖一起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母亲搬家。 虽然现在手下不少,什么事儿也不用他亲自动手了。但这等大事,他这个家主自然不能不在,是以这两日便一直居中操持着,直到今日才抽出时间来。此次来阳和,却是要看看自家的店面。 周仲和石进被他留在了磐石堡另有要事去办,是以这一次便带了忠字都的家丁出来护卫。 护卫家主,这本就是他们这些家丁的差事。 至于为何带忠字都,却还有些缘由。 王通站在董策身边,瞧着阳和城,面色一片阴沉。 前日便是假期结束的时间,家丁们都回来了,但是当晚一清点人数,却是少了俩人,偏生少的这俩人,都是他忠字都的。 王通大是震怒,仔细询问之下,才从董勇庆那儿得到消息,说是他们很可能去了阳和城。王通对自己手下这两人还是很放心的,董忠康老成稳重,董忠庸木讷憨厚,俩人都不是会有异样心思的。 迟迟未归,那只说明一件事儿——很可能出了岔子了。 他心里一方面是着急,一方面是觉得丢了面子,这脸色自然是不可能好到哪儿去。 董策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这等事儿,他现在是不会自己去管的,得王通自己去办,若是什么都管,那真是要累死。而且说实话,就算是他管,效果也未必能有多好了去。 歇息了一会儿,众人身子也热了,董策摆摆手:“走,进城!” 他们干脆也不上马了,都是牵着马走,径直去了南门儿。 南门里头有个饭馆,大概是只能称之为饭馆儿而不是酒楼的。店面并不大,也就是两件的门面,一间开门,一间开窗。外面打着的酒幡在风中一阵阵的鼓荡飘舞,看上去已经是很陈旧了,还有些破损。店门上有块木头牌子,大致能看清楚上面写着的‘周记’两个字。 这家周记酒肆,从国朝初年就在这阳和城了,几百年下来,在当地也是颇有些名气。 这店面正是位于的阳和城最繁华的棋盘大街南端,又是靠着南门,人来车往的,极是繁华。而且现在是冬日,远来的行人一路风尘仆仆,手脚冰凉,正是想找一个地儿歇息一番,喝壶热酒,吃点儿热菜,暖暖身子。 是以这家酒肆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生意是很不错的。门口下了厚厚的布帘子,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没洗了,上面沾了许多肮脏的灰迹污物,已经变得乌黑了。不过来往在这儿的人,多半是没什么身家的平头百姓,行脚商人,贩夫走卒,也就不在乎这些。 帘子随着人的出入偶尔被掀起来,里面的热气就腾腾的冒了出来,飘到大街上,还带着一股酒肉菜肴的香气,让人不由得大流口水。 地上铺着青砖,已经是布满了厚厚的一层,不知道多久未曾刷洗过了,走在上头都觉得有些黏脚。桌子都是用粗苯的大木头做的,桌腿粗壮结实,木板子怕不得有半尺多厚,说难听点儿棺材板儿都没这么厚实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桌子角都已经给磨圆了,桌子也从原木的那种浅白黄木色,变成了深重的黑黄色,多了几许岁月的沉淀。 每张大桌子旁边儿都是放了四张长条椅子,这会儿里间儿外间儿加起来不小的面积,十来张桌子,座无虚席,椅子上都是挤满了人。他们有的根本不认识,跟后世的拼桌儿也差不多。不过这会儿他们根本谁也不说话,都是抱着手里的大碗吃的稀里哗啦,不亦乐乎。屋里头热,不少人都是吃的浑身大汗淋漓,却是舒坦的紧,大声叫着畅快。 后头厨房和外间儿之间隔着的布帘子掀开了,一个四十来岁,手脚粗壮,满脸横肉的女子端着个大托盘出来了,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哪个老客的羊肉汤?三张大饼。” 一个角落里的汉子赶紧招呼道:“老板娘,俺的,俺的。” 这满脸横肉的老板娘端着托盘过去,砰地一声重重的放在他面前,哼了一声,理也不理人,直接便回了后厨。 那汉子也不在意,端着那盛了羊肉汤的大海碗先把嘴凑上去小心的喝了一大口汤,舒服的哈了口气。他用筷子一搅和,从碗里一捞,便是捞起一大堆羊肉,其中还有少许羊杂之类的东西,而后撕了一块儿厚烙油饼,大口的吃喝起来。 这家酒肆不甚干净,那老板娘也凶恶,但是客人却是极多,而且回头客更多。靠的就是美味加实惠,后厨里头常年有温火熬着一大锅羊骨头老汤,那老板熬的羊肉汤里头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分外的美味鲜香,恨不能让人把舌头都吞进去。像是这般小脸盆大小的一大碗羊肉汤外加几张香喷喷的大厚油饼,也才五文大钱而已。换在别处,五文钱哪里去寻觅这等吃食? 里间儿窗户开了一条缝,想来是为了透气采光,老板为了维持住屋里的温度,又在屋子中间儿烧了个炉子,倒也不冷。 靠窗的一处桌子上,偌大的桌子,却是只有一个人坐着。周围的人宁可跟别人挤,也不愿意坐到这张桌子上来。有的那刚来的客人往里头探头一瞧,见这桌子空着,心下先是一喜,正要过来的时候,再四下里一扫,却是能看出不对了。他们走南闯北的,素来小心谨慎,这等情况都知道是有蹊跷,便就不往这边儿来了。 那看上去颇为凶恶的老板娘也不敢来管。张麻子面前摆了吃食,却是一点儿没动,他坐在那里,阴沉的脸上有着掩不去的焦躁。窗子开了拳头大的一个空隙,透过空隙能瞧见整个南门出入的人。这里视角很好,没有任何的遗漏。 张麻子已经在这里坐了两天了,今天是第三天。这两天多的时间,他什么事儿都没干,一笔进项都没有,从大早晨起来天还擦黑的时候就坐在这儿,一直坐到城门关闭天色黑沉,而后拖着僵硬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家吃饭,第二日继续。 像是今日,天还麻黑的时候他就来了,往这儿一坐,一坐就是三个时辰。呆坐在这里,连饭都吃不下去。 不过他却没什么怨言,不但是嘴上,也是心里。两天没进项也不算什么,反正这些年当佛爷行窃下来,家中积蓄也颇为丰厚了,还不缺这点儿。他知道现在自己在做什么,而上一次的接触,隐隐然接触到了对方露出冰山一角的庞大势力,再加上刘三爷的略略指点,他更是清楚自己现在做的这事儿,对于刘三爷,会有多大的裨益。 他又探手入怀,摸了摸手中的顺刀。 坐得太久了,他想起来活动活动身子,刚站起身来,忽然身子一僵,他双手摁住桌子,眼睛死死的盯着刚出了城门洞子的一群人。 他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使劲儿的看了两眼,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两眼,确定没错儿之后,赶紧离开桌子,大步出了门。至于结账给钱什么的,那就不消说也罢了。 第258章 二五七 等候多时 第259章 二五八 震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59章 二五八 震怒 看着张麻子掀开帘子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回来。后厨的帘子掀开,那老板娘狠狠的一口痰啐在了地上,低低骂了一句。她大声吆喝道:“还愣着干啥,那张桌子空了……” 董策等人进了南门,顺着棋盘大街往北走,准备先去自己的店面看看,若是破败,便立刻打扫出来,大伙儿晚上也有个歇息的所在。总没有自己有房子却还去住客栈的道理。 董策上一次在阳和城呆了几日,对这里的街道已经算是比较熟悉,那店面就在棋盘大街这条主干道上,倒是不难寻找,直接往北就是了。 只是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却是眉头一皱,不动声色的左右扫了扫。前面有个小巷子,巷子口的右边是一处书坊,左边是青砖墙,墙面下面是一个买糖人儿的摊子。董策心中一动,走到那儿的时候,给王通使了个眼色,身子一转,便是向着旁边那条小巷子走去。 王通一怔,什么都没说,径直顺着棋盘大街往前走,那些家丁更是不会说什么,都跟在他后面。 这巷子不宽,人也很少,左右看不到什么门户,想来是大户人家后墙或者是侧墙之间夹出来的这么一个巷子,远远能看到前边儿有一个不大的门。 董策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见左右无人,忽然转身,冲着身后冷笑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他话音刚落,从巷子的隐蔽处便是出来一个人影,董策瞧过去,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上生着麻子,其貌不扬,眼中透着一股子精明。看样子,却是常年在市面上打混的人物。 董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方才便感觉到了有人跟踪自己,是以故意进了这巷子,引得这跟踪之人现身。他并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路,本来猜测是不是苏以墨的人,结果自己一说他却是就出来了,而且看来并没什么敌意。 他看了董策一眼便即低下头去,恭敬道:“敢问可是董策董大人当面?” 他刚说话这话,在巷子口处,王通便是带着家丁包抄过来了,正好把他堵在里面。他们满脸戒备,都是把伸到怀里,由于不方便带兵器,大半都是带了顺刀和匕首,就藏在怀中。 “正是本官。”董策示意他们稍安勿动,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并不惊慌,立刻便跪了下来:“小的张麻子,是刘三爷让小的在城门口盯着,只要是大人您一进城就告诉您一个消息。小的方才瞧见大人一行,并不确定,是以才后面跟随,还请大人恕罪。” “你是刘三的人?”董策沉声道:“什么消息?” 张麻子低声说了几句,董策顿时色变,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他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也并没有可以压制自己的情绪,至于传说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在必要的时刻董策可以这么做,比如说面对一个权势远远在自己之上的存在的时候,自然会如此。但是在这些人面前,就没必要压制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腮帮子上的肉绷紧了,攥紧了拳头而后又轻轻松开。张麻子离他最近,只觉得立时便是有一股狠辣之气扑面而来,董策那一刹那间展露的凌厉,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不自觉的便是低下头去。背后已经是渗了一层白毛汗出来。 “这董大人,真不愧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英杰,别说真杀人了,一发起怒来,都是让人无法直缨其面,厉害,当真厉害!” 张麻子暗暗嘀咕道。 王通等人离得远一些,没听见张麻子和董策说了什么,只是看这样子,便也知道是有不怎么好的大事儿发生了。 董策很快便把怒意收了起来,沉吟片刻,淡淡道:“是刘三儿叫你一直等着的?” 张麻子应道:“是。” “他有心了。”董策点点头:“回去告诉他,我董某人,欠他一个人情。” 张麻子心中一喜,刘三的打算,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这位刘三爷要的,不就是董大人一个承情么?而以董大人这等身份,能够直接说出来,那心中,定然是把这个情分给记挂的很重了。他赶紧弯腰道:“小的替三爷谢过大人。” 董策又吩咐道:“你去把刘三找来,约他去……就说是上一次相见之地。” “是。”张麻子赶紧又应了下来。今日合该刘三在衙门里头当值,不过定然是要把差事给推一推的。 董策又从怀里取出一块五两的银锭来扔给他:“拿着。” 董策并没有歧视这些城狐社鼠的想法,前一世他便知道这些处在底层,看似上不得台面的人到底有多大的能量,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能他们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从而扭转局面——当然,前提是你得用得好,用的熟。而在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电脑网络,一切信息交流的媒介几乎只靠书信和口口相传,于是在这种环境下,这些城狐社鼠的作用被极大的放大了。 他们接通牙行,识得官吏,熟悉地面上的一切勾当,所有人家,只要你给他们足够的支撑和钱财,他们就能交给你一座覆盖整个城市的脉络。 再说了,这一次也多亏了他,若不然怕是那俩人死在牢里董策也不知道。 张麻子心中惶恐之极,双手捧着那一锭银子,赶紧道:“大人,使不得,小的……” “这是你应得的。”董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 刘三爷穿着青色的直缀,外面裹着一件儿棉披风,披风很长,几乎直垂到脚面去。在领口的位置,还有一圈儿鼠皮,毛茸茸的围在那里,不过不是名贵的灰鼠皮,而是山西北部相对多的黄鼠皮,价格自然也要低不少。虽然不是皮子做的,但是这棉披风很厚,裹在身上也很暖和。 素日里在衙门当值的时候,大门开着,寒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门房里头冷的跟个冰窖也似。这时候刘三爷最爱干的事儿便是吩咐手底下的闲汉们去随便哪家酒楼酒肆‘借’上一盆炭火来,温一壶小酒儿,裹着棉披风烤着火,滋溜一口小酒儿,也是难得的惬意。 还是那处四海楼,刘三抬头看了看牌匾,进去之后,果然便看到,在通向二楼的楼梯口那里,坐着一桌四个汉子,都是高大壮实,目光凌厉,打扮虽不名贵,却是干练整洁。四人桌上摆着不少酒菜,他们也在吃喝,只是那眼睛,却是一刻不停的四处看着,很是警惕。 见他进来,四人中一个领头儿的便即站起身来,上了楼梯,自往二楼走去。 刘三也不做声,默默的跟在后头,心里暗自嘀咕,怎地这位董大人手底下的人都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似? 一上二楼,他便是看到有两桌客人,跟楼下那四人一般,一样的打扮,一样的气质。以刘三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董策的人装扮的。他也是暗暗心惊——这些人不但是身材高大壮实,而且身上都有股子凌厉的杀气,那是真正见过血的老卒才能做到的。 王通站在那包厢门口,伸手微微一肃。 刘三向他点点头,推门进去,王通便就站在外头。 这一次包厢里面,只有董策一个人。他穿着一件儿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长衣,头发束的很整齐,头上一个墨玉簪子,手边放着一顶灰鼠皮翻耳圆帽,旁边的木架上挂着衣领狐皮大氅。 刘三爷暗自感叹,这才是遮奢气象,人家帽子上头镶嵌的那块足有拇指大小的黄翡怕就能抵得了自己一半儿的家产了。 “小的见过大人。”刘三恭恭敬敬的行礼。 他本以为董策经历了这等事儿,定然心情不好,说不得就要阴郁着脸,也断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却没想到董策却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亲自来扶他,让他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一上来却也不直接说正事儿,只是招呼着刘三喝酒吃菜,扯一些没边际的话。 “心若渊薮啊!”刘三又是高看了董策一眼。董策不急,他倒是有些着急了,赶紧寻了个由头,把话题引了过去,仔细的分说了一遍,董策便也是知道前前后后的详细。 原来当日董忠康和董忠庸二人被带到了阳和县大牢之后,由于有了董策这一层关系,刘三儿对他们很是照顾,把他们单独关押在一处房间里面,并不和那些犯人们在一起。而且他隐隐的向那些牢子透露了这二人的身份,那牢子对他们也是颇为的照拂,找来了干草给他们垫在地上,也没上镣铐,到了晚间的时候,还弄了酒菜,把这二位放出来,一起吃喝。 可是把别的犯人给馋得够呛。 董忠康两人一开始还有些心中忐忑,见此情景,也就放下心来,知道在里头待上几日应该就能出去了。 第259章 二五八 震怒 第260章 二五九 范家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0章 二五九 范家人 这个年代等级观念太过于严重,而且人人都是觉得理所当然。地位高的享受自己的地位带来的一些特权,只觉得再正常不过——我是老爷的家丁,老爷是做官,做大官的,我自然就是高人一头。便是朴实如董忠庸,也是这般想的。 只是没想到,到了第二日下午,县老爷不知道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立刻便下令提审这两个杀人凶手。 董忠康二人得了刘三的提点,矢口否认杀人,只说我二人都是将官家丁,最是懂法知法只不过,岂会杀人?是没胆子干犯王法的。当时拿着那刀吓唬人,绝对不敢杀人的,结果那龟公脚下没站稳,自己撞了上来,实在是怪不得别人。 结果那县令大人大发雷霆,直接下令用刑,大板子打下去,血肉横飞。尽管衙役们手上已经留了力气,董忠康二人身板儿也壮实,但是三十板子下去,也是给打的血肉模糊,趴在地上连惨叫的声音都没了。县令大人眼见如此,便勒令把他们押下去。 第二日一大早衙役们刚刚上值,县令便又是下令提审,又是把人一顿好打。这一次,直接是给打的奄奄一息。 董策听完,眼中阴冷之色一闪而过,他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轻轻夹了一口糖醋鲤鱼放在嘴里,细细的咀嚼着。他其实很少吃鱼,因为觉得鱼肉没味儿,寡淡得很,说白了就是不够香,而且还有股子腥气。但是烤鱼和糖醋鱼,却是他很习惯的,原因也很有意思——鱼被这么做出来,就没有鱼味儿了,董策吃的是作料和烹调的味道。 这种吃法,董策大概是不怎么会吃鱼的。 他此时心中已经是怒火勃然,恨不能立时提兵杀进去,把那狗官的脑袋给一刀剁下来。不但有愤怒,更多的却是疑惑和不解。 一般来说,官场上讲究的是一个顾忌和圆融,做事都留三分面子,万万不可绝了自己的退路。董策这个副千户是五品官,而阳和县下令是七品官儿——当然,文武殊途,这个七品文官定然是瞧不起董策这个五品武官的。只是瞧不起归瞧不起,面子上却还是要过得去,不能太过难看了。 而阳和县这等做法,简直就是在狠狠的打脸。明知道这二人是董策的家丁,却还是如此行事,分明就是在告诉别人:我就是要你难看! 一般来说,官场上这般行事之人,很少。 大概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人刚正严明,绝对不容许贪赃枉法之行为在自己的眼前存在,这等人,便是海瑞那等人了。只不过这等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些。第二种则是,此人和董策有很深的矛盾,仇怨极大,借此机会公报私仇。 第二种可能性很大,但是董策思前想后,连阳和县令是谁都记不起来,谈何矛盾? 他忽然心中一动:“难不成,此人和苏以墨交好?” 想来想去,这些时日以来,唯一得罪了,且得罪的够狠的文人,也就是苏以墨而已,还能是谁? 董策沉吟片刻:“这阳和县,可是刚严正直,眼中揉不得沙子之人?” 刘三一听这话,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似乎是那种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样子:“这位县尊大人,倒是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什么案子但凡是犯到他的手上,只要给钱就成。而且一旦那人有什么关系,关联到哪位大人,他立刻便是拖着,拖到无事为止。” 董策闻言一怔,既然这县令是这般一个人,那就说明第一种可能是不成立的,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他和自己有仇怨,而且是深仇大恨。官场上,这等明摆着撕破脸皮的事儿,等闲是干不出来的。 “恕小的直言,您可是得罪了县尊范大人?”刘三观察了一下董策的神色,低声问道。 董策摇摇头:“我连你家县尊是哪位都不知道,和他实在是素未平生。” “这就奇了怪了。”刘三也是纳罕,这县尊老爷可不是个蠢人,蠢人也不可能在这个上有宣大总督衙门,阳和兵备道衙门等众多婆婆的阳和县中立足这些年而不倒,更是财源广进,大发利市。 董策道:“你把这范县尊的履历来头,可能跟本官说一遍?” 刘三笑道:“这有何不可?许多人都知晓。” 他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说起来,范县尊出身虽不是名门高低,官宦人家,却也是地方上的豪族。他出身于介休范家。” “介休范家?”董策立刻反应过来了:“晋商第一范家?” “没错儿。”刘三道:“而且还是近宗,据传现任范家家主范永斗范大官人,便是他的堂伯。” 董策点点头,像是范家这种大家族,在这片土地上绵延十数代甚至是数十代,早就是枝繁叶茂,子孙繁衍不知几千几万,这样庞大的一个大家族中,其父和家主乃是堂兄弟,这当真是最近最嫡系的那等了。 说起来,其实早些年,范永斗这一支,才是范家的支脉,远宗。他们老家在介休,但是早在明朝初年,就迁到了张家口。 晋商若是往上数,大概可以追溯到武瞾之父武士彟,这位日月当空的千古第一女帝,便是出身于山西——当时叫河东——名门武氏。武氏在当时是河东有名的木材大商人,在李渊父子起兵反隋的过程中,武士彟是最大的赞助商,从财力上进行了全面支持,提供银钱无数。他跟对了人,李氏父子也不是朱元璋那等酷爱杀功臣,非要铲除干净而后快的冷心人,还是很念旧的。大唐立国之后,便是论功行赏了,武士彟官至工部尚书,进封应国公,并陆续任利州、荆州都督。此人由商人转型官员,算是成功的典型了。 太原作为大唐龙兴之地,被定为北京,和当时的东京洛阳是同样的地位,唐朝国力强盛,商业极度繁荣,而由于山西处于和漠北甚至西域沟通交流的必经之路,也是繁荣起来。 宋朝初年太原府成了北汉的国都,这么一个小小的北汉,三万五千二百户人家,硬是抗了大宋十九年。要知道,宋朝初期可不是冗兵冗官冗费,当时那几十万跟着赵匡胤打遍四百军州,南征北战,经验丰富,骁勇果敢,结束了五代十国战乱时代的骄兵悍将们,可是不输给历史上任何一支强军。北汉就像是个又硬又臭的石头,死死的压在宋朝的脑袋上,占据了这片表里山河,而辽军能够借道北汉,直抵黄河北岸,面前就是汴梁! 直到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御驾亲征,才算是把这个心腹大患给铲除。赵光义对北汉恨到了极处,又顾及到太原出皇帝的传言,便诏毁太原旧城,诏废并州太原府,废太原、晋阳二县。晋阳被火烧水灌夷为废墟,新置平晋县于汾水之东,新置并州军事,移治于榆次。同时依托唐明镇建太原新城。 不过太原虽毁。河东却是蓬勃发展,河东地处宋辽边境,北宋所需的战马大多数依靠北方的辽来供应,辽也急需要宋的精巧器具,奢侈用具,甚至是米面粮油,绫罗绸缎。宋庆历年间,宋出藏绢两千匹在山西岢岚买马,又出绢三万匹在山西各州府买马,至于没有记载的私底下的交易,更是不知凡几。山西商人和徽州商人并称全国两大商阀,乃是商人第一。 不过到了明朝,晋商才成长为一直影响深远的力量。 九边重镇,辽东镇、蓟州镇、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延绥镇、宁夏镇、固原镇、甘肃镇。山西占了两个——大同,山西,而除了辽东镇、甘肃镇、宁夏镇之外,其它的几个,离着山西都很近,甚至都紧挨着。像是管辖宣府镇和大同镇的宣大总督,驻跸之地便设在山西阳和。 九边这百万官兵,粮食都需要内地运来,每年消耗极为巨大,因此太祖皇帝便立下了开中之法(前文说过)。晋商的发达,起源便是这开中之法。 晋商有天然的地理优势——离得近,这谁也没办法,因此他们成了开中法的最大受益者。晋商运送粮食,得到盐引,然后贩盐卖盐,获利巨大。一开始他们还老老实实的运送粮食,至少朱元璋时代是的,到了后来,就是勾结各级管理,直接获得盐引,牟取暴利,同时也构建了极为庞大的关系网。 光贩盐卖盐也不行,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时间一长,靠着边关的优势,晋商开始做起对外的贸易。他们的足迹遍布关外,无论是漠北草原还是辽东塞上,晋商运来了铁锅、铁器、盐、茶砖、粮食、丝绸布匹、精巧器具奢侈品等等,换回了当地的骏马牛羊、人参兽皮。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商人逐利,其天性莫过于此。 第260章 二五九 范家人 第261章 二六零 奸佞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1章 二六零 奸佞 范家便是如此发家,在张家口和蒙古地区做生意,历经七代,传至范永斗成为张家口地区对满蒙贸易的汉族大富商,时人称其“贾于边城,以信义著”。从明初到明末,范家七代人扎根张家口,游走在内蒙及东北地区。到了范永斗这一代时,范家无论财富还是声望已俨然是晋商中的领袖。 就一个商人而言,他的信誉或许是不错的,商德也是很好的,古代的大商人都很讲诚信,不过这也遮掩不了他是一个汉奸的事实。不单单是他,还有另外七大家,以及所有卖给后金战略物资的商人。 这是资敌!最**裸,最无耻的资敌! 自从天启年开始对后金进行物资封锁之后,后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尤其是刚开始封锁那一会儿,整个辽东,可谓一片狼藉。 在印度神话中有三位主神:创造神、破坏神和调和之神,创造神主管创造,破坏神专管对前者的劳动成果进行破坏,调和之神居中进行协调。努尔哈赤是个纯粹的破坏神,在辽东大地专搞破坏,不搞建设——他也不懂建设——占一块地方就抢光一片,杀光一片,烧光一片。百姓流离失所,许多人沦为包衣,被驱策如牛马,城池被焚毁,庄稼抛荒,财物一扫而空。 说白了,当时的满洲八旗,不过就是占了一块儿地盘儿强盗团伙而已。 当时的辽东穷的老鼠出了宁锦防线都得饿的骨瘦如柴,含着两包眼泪回来。再加上自然灾害连年不断,受灾的可不止是大明,辽东本就是苦寒之地,受灾。 而后期的努尔哈赤,更是几乎变成了一个老疯子,逮谁杀谁。 他很能打,这是真的;他运气很好,这也是真的;但说他是个老疯子,也是真的。什么千古一帝,那是扯淡。 天命九年正月,努尔哈赤下九次汗谕,清查所谓“无谷之人”,并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捕之送来”,最后于正月二十七日下令:“杀了从各处查出送来之无谷之尼堪”。 天命十年十月初三日,努尔哈赤指责汉民“窝藏奸细,接受札付,叛逃不绝”,命令八旗贝勒和总兵官以下备御以上官将,带领士卒对村庄的汉人,“分路去,逢村堡,即下马斩杀”。 大致意思就是:军队去了汉人的居住区,然后见人就杀,杀光为止。 辽东五百万(一说三百万)汉人被杀的所剩无几,到了最后,女真人加上汉人加上蒙古人,再加上朝鲜人还有刚从深山老林里抓来的鱼皮鞑子,整个后金只剩下七十万人口了。 百姓易子而食,米价高达八十两一石,布也要二十两一匹。 就在努尔哈赤一筹莫展的时候,范永斗出现了。 他,还有另外七个晋商大贾的商队来到了辽东,为窘困中的后金带来了粮食、布帛、火药、铜铁。其实他们之前就认识,早在百多年前,晋商就在辽东做生意,而这些晋商大贾,和满洲的贵族们很熟。因为满洲贵族经常从他们那里购买奢侈品,一来二去,不熟才怪。 而现在,就更熟了。、 其实这会儿的晋商已经很富了:整个大明可以称得上大埠,巨城的城市有三十三个,山西一省就有三个:太原、平阳、蒲州三处。其实大同也算,着么说应该是四个。就连阳和城这等仅仅城内就有数十万人口,商业繁荣无比的大城都挤不进这前三十三去,可见这四处是何等之繁华,晋商又是何等之富! 正所谓:“平阳、泽、潞富豪甲天下,非数十万不称富”。 明朝末年,由于白银的大量流通。关于财富的衡量标准已经是银子了,单位是两。不夸张的说一句,这些称得上是‘富’的商人们,任何一家储存的银两拿出来都比太仓要多。 但是晋商中的某些败类,还是开始资敌了。 以八大家为首的一些商人,以张家口为基地,从全国各地采集商品,然后往返关内外,从事贩贸活动。为后金大量输送粮食、衣物、炊具等基本生活物资。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父子倒是也不亏待他们,把人参、鹿茸、兽皮等贵重物品交换给对方,让这帮唯利是图的奸商们高兴的不得了。 而随着双方建立了很深厚的利益关系,很快,向来重视情报工作的,最爱用间的努尔哈赤父子便把就把双方贸易内容从食品衣服扩大到情报。整个三晋大地,都是这些汉奸们依托广阔的人脉和商业渠道建立起来的情报网,边关的位置,防线的虚实,将官的资料,城内士兵几何,能战者几何,装备如何,都是一清二楚,时时送往后金手中。 由于他们的存在,宣大防线对于后金来说就是透明的。 皇太极的战争机器所需的全部的火药、八成的粮食和超过六成的铜铁,都来自这些人手中。 对双方而言,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正是通过晋商,后金才可能把劫掠来的财物、古董和金银购变成粮食,来养活被掳掠来的几百万人口。辽东的米价最终降到了一两四石,人口增加了数倍,粮价却压到了最峰时的几百分之一。而交易另一方的汉奸集团,仅在在崇祯十五年就窖藏了上千万的银两。 这个汉奸集团的核心和头目,就是范永斗。 谓之****汉奸有三:其一,战略物资资敌,在这个时代,粮食就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甚至兵器铜铁火药都要次之。在那个冷酷的小冰河期,若是没有这些汉奸不断地转运粮食进去,所谓精锐的八旗铁骑早就都饿成死狗了。其二,收集军事情报及直接收买军官通敌资敌,古今中外但凡是出现这种情况,那就是直接通敌了,定然是以卖国奸贼论之。其三,销赃,这都不必说了。 当然,这些汉奸不可以和晋商做一同论,更不能和三晋大地上的所有百姓做一同论。 晋商中有汉奸,但也有爱国的,他们并不能代表所有晋商。他们,更不能代表所有山西人。 实际上,建奴几次从宣大破口入关,肆虐关内,杀戮无数,基本上就是在山西境内,太原府以北的区域活动,受罪最深的,就是山西的百姓。 大同等边镇都在山西,几百年下来,多少山西人死于国战?为国捐躯?这是无法抹去的。 而范永斗煊赫之后,便回了介休老家,经过了一番商谈之后,他们这一支,顺利的从张家口范氏,变成了介休范氏。也就是说,他们重新回到了宗族之中,可以把祖宗的名字重新写在传承了几百年的家谱上了。 这在宗族观念极重,门第观念更重的这个时代,代表着张家口范氏这一支,可以以介休范氏的出身为出身。 介休范氏可是名门之后,于是张家口范氏的出身,一下子变得高贵起来。 而范永斗,也理所当然的成了合流之后的范氏家主。当然,对于介休范氏那一支的家主来说,当然是很痛苦难受甚至是屈辱的,他们这些嫡传天然对旁支有一种歧视和不屑在里面,但是现在,却被迫让出了自己位置。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之所以同意,主要原因就是介休范氏已经没落,许多家产已经典当,家族衰败以及,甚至难以为继。而且介休范氏也从中得到了大量的好处。合流之后就是一家人了,范永斗也不吝啬,先买下了介休一百顷地,然后拿出来作为族中的族产。又搬了族学,高价从府城中请了先生来教学,供族中所有适龄的孩子读书。然后又重新修葺了已经破败的祖宅,更是买下了周围的地皮,大肆扩建,供给族中所有人居住。 更有一些读书人,范永斗不但资助他们,更是拿出自己的关系来为他们疏通门路,帮助其走上仕途。 这位名叫范栋材的县尊老爷,便是其中一位,而他,也是前任家主的三子。 这位中了秀才,显然肚子里是有些墨水的,但是也不甚多,于是考了好几次,都没中举。到了最后,还是范永斗亲自写了名帖着人去太原府帮他运作,让他成了选贡生。 选贡生,有点儿像是后世的特招生,但也有不同。就像是这个年代的秀才远比后世的大学生稀少的多,值钱得多一样,选贡生的稀少程度和地位,也远远不是特招生能比的。 在科举的体系中,第一关自然是考秀才,这就类似于入学考试。考生先后参加由知县主持的县试和由知府主持的府试,取录后再应由朝廷派往各省的学道(或称学政、学台)所主持的院试。院试录取者即成为所在地县学(州学或府学)的生员,初入学的称附学生员,逐步升为增广生员和廪膳生员,统称为秀才。凡取得秀才资格的就可以不出公差和免纳田粮。 不过秀才也分三等,只有一等者可获得官家每月发给的粮食和补贴。 秀才每年由学政考试一次,叫做“岁考“,其作用是督促学习。在****之年的前一年,由学政主持举行“科考“。府、州、县学的生员经过科考成绩列为头等、二等和三等的前三名的,准予参加次年在省城举行的“乡试“。 乡试录取者称为举人,举人第一名称解元,举人可于第二年进京参加中央举行的考试。举人名额,各省不等,大省有百余名,中小省七、八十名或四、五十名,向有定数,不能任意增减,大抵按照一省人口、物产、财赋等确定。 第261章 二六零 奸佞 第262章 二六一 热闹的柳树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2章 二六一 热闹的柳树街 从秀才到举人,这可就是一个大坎儿了,很大很大的坎儿,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要严酷的多。 [棉花糖] 一个省多少读书人?却只能产生多者百余人,少者四五十人的举人,可见其难度。 绝大部分秀才是无法中举的,他们往往几次,十几次,甚至几十次的参加乡试,却往往是老死于秀才。当然,他们也并不是没有出路。 选贡制度,就是他们的一个出路。 生员长久不能中举,便逐步由附生升增生,由增生升廪生,由廪生选贡生。贡生分拔贡、岁贡、恩贡、优贡、副贡这五种。 其中拔贡最难,每十二年考选一次。副贡次之,每三年举选一次,由乡试取得副榜的生员中选送。岁贡再次之,每年选一次,按在学时间依次选补。而恩贡和优贡,则都是无定期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能赶上。像是恩贡,便是逢国家庆典进贡的生员。 包括举人也是如此。 举人参加朝廷会试,考取进士的究属是少数,极少数,而多数落选。而且多数举人连考几次仍然不能及第,像是在嘉靖朝那位在后世得享盛名的震川先生归有光,在当时就被称为“今之欧阳修”,后人更是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乃是嘉靖十九年举人,却是在会试中落第八次,六十岁花甲之年方成进士。可见其难。 为了给这些人以出头之日,即在连续三次以上落榜的举人中进行挑选,授予官职。这一措施称为举人“大挑“。被挑的举人最高授知县,大部分担任地方学校教官。 选贡制度,便类似于前几朝的举孝廉了,而且门槛儿比举孝廉要低得多——只要是年资长久就行,至于其他的,那当然就是主管此事的官员说了算了。一旦这事儿是人可以操作的,那么差不多就得出岔子。 这位范栋材范县尊,考举人从十六考到二十大几,考了三四次都没考中,实在是绝望了,便托了范永斗。范永斗也是找了一番关系,于是便把他运作成了选贡生。 顾名思义,贡生系贡举到国子监成为太学生。实际贡生并不入监读书,不过取得太学生的资格,他们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可以通过“诠选“出任官职。 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直接当官儿了。读书人十载寒窗,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当官儿么? 当然,大部分人只是有了当官儿的资格,却当不了官儿,而就算是能当官儿的,大部分担任的也只是地方学校的学官。权势没多少,活儿也不多,俸禄当然也很微薄,想贪污都不知道去哪儿划拉去……就这么混吃等死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但是范栋材可不是一般人呐! 于是,他先是授介休县典史,后升任县丞,之后任平阳府推官,又授山西灵石县令,后来平调到了这阳和当下县令。说是平调,不过论起油水来,阳和可不是灵石能比的,也算是高升了。 范家?范永斗家?现在的八大晋商之家?自己那个时空满清入关之后的八大皇商之家?煊赫百年的八大皇商? 原来他竟然是出身于这么一个汉奸之家? 当董策听到范家这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似乎有灵光在自己的脑海中一现,这刹那间,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但是灵光一现,终归是只有一现而已,短暂到可能连六十分之一个刹那都没有。 等到董策再去捕捉回想的时候,根本就想不起来了。 他坐在那里,眯着眼睛静静的想了好一会儿,终归是只能叹了口气,那一抹灵光,是再也捕捉不到了。不过董策倒也不是很着急,这等事儿,记不得,越级越想不起来,你不管他,说不得一会儿就能想起来。 他思忖片刻,这范县尊一直在山西中南部,比太原府更往南的冀南道汾府区域内,无论是介休县还是灵石县都在此处,想来和那苏以墨是没什么交情的。 见他沉思,刘三也就不打扰,静静的坐在那儿吃菜喝酒。 董策忽然直起身来,道:“相烦你带我去董忠庸杀人的那处院子瞧瞧。” 刘三赶紧道:“不敢当劳烦二字。” …… 正是午后。 白日的柳树街,是不怎么热闹的,甚至可以用冷清二字来形容。 用后世的话说,性服务业是柳树街的支柱产业,繁华因此,冷清亦是一次。而找姐儿么,除非是那些很有闲情逸致的公子哥儿,要置酒高会,否则的话,是少有白日去的。毕竟白日都忙着做事,只有晚上才有闲暇,而且白天遇到熟人的几率会增大许多。他们倒不是嫌丢人,而是怕家里的女人折腾。毕竟来这儿的,多半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权势之人,都是小有资产的中户人家,因此是不可能无视家中另外一半儿的意见的。 而白日呢,对于青楼妓家这一行业来说,几乎是一个约定俗成的惯例——补觉。而跟那些高档的青楼不同,对于这些妓家中的女子来说。前一日接到客人的才有资格补觉,前一日没有接到客人的,则是在干活儿做事。 干净整洁的柳树街上,只有三三五五的稀疏行人,这些行人,要么是妓院里头打杂伺候的龟公,要么就是打扮颇为艳丽妖娆的女子。龟公们出来采买食物,食材,乃至于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等一切日常过日子所需要的东西,而姐儿们,只是出来买些胭脂花粉,香扇布匹之类的。 这些妓家都是自家开伙做饭,也是自家裁衣缝制。几个男人,几个女人,一个主事儿的,白日关起门来过日子,若不是干的这行当,跟平常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就算是冷清也不至于这么点儿人,还是因为现在是午后,许多人的都在午睡。大明朝的城市阶层,午睡的习惯非常流行,他们是此时这个世界上最会养生,最会享受的一群人。而不像是这个年代的西方贵族一样,希望通过一辈子不洗澡来保养身体内的‘精气元气’,从而达到长寿健康的目的。但是很可惜,他们往往死于缺少维生素的败血症、跳蚤和寄生虫太多引发的瘟疫,以及老鼠引发的黑死病。 而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恶劣的生活习惯和肮脏的生活环境——在这个年代的欧洲,算是数得着的大城市的里斯本,根本没有排水系统,大街上污水横流,到处都是没脚的污泥,而贵族小姐们,直接就在大街上拉屎尿尿,因为没有公厕。 贵族居住的城堡里面很少打窗洞,所以内部暗无天日。但墙壁上又免不了裂缝罅隙,因此冬天一到室内也寒冷刺骨。城堡保洁很成问题。灰尘、蛛网自然随处可见,忘了清理的生活垃圾、死人骨头也俯拾皆是。床榻上臭虫极多,数以百计地潜伏着,永远嗜血如命,夜夜严阵以待。 此时欧洲的医学水平令人发指,擦破点皮,有可能死于感染。着了凉,有可能死于感冒。吃农家菜,有可能死于腹泻脱水。若是经常打仗的话,势必容易丢胳膊断腿,那基本上就离死不远了。 城市尚且如此,乡村更是别说,大明朝南方乡野,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小桥流水人家,白石桥乌篷船,泼墨山水画一般精致的小镇村落根本不会在欧洲出现。乡村像是集中营,只不过更不卫生,更不人道。人们头发缠结,里头爬满虱子。他们的嘴闻着像泔脚缸或阴沟,看着像法医学教材的插图。能在笑的时候露出一口好牙来的人,肯定是贵族,甚至贵族都没有刷牙的习惯。他们脸上布满脓包和疮疤,还蒙着厚厚一层由汗、泥和皮屑搅合出来的顽垢。 这才是真正的这个年代的欧洲,悲惨、无奈、真实、恐怖,整个欧洲就像是一个肮脏恶臭的下水道,或者是垃圾坑。人们像是野兽一样活着。当然,虽然他们在这方面和华夏足有上千年的差距,但是这个垃圾坑在逐渐变得干净。而在董策那个时空,随着满清入关,凛冬到来,这片华夏大地会变成一个比欧洲都大的巨型垃圾坑,而且华夏子民会在其中沉沦数百年。 董策等人出现在了街口。 街口外面是那家‘笋鸡粥铺’,街口的两边还有几家卖香粉的店铺,一家成衣店兼布庄,两家粮店,三处酒楼,两个什么都卖但是很多东西都没有的杂货铺子。 这些店面基本上能够从街口往里头延伸十五丈左右的长度,在往里头,在那棵棵柳树的掩映之间,便是一些门户妓家。 董策这一行人,自然是引起了别人的注目,毕竟他们也太显眼了一些。 一行十数人,都是高大结实的汉子,身上透着一股子凶狠之气,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他们中间簇拥着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长相也很是俊朗,锦衣貂裘。市面上的人物眼睛毒的很,自然是能看得出来此人非富即贵,更大的可能是即富且贵。 第262章 二六一 热闹的柳树街 第263章 二六二 愁啊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3章 二六二 愁啊愁 而且他们还人人都牵着马——这在大明就更是不多见了,由于多了陕北宁夏甘肃这些传统的养马地,明朝马的价格不像是宋朝那般夸张,但是也够高的,甚至等闲富贵人家用的都是马车骡车,等闲用不起马车,就算是有,也是劣马。而眼前这些人牵着的战马,一个个四肢修长,额头宽阔,肌肉虬结有力,鬃毛又长又密,四蹄粗大如钵,分明就是上好的战马,更有几匹乃是辽东雄骏。 这等战马,就算是在山西这等马不少的地界儿,一匹也得十两银子开外,而且是有价无市。若是没有关系门路,你买都买不到。 这也引得路上行人,两边店铺里面的人,许多都是向这边探看。 柳树街都是小门小户人家,以歪妓居多,其档次和青楼自然是比不了的,不过胜在人数多,可选性强,价格也不贵,又打出了名头。山珍海味吃多了,吃点儿野芹菜也是舒坦,若是说那些名妓是才艺双全,雍容华贵的千金闺秀,那这些歪妓就是小家碧玉,其实长相也不差似多少,别有一番风味。 不过有些人终归是自重身份,不肯到这等地方来的。 像是董策这等,等闲却也是瞧不见。 众人都心中暗自猜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不过有些灵醒的人家,却是发现了,这些人的装扮,似乎跟前几日在‘青禾轩’杀了人之后,被衙役差爷带走的那两个汉子一摸一样!这不由得便是让他们泛起了嘀咕,这帮人什么来头,难不成和那两个是一同的? 像是这种地界儿,出了什么事儿都瞒不了人的,谁家姑娘事前没做好防护,不小心珠胎暗结堕胎了,谁家姑娘和俊俏小哥儿私奔了……像是这等事儿都能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更别说是杀人命案这等大事了。几乎是第二天一大早,整个柳树街的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年头儿,对于生活很是平淡,日复一日没有任何改变的市井百姓们来说,这等杀人命案无疑就是最好的谈资。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四处乱飞,大伙儿时不时的就把这个拿到话头儿上来说。或许过上几个月之后,它会被人慢慢的忘记,再也没人记得了,但是毕竟发生在青禾轩的这一起命案,才过去了三日而已。 一行人很快便是到了街道的中段。 家丁们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这等地方,都很是好奇,不过老爷面无表情,都头冷着个脸,他们都不敢四处张望,只是老老实实,板着脸牵着马走着。 刘三儿走在董策右手边,指了指前面的巷子口,低声道:“大人,进了这巷子,往里面走上一段便是了。” 他脱了外面的披风,却是穿上了一件儿带帽子的斗篷,把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的。又是低着头,因此也没人看得清他的长相。如此行事,自然是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毕竟他现在是县衙的衙役,却是帮着董策做事,反而是要对付县尊老爷,这等事儿,好说不好听,没得没脸,有吃里扒外的嫌疑,还是别让人看见的好。 董策点点头,一行人拐入了那条巷子了。 冬天白日时间短,现在也就是后世下午两点多的样子,太阳就已经是西斜了。巷子两边的墙都很高,暖暖的冬日阳光从头顶上透出来,巷子里头一片安静,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并不很平坦,马蹄铁敲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董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悬挂着的牌子。不同于一边的匾牌那般庄严肃穆大气,这牌子很精致,大约只有三尺长,一尺宽,却是用大竹做成的,上面的竹子纹理尚且清晰可辨。四周涂着清漆,上面青禾轩三个字却是圆圆肥肥的那种造型,有点儿像是后世哈哈镜下的字那样,透着几分俏皮。 门前的血已经擦干净了,看不出一点儿当日的痕迹,大门紧紧地关着。 董策淡淡吩咐道:“把门砸开!” 他用了一个砸字,王通跟了他这许久,已经很善于根据董策一些特殊的用词来揣摩他的心思,知道大人心中多半是恚怒非常,要先给这青禾轩的人一个下马威了。 “砸了!”王通回身向董勇振道。 董勇振却是这一次出来的家丁里面微微一个非忠字都的,之所以带上他,是因为此人能打,而且不单单是操着兵刃能打能杀,赤手空拳也是强横。在城里面,若真是动手,尽量能不动兵刃还是不动的好,杀伤人命毕竟不美,还会惊动地方官府,但若是把人打的半残不死,就好说多了。 这市井之间,乃是董勇振最擅长的战场。 “是。” 他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出来。又黑又瘦的他身高不高,体型可能是整个家丁队中最小的一个,但却也是家丁队中身手最好的一个——他曾经当着众人的面,一拳把一棵小碗粗细的树直接打断。更是曾经和以能打著称的耶律斡里和单挑,结果不明,谁也没说,不过以耶律斡里和的那性子,若是他赢了,定然是会四处吹嘘的。 董勇振本姓是归,乃是应州人。燕赵之地,古来多慷慨悲歌之辈,更是武术之乡,河北山西山东这三省的地界儿,向来是习武之人众多的,董勇振便出身于应州一个武学世家,在当地也是赫赫有名,有一个极为响亮的名号——神拳无敌。几百年经营下来,也是经营下来好大的局面,在当地有两个镖局,三个打行,都是控制在归家手中。而归家的人,一身硬扎的武艺,在内长城内外都是很有些名气,甚至大同镇的打行都会来请一位归家的人去坐镇。 董勇振抻了抻胳膊,露出了一直藏在袖子里面的拳头。他人不高不壮,拳头却很大,足有酒钵子一般大小,大伙儿都见过他的拳头,骨节粗大,黝黑泛红,上面筋肉虬结,看上去给铜浇铁铸的一般。只是这会儿,他拳头上馋了密密麻麻的好几层白布,看上去更是大了一圈儿。 他上前两步,吐气开声,嘿的一声低吼,一拳便是向着门上狠狠的砸去。 …… 这两日,柳树街青禾轩的张妈妈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因为前几日发生在这里的那一起命案。 她和她的青禾轩,都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那些说话的人倒是都轻轻巧巧的,可是这些被当成了谈资的人,心理定然就不是多么好受了。 其实丢丢人,倒也不算是什么,都干了这个行当,她还怕丢人么?四岁的时候就被父亲卖到大同镇一处妓家。从小就是给当成妓女养的,那户人家教她写字算数,教她弹琴唱曲儿,教她琴棋书画,她学到的东西,是一般出身的女孩儿所根本不敢想的,甚至很多官宦人家的女子,论起才艺来,也远远不如她。只是她知道,自己是永远不可能像她们一般的——平平淡淡的长大,平平淡淡的嫁人,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平平淡淡的生于斯长于斯终老于斯。 这在许多内心躁动的青春期姑娘家眼中不值一提的平淡日子,在她心中,却是永远都无法达到的奢望。 从六岁的时候,在这个别的女孩儿尚且懵懵懂懂的童年时代,她就知道,自己未来要做的是什么样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出落的很漂亮,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成了一个才色俱佳的小美人儿。她所在的这一家,向来以品质高著称,养出来的女儿,不但一个个有色,更是有才,而且不是那等琴棋书画一类曲高和寡,一般人根本理解不了也不愿意接触更没本钱接触的‘废材’。他们家自己开门做生意,同时也往外卖。 有许多颇有名声资材的大商人,专门来这家买人回去当妾。在这个算数尚是一门只有少数人能掌握的高深学问,等闲人甚至等闲商人都不怎么熟练的年代,这些会算账会写字的女子,嫁过去之后不能能暖床能伺候,更能作为贤内助,实在是很不错。更重于的是用自家人,怎么着也比外头请来的账房要放心的多。而且时不时的还能听听曲儿,何等惬意。 被买做商人妾的,还算是结局不错的,而张妈妈就没赶上…… 十三岁的最后一天,她被破了瓜,破瓜的是个又黑又矮的大胖子,怕是得有三百斤重,他站直了根本无法看到自己打的脚尖儿,他的肚子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孕妇都要大。 但是他花了足足一百两银子来买她的处子之身,所以这一夜,他可以在她身上肆虐。 肉山一样巨大的身子压了上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下体传来的巨大疼痛使得她瞬间满脸珠泪纵横,从那一夜,她的心便死了。 她当初被买来的时候,老鸨只花了二百文钱。 …………回忆到此为止了。 张妈妈靠在窗前,颇有些自怨自艾的伸手摁了摁自己脸上的肌肤,苦笑一声:“我现在也是个老鸨了……” 第263章 二六二 愁啊愁 第264章 二六三 颠倒黑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4章 二六三 颠倒黑白 其实她才四十许人,看上去还更年轻一些,也就是三十左右的样子,由于保养得好,用度也不错,因此肌肤看上去依旧是吹弹可破,晶莹剔透。这个年纪,宛若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最是鲜美多汁,熟妇风情难堪抵挡。不过在这风月地来说,这个年纪,确实是太大了些。 她眉宇间尽是愁容。 除了丧葬行业,无论对哪一行,死人大概都是不怎么吉利的事儿。死过人的房子,一般人肯定不愿意住,就只能蒙不明路数的外地人上当。同样道理,死过人的妓家,愿意再登门的人怕是也不多了。不单单是因为不吉利,而且这也说明了这家人肯定是有问题的——要不然为何人家别人不出事儿,就你家出事儿呢? 这个思维可是害苦了青禾轩,自从那档子事儿发生之后,这三日间,竟是无一个客人登门。有几次客人都是看中了家里的女儿,被带到这儿的时候,一看是这家,立刻扭头就走。 三日间一笔生意都没做成,一文钱都没纳进来,但是花销可是不会减的。每日间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在消耗,龟公的工钱,姑娘们的衣裳花粉等等……这些可都是钱。她经营此地有些年头了,再加上从小攒下来的银子,倒是也有些家当,只是这每日坐吃山空,却也支撑不了多久。 而且暂时来说,她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 那日那两个杀了人的扔下几句狠话被带走了,她心里便是开始忐忑不安了,那两个人是什么董千户的家丁。这位董千户是谁她不知道,但是她很清楚一件事情——别说是个千户,就算是百户,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她很是担心那两个家丁背后的人会迁怒于自己,惹上这等人物,克如何是好? 这些丘八,可不会给你给你讲道理。 她这两日都是提心吊胆的。 楼下传来了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低头看去,却见是于竹青提着一个净桶往门口走去。看样子,她是要把净桶放在门外,每日有专门过来收。这等上好的农家肥,城外庄子里都是抢着要的。 净桶很大,她很瘦,纤细的身子提着很是吃力,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歇歇,喘口气儿。 张妈妈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恚怒。 那一日董忠康放了狠话儿之后,张妈妈如何还敢欺负于竹青?这三日接不到客人,她每每大发脾气,罚那些姑娘们饿肚子,却唯有于竹青每日都有饭吃。 凡事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这样一来,于竹青自然便是成了其他人眼中的异类,排挤的对象。加上她又老实,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以至于这两日受了许多委屈。 张妈妈其实也很是厌憎迁怒于竹青,在她看来,这次的事儿就是于竹青惹出来的,若是没她,也不至于如此。但是她现在却是不怎么敢得罪她的,生怕不好收场。 “鲁小三儿,给老娘滚出来!”随着张妈妈一声含着怒气的叫骂,一个龟公赶紧跑出来,哈着腰抬着头道:“妈妈,咋地了?” “咋地了?你没瞧见惜春一人提着净桶?还有脸问?帮着干活儿!”张妈妈怒道。 “是,是!”鲁小三儿被训斥了一番,老老实实的去帮于竹青拎了水。于竹青感激道:“多谢……” 话音未落,忽然大门那里传来一声轰的巨响。 右边那扇门板重重的飞出来,夹杂着大量的木屑烟灰等物,正好砸在鲁小三儿身上。那门板来势极为的猛烈,简直就像是一柄重锤一般,狠狠的拍在了鲁小三儿的身上。鲁小三儿一声惨叫,痛苦倒地,让那门板给压在下面,看不到人,只听见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从里头传来,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嚷嚷的什么。 他手中的净桶也是砰的一声掉在地上,那净桶倒是挺结实,也没摔散架,只是在地上咕噜噜的转了两圈儿,盖子摔到一边,里面的屎尿等秽物尽数倾倒出来,顿时便在院子里头泼得四处都是,一股熏人的是尿骚臭味儿四处蔓延开来。 于竹青一声惊叫,骇的脸色苍白,往后退了两步。 张妈妈在二楼窗户那里,位置高,看的也清楚,整个过程落入眼底,心里顿时是咯噔一下,心道恐怕是自己最怕的来了。 眼见董勇振一拳递出,那扇门板轰然飞出去,众人都是喝了一声彩。 左边那扇门板倒还是完好的,忽扇忽扇的挂在门框上头,一阵阵的乱晃,时不时的还有一阵土掉下来。这门板足有一丈高,三尺宽,从残存的这扇门板众人看到,足有三寸多厚,纹理也细密。怕是上好的木头打造的,数百斤的重量总是有的,并不是那等又薄又劣,一脚就能踹开窟窿的破板材。 因此也对这董勇振的拳力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 董策也是脸色稍霁,微微一笑:“好一个神拳无敌。” 刘三儿也是脸露惊诧之色,心道这董大人手下还真是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才都有。 一个龟公从门里快步出来,本来脸上尽是怒气,气势汹汹的便要兴师问罪,等看到外面这许多人个个高大魁梧,再看看中间那贵公子的打扮气度,顿时便是矮了三分。他脸上立刻堆满了笑意,哈着腰抬着头道:“这位公子,您……” 董策一挥手,董勇振也是一挥手,便是把他拨拉到一边去,那龟公脚下一个拌蒜趴在地上哎呦痛叫不止。 这户妓家门前有台阶,不像是许多人家一样,没有台阶,只要搬开门槛儿就能直接骑马进去。董策下了马,一裹披风,当先大步走进去。 张妈妈急匆匆的从正堂出来的时候,便是瞧见了董策带着人进来。 她瞧见董策,顿时便是眼前一亮。 她风月数十年,见多了青年才俊,有狂傲不羁的,有儒雅风流的,也有冷峻严肃的,只是像面前这位公子一般出彩的,真真还是没见过几个。 身材挺拔,面如冠玉,看起来温文尔雅却不柔弱,身上更是透着一股因手握重权而自形成的威仪。一看便知乃是久居高位之人。 张妈妈只是微微一失神便惊醒过来,她知道,眼前这位多半便是那董千户了,心中不由的更是担心。这位董千户年纪如此之轻就能当上千户,不消说定然是家中很有权势,出身豪门,那就更惹不起了。 她快步下了台阶,福了一福,陪着笑道:“公子爷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董策目光在在她脸上游移片刻,忽的一笑:“还真是个美人儿呢!” 张妈妈一怔,然后便是一喜,心道难不成这位公子竟喜欢徐娘半老的道道儿?他若是能瞧上自己,那这件事儿则是大有转机。只要是能在床上把他伺候的爽利了,还会难为自己不成?张妈妈对自己的本事可是自信的紧。 别说是惹不起人家,便是他是个寻常人,生的这般俊俏,也是惹人稀罕,张妈妈火辣辣的眼神儿在董策脸上一瞟,轻轻咽了一口口水,恨不能把董策和水吞了吃了一般。她倒是也不敢造次,掩嘴一笑,眉目含春瞧着董策:“公子真会开玩笑,奴家都这般年岁了,还称得上什么美人儿?不过奴奴家中美人儿却是有些的,公子不若来厅上安坐?待奴家吩咐他们……” “不必了。”董策摆摆手,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他淡淡道:“客套话不用说了,本官是谁,想必你也猜到了。那日在门口杀人的那二人,便是本官家丁。” 张妈妈没料到他立刻翻脸,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讷讷的站在那儿。 “说起来,这事儿是本官下属的不是,在你门前杀了人。” 终归是风月场中打滚了这许多年的人,张妈妈很快便回过神来,没有表露出一丝尴尬,脸上笑意不减:“大人说的这是哪里话来?” “倒不是客气话,事实便是如此。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董策瞧着他,淡淡道:“本官的家丁,偿命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本官是讲道理的人,赔些银钱,补偿你家损失,却是做得好的。” 董策把手里拎着的钱袋扔给她,张妈妈忙不迭的伸手接住,入手一沉,这钱袋里面的银子怕不得有二三十两之多,赔偿她的损失那是足够了。 她却是没想到董策还真是会给钱,又是一怔。 “那日被杀的那龟公,是哪里人氏?家中可有亲眷?”董策沉声问道。 张妈妈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老老实实道:“那厮是奴家早些年寻人牙子买回来的一个下人,哪里有什么亲眷?户籍便挂在奴家这青禾轩。” “也就是说,并无人会此处闹事寻衅,击鼓鸣冤了?” 张妈妈赶紧点头。 董策一击掌:“那就是了。” 他点了点张妈妈,又看了看院子里面其他人,手指头冲着刚从门板子下面爬出来的鲁小三儿和站在一边吓得不敢说话的于竹青身上点了点:“你们三个,随着本官去衙门,当庭作证,就说那龟公抢了刀子,欲要杀人,我手下家丁反抗,他自己脚下不稳,摔倒在地,自己撞在刀刃上死的。” 第264章 二六三 颠倒黑白 第265章 二六四 须得学会护犊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5章 二六四 须得学会护犊子 “什么?” 张妈妈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就觉得手里那些银子变得烫手无比,放在手里似乎一刻也拿不住了。 原来这位董千户打的竟是这般主意,真真是好生阴险。真真该想到的,这银子岂是这般好拿的? “怎么,不愿意?”董策见她迟疑,眉头一挑。 张妈妈思忖良久,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双手托着那袋银子,道:“董大人,奴家这等开门做生意的,小门小户人家,着实是不敢欺瞒官府,这银钱,也受不起,还请您拿回去吧!” 她脸上表情越发的凄苦,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她好生想了想,是得罪眼前这位董千户,还是得罪县尊大人,着实是好生让人为难。不过县尊大人乃是现管,要收拾自己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而已,看来是更不好得罪一些。而这位董千户,手却是未必能伸的这么长,得罪了后果至少要轻一些。 而且她也是存了心思:这位董千户肯赔银子,看来是个讲道理的,正是君子,所谓君子可欺之以方,这等人,却是好欺负。想来他是世家子弟,心高气做,自己姿态放的低一些,他也未必会为难。 她这点儿心思却是瞒不过董策。 “若是你不愿去,本官也不勉强,这银子,你也收着。本官说过,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只不过……”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手握在一起又松开:“只不过么,今儿晚若是你家发生什么血光之灾,和本官可是没关系的。” “噢,你瞧我这般年轻,想必以为我是贵胄子弟吧?非也,非也!本官半年之前,尚是一微薄军户,本官这千户,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是踩着建奴、逆贼、匪寇的脑袋,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董策脸上笑意不减,口中话语却是森寒如冰:“本官最不怕的事儿,就是杀人!” 张妈妈丰腴动人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心中一片冰凉,呆呆的看着董策,那陡然爆发出来的杀气,让她明白,这个年轻公子,真不是在开玩笑。 若是不按照他说的办,怕是自己院子里这些人,真是活不过今晚。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一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的年轻人,行事竟是如此的强横,如此的肆无忌惮。 “看来这位才是真正得罪不起的啊!得罪了县尊不过是为难,得罪了他,可是要命啊!”她内心呻吟了一声。董策的权势和强横的做法让她丝毫提不起什么反抗的精神来,这等霸道的男儿气,反倒是让她心里一阵战栗。 “我的好大人,奴家依你说的就是了。”她嘴角挂着笑,水汪汪的眼睛瞧着董策,却是向他飞了个媚眼儿。 这一次倒是轮到董策怔了怔。 …… 董策驻马在阳和县衙前头的牌坊前面,他微微抬头,这座石头牌坊大约有三丈高,两丈宽,全部是由大青石修建而成的,很是气派。在牌坊的上面,还悬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写着‘忠廉坊’三个大字。石头牌坊已经很是陈旧,石色都有些暗淡了,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经受风吹雨打,留下残破的痕迹。而上面的匾牌,则是崭新的,显然放上去没多久。 他的目光挪了回来,在衙门口上两个手摁在腰刀上的壮班扫过,那两个壮班衙役感受到他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是飞快的低下头去。 县衙在阳和县的东南角,这里算是阳和县的一个偏僻所在,周围的居民区不多,商业区更是没有。等闲人又怎么会愿意上县衙门口来晃悠?因此这里也很是冷清,没有几个行人。 一般来说,作为这片区域的最高权力机关,县衙理当是在本县的中轴线上,最恰当的所在就是两条大街的十字交汇处,坐北朝南,威风赫赫,震慑全县,占据最好的地段。但是阳和县的情况有点儿特殊,这里不但有阳和县,更有宣大总督府,有阳和兵备道,阳和县跟这二位尊神比起来,真真是屁都算不上。因此把好位置让出来,也算是理所应当。 董策一行已经到了得有两盏茶的时间了。 董策肯定是会救董忠康董忠庸二人出来的,尽管他们确实是杀了人。 杀人又如何?他是我的人,别说是杀了一个,便是再多杀几个,那也没啥。就算是要惩罚他,那也是我来惩罚,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在这个时代,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僚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思维。董策既然身处于此地,自然也要如此行事。若是他眼睁睁的干看着董忠康两人死于狱中,那么对他的威信打击,是非常巨大的。 连自己的手下都维护不了,还当得什么上官? 总归就是一句话:认亲不认理。 董策会给张妈妈一些银子做赔偿,但是也会逼着她作伪证,其实这样,对两方都好。 刘三自然不便露面,再说他今日做的已经足够多,便告辞而去。董策带着人到了县衙门口,投了自己的名帖,却不说做什么,只说要见县尊大人。 已经有人进去通传,不过却是迟迟未出来。若董策去的是某位大人的府邸,那么自然是有门子迎进去在门房喝茶,吃些点心的,必不会晾在外头吹风。而这是县衙,便就没有这等待遇。 那些在里头站岗的壮班衙役都是探头探脑的往外看,县尊老爷对那两个家丁严刑拷打的事儿他们可是都知道,眼下那两人的主子找上门儿来了!听闻这位可也不是好惹的,半年前尚是一介小兵,先杀建奴,后诛逆贼,现在就已经是千户,更是要提阳和卫指挥佥事了!这是实打实的军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 怕是不那么容易善了,大伙儿算是有好戏看了。 这会儿差不多是下午四点多钟的样子,太阳已经西斜,白惨惨的挂在天边,温度又是低了下来。 董策此番来,算是诉讼也可,算是访友,官场上的拜访也可,就看那位县尊大人想把它算成什么。若是前者,那就是公事公办,升堂审案,不过董策一来是军籍,二来乃是千户官,并不受他一个区区县尊的约束,因此只能是他审别人,董策在一边儿瞧着。 就算是他不想见董策,今日是十二月初三,董策若是强见,那定然也是能见到的。 刑名、钱谷为知县最重之事,县官受理百姓词讼称为“放告”,受理词讼的日子称为“放告日”,每隔三五日一次。一般是逢三、六、九日放告。 《新官轨范》中有曰:“告示众告状之人,每月三六九日方许递状。”蒋廷璧《璞山蒋公政训·清词状》:“凡三六九日受过词状……”吴遵《初仕录·严告讦》:“放告明开告示,或三或六或九,每放告牌出,挨图逐里进入。” 当然,并不都是如此,也有五日一放告的,更有“民淳事简之地”,只在每月初二、十六放告两次。在农忙时节,为不妨农时,还要止讼几个月。如四至七月农忙时,除人命、强盗等大案外,其他案件不予受理。不过对于阳和这等大县来说,定然是三六九日放告的。 放告之日,县官升堂后,出“放告牌”,原告捧纸依次递进县衙。状纸递进后,由承发房吏接下挂号。县官接状后为慎重起见,往往并不立即审理,而是退堂后一一细览,第二天再与发落。不准状的退回,准状的再传原告、被告、证人三方细审。 (注:凌濛初《拍案惊奇》卷十《韩秀才乘乱聘娇妻吴太守怜才主姻簿》中言道:“到得府前,正值新太守吴公弼升堂。不逾时,抬出放告牌来,程朝奉随着牌进去。”《新官轨范》:“承发吏,设管公文及管词状。”蒋廷璧《璞山蒋公政训·清词状》:“凡词讼,先令承发科挂号。”吴遵《初仕录·审词状》:“公堂事冗,日亦有限。所收状,俱俟退堂细看。”《新官轨范》:“将状子不分有理、无理,俱各接下。省令告状之人,俱各明日来朝听审。当夜用心将状逐一参看,可受理者,紧关去处红笔标下,次日只在红笔去处审理。如无理者,将状扯毁赶出。”) 说起来,这还是董策第一次来县衙门,也算是见识了这个年代县一级官府的威严。哪怕只是个县衙,也真真是威风赫赫,让等闲人也不敢直视。 这座位于阳和县东南角的县衙,足有半里地方圆,放在后世的话,那就是四万多平米。规模宏大,气势雄伟。 在县衙的正前方,也就是正南方,有照壁一道,高一丈六尺,长五丈,厚三尺,乃是大青砖砌成,上面用青瓦砌成了滴水檐的样子。照壁正面镶嵌着不少琉璃砖,当然和紫禁城九龙壁,大同九龙壁用的那等无法比,琉璃砖镶嵌成了一些松鹤翔云的图案。 照壁后面即为牌坊,也就是现在董策所立足之处了。 第265章 二六四 须得学会护犊子 第266章 二六五 昂然直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6章 二六五 昂然直面 牌坊正北,却不是一般人想象中的一堵墙,一道大门,而是一座鼓楼。对,就是鼓楼,和一般县城正中心的鼓楼并无二致的那种,造型几乎是一摸一样。所不同的是,这鼓楼规模要比县城中心的那处小一些,上面是两层的楼阁,下面为两丈高的底座,红砖砌成的底座周围,是一圈儿青石砌成的须弥座。鼓楼上面大鼓等器具一应俱全,也有人专门看管。此乃是整个县衙中最高的建筑,便于报时和瞭望。 鼓楼正面开了一座朝南的大门,这道大门,其实就是县衙的正门,也就是第一道门。有的县有鼓楼,鼓楼下开门为县衙正门,有的县没有鼓楼,便以一道普通的县门代之。而一般这个县只要是有足够的财力,定然是会建起一座鼓楼来的,毕竟此乃是脸面,更算作政绩。像是阳和县这等大县,各色建筑不但一应俱全,而且分外建的高大一些。 县衙大门两边的墙呈“八”字形,往外撇,所谓“八字衙门”即由此而来。八字墙上可张贴告示、榜文,公布科举考试录取结果等。有的讲究一些的县治,会贴着八字墙加上顶棚和栅栏,称“榜廊”或“榜棚”。而八字墙外面,已经是有县衙的机构存在了,其实不过就是几处房子而已。左边乃是医学、阴阳学,右侧则是设有总铺,总铺也就是急递铺,在此设立乃是便于县衙公文的快速递送。当然,这只是明处时候定下的规矩,现在遵守的也有,但是很少,为了减少开支,许多地方直接就把这些机构给裁撤了。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银子的范栋材范县尊自然也不例外。 在鼓楼外墙左右,则是分别建有申明亭、旌善亭,或申明在左、旌善在右,或反之,无一定之规。申明亭,说白了就是惩恶亭,凡民有作奸犯科者书其名揭于壁,而耆民里长会断民讼者亦于是云。旌善亭则是相反,凡民间有孝子顺孙义夫节妇则书其行实揭于亭,以寓劝善之意云。 大门两边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楹联,上书:“天听民听,天视民视;人溺己溺,人饥己饥” 字迹颇新,想来是那位范县尊的手笔,看那一笔字还真真是不错,和董策一般,习得是柳体,风骨自生。 董策正思忖间,里面走出来一个差役,到董策马前恭敬的行了礼,道:“董大人,老爷请您进去。” 董策点点头,翻身下马,回头瞧了张妈妈还有于竹青三人一眼:“都记清楚了。” “记清楚了。”三人赶紧道。董策教给他们的那一番说辞,他们都是翻来覆去的背了好几遍,生怕出什么纰漏,这会儿已经是倒背如流。 “那就好。”董策微微一笑,随在那差役后面,进了县衙。他只带了张妈妈这三个证人,至于家丁们,则是都留在外面了。若是他一个人进去,自然无可不可,但是若带着这许多精壮家丁硬闯,那行径就很恶劣了,更是会被那范县尊抓住把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咬自己一口。一个人又如何?那姓范的只要是不敢造反,就不敢造次。 一般来说,鼓楼之后,即是仪门。但是有的县鼓楼之后还有一道二门,仪门为三门——阳和县就是这种县。而之所以这样建造,则是为了面子。阳和县乃是大县,又是要紧之地,按照规矩,可得享三间大门、五间厅堂的待遇。可是问题是,阳和县衙的大门乃是开在鼓楼之下,没法子建成三间大门,五间厅堂的样子。是以干脆再在鼓楼的后面建一座大门,建设成此等规格,彰显自己地位。 进了二门,才是仪门。仪门东侧为萧曹庙,为纪念西汉名相萧何、曹参而建。明太祖朱元璋重视吏治,也颇为推崇萧曹二人,是以修建萧曹庙,让县令们都要学习萧曹的治国方略。仪门之西,则是设有土地祠、衙神庙、寅宾馆也就是迎宾馆。 仪门开有五道门,中间为正门,平时关闭,只有迎接上级或同级官员造访时才打开,县令要亲到中门见礼。仪门下两侧设两小门,东为生门,西为死门,一般情况下,是供囚犯专用的。两侧则是开有角门,可以让人出入。 进去仪门,便是衙中最大的一进院落,从仪门有一条甬道直通大堂,甬道中间部位,乃是一座小亭,这便是“戒石亭”。亭中有一座石碑,也就是戒石碑。石碑南面也就是正面刻“公生明”三字,语出《荀子·不苟》:“公生明,偏生暗。”碑背面阴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字。 戒石碑下有甬道向北,到达月台,台上即是县衙的核心建筑——大堂。 大堂根本不像是后世影视剧中那般的简陋破败,作为知县审案、办公之所,这里建得高大轩敞,很是壮丽。正中设桌案,堂前设栅栏,前有飞轩甃,其下为露台,露台上面,则是防止了一块儿专门审案时供人犯下跪的跪石。 董策这会儿站在那跪石旁边,这是一块石英石,而上面已经是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膝形凹陷印记,足有一两寸深。可见这几百年中,不知道几千几万人在上面跪过。 那差役笑道:“大人且在此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禀告老爷。” “不必了。” 董策忽然打断他,冷笑一声:“不用你通传,我自己会走。” 说罢一撩衣襟,便是大步上了台阶。 “大人!”那差役一怔,神色间有些惊慌不知所措。这一路走来董策都很是和气,却没想到到这儿了竟是突然发难。 “范县尊,你我身为同僚,本官品级尚在你之上,却让本官与牌坊之外等候,一候便是半个时辰,这是何道理?本官为五品官,你不过是一个七品官,乃是以下官迎上官,却一不出大门迎接,二不开仪门正门,只让本官走角门入内,三不来堂前亲迎,却是高坐堂上,视本官如无物,这是何道理?” “你以下篾上,竟敢如此蔑视规矩,难不成这官儿,是不想当了?” 董策一边迈步向上,一边朗声高言,他嗓门儿并不是很大,却是字字清晰,声音朗润,如金石之声一般,整个县衙都听的清清楚楚。 那领他进来的差役吓得脸色煞白,赶紧上来拉董策,只是董策是何等样的气力,岂是他能拉得动的?双臂一振,这衙役便是给甩到了一边。 说话间,董策已经是跨上了台阶,站到了大堂的门口。 大堂里面十分宽敞,青砖漫地,里面坐北朝南的是一个大案,大案后面乃是描绘着红日初升,仙鹤飞翔图案的大幅展木屏风。而在大堂的两侧,却并没有话本儿中常见拿着水火棍的衙役。衙役们是有,但是那是升堂审案的时候才会出现的,作为县令大人的助手,同时也是彰显权威,震慑屑小。却是不可能一天到晚都站着的。若是县尊大人处理日常事务的时候他们还杵在那儿,碍眼不说,怕是三五日就得累趴下。 此时大堂之中只有一人。 他背对着董策,看得出来身量不高,似乎是在欣赏两边墙壁上的画作。只是这大堂两侧的耳房不过是仪仗库、銮架库等库房。又哪里有什么名画了? 董策冷笑一声,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听到董策的声音,那人转过身来,董策瞧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头不高,长相也很普通,脸上带着一丝矜持和傲慢,看向董策的眼神中,带着这个年代读书人看武人常见的鄙夷和不屑。 他穿了一身儿烟青色的常服,但是看着气派,定然便是县尊范栋材无疑了。 待他看清楚董策,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怔,没想到这武人却是如此的风神如玉,儒雅温文,哪里像是个武将了?在他想来,这董千户怕不就是个满脸横肉,胡子跟钢针也似,拉里拉碴的一个莽大汉而已,却没想到,人家可比自己更像读书人得多。 “绣花枕头一草包。”错愕之后,心里便是忍不住的嫉妒泛了上来。 他缓缓的走到大堂门口,微微扬起下巴,拿下眼皮撩了他一眼,这就是典型的不拿正眼儿看了。 董策眼中杀机一闪而过,便也站在那儿不说话,两人便是这般大眼瞪小眼的,在这儿僵持起来。 这县衙院内颇为宽敞,大堂的两侧厢房乃是吏员办事之六房所在。其分布为东侧是吏、户、礼三房,西侧为兵、刑、工三房。粮科、马科及承发房、铺长司等科房职司也分别排列于左右厢房中。 这六房,便是对应的中央的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其对应的权力也是仿佛。每一房内都有管事之人,都有若干个办事人员,下面更有差役行走。一个县虽然在吏部有编制有记录的官员只有三个,但是真正的办事人员却是不止百人,若不然这一个诺大的县如何能够管的过来?即便如此,大明朝的县以下基层政权也是基本瘫痪,都靠着地方乡绅维持。 第266章 二六五 昂然直面 第267章 二六六 狗奴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7章 二六六 狗奴才 明朝,尤其是末期的明朝,其组织能力,动员能力,几乎是夏商周以后所有王朝,无论割据政权还是大一统王朝中最差的。 没有之一。 粮科从户房分出,二者的分工是:户房止是分派钱粮,收解俱是粮房。马科从兵房分出,负责承发吏设管公文及管词状。铺长司为急递铺铺长办公之所。除此之外,还有东库房、承发房等机构。东库房具体负责财务收支,承发房则主管文件来往转送、档案保管等。还有储藏册籍档案的架阁库、册房,以及存放各种器具财物的卤簿库、帑库、銮驾库等,也位于大堂附近。这大堂为县衙审理案件的主要场所,大堂两侧科房便是县衙主要办事机构。 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机构之庞杂,丝毫不逊色于中枢。大明朝房科最多的一个县是北直隶宛平县,宛平县大堂两侧有多达15个房科。 而有的县,在大堂的东或西侧,还设有一个特殊的机构——典史厅、县丞衙门。简称为“二衙”和“三衙”,顾名思义,乃是县官的下属办公的所在。 范县尊贪鄙好色,偏生又是待人刻薄。这些办公人员,都是要按时上下班的,若是迟到早退甚或是不来,那就等着挨收拾吧!这么好的差事,你不想干有的是人愿意干!他们早就知道这两日给打得挺惨的那两个家丁的主子找上门来了,听说还是个极年轻的千户,也不知道有二十没有! 俗话说,宁惹白头翁,不欺少年穷,这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之人可是不好惹,因此早就都憋了心思要看看热闹。方才董策的声音他们都听到了,心中更是兴奋,看来这董千户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此番有好戏看了。 这会儿见两人对峙,便都是把脖子抻长了往外张望,有的胆子大些的,还装作有事的样子往外走,那眼睛却是一刻也不停的在两人身上转悠。 范县尊瞧了,不由得大是恼火。他本就不知那等极有城府之人,自觉如此甚是丢人,便走出门来,四下里扫了一眼,怒道:“都回去做事,这般鬼祟,成何体统?” 眼见县尊老爷发火儿了,这些办事儿的方才一个个把脑袋缩了回去。 范栋材走到董策面前,却不瞧他,眼睛在台阶下的几个人身上扫过,嘴角微微一撇:“可是那妓家里的人,要来为那两个家丁作证了?” 张妈妈三人方才见他过来,便是赶紧跪下,额头贴地,不敢抬头瞧他,此时听他问话,却是无一人敢于应答,都只是沉默以对。便是三人中见世面最多的张妈妈,也是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是心中恐惧惊慌。这倒是也怪不得他们,只是因为这个年代,官府的权威实在是太重,太大,像是他们这等草民,眼前这位大人一言足以定其生死,岂能不怕? “你们要做得证,本官都懒得听,想来,不过是为那两个家丁开脱的就是。” 范栋材看了董策一眼,淡淡道:“你们是苦主,他们手上有你们家的人命,你既是来了此处,便是说私底下已经谈妥了。那本官,也就懒得管了。” “董千户,你门下二人,就在南监之中,自去提人便是。” “再奉劝你一句,以后不该杀的人,还是不要杀的好!” 他说着便转过身去,大袖一拂,进了大堂,转入大堂深处的屏风之后。扬长而去,不见了踪影。 董策瞧着他的背影,眼中露出一抹深思。 这范栋材,他方才以为不过是个借着身世攀到这个位置的一草包而已,现在看来,却是想岔了。能在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如鱼得水之人,岂是好相与的? 他方才和自己对峙,结果惹得众人围观看热闹,失了面子,这算是丢了一城。但是接着,他就是以这种倨傲而又洞察一切的姿态,点出了董策的打算。并且紧接着,就以一种更高的姿态,直接不说二话,便把董策的两个家丁给放了。这就算是即给了董策面子,又展现了自己的宽容姿态。 而他先打人后放人,实际上是占尽了便宜,董策大大的吃亏了,面子也丢了不少。 这在明朝末年的官场上,对于一场文武交锋来说,已经算是说得过去的结果了。 当然,这种衡量标准,只适合存在于文贵武贱到了极致的明末。若是换成文武地位等同的盛唐,甚至是歧视武将的宋朝,一个七品文官如此削了五品武将的面子,那都是绝对会被视为对武将集团的极大侮辱,甚至会引起文武之争来。 这范县尊也知凡事不可做的过分,这一番他已经是大大的扫了董策的面子,其实若是按照官场上的规矩来说,他已经是有些越界了。若是这番董策找上门来,投了拜帖见了面,他还不放人,那就会惹得许多人背后说闲话了。 虽说他知道,只要是自己不放人,他董策没有丝毫的办法——除非他造反,直接带兵杀进县衙来劫狱。但是话说回来,阳和乃是北地重镇,内里有宣大总督和阳和兵备道二位要紧人物,内外驻扎大军上万,又岂能容的他董二放肆? 不过他也不敢把董策逼急了,得罪他太深。毕竟董策当日杀了那些鞑子,砍下那些脑袋的意义,晋北官场少有不知道的。若不是那些人头,冀北兵备道,大同巡抚,大同总兵,宣大总督这些要员,能不能留下一条命还是两说。据说宣大总督杨嗣昌大人,大同巡抚焦源傅大人,山西巡抚吴甡大人都曾经夸赞过这位后进猛将。这些传言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官场上的事情,想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是以他也不敢过分逼迫。 万一他真要是没得法子,气急败坏之下找上总督大人,那也是闹得自己没脸,说不得还会被总督大人定一个‘不识大体’的评价,那未免太过得不偿失。 是以董策来了,又寻了证人,场面上都过得去了,他也就打算放人了。 “不该杀的人,别杀……这个不该杀的人,指的是谁?定然不是那个无亲无眷的龟公了。那就只能是……!是了,就是他们!” 范栋材丢下的这句话颇为的蹊跷,仔细拒绝了一番,董策只觉得脑子里头轰然一震,顿时捕捉到了之前自己灵光一闪的那个想法。 怎么也想不起来的东西,却是忽然想起来了。这等感觉,就像是大夏天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来,又像是话本儿里头那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儿,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张开了,身上舒坦,心里更是豁然开亮,畅快的难以名状。 董策知道为何这范县令如此这般恨自己了。 那不该杀的人,是建奴啊! 这些狗奴才,对他们的建州主子还真是够忠心耿耿的。 …… 县衙大堂之后便是二堂,二堂是知县预审案件和大堂审案时的退思、小憩之所,因此又称退思堂、改絃堂、省观堂等。作为一个过渡性的建筑,便类似于紫禁城三大殿中的保和殿,乃是上朝累了的休憩之所。因而相对较小,是故也叫穿堂、川堂、过堂等。二堂中间明柱上有“养天地正气,法古今完人”楹联一幅,堂中悬匾额一方,上书“清慎勤”三字。二堂东侧为会文馆、西侧为会武馆,乃是县尊接待上奉文武官员的场所。二堂又起着穿堂的作用,中间设4扇屏门,也是专为接待上级客人而特设的。 二堂后有一道墙,上有宅门,将南边的外衙与北边的内衙分开。宅门内为三堂,也称为知县廨,在阳和县,乃是仅次于大堂的建筑。知县廨是县尊大人招待上级官员、商议政事和办公起居之所,有些事涉机密的案件和不便公审的花案,亦在此审理。知县廨中一般还有住宅、书房、花厅、后花园等,县尊的家眷下人都便住在其中。后花园中有供奉守印大仙的大侧祠一座。 阳和县县衙是由中轴线及东、西两侧副线三部分建筑群组成的,除了位于中轴线上的大堂、二堂、三堂外,其东侧副线上由南向北依次分布着县丞、主簿、典史等官员的衙门和宅邸。典史衙只有一个,而县丞衙和主簿衙则是分别有两个,盖因本县乃是大县,因此设立之佐贰官数量较多。 西侧副线上则有公廨吏舍四十间,所谓吏舍,便是吏员的居所,也在县衙中。按照大明律例规定,为防止吏员内外勾结舞弊,吏员平时要待在县衙内,不允许擅自出衙。官吏都须按规定在县衙内居住,一般不许杂处民间。不过这条规定基本上是名存实亡,无人遵守的,一开始是由于吏员众多,吏舍难以容纳,是以许多人只好借住衙外民居。后来纲纪败坏,便是衙门里的吏舍都空着,也无人愿意住,都在外头住着逍遥。 县衙的西南角便是监狱了,在八卦易理的学说中,西南角是煞位,因此需要一些污秽肮脏之物镇压着。在一般人家,但凡是带院子的,西南角肯定是茅房。而衙门里面,还有比监狱更肮脏污秽的所在么? 阳和县的监狱规模很是不小,乃是一座大院子,正面是一排足有七八间房子,左右厢房也各自有五六间。这处被称为‘南监’的大牢,分内监、外监,男监、女监。内监乃是关押重刑犯的,外监则是一般的犯人。这大牢之中还建造了一座狱神庙,就在正房中间最敞亮宽阔的那一处。 那带着董策进了县衙的差役见他怔怔的有些出神,陪着笑道:“大人,那牢中肮脏污秽,你不若就在此稍候片刻,小的唤牢子将二位兄弟抬出来?小的等人知晓这二位是董千户您的家丁,是半点儿都不敢为难的,除了挨板子的时候县尊大人亲自盯着,实在是做不得假之外,其它时候,可是没有丝毫的虐待轻慢。” 第267章 二六六 狗奴才 第268章 二六七 惨不忍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8章 二六七 惨不忍言 董策点点头:“有劳。” 那差役赶紧哈着腰道:“大人客气,大人客气。” 说罢便是进了内进。这院子是两进的,里面那一进,乃是内监和女监之所在。 张妈妈瞧着他进去了,忍不住叹口气道:“这些差役素日里见到都是嚣张骄横,高高在上,谁也惹不起的,却没想到在您面前,竟是如此谦卑。” “他们谦卑的不是本官,是权势罢了。”董策淡淡道,信步走进了狱神庙。 这狱神庙很小,大约只跟一般的城隍庙一般大,不过高是要的多了。就是一间不小的屋子,里面一张供桌,供桌后面则是一个一人高的神像,便就是狱神,民间称之为青面圣者的也是。其实这青面圣者便是皋陶,此人传说乃是青面。 在这个年代,罪犯刚押入狱中时,或判刑后起解赴刑前,都要祭一下狱神。若是那要执行死刑的,则是给吃一碗‘长休饭’、和一碗‘永别酒’。吃罢喝罢,就要押赴刑场上路了。 张妈妈却跟了上来,声音急切道:“您便是权势。” 董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张妈妈瞧着董策,眼中露出一丝恳求:“大人,您此番事了,便是一走了之了,可是我等却是得罪了那范县尊。范县尊与您无甚办法,对付我等小民却是若杀鸡耳。何须一言?不知道大人您的权势,可能庇佑小女子一二?” “是个机灵人啊!如她这般说,若是他们真招惹了祸患,还真就是我的缘由了。她这番话说出来,却又不惹人厌,真是会说话的。” 董策心里想着,却是反问了一句:“谁说本官一走了之的?” “啊?”张妈妈一怔。 说话间,方才进去那差役回来了,身后却是跟着几个牢子,那四个牢子抬了两个担架,担架上赫然便是董忠庸、董忠庸兄弟俩。看得出来,就这几日的功夫,他们已经是极度的消瘦下来,看上去虚弱不堪,脸色青白,面无血色,头发乱糟糟的揪成一团。这般一日一打,连着打了几次,每次又是下手这般狠,若不是他们身子健壮,怕是已经给生生打死了。 不过他们看上去还算是干净,至少不是满身脏污,身上还盖着一块青布。 他们的神智还是清醒的,给抬在担架上,瞧见董策的那一瞬间,眼泪便是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董忠康挣扎着跪起来,手伏在地上,冲着董策连连磕头,哭道:“老爷,俺们对不住你,俺们让您难做了。” 就像是收了委屈的孩子见了父母一般。 董策瞧着他们,心中一开始还是恚怒非常,毕竟他二人惹出这等事端,可说责任是大半在他们身上的。只是终究是自家人,看他们哭得悲切,心里也是软了。板着脸斥道:“哭什么哭,都给本官止了,还是不是个男人?” 董忠庸哭声却像是止不住一般,抽泣道:“那狗官往死里打俺们,让俺们求饶,说只要是俺们讨饶一句,哭一声,他就放了俺们,俺们咬着牙,就是一声都不吭。心里打着主意,便是给打死了也不能给老爷您丢人。那狗官就打得越狠!” 他在这儿叨叨的骂,那差役牢子等一干人都是脸现尴尬。 董忠康瞪了他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 “做得好,这才没丢我的人。”董策却是微微一笑,他上前掀开两人后背上蒙着的青布,脸上的表情顿时是凝固了。 这个年代打板子就是打屁股,打大腿的位置。是以两人趴在担架上,上身穿着衣服,下身却是光着的,从臀上一直到膝弯处,这偌大的一片,竟是没有了一片好肉! 一眼看去,尽是血肉模糊,皮破肉烂。 “啊!”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却是于竹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来,瞧见董忠庸的样子,顿时是一声惊惶的叫声。她也顾不得害怕了,快步走过来,跪在董忠庸身边,伸手似乎想要碰他的伤口,却是又不敢,手伸出来僵在那里,眼泪再也止不住,簌簌而下。 董忠庸不安的看了一眼董策,脸皮子一阵发紧发胀。 “大人,这二位兄弟伤口实在是太……,我等已经用清水洗过了,不过还是尽早送去就医的好。”一个牢子小心翼翼道,却是生怕董策迁怒到他们身上。 “范栋材,这便是你给本官的面子是么?”董策清吸了口气,狠狠的挫了挫牙,拳头蹴的攥紧了,眼中闪过一道利芒。 “范栋材,范家!给老子等着,这笔账,咱们有的算!” …… “格格咯咯格……” 一阵阵牙齿打颤的声音响起来,似乎是在数九寒冬,把一个未着寸缕又是身子单薄的人扔在冰天雪地里的时候,那人因为极度的寒冷,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肌肉,牙齿不知打战一般。 “格格格格……” 牙齿打颤的声音越发的响了,看来这天儿确实是挺冷…… 实则不然。 这里是一处很幽静的房间,空间很大,很宽敞,足有两间临街的门面房一般大小。地上铺着青砖,四周墙壁也都是青砖砌成的,地上清扫的很干净,纤尘不染,还撒了点儿水。 不大却是狭长的窗子开着,不过外面有墙挡着,是以风透不进来,不过外面新鲜洁净的空气却是可以流通。屋子里面少了几个火炉,里面火势很旺,是以虽然现在天气寒冷,又是开着窗子,这屋里却没多少凉意。虽然不是雕梁画栋,却是温暖整洁,空气清凉,很是舒适。 屋子虽然很大,却很空,只是靠着北墙一溜儿放开了十来张木床,并非什么上好的木料打造,但看上去都是厚重结实。 床上铺着洁白的干净床单被褥,看上去就舒服。不过床虽然多,这会儿却只有两张床上有人。 两个趴在床上的人。 这是两条精壮汉子,**着上身,只穿了一条青色短衣趴在床上,露出了**的屁股和大腿。如果这一片血肉模糊的还能被称之为肌肤的话。 其中一个脸色发白,屁股和大腿的伤口处,已经是包裹上了干净的白色纱布,脸色煞白煞白的,正是董忠康。 而那格格格的声音,正是在他旁边床上趴着的董忠庸发出来的。这确实是牙齿打颤的声音,却不是冷的,而是疼的。 他的伤口处血水已经被洗干净了,这会儿湿漉漉的,可见应该是刚被清洗过,而从旁边放着的几个酒瓶,以及空气中浓烈的尚未散去的酒味儿不难判断出来,他方才应该是被用烈酒清洗了伤口。伤处本来就是极为疼痛,又用烈酒清洗,其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不过董忠庸觉得,方才那烧酒清洗伤口的疼痛,跟现在比起来根本是屁都算不上。 在他的窗边,摆了一张木头凳子,一个老者正自坐在那椅子上。这老者已经是花甲之年,眉毛胡子都已经花白了,身材清瘦,相貌儒雅,一看便知道年轻时候定然是个俊朗人才。他虽然年纪不小,但却是脸色红润,精神矍铄,他穿了一身儿玄色长衫,一头长发直垂到腰间,用一个檀木簪子束了,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他身后还站了个人,却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梳了一个三丫髻,穿着翠绿色的的袄子。大大的眼睛,脸上带着一点儿小迷糊,牙还没长全,咧嘴一笑上门牙就缺了一颗,看上去很是可爱。 她站在这老者的身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咕噜噜乱转着,好奇的打量着这两个光屁股的汉子。她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慢了镊子,长针,刀锋极窄,一尺来长的刀子等等器具,这些东西一看便知道是特意打造的,一般并无这等规制。 这老者拿起一把狭长的小刀,冲着董忠庸屁股蛋子一小团虬集在一起,大约有指肚大小的皮肉一划,董忠庸口中格格格的声音顿时变大变得密集了不少。这老者年岁虽然不小,下手却是很快很稳,一刀划开的很干脆,然后放下刀子,拿起镊子,从里面夹出来一根长长的木刺,还有半截草茎,几粒尘土。 他做这番动作的时候,鲜血又是汩汩的流出来,疼的董忠庸的身子一阵阵的哆嗦。 老者左手抬了抬,想要捋一捋颌下那一部美髯,不过很快便想到现下手脏,于是又止了动作。他右手刚夹完,左手便拿起了一个小酒瓶,往董忠庸的伤口上倒去,一股透明的酒液流出来,直直的冲上去,顿时把血水冲开,泚出了惨白色的肉。这一弄,疼的董忠庸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吼,又不愿大叫出声,疼得他用脑袋狠狠的去撞那床头,似乎这样就能稍稍减少些痛楚。 “唉,你就忍着点儿吧!” 这老者叹了口气,慢慢悠悠道:“你们先挨了板子,这里给打的血肉模糊,皮肉揪成一团,若是不清洗的话,根本就甭想伤口安然愈合。即便现在乃是冬日,天气严寒,化脓也是易事,而其这般大片的化脓,到时候再想收拾,非得把皮肉都给削掉一层不可,你想想,到时候又是何等的疼痛?而你们被打之后,又是给扔进大牢,那大牢里头何等脏污?你们又不晓得如何保护,定然是翻身动作了,是以里头不但进了许多木刺儿,草屑,沙尘,甚至还有虫子钻了进去,若是不给你挑开清理,啧啧……那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 第268章 二六七 惨不忍言 第269章 二六八 医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69章 二六八 医馆 “你现下是疼,等老夫给你这般一整治,再给你敷上老夫亲手调制的药膏,回去好生将养一些时日,就能好透了。” 他声音很洪亮,吐字也很清晰,虽然叹气说话,却是眼神清亮,手中不停,显然是见惯了这等事儿,早就心中无波也无澜了。 一边董忠康忽然问道:“老先生,我等以后好了之后,可还能骑得了烈马,开得了硬弓么?练武一干事,可有什么妨碍?” 他问的也正是董忠庸最关心的,登时感觉也不那么疼了,竖直了耳朵仔细的听。 “自然是无碍的。”老者矜持一笑,傲然道:“我金针姬的名头,你可阳和城打听打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便是你断了胳膊腿儿,只要是让人剁了,老夫也总能给你调理好,何况你们这点儿皮外伤呼?实话告诉你们,老夫给你们清理伤口,敷药诊治,这般细致的水磨工夫,没有十年的经验是做不得的!你们一人便要收你二十两银子,老夫这银子,岂能白收?既收了钱财,自会用心办事。” 听他这般说,董忠康二人方自松了口气。他们这才知道,原来为了请这老者给他们诊治,老爷竟是花了这么多钱,想想自己这一番出来惹出来的许多麻烦,劳动老爷奔走,顿时心里更是愧疚万分,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董忠庸的伤口才算是处理完毕,鲜血已经把他身下的被子浸透了,那老者手边的几个酒瓶也都已经空空如也,而董忠庸中间已经疼的晕阙过去两次。不过他愣是一声都没有叫出来,这等刚强坚硬,也是让那老者动容。他手下医治过的病人无数,但是少有这般硬气的,多数都是哭得昏天黑地,嚎的风动云起。 到了最后,那老者干脆给他嘴里塞了个木橛子让他咬着,免得太疼不慎之下咬断了舌头。这等事儿可是发生过的。 他吩咐了一声,那小丫头招呼了两个青年汉子进来,把董忠庸抬到一边干净的床上,而后把那已经被血浸透的肮脏被褥取走。 老者在一边的铜盆里洗净了手,又用最后一点儿酒给自己擦了手,然后拿过一个拳头大小的青瓷罐,用手指从里面挖出来许多墨绿色的药膏。那药膏一嗅便是透着一股清新的草药香气,显然很是上乘,老者把这药膏在董忠庸的伤处抹匀了,从旁边拿过来干净的白布给他缠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满意的打量着下半身给裹成了粽子一般的二人,就像是做手工活儿的师傅看着自己刚打好的物件儿一般。他终归上了岁数儿,体力不济,额头已经是渗出汗来了,那小丫头赶紧乖巧的拿出一块儿白手帕来踮着脚给他擦汗。老者哈哈一笑,低下头让她够得着。 “二位且先将养。”老者说了一句,便转身出了门。 出门再回头看,原来这是一处足有三四丈长,两丈左右宽的大屋,青砖青瓦,很是古朴。 这里乃是一处很大的院子,怕不得有一亩地大小,像是这样的大屋,还有一间。 [棉花糖]除此之外,一排五间的瓦房,坐西朝东,乃是正屋,两侧还有厢房,想来是此间主人和下人杂役的居所。没有房子的空地上,则是开出了两片花圃,不过时值隆冬,土地都冻得邦邦硬,更别提什么花草了。花圃中只有几根尺许高的枯干茎秆戳在那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院子的东边儿,看是一道门户,看起来应该是沿街店面开出来的后门。 老者和小丫头进了这道门,进去之后便是一处大堂,足有四丈宽,三丈深,就是四间大门面的面积,不过中间打通了,造出了这么一间大堂。 大堂的门乃是朝东的,大门的北边儿,便是柜台,而柜台的后面,靠着墙,就是许多大大的药柜。这些药柜极大极多极高,从地上一直通到屋顶,整面北墙,多半面西墙,都被这些药柜给占据了。药柜上靠着许多的长梯,许多伙计便踩着蹄子上上下下,上到一处,看清楚抽屉上写的字,便打开抽屉,从里头称出一些生药来。 这里面的伙计足有十来个,个个都穿着青衣,带着小帽,看起来都干净利索。 大堂的南边区域放了许多椅子,有些人正坐在上面。而大堂的中间位置,则是铺设了许多苇席,有的苇席中间还拉着布帘子,显然是遮挡**。 一个灰头土脸,穿着黑棉袄的大汉正自坐在躺在苇席上,裤腿挽了起来,露出了右脚和小腿儿,那里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弯曲,正好是跟正常人反着的。弯曲的地方肿起了一个大包,发青发肿,显然里面满是淤血。显然,他这条腿是生生的让人给打折了。 一个四十来岁,穿着白色长衫,大夫模样的中年人正在旁边皱着眉头仔细瞧着。那汉子时不时的发出一声惨叫,在他旁边还站着几个二十来岁一看就知道是街面上青皮混混儿的人物,满脸焦急。 放眼看去,这药铺中足有十几号病人在就诊。而伙计青衣,大夫白衣,穿着玄色衣服的,却唯有那老者一人。 他从后门进来,眼睛四处看了看,便找到了坐在南边儿椅子上的董策,赶紧走过去,拱手道:“小可此处实在是逼仄,怠慢了大人,还请恕罪。” 董策淡淡一笑:“老先生客气了。我那两个属下?” “哦,大人请放心。”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老夫已经为他们清洗了伤口,敷上了上好的伤药,只要是将养上十余日,便可痊愈了。” 董策点点头:“那,本官就放心了。” 这里是济世堂,阳和县最有名的医馆。 这济世堂已经在阳和县开了二百多年了,传到现在已经是第六代传人,便是董策眼前这位须发尽白,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人家。老人家姓姬,一个很古老的姓氏,名时春。他年岁大了,便把掌柜的职位传给了儿子,自己做了医馆的供奉,只挂了个名头。平日里便是在后院家中种种药草,研读医书,很少替人医治。这次若不是董策亮出了自己的官位,怕是还真请不动他。 所谓医馆,实际上就是古代的医院,或者更确切一点说,相当于是现代的诊所。 因为一来,这些医馆规模都比较小,二来基本上都是私人的。公家的倒是也有,但是很少,极少,一个县也就是那么一两家不得了。但是私人的医馆,一个县再怎么四五家也是有的。像是阳和这等大县,足足有医馆十几家。 这个年代老百姓生病了上哪看病去?说是大夫家里,其实这个“家里”是准的,确切地说,应该是医馆。大夫常常将自己的住处分出一些厅堂、房间来设作“医馆”,供诊病以及重病病人休息之用。 明朝的医馆,通常是前面为馆,后面为家,乃是大夫和杂役伙计的住处。规模小一点的医馆,住处和前堂也就是隔着一堵墙,有的那极为简陋的,甚至是外屋为馆,内屋就是住处。但是规模大一些,讲究一些的,则是临街的店面作为医馆,后面通常还有个院子。 这济世堂医馆,便是在阳和城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老字号,大门面了,规模很大。前面有四大间门面房作为医馆,后面还有一个大院子。甚至院子里面开出了专门的花圃和住院部——也就是那两间宽敞明亮,通风极好的大屋。 这会儿的医馆,通常是兼着生药铺子的功能,病人来了看病,看完就在这里抓药,也是方便。而且还省钱,医馆赚了你的诊金,便会少赚一些药钱。 济世堂自然也不例外,靠着墙的那些大柜子,已经是二百多年前打造的老家什了,坚固厚重,里面储存了几千斤生药,分门别类存放着。而那些忙忙碌碌的伙计们,还有那些白衣的医师,却不是雇佣的,他们基本上都是姬时春老先生的徒弟徒孙。 这济世堂的学徒一共分为三等,最下一等的,便是那些四处奔走的伙计、在外面迎着门的杂役,以及给客人送方子送药,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的抓药的伙计。没人教他们,他们只是干活儿,还没有学习的资格,当然,也不排除坐班的大夫一时间心情好,指点他们几句,那就是莫大的恩惠。他们就是干活儿,还有便是打熬心性,这个过程通常是三年到五年的时间。当然,这么长的时间,日常耳濡目染的浸淫其中,只要不是太笨的,资质太差的,多半是已经能够把药物分清楚,药名记住,药理知道大概了。一些简单的病症,也能够知道抓哪些药了。 而在这里干活儿满了三年到五年之后,便是开始学习,这才是真正到了学徒的阶段。大掌柜的会为他们指点一位师傅,让他们跟着这位师傅学习经验,为人治病诊断等等。他们可不是只跟着学习那般简单,还得为师傅家里跳水劈柴,洗衣做饭,有些甚至伺候师傅洗脚,总归是让你干的你就得干!不想干?行啊,那滚蛋,有的是人抢破头的想进来。 第269章 二六八 医馆 第270章 二六九 敢抢老子的店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0章 二六九 敢抢老子的店面? 须知道,只要是这段时间熬过去,出了师。( 棉花糖)凭着济世堂的名头,他们甚至可以直接成为一些中小医馆药店的坐馆大夫。便是际遇差一些,本事差一些的,凭着药性药理的极为熟悉,当个二掌柜三掌柜的也是绰绰有余了。那等有门路,有本钱的,甚至可以自立门户。 而出了师之后,少数成绩最优秀的,可以留在济世堂,成为坐堂大夫之一。这便是第三等了。 其实到了这一层次,也就不算是学徒了。 饶是从一名最基本的伙计到坐堂大夫须得至少十数年的时间,中间也有许多艰难,但是这阳和县内外想要进济世堂做事的人,却是不知道要有多少。 而济世堂的要求也很高,首先得三代之内青白,无人违法,另外还得找至少三个保人证明该人品行优良,知道上进,如此才能进来当个伙计。 后世的医生职业够吃香了吧?但论起吃香的程度来比起这个时代可还是差得远。读书毕竟机会太渺茫,而大夫在所有职业中还算是很不错的,清闲,挣得钱也多,更是时常被人求着,这社会地位自然就出来了。 有地位,有银子,有空闲,还求什么? 当然,也不一定每个人都是需要这样一套流程按部就班的走下来,还是要靠机缘和天分。比如说老掌柜的姬时春和他的儿子,现任的济世堂大掌柜,每隔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三五年,都会收一个徒弟。他们会收什么样的人当徒弟?当然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聪慧机灵会来事儿,会说话,讨得了欢心才行。还有就是得看对眼。 就拿跟在姬时春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来说吧,是他收养的一个孤女。去年晋北大旱,大灾,大疫,流民四起,不少流民逃进了阳和县。有一日济世堂刚开门做生意,姬时春老先生方才出门,便瞧见一对夫妻饿死在门外,而在他们的尸体旁,一个小女孩儿正啃着手指头哀哀地哭。 这小丫头是医馆里头出了名的小迷糊,要说聪明那真是无从谈起,不过就是看对了眼儿。 对于那些出头无门,可能一辈子就只能混迹于市井之间的普通百姓子弟来说,能当上他们二位中一个徒弟,那真真就是一步登天了。 其实,开医馆的,大部分都不是名气很大的大夫。 中医很依赖经验,而经验无疑又需要岁月的沉淀,是以基本上是越老的大夫医术就越高明。而由于中医里面的许多小窍门,是代代相传的,是以一个人医术的高低,还要看他的师承流派。名气大,医术精湛的大夫教导出来的徒弟未必个个都出色,但是肯定比一个庸医教出来的土地出彩的多。而这些名医,名气最大的,都被招进太医院或者是在地方上各个王府,郡王府,郡主府等地方当医官。 而次一级的,则是专门给权贵看病的。权贵们惜命,有个头疼脑热的就请大夫去府上,他们又出手阔绰,给的诊金极多。是以这些有名气的大夫,根本就不愁钱用。而他们若是开医馆,费心劳力不说,还容易惹出事端,便是操劳上一个月,也未必有去达官贵人家里走一遭得来的银子多。是以根本就是鸡肋。 开医馆的大夫大都是有本事但名气不大的人,名气不大,自然没人请他上门,于是只好开医馆,为百姓诊治。其实在明朝末年的大县大埠中开一个医馆,挣得并不少。盖因明朝末年,商品经济繁荣富庶的程度达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极致巅峰,民间沉淀积累了巨量的财富,市民们,尤其是商人们是很有钱的。 济世堂姬时春的先祖便是这么一位医术高超却怀才不遇的大夫,因此开了这济世堂,终归是打出了名声。他们这一堂在阳和县传承数百年,桃李满天下,更是百年来公认的阳和县第一名医世家。 又寒暄几句,董策便是告辞,带人赶往了自己的店铺所在位置。 本来他就是奔着店面来的,却没想到进了阳和城之后几经耽搁,现下天色都快擦黑了才有时间赶过去。不过还好,离得并不是很远,走三个街口就能到了。 至于董忠庸董忠康兄弟,董策便把他们留在医馆之中,他们将在这里养好伤势才回安乡墩。 他们一个人二十两银子的费用,可不仅仅是诊金,还有药费,伺候的人工,以及这段时间的生活费用。便类似于后世的住院一样了。 “大人放心,老朽这医馆开了许多年,靠的的便是一个信字,这二位在老朽这医馆中,定叫人好生照顾他们。一日三餐大鱼大肉都有,炊饼油饼管饱。每日擦身必不可少,吃喝拉撒都有人照料,屋里通风乃是当然,隔上五日,老朽还会亲自为他们换药。” 姬时春的话董策是信得过的,不是信他的信誉,而是信自家的权势。他纵然是个名大夫,也终归只是个大夫,自己是不他惹得起的。晾他也没胆子欺瞒。 而他的医术,也是没的说的。 这个年代,一旦得了什么病,许多大夫第一条要嘱咐的就是不能见风,也不管什么病,总归是不能见风就是了。于是门窗都关的死死的,有的那讲究的人家还用棉被把窗户都给包起来,别说风,连光都见不得了。 这就直接导致了屋子里面整日整月的不透风,不透气。试想一下病人在里面咳嗽吐痰,吃喝拉撒,再加上药物的气味儿,又不透风,时日长了,那屋子里面的空气怎一个污浊了得?有的富贵人家还弄上熏香之类的,结果是使得成分更为复杂。 这等污浊恶劣的空气,其实对于病人的康复是非常之不利的。很多病人固然是不能见风——其实是指的不能出汗的时候被风吹到,不能受凉。而让他们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实则对身体是很有好处的。 单凭这姬大夫打开窗子通风透气这一条,董策便看出他是有些本事,有自己想法的人。 侯家伟家被抄没,被刘若宰拿来分给董策的房产一共是两处,一处在孤店,董策还没来得及去。阳和城这处,则是位于棋盘大街,坐落“阳和城棋盘街狮子胡同口向北十三丈五尺。西至棋盘大街,北至四海酒楼,东到王佑通家西院墙,南到兆印书坊滴水檐北头儿为界”。 董策当初看的时候,便是感觉有点儿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儿瞧见过,等带着众人到了地头儿,才哑然失笑,这四海酒楼,不就是自己吃过两次饭的地界儿么?不久之前才在这里见了刘三儿。 当真是灯下黑了。 但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据他所知,当初侯家伟在这里,做的乃是粮店的生意,这也是这个时代最稳妥不容易出差错的生意,也是最赚钱的生意之一。或许对于侯家伟来说,要去掉之一这两个字,因为对他来说,每年都有兵备道拨下去的大量本色军粮,这些军粮,他直接就运到这粮店中来卖掉,根本无需花一分钱的本钱。 至于下面的军户饿死,那又干他何事? 而他既然已经被定为逆贼,全家被抄,只以身免,那么这处店面,自然也在被抄没的范围之内。这会儿应该是被贴着封条,一片破败,落满了灰尘,结满了蛛网,等待着自己这一行人去打扫收拾。 可是这会儿,董策眼前这座临街两层,上下八大间的门面楼房,却是开着门,开着窗户,顾客盈门,人来人往。因着天色擦黑,里面还掌了灯烛。隔着敞开的大门能看的分明,里面正对着门是一溜儿长柜台,柜台后面坐着掌柜,靠墙摞着许多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营生。 门口有小二迎客,里面还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门上一块崭新的牌匾写着四个大字“谢记粮店”。 这里,分明还开着张,有人经营的。 董策又仔细的四处看了看,北边儿隔着一条巷子就是四海酒楼,南边儿是一家书坊,上面大大的牌匾上写着‘兆印书房’四个大字。店面上下两层,大八间的格局,从被往南数第三间上开着门,其它三间上都是开着大大的窗户。店面前头是三级台阶,店前是五尺宽的廊道。临街的墙壁,窗下这一块儿是石头垒砌的,上面则是大青砖砌成,很是板整结实。 再看四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北边儿不远处就是城中心的钟鼓楼,最是繁华的地段儿。 没错儿,就是此处。 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哪个狗才敢抢老子的店面?活腻歪了不成!?” 他今日从进了阳和城便是不顺,自己的属下在衙门里头让人打了个半死,又是营救又是治疗,一直这等到现在。而到了自家店面,却发现这店面竟然已经被人给咱占了!还堂而皇之,嚣张至极的直接挂上了招牌! 第270章 二六九 敢抢老子的店面? 第271章 二七零 粮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1章 二七零 粮店 他心里早就是已经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儿,而眼下又是碰上这么一档子破事儿,差点儿压抑不住,狠狠的爆发出来。 便是恨不得直接现在便冲进去,将那东主上下杀个精光! 只是他终归非是一般人物,深深的吸了口气,略略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而后眯起眼睛,吸了口气,憋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是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心思也领头通彻起来。 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这里被查抄过那是一定的了,若不然门口还应该挂着‘孙记粮店’的招牌,也就是说,这劳什子的谢记粮店,是在此处被查抄之后才挂牌子开始营生的。 这幕后的人物定然知道此处原先是是谁的,多半也知道那房契被刘若宰给拿走了,虽然不一定知道房契会在自己手里。而他明知道房契在刘若宰那里还敢如此行事,两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他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蛋,第二个可能则是——他分明就是根本不把刘若宰放在眼里。 而显然,能经营出这等局面来的人不可能是蠢货。那就只能是第二种猜度了,或者更确切一些,他觉得自己背后的靠山,是可以无视刘若宰的意志的。 可见,此间主人,定是有靠山的,而且是很大的靠山。 很可能,是一个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董策直觉的自己胸中憋闷欲死。 只觉得今日进了阳和城中,真真是处处受制,处处不舒坦,浑身有力气使不出来。 他很清楚这是为何,很简单——权力不够大,地位不够高而已! 这一刻,董策本就热衷权势之心,别的更加的炙热渴望了! …… 想通了这一点,他整个人反而是放松了不少,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瞧瞧,这是弄得什么玄虚?” 他回头吩咐道:“你们现在这儿呆着,王通,你随我进去。” 董策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表情放松下来,莫要太过冷峻了。回头对王通笑道:“你也收一收,别整日板着个脸,刀卸下来,若不然咱们这样子,一眼就能让人瞧出乃是行伍中人。” “是。”王通依言行了,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让自己的神色缓和下来。他本是个嬉皮笑脸,有些无赖的性子,但是自从开始管着家丁,当了都头之后,便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生怕给下面的人群瞧不起,因此也是变得冷峻严肃起来。人的本性可能不太容易改变,但是他外露出来的,至少是可以变的。 董策二人慢悠悠的晃过去,仪态悠闲,看样子就像是贵公子和身边的跟班儿。 一到了店面前头,那迎客的小二便是眼前一亮,赶紧迎了上来,拉长了音儿道:“贵客登门喽……” 就跟那一些人家门口挂着的鹦鹉也似。 董策看也不看他,径直就往里头走,王通打量了他一眼,也是面无表情。那迎客的小二却不在意,豪门公子,富商大贾他也见过一些,知道这才是他们的做派。若是那贵公子忽然停下来向他笑一笑,那他才真是奇哉怪也。 进了门,便能看出来这店里面极为的宽敞,四大间的店面,每一间都有三丈深,一丈五尺宽。其中开门的这一间,最北边儿这一间,开门的南边那一间,这三间都给打通了形成了一个很大的空间。进了门,迎面六尺之外便是柜台,那柜台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打造的看上去便是高大厚实,露出来的板材便足有四五寸厚。上面刷着黑漆,柜台很高,董策这身高在大明朝已经算是很高大挺拔的了,但是跟柜台比,还是矮了一头多。 抬眼看去,只能瞧见这里一溜儿长长的柜台,连柜台后面的人都瞧不见,这可如何买? 他旁边也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仰着脑袋冲着柜台上头道:“店家,买一斗米。” 说着又递了个粗瓷罐子上去:“再来二斤麻油。” “等着!”柜台后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不过效率倒是很快,柜台后面传出来一阵米被倒入斗中的沙沙的声音,然后砰的一声大响,柜台便是一震,似是有个重物砸在了上头。又是嘣的一声清脆的响声,那粗瓷罐子也给放在了柜台上。 “二斤麻油,精米一斗。五钱一分银子来……”柜台后面拉长了声音道。 那汉子赶紧掏出一小块儿碎银并一些铜钱儿递上去,陪着笑道:“在家都数好了的,银子是五钱的,六个崇祯跑马,正好当得一分银子。” 上面便是扑哧一声笑:“你倒乖觉。” 而后便是一阵摩擦的响声,想来是那店伙计把粗瓷罐子和米袋往外推了推。那汉子忙不迭的道了谢,先是双手把那罐子小心翼翼的抱下来,右手环住,夹在胳膊和右边腰之间。待稳当了,便把那米袋也拿下来,左手提着,小心翼翼的出了门。 董策却是不知,普天下的粮店基本上跟当铺差不多,都是这般样子。 王通四处扫了一眼,却是见连个上来迎接说话的店伙的都没有,立刻便是眉头一拧,脸色一沉,冷冷喝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你们这店里当真是好大的规矩。贵客登门,都不知道出来接一接么?” 那神态,那表情,那语气,真真是和那豪门中的管事做派一般无二。 他话音未落,最南边儿那扇门里头便是出来了一个人,却是一个圆滚滚的胖子,穿着一身青缎棉袄,脸上堆满了笑,出了门便是拱手:“哎哟,失礼失礼,不知二位贵客到来,有所怠慢,还望赎罪。这些伙计,真真是欠打杀的!” 说着便是朝着上头骂了几句。 董策伸手打断了他:“这位掌柜的,不知如何称呼。” 那掌柜瞧他便知道非富即贵,绝非伪装,就算是那华贵衣衫可以置办,但是那种久居上位的气度是演不出来的。他赶紧哈了哈腰,笑道:“小姓徐。” 他却是没问这位公子什么来路姓氏,人家一般是不愿意说的,问了也是白问,反而丢面子。 “哦,徐掌柜。”董策笑道:“本公子欲在你店里采买大笔米面粮食……”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徐掌柜会意,脸上笑开了花。伸手一引,笑道:“咱们进去谈,细谈,细谈。” 这粮店店面乃是朝西的,从北向南一溜儿的四间房,其中北面三间打通了成了一个大堂,而南边那一间,却是被单独分割出来。和大堂之间有一道门连通着,但是却没有门板,而是拉了个棉布帘子。 如此做派,想来是生怕这掌柜在和人在其中密谋,做出对东家利益损害的事情来。但是有些**,却又是不能不遮挡,是以便拉了一道布帘子。不过这等用意,也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店中掌柜——莫逾矩。 进去之后,董策见这间房子里头空空荡荡的,很是寒酸,只有一个大桌子,后面一把椅子,桌子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账本儿,高高的一摞。 在靠着北墙的位置,有两张椅子。 “公子请坐,请高坐。”这徐掌柜的笑嘻嘻的把董策让了上去,至于王通,一看便知乃是伺候的下人,自然是没资格坐下的。 然后徐掌柜的又是招呼一个杂役去冲茶,很快两盏热气腾腾的茶便是端了上来。 “公子,请茶。”徐掌柜又殷勤的招呼道。 董策淡淡的唔了一声,端起茶盏来象征性的在唇边蹭了蹭,要说喝,那是一点儿都没沾的。徐掌柜的一直在暗中观察,见此情景,不但不怒,反而是心中欢喜。这位如此做派,不消说是嫌弃自家茶水粗陋了,要知道,自己待客用的可也是上等的茶叶。他尚且如此,可见定然出身不俗,乃是豪门公子,日常用度都是远远超过自己这等人,才会这般。不消说,能让一个豪门公子亲自出面的生意,定然是一笔大生意。 徐掌柜已经很是开心的在盘算这一次自己能拿到多少抽成了。 他搓了搓手,笑道:“不知公子此来?” 董策淡淡的瞟了他一眼,眉头微微往上一扬,嘴角往下一拉,便是摆出一副很不屑的表情来。他轻轻的弹了弹袖子,仿佛拭去了几片尘埃。 说了话却没人搭话,徐掌柜也是不恼,反而是笑眯眯的瞧着董策。显然他这位掌柜的买卖人,真真是很合格的。 这会儿王通适时的咳嗽一声,笑道:“这位徐掌柜,我家公子此来,乃是欲要采购一大批米面粮油柴薪等物。” 徐掌柜的乐道:“这些东西,小店都是一应俱全呐!” 原来这间粮店,说是粮店,实则里面经营的范围,用日用百货来形容更恰当一些。白花花的精米,粗糙的糙米,未曾去壳的原麦,去了壳的麦粒,还有已经磨好的白面;上等的麻油,麻酱,菜籽儿油,猪油羊油等动物油,甚至连旱獭油这等实用性超过食用性的油都有;酱油,香醋,老陈醋,炸酱,茶砖、腌菜等等,但凡是跟日常吃用有关的,一应俱全。 第271章 二七零 粮店 第272章 二七一 悦来客栈客来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2章 二七一 悦来客栈客来悦 甚至最北头儿那个柜子,还专门卖冬季城外暖窑子里头产的新鲜小黄瓜,小白菜等蔬菜,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反季节蔬菜了。其实这个时代人们利用暖窑等方法,早就已经培植出来了。大冬天的见不到什么绿色,吃一口水灵灵鲜嫩嫩的小黄瓜,着实是口中心中一起爽利。不过价钱贵的要死就是,一根小黄瓜就要二两银子,足够一般百姓人家几个月生活之费了。别说是寻常百姓之家,便是等闲官宦,一般富贵人家,也是舍不得吃。 这便是专为达官贵人服务的。对他们来说,二两银子的小黄瓜算什么?五百峰骆驼杀了也不过是只为了做一道菜而已。 这时候董策慢慢悠悠的开口了:“不知道现如今这粮价,是怎么算呐?” 徐掌柜笑道:“好叫公子得知,现如今乃是三两六钱银一石。” 他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小店可是明码实价,童叟无欺,绝对不搞别家店那等大斗进小斗出之类的勾当。当然,公子若是您一次采买的多,在下保证,小店是定可以优惠些许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你若是买的少,那就免谈优惠了。这位掌柜看上去虽然和和气气,一脸的圆团,说话却是滴水不漏。 “三两六钱银?”董策皱了皱眉头:“粮价还未曾下去么?” 徐掌柜一听他这么说,心下便是升起了一丝蔑视之意。若眼前这位真是大富大贵之家的豪门公子,岂会关心这些的?此人举止都是颇为的典雅有度,想来家族底蕴是有的,但怕是已经没落。若不然的话,岂会由他这一介贵公子来买粮?而且听了两家,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过他依旧是满脸笑意:“公子您有所不知了,这已经是下去了不少了,前一段时日,都是每石四两银呢!而且有些也买不到。” 他说的倒确实是实话,不过没说出来的一句是:粮价本来是不会这么高的。虽然这两年山陕老是有旱灾,但是山西还不如陕西那般严重,粮食产出总还是有很不少的。再说了,便是灾年,一石粮食二两银子已经算是高的了。现在涨到了四两银子一石,最大的原因还是这些粮商在背后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整个晋北的粮店,基本上都是掌握在这些大粮商手中的,他们也是行会里面的头面人物。而其中最有势力的几个人出面,把够格儿的那些粮商召集在一起一商议,互相平衡一下利益,就能理出这么一个统一市场垄断的方案来。庄户人家自然是可以自给自足,但是城内的百姓,是肯定得要买粮食的。粮店统一了价格,他们到哪儿买都是这个价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敢于低价出售粮食的粮商,要么是让人砸了店面,严重一点儿的直接给打死了,如此几次之后,再也没人敢挑战行会的权威。 这些粮商势力极大,而且背后还站着官府的影子,哪个跟脚儿不是硬扎的?若不然的话,他们如此哄抬粮价,官府早就会干预了。 但是撑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却也是撑不下去了,毕竟粮食价格太高,也就没太多人买,许多人还是持观望状态。甚至很多百姓已经开始每日一餐了。民间怨气沸腾,官府也不能坐视,上头有人发话了。 于是粮价开始缓缓下降,百姓大量购买,粮商们也开始大量的赚银子了。 可以想见的是,粮价还是会降的。 董策现在并不缺粮食,他只不过是为了探听这家店铺的虚实而已,现下一听,便是知道这家店的东主定然是颇有势力的。于是便开始云里雾里的和这徐掌柜闲扯,想要得出更多信息。 这徐掌柜的自以为看破了董策的虚实,一听价格这般高,便是心下露怯不想再买,只是不想丢了面子,于是便在这儿胡扯。他心下鄙夷不耐,但是脸上却是维持的极好,一直笑眯眯的和董策说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之色。 此人也着实是个极好的经理人。 董策和他说了半天,却也是没能得到什么有用的,这徐掌柜口风极紧,只是隐隐透露自家东主是谁也不怕的,跟脚在宣大总督府邸,硬扎着呢! 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董策打了个哈哈,便是起身告辞,言道来日再看看。 徐掌柜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依旧热切,还亲自把他送到门外。等到董策走了,才是嘴角微微一拉,淡淡的哼了一声:“破落户!” 董策出去之后,脸上的笑意立刻是消失不见了,淡淡吩咐道:“走,寻间客栈,先安顿下来。” 王通在旁边道:“大人,方才属下已经着他们寻好了。” 董策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有心了。” 王通着人寻到的客栈就在这儿附近,不过要偏南一些,并不是紧邻着大街,而是在一条沿街的巷子里面。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像是客栈这等营生,占地面积大,来往人多,若是临着大街,成本也太高了些。而在这巷子里,和大街很近,也就是几十丈的距离,地皮却才是临街的三成。 不过虽然客栈藏在巷子里面,大大的旗幡却是在巷子口就打出来了的。 说是巷子,其实也不窄,足有一丈四五尺宽,堪称是一条小街了。两边都是两丈多高的围墙,这是明末的民间风气使然,地方不靖,大户人家的围墙便是越来越高。两丈多还算是好的,在南方尤其是沿海一些经常遭遇海贼的所在,大户人家的围墙早就超过三丈,直逼四丈了。 客栈名曰‘悦来客栈’,门上还写了一副对联,左边写的乃是‘悦来客栈客来悦’,而右边的楹联,却是空着的。显然是还没有下联。也不知道是没人对出来还是店家刻意让其空着,以此来吸引眼球,换一个名声。 董策猜测多半是后者。 客栈并不多么奢华,外面看上去,就是普通的两层楼,灰扑扑的,和一般人家无二。木料也不是什么高档的木头,设计也不是多么的古朴典雅。甚至门前台阶都没有,只有在门口有一尺高用来防水的牙子,上面一个挺大的门槛儿,现在因为碍事,挪到了一边儿去。客栈的门面楼两边是绵延的高墙,下面开的有门儿,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就是一出普通客栈而已,其档次大致类似于后世的快捷酒店。不过这种客栈,才是经济实惠便宜,住的也舒服。 董策几人刚到,那店伙便是飞快的迎了上来,手里白毛巾在董策的身上虚拂了拂,也就是为其派去尘土的意思。很是热情道:“老客您来了,屋里请,屋里请。” 董策微微一笑,甩了甩手,进了大门。 进去便是大厅,里面十分宽敞,地上铺的是水磨青砖,清扫的很是干净。大堂向着街的那一面都开了窗子,因此屋里很是敞亮。里面摆了十几张桌子,这会儿正有许多人在吃饭,吆五喝六,大声谈笑,很是热闹。酒香和肉菜的香气混在一起,很是勾人馋虫。 董策扫了一眼,整个大厅之中竟然是座无虚席,生意非常好。看这些人的打扮,多半是南来北往的行商,说话粗俗,坐姿也不甚雅观,穿着棉袍子的也有,上好的皮袍的也有。还有的面前摆放了许多饭菜,他却是把鞋脱了,放在长条儿椅子上,一边抠着不知道多久没洗的脚丫子一边大口的吃喝说笑,浑然未觉。 穿着青色棉袄,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的小二不断的在大堂里面往来穿梭,手里端着托盘,上面酒菜香气四溢。有的则是站在客人的桌子边儿上,一张嘴儿一连串儿三十几个菜名儿便是报了出来,那桌子客人便是喝了声彩,让他自去招呼上七八个招牌菜。选菜是假,听这包菜名儿才是真。 市井之气扑面而来。 董策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家客栈地理位置并不是极好,生意却是不错。想想也是,这阳和城南来北往的客商极多,对于这条线儿上的商人来说,此处乃是他们北上之前在大明的最后一站,实在需要好好调整,休养一下。还得仔细寻思寻思有没有拉掉的货物,需不需要在这儿雇一个向导,几个行脚,几头牲口之类为问题。 而对于从塞外归来南下的商人来说,此处乃是他们进入大明之后的第一座繁华城池,塞外苦寒,冒着冰刀霜剑,极大的危险从塞外回来,腰里缠着大把大把的铜,还不得好生犒劳自己一下? 更有许多人,把货物运到此处就算是完了,已经是结了账或者是处于结账回家的状态,因此也是出手阔绰。 就算是有这许多,这家客栈如此兴旺,也定然是有些道理的。 进了大堂左手边就是一处柜台,一个四分之一圆形,在角落里围成了一个圈儿。在柜台后面一处贴着墙放着高高的柜子,却并不像某些电视剧里面一般是摞的高高的酒坛子。酒坛子自在酒窖之中放着,岂会放在这里? 第272章 二七一 悦来客栈客来悦 第273章 二七二 画上荷花和尚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3章 二七二 画上荷花和尚画 那柜台后面坐着的掌柜,却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梳着一个坠马髻,穿着一身儿杏红色的衫子,外面却是披着一件儿大氅。不过她的这大氅和董策日常所传的不太一样,董策的那件儿更类似于披风,而她的这件儿,却是像一个大外套,有两只宽大的袖子。大氅几乎要垂到脚面上,而她笼着手的时候,那两只大袖已经到了小腿的位置了。 宽袍大袖,看上去颇有魏晋古风,而这打扮,却是标准的男儿打扮,女子很少有如此穿。 她虽是一身男儿打扮,但任是谁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位易钗的女子。盖因她那一张脸,着实是风情万种,妖冶的紧。肤若凝脂,细腻光滑,脸上敷了粉,眉毛显然是画过了,妆容也颇为的精致。 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妖,妖媚。而她这一身儿男装打扮,更是平添了几分风流的姿态。大堂中不少人,眼神儿便是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脸上瞟。 而这女掌柜瞧到董策等人进来,却是眼前一亮,赶紧从柜台后面饶了出来,迎过来浅浅一笑:“贵客安好。” 董策瞧了她,只一眼,便知道这女人的路数和那位青禾轩的张妈妈怕是差不多的,那等地界儿出来,沉浸已久的人,身上那一股子风尘气已经是脱不掉了。不过这股风尘气,其实并不讨厌,就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桃子,分外的甜美可口。 不过他现在可没心情弄这个。 明朝末年是一个很怪的年代,保守而开放,但就算是如此,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做事的也很少。 董策没说话,王通道:“可还有上房么?” 那妇人笑道:“有的,有的,为贵客留着呢!上房是一日一钱五分银子,中房是一日一钱四分五厘银子。上房和中房,每日都免费供给两顿饭菜。上房是五菜一汤一壶酒,皆是荤菜。中房乃是五菜一汤无酒,荤四素一。客官若是住三日以上,则住店之日及离开之日,小店各自奉送上等席面一份儿。此乃贺席,您吃了贺席,前路似锦,做生意招财进宝,做官则步步高升。” 这妇人是做惯了生意的,尺度把握的极好,脸上挂着热情却不低媚的笑。加之口才极佳,一张红菱也似的小嘴儿开阖着,让人看了便是有些不忍相拒。这便是美女做生意的好处了,就算是囊中羞涩,也是要硬撑一撑场面的。 更何况,董策根本不差这些钱儿。 这一家的房价是很不便宜的,比董策第一次来阳和城时候住的城外的那家客栈足足要高六倍还多,但是这并不是因为它在城内而当初那家在城外。实际上阳和城的繁荣已经是城市约束不住的了,在北门和南门之外都是形成了大片的居住区,商业区,大户人家的宅子也有不少,极为的繁华。其地价成本,并不输给城内。 之所以跪了这许多,乃是因为房钱中就已经包含了吃饭的费用了。一日两餐,基本上是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的饮食习惯,一日三餐的也有,但是很少——比如说董策就是其中之一,他也要求麾下的家丁都是一日三餐,若不然这等高强度的训练也撑不下来。就拿上房来说吧,一日两餐,每餐是五菜一汤一壶酒,还都是荤菜,若是再烹调的可口的一些,这一餐没有六七分银子也是拿不下来的。如此算下来,其实是非常实惠的。 王通还没说话,董策淡淡道:“订五日,六间中房。喝酒误事,还是罢了,至于菜肴,还是荤素搭配的好。” 那妇人闻言便是一怔。 若是别人这般说,她定然以为是胡吹大气,强撑面子,明明舍不得住上房还要整出这一番说辞来,但是董策这么一说,她便很确信,眼前这年轻人说的是真话。 她眼睛是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光光是董策那件儿蓝缎妆花彩云赤虎纹天马皮大氅,至少便是价值上百两银。那条由整张赤狐皮做成,头尾俱全,整张皮毛上毫无半点儿伤损的围脖,就更是名贵。围在脖子上,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只活生生的赤狐盘在脖子上一般。这是那等最最上乘的皮毛了。 再看他风神如玉,俊雅挺拔,举止也是透着一股高位者的气势。这等人,会住不起上房? 这妇人心下颇为好奇,几十年风月,她早就见惯了各种出手阔绰的豪客,更是见多了那些为了在女人面前挣个面子,不惜一掷千金,实则已经是财力不济的贵公子。这等人,她年轻的时候很是崇拜心仪,等阅历张了,年纪大了,却是只觉得可笑。心下是极为鄙夷的,反而是董策这等行为,让她感觉有分寸。 不过诧异归诧异,她很快便是招来一个伙计,给董策等人分房上薄(就是登记),而后让这伙计领他们前去。 她登记好之后问道:“贵客可是有马的?” 王通点点头:“就在外面。” 这妇人招呼另外一个店伙:“孙小,去把客人的马牵到后院儿去,好生照看着!” 一个店伙应了一声,跟着一个家丁出去。 董策等人正要上楼,那妇人想起什么似的,道:“这位公子,方才可瞧见外面那楹联了么?” 董策点点头,那妇人笑道:“只消得对出下联来,这几日房钱小店便减免一半儿。” 一听她这般说,大厅里面顿时是安静了一下,许多客人都是止了动作,目光落在董策一行人身上。只要是能够对出这楹联的下联来,就能减免一半的房钱,这个规矩,是每一个客人入住的时候都会被掌柜告知的。但是能讨到这个便宜的却是没几个。 此处来往的多半都是商贾,这个年代学而优则仕,哪里有做商人的道理?大商人可能还会有些才华,像是这些行商,能认识俩字儿,会算个账就算是很可以的了,让他们舞文弄墨,着实是很为难他们了,是以能对上来的,几乎没有。 不消说,这招儿自然是招徕客人,宣传自己名声的手段了。在这个信息流通速度很慢,很不发达,基本上什么牌子只能靠口口相传的年代,这一招儿已经算是很不错,而且确实是收到了一定的效果。有不少喜欢舞文弄墨的士子文人专门来此,就是为了对这个对联。 只是这个对联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但就技巧来说,这个对联其实非常之浅显——悦来客栈客来悦,无论是正着读还是反着读,都是悦来客栈。这等设置,对于后世人来说或许很难,很精妙,实际上对这个年代,对这些最擅长玩儿文字游戏,整日无所事事就是研究这个为乐的文人士子来说,真真是算很浅陋的了。这个年代那些最狠的对联,往往一联里头就要设立七八个技巧,绕无数的弯弯。 这个上联,里面有三处弯弯绕。其一,悦来客栈,乃是地名儿。其二,以栈字为中心,前三后三对称。其三,从前往后读和从后往前读,乃是一般。 但是这个对联,最妙的是意境极佳,这个意境,指的不是什么‘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之类的空梦,而是指的这个上联和其所处情景的契合程度。本就是叫悦来客栈,就是欢迎客人来住店的,客人一来,自然欢悦。而且其中也有客人住的舒服,客人欢悦满意的意思。 如此一来,就难了。 董策等人一进门,这些行脚商人便也都在观察,自然知道此人非富即贵,而且看样子斯文儒雅,那是读过很多书的,倒是有可能对的上来。那大伙儿也有个热闹可以瞧,也是不错的谈资。 “悦来客栈客来悦?”董策轻轻念叨了一下,忽然不吭气儿往楼上走去。 众人见他露怯,顿时便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那妇人也是有些失望。却没想到董策走到半段,忽然顿了顿,曼声道:“悦来客栈客来悦,香飘酒楼酒飘香。这个下联,工整则工整矣,不过这意境意蕴上便落了下乘。悦来客栈客来悦,画上荷花和尚画。这个下联,意境是极佳极美的,只是又不工整了。” 他摇摇头,向那老板娘笑道:“瞧来这房钱,在下是省不得了。” 那妇人却没想到他竟是一下子给出两个答案,不由得呆了呆,而后脸上便是露出喜色,扬声道:“这位公子,您这两个下联都是极好的,房费奴便都全免了罢!” 这时候客人里面却有人哈哈笑着起哄:“怕是不但免了房钱,老板娘今儿晚上还得给这位公子暖暖被窝儿吧?” 那妇人脸色一红,嗔道:“你这厮,再乱说割了你那贼舌头。”她轻轻瞟了董策一眼,眼中却是媚态十足。 董策微微一笑,没说话,只是继续上楼去了。 待快到二楼的时候,他低声吩咐王通道:“之前走的时候,那张麻子给你说了他家的住处是吧?” 王通点头:“就在咱们的店面不远处。” 第273章 二七二 画上荷花和尚画 第274章 二七三 谢大官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4章 二七三 谢大官人 董策点点头,道:“你去告诉他,让他帮忙查查那粮店的跟脚背景。给他些银钱,也好办事儿打点,总不好老支使人家做事干活儿。” “是。”王通应了,转身下楼。 想要搞清楚那家鹊巢鸠占的粮店的来头,却是非得这等地理鬼儿不可。虽说找刘三儿肯定更方便,但是人家毕竟不是你的下属,也是有身份有脸面的人物,偶尔劳烦一下可以,怎么能当成杂役支使?你给他银钱他也不会要,他会试做这是对他的侮辱。但是张麻子就不同,正是因为地位悬殊,所以给了他赏银,他觉得这是面子。 反正这件事儿,并不难,只不过是因为董策这些外乡人人生地不熟而已,找张麻子就行了。 …… 悦来客栈,后院。 这悦来客栈规模很大,后院儿乃是一大片的院子,其中有马棚子,有车马社,更有大片的房屋,分割成一个个的小院儿。这些小院儿基本上都是两层高的楼,三面是楼,中间是天井,有通道通到前面的大堂。 前头那门面不过是冰山一角,后面这大片房子才是悦来客栈的真正实力。粗粗一看,怕不也得有个百十来间房子。 靠西的一处小院儿,便是董策等人的居所,他们要了五间中房,占了这个院子坐西朝东的一处楼。这小楼是上下各四间的,去了占了两间面积的中堂,正好是六间。 由此也可见那店家的细心,把他们这一行人安顿在一个*独*立的楼中,各种行事,都是方便。 此时正是破晓。 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后世常见的雾霾的,不过清晨起来,天地间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是以能见度也并不是很高。 董策推开窗子,深深的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了肺部,让他感觉一阵沁入心脾的舒爽,早起的慵懒睡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从他这里,恰巧是能看到红日初升。鸡子儿大小的一轮红日在东方极远处的天际乍然间便是蹦跳出来,那薄薄的雾气,便是给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色。破晓时分,雾气朦胧,此情此景,美不胜收。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憋住,良久之后,方才缓缓的吐了出来。 周围的房间里已经是有动静儿了,这会儿客栈里头别的客人还都在睡梦之中,但是董策的家丁们却都已经起来了。有四个家丁下了楼,接替了下半夜值夜的四个家丁。那几个则是要回去房间补觉。 虽说在这等大城之中,也不虞有什么不测,但王通还是安排了值夜的人手。上半夜四人,下半夜四人,在院子门口内侧左边放了一个,在院子里面的大树后头遮掩处放了一个,在和院子门正对着的院墙下面角落里放了一个,在董策所在的小楼大厅里放了一个。一旦有何不测,只消得一个人放声喊叫出来,整个院子就都会被惊动。 他们这等行止,院子里头住着的另外那些客人都是看在眼里,不过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些人非同一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 董策其实对自己的安全是不太担心的,这毕竟是真实的历史,不是那高来高去的武侠世界,什么剑客游侠儿也抵不过一阵弓弩的齐射,乱刀上前也能砍死了。到现在为止,他见过的身手最高明的也不过就是那神拳无敌‘归家’的董勇振而已。不过王通一番忠心自是可嘉,董策便也不会乱说什么。 他让窗子开着,好透一透这屋中的憋闷之气。 他住的这一间,乃是二楼最中间的那个房间,左边是王通的房间,右边则是四个家丁的。如此一旦有事,不至于孤身对敌。屋子很大,足两丈六尺的进深,一丈三尺的宽度。被一扇屏风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摆放着一个八仙桌,三四张椅子,墙壁上还挂着一些书画之类的,不消说,要么是赝品,要么就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读书人画出来换一二银钱的。董策瞧了一眼,水平都是很一般。这会儿八仙桌给推到一边去了,摆了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还有昨日洗澡之后剩下的水。 后世养成的习惯,使得董策很是好洁,每一日几乎都要洗澡。这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自然是要洗个热水澡舒坦舒坦。 内间有大床,有小几,有桌子,上面还摆放着笔墨纸砚,当然都是一般货色。那桌子椅子茶几也不是什么太好的木头打造的,但是胜在结实厚重。 总归很干净,住的很舒服,性价比算是很高的了。 不一会儿,有伙计敲门,把昨日的洗澡水和浴桶一起抬下去。 董策问道:“你们早晨可有什么吃食?” 他们这中房供应一日两餐,指的是午餐和晚餐,早饭是没有的。这个年代早饭一般都吃的简单,更有许多人干脆就不吃。是以董策才有此一问。 那伙计哈了哈腰,笑道:“回公子爷的话,有热腾腾的大包子,香喷喷的粟米粥,用的是上好的阳曲粟米,金灿灿香甜可口。还有油炸桧儿,豆浆,老豆腐……” 董策道:“来些包子吧,我们一共十七个人,你看着送,每日一大碗米粥。” 这伙计赶紧拉长了声音儿道:“的您吩咐嘞……” 而这会儿,王通则是踏进了悦来客栈的大门,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斗篷的人,帽子压的低低的,连面孔都遮住了大半。 他们进来的时候,那妖娆艳丽的熟美妇人老板娘正自从楼梯上下来,打了个哈欠,那纤长秀白的手指轻轻的捂在嘴上,透着七八分慵懒的风情。王通二人上楼,她便让到了一边让他们过去,这个时代可没什么女性优先的讲究,王通两人反倒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大咧咧的走了过去。 那熟美妇人的目光落在穿着斗篷的人身上,目光山闪过一丝疑虑。 王通二人并未察觉到,他带着这斗篷男子到了董策所在的小院儿,带着他上了二楼,来到董策门口敲了敲:“大人,来了。” “唔,进来吧!”里面传来董策的声音。 王通二人推门进去,董策刚洗漱完毕,刷了牙,正自靠在椅子上坐着,他身后那人摘下了斗篷,跪地磕头道:“小的叩见大人。” “诶……何必如此拘礼。”董策起身亲自把他扶了起来,笑道:“你为本官出力不少,以后便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不算昨日,张麻子还是第一次接触像他这么大的官儿,纵然他心狠手辣,却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心里其实是很紧张拘束的。董策这般说,他心里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也放松了不少。而董策这等态度,也是让他心下感激。 王通适时道:“大人,属下告退。” “嗯。”董策点点头:“我让伙计送了些吃食,待会儿便送到了,你下去瞧瞧。” 王通应了,推门出去。 “来,坐吧!”董策自回位子坐下,指了指自己右手边的椅子。 张麻子却不是个没眼色的,赶紧笑道:“大人面前,哪有小的坐着的道理?反倒是站着舒服,站着舒服。” 董策也不勉强,开门见山问道:“查得如何了?” 王通是昨日薄暮时分出去的,当时找到张麻子的时候,他正和一群兄弟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的吃饭喝酒。要说张麻子也是街面上的脸面人物,自然得时不时的把兄弟们找来聚一聚,才显出自己老大的地位来。他昨日得了董策的赏银,又是完成了一桩大任务,解脱了一个大心事,心情很是轻松。再加上有一块儿地盘儿是新占的,不少手下都是刚入伙,心情还是忐忑,张麻子此举,也是为了安抚人心。 明朝自然是有宵禁的,不过宵禁这等规矩,越是南北两京这等大埠,就越是严密。与之相反,到了地方上的县城,还遵守这个的就不多了,除非是县令特别严整守法,若不然是没有宵禁的。阳和县里头大员云集,尤其是有个京里下来的杨总督在此,地方上莫不大清楚这位杨总督的心思,因此本着不犯错的心思,很是宵禁严格了一阵儿。不过后来发现杨总督不管这个,于是也就松懈下来了。 因此入夜的阳和城,好似比白日间更繁华了几分、 得到消息,张麻子立刻便是吩咐手下人四处寻访,至于银钱,却是没要王通的,只说探听消息这等事儿,寻几个耳目人就可以,他找上去都不用花一文大钱,实在不敢生受了这钱财。王通也不多说,把银子往他面前一方,扭头就走。 今日一大早,王通便是过去寻他,却是没想到,只是一夜的功夫,竟然已经打探出来了。 由此也可见得,这些地理鬼的用处。若不是他们,董策至少还得懵懂个三两日,别的是小,耽搁了时日事儿大。 张麻子道:“回大人的话,那位谢记粮店的东家,乃是谢困谢大官人,这位谢大官人,家住在城南笔墨街第一曲。好大的宅子,怕不有房屋三四十间,上有老母一人,有妻一人,妾三人,子二人,女二人。这位谢大官人,今年四十有六,两个儿子俱已成亲,一女已经出嫁。除了这家谢记粮店之外,还在城南有布庄一家,城外有田地一百五十亩。此人行事贪鄙刻薄,在坊间风评是不大好的。” 第274章 二七三 谢大官人 第275章 二七四 跟脚如此之硬?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5章 二七四 跟脚如此之硬? 张麻子道:“回大人的话,那位谢记粮店的东家,乃是谢困谢大官人,这位谢大官人,家住在城南笔墨街第一曲。好大的宅子,怕不有房屋三四十间,上有老母一人,有妻一人,妾三人,子二人,女二人。这位谢大官人,今年四十有六,两个儿子俱已成亲,一女已经出嫁。除了这家谢记粮店之外,还在城南有布庄一家,城外有田地一百五十亩。此人行事贪鄙刻薄,在坊间风评是不大好的。” 董策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个人竟敢私自占了自家的店面,问道:“其跟脚呢?” “小人有个伙计名叫李黑的,他亲哥哥就在那谢大官人府上干活儿,时常听到那谢大官人自己吹嘘,说他的跟脚硬扎着呢!在宣大总督杨大人那里……” “宣大总督?”董策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还有么?” “更多的还没打探出来。” “辛苦你了。”董策微微一笑,拍了拍张麻子的肩膀:“再去打探打探,务求详细。若是有什么难处,须得打点的,尽管开口,本官定然是不会吝啬的。” “这个。”张麻子迟疑了片刻,道:“那谢大官人府上的管事定然是知道,若是要买通了他,那就得花银子了,其它的,不过是多跑跑。” 他笑道:“昨日王大人给小的那些银子已然是足够了。” “多了你就收着,不够你就开口再说。总不好让你自己破费,让手下兄弟白白辛劳。” 张麻子重重的点点头,又磕了个头,转身去了。他心里有些感动,这位董大人,真真是不同于他过去认知中的任何一位大人。哪有大人真正把他们这些市井之徒当人看的?便是用他们办事,也是颐指气使,乃至于是厌恶之情流于言表。可是这位董大人,是不同的。 张麻子出去没多久,店伙便把早晨的吃食送来了,王通给董策端了一份儿上来。 热腾腾的包子,香喷喷的米粥,让董策瞧了便是大有食欲。那包子很大,足有一般人的拳头大小,典型的山西、河北、山东等地的大包子,便是在后世也是非常常见的。不过后世的包子,是越做越小,除了自家做的,已经很难在外面吃到了。 他拿起包子来先咬破了个口儿,吸了吸里面的汤汁,免得给烫着。 “嗯?韭菜猪肉馅儿的?”董策有些惊喜道。 王通道:“大人吃不惯?下面还有纯猪肉的。” “不用,不用,就这个最好。”董策哈哈一笑,也顾不得烫了,咬了很大的一口。猪肉是五花,白肉还多一点儿,包包子就得这样,有白肉才香。韭菜很新鲜,想来是暖窑子里面产的,猪肉又香又滑腻,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鲜美的味道在口腔中绽放开来。 董策仔细咀嚼了一番,咽了下去,舒服的叹了口气。 前世之时,他虽算不上什么顶级富豪,却也是颇有身家,什么山珍海味基本上都是吃过的。但是内心深处最想念的,却是妈妈做的包子。小时候守在院子墙角的灶火边儿上,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闻着锅里面传出来的香气流口水。那时候家里穷,在他心目中这个就已经觉得是无上的美味了。而母亲做的最拿手,也是他最喜欢吃的馅儿,便是韭菜猪肉的。 不过董策知道,这顿饭是不会便宜了。这时节哪来的韭菜?定然是城外暖窑子里面的,那可就是价格不菲。 吃包子喝粥,一顿饭吃下来,肚中暖暖和和,舒坦的紧。只不过吃了韭菜难免口中有味道,董策又刷了个牙,便做到桌前,关了窗户,展开一张纸,在上面写着什么。 这些时日下来,难得有什么闲暇,今日正好是要在客栈里头等消息,却是不用出去奔波,难得有了一个闲暇。董策却不会让自己闲着。 他沉思了自己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做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对做过的事情进行反思,是不是用另外一种方法可以更好?而后又把自己近期需要做的,乃是与远期的目标,一一写出。而后在下面写上应给如何行事,如何行止,这些石墙之间有什么勾连。 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他才把这些都写完,长长短短的字词之间用线条勾连着,形成了一个别人看去一头雾水,董策看去却是一目了然的网络图。 他轻轻的吁了口气。 本来这段时日,眼前有些迷茫不知该如何行事,但是现在,前路已经清晰下来。 到了中午,张麻子又来了,这一次,他带来了确切的消息。 他花银子买通了那谢大官人府上的管事,这才知道,原来谢大官人谢困,乃是宣大总督杨嗣昌府上内宅二管事的姨家堂弟,而且谢困的正妻,便是这二管事的亲妹妹。如此亲上加亲之下,两家关系很密切,是时常走动的。 其实谢家之前并不怎么发达,不过是薄有资产而已,还是自从崇祯七年杨嗣昌来到阳和城担任宣大总督之后,才是飞速的发达起来。像是那家布庄,城外的田产,都是这半年来才置办下的。尤其是那家粮店,更是这一个月才到了他的手里。 “宣大总督杨嗣昌府上的二管事?” 董策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这个关系,已经是很近了。 后世的领导通常最信任的身边人是谁?一般来说是两个:小车司机和秘书,而且小车司机还要排在前头,这就充分说明了身边人的重要性。 而在这个年代,作为一个官僚来说,最亲近的身边人,并不是妻妾,而是三个:长随、管事、书童。在往后排,才排的上是身边的女人们。而这些亲近的身边人通常是跟了他许多年,不但忠心耿耿,更是知道其许多的秘密,其中更有不少是见不得光的。 像是这等人,往往也是官员身边的突破口。许多时候想要求人办事儿,请托他们非常管用。而且这些人见识终归是不那么深,眼皮子浅,相对来说更好拿下。 这样一位二管事,在杨嗣昌府中定然是有相当地位,在他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而且在杨嗣昌心目中的地位,说不得还是丝毫不亚于他的那些亲戚好友。 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 董策可以想见,自己若是这般大大咧咧,一脸委屈的找上宣大总督杨嗣昌,诉说这件事儿,他可以想见,杨嗣昌定然是会维护自己的。因为自己是官,是大明朝的命官,和杨嗣昌乃是同僚!而那位二管事和他的堂弟兼妹夫,却是奴,家奴! 身份、地位根本就不一样。 杨嗣昌若是帮亲不帮理,帮家奴不帮同僚,那在官场上是非常令人忌讳厌恶之行径。因为在官员们的心目中,这些家奴岂能和自己这些朝廷命官相比?你帮着家奴欺负咱们,这是怎么个意思?必然会引起很差的反响。而且像是杨嗣昌这等大员,朝野之中都是有不少人盯着的,一旦他有什么影响恶劣而广泛的不法之事,那么很容易就会引得朝廷中有人弹劾。 以杨嗣昌这等精明人物,岂能给自己留下这等话柄?所以他一定会给董策主持公道。 只是若是如此,董策也就是把这条路走死了,把杨嗣昌给逼得没面子不得不做出选择了,把这位宣大总督给给得罪狠了。 他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但凡能做到这个位子的人,岂会没有深沉心机,毒辣手段? 他是宣大总督,是整个山西、大同、宣府三镇三抚之上的最高主持者。三镇三位巡抚,三位总兵,十数位兵备道,数十位参将,数百位游击、守备、操守,数以千计的千户,数十万大军,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命令。 他是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无论哪一个职位,都比董策高了不知道多少。 在高高在上的他的眼中,董策怕是比一直小蚂蚁也抢不到哪儿去。而现在的事实就是,董策仅仅靠着手里的这点儿力量,也是根本就无法和杨嗣昌抗衡的。一旦杨嗣昌要他死,他唯死而已。 别说是他,便是他现在最大的靠山,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在杨嗣昌眼中一样是不入流的小角色。 他要收拾董策,有的是法子,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一句话吩咐下去,自然就有下面的人替他做了。保证是天衣无缝,让董策死的不明不白。 史载,这位宣大总督可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若是让董策和他结怨,董策宁肯选择放弃这家店铺,就当这趟阳和城未曾来过,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儿。相信若是刘若宰在此的话,定然也会让他做出同样的选择。这不是懦弱,而是衡量自身实力和对方实力之对比之后,做出的无奈之举,不得不为之。力量不足的前提下还和人硬抗,那真就是找死了。 董策吁了口气,忽然响起数月之前自己帮着刘若宰剿灭了侯家伟那一伙儿乱贼之后,那一日刘若宰把自己招到兵备道府中说的一番话。 “你那官身,给你报的升阳和卫指挥佥事,被人给拦下了,不是什么大岔子,也不是诚心要为难你。只是这些人上下其手惯了。你明白?” 董策心中忽的一动,也许,这是个机会。 第275章 二七四 跟脚如此之硬? 第276章 二七五 算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6章 二七五 算计 他立刻站起身来,沉声道:“王通。” 王通就在门外站着,闻言推开门:“大人。” 董策刷刷刷的写了一张条子,递给王通:“你立刻带着人,回磐石堡,找苏大成取五千两银子来。” 王通心里一震,情知必然是有大事要发生了,若不然董策绝不会如此。他顿时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毕竟是五千两银子,这辈子,他可还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经手这么多钱。 他接过条子,重重的点点头:“属下遵命。” 董策笑笑:“小心些就是,没什么。” 王通点头应是,自下了楼去。 这一次跟着出来的有忠字都除了董忠康和董忠庸之外的十四个人,以及一个董勇振,王通带走了六人。嘱咐其他人一定要保护好大人安全之后,便是去寻店伙从马棚子里取了马,又叫伙计拿了些方便在路上吃的面饼随身带着。出了悦来客栈,一路出了阳和城。 他们到了城外僻静地界儿,便是在脸上涂上了旱獭油,然后又围上了厚厚的布巾,既可以遮挡寒风又能防沙防尘。 这一次他们涂抹的不是牛油羊油,而是旱獭油。冬日北地苦寒,冷风如刀,尤其是在马上高速行驶中,那寒风更是跟刮骨钢刀也似,用不了多一会儿就会把脸上冻得都是皲裂的伤口,一道道的血口子。是故要涂抹油脂防寒,而最好的一种那便是旱獭油。( 棉花糖)旱獭油不容易干,维持的时间很长,比牛油羊油猪油都要好的多。 当然价格也就贵,不过董策进了阳和城之后,立刻就派人买了不少。对于冬日经常要外出的他们来说,这可以说是必备之佳品了。 所谓旱獭,其实就是土拨鼠。 这种跟大猫和小狗一般大小的啮齿目松鼠科动物,足可以长的九斤多重,大的更是可以到达十二三斤,将近两尺长。旱獭一日能吃十斤蔬菜水果,这等进食的能力,自然长的也就是肥肥胖胖的。肉质极为的鲜美,油脂也非常丰富,旱獭皮也是不错的皮草,可谓是浑身都是宝了。 不过这玩意儿并不好逮,尾巴很有意思,手脚短短胖胖的,再加上嘴巴前头有一对儿长长门牙,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一副痴肥的样子,实则非常之机警。它们在进食的时候不仅会经常察看周围情况,还专门有负责放哨的。 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敌不过好猎手,正如其名字一般,土拨鼠擅长且喜爱在地里打洞,通常洞穴都会有两个以上的入口,以策安全。多数都在白天活动,喜群居,善掘土,所挖地道深达数米,内有铺草的居室,非常舒适。它们不贮存食物,而是在夏天往体内贮存脂肪以便冬季在洞内冬眠。旱獭的洞口较大,且洞外有旱獭常走的路痕迹。 有经验的猎手很容易就能分别出旱獭的洞穴,找到一边入口之后,就能在不远处找到另外一个入口,然后两头儿一堵,点了柴火洒上水,压着火儿,用浓烟一薰。要么给直接熏死,要么就是熏得晕头转向的出来,一棍子就给敲死了。 旱獭在山陕地界儿是不大有的,蒙古大草原上却是很多。旱獭油,旱獭皮,基本上都是塞外蒙古那边儿运过来的,是以不好买而且价格贵。 做好了防护准备,一行人策马而去。 …… 而就是在他们出城的同一时刻。 阳和城灯笼街。 两个人从一条巷子口拐了出来,晃晃悠悠的往街口笋鸡粥铺的方向行去。 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乍一看是二十来岁,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此人长的老成,实际年龄怕不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他长的颇为的俊雅,身上穿着一身玄色直缀,外面披着雪白的狐裘披风,脚上蹬着皂靴,头上戴着一顶硬胎平顶**一统帽,乃是上等的黑夹红缎子,用石青锦缎缘其边。 腰间还挂着一把铜吞口的宝剑,看来是一位有功名的读书人。他的行止非常优雅,透着一股子贵气,显然不是暴发户,定然家教是极好的。 身材高挑,容貌俊秀,再加上这一身打扮一看就是富贵逼人,顿时便是惹得街边过去的那些女子频频注目。这位年轻公子也是潇洒落拓的性子,见到有人看他便看过去,脸上也是露出挑逗的笑,贼忒兮兮的,惹得那些女子一阵阵的脸红。 只是他似乎瘦了一些,而且脚步也太过虚浮了——这一点,一看就知道是沉迷女色,床第间太过荒唐导致的。 跟这位富贵逼人的年轻公子相比,他身边那位就黯淡无光的太多了。他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中等,长相平庸,一张略略发胖的脸上似乎始终都挂着笑意, 他穿着一身儿青色的绸缎棉服,看上去就像是那等小有身家的商人。 他四下看了一眼,笑道:“这几日,公子左拥右抱,怀中佳丽走马灯也似的换,可是享尽人间艳福啊!” 那候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张掌柜,还是多亏了你,若不然本公子岂能知道这苦寒北地,还有此等一个妙处?” 他年纪比那张掌柜小了许多,却是这般拍他肩膀,一来可见二人关系很是亲近,二来则是可以断定,他的身份必在这张掌柜之上。 那张掌柜笑嘻嘻道:“若非侯大人提拔看重,小的现在岂能在此地?公子难得来北地一次,小的自当好生招待。” 那候公子听的哈哈大笑,忽然走到大路中间,高声叫道:“本公子这数日之乐,不减王侯也!” 他忽然高声大叫,顿时把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纷纷行注目礼,跟看疯子也似的看着他。 那张掌柜的摇摇头,他却是知道,自家这位公子却是有个毛病的:有情痴,善大笑。说好听点儿那叫好为惊人之语——这也不是什么好听点儿的说法,那罪臣袁崇焕不就是好为惊人之语么?胡吹大气说什么五年平辽,结果五年时间过去了,把辽西糟蹋的一塌糊涂——说难听点儿就是放荡不羁,时不时的爱发个癫儿。 只是这时候,是一定要顺着他说话的。 他便赶紧凑趣笑道:“公子,何谓也?” 这候公子高声叫道:“王公贵人们,哪怕一个个都有侍妾数百,晚上睡觉之时,众妾皆耽耽望幸,当御者不过一人尔。本公子入阳和城灯笼街,美人数百人,目挑心招,视我如潘安。本公子颐指气使,任意拣择,亦必得一当意者呼而侍我。此五日,本公子御女三十六,皆过往我不识之女子。王公大人,岂遂过我哉!” 说罢便是得意的放声哈哈大笑。 周围的一众女子,多半是此间风尘女,闻言都是沉默无言,快步离开。 那张掌柜也只得苦笑道:“公子威武,王公不及也。” 心里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这一番话,可是把这些女子都给骂了。不过也仅仅是不以为然而已,一群歪妓而已,算得了什么东西?骂了也就骂了。 那公子得他恭维,更是得意,晃晃悠悠跟着大鸭子似的,一边走一边大笑。 明朝末年民风开放,时人常有议论品评当朝阁老大臣等人的言语,这些高官已经成为人们日常经常谈起的话题,言语中也是根本没什么畏惧的。当然,这个‘人们’,指的只是有功名在身,受到保护,无人敢得罪他们的读书人。他们连皇帝都敢骂,议论个阁老算什么? 一般小民哪里有这闲心思?哪里有这个胆子?怕是说一句就要给拘到官府,生死两难了。 第276章 二七五 算计 第277章 二七六 五千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7章 二七六 五千两 时人风气如此,这张掌柜更是知道候公子的身家背景的,出身高贵煊赫,世代公卿,乃是河南归德府名门高第,跟脚则在京师,户籍乃是金陵。是以这侯公子议论当朝王公,他倒也是不怎么奇怪。 笑了一阵儿,那侯公子又道:“除了这灯笼街,阳和城可还有什么有趣的去处?” “说起有趣儿的去处,还真是有。”那张掌柜笑道:“城东有处悦来客栈,门口有一对联儿,口口相传,人称绝妙,公子不若去瞧瞧?” 这侯公子终归是个读书人,一听这个,顿时是来了兴趣,冷哼一声道:“走,瞧瞧去,倒是要看看,什么样的绝对才能口口相传。” ………… “什么,五千两银子?” 苏大成拿着手里的条子,就像是端着五千两银子,手一直是止不住的哆嗦。 王通沉沉点头,跟相熟的老人说话,他也就少了许多顾忌:“别墨迹了,快点儿把,清点银子出库,我还着急回去呢!回去晚了,关了城门,怕是要误了大人的事情。” 刘大库在一边儿瞧着插不上话,心里暗暗道,董大人提这许多银子做什么,怕是要有大事了。 他适时的插了一嘴:“根据大人定下的规矩,只要是超过五十两的银钱出入库,除了大人的手条之外,还得有白忠旗现场为证,登记造册。” “那就叫人去请,我在这儿等着就是。” 王通挥手叫来一个库丁:“去,给我打盆热水去。” 那库丁应了一声儿,很快便是回来,端了一盆热水放在王通面前。王通俯下身子,双手掬了一捧水,使劲儿的洗脸。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把脸上的旱獭油给洗掉。 他拿起布巾来擦了擦,长吁了口气:“舒坦,这脸上抹了油儿,油腻腻的,都快喘不上气儿来,说不出来的难过。” 说着便是脱了身上的棉袍,舒舒服服的靠在一边的椅子上,整个人松弛下来。这里乃是大库的签押房,也是苏大成和刘大库二人的办公所在,位于这座大宅子正房的一处侧屋。面积不大,里面烧了三个火盆子,虽说有点儿呛人,但是屋里暖暖融融的,穿着小衣也不冷。 苏大成端起茶壶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笑道:“你便是这等吃不得苦的性子,换成石进或是周仲,说不得乐在其中,冬日也要穿着铠甲,就算在这里行止也要端方,手还要摁在刀上,别说坐下来喝茶叙旧了,怕是板着脸一句话都不会多说。” 王通呵呵一笑,喝了口茶水:“我不是吃不得苦,该吃苦的时候自然也要吃,只是若是能不吃苦,还是不吃苦。人么,何必难为自己?舒舒坦坦的不好么?当然了,大人若是要我带兵出去,我也能不解衣,不卸甲,吃冰卧雪。说起来,真是比不过石进他们俩的。” 正说话间,外面白忠旗进来了,王通说明了来意,几人便是穿上衣服,一起往库房而去。 上一次半路打劫了六棱山的土匪们,收获颇丰,仅仅金银铜钱就不少。有赤金八十三两六钱;白银壹万叁仟贰佰陆拾两壹钱拾分;铜钱一千六百八十吊。 这些看起来多,其实也就是那些铜钱多一些。别的像是金银,这两种贵金属密度又大,就拿那八十三两六钱的黄金来说吧,不过是一大锭而已。而一万三千多两银子,也就是不到一千斤,分成几个箱子也就能装下了。 存放金银钱专门有一个库房,本是一处厢房,现在给加固了许多,用石块把窗子都给封死了,外面还有库丁守卫着,一个个冻得呲牙咧嘴。 几人进去库房,刘大库和苏大成清点数目,白忠旗在旁监督,清点出来一批便即放到外面。倒是没用多少时间,便是清点完毕了。 办好了交接手续,王通让家丁们把银子分成若干份儿用包袱装了,捆绑的结实,放在马背上。又说了几句话,便即告辞。 …… 当日晚间,在阳和城门将将要关闭的当口儿,王通带着人回来了。 他们一回来,董策便是带着人直接去了‘茂德钱庄’,整个阳和城最大,最有名,在各地有多处分号的一家钱庄。 所谓钱庄,基本上就等同于后世的银行了,但是还和银行不大一样。比如说这个年代,银钱存到钱庄里面,是不给利息的,相反,还要收取一定的费用。毕竟人家给你保管了是吧,不得给个意思?只有那等大主顾,一次存了一笔极大额的银钱,才会给一些利息。而且在这个年代,钱庄基本上都是一些经济实力雄厚的私人经营的。 由于中国历来的币制都是比较混乱的,像是秦汉之前,粮食、布匹、黄金,各种铜币,都可以用来作为货币,作为等价交换物。而秦汉之后,半两钱,五铢钱等大量发行,尤其是五铢钱,自孝武元狩五年三官初铸五铢钱,至平帝元始中,成钱二百八十亿万余(注意,是亿万不是万亿,在古代,亿万通常指的是亿,万乃是衍生字,也就是说二百八十亿)。从此之后,黄金、铜钱共同流行,但是一旦到了战乱时候,谷物和布帛,还是最硬通的货币。 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一直如此。甚至一直到了大唐立国数十年后,女帝日月当空的时候,那个所谓的大周皇朝,主要流通货币已然是布帛而不是开元通宝。这个现象直到宋朝大量铸造铜钱才开始变化,宋朝铜钱铸造量实乃历代第一,最多的一年,单单是一年的时间便铸造了五百万贯,也就是五十亿钱。从那时候起,铜钱乃是主要货币。到了明朝前期,由于元末的战乱,布帛和谷物再次硬通起来。直到明朝中后期,白银大量流入,商品经济高度发展,白银成了大宗财物的主要流通货币,铜钱才是小宗和日常所用。 第277章 二七六 五千两 第278章 二七七 茂德钱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8章 二七七 茂德钱庄 山西经济发达,晋商豪富,不少晋商就是靠着钱庄发家的。而且商业繁荣,商业流通的交往也就非常之繁荣,是以商号银号钱庄之类的也就格外多些。作为北地的大埠,阳和城中钱庄就有至少十多家。 这茂德钱庄,便是其中最大的一家。 据说茂德钱庄背后的东主是晋商巨贾,也是董策所知的七大家之一的田家,而且里头还有大同巡抚的股份在。硬扎的背景,雄厚的财力,使得茂德钱庄成为了晋北信誉最硬挺的票号之一。 钱庄就在棋盘大街北段的中间部位,不过并不是临着大街,而是在一条小巷子的尽头。事实上,阳和城大一些的店面,基本上都是集中在这条长数里,宽十数丈的大街两侧。而钱庄之所以选在巷子里头,则是为了安全考虑。这巷子只有一个开口,尽头就是钱庄的大门,如此一来,就算是有人图谋不轨,也是只能一条路来回,最是适合瓮中捉鳖不过。 钱庄看起来跟别的店面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围墙格外的高,怕不得有三丈多了,大门也很高,却是很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来回。而大门是大青砖砌成的,周围的则是大石砌成的底子。 这一切,自然都是为了防盗。 其实这个年代,防盗的措施还不止这些,晋商其实是很精明的一个群体,也非常的有创造力。他们开办钱庄,而为了周转资金,难免就要在各个钱庄之间来回运输金银等贵重金属,就算是不开钱庄的,一个大商队拉出去贩卖货物的时候,少不得也要随身携带者大笔大笔的金银。 为了防止强盗土匪,他们便把白银融了,铸成三千斤,五千斤重的大银球,一个足有大瓮大小,这玩意儿叫做没奈何。如此一来,就算是路上被土匪打劫了,那些土匪着急离去,也根本无法携带这等重物,只能没奈何的叹气,然后赶紧离去。到时候循着地点找过去,这大银球就还在。 没奈何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而到了后世,尤其是清朝中晚期,依托着张库大道,张家口的商埠,晋商更是得到了一个极大的飞跃式发展,其财力还要远远超过明朝。那时候的钱庄,只要是大一些的,便都会造两个没奈何,就放在钱庄门口,也不派人看管。这等行为,就纯属是彰显财力了。 这会儿门口还没有没奈何,董策眯着眼瞧着那高墙里头,心里想着怕是这钱庄里头会有不少。 门口有两个穿着棉袄的大汉,一脸的凶恶,这会儿见到董策等人过来,脸上却是露出笑容。只是那凶神恶煞的脸上挤出来的生硬笑容,实在是让人瞧了别扭。 一个青衣大汉迎上来,笑道:“贵客,是要存款还是取款,亦或是汇兑?” 他看起来凶恶,讲话倒还是有些条理。 董策笑道:“存款。” 那大汉手一引:“请贵客里面说话。” 进去之后,是一处不大的空间,正对着门的是一处高高的柜台,柜台上面竟还有上的铁栅栏。这不由得让董策想起了后世的银行,果然金融机构总是有相同之处的。 那掌柜的正自在柜台后面噼里啪啦的拨着算盘不知道算着什么,抬头瞧见董策,衣衫华贵,气质不凡,也不敢怠慢,急忙招呼道:“贵客是要存款么?” 董策问道:“我在此地存款,流程如何?若是在异地取款,流程如何?” 那掌柜笑道:“贵客存五千两以下,本号要收取一定利息,为每年千五之数。不满一年按照一年算,有一日,即算是一年。也就是说,若公子存入一千两,时间为一年又一日,则到时候取出之时,需扣银十两。若是存入五千两以上,一万两之下,则不收取任何利息。若是存一万两以上,则本号每年反倒给贵客利息,每年亦是为千五之数。存入之后,本号会给您发给会票,会票数目,面额,由贵客您指定。同时给贵客您一个密押。到时候只要在本号递上会票,说出密押即可。至于取款么……” 他顿了顿,微微一笑,脸上露出矜持之色:“我茂德钱庄树大根深,在山陕、大同、宣府、乃至京中、天津等地,都有分号,共有一十三家之多,最是方便,若是当地没有的,则去临近大城亦是可以。” 在银行业务没有引进之前,钱庄几乎是没有利息的,而且还要收手续费。即使是现代银行进入中国之后,在一战前后大额存款才有利息,小额存款是没有的,而且因为当时银行正规化不如现在,许多银行根本就不受理小额存款。 从唐朝到明朝,基本上是存款人要给钱庄交利息,除非是很大宗的存款。 这也是钱庄赚钱暴利的原因,存款人要交利息,而钱庄手里这么多钱,自然是大量放贷,其中不少就是那等最恨的驴打滚,利滚利。放贷的收入,又是极高。两厢加起来,暴利惊人。 董策听完点点头,这个年代的钱庄无论如何不能与后世网点遍天下的银行比,能有十三家分号已经是实力非常雄厚了。 “我存五千两。” 董策说了一句,回头示意王通等人把银子拿来。 这时候,那青衣大汉却是打开了另外一扇门,这屋里灯光暗淡,再加上那扇门的颜色和墙壁一般无二,因此以董策的眼神儿也没能分辨出来。 那门开在柜台的外侧边儿上,进去之后便是一件挺大的房间。青砖漫地,摆放着小叶紫檀等名贵木头打造的桌椅,看上去却是个休息的所在一般。青衣大汉请董策坐下,又有小厮进来奉上茶水。然后王通等人把银子拿出来,有两个中年人进来验看了银子的成色。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青衣大汉进来道:“贵客,办完了。” 然后便给董策递上一张汇票,并且送上一张纸,上面写着此次的密押。董策敲完密押,便把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烧掉,淡淡笑道:“有劳。” 大汉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 按照董策的意思,会票只开了一张,但是密押,却是随机的。 他手里的是会票,而不是银票。 第278章 二七七 茂德钱庄 第279章 二七八 不敢比和大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79章 二七八 不敢比和大人 董策手里拿的这张会票,上面除了写的密密麻麻的字之外,还有水印的存在。 单单靠着势力的支撑是做不成生意的。 像是茂德钱庄这种在太原有分号,在大同有分号,在京城也有分号的大型钱庄,其会票的制作和书写,对保密性有极为严格的要求,绝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除了使用了大明,也就是世界上最先进的印刷技术,水印印刷,并在关键部位加盖戳印之外,还有另外两个法子。 其一是字迹。由某一地钱庄的专职人员用毛笔书写会票内容。其笔迹同时通报‘茂德钱庄’遍布北地的一十三家大小票号。 其二就是密押,这密押,几乎是类似于密码本的存在。 “谨防假票冒取,勿忘细视书章”,表示一至十二月;“堪笑世情薄,天道最公平。昧心图自私,阴谋害他人。善恶终有报,到头必分明”,表示每个月的一至三十天。“生客多察看,斟酌而后行”,表示银两的一至十位。“国宝流通”,表示万千百两。 董策这张汇票的密押是‘章最看宝通’,其实指的便是董策在十二月初八这一日,汇入了五千两银子。而这些银子,是各地都可以取出来的。若是在存入的时候加上只有某地钱庄才能取这一条的话,密押还会更长。 像是这等密押,外人是绝对无法解密的。 银钱是准备好了,只是却还缺了一个东西,或者说,是一个人,一个极其重要的人。 一个引荐人。 此人须得和你想要拜访的人相熟,至少是认识,得有些交情,能够让你顺利的进入府中,见到你想见的人。而若是没有这个引荐人的话,你别说是送银子运作了,根本连府门都进不去。就算是你送再多的银子,对方根本不会要,更不会给你办事儿。 明末官场,尤其如此。无论是拜访京中的大员,还是皇帝身边信任的太监,亦或是封疆大吏,一方权臣,都是须得有中人的引荐。是以许多去京里跑关系的人,往往都是要呆上个一年半载。比如说先找一个同乡或是同年或是和父辈交情不错的长者,请这位带着他去拜访另一外,然后这另一外又带着他拜访下一位……如此经过三五个人之后,才会见到那想见的,能帮到自己的人。 这等案例极多,不胜枚举。 这个中人,倒是不怎么拘泥身份。比如说可以是你那位目标的同僚,同年,同乡,或者一起共过事的曾经的同僚。此人的子侄辈,此人的幕僚,甚至是此人的管家都可以……总归一句话,得脸儿熟,说的上话。 更何况此次董策要见的不是别人,乃是宣大总督杨嗣昌。这位辖理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授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衔儿的老大人,可是这片土地上的最高主宰。也是整个大明朝最有权势的煊赫人物之一,想要见到他,更是难上加难。 这便是一个*大*麻*烦。 其实若是抛开这个因素的话,别的还都算是好解决,尤其比较让人欣慰的一点是,在明朝,哪怕是奢靡成风的明朝末年,请托办事儿的花销也并不是极大。 几百年官场下来,文官系统中对于什么级别须送多少礼金,已经有了一个各人都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阁老级别的,也就是两千两银子。而景泰三年,景泰帝想要废掉哥哥,前任皇帝英宗朱祁镇的儿子,把自己的儿子立为太子。这件事儿遭到了朝臣的剧烈反对,以至于景泰帝甚至不得不拿出金银钱财来贿赂臣子们——那些朝中数得上号儿的文官大臣,每个人送了一百两白银,一百两黄金,折合下来,大约是一千六百两白银左右。一方面可见土木之变后文官势力庞大到何等程度以及景泰帝实在不是什么强硬的主儿,一方面也可以得见,这些银钱,已经算是很拿的出手的礼物了。 在贿赂上官这方面,明朝比之满清可是差了太多。 像是乾隆年间,王亶望任甘肃布政使,在任期,与下属共同以多报受灾之方式侵吞救济款。各州县也是频频多报受灾,为的是多贪污,只是这些话招儿能瞒得过朝廷,却瞒不过顶头上司王亶望。于是不得不向王亶望行贿,金县知县邱大英,行贿一万一千四百两银,平番知县何汝楠,行贿一万八千两银。 此外各州县行贿乃是被索贿者不胜枚举,时人编顺口溜曰:“一千见面,两千便饭,三千射箭。”类似于后世交一千两银子仅见上一面,打个招呼;交两千两才与你共同吃顿便饭,有个印象;交三千两才会与你一块游玩,射射箭啦,打打高尔夫啦等等。 至于万古第一贪和珅和大人更不用说了。 向和珅行贿的高官,闽浙总督福长安、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云贵总督李侍尧、吏部郎中和精额、宗室寅著、浙江巡抚伊龄阿等都在其中。一些稗官野史且不说他,单单是史实可考,证据确凿的就有两桩。其一,和珅妻子死后,两淮盐政征瑞送去助葬银二十万两,但和珅嫌少,要他再送缎匹珍宝,结果合计送了四十万两。其二,皇太极长子豪格爵位可世袭,传到曾孙辈时,应由直系蕴住之子承袭,但蕴住侄永锡为了夺取爵位,把两处铺面送给和珅,托他在乾隆面前说情,和珅拿了贿赂,倒也是办成了事儿。 向和珅行贿的官员不计其数,以至于很多人烧香找不到庙门。某一任山西巡抚派人带二十万两银子给和珅送礼,这个人花了五千两银子当小费,结果只见到了一个和珅的仆人,人家只给打了一个收条,二十万两银子连和珅的影子都没见着。  跟这位一比,什么严嵩张居正余阶周奎,那都是弱爆了。 董策从钱庄离开之后,脑子里面一直思索着:找谁? 他想起那一日刘若宰跟自己说的一件事。 那一次是董策剿灭了白麻子匪帮之后,刘若宰提上去了再次给董策升官儿的札子,但是对于董策时日如此之短就连续两次升官儿,总督府内某些人物也是颇有些微词。但巧合的是,宣大总督杨嗣昌身边有一位晋北土生土长,深悉晋北大同内情的得力参随,一家老少都是被白麻子所杀,自然是恨极了他,也因此对董策就颇为的感谢。就是在他的强硬主持下,硬是很快就把流程走完。 第279章 二七八 不敢比和大人 第280章 二七九 公子,可是找在下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0章 二七九 公子,可是找在下么? 这件事儿,刘若宰是当闲谈跟他说的,董策其却是记在了心里,并寻思着什么时候好生回报一下。他这个人,想来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 若是请托这人,成不成?但是董策甚至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如何拜访? …… 这会儿,那张老板已经带着侯公子来到了悦来客栈前面。 时近傍晚,悦来客栈依旧是人来人往。许多白天赶了一天路的商贾,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儿才进了阳和城,过了下店歇息。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最省钱方便的节奏。天还没亮就起了个大早,然后一路紧赶慢赶,到了之后,累了一天,口干舌燥,腹中如鼓,正好大吃大喝一顿,好生睡一觉。 真真是说不出来的舒坦。 这会儿店里也是大量的有客人出现,菜肴都烹制了不少了,一阵阵的酒香肉香传了出来,勾起人腹中馋虫。 来来往往的行商多半是穿着神色的衣服,风尘仆仆,满脸倦容,甚至说是灰头土脸也不为过。而这位侯公子站在这里,被周围的人给这么一衬托,恰是浊世中一位翩翩佳公子,风流倜傥,潇洒俊逸,卓尔不群。 他就站在大门口儿,戳在那儿也不动,使得进进出出的客人都得从他旁边儿绕过去,客人们多半都很是不满的看他几眼,却没人敢说什么,更没人敢生事。这等打扮气度,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岂是他们能招惹的起的? “悦来客栈客来悦?嗯哼,嗯哼,这对联儿倒是有点儿意思,有点儿意思!” 侯公子摇头晃脑的看着那对联,脸上露出了很感兴趣的表情,这大冷的天儿,他手里却还拿着一把扇子,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 但是仔细一看,又一想,他脸上的轻松表情便是不见了。皱着眉头,原地来回走了几步,脸上露出一抹沉思。 这幅上联的弯弯绕,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再一看,看出来了第二个,但是心里再一想,却是想到了第三处。顿时就觉得有些棘手,本来是十拿九稳的能对出来,但是现在却是没了主意。 正思考间,一个宽袍大袖,美艳妩媚的成熟妇人便是从门里走出来,打量了侯公子一眼,福了一福,笑吟吟道:“这位公子,可是要对这对子么?” 那侯公子正自摇头摆脑,看到他,顿时便是眼睛一亮,顿时就有些发直,直勾勾的盯着这熟美妇人。这熟美妇人却是不闪不避,只是脸上微微一热,反而是挑了挑眉毛,拿眼睛勾了他一下。 侯公子顿时大喜,上前两步,似是感觉和佳人太近了些,又往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礼,笑道:“小生真真是三生有幸,竟在此碰到如此北国佳人,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出来的这熟美女子自然便是这悦来客栈的老板娘了。侯公子行礼,她赶紧让到一边,侯公子这般说,已然是有些唐突了,她眼中闪过一抹深刻的厌恶。只是这厌恶被她很好的掩饰住了,面上却是不恼,只是掩嘴一笑:“公子谬赞,奴夫家姓杜。” “哦?原来是杜家娘子。”侯公子称呼对方娘子而不是夫人——这个年代,夫人这二字可不是随便用的,只有有一定品级的官员的正妻,才能被称呼为夫人。历史上某些女子因为擅自自称夫人被惩罚的案例,可是相当之不少。 听说这女子有了夫家,他却是丝毫没有任何的失望,反而更加的兴奋了,额头上似乎都有红光冒出来,手脚都有些哆嗦了,只是不眨眼的瞧着这个年纪足以做他娘亲的杜家娘子。 旁边的张老板暗暗叹了口气,心里苦笑一声。 这位少主人的爱好,他也听说过一些。他年纪轻轻的,又是风流倜傥,相貌英俊,家世也是极好,不知道多少如花女子对他青睐,但是他偏偏看不上这些女孩儿。他最喜欢的女人有两种:欢场女子、他人妻子。 这几日张老板和他同吃同住同嫖,也算是知道了不少。按照这侯公子的的说法,第一种女人放得开,玩儿的痛快。而第二种女人,则是最有味道的,就如同那经年的醇酒,别说真正品尝了,便是闻一闻,也要醉了。 他不但喜欢人妻,更喜欢那等熟透了的妇人,以年纪是他一倍,三十多岁的最佳。 对于这等嗜好,张老板只能摇头兴叹了。其实这嗜好也不算什么,明朝末年达官贵人生活很是糜烂,玩儿兔子弄相公的都是风尚,这么一个‘熟女人妻控’,倒也不算什么。 他还要说什么,那杜家娘子便轻笑一声:“这位公子,还是先对对子吧!” “好!这也使得。” 侯公子很是豪迈的哈哈一笑,被这极品熟妇一刺激,他似乎也是灵感奔涌,忽然一拍手:“有了!” 他瞧了一眼杜家娘子,笑道:“悦来客栈客来悦,书临翰墨翰林书。小娘子,这个下联何如?” 他这一句‘小娘子’,已经很是带了几分调笑的意思。杜家娘子却是恍若未闻,看来她也是读过诗书的,微微摇头道:“意境高则高矣,雅致洁净,却不合上联及如今世俗之景象。” 侯公子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出一个来:“小娘子且听这个!” “悦来客栈客来悦,秀山轻雨青山秀!” “不妥。”杜家娘子却是依旧摇头:“还是太高洁了些。” 兴许真的是被这极品熟妇给刺激到了,熟女人妻控侯公子眉头一皱,竟又是想出一个来,哈哈大笑道:“这个绝妙!” “悦来客栈客来悦,香柏鼓风鼓柏香。” 杜家娘子还是摇头。 侯公子眼见这个让自己垂涎三尺的猎物却是连着下了自己三次面子,他终归是年少气盛,已经有些挂不住脸了,不过极好的修养让他并未表露出来。只是折扇轻轻敲了敲手掌,笑道:“杜家娘子,眼角未免太高了吧!” 杜家娘子笑吟吟道:“就在昨日,奴听过更好的一个下联。” “哦?”侯公子眉头一挑:“愿闻其详!” “悦来客栈客来悦,香飘酒楼酒飘香。”杜家娘子道:“此下联虽不如公子的雅致秀美,却是格外的契合此情此景。一个客栈,一个酒楼,也是相得益彰。” 侯公子思忖片刻,叹了口气,点点头:“倒真是如此。” 他忽然道:“不知对出此下联那人可在此处?小生愿与其一唔。” 他话音未落,身后便是传来朗朗一笑:“这位公子,可是要见在下么?” 这侯公子循声看过去,便瞧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年轻公子,身材高挑,相貌俊朗,似乎比还要高一些,英俊一些。正自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侯公子向来是自命风流的人物,论家世,比得上他的自然是大把的有,甚至那些大明朝的世家子,也远远比他这个不过是当官三代的家族出身要高得多。但是这些官宦子弟,世家公子中,论起相貌身材来,及得上他的就不多了。若是再论才学的话,能跟他比肩的,真真是寥寥无几。 是以这也养成了他几分目中无人的性子,但是此刻一见董策,却是顿时便生出一种莫大的威胁的感觉来。 这种威胁的感觉,是因为对方的优秀。 董策比他还要高一些,英俊一些,而且身材很挺拔,就像是一座的巍峨的山一般,比他这小身板儿可是要雄壮的多了,让人一看便觉得生出一种男儿豪气来。而听方才杜家娘子那般说,再加上他自己说的话,怕是那‘香飘酒楼酒飘香’这一下联,便是他对出来的,如此一来,则才学也不可小觑。 而董策的气质,那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是简单的往那儿一站,却是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只是看一眼,侯公子便是能判断出来,此人肯定是个官员,而且这个官儿还不回很小。因为就算是出身在怎么高贵的世家子,只要是没能入仕为官,也断然是不会有这等气度的。 自家老爹就是朝廷高官,周围接触的官儿太多了,侯公子自认这点儿眼力还是有的。 他心里转了转,立刻就起了结交之心。 他今年刚刚十七,当然,这在大明朝已经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虽说未及弱冠,行事也放荡,时不时的更是会搞出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来,但实际上,他却是个很聪明的人物。 世家子弟,官宦公子,有愚不可及的货色,也有仗势欺人的纨绔,但是实际上,更多的是聪明人。 他们从小接触到的就是达官贵人,上流社会,这个层次,远远不是一般的寒门百姓能够触及的。而且他们出身好,所接受的教育,从小的耳濡目染的培养,这种种的资源都不是寒门能比的。所以平心而论,这些世家子固然眼高于顶,惹人生厌,让人很是看不惯。但是他们的整体素质,是要超出常人一截的,所以成材的几率也很大。再加上有前辈给他们铺路,所以成就自然是会高。 这是人家的优势,不服不行。 第280章 二七九 公子,可是找在下么? 第281章 二八零 侯方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1章 二八零 侯方域 这位侯公子便是典型代表,当他意识到面前的人的出色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绝对不是打压,而是结交。打压,那是最蠢最下乘的手段,他是很不屑的为之的。再说了,此次出来,本就是为了多结交一些人物的。 他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拱拱手:“不知足下?” “在下董策。”董策淡淡一笑,也拱手还礼。 如何寻找一个引荐的中人,他还是没想出一个头绪来,心情并不好,不过面对这个颇有气度有很有礼貌的贵公子,他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来。 “原来是董公子当面。”侯公子笑笑:“在下侯方域。” 侯方域? 董策闻言不由得的瞳孔一缩,眼角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手也是微微的攥紧了,而后又不着痕迹的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九边边城太过偏僻的缘故,董策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他前世读史书时候了解到的大人物,还是一个都没见着。那位崇祯一朝的名臣杨嗣昌算一个,只不过现在也是求见无门。 却没想到,在此见到了侯方域,侯朝宗。 这位晚明赫赫有名的大才子,少年即有才名,参加复社,与东南名士交游。擅散文,以古文雄视当世,与方以智、冒襄、陈贞慧合称“明末四公子”。而在明朝灭亡之后,亦是与魏禧、汪琬合称”清初三大家“。更是因为孔尚任的一曲桃花扇,因着和李香君那段故事,而闻名后世。 在这会儿,明末四公子应该还未出现,侯方域理当也未曾前往江南参加复社,闯出那偌大的名头来。 董策瞧着他,忽然心中一动,随即脸上便是露出了一抹惊喜的表情:“原来是侯公子当面,在下失礼。” “哦?”侯方域有些诧异道:“董公子知道在下?” 董策笑道:“如何不知。公子年方十六便中了秀才,已是被瞩目为神童一般。令尊户部尚书侯大人,主管天下粮仓。而公子今年代父草拟屯田奏议,计分官屯、军屯、兵屯、民屯、商屯,腹屯、边屯、垦种、考课、信任等十目,洋洋万言,条畅练达,名动京华。京中达官贵人,谁不知道,户部侯尚书家中麒麟儿,前途不可限量?这是一位京中过来的老者说与在下的,那朝廷邸报,在下也是时常看的,岂能不知公子大名?” “公子年不过十七,便有如此才学,如此忧天悯人之心,着实是令在下佩服。” 董策朗朗说来,感情真挚,钦佩之情溢于言表,说道动情处,还很是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臂。 他这一番话,倒也是半真半假。 侯方域先祖乃是“戍籍”,所谓“戍籍”即是有罪充军至某地所记的户籍,被视为贱民,至侯方域祖父始贵。其祖父名执蒲,两榜进士出身,乃是清贵,官至太常寺正卿,太常寺司职祭典。天启年间魏忠贤想代熹宗行南郊祀天大典,侯执蒲事先得知消息,在魏忠贤不曾矫诏宣布此事以前,上了一道奏疏,说天坛常有“宫奴阉竖,连行结队,走马射弹,狂游嬉戏”,以为“刑余不宜近至尊,而况天神飨祀之地?请下所司论治”。 这是指着和尚骂秃驴,魏忠贤因此大怒,侯执蒲辞官而归。在朝时,后来和侯方域并称为明末四公子的陈贞慧的父亲陈于庭,官居吏部左侍郎,与东林巨头高攀龙、**星,并负天下重望,对侯执蒲颇有照应。所以侯陈两家,算起来乃是三代四辈的交情。 侯执蒲有子五人,长子即是侯方域的父亲侯恂。 这位侯恂侯大人也就是当今户部尚书,此人着实是了得,说他了得,不是说他文治武功如何,而是因为他睡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日后大红大紫,煊赫天下,甚至一度影响了天下大局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做左良玉。 没错,就是大明灭亡之后,南明建立之初,那赫赫有名的宁南侯,江北四镇之一。拥兵八十万,号称百万军,南明长江中游重要屏蔽,并曾经不可一世清君侧的左良玉。 侯恂以进士为言官,天启四年阉党大攻东林党的时落职而归,崇祯元年复起,由广西道御史转太仆寺少卿,擢兵部右侍郎,为时不过两年。崇祯三年出驻昌平,称为“督治侍郎”。 前一年冬天,建奴入寇,直薄京城,袁崇焕被杀,祖大寿兵变。各路勤王之师虽云集近畿达二十余万之多,负守关全责的亦是明末第一流人物孙承宗,但因为道路阻隔,指挥不灵,致使无所作为。侯恂守昌平,也是碌碌无所表现,阵阵只是坐守而已。他做过的惟一的一件得意事,或许便是识拔了左良玉。 左良玉乃是辽东人,投军以战功得为辽东都司。有兵无饷,少不得常干没本钱的买卖。有一次抢了一大票,不想竟是运到锦州的饷银,论法当斩。而同犯丘姓很够义气,一肩担承,左良玉得以不死。当然,官是丢掉了。 史载:“既失官,久之,无聊,乃走昌平军门,求事司徒公。司徒公尝役使之,命以行酒。冬至,宴上陵朝官,良玉夜大醉,失四金卮;旦日,谒司徒公请罪。司徒公曰:‘若七尺躯,岂任典客哉?吾向误若,非若罪也!’” 司徒公,也就是侯恂。昌平为明十三陵所在地,侯恂的职责之一,即是守护陵寝。是故冬至朝官祭陵,侯恂以“地主”身份,设宴相待。 主意一个细节——“命以行酒”。这四个,其中可是大有文章的。 也就是说,左良玉丢官儿之后,一段时日之后,耐不住寂寞,便去请托侯恂,走他的门路,希望能够重新起用。而侯恂呢,便是让他行酒……那么行酒是什么意思? 明朝中叶以后,龙阳之风甚炽,民间官场,皆以玩儿兔子走旱路为妙。而军中也不能免俗,只是军律森严,并能携带妇人。是以一些将官,经常是挑选一些面目姣好,肤色白皙的兵卒充当自己的亲兵,白日宴饮之时则陪酒伺候,到了晚上,少不得就得玉兔雌伏,吴刚捣杵一番了。 只是那根杵,换成了一根肉杵而已。正所谓三扁不如一圆,其中自然是其乐无穷。 而“行酒”二字,便是含蓄的说法。而下文,在失金酒卮以后,左良玉请罪,侯恂答复他的话,情景自见。许多年后,孔东塘作《桃花扇》派角色,其中左良玉,则是以小生应工,可知亦有微意在内。 崇祯四年春天,黄台吉制成红衣大炮。秋天举兵侵明,进围大凌河新城,侯恂奉旨赴救,麾下便有左良玉。这一次左良玉立下大功,遂为总兵官。左良玉自起谪校至总兵,采用了一年多点儿的时间,年方三十二。 自此以后,左良玉成为动关安危的大将。而侯恂的仕途亦很得意,崇祯六年五月,调升为户部尚书。同一年,侯方域进京侍父。其时年十六,已中了秀才,也娶了亲。 第二年,也就是崇祯七年,代父草拟屯田奏议,计分官屯、军屯、兵屯、民屯、商屯,腹屯、边屯、垦种、考课、信任等十目,洋洋万言,条畅练达。正是方才董策所说。 但此时大局已成鼎沸鱼烂之势,民间有“田”字诗,所谓“昔为富之基,今成累字头”,有田者宁愿流离道途,乞讨为生,不愿回乡耕种,借以逃避多如牛毛“加征”“摊派”。在这种情况下谈屯垦,无异纸上谈兵。此奏上否不可知,即上亦不能行,可为断言。 但以十七岁的少年,能草成这样的大文字,虽说是在侯恂指导之下所完成,亦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实际上,对于明朝末年这帮清谈误国,只知道内斗,骨气也没几两,骨头也不怎么硬的文人,董策素来是瞧不起的。不过侯方域算是个异类,在明末四公子中,此人颇留意经济政事,有用世之志,却以生不逢辰,英才无由得展。 侯方域今年做的这件大事,确实是让他在京城里头很是出了一阵名,不过董策那般说,却也是有些夸张了。只是他有意结交,因此脸上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周围的人都以为他是真心佩服。 侯方域终归是少年心性,城府还浅了些,董策说完,他脸上顿时便是露出很满意的笑容。尤其是在感受到杜家娘子那一双妙目投注到自己身上之后,就更是心中窃喜。 杜家娘子也真真是非常诧异,虽然猜到他非富即贵,却没想到这个有些轻浮的少年竟是当朝户部尚书之子,而且有这般大的名头。 ‘董策、董策……’侯方域仔细想着这个名字,人家知道自己,说了这么一大堆,自己却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真真是很失礼的一件事。 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个董策的名字,自己是曾经在邸报上看过的。 “杀建奴……斩首……忠勇” “你是那个斩了不少鞑子脑袋的董大人?”侯方域有些怔怔的瞧着董策,怎么也无法把面前这个斯文儒雅的贵公子和一个武将联系起来。 董策点点头:“正是在下,一点儿虚名,无足挂齿。” 第281章 二八零 侯方域 第282章 二八一 投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2章 二八一 投机 侯方域听了,心里便是有些失望,他对于武将,也是很瞧不起的。不过转念一想,他虽是武将,看来文才却也不错,如此交往一番,倒也无碍。 董策已经说话了:“侯公子,此间说话却也不方便。相逢即是有缘,不若在下做个东主,吃个便饭?” 侯方域笑道:“使得,使得。” …… “侯公子,在下这里还有一联,请公子鉴赏!” 侯方域已经喝了不少酒了,他显然酒量是不怎么样的,这会儿一张白皙俊俏的脸上已经是浮现出来两片酡红,这会儿倒是能显现出他十六七岁的年纪来,分明就还是一个少年么。 他咧着嘴哈哈一笑,目光已经是有些迷离了,脸上露着嘻嘻的笑,一摆手:“说,董兄请说。” 方才这一段时间的熟悉,董策刻意的拉近关系,两人现如今已经是足以称兄道弟了,关系亲近了不少。 董策笑道:“侯公子听好了。这上联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吓?” 侯方域拧着眉头,瞪着眼珠子,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 他口中喃喃的念了好几遍,好一会儿,方才是颓然的叹了口气:“唉,小弟实在是对不出来,实在是对不出来。董兄真真是大才,出的这几个对子,俱都绝佳呀!哈哈哈哈哈哈,输得不冤,小弟输得不冤。” 董策哈哈笑道,伸手一指他面前的酒杯:“满上,喝酒!” “好好,喝,喝!” 侯方域已经是喝的熏熏了,这种状态下,是最不会拒绝别人的劝酒的,反倒是你若是拦着不让他喝,他还会着急。 这里乃是一处静室,大约有一丈五尺方圆,面积不算大,但若是屋里就只有两个人的话,则就会显得非常宽敞了。屋子里面装潢的不算是豪华,但是颇为的雅致。 地上是淡黄色的木板,四壁乃是以青砖为心儿,外面用黄色的膏泥涂抹了,在墙壁的外侧下部,则是一层厚厚的木板,这些木板打磨的非常光亮,只是上了一层清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加工,保留了原始的样子和形态。淡白色的原木和黄色的地板,两种色调搭配在一起,显得格外的淡雅素净,很是符合这会儿文人士大夫的口味儿。 屋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两张小几,小几后面各自放了一个蒲团,董策和侯方域一西一东,相距五尺,对面而坐。而在另外一边靠墙的所在,则是放了一个茶几,上面放着一溜儿四个烛台,把屋子里面照得亮堂。 这里是悦来客栈的雅间儿,也是悦来客栈价格最贵,但也是最少人问津的一个雅间。其位于客栈最深处的一个小院子里,僻静无人打扰,前面大堂的喧闹完全传不到这里来。而且屋里面的陈设,摆放,乃至于是构思和装修,都是很花了一番心思的。 这也是杜家娘子为了备着什么时候有文人骚客上这儿来而特意建造的,花费很是不小,但是一年里头怕是也没有几个人入住,可以说是精明的她在生意上一个相当大的败笔了。 是以当董策流露出要宴请侯方域的时候,杜家娘子立刻便把两人领到了这里,而不出她预料的,这里的环境果然是很合侯方域的胃口,立刻就决定了要在这里。 尽管从唐朝开始,就有众人围坐在一张圆桌上,一起吃饭的习惯了。但是一直到明朝,一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官宦人家,尤其是儒学传家的家族,在比较正式的场合,和不那么熟悉亲近的人吃饭的时候,还是采取分席的方式。两人对面而坐,面前各自摆放着一些吃的喝的,就算是打个喷嚏都不会溅到对方身上去。 董策两人面前的小几上各自摆放了一堆菜肴,菜肴都很精美,有糖醋鱼、锅烧羊肉、葱爆柏籽羊肉、铁碗烤蛋、腐乳肉等,极为丰盛。 这些都是典型的晋北菜。 山西菜以咸香为主,甜酸为辅,选料朴实,烹饪注重火功,成菜后讲究原汁原味,擅长爆、炒、熘、煨、烧、烩、扒、蒸等多种烹饪技法,地域特点非常明显,风味特色各异。 而山西菜又是分晋中菜、晋南菜、上党菜、晋北菜。其中晋北菜便是以大同、忻州等地为代表,由于遍地苦寒,冬天冷风如刀,尤其如此。地域上的特殊位置,使得晋北菜形成了以烧、烤、炖焖、涮等独特的烹饪方法。口味偏重,油厚咸香。 油大盐大,大口吃肉,分量十足。这些菜董策是很喜欢的。但是侯方域生于河南归德,长于京城,游历江北,尤其是在扬州那一块儿的时间,正是他从幼童长大为少年的时间段,那段时间对人的影响是极大的。扬州运河一带菜系偏于清淡,是以他吃的并不喜欢,桌子上的菜肴几乎没动。 但是他也不在乎,这一次本就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喝酒,或者说,最重要的是为了结识董策而来。 侯方域对董策是有些好奇的,董策请他吃顿便饭,他自然是不方便推脱,于是便欣然同意。 这顿饭已经吃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董策前生便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人,无论是应付起官场上的朋友,商界的同仁,亦或是黑道上那些大佬们,都是很有一番能力。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身为军人,接触最多的乃是军队和刀兵,许多事儿直接上刀子解决,便单纯了许多。但是这一身本事,却是未曾落下。 他若是想要刻意结交一个人,自然是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现在侯方域便是这种感觉。 宴会一开始,他三言两语便是知道了,原来侯公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玩儿文字游戏,而其中尤为喜欢的,便是对对子。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因着这一副对联就跑到悦来客栈来了。 巧的是,董策也擅长这个。 他不是没读过诗书,实际上,董策很喜欢古文,古文诗文的造诣在他那个时代算是很高的了。但是问题是,这个时代,古文就是生活的一部分,怕是随便来一个秀才都比他强不少。他也动过写诗的想法,但是来到古代,靠着抄几首诗就成名,其实真的是一件很扯淡的事儿。 他是个军户,一个只上过私塾的军户,就算盛如唐宋,文盲率也要远远超过后世,绝大部分的人都是文盲。而作为一个社会地位,在文人眼中的地位身份还不如泥腿子小商贩的下贱军户,竟然随口吟出千古名句……谁信啊? 不会每个人都傻到认为你是生而知之者的。再者说了,后世的文字发音和那个时代都不一样的,说不定后世的一首名诗在当时文字并不完全是那些。而且就算是写出一首极佳的诗来,也是绝对无法掩饰你在其它方面的薄弱的。你是抄了一首诗,但是其它的呢?人家让你行酒令,说一句诗经中的文字作为第一句,你只要是接,就必须用诗经中的文字——问题是这些文人四书五经都背的滚瓜烂熟,你呢? 三番五次之后你都对不上来,人家能不起疑心? 古人又不是傻瓜,文盲多归多,但凡登堂入室的,这方面的鉴定水平怕是要远远高于现代人。不懂对仗合辙平仄抄诗,不懂音律抄词,那都是经不起古人一试的,往小里说是私德有亏剽窃,严重点身败名裂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还得应景儿。 诗的种类也很多,四言五言七言,古风律诗拗体,写景写情写思无所不包。所谓应景,就是抄诗要抄得贴切,赏花时候不能抄吟雪的诗,上元时你不能抄中秋诗,诗景不能对应,抄了也是白抄。 所以董策不打算干这等高风险的差事。 不过对对子他是没问题的,这个可以借口为有急智,完全可以托词其它的都不会,就擅长此一小道而已。而他前世又恰好对这个感兴趣,记住了不少很有趣儿,很难对的对子。 一开始,他就把话题往这上头引,侯方域果然是兴趣盎然。 两人约下规矩,互相出题,一旦对不上,便罚酒一杯。 结果出乎侯方域的意外,董策先出,他后出,结果董策出的前两个对子,他没一个能对上来的。当然,他出的那两个,董策也没对上来。 这倒是不出乎董策的意外,毕竟他不是这个时代的文人,而就算是这个时代的顶尖文人,能不能对的上侯方域出的对子还是两说。那些对子纯粹就是玩儿文字游戏,抠字眼儿,咬文嚼字来的。不过他自己对不出来,却也能让侯方域对不出来。毕竟他肚子里面装了许多后来的绝对,随便拿出一个来,就足够侯方域喝一壶的。 这已经是侯方域要喝的第三杯了,董策也喝了两杯。 不过董策酒量很是不错,不说千杯不醉,至少这个时代这些低度数的白酒,喝个几斤是没问题的。 是以现在侯方域已经是眼神迷离。他却还是神智很清醒,目光清明。 第282章 二八一 投机 第283章 二八二 也是小狐狸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3章 二八二 也是小狐狸 侯方域端起酒壶来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酒,端起来刚要喝,忽然一顿,把酒杯放了回去,斜着眼儿看着董策:“董,董兄啊,你不厚道!小弟也算走南闯北,却是只知道京城南边儿运河码头那有有一座城池叫做通州,也并无北通州之说,南通州,更是闻所未闻。董兄,你遮莫不是为了凑出这对子来,硬生生杜撰出一个地名来的?休要诓我!” “这就是侯公子有所不知了。” 董策不由得失笑:“大唐贞观四年置南通州,治开边县,辖石门、开边、朱提三县,属戎州都督府。贞观五年又添置盐泉县以隶之,八年改为贤州,是年州废。这南通州,便是现如今的四川川南道乌蒙府石门县,史上确有其实的,在下怎会欺瞒公子?” 侯方域本来是想趁机把这杯酒赖掉,却没想到董策一个武人,学识却是如此渊博,引经据典让他无话可说,心里也很是有些佩服,只得哈哈一笑,一口干了。 董策方才说的那些,倒也不是胡诌,历史上是真有南通州这个地方的。不过这个对子的渊源,却并非是来源于此。 侯方域把那一杯酒分成了两三次才喝光,喝完之后长长的搭了一个酒嗝儿,脸上更红了,显然已经离醉不远。 “董兄,你,你得说出下联来,若是说不出来,也得,得喝!喝!”侯方域大着舌头道,还特意在喝上面加重了一些语气。 “既然是在下出的对子,自然是会有下联的,侯公子且听好了。” 董策朗声笑道:“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侯方域听了不由得目瞪口呆,只觉得这下联当真是大妙,只是嘴上却还是硬撑到:“不行,太也俗气,不够雅致。” “上联本就是俗气,下联俗气,岂不正是相得益彰?”董策却也不是口齿笨拙的,当下便是反唇道。 “这个……”饶是侯方域素来有急智,也是很出挑的人物,这会儿也是哑口无言。 “不过么……”董策却是话锋一转,笑道:“若是要个素雅的,给你便是……春读书,秋读书,春秋读书读春秋。这个如何?” “好!好!好!” 侯方域听完,呆坐半响,忽然连着大呼三声好字,哈哈笑道:“如此绝妙,当浮一大白!” 说着便是自己倒酒,大口喝下去。这一次却是喝的有些急了,以至于酒液都洒在了衣襟上,不过他却是不管不顾,神色更是有些癫狂。显然,那狂生之态又是流露出来了。 董策笑道:“改到侯公子出题了。” “不出了,不出了,我肚子里存货不少,能与汉臣兄这些绝对相媲美的,却是已经没了,再对下去,有输无赢。不比了,不比了。” 侯方域显然已经是喝高了,双手往外一展,桌子上那酒菜碗碟便都是给拨拉下去,碎了一地,地上顿时是一片狼藉。 侯方域却是浑然不觉,他双臂垫在脑袋下面,趴在桌子上,眼神毫无焦距,满脸都是酡红,嘴里还喃喃的嘟囔着:“不比了,不比了……好对子,好对子!” 眼看着就要睡过去。 董策上前道:“侯公子可是醉了?在下这便嘱咐下人扶你下去。” “谁说我醉了?谁说我醉了?”侯方域像是所有的醉汉一样,抗声争辩着,只不过声音越来越小。 董策哑然失笑,摇摇头,便打算开门找人把他抬回去。他刚走到门口,忽然侯方域豁然坐直了身子,盯着他道:“汉臣兄,如此结识,可是要让我替你做什么?” 他虽然脸上酡红依旧,但是眼神清亮如山间溪水,又哪里有一点儿醉意了? 董策不由得一惊,心道这侯方域当真是好深的心思。 正要说话,忽然侯方域两眼一闭,砰的一声,便是重新趴到桌子上,眨眼间便是已经鼾声大起,沉睡过去。 董策怔怔的站在原地,却是若有所思。 …… 第二日一大早,侯方域晕晕乎乎的起来,揉了揉眼睛,下床的时候还是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差点儿一个踉跄就没站稳。 他迷迷离离的眼神儿逐渐有了焦距,四处打量了一下。 不是自己熟悉的拔步大床,床外也不是用黄金钩子挂着的上等苏绣帘子,用来涂抹墙壁的,也不是数十两银子才能买得一斤的上等南洋桂香膏泥。周围的家具,更不是家中常见的紫檀,花梨木这等上乘的木料打造的。 屋子里面的摆设,在一般小民的眼中已经是足称豪奢,但是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将将过得去而已。 大明朝无官不贪,的一个赛似一个的贪得狠厉,他老爹侯恂历任高官,现在更是担当户部尚书之职位,这可是个肥的流油儿的差事。大明朝的物资钱粮,各方面的供应,九边的军需等等,都得从他的手头儿上流过。这些要拨往地方上的物资、钱粮,在京城的时候就得先给刮下三成来,而这三成里面,又的有三成落在了户部的各级官吏们手中。 作为户部的掌门人,侯恂自然是拿大头儿的。而且各方面的势力为了能从他手指头缝儿里抠出点儿来,也都是不吝惜好处,银子流水一般的送上去。 不消说,侯恂这些年可是身家巨万,积攒了不知道多少财富。在京城的宅子为了避人耳目,尚且已经是修的极为的气派,里面的陈设更是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华美,无一不昂贵。而在老家归德府和扬州各有一处大宅,更是富丽堂皇,遮奢无比。 侯方域从小是没受过什么苦的。 宿醉酒醒,这会儿嗓子却是又干又痛,简直要冒出烟儿来一般,浑身也是软绵绵的没什么气力。他挣扎的坐起身来,摇摇晃晃的下了床,见桌子上放了一壶茶,拿手一摸,却是已经凉透了。侯方域也管不了那许多了,端起茶壶来一口气便是给闷了个干净。 冰凉的茶水化作一缕水线,先是浇灭了几乎要冒出青烟儿来的嗓子,然后又流进了火烧火燎的腹中,顿时是一阵爽快,那种焦躁难受的感觉要缓解的多了。 侯方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块儿被浇熄的木炭,就差冒烟儿了。 他喝完了茶水,两眼无神的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算是醒过神儿来,慢慢的想起了昨日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位汉臣兄呐!”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而后便是很不情不愿的起来自己穿衣服,只是这些活计之前都是侍女做的,他长这么大还没自己穿过袜子呢,这会儿怎么弄怎么别扭,穿完之后就觉得浑身难受。 “早知道该把春桃,青竹两个丫头带来的,没个人伺候着,真是难受呐!便是把前日宿过的小荷堂里那位荷尖尖姑娘赎了身子,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有她伺候,可不就舒服多了?” 侯方域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对着镜子一打量,还好昨日宿醉之后,睡前并未解开发髻,倒是省了再梳妆打扮的时间了。若不然的话,又得是半个多时辰耗费过去。 好歹是穿戴整齐了,侯方域摇摇晃晃的出了门,临出门儿还打了个大哈欠。 出了门儿,见外面已经是阳光灿烂,显然时辰不早了。堂前阶下,张老板正自等着,看得出来,他等的时间也不断了,笼着个袖子,脸上冻得通红,两筒清鼻涕缓缓的自鼻孔中蜿蜒而下,兀自浑然未觉。他脸上还是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公子醒了?” “嗯,这一夜,可是睡得不怎么舒坦。” 侯方域懒懒散散道:“老张,来这么早?直接喊醒了我就是,何必在外面这般等着?” 话语中却是透着一股子歉意和关心,让张老板心中一暖。这位侯公子,固然是生于深宅大院,长于富贵之家,行事时不时的也有些荒诞不经,但是总体却没有那等富贵公子的骄矜傲慢之气,也颇为好相处,诗词文章都是极好的,再加上他的背景。此等人杰一旦踏入官场,怕不就是一飞冲天! 他笑笑:“来了也没多一会儿,倒是我疏忽了,昨日该给公子安排几个女子伺候着才是。” “无妨,无妨。”侯方域摆摆手,哈哈一笑:“昨日见了那杜家娘子,本公子便是神魂颠倒,茶饭不思,这几日除非是能得她青睐,春闺一探,换做别的女人,真真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了。” 说着还很是****的向着张老板眨了眨眼睛。 这等鬼话张老板自然是不会相信的,若是昨日给这位公子两个女子伺候着,怕是他还得在外头再等两个时辰。 “对了,公子。”张老板笑道:“方才董大人的家丁首领过来,说道今日董大人要去城北打猎,问您去不去?若是去的话,就得紧做着准备了,待会儿便要出发。” “哦?去城北打猎?那里可有什么说道不成?” 张老板道:“城北乃是一大片山林,人迹罕至,再往北,还能瞧见昔日高齐之时古长城遗迹。那山林之中狍子,野兔,山鸡,小鹿等等,所在皆有,野猪这等大兽也有,甚至据说还有大虫和人熊。不过只有几人见过,却无人真正猎到过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第283章 二八二 也是小狐狸 第284章 二八三 行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4章 二八三 行猎 像是侯方域这等诗书传家的世家子,最擅长的是诗词歌赋,八股文章,平素最常干的事儿是流连妓馆青楼,几艘画舫,以诗会友,有美人儿歌舞相和,说不尽的儒雅风流。 骑马打猎,与猛兽搏杀这类最是男儿阳刚气的活动,却着实是从未参见过,因此一听之下,便是兴趣盎然。 不过他终归是个书生,一听还有大虫人熊这一类的猛兽,心里便有些害怕,问道:“那董策手下有多少人?可都随着去?” “有十五六个,我去瞧了,都是粗壮精悍的家丁,不愧是将官家丁,瞧着比咱们阳和城的兵丁胜出十倍去。这董策杀灭建奴,剿灭马匪,那建奴是何等凶猛,十几个人就能杀的咱们大明上千兵落荒而逃,董策等人既能杀了不少建奴脑袋,那定然是极为能打的,对付些许猛兽,当是无妨。” 侯方域点点头,这才是放下心来。他立刻笑道:“找店伙租一匹马,咱们也跟着去,正巧中午吃些山珍野味,犒劳犒劳肚肠。” 张老板应了一声,便要出去,忽然他转过身来,低低道:“公子,您对这位董大人,似乎是……” 他对此很是疑惑不解,此时文武殊途,地位差距极大。便是一个普通的文士,多半也是看不惯,看不上武人的。侯方域乃是世家子,父祖都是顶尖儿的文人,本人又是秀才功名,照理说应该对董策很是瞧不起才是。再说了,董策不过是区区一千户而已,这阳和城比他地位高的武将多了去了,何必如此结交于他? 他话未说完,但是话中意思,侯公子是很明白的。他微微一笑:“这位董大人,可不是池中物啊!” …… 阳和城城北。 北门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 这会儿正是上午大约九点多十点不到的样子,艳阳高照,今日又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行商往来,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城门口有兵丁守卫着,身上穿着又脏又破又旧的鸳鸯战袄,却不是守在门口,而是在城门内侧蹲在地上晒太阳。今儿个天气不错,他们心情也都很不错,换做往日,若是一起风,天上又没阳光,就只能哆哆嗦嗦的挨冻了。 城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个书办打扮的坐在后面,旁边站了几个兵丁,正在收税。 手里空空什么也不拿的行人是一文钱,挑着担子进去买菜卖油什么的小贩儿则是三文钱,至于城外锅庄进城来卖烧酒的,南来北往的行商,那就交的更多了。 和董策当初进阳和城的南门一般无二。 董策等人骑在马上,往城外行去。大街之上,闹市之中,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自然是不能策马狂奔的。不过他们一行人都是身材高壮魁梧,一脸的精悍,骑着便是北地也不多见的高头大马,最前面的董策和侯方域两人更是锦衣华服,一看就知道乃是有身份地位之人,是以行人也都是纷纷上路。 他们出城门,自然是不用交钱的了,那城门守着的县衙小吏,低着头看都没看他们。 出了城门,繁华依旧。 阳和城作为北地大埠,发展数百年,城内的土地早就不足以支撑起庞大经济的发展。不但城内无一寸闲置之地,便是在四门之外,各自也都形成了一大片繁华的街区,比城内丝毫也不逊色。像是唐朝长安洛阳那等,城池阔大,城内许多地方还保留着原始的山林景色,有的地方渺无人烟,野趣盎然,只不过是给阔进城墙里头来了而已。这种现象,是断然不会在阳和城出现的。 北门之外,有豪宅大院儿,也有平民巷子,几条大街,若干小巷,繁华丝毫不逊色于城内。大街上人来人往,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两边的酒楼妓寨中欢声笑语不断,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董策骑着他那匹枣红色的大马,这战马是从建奴手中缴获的,典型的辽东雄骏。足有一米六高,蹄子跟小酒桶一般大小,身上鬃毛又长又厚,看上去乱乱纷纷的。不甚整齐,但却是雄骏之极,带着一股子凶猛的野性。 这头大马希律律的打了个嘶鸣,昂着头,往旁边看了看,竟然是流露出有些人性化的不屑。 它的高傲是有原因的。在董策旁边,侯方域却是骑着一匹大青驴,那大青驴浑身油光儿毛亮,倒是很上乘的牲口,看上去就很顺眼。它大约有一米二三的高度,在驴子里面算是个儿头很大的了,但是跟董策那匹枣红大马相比,就实在是太过不起眼儿了一些,足足矮了小半个身子。看那样子,那匹枣红色大马一蹶子就能把它给踹死。 而且这大青驴似乎也是对自己这位身材庞大魁梧的远房亲戚很是畏惧,不敢与之并肩而行,落后了半个身位,任凭侯方域怎么驱赶都是不肯向前。 侯方域本就比董策矮了不少,胯下的坐骑又比董策的矮的了不少,而且还落后了这半个身位,以至于看上他就跟董策的跟班儿一般。 侯方域侯大公子的脸色可是一阵青一阵红的,再又一次试图让这驴子争气一些失败之后,他纷纷的骂道:“这不争气的狗东西。” 董策瞧着哈哈笑道:“侯公子,不若咱俩换换,何如?” “当真?” 侯方域自然是瞧得出来这乃是董策的爱物,却没想到他竟肯割爱,当下便是大喜。但是转眼就有些沮丧的挥挥手:“罢了,罢了,你那马太凶,我若是上去,怕不得让他给一蹄子撂下来,那就不美了。” 他虽然是个书生,却算不上文弱,当初为了强身健体,还很是跟着家中的护院武师学了些剑法,不过也没下什么功夫,这会儿早就已经荒废掉了,只剩下花拳绣腿。他身体还不错,不过马是不会骑的,出门不是马车便是颇有魏晋古风的青牛大车,因此此次去就只好骑驴了。 董策见识广博,知识面可说是远超过这个时代人的,随便拿出来说些什么,就足以让人惊诧不已。 他自然不会刻意的显露什么,但是既然有心结交,便主动的挑起各种话题,和侯方域聊得很是来得。两人说说笑笑,信马由缰,竟然是大为相得。再加上昨日宴饮,侯方域心下对董策更是佩服兼有好奇,越发的认定此人不凡,未来不可限量,不但心里有了结交的意思,更是因为知己。 其实男人之间交朋友和男女之间交男女朋友也是有些想通的,一旦为之倾心,则是便少了许多利益的算计,很为对方打算了。更何况这个时代,朋友之间其实远比男女之间要亲近得多,讲究的是夫妻举案齐眉,反倒是朋友之间,可以抵足夜谈,同吃同睡。 侯方域知道董策是存心和自己结交的,但是这个人让他感觉颇为的舒服,投缘,那结交一番有何不可? 说话间已经是到了城北十余里外的山林之外。 这是典型的晋北边地的大林子,树与树之间,间距并不是多么的密集,但是面积很广大,一望无际,看上去就跟一片浩大的海洋也似。 现在已经是数九隆冬,不少大树的叶子都掉光了,不过这里却并不是只有一望无际的灰白色,其中还夹杂着一抹一抹浓重深沉的墨绿色。这里最多的树种有三类——松树、杨树、白桦。 这个年代,晋北的大片山林保存的还是很完整的,当然,这完整是和后世相比较的,较之前朝,森林已经是被砍伐的非常厉害了。 实际上,明朝是对于这片地区的森林破坏的最严重的时代。 虽然战国、秦汉、北朝、隋等,均在这片地区内外筑过长城,但其修筑时间和规模均远远比不上明朝。明初,退至塞北外的蒙元势力亡明之心不死而频繁入侵,后鞑靼、瓦刺、俺答等部相继崛起,不时入侵骚扰。故从明初起,就开始筑造长城及关堡等一系列防御工程,以后不断反复增筑修筑,成了以外长城和内长城为主体,并配有甚多关堡和更多烽火墩台等、纵深甚远的系列化防御工程。 大明朝二百七十余年几乎是连续不断修筑、扩建和加固长城和其他防御工程。其规模之浩大,修筑之深长,以及设防体系之完备,都是以前各朝无法比拟的。 经反复不断地大筑内外长城和附属墩台等建筑物,以及大量筑造城池等防御工事,加上施工人们的工棚房舍,以及工具、架木、烧火用材等,当然要搜索砍伐留存于深山高山的森林,这是大量砍伐树木的最主要因素。 另外,九边长期驻军数十万,再加上军官家属、随员等,对森破坏当然接连不断。 燕王篡位后,将国都由南京迁于北京,大体在元大都旧址上重新建造京都宫殿等建筑群。历时长而规模大,工匠达二十三万人之多,民夫上百万,工程繁浩,用木甚巨,其木材皆取自此处。光绪《山西通治·大事记》卷八十六载:“永乐四年诏,以明年建北京宫殿,分遗大臣采于山西”。 第284章 二八三 行猎 第285章 二八四 非易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5章 二八四 非易事 起先是摧毁洋河、桑干河流域山林。嘉靖三十六年至万历初,又远至五台深高山和大同南缘一带陡峻深山高山采伐,将偏远处森林也摧毁了。 在明皇室大肆砍伐山林,并允许商人变卖大宗木材的影响下,此处驻军和商民亦随之大肆滥伐。由于大木已贫乏,是故木材价贵,而价格越贵,贩运大木便越是大利可图,故官商军民群趋而至,争相砍伐,沿线山林成风,摧毁山林极严重。 嘉靖到万历初,滥伐之风越益剧烈。大约不到百年,已几乎将大同以南森林摧毁“净尽”。 现在也就是在大同之北,接近塞外的所在,还能看到这般大片的林子。 这些大木已经不知道生长了多久,无论是白桦杨树还是松树,都有数十米的高度,高者更是达到百米,最粗者可数十人合抱,便是细的,也要数人合围。 白桦和杨树的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树皮斑驳的光秃秃树干,在地上耸立着,直插云霄。 地上一层厚厚的落叶,一脚踩下去,只觉得松软无比,脚下不知道多少叶子被碾成粉末的。 董策回身笑道:“侯公子,可是要一起进去?” 侯方域本来见了这大片的深山老林子,是有些胆怯的,但是董策如此一说,他自然道:“那是当然,还要见识一番汉臣兄横刀马上的英姿。” 董策摆摆手:“单靠我可是不行,而且这打猎,也不像是公子想的那般轻松舒服。” 他说完之后,便是吩咐一行人进了林子,俱都下马,若不然在林中根本无法正常行走。虽说这林子树与树之间是很宽敞的,但是也能不足以骑马前进,一旦马速加不起来,在灵活性上就反而不如步行了。 林子里面很安静,除了众人的脚步声和战马偶尔发出的几声嘶鸣之外,一片静寂。 这会儿毕竟是冬季,万物安静,该冬眠的也冬眠了,还有许多躲在洞里面不出来,林子里面活动的兽类便少了很多。其实古人虽然常说,春秋读书,秋冬狩猎,但实际上秋季狩猎自然是很好的,正是各种野兽禽类美美的吃了一年,最为肥嫩肉厚的时候。但冬季狩猎,就不怎么算是好时节了。 不过董策这次本就是为了寻个由头儿能增进一下和侯方域的感情,至于猎物什么的,多少有点儿就行,却是不在乎别的。冬天至少野鸡野兔什么的,还是很不少的。 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往前走了大约二百多步,便是寻到了一处林间空地,有一条小河自林中流来,小河不宽,但是很深,陡峭的河岸足有一丈左右的高下,把密林远方撕开了一条裂口。 小河在这片周围大约数十丈的空地上顿时便的开阔起来,足有两丈来宽,弯弯的转了一个弯,折而向东流去。 这片林中空地上面杂草丛生,一片黄色的荒凉,间或生了不少灌木,一丛一丛的。空地地势起伏不平,像是低矮的丘陵一般,小河就从其中流过。年不过这会儿河水早就已经冻得结实了,这河水也不深,怕是已经上上下下冻透了,冻成了一个大冰坨,上面结实的直接可以跑马。 在河边还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蹄印爪痕,想来是封冻之前还时常有野兽在此喝水,只不过现在这些痕迹也给冻得很硬了。 这会儿可没什么气垫减震鞋之类,众人都穿着厚底儿的布棉鞋,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千层底儿了,踩在坚硬的地上都有点儿硌得慌。 “行,就在这儿吧!” 董策四周看了一圈儿,吩咐了一番。 他把家丁们分成了四队,每一队四个人,分别负责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你们每个人都散开,各自保持一定的距离,尽量把范围扩大,拿着弓箭,见了猎物便放箭,能射死就射死,若是射不死,则大声呼喊,把它们往这边撵,然后大圈儿往里头逐渐收缩,最后集中于这片空地。这里地势开阔,没有树木遮挡,最是适合射猎,明白了么?” “是!” 众家丁轰然应诺。 董策手下,基本上都是农民出身,压根儿就没有一个猎户。这也是理所应当之事,毕竟晋北这片山地森林给砍伐的太重,太狠,就算是原先是猎户又能如何?山林都给砍光了,还不得换一个活计? 所以他手下的家丁没一个有狩猎经验的,董策也没有。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打猎。 而且这个时代打猎,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一些书中或者是话本儿里头或者是一些文人墨客的图画中,狩猎,尤其是冬季狩猎,都是一件充满了英雄色彩和浪漫色彩的事情。横刀立马,长箭纵横,鸣镝响处,野兽毙命,很是英雄豪气,男儿仗义。 这等场面不是没有,只是很少见。比如说皇帝若是想要打猎,自有千万人为其驱策,那就很轻松舒服了。比如说几乎堪称是历史上最爱打猎的皇帝,大辽历史上最后一位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此君最好打猎,皇帝生涯中怕是三分之二的白天都在打猎中度过的。而其不但爱打猎,更爱声势浩大的打猎。 每每行猎,都有数十万皮室军随行,选一块儿肥美膏腴的大草原,十几万皮室军将士放出数十上百里去,把所有的猎物都往中间位置驱赶。还有各种擅长口技的猎人,不断的学着各种动物的叫声,把它们给引诱出来。 这些猎物往天祚帝选定的位置逃窜,而这位至尊,身边猎物滚滚而来,只要天祚帝张弓搭箭射过去就可以。这许多猎物,总有能够射中的不是?而且他身边还有数千精悍勇士随行,一旦有什么人熊大虫之类的凶狠猛兽出现,则立刻有武技高明的武士过去吸引猎物的注意力,然后箭法高明的武士开始射击猛兽要害,却不使其毙命。这最后一记,自然是由天祚帝来完成。 猛兽毙命,众将士山呼海啸万岁,这等情景,自然是让人豪气迸发,快意无比。 但是这也是只有皇帝才能享受到的待遇。 比如说像是董策他们现在,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没有猎物。 野兽不是傻子,相反,它们虽然没有文明,也没有文字,但是论起奸诈狡猾的程度来,比人类也逊色不了太多。见人类杀来,他们可不会认为这些人类是来做善事的,自然是逃得一干二净。 或许只有没见过人的傻狍子除外,问题是这儿没狍子。 一般来说,打猎也是个劳动密集型的活计,人越多,就越好办事儿,猎物也就越多。 若是一个人的话,那就不大好办了,单人行动,基本上就是摸清动物的生活习惯,活动范围,然后做好准备——比如说上药箭、挖大坑、设套子、下陷阱等等。然后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便是在不远处等待就好了。说白了,其技术含量和冬天里用篾筐和小米儿捉鸟雀处在一个水平线上。 这种一来是规模有限,也就是能抓个鸟儿,抓个兔子了,大的牲口一来是对付不了,二来就算是打死了也拖不回去。而且其中还会存在不少的变故,比如说碰上个水貂或者是狐狸这种灵巧的小兽,通常碰到这种皮毛珍贵而肉几乎没人稀罕的小兽,猎人为了保证皮毛的完整性,都不敢射箭动粗,只好跟在屁股后面撵。而这些小兽又是灵巧的紧,速度也快,追丢了说不定,就算是最后追上,也往往得追个一日半日的,说不定就得累的大病一场。 董策现在手底下有将近二十个人,这还算是不错,可以在局部范围内实行一场围猎了。 而这打猎,其实对练兵也是很有好处的,建奴为何打猎厉害?昔日的蒙古人为何打仗厉害?为何草原民族自古以来几乎就是天生的战士。 他们在草原上围猎,已经是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而打猎和战争,几乎是相通的。包抄围猎、恐吓驱赶……那些几乎是从猎人直接转型过来的建奴的将官对这一套也是再熟悉不过,其中基层军官的技战术水平几乎是不会弱于明军的,甚至比已经腐烂的明军还要远远胜出。 再加上强悍的身体,精准的箭术,极为能吃苦的习惯,使得他们对上明军,自然是无往不利。 董策他们还吃了一个亏——没带猎狗。猎狗可以帮着主人驱赶猎物,可以追逐受伤的猎物,甚至可以直接去撕咬不怎么大的健康猎物。若是能带上两条狗的话,就算是单枪匹马,也足以对付一头凶猛的野猪了。 众人都是带了弓箭的,为了防潮,都是装在弓袋里面,这会儿便纷纷拿出来。箭带的不多,每个人大约只有十支左右,不过这也足够使用了,实在不行就用顺刀。反正此处还没有深入山林,当是没什么大型猛兽的。 王通又安排了一遍,众人便是纷纷遁入林中,开始行动了。 空地上只剩下了董策和侯方域两人,侯方域对这里是很好奇的,四处转着瞧,野外寒气太盛,冻得他时不时的跺脚。 第285章 二八四 非易事 第286章 二八五 想让我做什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6章 二八五 想让我做什么? 董策向他笑笑:“侯公子,可喜欢吃兔肉么?” “喜欢呐!”侯方域咧嘴一笑:“‘酱香居’的辣兔头儿我是最喜欢的,平日里便爱吃些。 [棉花糖]家中厨子怎么都做不出那等味道来,只好去酱香居寻那老板借了个师傅去府上专门儿做。不过这是那酱香居老板传子传媳不传女的祖传秘方,却是不好强拿过来,那酱汁,都是老板每日专门往府上送去的。” 董策笑道:“今日便让公子尝尝最鲜嫩肥美的野兔炙!” “野兔炙?”侯方域眼睛一亮:“遮莫此处有野兔?” “何止是有?这处地界儿,简直是为野兔子天造地设的一般,最是他们喜欢打洞挖窝儿的所在。” 董策指了指四周:“野兔最喜欢生长于靠近农田的林子里,这林子,最好是树的种类多一些的。最好的地界儿,便是林子里头的灌木丛,杨槐的小林子,是最好不过的。而在这附近,一定要有水源。附近有水源,那灌木和树叶树枝野草里头水分就多,而且一般还生长着不少的野菜,野兔是最爱吃这等东西的。而且冬天的草根儿,也是格外的多。” “你瞧这儿,到处都是低矮丘陵,四处灌木极多,旁边有一条小河,林子外头就是阳和卫的农田,少人管理,夏日的时候,白菜野菜豆类乱七八糟的是不少的,它们也爱吃。” 董策往前走了两步,面前是个半丈来高的土疙瘩,上面长了一丛灌木,灌木丛中间有一个不大的缝隙,董策指着地面道:“你瞧瞧,这地上有什么不对?” “有什么不对?” 侯方域很是感兴趣,弯着腰仔细的端详了一下,忽然咦了一声,惊喜道:“这儿,好似是条路。” “没错儿。”董策笑道:“野兔黄昏开始出来,整夜活动,天明回窝儿。白日天色阴暗或细雨蒙蒙、路断人稀时,也出来觅食。这些小东西生性机警,耳聪目明,速度极快,天敌虽多,能抓到它的却是很少。但有一桩,这些野兔特别喜欢走多次重复已经走过的固定老路。这些路,便是兔路。” 说话间,董策已经是把弓箭拿在手中,他手里拿着长箭指了指那土疙瘩:“你再瞧瞧,这上头有什么?” 侯方域已经是完全进入了状态们,仔细看了看,惊喜的差点儿跳起来:“这儿有洞!是兔子洞?” “没错儿。” 董策点点头,向着侯方域道:“想不想亲手猎到一只兔子?” “想。”侯方域眼睛一亮,然后又是一暗:“可是我不会使弓箭。” “无妨,无妨。”董策笑道:“这些兔子冬日活动也不大灵便,你捡根儿棍子在这土疙瘩边儿上候着,瞧见有兔子窜出来就一棍子抡下去,说不定能打到。” “好嘞!”侯方域依言捡了根儿棍子,很是兴冲冲的站在那土疙瘩不远处。 打了个呼哨。他那匹枣红色的大马本来和其它的战马在一起啃着草根儿,一听董策声音,立刻便是跑了过来。 董策指了指那处土疙瘩,抚摸着马头说了几句话,这枣红大马随他许久,也能明白他的意思。硕大的马脑袋晃了晃,四蹄翻飞,忽然便是冲着那土疙瘩冲去,借着前冲的势头,竟是三两下窜了上去。 那土疙瘩也能不大,而这枣红大马又是体积庞大,重量夜大,顿时便是踏的地面重重的一震,那土丘似乎都是哆嗦了一下。 有不少打洞在上面的野兔立刻是受到了惊吓。它们打的洞跟旱獭比可是不怎么专业,是用前爪挖成的浅浅****,这种****,长约一尺,深半尺左右,刚好将整个身子蜷缩进去。若是春夏秋日,则身子半露于外边,前浅后深,以簸箕状,脊背比地平稍高,凭保护色的作用而隐形,受惊逃走或觅食离去,都是非常的方便迅速。 但是到了冬日,它们也怕冷,便是整个身子蜷缩进去。 这么一震,警惕性极高的野兔顿时便是飞快的窜了出来,董策和侯方域都看到了不少灰黄色的身影极快的窜了出来。 董策早就已经张弓搭箭,眯着眼睛盯着那里,忽然一松手,嘣的一声轻响,一声很细微尖叫,一支兔子便是被射穿了脖颈。那大箭力道未消,又钉进了坚硬的地面足有半尺来深,把它给钉在了地上。那野兔还未死,身子微微的抽搐着,血流出来染红了地面。 而另外一边,却是传来了侯方域惊喜的大叫:“我打中了,我打中了。” 董策循声看去,便是瞧见侯方域一手拿着棍子,一手叉着腰,哈哈大笑。在他的脚边,还躺着一只野兔,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晕了。 董策暗暗道:“还真是好运气。” 说起来也当真是侯方域的运气,方才兔子窜出来的时候,以董策这等目力尚且看的不太清楚,更别说他了。这等读书种子十年寒窗下来,都有些近视眼。他只是凭着本能,下意识的挥棍子一抡,结果竟是正正的敲中了一只野兔的脑袋。 当下就给砸晕了。 侯方域也顾不得脏了,伸手便拎着那兔子的脖子向着董策走来,很是炫耀道:“哈哈,汉臣兄,哈哈,在下这棍法,真真是不错吧?” 他现在可谓是兴致极高,心情也是极为的愉悦。前所未有的体验很是新鲜,而亲手猎到了一只兔子,也让他充满了成就感。 董策哈哈一笑:“侯公子真是好运道。” 侯方域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刚想说几句谦虚的话,一张嘴,又是忍不住得意的笑了起来,就像是刚偷了一只鸡的狐狸。 董策大致也摸清楚这位侯公子的性情了,用一个字儿来形容,就是——真。真性情,不做作,不拘束,想到什么便是什么,有点儿放荡不羁,有点儿魏晋古风。而他的家世地位以及本身的才学,也足以支撑他如此做。 不过可不要以为他傻。 董策很清楚,他一点儿都不傻,甚至连董策都摸不大清楚他的虚实。 董策把那兔子接过来,顺手拧断了脖子,道:“若是公子有兴致,待会儿还可以亲手炙烤。”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侯方域这个读书人丝毫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觉悟,反而一连声的答应着,显然是觉得自己做出来的味道才是格外的鲜美。 董策把那两只野兔扔在一边,把箭拔回来在地上擦了擦,拭干净了血迹便是寻了个高处站在上面,警惕的四下看着,随时准备射杀被驱赶来的野兽。 侯方域手里拎着个木棍子,怔怔的瞧着他的背影,忽然喊道:“汉臣兄。” “怎么了?”董策略有些诧异的回头,看到他站得有些远,便道:“你离的近一些,待会儿若是给勾出头野猪来,一时射杀不了,让它瞧见你,可是有些危险。” 侯方域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高声道:“汉臣兄,你可是想要在下做些什么?” 董策心里一震,心道终于是说到了点子上了。 他其实很忙,非常忙,磐石堡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他,家丁队这些骑士们的下一步训练也即将开始,实在是没时间四处墨迹。但是他却能陪着侯方域饮酒对对,能陪着他打猎探奇,甚至还能放低姿态,对他各种迎合。 之所以做这些,不过是为了能够结识他,并且双方有了一定的交情,然后请托他办一件事儿而已。 当然,若是说一开始的时候只是单纯的为了利用他的话,那么这两日的相处,董策觉得这个朋友是可以交得的。至少他作为一个诗书传家的世家子,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功名的文人,对武将并不歧视鄙夷,而且为人也很是不错——当然,那时不时的发颠儿除外。 如此之人,可以结交,并且长期保持友谊。 如董策这般两世为人,如他这般心机算计,如他这般心有大志而步步险恶如履薄冰,如他这般——已经是不可能有单纯的友情友谊什么的了。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抱有一定的目的,但是至少,董策不会给侯方域带来什么损害,相反,也是让他多了一个朋友,多了一条路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董策这般努力,倒也是让两人的关系增进的很快。只是在他看来,现在还不到时机,两人现在的交情,到不了那一步。若是心下着急,惶惶的说出来,说不定还会引起对方的反感,起到反作用。而一旦如此,这条线儿就算是断了。 按照他的计划,是再有个三两日,等火候到了,再寻一个机会,顺理成章的开口。为此,他还准备了一千两银子的酬金,这个数额,对于只是一介白衣公子的侯方域来说,已经不算少了。 却没想到,侯方域自己提了出来。 “为何这么说?”董策转过身来,收了弓箭,深深的看了侯方域一眼,缓缓说道。 侯方域笑了笑:“我可不傻。汉臣兄你的性子,这几日瞧着,多少也晓得一些了。刚严酷烈,隐忍果决,却不是那等等贪图享乐之人。” 第286章 二八五 想让我做什么? 第287章 二八六 万里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7章 二八六 万里哼 他顿了顿:“在下在阳和城中自也是有些关系的,也着人打探了一番汉臣兄。你现如今独掌一堡之军政,招募流民上千,安置无以为继,事务繁忙之极。而汉臣兄你却是能丢下那些事,在和在下宴饮,游猎,若是说汉臣兄你没什么其他的目的,那在下只能说是看错了人。” 他眼睛盯着董策,面色郑重道:“在下只想知道,汉臣兄可是只想利用于在下?” “没错儿,在下接近于侯公子,确实是别有所图。”董策轻轻吁了口气,沉声道:“不过侯公子身为世家子,身为有功名的读书人,不骄矜,能容人,言诙谐,语多善,却是值得结交的。这件事儿,便是不劳烦公子,在下也是要与你结交的。这话,也不假。” 本来君子相交贵在知心,有些话本是不该说的这么明白的。但是一来董策不是君子,二来此次情况特殊,若是不说的明白一些,怕是两人就要立刻生出误会嫌隙来,那就不美了,更是会让董策前功尽弃。 是以董策干脆便说个明白,这话,并无虚假,只是本心。 哄女人的事儿董策可能会做,但是哄男人董策实在是做不来。 侯方域瞧着董策,脸上的严肃忽然消失,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忽然仰着脸哈哈笑道:“汉臣兄当真是见外,有什么事儿,直言就是,何须如此弯弯绕?哈哈,若是在下日后碰上什么难为的,可是绝对不会和汉臣兄客气的。” 董策被他这突然的大变脸也是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一脸苦笑的瞧着他,忽然脑海中飘过一个人来:这厮若是把头发染红了,还真像是那个神经大条的樱木花道。 不过这件大事,终于是把第一步走出去了,现在看来,态势还是很不错。 [棉花糖] 董策轻轻的舒了口气,正要说话,而在这时,北边儿忽然传来一阵沉重的蹄声,听那动静儿,这绝对不是人类的。其间夹杂着的,还有呼哧呼哧的沉重喘气声。 董策脸色立刻便是严肃起来,侯方域也收了笑声,好奇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去。 脚步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近了,忽然,一丛荆棘被直接顶飞,然后在北边儿的林子里,一头庞然大物窜了出来。 这庞然大物大约有三尺来长,长的很像是家里养的猪,只是体型比家猪要小一些,看上去的非常健壮,而不像是家猪那般圆滚滚,肥呆呆的。腹小脚长,牙长出口外,四肢粗短,头较长,耳小并直立,吻部突出似圆锥体,其顶端拱鼻。每脚有四趾,蹄子坚硬,尾巴细短。牙齿极为发达,长长的犬齿在嘴外露出很长的一截,并且向上翻转。这等粗长雪亮的獠牙,看上去便是让人感到胆寒,怕是给挑上一下,就要肠穿肚烂。 这玩意儿长的很是丑恶,耳披有刚硬而稀疏的针毛,背脊鬃毛长且硬,体色棕褐,脖子上的那一绺鬃毛,几乎足有半尺多长。 “野猪?”董策有些惊诧的叫道。 他方才只是说笑,却是没打算真能碰到野猪的,这里严格说来乃是林子的外围,按理说这等大型野兽理当是没有的。 董策一语成真,却没想到竟是真的驱赶了一头野猪过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侯方域也是惊呼一声:“这是何物?如此凶恶?” 董策斜着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怎地连这玩意儿都不认识?像是侯方域这等贵公子哥儿,不认识野猪还真没什么稀奇的,他们甚至连家猪都没见过。这些人多半只吃过猪肉,还是未见过猪走路的。 “这是野生的万里哼。”董策回身道:“这玩意儿很凶猛,连老虎都不怕,你快些来我身后,免得殃及池鱼。” 中国历史诸多朝代,可能唯一不变的一项国策就是避讳。像是唐高祖李渊的父亲叫做李虎,是以自从唐朝建立之后,老虎就开始被叫做大虫了。元朝倒是不大讲究避讳,是以百姓们这口头语儿没怎么被改。但是大明皇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夺取天下后,汉人政权重新建立,因此这中断了近百年的避讳制度又重新死灰复燃。 皇帝姓朱,朱通‘猪’字,关于避讳首当其冲的就是一个“猪”。“猪”、“朱”谐音,因此养猪杀猪劁猪吃猪都要避讳,幸好汉字丰富,猪可以用“彘”、“豕”等字代替。有这些字儿,行文就可以了,但是老百姓用了几千年的大白话可是难改。不过皇帝发话了,再难改也得改,要不然就得掉脑袋。好在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智慧,不让叫猪,明朝的老百姓则美其名曰“万里哼”,杀猪就说杀万里哼。 万里哼,名字很是形象。 就这点来说,其实大明朝皇帝还算是比较开明的,像是那位圣母皇太后后来的大周皇帝武瞾,就是因为自己崇佛吃素,竟然下令全天下的百姓都不准吃素。鸡鸭鱼肉,猪狗牛羊,一概不准吃了,不但不准吃,更不准杀,也不能捕捞,害的不知道多少户与此相关的百姓家破人亡。 “野生的万里哼?” 侯方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而这时候,那头野万里哼似乎是看到了他们两个,喉咙中发出了两声哼哼,向着这边便冲了过来。那狰狞凶恶的长相,翻飞的四蹄,险恶的气质,使得那两声哼哼显得一点儿也不可爱。 侯方域吓得一个哆嗦,赶紧跑到董策身后躲了起来,有点儿胆怯的拽着董策的衣角,跟个受气儿小媳妇儿似的往外张望:“汉臣兄,你可要顶住。” 董策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放心,某如何都会护得你周全。” 这时候,林中有几个家丁大呼小叫的快步跑了出来,跟在那野猪后面不断的喊叫,眼见着那野猪气势汹汹的冲着自家大人去了,都是吓得脸色一白。其中一人大呼道:“大人,小心……” 董策一瞧,却是董勇振。 他微微点头,沉声道:“无需担心。” 话虽然这么说,他面色却是有些凝重。 野猪的天敌有虎、狼、熊、豹、猞猁、猛禽等,但是绝对不会包括人,当然,人数上二十且人人手持利刃或者是热兵器那就没法子说了。这种野兽机灵凶猛,奔跑快速,警惕性也是极强。而其战斗力更是不容小觑,就算是凶猛如猎豹,若是遇到野猪,也不敢贸然发动进攻,因为就算是猎豹,给野猪的长獠牙给擦上一下,也是一个肠穿肚烂的结局。所以这些大型猛兽遇上野猪,基本上都是只能先远远地咆哮恫吓,然后看野猪的反应。若是野猪吃不住吓,开始惊慌逃窜,它们才紧紧追猎,寻觅在长途奔驰中捕食的机会。 而若是手持简陋工具的人类,对于野猪还真没什么威胁。猪嘴的獠牙尖锐,这畜生能掠松脂,鬃毛和皮上涂有凝固的松脂,而且野猪还特别喜欢在泥潭里打滚儿,使得身体表面遍布泥沙,干了之后便就成了一层厚厚的硬壳,足以抵御一般的弓箭,就算是猎枪弹都不易射入。 因此一般来说,在这个时代,捕捉野猪时总要出动几支人马,分头围猎。在打猎时要不咳嗽、不吐痰,免得被野猪发觉。猎人们用猎狗确定野猪的位置,从密林丛中把野猪赶出来,再用长矛弓箭捕杀。 而杀野猪最忌讳的就是将其伤而未死,这时候的野猪是最强横的,更是会疯狂的对人类发动袭击。 就董策这一个人,正当其面,还真是有点儿危险。 只不过躲也不是正当道理,这野猪横冲直撞的,而且速度极快,你若是躲,他更是会穷追猛打。而人若是一躲,就是失了分寸,更容易给追上。 董策缓缓举起大弓,弓弦并不拉紧,只是虚虚的,锋锐的箭簇指着那野猪,不断的随着其移动而缓缓动着。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野猪,这头万里哼显然甚是机警奸猾,看似气势汹汹,实则是不断的在小幅度的变换着前进的方向,并不是直挺挺傻乎乎的往前冲。若是那样的话,董策就好判断的多了,现下显然是不大容易。 猪本来就是一种很聪明的动物,而野猪又比家猪聪明得多,说不定若是董策二人不挡在它的必经之路上,这头野猪是不会撞上来的。 董策忽然瞳孔一缩,蓦地拉满了弓,松开右手。箭矢就像是一道锋锐的流星一般,向着那猪身上狠狠的钉过去。 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嚎,那野猪身子一个踉跄,无法维持住平衡,重重的摔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地面都是为之重重的一震。董策这一箭射中了它的肩膀,巨大的力道和骤然到来的剧烈疼痛使得它失去了平衡,摔了个跟头。那长箭狠狠的钉进去足有一两寸深,鲜血从伤口流了出来。不过这一箭虽然射中了它,却是由于野猪的防御力惊人,猪皮厚且坚韧,因此并没有给它造成多大的伤害。相反,剧烈的疼痛大大的激怒了这头野兽,它一骨碌便是从地上翻身爬起来,向着董策狠狠的撞过来。 第287章 二八六 万里哼 第288章 二八七 归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8章 二八七 归去 董策又是射了两箭,一箭射中了那野猪的左前腿儿,不过并不深,歪歪斜斜的挂在那里,另外一箭则是直接擦着那长长的鬃毛飞过去了。 野猪距离两人已经不过十几步了。 董策叹了口气,把弓箭往地上一扔。他身后的侯方域已经被那野猪给吓得很是不轻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别说是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了,就算是市井中经常动刀子的恶汉见了这野猪也少有不害怕的。 “箭矢对这万里哼的杀伤不是没有,但是不大,或许数十人乱箭齐发直接能给射死,但是靠着我一支支的射是不成的。或许在它身后跟上半个时辰它自己就会流血而死,但现在它受了伤,被痛楚刺激,正是最凶狠的时候。除非能一箭射中眼睛,但是这等箭术,或许被我宰掉的那个建奴白甲能行,我却是不成。所以现在……” 董策一边说着,摇摇头,忽然弯下腰,在地上搬起一块儿大土疙瘩来,那土疙瘩足有脸盆大小,十几二十斤重,冬日给冻得又冷又硬,比石头丝毫也不逊色。 这会儿那野猪已经冲的很近,董策嘿的一声大喝,便是举起手中那土疙瘩狠狠的砸了下去。观察了这么久。这头万里哼的路数已经是给他琢磨的差不多了,他很精准的判断了提前量,那土疙瘩是往野猪的右前方砸的。但是落下去的时候,那野猪却是正正的撞了上来。 “砰!”一声巨响,土疙瘩重重的砸在了野猪那尖长的大脑袋上。 “唉,坏了,坏了,歪了,歪了……哎,哎,哎,哎……砸中了!砸中了!” 侯方域这个蹩脚的观众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已经是语无伦次了。见董策把那野猪砸倒,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大声叫道。 那野猪生命力果然是极为的强劲,加之脑袋有坚硬的骨头保护,被力道这么大,冻得石头也似坚硬的土疙瘩一砸,竟然还没死。只是已经晕了,在地上摇摇晃晃的,脚步踉跄。 这时候几个家丁已经冲了过来,当下一人正是董勇振,他大喝道:“来,瞧我的!” 众人都是让开,他冲上前去,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便是狠狠的砸了下去。那拳头砸在野猪身上,如中败革,野猪便是一声震天似的痛叫。 这厮不愧是号称神拳无敌,三拳下去,那野猪便是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竟是给生生打死了。 众人齐声叫好,董策也是笑了笑:“你小子,这拳头底下可是凶恶。” 董勇振赶紧道不敢。 侯方域看的目瞪口呆,这汉子看起来干瘦干瘦的,几拳头下去就把这凶狠的野猪给打死了? …… 夕阳透过林子洒下来,带来丝丝的暖意。 只是这暖意已经可称是聊胜于无,随着时间的推移,温度已经是越发的低了,比之中午的时候,已经是冷了不少。 董策等人也开始准备回去了。 本来董策是打算在野外打猎之后,顺便就清洗猎物,升起篝火来炙烤随便野餐的,如此别有一番野趣,猎物也足够新鲜,而且这狩猎才算是圆满。 运气也不错,他们寻到的这片空地就很适合大规模的烧烤,也有足够的灌木,树枝,枯叶等来点火,旁边也有小河,简直是天造地设的好处所。但是董策没想到的是,那河水上下冻了个结实,河里只有冰,怕是水都没了。而他们也没经验,没带铁锅来,也没办法化冰为水,因此根本无法清洗猎物,只得猎完之后便即回城。 不过这点儿遗憾并不能影响他们高涨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冬天无人打猎,再加上这片林子比较偏僻的原因,林中的猎物出乎预料的丰富。 除了开口的那两只野兔和硕大的野猪之外,还有三只野兔,五只山鸡,两头獐子,一只小鹿,甚至还惊动了一只猞猁,也就是后世常说的山猫。长的像老虎和豹子一般,也是一种大型的凶兽。 猞猁皮可是上等的皮毛,那只猞猁非常之大,几乎比董策前面打的野猪还要大一些,油光毛儿亮的,花色也好,很是上等。这样的一张猞猁皮,可是价格不菲,而且是自己亲手打到的,那就更不得了了。 董策等人乱箭齐发,那猞猁身上给射了几箭,不过这玩意儿不但凶猛残忍,而且非常之狡猾,眼见不妙立刻逃走。董策带着人追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追上,只得悻悻作罢。 今日围猎,倒是有大半的时间都放在那畜生身上了。 家丁们把猎物都捆在马背上准备运回去,侯方域也拎着他那只被打死的兔子兴冲冲的上了他那头大青驴。兔子用根儿麻绳栓了脖子,他拎在手上倒也轻巧。 侯方域对这次行程可谓是极为的满意,不但极大的满足了他的新鲜感,而且让他感觉很是精彩刺激过瘾,尤其是那头野猪和山猫,都可以成为他日后和其他贵公子说话时候炫耀的谈资。 董策一行人出了林子,上了马,策马而回。 众人都是兴致高昂,大声谈笑之着。 董策和侯方域并骑而行,侯方域照样是落后大半步,不过他现下心情不错,斜睨了那驴子一眼决定不再理会它。王通知道董策有私事要说,嘱咐家丁们都远远的跟在后面。 董策忽然问道:“侯公子,令尊侯尚书大人,可是肚肠时常有些不适?” 侯方域诧异道:“汉臣兄怎知道的?” 董策神秘一笑,却不答话。 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其实很简答,他猜的。 这也不难猜。 像是侯恂这种做了大官的人,通常是有两种饮食方式,一种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酒不离手,荤腥必备,毫无忌讳。而另外一种就是跟暮年的蒋委员长一样,只吃极为清淡的食物,一顿饭只吃小半碗儿米饭,跟个苦修士一样。 而看史书中关于侯恂的记载,在昌平的时候几乎是日日宴饮歌舞不断,那就说明此君肯定是第一种人了。而且这位户部尚书大人还能重口味到把日后的南明大将左良玉给摁在胯下一番操干,那说明虚火儿肯定是极旺盛的。 这种人,肠胃不出毛病的少。 是以侯方域的回答,并不出乎董策的预料之外。 “侯公子回去之后,宿在何处?是悦来客栈,还是另有居所?”董策又问道。 侯方域哈哈一笑:“你我相见恨晚,朝宗自当与汉臣兄抵足夜谈。” “抵足夜谈?”董策对这等事儿是很抵触的,他毕竟是来自后世的,对于这个时代男人们常见的超越了男女之间的友情还是很有些无法接受。而且董策素来是很忌讳这个,想到两个大老爷们儿并排躺在床上说着悄悄话,便是一阵恶寒。 他避开这个话题不谈,董策回身指了指那头野猪:“这却是正方便了。那这野彘,回去之后我着人整治一番,便把彘肚给你送过去。” “彘肚?”侯方域一怔:“我不爱吃彘肚。” “不是给你吃的,是让你给令尊大人带回去的。” “《本草纲目》等一些医书,在下也都涉猎过。其中有载……”董策瞧了他一眼,道:“这彘肚,性微温、味甘,有中止胃炎、健胃补虚之功效。” 毛硬皮厚的野猪食性很杂,竹笋草药鸟蛋蘑菇,野兔山鼠毒蛇蜈蚣,只要能吃的东西都要下肚。因此很早之前便是流传着一个说法——野猪百毒不侵。虽然哪怕到了后世对野猪是否具有毒素免疫力也还没有一致的定论,但从野猪从未因为吃有毒食物而死亡来看,野猪的胃可以说百毒不侵。 据说野猪在吞食毒蛇后,毒蛇的毒牙将咬住野猪肚内壁,而在长期各种中草药浸泡下的野猪肚,自有一套疗毒愈合伤口的高招,会在伤口基底生出肉芽,进而形成瘢痕,在胃表面上留下一个“疔”。在这个时代的说法中,“疔”越多,其药用价值就越高。疗——可不就是疗伤,疗效的意思么?古人深信吃什么补什么,而且这上面还有一个‘疗’字,岂不正是上天降下的启示?这简直是天地造化的神物啊! 所谓野猪肚上的“疔”,其实是寄生虫的窝,这种寄生虫和蚯蚓一样,但比蚯蚓硬,粗若线头,长半寸多点儿,一半钻进野猪肚肉壁,一半露在外面瘀动,可以拔出来,也会全部钻进去。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儿恶心。 不过虽然关于‘疗’的说法是谬误,但野猪肚的医疗效果确实是很好的。后世的医学实验也表明,野猪肚含有大量人体必需的东西,可助消化,对胃出血、胃炎、胃溃疡、肠溃疡等有很不错的效果。 董策解释了一番,道:“不过野彘,肚有大小,疔有多少,而且腥气、臊臭味很重。是以须得好生整治一下,才能入药。不过令尊大人,当是很高兴的,现如今野彘不多,上等的彘肚更少,而且这毕竟是你这为人子的一片心意。” 侯方域笑道:“多谢汉臣兄了。” 第288章 二八七 归去 第289章 二八八 高门难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89章 二八八 高门难进 “客气了。( 棉花糖)”董策笑道:“跟在下要劳烦你的事儿比起来,这副彘肚又算得了什么?” 侯方域好奇的把脑袋探过去:“说起来,汉臣兄到底想让在下帮着作何事?” 董策坦诚之后,他便是心下猜测不已,却终归是摸不到点儿上。 肯定和钱无关,这位汉臣兄虽然官阶不是多高,不过看来钱是不缺的,别的且不说,单说那件天马皮的大氅,就是多少户人家的家产也凑不齐? 所谓天马皮,其实乃是沙狐皮的一种。 沙狐生于沙碛中,非常之罕见,身小色白,皮集为裘,在腹下者名天马皮,颔下者名乌云豹。这种白色的沙狐皮本就非常之贵重,而天马皮只是其腹下的那一小块儿,就更是贵重之极了,不大的一件儿沙狐皮背心儿就价值不菲,更别说董策这件蓝缎妆花彩云赤虎纹天马皮大氅了,不知道要多少张沙狐皮才能凑出来。 董策瞧着他,神秘一笑:“董某想要劳烦朝宗的这件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做个中人,为在下引荐而已。” “哦?要见何许人,值得汉臣兄这般大动干戈?” 侯方域扬了扬眉头。 董策轻轻吐出五个字:“宣大总督杨。” …… 宣大总督,全衔为“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明景泰中设立总理宣大军务,嘉靖初总督兼辖偏保,二十九年始定设,去偏保,改山西。三十八年防秋驻宣府,后移驻怀来,隆庆四年移驻阳和,辖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 九边重镇,九个巡抚,九个总兵,其中有三个巡抚,三个总兵,都是归属于宣大总督治下。 其统辖范围之广,手下兵丁之多,地域之辽阔,权势之贵重,关隘之险要,和蓟辽总督不相上下,实乃是大明朝第一等的。 宣大总督府,或者更精确一点儿称呼,理当是为宣大总督衙署。位于阳和县的北半城,在棋盘大街这条中轴线的不远处,有一条宽广的大道从棋盘大街往西,直通往宣大总督衙署。这条大道不长,大约只有不到三十丈,两侧也没什么建筑物,纯粹是为了衬托宣大总督衙署的气派才修建的。 大道的尽头是一片广场,都是用大青砖漫地,地面平整,一片开阔,很是气派。 这片广场约莫有数十丈方圆,在广场的尽头,便是坐西朝东,气势恢宏的总督衙署了。 昨日董策和侯方域说开之后,侯方域欣然答应,两人回到悦来客栈之后,让那老板杜家娘子给找了一应专用的器材,在一处空闲的院子里搭起火堆,烧烤野味儿,又是一番痛饮。 不过思虑着今日怕是事儿颇多,便没敢多喝,浅尝辄止而已。 今日一大早,便是早早起身,不过却不是着急来拜访杨嗣昌。早晨这个点儿,是不大适合去拜访别人的,盖因这时候那人怕是还没起来,就算是起来了,也忙着吃饭。此时到访,非常不妥。若非是很相熟的朋友,自然是不能去叨扰的。 一般来说,最佳的拜访时间在后世乃是晚上,吃完饭之后。但是在这个时代,百姓大都患有夜盲症,而且晚上大部分人家根本就舍不得点灯,真真是一片乌漆墨黑,若是晚上你摸到人家家里去,那会引起很严重的后果。在这个年代,晚上私闯民宅给打死的话,一般都是不算犯法的。 是以最恰当的时间便挪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这会儿还没吃午饭,而早上一应事情已经忙完,正是清闲的时候。此时去拜访,并不惹人讨厌。 是以董策两人一大早起来,却不是去总督衙署,而是去了城西的一处店面——荆南绸缎庄。主营的业务便是绸缎,正如其店名一般,里面的绸缎基本上都是云南、贵州,四川那边儿运过来的。以蜀锦居多,甚至还有许多当地的蛮族织造的绸缎。南方的少数民族不同于北方的少数民族,虽然也有许多以游牧为生,但是耕地的也有不少。而且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湿热偏僻,蚊虫横行,瘟疫不断,却是资源丰富,所在皆有。而且这些少数民族的女子,也是心灵手巧,他们织出来的绸缎,非常精美,而且花色格调迥异于中原,非常有特色。 诸如云南的白溪蛮产出来的绸缎,以大红大金色为主调,高贵炽热,极为的强烈鲜明。在中原是很受欢迎的,但是由于数量少,因此价格极为的昂贵。 此处也是好大的一处店面,上下两层,一共六间。所处的地段虽然不如董策给霸占去的那家店面直面棋盘大街那么好,周围却也是甚为繁荣。尤其是周围许多大户人家,富商贵绅的宅邸,这些人有钱有闲有地位,乃是大量购买绸缎的一类人群。 董策两人到的时候,这家绸缎庄正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生意算得上是极好的了。 董策这才知道,原来这家店面,是户部尚书侯恂侯大人家里的产业。侯方域回来,是为了拿一封信——可以将其理解为是介绍信。侯方域侯公子要四处游学,对于这个,侯大人还是很支持的。他在许多大城都有产业,甭管到了哪儿,至少住处是不用愁的,很方便。而且那些产业里面多半是有一间或一套专门布置出来的奢华房间,专供上面的人下去查账或者做什么其它的时候居住,正好也便宜了他。侯恂知道,自家这个儿子素来是吃不得苦的。 而且为了让自家儿子行事多些方便,也生怕他遇到什么麻烦,他还专门给一些自己在地方上的友人写了信,托他们照顾一二。侯恂基本上一直在京城做官,从办事儿的小官儿一直到一方之部堂。中间的外放了一次,也只是去了和京城不过咫尺之遥的昌平而已。他的这些友人,多半乃是他在中枢任职的同僚,后来外放为官了。 侯恂怎么说来也是中枢部堂,而且执掌户部要害,作为地方上的官员,总是要很给他几分面子的。 其中一封信,就是给宣大总督杨嗣昌的。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不过就是生怕侯方域遇到什么麻烦,无法解决的事情的时候,便去劳烦杨嗣昌一下而已。说白了,也只是一封叙旧的信。杨嗣昌当京官儿的时间也很长了,他是今年才担任的宣大总督,同殿为臣,就算不是多好的朋友,两人之间还是有一定的交情的。 侯方域要回来拿的,就是这封信。 此时已经是艳阳满天,这几日阳和城的天气还都算是不错,天高云淡,寒风凛冽,干冷干冷的,典型的北地的冬日。只是丝毫也没有下雪的痕迹,这一点让不少百姓都是心里暗骂。 宣大总督衙署前面,两骑靠着墙边,缓缓策马而来。 两人正式董策和侯方域。 今日侯方域穿了一身儿月白色的直缀,外面套了一件儿海龙皮的皮马甲,脚上穿着皂靴,头上戴着一顶**统一帽,帽子前面一块儿硕大的绿色翡翠晶莹剔透,一看便知道乃是非常之物。一袭白衣衬得他更是风神如玉,一表人才。 他还是骑着那匹大青驴,自从昨日之后,他似乎是有点儿喜欢这种温顺的坐骑了。比坐马车坐牛车都要舒坦开阔的多,一点儿也不憋闷的慌。 董策今日,却没有骑他那匹枣红色的丈六大马,而是换了一匹黄骠马。这马虽然也很健壮,养的膘肥体壮,油光毛亮,但却是蒙古马,体型要比之前的辽东雄骏小了一大圈儿,看上去就很不起眼儿了,比侯方域的那头大青驴也大不了多少。那头大青驴似乎也不怎么怕它,这一次竟然走了个并驾齐驱。 侯方域为此很是得意,瞧一眼董策的那黄骠马,便是发出一阵偷鸡得逞的小狐狸似地偷笑。 和侯方域比起来,董策穿的就要简单朴素多了,往日的奢华皮裘锦衣不再,他今日只穿了一身儿半旧的棉袍,露出了半个灰鼠皮的领子,算是衣服上唯一值钱一点儿的东西。脑袋上也戴着**一统帽,不过侯方域的那顶是上等雪狐皮做的,下面翻出来的有暖和的毛边儿,而他脑袋上那一顶,则是一般的布质。 整个人虽然看上去还是很俊朗轩昂,但是少了几分贵气,多了几份沧桑和憔悴。 侯方域摇头晃脑的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汉臣兄,某倒是觉得,你穿这一身儿,倒是比之前更有几分味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啊!哈哈,若是鬓边多出几丝华发,那就更好了。” 董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早生华发,若非是操劳过度便是身体有恙,某哪种都不想。” 他今日穿成这样,其实;理由也很简单——财不露白。总归是弱势群体才会得到更多的同情,尤其是董策这一次是来跑官儿来的,实在是没必要展示自己的强势和能力。展示实力也得看人的,像是苏以墨那等土豪劣绅,你就要是在他面前展示拳头,展示肌肉,他才会服了你,才会不敢轻举妄动。而在杨嗣昌这等人面前展示,只能说是不知死活。 第289章 二八八 高门难进 第290章 二*八*九 终非同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0章 二*八*九 终非同道 侯方域摇摇头,叹道:“可惜,可惜,若是汉臣兄这般样子,去秦淮河畔走一遭,不知道会引得多少女子失魂落魄?” 董策笑道:“难不成那些姐儿竟是喜欢这等调调?” “还得长的玉树临风,如汉臣兄及在下这般才行。”侯方域一脸的得意:“某秦淮河畔留恋时常数月,岂能不知这些?” 说话间,已经快要到达衙署门口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大确切,这里距离衙署的正门还有相当远的距离,不过到了此地,已经该下马了。 两人牵着马又往前走了不多远,便是衙署大门前面的两根高高的旗杆。这两根旗杆足有成年壮汉的腰一般粗细,上下一般粗,非常之匀称,表面上刷着黑色的漆,看上去黑沉如铁,宛如钢铁浇铸。 这两根旗杆,每一根都是高十丈三尺三寸,折合成后世,也就是将近三十五米高。 这两根旗杆,乃是全天下最高的。在旗杆顶上,两面大旗随风飘扬,其声猎猎,声势烜赫。 董策所不知道的是,这两根巨大无比的天下第一旗杆在满清入关之后若干年,被搬到了有天下第一督抚之称的直隶总督衙署前面,又是傲然耸立了许多年。 在两根旗杆的正对面,乃是高大的照壁。旗杆之后,则是高大的军门,在军门两侧,乃是黑色的鹿角,这是只有参将及以上级别的文武官员才能使用的规格。 在两根旗杆下面,就各自有一个穿着青布铁甲,精壮强悍的士卒在站着。而在旗杆之后,过军门,一直到仪门,每隔六尺,都有一名身着铁甲,衣甲鲜明,威风凛凛的士兵站着。他们板着脸,面色严肃,气质冰冷,手摁在刀上,身形一动不动。 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 棉花糖)还未迈入那座大门,便觉得自己已经是矮了三分。 董策瞧着那些兵丁,便是眼睛一缩,以他的眼神儿,自然是能看得出来,这些兵丁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铠甲和武器都是算不得数的,唯有那等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刀锋磨砺,战场上打滚出来的。 见他们两人走近,便有一个士兵上来盘问。他见两人都是气度不凡,尤其是前面的侯方域,一看而知便是非富即贵,也不敢怠慢,语气颇为的和善:“二位公子,此处是总督衙署,你们……” 他话还未说完,便给侯方域打断了,这位素来在董策面前温文尔雅,谦和有礼的贵公子却是把脸一板,下巴一扬,满脸都是不屑:“本公子行事,还须向你报备不成?我父乃是总督杨大人故交好友,来拜访自家父辈,还须你这一文汉过问?” 说罢便是冷哼一声,大步向前走去。 董策不由得愕然,这会儿他忽然恍然醒悟过来,无论侯方域和自己私交如何,对自己如何之有礼,两人是如何想得,那终归是他和自己个人的。他始终是个文人,是个儒学传家,瞧不起武人的文人。 而那兵丁被他这一番抢白,一开始还是满脸怒容,待到侯方域说了自己的来头,顿时是吓得脸色苍白。到了最后,这个身材魁梧雄壮不逊色于董策多少,国字脸黑面膛杀气腾腾不知道斩过多少敌人首级的沙场健卒,竟是吓得浑身哆嗦着跪在了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 董策忽然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脚,迈步,从跪着的他的面前走过。 周围的士兵目光中有同情,有不忿,但更多的是选择低着头,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有的人已经心里暗自叹息,得罪了这位公子爷,怕是只要在总督大人面前说上一句,他就要身首异处了。 到了仪门前面,却是大门紧闭,此路不通。 这仪门,除了迎接钦差,或者是上官,否则一般是绝对不会开的。而身为兵部尚书,加左佥都御史衔儿的宣大总督,论起地位比他高的来,朝野内外还真没几个,而这位上任又没有多久,因此这仪门自他上任之后还从来未曾打开过。侯方域董策二人,自然更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过本来这也不是要走人的门。在仪门的北侧,还有一道也算是很宽敞的门户,这道门就叫做‘人门’,很是简单明了的名字。总督衙署之中,可不仅仅是住着总督的家人和下人,就像是后世的县政府大院儿一样,里面有许多的办事机构,控制着整个宣大总督军政事务的所有总督直属衙门,都在里面办公。 所以里面不但有外人,而且还很不少,上百人是有的。 那门子也是个精明之人,方才自然是瞧见了侯方域训斥那兵丁,知道他身份不凡,见两人过来便摆上了笑脸:“这位公子爷,不知可有名刺拜帖?” 侯方域此时却是笑吟吟道:“自然是有的。” 说着便是把自己的拜帖和那封信一起递了过去,顺手塞过去一小锭银子,笑道:“劳驾,劳驾。” 那门子手指头灵活的一动,便是把银子给揣到了袖子里面,他一过手,便是知道这是一锭五两银。他倒是没有不敢收侯方域的银子,像是他们这等门子,就没有个不收银子的说法儿,甭管你官儿多大,只要是给了,咱就笑纳。 得了好处,这门子更是殷勤,把两人让进了门房中去,殷勤的招呼两人坐下。 这门房很是阔大,进了大门之后,是一个四柱的大门洞子,在两侧,还各有一个厢房。董策二人便是去了南侧的厢房,里面还点着火炉,放了不少的桌椅,暖意融融。 那门子安顿好了两人,自然是一溜烟儿的进去禀报去了。 总督署呈对称形的建筑布局,整个建筑群坐西朝东,南北宽五十多丈米,东西长一百一十多丈,有院落三十余个,规模极为的好大,宛如缩小版的紫禁城一般。 进了仪门,一片开阔,乃是一处相当阔大的广场。广场中间乃是一条二十多丈长的甬道,这甬道足有五丈宽,全都用厚重阔大的青石板砌成,比周围的地面高出三尺多去。 甬道尽头,便是总督大堂。 总督大堂一般不直接用来审理各类案件,主要是总督举行隆重贺典和重大政务活动的地方,如承接谕旨、拜发奏折以及对皇帝、太后、皇后生辰吉礼的朝贺等。大堂正中有屏风一座,屏风中间绘有丹顶鹤、海潮和初升的太阳,象征高品级的文职大员。大堂之中森严肃穆,大堂正中上方,悬挂匾额一方,上书“恪恭首牧”四个大字,乃是当今宣大总督杨嗣昌大人手书。字迹森然,宛如筋骨虬生,正是极漂亮的柳体。 大堂东西两侧的厢房,为吏、户、礼、兵、刑、工六科房,乃是署内书吏办公的地方。 大堂对面为一座四柱三顶的木制牌坊,名曰戒石坊。戒石坊朝东,其东面书有“公生明”三个红底金字,西面书有宋代大文士黄庭坚书写之十六字官场箴规:“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总督升堂理事,抬眼能见此箴,以示儆戒。 东路的建筑有寅宾馆、武成王庙、幕府院、东花厅、外签押房、胥吏房、伙房、库房等。寅宾馆是招待外地客人的地方,幕府院是幕友师爷们的居住办公的地方。西路有典吏厅、西花厅、办事厅、旗纛庙、箭道、花园等,花园可以和上房相通。 由大堂穿厅而进是二堂,名曰“退思堂”,取深思熟虑补其不足之意。主要用于总督接见外地官员和僚属,举行一般性礼仪活动以及审理案件。二堂东侧为议事厅,是总督上堂后暂时休憩并与幕僚们议事之处;西侧称启事厅,是书吏们整理案卷,以便总督处理政务的地方。 从二堂屏风两侧过去就是三堂,三堂又称官邸,这里已经算是进入到总督的内宅范围了,外人不得擅入。 三堂正房明间为过厅,直通四堂院。 东侧屋为签押房,乃是总督处理公务之所在,也就是这里,便是整个宣大地区的最高权力中心。这里虽然办公,但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所以布置得更像是家中的花厅,很是随意压制。签押房很宽敞,但只有一张紫檀木的大桌,一张太师椅,一张罗汉床而已,并没有仙鹤麒麟职衔牌之类的东西,甚至是有些简陋。 西侧屋为书房,乃是总督读书写作,教育子女,休憩养性的地方。 三堂的楹联亦是杨嗣昌手书的:“将勤补拙,以俭养廉。”这八个字,素来乃是杨嗣昌信奉之铭条,而这位老大人字写得好,也爱显摆,每到一处为官,衙署中定要提上几笔才罢休。 三堂之后乃是四堂,也就是上房,是总督及眷属起居之所在。此处官气很淡,清静幽雅,花木扶疏,生活气息很浓。 其实到了这里,就已经是跟一般大户人家的宅邸没什么区别了。四堂之后,乃是两个*独*立*的院子,里面住了许多总督的家人和下人。 第290章 二*八*九 终非同道 第291章 二九零 杨嗣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1章 二九零 杨嗣昌 这院子倒不是杨嗣昌修建的,而是不知道哪一任的前任修建,反正能做到这个地位的,只要想捞钱,是不会少了身家的。这点儿银子,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而在两座院子的中间,则是一个颇大的园子,里面种了四时之鲜花绿树,不过说是这么说,现如今是冬天,也是万物萧条。那些在春夏时节争奇斗艳的花木,这会儿连败叶都瞧不见了,只剩下了一根根的枯枝,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园子中间还有一座小湖,湖面不大,大约也就是三五丈方圆,湖中一池清水早就已经是冻成了坚冰。在白色的冰面上,还能瞧见一些呈现出陈旧灰色的枯荷,干枯的叶子铺在冰面上,分外的凄凉。 湖边有假山,假山不高,只有两丈来高,也不是什么极珍贵,极精妙的石头修建的。论起清奇秀美来,远远比不过江南的名园,不过在北地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山下有精舍,只有三间,中间花厅,左边书房,右边卧房。 建造的很精美,主要是木头和竹子为材料。木头是原木,只剥去了树皮,还保留着原始的形态,竹子则是川南的大毛竹,色泽泛黄。原木和大竹,相映得趣,极为雅致。 花厅之中,陈设唯有雅致二字而已。 地上铺着竹子拼成的地板,切成了一半儿的大竹一根一根的拼在一起,使得地面如同波浪一般。在屋子的中央靠后的位置,放着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珍奇古玩。刻满了金文的四羊方尊,呈现出一种沉重苍老的玉色的玉环,一看便知道少说都是三代之前的老物件儿了。 博古架后面,便是通往卧室和书房的月门儿。 博古架前面,却是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大桌。 [棉花糖]那桌子极大,足有一丈长,六尺宽,厚重的桌板儿足有一尺厚。看那木色的纹理,竟是用的一根大木做成。这么大的板材,也不知道从哪儿寻到的,真真是极为昂贵了,更重要的是,现在紫檀大木很少,有价无市,便是有钱,你也买不到。也亏得花厅之中阔大,放了也并不觉得碍眼碍事。 紫檀大桌四根桌腿儿短且粗,也就是一尺半高,却足有一尺粗,看上去很是拙重。 而在紫檀大桌上,却是放置了一尊鼎,一尊青铜大鼎。 这尊鼎,有两尺高,直径也有两尺左右,下有三足,上有圆耳,上面刻满了大大小小的金文,造型奇古。 而此时,这尊最晚也是两周时候便出现的青铜大鼎,此时却是做了火锅。里面盛了大半鼎的水,这会儿已经烧开了,里面扔了许多的香料作料,香气四溢,热气蒸发出来,腾腾而起。 而在这紫檀大桌,却是一个长长的几案,这几案上面摆满了各种肉菜和作料。有着大理石一般漂亮花纹的鹿里脊肉;鲜嫩肥美,色泽红白相间的肥羊后腿肉;淡青色足有一尺多长的大虾,一看便知道就是从海边用冰块儿镇了,一路快马运过来的。切得略有些厚的牛肉,只取骆驼驼峰尖儿上那一点儿的驼峰肉,切成了极薄的大片儿。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冬日根本难得一见的蔬菜,白嫩的鲜蘑,青翠的小黄瓜,鲜绿的韭黄等等,这些蔬菜要在冬日里吃到,甚至要比前面那些名贵肉类花费更多。 这些肉菜都切成了片或者是维持原样,然后在盘子里码放的整整齐齐,如同花朵绽放。 而在旁边的小碟子里,则是放了许多的作料,有麻酱和香油调配而成的蘸料,有芥末,有蒜泥儿撒了不多的香油,还有辛辣的茱萸汁,切成了极细极细丝状的葱姜,胡椒等等。 一个身穿淡黄色襦裙的女子,此时正跪坐在桌子旁边的蒲团上。她年方二八芳华,一张脸上不施脂粉,清秀如玉。头发并没有梳起来,而是披散在肩上,如同墨玉雕琢。 她跪坐在蒲团上,腰板儿挺得笔直,伸手用一根象牙筷子挑拣出一些菜肴来,放在一个小盘儿中。而后站起身来,用象牙筷把这些肉菜方才沸水中略略一涮,便放到一个极薄,薄的似乎要透光一样,看上去如同蛋壳一般脆弱的小碟子里面。而后她袅袅娜娜的走过去,缓缓跪坐在一旁,恭敬的将这小碟子放在那几案之上。 其一行一止都是优雅无比,却又宛若行云流水,丝毫不显矫揉造作。 那几案后面,坐着一个四旬左右的文士,他面目清瘦,一双眼睛锋锐而精神,看上去很有几分逼人的气势。 此人便是杨嗣昌,他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今年已经是四十有六了,但是由于保养得宜,仕途一帆风顺,这心情也就随之很不错,是以看上去就要年轻了不少。若是他和年仅二十四岁的崇祯皇帝站在一起,说不定那位操劳过度,日夜忧思,早生华发的皇帝陛下,反倒是显得更苍老一些。 他身上穿了一件儿墨兰色的圆领大袖袍,虽是在屋里,却也是戴着帽子,不过没有戴常见的四方平定巾,而是戴着一顶皂条软巾。皂条软巾,也就是那种在后面垂着两条带子的样式,也便是俗称的儒巾了。 他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大袖飘飘,举止潇洒,却还是很有几分风神如玉的味道。 他用分量颇为沉重的镶金象牙筷子夹起一块鹿肉来,在麻酱料中沾了沾,又抹了点儿茱萸汁,便轻轻放入口中。感受着那股鲜香在口腔中绽放开来,刺激的味蕾一阵舒爽。杨嗣昌咀嚼两下,轻轻咽下去,此时那侍女已经端起一杯鲜红如血的葡萄酒静静等着了。杨嗣昌接过酒杯,小口饮了一口,轻轻吁了口气。 他瞧着那个女子笑道:“兰娘调的佐料,配的原汤,总就是这个味道,别人如何都替不来的。” 那被称作兰娘的女子抿着嘴儿轻轻一笑:“老爷喜欢便好。” 她声音很清脆,其中却又带着一丝隐藏的沙哑,听上去有几分成熟女子的诱惑力。 杨嗣昌呵呵一笑,正要说什么,那女子忽然眉头一皱,看向了外面。杨嗣昌看了她一眼:“有人?” “嗯。”兰娘点点头:“十五步外,脚步很快,但是轻浮软弱无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理当是后宅管事,杨墨。” 杨嗣昌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这个女子,不但举止优雅如兰,更有一身很是高明的功夫,虽然肯定比不得话本儿中的那般厉害,但耳聪目明,身手矫健,却是远胜一般人。 果然,很快,外面便是响起一个恭敬的中年声音:“老爷,衙署外面来了两个年轻公子,其中一人,自称是您故交好友之子。” “故交好友之子?”杨嗣昌皱了皱眉头:“可有拜帖?” “有。”内宅管事杨墨知道老爷的习惯,便把那拜帖和信,一并从门缝儿里塞了进去。 兰娘起身把信和拜帖拿了,却不给杨嗣昌,而是自己直接拆开了看。杨嗣昌既不意外也不着恼,显然是习以为常。 “是一位名叫侯方域的公子,其父是当今户部尚书侯恂,说是游历四方,路过阳和,特意来拜访老爷。”兰娘问道:“见不见?” “侯恂之子?” 说起来,杨嗣昌和侯恂也不过是很淡的交情,同朝为官,点头之交而已。当然,也不是什么仇人,毕竟现在是崇祯朝的中期了,比起腥风血雨,党争不断的天启年间和崇祯前期,现在的朝堂,显得温和了许多。这位至尊虽然刚愎刻薄,性格燥切,对不该信任的人深信不疑,对该信任的人置若罔闻,自认为圣明却始终被朝臣蒙蔽——虽然有这许多的缺点,但是他的手腕,还是相当高明的。 崇祯帝最痛恨的就是党争,这一点上是没错儿的。浦一登基,崇祯帝便是清洗了魏忠贤为核心的阉党,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会重用东林。实际上,阉党倒台之后,东林也没有多得意,崇祯帝最信众的像是首辅周延儒等,其实都是所谓的孤臣。不结党,至少在表面上是不结党的。后期之所以周延儒死的那么惨,下场那般凄凉,就是因为他犯了崇祯帝的大忌——勾结东林。 东林党那些所谓的君子们,一个个占据的,不过就是言道官儿而已。不过这等疯狗也似,见谁咬谁的职位,倒是很适合他们。 侯恂和杨嗣昌的关系,也就是那样儿,不怎么亲近,当然更不会失了礼数。人家的公子路过自己的地盘儿来拜访自己,若是不见,不但得罪了人,而且传出去也是很难听。 至于另外一个人是谁,杨嗣昌干脆直接就忽略了。 “带他们去签押房。”见杨嗣昌的神色,那兰娘便已经知晓他的心意,直接朝外吩咐道。 “是。”内宅管事杨墨似乎也对这位女子发号施令习以为常,应了一声,直接便去了。 第291章 二九零 杨嗣昌 第292章 二九一 好一张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2章 二九一 好一张嘴 “难得半日清闲,本想好好陪你,现在瞧来,却又是要作罢。”杨嗣昌有些歉意道。 兰娘微微一笑,轻声道:“老爷忙的都是大事,哪里有在女子身上耽搁的道理,老爷尽去就是,待午后回来,奴再与老爷弹琴解闷儿。” 她是那等长的极秀美的女子,就如同是佛前的一颗灵石一般,看上去分外的有灵韵,也淡雅纯净到了极点。但是这一笑起来,却是妩媚动人之极,眉宇间竟是充满了成熟诱惑的风韵。 杨嗣昌看来是爱极了她,宠极了她,哈哈一笑,在她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方才笑着离去。 瞧着他的背影,那名为兰娘的女子抿着嘴儿柔柔一笑,神色间满是甜蜜的幸福。 …… 宣大总督衙署,签押房中。 签押房通常来说就是上官办公的所在,就类似于后世的大老板办公室,只不过杨嗣昌呆在这里的时间很少就是。只不过就算是用的再少,这排场也是绝对不能丢的。签押房中面积很是阔大,地上是打磨的极为整齐,镶嵌严丝合缝的青石板,桌椅罗汉床都是上好的名贵木头打造的。 杨嗣昌还是那身宽袍大袖,毕竟不是正式办公的时间,倒也不用穿的太正式。他在大案桌后面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瞧着门口。 门外内宅管事杨墨已经很殷勤的把董策二人给引到中厅,哈着腰对前面的侯方域笑道:“侯公子,就是此处了。” 侯方域含笑点头,对杨墨道:“有劳。” 他自然是一副极为矜持,极有风度的样子,不过人家有这样的资本,董策可不能这么干。他从袖子里头掏出一锭十两重的大银来,一拱手便是塞到杨墨的手里,低低笑道:“有劳老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老兄拿去喝茶。” 杨嗣昌府中的二管事,可还没有叼到像是那个鞭子王朝和珅的家奴某全那样能积攒下贰拾万两银子身价的水平,十两银子递过去,立刻就是让他笑逐颜开,连连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董策什么来头,但是这般出挑的人才,又能给侯公子好生亲近,想来是很有来历的,又这么上道儿,顿时态度又是亲热了几分。 侯方域瞧着董策这般行止,没有说话。这等事,他不屑于做,不会去做,更没必要去做,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理解董策的苦衷和心思。 他轻轻吸了口气,推门进去,董策也随之进去。只见侯方域瞧见杨嗣昌之后,脸上立刻便是充满了真诚仰慕的笑意,快走两步,深深一揖,朗声道:“小侄见过伯父。” 杨嗣昌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脸上也是露出了热情的笑意,竟是亲自起身,绕过桌子,把侯方域扶了起来,笑道:“上一次见到贤侄,还是京中,经年未见,贤侄已是这般如玉温雅的人物,老夫胸怀大慰,胸怀大慰啊!” 侯方域满脸的惶恐,赶紧连称不敢。 两人说了好一阵的客套话,杨嗣昌又问询了一番侯恂可好之类的话,侯方域自然是道一切都好。至于再亲密的话,那就不是可以当着董策的面说的了,而且现在时候也不对,最好是吃饭的时候扯一些家常。 杨嗣昌让侯方域坐下,又吩咐下了上了茶水,待下人退下,关上门,他便看向董策。 董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赶紧往前走了两步,很是恭敬的重重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青石板上一阵生疼也顾不得了。他高声道:“下官及冀北道下磐石堡代守备董策,拜见中枢大人。” 为了拉拢汉人之心,明朝从一建国开始,奉承的便是宋朝大统,像是朱元璋出身的红巾军所建立的第一个政权,便是号为宋。许多制度,也是学的宋朝,当然其中又有许多不同。宋朝掌管军事的乃是枢密院,而明朝前期为大都督府,后期文官儿翻身之后则是兵部执掌军事大权,虽然名字不是枢密院,但是朝中官员,甚至皇帝太子,都将兵部以中枢代称之。 兵部尚书称为本兵,而杨嗣昌这个宣大总督,全称乃是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其实并不是官职的具体称呼,只是对其事权的归纳,说白了,就是规定了他的管理范围,并没有级别。所以历代总督都要加衔儿,这才是他们的官职和品级。不但是总督,巡抚也是,他们通常都是加三品的御史衔儿。如杨嗣昌就是兵部左侍郎,左佥都御史。 他的官职中,最高的乃是兵部左侍郎,这也是兵部尚书之下第一人,是以董策称之为中枢,乃是一种拔高了的敬称。 果然,杨嗣昌一听他这般说,心中便是有些满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暗自道:“虽是个粗鄙武人,长相却是不错,也会说话,态度是很恭敬的。” 他沉浸官场数十年,已经是个极为老奸巨猾的官油子了,见董策这般态度,再听听他的官职,便大致猜到了他的来意。定然是有事相求。 想通了此处,他对董策也是格外的高看了一眼。但凭此人能找到侯方域的路子,随他来见自己,便看得出来他是有些心思的。不过让他有些疑惑的是,冀北道的正管官儿乃是冀北兵备道刘若宰,这董策能有什么事儿,怎地直接来找自己? 越级报告,这可是官场大忌。 他并未让董策起来,而是正襟危坐,看着董策,缓缓开口道:“你来见本官,有何要事?” 却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侯方域在旁边听得不由有些着急,正要说话,董策却是抢先说了。他大声道:“下官此次前来,确实有重要军情禀报。” “哦?重要军情?”杨嗣昌脸上郑重了一些,坐直了身子。 侯方域知道这位汉臣兄素来机智多谋,便也不再为他担心,轻轻喝了一口茶水,靠在椅子上,笑吟吟的瞧着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董策沉声道:“好叫中枢大人得知,在下乃是磐石堡代守备,我磐石堡距离边墙不过是数十里。乃是建奴和察哈尔鞑子入寇之地,时常有鞑子及可疑人等出没。是以下官时常率领手下军兵,四处巡弋,以备不测。” 杨嗣昌此人精于内斗,权斗,对官场斗争,尔虞我诈的权力倾轧很是感兴趣,也是极为的擅长。但是他根本没有几分施政为民的能力,更没有的统御一方,作为封疆大吏,军政统帅的军事才能,不但没这方面的能力,更没这方面的意识和兴趣,他哪里知道磐石堡在哪儿?因此听了董策的话,只是面无表情。 其实心下已经有些不耐厌烦了,不过涵养总是有的,而且人是侯方域带来的,总要给他几分面子。 他淡淡道:“你倒是勤于职守,很勤勉了。” “为国朝,为圣上,为中枢大人效力,乃是下官之本分,不敢当大人夸奖。”董策慷慨激昂,大声道:“就在五日之前,下官等人路遇一名行商,自称乃是布商,姓孙名常采,家在应州城北十三里五里寨,做的是土布生意,时常往来于大同,应州及阳和之间。他话说的很利索,见到官兵盘查也并不慌张,看似毫无疑点。只是下官起了疑心,他并不慌张这一点,看似毫无破绽,心中坦荡,实则便是最大的疑点。一般百姓小民,见到官兵,岂有不惊慌之理?而且他不过是一人二驴而已,那驴子却是疲惫不堪,一副要累死的样子。若是运送的乃是土布,土布占空较大,运送不会太多,重量也是有限,那驴子岂能这般?” “是以下官便喝令左右,搜查其行李包袱,结果那名叫孙常采的贼厮竟是脸色大变,于包袱之中拔出刀来便欲要杀人逃窜。幸亏下官早有防备,将其制服,捆绑之后,严刑拷打,结果那厮竟是极为硬气,趁下官不备,竟是咬碎口中藏得毒药,服毒自杀了。下官手下大为愤恨,竟是挥刀将其尸首剁成烂泥,连面目都不可得见。下官大怒,已经是狠狠责罚过他们了。” “不过下官仔细查看了他的尸体,摘了帽子才发现,这厮脑袋上的头发前面颇短,后面有一处长,头发根部有剃发刮过的痕迹。并且下官还在他的行李中搜出白银五千两!此等数目,真真是骇人听闻。属下猜测,这贼厮当是建奴派来之细作,专门携带巨额银两,以此贿赂,刺探我宣大军情。其狼子野心,可杀可诛!” “下官不敢怠慢,赶紧着人押送银两来到阳和城,求见中枢大人。这些银钱,下官鲁钝,绝不敢私自处置。中枢大人乃是国之柱石,朝中栋梁,见识胜我百倍,这些银两,交给中枢大人处置,最为合适。” 瞧着董策在那里说的慷慨激昂,情真意切,甚至脸色都涨的通红,说道动情处,恨不能把心掏出来一般。更是对杨嗣昌表示了无比的敬畏和巨大的尊重,对建奴的无比愤恨,情绪之强烈,侯方域都能感受的真真切切。 他对董策当真是佩服的紧,暗道:“汉臣兄还真是装猫像猫,扮虎似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难得的是用了多一会儿的功夫,便编出这么一个圆满的说辞来,还说的跟真的也似,这本事,定是要好生学上一学的。” 第292章 二九一 好一张嘴 第293章 二九二 恚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3章 二九二 恚怒 他这般想,倒还真是没抬高董策,这真是董策在来的路上临时想到的,而且把孙常采给拉了进来。一旦杨嗣昌收了银子点了头,孙常采是建奴奸细这件事儿,便算是有了定论了,在宣大地面儿上,谁也没胆子推翻。 以后苏以墨再也甭想拿孙常采这事儿来说嘴甚至是要挟拿捏董策,恰恰相反,他会忙不迭的撇清自己,绝对不会承认和孙常采认识乃至于有任何的关系。而董策却是可以完全占据主动,甚至以此来继续彻查苏家。 杨嗣昌不知不觉间,已经是被董策给下了一个套儿。 “五千两银子?” 杨嗣昌脸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只是心里,却是已经泛起了波澜。 他已经知道董策的来意了。 董策这番漏洞百出,死无对证的说辞,便是一个初入官场的小吏也能听出一些不妥了,更别说是杨嗣昌这等数十年沉浮的官场老油条了。说白了,不过就是寻了个借口送钱而已。不过董策这个借口找的好,很是巧妙,不但把钱送了,还给自己摊上了一份儿功劳,也给杨嗣昌送上了一份儿莫须有的功绩。 当然,如果杨嗣昌当真较真儿硬是要证据的话,董策绝对能给他炮制出不知道多少证据来。要知道,那被诬蔑为建奴奸细的孙常采,现在可是还在磐石堡关着呢。 杨嗣昌虽然不知道董策具体有什么事儿——像是一个千户、指挥佥事级别的人事调动,他是不会关心的——但是他知道,肯定这位是有什么问题卡在自己这儿了,于是便送了礼,来疏通一番。 五千两银子,对于他这个宣大总督来说,也绝对不算少了,就算是在京中阁老面前,五千两银子,也算是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 而除此之外,他对这董策,更是有了几分满意。此人虽然打扮的很干净整洁,但是衣衫打扮都不怎么华贵,看来不像是多有钱的,能凑出五千两银子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说不得还得举借外债。 也怪不容易的。 而且这厮演的也很逼真,很卖力,很投入,这让杨嗣昌很满意。 此时侯方域适时笑道:“伯父,小侄也是偶遇汉臣兄,听他说起这些,感念其为国之忠勇,满腔之热忱,彻夜长谈,引为知己。擅自带汉臣兄来拜见伯父,实属冒昧,自作主张,还请伯父勿怪。” “诶,贤侄说的哪里话来?老夫岂会怪罪于你。”杨嗣昌脸上换上了一副笑意:“董策忠勇为国,敢于任事,能捉拿建奴奸细,不忘君父,老夫亦是很满意的。” 他向董策和颜悦色道:“董守备请起,坐。” “谢中枢大人。”董策大声谢过,在侯方域下首坐了,只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并不敢坐实了。 杨嗣昌瞧他这般,越发的满意。虽然不知道这俩人为何相交莫逆,但是侯方域或者说是侯方域背后的户部尚书侯恂的这个面子,是得给的。而且人家已经苦巴巴的挤出来五千两银子送上,他心里已经是定下了:稍后便调阅出最近和这董策有牵扯的文书来,只要不是什么太棘手的事儿,便给允了。 董策能跟着侯方域进来,已经很说明了一些东西。而侯方域说那一句便可以了,点到即止,其中意思,他明白,董策明白,杨嗣昌更明白。 他向董策笑了笑:“七月间,你斩杀建奴鞑子首级的事儿,本官也是知道的,当时便赞你忠勇,没想到此次又立下功劳。本官心中很是欣慰。” 董策赶紧道:“中枢大人谬赞了,下官万不敢当。( 棉花糖)” 杨嗣昌又问了一番细节,既然人家要演戏,董策当然要陪着演下去。他也是经验丰富,又欺负杨嗣昌不通兵事,便是生拉硬扯,胡编乱造了一番,却是把侯方域听的津津有味儿。 待杨嗣昌问了几个问题,董策忽然又是起身,跪在地上,道:“中枢大人,下官此次还有一事。” “哦?还有何事?”杨嗣昌心情颇好,便随口问道。 “不敢隐瞒中枢大人。”董策顿了顿,道:“数月之前,下官随同冀北兵备道刘大人剿灭了侯家伟那些投敌卖国的建奴细作,侯家伟家产被查抄,在冀北道下进行官卖。下官以重金买下了侯家伟在阳和城的一座店面,这一次赶来阳和,便想着趁机将那店面整治一番。结果却没想到,那店面已经被人给占了,还做起了生意。” 他在此顿了一顿,本是想让杨嗣昌接话,只要杨嗣昌顺口说一句:“谁人这般大胆?” 那董策待会儿说出是谁之后,他就不好包庇了,但是杨嗣昌这等人岂会上当?只是淡淡的瞧着他,却不接话。 董策继续道:“下官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店面主人,姓谢,而那谢大官人……” 他又停了停,才吞吞吐吐道:“竟是和中枢大人您府上有些关系。” “什么?” 杨嗣昌这一下,却是不再淡然,他脸上顿时便是一冷。 不是因为董策,而是因为那谢大官人以及他背后那自己府上的人。 侯家伟的事儿,他自然知道的,事实上,他在其中也是捞了不少好处。侯家伟在阳和城的产业,倒是有七成都落在了他的手里,剩下的才被手下这些人们拿下去分润。而说起也可怜,作为此次事件的直接负责人以及冒了最大危险的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到手的分配额度也是很少,而其中又有不少给了董策,他自己,真是没留什么。 杨嗣昌此人素来好财货,他生活奢侈,用度很是奢靡,无一不是精致华美,价钱极高。而且这位还有一个很要命的爱好——喜欢收藏古玩。古玩这玩意儿,那可是真真要花大价钱的,有的价值万金,有的根本便是无价之宝。而杨嗣昌这般身份,收藏的东西自然也不是凡品。就像是他方才用来当做火锅涮锅的大鼎,便是商王武丁年间的物件儿,据说乃是武丁为纪念其王后妇好率兵亲征北方蛮夷大胜归朝而铸造的。 此等物件儿,有年头儿,有讲头儿,涉及王侯将相,史书有载,外加铸造精美,保存极好,又是鼎这种特殊的器具。其规格,简直是可以被称为国之重器了,就这一件儿大鼎,便是花了他五万两银子,便是如此,那卖主也不愿意卖,最后只是怕了他的官位权势,只得低价卖出。 其用度之奢靡,开销之大,可见一斑。 是故杨嗣昌对钱财看的极重,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府上竟然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谋取私利而自己对此却是一无所知,感到非常之震怒。 仗着自己的权势谋取钱财却不给自己分润,那简直如同是从自家库房中偷银子一般。 董策见他神色,暗道有门儿,赶紧又道:“大人一心奉公,清贫守家,真乃国朝文武之楷模。如此清俭,便是下官看着,亦是心痛。下官愿将店面盈利之三成,赠与中枢大人,还望中枢大人体谅下官一品心意,万勿拒绝。” 这般公然贿赂的无耻话语却是被他说得大义凛然,煞有介事。 杨嗣昌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件事儿,本官知道了。” 董策长长地松了口气,像是杨嗣昌这等大人物,等闲是不会承诺的,而一旦承诺,则这件事儿,便是定了,大可以放心。 到了现在,董策该办的事儿也都办完了,银子还没送出去,不过也不能在这儿送。当着大人的面送这等阿堵物,岂不是污秽不堪?污了大人的耳目? 杨嗣昌轻轻把茶杯一端,董策会意,立刻便是起身,恭敬道:“中枢大人日理万机,那下官便不耽搁大人公事了。就此告辞。” 对他这等级别的官员,杨嗣昌甚至都不需要有礼节性的挽留,只是淡淡道:“老夫便不愿送,外面杨墨是内宅大管事,你以后有事儿,尽可以找他。” “是,多谢中枢大人。”董策又是谢过,而后又跪下磕头,告辞下去。 他告辞离开,不过侯方域自然是不会走,作为主人的杨嗣昌也绝对不会让他离开。今日少不得要宴请侯方域,今晚理当还会在此住下。这也是他和侯方域早就说好的,董策办完了这件事儿,会回磐石堡一趟,那里还有要事处置。 所幸侯方域还会在阳和至少再呆十日,足够董策回来了,两人约好数日之后再回来相聚宴饮,好生吃喝庆祝一番。董策到时候再处置店面的事情。 董策轻轻关上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谈笑声,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 外面内宅管事杨墨笑吟吟到:“董大人……” 他一直在外面伺候,其实里面说什么,他都是能听的清楚分明的,而杨嗣昌选择在签押房见客,根本也就没有避着他的意思,若是真的有点事儿连他都不能知道,那就会选择别的地方见客了。 是以方才董策所说,他都知道,而杨嗣昌后面那一番话,也是说给他听的,让他照顾这董策点儿。 第293章 二九二 恚怒 第294章 二九三 收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4章 二九三 收钱 董策赶紧道:“管事客气,客气,叫我一声汉臣便是。” 杨墨管事心情不知为何特别好,笑道:“诶,那可不行,若是老爷得知这般失礼,定要责怪的。” 董策又是一番谦虚。 两人边说边走,等到了二堂的时候,董策一直揣在怀里的那张会票已经到了杨墨的袖子里,而董策也把能在哪里取钱,密押等一应东西都告诉了他。 如此这五千两,就算是贿赂成功了。 这些钱是给杨嗣昌的,董策又摸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来悄悄的递给了杨墨,杨墨又得了好处,对董策更是亲密。两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到了前院,杨墨杨管事已经是亲近到和董策称兄道弟了。 他亲自把董策送了出来,又很是叮嘱了一番,诸如以后再来,直接报名字找他之类的。董策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那门子在旁边儿瞧得心里直大喘气,心道幸亏自己对这二位公子颇为恭敬,看人家这架势,内宅大管事直接送出来的,可见在总督大人面前是多大的面子。 告辞了杨墨,董策离开衙署,牵着马往来路上走去。两件心腹之事都顺利解决,比之来时,他心情轻松地多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只是当看向一处的时候,那脸上的笑意却是瞬间凝聚了。 之前那个被侯方域斥骂的士兵,还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或许已经是冻僵了。 董策嘴唇抿了起来,回头瞧了一眼那森严高大的府邸,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终有一日……你要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性命由我,一言而决!” …… 离开了宣大总督衙署之后,董策便即回到了悦来客栈。 他吩咐了几句之后,王通便急匆匆的出去,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他带着刘三,两人进了客栈。 一进门,瞧见董策神色,刘三便是笑道:“恭喜,恭喜,大人此番一切顺利,可喜可贺。” 董策自嘲似地笑道:“几千两银子撒下去,才拿到了本就应该拿到的东西,这笔买卖,赚了还是赔了,还真不好说。” 刘三儿正色道:“大人此言差矣,这年头儿,能拿到本该拿到的东西,那是上苍保佑我,万事大吉。拿不到才是理所应分,还是得自己去看,自己去寻才是正理。” 董策淡淡一笑:“你看的是很明白的。” 刘三儿谦让了一句:“不敢,大人谬赞。” 董策伸伸手:“请坐。” 又向王通道:“让店伙计上些茶水来,你莫要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也不要让家丁干,让店伙端上来。” 王通应了,自是下去。 片刻之后,店伙计送了茶水,两人喝着茶说会儿话,董策便是说了此次叫他来的目的。 “不知刘兄可知道私铸钱么?”董策忽然问道。 “私铸钱?”刘三儿微微错愕,却没想到董策说的是这个,他点点头:“自然知道,每日间所用,就有许多这等私铸钱。说起来,似乎比官铸的钱还要多一些。” 董策道:“这私铸钱的数目,可是极多?” “没错儿。”刘三点点头道:“山西私铸钱之风气,非常严重。许多大户人家,尤其是在乡下有别业的,通常都会在隐秘所在,私自铸钱,据说获利甚丰。尤其是在晋北,这等风气就更加严重。” 董策点点头,沉吟片刻,忽的道:“某欲要大量收购私铸钱,不知刘兄可有些门路么?” “收购私铸钱?” 刘三儿并没有追问董策为何受够你私铸钱,若是他是这等好奇心极重外加不知轻重的人,也不可能稳稳地在这个位置上坐着。他只需要知道董策想要收购私铸钱,而他则是看看能不能从其中帮上忙顺便捞到好处就够了。 他思忖片刻,道:“在下此处,倒是认识几个专门做此买卖的牙子,可由他们在坊间市里四处收购。只不过这些牙子,也是须得养家糊口……” 董策摆摆手:“这个倒是无妨,刘兄尽可以告诉他们,收上一两银子的私铸钱,便匀给他们一分银子的好处。某想来,以他们的本事,一日收上几两十几两,怕是不成问题把?” 刘三点头道:“大人许的这抽成,已经是很高了。” 董策对此心知肚明,不消说,这笔银子过了刘三儿的手,肯定他也会从中捞一些好处。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家给你办事儿,跟你也不是什么过命的交情,还没有好处拿,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董策道:“暂时便先收五百两的,待会儿刘兄走的时候,可以直接把银子拿着。” 刘三儿听了,也是心里一颤,瞬间有些感动。说起来他也算是颇有资财之家,但这辈子也未见过这么多的银钱,董策如今肯把这许多钱财直接交给他,已经是颇为的信任。当然,他家大业大,是绝对不敢吞了这笔钱得罪了董策就是。 他默默点头,应了下来。 董策又从袖子里面摸出一枚铜钱来,递给了刘三儿。 刘三儿拿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番。 这铜钱直径大约不到一寸的样子,重量约有一钱半,色泽青中泛着黄,显然里面不仅仅是有黄铜,更掺加了锡铅等金属。边缘光滑,摸上去颇为的厚实,有种沉甸甸的质感。这显然是一枚私铸钱,也是圆形方孔,在穿孔的上方写着一个‘壹’字,穿孔下方写了一个‘文’字,代表着一文钱。而背面则是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刘三儿打量了一番,道:“这等钱,大小重量个崇祯跑马钱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更好一些。看这颜色,铸造之时,铜理当也能占到六成的份额,如此厚实,在私铸钱里也是上乘了。理当是蔚州应州那边流过来的私铸钱,那边山间产铜,素来出产质量上乘的私铸钱儿。” 这枚铜钱儿,便是董策第一次来阳和城的时候从那城外客栈的掌柜手里拿到的,他一直没扔。 董策问道:“若是这等上好的厚实私铸钱,一两银子能兑多少?” 刘三道:“一两银子兑崇祯跑马钱,为五百五十个,兑换这等,为一千五百个。” 其实这个兑换数字,董策早就知道,如此说,不过是为了看看刘三儿是否贪心而已。闻言董策点点头:“请刘兄吩咐下去,某只要这等厚重结实的私铸钱,当然,有更厚重的更好。” 刘三虽然有些诧异,却是没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董策又是嘱咐了几句,刘三儿见没别的了,别是告辞离开。 董策给他许了时间,五日的时间,便得把这些银子兑换成铜钱儿。 这个时间,董策估算着,正是自己再次回到阳和城的时日。 尔后董策叫来王通,让他吩咐众人,准备回去磐石堡,同时留下两个家丁,就近照顾董忠庸董忠康那二位,同时也是时刻盯着那谢记粮店的动静儿。 既然几日后还要再回来,便没必要退房子了,依然住着就是,董策也不差这些房钱。 吩咐完这些,董策便是带人离开。 正是午后,董策一行人出了阳和城,便即在脸上涂抹了旱獭油,整顿妥当,快马加鞭往磐石堡赶去。 …… 磐石堡。 这座正在不断建设完善中的城池,几乎是一天就变一个样子,从废墟中崛起,逐渐变得昌盛、整齐、崭新而厚重。此时比之十数日,甚至数日之前,都要换了一个样子。 城池的外墙早在月前就已经完成了,而内部那些分割各个区域的坊墙,现在也已经完工。 百姓们在工匠的指挥下,先是在地面上挖开两尺深,三尺宽的沟,这就是地基了。然后在最低下洒下防潮的石灰,而后在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大青石,青石垒上三层,一直到快要和地面平齐为止。而后在上面在铺设青砖,修建墙体。以大青石为地基,这样建好的墙体,稳固而坚定,除非是人为的严重破坏,否则数百年也未必会坍塌。 这些墙体论起规模大小来,自然是远远不如十几米厚的外城墙的,事实上也没必要达到那个程度,它们只是未来的百姓居住区“坊”的坊墙,以及甲乙丙丁四个规划出来的军事或官府区的外墙。其主要作用,乃是依靠这些已经足够高厚的墙体,把城内分割成大大小小的块儿状,使城内的道路错综复杂,从而为巷战创造良好的条件。 只不过这些坊墙本来规定的高度是一丈六尺高,现在只有八尺高,这个高度,也就是能让人抬头看不见外面。不过厚度倒是没有缩水,还是六尺厚。如此一来,虽然现在没有完成,但是将来随时都可以重新续建。 之所以停工,是因为砖石瓦木实在是不足了。 从当日的磐石堡废墟中拆下来的砖石瓦木确实是很多的,但是其中有一部分已经是的破碎断裂不能再使用了,便都推到外面的洢水河和甘河上去做了桥的桥墩。剩下的这些,修城墙,再修坊墙,还要留出许多砖瓦来修建董策的官邸,士卒的营房,以及官员们的宅邸,是以只好暂时停工。 城外的砖窑虽说已经开办,但是冬天土冻得邦邦硬,实在是不大好弄,到现在为止是一块儿砖也没产出来。指望他们,那是没影子的事儿。 第294章 二九三 收钱 第295章 二九四 竣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5章 二九四 竣工 所幸现在基本上已经是完工了大半了,看上去已经是森严,到时候不过是增增减减的问题。 现在若是能够从高空俯视的话,便是可以看到,整个磐石堡就像是一个大四方形,而里面套着一个小四方形,在小四方形上下左右,则是各有一个等腰梯形,而在大四方形的四个角内部,则是四个小三角形。横平竖直,线条划一,宛如墨笔勾勒出来的一般。 这是从高空看,而若是站在地上往前看的话,则是只能看到林立的墙体,还有面前不算宽敞的道路,只感觉四处都是墙,四处都是路,让人迷糊眼晕。 这就是董策要的效果。 这些每日在其中进出的百姓尚且如此,更别说那些初次进入的敌军来,定然是摸不到头脑。 磐石堡建筑的顺序是:城墙——坊墙——营房官邸等——羊马墙。 现如今城墙已经彻底完工,坊墙也已经基本完工,下面两项是接下来的重点。至于城内百姓的住所,董策根本不会操心这个,能够分给他们土地,能够盖起这一圈儿城墙来保护百姓,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便是再挑剔的人来了,也不会说董策的不是。他已经做的足够好,而百姓们,只要每户分给一块儿宅基地就行了,只要是磐石堡周边的经济发展起来,百姓们变得富足起来,他们自然会把一栋栋的房屋盖起来的。 至于如何刺激经济的发展,董策脑子里头有的是法子。 天地寂寥,白野茫茫,今日天气很差,从一大早天地间便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直到现在也没消散开,能见度不高,地面上凝结着白色的霜,可惜却又不是百姓们盼了不知道多久的冬雪。 一行快马从远处而来,他们策马过了洢水河上砖石大木盖成的桥梁,沿着那条已经被人们给踩得结结实实,硬**的黄土大道径直向磐石堡而去。 磐石堡外田垄纵横,规划笔直,不时的能够看到一小片房屋簇拥在一起,但是却看不到人烟。 磐石堡不养闲人,这个点儿,所有人都在干活儿,男人女人都不例外,就连孩子们,都被大人给带到了工地上,就近照看着,还能给搬搬砖,递个瓦片,扛根不怎么粗的木头,做一些类似的轻活儿。出力气是真出力,但是也能混上一顿饭吃。 一行人在城门楼子前面缓缓勒马停住,他们都是穿着厚厚的大棉袄,脸上涂满了油脂,还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饶是如此,这会儿摘下蒙巾来,也是一个个冻得脸色发白,满脸都是疲惫。 这些人,自然是从阳和城急急赶回来的董策一行。 董策身体健壮,阳气旺盛,狐裘和海龙皮大氅的保暖性更不是棉袄能比的,不过他是那等能享受就绝不吃苦之人,这会儿也是轻轻吁了口气,暗自感叹一句,这冬日赶路,真真不是人干的事儿了。 想想现如今美妾便在城中宅内等候,距自己不过是咫尺之遥,真恨不能一头钻进那暖融融的温柔乡里,抱着红袖软绵绵香喷喷的身子大睡一场。 不过只能是想想了,这次回来,可是一堆正事儿要办,时间紧迫,不敢耽搁。 他策马在城下转了个圈儿,抬头看了看城墙上面,五丈高的城墙抬头往上看极具压迫性,灰白色的夯土城墙虽然历经千年的风霜,但却还是坚固粗硬无比。那粗糙的表面,董策毫不怀疑可以直接在上面磨砺刀斧。 高达十五米,厚度超过二十米的城墙高耸厚重的像是一座雄伟的山脉,外面是周长约十五丈的瓮城。( 棉花糖) 说是瓮城,其实只有东西南三面墙,瓮城是依托南城墙而建,向南延伸出来的一个大凸起。这瓮城也是之前留存下来的,保存甚是完好,因此没有费太大力气便整修出来了。本来开在瓮城南墙正面的南门已经被堵死了,而在瓮城的西墙上心开了一堵不大的小门儿,大约只能容纳一辆大车通过,很是狭窄。小门儿紧贴在南城墙根儿上,而在这座小门儿西边儿不远的位置,就是一座凸出南城墙的空心敌台。 如此,一旦敌人攻此门,则须得面对南城墙、空心敌台,瓮城西墙,南门城楼之上的四面打击,定然损失惨重。 这是典型的复式打击。 北门也是一样的规格,东西门则是由于之前没有留存下来瓮城,而再建的话则工程量很大。在得到了董策的首肯之后,负责工程设计的高大年则是直接就让人把东门西门给堵死了,省的成为薄弱点。 只留下南北两个要紧的,南门供行人车马通行,同时也是城墙最高大,防御建筑最完善的一段。而北门则是通往后面的青锋山要塞,根本不怕敌人进攻。 离着南门越近的城墙段就越高,呈现出一个缓缓下降的缓坡,最后稳定在了两丈左右的高度。缓坡上面修建了马道,台阶上下,两侧有女墙,通行非常方便。 虽然只有两丈高,但是厚度丝毫没有减弱,依旧是厚达二十多米,达到了六七丈。城墙上面极为的宽阔,这对于战争是非常重要的。城池攻防战的时候,上面就能摆开更多的士卒,军事器械。 就防御建筑的本身来说,磐石堡已经很是完善,城池不大,城墙却是高大坚固,这样的目标,是任何一个统帅都不想面对硬打的。城池小,就意味着破绽少,就意味着守城一方不需要用太多的人力就足以把城池给守个团圆,因此使得其他人得到更多休息的时间,充分的轮转。 这种城池,就像是一颗硬邦邦,坚韧韧的铜豌豆一样,想咬下来,是要做好被崩掉牙的准备的。 不过现在这个防御体系还算不上是完善,或者说,还根本就不完善,只是一个死物。 因为这里面缺了最重要的一个因素——人! 守军——防御者。 抬眼向上看去,城墙上面一片空荡荡,一面旗,一个人都没有。 因为现在磐石堡还没有兵丁,董策手下倒是有家丁,不过那是家丁,按照明朝末年的规矩,家丁是私军,虽然拿着国家的饷银,但却是将领的家奴,是离任的时候可以带走的。用他们守城,不像个话。而且就算是董策想,就那么几个人,也毫无作用。 董策给他们的定位,是一支利用高速度转化成的高机动性,来去如风的轻骑兵。现在连队伍都没成形,人都没几个,就想拉出来?那也太痴心妄想。 所以实际上,磐石堡一直以来,是处于根本没有守军的状态的。而董策当初给刘若宰的承诺,是在崇祯八年年底之前,练出一支至少三百人的强兵来。现在这支强兵,暂时连影子都没有。当然,他完全可以用自己那支家丁队伍来交差。现在这三个都的家丁以董策的眼光看来还是非常差,非常弱,很一般,尚需大力操练和实战。但是以此时明军的标准衡量——能在遇到敌人的时候鼓勇向前而不是仓皇后退的官兵,就算是很难得的了。 如此交差,算是能应付的过去了。 不过董策显然是不会这么做。若他这般做了,刘若宰定然心中不悦,生出芥蒂,那之前他的一切努力,就完全白费了。而且他自己,更是万分想要练出一支兵来的。 比刘若宰要紧迫的多,急切的多,只不过一直拖到现在未曾成行而已。 他其实在磐石堡招募流民的第一天就恨不能把这支队伍给拉起来,但是现实情况根本不允许。 事实上,从磐石堡开始招募流民开始,就有些不太顺当。董策高估了那一张告示带给流民们的影响力,很多人对此将信将疑或者是干脆不信官府会这么好心,毕竟到了这个年代,官府在民间的口碑信誉已经差到了极致,只剩下了横征暴敛,贪婪刻毒。百姓们已经是不怎么信官府的话了。 那些不信的自然根本不会来,半信半疑的,则其中绝大多数又因为距离此处太远,想走到那儿,怕是半路就要饿毙了。最后过来的,都是那些实在走投无路,又是心中抱着万一之念的绝望之人。而这其中相当一部分又来自阳和城,其中还多亏了刘三儿起的作用,他勾结守城兵丁不许流民进城,绝了他们的前路和希望,逼得不少人只能来磐石堡。虽说路上死了大部分,但是最后终究有不少人来到了,活了下来。 其实当时董策的心里是很矛盾的,既盼着来的多一些,又生怕来的太多了养不起。 最终人数只是他预期的一半儿而已,不过幸好如此,若不然董策真是养不起了。至于流民的数量,则是根本不用担心,大明朝升平数百年,人口多得是,而且眼瞅着过了年,又是一场大旱,这流民又将蜂拥四起,只要真有粮食,那是要多少有多少。 就这么点儿流民,但是活儿却很多。修水渠,开垦平整农田,修房屋,修城墙……等等等等,都得他们做。不是董策不想尽快招募兵丁,只是实在没有人手。 只有等所有的活儿都差不多了,闲下来了,才能考虑这个。 而现在,这个时机差不多就要到了。 第295章 二九四 竣工 第296章 二九五 大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6章 二九五 大事 这一次他回来,就是准备着手这件事了。 磐石堡的安全他倒是不担心,毕竟建奴今年夏秋之交刚刚来打了一趟秋风,冬天再来的可能性极小。毕竟辽东比山西还要冷得多,而且跨越千里之遥,他们的动员能力还远远达不到这一步,冬天战斗力很一般。而按照他的记忆,在崇祯八年的秋收之前,应该都是安全的。 至于流寇,则是根本不会往这边而来,他们现在还没成多大气候,还是流动强盗团伙,基本上是哪里富裕,哪里能抢到钱粮就往哪里去。像是晋北这等穷乡僻壤,便是流寇也瞧不上的。 不过算算的话,时间也差不多了。董策对于自己手下这第一支军队的期望非常高,并不希望他们像是其它明军那般,抓来壮丁,发给武器就算是士兵了。他对这支军队的要求,至少是需要经过半年左右的刻苦大强度训练,同时经过几次实战练兵,见见血,如此一来,才算是基本合格,能够拉出去见见阵仗了。 时日已经无多。 董策一行人进了瓮城,又进了南城墙的大门,城内并不宽敞。在城墙以内,是一片大约十来丈宽的空地,而再后面,则就是坊墙了。 其实这样的城市规划是很不符合发展的规律的,正确的城市,就是应该百姓杂居,街道纵横,交通便利,这样才能发展的富庶繁华。而不是把城市分成一个个区域,把百姓限制在一个个小圈子里面。不过董策更看重的是军事功能,所谓城池,为的是守护百姓,保护粮草,铸造一个坚实的堡垒。 而且这片空地也足以供军事攻防的时候守军一方休息了,还能摆开不少的战争器具之类的。 正冲着南门迎面这片区域乃是子丑寅卯四个坊中的‘丑’坊,坊墙已经建好,上面开着门,不过这会儿连门板都没上,还是一片空空荡荡的。董策往里头看了一眼,里面是一片白地,一个人都没有,一栋房子也没有,甚至有的地方还生着一丛荆棘杂草,荒凉得紧。 没有人,自然就没有生气。不过能看得到,里头地上有一条条浅浅的沟纵横,画出一个个十几步方圆的方格子,乃是划分好的宅基地。 董策等人并没有穿过这个坊去中间的内城,而是从旁边绕了过去。 丑坊旁边的两个直角三角形区域分别是西南角的丙区和东南角的乙区,在这两个区和丑坊之间,各自都有一条斜斜的道路。不过这道路不是直接通往内城的,比如说丙区和丑坊中间的那条路,乃是西北东南走向,一路往前,会走到西北方向,然后再折而向东,便到了内城的入口。 所幸磐石堡城池不大,虽然绕了个弯,但很快,就到了内城。 一路过来,董策眉头都是皱着的。磐石堡的情况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好,路面是土的,而且没经过平整,坑坑洼洼的,可以想见,若是一到雨天,定然是一滩烂泥。 事实上,这个年代的街道都是如此。 便是繁华如京师,也只有主要的大街上才铺的是石板或者青砖,九成以上的胡同和街道,根本就是土路。古往今来天下间规模最为宏大壮观,城市最为瑰丽雄伟的城池,莫过于武周年间‘城在园林中,天地一景色’的神京洛阳,以及本朝之初鼎定所在的‘六朝脂粉地,金陵帝王都’南京了。便就是这两座伟大的城市,城内也有相当大的未开发区域,同样绝大部分的路都是土路。 这和后世城市基本上被板砖和水泥覆盖起来的情景,完全是两回事。 [棉花糖] 进了内城,也是一片空旷。磐石堡不大,内城更小,也就是一百来丈方圆还不到。但是内城之中目前只有一座建筑物就是董策的千户官邸,是以显得很空。这片区域虽然不大,但是相对于其用途来说,是完全足够了——董策在内城中只规划了四类建筑物:自家的官邸,其它和官员的住宅,营房,以及官厅。 官厅是所有官员包括董策在内的办公所在,实际上,现如今这磐石堡中正式得朝廷任命的管民官只有他这个代理守备一人而已。其它的人,诸如李贵之类,他们有军籍,军籍也都被迁到了磐石堡属下,也有小旗或是总旗的武官官身,但是却不是正式任命的管民官员,只是算作董策的私人僚属。 他们的权力,完全是董策赋予的。 机构比较简单,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营房以及操练场,这片区域足以容纳了,毕竟人数还少。 内城虽然空旷,但是这会儿却很是热闹。百姓们都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基本上都是以各自的甲为单位的,他们每一甲都是邻居,分的地也靠着,干活儿的时候也是分在一起,是以都已经很熟悉了,也算是自己人。 这会儿都没什么事儿,而在另外一边,李贵王羽几个则是被一群甲长给围在中间。李贵似乎正在大声的吩咐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指手画脚的比划着。 而石进、周仲这二人,却是在人群中晃悠,他们走到哪儿,那儿说话的声音便要小上许多。看他们俩背着手过来,百姓们,尤其是男人们,便是纷纷昂头挺胸,挺直了腰板儿,做出一副很精神的样子。 这二位是不久之前来的,之前这些百姓基本上也都见过他们,刚一来的时候就在大老爷身边看到过他们俩,知道是手里有权,大老爷面前得用的人物,但是后来他们归李贵、王羽管,几乎跟石进等人没什么接触。但是却没想到,这一次这几位来了之后,便只是四处溜达,只是他们有一桩规矩,但凡是他们看着你的时候,只要是汉子,就得挺直了腰板儿,把自个儿给弄得精神点儿。 只是诡异的是,他们只是瞧着,看看,问清楚姓名之后,也不多说什么,径直便走。 董策等人的到来引得众人纷纷注目,有那眼尖的已经看清楚董策的长相,跪在地上磕头,口中高声道:“见过大老爷。” 有人带头,众人纷纷跪下磕头,口称参见。 一时间,内城中跪倒一片。 李贵等人向这边看来,赶紧快步走过来,走了几步觉得有些不对,李贵心中一动,便也跪下,周伯和王羽怔了怔,神色有些无奈,也跟着跪下了。石进和周仲却是少了许多顾忌,两人大步走过来,抱拳笑道:“见过大人!” “嗯。”董策点点头,翻身下马,笑道:“待会儿再与你们说话。” 他走向百姓,温颜道:“请起,诸位都请起来。” 说着哈哈一笑:“你们忙你们的,无需管我。” 众人纷纷起身,见他说话,都跟着凑趣儿的笑。只是董策在这儿,他们顿时便拘束了许多,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的没几个人敢说话了。 李贵过来一说,董策才知道,原来昨日是坊墙,也就是磐石堡工程第二期完工的日子,李贵等人只给百姓们休息了半日,今日便把他们招来。从今日起就要开始建造营房了,方才他们在向甲长们交代一应事宜。 “王通,你先带着弟兄们下去歇脚,顺便知会一声家里,说我回来了。”董策回身吩咐道,王通自应了,带着一众家丁绕过百姓们,从侧面进了董策的官邸。 董策回头扫了一眼众人:“来,咱们进去谈。” 董策这座官邸,其实就是当初他们初到磐石堡的时候,找到的那唯一一处保存的尚算是完整的建筑物。是一片相当大的宅子,想必乃是不知道多少年前此地的将主大宅。 当然,这个完整是相对,当初那煊赫辉煌的大宅早已经变成了一片断壁残垣,许多地方的墙都塌了,甚至能直接看到街上去。唯一留存的较好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在正厅的右后方大约十米之外,至少围墙保存的还挺完整,应当是原来大宅的一个偏院儿。 这院子是典型的北方四合院,有北边正房五间,西厢房三间,东边也是厢房三间,中间是门房,开了大门,面朝东,朝着原先这大宅的中轴主街的。 反正那么大的宅子就算是修好了也没法子住,董策干脆便让人把除了这座偏院和前厅之外的所有建筑都给拆了,只留下那轩敞阔大的前厅和这座院子。因此就看上去很是古怪,没了周围的遮掩,这两座建筑物便像个五六米孤零零的分别矗立着,而且院子是在偏厅右后方的,也不在一条直线上,看上去就很有些古怪了。 像是李贵这等人精,岂能让自家上官受这等委屈?实际上比修建磐石堡城墙更靠前的一个工程便是为大人重修宅邸。他抽调了上百的人手,由高大年亲自规划,他自己严厉监工督促,不但在前厅和偏院外面补了一道围墙,更是建好了门房,前院儿,以及配套的附属建筑,硬是弄出了一个前后两大进的格局来。 第296章 二九五 大事 第297章 二九六 进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7章 二九六 进度 对这些,董策自然是知之甚详,不过他也是默许了。毕竟他不是圣人,要让他做到先人后己,实在是挺难的。也是在这宅子完全建好,通风晾干去了味儿之后,才把老太太请进来的。 李贵吩咐那些甲长盯好了百姓,便急急跟了上去。 府邸大门口左右各自摆放了一个石狮子,一人来高,沧桑斑驳,写遍了历史岁月的痕迹。这石狮子雕工不算细致精妙,却颇有几分大开大合,肆无忌惮的味道,线条简练粗硬,惟其如此,历经千百年的岁月,让人一眼看去,却依旧是感觉栩栩如生,而那狮子的表情,比之其他的石狮雕刻,少了几分威严,却是极为的狰狞狠厉,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 这一对儿石狮子是李贵带人从城里扒拉出来的,也是不知道什么年月的,不过保存的却还算完好,便放在董策府邸前头应了景儿。两个石狮子后面便是高大的青石门楼,上面挂着崭新的牌坊,上书“董府”两个大字,周围还挂着红绸。两侧是一丈五尺高,青石打底儿,完全青砖修建的围墙,巍然耸立。门前五级台阶,拾级而上,上好木头打造,刷了红漆的大门大开着,下面的门槛儿足有一般人的膝盖那么高,想迈过去还真是有些难度。 这便是所谓高门大户了。这个年代,官职越高,地位越高,家里的门槛儿就越高。当然,这只是规矩,而规矩定下来,就是为了让人破坏的,严格来说,董策府上这门槛儿高度是逾越了,这放在洪武朝是足以丢掉身家性命的大罪,但是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家都逾越,早就没人管了。 进了大门,是大一间的门洞,门洞右墙上有门,里面是门房。门房里头有桌子有椅子,但是空无一人,并没有门子在里面。 再往里头便是前院儿,正当面的就是那座完全由粗糙麻石修建,高大巍峨,透着一股子凶蛮雄武气息的前厅。虽然历经千年,却依然坚固如昔。在前厅左右两边,各自建起了一排房子,充当不同的作用,可以办公,也可以存放东西或者当做客房。前院西边儿,靠着西墙是一排厢房,可以住下人。靠着东墙,则是柴房和很大的一溜儿马棚,这会而王通等人正在伺候那些宝贝战马。 西南角照例是一个大单间儿,作为厕所。 院子很不小,各项建筑措施也很齐全,连排水的阳沟阴沟什么的都挖好了,但就是没一个伺候的下人。 实际上,现在的董府里头,还是只有住在后宅的大丫二丫那两个粗使丫头,其它的像是门子,厨娘,杂役,花匠,家丁,护院等等,那是一概没有的。 董策还没来得及选。 当然,他完全可以把那些家丁们打发到这儿来干活儿做事,这也是他们作为家丁的本分。但是董策把他们看作是战士,是骑兵,而不是下人。若是那样,是对他们的侮辱。 前厅虽然没有推倒重建,但也重新装修了一遍,安上了大门,大厅内外粉刷一新,地面上坑坑洼洼的青砖都起下来,换上了好的,还在门两侧各自开了一个很大的窗子,保证了屋子里面的采光。厅内拉着帷幕,摆着大屏风,屏风前面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墙角上还放了两个铜火炉。虽然搬进来之后董策从来没用过这里,但是桌椅地上都是纤尘不染,擦拭的非常干净,铜炉里面也燃着火炭,关了门屋子里面暖融融的,一点儿也觉不出冷来。 不消问董策就知道这是谁做的,他赞许的看了李贵一眼:“你有心了。” 李贵赶紧谦道:“是属下的本分。” 心里却是有些自得,自己为了大人这宅子殚精竭虑,一房一屋,一梁一柱,一砖一瓦,乃至于是每一件家具,每一处摆设,都是精心考虑过的,未必多贵重,但是一定用着舒服,舒心。果然,现在便是收到了效果,以后大人住在此间,每每看到这宅子,这陈设,自然便能想起我来!这叫简在上官之心啊!是什么都换不来的。 不过他心里也有些遗憾,他所能经营的只是前院儿,后院儿是进不去的,因此也没法子讨好后宅的女主人了。听说大人可是极宠溺他那小星的,更是个大大的孝子。 其他人瞧着都有些眼热,不过也只能心里暗自埋怨自个儿没这个心思。他们也都明白,这些日子李贵表现的是众人中最好的,不但正经差事办得好,没有一丝疏漏,便是这讨好上官的,也是丝毫没落下。瞧这样子,论起在大人心里地位,怕是他已经是走在众人前面了。 “连个下人都没有,茶也不能喝一口,倒是委屈你们了。”董策笑道。 众人自然是连称不敢。 董策微微一笑:“无需拘束,当初咱们还在这儿席地而坐来着,你们先坐着,我回后宅一趟,稍后就来。” 他这般说果然让本来有些拘束的众人活泛了许多,纷纷应了,在两边椅子上坐下。 董策绕过屏风,后面是一道门,通向后院的签押房和书房。 由于后院之前只是这大宅中轴线边儿的一个偏院,因此和前厅并不是在一条直线上,而李贵建造院墙的时候自然是不可能依托这个造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来,那就不成样子了。是以建好之后,在前厅后面,后院东面,和围墙之间,形成了一小片空地。 高大年倒也是有些心思的,和李贵一商量,两人干脆便在这里修建了一套*独*立*的房子,一层三间,坐北朝南。有正厅,正厅之西侧为书房,正厅之董策为签押房,作为董策日常的办公所在。这样就方便了许多,不用去前厅那空荡荡的所在办公了,而且有前面挡着,等闲外人也进不来,内宅人里面伺候着也方便。 还是在一个小而私密的地方办公才舒服。 如此说来,其实董策的这宅子乃是三进,不过在一个中轴线上就是了。 董策出了门,四下看了看,前厅和签押房书房之间的这片地还空着,李贵说是故意留出来的,打算开春之后种些花草,好让大人调养身心。 “花哨心思还真多。”董策心情很是不错的笑着摇摇头,举步往真正的后宅走去。 大丫二丫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儿,知道是自家老爷回来了,这会儿正开着们,一左一右跟两个门神也似的等着。站在这两座肉山之间的红袖,显得格外的娇小玲珑,跟个小白兔也似。 “老爷,老爷!”大丫二丫赶紧行礼,红袖也行礼。 董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把她搀住,笑道:“见了面高兴还来不及,怎地这么多礼?” 说着便轻轻的捏了捏红袖的小手,红袖一双柔夷给他那修长的大手握在手中,只觉得分外的安康如意。她抬头瞧着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微笑,两人深深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她瞧了董策脸上风尘仆仆,一脸的倦意,便是忍不住的心疼,暗暗道,老爷这阵子真是受苦了。 前面还有一堆事儿要处置,这会儿也不是缠绵说话的时候,董策和红袖温存了几句,便去拜过了母亲,又洗干净了脸,换了一身儿干劲的宽袍大袖棉服,一双千层底儿黑缎子面儿的鞋,轻飘飘的回了去,整个过程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他换了这一身儿衣服,整个人顿时气质一变,好似个饱学儒士一般。 他往上首的主位上一座,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遍,道:“李贵,你先说。” “是,大人。” 李贵站起身来,道:“现如今城池,坊墙都已经修建完毕,所剩下的,只有营房,及办事衙门之类。方才属下等人已经向那些甲长交代了一应事宜。” 董策问道:“营房几时能够建好。” “回大人的话。按照之前商议的,若是第一批招兵三百人,则营房只需容纳四百人便可。属下和高大年等二位匠人商议的,军营每一间为大间,乃是三十人一间之大通铺,如此一来,这等房间,修建十四间便是已经足够。属下等人计划,乃是在大人官邸之前,平整成为大校场,为日常训练之场所,在大校场之东西两侧,分别建造两排营房,每一排营房南北长十五丈,东西深一丈八尺。营房之间,相隔一丈。” “另外,还需要建造一座食堂,一处澡堂,属下等人的打算,是将食堂和澡堂建造在大校场的南侧,和大人的官邸遥遥相对,其规模浩大,足以容纳数百人同时使用。” “除此之外,还会在大人府邸前面,建造一座大照壁,以阻挡校场之上喧闹之声,阳刚之气,更遮掩宵小窥测之目光。而于照壁之前,建造一处高台,名曰点兵台,上面树立大旗,为大人阅兵校验之所用。” 然后便是欠了欠身子,示意自己说完了,等待董策说话。 第297章 二九六 进度 第298章 二九七 征兵计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8章 二九七 征兵计划 董策听了,暗自点点头。不得不说,李贵和高大年的这一番筹划,非常合他的心意,甚至有些他没有想到的,比如说建立照壁遮挡声音目光,建立点将台阅兵之类的,他们都想到了。 军营是相对单纯的地方,而一旦将士卒们约束在一处不准随意出去,那就更加简单了许多,其日常生活不过就是:训练——吃饭——洗澡——睡觉——训练而已。简单的紧,有这几处建筑,就足以铺排运转开了。这样建好之后,就使得以大校场为核心的这一小片区域,成为了士卒们的井中天地,一切活动都是在这里开展的。 他沉吟片刻,道:“你思虑的很是周全,不过还有一些疏漏之处要改。” 李贵赶紧恭敬道:“请大人指正。” “第一,是单间营房的大小。三十人,太多了。”董策前世,高中的时候是不住校的,但是他去过当时班里的男生宿舍,他所在的高中,处于市里最繁华的的地带,地皮金贵的很,又旧又小。当时班里的男生宿舍,是一间教室改成的,里面足足住了三十五个人。里面潮湿阴冷,被褥一摸都是湿的,味道更是难闻之极,让人住着难受的紧。这还是有上下铺,都尚且如此,更别说三十个人的大通铺了,那情景想想都是让人难受。 “改成十二个人一间吧。” 李贵赶紧应下。 董策又道:“澡堂不用太大,可以分批去洗,免得平白占了那么大的面积排不上用场。食堂一定要大,要足以容纳所有人吃饭,另外,别给我搞出什么小食堂小灶门来,军官和士卒一体待遇,没有差别!你若是不爱兵如子,和他们同吃同住,如何能指望士卒奋力死战?” “是!” 食堂的称呼,早在晋朝就有了,后世不过是沿用下来了而已。最早的大规模兴办的食堂,乃是唐太宗时期,其初衷是为了给各个衙门的办公人员改善伙食,因此子啊衙门里面专门设立了这样一个机构。按照衙门的级别不同,里面的饭菜伙食也是各不相同,但是总体来说,档次都相当高,都很精美。 到了明朝,一个衙门里面的食堂也要分出三六九等了,像是一个县衙之中,就有三个食堂。县官大老爷,县丞,主薄,典史这四位的食堂级别自然是最高的,是一个小食堂。而下面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司吏、典吏、书办们吃饭的食堂,就要大很多,足以容纳百人一同进餐。这个食堂之中又有一些类似包厢单间儿之类的,是供给各房的司吏典吏就餐的,算是大食堂里面的小灶火。不过就算是一般书办吃的饭菜,每日也是有鱼有肉,荤腥的紧。 第三个食堂,是最大的,足以容纳数百人,却也是级别最低的,供给县衙里面的马夫车夫,三班衙役捕快,杂役等人进餐。就算是这个,也三五不时的能见到肉菜,比一般百姓要吃的好的多。是以衙门当差,是这个时代百姓人人向往的。 李贵应了,就该是下面人说了,他坐了下来,却是欲言又止。董策瞧得清楚,便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难处?” “大人明鉴。” 李贵道:“实在是属下等人运筹无能,以至于现在瞧来,砖瓦石料,竟是有些不敷使用。” 董策脸色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淡淡道:“说的仔细一些。” “是。”李贵道:“大木等木料倒是还足够,毕竟咱们堡后面,青锋山周围,就是一大片林子,都是未曾砍伐的,随便取用。但是石料和砖瓦,都已经告急,砖瓦总数有限,而现在冬日,滴水成冰,石料开采艰难。以现在的存量的话,差不多营房建成之后,石料砖瓦就要告罄,剩下的办公衙署,羊马墙等,也没法子建造了。” 他没好意思说他们的住所就更没办法建了,不过董策是明白其中道道的。他倒是也不生气,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自己的一点儿小小算盘都是可以理解的,更别说为他们兴建住处,是董策早就已经允了诺的。 实际上,若不是李贵见机的早,及时禀告董策叫停了坊墙的建造,按照原来规划的规格修建的话,连建造营房的砖瓦石料都没有。他可是知道,什么都能耽误得,营房和练兵是一定不能耽搁的。 “那砖窑呢?”董策问道:“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一炉砖都还没烧出来么?” 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话语已经是变得有些严厉了。 “大人恕罪。”李贵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这件事儿,属下也询问过那砖窑的管事,他说现在冬日,大地封冻,土地坚硬如铁,根本挖掘不动,无法采土。而就算是挖出土来,做成砖坯还需阴干,只是冬日阴干的话,那砖坯都会结冰,从内部冻裂。” “是属下思虑不周,耽误了大人的大事,还请大人责罚。”李贵忽然跪在地上,磕头请罪道。 董策瞧着他,沉默不语。 他对这块儿是不太明白的,之前想当然的便认为砖窑上马之后没多少时间就可以出砖了,却是忽略了集结的因素,说起来,这是他的差错和纰漏。而之前那砖窑的管事不敢当面说,估计是害怕当众落了他的面子不好。实际上建造砖窑从想法到开始做,都是他的主意,要说责任的话,是落不到李贵的头上去的。 眼下他这般揽下来,自然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人属下的,必要的时候不就是得给上官背黑锅么? “起来吧,以后做事,思虑的周全些。”董策淡淡道。若是换做一切,他会笑着毫不在乎的承认,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需要保持权威,他只能是对的,错了,那自然是手下人的。 李贵闻言一喜,知道大人已经是心知肚明,赶紧谢过起身。 “砖瓦石料不够的话……”董策沉吟片刻,忽然起身,走到前厅门口,众人赶紧也纷纷跟着起身。 董策打量了一眼前院儿,忽然指了指左右厢房,道:“办公的衙署,就不用另外再建了。靠着这院墙,你们在外面再各自建一座院子,围我大明朝文左武右,那咱们就来一个武左文右。” “左边儿,也就是东边儿,是守备衙,负责管军。右边,也就是西边,是令史衙,负责管民。到时候自然各有任命,先把架子搭起来。这两个衙门,直接和本官的官邸前衙打通就行了。素日若是有大事,便在此商议,本官办公,便在后面签押房。如此也紧凑,挨着近,什么事儿都好商议。” 众人自然无有异议,纷纷应下。 而董策这一番话,包含了极大的信息量,让他们各自心中都有不少疑惑被解答出来。原来大人果然是要开始着手大量招兵,并且已经准备军政分离了。既然军政分离,那么自然大伙儿去向也不同,管军的是谁,管民的是谁,多半是按照现在的差事来划分的。而若是到时候分了差事,谁是主管,谁是下官?谁地位高一些,谁低一些? 就算是如此,这些砖瓦石料还是不够用的,董策沉吟片刻,忽的一笑,道:“却把这个给忘了。” 他吩咐道李贵:“这两日,你们便去十里铺。那里的百姓,几乎都给迁到咱们磐石堡来了,里面许多房子都空着,去把他们那旧宅都给拆了扒了,砖石运回来,不及便差不多了。” 众人一听,都是一呆,心中暗道,大人这个法子,也太……太缺德了些吧!不过想归想,说是不敢说出来的。 董策也浑不在意,他行事,那里会太在乎别人的眼光? 这个问题解决了,董策带着众人各自会群坐下,便又向石进周仲问道:“你二人,查看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石进起身道:“这些时日,属下和周仲四处探看,观其行,看看他们体格如何,心性如何,是不是能够吃苦耐劳,是不是会时常有不满怨言。所幸的是,这些百姓,九成九都是出身于农家子弟,诚恳朴实,能吃得了苦,耐得疗劳,沉默寡言者不少。他们刚来的时候,都是枯瘦如柴,风能刮起来也似,这段时间,吃得多,吃的也好,三五不时还能见肉吃鱼,早就将养过来。又没短了干活儿做工,一个个儿都是壮棒的紧,如此兵员,堪称是上佳。” 他本来不想站起来的,但是之前李贵那般,他若是不站起来便显得不恭敬,只好起身回报。 “多少?”董策问道。 石进伸出四个手指头:“至少可以有四百合格兵员。若是将要求放的低一些的话,五百人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五百人太多了些。”董策摇摇头道:“甚至四百人都有些多,别忘了,现在咱们麾下的壮劳力一共才多少。这样吧,放宽一下标准,第一批,征三百八十人吧。” “记住,是征,不是招。” 第298章 二九七 征兵计划 第299章 二九八 征兵1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99章 二九八 征兵1 董策的磐石堡经过招揽流民,迁移军户,以及第一批从马贼手中救下的那些百姓,以及这些日子陆续前来投奔的,一共有户数二百九十一,口八百九十六。其中男丁多些,有五百一十四人,而十三岁以上的男丁则是四百一十六。这些人可是堡中和保甲里面的主要劳动力,若是把他们都招入军中,每日操练,那么只怕日常的一些工程和活计,就都没人去做了。 虽说现在招兵是因为大工程都停了,但是并不意味着就没事做了,相反用到人手的地方并不少。像是捕鱼场,库房,铁匠铺,砖窑,牲畜家禽养殖场等等,都得用人。 “是。”石进应了坐下。见两人神色有些失望,董策呵呵一笑,温言安慰道:“你们也不用太着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现在咱们军官如此少,就只有你们两个,两个架子都打不起来,一切都得从头做起。若是一次招了太多的人,根本管理不过来,还要出乱子。这三四百人,也不算少了,真要是练好了,那也是一支难得的精锐。先把他们操练好,这就是以后咱们军队扩大的基石。” 他指了指天:“看今年这天时,今年有没有雪还是说不准的,怕是明年还是一个大旱的局面,若真是如此的话,流民那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咱们把这一支军队练好了,大量招募流民中精壮,用不着多少训练,立刻就能成为强军。” 他这般开解,石进两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都是纷纷称是。 这两件大事儿说完,众人又是纷纷汇报了一番自己管理范围内的一些事情,诸如牲畜家禽养殖场规模日渐增大,现在已经能够每日提供六十多个鸡鸭鹅这类家禽的蛋了,这些蛋有的留着孵育,有的用来给人们改善伙食,剩下的大部分则都是腌制起来,准备成军之后把咸蛋作为一种和奖励竞争机制挂钩的手段。 另外,鲜鱼每日都在捕捞,洢水河有一处河段专门不使其封冻,上面的冰只是薄薄的一层,每日都冻得不甚结实。第二天一砸就开,砸开之后,鱼儿纷纷拥到此处呼吸新鲜空气,不用太费事就能捞上来许多。不过为长远计,现在每日已经把捕鱼的指标削到了原来的四成左右。饶是如此,除开拿去和白添福交易的那些,这些时日下来,还是存了足足有三万多斤风干的鱼干,冰镇的冻鱼,盐腌的咸鱼等等。 不过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盐快要没了。 说起来,董策手里头这些盐,从刘若宰那里要了一批,从十里铺的库房里搜刮了一批,六棱山的土匪劫掠之后又被他反劫掠,也弄到了不少的盐。但是腌制咸鱼需要的盐相当多,现在不够也很正常。 董策沉吟片刻道:“那就每天减少捕捉的量,同时,削减给百姓们的粮食,每日的粮食发放量改成原来的七成,每户每隔三日,发放一条鱼,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吃多少留多少,是吃一顿还是细水长流,无须管他。也不用太担心,等战兵队拉起来之后,每日供给鲜鱼,你们的鱼便有着落了。” “是。”王羽应了。 这些事儿都是一些琐事,但董策事无巨细,都过问了一边,并且给出了解决的法子,免得这个问题拖下去,越拖越是严重。 如此一来,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这些事儿处置完毕。也就是现在磐石堡摊子小,事儿也少,处置起来也简单,若是等人数多了,可就不是这般轻易了。 “在此宣布一个消息。”待一干事宜都处理完毕,董策扫了众人一眼,忽然音量拔高了:“半个月之后,正式征兵,组建咱们磐石堡属军。” 众人虽然早就知道,但是董策这么正式的说出来,他们也是不由得心中肃然,纷纷挺直了腰板儿。 “石进、李贵、苏大成!”董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叫出来三个名字。被叫到名字的三人立刻霍然起身,大声道:“属下在!” “你们三人,组成筹备局,以石进为局正,你二人为副。但凡新兵们所需要的一切——住处,营房,食堂,澡堂,乃至于一切物资,棉被衣服,铠甲兵器,床铺桌椅,日常用具,厨房中的厨子,澡堂子里面的杂役,所需要的粮食肉类,餐具碗筷等等,都由你们来准备。一应所需,只要库房中有的,尽管取用,不得阻拦。不过,每隔三日,都要上一个条子给本官,这三日支用了何物,都需写的清楚明白。” 董策瞧着众人,缓缓道:“本官希望,在半个月之内,所有的东西,一应措施,都要准备妥当,士卒简拔完毕之后,立刻开始训练。所有人,都需好生配合,别让本官看到任何拖后腿的行为,都明白么?” “明白!”众人轰然应是,已经开始盘算哪些是和自己相关,哪些一定是自己份内了。 “好了,都下去做事吧。”董策道:“一盏茶之后,令所有百姓在府前集合,顺便给本官搭个简单的台子。” “是。” 众人纷纷散去,董策则是回房换上了那副足有七十斤重,厚重结实的全身铁甲,戴上头盔。但凡是有重要事情要宣布的时候,他总是以这副形象来面对麾下子民的。 等他出了府邸,外面台子已经搭好了,木头造的,很是简陋,也只有六尺高。 董策登上台子,面向着百姓们。百姓们以保甲为单位各自站立,虽然不那么齐整,但总还说得过去。全场鸦雀无声,没一个人发出动静,都抬眼看着台子上的董策,揣测着他要说什么。 虽然他们肯定是猜不到要发生什么事儿的,但是他们知道,能劳驾大老爷亲口宣布的事情,肯定是大事。这是经验之谈,之前几次,无不是如此。 雾气淡了许多,但天色还是阴沉沉的。 董策面对着众人,声音沉稳而洪亮:“再瞧见你们,本官很欣慰。还记得诸位刚来的时候,一个个枯瘦如柴,皮包骨头,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了一般。但是再看看现在,身板儿都壮实了,脸上也各位有精神,有干劲儿了!看来本官做到了当初的诺言,我董策,我磐石堡,让各位活了下来,而且这日子,看上去还过得不错。” 下面有了轻微的骚动和声音,不少人都是纷纷跪了下来,大声喊道:“多谢大老爷的恩德!” “谢大老爷活我!” “大老爷积善行德,公侯万代啊!” …… 众人也纷纷跪了下来,磕头道谢,不过是便是跪倒一片。 站在台下的李贵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带头的人,是他安排的,但是众人纷纷跪拜,却是说明他们对董策,着实是充满了感恩戴德之心。 “起来,都快起来。”董策双手抬了抬,待众人乱糟糟的起身,却是忽然问道:“本官想问一句,你们是如何成为流民的。” 这个问题,一下子戳到了百姓们的痛处,这个年代人们的乡土观念最重,绝大多数的老百姓甚至一辈子没出过村子十里之外。但凡是能够凑活着支应下去,谁愿意跟一条野狗似的背井离乡? 人群中瞬间安静了一下,接着便是爆发出来一阵更加喧哗的骚乱,乱七八糟的嚷嚷着。 董策却没等他们回答,而是自己大声道:“之所以如此,无非就是四个字:天灾**!” “自从天启年到现在,就没有风调雨顺过!这些年点冬天天寒地冻,夏秋干旱无雨,庄稼年年都是颗粒无收,只能逃荒。这是天灾!闯贼献贼等叛逆四处横行,杀人放火,为非作歹,扰乱纲常,每到一地,便是荼毒一地,祸乱千里。又有海东建奴,野兽生番,每每南下犯我汉家藩篱,杀人掳掠,更胜逆贼!这是**!” “现在诸位到了磐石堡,分给土地,分给粮种,分给房子。在咱们磐石堡,是不需要担心天灾的!天灾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旱字而已!咱们需要担心大旱么?咱们磐石堡周围的土地,都是上好的黑土地,肥的一把能攥出油来,周围有两条河,水量都很丰富,耕地离河边儿都不远,又有董官渠沟通连接,取水方便无比。眼看着明年,就是一个好收成,这日子,也就要过得舒坦红火起来了。” 他的话说到了百姓们的心眼儿里去,在这里呆了几个月快半年的时间,他们已经是打心底儿里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子民。虽然每日都要干活儿,但是有地有房子,每日都吃得饱,睡的香,不用担心一睡过去或是饿死或是被人吃了再也醒不过来,这等日子,跟以前相比简直就是神仙一样。 最重要的这里给了他们希望——每一甲每一户,都有了一片足以传之子孙,可以让后代富足的生活区的土地。他们现在最奢侈的愿望,便是莫过于牢牢扎根在此,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第299章 二九八 征兵1 第300章 二九九 征兵2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0章 二九九 征兵2 “但是,却须得防范**!” 董策话锋一转,声音高亢而激昂:“建奴今年七八月间入寇宣大,劫掠县城堡寨村镇无数,但凡破城之所,老弱妇孺尽皆被杀,壮男女子一概掳走,被带到那辽东苦寒之地为奴为婢,世代受苦。田中粮食,家中财物,数代积蓄,被扫荡一空!经此一劫,我晋北之地,十室九空,村镇荒芜废弃,白骨遍地!” “而今年建奴尝到了甜头儿,你们说他们明年会不会来?本官说,他们一定会!而且我磐石堡周围,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粮食丰收,是个长眼睛的都能看得见,是个长耳朵的就听闻过!建奴得了消息,定然是不会放过咱们磐石堡的!” 听了董策的这话,下面的百姓顿时是一阵大乱,他们脸上都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面面相觑,在别人脸上发现的满满都是慌乱恐惧。 建奴能战之名早就已经传遍整个大明南北,民间传闻中,他们都是身高丈八,腰围十尺,青面獠牙,嗜血吃人的妖魔鬼怪一般,被极度夸大。将领士卒一听到建奴之名,根本不敢迎战,而是远遁千里。士绅百姓听到建奴之名,更是畏之如虎,战战兢兢。入关前的八旗兵战斗力确实是强劲,但也不至于到了这种程度,实在是明朝末年武备废弛,军队战斗力弱到了极点,才反衬的建奴如此强横。 是以都是谈虎色变。 至于这话的真实性,他们根本就没怀疑过。这时候的百姓,对于有见识的官人——基本上就是士绅、官员还有读书人——的言论,几乎是信任到了盲从的程度。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怀疑真实性。更别说,这位董策董大老爷,可是亲手砍下十来个建奴脑袋来的厉害人物,他说的话,能有假的? 其实董策还真是没说实话。按照他的记忆,崇祯七年建奴入寇宣大,抢银子抢女人抢粮食抢到了手软,但是第二年也就是崇祯八年,正是黄台吉最后下狠手整合建奴内部各大势力,建极登基的一年,是以并未入寇。 若是不出预料的,崇祯八年的晋北,将会是一片安安稳稳的度过,是一个难得的复苏之年。 不过他岂会实言相告? “那咱们怎么办?各地军队都有守土之责,轻易不会管别人的事!想要活命,唯有自救,唯有自保!建奴本官也见过,本官也杀过,还杀过不少!他们也是人,受伤也疼,伤重了也会死,被砍了也会流血!本官带了十来个弟兄就杀了他们十几颗人头!有什么好怕的?” 董策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校场:“所以本官今日在此宣布,十五日之后,正式开始征召兵丁,开始训练。”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百姓们都只觉得脑袋轰的一下都蒙了,顿时一片安静,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董策。 董策不再说话,而是沉着脸扫视着众人,等待他们消化这个命令。 人群中渐渐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说什么的都有,不过多半人脸上都是不情愿。 本来董策是想把他们都给改成隶属于磐石堡的军户的,但是明朝末年,尤其是明朝末年的晋北,先后被流寇和建奴祸害,户籍制度已经是变得相当松散,他打听了一番,完全没有必要。只需要成军之后把花名册报上去,按人数领饷就是了,至于是军户还是民户,是无所谓的事情。 这些百姓在刚来就被告知了会征召当兵,但是当时他们也没办法,在饿死的威胁下,哭着喊着都想被接纳,为奴为婢都行,更别说当兵从军了。但是后来也没人提,这事儿就慢慢的忘了,这会儿董策冷不丁的说出来,顿时都是有些措手不及。明朝前期军户是很吃香的,民户们挤破头都想变成军籍,但是到了中后期,文尊武卑,军户生活凄惨,社会地位也随之急速下降,比之乞丐贱户都还要不如。 人人都视当兵从军为畏途。 董策脸色逐渐变得不好看了,激昂的鼓动完了,大棒子也该打下来了,他沉着脸寒声道:“当兵从军,保卫家园,乃是无上之荣光。再说了,只是要你们当兵,却不是把你们变成军户,一个个都拉着死人脸作甚?没有军队抵御建奴流寇,等着日后被杀光抢光,被劫掠到苦寒异乡为奴么?” “不想当兵的也可以!” 董策冷笑一声:“磐石堡不养闲人,本期工程完工之后,便不再每日发放粮食,想要活命,便自寻活路去吧!而若是被选中从军,则再也不需要自己操心,只管每日好生操练,吃住都是公中发给,衣服每年都有几套,食堂吃饭,饭菜管饱,还能见肉。除此之外,每个月还发给八斗粮食,供给家中之用。” “至于选不上的……”董策淡淡一笑,却没有再说。 只是这种含而不发,因而不动,营造出来的未知,却更是让人恐惧。若是他干脆说出来,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会让人多么害怕了。 二世为人,董策对人心理的揣摩和把握无疑是很到位的,随着他的话,百姓们的情绪和思维也在不断的变化着。当董策说完这一句的时候,他们脑海中想的便不是想不想当兵从军了,而是猛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若是我没被选上,那该怎么办?不再发放粮食,岂不是全家都要饿死? 这个念头升起来,顿时心里便是生出了莫大的恐惧,似乎来到磐石堡之后已经久违的饿肚子的感觉这会儿也猛地袭来,肚子不由得便是一阵阵莫名的抽搐。 因为董策把当兵变成了一个好的选择,如此一来,就不是董策求着或者是逼着他们当兵,而是他们求着想要当兵了。 这会儿他们才忽然醒悟到,自己安稳生活了这些日子,怎么就变得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现如今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他们的觉悟还没有高到生出“这是我的家,我一定要誓死保卫家园”这样的程度,实际上这时候人们的觉悟实在是很低的,无法和经历了五四运动和思想风潮之后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神州相比。 但是不知道多少人的脑海中已经是立下了决心:“我一定要当兵,一定要被选中。” 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自己和亲人能活下去! 李贵等人满心敬仰的看着董策,心道大人就是大人,这说话,这手腕,都是高明,如此一弄,谁还不服气?还谁不用心?谁还敢懈怠? “十五日之后,所有十三岁以上之男丁,全部集中于此,开始挑选兵丁。选中者,当夜便入住军营,开始吃公中饭,发给衣服鞋袜。现在先一次性发放每人十五日之口粮,觉得自己有希望的,这段时日可得好生吃,好生打熬身体,免得到时候选不上了,后悔莫及。” “任何人,都别打着逃避兵役的主意!一旦发现哪个适龄男子当日没来,或者是被选上之后打退堂鼓!”他的声音忽然严厉了许多,呲着牙冷冷一笑:“男丁打断腿,没收全部土地,滚出磐石堡,自生自灭去吧!” 众人都是不由得一个激灵。 董策讲清楚了赏罚奖惩措施,而这兵丁的待遇,百姓们一听还真是很不错,比外面那些邋遢乞丐兵强多了,顿时心里的期待和决心更增加了几分。 “好了,就是这些!不要辜负本官的期望。” 董策回了府邸,李贵等人则是留下来安排干活的事宜。哪怕是半个月之后开选,这活计也是绝对不能落下的。再说了,干活也算是打熬气力的一种方式不是? 董策回了前厅,方才一番说话下来,不由得口干舌燥,想要喝口茶,却是发现这前厅没人伺候,想要喝茶,还得自己去后院儿拿才是。苦笑一声,只好作罢,思量着,现如今家大业大,确实也是该找几个伺候的人了。 他出去看了看,家丁们已经安顿下来了,董策吩咐众人今日先在这儿住下,好在厢房中都有被褥,还有炉子,取了柴火点燃就能取暖。屋子墙壁都是砖的,很厚,保暖性也很不错。又让王通去找周伯,让给送一些饭菜来。这一路奔波,别说他们,董策也还没吃饭呢。 少顷,李贵领着一个中年人一前一后进了董府,那中年人正是砖窑的管事贾云溪。砖窑是李贵在管的,这位贾管事也是他的便宜老丈人,李贵看中的那女子便是他的女儿。对他李贵也是很有些照顾,先是运作了一个甲长,然后又给挪到了砖窑管事的位子上。 不过对这位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便宜老丈人,李贵是没有任何尊敬的,他低低吩咐道:“到现在为止一块砖都没烧出来,大老爷是有些不悦的,不过我担下来了。大人也不知道会如何安顿你们,总不成白养着这许多人,你进去之后,小心说话,记住一点,千万别跟大老爷硬顶,说是这责任是他的。大老爷是没错儿的,除了错,肯定是咱们这些做属下的没领悟好,明白了么?” 第300章 二九九 征兵2 第301章 三零零 分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1章 三零零 分化 贾云溪小心的点点头,李贵把他又往前送了一段,便让他自己进去。 贾云溪整整头上帽子,身上衣襟,小心的进了前厅,没敢抬头便是跪地磕头道:“草民叩见大老爷。” “起来吧。”董策淡淡的声音传来,贾云溪小意起身,站在的一边。 “你负责砖厂的一应事宜,那些俘虏们,可还安分么?”董策问道。 贾云溪抬头看了一眼董策,见他正盯着自己,又赶紧低下头去,斟酌了一下语言,道:“回大老爷的话,一开始的时候,是很不安分,甚至还有人策划逃跑,但是后来张寒大人杀了几个人,提拔了几个人,这些俘虏就立刻老实了,再也没闹起事儿来。” “哦?”董策扬了扬眉毛:“怎么说?” 贾云溪见他感兴趣,便赶紧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其中倒还真有一些故事原委。 这些土匪终归是土匪出身,虽然已经给打怕了,杀怕了,但是那股子害怕劲儿过去之后,一颗心立刻就是变得躁动不安起来。谁也不愿意当阶下囚,若是流民的话,可能还会觉得现在的日子不错,至少有饭吃不用饿死了。但是问题是这帮人可是土匪山贼啊!他们过去的日子也是不愁,还能喝酒吃肉,更能下山抢劫,****辱掠,何等爽快? 现在给关到这么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真真是让人难受死。 于是土匪中几个最胆大妄为,最凶狠的开始串联,策划一场逃跑行动,甚至还打算在逃之前痛快的在磐石堡抢上一通,弥补一下损失,也一泄心头恶气。 他们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实际上这一切,全都落在负责看守他们的王浑眼里,而王浑等看守只是佯作不知。( 棉花糖)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准备逃窜的十四个人——大部分人都被吓破了胆子,没有敢跟着他们起事,但是若他们行动顺利,剩下的人定然也会随着一拥而起——发动了,但是当他们砸碎了厚重的木门,嚎叫着冲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迎接他们的,赫然是家丁们冰冷的面容和锋锐的利箭。 这些人当场被射杀,然后王浑连夜将所有俘虏都抓捕起来,一个个的开始审讯逼供。 又有不少核心人物被揪出来直接斩杀,如此一来,本来一百一十六人的俘虏队伍,只剩下九十个了。不过这九十个,是被吓破了胆子,再没有勇气反抗的一群人。 滚滚落地的人头和四处横流的鲜血已经让他们丧胆。 然后张寒来了,他把这剩下的九十个人分成了九队,每队十个人。然后又从这十个人里面,选出来一个最为懦弱,胆子最小的人担任队正。 队正的权力很不小,他负责带着全队人干活儿,然后在吃饭的时候,是按照队为单位吃的。直接一锅饭给过去,至于这一锅饭在队内怎么分配,则是队正说了算。也就是说,一个队内,谁多吃点儿,谁少吃点儿,甚至谁饿肚子,谁吃的肚圆儿,都是队正说了算。 于是很快,内部矛盾就出现了。 一开始的时候,没人把队长当回事儿。因为他们都是所有人中最懦弱,最无能,最胆小的那一部分,他们在土匪中的地位,本来就是最低的一群,从来就不被人瞧得起。无论是当初在六棱山的时候,还是后来被俘虏,他们总会被冷嘲热讽,欺负凌辱,甚至是抢走饭菜,这种现象,哪怕是到了他们被扶正成了队正之后,也没改变。( 棉花糖) 至少是在刚开始的短时间内没有改变。 如果他们不成为队正的话,可能这种现象会一直持续下去,始终被欺负,不敢反抗,也无力反抗。但是没过多久,一切都改变了。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他们作为土匪,虽然是土匪中的弱势群体,却也是一群凶徒,论起火气来,可要比泥人儿大太多了。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队正这个地位,给他们带来了什么。 但是很快,干完活儿之后,每个队的那一锅饭便是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负责看守他们的兵爷告诉他,这一锅饭,由他来分配。他战战兢兢的拿起勺子,看着众人排着队在自己面前打饭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想给谁多吃点儿就多给点,想给谁少点儿就给谁少点儿。当然,他还没到让某个人饿肚子的程度,他不敢,旁边的看守也不允许这么做。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是给队里那个经常欺负他的黑壮汉盛了满满的一碗,不过他也不傻,多少给自己留了很满的一碗。 于是当天晚上,回到住处之后,他就挨揍了。那个黑大汉嫌他没有给盛的冒尖儿。 如是几日之后,他心里的愤怒和恨意达到了极点,他认为自己对黑大汉足够的照顾,但是那厮不但不感恩,而且还每日暴揍自己。于是第二天,他咬着牙,颤抖着手,在那个黑大汉似乎要吃了人一样的凶狠目光中,只给他盛了小半碗儿干的,剩下的都是米汤。那个黑大个儿当场就怒不可遏,把碗一摔,恶狠狠的要暴揍他。 但是旁边的看守把他擒住,当场便摁在地上鞭打五十,并宣布饿他三天作为惩罚…… 看着那个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儿,一鞭子下去就是一个血口子出现的那黑大个儿,在看众人看着自己的异样目光,这个懦弱的队正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权威和权力,是这些看守老爷们维护的,在自己的队里,自己完全不用低声下气!这里,自己说了算! 而前前后后的,队正们纷纷认识到了这个问题。 人性是复杂而善变的,当他们无力也不敢反抗的时候,他们可以缩着头当孙子,但是当他们发现自己有能力,有权力维护自己的利益,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儿,甚至可以损害别人的利益,折腾那些曾经侮辱过自己的人的时候——统治阶层,或者说,一群特权者产生了。 他们迅速的完成了蜕变。 他们胆子变大了,做事也变得凶狠了,甚至人都变得更加威严了。他们开始给自己吃更多好的,顿顿干的不算,而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拉拢和分化。他们每顿饭给一些和自己关系亲近的人更多的干饭,而那些之前欺负过他们的人,则只能顿顿喝稀。很快的,每个队里,都是分化成了两派或者是几派。 看守的家丁也不管,事实上,这种走势,正是张寒想要看到的。 那些从强势变成了弱势,靠边儿站的一方,自然是不甘心自己成为二等公民的。不过有看守们的压制,他们就算是不满,也是无可奈何,看守们维护的,往往都是队正的权威。但是这样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矛盾反而会不断的积累,最终越积越深,就像是一个火药桶一样,只需要一点儿火星,就足以引发剧烈的爆炸。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这个火药桶,炸了! 不知道是谁先发起的,反正是某个人先和一个队正有了口角,进而演变成了动武,然后一堆早就对这个队正不满的人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中间拳打脚踢。队正这一边儿的人自然也不会坐视,便纷纷施以援手,也加入了战团。混乱迅速的蔓延到了所有人,不管是想要拉偏架的,真拉架的,还是围观的,亦或是心怀鬼胎的,都被卷了进去。 整个场面,极度的混乱,极度的狂躁,极度的狰狞,这些日子他们心里积攒的负面情绪全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你不打别人,就要被别人打。 整个斗殴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被赶来的看守们阻止,看守们冲进来挥舞着哥萨克骑兵刀大砍大杀,杀了三个人,砍断了四根胳膊,才算是制止住了这一场血腥的斗殴。 土匪们的打架自然和一般人也不一样,短短的一盏茶时间内,就有五个人被打死,其中两个是队正。 加上被看守们宰了的,一共是死了八个,重伤了五个,后来这些重伤的也都陆陆续续死了。 对于这次事件,王浑大发雷霆,表示非常震怒,实际上心里却是对张寒很是佩服——他早就跟王浑说会发生这种事儿,只是迟早而已。王浑本来挺看不上这个穷酸,现在对他的看法却是大为改观。 对这一起极其恶劣的事件,王浑的处理办法是:不分青红皂白,全部鞭五十。 这个处置的方法看似一视同仁,但是却没有解决任何的问题,事实上,他也完全不想解决任何问题。 经过了这件事儿之后,俘虏们再也不敢造次,行事都老实了许多,但是矛盾丝毫没减弱,反而是更深了。而且双方动了手,见了血,则裂隙就已经不是多深的问题了,而是成了血仇! 再也不可能弥合。这样的状态下,他们别说是逃跑和反抗了,反而是争相巴结讨好看守,希望赢得他们的支持。而且他们也学会了背后告黑状,互相说坏话。 第301章 三零零 分化 第302章 三零一 二十五,炸豆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2章 三零一 二十五,炸豆腐 虽然俘虏的人数比一开始的时候少了不少,但是安全隐患却是大大降低了,现在哪怕是撤掉了看守,这些互相之间有着血海深仇的人也只会互相扯后腿儿。 就像是被关进竹篓子里面的螃蟹一样。 “这些,都是张寒给支的招儿?”董策问道。 “回大老爷的话,都是张先生教的,他教一步,我们便做一步。”贾云溪恭敬道。 “张寒这法子很妙啊!”董策心中大为赞誉,他忽然想到,这个法子完全可以改进一下,发扬光大,以后用来对付那些不怎么听话的人。 不过他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没什么变化,作为上位者,面前的人又不是自己的亲信,他是不允许自己在他们面前表露出自己情绪的。或许他们唯一能够看到的自己情绪变化,就是自己真的暴怒时候,刻意的给他们施加压力。 至于在李贵石进面前,就可以随意许多。 “张先生想得周全……”董策淡淡一笑:“本官问你,砖窑现在用不得,他们也没活儿,不闲的乱折腾?” 贾云溪明显一怔,他愣了愣,才道:“现在他们有活儿干啊,而且多的干不完。” 他接着道:“一般来说,烧砖的窑厂周围总是种着大片的长草的,这个叫软材,因为烧砖用硬柴是不大好的,用软草烧制却是上佳。虽说现在不能烧砖,不能开窑,但是准备的充分一些总是没错儿的。小人便分出三四队来,让他们四处砍伐软材,回来储存。另外有三个队,则是负责在堡后砍伐硬材,也就是大木。主干送去作为建筑,枝杈树叶则留着当柴火。正好李大人那边儿人手不足,我等坐了这等,也算是一举两得。” “现如今,已经储存了有十万斤柴薪了。另外,小人还让人在窑厂周围围了一圈儿栅栏,分开了各个区域用地,并建好了窑洞、烟囱,晾砖场等。还在窑洞周围挖了一条小壕沟,有三尺深,三尺宽,待开春便引了水进去,免得以后失火。” “小人还让他们建好夯实了一条通向主干道的土路,方便以后运砖。在从工坊里请了一个木匠指点,让人制造了二十辆小推车,这是以后推土坯用的。除此之外,小人还专门让两个小队,沿洢水河和甘河而下,在下游浅滩处百姓手中采买了许多苇席。那边儿苇席便宜的紧,比自己编制还要方便快捷,这是以后准备盖在土坯上的……” 从这儿就能看出他不会说话来,董策那么问,他却是这般答,还嘟嘟当当的说了一大串儿,等于是直接否认了上官的猜测,其恶劣程度,直追“您可猜错了”这种话,总归是让上官很没面子的。不过董策倒也不在意,贾云溪说了这许多,都是实事。他能看得出来,这位砖窑管事,是真的很用心,也很细致,看来选的这个人,还是对的。 董策便嘉奖了两句,也让这贾管事一颗心安定了不少,心中暗暗道:“看来大人对我这段时间还是满意的。” 董策本来以为这些俘虏无所事事,是想要把他们调出来干活儿,作为一群壮劳力使用的,但是贾云溪这般一说,他却是不好开口了。正要让他下去,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问道:“那个黑大个儿,叫什么来着?” 贾云溪小心提醒道:“可是十斤?” “没错儿,就是他,十斤。最近如何,可安分老实么?” “老实,怕是俘虏里面最老实的就是他了。”贾云溪笑道:“这厮胆子小的很,干活儿也卖力,整天傻呵呵的乐,也不知道乐的个啥。就是能吃,一个顶人家四五个。” 董策沉吟片刻,道:“这样,把十斤那个队,调去听李贵差遣,就说,让这些人把城里的路面给平整平整。” “是!”贾云溪赶紧应了,见动车的再无吩咐,便识趣儿告辞。 等他出去,董策便也转身回了后院儿。 刚一打开院门儿,便是一股子极为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董策嗅了嗅,感觉似乎是油炸的香气,院子里满满弥漫的都是。 他打眼儿一瞧,才看见院子里那一株大榆树底下竟是起了一个灶台,上面搭起了大锅,下面柴火烧得正旺,大丫二丫和红袖三个人在灶台边儿上正忙活着,那股子诱人的香气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董策哈了一声,笑道:“做什么呢,这么香?” 在自己家里,那些面具伪装就都可以卸下去了。 他话音未落,正屋的门儿便是打开了,老母乔氏从里面走出来,见了董策脸色便是一沉,训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母亲大人发话了,董策也只能陪着笑道:“最近这不是忙么……一摊子一摊子的事儿……” “知道你忙,知道你忙,现在不跟以前一样了,不过家也得顾!”乔氏瞪了他一眼:“若是别的时候,你不着家也就罢了,但是这大年根子底下,你出去乱晃悠什么?整日见不到个影子,家里要准备的东西那许多,你都丢给红袖一个人操弄着,也不管管?” 母亲这么一说,董策才恍然意识到:要过年了! 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自己的第一个新年,就要到来了! 董策回头歉意的看了红袖一眼,红袖只是回以柔柔的笑意,哪里有一丝嗔怪的意思? 董策老老实实的向母亲大人行礼,笑道:“孩儿这几日,一定多在家中呆着,至少今日,是不出去了。” 乔氏斜睨着他:“也就是说,还要出去?” 董策苦笑道:“还有些事儿,怕是得再走一趟阳和。” “我不管你了。”乔氏哼了一声,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得先把家顾好了才是……” 董策笑道:“孩儿知道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今日正是二十五,炸豆腐的日子。 但是炸豆腐乃是平民百姓们的做法,或者说,是实在揭不开锅的穷人家的做法,才会炸豆腐应个景儿。但凡是家境稍微好一些的人家,就不会只炸豆腐这一项,种类有很多。今日,是煎炸的日子。所有过年的时候要煎炸的吃食,都要在今日炸好。 这个风俗,一直延续到数百年之后的后世。 董策还记得自己前生,那时候每逢过年,最盼望的便是这一日。在镇上小院儿的角落里,有一口大灶台,上面有大锅。每逢这一日,母亲便在大锅里面添上满满的半锅油,他就在下面添柴火烧火,坐在个小杌子头上。待油熬热了,母亲便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应食材依次放进去,一批批的来,大致一种就是两三批的样子。 煎炸的种类非常多,有豆腐萝卜丸子,有羊肉丸子,有豆腐箱子,有酥肉,有黄面鸡,有耦合。都用面裹了,炸出来的就是一片颜色略灰暗些的金黄,香气四溢,闻起来就让人流口水。最后煎炸的是带鱼段儿,免得其它的吃食沾上那股子鱼腥味儿。董策至今还记得的清楚,那口大锅有年头了,在大锅靠近上沿儿的地方,破了一个小洞,母亲为了防止油漏出去,每次便弄一个小面饼子贴在哪里。等待煎炸完毕,那饼子也熟了,又香又脆,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连舌头都要吞掉。 后来搬离了那个镇上的小院子,这些东西,便也慢慢的淡了。 直至今日,看到她们几个在忙忙碌碌的煎炸,董策脑海中才猛地回忆起来。 红袖撩了撩头发,她手上还沾着面粉,这一弄便蹭在了额头上,显得有些俏皮,她轻轻笑道:“相公,这里油味儿大,你先回屋吧,免得身上沾了。” 董策却是摇摇头,他背着手,笑嘻嘻,一摇二晃的晃悠过来,伸袖子给她擦了擦额上沾着的面,笑道:“你们忙活你们的,我就在旁边儿瞧着,喜庆,这才叫过新年的样子。” 他这么说,红袖便不再说什么,抿着嘴儿给了他一个娇柔的媚眼儿,便是跟大丫二丫忙活起来。 董策就在一边笑吟吟的看着,虽说君子远庖厨,不过董策可是向来没这个自觉。 家里做饭向来是二丫操持着的,她看了董策一眼,本来想说您还是别在这儿添乱了,但是想想老爷现在可不是以前的地位了,只好又憋了回去。二丫虽然长得五大三粗,穷凶极恶的,但是做得一手好菜,那一双可以舞枪弄棍的大肥手却是相当的灵活。她今日也是主厨,其实大丫和红袖都是给她打下手。 锅里的油还没开,现在正在做着炸之前的准备。大锅旁边摆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放着几个高粱杆儿编成的盖帘,上面摆满了已经准备好的材料,萝卜、豆腐,还有藕。在旁边,则是摆放了一盆干面和一盆面糊糊。 第302章 三零一 二十五,炸豆腐 第303章 三零二第一场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3章 三零二第一场雪 把豆腐和萝卜放在木碗里面,用木头杵碾成细泥,然后把藕民间也称为马蹄的,用刀拍碎加入豆腐泥中,再加精盐,面粉拌均成为豆腐泥。然后所要等待的,便是油开了,待油开了之后,自然可以下锅。 肉丸子也是差不多的做法,不过是猪肉做成的,剁的很碎的猪肉馅子在旁边的大铜盆里面堆了满满的一盆,都冒尖儿了。二丫把一大坨还软软的肉馅儿挖出来,放到另外一个稍小些的盆子里,然后往里面加入料酒,鸡蛋清,葱姜蒜末儿,黄豆酱,面粉等等,然后搅拌均匀,又撒入一些胡椒。 这时候,油大约烧到了五成热,二丫把一根街边买油炸桧儿的人常用的那种长长地大木筷子伸进去,便看到筷子周围出现了一些细小的气泡。她向大丫道:“下丸子吧!” 大丫今天难得不跟她斗嘴,她喜气洋洋的吆喝道:“汆丸子,下丸子,一年团团圆圆喽。” 说着,她便开始挤丸子了,粗大的手钻攥住豆腐泥,食指和大拇指扣在一起,圈成一个圆圈,而后手一用劲儿,那馅子便是从这个圆圈中给挤了出来,便成了一个大约有一寸粗细的丸子掉进锅里。她的手法很熟练,动作也很迅速,丸子一个个的给挤出来,然后迅速的掉在了锅里。 [棉花糖]丸子是不能放的,不管是素丸子还是肉丸子,因为这玩意儿比较软,若是做出来之后放在盖帘上面的话,很快就会变形了,下面会给挤得扁平,不再维持一个球型了。 肉丸子也是这般,一个个的挤出来,掉进油里面,会下往下下沉一段,然后便带着一串气泡浮上来。很快,锅面上便是浮了满满的一层丸子。白色偏黄的素丸子,暗红色的肉丸子,混在一起,煞是可爱。 二丫在旁边用一个木头的大漏勺不断的把这些丸子搅和着,翻着个儿。没用多久,丸子便是给炸透了,颜色呈现中一种诱人的浅黄色。 二丫便用漏勺把丸子都捞出来,放在一边的大碗里头。 大丫继续盯着锅里面的情况,估摸着油温,而二丫则是开始做豆腐箱子。 这也是煎炸的项目里面比较有难度的一种。 把市集上买回来的豆腐去掉顶上那一层略硬些的皮,然后切成一个个长约一寸半,宽一寸半,高约一寸的豆腐块。把豆腐块扔进七成热的油里炸一边,炸至金黄时捞出。这时候豆腐块已经是变得相当有硬度和人形,然后用小刀贴着豆腐块的顶部切下薄薄的一小打片来,这就是豆腐箱子的箱盖了。 把剩下的那一块豆腐托在手中,用小刀将其中挖空,把豆腐瓤给挖出来。于是便形成了一个有硬皮的带盖内空的小豆腐箱子。这会儿,便可以将已经早就准备妥当的馅子装进去了。馅儿是猪肉丁,海米,木耳等,都切碎之后,与葱姜一起爆炒至八成熟加酱油,精盐,拌上一些其他肉菜做成的。 把这些肉馅儿装入豆腐箱内,这就算是完了。可以直接就这么吃,也可以进一步的加工。比如说将豆腐箱子叠排成四角梯形塔状,入笼蒸上一盏茶的时间取出,炒锅上油中火至六成热投入蒜片,烹入食醋,放入木耳,青菜心,玉兰片,酱油,清汤烧开,加湿淀粉成浓溜芡汁浇在豆腐箱上。如此做法,色香味儿俱全,乃是上等的家常菜肴。 现如今只是做好了豆腐箱子,二丫还来不及进一步做,等到要吃的时候再弄也不迟。 而那边,大丫已经把炸透了的丸子又下到了锅里,这会儿油温已经是升至七八成热了,再把丸子放入油锅中,不过是略略过了一遍,等到炸至金黄色时便捞出放在一边的篓子上沥油。等到沥油完毕之后,便可以直接吃了。 “嗯!”董策拿起一个来放到嘴里,嚼了几下,赞叹道:“又香又脆,酥软可口,就是这个味道。可惜,若是蘸着花椒盐吃就更好了。” 红袖笑道:“老爷喜欢吃,妾待会儿便去炸一些就是。” 董策嘿嘿一笑:“不急,不急,我最想吃的东西,可不是这个……” 说着那眼光便是从红袖的身上扫过去,红袖今日布衣衩裙,很是朴素,却掩不住那挺翘的宛宛香臀,高耸坚挺的胸脯,还有那修长纤细的双腿。她先是一怔,然后便明白了董策的意思,顿时便是脸色一红,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只是那眼神儿里头,责怪的意思不多,却满满的是挑逗和勾引。 至少董策是这么觉得的。 在二丫忙活着做豆腐箱子的时候,大丫和红袖已经开始做耦合了。 这也是前世过年的时候,所有煎炸食物中董策最喜欢吃的一种。 大丫把一节藕摁在案板上,挥舞着一把雪亮的菜刀狠狠的剁下去,她下刀的力道十足,速度也很快,只见那把刀化成了一道幻影也似,她那条粗大的胳膊快的就是一团黑,董策都看不大清楚动作了。不过这厮刀工还真是不错,不但没剁到手,那一片片切出来的藕片几乎都是同样的厚度,脆生生的,鲜白晶莹,很是可爱。 一边红袖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秀气的手腕,她的手,手指纤长而秀美,似乎比她手中的藕片儿还要更晶莹一些。 她把藕片摊在手心儿,然后用筷子挑起一团肉馅儿,在藕片儿上面抹匀了,然后两个纤细的手指头拈起一片藕片,放在上面,把那肉馅儿夹在其中。然后用筷子夹着,把耦合放进一边装满了面糊糊的盆里,很快,那盆便满了。 董策笑道:“调素琴的手却做耦合,可惜了。” 红袖轻轻一笑:“谁也不是天生下来便是调素琴的,若不是妾能吃些苦,怕是现在也没法子侍奉老爷了。” 董策听了心中一颤,红袖的过去,他从来没有问过,便是生怕触及到她痛楚的过去。虽然不问,却能感觉到,她是吃了许多苦的。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笑意:“来,我帮你……” 红袖便把他往屋里推,嗔道:“我的爷,君子远庖厨也……” 口中说着,心中却满满地都是甜蜜。 …… 崇祯七年腊月二十五,董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炸丸子炸藕合的时候,这一日的晚间,杨嗣昌在家中宴请侯方域。 天刚擦黑,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飘下雪来。 这是今年入冬以来,晋北的第一场雪,实际上从千年冬天开始到现在,这片区域,再没下过一场雪。 这一刻,望着天空飘飘落下的雪花,不知道多少百姓跪在地上,热泪盈眶,大声的感谢赞美苍天。他们砰砰的磕头,额头重重的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很快便已经淤青红肿,但是这些虔诚的百姓,恍若未觉。 许多乡间的村民,甚至被组织起来,击败苍天,祈求祝福。 若是这一场雪下的大一些,明年的收成就会好很多。他们奢求的不多,一点儿都不多,只要能够再下三个时辰就好。 这种情绪,甚至也传染到了阳和城中。城中百姓虽然不用耕作,但是他们也得吃饭,想吃饭就得买粮,可是粮价一直在涨,几乎已经让人不堪重负。他们也知道,粮价这么一直飞涨的原因是什么。 是以雪花一下,喜气洋洋的情绪快速的在城中弥漫开来。 侯方域眯着眼睛站在门口,看着街上精气神儿明显不一样的人们,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的身后,是在阳和城中的那一处产业。 白日间拜访了杨嗣昌之后,午后他便告辞回来了,毕竟这么一直说下去,说到晚上也就没话说了。而且对方后宅中有女眷,他是壮年,又素有风流之名,留下来显然也是不怎么明智的。 于是他告辞回来,晚宴之时再去。 街边驶来一辆马车,不算是华贵,但是用料很是考究,样式也流畅大方,边角都用白铜包住,很是庄重,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车夫扬了扬鞭子:“公子。” 这车夫穿了一身灰鼠皮的大袄子,带着灰鼠皮帽,看上去就像是个豪门家奴。却正是那经常跟在侯方域身边的掌柜。 侯方域嘿了一声:“老张,还别说,你这身儿打扮,挺有意思。” 老张看了看自个儿,苦笑道:“还不是得为了公子撑场面?一般的车夫,一般的马车,怎配得上登宣大总督老爷的大门?” 侯方域一笑,上了马车,张掌柜的一扬鞭子,马车轧轧前行。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宣大总督府上。 一个年轻人正在侧门相迎,瞧见侯方域便是眼睛一亮。 作为京城风骚少年中的一位,侯方域的衣服是不少,而且总是不重样儿。今日赴宴,他格外的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儿茄色哆罗呢狐皮袄子,罩一件海龙皮披风,束了腰。由于下了雪,他又披了玉针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下车往门口行来。 第303章 三零二第一场雪 第304章 三零三 醉话?真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4章 三零三 醉话?真话? 那年轻人也赶紧迎了上去,未开口便是先笑,拱手道:“小弟见过侯兄。” 侯方域也笑嘻嘻的拱手道:“子方贤弟,客气客气。” 这名为子方的年轻人一说话,侯方域便知道了今日宴饮的基调。不外就是拉拉家常而已,其它的,一概没有。 称呼是有很多讲究的,比如说杨嗣昌的吧,有人可以称之为总督大人,有人可称为大老爷,有人可以称其为老父母,还可以称为高祖父——一般来说,明朝的牧民官,拿县令来说,称为县尊的也有,但是一般百姓,却是称呼为老父母的居多。县令是老父母,那一府之府尊老爷,自然就是祖父母,像是一省之长官,布政使之类的,则是就升格为高祖父了。这种称呼,不是内行人根本就听不出来。而那些混迹官场的有心人,则是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由于杨嗣昌和侯方域的父亲虽然不算至交,却也算是朋友,老友之子前来拜访,若是怠慢了,传回京师去,的不但会引人耻笑,更是会得罪一批人。 今日晚间,算是家宴,就在后宅的花厅中举行,人也不多。杨嗣昌的有三个儿子,山松、山梓、山荪,都在外地,女眷又不能见客,因此晚宴除了杨嗣昌,侯方域之外,便只有一个杨嗣昌的远房侄子作陪。 这个远房侄子名叫杨山桦,字子方,早就投奔了他,从小在他府上长大,后来也一直在杨嗣昌手下做事,虽然年纪轻轻,也就是和侯方域差不多的年纪,却是做事精明强干,从来没有什么纰漏,很是得杨嗣昌看重。 能让他来迎接侯方域,便是说明了问题。 两人又是退让了一番,便是前后进去。 设宴的所在,乃是府中的花厅,侯方域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是以很是轻车熟路。那杨山桦杨子方也是一个精明人物,虽说比侯方域还要小上一岁,今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却是圆滑的紧,也很是会调节气氛。侯方域虽然很聪明,但是为人处世,与人打交道的本事可是和他差多了。杨子方很快便是摸清楚了侯方域的喜好,于是两人的话题很快便转移到了青楼姐儿身上。这杨子方也是个风流人物,这阳和城,大同镇的青楼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两人很是就这些姐儿们身材面容探讨了一番。 那个姐儿风骚,那个姐儿床上叫得响,哪个姐儿丰满,搂在怀里跟一团棉花也似,哪个姐儿身姿绰约,宛若弱柳扶风? 两个衣襟票票,人如冠玉的翩翩公子并肩前行,却是脸上呢都带着猥琐的笑意,更是时不时的爆出一阵会心的大笑。身后跟着总督府的家人都拿钦佩的眼光瞧着杨子方,心道还是表少爷厉害,跟谁都能称兄道弟。 少顷,到了花厅。 花厅之中只有几个丫鬟在伺候着,以杨嗣昌的身份,自然不能在这儿等一个晚辈。 两人进去,分席落座,又过一会儿,杨嗣昌进来,寒暄了几句,便是开席。 其实这宴席吃的,也真是没什么意义,不过就是闲扯淡,拉家常而已。众人都说着没营养的废话,聊一些文人最喜欢的风花雪月的事儿,杨嗣昌也是情场上的老手了,虽然年纪不小,却是风流不减,后宅妾侍十数,竟有半数是今年上任之后才纳的。其精力之充沛,公务之‘繁忙’,可见一斑。 菜也好,是后宅养的两个扬州大师傅调制出来的,没有北地的咸香,却是充满了江南,苏吴之地的鲜美嫩滑。其中还有一味儿南京烤鸭,又香又脆又鲜,咸中带甜,很是可口。酒也好,杨嗣昌喝不惯北地的烈酒,素来饮用的都是从江南送来的绍兴酒,不辣,也不顶,却是滋味绵长,入口甘甜。 他为官数十年,门生遍天下,不少在江南做官的,送些酒,又算得什么?便是最最上等的扬州瘦马,这些年也不知道送了几十个。 清丽女子,素手调羹汤。这饭吃的不是饭,是美色,喝的不是酒,是玉颜。 侯方域酒量不怎么样,是以虽然酒的度数绝对不高,但她还是有些醉了。至少从他酡红的脸色,迷离的双眼,能够看得出来,他是醉了,不是微醺。 杨嗣昌也喝得高兴,笑着点了点他:“贤侄,你在老夫这里,就当家中一般,自然是想喝多少喝多少,便是醉了,又会如何?只是若在外面,切记不可如此,你行走于外,别人看的是令尊侯尚书,好也是他,坏也是他。你有才名,大伙儿赞的是他,你有骂名,大伙儿骂的是他。” 侯方域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一躬身,恭声道:“多谢世伯提点,小侄定然铭记于心。” 杨嗣昌哈哈一笑:“贤侄记得便是,不过今日,在老夫此处,却要不醉不归,莫要见外。” 显然侯方域更对后面这句话感兴趣,他嘻嘻一笑,回到座位上,端起盛满了淡黄色,如美玉般颜色酒浆的杯子道:“世伯,为您方才的金玉良言,小侄敬您一杯。” 杨嗣昌淡淡一笑,端起自己面前商朝时候流传下来的青铜酒鐏放在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 喝了这一杯,侯方域显然是更多了几分醉意,他哈哈一笑,忽然指着杨嗣昌那青铜酒鐏道:“人都道世伯乃当世典藏之最,商鼎周遵,不一而足,今日一见,果不我欺。这盏青铜酒鐏,便是无价之宝啊!” 杨嗣昌酷爱收藏,也从来不忌讳别人说,甚至于,他对于自己的收藏是很得意的,每每还要和知交好友夸耀一番。 侯方域这一说,正是骚到了他的痒处,杨嗣昌哈哈一笑,捋了捋胡子,神色中有些自得:“此乃是商王武丁时期传下来的酒遵,据说乃是当时当日,祭天啍神所用,不过我辈士大夫,子不语怪力乱神,却是不须得在乎这个的。” 侯方域凑趣道:“此物说是无价,可也终是有个价格的,小侄冒昧的问一句,不知世伯花费多少?” 若是换做别人这么问,少不得杨嗣昌就要在心里冷哼一句:谈钱便是俗人了。然后着人将其大棍子打出去。不过侯方域自然是不一样的,他笑着看了杨子方一眼,杨子方会意,伸出五根手指头,笑道:“五万两,外加一处苏州的带园子,六亩地大的宅子。” “嘶¥=……”侯方域倒吸一口凉气儿,他是真没想到会这么多。 “不过么……”侯方域笑道:“世伯家中产业这许多,都是清清白白的,那银子流水价的进来,这点儿钱,也不算什么。” 他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对了,今日小侄回去的时候,还瞧见那处粮店,叫什么来着?对,谢记粮店,那生意真真是红火……小侄瞧着,都是眼热。” 他这么一说,杨嗣昌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滞了一滞,不过紧接着又恢复如常。杨子方也是脸色一变,瞧瞧的看了杨嗣昌一眼。 侯方域却是浑然未觉,说完嘿嘿一笑,便又是开始埋头喝酒,很快,竟然是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 夜色朦胧,暗夜笼罩下的宣大总督衙署就像是一头巨大的怪兽,门口两个足有一人高的红灯笼,闪烁着微弱的光,就如同是那头怪兽两颗巨大的眼睛。 侧门打开了,两个杂役搀扶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杨子方。被架着的那人正是侯方域,他满脸通红,眼睛都已经闭上了,身上衣服有些凌乱,隔着老远就能闻到身上一股熏熏的酒味儿。 门口停着的马车上,王掌柜正自百无聊赖的甩着鞭子。门子邀请他去门房中烤火避风,顺便还能吃点儿热水热饭,不过被他拒绝了。他现在就是侯公子的下人,不能做下人不该做的事情,不能给自家的主子丢人。 他见了侯方域被人搀扶着出来,赶紧跳下车迎了上去。 杨子方苦笑道:“着实是抱歉,这酒后劲儿足了些……” 话音未落,侯方域忽然嘴一张,哇的一声,一大堆秽物便是从口中涌了出来,正正的喷在了杨子方的衣襟上。杨子方猝不及防之下,给喷的浑身都是,顿时是感觉一阵酸臭味儿,直往鼻子里头钻,难闻的要命。 他便觉得一阵恶心,今晚上他喝得也不少,给这气味儿一刺激,也吐了出来。 两个人弯着腰扶着墙大吐,把这庄严肃静的宣大总督衙署大门给弄得一片污秽,肮脏不堪,酸臭的气味儿四处弥漫。 心里不由得很是埋怨了侯方域几句,不能喝就莫要贪杯,酒后说胡话不说,还弄了自己一身。真真倒霉,这可是成功‘绣娘成衣坊’做出来的,且不说那昂贵的手工费,便是这上等蜀锦的布料,也是足足价值二十来两银子。今日给喷了这一下,还不知道能不能洗的掉这味儿,这件儿自己很是喜欢的衣服说不得就废了。 第304章 三零三 醉话?真话? 第305章 三零四 外面跪着说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5章 三零四 外面跪着说话! 这两年他虽然给锻炼的很是圆滑,但少年得志,又有一个高官伯父,人人让他三分,骨子里那股傲气是磨不掉的,这会儿很是羞恼。 侯方域又是哇哇的吐了几口,神智好像是也清醒了一些,他也不道歉,笑眯眯的瞧着杨子方,醉醺醺道:“子方贤弟,你醉了么?哈哈,早就说了,你酒量,不行!要不然,咱们再找个地方,为兄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谁他*娘*的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杨子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怒意却不敢表现出来,赶紧抱拳苦笑道:“小弟已经不胜酒力,改日再和朝宗兄把酒言欢。” 侯方域点了点他,嘿嘿笑道:“就知道你不行。” 说完便是摇摇晃晃,步履蹒跚的往自己马车走去,王掌柜的赶紧把他扶着,强拉硬拽的弄了上去。 他回头歉然道:“杨公子,我家少爷……” “哎,无妨,无妨,朝宗兄乃是真性情之人。”杨子方倒是不会和一个大醉之人一般见识,笑着说了几句,又叮嘱了两个下人,让他们随同马车去往侯方域的住处,确保送到之后再回来。 王掌柜的又是一番道谢,一甩马鞭,马车轧轧离开。 车轮辘辘转动,车厢内靠在锦被上闭着眼睛,醉态可掬,还发出轻微鼾声的侯方域忽然睁开眼睛。他一双眸子清亮的紧,哪里有一分醉意? “汉臣兄,有些话,碍于身份,小弟是不能说的。你瞧我在外风光,可是别人瞧得,都是我父亲的脸面。我说什么话,也得深思熟虑,三思而行,若不然这笔人情,就得记在我父亲身上。这世间最不好还的,就是人情,而最最难还的,便是官场上的人情了。” “小弟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他忽然嘴里轻轻骂了一句:“他娘的,吃了一只兔子,拿了你一个猪肚,就得这么帮你?老子赔大了!” 那边厢,杨子方看着马车离去,脸上僵硬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狠狠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暗骂一声晦气。 门外大庭广众之下不便脱衣服,再说了这数九寒天的脱了也是真冷,他只好穿着这身挂满了秽物的衣服回了府中。上面的东西黏黏滑滑的,还时不时的散发着一股扑鼻的腥臭,每每闻到,杨子方便是忍不住又要吐。 强忍着回去了自己的院子,杨子方一进门便把衣服拔下来狠狠的摔在地上。方才一路走来,府中的下人们瞧见他这般样子,再闻闻那味儿,都是脸色古怪,虽然强忍着没表现出来,但是杨子方猜也能猜到他们想的是什么。 “他娘的。” 杨子方又是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正房的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曼妙的身影走出来,瞧见他在那儿发火儿,赶紧迎上来,小意劝道:“爷,这是怎么了?跟自个儿衣服呕什么气儿呢?” 杨子方的父亲和杨嗣昌是同一个高祖父,两人是堂兄弟,说起来,这个关系已经是有些远了,但是终归是一族同宗。这个年代做官的,尤其是做地方官的,说大了,说的光明了,是为了政令通行,说白了,是为了独揽大权,自己的意思能够得到不折不扣的贯彻,是以基本上都是任用私人,任用自己信任的人。而什么人最值得信任?在这个年代,毫无疑问的就是亲族。 这是一个孝道至上的世界。一个人当官了,如果他的亲族要依赖他得到好处,在他府上蹭吃蹭喝,他是绝对不能把人往外赶的,甚至还得什么都可着好的给才行。若是触及到了这根线的话,那就很危险了,市井之间对这个官员的风评会变得很差,而这些评价,也会传到他的上官甚至是皇帝耳中,那就是一场灾祸。 像是前几朝有一个大太监,幼时他父亲把他阉了送进宫里,他自然就心怀怨愤,后来发达之后,在宫外置办了宅子,他父亲去寻他,他关门不许父亲进。结果这事儿传到了皇帝耳中,这个大太监立刻失宠,下场悲戚。 宗族,才是这个时代,这片土地上人们最大的执念,最大的依靠,也是最会遵从和为之奉献的一个群体。什么国家,什么朝廷,根本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杨嗣昌自然也逃不开这个思路,不过他的三个儿子都在外面,而亲族中也多半是没什么本事的。这杨子方,便已经是顶尖儿的人物了,他十五岁就中了秀才,被地方目之为神童。杨嗣昌便把他接到了自己的府上,让他读书的同时,又待人接物,处置各项事务,锻炼能力。他打算让杨子方先考举人,杨嗣昌亲自考评过他的才学,知道以他的能力,再加上自己的地位,一个举人是没问题的。但是进士估计就悬了,而且今上极为注重科举,若是科场舞弊,事情败露之后他也得遭殃。是以他想的是,能中进士最好,若是不行,举人的身份,也足以为官出仕了。 什么都为他筹划好了,摊上这个堂伯,真真是杨子方的福分,生生少奋斗几十年。 作为老爷颇为看重的表少爷,他在府上也是颇有地位,有自己的一处院子,堂伯母还拨了四个丫鬟伺候,另有书童一个,长随一个,杂役三个,厨娘两个,很是齐全。 眼前这女子名叫嬛娘,是四个伺候丫鬟中姿容最为姝丽秀美的一个,已经给他破了身子,业已禀告了伯母伯父以及家中高堂,以后是要纳为妾的。 他对嬛娘很是疼爱,一般也不在她面前发火儿,深深吸了几口气,骂道:“还不是那侯朝宗……” 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嬛娘听完便是扑哧一声笑,踮起脚尖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双大眼睛里满是迷恋:“还朝中尚书家的公子呢,放荡无形,哪里比得上我家阿郎?” 杨子方本就有和侯方域攀比的心态,听完顿时心情大好,哈哈一笑:“嬛嬛呦,你这张小嘴儿,可是甜的要跟蜜一般了。” 嬛娘眼中有些润润的春意,瞧着他抿嘴一笑:“你尝了么?怎的便知道是跟蜜一样甜的?” “你这小妖精。”杨子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手在她丰盈的屁股上重重的捏了一下,嬛娘发出一声充满了魅惑的低叫,杨子方嘿嘿笑道:“得先去见过伯父大人,待会儿回来,再收拾你。这一次,我那小兄弟儿也想吃蜜,倒是得瞧瞧,是你那小嘴儿甜,还是我那阳精香。” 嬛娘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想起闺房中那羞人的事儿,脸上已经是通红了。 她伺候杨子方换好了衣服,杨子方闻着身上还是有股子臭味儿,便又弄了些花粉香精扑在身上,好歹才算是把味道给遮掩过去。 然后便赶紧去见伯父。 “送走了?”精舍中还有一人,正是那把妖媚和清纯,熟美和青春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的,唤作兰娘的女子。 杨嗣昌靠在罗汉床上,却是枕着兰娘的大腿,她靠在后面的一摞锦被上,轻轻的揉捏着杨嗣昌颈部和头部的肌肉。应该是摁的很舒服,杨嗣昌都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其实身为最顶尖的士大夫的一员,这样放浪形骸是有些失礼,但是毕竟内宅之中,又是自家子侄辈,倒也无需太过讲究。这一幕杨子方显然也是见多了,他低眉垂眼,恭敬道:“走了,侄儿吩咐宋大,宋二兄弟俩跟着去的。” “嗯,当是如此。”杨嗣昌点点头,道:“临走前,他说什么了没有?” “说,改日约侄儿再把酒言欢。” “还有么?” “额,”杨子方顿了顿,尴尬道:“他吐了侄儿一身。” 杨嗣昌不由得一怔,兰娘手上不停,嘴角却是勾出一抹微微上翘的弧线。 “呵呵……”杨嗣昌轻笑一声,心中暗道:“倒是个小狐狸。” 他瞧了兀自懵懵懂懂的侄子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道:“怕是你是瞧不上侯朝宗的,认为他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而已,实则今日,只你一个糊涂人。” 不过他并不打算点醒他,有些事儿,只靠着别人说终归是不行,还得自己领悟才是。 他吩咐道:“你去把杨尘叫来。” 杨尘,便是府中的二管事,专管的是外宅的一些事务,以及杨嗣昌名下的田庄,店面等一些产业,府下的产业,八成都是兰娘在打理,剩下的两成则是他在管着。而杨墨主要管的是内宅,整日是和杨嗣昌打交道的,因此他和杨墨这个大管事,权力孰轻孰重,还真是不大好说。不过若是说在杨嗣昌面前得宠和受信任的程度,肯定是杨墨了。 杨子方心里暗叹一声,心道就因为你侯方域那一句酒后无心之言,怕是杨尘就得倒霉。那家店面,也得换了主人,可惜了,杨尘每月送给自己的那五十两进项…… 他有些肉疼。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自退下。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外面便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杨尘恭敬的声音传来:“小的见过老爷,不知道老爷有何吩咐。” 过了一会儿,屋里才传出了一个声音:“外面跪着说话。” 第305章 三零四 外面跪着说话! 第306章 三零五 吾欲练鸳鸯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6章 三零五 吾欲练鸳鸯阵! 杨尘顿时心里一哆嗦,这大冷的天儿,背上却是出了一身白毛儿冷汗,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脑子里面把这段时间做过的事儿都过了一遍,不知道是哪里触怒了大老爷。杨子方知道他要倒霉,直接把他做了弃子,哪里还会给他交代到底是什么事儿?是以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到底是为何。 噗通一声,他重重的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儿道:“老爷,小的冤枉啊!” “老夫说什么了你就冤枉?” 杨嗣昌的冷笑声传来:“你手里的活计,都先交给杨墨,去柴房劈上三个月的柴。还有,那什么劳什子的谢记粮店,赶紧关了,别给老夫在外面丢人!” 杨尘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脑海中一片空白,但是听到最后一句,顿时是一起都明白了。 原来是那件事儿发了! 还好,还好,他心中一阵庆幸。这厮倒也是个机灵人物,老爷只是让他去柴房劈柴,却没有把他扫地出门,这本身就是代表了一层意思:老爷只是想要惩罚惩罚自己,却不是要彻底弄死自己。 他就像是抱住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跪在地上,脑袋一下一下,重重的磕在门前的青石上,大叫道:“小的多谢老爷恩德,老爷慈悲恩德。” “滚吧,别弄脏了老夫门前。” 杨嗣昌冷哼一声。 杨尘又是哭着磕了一阵儿的头,这才灰头土脸顶着个鲜血淋漓的额头走了。 在他走后,院子拐角的阴暗处走出一个人影,脸上全都是得意的冷笑。 “这厮,倒是还没无可救药。” 杨尘走后,杨嗣昌轻轻吁了口气,淡淡道。 “虽然没直接撵出去,但是柴房三个月……也够他受得了。”兰娘轻轻道。 杨尘会做人,受过他孝敬的人不少,她也不例外。 “那间店面的事儿,我找杨墨问过了。竟然是杨尘瞒着我偷偷拿下来的,这个狗奴才,竟然忘了他主子是谁么?上下打点关系,瞒的严严实实,滴水不漏,连你,连老夫都不知道!嗯?区区家奴,勾连官员,他真是手眼通天啊!今日背着老夫胡搞,明日不知道要弄出什么花头来!此风,决不可长!” “这店面,老夫本来是不打算给那董汉臣的,五千两,一个指挥佥事的告身也够了。那粮店拿下来,直接就作为府中产业岂不是更好?” “不过一来是冀北道刘若宰的面子,二来是今日这姓侯的小狐狸又来说了一通,虽然多半是他自作主张,但这样一来,吃香就不能太难看了。给他便给他了吧!” “哼,你说的轻巧!”兰娘忽然不满的哼了一声,道:“一个店面,又是那般好的地段,每日生发,得多少银子?你一句话便扔了出去,却知道背后出入么?大明第一藏家,商鼎周鐏,件件都是无价之宝!喝,那无价之宝还不都是拿银子换来的?那银子哪来的?还不都是我一个子儿一个子儿的挣来,俭省出来的?你人前倒是风光了,也不知道我们人后多为难!” 说着小嘴儿便是撅了起来,手上的劲儿也大了一些,杨嗣昌顿时疼的哎呦一声,却不生气,陪着笑道:“嗨,好兰娘啊,这个……你也知道的,哈哈,是吧?” 话语竟是几近无赖求饶。 若是被外人看见,堂堂的兵部左侍郎,宣大总督大老爷竟然和一个小妾这般软语相求,不知道会惊掉多少眼珠子。 兰娘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杨嗣昌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那董策董汉臣,也是个小狐狸,不过么,倒是恭敬,也懂的规矩。” ………… 腊月二十五。 二十五,炸豆腐,今日炸的,又何止是豆腐?煎炸的各种,怕是得有个六七十斤才行,按照此处的规矩,这些煎炸的食物,是要一直吃到出正月的。最不济的,也要吃过八月十五才行。 今日晚饭吃的便是今日的煎炸,刚刚炸好的丸子,豆腐箱子,鲅鱼,耦合,又香又脆,鲜美可口。董策不知道这些东西自己吃多久会腻,但是至少现在是不会腻歪的。 吃过饭,他便踱步出了后宅,来到前厅,让王通去通知李贵,石进等人前来议事。其实让王通去干这个差事,着实是有些不伦不类,董策猛然意识到自己到了需要一个长随的时候了。他不由得很是怀念起现在还是安乡墩里头住着的白忠旗来。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纷纷赶来。 分开落座,关紧大门,大伙儿瞧见桌子上摆着一摞薄薄的线装册子,不由得都是有些诧异,心道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董策清了清嗓子,道:“征兵的事儿,已经都吩咐下去了,石进和周仲,你们二人用心做便是。只是这兵征上来之后,应该如何训练,如何成军,都得有自己的章程,不是胡乱训练一气便成了的。此事事关重大,本官便独断了一次。” 他扫了众人一眼,缓缓道:“征兵之后,训练的方法,本官决定采用戚继光戚少保的鸳鸯阵战法。” 下面众人一听,互相看看,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片茫然。 董策一直很认同一句话:“适合这个时代的,才是最好的。” 那么什么是最适合这个时代明军的战术战法? 董策也是博览群书之人,他自然知道这个年代在西方大行其事的长矛方阵,超级长矛方阵,长矛火枪方阵,步骑兵方阵等等,这些方阵战法都是鼎鼎大名,而且也确实是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果,为后世所敬仰。但这绝不代表董策就认为这些战法是最适合自己现在的,或者说的确切一些——他承认这些战术战法很好,但是以现在他手下的士兵素质,他的统帅和训练能力,手下军官的基本素质,就算是使用那种训练方法,也不会有什么成果。 那还不如用鸳鸯阵。 至少戚继光戚少保已经证明了,用这种作训方法训练出来的一群义乌矿工和农民的军队,足以打的倭寇哭爹喊娘,足以和蒙古鞑子抗衡,守护北疆。 不过是四个字“保险起见”! 这是最保险的方式,不是董策太保守,而是他根本没有冒进和一次不行再来一次的本钱。他的时间是有限的,财力物力是有限的,就连人力也是只有那点儿,一旦一次不行,说不定就再也没有机会再来一次。 而且戚继光的《纪效新书》、《练兵实记》、《练兵杂集》中,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把如何练兵,如何操持,军纪如何,管理如何,都是写的清清楚楚。只要是有心有力,只要是能够按照上面指导的方法来操作,坚持不打折扣的执行,不敢说一定能够练出一直精兵,但至少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只要是按章办事就行了,并不难,而若是要操练西方式的长矛兵,长矛方阵,一切都要从头做起,自己摸索。董策和他的手下又没有经验,就算是冒险练了,到最后也不知道会弄出个什么东西来。 两者的难度指数可谓是一颗星和十颗星的对比。 更何况,鸳鸯阵本来是一种极好的战术,无论是对付倭寇还是对付蒙古鞑子,都是效果非常好。只可惜自戚少保之后,大明朝军备已经荒废了数十年,当年威震漠北的蓟镇精兵,早就风流云散,不知所踪。这年头儿大明朝最精锐的部队,一是和建奴鞑子暗通款曲,挟关宁要地,咽喉锁匙而要挟朝廷,拥兵自重的关宁军。二是曹文昭手下的精锐,三,则是四川的土兵,秦良玉手下的白杆兵。 当年太祖皇帝那般的严苛狠辣,敢于贪污呢六十两银钱便要剥皮充草,饶是如此,郭垣等大案,一群贪官污吏悍然贪墨相当于洪武年间大明朝一年税收三分之二的两千四百万石税粮。而到了明朝晚期,此时的官员,可谓已经是廉耻丧尽,政德全无,公然贪污,无所顾忌,他们也天天去上班,不过不是去干事的,而是去贪腐的。 “朝穿青衣而入,暮各持金而回。” 无论,文武,都是如此。虽说历朝历代都差不多,但是如此凶狠如狼的,还真是不多见。 而这种贪污行为,对大明朝的虚弱造成了极大影响的,就是对于军队的贪污和盘剥。 文臣爱钱若命,说实话,历朝历代都这样,也没什么可惊诧的。就算是后世那号称清廉典范的美利坚花旗国,文官分赃制不也曾臭名昭著百年么?关键是明朝的武将,也是爱命若钱。 现在的将领,官职官衔基本上都是活动了,送出去银子了之后买来的,能指望这种上任之后好生练兵,练出一直精兵来?他们上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辖下的权力都给抓在自己手里,然后开始伙同上下,造假舞弊,虚报兵额,打点关系,开始肆无忌惮的吃空饷,喝兵血。 而且武将的**,军队中的**,更是触目惊心,官僚队伍有的**,它都有;官僚队伍里没有的**,它也有。 第306章 三零五 吾欲练鸳鸯阵! 第307章 三零六 敲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7章 三零六 敲打 像是专门针对训练的一种**方式——“买闲”。所谓买闲,也就是说,你这当兵的不想在训练场上吃苦是吧,那好,你交一笔钱,你就可以不操不练,无须“沙场秋点兵”,天天呆在被窝里睡懒觉可,去玩牌逛窑子也可,没人管你。你既想当兵拿着军饷,同时又想去经商赚钱是吧,那好,你交一笔钱,就可去贩盐去卖布去开五金器具店,而且你再交一笔钱,那军马也可以归你驱遣去搞运输,价格是每马月纳三百余钱。 朝廷之师是不能搞经营的,一搞经营,那就是“武人都惜命,武人只爱钱”了。而明朝的武将都特别喜欢搞“经营”,其搞经营手法有二,一是给商人当保镖、搞走私。自汉有“盐铁论”以来,食盐作为国家经济命脉所系,一直是由国家搞垄断经营、专买专卖的,后来通过开中把法把权力下放到了下面的盐商手中,按理说,除了他们,是没人有资格贩盐卖盐的,一旦抓获,便是除以重罪。 但是贩盐卖盐其中利润实在是太高,所以历朝历代,盐贩子根本就是抓不尽,抓不绝的。明朝也不例外,私盐贩子眈眈窥视,四处潜藏奔走。而到了明朝后期,私盐贩子们找到了一顶特别坚固的保护伞,那就是军队。他们花一笔钱送给某军官,然后这军官就派军队“武装护送”,虽说这会儿明朝士兵地位低,武官地位低,但那是和文官相比的,一般小民哪里惹得起?而且车上插着军旗,那就是军车,便是地方官也是生怕惹事,不敢阻拦的。 是以基本上都是一路通行,时间长了,尝到了甜头儿,这些军官们不但“往往受财故纵”,而且接受盐徒财物,护送私盐出境。 其二呢,则是自己干脆搞起了“第二职业”。明朝为让军队减轻财政负担,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实行军垦,大兴屯田。屯田在国朝初年是搞得很不错的,太祖年间,一年税粮,米麦豆粟等有三千二百多万,而军屯交上来的子粒粮就多达七百万石。“一军之田,足以赡一军之用”,非常轻松的就解决了军队的粮食供应问题,所以洪武大帝不无自豪的说过:“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 不过到了后期,军屯几乎变成了武官家的“私田”,他们侵夺屯田,隐占为业,祖孙相继,盘踞自如。而且利用武官身份,一分钱的税都不纳。明英宗时有名为田礼者,“侵占屯地四千一百余顷,递年不输子粒。”除了武官之外,各地驻守的内监和功臣勋戚也是上来凑热闹,宣德四年,武官与镇守内外官,浙江、江西、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都司并直隶卫所,多占田地耕种,栽植蔬果,动千百亩,皆无税粮。 正统元年,镇守太监王贵于陕西占种官田百余顷,侵夺军屯水利,私役军卒九百名。王安、王瑾,于甘肃共占田六百余顷。各地屯田多为内监、军官占夺,法尽坏。弘治八年,太监、总兵等于甘州,屯田肥饶者多为太监、总兵等官占压。镇守太监傅德、副总兵都督周玉,于甘肃盗种屯田三百余顷。弘治九年,镇守太监傅德于甘肃占种军田270余顷。正德四年,镇守太监宋彬于甘肃等处查得庄田一百一十二顷。分守凉州御马监太监张昭于甘肃等处占地三十三顷。 嘉靖元年,分守太监李睿于阳和天城,侵占庄田(疑即屯田),役军耕种。嘉靖八年,镇守太监白怀、监枪少监张泰于辽东各占种军民田土,多者二百五十余顷,少者十余顷。隆庆元年,勋臣内官镇守总兵占宣府牧马地、屯田团种等地,往时以勋臣内官为镇守总兵,各佃种数十顷,收租以充公用。后虽奉旨革回,而占田如故。隆庆三年,内官及公侯之家,狡猾之徙,(私将屯)田投献内臣及公侯之家,名曰香火功臣等地。 这是侵吞屯田,至于其它的敛财手段,就更是不胜枚举。 历朝历代,国家对军队的拨款是占财政大头的,其中的人头经费——也就是军饷——绝对是打足预算的,明朝的武将也没少在这方面开动脑筋。第一种手段是发扬了**“老传统”,直接克扣士兵粮饷,如果财政是按人头每人每月n两银子拨付,在到他手之前就去了三成,而在他那里,又去三成。这三成就入了私囊,贪了这些,明朝的武官还是不满足。若是全部都归自己那多好?半贪了之后便想全贪,他们想的办法无非就是老一套——虚报名额。 士兵死了,不上报,这还不行,士兵自然死亡毕竟不多嘛,那就逼迫士兵逃亡!或者说,那就放纵士兵逃跑吧!所以,许多基层单位,士兵空了一小半甚至是一大半,而上报的人数依然记录在册,上头依旧是按照花名册拨款。 卫由卫指挥使率领,辖五个千户所,共五千六百人;千户所由千户率领,辖十个百户所,共一千一百二十人,百户所由百户带领,辖两个总旗,共一百一十二人;总旗辖五个小旗,共五十人;小旗十人。洪武二十六年,定全国都司、卫所,共设都司十七个、行都司三个、留守司一个、内外卫三百二十九个、守御千户所六十五个。兵额最多时达二百七十余万人,军户七百万口!这些大军可没有多少样子货,基本上都是跟着朱元璋打出来的老兵为骨干组成的,战斗力极其强大。 到了正统年间,到了二百余万。到了那会儿,战斗力就已经下滑的非常严重了,但至少京营七十二卫外加三大营五十万大军,还是非常骁悍的。及至现在,崇祯帝中期,军队同样号称数百万,其中的水分,很大很大。除了天真的崇祯帝相信他拥有百万雄师之外,可能没多少人相信的了。 明朝军队**不止这些招数,只要可以**,那就几乎没有禁区,能腐尽腐,无腐不腐,把能够**的路径全部挖掘出来。比如后勤保障这块,也猛贪,营盘建设是块肥肉,那就猛吃唐僧肉。打的预算是“每间营房价六金”,实际用在建设上的钱——“不五六钱”,其中利润空间有多大?喂马的草料,看来没多少可贪,可是也照贪不误。鹭鸶腿上也刮精肉,“马料,十扣其半。” 盔甲是士兵作战的保命所在,也是偷工减料,致使“中不掩心,下不遮脐,叶多不坚,袖长压臂,全不合式。”为了多贪钱“以夸于人”,哪里管战士之死活?至于作战的武器,弓力不过一二斗,矢长不过七八把,平昔尚不能射远,披甲后手不能举,射不过数十步而已。刀尤短小,亦无锋。这样的武器能干什么用? 这些人为官几年之后,肯定是会对手下有多少兵员,武库里面有多少物资,上上下下的将领哪个亲近,哪个疏远都一清二楚,但是问题是,有可能这几年中,他们训练巡阅士卒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这样的军官将领,大明上上下下,不知凡几。 其实大明朝军队的作训制度,本就有着诸多的漏洞,条例上说来就有些疏松。许多军队都是半月一练,好一点儿的一月三练,便是最好的,也不过是五日一练而已,这已经是很说得过去。像是戚继光当初在蓟镇训练的精锐,三天一练,让其它的将领惊为天人。 说白了,现在的大明军队,还是一支封建军队。 “鸳鸯阵,是戚少保的法子。”董策扫了一眼众人,缓缓道:“戚少保乃是我大明朝武神一般,他的法子,不消说是极好的。而且戚少保练出来的军队,江南横扫倭寇,冀北抗衡蒙古鞑子,这等赫赫战绩,全天下都知道。这厅中也没外人,便说句大不敬的话,倘若我大明朝哪个将领有戚少保一半儿的本事,这建奴未必便如此猖狂。” “瞧你们方才这样子,便知道对鸳鸯阵没什么研究。”董策神色间有些不满,轻轻拍了拍桌子:“这不应该!既然做了本官的下属,是要跟着本官做大事的,岂能如此懈怠?尤其是你们两个,石进和周仲,你们以后都是领兵的军官,自己当用些心思。” 这算是不轻不重的敲打了石进两人一下。 自从董策开始操练家丁队以来,他们两个基本上就是处于一个闲置状态,许久没有正式任命的差事。眼见得别人都各有差事,各有任命,手握权柄,他们心中自然是郁郁。而现在,董策要开始遴选兵丁,更明确要求所有人都要配合这一动作,把绝大部分的资源都往上面倾泻,毫不掩饰对此事的看重。作为早已内定的两个军事主官,他们此时心中很是热切的,满满的都是干劲儿。 第307章 三零六 敲打 第308章 三零七 十二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8章 三零七 十二人 有这股子精神头自然是极好的,但若是太过了,反而容易出问题,出差错。董策寻着这个由头儿敲打两句,也是给他们发热的头脑稍稍降降温。 两人赶紧跪下请罪,董策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这事儿给轻轻掀了过去。能不能领悟到自己的用意,得看他们自己的天分,说到这个份儿上,就已经是够了。 董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一摞线装的册子,道:“本官早就知道你们没这个心思,早就与你备下了。待会儿每人来我这里,各自领三本儿,分别是《纪效新书》、《练兵实记》、《练兵杂集》。拿回去细细揣摩,最好提出些意见建议,若是提的好了,本官不但通报全军,更会大大有赏!” 众人自然应了。 其实董策也就是这么一说,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提出什么好的改进防范来。这三本是是戚继光一生练兵带兵的精华之所在,浓缩了这位老将军毕生之心血,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明朝练兵带兵方法的集大成者。如此大作,极其精炼,句句精辟,一句话便是值得琢磨许久,真可谓是一鞭一道痕,一掴一掌血,哪里是能随意改进的? 书倒是不难买,实际上此时戚继光的兵书发行量非常大,基本上百户以上级别的军官,就算是为了充样子都会把这三本儿书买来放在家里。当然,绝大部分武将都不识字儿,有可能这几本书是一辈子都不会看的。实际上,他们是守着金山而不自知。这等不需要你有什么才华,只需要按部就班,照章办事就能练出一支不会差的军队来的神书,寻遍普天之下,又哪里去找?若是在此时的欧陆,肯定被奉为至宝,而在大明,却是沉沦埋没。 这些书是董策托赵大会买回来的,赵掌柜的也没收钱,实际上这段时间他经常做一些类似的举动。 [棉花糖]但凡是董策或者是李贵这些人托他买回来的一些不怎么值钱的小东西,也就不收银子了。正所谓惠而不费,恰是联络感情,增进友谊的好法子。这些事儿,董策自然都清楚,不过他也不会管。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不是大的过错,就不用太过计较。他要的不是圣人,而那些以圣人门徒自居的酸腐儒生们,多半做起事儿来都是拖后腿儿的货。 这几本书里,原来是没有练兵杂集的,实际上,董策也是最近才开始看这本书。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大名鼎鼎,在后世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不止一次,因此早早的就托人买来。一读之下,果不虚传,后来才知道,原来还有一本练兵杂集。 实际上,练兵杂集正确的名字理当是《练兵实记杂集》,《练兵实纪》正集九卷,附杂集六卷。戚继光练兵始于隆庆二年,练兵实记成书时间当在隆庆四年末或隆庆五年初。《杂集》六卷写成于隆庆年间至万历初年,收入《练兵实纪》当在万历年间。 这本书乃是对练兵实记和纪效新书的重要补充,里面甚至还有插图。而且也在编制等方面,对于练兵实记进行了相当大的改进,有些改进在董策看来,甚至是划时代的。 像是《练兵实纪》中,北方三镇的步营编组型态很类似于戚家军与马营的混成编组模式,但在其后篇的《练兵杂集》步营解条之说明,则是一种全新的划时代编组方式。把冷热兵器分别编组区隔开来,不同于马营在中部轻骑这单位的队才把冷热兵器做区隔,其它的左右二部仍是冷热兵器混成,而步营则是左中右三部从基层的队就把冷热兵器给分别编组区隔,仍以马营的三三编制为主,并以戚家军原编组的标准鸳鸯阵模式作为基本战术运用。 而后董策便是向众人好生讲解了一番鸳鸯阵。 他对这个的理解还是很透彻的,这段日子,三本兵书基本被他翻烂了,而且他终归是来自后世,对许多东西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也有不少准备改进之处。心得体会写了许多,当然,现在还都是处于纸上谈兵的阶段。真要改进的话,还得练着看着,再说。 鸳鸯阵阵形以十二人为一杀手队,队总统之,下设两伍,每伍设伍长一人。最前为队总,手持旗枪,以为指挥,次二人一执长牌、一执藤牌,长牌手执长盾牌遮挡倭寇的箭矢、长枪,藤牌手执轻便的藤盾并带有标枪、腰刀,长牌手和藤牌手主要掩护后队前进,藤牌手除了掩护还可与敌近战。 再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狼筅为大毛竹制成,像是手持一株小树,上截连四旁附枝,节节枒杈。视之粗可二寸,长一丈五、六尺,人用手势遮蔽全身,刀枪丛刺,必不能入,故人胆自大,用为前列,乃南方杀倭利器。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长枪手的进击。接着是四名手执长枪的长枪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最后再跟进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最后一名则是伙夫,使用的是一根两头削尖的铁扁担,负责挑运辎重,生火做饭,同时也能战斗。 “鸳鸯阵”不但使矛与盾、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而且阵形变化灵活。可以根据情况和作战需要变纵队为横队,变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左中右三小阵。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这种变化了的阵法又称“变鸳鸯阵”。如敌人迂回攻击,短兵手即持短刀冲上前去劈杀敌人。各种兵器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配合,令行禁止。此阵运用灵活机动,正好抑制住了倭寇优势的发挥。 戚继光率戚家军,用鸳鸯阵,与倭寇之战,每战皆捷。 而后来,他移镇蓟镇,训练兵马防御蒙古,由于北方地理,气温,乃至于物产等都与南方不同,是以又做出了一些改进。 在步兵基本战术作为上,戚继光刚开始编组的北方三镇步营在伍与队的编组上就不同于南方的戚家军。南方戚家军的是挨牌手及藤牌手为伍长,而北方则加入了南方戚家军鸳鸯阵基本编队中所没有的热兵器鸟铳手为伍长,第二兵也是南方戚家军所没有的热兵器快枪手,第三兵为藤牌手,第四兵为狼筦手,第五兵为镋钯手。小队长的称谓与马营同,改称为队总,加上火兵直属队总,共十二人为一队。 南方戚家军所属的鸟铳手是集中编制于步营中军,并没有分散到基本战斗队伍,而北方三镇的步营一开始的编组,戚继光就把冷热兵器不同兵科混编于一个基本战斗单位中。此时的北方三镇步营的编制是冷热兵器混成编成一队内,而后期的编制则是把鸟铳手与其它冷兵器分开来个别编组成军。 前期编组的步营武器配置与南方戚家军大同小异,只是为了因应北方部队的武器使用习惯,以及材料取得做了一些调整。比如说,北方不出产藤与竹,藤牌改为木制的圆牌,狼筦改为长枪等。北方惯用的热兵器快枪不同于南方的鸟铳,于是在编入两挺鸟铳之外,另外编入两挺快枪。在摆开鸳鸯阵时,第一层为藤牌手,第二层为狼筦手,第三层为镋钯手,第四层为鸟铳手,此时鸟铳手改持长刀,第五层为快枪手,快枪铳头加装短刃而为夹刀棍。 所谓长刀,是一种双手所持的类似于倭刀造型的大型刀,因为需要双手持刀,因此又称为双手刀,其实就是放大版的戚家刀,长刀与明朝官制的腰刀型制大不相同。 其实鸳鸯阵,绝不是后世许多人吹嘘的那种强悍无敌的战法,戚继光三本兵书的精髓,也并不是在一个鸳鸯阵,而是带兵练兵的方法。他教给了那些资质平庸的将领们,如何能够把一群农民和矿工,给锻造成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可以说,戚继光对人心的揣摩是非常透彻的。 鸳鸯阵,不过是其中之一。 平心而论,鸳鸯阵有破解的方法,而且并不适合于大兵团作战。而问题是,董策恰恰也不需要大兵团作战,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能力和实力,是根本不要妄想参与进大规模会战的,若真是涉足进去,只有被碾得粉身碎骨的下场。鸳鸯阵灵活,多变,适合各种地形,最合适人数不多的小规模战争,这正是董策所想要的。 第308章 三零七 十二人 第309章 三零八 大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09章 三零八 大宅 而且他更看重的——鸳鸯阵让一群农民具备了和敌人对抗的勇气和能力。鸳鸯阵让他们成长为合格的士兵,凶悍的老兵,一个个的杀手阵,是大军团的基石。 听完之后,大伙儿才是恍然,怪不得大人此次选兵的数目,始终都是十二的倍数,原来原委在此。 “另外,选兵的时候,还是要立一些规矩的。” 董策道:“我先说一条,甲长不能选。这些甲长,素日里便是管着下面的百姓的,虽然在你们面前恭敬,但是在百姓面前,就已经算得上是大人物了。若是选入军中,他管下的民户,还是习惯性的听他们的,如此一来,很容易出现拉帮结派的现象。所以,不但甲长不能选,一个甲的男丁,也得打散了,分到不同的杀手队里面去。” “我先说这一条,下去之后你们都好生想想,多提一些意见,群策群力。” 众人纷纷应是。 这个会不知不觉已经是开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天色已晚,董策宣布各自散去。 …… 第二日董策难得睡了个懒觉。 这些时日忙忙碌碌,着实是紧张的很,难得回家一趟,和家人团聚一堂,便暂时把那些烦心事抛开。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昨晚上好一番折腾,足足一个多时辰两人方才沉沉睡去。第二日也没早起,赖在床上直到日头高声才起来洗漱吃饭,而后董策重又带人去了阳和城。 说起来,毕竟阳和城那边还有挂念的。 到了阳和城,进了悦来客栈,已经是过了中饭的点儿了。那老板娘杜家娘子见了他,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招呼道:“董大官人,今日早晨侯公子还着人来寻你呢……” 董策点点头笑笑:“多谢告知。”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布衣服,头上裹着青色帕子,这一身儿穿在别人身上未免显得土气,但是在她身上,却是雅致执的紧,有一种朴素静雅的别样秀美。 两个家丁正在大堂里对面坐着,面前却没别的菜,只放着一碟花生米,两人也都没动筷子,只是眼睛飞快的四处寻摸着,显然是在等人。见董策等人进来,两人赶紧起身,走到王通面前说了几句什么。 王通点点头,凑到董策身边低声道:“大人,这几日那张麻子一直盯着那谢记粮店,今儿一早他便过来说,谢记粮店的人都撤了。东西都搬空了,牌子也撤掉了,里面现在已经是空无一人。” “哦?”董策挑了挑眉毛,道:“走,咱们去瞧瞧。” 说着,一行人便是又出了大堂,去了位于棋盘大街上的谢记粮店。 他们都没注意,说话的时候,那杜家娘子看似无意,实则眼神儿一直都在盯着他的嘴唇。见他们离去,杜家娘子脸上神色若有所思。 临街两层,上下八大间的门面楼房,已经完全空了。前两日还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人来人往的店面,现在已经是人去楼空。大门上面落了锁,窗户都紧紧的关着,门前扔了许多垃圾杂物,一阵寒风席卷而来,一片冷清。 董策轻轻的吁了口气,这是五千两银子换来的结果之一,只是不知道,那告身什么时候能够下来。 他走上前去,指了指那把门的铁将军,王通会意,冲着董勇振使了个眼色,董勇振会意,大步上了台阶,来到那门口,先是端详了一番那铁将军,然后双手握住,开始使劲儿的扭动。他不但拳劲儿大,手劲儿也大,没多一会儿,只听咔哧一声响,那铜锁连着门鼻儿,竟是给从门里生生拽了出来。 推开门进去,和上次来相比,里面大概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一片狼藉。 屋子里面的柜台等一干东西都没有了,到处仍的都是垃圾,屋子空阔的紧。可以看得出来,这下面的四间,都是大屋,每一间都足有两丈七八尺深,宽在一丈一二尺之间。地面上铺的是整齐的水磨青砖,一块一块都是一般的大小,拼得很紧凑。屋子和屋子之间的墙壁很厚,足有两尺左右,这样做不但使得屋子保温效果好,冬天能够蓄得住暖热,而且最主要是结实——以这样的厚度,只要是没有大的人力破坏,屹立数百年根本不成问题。 四壁上都涂得有膏泥,很是平滑平整,在中间的那一间大屋后面靠墙的位置,有楼梯通向二楼,董策上去瞧了瞧,二楼也是四大间,一个走廊连接着。其格局跟楼下一般无二,只是上面临街的那一面,都开着很大的窗子。不过这会儿,糊窗户的纸都给撕扯了下来,有许多没撕干净,还残留了不少,一阵风从外面吹过来,便是呼呼啦啦的一阵扇动。这窗户上没糊纸,已经挡不住风了,一阵阵儿的往里头钻。 董策看了就是一阵冷笑。很显然,谢困那厮定然是被二管事逼着从这里搬出去的,而且很是仓促,说不定就是昨晚连夜搬出去,这一点,从到处散落的东西就能看出来。但是这厮就算是如此仓促的撤出去,竟也不忘了把这里面能毁的东西都毁掉,就连窗户纸都给撕扯了。大有我得不到东西你也别想得到的架势。 “小人。”董策只给他这两个字的评价。 这处建筑很是讲究,高大坚固且不说了,临街的墙壁足有三尺厚,窗户和窗棂都是用木头做的,窗框是用条石头砌的。二楼屋顶上长长大大的厦檐足有将近五尺,就算是倾盆大雨,也不会把窗户打湿,就算是一楼也不用担心。不但不怕雨,就算下雨天在屋檐下面做饭都足以支应的开。也正是在这个时代,才有话本儿常出现的在屋檐下避雨的桥段,若是后世那等房子的屋檐,人站开都是奢望,哪里能避雨? 董策吩咐道:“回头买些竹篾纸来,找个大点儿的店面,加些银钱,直接在那卖主的店里叫两个伙计让他们把这窗户糊的妥当了。” 王通赶紧应了。 这个年代,略讲究些的人家,一般贴窗用的都是竹篾纸,这种纸比较透亮,贴上之后屋子里面采光会比较好,而且坚韧不容易破,有点儿像是后世的纱纸。窗户上会有窗格,竹篾纸贴在窗格里边这一面,窗格眼较小较密,一是为了防盗,二就是窗眼太大了窗户纸容易被风刮破。到了夏天,有钱人家会用很薄的轻纱来代替窗户纸,这也是古诗中常常出现的“碧纱窗”的原型,至于冬天用轻纱,那就纯属找死了。届时寒风呼啸,一点儿热气都蓄不住。 当然,穷苦人家许多也有用不起竹篾纸的,就只能用茅草来填窗户,或者根本就不再睡觉的屋子开窗。 一般来说,糊窗户的纸是一年换一次的,正巧现在也快过年了,重新贴一遍就当是迎新了。上好的竹篾窗纸比牛皮纸还结实,透光倒是不怎么透风,过年换纸的时候还得把周围的糨糊先用水弄湿才能扯下来,非常结实。 下了楼梯,便瞧见楼梯下面靠右墙边儿上,还有一扇大门,通往后院。 进了门,董策便是眼前一亮。 面前是一处颇大的空间,青砖漫地的一个庭院,庭院两边各自建了一个花圃,分别有一丈方圆,不过这会儿数九隆冬,里面已经是只剩下了枯枝败叶,很是有几分凄凉。但是可以想见,若是春夏之时,必定是鲜花吐艳,争相开放。 院子往里头进三丈深是一座高大的照壁,有两丈高,三丈宽,六尺厚,占据了相当大的一片空间。照壁的正面,却是一面巨大的富贵牡丹图片。是用细细的各色瓷砖修建砌成,很是精美。大红大紫的颜色极其浓烈,富贵逼人。 绕过照壁,庭院的两边是两排厢房,这里是家丁仆役的住所,他们都是不能进后宅的。而且由于前面临大街的是门面房,说不得这里面还会住一些伙计。正对着照壁的,乃是前院的中堂,这里是会客之所在,自然修的高大轩敞,很是气派。三层台阶高的基座,上面留下了大约一步宽的抄手游廊,抄手游廊的边缘,是白石砌成的栏杆,每隔大约两丈左右的距离,就有一根水瓮粗细,外面刷上了均匀亮泽的红漆的柱子。这些柱子,撑起了这栋虽然很高大,但是只有一层的建筑物。 高达两丈的正厅两扇大门紧锁着,这一次董策没有让董勇振上去把铜锁扭断,他看得出来,那门窗都是用上好的榆木做成的,虽然比不得黄花梨,紫檀那等上好的木料,但是榆木同样是以坚实细密著称。非常适合作为家居和板材的用料,一般中等的富贵人家,一般的官宦,乡间的中等甚至是大地主,用的木料主要就是这种。外面刷上了让人很舒服的深黄色,略有些发黑,那是岁月的沉淀。 光这些门窗,就值不少钱,而最重要的是,若是把这些损坏了,那么再做上新的安上来,会显得和周围的环境氛围非常的不搭。 不舒服。 第309章 三零八 大宅 第310章 三零九 谢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0章 三零九 谢宴 这座房子大约有几十年的历史了,但并不显得陈旧,恰恰相反,岁月给了它积累和沉淀,沧桑到来,格外的有韵味。 董策后退了几步,又很是用心的打量了一番,心里就更加满意的。当初建这座房子的人,心中有丘壑未必,但是肯定很有心就是了,他选的材料,做的样子,使得这座建筑,越是久远,越是有味道。 透过窗棂上面的孔隙,董策能够看到里面的面积很大,也是水磨青砖铺的地面,两边有柱子,柱子前面摆放了几张椅子,而首座后面还摆放着屏风,想来是通往后院的。 在客厅的两边,则是两件穿堂的房子,连通着前庭和后院,一件是书房,另外一间则是花厅。 穿过前庭,进了后院儿,后院儿方圆在十丈左右,面积是很不小的,但是因为房间多,建筑物布局的也合理,是以并不显得空旷。后院布局的非常之雅静,整个乃是一座小花园的设计,还挖了一个不大的池塘,池塘里面有假山,假山之上有精舍一处,有九曲回廊桥连通着假山,又通向了后院的正房。 此时正是数九寒冬,池塘中不多的水已经封冻了,上上下下,结结实实,冰面上和冰层里,还冻结了许多残荷已经枯萎的叶子和杆茎。在假山和廊桥的外侧,精舍的墙边,处处都挂满了藤萝,虽然已经枯萎,但还是非常之密集。 一眼望去,由于这些枯败,就更显的萧疏冷清,冬日的冰冷,尽展无余。 但董策已经可以想见,若是到了春暖花开之日,再上下一场透雨,这处庭院定然是荷叶穷碧,藤萝处处,一旦有风吹过,带来那酷热夏日难得的清凉,花香四溢,蛙鸣聒噪。 明明是北地的风光,却是有了江南水乡园林的韵味儿。( 棉花糖) 董策现在算是明白了那二管事杨尘和他的妹夫为何要的冒着风险也瞒着杨嗣昌侵吞这处宅院了。撇开前面的门面房不谈,后面的这一处宅子,一转手卖给真识货真懂行的人,怕是也得至少一千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穿过廊桥,到了那假山之前,假山不高,却也有两丈上下,假山上面,一座只有一间房子大小的精舍坐落在那里,周围被枯藤缠满了。廊桥从假山之中穿过去,尽头上岸,往前走不过远,便是后院的正房。 这是一座呈‘凹’字形状的两层楼房,上下加起来,大约有十四间的样子。 到了这儿,董策便没再往里面瞧去。 现在还不是收拾这里的时候,比起收拾这个来,董策现在也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这里虽然还不是很破败,但是已经给上一任主人临走之前糟践的不成样子了,还需要一番好生的整治才行,董策并不愿意让自己手下的家丁去做这些杂事。还是等什么时候红袖来了这里,再做计较。 董策忽然回头吩咐道:“王通,这个人,去把这里的里正请来。” “是。” 王通应了一声,亲自去了,他人头精熟,做这个最合适不过,若是换了下面的家丁,没了经验,少不得会耽误事甚至惹出来祸端。 接下来,董策又在这院子里四处转了转,基本上得出了结论。这院子的面积大约在一千平米上下,这还是地皮的纯面积,上面的建筑物面积还没有算上。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一处上千平方米,自带园林景观,带大型游泳池,临近街面,地理位置极佳。在寸土寸金的阳和城,不过几个月时间,就置办下这份儿家业,也算有点儿本事了吧? 大丈夫若是只能掌权,却不能给自己给家人,带来实际的好处,生活上的长足进展,那算什么爷们儿? “房屋处:门面四间二层,大小八间……总计灰瓦房大小共四十一间。门窗户壁上下土木相连,随房院落。 今因手乏,凭中保人说合,情愿卖与镇羌堡十里铺管队官,磐石堡屯垦官董策名下,永远为业。言定房价银五百两,二两平整。其银笔下交足,并无欠少。此房实系自置添房己产。自卖之后,倘有亲族人等争竞等情,有卖主、中保人一面承管,与买主无干。 恐后无凭,立卖房契永远存照。 中保人赵有福(押)、李葆济(押)、刘升(押)。 崇祯七年九月初七日,立卖契人侯家伟(押) ……” 此地里正赵有福用带着浓重晋北口音的沙哑嗓音念完了这段话之后,放下了手中的房契,点点头,向董策恭敬道:“没错儿,大官人,这就是老朽前段时日签字画押了的契约。” 王通的效率很高,大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把此地的里正给请来了,他也是刘若宰给的那份契约合同上面签字画押的三个中保人之一。 赵有福大约五十来岁,身材不高,但是很壮实,鬓边只有零星的白发,看上去很健壮,显得年轻了不少。这在四十来岁就可以自称老夫的明朝,是非常少见的。他带着四方平定巾,穿着青布直缀,虽然不华贵,但是很干净,很整齐。而且这个不华贵,也是和达官贵人想比的,他腰板儿略有些佝偻,脸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笑,眼中也总是闪烁着思量的光芒,一看就是街面上有些头脸的精明人物。 能够当得上里正,他自然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事实上,他在南边不远处开了一间布庄兼成衣铺子。说起来,他还是阳和城中颇有名气的裁缝。 董策笑道:“赵里正客气了,以后大家便都是邻居了,还须得多多照应才是。” 董策能这么说,赵有福却不能这么想,他自然知道这是人家的客气话,当不得真的。这位董大官人的来历,他可是知道一些的,不说别的,能把这宅子上任主人挤走,那就是极有本事的了。宣大总督府上的二管事,岂是好相与的?说句不敬的话,他在外面的威风,一般的县老爷也是比不得的。不过他倒也是不怎么担心,明朝人们的观念中,一重亲族,这第二重的,便是乡党了。城市里面,街坊邻居之间的关系,总体来说是很不错的,互相照料,多有帮扶。若是一户人家跟周围的邻居关系都很差,是会被人耻笑不会做人的。 是以就算是街坊之中有权贵人物,仗势欺人的也很少见。若是平常百姓家有了什么红白喜事给你递了请帖,就算是不到场祝贺,礼数也是一定要做全的。 赵有福赶紧恭谨的笑笑:“咱们能跟大官人当邻居,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 “这话说得……”董策摆摆手,笑道:“本官现在还不忙着迁进来,怕是此处会空一阵儿,还劳烦赵里正跟街坊邻居们言语儿一声,明儿个正月十五此处有新店面开业大吉,到时会在门口摆上流水席面,请街坊邻居们都赏个脸。” “那是那是,大官人放心,小的一定通知到。” 赵有福没口子的应了。 …… 锅中水已经烧沸了,滚滚的冒着热气,时不时的一个气泡从下面翻上来,在水的表面破碎开,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声响。姜片,蒜片,大料,桂皮,八角等等香料在水中沉沉浮浮的。 一阵阵鲜美的香气四处飘散开来。 锅是铜锅,很大,铜锅下面架了一个铁架子,铁架子下面是一个火盆,里面放满了火炭。 炭是上好的银丝炭,一丝烟气都没有,而且烧得很旺,烧得时间很长,把周围都给烘的暖暖融融的。 铜锅是在一个八仙桌上,八仙桌很大,铜锅旁边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碗碟,荤菜素菜都有。有切成了极薄的片儿的香菇,猴头菇;有洗的干干净净,脆生生的小黄瓜和韭黄。能在数九寒冬吃到这蔬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钱也买不到,属于典型的有价无市。 至于荤菜,那就简单易得的多了。鹿肉切成了片儿,有着大理石一样漂亮的纹理。还有鸡肉,羊肉,牛肉等等,至于最显眼儿的,则是好几盘儿有点儿像马肉的红色肉片。这是野生万里哼的肉,说白了,就是野猪肉。 野猪能和老虎搏斗,也能吃蛇,它的肉非常鲜美,有点儿像马肉,比家猪的肉要好吃的多。野猪抓捕不太容易,是以这种肉还算是很稀罕的,甚至比鹿肉都要少,这个年代晋北的鹿还是很多的。 一双纤纤素手快速的忙活着,调制调料,布菜,涮肉,忙的如穿花蝴蝶一般,虽然很忙,却是忙而不乱,非常从容。这双手很白,手指很纤细修长,可以想象得到,她的主人一定也很美,而且说不定弹琴很好。 这是一双为了雅乐而生的纤纤素手。 这双手的主人不是宣大总督衙署的兰娘,而是悦来客栈的老板娘,杜家娘子。 到现在为止,董策和侯方域都不知道她的闺名。侯方域向董策吹嘘说他知道,但董策可是不会相信。 第310章 三零九 谢宴 第311章 三一零 奇闻怪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1章 三一零 奇闻怪谈 纤纤素手端起一碟红色的酱料和一盘野猪肉放在一边,又往盘子边缘放上了筷子。接着,一双同样修长白皙的手拿起了筷子,挟起一片野猪肉在锅里涮了涮,然后在那红色酱料的碟子里面蘸了蘸,正反两面都蘸得很匀和。那红色酱料明显是过了油的,肉片上面变得油汪汪,红彤彤的,很是漂亮。 这双手虽然也很漂亮,但显然是男人的手。 然后大手的主人把肉片纳入嘴中细细的咀嚼着,接着他就倒抽了一口凉气儿,着急火燎的把口中的肉咽下去,使劲儿的往外哈着气儿。一张俊脸都有些红了,鼻尖儿冒汗,赶紧端起一杯酒来灌下去,这才长舒了一口大气,笑道:“辛辣,着实是辛辣!这川地传来的茱萸,真真是过瘾。” 一边的董策也夹了一筷子羊肉在锅里涮了涮,蘸了茱萸酱料吃了。 上一世就很能吃辣的他也是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细细的咀嚼着,感受着这不同的风情。和后世那熟悉的辣椒味道不太一样,但是也有相同之处,最主要的是——辣,真的很辣!如果说对比一下的话,差不多和后世绝味鸭脖里面的中辣差不多了。 这是茱萸,而不是辣椒。 这蘸酱,就是茱萸制成的。 茱萸,是辣椒传入中国并且大规模被食用之前的辣椒。 在辣椒没有进入华夏之前的漫长岁月,食茱萸充当了辣椒的角色,满足了好辛香的国人对辣味的嗜好。酸甜苦辣咸,国人早在古代,就已经知道了“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递给人们辣味儿的,就是茱萸。像是酷爱吃辣的四川人,爱吃的鱼鲊、肉羹、面条等,皆用辛辣的食茱萸调味,食茱萸还被做成辣子油入馔。 重阳节插茱萸的习俗已成往事,但哪怕是在后世,偶尔在一些川味火锅中,还能见到茱萸的影子。( 棉花糖) 茱萸别名藙、樧,分吴茱萸、山茱萸、食茱萸。前二者入药,后者入馔入药两可。茱萸果实色红、味辛,是故又称辣子,或称樗叶花椒,还有欓子、艾子、枣皮之类俗名。 古人把茱萸看得很神奇。《齐民要术》记载:二三月栽茱萸,等到果实开裂就收割,挂在墙壁阴干,切忌烟熏,“烟熏则苦而不香也。”《术》言:如果“悬茱萸子于屋内,鬼畏不入也。”若是水井周围种上茱萸,“茱萸叶落井中,饮此水者,无瘟病。”《杂五行书》说:“舍东种白杨、茱萸三根,增年益寿,除患害也。”晋人孙楚《茱萸赋》曰:“有茱萸之嘉木,植茅茨之前庭……应神农之本草,疗生民之疹疾。”事实也证明,茱萸能抑制一些病菌和疾病。 最被人看重的还是茱萸具有的辛辣味道。 茱萸入馔的历史很是悠久,可以追溯到西周。《礼记·内则》有曰:“三牲(牛羊猪)用藙。”至迟在西汉,饭中有茱萸。隋唐以降,无论北食还是南食,很难见到茱萸,唯有蜀中一地,将茱萸与花椒、姜并列为食材三香。 后来隋唐之后,茱萸已经是在全国范围内被广泛食用。 油炒法没有普及之前,最流行的家常菜就是肉菜合煮的羹,吃时以酱、醋、盐、梅调味。同时也开始食用花椒、肉桂,还有茱萸等。 吃辣椒有一种特别的吃法,就是将辣椒研成粉,作成熟油辣子。在古代,则用茱萸作成辣油。 “藙,煎茱萸也。” 九月九日,取茱萸折其枝,连其实,广长四五寸。一升实可和十升膏,名为藙也。也就是说,在九月九日这天,用一升茱萸同十升猪油一起煎成的辣油,名藙。这与后世的煎辣椒油类似,可以说藙就是古代的熟油辣子。之所以用猪油,是因为此时还没有菜籽油,菜籽油大约在明末清初才出现。 这个年代,文人雅士极喜欢饮用茱萸酒。 “闲听竹叶曲,浅酌茱萸杯。”到了后世,饭桌上早就已经难觅茱萸踪影,它已被辣椒完全取代了。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喝了一口酒:“和辣椒比起来,别有风味。” “辣椒?那是什么?”侯方域好奇道。 “嗯,”董策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就像是茄子一样,形状和茄子也有些相似,不过要小的多。” 他伸出小拇指来比划了一下:“小的辣椒,差不多这么大,大一些的,也就是两倍大小而已。这些辣椒,有的是成熟之后是青色的,这种不算辣,有的是通红通红的,那就辛辣的紧了。晒干之后,将里面剁开,全都是细小的白色种子。这些碎辣椒,你闻一闻就有要打喷嚏的感觉,若是吃的话,比现在的茱萸更要辣上十分。只觉得身体里面热气四冒,肚子里面火烧火燎的,整个人似乎着火了一样,恨不能喝一缸子冰水下去。就算是再冷的天儿,嚼上几根干辣椒,也是浑身冒汗,比喝最烈的老酒都管用。要说辣椒,剁椒鱼头,那可是一道名菜啊!一大盆子鲜红的辣椒,查干湖冻捕第一网捞出来的大鱼头王,脸盆大小的鱼头剁碎了,和辣椒一起做,你滋味儿……” 董策似乎是陷入了前世的回忆。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竟忍不住流了口水。 “比茱萸还要辣十分?”侯方域貌似不信道:“这茱萸已经是如此辣了,我着实是想象不出来那辣椒到底是何等的辛辣滋味儿。那茱萸,在何处产的?小弟可是从来未曾听过的。汉臣兄怕不是唬我?” 一边杜家娘子也认真的听着,这一次他难得的支持了不怎么看的顺眼的侯方域的说法,人对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总是持一种怀疑态度的。 “怎么会唬你?”董策不由的失笑,他想了想,不知道现在辣椒是不是已经传入东南亚了,便道:“这辣椒的产处,就在那极东的大海之中,有一处大陆……” 侯方域打断他道:“可是那海外倭国?” “倭国,那等弹丸之地,算得上是什么东西?”董策轻蔑的摆摆手:“在倭国更往东数万里之遥,浮海东去,那大陆南北两块儿相接,南北六七万里,东西亦有两万余里,广袤无垠,比我大明还要更大许多。此大陆上生长着土著,不似西洋蛮子的那般金发蓝眼,毛发浓密如野人生番,反倒是如我等华夏子民一般,黑发黑眼,这些人,称为印加人,玛雅人,信奉太阳神。他们在高山之巅建起了巨大的神庙,供奉着黄金白银打造而成的巨大太阳神像。据说,他们乃是武王伐纣之时,浮棤东去的商国遗民。” “他们的土地,肥沃异常,只需要洒下种子,不怎么照料,就能结下累累硕果。他们的土地上,生长着玉米,辣椒,番茄,等等神奇的东西。对了,那番薯,便是从他们那里经由西洋人传来的……” 董策侃侃而谈,在他的描绘下,一个雄奇瑰丽的奇异世界浮现在了侯方域和杜家娘子面前。 他的口才本来就是极好,又是有心讲的好一些,自然便是栩栩如生,仿若就在眼前一般。 而他说的这些,根本是书本上绝对看不到的,别人口中绝对听不到的,带给侯方域两人的震撼,简直就和后世的中学生,第一次接触到网络候,被书中那浩大瑰丽给震撼的瞠目结舌一般无二。 杜家娘子还要好一些,但侯方域是一个文人,是一个充满了浪漫精神的文人。能成为桃花扇中的主角,和李香君演绎那么一番凄美的爱情,岂能是俗人? 他自己更是在脑海中增补了不少东西,待董策说完,更是常常的吁了口气,满脸都是震惊,连连叹道:“不可思议!不敢置信!” “若是别人说这些,我定要斥他胡说八道,但汉臣兄你说这些,我虽不敢置信,却是信你。” 董策哈哈笑道:“你这么给面子,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了。” 杜家娘子瞧着董策,眼中异彩连连:“董大官人您知道的真多。” 董策正要说话,那边侯方域已经轻轻咳嗽了一声,很是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汉臣兄,君子不夺人之美。” 杜家娘子立刻反唇相讥:“谁是你的美?” 董策立刻把头扭到一边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他也听留守的家丁说了,从前几日开始,侯方域每日便来这悦来客栈中痴缠杜家娘子,尤其是在得知杜家娘子已经丧夫多年,至今寡居之后,就更是变本加厉。若是换做别的久旷妇人,怀春女子,又是尝过了那等美妙滋味儿的,这几年独守空房下来,岂能受得了?再说了,侯方域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儒雅风流,又是出身高门,这几条随便拿出一条来都是足以吸引女人的资本。说句难听点儿的话,以杜家娘子这个孀居妇人的身份,给人家做妾都是抬举了。 有这么一个知情识趣儿的夫君疼爱,嫁入豪门,从此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受苦,纵然是为妾,那也是比在这边城开一间客栈强得多。 第311章 三一零 奇闻怪谈 第312章 三一一 大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2章 三一一 大局 这么热切的追求,有几个女子不动心的? 但是杜家娘子却是根本不假辞色,侯方域若是说正经事儿,她就正经说话,侯方域若是说荤话,嘴里胡言乱语,她也是立刻翻脸,反唇相讥,毫不留情。而偏偏她越是这般,侯方域就越是对他痴迷。今日这宴饮,其实就是侯方域宿醉醒酒之后,忽然想到今日还未曾见过家人,赶紧便过来了,结果正巧碰到董策回来,自然是要好生吃酒宴饮一番了。 侯方域见多了对他温柔如水的女子,杜家娘子这般泼辣,正是让他感觉十分之新奇,这种从未感受过的新奇体验,让他若饮醇酒,如痴如醉。 用董策的话说,这就是个贱坯子。 侯方域毫不在意杜家娘子的态度,馋着脸笑道:“十娘,你不知道,我昨日想你,又是一夜未眠。本就大醉,却是生生睡不着,今日起来,头疼欲裂!一想到今日还未曾见到你,顿时便是感到心里惶惶的,似乎是丢了什么最珍贵的东西一般,急急的便赶来见你。” “十娘,你可忍心么?”他捂着心口,满脸的幽怨。 这厮似乎入戏太深,竟然筷子敲着碟子,满脸深情的唱了起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怎么不忍心?” 杜家娘子冷笑道:“公子请自重。今日我来为你们调羹布菜,可不是看你的面子。” 董策也差点儿吐了,他叹了口气,心道你们俩的事儿,何必把我给拉上?他忽然面色古怪的看着杜家娘子,道:“你叫杜十娘?” 他很惊诧,原来侯方域还真知道杜家娘子的名字?问题是,这个名字怎么…… “嗯,奴家家中排行第十。”杜十娘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红了一下,她低声道:“贱名到让大官人见笑了。啊,下面还有点儿事,奴去处置一下。” 说着便是推门出去。 侯方域面色古怪的瞧着董策,忽然道:“不对劲儿。” “怎么了?”董策问道。 “我看,他对你有意思。”侯方域一脸的悲愤:“提到你的时候,她会脸红,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董策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别装疯卖傻了,别跟我说,你支走了他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话。你这人虽然不着调,但总还不回这么无聊。” “当然是还有别的事儿。”侯方域却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但这事儿也得说。” 董策以手扶额:“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在下现在还没有纳妾的心思,而且这位杜家娘子……” 他摇摇头,却没说出来,这杜十娘,他总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再说了,这名字,杜十娘?董策想想就是一阵牙酸。 “好吧,先不说这个,放过你了。” 两人现在也算是交情深厚,开几句玩笑自然是无妨的,不过若是痴缠胡闹,还到不了那个份儿上。 侯方域下意识的四处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汉臣兄,可知反贼乎?” 董策点点头:“闯贼?还是献贼?” “都有。”侯方域轻轻吁了口气:“家父昨日于京师着人送来的信件上面,细细与我讲解了今年剿匪之格局。” 董策心中一动,他素日也常看邸报,加上有前世的历史积淀,其实对这段历史是很了解的,但是如果能听局中人好生的说一番,自然又是完全不同的一种味道。 他也压低了声音道:“何如?” “总体来说,不太乐观。”侯方域虽然说的是比较沉重的话题,但是脸色却没什么变化,显然是没把日渐壮大的李自成张献忠等一干反贼当成一回事儿。实际上他的态度代表了此时明廷绝大部分士大夫的观点——闯贼献贼,不过是小疾而已,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关外辽东建奴。殊不知,最后灭亡了这煌煌大明朝的,正是那些反贼泥腿子。 总体来说,崇祯七年对农民军来说,是历史性和巨大转折的一年。 崇祯六年十一月二十四,反贼利用官军大胜之际,互相防备争功,毫无作为原地踌躇月余的大好机会,利用黄河结冰的大好时机,跨越黄河天险,进入中原大地。 从此,各路反贼才可说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有了极其广大的纵深活动空间。 河南是大明朝的腹心,四战之地,此地明廷根本没有多少军队。仅仅在一个月之内,反贼的足迹几乎遍及河南西部各县,接着又冲向接境的湖广、安徽和四川。对明廷来说,原先的局部问题从此变成了腹心大患。 其根本原因,便是河南穷,太穷了。这个曾经是华夏文明源头的所在,广袤的中原大地,由于连年大旱,黄河肆虐,蝗灾频频,早就已经是迹近人间鬼蜮。 崇祯六年底,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在《中原生灵疏》中言道:崇祯三、四、五、六年,连年大旱,“秋既无收,麦又难种。野无青草,十室九空。于是有斗米值银五钱者,有工作一日不得升米者,有采草根树叶充饥者,有夫弃其妻、母弃其子者,有卖一子女不足数餐者,有自缢空林、甘填沟渠者,有饿死路侧者,有鹑衣菜色而行乞者,有枕比而毙者,有泥门担簦而逃者,有骨肉相残食者。” 而在这样的大荒之年,明廷不但不加赈济,反而“加之以诛求,重之以供应,责之以兵粮、器械、米豆、刍茭,悉索敝赋以应河北之求。而且正赋之外,有加派焉,而且尽追数年之旧逋,而且先编三分之预征,而且连索久逋额外抛荒之计禄。……旧额未完,新饷已催;新征甫毕,旧逋又下;额内难缓,额外复急。村无吠犬,尚敲催呼之门;树有啼鹃,尽洒鞭朴之血。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常闻鬼哭。触耳有风鹤之声,满目皆荒惨之色。欲使穷民之不化而为盗不可得也,欲使奸民之不望贼而附不可得也……。” 河南早就是饥民遍地,流寇四起,而闯贼献贼这些反贼一进入河南,立刻就得到了整个中原大地的蜂起响应。大量的流民流寇加入反贼之中,使得反贼在崇祯五年六年几次官兵大的围剿中损失的力量重新补充回来,而且得到了极大的增长。 河南一地,从贼者不知凡几。反贼进入河南以后,兵分两路,横行狼、一斗谷、扫地王、满天星等八营部众十余万西入武关,山阳、镇安、商南同日陷落。接着北上雒南,向陕西布政使司西安府挺进。对剿匪负有重任的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大为震惊,连忙檄调郃阳,韩城驻军迎头堵截。这路起义军遂掉头南下,于崇祯七年正月十五日攻克洵阳、紫阳,平利、白河也相继被攻克。洪承畴大军赶到时,此路义军已南下四川。 另一路起义军包括高迎祥、李自成、马守应、张献忠等部,进入了卢氏山区。此地“崇山造天,牙距趾错”,形势非常险要。此地原来就有一批由于丧失了土地,被迫违抗朝廷禁令私自开矿为生的百姓,他们被官府斥之为“矿盗”。反贼到达之后,矿徒们群起响应,充当向导,加入反贼,领着逆贼由山间小路直抵内乡,然后经邓州、淅水南下湖广的郧阳、襄阳地区。崇祯六年十二月下旬到七年正月,这路起义军连破郧西、上津、房县、保康诸县。 “直走空虚无人之地,捷若风雨之至。”郧阳抚治蒋允仪“束手无策,上书请死而已。” 中原腹心一片糜烂,朝中大臣认为,流寇之所以能“流突无定”,乃是因为“各镇、抚事权不一,互相观望。宜以重臣开督府,统摄诸道兵讨贼”。崇祯皇帝便以延绥巡抚陈奇瑜为兵部右侍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视贼所向,随方剿抚。而这个职位的设立,也表明了反贼的力量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增长。 崇祯七年的上半年,反贼主力集中在四川北部和陕西南部。入川的义军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由豫西和湖广郧阳西入陕西兴安,他们在遭到明军的阻击以后,向南折入四川;另一部分是从湖广郧阳地区,经长江北岸的大山区入川。后一部分于二月二十一日攻克夔州府,打开了川的门户。明廷赶紧调军防范阻击,是故反贼的活动区域被堵截在川东川北的山区之中,此地层峦起伏,多是深山老林,粮食产出极少,无法解决大队人马的粮食供应。是以,这路反贼不久又分道出川,一部分东返湖广,大部分北上陕西。 如此,随着大明朝廷重兵集结于河南、湖广,反贼的的主力又回到了其发源地陕西。 崇祯七年春,陈奇瑜以五省军务总督之身份,檄调各路官军齐集于河南陕州,然后移师南下,向湖广均县、竹山一带进剿。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受到官军的压迫,向西进入陕西。陈奇瑜连续在河南、湖广打了几次胜仗,心中骄横已起,便穷追不舍,打算一举消灭反贼。反贼打走到汉中栈道地区时,误入险地,此地山高路陡,百姓稀少,山民彪悍,所有出口都被明军把守得严严密密,又碰上阴雨连下七十多天,“弩解刀蚀,衣甲浸,马蹄穿,数日不能一食。” 第312章 三一一 大局 第313章 三一二 你的机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3章 三一二 你的机会 被困于车厢峡之中,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数万人几乎面临要被生生饿死的绝境,为此他二人决定诈降。逆贼把军中缴获所得之金银财物悉数集中起来,派人“入奇瑜营,遍贿左右。” 此时的明廷官兵,贪生怕死说不上,打反贼他们还是很有信心的,不过很贪财就是了。军队待遇差,官兵普遍都很穷,而将官们贪财更是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这一招儿很好使。各路将官得了贿赂以后极力主张招抚,陈奇瑜也认为逆贼已经是走投无路,乃是真心投降,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大功告成,很是得意。再说了,今上是个好大喜功的,招安绝对比围剿干净功劳大,因此便决定招抚。 兵部尚书张凤翼很是认同,崇祯皇帝也同意了。是年六月,陈奇瑜招安成功。按逆贼之数目,每一百人派一名安抚官加以监视,负责遣返原籍安置;所过府县由当地官府供应粮草;檄止官军进兵,以免发生冲突。 被招抚的逆贼达到了四万余,这四万余反贼,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可以说乃是一度规模过百万的反贼中最精华的力量。有他们在,反贼就随时能拉起大规模的军队来。 逆贼乃整旅出栈,与奇瑜兵揖让酣饮,易马而乘,抵足而眠。贼之无衣甲者皆整矣,无弓矢者皆砺矣,数日不食者皆饱腹矣。而吃饱喝足之后,他们立刻翻脸,一夜之间尽缚诸安抚官,或杀、或割耳、或杖责、或缚而掷之道旁。接着便攻掠宝鸡、麟游等处,从此之后,如龙脱浅水,虎入山林,纵横再不可制。 陈奇瑜如梦方醒,崇祯帝勃然大怒,宝鸡知县李嘉彦,陕西巡抚练国事乃是陈奇瑜等,都被革职查办。 从崇祯初年一直到大明朝天崩地裂的那一日,官兵有不少的机会将反贼一网打尽,而这一次,是最可惜,最好的一个机会。 李自成、张献忠等部在汉中脱险以后,分头攻略西安周边及甘肃庆阳、巩昌、平凉一带,一时声威大振。因陈奇瑜招抚误事,于崇祯七年十一月被下狱论戍,同时,升洪承畴为兵部尚书,总督山西、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军务。正当此时,西宁驻军发生兵变,将领被杀,守道被逐,镇守太监仓皇逃遁仅以身免。洪承畴被迫亲自带军赶往西宁,反贼趁此时机,分陷关陇。等到洪承畴平定了兵变腾出手来镇压反贼时,反贼又悉众东奔,分道入河南,集宛、洛间。 “七年冬,贼骑千余西来,立马西郭麦田中。已而大旗飘铮遥望崖口而南,旌旗蔽空,甲光耀日,南尽南山,北尽河曲,波压云涌而至。惟闻马嘶之声,自朝至夜,连营数十里。贼过人畜践踏,路阔五六里,不知其众之几何也。? 反贼再入河南之后,兵分三路:一由陕州渡河,北上山西平阳;一由武关经南阳地区进兵湖广襄阳;一由卢氏县东攻河南郡县。不久,进入山西的义军又从河南怀庆渡河,南入归德府;入湖广的义军也经郧阳、上津再度进入河南南阳。 侯方域叹了口气:“反贼再入河南,现如今整个中原大地,已经是一片糜烂,百姓惨遭荼毒,生灵涂炭。” 他虽然长于南北两京,但祖籍却是河南,现如今族中大部分人和家中祖宅还在河南归德府,因此也是非常之担心,心中颇为忧惧。 他的认识,终归是有局限性,董策虽然是官府中人,但也不得不承认,李自成和张献忠到达了一地之后,那里的百姓,生活的肯定是比在明廷统治下要好得多。虽然现如今均田免粮之类的口号还没提出来,但是至少他们不会征收百姓卖儿卖女买卖老婆都交不上的沉重赋税。 他心里暗暗道:“说不得百姓,现在还盼着那二位去呢。” 董策知道的不如他详细,但是在大势上,却是更清楚一些。他知道,现在反贼共有大小七十二营,有三十余万之众,再等上一些时日,一进入崇祯八年,他们便会攻陷荥阳县城,大会于荥阳。 而荥阳大会之后,逆贼真正是,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这些话,无论如何都是说不出口的。 他现在也很清楚,自己关心这些,也是没有什么用处,那边的事儿太大,太远,自己这个区区指挥佥事,一堡之守备,是远远插不上手的。 唯一让他比较欣慰的,便是反贼们这几年是不会再回来山西了,就算回来也不会来晋北,晋北太穷了,实在是没什么可抢的,如此一来,总也安全了不少。 他盯着侯方域,轻声问道:“朝宗,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何?” “陈奇瑜这一次罪过非小,被议罪,流放戍边,怕是三五年之内不能起复了。”侯方域耷拉着眼皮儿道。 董策点点头。这件事儿他也知道,而且作为一个有心人,也能从中看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崇祯帝燥切刻薄,杀人是从来不手软的,崇祯一朝到现在,被他杀了的朝中重臣多少了?而这一次陈奇瑜犯了这等大错,却只是议罪戍边,这其实已经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了——皇帝还是信任他的,终有一天还是要大用的。 “陈奇瑜完了,但是中原战局,越发糜烂,还须得有一个人总览大局。父亲大人来信说,现如今朝野之中最有资历名望的两人,一为卢象升,另外一个,便是现如今的宣大总督杨嗣昌。卢象升,圣上的意思是想让他移镇九边,防备建奴。所以这事儿,还是落在杨嗣昌头上的可能性比较大。” 侯方域看了董策一眼:“这一路走来,宣大边军是个什么德行,我也瞧在眼里。不说是不堪一击,乌合之众也略显夸张,但真算不上什么雄武之师。我都能看出来,杨总督能看不出来?而汉臣兄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本就在杨嗣昌这儿是挂了名字的,一旦再能练出一支精兵来,也无需太多,千八百的也行,只消得拉出来比别人的精壮,就不难得到杨嗣昌赏识。到时候便是不用我做什么,他怕是也要用你。” 他凑近了董策,压低了声音道:“上一次陈奇瑜功败垂成,这一次,朝廷上上下下,都绝对不允许再有失败,会尽全力支撑供应,便是建奴那边儿,也是能缓一缓的。是以此次,反贼必败无疑,而只需侪身其间,便是一桩极大的功劳。” 他拳头轻轻的落在桌子上,话语却是热切无比:“汉臣兄,万万不可错过啊!” 董策怔怔的看着他,心中闪过一抹感动,忽然起身,深深一揖:“多谢朝宗提点!为兄,没齿难忘!” …… 夜色已深,灯光昏黄。 挂在悦来客栈门口的两盏大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董策站在店门前,看着侯方域的马车轧轧离去,有些出神。 由于前世的记忆,他对侯方域,本来是没什么好印象的。认为这不过就是一个刻薄寡恩的酸腐文人而已,还是一个不知人间疾苦,只知道舞文弄墨,吟风弄月的富贵人家公子哥儿。甚至内心里,还很是为李香君不值,虽然这事儿是真是假都还没个定论。 但是现在,这段日子接触下来,却是发现,此人当真是值得结交的挚友。 身为世家子,却是不骄横,不狂傲,也算得上是才华横溢,而最重要的,却是在一个字——真。待人以诚,不遮遮掩掩,而且很是懂得为他人着想。说句实在话,对这个时代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董策到现在还是有些不习惯。这几日和侯方域同游同吃,只剩下同睡抵足而眠还未进行了,董策敢肯定的是,侯方域便是对他媳妇儿,也没这么热心过,也没这么费心思的谋划过。 这种比夫妻之情更亲密的友情,想想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董策现在可以理解到这种情绪,但还要慢慢接受才是。 侯方域今日与他透露的这个消息,对董策而言是极为重要的。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最大的希望,说白了不过是四个字:出人头地。他想要做更大的官,拥有更大的权柄,占领更广阔的地盘儿,手下有更多的子民百姓,军兵士卒。无论是虚伪矫情的说是为了天下还是直接明了的说是想要在这个乱世之中活下去,总归一定是要升官儿的。 这个期望,他自己给不了自己,但别人能给,上官能给,朝廷能给。 作为一个武人,要想升官儿,就要有战功!他之前一路升官儿,畅通无阻,从区区一边军小卒半年之内升任指挥佥事,一堡之守备,官居五品,可谓是仕途亨通。个中缘由,有他的上下活动,有刘若宰明里暗里的照拂,甚至还有明朝末年军职武职不值钱的缘故,但是说到根子上,最重要的原因却还是一点——战功。 第313章 三一二 你的机会 第314章 三一三 故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4章 三一三 故人 他有杀鞑子之大功,而且这个功劳是得到朝廷,得到宣大总督承认的,任何人都无法推翻。这个功劳摆在这里,给他升官儿,便谁也没话说。 但董策也明白,靠着之前那些功劳,升到现在,也算是倒了头儿了。若是没有别的战功,他很快就会泯于众人之中,功劳也不再被记住,等上一段时间,说不得众人的印象里,就再也没他这个人了。 被上司记不住,其实是相当可怕的一件事情。 要想升官儿,银子战功缺一不可,银子他总能搞到,但要想有战功,就得打仗。 这是实打实的功劳,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这里说的打仗,可不是剿灭山贼土匪马贼之类这样的小打小闹。 现如今能打的对手只有两个,一个是建奴,一个就是反贼。建奴远在山海关之外的辽东,距离晋北之地足有数千里之遥,董策根本没能力去打,除非他们在来入寇宣大。就算是有能力,除非董策有病,否则才不会现在和建奴去硬碰硬。 董策虽然不愿,却不得不承认,由于大明朝的不断救济和大明官兵的默契配合,使得建奴拥有大量精锐骁勇,强悍能战,兵强甲坚,同时又对敌人充满蔑视和不屑的强横战士。这个崛起于白山黑水之间的强盗团伙,现在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成长为了东亚第一强横的大势力。这是事实。从万历朝一直打到崇祯朝,和大明朝打了这几十年的仗,他们早就培养出一批又一批奸诈狡猾却又凶狠能战的中基层军官,再加上远超过明军士卒的个人战斗力,个人装备,和这样的对手作战,实在是一件很让人不情愿的事儿。 相对说来,反贼就是那个好捏的多的软柿子了。 虽然一些细节记不清了,但是董策脑海中的记忆依稀告诉他,从崇祯七年之后,虽然反贼势力日益高张,渐成不可制之势,但期间还有几次,反贼给官兵打的几乎彻底完蛋。不过,最后的结局却都是死里逃生。不得不说,李自成和张献忠这俩人,运气真是好得要命,碰上了一群又一群蠢猪当对手。 总归说来,这个时候,乃至于今后的五六年中,在大势大局面上,官兵对反贼,还是完全占据优势的。虽然明朝的末年的官兵已经非常废物,但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反贼虽然名气大,杀人也多,凶名赫赫,但论起战斗力,却是远远比不上他们的老前辈——赤眉,黄巢,乃至于元末红巾军这些的。 在这种总体占优,又是小战役频繁的局面下,想要捞到战功,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且现在随着反贼势力越来越大,威胁日深,朝廷对反贼首级论功的级别,也是提得越来越高,不像前些年那么不值钱了。 董策心中有些委决难下。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计划的,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却又不能放过。若是没战功升不了官儿的话,再等多少年也是如此,便是有天大的抱负又有何用? 这突然的变化和他原先的计划有些冲突,不过倒是并不难协调,董策沉吟片刻,忽然打算沿街走走,好生想想。 王通给他派出去寻木匠订做家具去了,董策要开的店面,其内里的布置和设计,和之前大明传统的店面完全不一样。如此一来,店铺里面的装潢,乃至于一些家具的摆设,甚至是柜台的具体样式,都得亲力亲为,不能用老套路了。董策让王通去亲自盯着,不过这会儿身边自还是有些家丁守着的。 “董勇振,你跟我过来。”董策回头扫了一眼,笑着指了指他。 “是。”董勇振大声应是,在众家丁一片艳羡的目光中跟着董策往前走去。 悦来客栈所在乃是紧靠着棋盘大街的一条宽阔街道,也是颇为的繁华,酒肆众多。再加这会儿也不算晚,正是吃晚饭的点儿,是以街道上人来人往,青楼酒肆之中,丝竹管弦之声想闻,一派热闹的繁华景象。 董策闲庭信步,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不过看似是在闲逛,心却是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他心中已经是有了些计较,甚至接下来几个月如何行止也都已经相好了。长长的吁了口气,正自想要往回走,忽然前面传来砰的一声响,董策不由好奇的看过去。 却见是一个人给从酒楼里头扔出来,重重的砸在了街道上。这一下砸的可不轻,那人躺在地上,口中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不停的蠕动抽搐着,状极痛苦。他衣衫褴褛,脸上也颇为的肮脏,一头长发披散下来,结成黑乎乎一绺一绺儿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看上去肮脏不堪。他身上还用非常浓重的酒气,其中夹杂着酸臭腐烂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 董策看了第二眼就懒得再看,这分明就是一个烂酒鬼的样子。 跟着这个被认出来的人,几个人高马大的魁梧汉子从酒楼里面走了出来,走到那醉鬼面前,居高临下,满脸不屑的看着他。 其中一个最结实的汉子冷哼一声,脚在他的腰眼儿上重重的踢了踢,冷笑道:“就你这烂怂样儿,也敢在咱们店里黑吃黑喝?也不瞧瞧这店面是谁开的,也不瞧瞧爷们儿几个是谁?真当你老子我是摆设啊?” “一共六顿,六桌上等的席面,十三斤最好的梨花好酒,加起来算你十八两银子不断多吧?这钱,你拿不出拿出来?” 那人疼的在地上打着滚儿,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再说了,看他这般样子,就知道是定然拿不出来的。其实大汉要的这个价格,还真是不贵,一桌上等的席面,差不多一两多银子上下,而那陈年的老酒,就更贵了。当然,也不派出这人被坑了的可能。 那衣衫褴褛之人只是在地上打着滚痛苦的呻吟。 黑脸膛大汉狠狠的瞪着他,冷笑一声,目露凶光,狠狠道:“既然还不上银子,那就拿自己来抵债吧!一两银子,打断你一根骨头,不算多吧?” 周围几个帮闲跟班立刻便是爆出一阵大笑,纷纷道:“哥哥跟这杂厮鸟儿倒是好生客气,就他那贱骨头,一根值得了一两银子?换做咱们,一两银子砍断一根手指头就算是便宜。到了十两,就得翻倍,一条膀子就不要想着留着了。奶奶个腿儿,一刀下去,咔吃清脆,这叫什么?” 旁边一个帮闲立刻道:“这就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众人哄然大笑。 那领头儿的黑脸膛大汉啐了一口唾沫,笑骂道:“去你娘的,你们才是匹夫,都他娘的匹夫!” “你们俩,把他抬起来,爷爷这次先给他断上五根肋骨。”那黑脸膛大汉双手握拳搓了搓,发出一阵骨节的爆响,一个就有醋钵子大小的拳头让人看着有些不寒而栗。若是给这么一根拳头狠狠的砸在身上,怕是一拳就要了半条命。 “得嘞,头儿!” 两个汉子听他命令,将那衣衫褴褛的男子架起来,那黑脸膛大汉轻蔑的伸手在那人脸上拍了拍,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了比划:“瞧清楚,爷爷说断你五根肋骨,绝对不对,绝对不少!” 此时围观的人也多了起来,大伙儿都是兴奋兼又期待的看着,却是没一个人援手说话的。国人虽然爱看热闹,却不爱惹事儿,最大的热闹当然就是在京师去采石场看处斩人犯了。见到那一颗颗人头落地,一个个兴奋的面红耳赤,之后几个月甚至几年都是忘不掉的谈资。 董策已经转过身子去走了两步了,但是他忽然又回过头来,眼睛死死的盯在那被殴打的人身上看。 他忽然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对于董策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他的记性素来是极好的。 这说明三种情况——要么他和自己不熟,要么是许久未曾见面了,要么是两者兼而有之。 他的目光一遍一遍的在那衣衫褴褛的汉子脸上扫着,可以看得出来,他身材中等,不算高,体型削瘦。虽然衣衫褴褛,满身脏污,但是脸上偶尔露出来的一些皮肤还是很白皙的,显然从小没受过什么苦,长相也算清秀。仔细端详,还有些斯文,应该是个读书人出身。 越看越是眼熟。 董策通共接触过的读书人也没多少,他在脑海中把那些人过了一遍——苏以墨、刘若宰、苏少游、纪长风…… 对!纪长风! 董策脑海中亮光一闪,陡然间想起这人是谁来了。纪长风的弟弟,纪长运,就是那个自己从建奴手中解救出来的读书人,他也着实算个可怜人了,妻子就在自己面前被生生****,之后更是当了替死鬼,情状惨不忍睹。 至于他为何会在此处,董策一瞬间就想到了原由。 “五年前,内子难产而死,孩子也没保住,一尸两命,在下心中伤痛之极,立誓此生绝不再娶,此生有不二之色。我家唯有在下与二弟长运两男丁而已,因此这传宗接代的大任,便都落在了二弟身上。那一日听闻二弟弟妹被建奴掳走,家中人人惶急担忧,却没想到,被董大人所救……” 第314章 三一三 故人 第315章 三一四 施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5章 三一四 施恩 这也是纪长风和董策亲善的原因,而后来两人更熟了一些之后,他告诉董策,纪长运和妻子感情极好,自从妻子死后,便是一蹶不振,浑浑噩噩,每日都把自己给灌得醉醺醺的,一身酒气的回来,或者纪长风差人把他领回来。这还算好的,许多时候,根本便是不归家,也找不着人,纪长风便只好发动家丁仆役四处寻找。往往能在麦秸垛,道边垄沟里,街边屋檐下找到喝得不省人事的他。 不消说,这一次纪长运肯定又是不知道怎么来了阳和,在人家酒楼里吃吃喝喝,结果拿不出钱来。说句实在话,挨揍,活该! 不过董策岂能这般眼睁睁的瞧着? 那大汉拳头已经举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董策给董勇振使了个眼色。 黑脸膛大汉脸上带着狞笑,眼睛因为兴奋而有些泛红,他现在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这一拳下去,把面前这个小子给砸的筋断骨折。骨头茬子从肉里面刺出来,骨头碎裂,肌肉绽开,就算是最好的医师都无法医治。而又没有严重到会死的程度,让他这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和挣扎之中——如果他没被冻死饿死,能熬过这个冬天,还能活下去的话。 但就当拳头要落到纪长运身上的时候,他忽然眼角瞥到一个灰色的影子飞快的向这边冲了过来,然后便是感觉腰肋位置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这一瞬间,疼得他鼻涕眼泪一起涌了出来,忍不住一声凄惨的大叫。再然后,泪眼模糊中,他看到,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再然后,他就重重落地,四脚朝天摔了个结实。这一下,似乎比刚才他们把那赖账的小子扔出来的那一下还要狠,还要凶,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摔碎了,摔裂了,摔断了。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腰肋部位尤甚,竟然一时间无力站起来,只能躺在地上打滚惨叫。 场中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干干瘦瘦的董勇振身上。 那黑脸膛的大汉不清楚,他们可是看的分明,这个干瘦巴快的跟闪电也似的冲过来,狠狠的一拳轰在宋黑郎的身上,然后宋黑郎就跟个泥娃娃也似,就给打飞了出去! 他们满脸的不敢置信,这汉子不算高,也不算多么壮实,怎么就能一拳把人给打飞了?宋黑郎那厮身高体肥,怕不得有一百七八十斤!董勇振微微扬起下巴,满脸倨傲的扫视了周围一眼,然后脸上的傲慢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转而化作了一副极其恭敬的笑脸,向着董策行礼:“大人……” 董策点点头,缓缓走过来,向着那几个兀自架着纪长运的混混淡淡道:“放手。” 那几个混混对视一眼,都是重重的咽了口唾沫。 那黑大汉宋黑郎是他们的首领,也是他们里面最能打的一位,连他都给眼前这个不起眼儿的小个子一拳打飞了,他们就只想到了两个字:高手!而这位高手又管眼前这个年轻人叫大人,再看看董策身上的锦衣华服,说不得就是个什么官,最不济也是一介贵公子! 民最怕官,他们方才虽然嚣张,实际上却只是这阳和城最底层的混混儿,混得连张麻子都不如。想及此处,几人脸上都是露出畏惧的神色,赶紧松手放开。这个世道,不长眼的终归还是少数的。 董策蹲下身子,也不嫌脏,伸手拨开纪长运面前长长披散下来的乱发,擦干净他脸上的泥垢。 没错儿,就是那张清秀的脸。 所不同的是,他的眼神,没有了那一日的愤怒和悲哀,剩下的,只是麻木和茫然,眼睛无神的睁着,却不知道有没有在看董策。 董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纪公子,纪公子?” 纪长运眼睛转了转,逐渐有了焦距和些微的神采,他眼睛盯着董策,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说出话来。 “在下董策,纪公子可还记得我么?” 董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你被建奴掳走,是我带人把你们救了下来。” “你,是,董策?董,大人?” 纪长运目光中终于凝聚了神采,缓缓开口道。他好像很久没有说话了一样,声音非常干涩,就像是两片儿生锈的金属在互相摩擦一样,异常之刺耳难听。 “没错儿。”董策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可想起来了么?” 纪长运微微点了点头。 董策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郑重道:“你的事儿,令兄和我说过,往大了说,我于你有救命之恩,往小了说,我和令兄的交情摆在这里,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能做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苦,只想着一醉解千愁,只是这样下去,却不是个办法。你跟我走吧,你想喝酒,我便让人给你置办,保证是最好最烈的酒,喝下去之后,酩酊大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想要女人,就有女人,能睡干净的房子,最新的被褥,想去哪儿吃喝就可以去,还不用担心被人逼着追债。如何?” 纪长运怔怔的看着他,忽然眼睛一红,抱着董策的靴子竟是嚎啕大哭。 哭声哀切,充满了苦悲之意,不知道他心底积压了多少的苦闷和委屈。涕泗横流,也不知道多少鼻涕眼泪都抹在了董策的靴子上。 董策低头看在眼里,他抬起头来,轻轻一叹。他的表情很复杂,有同情,也有不屑。 至少他很清楚一点:这种人,他瞧不起。 “朋友,阳和城,可不是多管闲事儿的地方!我家东主,乃是谢大官人,也未必是你得罪得起的人物!”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恨恨的声音,董策回头看去,便见方才那给董勇振一拳打飞的黑大个儿这会儿已经给人搀扶起来了,正自满脸愤恨的看着自己。不过董策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畏惧和惊疑不定。 董勇振晃悠着他那格外巨大,和体型很不相配的拳头冷笑道:“怎么着,还想再挨一次揍?” 董策伸手制止了他,他瞧了宋黑郎一眼,淡淡道:“瞧你这样子,不过是给这店面看场的吧,便是在混混儿里面,也算不得什么上台面的。你可知道你方才打的这人,是谁?” 宋黑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 董策一声轻笑,笑得很是开心:“这个人,他有秀才的功名。他的亲兄长,乃是一位从六品的文官,虽然官儿不是特别大,但也比咱们阳和城的县尊大人要高一些。而且手中权柄煊赫,相信有很多人为了让他高兴,会争着让你消失的。” 宋黑郎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 董策笑的更开心了,他挥挥手:“走了,走了,你呀,好自为之吧。” 宋黑郎身子不由自主的筛动起来,他在哆嗦,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源自于恐惧,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他怕死,实际上没几个人不怕死,而宋黑郎也没怀疑董策方才那番话的真实性,这位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年轻人,哪有闲心思耍弄自己? 看来,自己真的快死了。 他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事实上,正如董策所言,他便是在阳和城的混混里面也不算怎么样的,只不过是纠结了几个人,给人看场子而已。欺软怕硬是他们一贯的原则,从来不惹硬茬子和本乡人,倒是那些无权无势,没什么依仗的外地商人这些年被他们揍了不少。而这一次之所以对纪长运下手如此狠辣,也是打听清楚了此人似乎是个外乡人,而且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在这儿,打死都没人问。 却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的招惹不得。 且不说纪长风的官职,且不说董策,哪怕他知道这纪长运的秀才身份,便是不敢动手的。 “把他送回客栈去,要最好的房间招待,着人给他洗澡擦身,换上干净衣服。”董策吩咐道:“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都不要吝啬。要酒肉,尽着他吃喝,要女人,便去找两个上等的姐儿。” 既然人都救了,那凡事干脆便都做的漂亮一些,做到极处,这样人家才会对你分外的感恩戴德。而且董策相信,就算是纪长运依旧浑浑噩噩,作为他的哥哥,纪长风也会把这份恩情放在心里的。 这个人的性子他多少知道几分,是个有恩必报的,而且他家中传宗接代,只靠着纪长运一人而已,这份恩情,不可谓不大。更重要的是他的前程——刘若宰对纪长风纪大敏是十分看重的,虽然后者只是举人出身,但在晋北这等科举并不发达的穷乡僻壤,一个举人的功名,已经足够了。 其实董策今日救纪长运,而且对他这般有耐心,这般的照料,根本和纪长运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借此加深和纪长风的感情,从而增强自己的人脉和提升自己未来会得到的好处而已! 至于纪长运本人,虽然他很可怜,但这不是董策救他的理由。世间万千可怜人,难不成都要一个个去救? 这话若是说出来,很伤人,很难听,但是是事实。 …… 第315章 三一四 施恩 第316章 三一五 洗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6章 三一五 洗脑 炊烟袅袅,正是黄昏。 昔日荒凉破败的磐石堡周围,现如今已经是人烟密布,阡陌纵横的膏腴之地。 城北是青锋山,山势险峻,周围则是大片的密林,木高林深,一般百姓都是不敢进入的。这一大片林子一直往北延伸十几里,覆盖了磐石堡北边儿的那一大片丘陵地形,形成了一大片林海,一直和安乡墩西边儿的山林接起来。再往北,甚至可以绵延到大青山中。 而磐石堡东西南三个方向,则都是大片的原野,尤其是南边的洢水河和东边的甘河两岸,靠近大河,水量丰富,适合灌溉,土地肥沃。只要有一个强力人物能够带领着百姓开挖灌渠,兴修水利,就足以把这一大片潜在的水浇地变成晋北的鱼米之乡。别说是董策,这个差事李贵都足以升任。 不过现在说起开垦河两岸的土地来,还是为时过早,目前人太少,只有二百九十一户人家,甚至连洢水河北和甘河以西的土地都未曾开垦完毕,大约只开垦了这小片地区的三成左右。 但到这个地步,就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了。由此可见,磐石堡周边土地之广袤肥沃。 整齐的田垄把地面分成一块块的,若是在高空看去,便宛如棋盘上面的格子一般,经纬纵横,很是漂亮。只可惜此时乃是隆冬,若是春日,麦苗松绿,到得盛夏,麦浪滚滚,最是一片富足景色。 在这阡陌土地,分布着一片片的聚居区,看上去就像是坐落着几个不大的村落一般。 聚居区一共分为三块,是按照三个保来划分的。一共二百九十一户百姓,分为三个保二十九个甲,第一保一百户,第二保一百户,第三保九十一户。为了方便保长和甲长的惯例,一个保就是一个村落,聚在一起,而保下面的各甲,这些更小的基层单位,则也是住在一起的。 被分到一个甲,一个保里面的百姓,注定关系就比其他人更亲近许多。他们住在一起,不但方便管理,而且容易增进感情,邻里之间相亲互助。按照中国封建制度下农村的发展轨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一直在村子里住下去,十几代,几十代的传承下去,直到他们子孙繁衍,各自都发展成为一个大家族。但是他们这些人,这些户,还是会住在一起,在一个村子里。 现在是邻居,千百年也会是邻居。 在这三片聚居地中,最好的聚居地无疑是中间靠东的那片聚居地的最西头儿,因为这里靠着董官渠。 董官渠两侧都是上好的良田,住的离这里近一些,就意味着离自己家里的田地近一些,以后干活儿啥的也容易。而且董官渠西边不远处就是直通向南门的官道,交通方便。 所以这片,是周边最好的地段儿。不过这也是后来才意识到的,当初流民们刚来的时候,直接安排的让住哪儿就住哪儿,哪里有什么挑选的余地,而且当时也不在乎这个。后来安稳下来,日子长了,这才感觉到好坏来。 董官渠东边,是一片不大的丘陵地,说是丘陵,其实不过是七八个土包而已,每个大约有三四丈方圆,不过是六七尺高,坡度非常平缓,住的时间长了,根本就感觉不出来。 这里,居住着第一保第九甲。十户人家,二十七口。 都是流民出身。 一片房子将这里覆盖,房子大部分都是土坯茅草木头建造的,很是简陋,而且还歪歪斜斜的,一看就知道应该是自己动手盖的,而不是请的乡间做这等营生的泥瓦匠。不单单是这时候,一直绵延到后世,几百年之后,这片土地上的村子里,还是会有这么一群人,平时也下地干活儿,却又一手盖房子的手艺。农闲时候,就出去赚点儿外快,因着这技能,总比别人活得舒服一些。 一行人从南城门的方向向这边走来,绕过畜牧养殖场,来到了自己这片房子前头。这是一行二十来人,其中差不多是男女各半的样子,从十七八到三十七八的都有,但是鲜少有四十以上的。里面还有五六个半大孩子,基本上都是男孩儿。 不像是传统的中国农村家庭,磐石堡治下这些昔日流民的家庭人数相对来说较少,基本上在一户二三人的居多,四个的就很少见了,一户一人的光棍儿倒是不少。盖因一大家子逃难的时候,最后能活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家里作为主要劳动力的青年男女,而老人和孩子,则很难熬过去。老人是身体不行,至于孩子——国人讲究孝道,自然不能吃父母,反而是崇尚割自己的肉给自己父母吃。若是饿极了,那自然就是开始吃孩子。吃自己的舍不得,只得互相换着吃,可是说到底,终归是杀了,吃了。男孩儿是要传宗接代的,舍不得吃,女孩儿就没了这顾忌,而且女孩儿相对来说肉细嫩一些,更好吃。 所以现在剩下的半大孩子和小孩儿,基本上都是男的。 至于从十里铺迁过来的那些军户,则是不在此列之中,他们一个个都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 不过流民们的身体是没什么毛病的,相反,但凡能活下来的,都是身体健康,底子好的。有磐石堡这样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吃得饱,穿的暖,睡的香,日子有指望,在过几年,定然就是人口翻番。 这群人几乎都是一样的打扮,上面穿着灰黑色的大棉袄,下面穿着灰黑色的棉裤,下面穿着灰黑色的棉鞋,看上去就像是这冬日即将到来的晦暗夜色一般。女的则是统一的青色调,身上的棉袄臃肿肥大,显不出身段儿来,但是这在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中,却代表了绝对的暖意和活下去的保障。干了一天的活儿,他们无论男女身上棉袄都是脏兮兮的,但是每个人的脸上手上,却是绝对的干净,甚至就连直接缝儿里的泥垢都给清理的干干净净。而他们的头发,无论男女,也是颇为的柔顺,显然是经常清洗的。 在这年头儿,这可不多见。 他们身高有高有矮,却基本上都是面色红润——太黑的除外——身子健壮,面黄肌瘦根本在这里就不存在。 在这年头儿,这同样不多见。 总之,他们看起来让人感觉很舒服。 他们来到一座空着的土丘前面站定,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走到众人前面,他往土丘上走了走,让自己比别人高了一些。 他高高扬起右臂,大呼道:“咱们现在的日子,顿顿有白饭,能吃的肚圆儿,日子好不好?” 众人齐声呼道:“好!” “这日子谁赏给咱们的?” “董大老爷!” “咱们应该怎么感谢董大老爷?” “老实纳粮,积极服役,为董大老爷肝脑涂地,报效死力!董大老爷说的话,都铭记心里,董大老爷让做的事,都老实去做不敢偷懒。董大老爷是万家生佛,咱们要家中供奉董大老爷牌位,日日供奉,香火不绝,祝董大老爷武运昌隆,公侯万代!” 甲长每问出一个问题来,众人便齐齐大声喊着回答,他们回答的很快,而且很整齐,也没有什么错字儿,显然,以此时百姓的文化水平和纪律性来说,想要达到这一点是不怎么容易的。 可以想见,这种问答对话肯定已经进行了许多次,而且他们还有可能被专门训练过。 而此时,不单单是这里,整个磐石堡治下,所有的居住地,回荡着的,都是这样的声音。每一个人都在大声的颂扬赞美董策,这个为他们带来的好日子的大恩人,虔诚或是不虔诚。 但是无论如何,他们最终都会变成虔诚。谎话说了一千遍自己都会当真,这不是臆测也不是夸张,而是符合人类精神规律的事实,其实不断的重复一个谎话,就是一种自我洗脑的过程。迟早有一日,他们会对上面说的话深信不疑,视董策如神明一般。 这个倒不是董策提出来的,不过是有一次他偶然提了一嘴,结果第二日张寒便写好了一个条陈给他,力陈这样做的好处,董策便也采纳了。对话很现实,语言也很通俗,很容易就让人记住理解。 差不多已经开始实施了十天左右,百姓们都是很熟悉了,而各方面反应过来出来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董策也因此,对张寒更看重了几分。 “好了,今日结束,各回各家,好生吃饭睡觉。”那壮汉摆手道:“明日卯时中(早晨六点)在此地集合,都莫要岔了时辰。咱们负责的那三间营房已经建好了大半,再有两日就能大好,这个时候,谁也别拖累了。李贵李老爷可是发了话了,谁那一甲负责的最先弄完,每户人家发一斤白面,三两猪肉!快过年了,也能吃顿猪肉饺子,要我说,这日子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第316章 三一五 洗脑 第317章 三一六 钱一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7章 三一六 钱一川 他嘿嘿一笑,扫了一眼众人:“咱们可得把这个拿到手!” 众人听到好处都是格外兴奋,纷纷道:“只能是咱们!” 众人各自散去,钱一川也朝着自己的房子走去。 他家房子在这片儿从西往东数第二户,低矮的院墙大约只有三尺高,是有土坯垒起来,上面盖着茅草,土坯的缝儿里也用泥抹匀了。每隔一段距离就用一根粗大的木棍作为支撑,以使其坚固。在院墙正南的中央位置,开了一个门——如果这也算门的话:两根长有六尺,小腿粗细,也不怎么直的木头砸进地里,分在左右。上面放了一根树枝,就算是横梁了。而所谓的门板,则是根本没有站在门口就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这样的院子,这样的门,根本没有任何的防备和保护作用,若是真要有心做贼的话,怕是家里有什么东西都给偷走了。不过还真是不用操这个心,磐石堡治下,律法森严,根本没人敢偷东西。当然了,就算是想偷,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偷的。各家各户都是一般的穷,一贫如洗最恰当不过。就连粮食,都是发了就吃了,很少有剩下的。 他进了院子,四下里看了看,一片寂静,便知道自己浑家还没回来。 然后他便习惯性的往右边走去。 那里是一座牛栏,看上去,这牛栏似乎比人住的房子还要好一些。木头的栏杆,地上铺着打来的干草,上面用木头建了顶棚,盖上了茅草。那大牛似乎知道自己主人回来了,瞪着大眼珠子叫了两声。钱一川快步走去,虽然那牛可以直接吃食槽里面和地上的草,但他还是拿起一把草递到牛的最前。 那大牛一边低头吃着,一边用脑袋蹭他。 这头牛,或许是他们最珍贵的财产。除此之外,就是扁担一把,锄头两把,犁头一副,犁架一副。牛轭一副,晒席两张。都是上头发的。 喂完了牛,钱一川把棉裤裤腰往上提了提,就在门槛儿上蹲了下来,右手习惯性的往前一抻,低下头嘴往前凑了凑。但是却猛然醒悟到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了那老旱烟袋了,不由得叹了口气,那张额头布满了深刻皱纹的木讷脸庞上闪过一丝失落。 钱一川好抽旱烟,这是打小儿就养成的习惯了。他小的时候,家里还算是殷富,他家在榆林府,家里有二十多亩地,其中有半数是临着河流的水浇地。这在素来干旱的陕北可是不多见的,每每钱一川的老爹感叹起来,便说这是祖上积下来的阴德啊!二十来亩上好的田地,不算是大富大贵,家里也没能请了佃户,但积善之家还是称得上的。正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几百年安定下来,家里也小有些资产。 就在他七岁那年,家里把土坯房翻修成了大瓦房,里里外外都是青砖青瓦,看上去就敞亮气派。住着也舒服,钱一川自己都能感觉到,自从翻修了之后,屋子里面的跳蚤虫子都少了许多。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家是村子里第二家住上瓦房的,第一家是村东头的周员外,人家家里可是有小二百亩地,三五户佃农。不敢比,不敢比。 钱一川的老爹爱抽烟,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好蹲在家门口的门槛儿上,吧嗒吧嗒的抽着,跟来往的邻居乡里打招呼。自从家里盖了瓦房之后,就更喜欢蹲门口儿的了。 钱一川八岁就跟着老爹学会了抽旱烟,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拿下来过。 到了他十六岁的时候,爹娘给他说了户媳妇儿,是距离他们村儿十五里之外郑庄儿的一个姑娘。他之前没见过那姑娘,但是老娘见了一面,回来就没口子的说好,说那姑娘眼睛大大的,又黑又亮,看着就精神。屁股也大,一瞧就好生养,说不定过上一年就能给家里添丁。虽然不是粗手大脚的,但是机灵勤快,是个能干活儿的女子。 又不是城里那些秀才老爷,娶媳妇儿不就是要这样的么? 钱一川没什么主意,娘说好,他就觉得好了。 迎亲那天的早晨,钱一川的老爹把自己那杆二十年不离手的老烟枪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这老烟枪是钱一川老爹最心爱的物件,二十年前专门跑到城里花了五两银子的大价钱买回来的——要知道,他们家翻修瓦房也就是花了二十两银钱而已。当时钱一川老爹也没钱,也知道这玩意儿贵得离谱,但是一眼看见,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咬咬牙买了下来,为此被钱一川老娘絮叨了三年。 二尺半长的酸枝木烟杆,拳头大小,沉甸甸的紫铜烟锅,据说是和田软玉做的烟嘴儿,靛青绸缎做的烟袋和烟口袋。五两银子,花的值。钱一川和他老爹都这么认为的。 烟袋离不开烟口袋,老头儿离不开老太太! 从此之后,这烟枪就成了钱一川的最爱,也须臾离不开手。 婚后的日子很美满,虽然说不上轰轰烈烈,但是对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平平安安才是最大的福分。果然如老娘说的一般,媳妇儿郑氏很能生养,才成亲一年,就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又过了两年,便添了个闺女。 把两位老人家给乐呵的,整日价抱着孙子孙女坐在屋檐底下晒着太阳,眯着眼只是笑。 小日子和和美美。 他今年三十多了,这一生中最好的记忆,却是停留在那个时间段,那时候,还是万历年。 后来年纪见长,这日子却是越发难过,这世道,钱一川也越来越看不懂。 经年的大旱,地里颗粒无收,连饭都吃不上了。但是收的税却越来越重,官府的差爷越来越如狼似虎,交不上税的百姓都给拿到官府打板子,上大枷,给折腾的半死不活了扔回来,还得挖空心思怎么能交上税。 钱一川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敢拖欠官府税款的,原先家境也殷实,没这个必要,但是日子,越来越难过。 为了交税,家里的房子卖了,支撑了两年。后来,又是心里滴血的把水浇地卖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地少了,改交的税却是一分没少。老爹气不过,去县衙户房找人理论,结果给打了一顿板子,加上年岁大了,竟是给生生打死!得闻噩耗,一家人都傻了,领了老爹的尸体回来安葬,结果没一个月,老娘也去了。埋葬了二老,又支撑了三年,日子再也撑不下去了。 千里大旱,一丝毛毛雨都没有,地里没有任何的产出,官差四处横行。 别的人家都开始卖儿卖女卖老婆了,那几日,郑氏每日看着钱一川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恐惧和不舍。 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一向木讷沉默似乎三脚踹不出个屁来的钱一川,竟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地不要了,逃荒! 夫妻两个带着五个孩子和父母的灵位,离开了徒然四壁的家,四处乞讨流亡。 钱一川的老爹说过,川通串,钱一川,实际上就是钱一串,起这个名字,是为了孩子以后能发大财。钱一川送来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两年之后,他们来到了磐石堡。 想到这里,钱一川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木讷的脸上一阵扭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最恐怖惊骇的事情。 只有他们两个。 五个孩子,都死了。但他们都不是钱一川吃掉的,他也没拿他们和别人家换孩子。 哪怕是饿的胃里抽搐,痛苦的快要死去,他也没打过孩子的主意。 虽然木讷到了甚至看上去有些呆笨,但他有着自己的底线:这是我的孩子。尽管这样的坚持,看上去如此的渺小和可笑。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钱一川轻轻的吁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屋子。 这是两间土坯房,很简陋,但是墙足够厚,足够结实,再加上发的厚棉被,火炕的余热,多少也能抵挡冬日的寒风。 毫无疑问,磐石堡治下的百姓们,是非常贫穷的,他们没什么积蓄,房屋破烂低矮,一下雨根本遮挡不住,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但是他们却没有丝毫的烦恼和忧惧,恰恰相反,虽然劳累了一天,他们都非常疲惫,但是每个人写满了倦意的脸上,那眼中,满满的却都是希望和期盼。 那是一种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们在这里不用担心官府日日前来催逼征收永远都交不完的赋税,不用整日价担心受怕生怕被拿到衙门前面挨板子上大枷,更不用卖儿卖女甚至把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几亩薄田卖掉来交上赋税。 那样地狱一般的苦难日子,都过去了! 这里虽然简陋,但是活的坦坦荡荡,舒心舒身!要说穷,以前不比现在更穷? 而且什么都是需要对比的,在这里,比过去几个月乃至几年的流民生活,可要好了不知道多少。虽然累,但是只要肯出力气,就有饭吃——饱饭吃!再说了,甲长保长还有那些管事儿的老爷们不都说了么,现在做这些,都是为了以后打算。城墙修好了,修的结实了,才能抵御那些该死的建奴和大逆不道的反贼。兵营修好了,大老爷才能训练军兵,保护大伙儿的土地和财产。 第317章 三一六 钱一川 第318章 三一七 要从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8章 三一七 要从军 是啊,现在有地了!有地,一切就都有了。土地,是希望! 钱一川家里有一个丁男,一个丁女,还有一头大牛。按照磐石堡的规矩,凡十五岁以上之男子,每人授给露田四十亩,必须种植谷物。十五岁以上之女子,每人授露田二十亩。丁牛四岁以上之大者,每头受露田二十亩,一户限牛最多为四头。 这头大牛,本来钱一川是不想要的。他觉得官家的东西可不好拿,说不得以后要怎么样才能把账还上。但是不要也没办法,一来他们是流民,自家没 后来他们才知道从官府里领了牛的户家要怎样偿还——从现在开始,今后五年,每年每亩地多交五升粮食。知道了这个事儿之后,钱一川的心就安定下来了。每亩地多交五升粮食,在他看来,并不多。以他多年种地的经验,他能看出来,以这黑土地的肥力,亩产可少不到哪儿去。 想起自家这八十亩上好的肥沃黑土地,钱一川轻轻叹了口气,满满的都是舒坦和满足。 这日子,瞧着三五年就能再好起来。 正寻思着,外面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接近过来。从脚步声就能听出来,这是一个风风火火,行事利索的人。 钱一川抬起眼皮儿来的时候,正好能看见一个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女人三十来岁,身材高挑,穿着一身青棉袄,脸上虽然已经饱经沧桑,但还能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儿。她嘴唇有些薄,浑身上下收拾的很干净,看上去就给人一种利索精干的感觉。 她身上带着一股很强的鱼腥味儿,往门口一站,笑吟吟的举起右手来,很是得意道:“当家的,瞧瞧我拿了什么回来。” 钱一川看过去,只见她手里拎着一根麻绳,麻绳的尽头从一条鱼的腮帮子上穿了过去,那鱼很肥很大,看上去怕不得有十来斤重,好似还活着,不时的甩动一下尾巴。 “真好。”他的脸上动了动,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 “今日捕上来的鱼特别多,除了入库的那些,还有不少都发下来了。” 郑氏说着,忽然看自家男人脸上有些异样,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白了他一眼:“你又想啥呢?人人都有,跟你说,人家管这事儿那王羽老爷可是有家室的人,整日价就知道瞎寻思。” 钱一川赶紧摆手,有些慌忙:“我可啥也没说。” 郑氏口上那般说着,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也就是自家汉子,一直把自个儿当个宝。这才好呐! “行了,让个道儿,今儿咱们吃鱼。”郑氏笑道:“得有好些日子没沾上荤腥儿了吧?” 厨房就是外屋,墙角一个灶火,里面的灶膛连着内屋的火炕,灶台和墙壁之间堆着许多的柴火,有的老屋,住的时间长了,这个地方往往会有大蛇钻进来盘踞着,人发现了也不会撵走。灶台上各种器具还算齐全,锅碗瓢盆都是上头发的。 先把米下了锅,招呼钱一川进去伺候烧火。郑氏端了个木盆出来,从屋檐下的大瓮里舀了水,就蹲在旁边杀鱼去鳞。 钱一川家所在的位置不错,正是一个土丘的中部最高点,比别的地方地势都高,家门前就是缓缓向下倾泻的土坡。钱郑氏从院里儿往外挖了一条浅浅的小阳沟,也就是半尺款,三寸深,但是有了这个,不管是院子里的积水还是日常的生活污水,水很容易就直接排到外面去,慢慢渗入地面。 郑氏一边做活,一边说话。钱一川只是点点头,闷着头不言语。 [棉花糖]郑氏也习惯了他这闷葫芦的性子,只是在那儿一个劲儿不停的说,家长里短,每日的活计,都是她的话题,倒也闲不住。 不一会儿,屋子里面就传出来一阵鲜美的香气。 郑氏手脚很利索,是持家的好手,没两刻钟的时间,饭菜便是做好了。 她做的是清蒸鱼,没有炸,直接蒸的。一般来说,炸是为了保持鱼形,其实如果蒸鱼的时候火候适当,非常新鲜的鱼不炸也可以保持鱼形。炸还有一个方面就是鱼不新鲜,又要蒸着吃,炸可以去腥。 这鱼刚从水里捞出来也就半个多时辰,自然是再新鲜不过,郑氏不炸——是因为舍不得放油。算起来,清蒸是最省时间,最省事儿,成本最低的了。 他家没桌子,也没杌子头,两口子就蹲在灶台旁边吃。这都没什么,曾几何时,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口饱饭,现在愿望升级成了天天都能吃上一口饱饭。一条鲜嫩可口的清蒸大鱼摆在灶台脚上,夫妻两人各自端了一个粗瓷大碗,里面盛满了白米饭。 他家没什么大规矩,就剩夫妻两人,一直是一起吃饭的,不会像别的户家那样,男人吃完了女人才吃。 虽然没加什么佐料,但是这鱼很肥,很嫩,很鲜,更重要的是,夫妻二人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这等美味了。夹一口鱼肉放在嘴里,几乎要连着舌头一起吞下去了。 郑氏一个劲儿的从鱼身上撅下大块的肉来放到钱一川碗里,很快,钱一川那碗里就挂了尖儿。她自己舀了一些鱼汤倒在碗里,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鱼汤洒了,然后吃了口鱼汤泡饭,在嘴里嚼了好久方才咽下去,舒服的叹了口气:“神仙过的日子啊!” 钱一川没接话,只是又夹了些鱼肉放在她的碗里。 “你吃,你吃,多吃肉。我喝点儿汤泡饭就行。”郑氏很享受相公的体贴,却是舍不得吃,又夹了回去,笑眯眯道:“再有十来日就是大老爷选兵的日子了,你这些时日多吃点儿,身子养的壮棒些,到时候也能选上。” “这条鱼,今日吃两成,吃完我给放在屋檐下冻起来。明日一热,就能吃了。少说够吃上两天的,最后鱼骨头再熬一熬,还能出不少汤。”郑氏精打细算的计划着,她瞧着自己男人,满脸都是憧憬:“你要是选上,那咱家日子就好过了。你吃公中的,没花销,每个月还能拿回不少粮食来,我再有在渔场的那活计,咱们说不定能攒下些粮食来,等攒到麦收,再把粮食打了,交了皇粮,还能省不少。留下口粮种子,剩下的卖了,置办些家当。你看看这儿,缺油少盐的,连个杌子头都没有,你又没手上的活儿,不都得置办?” “嗨,你听说了么?” 女人神秘兮兮的凑过去,似乎怕邻里听到一般:“我今儿干活儿的时候,听人说,当了兵的,就能从城里领一块宅基地,有钱的,就能在上头盖房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虽说得自己掏银子,但咱们要是能搬进城里,可就是城里人了!房子也要盖好的,少不得外头得包一层砖,屋顶也得加固……” “就是现在咱们磐石堡一家店面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后卖的东西卖给谁,要买东西从哪儿买……这是个事儿……” 女人脸上挂着笑,憧憬着好日子,越说越远。 钱一川却不想当兵,他倒不是看不上当兵的,而是对当兵从军上战场,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只是妻子说的兴高采烈的,他也不敢打断,过了好一会儿,才吭哧吭哧的憋出一句来:“俺要是当兵了,这么些地,你一个人咋办?” “你甭操这个心。”郑氏摆摆手:“俺也不是不能干粗活重活的,又有牛,勤快些,害怕啥?再说了,人家都说,农忙的时候,会给你们叫啥来着?哦,放假,休息,能回来帮忙。” 郑氏说着,忽然声音一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盯着钱一川,泼辣辣道:“咋,你是不是不想当兵?” “没……没。”钱一川慌忙道:“俺就是怕,俺选不上。” “你咋这么出息?”郑氏瞪着他,忽然眼眶一红,泪水簌簌落下来。她低低抽泣着:“你也不看看,咱家现在啥日子了?你咋也不操心操心?啥事都压在我这个女人头上?现在城里头这些工程都快完了,也快没活计做了,以后吃啥?当了兵就是铁饭碗,不愁吃穿还能顿顿有肉,多好的事儿?你咋就不愿意干?不当兵你等着做啥?咱们俩一块儿饿死?” “你也是七尺的汉子,身子壮的跟啥似的?就知道在老娘身上使劲儿?” 钱一川低着头,也不说话,显然对她很是有些畏惧。 郑氏哭了一阵儿,发泄了一通,情绪好了许多。见他不敢回嘴儿,冷哼一声,也没再理他,只是低着头扒饭。 过了好一会儿,钱一川吭哧吭哧的问道:“你都听谁说的?咋知道这多?” “翟大姑娘啊!就是咱们刚来的时候,带着俺们这些女人去洗澡净身的那个。”郑氏道:“她说她现在没事儿干,整日就跟俺们一块抓鱼。听说人家今年才十六,那么水灵灵脆生生的一个大姑娘,长的仙女儿似的,都能杀了十来个马贼,你咋就连兵都不敢当?看看人家,再瞧瞧你!” 第318章 三一七 要从军 第319章 三一八 请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19章 三一八 请罪 …… “怎么样了?” 悦来客栈,董策等人所居住的小院儿里。 正是清晨,董策从楼上踱步下来,问跟在身边的王通道。 “还是那样子,如昨日一般。”王通露出一丝苦笑:“今儿个一大早就起来了,洗漱打理干净了之后,便往椅子上一坐,也不哭也不闹,就是坐着,跟个泥塑木雕也似,瞧着就让人瘆的慌。不过好在,今日已经开始吃饭了,方才小二给端了一些小米粥,热包子之类,他都吃了。吃完还说不够,属下又给他要了一些。” “嗯。”董策点点头,心里有了底子。 纪长运这做派,可不像是一心求死的样子,想来,现在基本上也是想通了,觉得还是活着好一些,亦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能吃东西,就说明死不了,也不想死。至于他现在的沉默木讷,大致可以理解为对未来的迷茫。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沦,想必他的心性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不和过去一样了。 正说着话,有家丁前来报告:“张麻子来了。” 董策心里一喜,道:“请他楼上相见。” 他用了这个请字,手下的家丁自然重视,很是恭敬的把张麻子请了上来。 董策的房间。 张麻子进门之后赶紧跪下行礼,膝盖还没来得及弯下去便被董策给搀扶了起来:“何须多礼,何须多礼。” 董策把张麻子扶正了,摁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我这儿没那许多规矩,以后来了,莫要拘束,自在些就好。” 他是这么说,可张麻子哪敢当真?赶紧笑着应了,屁股在椅子边缘上挨着坐了,虽然知道董策也是做得表面功夫,但心里却是暖融融的,更对董策起了十分的亲近。就算是表面功夫——可面对他们这等小人物,多少人是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 “是刘三爷差遣小的过来的。”张麻子道:“今日便是到了与大人约定的日期,只是衙门里忽然有急事儿,本来三爷是不当值的,又给拉了回去。” 董策随口问道:“可知道是什么要紧事?” “似乎是范家的车队要出城了。”张麻子想了想,道:“三爷等一干衙役壮班都给叫去,疏通街道维持秩序,免得给堵在了城里,迟迟出不了城,那就是罪过。” “范家的商队么?”董策笑吟吟的点点头,眼中却有一丝寒光闪过。 他不再提这茬儿,转而问道:“收购私铸钱的事儿,如何了?” “正是要与大人说这个的。”张麻子道:“大人一共是要收买五百两银子的私铸钱,这些时日,小人等一干,联系城中各处的牙子,四处探听消息,到了昨晚,已经把铜钱都换好了。”“五百两银子,一共换了六百七十五吊大钱。”说这话的时候,张麻子有些忐忑不安,偷眼儿打量着董策。 一两银子兑换伍佰伍拾崇祯跑马钱,兑换一千五百私铸钱,按理说五百两银子应该是兑换七十五万铜钱,也就是七百五十吊。但是现在只有六百七十五吊,那么剩下的那些呢?自然是都被刘三儿,张麻子等一干中人给吃了。 不过董策并不在乎这个。托人办事儿中介费哪里是能少的了的?毕竟人家就是靠着这个干活儿,这就是人家的活路。而且这一两银子里头有一分银子的抽头儿,是他早就允了刘三儿的。 “就这个数儿,正好。”董策摆摆手道:“至于其它的,你也不用多想,某早就允了刘三的抽头。” 他这话的意思,一个是为了宽张麻子的心,省得他忐忑不安。第二层意思则是——你们干的什么,我都知道,别以为我是好欺瞒的,我不点破,只是不想点破。如此一说,也省得别人以为好欺。 张麻子也明白他的意思,神态更恭敬了些,他掏出一个钱袋递给董策:“那些银钱加起来怕不得有四五千斤之多,别说是小人一个,怕是十辆牛车才能拉的了。小的从那些钱里随手划拉了一些,给大人来瞧瞧,差不多所有的钱儿都是这般样子。” 董策挑了挑眉毛,这大概就是随机样本了。 董策把钱袋打开,伸手进去抓了一把,摊在手心里仔细的看。手心里五枚铜钱,三青二黄,其中有两枚和自己之前从阳和城外客栈老板手里得到的一摸一样,圆形方孔,在穿孔的上方写着一个‘壹’字,穿孔下方写了一个‘文’字,代表着一文钱。而背面则是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其它三枚,则是形制各不相同。有一枚竟然还写着崇祯通宝四个字,不过字体软弱无力,铸造也比一般的崇祯跑马钱也粗糙的多,显然乃是伪造的。不过说实话,在这个年代,能造到这个程度。 很快,董策便是走马观花的大致白袋子里面的钱给看了一遍。 袋子里面大约有一千枚铜钱,也就是一吊,差不多在十来斤左右的重量,也是沉甸甸的一大袋子。这些铜钱儿都是圆形方孔,形制规格略有区别,上面的文字差别很大,但是总体的大小,厚薄,却是没什么区别。总体来说,和董策拿来作为样品的一文钱没什么差距。重量平均大致在一钱三分左右,也就是五克左右,边缘光滑,颇为的厚实,有种沉甸甸的质感,在钱的成分里头,铜应该能占到六成左右的份额。 这让董策很是满意。 里面没有粗制滥造的劣钱,小钱,薄钱,说明张麻子等人确实是用心的。 董策从怀里取出一小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他右手边桌子上,笑道:“有劳了,这个拿去,和兄弟们喝些茶。” “大人,这个……”张麻子赶紧推辞。 “哎……让你拿,你就拿着。”董策摆摆手道:“该是你们的抽头,那是你们的规矩,理所应得的。但现在这银子,是某的心意,是某为了酬谢你们用心做事。” 他这么说,张麻子便不能再拒绝,只得收了,心中更是感念董策跟别人不一样。这位大人为人做事,总是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董策心情大好,和张麻子说好了,明日在南门外,张麻子雇上十辆牛车等候,董策等人过去,护着牛车前往磐石堡。董策本来还要拿出银子来给他作为雇牛车之花销,却没想到张麻子死活不要,拍着胸脯说咱们在城里头那面子,雇车还用得着花钱? 董策心情很不错,张麻子告辞离开的时候,他还专门送到楼梯口的位置。 送走了张麻子,正要回房,却见一个店伙计跟在董勇振身后走了过来,董勇振行礼道:“大人,这店伙说有事儿说与您。” 那店伙远远的便点头哈腰,先给董策行了礼,请了早安,而后便笑道:“大官人,掌柜的让小的来跟您说一声,店外面现在跪着个人,只说要见您呢!” “店外面跪着个人?” 董策有些纳罕:“什么意思?” “咱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那店伙挠挠头道:“今儿个一大早,刚下了门板,就见那厮就在外头跪着了,一直到到现在,问他什么都不说,只说给大人您赔罪,要见您。” “哦……”董策想到了一个人,问道:“那人什么长相?” “好生肥壮的一条汉子。”小二比划道:“怕不得有七尺长大,一张黑脸膛,跟锅底儿也似,脸上一圈儿大胡子,一根根跟钢针也似,瞧着倒是威武,也不知道犯了哈事?” 这小二却是个碎嘴子的性子,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还是董策摆摆手打断了他:“这样,劳烦你回去跟杜家娘子说,就让他在门外跪着。无须理会,若是挡了店里的生意,本官照赔给就是。” “嗨,瞧您说的。” 那小二赶紧道:“说这话就见外了,那黑厮能挡什么生意?有他在这儿,看稀奇的人还多了些,生意更好了。” 董策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似乎转眼之间,便是华灯初上。 董策明日就要离开阳和城了,在这城中耽搁的日子已经够多,而且现在年关将近,也是时候回去了。 上午的时候,侯方域一如既往前来骚扰杜十娘的时候,他宴请了侯方域,问及了侯方域的打算。侯方域却不打算回京城了,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等到了怕是正月十五都过了,便干脆留在阳和城,说是打算好生感受一下这晋北的年味儿。等到过了正月十五,再启程离开,回归德府的老家祭祖,然后再回京城。 听到此处,董策竟是有些不舍。毫无疑问,侯方域是个很合格,也让人感觉很贴心的朋友。 侯方域看出了他的心思,哈哈大笑:“汉臣兄,看来对小弟还是好生挂怀的。放心,走之前定要再讹你几个野彘肚才是,你可得小心备着。” 这句话董策听完,顿时是哭笑不得,心道这小子还真是没个正经。不过这种气氛倒是很融洽的,两人谈天说地,只是不说正事儿,想到哪儿说哪儿,饮酒作乐,珍馐佳肴,倒是悠闲的紧。 第319章 三一八 请罪 第320章 三一九 动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0章 三一九 动心 一顿饭吃到快要下午三点才算结束,董策把喝的醉醺醺的侯方域走到门口的时候,悄声问了一句:“你真是迷上这杜十娘了?” 却没想到,一句话问出来,侯方域忽然一转身,抱着他嚎啕大哭。( 棉花糖) “怎么了这是?”董策却没想到他是这般反应,手忙脚乱哭笑不得的问道。 “汉臣兄,小弟,小弟我,真真是无法自拔了呀!”侯方域哭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北方有佳人,幽居在闹市啊!” 董策皱眉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总归就是一句话,小弟每日心里想的,都是她,一会儿功夫瞧不见,便是心里发慌的,你是不知道,小弟这几日,哪里只是上午来一趟啊?一日足足要来瞧四五次,生怕被你瞧到了耻笑,都是在外面远远的张望一眼,连马车都不敢下!小弟心里,苦啊!” 侯方域是真醉了,若不然也不会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大放厥词,他拉着董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汉臣兄,我知道你素来足智多谋,可一定得帮帮我啊!” 董策站在那儿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以为侯方域对杜十娘的追求都是一厢情愿外加一时头脑发热,说到底,他这个秀才公,世家子,又怎么会把一个开客栈的低贱商女看在眼里?所谋求的,不过就是新鲜而已,而杜十娘越是拒绝他,他便越是觉得新鲜的紧,就越发卖力的追求。 说白了还是尝鲜。 却没想到,竟是用情如此之深,看样子,是来真的了。 不过想想倒也正常,像是侯方域这种痴人,会钻进这等牛角尖儿里,也不奇怪。 侯方域在外面这般撒酒疯一样的大喊大叫,一门之隔的杜十娘自然听的清清楚楚,过了一会儿,董策只听到一声冷笑传来:“做你的春秋大梦!” 看着又蹦又跳拉着自己大哭的侯方域,董策也是唯有苦笑而已。 平心而论,董策其实是不大愿意杜十娘跟着他的。 一百个人看这件事儿,九十九个怕是都觉得杜十娘若是能跟了侯方域,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杜家娘子已经丧夫多年,至今寡居,以你这个孀居妇人的身份,给人家做妾都是抬举了。再说了,侯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儒雅风流,又是出身高门,你愿意嫁,人家家里还未必同意呢!有这么一个知情识趣儿的夫君疼爱,嫁入豪门,从此荣华富贵,再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受苦,纵然是为妾,那也是比在这边城开一间客栈强得多。 哪怕是做妾,也要好的多。 在董策看来,像是这等花花公子哥儿,所求的不过就是一夕之欢而已,怕是尝够了新鲜之后,没几日便是弃若敝屣。和侯方域这些日子的相处,董策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却未必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 若是跟了他,可能前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有可能是一个月,半个月,或者干脆是几日。在这段时间内,他会对杜十娘非常宠爱,有求必应,两人天天缠在一起,腻在一起,如胶似漆一般。这段时间,杜十娘自然会感到满心的都是幸福。但是这段时间一过,侯方域立刻就会感情降温,可能去她那里的次数也少了,呆的时间也短了,脸色也不好看了,也不耐烦了——总而言之,任何人都能感觉到,他对杜十娘冷淡了。 而冷淡之后,便是厌倦。再过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或是几个月,最多半年,他就会彻底的厌倦这个曾经迷恋的如痴如醉的女子。 [棉花糖]男人说到根子上,都是喜新厌旧的,除了极少数人之外,绝大部分概莫能外。在后世女朋友资源那么稀缺的时代,和一个女人上床几个月之后尚且会非常厌倦接着另寻新欢的例子尚且比比皆是,更别说这个时代的男人将三妻四妾视作正理。男人花不花心,并不取决于他的心思,多半是要看他有没有得到女人垂青的资本。 而侯方域,是绝对不会缺女人的。 甚至很快,他就会把杜十娘给忘记,将其扔在后宅自生自灭,而那时候,杜十娘甚至已经怀有身孕了。 她和她的孩子,会由于出身卑贱,而备受冷眼嘲笑,打压排挤,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欺辱。而她,有了牵挂,有了羁绊,没了身份,没了能力,现在女强人的样子会彻底的消失,变成任人宰割的鱼肉。 说不定哪天侯方域回家,就会从他的正室夫人口中听到这个小妾失足坠井而死的消息。而他,甚至需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想起这人是谁来。 这不是董策想得多,而是他了解的,侯方域便是如此。而这个时代后宅女人之间的斗争,比这个还要狠辣,还要阴毒。真真是拆骨入腹,不死不休! 杜十娘的身份,注定了她嫁入高门就是悲剧的开始。 这位精明的客栈老板娘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找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嫁了,同时要保证悦来客栈是她的私财。 董策杀人不眨眼,但是他来自后世,见多了这等事情,总觉得自己若是帮着侯方域,简直就是作孽。说白了——还是见不到漂亮女人下场不好。 好不容易又哄又说的把侯方域给权走,董策一转头,脸上的笑意没有敛去,只是变得很淡了。 他瞧见了一个人,一个不算是熟人的熟人。 身材高大肥壮,一张黑脸膛,虬髯胡须根根如同钢针一般,看上去很是威猛。只是这会儿这条威猛的大汉却是双膝着地跪在门旁边,看见董策瞧过来,赶紧抬起头,满脸讨好的看着董策,眼睛里头都是哀求。 宋黑郎。 董策瞧着他,感觉活像是大两号儿的宋江。 由于跪的时间太长了,这外面又冷的紧,他一张黑脸都已经变得没什么血色了,不过太黑了,不过倒也看不出煞白煞白的来。头发上,眼睫毛上,胡子上,甚至都冻了一层冰霜,嘴唇干裂发青,看上去很是可怜。 不过董策对他可没什么怜悯之心。 “在这儿跪着吧。”董策淡淡道:“到了晚间,本官自然会来见你。” 宋黑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是重重的磕了个头,大声道:“多谢大人抬举,小的一定老老实实在这儿跪着。” 跪的时间太长,身子都僵了,因此他动作很慢,声音也很嘶哑低沉,只是这话,倒是说的斩钉截铁。 董策微微有些诧异,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进去了。 迎面便看见杜十娘站在柜台后面看着自己,一双本来很柔媚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这女子实在是长的太柔,太媚,也太美了些,又正是女人最成熟充满了诱惑的年纪,宛若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因此虽然现在做出生气的样子来,那神态,还是魅惑十足。 方才跟侯方域说了那一番话,董策瞧着她竟有些心虚,干笑一声,又掩饰性的咳嗽一声,故作镇定,晃着官步进了后院儿。 杜十娘盯着他的背影,忽的扑哧一笑。 到了下午,王通一身疲惫的回来了。 董策所需要的家具,每一样儿他都在那儿盯着做出了一个样板来,又经过几番修改,确定了没什么问题之后便回来了。剩下的,是需要那些工匠们根据样品制造就好了,倒是不需要人再盯着。 不过临到年关了,工坊里有不少人都回家了,做工会变得慢许多,因此要年后过了十五才能交货,不过董策对这个倒是没什么要求。反正他那店面要开起来也是需要一段时间。 吃过晚饭,董策溜溜达达的出了悦来客栈。 客栈里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吆五喝六,大堂里面摆下一桌桌的饭菜酒席,小二端着盘子肩膀上披着白毛巾穿行其中,时不时能听到一连串儿报菜名儿的动静儿。 外面,宋黑郎还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像是一座雕塑一般。他似乎是冻僵了,但是董策眼神儿好,他看的分明,宋黑郎的身子一直在簌簌地发抖,极其轻微。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也就是他这身板儿,换了一般人,怕是都要冻死了。 里面的热闹喧哗,扑鼻的酒菜香味儿,离这里似乎很遥远。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宋黑郎艰难的转着脖子,扭过头来,瞧见是董策,本来已经死寂的眼神中顿时是一片火热。他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变一下姿势,但是在外面给冻得太久,身子已经木了,这一下竟然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董策走到他面前,低头俯视着他:“宋黑郎,你是个有心人。” “你理当是也想到了,以纪长运的身份,嗯,就是被你昨日暴打的那人。这笔账,记下来了,若是被他哥子知道,哪里饶得了你?再说了,就算是他哥子不计较,我也是不能坐视的。我是武人,他哥哥是管军的文人,说实话,想杀你,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想来这阳和城中少一个泼皮无赖,也无人会在意吧!” 第320章 三一九 动心 第321章 三二零 回家过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1章 三二零 回家过年 董策淡淡道:“你该是想到了,你的下场,就三个。要么等死,要么逃命,要么就是在这儿,跪着,求得宽恕。” 宋黑郎艰难的点点头,嗓子已经嘶哑的不成样子了,挤出来一个字:“是。” “你能想到这一点,就知道是个精细人。我很奇怪,你有这份儿心思,怎么会沦落成一个青皮混混儿的?” 宋黑郎咧了咧嘴,满脸都是苦涩。 若是能出人头地,谁愿意混迹街头,整日在别人的白眼儿中无所事事?只是他们这些寒家出身的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又是谈何容易?不识字儿,不能考秀才,知道武人贱如狗,也不愿从军,做生意没本钱,相当差没门路……还能怎样? “我给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董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回头看过去,却见一个青衫书生从明亮中走出来。 董策乍一看猛地一晃眼,却是没认出这是谁来,再定睛一看,却是纪长运。他今日穿了一身儿青衫直缀,带着**一统帽,脚上穿着皂靴。纪长运本来条件就不差,身材高挑,虽说不如董策,但也有一米七六七七左右,在这个时代,算是很高的了。长的也不难看,五官端正,肤色白皙,而且他很瘦,削瘦削瘦的,看上去不太健康,却有一种文人推崇的风骨。他站在灯光和黑暗的交汇处,腰杆儿挺得笔直,倒有几分玉树临风的意思。 脸上的污垢不见了,拉碴的胡子也刮的干净,白白净净的脸,乌黑的鬓角露在帽子外面。 哪里还有昨日那个在街头被人痛打的落魄肮脏醉鬼的半分模样? 他前后的差距太大,以至于董策一开始都没认出来。 现在他才发现,原来纪长运,也不过就是十七八岁的一个少年,和侯方域差相仿佛。 现在他,眼神明亮,充满了自信,眉毛微微的挑起来,整个人显得很有精神。看他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他理当是想通了,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董策一怔,然后笑着拱拱手:“又见纪公子昔日之风采,当真是可喜可贺,在下很是欣慰。” 纪长运看着他,忽然退后两步,深深一揖:“大讷谢过董大人两次救命之恩,恩情没齿难忘,定会报答。” 他们两兄弟,一个长风,一个长运,一个字大敏,一个字大讷,这名字,倒是都起的有意思的紧。 董策笑道:“纪公子言重,我与令兄投缘,相谈甚欢。所谓救命之恩,无须挂齿,免得生分了。” “大恩不敢或忘。”纪长运又是一揖,起身道:“在下有一言冒昧,还请大人恕罪。” 董策摆摆手:“但讲无妨。” “不知大人麾下,可还能养几个闲人么?”纪长运急切问道。 董策一怔,心中暗道:“什么意思?” 纪长运叹了口气,解释道:“经历这一番变故,在下已然是心灰意冷,变了心性,再读书,怕是也读不下去,这科考之路,怕是就此终了。此为不义。长兄待我如父,我却辜负他之期望,一蹶不振,放荡形骸,令他大失所望,日日伤心。此为不孝。” “说来惭愧,在下委实是不敢面对家兄,只想劳烦大人将这消息传给家兄,只说我一切安好,免得他担心就是。只是四处闲逛,终归不是正道,在下觍颜,不知能否在大人您麾下磐石堡略效犬马之劳?” 他说的雅致,但是说白了大致也就是这个意思:我离家出走,又弄成这般样子,实在不好意思回去见人,先在您那儿避避风头,呆上两日。您可得管我饭,给我发工资,可别亏待了我…… 他生怕董策不答应,毛遂自荐道:“大人您也知道,家兄乃是冀北道的粮草通判,他常说须读书但不能死读书,更不能把书读死。因此要在下自小便多务实,少务虚,在下自十余岁起便时常跟随在家兄身边帮忙参赞,多少也出一些拙劣计谋。到得后来,一些琐碎小事,家兄更是直接交给在下处置,这方面的经验,在下自认还是颇有些的。大人麾下军兵,后勤等一干事务,在下是都能效力的。” 董策还真没想到纪长运还有这本事,他一直就把后者当成一个文青情节极其严重的酸腐儒生。纪长运的话他也不敢尽信,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纪长运一无是处,但凭着他是纪长风的弟弟这一条,就足以让他决定照顾纪长运了。 “无须说的这般细致。你既然开了口,明日便随我一同会磐石堡,四处走走看看,瞧瞧什么是适合你做的,再做决定。”董策拍了拍他肩膀:“不过大敏兄那边,是一定要说的,接你走还是让你留,我说了可不算。” 听得董策应允,纪长运很是高兴,赶紧又谢过。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宋黑郎,笑道:“我还缺一个长随,大人,您不介意多一双碗筷吧?” ……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便又去了一趟宣大总督衙署。 不过这一次不是求见的,而是送年礼的,眼看现在年节将至,自然不能怠慢了上官。过年前的这几日,正好是下级官员们最忙碌的时候,置办年礼,走访各路上司,但凡是能跟自己沾到点儿边的都得走到送到。你若是去送了礼物,他未必记得住你,但你若是不送,他是肯定会记住你的。而且可以想见,接踵而来的,就是刁难和报复。 有许多官员选择在过年之后,借着拜年的由头儿送礼,但是董策考虑到那个时间段自己会很忙,非常忙,怕是没时间来走动了。而且过年之后,各路上官的府中,拜帖雪花一般的飞进来,自己这个区区守备,淹没在众人之中,怕是根本没有上官能记住。还不如趁现在人少,多少也能混个脸熟,让人家提起名字来都能有点儿好印象。 不出意料的,他把拜帖都进去之后,人家只让把礼物放下,根本不像上次一样,还把人请进去。显然,若是没有侯方域这一层关系,他是根本没有在总督衙署坐坐的资格的。董策倒也没什么生气的,官场规矩便是如此,很正常。倒是那门子很是热情,邀请董策进去喝两杯热茶,被他婉拒了。董策给他塞了五两银子,还委托他转给管事杨墨一个红包,那红包里有一百两银子。 董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巩固人脉的机会。何况这管事杨墨,在宣大总督衙署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物。相信自己给了他这笔银子,‘董策’这两个字在杨嗣昌面前被提及的次数,肯定会多不少。 既然拜帖投进去了,礼物也送进去了,心意到了,让人能够记住了,那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了。 想想除了杨嗣昌之外,这阳和城中也没什么要送的了。 虽然这城中还有一个阳和兵备道衙门,但董策是冀北道下属的军官,若是给阳和兵备道送礼,那真是失心疯了,定然会让冀北道的上官很是不悦。其实,董策直接给冀北兵备道的上司宣大总督送礼,就已经有点儿坏了规矩。只不过他已经跟刘若宰说的清楚了,所以无需顾忌这个。 其实董策一直想知道自己之前一次晋升,委决不下的时候,替自己说话的那位宣大总督面前的重量人物是谁,只是他官位太低,消息闭塞,一直到现在都没打听出来。虽说也托了侯方域打听,但也没有结果。 若是知道了是谁,定要上门拜访感谢一番。 董策不由得有些庆幸,幸亏自己那阳和卫指挥佥事的告身还没下来,若不然的话,又要又几份儿礼物送出去了。虽然只是虚衔儿,但是阳和卫的一干上官——指挥使,指挥同知等等——以及一干同僚,都得有所表示,那又是一大笔银子。 回到悦来客栈,王通等人都已经收拾好了,牵着马在客栈门口等候。 杜十娘站在门口,眼中有些不舍,招呼道:“董大官人,这就要走了?” 董策把年前该弄得事儿都做完了,只觉得一身轻松,心情大好,笑道:“怎么,老板娘这般关心,可是短了你的住店银子?” “哪有的事儿……” 杜十娘笑道:“早就跟您说了,这店例银子,就要给您免了的。” “诶,这可不行,在商言商。”董策摆摆手,打断她道:“谁都不容易,再说了,你们店里住的也舒坦,吃食也好,价钱也公道。本官也不缺这点儿银钱。” 杜十娘从柜台后面绕过来送他,一直往外送了好远,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招手道:“大官人,年后还上这儿来啊,那院子我给你留着。” 董策笑着摆摆手,翻身上马。 他回头的时候,并未看到杜十娘脸上那挂着的意味深长有复杂难名的笑。 南门外,张麻子一早儿就在那儿等着了,他来的早,出城的时候城门还没开呢,等了好一会儿,是最早一批出门的。算算到现在为止,等了也有将近一个半时辰了。今儿个虽然天气好,阳光普照,却没有任何暖融融的意思,反而寒风依旧凛冽,空气已经冰冷,吸一口,似乎里头都带着冰碴子那森然冷厉的味道。在这儿没遮没拦的,站了这许久,身子骨儿似乎都冻得邦邦硬了,僵了木了。 第321章 三二零 回家过年 第322章 三二一 十车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2章 三二一 十车钱 张麻子往南城门看了一眼,原地跺了跺脚,吐了口气,便看见眼前出现了一片白雾。 在他身后,一溜儿十辆牛车排开,后面东西都堆得高高的,还盖着毡布,捂得严严实实。 一个车夫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神情很有些不耐烦,不光是他,别人大部分也都是如此。这是牛车,可不是马车,没有车厢,上面没什么遮拦,他们坐在上头冻得肝儿疼。也就是这些车夫长年累月的干些重体力活,身子骨结实,换成侯方域那种公子哥儿,怕不得冻得大病一场。 不过虽然心中不满,却是没人敢说出来。 他们都是一家车行的车夫,那家车行的所在地,就是刘三儿管着的那一片。这家车行老板算是有些背景,但这背景也是屁大的一点儿,刘三多少给他背后的人一个面子,每个月不用交例银。那车行东家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是以日常刘三儿还有张麻子这些人有什么要用到的,车行都是尽力奉迎。人家是给你面子,但你若是不知好歹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物,想要收拾你还不是抬抬嘴皮子的事儿? 张麻子每次送张香儿回婆家,就是雇这车行的马车,不过从来没给过钱就是了。 昨儿晚上张麻子就订了十辆马车,说要明儿个一大早运些东西去冀北道的磐石堡——磐石堡在哪儿车行的人不知道,不过一听冀北道就知道是挺远的,往少了说也是百十里地。十辆牛车不算少,而且又是远路,大冷天儿谁也不愿意去,但张麻子发话了他们也不敢不应城着。得罪了这种街面上的人物,最是难过,他们不知道有多少小手段,把你往死里折腾却又是有苦说不出。 他们天还没亮就去张麻子家里把东西搬上了车,过手了之后,也知道这是啥,竟然是足足几十麻袋的铜钱儿!好家伙,沉甸甸,一麻袋怕不得有小二百斤重,算一算这就是六七千斤! 张爷怎么来的这么多钱儿?这钱儿又要运到那劳什子的磐石堡作甚? 之前那甩鞭子的车夫壮了壮胆子,陪着笑问道:“张爷,你这儿等的是哪位大爷啊?这架子可不小……呵呵……”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么?”张麻子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闭上你那臭嘴,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那车夫讪讪的闭嘴,再不敢说话了。见他吃了挂落,其他人都不敢问,有的还憋着偷笑。 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光景,张麻子也冻得快受不了的时候,董策一行人策马从南门出来。张麻子瞧见,赶紧揉了揉脸,做出一副笑脸,快步迎了上去。 几个车夫面面相觑,算是明白了为啥张麻子这么有耐心在这儿等着,一句怨言都没有了。人家这是攀上了天大的关系啊!瞧过来的那一批人,当下一个少年公子,周围那些人瞧着都彪悍,说不定就是军中的爷们儿。一看就知道,非富即贵,说不定还是军中高官,小老百姓能攀上,真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小的见过大人。”张麻子快步到了董策马前,跪下见礼道。 “起来吧,这次的事儿,真是多多劳烦你了。”董策瞧了瞧那些马车,笑道:“喝,真是够多的。” 张麻子谢过起身,笑道:“这些钱儿粗苯,确实是不大好运。” 也确实是如此,像是董策这五百两银子,换了六十九万柒仟伍佰枚铜钱,这些铜钱普遍比官府的制钱要厚重一些,就以一枚五克的重量计算,也就是叁佰肆拾捌万柒仟伍佰克。明朝的一斤大约是五百九十多克,这样算起来,就是六千多斤。这个年代无论牛车马车,载重量都不怎么样,六千斤铜钱要十辆车来拉,也算不得夸张。 张麻子向董策道:“这些牛车都说好了,到了磐石堡,他们自个儿会回来。您放心用就是。” 董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对于张麻子这种人物,董策很客气,但是也有限度,若不然就是失了身份。 张麻子又回去跟那些车夫吩咐了几句,便告辞,临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道:“大人,劳您跟石大爷说句,小的给他拜年了。” 董策笑道:“放心,这话我给你带到。” 他知道石进和张麻子颇为投缘,还送了一把顺刀给他,张麻子能不忘本,他很欣慰。 王通过去招呼那些牛车跟上,董策一行人离开阳和城,向着磐石堡的方向缓缓行去。 董忠康,董忠庸兄弟俩还躺在城内医馆的病房里,他们俩身上的伤势不少,想要痊愈,没有一个月俩月是甭想了,过年就得在阳和城过了。说实话,两人这一次,真心是因小失大,等到他们回到了安乡墩,家丁队的据点,说不定就会有什么变故。而他们两个,显然就成了局外人。 离开阳和城的时候,董策既没去看他们,也没让人通知他俩。这是董策对他们的一个敲打——你是我的人,没错儿,你惹了事儿老子肯定会给你撑着,当你的靠山,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这次做的就是对的。这次你们惹的事儿,我不太高兴。 董策释放的,就是这么一个信号。至于董忠康和董忠庸俩人能不能理会,就要看各自的悟性了,若是连这个都明白不过来,那也没有提拔任用的必要。 由于有了这十辆慢腾腾的牛车,等到大约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才回到了磐石堡。 磐石堡周围空荡荡的,偶尔才能看到家丁队的家丁披挂着战甲,骑着马,手持长矛巡弋而过。本来安排王浑的那一个都看守投降的俘虏们,后来俘虏越来越老实,内部矛盾也越来越深,威胁性已经大为降低,于是董策又给他们加上了巡弋防卫的职责。三个都轮流当差,五日一换。在磐石堡属军建立起来之前,他们是磐石堡唯一的防备力量。 那些来自阳和城的车夫哪里有什么见识?他们也不知道在几个月之前,这里还是一片渺无人烟的荒原,他们只是感叹这磐石堡城池如此之高大,比阳和城还要雄伟一些。而内里的道路布局,却是如此的复杂,简直如同迷宫。 到了库房,之前董策并未让人前来通传,也算是突击检查一下。 还算不错,刘大库和苏大成两人正带着人保养武库里面的铠甲,董策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指挥着库丁擦拭铠甲,给兵刃上油呢。 见董策过来,两人先是一怔,然后赶紧参见。 董策摆摆手:“起来吧。” 他笑了笑:“你们两个不错,很是尽忠职守。” 苏大成两人赶紧称不敢,却是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大人这一手儿,也未免玩儿的太邪乎了,直接就来,事先两个信儿都没有,太不按常理出牌了。若是此时恰好没当值,或是偷懒了,岂不是要被大人责骂? 董策道:“来,出来看看,这次有些东西要入库。” 两人都是有些纳罕没感觉你跟着董策出去。 当毡布被揭开,袋子口被打开,看到里面那满满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时,刘大库苏大成还有那些库丁们都惊呆了。 这么多钱?干什么使得?要屯起来? 看到众人脸上的神色,董策微微一笑,却不解释什么。只是让苏大成腾出一个空的库房来,把这些铜钱挪进去,好生保管,千万莫要受潮生锈了。将近六千斤,几十麻袋的铜钱也是很占地界儿的,足足有两个两个大房间才装满。 董策也不吝啬,每个车夫都抓了一把铜钱儿算是赏钱,那几个车夫根本没想到还有这意外惊喜,感觉这董大官人真是个厚道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董策随便找了一袋子铜钱,抓了几把装在一个小布袋里面。从库房出来,他让王通等人先回去,然后带着纪长运去找张寒。 张寒的住处在城外,不过和其它的居住点都离得很远。他的住处在洢水河之北,靠着一片挺陡峭的河岸,大约有一丈三四尺高。河岸下面是一个深坑,河水在这里打着旋儿的流动着,很是湍急。周围是一片面积很大的芦苇荡。 就在崖岸上面,张寒让人盖了三间茅草屋,也很简单,甚至比一般百姓家的看上去还要寒酸一些。茅屋外面围着篱笆,里面还垦出一块儿菜地来,不过现在菜地里头什么都没有,他还没来得及种什么冬天就到了。 董策问过他为何在此结庐而居,张寒的回答也很有趣——他说这里风景好,是雅家。 初秋时分,橘红色的煦暖阳光洒下来,缓缓流动的河水泛出一阵迷人的金色,迷人的金黄色乡野,平和而安静。芦苇荡中,野鸟纷飞,野鸭穿行,一阵风吹来,苇杆高低起伏,芦花随风飘荡。确实是极美的景致。 但是冬天,这儿靠着河,没遮没拦的,寒风呼啸,就算在屋子里,日子应该也是挺难捱的。 因为张寒住在这儿,这一片芦苇砖窑那些四处找软材的人没敢砍,王羽也特意把渔场选在了离这儿足有两三里的下游。 第322章 三二一 十车钱 第323章 三二二 日益壮大的工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3章 三二二 日益壮大的工坊 董策来的时候,张寒正在屋里写字。 屋子里虽然生了火,而且还是两盆火,但墙都是漏风的,这里还是冻得跟冰窖也似。张寒却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桌前,端端正正的写字。天很冷,但他的手很稳,丝毫没有颤抖。写出来的字,是颜体,已经很有几分神韵了。不过董策觉得,理当是没有自己的柳体写得好的。 见董策进门,张寒很是诧异,赶紧起身,让到一边,一揖为礼:“大人莅临,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你这儿确实是蓬荜,太简陋了些。”董策四下里看了看,吐了口气:“在城中会建造不少房舍,给你留个院子?这地儿冬天实在是太冷,住的时间长了,怕是会伤了身子。” “属下多谢大人体谅。”张寒又是一揖,笑道:“只是此地虽然简陋,却是安静,在下已经住的习惯了。实在是不想再换。” 董策伸手点点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我也不勉强你。这样吧,不搬也行,我知道,整修你也舍不得。那就找几个人,把内里给你装饰一番,加些木材,挡风挡雨。何如?” 张寒不好再说什么,赶紧谢过。 董策指了指身后的纪长运和宋黑郎,道:“这是纪长运纪大讷,那黑厮是他的长随。大讷也是秀才出身,你们都是读书人,当可亲近一些。” 纪长运上前一步行礼道:“晚生见过前辈。” 虽然不知道纪长运什么来头,但既然是董策亲自带来的人,张寒也很是客气,赶紧把他扶起来,笑道:“如此客气作甚,有道是学不分先后,达者为师。咱们读书人,论学问,不论年龄,说不定你还在我前头呢。” 两人好是一阵寒暄。 董策笑道:“从今日起,大讷要在咱们堡中当差,现在还没个住处,便和你凑一凑如何?” 张寒一怔,欣然道:“如此甚好,我可与大讷抵足夜谈。” 董策点点头,哈哈一笑:“那就把他托付给你了。” …… 回到府中,红袖和大丫二丫见老爷回来,自然优势一番欢喜不提。 喘了口气儿,歇息了半个时辰,董策便拎着那一袋子钱去了工坊。 出了府门,便能看到正对着的那一片工地。 这里和董策上一次回来的时候相比,已经变了一个样子。 地面被平整出来了,虽然不说是平整如镜,但是大的坑坑洼洼已经不见了,都被填平或者是铲平,地面上只有一些小的崎岖坷坷。在董策府前这片空地的左右两边,则是分别有两列房子,左右一共四列。这四列房子,都是用砖瓦建造的,几乎没使用土坯,很是高大坚固,青砖青瓦,墙的下面两尺是石头打的围子。而下面还有两层台阶,说明这地基也很高。 每一列房子大约有南北四十米长,东西八米宽,被分成了十间。每一间长八米,宽四米,面积三十二平米,而这一间,就是一个鸳鸯阵十二个人的住处。三十二平米,十二个人,匀下来每个人很有限。但这里是军营,哪里有那许多讲究?能有三尺立锥之地,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君不见后世那些在大帝都租房子的北漂一族,住的都是地下室里面的上下铺,怕是连这点儿生活空间都没有。 每一间都是各自*独*立*的,单独开门窗,中间互不相连。 这四排营房,四十大间,足以容纳四百八十人的军兵,这也差不多是董策考虑中自己所能养活和装备的最大数量的军队了。 当然,只是现阶段。 在两排营房后面,距离内城城墙之间的这片区域,还都留了空地,以后还可以继续再建。 李贵等一堆人都在那儿忙活着,董策没有过去看,营房基本上已经完工了,现在在上门,上窗户,打扫清理内里,检查土炕的结实程度等等。他相信自己在这件事儿上三令五申,是没人敢于阳奉阴违的。尽心尽力去做,哪里出什么差错的道理?到时候直接完工后检查验收就是了。 工坊,热闹依旧。 在整个磐石堡中,工坊的铁匠和木匠们,算是地位相当高的一批人了,当然,是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的。 他们能够住在城里,伙食比一般百姓要好得多,发的米面都要多,而且时不时的还能发一些猪肉和咸鱼。而且他们的老婆孩子,也不用每日干活儿,只要在家里收拾收拾,扯淡晒太阳就行了。 而且听说提拔成了什么劳什子一级工匠之后,每个月还发给饷银——可是白花花的上乘银子。而且升了一级工匠之后,还能再往上升,升的越高,每个月发的银子就越多。天,咱们平民老百姓上哪儿寻摸这好事儿去?看他们整日不也就是打打铁,锯锯木头什么的么,也没啥了不起的。 工坊现在是周伯在管的,因此董策这次去,是他陪同,并王通带着董勇振和另外一个家丁做侍卫。经过这几次很不错的表现,现在董策对董勇振很是看重,往往都用他侍卫,真真算是第一打手。当然,白忠旗这个长随是少不了的,说起来董策和他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很是说了几句话。 工坊的规模越来越大的,又往两边各自扩建了足足有三五丈,增加了好几个工坊。后面的工坊家属院也扩建了些。这片儿算是原来的城中保存较为完好的,理当是一片不小的营房,都是石头建造的,很是坚固,现在虽然残破了许多,但根基还在,略一整修就可以居住。 董策的工坊班底,一开始是十六个,十一个铁匠两个泥水匠三个木匠,都是从宁鲁堡招来的。 两个泥水匠是混的最好的,西安堡往西那些墩台城堡,他们多半都参与过,现在已经大用。整个磐石堡的设计都是他们全程参与,现在带着人各种建造,已经属于人上人,李贵等人都对他们很客气的。 木匠们一开始的地位很尴尬,没什么活儿做,整日就是在那儿闲着,不少人背地里都说他们是吃闲饭的。但是后来,磐石堡各种大修大建,到处都需要用到木头,他们立刻变得非常忙碌起来,一部分跟着建筑队四处走,一部分则是留在工坊整日的做活,打造各种器具。 这一忙起来,闲话立刻就消失了。 后来还是李贵看木匠都不够用了,建议董策招募,便又通过赵大会的关系招了七个人,现在凑够了十个人。 至于铁匠,则是一直都在招募的。董策说过话了,只要是赵大会把人送来,立刻照付银钱。尤其是会打造火铳的铁匠,价钱不是问题,哪怕是花大价钱从卫所军中直接买出来的,也立刻给他把银子补上。有一个算一个,银钱之外,还有人情。 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武将的人情,对赵大会这种略有些小势力的商人来说,可是极其珍贵的,他自然是不遗余力。又能来钱,又能卖人情,何乐而不为?再说了,磐石堡待遇好的消息传开之后,不少铁匠都争着抢着要来——董策听了都有点儿心酸,能管全家吃饱饭就算是上好的待遇了,大明这世道啊! 最开始时候是十一个人,都打过兵器,其中有三人打过甲叶,一人打过火铳。后来,赵大会又送来了五个铁匠,其中一个打过火铳,一个打过甲叶。董策为此,又掏出了二十两银子。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十七个,直到三天前,还刚有一家子搬了进来,那一家子是祖传的手艺。一大家子八口人,老爷子,俩儿子,十五岁的大孙子,都是铁匠。甚至传言那膀大腰圆的大二媳妇都是抡铁锤的好手儿。 董策麾下的工坊,从无到有,一步一步的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有快五十个人,火铳、长矛等武器都能自产,算得上是初具规模。 不过董策可不满足现状,一想到建奴都城沈阳之外那绵延数十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年不知道能产出多少武器兵甲的铁匠铺子,他心里就是一阵阵的发热。 大老爷来工坊视察,对于所有工匠来说,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儿,许多工匠还未见过董策,周伯早早便让人通传,等到了的时候,一干人已经在外排成几排,迎接等候了。都是平头老百姓,眼皮子浅,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儿,一看见董策过来,便是乱纷纷的跪地,说什么的都有,乱糟糟的。搞得周伯很是有些尴尬,瞪了杜建河赵铁砧并那几个工坊的负责人一眼。 董策却是不以为杵,笑吟吟的让大伙儿起来,还拉着几个人说了会儿子话。 董策先去了木匠那边,倒不是因为重视,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不重视——因为剩下的时间他打算就在铁匠那边儿过了。 木匠这边也各自划分出来一些区域,每个木匠都有自己的一小片区域,里面摆放着各自的器具。他们显然正在做活儿,地上乱七八糟的堆得到处都是原木,已经锯好的木板,已经成形或是半成形的器具。 第323章 三二二 日益壮大的工坊 第324章 三二三 争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4章 三二三 争宠 木匠这边儿的匠头叫做苏魁,人如其名,很是魁梧的一条大汉,虎背熊腰,一身腱子肉,很有些威势。是个做活计的好手,他虽然长得魁梧甚至有些凶恶,却是很和善,跟谁都没红过脸,人缘儿很好,因此也当了匠头。董策也给他提了一级工匠,级别上去了,说话的时候胆气也就壮一些,方便管理。 在木匠这边董策呆了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便转去了铁匠工坊。 这里分为冷兵器组和热兵器组,都是占了好大的一片区域,随便哪个拿出来都是木匠工坊整个儿的三四倍还要大。进到这里,便是一阵热气熏来。这里面点起的大火炉很多,里面炉火熊熊,热气四溢,火炉旁边大都放了用来淬炼刀剑的尿和牲口的血,因此这里热烘烘的,虽然书数九寒冬,却是一点儿也不冷。甚至还有的铁匠只穿着一件儿单衣,还是满头大汗。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古怪的尿骚味儿。 董策可不嫌弃,恰恰相反,进了这里之后,他只觉得很是亲切。 赵铁砧和杜建河两个早就已经等在那里了,赶紧迎上来一番说话,他们两个眼神中都透着热切,盼着董策先去自己那边看看。董策先去哪边儿,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前后问题,而是代表了对哪边儿的重视程度更高。他们两个本来关系不错,但是现如今冷兵器组和热兵器组的关系却是非常不好,几乎可以说已经把矛盾给挑明了,互相看不上眼,都盼着能压对方一头。赵铁砧是个老实人,但是也架不住手下人天天在耳朵边儿上嘀咕,现在心里也不跟以前那样想了。 不过总归是当领导的,两人还不至于撕破脸,见了面总是有说有笑的,可这会儿在董策面前,那就不一样了。 杜建河心思机灵,笑道:“大人,小的正要跟您汇报鲁密铳那铳管的情况呢,这些日子小子带着人一时也不敢偷懒的钻铳筒,造扳机,还教了几个徒弟,您要不去瞅瞅?” 他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嗨,瞧工坊里头这味儿啊,是小的们疏忽,知道大人您来,早该把这些盆子撤下去的。小的负责的那块儿,打的是热兵器,倒是无需淬炼,味儿也轻了许多,大人您喘口气?” 说着便是眼巴巴的看着董策。 赵铁砧嘴笨,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不由得心里很是懊恼,一阵阵儿憋得慌,急的只想跺脚。 杜建河瞧着他,眼神儿就有些得意。 董策瞅一眼便对他俩的心思心知肚明,他看了两人一眼,却是淡淡一笑:“罢了,你那边儿的事儿,先放放。赵铁砧,走,你带我转转。” 赵铁砧整个人都愣住了,竟是讷讷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说啥了,还是旁边一个下属捅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心里一阵欢喜,满脸堆笑道:“好,好,大人,请跟我来。” 杜建河也是一愣,脸色白了一白,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讪讪一笑,跟在后面。 董策选了先来这边,却不是随着性子,而是由自己的门道的。一来是之前给的杜建河还有热兵器组那边的好处多了些,表现的太看重了,现在得压一压,免得他们骄横。第二则是,现在是要练兵了,鸳鸯阵基本上都是冷兵器,以后时日,还是要多倚重赵铁砧这边多些。 说白了,还是拉一个压一个。 见大人先来了自己这边,冷兵器组那边的人顿时都跟吃了什么仙丹似的,一个个都是精神百倍,干起活儿来也是非常之卖力。一个个挥着手中的铁锤,敲击着手中的成形未成形的兵器,溅起一片片的火星。 时不时的有没见过董策的人偷眼儿打量这位年纪轻轻的大官儿。 虽说赵铁砧嘴笨些,但是业务能力是很强的,他知道自己口拙,就是生怕上官来问的时候说不清楚,因此什么都得问的清楚明白,自个儿来回的在心里寻思,一定要弄得熟了,透了,明白清楚了这才作罢。 因此现在说起来,非常之顺溜儿。 冷兵器组的铁匠们一开始还手生,骑兵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第一次试做样品的时候他们三日才打造出来。到了后来,打造的多了,慢慢都变成了经验老道的熟手,非常娴熟。之后每日铁匠工坊都能打出来三支骑兵长矛和两把哥萨克骑兵刀。现在铁匠工坊足足有三十二人之多,两个组各自十六人,不多不少。人多了,产量自然就上去了。 后来家丁队那边每个人都装备齐全了,董策却并未让这边儿停手,依旧是打造着。到了现在,一日已经能够打造八支骑兵长矛,五把哥萨克骑兵刀。这还是受限于长矛杆儿数量的限制,若不然的话,产量还能再增加少许。 家丁队的骑兵,数量肯定不能仅限于这些,董策一定是会继续扩大规模的。多打造出一些兵器来备用,到时候便不显得慌乱。而且骑兵长矛除了给骑兵用之外,还可以给步兵用——董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要打造什么样的步营,但是却很确定一点,长矛是肯定会大量使用的。 现在已经确定了要用鸳鸯阵,鸳鸯阵十二人中,就有四个是用长矛的,别的武器都能从刘若宰的库房中找到,唯独长矛,都是那种不到一丈长的小花枪,又软又没劲儿,根本不堪用。 还是硬木长矛更好一些。 至于腰刀,长刀,挨牌什么的,倒是不用自己准备,武库中就存了不少,有从白添福那里换的,又从刘若宰那里拿的,数量足够使用。这就是背靠着一个庞大朝廷的好处,这些年朝廷在九边上面投入的银子怕是上亿是有了,虽说被吞了不少,但也着实是攒下了无数的物资,都在各地的库房里堆积如山。可惜,一方面是这些武器兵甲等物资在库房里腐烂发霉,一方面却是士兵们手中的兵器铠甲锈迹斑斑,破烂陈旧不堪,根本不堪使用。 想拿到武器甲胄,就得掏银子——向靠着这个吃饭的那个庞大利益集团。可惜这年头儿武将有钱的不少,却没一个愿意把钱花在这歪路上的——买房子置地才是正道。 董策看了一阵儿,总归是比较满意的,也很是勉励了一番。 走到中央位置,董策忽然侧头问赵铁砧:“会打造铠甲的呢?哪几个?” 赵铁砧怔了怔,赶紧招呼了几声,叫了几个汉子出来。 每次新来的铁匠,会打火铳的肯定是分到热兵器组,会打造铠甲的则是一定要留在这边,剩下的那些,就是自由分配了。 现下这边会打造甲叶的一共是八个,几个人都有些拘束,赶紧跟董策见了礼。 董策倒是笑眯眯的上下打量着他们。 今天董策过来,是想给即将成立的磐石军士兵们装备甲胄了。 其实大明朝的士兵,绝大部分都是根本没有甲胄穿的,一件儿鸳鸯战袄了事儿的,披甲的不足一成。皮甲不多,棉甲倒是不少,但就算是所有铠甲里面最寻常的青布铁甲,都是要伍长以上的小军官才能有。之所以这样,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腐*败,其实不光明朝如此,历朝历代都是如此。 因为这片华夏大地实在是太大,历朝历代雄踞于此的王朝,兵员实在是太多了,多的像是明朝初年,达到了二百八十万。就算是少的朝代,诸如唐朝,也有四十九万左右的常备军。 当然,最恐怖的还是那个血肉横飞,英雄辈出的战国,由于连年的战争,每个国家几乎都是举国皆兵。秦国有奋击百万,车千乘,骑万匹。魏国有带甲三十万或称三十六万,防守边疆和辎重部队十万。其最强大之时期,有武力二十万,苍头二十万,奋击二十万,厮徒也就是奴隶十万,车六百乘,骑五千匹。赵国有带甲数十万,车千乘,骑万匹。韩国兵卒不过三十万,包括厮徒在内,除了防守边疆关塞的以外,见卒不过二十万。齐国有带甲数十万。楚国有持戟之士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燕国有带甲数十万,车七百乘,骑六千匹。 (以上数据,出自战国策。) 这么多的军队,动辄数百万,真要全部披上铁甲?以当时的国力生产力,真是要全国上下都砸锅卖铁,人人去当铁匠,当然没问题,可整个社会的生产就停滞了。 西方自罗马帝国之后,长期分裂割据,那些国家,全**队加起来也就是几千上万人,了不起大几万人。倾尽全国之力自然能够打造出一支千把人或者几千人的重骑兵队伍,但是给全**队都装备铠甲根本就不现实。更别说普及到百万大军这么一个庞大的数量了!他们国家全部军队的数量可能差不多就相当于大明朝伍长以上军官的数量,把大明朝的伍长以上军官拉出去比一比的话,披甲率怕还是要高一些的。 第324章 三二三 争宠 第325章 三二四 造甲工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5章 三二四 造甲工匠 不过不管别人怎样,董策的麾下,他一定是会尽量给置办好的装备的。铠甲对士兵来说就是第二生命,像是董策那一身儿七十多斤重的厚重铁叶甲,一刀砍下去,除非是砍中脑袋脖子之类的要害,否则也就是几个甲叶翻起来,根本就伤不到里面的人,撑死一道浅浅的血口子。力道弱一些的羽箭,射过去连甲叶都穿不透,挂在上头晃悠悠的看上去吓人,实际上屁用没有。对付这种甲,长矛攒刺最管用。 有这一身甲,可是相当于多了好几条命了!若是当初董策穿的是布衣,就算他再怎么悍勇也不敢强冲那些马贼。 董策当然不敢妄想给自己手下全都装备那等厚重铁叶甲,事实上,想要全部装备次一等的青布铁甲或者是棉甲都做不到。这玩意儿是稀缺物资,哪儿都不好弄,能搞到现在这些已经是董策很长袖善舞了。 戚继光戚少保的练兵杂集里面有插图,插图上的士兵都穿着夹着铁叶子的棉甲,事实上这也是给自己脸上抹光彩而已。他麾下的蓟镇边军,披甲率也很低。 不过,董策有别的招儿。 杜建河殷勤的搬了一个杌子头来,拿袖子好生擦了几遍,掐着笑道:“大人,您累了吧?坐下歇歇?” 董策点点头,一撩衣襟,在杌子头上坐下。杜建河赢回了些场面,顿时脸上又多了几分光彩,瞥了赵铁砧一眼,赵铁砧懊恼的只拍脑袋,他还是反应慢了,重要的是心里头不大想这些钻营的事儿,因此被杜建河在自家的地盘儿上给倒扳回一城。 “来,坐下,都坐,莫要拘束。”董策向着那几个铁匠笑吟吟的招呼道。 不过他这么说,可没人真敢坐下,有个家伙看来有点儿缺心眼儿,大咧咧的就盘腿往地上一坐,屁股还没挨着地就给人拽了起来,狠狠的甩了个眼色给他。 这厮还傻乎乎的问:“你瞪俺干啥?” 众人都是恨不能掐死他,董策却是哈哈一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打哪儿来的啊?” 这厮倒还知道些规矩,听到董策问话,先手忙脚乱的磕了个头,才回答道:“会大老爷的话,小的叫王金亮,是打西安堡来的,本来在那儿给他们打铁,后来日子活不下去了,不发饷银,逮到俺们私下接活儿还打人。活不下去了,听说大老爷您这儿管饭,俺就带着一家子投奔来了。” 他是个口没遮拦的,一股囊的全给抖搂出来了,赵铁砧虽然拙了点儿,也是给气的眼前发黑,心道谁他娘让你说这么多的?话能说的这么明白么? 都小意的瞧着董策,生怕他动恼。却没成想董策哈哈一笑:“不错,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能听说了,就说明咱们磐石堡的名声传开了,而且大伙儿还都愿意信!这是个好兆头啊!” 他回头看了看周伯,道:“继续往外放消息,可以雇些人四处传播,那些青皮给俩钱儿就成,花不了多少钱,一个县城一个军堡就都知道了。何乐不为?” 周伯赶紧应下了。 杜建河心里暗暗把这番话记下来,心中感慨,大老爷就是大老爷,看人家说的这话,又简单明了,又提纲挈领,像是自己这等人,这辈子怕是都说不出来。 董策扫了一眼几个铁匠,问道:“你们,都会打造什么甲?” 几个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铁砧道:“大人,他们来的时候俺都问了,他们八个都打过棉甲,一半儿的人会打青布铁甲。” 他指了指王金亮和另外一个瘦小的汉子:“他们俩,还有俺,俺们三个,都会打鱼鳞甲,五十八斤的,六十三斤的都打过,没打过七十斤的。” 董策有些意外,笑道:“不错,很不错了。棉甲跟青布铁甲比,也算不上什么,只要是会打棉甲的,就会打青布铁甲。这么说,你们这儿人会的还是挺齐活。” 董策说的没错儿,所谓青布铁甲,主体是用青白色的厚密绵布做成,数十层绵布密密的捶打下来,非常坚韧结实,而这些棉布里面,夹得有铁甲片,外面缀有铁甲叶,两者之间用铜钉贯通连接。 而棉甲,比起青布铁甲来,不过就是少了外面缀着的那一层的铁甲叶而已,重量要轻上不少,当然,防御力也会相应减弱一些。毕竟有外面那一层铁甲叶挡着,一刀斩过来的时候,是有一定的几率挡住或是滑开的。 这一点,从重量上就能看出来,一副青布铁甲,重二十四斤到二十五斤,相当于后世的三十斤。而一副棉甲,头盔加上甲胄,也只有二十斤不到的样子。 所谓鱼鳞铁甲,就是董策穿的那种厚重全身甲了,中国一直未曾发展出像是欧罗巴那般厚重的大白甲之类的全身板甲来,但是在鳞甲的方面,已经是登峰造极。当然,由于结构,受力等物理学的原因及锻造技术的限制,鳞甲的防御力是肯定比不上板甲的,而且造价也要高(在水力锻锤出现之前),这一点,董策是明白的。 “你们都会打造棉甲是吧?”董策笑吟吟到:“来,跟我说说,棉甲是怎么打出来的?” 他点了点方才赵铁砧指的那个小个子,道:“你说。” 那小个子虽然瘦小,但是浑身肌肉紧绷绷的,显然是十分结实,肤色很黑,面相也有些老。让董策想起后世见过的那些泰拳手,一个个都是这样,精瘦精瘦的,但是身体里面蕴含了极强的力量,一个个能打的要死。 那小个子叫谢虫儿,他神色间也有些慌乱,不过倒是比王金亮要强不少,先给董策行了礼,然后想了想,道:“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嘴笨,说错了话,您别见怪。” 董策对于他们总是很宽容的,笑笑:“你说,本官定不怪罪。” “谢大老爷。”谢虫儿看来是脑筋有些慢,又想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这才道:“俺上一次做棉甲,也得是七八年之前了。似乎还是天启年,那时候是发了棉花,用七八斤棉花,两面都贴上布,然后把布的四周,都缝上,缝结实喽,就跟做棉袄似的。先用细线缝一遍,外头再用粗线缝一遍。” “再泡到水里去,等透湿透湿了,取出来,放在石板上,用木棍子砸,砸结实了,砸薄了,再也不能更薄的时候,这算是弄完了。然后再晒干,晒干之后,再入水一遍,再砸,再晒干。晒干之后,不用再入水了,直接压薄。到这一步,一片棉片儿就算是成了。” 谢虫儿一开始有些磕磕巴巴的,到了后来,眼见董策也和善,说的便越来越溜儿。 他的表达能力也就那样,颠三倒四的,不过总算是大体能听明白。 七斤棉花被浸透压薄,晒干之后,形成的极薄的棉片儿,已经是非常之坚韧。然后把这种棉片儿取许多张叠放在一起,中间打上铜钉,形成极其厚重结实的棉布。这其实已经是脱离了棉布的范畴了,极为结实的同时,也是非常之坚韧。甚至已经超过了同等厚度乃至于一倍厚度的皮料。 把一张厚棉布平铺在地上,发然在上面压上一层铁甲叶,在铁甲叶上面再铺上一张侯棉布。摁压结实之后,用铜钉镶嵌固定,外面再弄上一层不同颜色的布料,讲究些的还会绘制图案。如此,一件棉甲就算是完成了。 严格督造的棉甲,不但御寒能力强,而且对于弓箭还是有相当的防御力的。 元朝末年时候,棉甲就已经出现,但是当时还未曾大规模装备。而明朝时候,棉甲才普及开来,由于棉甲比铁甲轻便,而且在北风很容易保暖,这一点上比铁甲好得多。建奴和大明连年征战,缴获的棉甲很是不少,发现很适合在苦寒的辽东使用,因此大规模制造。现在建奴中有棉甲的最多,当然,由于棉甲的防御力有限,他们基本上没有只穿棉甲的。许多建奴都是里面穿着棉甲,外面再套着铁甲。 董策道:“说白了,造这棉甲,就是先泡棉花,再轧棉花,再晒,再泡,再压,如此循环往复,便就成了?对不对?” 杜建河立刻掐着笑道:“大人真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谢虫儿也是一个劲儿的点头:“您说的再对不过了。” 董策点点头,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谢虫儿,本官问你,那夹袄入水被浸透之前多厚?最后的棉片儿多薄才算是合适?” 谢虫儿一愣,想了想,比划道:“一开始时候,是这么厚,到了后来,差不多只有这么厚了。” 董策看他的手势,大致是把棉花从一寸左右的厚度压到只剩下十分之一,也就是差不多三毫米的厚度。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虽然棉花很软,很蓬松,很容易就能压缩,但是要压到这个份儿上,却是很难。就好像一个弹簧,想要往下摁一点儿,摁一些,甚至摁一大半儿,都不难,但是摁到一定程度之后,再想往下摁一丁点儿,几乎都是不可能做到。 第325章 三二四 造甲工匠 第326章 三二五 青蚨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6章 三二五 青蚨甲 “那么……” 董策尽量的把自己的意思说的浅显直白一些,免得谢虫儿听不懂:“制作这些棉片儿,需要什么工具?工作量大不大?是不是得专人才能做?” “工具上面,倒是不讲究。 [棉花糖]”谢虫儿道:“俺们用的是大木棍,据说有的讲究的地方,用的是舂米的大杵,不讲究的,什么都不用,直接放在地上拿脚踩都成。” “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费工夫的活儿,只要有耐性,能磨得下时辰,倒是不需要多大的本事,多大的力气都能做。”谢虫儿挠了挠头,憨厚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当初俺造这棉甲的时候,有的时候还得俺婆娘帮忙,那婆娘一双大脚,又有膀子力气,给俺踩了不少棉片儿。” 众人一听,纷纷窃笑。有那素日里和他关系不错的,又不知礼数,便大笑出声,给杜建河狠狠的瞪了一眼,都赶紧闭嘴。 “人力密集型,对制造者要求很低,有耐心就成,不需要专业技能。” 董策心下一喜,暗暗记住了这些。 这一点,对他的计划,可是至关重要的。 “那这棉甲打造的时候,最难办的是什么?”董策又问道。 “甲叶。”这一次谢虫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便答道。显然这个问题是非常容易就能断定的。 他解释了一番,原来棉甲里面那一层甲叶,按照规矩,也是必需得千锤百炼的才成,是和鱼鳞铁甲上面的甲叶是一个规格的。这种甲叶,打造起来非常不容易,盖因现在的冶炼水平有限,因此就只能依靠人力的锻打来将里面的杂质给排出去,最终达到一个相当的硬度和柔韧度。而这个过程,就被称为——千锤百炼。里面的‘千’自然是有些夸张的,但是要说‘百’,还真是不夸张。每一片甲叶从开始锻打到最后成形,达到要求,没有几百次是不成的。 说到底,其实跟打造兵器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大,一个小而已。 而打造甲叶,和压薄棉片儿可不一样,这就需要非常丰富的经验和一定的技巧了,非得专门的铁匠不成。 可是铁匠的精力,铁匠的数量都是有限的,因此一天能够打造出来的甲片数量也是很有限的,于是甲叶就成了制约棉甲制造速度的一个最大因素。根据谢虫儿的说道,往往是棉布都弄好了,就是甲叶来不了,制造的速度自然就上不去。 其实甲叶打造的速度慢也是制约铠甲普及率的一个重要原因——像是大宋闻名天下的步人甲,六七十斤重的步人甲,一副就需要一千八百二十五个甲片,这些甲片得打造多久?耗费多少人力? 甚至哪怕是水力锻锤之类的水力机械普及,也无法解决这一问题——根据后世的试验,机械打造压制出来的东西,质量是不如铁匠锻打出来的。当然,这些,董策就无从而知了。 “若是让你们来打造甲叶,不算棉布的话,你们用多久能锻造出一副棉甲需要的甲叶来?”董策问道。 “这个?”谢虫儿听了便有些挠头,这个问题有点儿深,他便答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赵铁砧几个脑袋凑一块儿算了算,道:“回大人的话,怕是至少须得两日才成。若是有些什么别的变故,说不定得三日。” “两日?甚至还要三日?”董策听了很是不满意。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是铁匠们的问题,这个时代的技术和产能摆在这里,没法子的事儿。 历朝历代以来,制造兵甲器具数量最多,规模最大的,可能就数北宋了。这个制造规模,几乎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其工署则有南北作坊,有弓弩院,诸州皆有作院,皆役工徒而限其常课。南北作院岁造涂金脊铁甲等凡三万二千,弓弩院岁造角弝弓等凡千六百五十余万,诸州岁造黄桦、黑漆弓弩等凡六百二十余万。” 注意,是“岁造”,也就是每年中央制造一千六百五十多万张弓,地方制造六百二十多万张弓弩,加在一起超过两千二百七十万。大宋一年制造的弓弩,够不够给当时的欧洲兄弟,一人送两张玩儿玩儿? 宋朝前期,在各州郡设立都作院,此时的大宋,国力强盛,一年一万万六千万贯的财政收入,端的是财力雄厚之极。太祖时,诸州作院岁造弓、弩、箭、剑、甲、兜、鍪、甲叶、箭镞等凡六百二十余万,以后产量更是逐年提高。至神宗熙宁之前,单每年州郡上供京师的弓弩甲胄,便“以千万数”。就单个作院而言,产量也不少。神宗元丰五年,朝廷令相州都作院造防城箭三十三万支。要知道,宋代的都作院通常并非仅专门生产一种兵器,何况这三十三万支箭仅仅是朝廷一次的抛造数额。由此可见产量之惊人。 但是这样的产量,是建立在大宋这些都作院加起来数以万计的工匠的基础上的。单单是汴京的都作院,便常年有九千余工匠。 而尽管如此,甲胄的生产速度,也是上不去的——南宋时的湖州作院,朝廷给其下达的人物指标,最初是“日造铁甲一副”,后“准省札。日造铁甲二副,且以二年为期”。 由此可见甲胄生产之难。 不过如果真的严格按照规矩操作的话,打造出来的甲叶质量是非常好的,董策前世曾经见过一副出土的棉甲实物,剥开外面的棉布之后,里面的甲叶还有光泽,几乎没有生锈。非常坚固,若是不用大力气,根本就掰不动。 若是按照赵铁砧说的这个速度,得两三年董策才能把手下的这些兵丁都装备上铠甲。 他可等不及。 说到底,就是人少规模小,还是得不断的招募铁匠,扩大规模。 董策回身向周伯道:“招募铁匠的事儿,还得加大力度,在这个上面,别吝惜花钱,多少钱都没问题。这样,你找个时间,和赵大会谈谈,让他实在不成,就把消息放出去,让别的商贾也给他提供铁匠。反正甭管是不是他自己找到的,只要是过他的手,咱们肯定给他抽成就是了。让他眼光放长远些,别只盯着那些蝇头小利。” 董策的语气淡淡的,也没露出什么责怪的意思,但是熟悉他的周伯却是知道:大人对眼下的规模和速度,是不太满意的,只不过碍着自己的面子,不好明说罢了。 周伯心中有些忐忑,赶紧应下。他已经打定主意,待此间事毕,便立刻去找赵大会,紧着把大人交代下来的事情先办好了。 “你们八个……”董策点了点这些会打造甲叶的,道:“从今日起,不需要干别的了,只要每日打造甲叶便好。” “是!”众人纷纷应了。 “另外。”董策向杜建河和赵铁砧道:“从今日起,冷兵器组和热兵器组,改为冷兵器队和热兵器队,你们两人分别为队正,升任二级工匠。” 杜建河两人大喜,赶紧跪地磕头谢过,周围人也都是投来艳羡的目光。这可是二级工匠啊!每个月能领到二两粮食和二两银子!老天爷!咱们逃到磐石堡之前连饭都吃不饱,难不成再等几年,也能跟杜爷和赵头儿这般,升到二级工匠,每个月拿银子? 董策摆摆手:“本官还没说完呢!” “从今日起,冷兵器队这边,分出来一个甲叶组,专门负责打造甲叶。赵铁砧,你兼任这甲叶组的组正,直接管制。以后再来了铁匠,四成分去热兵器队,四成分到甲叶组,剩下的两成,分到冷兵器队。分过来的这些铁匠,未必都会打造甲叶,你就要安排人教给他们,务必要使其尽快学会,明白么?” 赵铁砧郑重道:“小的明白!” 他心中却是一片喜意洋洋,自个儿现在当了队正,又兼了一个组正,两个差事在身上。而且以后再来新的铁匠,六成归自己管,四成才归杜建河管,这就代表着以后自己手底下的人一定会超过杜建河。这是不是说,大人更看重自个儿这边儿? 杜建河那边厢却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心里发苦,脸上自然是不敢表现出来的。 为了激发众人的积极性,董策又抛出来一个甜饵:“谁先打造满三百个甲叶,经检查没有次品的,便升一级工匠。赵铁砧,杜建河,你们两个把关,负责检查。” 这一招果然奏效了,一听打造的多了就能升一级工匠,众铁匠顿时都是激动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恨不能现在就开始干活儿。 董策又扫了一眼那些不会打造甲叶的冷兵器队众人,宽慰笑道:“你们中有些人,已经打了不少长矛和骑兵刀了,刀矛上刻得都有名字,谁打造的一目了然,放心,本官不会亏待你们。等过几日,你们中便该有人升一级工匠了。” 那些本来因为自己受了忽视而有些惶恐不安的工匠们顿时便安定下来,心里还有些激动和期盼——大老爷说的话,什么时候不算话过?更是干劲儿十足,都想着做那第一个升的。 安抚了这些人,董策目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挪过,开口问道:“你们,可知道青蚨甲?” 众人面面相觑,都说不知道。 第326章 三二五 青蚨甲 第327章 三二六 董策的盘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7章 三二六 董策的盘算 赵铁砧挠挠头道:“俺知道啥叫青蚨,可不知道青蚨甲是啥?” 青蚨,是一种虫,一种很有趣儿的虫。( 棉花糖) 其形状像蝉,卵附在树上,草叶上。 传说青蚨生子,母与子分离后必会仍聚回一处,人用青蚨母子血各涂在钱上,涂母血的钱或涂子血的钱用出后必会飞回,所以有“青蚨还钱”之说。 因此后来,常以青蚨代指钱,尤其是铜钱。 所谓青蚨甲,就是钱甲,用铜钱作为甲叶,编织成的铠甲。 董策这一次想要造的,就是青蚨甲。 这不是他异想天开的揣测,而是确有其事。董策前一世在某地参观历史博物馆的时候,便曾经在那博物馆中,见过一副青蚨甲。当时那副甲胄下面的注释,写的是明末地主团练武装私自铸造的甲胄。董策对这个非常感兴趣,回去之后查了许多资料,网上的主流说法有两种,第一种就是这事地主团练武装私自铸造的甲胄,第二种则是说,这是一种法器。就像是桃木剑,以及后世的五帝钱儿一般。 董策无暇去探究到底是哪种,但是他知道,当初第一次去阳和城的时候,他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事实上,从开始准备组建军队以来,董策就为铠甲的事儿烦心。就算是刘若宰再怎么信任他,看重他,几十副铠甲可以给,但是几百副铠甲却是一定不会给的。不是他不想给,而是实在给不出来。整个冀北道的资源也是有限的,到处都是伸着嘴要吃奶的孩子,总不好这么明显的厚此薄彼。 因此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董策想到了青蚨甲。若是说还有那种铠甲最容易制造,成本最低,则非青蚨甲莫属了。 他上一世就是玩儿古钱的大行家,尤其钟爱的是明清两朝的铜钱儿,家中收藏了许多。在他的印象中,除了天启十一两之外,明朝末年铸造的铜钱儿,普遍质量都是一般,小而薄,而且还是铜锡铅合金,这样的铜钱儿,其坚韧程度岂能和专门打造的甲叶相提并论? 但是后来他在城外客栈中见到老板拿出来的私铸钱,董策心中立刻就是一喜。这种私铸钱厚重结实,基本上达到他的要求了。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私铸钱便宜,比官铸的要便宜的多,适合大量兑换。 也就是董策现在没能力没技术没人手自己造,若不然的话肯定大量开炉铸造了。 前一阵子他在阳和城大肆收购私铸钱,为的便是今日。 董策使了个眼色,白忠旗便把他拎着的那一袋子铜钱倒转过来,哗啦啦的都倒在了地上,在地上堆了一小堆。 董策笑道:“用铜钱儿代替甲叶如何?赵铁砧,你来说说。” 赵铁砧其实是雅不愿说的,他憨厚,他反应慢一些,但这并不代表他傻。大人这个提议,很明显是有许多问题的,铜钱儿岂能代替甲叶?那等脆薄的东西,大伙儿又不是没见过,岂不是一掰就掰开了? 但是这话,岂能这么说出来? 他想尽量婉转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奈何实在是不会说话,吭哧了好一会儿,才道:“大人,这个铜钱儿,它实在是……这个……不堪用啊!” 杜建河在一边听着,脸色淡然,心中却是暗自叹气,有些为他担心。他和赵铁砧现在是明里暗里的争,这不假,但是却从未想过要置对方于死地,赵铁砧说错了话,怕是要被罚了。 却没想到董策笑吟吟道:“没错儿,这我知道。” 没错儿,董策一直就知道私铸钱是不可能代替甲叶的。 铜钱的制造过程他非常熟悉,是直接浇铸出来的。而甲叶,则是铸造出来之后,再拿铁锤,一锤一锤,千百次锻打才完成的。两者的工作量摆在这里,岂能一样?结实程度,韧性,持久度,甚至容易修复的程度,铜钱儿比之甲叶都是甚远,甚至可以说是差了两个级数。 但是问题是,董策也从未想过要拿铜钱儿取代甲叶。他要的只是暂时替代一段时间。 董策现在面临的选择就是两个,一是没有铠甲,二则是用青蚨甲。 当然是选第二个。 虽说防御能力一般,但也总比明军的大红胖袄强得多,总比没有甲强得多。有这些铜钱儿夹在两片棉布之间,总比只有棉布要强得多。 董策是把青蚨甲作为一种过渡性铠甲的,若是有足够的打造精良的甲叶。谁愿意用这玩意儿? “也甭多说什么了,直接试试吧!” 董策指了指白忠旗:“你去试一下,用全力,莫要留手。” “是。”白忠旗应了一声。 董策选他,是因为白忠旗在这些人里面算是瘦弱的,但若是把他放在这个年代普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的明军、山贼土匪、乃至于流寇反贼中,至少也是个中等的身体素质。没办法,磐石堡伙食好,又敞开了供应吃,这几个月,都是把大伙儿的身子骨儿给调养出来了。 周伯赶紧指挥大伙儿让开一个空间,中间留出一丈大小的一片圆形空地,让赵铁砧寻了个铁砧放在地上。白忠旗想了想,拿了两个铜钱儿,叠放在铁砧上。他拔出从董勇振那借来的哥萨克骑兵刀,正要挥刀斩下,董策忽然道:“换腰刀,敌人可没有咱们这等利器。” “是。”白忠旗应了声,又寻了一口大明朝最常见的腰刀,瞄准了方向,重重的斩了下去。 他并没有留手。他多少知道一些董策的性格,让你如何,你最好就如何,别自作聪明,若不然最后倒霉的肯定是你自己。 一刀斩下,几道火星溅了出来,铿的一声脆响。 众人急急忙忙看去,却见上面那铜钱儿已经给崩飞了,铜钱正面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切痕,几乎已经被一道两段。而下面的铜钱儿,也给崩到了一边去,但是上面没什么是损伤。 白忠旗把两枚钱儿捡起来送到董策面前。 董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瞧了两遍,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还不错。” 这一刀下去,几乎把一枚铜钱儿给切开。但是别忘了,这是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若是在铜钱外面又两层棉布呢?刀先斩在那极为坚韧结实的棉布上,再斩到铜钱儿上,还能把铜钱儿斩开么? 而且,方才白忠旗是直上直下的砍去,这样的力道最大,最狠,杀伤性也最强。而在实战之中,是很少有这样机会的,大部分都是斜着砍在身上,甚至只是在身上拉一下,力道绝对做不到这么足。由于角度的问题,刀砍过来之后,会被棉甲本身及棉甲上面的铜钉给卸一下力道,滑开少许。这样甲胄本身收的力,就更小了许多。所以在实战中,被砍上一刀,估计铜钱上也就是一个划痕而已。至于碰到长矛刺击——那就没什么办法了,别说这个了,全身铁甲都挡不住。 但是这铜钱儿的表现,已经是让董策颇为满意了。 就算是一层青蚨甲不成,那两层呢?若是里面的青蚨甲有两片铜钱的厚度,那防御力也是相当可观了。 众人也是心中诧异,却是纷纷心道自己之前想岔了。 (我是玩儿古钱儿的,这个有些经验,我这儿明钱,天启十一两,崇祯跑马钱,以及明末清末的私铸钱都有。我要说的是,铜钱儿并不像是一般人想想的那么薄脆,尤其是私铸钱,就更不是了。有一枚清末的咸丰重宝私铸钱,宝福局当五十的,还有一枚是仿得光绪的铜元。尤其是那枚宝福局当五十的重宝,又大又重,沉甸甸黑黝黝的,拿在手里就压手,跟个秤砣似的。据说用的是紫铜,红里发黑。就是铸造的确实很难看,字口都很不清楚,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土作坊出来的。 说实话,以上这些我都舍不得。最后选了两个熙宁通宝,这是宋朝的铜钱儿,存世量极大,很便宜,就算是跟淘宝上也就是一块几一个。而且我对比过了,这枚铜钱儿的铸造水平,厚度,大小,完整度,和明末的钱儿是没什么区别的。 搞不到古代的武器,但是用现在家里的菜刀,狠狠心不计成本的一刀剁下去——上面那一枚剁开了,下面一枚是深痕。古代的兵器其锋利程度,结实坚韧程度,整体性能,肯定是比不上现在的菜刀的,这毋庸置疑。本人魁梧大汉,力气也是不太差的。嗯……就这样了。) 至于用铜钱做铠甲的花费,则是完全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用铜钱做铠甲,乍一看给人一种富贵逼人的感觉,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一副甲,用铜钱最多也就是二十斤,二十斤铜钱儿,也就是三千枚左右的私铸钱。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五百五十枚私铸钱,也就是一副甲需要的私铸钱是二两银子。这个成本,比铁匠打造甲叶可还要低得多了。 而且董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若是面对那些乌合之众的流寇反贼或是土匪山贼的时候,若是棉甲被砍破,里面的大量铜钱儿露出来,散落一地,说不定会引起敌人的哄抢。这就又是一个杀敌的机会。 第327章 三二六 董策的盘算 第328章 三二七 二十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8章 三二七 二十支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恰恰相反,历史上这等案例并没有少发生过。战败一方眼看要败北,大把的扔铜钱儿金银,结果占据上风的那一方开始互相抢夺金银,反而被对方杀了一个来回,反败为胜。这样的战例,也是有的。 现在农民军不富,官军也很穷,这样的策略没准儿是可以成功的。 当然,现在只是想想而已。 给冷兵器组这边儿布置了任务,董策这一次也对甲胄更多了几分了解,心里的思路明朗了不少。他问清了谢虫儿一副棉甲需要多少棉花,而后便有些沉吟。 想要把所有的士卒都武装起来,打造四百副棉甲,就代表着至少需要上万斤的棉花。 “去把刘大库叫来。”董策吩咐道。 白忠旗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磐石堡不大,此处距离仓库也不远,但是堡中的路弯弯绕绕的,着实是不好走。好一会儿之后,刘大库随在白忠旗身后快步走过来。 董策问道:“库中有多少棉花?” “多少棉花?”刘大库一怔,却没想到董策问这个,不过他自从上任之后,很是用心的把库房里的物资都给理了一遍。略想了想便道:“现如今库房里面棉花还有八百多斤。听苏大人说过,初秋的时候,一次采买过三千斤,后来上头又调拨下来一千斤,不过后来制作胖袄,制作棉袄,大都耗用,现在只剩下这些。” “八百斤?这也太少了些。” 董策皱了皱眉头,沉声道:“那就去采买。” 周伯素来是负责采买的,董策对他也是极为信任的。在董策的班底中,论起稳重来,周伯当属第一。虽然过于沉稳了,以至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给人的感觉有些暮气沉沉。但是这样的人用来做后勤,管民事,却是非常的恰当,在他管事儿的范围内,就不大容易出乱子。董策把他从管军调成管民,也算是知人善用。 “周伯,你去寻赵大会的时候,顺便跟他说一声儿这个。”董策沉吟道:“跟他说,这些棉花急用,最好初五之前就能收到。若是他没这个能耐,咱们就要交给别人了。嗯,话说的委婉些,终归是老交情了。” “是。”周伯应道:“属下明白。” 大明朝棉花基本上是没涨价的,一直都维持在一斤六分银左右。就算是采买一万斤的话,也不过就是六百两银子。对于董策来说,这些银子并不多,但是他担心的是,在这个年节,有钱也收不上来。所以他第一次给赵大会施压了,相信赵大会肯定是有自己的门路能买到的。若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的话,董策还真要考虑换一个生意合作伙伴了。 董策看了一眼刘大库,道:“你负责这些棉花的入库,并且在棉花入库之后,立刻进行检查,检查的合格的,七斤一份儿,小心分好。” 刘大库也紧着应了。 再有两日就过年了,不过董策可不管这个,有些事儿,该紧还是得紧。 说完了这些,冷兵器这边儿的事儿就算是完了。 董策指了指谢虫儿,道:“你先候着,待会儿还有事儿找你。” 谢虫儿赶紧应了。 董策点点头,冲着杜建河扬了扬下巴,道:“走,去你那边儿。” 董策离开之后,冷兵器组的各人都是喜气洋洋,大人这一次过来,已经明显流露出对咱们这边儿的偏向,看来用不了多久,冷兵器队就能压过热兵器队一头了。就谢虫儿心里有些忐忑,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待会儿大人叫自己什么事儿。 热兵器队这一边,规模比之之前也大了不少,众人可算是把董策盼来,纷纷可劲儿的表现,一个个干活儿很是卖力。 “制造鲁密铳的速度取决于钻铳管的速度……” 董策可是没忘了这句话,冲杜建河笑笑,有些调侃道:“之前本官说过,什么时候你能教出五个铁匠钻铳筒了,本官便升你为二级工匠。这话,可还曾记得?” 杜建河脸上勾着笑,哈了哈腰:“回大人的话,小的一刻也不敢往。” “哦?”董策道:“方才本官给你升了二级工匠,现在却得问问你,本官说的话,你可是做到了?若是做不到,立刻把这二级工匠给你撸了。” “嗨,哪儿能啊!”杜建河赶紧道:“大人说的话,小的岂敢不放在心上?这一个多月间,已经是教会了四个铁匠钻铳筒。还有一个,是小的本家侄子,听闻小的这边的消息,也过来,他本就是跟着另外一个打造火铳的师傅当学徒,钻铳筒也是正在学的,现在多少堪用了。另外,又过来了两个会打造火铳的,他们虽然不如小的熟练,却也算是老手,都会钻。” 董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却没想到这杜建河还真是有些能力的,这么快就有了许多能够钻铳筒的铁匠。 “现在打造好的鲁密铳有多少了?”董策问道。 “回大人的话,已经有二十支了。” “走,带本官去瞧瞧。” 杜建河有些尴尬道:“大人您还请恕罪,小的这就去拿。” “不在这儿?”董策皱眉道。 杜建河慌忙解释:“小的那那火铳金贵金贵的,工坊里的人都是笨手笨脚,又有把子力气,生怕一个不小心给损坏了,因此打造好了之后,都拿布包着,放在屋里藏着,时不时的还拿出来晾晒一番,生怕受了潮。” 董策微微一怔,夸奖道:“你有心了。” “大人过奖。”杜建河心里一喜,赶紧谦让。 二十支火铳也是百多斤重,杜建河叫了几个人一块儿去,他回去拿火铳的空儿,董策看了一眼刘大库,道:“从今日起,每打造出一支火铳来,杜建河都会去通知你入库。你回去告诉苏大成,让他每一支火铳,都要亲自盯着,来了之后看杜建河手下的人亲自试发,试完之后,才能入库。记得了?” 刘大库眼光闪烁了一下,赶紧应了。 没多一会儿的功夫,杜建河便带着人把二十支火铳给搬来了。果然如他所说,都用布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 董策对此非常看重,一支一支的亲自过目。那沉甸甸的长大枪身,透着青幽幽的钢铁冰冷质感,拿在手中,只觉得沉重可靠。 董策对每一支火铳都检查的很仔细,他甚至把眼睛对着铳筒的口部观察铳筒壁的厚度以及铳管的口径。让他比较满意的是,正如杜建河说的,这些鲁密铳保存的都很好,干净利索,修长优雅,崭亮簇新。 一句比较恰当的形容便是:暴力美学。 漂亮的杀人利器。 让他比较满意的第二点是,这些火铳的口径和铳筒壁的厚度,几乎都差不多,若是有差距,大约也就是几毫米,甚至是零点几毫米的。在这个没有流水线,没有机械化的年代,能做到这一点,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大明的虞衡清吏司,内服兵仗局那些衙门制造出来的火铳,许多口径都是不大一致的,有的粗,又得细,有的厚,有的薄。无法统一规格,以至于很多都没法子使用。 弹丸塞不进去,为之奈何? 弹丸塞进去了,结果铳筒太粗,卡不住,为之奈何? 董策仔细看完之后,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错,做的很不错。” 他的目光在众人面前一一扫过:“本官之前就说过,要统一规格,大小一致,看来你们没把本官的话当成耳旁风,而是用心去做的了。这一点,本官很是欣慰。” “杜建河!”董策忽然点了点他。 “小的在。”杜建河慌忙应道。 “你督造有方,保管得力,用心做事。”董策顿了顿,道:“赏银五两,宅基地三分。” 董策指了指工坊后院儿,笑道:“你那宅子旁边,记得不错的话有块儿空地,这空地赏给你了,不过本官可不负责给你盖房子。自己攒够了钱再说吧!” 杜建河感激涕零,跪地磕头道:“小的多谢大人恩典。” 他是真的满心感激,眼圈儿都有些发红了。对他来说,五两银子和宅基地固然是极大的惊喜,更重要的是,大人这样行事,代表对自己,对自己负责的热兵器这一块儿,依旧是极为看重的。自己,已经是重新扳回一城。尤其是在方才热兵器队刚被压了压,冷兵器队被抬了抬的背景之下。 人活着,不就是得争口气? “行了,起来吧。” 董策笑了笑,待杜建河起来,他脸色变得郑重肃然:“本官之前就说过,你们这一队,打造的是火铳,最重要的两点,一,是统一规格。二,是严把质量!” “到今天,本官更要说,更要看重,你们,也必须得看重。” “以后打造的火铳,尽量要长短粗细,铳筒的厚薄,铳口的大小,一致起来。杜建河,不行你就做个模子,比着这个模子做,让大伙儿都心里有个数儿。再有,就是质量!本官丑话说在前头,你打了什么部件儿,上头都刻着你的名字,若是你打的火铳不合格,扎伤了士卒,出了岔子,本官绝对饶不了你!以后每一支鲁密铳打造完之后,都要亲自试过才行,明白么?” 第328章 三二七 二十支 第329章 三二八 青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29章 三二八 青桐 众人纷纷应是。 摆摆手让众人各自散去,董策向杜建河问道:“现在生产速度如何?” 杜建河已经习惯董策嘴里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些新鲜词儿,眨巴眨巴眼,道:“基本上是半个月能打出八支来。” “也就是说,一个人半个月才能钻好一支铳筒?”董策立刻反应过来。 现在一共就八个人会钻铳筒,而其他的部件都好打造,说白了,还是铳筒的制约。 见杜建河点头,董策皱了皱眉头:“不能加快速度么?” “大人恕罪。”杜建河一脸的为难:“这玩意儿就是个水磨工夫的精细活儿,得一点点儿的磨蹭,着急不得。若是心急了,打出来的东西说不得就得出岔子。” “小的不敢说辛苦。”他犹豫了半天,终归是壮着胆子半是表功半是辩解道:“小的这八人,每日只睡三个时辰不到,剩下的时间,都磨在这上面了,实在是……” “得了,还能亏待你不成?”董策笑了笑:“回头告诉他们几个,打造满十支铳筒,升一级工匠。五十支,升二级工匠。那些打造其他零部件儿的也不亏待,五十个,一级工匠。二百五十个,二级工匠。” 杜建河大喜,赶紧谢过。 让刘大库把这些鲁密铳都入库好生照看保养之后,这一次视察工坊,也就结束了。 在热兵器这边儿,董策呆的时间要短不少,毕竟没什么新的东西要弄,只需要一切照旧就好。 不过,一个绝对不容忽视的事情就是——必须要扩大规模。第一支鲁密铳打造的时候,须得五六个铁匠合力做接近二十天才能造出来,现在虽然速度大大提高,但是董策还是不满意。 当然反,临走之前,董策也没忘了把杜建河和赵铁砧叫出来点了点。 话里话外的意思两个人也能听明白了:要互相争一争,别别脚,这没问题,但是一定不能影响大局,不能影响生产,要不然就等着挨收拾吧! 从工坊里出来,天色已已经黑沉沉的了。 董策先回去吃了个饭,然后溜溜达达的到了签押房。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签押房,尽管他来的少,但是里面的一应摆设都是齐全,甚至现在桌子上的灯都是亮着的。 寒风袭来,吹动董策的衣襟,脸上感受到那阵阵的冰冷,董策忽然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的高中。那个时候,十五六岁,最美好的青葱岁月,在学校旁边的天桥上,自己和她,也是手牵着手,面对着那寒风。相视一笑,那是烙刻在心里永远也不会淡去和遗忘的容颜。 董策只觉得自己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的攥了一下,这一刹那,心痛几乎让他战栗。 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想起她,只是此时方才发现,自己永远也无法淡忘遗忘。哪怕是穿越数百年的时空,亦是如此。 那个女孩儿,教会了他很多事。 董策狠狠的摇了摇头,把这一丝情绪驱赶出去,偶尔翻出来回忆一下也就罢了,却不能受到影响。 签押房分内外两间,用屏风隔开了。作为董策日常的办公场所,签押房的面积很是不小,足有东西三丈宽,南北一丈六七尺的长度。开门冲南,进了门之后,是外屋,有一道南北向的屏风摆放。屏风式紫檀木的八宝屏风,上面画着仕女图,很是精美秀丽,一看便知道是有些年头儿的物件儿。外间摆着几张椅子,兼有会客之用。当然,能进了这里的,自然是很有身份,或者是亲近之人了。 里面是一张靠窗户的紫檀大桌,酸枝木的椅子,至于兽口铜炉之类的设置,都是一应俱全。还有博古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古董,在博古架的另一边,则是放着一张罗汉床。若是累了,还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 董策瞧着这些东西都有点儿眼熟,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些可不都是那些赃物里头的么? 有的是从土匪手中得来的,有的则是侯家伟的家产被刘若宰截留下来一部分给了董策。 董策溜达了一圈儿,心里很是满意,李贵这个人,确实是心细的紧,处处都想到了,让人感觉很舒服。放在后世,这是办公室主任的好材料,服务领导绝对是无微不至。 外间的东墙上还开着一道门,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光亮来。董策推门进去,见这屋子不大,也就是一丈三尺方圆,里面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桌子,靠墙一排四五把椅子,桌子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墙角上放着一个火炉,带给屋里融融的暖意。除了这些,再无他物。 一灯如豆,照亮了三尺天地,白忠旗正自趴在桌子上,埋头写着什么。 作为董策的长随,其实就跟后世领导身边的秘书差不多,这里便是他办公的所在。门一般是不关的,这样董策有个什么事儿,招呼一声就能听到。他这屋子,还有另外一扇门单独通向外边。一般若是有人来,而同时董策的签押房中已经有客人在说话的时候,他便会请人在这间房子里略微歇息片刻,上个茶水伺候着,也省的人家在外头等着。 听见动静儿,白忠旗抬起头来,见是董策,赶紧起身行礼。 “罢了。”董策摆摆手,绕道边儿上瞧了一眼:“写什么呢?” “回大人话。”白忠旗道:“今日大人说的些话,布置的任务,交代的事情,都紧着记下来,省的明日一觉醒来就忘了。” “你有心了。”董策有些意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笑着称赞了一句。 白忠旗连称不敢。 现下事务繁忙,有时候他自己交代了什么事儿都会记不住,所以有这么一个记录,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其实长随在官员身边是非常重要的角色,非心腹不能担当。但是董策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东奔西走的,大多数时候也不带上白忠旗,以至于他就显得有些没事儿做,安乡墩磐石堡都不知道呆在哪儿好了。这地位,也就不尴不尬的。不过随着董策以后在堡里呆的时间越来越久,一切走上正轨,他的地位,就会慢慢凸现出来。 “你现下可有了住处?” “就在前院儿东厢房,被褥炉子等一应东西都有。” 董策点点头,忽然问道:“你可知道翟青桐在哪儿?” “翟青桐?”白忠旗道:“现在翟姑娘白日在河中带着一群女子打渔,晚上便回安乡墩,她家里人还都在那边儿住。现在,理当还未回去。” “你去找找看,让她来签押房找我。还有……”董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跟李贵说,建造宅子的时候,别忘了给翟家也建一座。” “是!”白忠旗快步出去。 董策自回签押房中,靠在宽大的太师椅靠背上假寐,寻思着以后几日的事儿。 年前的事儿,差不多都已经吩咐布置下去了,按部就班的往前发展就是,倒是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只是年后,就立刻会忙碌起来,征兵,训练,打造兵甲,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对了,还有一件事儿……” 董策忽然想起来,赶紧提笔想要记下,却发现砚台中还没有墨。他也懒得拿,踱步去了白忠旗那边,随手找了一张纸,提笔记了下来。 刚想自己拿走,动作顿了顿,又放在了白忠旗的桌子上。他决定把这件事儿交给白忠旗去给众人传达,让他主持这件事,也算是给他增加一点儿实权,增加几分名望。毕竟前些日子,总归是疏远怠慢了他。 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白忠旗才回来,他身后跟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比白忠旗还要高上不少,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显得很是俏皮可爱。 不是翟青桐还能是谁? 她还是和之前一般,穿着一身儿宽大的棉甲,那棉甲似乎把她罩在里面一般,晃晃悠悠的,看上去有些滑稽。修长的脖颈露出来,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瞧着董策,有些难名的意味。她刚要行礼,董策便笑着摆摆手:“免了,免了,这么久没见你了,一来就行礼,怪不好意思的。来,坐吧。” 翟青桐也不大懂什么官场上的规矩,董策不让她行礼她就不行了,道了谢,在旁边坐下。 董策对白忠旗道:“把下午那个什么谢虫儿,叫到府外候着。还有……你桌子上我放了个东西,你仔细看看,这件事儿,你去给李贵他们言语儿一声,这差事,就落在你头上了。” 这句话,大致的意思就跟后世‘经过决定,给你加一加担子’之类的一般,都意味着手中的权力要大了,甚或是升官儿了。白忠旗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喜,向董策行了礼,自退下。 董策笑眯眯的打量着翟青桐。 看得出来,她有些拘谨,坐在那里低着头,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样子。 原来可不是这样儿的。董策心知,这是两人这许多时日没见了,难免便会如此。说起来,之前翟青桐在他面前,可是很有些撒娇的意思的,是唯一一个跟他不怎么恭敬的人。那种亲近的态度,却是让他很舒服。 董策说了几句闲话,好歹是把气氛调节的好了些。便问道:“怎么样,最近听说你带着一群女的每日凿冰打渔?” 第329章 三二八 青桐 第330章 三二九 腊月三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0章 三二九 腊月三十 “也没啥。”翟青桐看了他一眼,低头道:“就是每日一身鱼腥味儿,去都去不掉。” “呃……”董策苦笑一声,人家姑娘心里这是有怨气呢。 不过毕竟是姑娘家,翟让又是战死,董策对她是颇为优容的,一直也没给过什么脸色看。 “今儿个跟你就是说这事儿的。”董策笑道:“以后你就不用打渔了,今儿个就给你一个新差事。” “什么差事?”翟青桐一怔。 “待会儿白忠旗会带一个人回来,你就跟着他学如何制造棉片儿,就是棉甲上用的这种棉片儿。”董策解释道:“年后就要大量制造了,你先学着,年后有大用。嗯,最好是在年十五之前学会?如何?” “好!”翟青桐起身抱拳,肃容道。 “嗨,别那么严肃。”董策笑了笑:“嗯,这样,到时候你学的时候,再叫白忠旗在旁边看着,让他也学学。” 翟青桐脸上一热,低低嗯了一声:“嗯。” 她又不傻,当然明白董策真正的意思——不就是生怕她和人家孤男寡女的相处惹出什么事儿了么?心里却是有些欢喜,他连这等小事都能想到,可见…… “还有啊,以后别整日穿这个了,穿点儿女人的衣衫。你这么高的个子,传出去肯定好看。还有那次给你的首饰,也戴上,别搁在家里长灰了都。” “嗯。”又是低低应了一声,翟青桐心里那点儿怨气早就无影无踪了。 他,还是第一个说自己长得高是好看的人呢…… 说完这些,又是相对无言,董策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成了,要不你先回去?” “是。”翟青桐应了一声,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了,她忽然转身:“大人,什么时候能再打仗?” “再打仗?”董策不由的失笑:“这我可说不上来,你这丫头,怎么还盼着这个?” 翟青桐奥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自下去了。 出了门,冷风迎面。 “我不是喜欢打仗……女孩子家家,哪有喜欢打仗的?”她眼中闪过一抹悲伤:“我只是喜欢,和你并肩作战。” “那个时候,离你好近。而现在,又离你很远。” …… 崇祯七年,除夕夜。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崇祯七年的最后一天,腊月三十,大年夜。 董策微微吁了口气,把手中的狼毫放在一边的山形白瓷笔搁上,浓黑色的墨汁从密密的狼毫里面挤出来,在笔尖上凝结成一滴硕大的浓墨,晃晃悠悠的似乎要滴下来,但是却似乎又不那么的情愿。 董策看的有趣,深处手指微微一弹,一股震动从笔杆儿上传来,那一滴浓墨便是轻轻滴了下来。下面浅浅的白瓷托盘上是浅浅的清水,浓墨滴下去,瞬间氤氲开来,在水里舞弄出一团墨迹。接着那股墨色便是逐渐的变淡,消失,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董策盯着那一滴墨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 他往那张宽大的太师椅靠背儿上一靠,神色间有着掩不住的疲惫。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色也有些憔悴,对于身体素质极好的他来说,这种情况是很少出现的。这也说明在这几日间,他确实是累得够呛。 他伸手拧了拧眉头,神色间却有些喜悦。 董策那张比一般大床还要大出一倍的紫檀木大桌案上面,笔墨纸砚,文房四宝,一应俱全。笔是狼毫,纸是生宣,砚是澄泥砚,都不算是特别名贵的东西,但是往这里一摆,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在董策面前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摞小册子,足有五六本儿,堆起了三四寸高。 这一摞小册子,就是董策这几日工作的成果。 训练磐石堡战兵的工作在年后就要展开了,一切都得未雨绸缪,争取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完善。到时候只需要人手到位,就立刻可以展开,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训练出一支强兵。董策很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 已经把一些琐碎细小的事情都交代下去了,但是需要董策做的事情还是很多。 比如说——训练方法。 这是一定要他拿主意才行的,如何作训,怎么样的一个作训强度,方法是否合理,直接关系了军队以后的战斗力。 董策虽然定下了要训练鸳鸯阵的策略,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一个鸳鸯阵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鸳鸯阵是阵型的变化,算是一种发挥士兵集体作战力的极佳的训练方式,但是却并不涉及基本功。 所谓基本功,指的就是士兵个人的力量,速度,耐力,乃至于是个人战斗力,而涉及到军队这个整体上,则又是包含了军队整体的军纪、素质、荣誉感、面对压力时候忍耐的极限。 如此种种。 大明军中是有对士兵个人武技的考校的,也非常推崇练武习武,但是董策看来,却是颇不以为然。两军对战,个人的战斗力是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拉开架势,两个人捉对厮杀那是后世的弱智历史电视剧里面才会出现的桥段情节。真实的战争中,不大的那一片区域里面,挤进了几千几万人,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有什么辗转腾挪的空间,到处都是你兑我我推你。值此情境下,武功再高也发挥不出来。而且在那样高强度的厮杀中,大脑已经完全木了,只有机械的挥刀重复最简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动作。 要高强的武功有个屁用? 一百个武林高手或许可以轻松屠杀一百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但是当把双方的数字都换成一万的时候,前者必败无疑。 董策不需要士卒有多么高深的武艺,只要身体足够强壮,耐力足够好,足够服从纪律,足够熟悉自己应该会的那一套就行了。 而毫无疑问,这些基本的素质,都要通过一件事儿来完成——以站军姿为基础的后世训练方法。 于是董策又开始对后世的训练方式进行大量的抄袭,不过这也没什么丢人的,历史总归是进步的,师法后人也是正常。若是有这优势不利用,那反而就傻了。 总体的训练方式和当初操练那些家丁们差不多,无非就是站军姿,向左转,向右转,齐步走之类的。但是由于家丁们是骑兵,训练这些主要是为了培养其纪律性和服从性,所以并未大练。战兵们就不一样了,他们肯定是步卒,那就需要更增加许多的训练项目,比如说方阵队列,分列式之类的。 而且董策考虑到当初训练那些家丁们花费的时间太长,为了精简时间,这一次也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把训练方法尽量写得详细,然后分成了若干个步骤,整个训练大纲,被分解成了二十步。每一步,就是那一本小册子。到时候这些册子会大量的刊印,但是并不会发下去,而是严格保密的。 同时他又是引入了竞争机制,把整个军队分成若干个队伍,每个队伍都发放一本训练大纲的第一册,然后哪一支队伍按照第一册上面的要求把动作做好了,做的完善了,通过董策的检验了,便领取第二册。如此类推。 其中当然是有奖有罚,不一而足。 如此一来,竞争机制便是很容易就建立起来了。后世的无数案例都证明,一旦某个集体中出现了竞争,那么这个集体的整体效率都会有一个很大的提升。而随着效率的提升,就没有人浮于事,互相敷衍推诿这种情况的出现。没有这种情况的出现,集体内互相攀比的,就是一种良性的,好的东西,而不是互相比着懈怠偷懒,偷奸耍滑。这便就呈现出一种良性循环,到得最后,是一种良好风气的建立,绵延传承。 而若是像后者那般,那慢慢的人就油了,士兵一旦油了,圆滑了,习惯偷懒了,那想指着他们拼命,就纯属是痴人说梦,队伍也就是不可能好的起来。 现在董策做事,总是做一步想三步,思虑周全的多了。 说是分解成了二十个动作,听起来颇为的骇人,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并不算很多。后世的那些动作要领,已经是近代军队训练百年,千锤百炼过的,比之一开始的时候精简了不知多少,已经是足够的简练,并不需要再自行简化。而一步,其实往往也就是一个动作而已,比如说第一步,就是基本的站军姿。 真要是得了要领,用心苦练,其实练好这一个动作,撑死也就是个两三日而已。而董策将其要领和诀窍,已经是在小册子里面写的清清楚楚了。他是尽最大可能的,让他们方便一些。 这二十本册子,已经是他这几日殚精竭虑的心血。 外间儿的白忠旗把自己那屋子的帘子给掀了开来,他看上去也是伏案写着什么,实际上两只耳朵都支楞着听着董策签押房中的动静儿。这会儿便赶紧轻手轻脚的站起身来,从墙角的火炉上提了一个铜壶下来。那火炉的铁炉子盖儿是盖着的,铜壶只是墩在上面,这样里面的水既不会沸腾,也可以维持住热量,不至于变凉。 第330章 三二九 腊月三十 第331章 三三零 万人之命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1章 三三零 万人之命运 他提着铜炉轻手轻脚的进了签押房,看着董策在那儿闭目养神,便没说话,只是把桌上茶杯端起来,把里面的茶水倒掉,又换了上好的新茶,把水沏好。 他看了董策一眼,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靠在椅子背儿上歇息了一会儿,董策才睁开眼,捧起已经不那么热的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 茶是秦地汉中产的,不是多么名贵的茶叶,比之雨前龙井之类的要差了不少,但是别有一番清甜的滋味儿。董策前生一直在八百里关中打拼,早就习惯了喝这种茶叶,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打听,竟然现在就已经有了。 这种茶不苦,没有那么多的回味讲究,但是清甜可口,而且清凉降火,去油腻,去荤腥,正好是适合董策这种火气旺盛,好大鱼大肉,荤腥不忌的人。 无论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喝了一口茶叶,往外间儿瞟了一眼,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白忠旗这个长随,还真是用的很舒服。他有文牍笔墨的能力,一些文章的写作,公文的往来行走,不下于衙门里头积年的刀笔吏。而心也很细,很会伺候人,端茶倒水什么的,非常及时。也会察言观色,这几日并不多说一句废话,让董策感觉颇为的贴心。 看来这个长随,还真是选对了。 不过跟着自己这个上官,一直当差到大年三十,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喝了口茶水,董策起身,绕过那张宽大的紫檀案桌,出了房门。 一出门,凛冽的寒风便是让人感觉一阵冷峻的寒意。 在屋里被炉火熏得炙热的脸慢慢的冷却下来,董策抬起头来,往自家内宅门口看去。 门楣下面左右各自挂了一个硕大的红灯笼,那灯笼怕不得有半人大小,里面点着硕大的红烛,这会儿正自在风中摇摇晃晃的。门边贴着红色的对联,看上去很是喜庆。 这会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欢笑。 董策露出一抹会心的笑。 这个时辰,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吧,怕是只等着自己回去了。 他抬起头,盯着远方青黑色的天际。 没有了后世城市灯光的通明,大明朝的夜空,黑的纯粹而清澈。 抬起头,没有乌云或是雾霾的遮挡,能够看清楚那璀璨的星空。 无数的繁星,大大小小,闪亮或是暗淡,挂在黑漆漆宛若天鹅绒一般纯粹的夜空中,宛若洒下的一把珠翠。遥望着那些星辰,想到上面可能存在的或是不存在的那些东西,董策一时间竟是痴了。 在那夜空深处,是不是真有神明的窥探? 或是九龙拉棺,星空彼岸? 想到此处,董策不由得失笑,看来前世的那些,终归是无法泯灭抹去。或许这辈子,都要深深的影响着自己。 若是没有前世的记忆,若是不知道那一场在十年之后,甲申年的天变,若是不知道华夏大地即将陷入的百年沉沦,若是……自己大可以和光同尘,享受醇酒美人,醉的酒地花天。哪里需要费这许多的心思,布置这许多的局面,如此苦心积虑,往上攀爬? 所为的,不就是手握重权,才能一展抱负么? 可是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一定要有用的才好。 董策想起了方才那一滴墨汁,氤氲,扩散,最终却是消泯于无形。 自己区区一人,相对于这亿兆子民之大明朝来说,并不比一滴墨之于一盘水更来得重要或是更有影响力。 “这可不行!” 董策攥紧了拳头。 在磐石堡,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无论是石进,周仲,周伯,李贵,翟青桐……亦或是那些下面的百姓,甚或是现在正在窑厂干活儿的俘虏们。对于他们,对于这千八百人,自己,是真真正正的改变了他们的生活。他们的人生轨迹,完完全全因为自己而改变,被自己任意安排。 而在下一年,还要改变更多的人的命运。自己改变了他们,他们又何尝不会反而成为自己的助力,改变更多的人? “下一年,至少要改变万人之命运才成!” 董策抿着嘴唇,线条冷硬如铁。 …… 董策自是回了内宅,临走时还很是客气的向白忠旗笑道:“如何,家中一起吃个年夜饭?” 白忠旗赶紧谢过之后婉拒,他自然知道董策不过是客气而已。上官可以客气,但是做下属的可不能不客气,真若是去了,那就是没有眼色了。而且人家是家宴,你去了,人家难受,你更难受。 董策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不去也就罢了。 还好前院儿西厢房中住着不少的家丁,担当府中的护卫。他们都留在府中过年,白忠旗也住在前院儿,他们凑在一起过年,倒也是热闹。便是王通,回安乡墩的家中吃了年夜饭之后也是要赶回来的。 董策回了府中,一进门儿便看到大丫二丫从厨房里端着红色的托盘往正房中行去。二丫眼尖,瞧见他便高声道:“老爷,您回来了?” 董策掩上门,上了门栓,笑呵呵道:“回来了,回来了。” 一进了家门口,顿时便感觉到肩上的那些压力和担子都为之一空,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只觉得舒服顺畅,似乎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红袖从正房里迎出来,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福了一福:“老爷。” 董策哈哈一笑,拉长了声音儿道:“倒是让娘子好等……” 却是学那戏子的腔调。 红袖扑哧一笑,知道他是逗自己开心,心里只觉得暖暖的,笑道:“可别让娘瞧见,老爷处置一天的公务,定是累了,快些进来,歇息歇息。” 进了正房,只见正屋中间已经摆放了桌椅,桌子上面摆了许多菜肴,足有七八样儿之多,大丫二丫还在流水般的上菜。一阵阵香气弥漫着,让人闻之则食指大动。母亲乔氏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抬头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怎地大年三十也不得清净?都黑天了才回来,那么多事儿,就不能拖后处置么?你这官儿当得……” 董策赶紧陪着笑解释了几句,红袖心疼,也是帮着他遮掩。 “得了,你们两个夫唱妇随的,倒是和和美美。”老太太摆摆手,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笑意。 董策回了卧房,红袖伺候着他擦脸净面,又换了一身宽袍大袖的阑衫,晃晃荡荡的出了来。 正屋里面,饭菜已经摆放好了,一张硕大的八仙桌上面摆满了饭菜,菜肴虽然不是很精美,却是花样繁多,量大鲜香。有糖醋鱼、锅烧羊肉、葱爆柏籽羊肉、铁碗烤蛋、腐乳肉等,极为丰盛。 身在晋北,生于斯长于斯极有可能还会终老于斯,自然吃的都是晋北菜。说实话,大丫二丫也只会做这些,若是让他们做那些江南鲜嫩清淡的菜肴,那就是抓瞎了。 山西菜以咸香为主,甜酸为辅,选料朴实,烹饪注重火功,成菜后讲究原汁原味,擅长爆、炒、熘、煨、烧、烩、扒、蒸等多种烹饪技法,地域特点非常明显,风味特色各异。晋北菜以大同、忻州等地为代表,由于遍地苦寒,冬天冷风如刀,尤其如此。地域上的特殊位置,使得晋北菜形成了以烧、烤、炖焖、涮等独特的烹饪方法。口味偏重,油厚咸香。 董策前一世是山东人,山东菜便是油大盐大,大口吃肉,分量十足。因此这些菜董策是很喜欢的。忙活一天,也是饿了。 桌子旁边还放了一坛老酒,泥封已经拍开,一阵阵诱人的酒香飘了出来。 本来按照规矩,大年三十的年夜饭,男丁一桌,女眷一桌来着,但是董策现在家中人丁委实是不旺,是以便也不讲究那些,三个人凑了一桌。若是把大哥一家接过来过年就要热闹多了,但是他和母亲谁也没提,就当是忘了。 大丫二丫是不能上桌的了,她们上齐了菜之后便退下,回厨房热待会儿要吃的饭。然后等主人家吃饱喝足吃后,才吃些剩下的饭菜。 红袖请董策上了桌,他陪着乔氏说话,红袖则是取了一把铜质的酒壶,盛满了酒,拿到一边去温着。 少顷,酒温好了,红袖先给乔氏倒了半杯,然后又给自己和董策斟满。董策很能喝酒,便是后世的那种五十四度,六十多度的高度酒,二斤以下也是不在话下的,至于这个年代的低度粮食酒,那就更不算什么。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爱喝酒,在他尝来,酒液是殊无味道,只是难喝二字而已。便是好酒,也是尝不出什么滋味儿来。 只是今日腊月三十,大年夜,总是得喝些酒的,若不然也不算个样子。 酒是上等的好酒,也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少年份,本来满满的一坛酒现在已经只剩下了小半坛子,酒液橙黄,香气四溢。乘在白瓷杯子里面,相映成趣,很是漂亮。 董策端起酒杯,笑吟吟道:“母亲大人,孩儿先敬您一杯,祝您老长寿永康。” 第331章 三三零 万人之命运 第332章 三三一 纳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2章 三三一 纳妾 红袖也端起酒杯随着他笑吟吟的说道:“娘身子康健着呢,脸上皱纹都瞧不见,可不正是寿比南山的兆头?” 她最是会哄老太太开心,乔氏笑着举起酒杯,点了点红袖:“救你这张小嘴儿,最是会说,整日哄得我晕晕乎乎的。这杯酒,我喝了。” 说着便是举起酒杯,一两五钱的酒杯,一饮而尽。这年头儿乡间的老人家,多半是能喝酒的,有的还很是能喝。而且这会儿也没什么高血压之类的忌讳,但凡有些节庆,都会喝上一些。 董策两人也各自饮尽,红袖又给三人倒上。她喝了杯酒,脸上多了几分红晕,看上去更增添了几分娇艳可人的情致。 三人便吃菜喝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着说说话。也不说正事儿,只是说闲话,有些家长里短,有些乔氏回忆过往,这会儿听了,心里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三人兴致都是很高,毕竟这一年,对于在座的这三人来说,都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人生多多少少,都在此转折。 董策升官发达,红袖云娘再嫁,乔氏则是也过上了好日子。 乔氏瞧了瞧外面,笑眯眯道:“大丫二丫这俩孩子,挺好。” 红袖脸上也带着笑意:“可不是么,这俩人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从来就是忠心耿耿的。就是办事儿不行,粗手笨脚的,伺候人也不怎么爽利。当两个粗使丫头是够了。” “瞧你说的。”乔氏瞪了她一眼:“人家辛劳了这许多年,如何只当粗使丫头使唤?便是有新人进来了,她们也是管事儿的。用的时日长了,也顺手,也知道对主家忠心。她们忠心,咱们才放心。” 红袖现在揣度乔氏的心思可是比董策强多了,听老太太这般说,便是知道了她是什么意思。( 棉花糖)顺着她说道:“您说的是。” 便回头对董策道:“现下宅子也大了,人也多了,以后夫君官越做越大,人情往来,也得多起来,眼瞧着现在就大丫二丫两个也不够使唤,整日忙的脚不沾地儿的。” 董策觉得是没什么必要的,但是母亲既然提出来了,红袖也这么说了,他自然是不会反驳,便摆摆手笑道:“你看着办吧,我主外,你主内,这内宅的事儿,你和母亲定便是了。” 红袖颔首:“那等过了年十五,奴便去孤店还有周围的镇子上转转。这些年光景不好,也活不下去,插草标自卖自身的多得很了,也便宜,有的都不用花钱,只要肯管饭就跟着走了。咱们这也算是善举,总比他们饿死街头要强。” 董策点点头,忽的想起一件事儿来,便道:“对了,且不急去买,还记得那些安顿在安乡墩周围的女子么?” “自然是记得。”红袖道:“夫君的意思是?用他们?” 董策点点头:“也都是些可怜人,给土匪劫走,怕是这辈子名声也都败坏了,回了家也是受罪,不若就留下来。便是那粗手笨脚的,也好歹能做些粗重的活计,好歹是条活路。” 那些被六棱山土匪掳走的女子当初基本上都被董策给解救了下来,足足有十几人。当初董策生怕放走她们走漏了消息,便在安乡墩周围给搭建了一些房子,将她们安顿在里面,并让周围的佃户都盯着些。现在风声逐渐过去了,便是放她们走也没什么。只是董策却有些担心——这年头儿给贼人掳走,就算是没被羞辱,名声也是彻底的坏了,说出去你是清白的,无人肯信。便是家人也不会例外。到了那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是蔑视、恶意和鄙夷,她们的一辈子,都会活在一种极度痛苦之中。怕是能承受这种压力的不多,时间长了,要么自杀,要么也就变成了疯子。 因为这流言蜚语而跳井跳河的还少么? “是。”红袖笑着应了下来,心里却是打定主意要去买几个。那些从土匪手中救出来的女子,多半是蓑衣渡或者是周围村子的里的女子,离这儿并不远,若是想跑说不定哪一日就跑了。而且她们都是糟了难的女子,虽说知道回家之后未必有好日子过,却也难说不会因为思念家人或是孩子而偷偷的跑回去。真若是这般的话,自家不但丢脸,府中的事儿,更是会给宣扬出去,这就很不好看了。 说白了,那些女子是不可靠的。 而若是买回来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来是人家是自愿卖身,这心里就是情愿的,不会生出那许多事端来。再说了,到时候生死契约一签,真若是抓到敢私自逃跑,打死也就打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二来是他们是吃了苦,吃够苦的,是以这好日子,就会格外的珍惜一些。这些人,心能定下来。 这些事儿,董策不懂,红袖明白。不过她自然是不会驳了董策面子的,只是在心里不说。 说着说着,乔氏说到了过去的日子,董策父亲战死,大哥不肖,他自己也不争气的那段时日,正是最难熬的。董家在蓑衣渡也是遭人白眼儿,到哪儿都是让人给戳着脊梁背地里嘲笑。再想想这会儿的日子,当真是不胜唏嘘。 乔氏说着,便是落泪,红袖急忙温言劝慰。董策也有些感慨,他闷头喝了一杯酒,笑道:“母亲,您看开点儿,咱家日后只有荣华富贵,再不会像过去那般了……” “你们两个孩子啊,嘴儿是真甜。其实呐,比起你方才那一句长寿永康,我更愿意儿孙满堂啊!”乔氏握着红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说着又是掉下泪来:“今年我都六十了,人说年过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花甲年的,也是不多啊!到这个岁数儿,我也知足了。只是这辈子遗憾,就是没抱上孙子。” “老大那媳妇儿是个不争气的,这都成亲多少年了也没个动静儿,那边儿我也早就不指望了。现在盼着的,就是你俩。” 乔氏把红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老二现在大小也是做官的了,整日价就知道忙于公务,这后宅的事儿,你得帮着他操持着。等来年多买些女子进了后宅,你也替老爷掌着眼,替他瞧着,若是那看着贤良温顺,能守着过日子的,便做主替他收了。” 听老太太说完这句,红袖顿时是脸色一白,忍不住回头瞧着董策。 董策也是愣了,却没想到大过年的,母亲竟然是当着两人的面说这个。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你既然肚子里迟迟没有动静儿,那就让我儿子纳妾吧,不但是纳妾,而且你要亲自给他纳妾,替他掌着眼。 “有点儿过分了吧?” 董策眉头皱了皱,他觉得老太太有点儿欺负红袖了。 现在他并没有纳妾的心思,而且也觉得红袖挺不容易的,这一路跟着走下来,若是现在纳妾,便很是对不住她。毕竟红袖是第一个跟着自己的女人,当初由于她出身和再嫁的身份,没能给了人家正妻,只是个妾,心中就已经是很过意不去了。 他咳嗽一声,正要说话,乔氏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便是红袖,也是看着他,微微摇头示意。 董策只好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在口中咀嚼着。 乔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红袖,她脸板着,脸上那平日根本瞧不见的法令纹都出现了,显得格外的冷峻。很显然,这是要让红袖立刻当场表态的。 老太太其实也是颇有心计,这等场合,当着董策的面说出来,正是不容她有任何反驳或是不情愿的余地。 没错儿,她是很喜欢红袖,也宠着她。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容忍两个人这些日子以来,红袖肚子里一点儿动静儿也不见。 在老人家们看来,后继有人,儿孙满堂,是最重要的。绵延子嗣,继承香火,这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没有之一。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后世也是为人所尊崇,而在这个时代,更是被无限的扩大。后世的那些丁克一族,在这个时代怕是要被戳着脊梁骨儿骂死。 不过这半年的时间,也不算是很长,没有子嗣也是说得过去的,许多人家也是如此。所以老太太并没有做更过分的举动,只是让董策纳妾。毕竟老人家,盼孙子盼了这许多年,也真是心焦的紧。 方才那番话,董策听着觉得是欺负,其实他并未明白其中的深意。 在后世,若是你找小三,而且还让你老婆给你找小三儿,那实在是欺负人欺负到姥姥家去了,没有这么做事儿的。这是把人的面子给撕下来,扯碎了,狠狠的踩上几脚,一点儿情面也不给留。但是在这个时代,却是有完全不同的理解。 这是建立在这个时代一夫多妻合法的制度基础上的。 其实这也算是老太太对红袖的爱护。 毕竟让她掌握这个权力,实际上就还是认可她对后宅的管理权的——纳谁为妾,由你来做主,而不是别人。这话里面透出来的没说的意思便是,你还是这后宅的主人,那些女人,就算是当了妾,有了儿子,你的地位,也不是她们能够撼动的。 第332章 三三一 纳妾 第333章 三三二 几家欢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3章 三三二 几家欢乐 而红袖也是聪慧之人,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一节。她本来心中也是有些不满,但是想明白之后,心思却是很快就转化过来。本心里,有几个女子愿意自己的丈夫被别的女人分享的?只是眼下已经是成了定居,这是不可逆的。 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盈盈道:“娘,瞧您说的,这本就是媳妇儿该当做的。年后便开始着手,定要让您满意,只盼着能给夫君早些诞下子嗣,也是媳妇儿份内。” 乔氏看着她,脸上也是绽露出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你能这般想,那就最好不过了。咱们这些做女人的,有的事儿,就得想得开,想得明白才是。若不然呐,心里难过的,还是自己。” 这番话倒是至理名言,红袖点点头,深以为然,笑道:“母亲说的是。” 董策看着笑颜颜的她们,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终归是太多的人,太多的东西,自己是摸不透的。 …… 也是在这一刻,安乡墩的李贵家中,也是热闹非凡。 他家里人多,虽说没有老人,也没有旁支的兄弟,但是就这一家子,也有不少的口数。 他家里就很守规矩了,分了两席。下面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板凳,显得正式一些,这是李贵和大儿子,小儿子的位置。而炕上面也摆了一个小方桌,李贵婆娘和两个闺女则是在上面吃。这也就是大年三十破个例,若是以前的话,都是李贵和儿子们吃完之后,女人们才能上桌吃些剩饭剩菜的。 火炕烧得很热,屋里很暖和。反正年后不多久就要搬到磐石堡去了,那些柴火什么的李王氏也就不省着了,都是一股脑的塞了进去。 外屋里面,大锅上面放着蒸笼,李王氏在那儿忙活着,大女儿在旁边打下手。 她把蒸笼盖子掀起来,顿时一阵蒸腾的热气弥漫开来,屋里顿时跟起了雾似的。一股鲜香便是从里面钻出来,扑面而出。 屋里李贵的声音传来:“鱼好了?快端上来,开席了啊!” “诶,这就来了。” 李王氏赶紧应了一声,也顾不得烫手了,端起那盘清蒸鱼便是进了里屋。赶紧放在桌子上,急急忙忙的吹手。那盘子很热,就这一会儿,手指头已经给烫的红了。 李贵却没瞧见,只是敲了敲桌子,板着脸不耐烦道:“快别忙活了,入席了啊!” 李王氏应了,带着女儿们上了炕。 李贵显然今天兴致很高,他让大儿子到了酒,又道:“去,给你娘也倒上,大过年的,不喝酒成什么样子?” 在屋子里头扫了一圈,李贵哈哈一笑:“今年这个年,过得开心,过得喜庆,过得舒坦!往年多少个年了,就没有一个像今日这样的!” 他使劲儿的敲了敲桌子:“今年,咱们跟对了人,做对了事儿!我也当官儿了,也管事儿了!而且,这也不算完。董大人那是做大事的,绝不会止步于此,以后说不定青云直上,咱们这些人,也就都跟着水涨船高!今儿个,我高兴!咱们家日子也好了,而且以后还会更好!” “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咱们家以后,也是达官贵人!”李贵显然是情绪彻底的上来了,他的脸色通红,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又指了指两个儿子:“你们两个小子,爹也要把你们给扶上去!你们也要做大官,做比爹更大的官儿,咱们家以后,就是世代官宦人家!开枝散叶,光宗耀祖,几百年,都得煊赫!” 他说的激动,高高举起酒杯:“来,都干了!今日高兴!” 想到这些年的辛苦,再想想之后的好日子,李王氏也是有些眼圈发红,她笑道:“当家的,这杯酒,该得我和孩子们敬你才是。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咱们都得指着你呢!” “好!哈哈!” 李贵哈哈一笑,一饮而尽。 李贵带回来许多鸡鸭鱼肉等年货,李家这个年,可是个结结实实的肥年,多少年都没见过这许多肉了。快过年了,李王氏也就大方了一把,今日的菜肴很是丰盛,鸡鸭鱼肉所在皆有。 孩子们都是大快朵颐,筷子纷飞,纷纷抢着自己爱吃的肉菜。 李贵真是心里高兴,却是一杯杯的喝着酒,大儿子跟着他做事有个把月了,比之月前的沉默寡言,三脚崩不出一个屁来那等沉闷可是要改变的强多了。做事说话都是很有些章法了,话也多了,便陪着自己老爹喝酒,应和着他说话。 不多时,父子俩人便是二斤多酒下肚,都是面红耳赤。李贵喝得急了些,更是眼前眩晕,心里迷糊,看人都是有重影儿了。 他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自家婆娘,心里却是想着贾云溪家里的那姑娘。 这些时日,那姑娘他又加了几次,真真是越看越是心里欢喜,那姑娘出落的水灵灵的跟个小白菜儿似的,让人看得稀罕的不得了,恨不能捧在手心儿里。 “年后怕是得忙一阵儿,等忙完了这阵儿,就搬过磐石堡。到了那会儿,就要提纳妾了。嘿,那丫头……” 李贵想着好事儿,心里就更是开怀,又灌了几杯,已经是人事不省,整个人就要往桌子底下滑。 李王氏赶紧把他扶住,和大儿子把他架到炕上,一沾上枕头,李贵的葫芦上立刻起来了。李王氏给他脱衣服脱鞋,盖上被子,弄得出了一身汗。 这几个月,李贵发福了不少,原先挺瘦挺干巴的,现在连肚腩都出来了,腰上一圈儿都是赘肉,看上去倒是威武了不少,有些官儿样子了。李王氏摸到他腰上的那一圈儿肥肉,忽然没来由的便想起了董毅英。 想起了他那厚实坚强的胸腹,那粗壮有力的臂膀,那年强充满了活力的身体。还有那一日在山谷中拥抱的时候,那强硬的顶在自己臀尖儿上一杆火热…… 想到此处,顿时是脸上发烫,一片晕红。 “听说他们都驻扎到磐石堡去了,这许多时日未见,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李王氏摸着发烫的脸,眼神儿痴痴地。 董毅英在的时候,她整日便是怕他来撩拨自己,可是现在没人撩拨,却又是想得慌。 “呸,还要不要脸面了?” 李王氏猛地惊醒过来,暗暗啐了一口。她站起身来,却是觉得那胯间,已经是一片湿滑。趁着儿女们不注意,赶紧伸手骚了一下,就这一下,便是感觉浑身一震,说不出的舒爽,差点儿就没忍住要哼出声来。 再看向李贵,眼神中便是带了十分的幽怨。家里这口子,好几个月没碰过她了。 李贵这一家旁边住的,就是王羽家,而再往靠着墩台的那边去,则是翟家。 翟家也是灯火通明,灯光从厚厚的窗户纸里头透出来,照亮了外面的这三尺方圆。盈亮亮的星光洒下来,交映成趣,门前一片青白黄。 比之李家,翟家的热闹程度就要差了许多。 他家人本就少了许多,只有翟让婆娘,还有一双儿女。倒也算是儿女双全,只是翟让战死,家里没了主事儿的人,只剩下孤儿寡母的三口,凄凉的紧。外屋坐北朝南的案桌上,还供放着翟让的灵牌。 家里只有三口人,主事儿的男人也不在了,自然规矩就要小了许多。屋里火炕烧得旺旺的,坐在上头都烫屁股,三个人凑了一桌儿。 霍让(之前都写成了翟让……今天翻了一下前面,最开始是霍让的,从现在开始改过来)的遗孀霍刘氏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青棉布的大棉袄,笑眯眯的瞧着眼前的这一双儿女。霍青桐过了年也才十六,那会儿人生娃都早,算算她今年也就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本来霍刘氏在安乡墩这些家眷里头也算是颇有姿色的,年轻的时候那也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一朵花儿,想想也是,若不然也生不出霍青桐这等秀美英气的闺女。 只是她现在瞧着,便是说五十几也是有人信的。自从霍让战死之后,她便迅速的老了下来。虽说拿了不少的赏银,但是她和李王氏一样,是把这些钱当成传家的银子藏起来的,平日并不动用,日子过得还是清苦。家庭生活的压力,儿子未来的前程,闺女岁数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东西,全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来,四丫头,吃点儿肉。” 霍刘氏笑眯眯的夹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头肉放在霍青桐的饭碗里头。 其实在霍青桐之前,霍刘氏生了三个孩子,一男两女,可惜却一个都没捞着。一个直接小产了,解手的时候滑进了马桶里头。另外两个都是六个月不到便告夭折,没能养活。因此算起来,霍青桐应该是排行老四,打小儿霍让夫妇就管她叫四丫头。 霍青桐脱了那一身儿很是钟爱的甲衣,换上了一身儿朴素的棉布衣服,头发扎成了高高的马尾,在脑袋后头一甩一甩的。 第333章 三三二 几家欢乐 第334章 三三三 几家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4章 三三三 几家愁 她有些不满道:“娘,人家都有名字了,叫青桐,青桐,你别整日价四丫头四丫头的叫,让外人听了笑话。” “嗨,这儿哪有外人?”霍刘氏不在意的笑了笑:“都是自家人,还能给你传出去不成?” 霍青桐过了年才八岁的弟弟本来一直闷头扒饭吃肉,这会儿忽然抬起头来,拍拍手,贼兮兮的笑道:“四丫头,四丫头……” “你这小兔崽子!”霍青桐弯起手指头敲在他的脑门儿上:“这也是你能叫的?信不信姐揍你?” 她弟弟霍东却是不怕她,这个小家伙打小儿就长的肥圆可爱,很是喜人,一家上下都是极为的疼爱他。后来年纪大了些,也是会撒娇耍赖,讨人喜欢。霍青桐最是疼他,前些年整日漫山遍野的带着他疯玩儿,姐弟两个感情最好。 看着霍东瞧着自己碗里的那一大块猪头肉,嘴里咬着筷子眼睛一眨不眨的,霍青桐不由得好笑,把肉夹到了他的碗里。霍东跟偷了鸡的狐狸一样,咯咯一笑,赶紧伸筷子放到了自己嘴里,很是开心的大口嚼着。 霍刘氏瞪了他一眼:“盘子里还有,不知道自己夹么?就知道抢你姐姐碗里的。” 霍东更不怕她,笑嘻嘻的只是夹菜吃肉。 霍刘氏说着,嘴角便是露出笑意,伸手满是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毕竟是大年夜,虽说没了男人,但不喝酒也是不成样子。霍刘氏开了酒,先在霍让的灵位前头放了三杯,而后霍青桐便陪着母亲喝了一些,霍东也想尝,让霍青桐一巴掌把手给打开了。 霍刘氏轻轻啜了一口酒,问道:“你现在在磐石堡那边儿,当啥差事?” “现在?现在跟王羽搭伙儿,管着打渔这一块儿。”霍青桐嘴里咬了一块儿肉,一边嚼着一边含含糊糊道:“不过年后得大练兵,说是给我安排个别的差事,可能跟造甲有关。( 棉花糖)” “挺得用?挺看重的差事?”霍刘氏关切的问道。 “嗯。挺重要的。”霍青桐点点头:“不然以大人的性子,不会提前那些日子就说了,还拨了两个工匠教我。” “那就好,那就好。”霍刘氏高兴的搓了搓手,笑道:“真好,能有个差事就好啊!” 说着又喝了杯酒。 霍青桐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娘,你今儿个咋了?” “你呀,这种事儿以后也得明白。”霍刘氏顿了顿,拉着她压低了声音道:“你看人家,王羽,李贵,苏大成那些,都是得用的,现在在大人脸前头也有面子,在磐石堡里也有实差,哪个手里留不下些油水儿?日子都是越过越红火,这些且不说,就是大人以后升官儿了,他们不都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现在可是到不了头儿,那日子是越来越好,以后都要当大官人的。” “可惜啊,你爹去的早……”说到这儿,霍刘氏眼圈儿有些泛红:“虽说大人念着你爹,可是见不着人,这情分,终归是越来越淡了,到最后,能剩下几分可是难说。咱们家虽然得了些银子,可就指着这些银子坐吃山空也不是个事儿啊!这些银子,我还打算给你做嫁妆,给你弟弟当聘礼,让你俩以后都风风光光的呢!可是不能轻动。” 霍青桐脸上有些发烫:“娘,你说啥呢!什么嫁妆乱七八糟的……” “啥说啥呢?你过了年都十六了,还不该谈婚论嫁?我娘家那侄女儿,十三四就当娘了。”霍刘氏拍拍她的手:“你弟弟现在还小,要出来做事,怎么着也得再等个几年,现在家里就指着你了。 [棉花糖]虽说女人当差,不像个样子,但先下你当着差事,这面子就算是维持住了,以后在大人面前也能说上话。到时候等你弟弟年岁大了,给他某个差事,当了官家人,咱们家啊,就算是稳下来了。你爹去了,若是没了你,咱家可就是没落了。” 这些话,还是霍青桐第一次听母亲说起,她之前懵懵懂懂的知道一些,却未曾被点的这么透彻。 这会儿一听,顿时是感觉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不少,心情就很有些沉重。点点头,没有说话。 霍刘氏有些歉疚道:“四丫头啊,只是对不住你了。怕是少有后生愿意找官家人当媳妇儿,你这几年,怕是找不着人家了。唉,等你弟弟大了,怕是你就得成了老姑娘了。” 她搓搓手,摸了摸脑袋:“不成,不成,我得让你给你好好寻摸寻摸,可不能耽搁那许久。” “嗨,娘,你操心这个干啥,差事我先当着,嫁人先不急。还是差事重要,事关小弟以后的前程呢!” 听到可以不用那么早成亲了,霍青桐忽然是心情就轻松了起来,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担子也不那么重了。 她笑嘻嘻道:“娘啊,您就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当差,在董大人面前挣下好大的面子下来!到时候给小弟某一个大大的好前程。” 霍刘氏满脸都是欣慰:“我瞧大人是看重你的,若不然咋给你起名字不给别人起呢?哎青桐啊,我一直都不明白,你这名字是啥意思啊!” “我,我也不知道哎……”霍青桐期期艾艾的说不上来,脸便有些发红,嗔道:“嗨,你管呢,知道好听就行了呗。” …… 这会儿被李贵惦记的那丫头,这会儿也家里其乐融融的。 贾云溪本来是甲长,后来去了窑厂做管事,那甲长的差事自然就干不下去了。不过他当了窑厂的管事,算是高升了,而且周围的百姓也都知道这位贾先生贾管事攀上了李贵李老爷的关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成了儿女亲家,很是被看重的,因此在这片儿,他的地位也是颇为的超然。 这种地位,体现在方方面面。 比如说他家在附近占了最好的一片地界儿,门前不远处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有一丈来宽,这会儿已经是封冻了。上上下下的水都给冻得结实,一眼望去,就是一片冰白。前些时日下的那一场大雪还未曾融化,在地上堆了三四寸的厚厚一层。 只不过这会儿一片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瞧不见。不像是后世,到处都有人造的光,一旦下了雪,到了晚上天地间都是一片淡淡的红色。 这小溪是大石崮本就存在的那些,向西流向,连通着董官渠。这些本就存在的小溪,在磐石堡周围可是很不少,四五条是足有的。这些小溪跟董官渠连通起来,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灌溉网络,到了春夏时分,需要灌溉的时刻,则是直接可以从这些溪流之中抽水取水。 小溪把地面割出一个大口子,溪水两岸不少或是灰白或是红色的大石,增添了几分凄凉荒芜的感觉。有的流着流着便渗入了地里,有的则是流入了甘河之中。 溪边儿上大石头不少,里面也有许多的鹅卵石,甚至河底都有不少裂缝。开垦磐石堡周边土地的时候,并未开垦溪流附近,毕竟石头多了,太难弄,反正周围好地良田多得是。 借着这个便利,贾云溪家就比别人家敞亮多了,院墙有一人来高,底下都是石头砌成的,那门板也是正儿八经的板材搭建的,是几块儿大木头拼出来的。进了院子,迎面三间正房,也是规规整整的大土坯和石头建造的,非常坚固,看上去也很是高大轩敞,比别人家高出一头去。 这些东西,都是建房子的时候李贵张罗着让人给送来的,而且还找了些人来帮着干活儿。整个磐石堡民户里头,能有这等待遇的,能有几个?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一些人情而已。 堂屋里头,陈设很简单,不过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而已,其它的家具,一样也见不到,很是简陋。桌子之上,一灯如豆,照亮了不大的一片空间,一桌酒席摆开。说是酒席,其实也是薄得很,不过是一条鱼,一碗红烧肉而已,至于酒,那就没了。 他们这些流民,这几个月间能吃上饭就算不错,哪里能攒下什么家当?要搞到酒,哪里那么容易? 这些流民一穷二白的来到磐石堡,什么家当都没有,平日里发放的粮食,只够吃用而已,也积攒不下多少。因此三十这一日,董策发了话,家家户户都发放给他们粮食,每个男丁两斤白面,女丁一斤八两,每户给肉一斤。毕竟是过年了,谁不得吃顿饺子? 贾云溪终归不是一般百姓,拿到的肉就格外多了一些,还拎了一条肥大的的鲜鱼回来。 和其他的流民比起来,贾云溪一家无疑是极为幸运的。到了磐石堡,不但自己和浑家活下来了,就连两个女儿也支撑了下来。 二女儿云英未嫁,只是可惜了大女婿,实在没撑住,饿死之后,贾云溪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剁碎了扔进锅里煮成了汤。 一家人都是吃的很开心香甜。 这顿饭虽然简单,但是有肉有鱼,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极为珍贵了。毕竟是曾经在生死线上徘徊过,体会过那种饿的火烧火燎,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腿都给剁下来吃掉的感觉。因此对现在的日子,就格外的珍惜。 第334章 三三三 几家愁 第335章 三三四 初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5章 三三四 初一 他长相不错,浑家也是标致,因此两个女儿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才。大女儿三十岁上下,是个很漂亮的俏寡妇,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也瘦弱了些,看上去怯生生的,跟受气儿的小白菜也似。 二女儿就出落的水灵活泼许多,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儿普通的青布衣裳,头发长而浓密,看上去满满的都是活力。鼓囊囊的胸,红润润的唇,挺翘翘的小屁股,充满了少女的诱惑。 贾云溪夹了一口鱼肉,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轻轻咳嗽一下。母女三个立刻都住了动作,看向他。 “秀竹啊……”贾云溪看着二女儿,脸色板了板,道:“你今日白天,去哪儿疯去了?怎么一天不见人?” “啊?”二女儿秀竹心中一慌,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着,打了个哈哈,笑道:“没去哪儿,就是看家里柴火不多了,去城北捡了些柴家来。” 贾云溪板着脸道:“打了半晌午的柴,就三根儿树枝?” “啊……”秀竹谎话当场被拆穿,脸色红了红,嬉皮笑脸道:“嘿嘿,老爹您真是明察秋毫。”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瞧她嬉闹的没个正行,贾云溪的妻子李氏轻轻打了下她的手,有些嗔怪道。只是那神色间,满满的都是宠溺,哪里有什么责备的意思?他家里规矩不大,两个女儿又都是从小就懂事机灵,讨人喜欢的紧,哪里忍心责备? 大女儿秀枝瞧着自家妹妹扑哧一声轻笑,秀竹听到,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很是调皮。 贾云溪看着自家闺女这惫懒的莫样儿,也是苦笑一声,无奈的摸了摸额头。 从小宠大的,现在再想管,又是谈何容易? “你呀……” 贾云溪拿筷子尖儿点了点她:“你现在就皮吧!我管不了,这也快有人能管得了了。” 他吁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这些时日,别出去疯玩儿了,跟着你娘你姐姐,好生学学女红,学学做饭。年后用不了多久,就要嫁过去了。老夫少妻,人家未必会对你如何,可是他家终归是有正房在的,还有儿子闺女。你势单力薄,若是自己再没个正行,到时候可有的是苦头要吃。” 要将秀竹嫁给李贵当妾的事儿,贾云溪早就和妻子儿女商量过了。人穷志短,寄人篱下,哪里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且不说这是贾云溪自己凑上去的,便是李贵强要,那也只能从了。再说了,自从这事儿定下之后,所有人都切实的感觉到了其中的好处。 秀竹不说话了,坐在那里,盯着眼前的盘子,神色怔怔的。她忽然眼圈儿一红,眼泪扑簌扑簌的便是落了下来。 想到妹妹要嫁给一个比她大三十岁还多的老家伙,秀枝也是心里一阵酸楚,跟着掉下泪来。贾云溪心里也是不舒服,沉着脸敲了敲桌子:“怎么着,还都摆脸色给我看?你爹我这么操持,脸都快不要了,为的是啥?” 李氏眼见气氛尴尬,赶紧劝了两句,略略缓和了一下。她起身去旁边下了饺子,那饺子早就已经包好了,这会儿一个个的跟元宝似地摆放在秸秆做成的盖帘上。 捅了几下灶火,锅里面的水很快便烧开沸腾了,李氏把饺子下进去,用漏勺上下搅和着,那饺子在水中起起伏伏,两个开锅之后,很快便是都浮在了水面上。李氏赶紧把饺子捞出来,乘在一个大托盘里,摆上了桌子。 她笑道:“饺子好了,快吃吧,快吃吧。今年日子艰难,可终归是过来了,以后日子就越来越好了!吃了饺子,明年红红火火。( 棉花糖)” 贾云溪板着脸冲着还在掉眼泪的秀竹喝道:“别哭了,吃饺子!” 他这么一喝,秀竹哭声更大了,哇的一声,趴在桌子上哭叫道:“我不想嫁,我不想嫁……” 这个年,贾家过得不怎么好。 …… 在同一时刻,距离贾家往东大约三里之外,甘河以东的窑厂,这会儿正是热闹非凡。 地上燃起了十几个火堆,篝火熊熊燃烧着,俘虏们是七八个人一堆,围坐在火堆旁边,正自大声说笑吃喝。 他们的伙食,比一般的百姓还要好一些,火堆上面挂着铁锅,里面是上下翻滚的炖肉,一阵阵的香气四处逸散开来。 毕竟是忙活了这许久,每日都是繁重的体力活儿,还要挨打被训,战战兢兢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过年了开个荤,也算是犒劳。 旁边起了大灶台,上面有大锅,一种里面夹杂着咸味儿的厚重的油香味儿从大锅里头传了过来。旁边是案板,一个膀大腰圆的厨子奋力的揉着面,旁边火堆熊熊,因此虽然是数九寒冬,却并不觉得多冷。相反,由于干的都是力气活儿,这会儿他已经是满头大汗。面给揉开了,而后便用擀面杖碾平,弄到大约不到半寸的厚度,然后在上面撒上一层盐,再抹上一层老油,用手抹得匀和了。 把油和盐细细的弄匀和之后,再把面翻过来,团成一团,再摁压,再揉开,最后搓成一个个胳膊粗细的面棍。用刀一刀刀的把面棍切成拳头大小的面团,用擀面杖擀成厚厚的大饼。弄完之后,直接扔到大锅里面烙。大锅里头厚厚的一层油,下面炉火也烧得旺,几个翻个儿,用不多久,一张滚烫烫,黄油油的烙饼便是出锅了。 十来张大饼放在托盘里头,一个厨子端着走到火堆旁边,那火堆旁边围坐着的汉子们顿时便是一哄而上,顿时抢了个干净。 十斤坐在那儿跟一座大山也似,几乎比别人高出两三个头,看上去格外的显眼。他身高臂长,坐在那儿屁股都没动,一伸跟房梁也似粗长的大胳膊,便是比别人够得都远。他手也大,跟蒲扇似的,一把就抓了三四张饼子攥在手里,也顾不得烫手,抓过来卷了卷,便是往嘴里塞。 他一口下去,那饼子就缺了一大块儿月牙,同时右手也伸出去,用勺子在锅里连肉带汤的舀了满满挂尖儿的一大勺,大嘴一张,就是给咽了下去。烫的他直哈气,却是一刻不停的往嘴里塞。 别人都是笑骂:“你这夯货,吃这么多有个屁用?一不能打仗杀人,二不能在女人身上使劲儿。” 十斤只是憨厚的笑,嘴里却是一刻也没听。 …… 吃过年夜饭,这个年头儿也没春晚可以看,在董策看来自然是无聊的紧了。 想要拉着红袖回房去温存也不成,还得在祖宗牌位前面守着,这叫做守岁,得一直过了三十这一日才成。 快要到时辰的时候,大丫二丫在院子里树上挂了鞭炮爆竹,爆竹声震天般响起来,打破了磐石堡的宁静。爆竹炸裂,声声碎碎,似乎象征了一年的喜庆。听到内宅的动静儿,外面家丁们和白添福也都放了炮仗爆竹。 等到了大年初一,守岁算是完了,这才各自睡下。他今日喝了酒,颇为的兴奋,自然也是大有‘性’致,拉着红袖便是一番胡天胡地。本来想在她嘴里爆出来,红袖却是不肯,她是一心想要怀孩子的,可是不会浪费任何一次机会。 折腾了快有一个时辰才算睡下,董策感觉自己似乎是刚躺下就给红袖叫了起来。 一看外面,还是乌漆墨黑的,原来才五更天。 不过这会儿就已经得开始忙活了,不单单是他们家,所有磐石堡的人家都是一样。 正房里面已经是点了许多蜡烛,到处都照的明快。乔氏已经早早的起来,熟悉停当,董策怀疑老太太昨儿晚上可能是和衣而眠的。正房里头坐北朝南的摆了一张大案桌,很是气派,这桌子极大,怕是跟里屋董策卧室那座拔步床差不多,板材涂了黑漆,怕是得有半尺多厚,看上去就极为的结实。下面桌子腿是那种镌刻了云纹,两边不开类型,也是为了摆放的稳固。 这大案桌要求必需得坚固气派才成,因为这是摆放三牲的。 在大案桌后面的墙上,已经是挂上了祖宗神像牌位,两边点起了大蜡烛,显得很是肃穆。 在后世这一套也有,不过肯定是不如这个时代严肃庄重了,甚至蜡烛都被顶上是灯泡的那种电蜡烛取代。 大案桌面前摆放着一个火盆,旁边摆着一摞黄纸。 这些东西都是乔氏在操持的,这些日子董策很忙,而且确实他也不是很懂这个。相反,老人们是最看重的,也准备的最是用心。 房门被打开,大丫二丫抬着一个大木板进来了,那木板上竟是绑着一头已经褪了毛儿的整猪。那猪全须全尾的,除了褪了毛儿之外别的都在。看来是用开水烫过了,呈现出微微泛红的颜色。猪的脖子,腰部,还有臀部给用绳子勒住了,捆在了下面的木板上,而且比较有意思的,猪身上还扎着红绸子,猪头前头一朵大红绸花。 以大丫二丫那丝毫不逊色于成年壮汉的气力,抬着这大猪竟也是浑身哆嗦,额头冒汗,可见分量也是十足。 第335章 三三四 初一 第336章 三三五 祭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6章 三三五 祭拜 两人把大猪抬到案桌上,放在最右边儿,然后转身出去,没一会儿,又是抬了一头宰杀了的小牛犊子过来。这牛犊子比猪还要大一圈儿,抬着更是费劲,好不容易才放在了中间。最后则是一头整羊,放在最左边儿。 牛猪羊,这就是所谓的三牲了。 其实真正讲究起来的话,三牲指的是三类动物:飞禽类,走兽类,鳞甲类。 三牲也有不同的级别,最高级别便是这三类动物之中的主君王者。飞禽类以凤凰为主,走兽类以麒麟为主,鳞甲类以龙为主。也就是说,最高级别的祭祀,是要杀掉凤凰、麒麟、龙这三类神兽的。 当然,除非是神话传说之中,否则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是绝对凑不齐这三类的。这不是能力问题,是存不存在的问题。 所以,就得退而求其次,万物有走兽飞禽,走兽以麒麟为之长,飞禽以凤凰为之长。那凤凰又得交合之气,育生孔雀、大鹏。孔雀是能找到的,历来皇家园林中多有饲养,到时候真要用杀了一只就是。神话里头的那所谓大鹏鸟是够呛能找到,但是大雕也可以代替,金雕,白雕之类,说白了就是大鹰,历来东北深山老林子里头黑水靺鞨,女真之类就多有进贡。 神兽级别太高,实在是弄不到,便是皇帝,也得退而求其次,而当一些次一级的也弄不到的时候,就得再退而求其次。 像是到了先秦东周时期,祭祀五方上帝之一的白帝,用的三牲就成了马牛羊。当然,这马、牛、羊虽然好搞到,但是其中讲究道道儿也是极多的。马要駠驹,也就是二岁的黑鬃黑尾红马。牛要黄牛,即三岁的土黄色公黄牛。羊须羝羊,即三岁的黑色公绵羊。 而到了后来,马也越来越不太容易搞到,于是三牲的档次进一步降低,更衍生出大三牲,小三牲之说。大三牲指羊、猪、牛,小三牲指鸡、鸭、兔或者是鸡、鸭、鱼。之后,也有称鸡、鱼、猪为三牲者。 董策现在毕竟是做官的人了,家中也不缺银子,更是要讲究一个面子,因此就不能用小三牲,必须得用大三牲,如此才配得上身份。 像是其它的那些百姓,家中连点儿余粮都没有,别说是大三牲,便是小三牲也是凑不出来的。像是贾云溪这种家庭,基本上就是弄一些昨日吃剩下的饺子搁一碗里,放在供桌之上。不是心里不虔诚,只是因为实在是困难。李贵这等算是发达起来的家庭,差不多用的就是小三牲了。像是他们,家中有百多亩地,有个相当不错的差事,在乡间有一定的地位,还有些银钱积攒,这就算是乡间的小地主阶层了。 三牲摆好,乔氏让董策在三个蒲团的中间那个跪下来,然后她和红袖也都在旁边跪下。董策先是敬上三柱香,插到香炉里面,香烟袅袅之中,又把那些黄纸放在火盆里头,取了火镰打着了,将黄纸点燃。董策用一根棍子搅和着,让所有的黄纸都被点燃,不能有一丝的剩余,全部都变成了余烬。 而后便是冲着祖宗的灵位磕头。 敬祖宗的仪式到现在这就算是完了。然后董策又和红袖以及大丫二丫去了厨房,敬完了祖宗之后,还要祭灶神。 说起来,这还是董策搬到这边来之后,第一次进厨房。所谓君子远庖厨,便是如此了,一般家中的男主人除了大年初一拜祭灶神之外,基本是不进厨房的。 厨房一进门口儿正对着的墙上,已经摆好了神位,神位前面摆放了许多的糖米,山西河北山东地界儿,一般是用这个来祭拜灶神。这个的基本流程和祭拜祖宗也没什么区别,向基本上都是一概的流程。 祭拜完了祖宗和造神,今日早上的事儿,基本上就算是告一段落了。等到大丫二丫把三牲撤下来,便又在门口和院子里各自放了一挂爆竹。 然后便是跌千金,这也叫做“跌金钱”,乃是在院子里将门栓地上抛三次,有着祈祝吉利的象征。 弄完这些,就已经是天光大亮,大丫二丫开始张罗着吃早饭了。今儿个早晨是须得吃饺子的,这也是新年的习俗,和跌千金差不多是一同传下来的。 这和后世也不怎么一样,在后世,大年三十晚上宴席之后就要吃饺子,一直吃到大年初二。董策现在还记得清楚,当时每每在老家过年的时候,都要吃饺子吃到吐。 吃过早饭,董策便是去了签押房。 签押房里头已经是一片暖融融的,墙角的兽头铜炉之中已经是点燃了暖炭,外屋里头也点了炉子。白忠旗的那间小屋,门开着,帘子掀着,董策一进签押房,便是能清楚的瞧见他。白忠旗正自埋头写着什么,董策知道他多半是没在写什么的。毕竟这是大年初一,外头热热闹闹的,这会儿要如此快的进入工作状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不过董策要的不是白忠旗在做什么,而是他的这种态度。 显然,大清早的就能来点燃炉子,把签押房中收拾的干干净净,外加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这样的表现代表了一种非常积极的态度,同时也是很看眼色的。董策点点头,自进了内间儿。 这签押房乃是府中重地,日常处置的政务文案都在此,等闲人进来是很不安全的。白忠旗能这般勤快,也是好事,省了麻烦。 他取了钥匙打开靠左边儿的那个大抽屉,从里头拿出来一摞拜帖。 这些拜帖都打造的极为精美,乃是用遍地大红的上好红绫织成的,外面还贴了许多的金箔,看上去金灿灿的,红色和金色相映衬,体现出一种非常喜庆的感觉。有的拜帖外面还套着青色的底壳,在大明朝末年的官场上,这通常是代表着乃是给上官的拜帖。而另外一些,则是在并未包着,这样的拜帖,便是平级的。其实还有一种,乃是外面套着红色的底壳,不过这是送给长辈的。董策实在是没什么可以拜访的长辈去送,便是没买。就算是刘若宰待他亲善,那也是算上官而不是长辈,若是自己舔着脸凑过去太近,反而会给人看的轻了。 这些拜帖着实是不少,要送的人也很多——镇羌堡的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就不用说了,那是必须要去的,其它的像是纪长风,白添福这些级别低一些的,也要走动。而且董策现在乃是挂在阳和卫的名下,虽然只是个虚衔儿,和阳和卫那些官员也没什么来往,但是过年这等大日子,也是不能怠慢的。 你去送了礼上官未必记得,但是你若是不去,上官那定然是记得的。官场险恶,仕途风波,稍稍不慎,把人给得罪死了自个儿还不知道。左右不过是去送些银钱,反正也不多,何苦不做的大伙儿都有脸面? 董策向来是个聪明人。 笔墨都已经备好了,董策又是暗赞了一番白忠旗的细心。他先铺开宣纸,凝神静气,深深的吸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吐出来。待心情完全平静之后,方才提笔挥毫泼墨,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苏东坡的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潇洒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董策是字是很好的,字迹森然,宛若山间老藤,筋骨虬生。这首词他是极喜欢的,前世便每每吟诵,更将其作为行事之章法,这一世,也不例外。 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首词写完,董策看着自己也很是满意,细细端详了一番,很是得意的笑了笑,摸了摸下巴。写了这首词,手也热了,筋骨也活动开了,董策才开始写拜帖。 拜帖是年前在阳和城的时候买的,那边一应货物都是齐全,像是这等东西,自然也不例外,高中低档的都有。董策手中这等,算是最上等的了,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会买,当然价格也是很高。虽说店里提供一种服务——只要是把要写的字样留下来,便可以给用金箔贴在拜帖内侧。不过董策还是觉得自己写的更显得有诚意一些,而且像是刘若宰这等文人,定然是不喜欢这如此铜臭的。 写完拜帖,时辰已经不早。 外面已然是艳阳高照。 天公作美,大年初一的天气还是很不错的。 董策跟白忠旗言语儿了一声,便是带着他出了签押房。门外,大丫二丫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两个人手里一人拎了一个布口袋,见董策出来,便笑道:“老爷,外头许多老百姓过来给您拜年呢!” 董策知道这也是过年的礼节,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了,当初在十里铺的时候,每年的大年初一,整个十里铺的百姓都要赶到许如桀的百户官厅前头,给他磕头拜年。许如桀则是扔一些铜钱儿出来,让大伙儿哄抢,还会给小孩子发一些糖果。 第336章 三三五 祭拜 第337章 三三六 拜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7章 三三六 拜年 董策往口袋里头一看,见里头果然是一袋子铜钱儿并一袋子糖果。 [棉花糖]这年头儿,糖果可不便宜。 等到了府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压压的站了一大片人。 一眼看去,几百人总是有的,怕是整个磐石堡的老百姓都赶到这儿来了。大伙儿都安静的站在那儿,就算是交谈,也是小声的耳语,整个场面看上去还是颇为安静的。站在最前面的则是李贵,王羽,苏大成这些人。他们早早的就从安乡墩赶过来了,不但是自个儿,一家人都是赶了过来。 见得董策出来,李贵等人互相看看,齐齐往前走了一步,跪地大声道:“给大人拜年了,祝大人武运昌隆,公侯万代!” 说完便是跪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他们身后一阵骚乱,还好有各自甲长的组织,倒也是没出岔子。大伙儿乱哄哄的跪下来,大声道:“给大老爷拜年了,恭祝大老爷武运昌隆,公侯万代。” 虽然声音不择么齐整,但是声音够大,倒也是声震四野,几百个人齐声大喊,声音轰隆隆的传出去老远。 看着跪地磕头的众人,董策笑吟吟的摆手道:“起来吧,都起来!今日乃是崇祯八年的大年初一,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本官也给诸位拜年了!” 说着便是微微弯腰,团团拱手。 众人又是忙不迭的跪下回礼。 董策回头使了个眼色,大丫拿着袋子走上来,董策抓起一大把铜钱儿来便是扔了出去,他可以扔的远了一些,越过李贵等人头顶,落到人群中去。众人都是发出一声惊呼,纷纷弯腰去捡,有的还是抢夺起来。不过董策在此,又有甲长维持秩序,终归是无人敢于造次,并未出现什么不好看的场面。 董策轻轻的吁了口气,目光有些闪烁。 去年此时,自己还是跪在地上抢钱的人之一,而今年的此时,自己却是高高的站在众人之上,弹指间便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去年这个时候,红袖还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现在却是在自己家里头给自己暖床端茶,人之境遇,何止离奇二字 董策走下台阶,一把一把的扔着,很快便是把一袋子铜钱儿给扔光了。他拍拍手向李贵等人笑道:“你们现在日子可不错,这点儿钱就别跟百姓争利了。” 李贵等人都是笑嘻嘻的,连称不敢。 而后董策又让各家的小孩子上前,挨个儿的给他们发给糖果。小孩儿们都是欢喜得紧,有的直接便拆开纸包吃了,少不得又是被父母一番训斥。 不过孩子并不多,盖因这些流民们逃亡的时候,饿极了实在没得吃的时候,就是互相把孩子换掉吃了。是以能活下来的孩子不多,年岁也都偏大一些。 做完这些,各人散去。 董策交代大丫,让他告诉老夫人和夫人,说是中午饭且不回来吃了。 他回去拿了拜帖,便是带着白忠旗并那几个在府中前院儿过年的家丁,牵着马一起出了府门。 刚出去,却是瞧见了耶律斡里和。 自从上次剿匪之后,董策也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他一直在磐石堡和阳和城之间奔波忙碌,安乡墩去的也少,而耶律斡里和却是一直呆在那里。 见了董策,耶律斡里和便是笑嘻嘻的磕头拜年:“咱嘴笨,也不会说啥吉祥话,俺就盼着老爷您升官儿,一刻不停的升官儿。咱也好跟着沾光,当了大官儿光宗耀祖。” 这哪里是不会说话的?董策听了哈哈一笑,点了点他:“你这厮,还说自个儿嘴笨,我瞧着,你心里明白,嘴上勤快。” 耶律斡里和摸摸脑袋,笑嘻嘻的跟上。 董策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想来是两人有段日子未见,他生怕生分了,便赶紧凑着这个机会过来见个面,说说话。 “走吧,随我去镇河堡。”董策扬扬马鞭。 耶律斡里和知道自己目的被看穿,倒也不尴尬,反而很是欢喜的上马跟上了。他脸皮够厚,也是浑不在意。 一行人策马扬鞭,很快便是赶到了镇河堡。 镇河堡中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大门开着,上面还扎着红色的布,看上去很是喜庆。守城的兵丁,有的也换上了簇新的胖袄,难得的好精神,高兴致,果然是新年新气象。 守门的总旗都是认得董策的,自然放行。 进了镇河堡内里,就更是热闹非凡。因为乃是兵备道大人的驻跸之处,因此镇河堡按照道理来说,乃是周围这些军堡中屯军最多的处所。只是其中情状,却又有些不同。冀北兵备道的驻跸之处,本来是得胜堡。得胜堡是整个冀北分巡道地理位置最为要害的一座城池,堡周三里四分,高三丈八尺。北东路参将便是驻扎于此,麾下有官兵两千九百六十员名,马骡一千一百九十一匹头。得胜堡兵力雄厚,地势也是极为的险要,外接镇羌,内联弘赐,击柝相闻,烽火一传,两堡依附,矢镞可及,历史上曾经多次被围攻,也是安然无恙。 可惜就是这‘历史上多次被围困’使得它失去了驻跸之所的位置——得胜堡东至边墙三里,北至边墙三里,距离边墙实在是太近了些,而文官老爷们可不比你这们这些大头兵,金贵的身子,深入敌境这般,万一出了差池怎么办? 于是冀北分巡道的驻跸之所之后就迁到了镇河堡——这儿够安全的,东至镇鲁二十里,北至拒墙四十里,南至云冈四十里,西至破鲁二十里。连一里地的边墙都没有,只管着八个内陆的火路墩。 镇河堡乃是雄城,修建在一座丘陵上,高屋建瓴,地势相当有利。城墙也是格外的高峻,虽说城池小了些,只有二里八分的周长,但是城墙却足足有四丈多高,两丈多的厚度。这在大同镇七十二城堡中,也是不多见的,要知道,大同镇的城墙也才不过是四丈二尺高而已。 不过在冀北兵备道迁过来之后,北东路参将却还是驻扎于得胜堡,镇河堡由于并不分边,是故只有三百多个兵丁,他们的职责也很简单——护卫兵备道大人。 不过在崇祯七年的十二月,这种情况被改变了。侯家伟之乱后,刘若宰鉴于整个冀北分巡道,乃是内轻外重,内虚外实之格局,重兵陈于外,而内府空虚,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怕是要被人直捣黄龙,连一点儿反应能力都没有。若是真是这般,则整个冀北兵备道群龙无首之下,定然一片大乱。 是以他上了条陈递给宣大总督并报兵部,请调北东路参将驻扎于镇河堡。 这等调动,算是冀北兵备道内部的事情,其实就算是刘若宰自己都能做主,但是由于数量过大,终归是纸面上的将近三千人,是以不敢怠慢,定是要报给宣大总督杨嗣昌的。至于给兵部的那些,就纯粹是走个形式了。 刘若宰的话很有道理,但是说白了,那都是场面话。他的真正目的,乃是把这支冀北道最大的武装力量抓在自己的手里,以应付一些突发事件。若是有战争,手里也多了一些底牌不是?这支明面上接近三千人的军队,刘若宰是下了决心要一定好生整顿一番的。若是成功了,增强了战斗力,到时候建奴若是再要犯边,说不得一场胜仗打下来,那就是名扬天下,京师侧目。 杨嗣昌也很给面子,批文很快就下来了。因此在十二月的时候,北东路参将麾下的两千九百六十员官兵,以及马骡一千一百九十一匹就全都迁了过来。这些兵丁,可基本上都是本地的军户出身,都是拖家带口的。大军调动,对于刘若宰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但对于他们来说,却是伤筋动骨的大事。 这些得胜堡的军户们离开了世代生长,祖宗传下来,繁衍绵延了百年的家园,来到了镇河堡。 这一次调动,就是差不多有两万人迁了过来。镇河堡顿时是热闹了起来,或许,用拥挤二字来形容更好一些。 镇河堡不大,周围二里八分,也就是一个镇子左右的大小。涌进来两万人,根本就容纳不开。城中的房屋根本不够用,只有少部分才住了进去。不过还好刘若宰早有准备,纪长风又办事很是得力,早早的就让人在镇河堡周围建造营房住所。 于是就能看到,镇河堡周围雨后春笋一般的涌现出来十来个村子。 而今年大年初一,镇河堡也就格外的比往年热闹的多。城中的大小商店都是已经开了门,现在可没有后世初五之前不开门儿的习俗,为了做生意,店家都只是休息三十一下午外加一晚上而已。其实初五对生意人确实是个大日子,只是却不是初五开门儿。沈万三之名响彻明清二朝,最迟在大明中叶,江南百姓就已经把沈万三当成平民财神,到正月初五那天,许多生意人都会放鞭炮,并张贴“沈万三聚宝盆”年画,讨个吉利,以图新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第337章 三三六 拜年 第338章 三三七 冲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8章 三三七 冲突 只是到了后世,不知道怎么地却成了另外一番样子。 许多人都是全家出动,去别人家中拜年,有的在路上碰到了,便是互相拜年,说些吉祥话。许多外面村子里的,也是进了城里来,毕竟就算是现在也都是一个体系内部的,互相认识的人很是不少。 除了当值的官兵之外,其它的官兵基本上没有穿胖袄的,这就和其它军堡有很大的区别。九边重镇的军户都非常穷,像是当初十里铺和安乡墩的官兵,基本上就只有一件儿胖袄这算是像样儿的衣服。而这儿的官兵,董策看来,穿戴还算是不错,至少衣服上面补丁不算多。气色也是不错,身体就算不是很健壮,至少也不会虚弱病蔫蔫儿的样子。看样子,他们直属于北东路的参将,这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至少比其他地方的军户强上很多,说不定军饷能多发一些。 见微知著,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这位北东路参将黄琬对待手下的军兵还是不错的,贪墨的不是那么厉害。或者还有一个解释——冀北道对黄琬的扶持力度很大。 董策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虽说城里的人已经是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但是董策这一行人人骑马,棉甲着身,看上去就知道是有身份的。走在路上,众人都是纷纷让路,很快便是到了兵备道府邸。 董策到得时候,却是见一辆油壁香车正自停在侧门,车的两侧各自垂下两串白铜打造的香兰,用鹅黄色的丝绦束了,在风中轻轻晃荡着。这兰花里面似乎是装了香粉一般,每每一阵风吹来,那兰花一晃,董策便闻到一股清甜的香气。在车子的前面,垂了两串儿铜铃铛,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 两个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下了车,这一次却是没有的在两边遮上挡眼的帷幕,她们搬了一个软凳来放在车门口,而后一个穿着鹅黄色棉襦裙的女子从车里走了出来。她戴着面纱,看不清楚面容,只是从脖颈露出在外的那肌肤能看得出来,这女孩儿肤色很是白皙,莹莹如玉一般。她的身材也很高挑,似乎是更偏丰腴一些,就算是冬日这厚厚的棉服,也无法遮挡得住他那窈窕的身段。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女子也回眸向这边瞧过来,看到他,似乎怔了怔,眼神在他身上很是停顿了一下。 毕竟是过年了,董策今日却不是戎装,他穿了一件儿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长衣,脚上踩着皂靴,外面披着一件儿狐裘大氅,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灰鼠皮翻耳圆帽,额头正中镶嵌着一块儿硕大的美玉。人马如龙,宛若浊世翩翩佳公子一般,也难怪会吸引佳人目光。 董策颔首微微一笑,那女子赶紧转过头去,被几个丫鬟簇拥着进了府中。 只是进入府门的那一刹那间,却还是回头瞧了他一眼。 董策倒是没多想,这女子可是刘若宰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孩子。这等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子,刘若宰若是允许她和自己发生点儿什么,那才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刘若宰是个清官,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接受新年的拜礼。新年拜礼,并不算是贿赂,应该是纳入官场上人情往来的范畴。去给谁拜年,去给谁送了多少银子的拜礼,这都有讲究,总体来说就是官职越大,就要送的越多些。若是乱了,不但是得罪了人,更是会被人视为不懂规矩。 刘若宰清廉不假,但那指的是他不收受贿赂,而若是连拜礼都谢绝了,就不是清廉了,而是绝情,不懂为官之道。在官场上,一旦给冠上了这么一个名头,可就要走的步履维艰。而且这样的异类,注定是为所有人不容。在明末这等风气之下,过年的时候收些年礼,已经是完全被视为官员的合法收入,根本不需要遮掩,就算是争到皇上面前那也是占理儿的。 是以在兵备道衙门的大门外头,也是摆了一个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一干东西。那桌子极大,右边放着个册子,左边则是已经堆了不少的红包。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站在桌子后面,他穿着朴素的青布衣服,头发半黑半边了,佝偻着腰,看上去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正是当日那把董策接到镇河堡来的老管事,之后数次接触,董策和他也是很见过几次面。 “刘管事。”董策翻身下马,笑嘻嘻的拱手道:“新年好啊,祝您老松柏长青。” 他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这刘管事的名字,只知道跟随了主家,姓刘,理当是家生子出身。 刘管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保养的很不错的白牙,浑浊的眼珠子笑眯眯的盯着董策:“老朽见过董大人,董大人也好,董大人步步高升,平步青云呐!” “那就多谢您老吉言了。” 董策对他也是不敢怠慢,颇为的恭敬,毕竟这老家人跟了刘若宰几十年,在他面前的分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正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真若是把小鬼儿给得罪了,在关键时刻给你添点儿堵,那就很够受的了。 他取出拜帖递给刘管事,又招了招手,身后家丁送上一大包红绫包裹的银子,董策接过,放在桌上。 里头是五十两银子,按理说他这个级别,刘若宰那个级别,送上二十两银子就可以。但两人关系毕竟非同一般,有提携赏识之恩,董策再加一倍,也是理所应当。 刘管事瞥了一眼那包银子,笑道:“董大人有心了,老奴替老爷谢过,您稍等片刻,签上名字,老奴这就前去通报。” 砚台里面就有墨汁,不过因为太冷,已经有些硬了,董策往上头哈了哈气,又磨了几下。蘸起浓墨,在册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倒是没想到刘若宰竟然在府中,毕竟刘若宰是自己的上官,而人家兵备道刘大人又有他的上官,这会儿理当也是在拜会上官,按理说不在镇河堡才是。明末的规矩,给上官拜年是一定要在初一的,像是董策这种还好些,毕竟磐石堡距离镇河堡不远,快马加鞭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而镇河堡距离阳和城这般远,今日再去就来不及,是以正理说的话,刘若宰应该是大年三十都在阳和城过得,然后早早起来给上官拜年。 看来倒是他想岔了。 董策转念一想,心中便是了然。想来以刘若宰的性子,是不屑于如此的。 刘管事拿着拜帖前去通报了,董策便在外面等着,忽然听见一阵铿然脚步声传来,抬头一瞧,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从里头大步走出来。这位正是北东路参将黄琬,冀北道最高军事长官,或者确切说来,是冀北道势力最大的军头。毕竟他虽然官位高,手下兵丁多,却和其它的军堡没有太大的统属关系,像是董策,白添福这种,都是直属于兵备道管理的。 这位黄大人虽然是军中的高级将领,却是长的眉目清秀,肤色白皙,眉宇间还有些阴鸷,看上去更像是个秀才文人,倒不像是个武将。他是九边将门出身,祖上就是指挥使,世代都是军中高官,在九边尤其是宣大门生广布,势力很大。 董策当初随着刘若宰四处视察的时候见过他,对他印象很深,黄琬手下有足足三百家丁,一个个兵强甲坚,透着一股子彪悍之气。 见他出来,董策让到一边,黄琬也没留意他,眼神儿从他脸上扫了扫便过去。只是他走了两步,却是忽然回身,上下打量了董策一番,不确定道:“董副千户?” 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他很是突出了一下那个‘副’字。董策一听,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只是脸上却还是笑吟吟的,行礼道:“下官见过黄大人。” 黄琬摆摆手,神色似笑非笑,有些玩味道:“董副千户当真是一表人才,瞧瞧这眉眼儿,这身段儿,怕是堂子里的相公也不过是如此了。”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是为之一静,气氛登时是变得凝固滞涩,所有人都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董策身后的一干家丁已经是气的怒发勃然,手摁在了腰间刀柄上,耶律斡里和更是攥紧了手中熟铜锏,眼神儿死死的顶在黄琬的脸上。黄琬的家丁也是不示弱,纷纷作势。 把一位五品的将领拿来和堂子里的相公比较,黄琬这般说话,已经是**裸的挑衅羞辱。 董策脸上的笑意缓缓退去,面沉如水,他直起身子,盯着黄琬,忽然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笑意:“在下虽然长得高大俊朗,却不是那些达官贵人喜欢的类型,反倒是女子更喜欢一些。倒是黄大人您,细皮嫩肉,一身上好的白皮,加之身子削瘦柔弱,最是讨那些大人们欢心。在下听说,黄大人有事儿没事儿的就爱四处走门路,却是不知道,是黄大人您走他们的门路,还是他们走黄大人您的后庭旱道?” “怕是一到了晚上,便是黄大人您玉兔雌伏,那些大人们吴刚捣杵吧?只是不知道,您那嘴里时不时还塞着一根儿?” 第338章 三三七 冲突 第339章 三三八 怨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39章 三三八 怨毒 董策说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到了后来,已经是憋不住,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身后的一干家丁们跟着他以来,哪里吃过什么亏?都是骄悍的紧,也是跟着发出一阵嚣张的笑声。耶律斡里和更是那等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往前挺了挺胯,做了一个极其猥琐的动作,嘿嘿笑道:“黄大人,咱做别的都不成器,就是天生胯下一杆大黑枪,有一个诨号,人称塞黑驴。要不要尝尝咱的滋味儿?管饱你********,嘿嘿,这些日子没碰女子了,你来了咱也不挑嘴儿!只是不知道黄大人要收几个钱儿?多了咱可拿不出来。” 董策回头板着脸道:“你这夯货,怎么跟黄大人说话呢?黄大人岂是小气之人?你把他弄得爽了,银子少的了你的?哪里还要你掏钱?” 耶律斡里和赶紧一本正经的告罪,两人对视一眼,又是大笑。 黄琬的那些家丁脸色已经气的跟猪肝一般了。 董策这话说的是又直接又恶心,而且他阴险的紧,说的都是大实话,黄琬确实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往大人们家里跑。况且他细皮嫩肉的,任是谁人一眼看去,都定然觉得比董策更像是兔爷儿。 黄琬却是还未勃然大怒,他沉着脸,眼中闪过一抹怨毒。 董策并未得罪他,只是董策年少得志,未及弱冠便已经是身居高位,早就是引得了很多人的嫉妒,黄琬便是其中之一。而且他还比别人更多了一层顾忌,刘若宰现在很是倚重他不假,但是他也知道,刘若宰现在对董策大力栽培。黄琬心下里,生怕日后董策得势,自己便成为刘若宰的弃子。董策对于他地位的威胁,使得他对董策抱有极深的敌意,是以方一出门认出他来,便是出言侮辱。 只是他没想到,董策的反应竟是如此的激烈。他本以为,董策会忍下这口气,毕竟自己的官位比他高太多了。却没料到,董策竟是更狠十倍的骂了回来。 这会儿黄琬也有些后悔,自己这般,似乎有些孟浪了,当众丢了这般大一个人。 他眼中闪过一抹戾气,冷笑几声:“好,好得很呐!没想到,在本官的地盘儿,竟还有人这般嚣张。董二,本官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本官听闻你家中有美妾,那就让她瞧瞧,到底哪个雌伏,哪个捣杵!” 他阴森森道:“这厮竟敢行刺本官,来啊,给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众家丁轰然应是。 董策闻言,神色一冷,脚尖儿微微一弯,便是那准备将黄琬直接擒住。他一眼就看得出来,黄琬脚步虚浮,乃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不难对付。 正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董大人,老爷叫你进去说话。” 紧张的气氛顿时是为之一松,众人都是往门里看去,之间刘管事施施然的走出来,瞧瞧董策,再瞧瞧黄琬,笑眯眯道:“怎么,二位在这儿叙旧呢?” 董策先反应过来,哈哈一笑:“是啊,在下对黄大人可是仰慕已久,正想着什么时候邀请黄大人去府中做客,抵足夜谈呢!” 若是没有之前那番话,那董策这样说人家只会以为他和黄琬交情深厚,但是有了之前那一番极是羞辱的言论,这番话可就大有深意了。去我府中,玉兔雌伏,我吴刚捣杵如何?那一句仰慕已久,更是暧昧之极。在黄琬听了,更是混蛋之极。 耶律斡里和又是发出一阵可恨的怪笑。 黄琬心中勃然大怒,只是他虽然官衔很高,甚至比刘若宰的兵备道还要高,却是要受刘若宰节制的。这会儿还不是崇祯十年十三年之后那武将不听号令,文官徒呼荷荷的乱世,明朝末年的武将早就给文官调教的听话的如小绵羊也似。当初袁崇焕还是宁远兵备道的时候,就对辽镇那些参将副将游击之类的高级武将呼来喝去,视若家奴一般。刘若宰虽然没有这么威风,但麾下的武将却也是对他极为的敬畏尊重。 刘管事乃是刘若宰的亲信,在刘若宰面前是很有面子的,说话的分量很重。黄琬是个精细人,心机也深沉,自然知道不能得罪他,他其实也真是不敢把董策怎么样,便也借坡下驴。只是面子上是不能输的。黄琬淡淡一笑:“董大人说的没错儿,下官也邀请董大人携着家眷去府中坐坐,两家人好生亲近亲近。只是最近道路不靖,董大人手底下也没几个得用的人,可是千万别出了岔子。” 董策顿时感觉腻歪的紧,这黄琬,也忒小家子气了些,句句不离别人家眷是怎么回事儿? 他可不是肯吃亏的人,立刻笑道:“那黄大人可得小心,不过倒也不用顾忌太多,若是黄大人您真有个三长两短,在下定会好生照看您的妻儿的。” 就差直接来一句‘汝妻女,吾养之’了。 黄琬冷冷一笑,瞧着他重重的点点头。 刘管事低低一笑:“行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董大人,老爷在花厅中见你,走吧。” 董策点点头,笑道:“有劳您了。” 黄琬听了此言,却是目光一缩。之前前来摆放刘若宰的将官,包括他在内,都是在签押房中见面,而唯独董策能够去花厅相见,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看来兵备道大人最信任,最宠爱的,还是这厮。 瞧着董策的背影,黄琬阴冷的目光在耶律斡里和等人脸上扫过,冷声道:“走!” 耶律斡里和轻轻呸了一口,心里却是一阵发凉。方才黄琬的目光,阴冷如同毒蛇一般,饶是以他的胆气之壮,也是心里一阵发毛。 随着刘管事,董策进了府中,一路到了花厅。 “老爷吩咐了,董大人来了,直接进去就是。”刘管事笑了笑,伸手一引,自在台阶下站着。 董策点头谢过,虽说刘若宰这般说了,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高声道:“老大人,下官董策给您拜年来了。” 里面传来刘若宰的声音:“进!” “是!”董策推门进去,又小心的关上门。 屋内陈设颇为的简单,青砖铺地,墙角放着一个火炉,四壁上挂着一些字画,一时间也看不真切是不是名人之墨宝。一处多宝格,在屋子的正中间,略略的隔开了内外两间儿。董策绕过多宝架过去,之间里面靠着东墙摆放了一张罗汉床,罗汉床边又放置着一个铜火炉。 刘若宰穿着一身燕青常服,正自靠在罗汉床上,老爷子眼睛微微眯着,正在闭目养神。 董策略略瞧了一眼,床是紫檀木,多宝格是红木的,火炉是上好的宣德紫铜,那多宝格上面摆放的陈设虽然不多,却也都是珍品,一件件儿都是价值不菲。 显然,就算是刘若宰清廉并不刻意的贪腐,只是按照官场的惯例拿钱,这些年攒下的宦囊也是足够的丰富。 听到董策进来,刘若宰并未睁开眼,只是指了指旁边的锦墩,淡淡道:“坐。” 董策心下暗喜,老爷子今日能够以这样一种形象来见自己,就说明双方的关系又是更亲近了几分。他应了一声,却并不随意,只是挨着半个屁股坐了,态度依旧很是恭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来访的官员太多了,刘若宰显得很是疲惫,在床上靠着躺了好一会儿方才坐起身子来。董策见机的早,赶紧端起旁边放着的一杯茶,手摸了摸觉得有点儿热了,便又出去拿铜壶换了热水。见刘若宰起身,便给他递过去。 刘若宰接过杯盏轻轻啜饮了一口,没有说话,只是看他的眼神儿更是柔和了许多。 “方才跟黄琬,在门口吵起来了?”刘若宰瞧了他一眼,淡淡道。 董策知道他心里是很清楚的,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是有些不愉快,黄大人出言不逊,下官也年少气盛。” “你呀,滑头,倒是会说话。”刘若宰伸手指头点了点他,微微一笑,董策见了心里就有了底儿。这件事,至少刘若宰是不生气的,也没有偏袒黄琬的意思。他之前有几分把握,刘若宰想必是不希望看到麾下的将领一团和气,是以有些冲突便也没什么,这也是董策毫不犹豫立刻和黄琬对峙起来的一个重要原因。 “黄琬此人,心胸不宽,本事不大,歪心思不少,还爱占些嘴上便宜。”刘若宰摇摇头,神色间有些不屑:“不过他势力大,和他对上,吃亏的是你,少和他搅和,若是他再难为你,便让他来找老夫就是。” 对于武将,刘若宰天然是不屑和鄙夷的,也就是对董策另眼相看而已。这种不屑,从来不会刻意的遮掩。就算是他拉拢黄琬,也不会对他多么假以辞色,而是以施加威压,展示手腕为主。而所有武将,也从来就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董策闻言,赶紧谢过,不过他也清楚,其实放在刘若宰那句话的重点,在一个‘少和他搅和’这五个字。其中深意,乃是告诉董策,你和他若是真闹起来,我自然会帮着你,但是那样,就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了。给上官添麻烦的事儿,董策是不会做的。 第339章 三三八 怨毒 第340章 三三九 兵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0章 三三九 兵额 刘若宰便把这一茬子揭了过去,不再说,转而问起了董策这些时日的情况。董策自然是一一作答,当然,只要是拣着功绩说,那些进展慢的,则是一语带过。 听闻董策麾下已经是打造出来了不少的鲁密铳,刘若宰很是高兴,他是文人中比较务实的那一派,说起来和那位跨越时代的神人赵士祯还是有些共同之处的。而作为一位常年统兵边关的文官来说,他也很清楚没有营私舞弊,合格打造出来的火器的作用。 刘若宰夸赞了几句,董策谦道:“下官实在是不敢居功,能打造出鲁密铳来,上有赖昔年赵士祯大人所著之神器谱,下依仗匠师技艺精湛,不辞辛劳。下官之功劳,着实微薄。说起来,还是要拜谢那位九泉之下的赵大人。” “你也不用过谦了。那神器谱虽说难买,用心之下也未必寻不到。至于会打造火器的精良工匠,更是所在皆是,为何别人就打造不出来?一句话,无心耳!”刘若宰显然对他这番表态很是满意,摆摆手,勉励道:“你是有心人,做事也勤恳,知道为本官分忧,知道用心向上。本官是很满意的。至于赵士祯赵大人……”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生不逢时啊!” 董策暗道,还好是生在了大明朝,若是再晚生上一些年,怕是这些精妙的发明,直接要给那些辫子们斥为奇淫巧计,人发配边关,书付之一炬了。 而后董策又是说到了青蚨甲,刘若宰听了也很是感兴趣,仔细的询问了一番之后,对这件事也是颇为的看好,还让董策到时候打造好了一定要拿一件儿过来。董策自是满口答应。 说了一阵儿,刘若宰忽然瞧了董策一眼,似笑非笑道:“汉臣,你门路倒是颇广啊,竟能走通宣大杨总督的路子?” 董策心里一突,赶紧解释道:“这事儿说来还真是巧了。当日下官去往阳和城投宿客栈,那客栈名曰悦来客栈,倒也是真有意思,门口书一对联,上联乃是‘悦来客栈客来悦’,却无下联,店家言道,只要是能对上下联,锲合其中含义又和前人对的那些不重复的,便免去一半儿的房钱。下官倒是不贪恋这些便宜,只是一时技痒,便对了一个。正巧当时有个贵公子路过,也对了一个,我二人便是攀谈起来,言语之间颇为投缘,交情便也渐渐深了。后来才知道,这位侯公子乃是当今户部尚书侯恂的公子。他去拜访杨总督之时,下官便一同去了,侯公子是个热心肠的,其间便提了一提。” 他解释的很是详细,也是生怕刘若宰因为这个心中起了芥蒂。毕竟这事儿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算是官场上的交往应酬,往大了说,那就是无视上官。毕竟越过自己的直属上官去托人办事儿,那是官场上的大忌。 “嗨,你倒是无需担心这个。”刘若宰不在意的摆摆手:“能走通这个路子,这是你的本事,你有功劳,却给压在上头下不来,老夫心里也是堵得慌。放心,老夫心胸还没那么狭窄。” 刘若宰笑道:“倒是那对联儿,你仔细说来听听。” 作为一个文人,显然他更关注的是这个。 董策听了,心里一宽,知道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便仔细的把关于对联的那一番轶事说了一遍。 刘若宰听了,沉默半响,摇摇头:“在京师之时,便听闻那位侯公子之才名,他对的那对子,是极好的,却没想到,你对的,却是更胜一筹。( 棉花糖)” 他自嘲一笑:“真是老了,竟一个都想不出来。” 董策笑道:“您的才学,乃是经世致用,平济天下的,乃是泱泱大才。下官这个,雕虫小技而已。” 刘若宰点了点他:“你倒是会说话,只不过,也不能妄自菲薄。见微知著,老夫也知道你字是极好的,读的书也不少,如此文武相济,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很有些勉励激赏的意思了。一般来说,也就是对自己的门生,才会这般说话。董策知道刘若宰对自己确实是很看重,心里有些激动,又起身谢过。 又说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刘若宰有些困乏了,董策见机,便起身告辞。 刘若宰道:“你那晋升的文书,已经妥当了,估计过了正月十七,就能下来了,且不用担心,耐心等候就是。” 按照大明朝的惯例,放年假是放到正月初六的。 正月初六日各个衙门便开印上班,但是没人会真正在意这个,都不正经上班儿,因为两日之后,到正月初八,就又要放假了。这个假期,乃是上元节的假期。 所谓上元节,就是元宵节,农历正月十五。 元宵节之时,吃元宵、赏花灯、猜灯谜。 上元节之节期,汉代才一天,到唐代已为三天,宋代则长达五天,明代更是自初八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整整十天。与春节相接,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燃灯,蔚为壮观。 说起来,上元节放十天假期,还是起于永乐年间。自永乐七年为始,永乐帝盖以上元游乐,为太平盛世之景象,思与臣民同乐,故赐灯节假十日。是以上元节要放整整十天的假期,从正月初八一直到正月十七。 这个假期不但长,更是轻松,盖因元旦要祭祀拜年,事务繁多,不得休闲。而上元节时期,却是左右无事,其重点,不过就是一个‘玩’字而已。 是以正月初八这天,又叫‘放魂’,从这一日开始,大明上下,无论是君臣豪富,亦或是寻常百姓,都是开始狂欢玩闹。自此少年游冶,翩翩徵逐,随意所之,演习歌吹,唱说平话,无论昼夜…… 因此正月初六之后的这两天上班儿时间,是没人会正儿八经的处理政务的。相反,这两日正好是为官员们提供了互相邀请宴饮,大吃大喝的机会。 真要到办正事儿,还是得到正月十七以后。 董策应了。 刘若宰又道:“对了,崇祯八年这就来了,各军要重新统计兵丁数目,家丁数目,你回去之后,便可以把家丁数目和士卒数目报上来了。到时候每个月去大敏那里领饷就是。” 他顿了顿,淡淡道:“可以多报一些,分寸自己拿捏着。” “是,下官醒的。”董策知道这是刘若宰对自己的照顾,又是谢过。 按照这些年以来大明边军形成的约定俗成的规矩,家丁算是将领的私军,但是乃是朝廷发饷银给养着的。非但如此,家丁的饷银还要格外的高一些,就九边来说,饷银的多少大致是这样的一个顺序:家丁、南军、北军。边军南兵也就是客军,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 明季末年,克扣成风,自上而下,无有禁止。基本上饷银的克扣就是三七分,可不是给你发七成,而是之给你留三成。 一般来说,饷银出京,被京中的文官层层克扣,再来到地方,被宣大的官员,兵备道的官员一层层的上下其手,扒拉一顿之后,最后能到达将领手中的,大约还能剩下五成五到六成左右。下面的士兵想拿到多少,那就得看将领的良心了。若是碰上个戚继光那样儿的,治军也严,人也不贪,那就能多拿不少。但是这样儿的武将,实在是太少见了些,大明朝九边将帅,十有**不是这样儿的。 因此大明朝的武将们,想要捞银子还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这多多少少也算是对他们地位下降的一种补偿。若银子都不让人捞了,那未免也太刻薄了一些。而同时,武将越贪腐,自命清高的文官们就越是瞧不上他们,越发的鄙夷。 兵丁的饷银是很难拿到全活的,但是家丁往往是能够全额拿到,而且每到年节,家主都会对他们这些私兵进行赏赐奖励。 刘若宰这般说,就是要给董策下面的士兵定一个数目,以后就能按照人数领银子了,这也是大大的减轻了董策的负担。毕竟他是不贪污的,能到手多少基本上就都会发放下去,而士兵们只要是能拿到五成左右的军饷,再加上家人分的土地,就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了。 当然,董策的分配方式肯定是不会这么初级的,这些银子,他都会统一调度,然后进行再分配,从而使得自己这个集团内部的人满意,达到利益的最优化。 不过就算是有这么一笔饷银,对董策来说,也是只能解一时之渴。毕竟他的志向可不是带着几百军队,几十家丁。想要养活更多的军队,还得自己开辟财源才是。 “大人,不知黄琬黄参将报了多少家丁?”董策恭敬问道。 “他?”刘若宰眯着眼睛道:“五百家丁,三千兵卒。” 董策点点头:“下官明白了。” …… 第340章 三三九 兵额 第341章 三四零 往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1章 三四零 往来 董策出得府来,又是郑重的谢过了刘管事,本来想塞给他点儿银子,结果刘管事死活不要。( 棉花糖)董策见他真是坚决的拒绝而不是嫌少的推拒,便知道想攻破这位老家人怕是比攻破刘若宰本人还要难一些,便至少作罢。但凡人上了岁数儿,在某一方面总是会特别固执的。 他出了府门,见黄琬已经走了,心里冷笑一声,也不离开,只是在旁边儿等着。 果然,过了没一盏茶的时间,远远便看到一个穿着山文甲的将领策马过来,待离得近了一看,这人身材高大,很是魁梧健壮,长的也不赖,留了短须,两道剑眉,一脸的英气勃勃。他年纪不大,也就是三十岁左右,正是一个男人精力最为充沛,身体处于巅峰的时节。 正是弘赐堡守备,指挥佥事白添福。 董策在这儿,正是等他的,他算计着弘赐堡比磐石堡要远一些,若是同时出发的话,差不多是比自己晚到这么一会儿。 白添福要瞧见了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快步走上来,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董老弟,别来无恙啊!” 两人见了礼,董策笑道:“怎能有恙?我还惦记着你铺子里面那些上等好铁呢!” “知道你心里有盘算。”白添福指了指他,哈哈笑道:“不过这年头儿,谁家日子都不好过,用你老弟的话说,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想要东西,好说,拿吃食来换。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磐石堡养牲养畜弄的极好,顿顿都有肉吃。” “谣言,绝对是谣言!”董策义正言辞道:“说这话的人估计是饿花了眼,整日价就想着吃肉了。不过你老哥放心,再穷不能穷了你,若是什么时候去磐石堡盘桓两日,大鱼大肉不在话下,美酒也敞开肚子喝!” “有你这话,我是非得去趟不可的。” 白添福笑道:“不过我手头上紧巴,可拿不出什么像样儿的礼物来。” 董策瞄了一眼他身上那件儿深铜色的山文甲,笑道:“瞧你说的,不用带什么东西,把这个留下就成。” 说起来,董策也是觊觎这件儿甲胄很久了。这种山文甲,胸口一个硕大的护心镜,腰间肚脐处两个成人巴掌大小的铜质虎头吞口威猛无比,分外狰狞。造型精致华美,却又有着极强的防御能力。使用的三棱形甲叶,甲叶细密,连接紧凑,比一般的铁甲要轻不少,但是防御力却还有过之。在大明,这是将官专用的铠甲,而且一般低级别的军官还不能用。 只是这玩意儿也没卖的,库房里面也没有,自己打造的话,更是麻烦到了极点,一时间董策还真是搞不到。白添福这件儿,说不得是祖上传下来的。 白添福一瞪眼,冷笑一声:“早就知道你居心不良。” 两人相视大笑,白添福拱拱手:“我先去见过兵备道刘大人,回头再与老弟好生叙旧。既然在这儿碰到了,正好免了再去拜年见礼。” 董策存的也是这个打算:“白兄尽管去忙正事,徐在下也有些事要办,说定一处地方相聚便是。” 两人便是定下了城中一座算是最高档次的酒楼见面,而后白添福进了府中,董策则是带着家丁去了纪长风的住处。 纪长风住处在城东,一处不算小的宅院,看上去也是颇为的气派。想想也是,他乃是刘若宰的心腹,在这冀北道人人都要礼敬三分。这冀北兵备道的粮草通判差事,掌管着钱粮的发放,物资的采买也能插上手,正是一个大大的肥缺,就算是不刻意的贪墨,进项也是很不少。能积攒下不菲的家业,正是理所应当之事。 纪长风的府外,也是有家人摆着桌子,上面已经是放了不少的银钱。这也让董策不由得感慨,确实是越高层面的层面的东西,权力越是集中,就越是能轻易的拿到好处。董策送上拜帖,奉上一封二十两的银子。 家奴把拜帖奉进去,结果没一会儿功夫,里面便是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却是纪长风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见面,自然又是一番亲近不提。董策也是受宠若惊,没想到纪长风竟是如此客气礼遇,不过想想,可能是因为纪长运的事儿。当日董策把纪长运安顿下来之后就派人前来给纪长风送信儿,他早已经知晓,让人回信对董策好生感谢了一番,只说且让纪长运先在那里呆着,散散心,做做事,若是能心情平复下来,便是最好不过了。 他对董策确实是极为感激的,纪长运不知所踪,他到处托人寻找,结果却是遍寻不到,心里极为的担心。多亏了董策,若不是他,怕是自家弟弟横死街头被野狗给吃了都不知道。 纪长风把他迎入书房,两人落座,又让人上了茶。 过年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是闲谈而已。纪长风对自家弟弟的情况自然是很关心的,却也不好意思问的直白,董策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主动把话题往这上面引。 董策笑道:“大敏兄,说句实话,当日把大讷从阳和城中领回来。一来是当初乃是我将他从建奴手中救出来,亲眼目睹当日之惨剧,知道他为何如此,我二人有这一番缘法,自然不能看着他这般沉沦堕落下去。二来则是和大敏兄你的这一番交情,令弟落魄,在下岂能坐视?” 纪长风笑着点头,轻轻啜了口茶。 他是很喜欢和董策说话的,不但是因为董策会说话,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董策不粗俗。他虽然是个武将,却是谈吐文雅,引经据典,和他说话很舒服,和别的武将说话,于他而言,那就是折磨了。 “当时把他安顿在磐石堡,让他随着在下的一位幕僚做事,本是没指望什么,只盼着他能修心养性就好,却没想到,大讷还真是坐了一番事出来。”董策笑道:“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纪长风来了兴致,赶紧问道:“哦?愿闻其详。” 董策道:“大讷在城中城外转悠了几日,却是发现了一个问题,便写了条陈,托我那幕僚给在下送来。原来我磐石堡建立较晚,各处人员又是错综复杂,来历不同,有军户,有民户,也有外地的流民,因此在下便一直没来得及给他们造册编户。大讷却是发现了,主动请缨做此事,我便让他自己做,心里也是存着考校的意思。” “结果大讷果真是孤身一人,再没用其它的人手,用了七八日,把多少户,多少人丁,都是摸得清楚。自己回去之后,先把所有人的资料都编写成册。而后便去库房领了一大摞纸,给每人都写了一份儿户籍证明。上书该人姓名,年龄几何,家在何处,隶属于哪一保哪一甲,家主为谁,家中另有几人。林林总总,都是写的详尽,在下一看,大为惊喜,便着人发了下去,作为每个人的户籍凭证。至此,我磐石堡编户齐民,竟是大讷一个人便做完了。” 董策敲了敲桌子,神色间很是有些兴奋。 这件事儿,确实是帮了他大忙了,而且更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大街上捡回来本来准备养着吃闲饭的一个人,做事竟这般周全勤勉。 纪长风先是一怔,有些怀疑道:“汉臣,此言当真?” 董策道:“绝无半分虚假。在下还通报磐石堡奖赏嘉勉,赏了大讷十两银子。” 他瞧着纪长风笑道:“大敏兄,这银子是大讷该拿的,你回头可别说他。” “哪里哪里……” 纪长风确定之后,也很是高兴,就算是后世,户籍也是一项很重要的工作。而在这个年代,户口的数目,人丁的数量,直接关系着朝廷的赋税,因此朝廷上下,一直到下面的县镇乡村,都是极为的重视。每到夏末初秋,县里的户房都要重新统计户口,登记造册,以便于征收赋税。这个浩大的工程就要费去许多时日人手。编户齐民,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自家弟弟能自己把这事儿做好,他心下也很是有些自豪。难怪他一开始不信,这是一个非常繁复的工作,更需要十分的细心,纪长运从来未曾接触过这个,谁又能想到他做的这般好? 有了这一番话,两人谈话就更亲近了几分。 而后董策又是旁敲侧击的询问了一番自己若是能报上兵丁及家丁数目的话,能拿到几成的军饷,毕竟这钱粮的具体发放,都是纪长风在管着的。 两人关系毕竟不一样,在国朝,永远是人情大乎法理的。纪长风便很是推心置腹的和董策说了一通,董策顿时便是安心了。上头发下来的饷银,在冀北道内部还要进行调配,像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军堡,便拿的少一些。像是董策白添福这等,自然就拿的多一些。纪长风打算给董策最高的一个额度——董策能拿到磐石堡额定军饷的六成。 第341章 三四零 往来 第342章 三四一 上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2章 三四一 上坟 告辞了纪长风,董策赶到约定的酒楼,白添福已经在等着了。 两人其实颇为的投缘,许久不见,好生亲热,点了酒菜,便是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董策还谈了一笔生意,把原来每个月购买的五百斤生铁,加到了两千斤。董策手下的工坊现在规模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打造各种器械工具,兵器甲胄,对生铁的需求也是更多,五百斤是绝对不够的。但是这两千斤,也已经是到了白添福能承受的极限了。为了供应这些,弘赐堡就已经是自己不用铁了,所有的铁都向磐石堡供应。饶是如此,也是得日夜加工才行。 一番联系感情,也是达到了目的。 吃过中饭,董策便是带着人又策马赶去了阳和城。 他现在的实差是冀北道磐石堡代守备,虚衔儿是阳和卫的副千户,而转眼要升的就是的阳和卫指挥佥事,是以阳和卫指挥使,指挥同知,多少也算是上官,是一定要拜访的。不过却也不用深交,毕竟不是正管。而且现在的卫所官,可是大不如前了,尤其是明朝中后期,指挥使之类的卫所官大部分成了虚衔儿,只管着一些军户而已,手里几乎没了军兵,就更是没落。像是戚继光戚少保,十七岁就承袭了登州卫指挥佥事的职位,但是还是要考武举,之后才一路飞黄腾达,若是自己不成器,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屯田官儿。 诸如阳和卫指挥使和指挥同知,世代都是将官,但现在只是差着闲职,手里没有多少实权。不过是有几十到百余不等的军户,手下有七八个到二十来个的家丁而已,要说战斗力,真真是聊胜于无。不过他们却是有钱的紧,世代为官,侵吞了不知道多少土地,卫里的土地,基本都被他们侵吞,当年的军户,都成了他们的佃户。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在阳和城这等大埠,也都有产业,银子大把大把的流入。 与其说是军官,不如说是地方上的乡绅豪门更好一些。 论起实权和手中的实力,比之董策都差了许多。 这几位的住处,董策早在年前就打探好了,他知道等正式任命的文书下来之后少不得还得去拜访见面,今日就当是认门儿了。 果不其然,这几位都不在,跑去了宣大总督衙署给杨嗣昌拜年,估计这会儿正在吃饭。不过董策亲自来了,拜帖到了,银子拿了,礼数也就到了。 指挥使是二十两,指挥同知是十两,指挥佥事是十两,董策拿的不多不少,很是规矩。 至于宣大总督杨嗣昌那里,他根本都没去——以他的级别,现在就算是去了,也是大门都进不去,杨嗣昌怕是根本不会见他。董策也是别出蹊径,他知道侯方域今年是在阳和城过年的,是以托他给杨嗣昌带了一份儿拜帖,送上一封礼物。 如此一来,反而能留一个更深的印象,而且那礼物,董策也是投其所好,精心准备的。 回到磐石堡,已经是天色擦黑。 还没进南门,便看到南门外西边儿一片空地上热闹的紧,黑压压的围了一大片人,中间似乎是个戏台子,上面点了许多灯笼,灯火通明。还有依依呀呀的声音传来,在黑夜里显得格外的曲折婉转。几乎是没过一会儿,便有一阵叫好声传来。 李贵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了董策便是上前解释。 原来是李贵着人从近处的镇子请了戏班子过来,给百姓们唱戏解闷儿。李贵又言道自作主张,还请大人恕罪。董策摆摆手,自是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了。( 棉花糖)这事儿他其实还是挺赞的,请个戏班子也花不了多少钱,但是效果却是极好。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戏班子就是百姓们最大的娱乐了,而百姓们对此也是欢迎的紧。他们不但爱看,也爱信,就算是后世,也是有不少人把戏里面演的东西当成是真的。 在乡间这可是大事,是会被反过来倒过去说很久的,百姓们自然就会念着董策的好处了。 …… 第二日,正月初二。 在这边,正月初二是上坟的日子,以祭拜先人的居多。 只是董策不止需要祭拜先人。 一大清早,董策一家人便是去了蓑衣渡。董策策马在旁,乔氏和红袖乘坐马车,大丫赶着车,二丫在她旁边坐着,周围几个家丁护卫着。这俩丫头,虽然粗手笨脚的,却是什么活计都能做一些。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到达蓑衣渡。 远远望着,蓑衣渡还是昔日模样,只是洢水河已经封冻,镇口高高的门楼上,一个人也不见。不过在门楼外侧,却是多了四五个穿着棉袄的汉子,董策瞧着在洢水河的对岸,一处地势颇高的小丘上,也有人站在上头四处张望。 显然,经过了上一次的六棱山土匪事件,蓑衣渡,或者说,里面的苏家已经警觉了不少。想来这些人手都是安排来放哨的,这样一来,就算是无法抵挡那些匪徒,至少也可以提早通风报信儿。有这么一个准备的时间,镇上的大户人家若是要跑,多少也能多带一些细软。 不过上一次那土匪事件之后,刘若宰也发文周围的军堡,让他们多加注意一些,一旦接到情报,不得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就要驰援。 董策的磐石堡距离蓑衣渡还远一些,因此没收到的,不过那文书的内容他看过,措辞很严厉,将这些将官可谓是一顿好骂。想来是苏以墨动用自己的关系给刘若宰施加了一番影响,刘若宰也是心情不佳。不过这一次董策去镇河堡,刘若宰并未问及此事,说明对董策还是很信任的,绝对不相信他会干出这等事来。 对于刘若宰这等心中有执念,饱读圣贤书,立场极其鲜明,极其仇视贼寇的正统读书人来说,身为朝廷命官和敌人勾结,绝对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但是对董策来说,这真是不算什么,他的价值观,本就是和这些文人风马牛不相及。 “以后做事看来要谨慎一些了,决不能被人捉到马脚,逮到任何的证据。以刘若宰的性格,若真是得知我做了此事,怕是第一个要处置我的,就是他了。” 董策想及此处,心中暗暗警戒自己。 一行人并未直接去往坟上,而是去了蓑衣渡的正门儿。 董策瞧着,周围的围墙似乎比之前情况要好了一些,一些缺口给补上了,外面那些本来已经被淤塞住的沟渠也重新开挖了一段。门口站着的那几个人就算是不认识董策,一看这架势也知道来的定然就是达官贵人,他们并不上来见礼,却也不敢干预。 在门口等了一阵儿,门内传来脚步声,一个汉子大步走来。这汉子四十来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魁梧,身上穿了一件儿青缎子的直身,带着**统一帽,腰杆儿挺得笔直,一眼看上去就和别的乡民不大一样。 正是黄季。 他一直住在这里,帮着董策监视着苏家的动静儿,上一次那些六棱山的土匪前来劫掠,黄季也是流年不利,因着身材高大健壮,给这些土匪们劫走了,看那样子是要带到山寨里头做苦力。不过六棱山的土匪被董策带着人半道狙击,死伤狼藉,黄季趁乱跑了。不但跑了回来,而且还顺手牵羊的骑了一匹健壮的青骡子回来,更在半路上碰到了一个被杀死的土匪,在他身上掏摸了一番,弄了一袋子银子回来。 说起来,还是赚大了。 见黄季出来,董策赶紧见礼,笑道:“黄叔。” 黄季哈哈一笑,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许多事日不见,老叔想你们的紧。” 心里却是颇为的欣慰,董策官儿越来越大了,在自己面前却是没什么架子,这孩子的心性,是足让人放心的。也亏得自己当初那般维护他。 黄季比之前一段时间,看上去更是舒坦了不少,脸上肉多了些,连将军肚都有了,看来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听到外头的动静儿,乔氏也让红袖搀扶着下了车,见了黄季,眼圈儿就有些红了:“老黄呐,这些年,得亏你了。” “嫂夫人,你说的哪里的话,当年大哥对我恩重如山,让汉臣收了这许多委屈,却是我的不是。”黄季也是动容,却不失礼数,行了礼恭敬道。 乔氏摇摇头:“你欠我家的,早就还完了,是你重情义。” 两人都是有些唏嘘,说了好一会儿话,红袖和董策在一边相劝,才算是把情绪控制住了。 乔氏索性也不上车了,便由红袖搀着,一行人顺着外墙往自家的地里走去。 后面却是传来薛薛的脚步声,董策回头看去,却见后面跟着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仔细一瞧,可不正是董旭和他妻子钱氏?两人手里拎着油纸包的点心并些纸钱,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看样子,怕是刚才说话的时候,他们就躲在门洞里头没敢出来,也不知道是害怕董策还是害怕乔氏。 第342章 三四一 上坟 第343章 三四二 不平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3章 三四二 不平事 见众人纷纷看过来,两人便是讪讪地笑。 乔氏瞧见他们便生气,重重的顿了顿拐杖,扭头就走,只是却没有说赶他们走。终归是亲生的兄弟,去上坟哪有落下他的道理?须得让祖宗面子上好看。 瞧见乔氏默许,董策自然也就不管了,随便两人跟在后头。 正是朝阳初升之时,一轮红日跃出在天际之外,红色的光芒照在白冷冷的冰上,白色的冰面都变成了一片瑰丽的红,有一种分外惊心动魄的美丽。 洢水河水量颇大,足有二三百米宽,横亘在巨大空旷的原野上。 河流两岸,阡陌纵横,到处都是开垦的极好的田地,有着河水的滋润,这里庄稼的长势非常好。现在过了大年三十,已经算是要开春了,今年就下了一场雪,眼看着又是一年大旱即将到来。换成别的地界儿,怕是一片荒凉枯寂,宛若死地一般,而这洢水河两岸的田地中,却已经是长出了一片稀疏疏的,两寸来长的绿色麦苗。远远望去,一片黄黄绿绿夹杂着泥土的灰黑色。 行走其间,虽然冷风依旧,但瞧着四周的景色,总归心情是舒坦的紧。在更北边儿不远处,则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那是弥陀山,上面黑压压的,一片片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山林覆压其上,古木参天。 董家的那片水浇地地理位置很是不错,虽然不在河边,但是旁边却有一条小小的沟渠,这沟渠很短,只有不到半里地而已,是那种纯粹引水的,只有一头,另一头儿直接就淤住了。但是有了这小沟儿,取水也是方便。这片地里种的是麦子,这会儿也泛青了。 黄季道:“庄稼地长势不错,眼瞅着等到麦收的时候,收成能有不错,一亩地少说能打九斗,多了一石也说不准。” 董策点点头,蓑衣渡周围环境极佳,远处有弥陀山阻挡,冬天比别的地方分外的暖和一些。在周边几十里,这块儿算是收成最好的地面了。 乔氏年纪大了,因此也就对这个格外的看重,置办下来能够传之子孙的恒产恒业,死了也有脸见祖宗。她兴致勃勃的边走边看的,拉着红袖不断说着,想来是灌输着这些道理。 董策家的祖坟,就在田中,位于一片位置较高的小土丘上面。 这个年代,甚至是几百年之后,国朝农村的丧葬习惯,还都是将去世的人葬在自己地里,起了坟茔。讲究些的,树个墓碑,种几棵树。 远远地,就能看见几个土包。 离得近了,能够看到,和一般百姓家中的祖坟相比,董家祖坟还是颇为气派的。方圆十来米的小土丘上面起了六七座坟茔,都有六尺高,两丈周围,坟茔的下部,还起了一圈儿二尺高的砖,防止土流失。每座坟茔之前都有石碑,在小丘周围,还很是种了不少的松树和槐树。这些树木不知道已经栽下去多少年,都是高大森然。 小土丘的坡度很缓,不过正因为如此,却显得那几座坟茔很是高大气派。 “这是你爹当年修建的。早些年间,只有几个土堆,这些石碑,封砖,都是后来重建的。”乔氏指了指这些坟茔,语气中有些自豪:“你爹虽说只是个总旗,却对这事儿上心。你现在当了大官,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更要大修祖坟,让祖宗们知道,让祖宗们安心。百年之后,也要荣耀。” 董策点点头:“孩儿醒的。” 一行人上了去,董策处身于这一片祖宗坟茔之间,只觉得心中肃穆,心情有些莫名的沉重,又有些莫名的激动。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国人这么看重宗族和血脉,甚至小国而大家,盖因这种血脉相连的传承,是任何关系都替代不了的。 他神色肃然,默默的注视着这些祖先们。 士庶之家,宜许上墓,编入五礼,永为常式。 在这边,是初二、清明、中元三个时节去祭拜上坟,自去年上元至今,又是半年未至。夏去秋致冬又来,草木荣枯,雨雪风霜,先人坟茔,有否狐兔穿穴打洞,会否因大雨而塌陷? 众人先是转了一圈儿,看看哪座坟茔有些塌陷了,便给添加新土。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董旭有意扭转众人心中的印象,殷勤的很,手中铁锨抡的飞快,不一会儿额头便是见汗了。终归是自家兄弟,董策便也跟他说了几句话,面子上过得去就是。倒是红袖,和钱氏在一边低声说着。 添加新土完了,便是供上祭品,泼洒水酒。 黄季和大丫二丫这类外人让到一边,乔氏带着一干董家人,跪在坟前,烧纸、焚香、奠酒、行礼,而后再压坟头纸。 每一个坟茔之前都是如此,没有丝毫的折扣,对死者不敬,可是大忌讳。这许多墓,一个个的拜下来,也是颇为耗时费事,像是董旭这等素来四体不勤的,更是累的腰酸腿疼,膝盖发软。 祭扫的顺序是按照辈分来的,因此董策的父亲是最后一个,当然,其实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乔氏抚着墓碑,忽然便是落下泪来,泣声道:“他爹,你瞧瞧,现如今咱们家孩子出息了,当了大官儿了!他还年轻,以后前程远大着呢,你瞧着吧,汉臣他定能光宗耀祖,你九泉之下,也当安心。列祖列宗在上,你们泉下保佑,让咱们家公侯万代!” 说着便是抚碑大哭。 董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悸动,他默默的看着那坟茔,咬着牙,心中一个声音在回荡:“列祖列宗,父亲大人,有生之日,我定要为你们修冢修陵!” …… 红袖和钱氏好容易劝的乔氏稳定了情绪,扶着她准备下去,几个家丁也都收拾祭品,至此祭拜完毕,便要回去了。 董策和黄季走在前头,董策深深吸了口气,略平复了一下情绪,低声道:“最近苏家,如何?” “不怎么好,不光他家,都不怎么好。” 黄季脸色有些难看,似乎更有些愤懑在其中,他正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哭叫怒骂之声。 今日是上坟的日子,各处上坟的人都不少,传来哭声本是寻常,只是这声音分明不对。 似乎太凄厉了些。 董策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土道上,有七八个人正自在前面走,这些人都是青壮年汉子,一个个体格健壮,都穿着青色或者灰色的棉袄。他们手里还牵着两头猪,三只羊,那猪似乎也不太老实,哼哼唧唧的不肯往前走,几个人一边拉扯一边骂骂咧咧的。 在后面却是跟着三个人,都是一般老百姓的打扮,有男有女,哭哭啼啼的。也不敢上前,只是在后面缀着,时不时的发出一阵哭叫。那前面的几个汉子回头骂上几句,他们便停一停,见前面的人往前走,就又跟上。 走到土道跟这边祖坟最近这一段儿的时候,忽然后面跟着的那三人中冲出来一个,董策看去,是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汉子,腰有些弯,面容很苍老,看不清楚有多大年纪,脸上脏兮兮的,都是土灰。他快跑了几步,跑到前面那些人跟前儿,跪在地上便是砰砰的磕头,哭喊道:“苏爷,苏大爷,二虎大爷,小的给您磕头了。您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家人吧!这是救命的啊!俺粮食都交上去了,只剩下这几头生灵,离麦子还来还得好几个月,就指着它们换些粮食啊!您这都给牵了去,这是让俺一家老小八口人都饿死啊!” 说着便是砰砰的磕头,额头撞在冬季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很快便是鲜血淋漓。 原来前面这些人,正是蓑衣渡苏府的家丁,前面那人,可不正是家丁头目苏二虎? 他脸上闪过一丝阴霾,有些不耐烦道:“老杨,你跟我说这个也没用,别说是管我叫大爷,叫爷爷我也帮不了你。咱们本乡本土的,你当我愿意这么做,名声好的了?我可不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可是我也没得法子,上头催逼的紧,别说是我,这事儿就算是大老爷也做不了主。也怨不得旁人,谁叫你们家秋粮没交上,又拿不出粮食来,只好用牲口来抵债了。你也别不服气,去年的秋粮都拖到今年才收,好歹让你家过了个好年,还想怎么着?” 那老杨气的浑身哆嗦,指着苏二虎道:“苏二虎,你讲不讲理?俺家合该交银二两七钱八分,当时收税的时候,你们说这银子成色太差,得打七折,一共交了三两九钱七分。这还是借了俺三叔的银子才完的税,好歹是叫上了,为了还债,俺家把粮食都给卖了。你们凭啥说俺们没交上?” 苏二虎脸色一沉,冷声道:“杨黑旺,你别给脸不要脸!爷今日是心情好,跟你说这些!说你没完税就是没完税,哪儿这么多废话?赶紧给老子滚一边而去,信不信打断你的狗腿?” 第343章 三四二 不平事 第344章 三四三 管不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4章 三四三 管不了 那杨黑旺眼见家里所有的指望都给人抢走了,若是今日讨不回来怕是一家人都要饿死。他也是发了狠,虽然吓得身上哆嗦,却是咬着牙不肯让,心里一横,嘴上骂道:“苏二虎,你们这群废物,就他娘欺负俺们这些寻常百姓有本事,怎么碰上那些土匪的时候都成蔫儿萝卜了?俺倒是想看看,你裤裆里还有没有那一嘟噜。你个天杀的都东西,别寻思俺不知道。粮食跟银子都让那些土匪抢走了,俺们可是完了税的,那银子过了手,就算是你们的了。你们自个儿看不严实,一看土匪来了跑的比兔子还快,把银子粮食都扔给那些土匪了。回过头来倒说俺们没完税,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杨黑旺看着蔫蔫儿的,没想到一放开胆子,这嘴皮子也挺利索。他声音儿也大,嚷嚷的传出去老远,不但是董策一行人都在瞧着,便是有些路过的以及在不远处上坟的,也都远远的围观,只是不敢靠近而已。 “杨黑旺,入你娘,你狗日的找死!” 苏二虎顿时脸色黑的跟锅底儿似地,勃然大怒,脸上闪过一丝狠辣。那一日土匪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还有苏家干的事儿确实是极不地道,先撒丫子跑了,把粮食和银子都给扔下了。回头土匪撤了之后,却又是找这些百姓勒索,让他们重新上税。任是谁说起来,都会觉得这事儿很不光彩,丢人的紧,苏二虎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自己这么想归这么想,别人给说破,却是顿时就恼羞成怒,脸上跟给扇了一巴掌也似,火辣辣的疼。 他死死的瞪着杨黑旺:“你狗日的让不让?” “不让!”杨黑旺也豁出去了,横着脸大声道。 “好,好!”苏二虎点点头,冷笑一声,忽然便是上前一脚,狠狠的踢在了杨黑旺的胸口上。 只听到喀喇喇的一声响,就连董策离得这般远,似乎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 杨黑旺整个踢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捂着胸口嘶声惨叫起来,疼的浑身抽搐,一个劲儿的哆嗦,全身上下的每一块儿肌肉似乎都在震颤。他大张着嘴用力的惨嚎着,只是那惨叫声,似乎都有些变形了,就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般。一开始的时候,声音非常尖锐高亢,但是很快便是低了下去,惨叫声变得断断续续,支支吾吾,其中还夹杂着剧烈的咳嗽。他翻了个身儿,脸朝着地面,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张嘴,鲜血便是大量的涌出来。 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暗红色的内脏碎片,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用力的捂着胸口,只是鲜血还是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董策顿时是脸色阴沉了下去。 方才他只想着在旁边看看再说,却没想到那苏二虎这般凶横,竟然敢直接动手,现在看来,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苏二虎是何等样的腿力?一脚下去,怕是三四百斤是有了,装满了粮食三百多斤重的大斛都能给踢歪了,更别说是区区一个人了。像是他这样的人,世代相传的绝技,每个粮长基本上都会养着一个,从小打熬的身子骨,一脚下去能将一棵树踢断。 这一脚虽说没有蓄力,但是也不是杨黑旺能承受的,一脚下去,已经是将他的肋骨给踢断了好几根。断裂的尖锐肋骨倒刺入胸腔,造成了内出血,甚至内脏都受到了极其严重的伤损。他的胸口整个塌陷了下去,甚至还有森白的骨头茬子扎破皮肤,从肉里透出来。 黄季牙齿咬得咯咯响,死死的攥紧了拳头,眼中满满的都是怒火。 [棉花糖] “苏以墨这个废物,跟土匪没本事,就是欺负老百姓有能耐。回来没多久便是派家丁下乡四处转悠,逼着百姓们重新上税,可怜百姓们都把粮食银子交了上去,哪里还有余钱来交?”黄季咬着牙,阴沉沉道:“只是谁若是交不上,他便让人把家里的牲口都给抢回去,实在是交不上,便捉回府中下了私狱,严刑拷打,这些时日,给抓进去的百姓就有十来个了。打板子,抽鞭子,好一顿打之后再放回去。卖房子卖地,卖老婆闺女,总得让人把税交上。” 他看着董策:“汉臣,管不管?” 董策瞧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沉沉的摇了摇头。 “这事儿,管不过来。苏以墨是这一方的粮长,粮食银子都给抢走了,他交不上去,自己又不愿意掏银子,就只能压榨这些百姓,看样子,就算是本乡本土的也顾不得了,脸都撕破了。”董策轻轻吁了口气:“这不在我的权限内,若是伸手管了,苏以墨就能名正言顺的去兵备道刘大人那里告我,军队干预地方,这可是大忌!” 他的神色也有些无奈:“再说了,季叔,就算是现在管了又能如何?只要是一日这税交不上,别说是苏以墨,换了别人来,照样也得这样催征。咱们大明朝就是如此,要么是百姓给当官儿的逼得上吊,要么是当官儿的下不去手,只能自己上吊,还能怎样?难不成咱们管了,今年这秋粮就能免了?难不成咱们替百姓把银子给交上?” 黄季给董策说的哑口无言,只觉得心里一股怒火在汹涌的翻腾着,怎么摁都摁不下去。 “汉臣,你可别忘了,那些土匪……”他心里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了。 “汉臣,你可别忘了,那些土匪……”他心里一急,便有些口不择言了。 “季叔,我怎么了?”董策淡淡道,他抿着唇看着黄季,神色如常,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是如同利剑一般。竟是刺得黄季不敢直视,只觉得心里一跳,赶紧低下头来。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几乎要喘不过气了,恨不能大吼大叫一番才肯罢休。 黄季狠狠的一挥拳,砸在空气中,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董策转过身,轻轻吁了口气,他嘴角有些自嘲,有些冰冷,也有些落寞。 “我真的是,越来越冷血了。难道以后,要变得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么?” 杨黑旺的婆娘和他家那半大小子本来都在后面躲着,这会儿一看,顿时都是发出一声惊叫,快步奔了过来。 他婆娘抱着他的身子,大声喊着他的名字,发出一阵阵大声的哭喊:“当家的,当家的,你咋了么?咋地了么?” 杨黑旺那半大小子挥着拳头便是冲着苏二虎冲过去,眼睛通红:“你狗日地,老子给你拼了!” 苏二虎眯着眼只是你冷笑。 杨黑旺那半大小子挥着拳头便是冲着苏二虎冲过去,眼睛通红:“你狗日地,老子给你拼了!” 苏二虎眯着眼只是你冷笑。 他也看得出来,杨黑旺是不行了,不过他并不怎么害怕。自从投靠了苏以墨之后,这也不是他第一次打死人了,之前顾念的是本乡本土的,生怕面子上不好看还有些留手,这一脚踢出去,却是让他心中的那凶狠暴戾爆发出来,竟是要一发不可收拾。 这人是因为催征给打死的,就算是告到县里大老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谁会管? 杨黑旺的儿子虽然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地里干活儿,体格算是健壮,但是从未习过武艺,脚步虚浮,在苏二虎看来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看似架势恶狠狠的,苏二虎却是心中笃定,自己一脚就能把他给踢飞了,跟他那死鬼老爹做伴儿去吧! 他瞄了一眼杨黑旺的婆娘,忽然心里有些痒痒,一股子邪火儿噌的一下就窜了上来。那婆娘虽然长得只是一般,但是那身段儿真是勾人的紧…… 既然已经做了初一,那就连十五一块儿做了吧!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就把杨黑旺和他儿子打死,把他婆娘抢到自家里去。让大少爷先过了头遍汤,以后就好说话了,再没人敢拿这事儿做文章。 那女人跪在地上嘤嘤的哭着,苏二虎心里冒着邪火儿…… (有修改省略) 说着复杂,其实不过就是心念一转的事儿而已。 杨黑旺的儿子已经到了眼前,苏二虎腿一抬,眼中满是残忍的笑意,在他身后,有两个家丁也是满脸狰狞的举起了手中的木棍。 “不要!”杨黑旺的婆娘一声凄厉的尖叫。 “住手!”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苏二虎并不在意,还是抬脚重重的踢过去。 只是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咻’的声响,苏二虎心中一哆嗦,赶紧身子一拧,整个人往后重重的摔在地上。他顾不得摔得浑身都疼,就地一个翻身,回头一看,顿时浑身上下冷汗淋漓。 方才自己站着的地方,插着一支羽箭,足足射入坚硬的土地有一两寸深,这会儿那羽箭的尾杆还在微微颤动,显然力道不小。 刚才自己若不是见机得快,及时躲开了,怕是这一箭就要把自己给射死了。 第344章 三四三 管不了 第345章 三四四 偿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5章 三四四 偿命! 苏二虎大惊大恐惧之后,顿时便是大怒,回身看去,张口便要怒骂。 [棉花糖] 只是话还未出口,便是给咽了回去,憋得他好不难受。脸上的怒容也顿时消失了,变得讪讪的,看上去很是别扭。 杨黑旺家那半大小子也给吓傻了,坐在地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一行人正向这边走了,其中一个身穿棉甲的高壮汉子手中持着大弓,正缓缓收势。显然,方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来的。这一行人约莫有十来个,其中几个身穿棉甲,一身杀气的,一看就知道是精锐士卒,他们簇拥着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那男子的面容,苏二虎一看,便是心肝儿一颤,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这男子他是见过的,是那位风头极健,在附近百里内无人不知的董策董二郎。若只有这个,他还不怎么畏惧,管你董二董三的,敢招惹苏老爷么?只是那一日,他亲眼目睹了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苏老爷在这位年轻权贵面前却是丝毫都占不了便宜,悻悻而归。那一日苏老爷回来之后摔了好几个珍爱的摆件儿,还掀了桌子,只是越是这样,苏二虎越是清楚,老爷拿人家是没法子的。 从那一日,苏二虎便暗暗告诫自己,这位不是自己能招惹的。 “怎么回事儿?” 董策到了近前,皱了皱眉头,淡淡问道。 黄季盯着苏二虎的连,神色阴冷。 “见过董大老爷。”黄二虎生怕对方故意找茬儿,因此姿态放得很低,哈着腰行了个礼,他身后那些家丁,都是见识过董策威风的,一个个吓得都往后头躲。 “说事儿。”董策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看他这态度,苏二虎反而宽了心,便把之前那说辞又抬了出来:“回大人的话,这些人没能完了税,老爷吩咐下来的,完不了税就牵牲口抵债。” “俺家完了税了。”那半大小子带着哭腔大叫道,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董策,神色间满是希冀。 董策瞧着他,这孩子看上去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黑瘦黑瘦的,脸上冻得起了不好皴裂的口子,身上也是脏兮兮的。董策轻轻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杨大豪。”杨大豪忽的福灵心至,跪地磕头道:“大老爷,俺家真完税了,他们抢俺们家牲口啊!还把俺爹给打的……” 他看着已经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老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苏二虎急忙道:“董老爷……” “别跟本官扯这些,我知道里头有什么弯弯绕。”董策冷笑一声,指了指脸色一片蜡黄的杨黑旺:“就算是催征,这人命是怎么回事儿?别告诉本官,大明律里头还有这一条儿!身为乡绅粮长,不思教化百姓,为善乡里,却是草菅人命,横行不法,他以为自己是谁?本官听说,蓑衣渡苏府之中,竟然还私设牢狱,苏以墨不过是一方粮长而已,哪里来的权力私设公堂。他以为自己是官府么?普天之下能在私宅中设立公堂的就只有山东曲阜孔圣人府中而已,怎么着,难不成苏以墨觉得自己堪比素王?” 正所谓千年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孔夫子的后人,世代承袭为衍圣公,是可以在府中设立公堂的。属于孔府的田产,超过百万亩,甚至比一些藩王还要多许多。周围几个县的大部分田地,都是属于孔府的,而这片属于孔府私田内的所有纠纷,甚至是周围许多地方民间的讼案,都是在孔府中审理举行的。至于地方官府会不会抗议,那就完全不用担心了——曲阜县的知县,素来都是孔府的衍圣公指定的。 除此之外,别人就算是敢私设公堂,也是不能拿到面子上来说的。 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苏二虎冷汗当下便是大滴大滴的渗了出来。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哪里不是来找茬的?今日这事儿,怕是无法善了了。 他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若是知道董策就在旁边不远处,他方才定然是不敢这般下手的。 “这,这……”苏二虎讷讷道:“是老爷吩咐的。” “你的意思是?”董策眯着眼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是苏以墨指使你草菅人命,为非作歹的?” 若是苏二虎敢承认下来,他就算是不能把苏以墨如何,但至少恶心恶心他,制造些麻烦还是可以的。毕竟就算是地方上,也是归兵备道管理。 苏二虎猛然醒悟,又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很清楚,这个事儿若是把自家大老爷给牵扯进去,给大老爷带来麻烦,自己怕是离死也不远了。相反,若是今日把这事儿给扛下来,那以后大老爷反而会念着自己的好处。 “他董二总不敢把我打死吧?”苏二虎心中暗暗思忖了一句,牙一咬,脖子一横:“小的没这个意思,今日这事儿,却是我自作主张。给大人撞上,小的无话可说,要打要罚,请大人明言就是。” 他也是狠角色,一旦下了决心,倒也光棍儿的紧。 董策眯着眼看着他,忽的冷冷一笑:“我也不为难你,这边儿一条人命,你那边儿也要一条人命。你自己看着选吧!若是实在选不出来,你就自个儿了断吧!” 董策说完,忽的一挥手,几名家丁立刻张弓搭箭,指向了苏以墨等人。 苏二虎身后的家丁顿时是一阵哗然,他们可是知道这位董大人是多么不讲道理,他是真敢下令放箭的。 听了董策的话,苏二虎先是一怔,然后便是脸上闪过一抹凶光,回头眼睛在几个家丁脸上一一扫过。他想的很简单,董策和苏以墨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不能给苏以墨带去麻烦,又要躲过董策今日的威逼,难得有这么一个好办法,那照办就是。只是他自己的性命,是万万舍不得的。 但凡是被他视线扫过的苏府家丁,都是吓得一哆嗦,赶紧低下头来,身子也往后缩。 苏二虎很快就选好了目标。那是一个身材瘦小,也没什么后台的家丁,听说这厮的老娘原来是府里的婢女,不过两年前据说是给大少爷睡了之后上吊死了,这厮的老爹是个窝囊废,没有任何的威胁。 吃柿子就要捡软的捏。 苏二虎迈着大步过去,一把便是抓着他的头发给扯了出来,他身材高大魁梧,抓着那家丁就跟拎小鸡子也似,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那家丁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命运了,鼻涕眼泪横流,大声哭喊着求饶:“虎爷,饶命,饶命啊!看在咱一个村儿出来的份儿上,饶了俺……” 苏二虎却是脸色冰冷,根本不管他。周围的家丁眼见不是自己,都是长长地吁了口气,没一个出言相劝的,反而都有些幸灾乐祸,有的还发出一阵笑声。 “兄弟,对不住了啊!”苏二虎冷冷一笑。 “虎爷……啊……”话音未落,苏二虎右手一翻,一柄剔骨尖刀便是已经狠狠的扎入他的小腹。鲜血瞬间喷涌而出,衣服被殷湿成了黑色,苏二虎的右手一片血红。鲜血滴滴答答而下,地面瞬间积了一滩鲜血。告饶的声音变成了一声长长的凄厉惨叫,接着,就连惨叫声都渐渐的低了下来。 苏二虎这一刀又准又狠,直接断绝了他的生机。这家丁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虽然身子还抽搐着,但是已经没气儿了。 红袖、钱氏并大丫二丫都是脸色一白,扭过头不敢再看。倒是乔氏,脸色不变,一直是很沉稳。 那边厢,杨黑旺的婆娘和杨大豪都是吓得呆住了,哭声也止住了,跪在那里脸色惨白,目光发直。这等杀人的惨烈的场面,他们哪里见过? 这时,众人都是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儿,仔细一看,那死尸的裤裆底下也是湿了一片。原来临死前,已经是给吓得失禁了。 苏二虎在衣襟上擦擦手,混不在乎的把刀子收起来,看向董策道:“董老爷,您看?” 董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已经把他列为必须除去的人之一,这等小人物,可能成不了什么大气,但是这等人有一股子亡命徒的狠劲儿,却是容易生出事端来。 “他们家,欠了多少税?”董策轻轻吁了口气,淡淡问道。 苏二虎陪着笑道:“这话说得,董老爷,他家的税,咱们不敢收了。” “多少?”董策眉头一皱,神色间有些不耐烦。 苏二虎讨了个没趣儿,讪讪道:“二两七钱八分。” “数给他们银子。”董策向二丫道:“一文钱也别多给。” 二丫应了一声,上前去数好了银子,苏二虎脸前头的地上一扔,脸上横肉一哆嗦:“看仔细了,可别短了你的。” “你个贱丫头也敢给老子脸色看,迟早一日要让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苏二虎脸上青气一闪,心中大怒,却是不敢说话,忍着气把散碎银子捡起来。 “牲口放开,你们滚,这一家,不准再找他们的麻烦,不然让你们好看!” 董策摆摆手,满脸都是不耐:“快滚。” 第345章 三四四 偿命! 第346章 三四五 纸钱飞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6章 三四五 纸钱飞 “是!”苏二虎咬着牙应了一声儿,低着头便是带着人灰溜溜的从董策等人身边绕了过去。他低着头不看董策,生怕自己一抬头就忍不住爆发出来。 董策走到杨黑旺身边,只见他已经没了气息,他嘴上都是血迹,眼睛睁得大大的,面目狰狞,看上去颇为的可怖。他婆娘和杨大豪都跪在旁边神色木然,时不时的哭泣两声儿,见董策来了,赶紧跪下磕头。 “人死了,节哀顺变吧!”董策摸出一小锭五两的银子,放在他们身前。 让他没想到的是,杨大豪却是一抹眼泪,大声道:“董老爷,谢您大恩,俺家世世代代都念着您的恩德,只是这银子太重,俺不敢拿。您给保了这些牲口下来,俺跟俺娘能活了!” 这番话,让董策不由得把他重新打量了一番。他抿着唇,神色间满是刚毅,虽然有些紧张,一番话说得却是有条有理。这等神情,竟让他感觉有些熟悉。片刻之后,董策心里失笑:“不过是个少年郎而已。” “拿着吧,回去给你爹打口好棺材,风光葬了,让他九泉之下安心。” 董策说到这个份儿上,事关孝道,杨大豪便无法拒绝。两人只是使劲儿的磕头,泣声感激道:“多谢大老爷恩德,多谢大老爷恩德。” “罢了,罢了,走吧。”董策摆摆手。 转身便要离开。 红袖却是忽然走过来,来到那妇人身边,冲董策笑道:“夫君,奴与她说两句话成么?” 董策一怔,点点头。往旁边走了几步。 红袖压低了声音和那妇人说着,董策也听不真切说的什么。只是那妇人一开始神色还有些木讷,后来便是连连点头,似乎人也有些了生气,末了还给红袖磕头,一副千恩万谢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红袖回来,董策也没问她说的什么,一行人便是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往后看看,只见杨大豪和他娘还跪在那里,往这边遥望。 “我管不了所有人,只是这一家,既然碰到了,那就要管管。”董策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疲惫:“救一家算一家吧!” 众人都是默然。 只是转过身来,董策的眼神儿瞬间便的冷厉:“苏以墨,等着吧!” 回到蓑衣渡门口,等乔氏和红袖上了马车,董策忽的转身,向黄季道:“季叔,有个事儿,不知道你想不想做。” 黄季显然兴致不高,低头应了一声:“啥事儿?” 董策拉着他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黄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似乎惊愕到了极点,满脸的不敢置信,但是到了最后,却是脸色涨红的重重点头:“这事儿我干了!汉臣你放心就是!” …… 董策没有回磐石堡,吩咐几个家丁把红袖和乔氏送回去,他则是策马去了安乡墩。 等到了安乡墩门口的时候,李贵,王羽,石进等一行人都在城壕边儿上等着了。他们只是清闲舒坦了三十一晚上而已,从大年初一就开始忙,各种事情压的脱不开身,这会儿能在这里齐聚,也是一桩稀罕事。 见董策到了,众人纷纷行礼。 董策点点头,摆手道:“罢了。” 他翻身下马,揉了揉被寒风刮了一路而僵硬冰凉的脸,向李贵问道:“纸钱祭品什么的,都准备好了么?” 李贵弯了弯腰,恭敬道:“都准备好了。按照大人的吩咐,规格很高。” 正说着话,墩堡大门里头走出来一群人,有男有女,却是墩堡中的女眷和孩子们。自从安乡墩里驻扎了那许多家丁之后,生怕惹人非议,这些女眷便都约束自己,基本上是大门不出,不怎么和董策的家丁们接触,倒是孩子们不用干活儿了,吃喝都比以前好了,时常四处乱窜玩闹。 见了董策,纷纷见礼。 霍青桐身段也高,穿着一身宽大的棉甲,乌黑的马尾一晃一晃的,在人群中很是显眼。 等到人都来全了,李贵招呼了一声,他们几个便去堡里抬了三牲出来,整猪,整牛,整羊,和董策家中祭祖的一般。这也是现阶段能拿得出手的最高祭品了。他们没有用董策的家丁,而是自己抬了出来,一行人向着安乡墩后面行去。 其实除非是比较大规模的祭祖,否则是用不到这等级别的祭品的。但是近日这祭拜,有些特别。 因为要去祭拜的,乃是霍让和张七四这两人。这两位在去年和建奴夜战之中死去的夜不收,今年是第一年,是以需要格外的郑重些。而且他们的身份,乃是众人的袍泽,对待袍泽,更要拿出十分的尊重来。 甚至众人心中,隐隐还有一个想法——当日那一战,若不是他们,怕是大伙儿都不能全身而退。而且那一战之后,董策升官,众人升官,之后更是水涨船高。那一日,算作是所有人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更有着这么一层关系在里头。 当日为他们选择的墓地就在安乡墩后面不远的所在,距离安乡墩约有一百五十步左右,是一个坐西望东的丘陵斜坡。地势非常好,坡度不算陡峻,但是足以确保下雨的时候积水不会在坟墓附近积存。 两座坟茔紧挨着,呈现出一个马鞍的形状。 霍让和张七四可谓是一声穷苦,在边地受苦受罪,出生入死,却是活的比乞丐也强不多少。但是他们死后,却是比许多人要荣耀的多。坟茔之下,挖的是深一丈,一丈五尺见方的深坑,在这个时代,这算是相当浩大的工程,需要许多人手。用的棺材,乃是厚重结实的大松木做的打棺身,棺材盖足有半尺多厚,等闲七八个壮棒汉子也抬不动,外面还刷着一层油亮亮的密实黑漆。上面的坟茔,足有两米多高,一丈方圆,很是巨大,上面土压的瓷实瓷实的。而在坟前,董策还请石匠为他们雕刻了墓碑,墓碑有六尺高,比家里的院墙还厚,上好的大青石雕刻而成,上面写了他们的性命,生平,地位,战死之荣耀。 在这个年代,许多人死后都是苇席一卷,挖个浅坑,上面一层浮土的埋了,死后能有一副薄棺的,已经可以瞑目。对于霍让和张七四,这已经算是享受哀荣。 当日在坟前种植的松树依然是一片浓重的墨绿色。因是新坟,土还很是瓷实,并未有什么塌陷的地方。 祭拜的程序都是差不多的,奉上三牲,董策接过李贵递来的一坛酒,围绕着坟茔撒了一圈儿,口中念念有词。 李贵等人把带来的纸人,纸车马等都给堆到坟前点燃了,其中甚至还有一座一丈来高,纸扎的三层小楼。 烈火冉冉,纸钱纷飞,空气中充满了沉重压抑的气息。霍让和张七四的家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周围众人,也是多半神情肃穆,有的在偷偷的抹眼泪。 董策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变得压抑起来。但是他知道,以后这种场面,只会更多。 董策站在众人之前,高声道:“兄弟,我们来看你们了!给你们烧些纸钱,在九泉之下可别省着留着,想花多少花多少,过上好日子吧。给你们送去了车马,让你们出入不用自己走路了。给你们送了楼阁,在里头住的舒坦。给你们送了奴婢,好生伺候你们。以后,就只管享福吧!” 说罢,深深一揖。 在他身后,已经是哭成了一片。 等祭拜结束,收拾东西离开,众人好一阵劝,才把张七四和霍让的家人给劝着,搀扶着离开。 回到安乡墩,董策又是看望了那些家丁们,和他们一起吃了顿午饭。像是家丁这等最心腹的手下,自然要实时联系,保持感情才行,董策向来很擅长这个。他能崖岸自高,也能放低姿态,和这些家丁们混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不摆什么架子,嘻嘻哈哈,让人感觉亲近之余,便是尊敬。 崇祯八年的新年或许是这些家丁们过得前所未有的一个肥年。他们以前过年的时候,撑死也就是一顿饺子了不得的了,宝贝的不行。而自从成了流民之后,就连过年的概念都没有了,每日只求不饿死,哪里还有心思过年? 而两天前的大年三十,董策让人送来了一整头大肥猪,香喷喷的红烧肉,热气腾腾白生生的大馒头,敞开了吃,撑死拉倒。初一早晨还有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一口咬下去,肥的滋滋流油儿,嘴里一阵喷香。 三十晚上,不少家丁想到过去的凄惨日子,都是嚎啕大哭。 吃完午饭之后,董策却是带着他们去了训练场,检查他们的各项技战术。下马步射,马上冲锋杀伤等等。这些时日,家丁们的训练从来未曾断过,依旧是每日勤勤恳恳的操练,强度也一点儿没变小,依旧是累的每日和死狗一样。无论是驻扎在安乡墩还是在磐石堡轮值的,训练是必须要进行,绝对不会放下的。 他们练得东西,依旧是之前的那些,但是却是越发的精熟。再加上经历了之前和六棱山土匪的那一场实战,现在董策看来,他们的精气神和杀伤力,以及互相之间的配合,已经是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第346章 三四五 纸钱飞 第347章 三四六 养子有二 皆非我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7章 三四六 养子有二 皆非我族 董策欣慰之余,当即下令,每人赏银二两,立刻下发。 这也引得家丁们一阵阵欢呼。 而就在此时,距离安乡墩大约十里不到,西北方向的陈皮庄外。 这里有一条山溪,此时早已封冻。小溪周围乃是一片林子,占地面积颇大,足有两三里地方圆,树木也很是茂盛,但是此时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树干枝条,很是萧瑟。 小溪流过树林,形成了一片林间空地,旁边不远处,则是一座数十米高的小丘,树林一直蔓延了上去。 小丘之上,有一座坟包,一座堪称巨大的坟包。坟包前头,还有一块儿形状不怎么规则大体成长条形的石头,戳在那里看来是权且当墓碑了。 这会儿,坟前跪了不少的百姓,纸钱纷飞,哭声震天。 一个年未及弱冠,长相颇为清秀文弱的青衣公子,抱着石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正是纪长运。 当日,杀光那些建奴之后,董策指挥那些难民在地上挖了个坑,把死难百姓的尸体都埋葬了,在上面高高的立起了一个坟头,还竖了一块儿石头当做墓碑,以为标记。之后若是再有人过来祭奠的话,总不会找不到地界儿。 今日这些在坟前哭泣的,都是当日死难百姓的亲眷。 纪长运的发妻,当日也在那些百姓之中,被一起埋在了里面。对于这些死者来说,能看着自己大仇得报,能入土为安,能在身后被人祭奠,烧些纸钱,不会成为孤魂野鬼,想来就已经足够欣慰。那些时日纪长运失魂落魄的,而且他妻子的尸身也给折腾的不成样子了,抛开这些不说,单单是她死前被羞辱过这一条,就让无论是他的夫家还是娘家,都不会接纳她。 不远处,纪长风站在一棵树后面,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叹气。 …… 初三日,董策的佃户们来到府外给他拜年问好。 若不是他们过来了,董策几乎要把这些人给忘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原来安乡墩外面那几百亩地,现在都是自己的了。 佃户前来给家主拜年请安,这是规矩,但是作为家主,也要在这一日招待佃户们。这也象征着,一年开头,主家不虐待佃户,佃户也要惦念着主家恩德,好生做事,好生相处。其实这个年代,乡绅们大多是注重乡间的名声,讲究的是一个生前身后名,等闲不会为非作歹。像是苏家那种,虽然也不怎么厚道,但若不是给上头逼急了,也不会吃相这般难看。 尤其是一些小地主家庭,家里的田产不怎么多,也就是那么几家佃户,就算是主家农忙时候也要下地干活儿的。这等人家,对于那些手熟,庄稼把式好的佃户,反而要笼络。 本来按照规矩,这一日,佃户是需要给主家送上一些东西的,也不要什么名贵的,就是田里的产出就行。只是他们一穷二白,哪里有这些东西。这些佃户们实在是想不出该送什么,只得抓了些野鸡野兔子风干了送来。只是这年头产出不丰。野味儿都少了许多,抓了这点儿东西,也是费劲了心机。 几个年岁大些的老者很是不好意思,连连表示对不住家主,明年一定双倍送来。 这些佃户一共十二户,六十七口,男丁三十七口,十三岁以上丁男的二十九口,丁女三十口,十三岁以上丁女二十二口。 如此多人,自家院子里都容不下,董策便在府中前院儿摆开了七八张席面,把年前煎炸的东西都蒸上,又大锅炖了鸡和肥鱼,摆了满满堂堂的几大桌子。( 棉花糖)佃户们得多少年没见过这等吃食了?一个个都是狼吞虎咽,恨不能抢了起来。 乔氏这种老人对于田产和家业有着董策难以理解和媲美的敏感和兴趣,她很是亲切的和这些佃户们说这话,问他们庄稼的长势如何,还需要些什么,农具有没有损坏之类的话题。董策在一边笑吟吟的瞧着,却是插不上话去。 他眼睛一瞥,忽然瞧见一桌儿上坐着父子三人,董策对他们有点儿印象,却是想不起来了。便走过去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三人赶紧站起身来,老者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回大老爷的话,小老儿叫陆添丁,这是俺俩儿子,白音和乌兰巴日。” “哦,想起来了。” 董策轻轻摸了摸下巴,顿时便想起来了,这老者是典型的汉族名字,而‘白音’和‘乌兰巴日’则是两个典型的蒙古名字,这两兄弟的面部特征还真是有些蒙古人的面相,很明显。这一家三口,还是挺惹眼的。 “你们两个是蒙古人?”董策笑问道。 三人顿时都是心里一咯噔,都有些紧张,陆添丁终归岁数大,见董策并没什么怒意,便小心翼翼道:“回大老爷的话,这俩孩子,是俺逃归的路上捡来的。” “逃回来的?你是南归逃人?”董策心里更是好奇了,追问道。 “是。”陆添丁好生解释了一番。 原来这陆添丁本是西安堡人氏,却是民户出身,家里世代的庄稼把式。他看着苍老,实际上才四十来岁而已,只不过是风霜磨砺,才会如此。大约十年前,土默特一部入寇西安堡,在军堡周围烧杀抢掠,西安堡守将关闭城门,不敢出战。陆添丁所在的那个村子也被烧成白地,房屋倾颓,大部分老弱都给杀掉,有点儿姿色的女子和壮年汉子则是被掳走。奇怪的是,那些蒙古人不但抢钱抢人,还让他们随身把粮种,锄头等农具都给带上。 陆添丁被带到了板升城,这时候,他们村子被抢来的五十多口壮年汉子和一百来女子,已经是只剩下四十多人了,大都给折磨的不成*人形。陆添丁也是饿的皮包骨头,好几次差点儿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不过人的生命力是极为坚韧的,陆添丁最终竟然是挺了过来。 土默特蒙古人把他们带到了一片临河的土地,告诉他们,这片土地以后就是他们的了,让他们在这里开垦耕种。并且给他们说了规矩,种下来的粮食,能留一部分当口粮,剩下的全都上缴。好好干,就能多留点儿,敢消极怠工,就等着饿死吧!而只要敢逃跑的,全部处死。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蒙古人把他们掳来是要让他们种地。 好死不如赖活着,能看到生的希望,就算是给异族为奴,他们也都默默的认了,承受下来。 春去秋来,转眼就是七年过去了。 那片临河的土地,已经被他们开垦成了熟地,这里土地肥沃,又临着河水,取水方便,因此粮食的产量不低。当年那个小小的布满了窝棚的聚居地,也发展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村子,足有三四百户,千把人。这里面住的,基本上都是被掳来的汉人。那些土默特蒙古人时常南下劫掠,抢回来的汉人就扔到这里面,让他们自己开垦土地,自生自灭。 有的人撑下来了,有的人永远的倒在这里。 这里的面积也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一座小板升城。幸好周围的土地足够多,就算是再来十倍的人,也开不完这些土地。 这些土默特蒙古人征收的非常狠,只给百姓们留一点儿口粮,但是还好,总归是能活下去。 只是好景不长,几年前,草原上连续发生大旱灾,河流全都干了,大地干裂的全是一道道的裂缝。庄稼地颗粒无收,别说是种地了,就连那些土默特人都不得不赶着牛羊,去别的地界儿放牧。 土默特蒙古人在那片区域的脆弱农业几乎是用一夜之间,便是土崩瓦解。他们临走的时候,自然是不忘了带上这些汉人奴隶,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趁着混乱,陆添丁偷了一匹马,死命的往南逃窜。 在蒙古人的地界儿呆久了,自然也就学会骑马了。 历尽千辛万苦,一路躲躲藏藏,向南逃跑,终于是回到了汉人的土地。白音和乌兰巴日,却是在路上碰到的两个蒙古孩子,当时他们也就十来岁。他们却是糟了草原上的马贼,父母都给杀了,只有两个孩子藏在草丛里躲过一劫,碰到陆添丁的时候,也是都饿的奄奄一息了。 知道对方是蒙古人,有心想不救,但陆添丁委实是心好,实在狠不下心,看到他俩就跟看到自己那两个给杀了的孩子一样。于是陆添丁杀了马,救活了他们两个,爷仨儿一路扶持着,回到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回到老家了,等待的却是更难熬的日子。 家里的土地已经给人霸去了,陆添丁去理论,被那大户人家打折了一条腿,要不是白音和乌兰巴日没日没夜的伺候着,怕是挺不过来了。没了土地,只得成了流民,走了不知道多少路,好几次瞅着就要饿死。陆添丁没白好心,白音和乌兰巴日把他当亲爹看待,细心伺候,这才能捱到磐石堡。 董策听了,不由唏嘘。 第347章 三四六 养子有二 皆非我族 第348章 三四七 大选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8章 三四七 大选兵 板升城之事,他素来知晓,只是过去所知的,都是板升城造就了一个个的塞上江南,却没细想,其中沁透着这么多汉人的血泪。 所谓板升,其实就是房屋的意思,板升城由来已久。早在嘉靖年间,达延汗孙俺答汗率土默特部驻牧丰州滩,此地乃是当年辽国之丰州城,和云内州、东胜州统称为西三州,乃是威慑西南边境的重镇。丰州城内设有西南面招讨司,主要是为了防范西夏。后来丰州城被毁,俺答汗一部在战火烧过的废墟上生活,十分困窘。 俺答汗一开始和历史上那些游牧民族首领想的一样,都是希望靠着与中原王朝通贡互市的方式来弥补北方经济的不是。不过此人确实乃是一代豪杰,之后竟另辟蹊径,全面引入汉人农耕文化。 俺答汗用牛二犋,耕砖塔城,开垦耕地约五六顷,所种皆谷、黍、蜀、秫、糜子,又治窑一座,决意学习中原,定居农耕,改革单一游牧。有决心了,还得有人,俺答汗便开始大量招徕中原汉人,开发丰州,以期以摆脱单一游牧造成的衣食困难。 而他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南边儿大明频频出事儿。嘉靖年间,此时正是内地阶级矛盾尖锐之时,晋陕农民、市贫、工匠因不堪官府压榨和地主的残酷剥削,纷纷迁往地广人稀的土默特蒙古地区谋生。此外,还有农民起义军余部、兵变戍卒、起事失败的白莲教徒等也常偷越长城,潜逃到丰州川。 “初,大同之变诸叛卒多亡出塞,北走俺答诸部。” “虏割板升地家焉,自是以后,亡命者窟板升、开云田丰州地万顷,连村数百”。 俺答汗给北迁汉人发给牛羊、帐幕、土地,允许其建板升,聚村居住,并制定处罚盗窃田禾、践踏禾苗等保护农田的法令,一时间,那里的汉人百姓活的比内地还要好许多。 这也给他带来了真真正正的实惠,这等奖励农耕的开明政策,吸引了大批内地汉人出塞谋生。 “闻虏筑板升以居我,推衣食以养我,别无差役以扰我……我与其死于饥饿,作枵腹鬼;死十兵刃,作断头鬼,而无宁虏去,犹可得活命也。” 这乃是当时投奔俺答汗的汉人的普遍心理,反正中原也活不下去,干脆投鞑虏去也。这个年代,百姓的国家观念是非常淡薄的,能有口吃的,才不管你那许多。为生活所迫的汉人如潮水般涌向塞北,至万历年间,丰州附近的汉人已达十万以上。这些汉人不仅为丰州川带来大批农业劳动力,也带来了工具、技术、物种等。他们开良田万顷,植谷物蔬菜,每年收获,可充谷仓,造就了一个塞外江南。 大青山下,黑河之泮,一望际的丰州川上,星罗棋布的蒙古包间,出现了成百上千蒙汉杂处聚居的农业板升。 嘉靖四十四年,大板升城修成,这也就是后来的归化城,后世称为——呼和浩特。 只是现在,林丹汗给黄台吉打的一路逃窜到了甘肃的大草滩,归化城也毁了,那片塞外江南,成了一片白地。 “这么说?”董策眯着眼睛问道:“你对去往北边儿的道路关口,都很熟悉了?” 陆添丁小心翼翼道:“是知道一些。俺这俩儿子,常年生长在那边,比俺还更精熟。” 董策笑笑:“很好,很好。” 说着便是转身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三人。 …… 正月初六日。 磐石堡百姓们的年假放的挺短,从正月初三开始就干活儿了。年前其实就已经把活计给干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收尾的工作,大约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把所需建造的一应建筑物完工了。 四座长长的营房中间夹着面积巨大的大校场,大校场的南侧乃是食堂和澡堂,和董策的官邸遥遥相对。在董策的官邸前面,已然是建好了一座大照壁,如此一来,便是大校场上人声再怎么鼎沸,也保证府中办事工作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更是遮住了所有好奇的目光。在大照壁前面,则是建起了一座点将台,这是以后董策视察操演之场所。 这就是整个的军营了。 在军营外面,没有建造围墙,只是围了一圈儿一丈高的木头栅栏,刁斗森严。只开了一道大门,正对着大校场。 总体来说,军营已经是建造的非常完善了,士兵可以直接入住,在军营中一应训练,吃饭,睡觉,都是不受影响。 比较遗憾的是,位于董策千户官邸两侧的令史衙和守备衙都没有建好,这算是专业性的建筑了,单靠着高大年和孙武木两个泥瓦匠指挥着一帮农民可玩儿不转,得去请专业的施工队伍才成。因此只是在事先划好的两块土地上建起了几座房子,略充当办公之用。 同样的还有李贵等人的宅子,看样子他们要想搬进来,还是得等些日子了。 不过也用不太久,过了十五基本上各行各业就都活泛起来了,到时候请了几个队伍进来,只要是舍得花银子,用不几日就能完工。 正因为一切准备妥当,挑选兵丁的日子也就被提前到了正月初六这一日。 这一日,军营南边的那片空地上,磐石堡所有的百姓都聚集在此,有些焦急的等待着。他们多半都在低头交头接耳,这样多少有利于缓解焦躁紧张的情绪。 虽说选兵是男人的事儿,但是能不能选上,却是关乎一家人以后日子过得怎么样的大事儿。选上了,就意味着则再也不需要自己操心,只管每日好生操练,吃住都是公中发给,衣服每年都有几套,食堂吃饭,饭菜管饱,还能见肉。除此之外,每个月还发给八斗粮食,供给家中之用。 来到磐石堡的这些百姓,但凡家中口数繁多,一家五六七八口人的,基本上都成了董策的佃户。而这些留在磐石堡的,家庭结构简单,成员也少,便是多的,一家也就是四口人。就以最多的四口人来算,男人当兵,吃用都在公中,不用吃发的粮食,每个月这八斗粮食,足够家中其他人吃用了。 而且百姓们都知道董大老爷说一不二,他既然说是八斗,想来是一定不会打折扣的。 这样一来,人人都是踊跃的想要从军当兵,为自己,为家人,谋一个好日子。 钱一川站在人群中,像是大多数男人一样,他今儿个穿了一身黑色的棉袄,手拢在袖子里头,低着头,腰微微弯着。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他却是不说话,低头看着地,身子还在微微晃着,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在打盹儿。 他婆娘郑氏站在旁边,小声儿的跟他说着话,钱一川只是哼哼几声儿应着,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了没有。郑氏急了,伸手狠狠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柳眉横竖:“你给老娘把腰杆儿挺起来,脑袋抬起来,整个人精神着点儿!蔫儿头巴脑的,寒碜谁呢?” 这一下可是够狠,钱一川低低的哎哟一声,腰板儿一下子就挺直了。 但是转眼,就又塌了下去,钱一川看着自家婆娘,讪讪一笑:“这样省劲儿,省劲儿。” 郑氏脸上刚刚露出的一丝笑容凝结在脸上,气急之下,眼眶立刻红了,带着哭腔儿低低骂道:“你咋这么不争气?就是不想当兵是吧?你让咱们以后咋活?让咱们娃儿跟着饿死?” 钱一川哼哼了两声儿,也不知道说没说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忽然他抬起头,满脸惊愕的看着郑氏,嘴巴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眉毛抖动着:“媳妇儿,你说啥?娃儿?啥娃儿?” 他声音可不小,立刻就引得周围的人都看过来,郑氏脸上露出一抹红晕,赶紧捂住他的嘴,恶狠狠道:“小点儿声,闹得别人都知道还让不让老娘活了?” “诶诶,好,好。”钱一川一连串的点头,满脸急切道:“你刚才说娃儿,到底哈事?” 郑氏瞪了他一眼:“老娘有了。” “真的?”钱一川满脸的惊喜。 “老娘都生了几个了,这还能觉不出来?”郑氏又是狠狠的剐了他一眼。 钱一川欢喜的几乎要跳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着:“有娃儿咧,有娃儿咧。” 郑氏给他泼冷水:“你当不了兵,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呢!” 这时候,她忽然察觉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迅速的减弱下来,赶紧拉了正要说话的钱一川一把。 原来,董策已经是在石进周仲等人的簇拥下,来到了众人之前。那里已经搭了一个台子,董策迈步上去。他双手微微往下一压,场中的声音顿时便减弱下来,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董策。 之前有什么大事小情召集百姓,其实都是在董府前面的那片空地上,也就是大校场上。只是现在,大校场已经给兵营圈起来了,从今日起就划为重地,等闲人不得进入,这些百姓们自然是不能进去了。是以今日这地儿着实是有些逼仄,后面的百姓都快挤到墙边儿上去了。 第348章 三四七 大选兵 第349章 三四八 当兵的福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49章 三四八 当兵的福利 董策一身甲胄,面色肃然。他扫了百姓一眼,高声道:“今日,对磐石堡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大日子!今日,磐石堡成军,从此之后,保家卫城,守护乡党。我大明军户地位卑贱,从来久矣!但是本官,却不这么看,我董策手下的兵,都是好样儿的,都不会比别人低一头!在我磐石堡中,能当兵,就是最大的荣耀,也能得到最大的好处!但凡家中有一人从军者,本官向你们保证,你们一家人,都能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董策的这一番话,顿时是又一次激发了百姓们的积极性,所有人都热切的盼望着赶紧开始。那些很有把握的,这会儿已经在憧憬着当兵之后顿顿食肉的好日子,而那些有些把握却又不怎么大的,心里则是忐忑的紧。 剩下的那些,则是心情最紧张的,一颗心砰砰的乱跳,几乎要蹦出来。 “咋样?” 郑氏捅了一下钱一川,见他还是那般半死不活的样子,顿时是心里一抽,知道这次怕是没戏了。她眼圈儿一红,眼泪便是簌簌的掉了下来。 这时候,却是见那位石进石大爷上前两步,大声道:“现在,各甲甲长,带着本甲中十三岁以上之男丁,上前来,把队排好。” “是!”人群中响起一阵阵迎合之声。 然后本甲甲长,那三十来岁的黑脸雄壮汉子便看过来:“走,都跟俺过去。” 他还专门看了钱一川一眼:“钱串子,瞧你这身板儿,跟人熊似的,比俺还高半头,怕不得小二百斤沉,咱们甲里,就数你最有把握选上。可得好好表现,挣个光彩出来。” 钱一川脸上僵硬的抽了抽,木讷的应了一声。他转头看向郑氏,正要说句什么,郑氏已经是别过脸去,在他腰上推了一把:“快去吧,快去吧,老娘不想听你说话。大不了老娘以后多受罪养着你。” “呃……”钱一川话到嘴边给堵了回去,眼见别人都走了,只得也转身跟着去了。 他在心里嘟嘟囔囔道:“俺本想说,为了你,为了娃儿,也得当这个兵。” 甲长们把每个甲中十三岁以上的男丁带到最前头,各自站好,一个甲就是一排,一共站了二十九排,多半倒都是歪歪斜斜的。磐石堡一共有户数二百九十一,口八百九十六。其中男丁多些,有五百一十四人,而十三岁以上的男丁则是四百一十六。 现在都在此。 按照董策定下的规矩,甲长是不能被选为军的,他们毕竟是管人的,这些日子下来,也都是颇有威严章法,在百姓中有一定的威望。他们若是被选为军,则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军官——若是不把他们选为军官而指定了其他人,那么是绝对压不住的。到时候这些甲长在军中为军官,回到乡党之间又是管民官,二者合二为一,权力那可就太大了些。长此以往,他们便会演变成类似于现如今大明乡绅集团的这么一个阶层,那就很是不妙了。而到了那会儿,被鱼肉的怕是就是百姓。 是以干脆就不让他们参选。 石进和周仲两个背着手儿,在众人面前走过,一个个的看,上下打量,仔细观察,观察的非常细致。 现如今王通三人转入了董策的家丁队,而李贵苏大成等人则是转入了民事,军事上的长官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今日要选三百八十人入军中,单靠他们两个,工程量实在是大了一些,因此董策把王通他们三个也排上去了。 虽然时隔数月,但是这些百姓们对耶律斡里和的凶恶还是记忆深刻,见到他沉着脸过来,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恐惧的神色。( 棉花糖) 耶律斡里和板着脸走到一个汉子面前,忽然伸手重重的一拍,那汉子又黑又瘦,看上去颇为的精悍。只是猝不及防之下,他给耶律斡里和重重的一拍,哪里支撑得住?顿时是哎呦一声,脚底下一软,便是坐在了地上。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软的跟面条儿也似,一拍就倒,到时候怎么跟人打仗?”耶律斡里和冲着他骂道。 那汉子不敢还嘴儿,坐在地上只是低着头。 “耶律,闭嘴!正儿八经的选人,照你这个法子,怕是在场没有合格的。”董策脸色一沉,皱着眉头骂道。 耶律斡里和赶紧应了声是,脸上陡然换上了一副笑意,把那汉子扶了起来,轻柔之极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便捷骨柔,可当藤牌手。不错,不错。行了,你被选上了,叫什么名字?” “啊?”那汉子怔住了,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 耶律斡里和极少的耐性顿时给消磨的精光,眼睛一瞪,声音抬高了:“老子问你呢,叫什么?” 一见他瞪眼,那汉子立刻反应过来,腰板儿一挺,大声道:“回老爷的话,俺是第六甲第八户,叫郑发奎。” 耶律斡里和点点头,伸手一指旁边不远处:“站到那边去吧。” “是!”郑发奎喜滋滋的应了一声,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到一边去。 那边厢白忠旗拉长拔高了声音儿道:“第六甲第八户,郑发奎,选中军兵。”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花名册上勾了一笔,这轻轻的一笔,便是代表着,郑发奎以及他一家的身份,都发生了变化。对于董策甚至是白忠旗来说,这一笔勾的都是微不足道,但是对于郑发奎一家来说,却是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白忠旗向他招招手,笑道:“过来,来这边儿领东西。” 郑发奎有些纳闷儿,却还是恭敬的走到白忠旗面前,哈了哈腰:“您叫我?” 白忠旗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厚厚的一摞纸,他在最上头摸了一张,递给郑发奎:“你运气好,是今儿个第一个被选中的。这上头的位置可是咱们城中一等一的好地界儿,比别人家的还要大上三分。” 郑发奎接过那张纸,翻过来一看,便看到上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大字,右下角还盖了一个红色的章子。那字儿认识他,他不认识人家,也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只是感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白忠旗瞧见他这表情便明白了,无奈的摇摇头,把那纸拿过来,大声念了起来。 原来这张纸竟乃是一张地基,上面言明,由于郑发奎被选入了军中,因此分给城中宅基地一块儿。上面注明了郑发奎分到的宅基地在子丑演卯四个坊中的子坊,乃是子坊的甲三十三号地,那块地儿长四丈五尺,宽三丈,在子坊两条大街交汇处的十字路口西北角儿。 白忠旗声音很大,他是故意这样做的。百姓们几乎都听见了,顿时都是起了一阵骚动,他们还都惦记着当了军兵之后的这项福利呢!却没想到,董老爷当真是言出必践的,一旦选上,直接分给宅基地,这是何等的干脆利落! “以后就是城里人了!” 一时间,希望被选中当军兵的心思便更是热切了。 郑发奎一听,先是愣了,反应过来之后便是心中狂喜。他多少也听人说过,这地界儿跟地界儿可不一样,自己这块地,靠着十字路口,这便是一个坊中最为繁华的路段,可是说最值钱的地皮了。却没想到便宜了自己。难怪这位白老爷说自个儿运气好。 他恭恭敬敬的道了谢,接过白忠旗递来的地契,顿时觉得这地契有千斤重,拿在手里竟是要掉下去一般。慌得郑发奎赶紧把地契小心的踹在怀里,生怕不小心弄丢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欢呼声,想来是他的家人为他庆祝。 按照戚继光练兵实记中说的,选兵也是须得看人,不同的人,不一样的体型,身体素质,甚至是不同的性格,都是需要安排不同的兵种。比如说,以有力伶俐者二名,为一伍长、二伍长。以便捷骨柔者二名为藤牌手,为第五名、第六名。以力大貌黑而粗猛者为狼筅手,二艺俱有短无长,为第七名、第八名。以年少有精神杀气者二名,为镋把手,仍兼火箭,以其钯上可架火箭,便于放也,为第九名、第十名。以庸碌者一名为火兵。 石进几个人不断的挑选着,但凡是选好了的,都到一边儿站着去,登记造册,领地契。 看了一会儿,大伙儿心思都安定下来,被选中的几率还是很大的,十个里头也就是能剔出一个来。人就算是没有自信,也总不会认为自己是十分之一的倒霉鬼。 钱一川站在队列的中间位置,由于紧张的,他的身子微微摇晃着。他斜着眼往左边儿看,选人已经是选到他们这一甲了。那位叫做周仲的年轻老爷是从左往右挑选的,再有三个人,就轮到自己了。 看着一个个自己认识的人被选走,钱一川一颗心跳得越来越快,心中越发忐忑。 左边第三个选上,左边第二个也选上了,紧挨着自己的这个也给拉走了。 第349章 三四八 当兵的福利 第350章 三四九 新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0章 三四九 新丁 终于轮到他了,看着周仲走到自个儿面前,钱一川紧张的满脸通红,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呼呼的喘着大气。周仲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伸拳头在他的胸口和肩膀上重重的擂了几拳,还绕到他后头去捏他的肩膀和后背,甚至还让他张嘴看了看他的牙齿。 “比老子还高半个头。”周仲满意的点点头,哈哈一笑:“傻大黑粗,有一把子蛮力气,当狼筅手最合适不过了。去吧!” “啊?”钱一川眼睛都瞪圆了:“这就选上了?” 他有一种幸福的要晕阙的感觉。 周仲很是有些喜欢这个看上去憨憨的蔫儿汉子,脸一板,佯怒道:“咋地,不愿意?” “是,是,不,不是,不是……”钱一川先点头,又赶紧摇头,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结结巴巴道:“不是,老爷,俺,俺想当……” 人群里,郑氏跳着脚的往这边张望,看到自家男人那笨样儿,恨不能上去替他说话。 “好了,好了,去那边儿报道吧!”周仲不再为难他,温和一笑,走向下一个。 看着钱一川拿到了地契,站在被选中的一群人中,冯氏眼眶一酸,蹲在地上嘤嘤的哭出声来。 这个工程不算很小,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算是把人都选全。 一共选出三百六十人,他们将被分成三十个鸳鸯阵杀手队。 这几乎占了参选人员的绝大部分,要知道,并不是所有男丁都参选的,甲长不在其中,而且还有一批人在库房和澡堂子,食堂当差,他们这些人,自然也是不参选的。 被刷下来的寥寥无几,他们孤零零的站在众人前面,脸上表情极为的尴尬,不但尴尬,更是充满了绝望。心中一片茫茫然,不知道前路为何。他们可以选的路径实在是太少了,董策之前屡次刻意说的一些话,更是无形中给众人营造出一种感觉——除了从军,似乎就没有活路了。当兵好处不知道多少,而一旦当不了兵,董策却是没说。但是这种为止的恐惧,却是更让人心里哆嗦。 董策从台子上下来,走到他们面前,视线缓缓的扫过去,众人都不敢与他对视,纷纷低头。 “没选上军兵,的确很是遗憾,只是本官,总也不会眼睁睁的瞧着你们饿死。”董策却是微微一笑:“铁匠铺子那边一直缺人手,你们若是有心,便去那边儿,跟着学打铁。打铁是苦,却不须得多少技巧,只要肯卖气力就成。一日发给一个男子的口粮,紧巴紧巴,也够一家人吃的了。” 在此之前,这些人可是家里男人女人一起出去干活儿挣双份儿的口粮的,顿顿都能吃饱。若是董策一上来就这么说,让他们重新回到饿肚子的时候,他们难免会心生不满,但是董策先是选兵,等他们落选之后再这样说,这些人心里不但没有一丝的不平,反而是充满了感恩戴德。 自个儿没本事选不上赖谁?董老爷给了活路,那可是莫大的恩德。 能吃上口饭不饿死,知足吧! 众人纷纷感谢,董策摆摆手让他们退了下去。 没错儿,董策并不打算让他们吃饱。 他说到做到,绝对不会因为这一个男人去铁匠铺干活儿了就给他发足够他一家几口人吃的粮食——只会发一份儿,顶多是这份儿比一个人的口粮多一些。按照一家三口人来计算的话——事实上绝大多数磐石堡的家庭都是这个口数——相当于一个壮年男子一日口粮的粮食匀和匀和,都少吃点儿,差不多也够一家三口吃的了。 当然,饿肚子的感觉不会太舒服就是。不过,吃个五分饱,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董策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吝啬那一点点儿粮食,他的目的,乃是要树立阶层,营造优越感。 营造谁的优越感? 军兵们的! 当初董策说的那般好,当了军兵有诸多的好处,而眼下,若是那些没当成军兵的人也能吃饱喝足,一家衣食无忧,那看了心里最不平衡的是谁?就是那些军兵以及他们的家人。 大家伙儿心里就想了,既然不当军兵也能活的这么好,那么当军兵还有什么用处?就为了一个好听?这可是日后要上战场跟人拼命的! 人性是复杂的,不患寡而患不均说的是它,攀比炫耀说的也是它。 所以董策才会给军兵发足够多的粮食,给他们足够好的伙食,还给他们发宅基地,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所有人心中牢牢地铭刻下一个印象——当兵就是高人一等!当兵就是好,一家出了一个军兵,全家都活的舒坦滋润! 而这些军兵,自然也会心里产生自豪的情绪,以自己的身份为骄傲。与此同时,作为一些最初步,最基本的利益获得者,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这个现在已经初具规模,日后肯定会更加庞大的团体,注定会成为董策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与此同时,董策也考虑到了庞大的妇女群体。现在男丁们要么当兵,要么打算去铁匠铺打杂,基本上都有地儿了。而这些之前一直也干活儿出力气的丁女们,可也是很不错的壮劳力,董策自然是不会忘了她们。 她们,很快就会有新的事儿要做。 如此一来,那些家里男人没选上兵丁的女人还能再挣一份儿口粮,家里的日子就会松宽不少。 总不会让他们长期饿肚子。但是他们的日子,是注定不会比得上那些家里有人当兵的家庭了。 远远比不上。 …… 而后,董策让这些选出来的兵丁再回去和家人说说话,顺便让他们把地契叫回自家婆娘手里保管。 因为今日之后,被选中的士兵就要在内城中操练,平日不得出军营一步。而那些女人们,也是不允许前来探视。事实上,在她们搬进城中之前,以后她们没事儿也是不允许进城的。 再想见面,就要一个月以后了。 一盏茶时间之后,石进等人便是纷纷吆喝着让士兵们集合,同时把百姓们往外赶。顿时一片哭声震天,想到一个月没法见面,除了那些心里有鬼着急偷情的女人之外,怕是没有一个心里乐意的。石进等人好是一番呵斥才将他们给分开,士卒的家人们陆陆续续的都离开了。 等最后一个人离开之后,内城的大门砰的一声关闭了。这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仿佛也砸在人的心底,让那些新兵蛋子们不由得一颤,互相看看,再看看站在前面板着脸满面肃然的石进和周仲二位老爷,顿时心里都是打鼓。 吃人饭服人管,既然当了兵,吃了董老爷的粮,自然就要听命行事。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等待自己的是啥。 石进手里拿着一张花名册,大声道:“从今日起,本官,便是你们的训导官,见了本官之后,不准再称石老爷,咱们这是军营,你们也都不是奴才!以后,要称呼石大人!我旁观这位,周仲,周大人。都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有些机灵的赶紧喊道。 钱一川张张嘴,他反应慢,别人喊完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儿,只好又闭上了嘴。 一个集体,一旦形成之后,里面的人立刻就会产生攀比之心。谁都知道自己和别人的起点都是一样的,谁都知道表现得好得了上官赏识怕是就能更进一步,因此那些有心思的,这会儿心里就已经开始琢磨,如何表现的压了别人一头。 这是人之本性,人之本能,也是人类进步的根源。 “很好!”石进点点头,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峻,他晃了晃手里的花名册,大声道:“现在点名,叫到名字的,站在本官的左手边,站成一排!” “第一杀手队。郑发奎、陈水生、蒋老三、钱一川、王土根、赵狗蛋、杨二……” 听到名字的一干人都站了出来,走到石进的左手边站着,钱一川也在其中,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第一批就被叫道,脑袋有点儿发懵,他站在那里看看旁边的人,发现没一个人认识的。显然,这些都是打散了原有的保甲分成的,钱一川顿时觉得不知所措。显然不知所措的不止他一个,被点到名字的十二个人乱糟糟的站着,不知道应该怎么站成一排,是横着站,还是竖着站? 石进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瞧着他们。 顿时,场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他们自己也感觉到了很不妥,那一道道目光就像是尖锐的钢针一样,刺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心里紧张,额头冒汗,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 郑发奎左右看看,见没人说话,便低声道:“俺站在最前头。” 他又拉了拉钱一川:“大个儿,你站在俺后头,剩下的人,都跟在大个儿后头站着,咱们竖着站,好歹别在这儿戳着,让人看笑话。” 说完便是站在了最前头。众人都是六神无主的,赶紧便按照他说的站了。十二人自觉地站成了一竖排,虽然歪歪斜斜的,绝对称不上笔直,但好歹是站成了。 第350章 三四九 新丁 第351章 三五零 初训1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1章 三五零 初训1 石进深深的看了郑发奎一样,不置可否的轻轻哼了一声,一抖花名册,又道:“第二杀手队……” 被点到的名字便是依次上前列队,国人的模仿能力当真是极强的,有了第一杀手队的参照,之后的便显得有序多了。每一个杀手队,排成一个竖排。 很快,三十个杀手队全部站好,横宽三十人,纵深十二人,看上去倒是很有些样子了。 董策暗自摇摇头,且不说他上一世时候见过的那些精兵悍将,标杆儿队伍,就算是家丁队,经过了这些时日的训练,一声令下,三个都几十号人往那里一站,也是横平竖直,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条笔直的线! 现在再看看这些新丁,竟是生出不堪入目的感觉。 石进看向董策,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要说的话,董策却是摇摇头,摆摆手,示意他把人带进去。 该说的好话,董策说了不止一遍,该做的激励,董策也是一一实现了。可以说,董策对他们,已经是仁至义尽,足够的好。甜枣吃完了,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大棒子了。董策不会再说什么漂亮话了,要训话,也是颁布军规,晓谕厉害。但是军规,不是靠嘴说的,董策打算用实际行动,来让这些新丁们记住,在军营里面,应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话说回来,他虽然不提倡体罚,却是很清楚,不止是这个年代的军队。在这个特殊的群体中,体罚是永远都少不了的一个项目。 不单单是体罚,鞭子也是要上的。 石进会意的点点头,一摆手,十个人高马大的家丁走了过来。背着手,脚底下不丁不八的站成一排,正面对着这些新兵们。 董策当日选家丁,本就是选的身材魁梧雄壮之人,再加上这些日子他们伙食极好,顿顿大鱼大肉吃的满嘴冒油,训练也跟得上,因此身形都是大了好几圈儿,变得非常之强壮彪悍。一眼看去,便是觉得体内满满的都是力量,让人不自觉地便生出畏惧之感。更别说他们都穿着棉甲,带着明盔,手摁在腰间的骑兵刀上。 就四个字儿:威风凛凛。 新兵们瞧了,都是不由得呼吸一滞,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了,眼神更变得怯怯了一些。只是隐隐然的,心里还有些羡慕,想着自己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如他们一般威武雄壮。 周仲上前一步,扬声道:“都瞧清楚了,这十位,乃是你们这些时日的训导官,见了他们,要让到路边,大声喊‘训导官好’,明白么?” “明白!” 人群中响起了一片稀稀拉拉的声音。 周仲脸一沉:“你们说什么?本官听不见!” “明白!~”这一次声音大了点儿。 周仲脸色更难看了,怒吼的声音全场都听的清楚,前排的新兵只觉得耳朵都在嗡嗡响:“还是不是条汉子?捏着嗓子学女人作甚?就按照本官这声音喊!明白没有?” “明白!” 新兵们的心气儿也给抖起来了,一个个扯着嗓子张着大嘴大吼,声音汇聚起来,传出去老远。声音太大,耳朵都给震得疼,他们甚至都听不见自己喊出来的声音。 周仲满意的点点头:“这还像个样子。以后长官还有训导官们问话,就要这么喊,知道么?不要怕冒犯,你扯着嗓子吼,有多大力气都使出来,长官们反而高兴!这才叫男儿气概,懂了么?” “懂了!” 又是一声齐齐的大吼。 周仲这才摆摆手,往后退了一步,把舞台让给石进。 他和石进两个人的职权,董策并没有划分的很清楚,他的打算,两人以后都是要做军事主官的,并无谁高谁低之分。而这操练新军的事儿,大事上董策把关,小事儿上,则是他俩商量着来。所幸石进周仲两人也搭档了好几个月了,互相配合很是默契,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这十个训导官,其实就是毅字都的十个家丁,是石进两人从董策的家丁队里暂时借调过来的。没办法,实在是人手有限,单单靠着石进和周仲两个,就算是累死也忙不过来。 还有一个原因,是现在新兵们刚刚入伍,里面的各级军官都没有产生,而董策也不让立刻指定,只说等等,看看,瞧瞧,再说。若是有这些基层军官,自然就不用如此麻烦了。 家丁们都是下了苦功夫操练过站军姿之类基本训练项目的,一个个拿出来可以说就是标杆儿,而这些项目,也是新兵们必修的。由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教授,那是再合适不过了,一些亲身体会的东西,往往一句话就能抵上四五日的埋头傻干。而等这些基础的项目完了,那么差不多新兵中的军官阶层也应该产生了。 训导官,大体只是起到一个过渡的功能,当然,其作用还是非常重要的。 石进大声招呼到:“现在,进军营!第一杀手队先走,第二杀手队跟上,以此类推,等前面的人走完了你再走,别着急!” “是!”下面的新兵不管明白不明白的都是扯着嗓子大吼。 他们倒是把周仲的话记得很清楚,而且这样无所顾忌的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大吼大叫,他们不少人都是觉得很过瘾。这些百姓都是小民,不折不扣的小民,从来是循规蹈矩,战战兢兢,活得小心翼翼。有的人在来到磐石堡之前这一辈子哪怕是连一个县衙门里级别最低的小吏都没见过,素日里碰到乡老里正都是毕恭毕敬,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这样压抑着自己活着,自然是很累,其内心深处,也很是压抑。 而今日这等大吼大叫,与他们而言,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疯狂’行径。心里的压力和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通过这种方式都可以释放出来,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轻松快活。 可想而知,这些还未训练过一天的新丁们自然是又搞得乱糟糟的,队列很快就乱了,但是好歹没人敢交头接耳,都是老老实实的进了军营。 哐当一声,辕门下面两扇巨大的木门重重的关上了,大门内外都是摆上了鹿角。 新兵们被带到了大校场上,但是并未让他们去营房,而是给带到了澡堂子门口。 军营的澡堂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单体建筑物,前面有三层台阶,都是干净整洁的青石板修成的。澡堂子独栋单体,只有一层,只是这一层却是很高,足有一丈三四尺高下,整个澡堂足有四五丈方圆,看上去倒是挺气派的。 石进站在台阶上,面色威严道:“第一杀手队到第六杀手队,进去!” 见那些新兵们还愣着,几个训导官立刻把手里的鞭子轮的啪啪响,凶神恶煞一般吼道:“快点儿,快点儿,没听到么?第一杀手队到第六杀手队,进澡堂子!” 其实他们表现的这般凶狠,多半是因为心虚,生怕镇不住这些新兵们。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差事,看着厉害,实则心里没底的很。 所幸这些新兵一个个都老实得很,不敢有任何的质疑和反抗,生怕那鞭子落到自己身上,纷纷往澡堂子里头跑去。 他们进来澡堂子,便是一阵傻眼儿。 屋顶上开着天窗,采光还很不错,里面虽然昏暗一些,至少也能看的真切。 掀开帘子进来,前面是一个很短的走廊,大约只有一丈长,走到尽头就是一个拐弯。拐过去之后,再掀开一面帘子,面前却是豁然开朗。乃是一间极大的大屋,长有四丈,宽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儿,地面上铺着平整的青石。除了开着门的这堵墙之外,在另外三面墙,靠着墙,则是每隔大约两尺就有一个横板伸出来,这横板都是固定在墙上的,大约有二尺高,下缘距离地面约有两尺,这样就刚好能挡住从膝盖上部到胸口这段躯体。这些横板隔开了一个个小空间,放眼望去,这样的小隔间怕不得有六七十个。 在大屋中间是一堵墙,从门前头不远一直延伸到大屋的最里面,不过没有封死,是可以从两边绕过去的。这堵墙也没到顶儿,在墙体的两侧,也是有横板隔出来一个个的小隔间。再加上墙体两侧的这些,这件大屋里头怕不可以同时容纳上百人洗澡! 这会儿每个隔间的地上,都是摆着一个大木盆,里面盛满了水,热腾腾的冒着白气。 两个训导官站在门口儿,大声道:“快快,都脱了衣服,赶紧进去洗澡!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快点儿,到时候洗不完,直接扔出去,别怪没早说!” 新兵们没人动,都是面面相觑。 训导官手里的鞭子立刻就抡了起来:“别稀罕你们身上这脏衣服了,都扔这儿就成,里头指不定还有跳蚤虱子啥的。快脱,快脱,衣服扔这儿,待会儿给你们发新衣服,都是好的。” 一看到训导官手里的鞭子,再听说要发衣服,新兵们手脚顿时就利索起来了,一个个脱得精光。 第351章 三五零 初训1 第352章 三五一 初训2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2章 三五一 初训2 不用训导官们指挥,新兵们也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个个捂着裤裆,甩着那一嘟噜飞快的找了一个隔间儿进去,撩起里面的水来便是擦着身子。略有些烫的热水泼洒在身上很是舒坦,尤其是在这寒冬的冬日,要知道,澡堂子既然开了天窗,那注定温度是不会太高的。 有的聪明,蹲在地上掬起一大捧水来往身上撩,这样洗的也快,身子也暖和。有的那性子粗的,仗着有把子力气,端起大盆来就往身上倒,这样倒是爽快了,只是一会儿水就没了。别人也不会借给他用,只得在那儿傻愣愣的站着,一会儿就是冻得不行。 钱一川把头发解开,把长长的头发抵到木盆里面,使劲儿的搓着头发,抓挠着头皮,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爽利。他们整日干活儿,出汗可不少,又是暴土扬尘的,临近年关以来,这些日子澡堂子一直关着,钱一川得有一阵儿没洗澡了。换在以前也没觉出什么来,当流民的那会儿,只要能吃饱就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有洗澡的心思?怕是三五个月也不见得洗一次澡,身上一层泥垢,头发上几乎板结。只是自从大人严令逼着所有人都要勤洗澡,勤洗头之后,慢慢的钱一川才养成了这个习惯,现在几天没洗澡了,只觉得难受的紧。 洗完头,他看着已经变得发黑的水,摇了摇头,还是往身上淘去。 只是刚洗完两条胳膊,忽然门口的两名训导官就吹响了哨子,大声道:“行了行了,时间到了,赶紧都起来!去那小门儿里头。” 随着哨子响,这大屋的最深处也打开了一扇小门儿,门后头,似乎又是一间屋子。 一炷香的时间,大约相当于后世五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洗澡的话有点儿紧巴,但也不是完全不够用。还是赖钱一川那个磨磨唧唧的性子,之前洗头用了太久的时间,这会儿就不够用了。 哨子虽然吹响了,有的人却恍若未闻,还蹲在那儿洗。 两个训导官立刻就恼了,抡着鞭子便是狠狠的抽了上去,那还在洗澡的新兵给抽在后背上,顿时便是两道又长又粗的血痕浮了出来,疼得他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训导官又抽了两鞭子,把这厮给抽得皮开肉绽,满身是血,这才是住了手,恶狠狠的踢了一脚:“赶紧的,别磨蹭!” 钱一川本来是想效仿那人来着,见此情景,吓得一哆嗦,赶紧举起盆子来兜头浇在身上,好歹是把全身都湿了一遍。 方才那一顿鞭打也有着杀鸡儆猴的意思,给这些新兵们上了极为生动的一课,让他们明白了,这里是军营,没人惯着他们。吃人家的饭服人家的管,在这儿,就得听命行事。要是有违背,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一堆人乱哄哄的跑进了小门儿,却见里头是一个挺长的走廊,门口里头堆了一大堆的衣服鞋帽,旁边站着几个在澡堂子里当差打杂的人。 这些衣服大体的都按照型号各自堆成一堆,虽然不像是后世分的那么细,但是大中小号还是有的。进去一个新兵,那些人便是迅速的从衣服堆里翻出符合他体型的一套衣服,再扔给一双鞋子,一条毛巾,道:“快把身子擦干净,换上衣服,待会儿见了风怕是身子骨受不了。” 这些衣服都是大红胖袄,是当初董策从十里铺刘大库管着的库房里头搜罗来的。刘大库这人精细,这些衣服保养的都很不错,发霉变质的几乎没有,手一摁上去,还能感觉到里面包着的厚厚棉花,这衣服很厚实暖和。 钱一川快步跑过来,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好一阵挑选才算是拿出一套来:“大个儿,你身子骨儿太魁了,怕是没这么大的衣服,看看这件儿行不,要是还小了,就算你倒霉。” “多谢了。”钱一川赶紧诶了一声,他接过衣服鞋子走到一,靠墙站着。先拿毛巾把身上草草的擦干,然后套上衣服裤子。让他庆幸的是,衣服还算合身,足够的宽大。但是鞋子有点儿小,害得他脚趾头不得不弯起来,有点儿疼。 他暗暗琢磨着,等晚上到了营房,是不是能跟和自己一间房子的人换换?也不知道他们好说话不? 等他们都挤进了这个狭窄的走廊,澡堂子另外一扇小门儿也打开了,这扇小门儿却是通着澡堂后面的,顿时一堆在澡堂当差打杂的人从里头跑出来,他们都是肩膀上挑着扁担,扁担一头儿挂着一个硕大的水桶,里面腾腾的冒着热气。这些杂役先是把木盆里面剩的水都倒光,而后把木桶里面的干净水挨个儿倒进去,接着又用水把地上一片片的黑泥都给冲到两边儿去,靠着两边墙体和中间这一堵隔断墙的墙根子下面,都有下水道的入口。是一个个打上了细长条格的青石地漏,污水便可以从这里顺着流下去,一直通到内城外头的那一圈儿阳沟里头。 董策预想中,磐石堡的排水系统就是一个阳沟系统,家家户户周围都有阳沟,污水都排到此处,每个坊的外面又有阳沟,各家各户的污水都汇聚在这里,然后各家各坊的阳沟又汇聚成一个大的,排到护城河里去。 当然,这只是一个构想,现在唯一实现了的,便只有内城的阳沟排水系统。 别说是澡堂子,营房周围,食堂周围,都有阳沟,污水可以就近排放。甚至就连规划出来给石进李贵这些官员居住的那些区域,房子虽然还没盖好,但阳沟已经挖好了。正好这阳沟也起到了一个划分区域的作用。一个被阳沟包起来的地块,就是一家的宅基地。以后要在门口架上一块石板当做桥才能出入。 这些杂役人不少,动作也很熟练,很快,澡堂子里给清洗的干净,等他们退下,外面很快就又响起了石进的声音:“第七杀手队到第十二杀手队,进!” 那边厢话音刚落,这边走廊尽头的大门便是被哐当一声打开了,外面透出来明亮的天光。 一个粗豪的声音大吼道:“快点儿,都出来!” 伴随着吼叫,还有响亮的鞭花,有了刚才那档子事儿,现在新兵们听到这声音心里就起哆嗦。 一干人赶紧走出去,却见已经是来到了澡堂子的另外一头,面前是极为宽阔的大校场,在右手边不远处,则是一排营房。 又有两个提着鞭子的训导官走到队伍面前,把鞭子甩得啪啪响,大声道:“来,跟着我过来!” 这些训导官都是一样的打扮,一样的德行,让新兵们心生畏惧,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来。 跟着训导官来到大校场,大校场平整如镜,连一点儿小的坑坑洼洼都给填补上了,让这些新丁们都有些不敢下脚。很快,他们便给带到一排营房前头,这营房很是高大,前头还有一级台阶,整个一排营房都是建在青石打造成的地基上的。就连下面三尺的墙体,都是青石建造的。每一间营房都是左手边开着一个几乎占了小半面墙体的大窗户,右边开着门。 钱一川仗着自己高,探头探脑的往里头看了下,营房的门没关,里面的面积好像还是挺大的。 一个训导官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凌厉的目光顿时瞟了过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钱一川赶紧低下头,身子也往下矮了矮。 还好那训导官只是警告一下他,并没有直接上来抡鞭子。 营房一共有四排,都是南北走向,东西各有两排,隔着大校场远远相对。现在新兵们面前这排营房,是大校场西侧的两排营房中较靠近大校场的那一排,南北走向,门儿冲着东。在它后面,还有一排,两排房子间隔大约在两丈。 那训导官指着这排房子最北边儿那一间,大声道:“第一杀手队,进去,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宿舍了。” 那一间外面的墙上,写着一个繁体的‘壹’字,显然代表了这是第一杀手队的住处。 新兵也学的乖觉了,这一次不用催促,郑发奎便第一个走进屋子里面去,钱一川等人也赶紧跟上。 进了屋子,大伙儿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都是咧嘴乐了,心里很是高兴。 屋子里地面上铺着青石头,墙壁是青砖造成的,外面屋顶上铺着的是青瓦,抬头看看,屋顶很结实,可以肯定是不会漏雨的。墙壁很厚重,敲上去声音瓮瓮的,说明也不会漏风。 这里几乎没用土坯,可比家里那草房子要好的太多了。看样子也不漏风也不漏雨的,冬天肯定很暖和,这样晚上睡着可就舒服多了。 屋子的门朝东,正对着门,靠着西墙的,是一张大土炕,这土炕极大,靠着西墙,直接从南墙抵到北墙,倒是占了大半个屋子的面积。这土炕的边缘也是抹了砖的,朝着外头的这一面,也是从头到顶都是青砖。土炕的表面,是一层磨得极细,抹得非常均匀,看上去很平滑的灰色泥浆。而后在上面又是铺了一层薄木板,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个绝对是精心建造的,没有任何的偷工减料。 第352章 三五一 初训2 第353章 三五二 冲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3章 三五二 冲突 在墙上,靠着西头儿的墙边,已经是摆了一溜儿的铺盖卷,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个。一床被子上面放着一条褥子,再上面放了个枕头。这些铺盖都是叠的整整齐齐,虽然很简单,但是对这些曾经衣不蔽体的新兵们来说,一想到晚上能躺在平整干净的大炕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入睡,就已经是心中莫名激动了。 看样子,这大炕可就是大伙儿以后睡觉的地儿了。 大伙儿都是很满意,心中暗道大人待俺们果真是不错的,这等房子,放在村里,怕是只有一两户地主家才能住得上。 这个年代房价虽然不高,但穷人委实是太穷,真真是贫者无立锥之地,像是在乡下,一个带院子,五间正房两间厢房,宽敞明亮完全由砖瓦修建的大房子,没有三十几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这会儿百姓每年打下来的粮食都不够交皇粮国税的,吃都吃不饱,哪里来的积蓄? 绝大部分农民住的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知道几百年的老破屋,低矮破旧,肮脏潮湿,漏风又漏雨,有的还坍塌了。 大窗户下面,则是放着三个木头架子,每个木头架子都是四层,每一层上面都是放着一个木盆,看来这就是大伙儿以后洗脸洗脚的盆子。在里头,靠着墙的位置,还有一个更大的架子,众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钱一川猜测着可能是个武器架。 进了屋子,大伙儿互相都不认识,便也就默默无言,互相看了几眼。忽然一个汉子快走两步,走到大炕最靠里的那个铺位上,一屁股便是坐了下来。那里在屋子的角儿上,离着门和窗户最远,因此晚上睡觉那里肯定是最暖和的地界儿。 那汉子往那里一坐,屁股往里头挪了挪,身子一仰,整个人往被子上一靠,便是抱着胳膊,舒舒服服的躺在了上头。他往屋里扫了一眼,叹了口气,旁若无人道:“新衣服新鞋,新被子新褥子,喝,你摸摸这被,又厚又软,不知道塞了多少棉花!真舒坦呐!董老爷真大方,瞧得起咱们这些泥腿子,俺以后就给他老人家卖死命!” 他说话带着很浓重的陕地口音,想来是那边过来的。此人态度很蛮横,有种目中无人的意思,而且这架势已经很明显了:这个铺位老子占了,你们抢别的去吧。 不过大伙儿都是初次见面,之前互不认识,也都摸不清楚底细,自然就不愿招惹他。 这汉子给抢了最好的位置之后,众人如梦方醒,纷纷朝着自己看好的位子窜过去。 大伙儿都不想靠着正对着门的这个位置,这年头儿门的密封性普遍不好,晚上很容易透风进来。再说了,门朝东,现在正是冬天,东北风呼呼的刮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钱一川有些犹豫,他一直都是靠墙睡的——事实上,这个年代绝大部分男子都是习惯靠墙睡。按照规矩,女人是不能从男人身上跨过去的,因此基本上都是男人睡在内侧,女人睡在外侧。就犹豫了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铺位就已经给抢完了,只剩下了脑袋正对着门的那个铺位。 那个位置倒是靠墙。 钱一川摇头苦笑了一声,走到那个位置上去。 他刚坐下来,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位大哥,要不咱俩换换?俺禁冻。” 钱一川不由得一怔,他循着声音看去,见说话的是个黑瘦黑瘦的汉子,二十七八岁,长的不高,看着却很是筋骨结实,一双眼睛很亮,看上去颇为的精悍。钱一川对他有些印象,猛地想了起来,脱口道:“你是那第六甲第八户的郑发奎?” “就是俺,大哥好记性,还记得俺的名字。” 这汉子冲他笑了笑,脸上满是善意。 钱一川咧嘴一笑,道:“可别叫俺大哥,俺当不起,你要看得起俺,就叫俺老钱,叫俺钱一川也行。” 郑发奎笑呵呵道;“老钱,咱俩换换?” 钱一川赶紧摆摆手:“谢你的好意了,没事儿,俺习惯靠着墙睡。” 那最早抢了铺位的彪形大汉正四仰八叉懒洋洋的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望这边儿斜了一眼,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心中冷笑:“以为爷爷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郑发奎听到这一声冷笑,却不着恼,冲他笑笑,点了点头。 每一列房子大约有南北四十米长,东西八米宽,被分成了十间。每一间长八米,宽四米,面积三十二平米,而这一间,就是一个鸳鸯阵杀手队十二个人的住处。三十二平米,十二个人,匀下来每个人很有限。但相对于其它的军营,甚至是相对于后世那些地下室里面百味混杂,肮脏潮湿的上下铺来说,这里已经是极好的了。 虽说每个人之间都不熟悉甚至不认识,但是进了这个名为自家营房的空间之后,所有人都明显的放松了不少。毕竟人在一个属于自己的密闭空间里,是会放松身心的。大伙儿都上了炕,有的盘腿儿坐在炕上,有的靠在棉被上仰着脸想着事儿,甚至还有的已经是摆出来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靠着软绵绵的厚棉被,睡一觉再是舒服不过了。 都不熟悉,没人说话,一时间屋子里面倒是陷入了难得的静谧之中,和外面的嘈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一会儿,甚至屋子里还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呼噜声,大伙儿循声看去,原来是那最早一个开始抢床铺的彪形恶汉,他双手垫在后脑勺下头,靠在棉被上,竟然是已经睡着了。他半张着嘴,鼾声奇大无比,竟是震得床铺都是一阵阵的颤抖。 众人顿时大叫苦也,跟这么一个人睡一间房,怕是以后有的罪受了。 只是很快,这种气氛便是被破坏无遗。 忽然间,外面便是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子声,声音很大,又是尖锐凄厉,不由得让人心里一跳。 郑发奎飞快的穿上鞋,走到半掩着没关死的门边往外一看,立刻是脸色一变。他回头道:“都下床,都快下床,训导官来了。” 训导官的凶恶形象已经是深入人心,众人闻言,赶紧都站起身来,整理衣服。只有那彪形恶汉兀自还在酣睡之中,大伙儿也都是不约而同的,装作没看见,没有叫醒他。钱一川想去叫他,但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他旁边那瘦小个子刚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叫他,忽的一声轰然巨响,大门便是给在外头粗暴的踹开了,那门重重的撞在墙上,又是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站直了身子。 那彪形恶汉也霍的一声坐直了身子,眼睛还闭着呢,口中大叫道:“咋回事(si)?咋回事?” 董毅英板着脸大步走了进来,手里鞭子晃晃悠悠的,他一进门,正好就看见了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叫的那厮,他脸上顿时是一黑,走过去手里鞭子便是没头没脑狠狠的抽了下来:“叫你睡!叫你睡!老子叫你睡了么?” 那彪形恶汉给抽懵了,蜷着身子也不还手,只是发出一声声的惨叫。口中大声求饶道:“俺不敢了,俺不敢了……” 众人瞧了,有的幸灾乐祸,钱一川却有些不忍,暗暗自责:“俺若是早些把他叫起来就好了。” 董毅英抽了专拣着露在外头的手脚脖子抽,很快,便是浮出了好几道血红的因子。那汉子也奸猾,知道蜷成一团,尽量让鞭子落在有衣服的地方,反正隔着厚厚的胖袄棉裤,也不怎么疼。 他叫的虽然凄惨,却真没受什么伤。 董毅英毕竟年轻,可不知道这些弯弯绕,见他叫的凄惨,心里气儿便也消了大半。又抽了两鞭子,他呼呼喘了口气,甩着鞭子高声道:“名字!” 那恶汉霍的做起来,也瞪着董毅英,大声吼道:“俺叫蒋老三!” 他声音丝毫不比董毅英弱,反而还要高上七八分,再配合上面部表情,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儿。 “喝,行!”董毅英也是年少气盛,喝了声彩,冷笑一声,用鞭子梢儿点了点他:“蒋老三是吧,我记住你了!记住我的名字,我是董老爷的家丁,毅字都的,叫董毅英!” 他转身就走,大声道:“所有人,给老子滚出来,校场上战队!” 看着他走出门去,蒋老三不屑的哼了一声,‘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他从床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只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他肩宽背厚,腰粗腿粗,整个人看上去跟一扇宽厚的门板也似。他横了一眼众人,晃着膀子出了门儿。看来那一顿鞭打,对他来说半点儿事都没有。 大伙儿互相看看,都是苦笑,有的胆气弱的,心里还有几分害怕。这蒋老三当真是凶恶蛮横,竟然连训导官都敢招惹,也不知道生的是多大的胆子,真真是个狠人。方才没叫醒他,怕是得罪了他,若是被他记恨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353章 三五二 冲突 第354章 三五三 二十二条军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4章 三五三 二十二条军规 郑发奎皱了皱眉头,却是转瞬即逝,笑着招呼大伙儿:“走,咱们出去吧。” 等到了大校场上,只见外面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按照各自的杀手队站着,虽然站得歪七扭八,但是全场却是鸦雀无声,安静异常。这等诡异的气氛让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都是有些心里发慌,赶紧走到队列的最边儿上也站好。 他们很快便是发现了场中这么安静的根源——一阵阵的惨叫声在回荡、 两个汉子给扒光了身上的衣服,赤条条的趴在冰冷的地上,两个训导官各自站在他们旁边,手里的鞭子毫不留情的重重摔下去。他们这可是赤身**,身上一点儿遮掩都没有,一鞭子下去,便是一道清晰的血痕鼓起来,里面是一片淤青红肿。很快,这两个汉子便是给抽的鲜血淋漓,口中惨叫也是越发的凄厉。 这等惨象,看的大伙儿都是不寒而栗。 钱一川轻轻捅了捅旁边的人,低声问道:“咋了这是?打的恁狠?” 那人身子动了动,却不看他,眼睛依旧是盯着前头,嘴唇微微翕动,低声道:“听说是抢老大的位子,都想当头头儿,以后好当军官。结果就干起来了,让训导官给逮住,还敢顶嘴,直接拖过来一顿打。” 钱一川刚想说话,一个训导官凌厉的眼神儿巡伺过来,喝道:“不让你说话说什么话?都给老子闭嘴!” 钱一川赶紧一缩脖子,不敢再有任何的小动作。 算上这俩,今日光自己看到的挨鞭子的就有四个了,老天爷,这当兵还真不是个还差事。虽说住得好了,但是这规矩也太严了,这要是把人给打死可咋办? “万万老实行事,别跟人起冲突,尤其不能冒犯训导官和上官。”钱一川心里给自己定了几条原则。 “差不多就行了。”石进摆摆手说道。 这些训导官都是抽调的董策的家丁,并不是他的手下,他也是不好说话太过不客气,语气还是比较缓和的。不过这些家丁也都很给他面子,闻言便是应了声是,退到了一边。 石进皱了皱眉头,随手点了前头的几个人:“你们几个,把他俩抬到澡堂子里去,让人把伤口清洗了,穿好衣服,再抬回来。” “是!”几个人赶紧大声应是。郑发奎站在第一杀手队的最前头,他没被点到名字,却也是大声应是,而且声音比别人格外大些。石进有些意外,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郑发奎笑笑,很是机灵的第一个跑出去把那两个倒霉的新兵搀起来。 几个人把那两个倒霉鬼抬走了,石进便也不着急,只是在队列前头缓缓的踱着步子。直到一行人又回来,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两盏茶了。让那两个倒霉蛋趴在前头好生听着,石进这才不慌不忙的住了脚,面朝着众人,轻轻抬起了下巴。 众人心里一凛,不知道这位石大人接下来要说什么。 “今日,又不好人挨打了,挨得还不轻!” 石进环视一圈儿,微微一笑:“知道为什么么?” 没等众人回答,显然他也并不打算让别人回答,石进的声音陡然拔高了,脸色也变得冰冷,高声道:“因为他们坏了规矩!什么规矩?军营的规矩!” “从今日开始,你们就是我磐石堡的一员兵丁了,吃人家饭服人家管,既然从了军,吃了这口饭,那就要好生守着这里的规矩!天大地大,规矩最大,军营里头的规矩,尤其大!兵者,凶器也!咱们这些兵将,那就是杀人的!在地方上,在自家里,你犯了规矩,那没什么。但是在军营里,你犯了规矩,杀头都不是戏言!今日这鞭打,不过是最轻的!” 石进的声音在大校场上回荡着,这一番话却是听的新兵们心惊肉跳,心惊胆战。 “我的老天,这么大的规矩,可不敢招惹!” “今日犯事儿的,有的是互相殴斗,有的是不敬上官,这些,都是不小的罪过。但是念在你们初来乍到,还不熟悉规矩,就不予严惩了,这一顿鞭子抽完,也就算完。都把耳朵给老子竖起来,好生听好了,须得守住什么规矩!” “第一条,思豢养。 凡你们当兵之日,虽刮风下雨,袖手高坐,少不得每月有银,每日食堂吃饭,不花自己一个大子儿。这银米是怎么来的?都是董大人筹集来的,这都是董大人的银子,董大人的米粮。你们要时刻谨记,自己是董大人的兵,一定要忠诚于董大人,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人号令之下,不得有任何违逆!你在家哪个不是耕种的百姓,你肯思量在家种田时办纳的苦楚艰难,即当思量今日食粮容易。又不用你耕种担作,养了一年,不过望你一二阵杀胜。你不肯杀贼保障也,养你何用,就是军法漏网,天也假手于人,定不放过骗食官粮之人也。 第二条,遵节制。 上官有令,不管你心下情愿与否,心中作何想法,都要立即照办,不打折扣。不得顶嘴,不得询问,只要照做就是。上官自有上官之顾虑,何须向你说这般多?只消得记住一句话,听上头的话,号令一下,死也向前! 军中惟有号令。宋时人称岳忠武军曰:“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夫军士一人,不过一百斤气力,如何比山难撼?盖山是土石,可以掘取钻挖。军士万人一心,一个百斤力,万个百万力矣,如何撼得动。若人各一心,百万之众各是一个身子,即贼一个,便可冲动之。古者义勇武安王,即今天下庙中关王也。生前曾独马单刀于万众中斩颜良,正是颜良之兵人各一心也。或者又谓万人各俱一个身,如何使得一心,要我一个身子,合得百万斤力气来,不亦难乎?是不然。你只看用人抬巨石大木,万万斤木石,用千数个人便能抬得来。盖数千人虽是力在各人身上,而绳子扛子,则可均在众人身上也。如今操练的赏罚号令节制规矩连坐之法,都是抬木石的绳扛一样。 人人遵守号令,重如性命,死便就死,不敢违令,死于贼手,尚有优恤立庙祭祀,犯了军法被杀,空丧了性命,又无前项许多恩典,人人只得拣着好处死。且与贼对敌,固恐杀死,所以怕他,却不想见他走了,被他快马赶来,却也是死。走在水里,不免淹死,山上跳下,不免跌死。但愚众不怕死,只是怕贼,若将走了死的念头,肯向前与他厮杀,杀他一个,做个好汉死,也报了我的仇恨,自然万人一心,万身一力。况尔辈与人争竞,一句一言,都要报复他,却被贼杀来,不肯动手,与他一对,低头听他杀死,全不想我若杀死贼,贼必不能又杀我,有功生还,登时富贵,何等是好!尔辈愚人,何不肯万众一心,一齐杀贼?所谓天堂有路不肯往,地狱无门自撞入也。思之思之!今日号令,决要比岳爷爷军。又如一株大木,一块大石,绳子扛子,不拘千万人同抬,都要压到肩头上来,断然不准你们人各异心,如往年儿戏也。 第三条,体初犯。 官兵除犯有行营、野营、对阵、军机、及谋逆、杀人、奸盗、诈伪、赌博等项军情,不论初犯、二犯必行军法外,其余一切小过,并违犯新出号令,系平时操行者,初犯免究,二犯记过于薄,三犯方捆打。” 念到这里,石进特意顿了顿,扫了一眼全场,缓缓道:“记住,军中殴斗,蔑视上官,都是大罪,都是要行军法的!不在体恤初犯之列。” 他抖了抖手中的册子,继续念道:“ 第四条,申军纪。 平时恃强凌弱,酗酒忿争,喧骤无礼,蹂取人果稼,作践人庐器,分别轻重治之,贯耳游营。****人妇女,偷盗人财物,军法示众。以上有犯,但系同伙同队之人有一举首,余皆免罪。首者行赏,若互相容隐,同伙同队之兵俱以军法连坐。 第五条,立逃约。 凡所有军兵,必取保结,若遇逃走,同队之人各连坐。一半送监,一半保拿,革去月粮;一年不获,同队之人皆发哨;三年,本伍军从重捆打,发落收伍,准支半粮,获日乃复。 第六条,连觉察。 同队之人,即不同住,同住之人,虽不同队,务要互相觉察。彼此奸弊,三劝不改,即报在本管。如军士犯法,报在队总,队总犯法,报在本官。各先行量处,如处过不悛,报在营将,再处不悛,报在主将守备董大人,必以军法重治。 第七条,达士情。 军士若有公事、私事,紧急欲诉本管者,先与队总言之。径赴应该千、把、百总处,门上即时放入,不许拦阻执辱。把、百总以下,不拘暮夜食寝之时,即穿衣领赴某衙门。或应自往者,谕其自往,务要耐烦待他。如或厌恶作性,不与他好好晓谕者,或被访出或问本人得知,定将该管官记过类论。 第354章 三五三 二十二条军规 第355章 三五四 框架搭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5章 三五四 框架搭好 第八条,清减。 本管官剋减钱粮者,许本属军士及属官告治,此不坐犯上之罪。若系责比武艺,督治遣过,因而怀狠或刁诬者,定以军法从事。 第九条,分军饷。 军士月粮赏赐出,先将数报知,即时委官。并请主将委官,监錾包封。包刊印板一方,上书某月粮额该若干。每人以一分为耗,委官某人錾银二日内完足。请主将下教场,或在衙门,通候军士集到,唱名给与。先取一封秤兑。如一封不足,则所包诸封,尽行算数倍偿治罪。军士已散到手,若复情愿送人者,日后告状亦不许扯引在内。如未散到手,而本管官私克,并不禀錾包封而径散者,通坐以边海钱粮论,径听告理。 第十条,苏劳役。 凡军中除教阅外,将领不得以无要紧事劳扰军士,务令休息。即用一人,如劳自己一般。 第十一条,禁争殴。 自己军士头目,两相斗殴,不论曲直,各捆打,然后查其所由加治。若军士与非管队总,队总与非管旗总、车正,旗总、车正与非管百总,百总与非管把总,把总与非管千总争殴者,先治其卑者以不守分之罪,然后另剖曲直,若与本管争殴者,以殴父母论,定行军法从事。 第十二条,禁喧哗。 凡军中要紧,第一件只是不许喧哗说话。每遇动止进退,自有旗帜金鼓,若无令许说话,但开口者,着实重处。夜间尤是切禁。 第十三条,禁窃盗。 自相窃盗者,不计物多少,在军中以军法从事。非出军临阵,自有常法。 第十四条,禁博奕。 凡军中除习武艺为戏不禁。若将条约随俗改为唱曲,习学以相戏乐者,有赏。凡别项博戏,俱该禁止,违者照条治。 第十五条,禁妖妄。 讹言诳惑,妄说阴阳卜筮,道释鬼神,灾详祸福,摇动众心者,重治。因而误事者,军法从事。 第十六条,禁乖异。 凡将领官哨队长,不相和协,倾陷妒忌,因而误事者,军法处之。商议兵机,务在平允,即时决定,违与执拗者处治。 第十七条,严途令。 凡军士途遇文武大小官,径直过去就是,无须下马让道。若在营中操练,奉金鼓号令者,一惟号令是听,不必回避。 第十八条,书器械、 应有兵器,军士配定随身。虽一弓一箭,须书各行伍在上。或遗失易为检给,或临操易为办赏。官器不必书名,以便更代者。 第十九条,听竹哨。 凡每日清晨,即响竹哨三声,第一声之后,一炷香之后是第二声,再一炷香之后是第三声。听到第一遍哨就要起身,想着再睡一会儿万万不可,敌人杀到近前谁能容你再睡?一步晚了以后步步都要晚。听到第二遍哨就该出门了,走前看看屋里还有人睡否?一人迟到一屋人都要挨打!第三遍哨之前一定要赶到集结,平心静气喘匀气!晚上睡觉也是如此,两声哨响之后,都要上床安睡,不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今日训了一整日,已然累的嘴皮子都不想动,明日还要再训,再不睡觉第二日哪来的精神?没了精神训的不成,就要挨打,何苦来哉? 第二十条,整内务。 你们进军营之前,谁身上没跳蚤没虱子的?这些小虫,恶毒之极,日日啃咬,肌肤痒痛,更增身上之暗疾,等到发病,后悔莫及。军营比你家干净不知多少。今日让你进了军营,洗澡净身,换了新衣,住了新屋,给了新被,所在都是干净,当也察觉身上舒泰。既然如此,就得维持。 房间每日都要安排两人打扫,务必整洁干净。 待会儿发给你们苇席,垫在木板之上,被褥之下,以此防潮。 从今日,每隔三日,苇席就要撤下来洗刷晾晒,床板要从炕上卸下来打扫一遍。被褥,每天出门前都要拿出去晾晒,风吹一日之后晚上再拿进来。被罩和褥单,都要三日一洗。房间各个角上,都要垫石灰,三日一换。 你每日出大力气训练,汗出如浆也,身上也脏,衣服也脏,是以洗澡最少三日一洗。待会儿再给你们每人发一套胖袄棉裤,衣服鞋袜,每隔三日也要浆洗更换。 打扫卫生,晾晒苇席,清理床铺,浆洗床单被罩,按时洗衣洗澡,以上种种,都乃是机器重要之大事,会有上官检查。一旦发现有人阳奉阴违,则全队连坐!莫要等鞭子打下来了再后悔! 第二十一条,食不言。 营中规矩,每日吃饭之时长,只有两柱香尔。进了食堂,按照各自杀手队,依次入座,先不能坐,都要站着。长官号令下去,让你坐,方才准坐。坐下之后,停止腰板儿,注视对面之人。长官言道吃饭,才能下筷。咱们军营,论起吃来,那是一等一,天底下这些军队,就没有比得上的。也不限量,绝对管饱,只要你能吃了。但有一桩,不准言语说话,有说话的,拖出去打了。那吃的慢的就得自家寻思,怎生吃饱。 第二十二条,管好嘴。 其一,不得背后议论上官,不得背后议论军中号令,凡有违者,一律严惩。其二,不得随地吐痰,往阳沟里头吐,上茅房里头吐,要么你就咽下去!谁敢再胡乱吐痰,定要让你舔起来才是。“ 这二十二条军规一念完,绝大部分新兵都是苦了脸。 军规文字通俗易懂,便是他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也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个年代人的理解能力可并不差。 谁都没想到,这军营中的条条框框怎地这般多?吃人家饭服人家管,这是天经地义的,自然得遵从号令,这是本分。只是怎么还不让人吃饭说话,不让人随地吐痰呐?还得每隔两三日就得洗衣服,洗被罩?还得打扫屋子? 要知道他们虽然穷,虽然地位卑贱,但是作为男人,在家里,在女人还孩子面前也是大老爷一样的存在。可以说里面超过八成的人,是从来没干过家务活儿,没自己洗过衣服的。 顿时都是觉得十分的难受,浑身上下的不得劲儿,似乎是被人用无数根绳子捆住了身子一样,想要自由的动弹一下都难。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论是这个年代还是后世,进入军营的新丁一开始不适应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作为一个又森严秩序有严格纪律的群体,军队的改造能力和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用不了多久,再让他们走出这些条条框框,他们反而是不习惯了。 也有的一脸的混不吝儿,不怎么在乎的,比如说像蒋老三。 石进扫视了一眼,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暗自冷笑。现在你们且不当回事儿,终归得让你们知道这军营是什么地方!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更别说你们这些泥腿子本就是一帮虫! 这二十二条军规,乃是董策根据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以及后世的一些军规条框,整理而成的。当然,现在这二十二条,还不完善,以后肯定还会陆续的加进来。只是大体的脉络和框架已经是搭好了,剩下的,只是填充和小修小补了。 石进摆摆手,大声道:“现在时辰还早,那么从现在开始,便要正式开训了。记住,你们从此之后不再是寻常百姓,而是我磐石堡的军兵,要时时刻刻牢记谨记!” 他冲着把并排站得笔直的训导官轻声道:“开始吧!” “是!石大人。” 十个训导官齐声应是。他们是董策的家丁,算是家奴,因此石进可以管董策叫大人,但是他们会称呼董策为老爷。对于王通和王浑几个,他们则是称呼为管事。与此相对的,对于石进这个外人,他们又是会称呼其为大人。 这等称呼里头的学问,其实还是很玄妙的。 董毅英大步走向最靠着东边儿的队伍,大力的摆了摆手,扬声道:“第一第二第三杀手队,跟我来!” 三个杀手队,一共三十六名兵丁,纷纷应了声是,跟在他后面出了队列。董毅英在前头走着,把他们带到了大校场的东北角上,占了大约一片两三丈方圆的空地。 其它的训导官,也是每个人带了三个杀手队,各自来到了一块儿划分好的区域,没多一会儿,三十个杀手队便是分散了开来。只是这大校场太大,这些人便是散开,大部分区域也是空着的。 董毅英在队列前面来回的踱了几步,却是眯着眼不说话,队伍里的蒋老三看清楚他的相貌,正是方才进自己营房的那人,顿时心里一跳,大叫苦也。这厮若是要操练咱们队,我岂不是得吃尽苦头?只怕寻个由头儿就要挨打! 董毅英目光在他脸上飘过去,却是停都没停一下,这又让蒋老三心里暗自庆幸了一番,心说对方这等人物,未必记得住自己。 轻轻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董毅英沉声喝道:“所有人,站成三排,第一杀手队第一排,第二杀手队第二排,第三杀手队第三排!快点儿!” 第355章 三五四 框架搭好 第356章 三五五 练不好就挨鞭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6章 三五五 练不好就挨鞭子 他话音落下,却见众人没有动静儿,顿时有一种被轻视的羞怒感,手里鞭子抡的啪啪作响,声音也陡然拔高了:“都是聋子么?没听到么?是不是想吃鞭子了?赶紧!” 其实方才这些新兵们愣神儿,纯属是没反应过来以及眼见没人带头儿因此停顿在原地的本能而已,倒不是存心冒犯他,只是董毅英第一次干这个,难免自己也是心虚,因此容易往那方面想。 这些新兵们现在对训导官已经很是惧怕恐惧,一见他动怒,顿时吓得赶紧乱哄哄的排队型。 郑发奎往最前头靠右的位置一站,高举起手:“来,第一杀手队的,都站在我左手边,咱们依次拍过去。第二杀手队的兄弟们,劳烦你们站在后头,咱们得冲齐了啊!” 有了他在那儿的这一个点,一个面也就很容易就能铺排开来了,很快,三排便是站好。大伙儿都听了郑发奎说的要和前面对齐的话,都是尽量和前头的人对好,这样一来,整个队伍倒是看上去规整了不少。 董毅英有些意外的看了郑发奎一眼:“你叫啥名字?” “回训导官的话,俺叫郑发奎!”郑发奎挺了挺胸膛,看着董毅英大声道。 “嗯,不错。”董毅英微微一笑,夸赞了一句,又道:“以后上官问你话,你就说回上官的话,我问你话,你就说回训导官的话。还要更大声一点,但是眼睛盯着前方就可以了,不用看我。明白了么?” “是,明白了!”郑发奎心里有些尴尬,口中声音却是越发的大了。 “你们呢?”董毅英又面向众人问道。 “明白了!”众人也是齐声喊道。 董毅英满意的点点头,沉声道:“从现在开始,就要正式操练了。我是从这操练中过来的,可以清楚的告诉你们,这玩意儿不难,很容易就能明白!但是很累,需要坚持,实在坚持不住,也要坚持,咬着牙,挺过去。你就成了!” “我也可以告诉你们,我这个人,眼里不揉沙子,当初给操练的那么狠,今日,我只会操练你们操练的更狠!你们现在可能会恨我,但是以后,一定会感谢我!今日多练了一盏茶的时间,说不得日后在战场上,你就能捡一条命回来!咱们现在这儿就三十六个人,我站在这儿,你们谁偷懒,谁正经练谁在下头耍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丑话说在前头,我手里的鞭子,可不认得你是谁!” 董毅英甩了甩鞭子,忽然暴喝道:“都明白了么?” “明白!”众人扯着嗓子吼叫道,他们听得胆战心惊的,口中声音却是震天响,生怕惹得这位训导官生气,又要挨打。 董毅英轻轻吁了口气:“今日,就要练站军姿,不过在此之前,须得把队列排好。” 站直了,双臂向左右平伸出去,攥紧了拳头,道:“现在,跟着我学,也做这个动作,让自己的拳头,正好顶到你旁边人的拳头。记住,胳膊要绷住了,要平展着往两边。只要是拳头能正好顶上,那就是对齐了,顶不上,就没对齐,自己调整。以右边第一个人为准,对,第一排,就是以郑发奎为准。” 众人赶紧按照他说的法子调整了位置,倒是很容易。而后董毅英又教了他们把胳膊向前伸直,顶到前面人的后背,来控制前后距离。 这样一番调整下来,队列果然是横平竖直,看上去很是美观整齐了。 “以后就按照这个站。”董毅英满意的点点头,又道:“然后便是向右看去,知道什么是向右看齐么?” 大伙儿都是摇头。 “就是这样。” 董毅英把郑发奎旁边的钱一川拨拉开,自己站在郑发奎左边,然后指了指郑发奎道:“你,还有你后头那两个人,你们仨,就是排头。我喊向右看齐的时候,你们是不用动的,只管直视前方,挺直了身板儿就行了。而你们……” 他看了一眼其他人,道:“得这样!” “向——右——看——齐!向——前——看!” 他喊了一声,然后便是跺着小碎步向右移动,直到离得郑发奎很近,脑袋也右偏,眼睛一直看着向郑发奎的腮帮子。 郑发奎倒是有悟性,一直昂着头,挺着胸。 声音到了‘看’的时候,董毅英头回正,身板儿挺直了。 “都看清楚了吧?其实这向右看齐,向前看,就是为了调整队伍的。” 董毅英演示了一遍,走回去,讲解道:“身体要立正,膝盖以上不要动,只用脚跺着小碎步。脑袋侧偏,要看向你右边人的腮帮子,但是别偏的太厉害了,得看不见你后头的人。不能低头,也不能仰头。向右看齐完了,就是向前看,“向前——”这个音结束之时,脚下小碎步要停止,听到“看”的口令时,头回正,成立正姿势。至于什么是立正,你们这就明白了。” 董毅英说着,忽然眉头一皱,看向一处冷笑道:“觉得我脾气很好是么?告诉你,老子只给你教一遍,教完了就练,没学会的,等着挨鞭子吧!” 蒋老三本来在那里漫不经心的听着,却没想到这位训导官年纪轻轻的,不但脾气不好,眼神儿却好使的紧,只一眼就看见了。他赶紧正了正身子,做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来,耳朵也竖直了。 有些人顿时就慌了,他们有的人是没怎么认真听,不放在心上,现在顿时是后悔莫及。有的人却是反应慢,笨的紧,虽说仔细听了,但也记不住这许多。 钱一川听的很认真,他知道自个儿反应慢,算不上个聪明人,因此就格外的用心些。 董毅英仔仔细细的教了一遍,轻咳一声:“好,现在就来演练一下!” 一听这话,众人顿时都是身子一绷。 “全体都有!”董毅英目光炯炯的盯着众人:“向——右——看——齐!向——前——看!” 钱一川整个人都绷紧了,脑袋里头紧张的厉害,只觉得脑中空空,一时间什么都不想,耳边只有那位年轻训导官的号令声。他膝盖以上挺得笔直,侧着头看着郑发奎的腮帮子,下面小碎步跺得地面砰砰作响。 “是什么来着?对,前字儿快完的时候,就停了脚底下,看字完的时候,就把脑袋正回去。” 钱一川心里一阵阵念叨着,终于,随着看字的终结,他豁然转头,身子一挺,眼睛盯着前方。 做完这些,他竟有一种长吁了一口大气的轻松感,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没有自信的人就是如此,他们往往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行,做一件事之前总是会想很多,生怕做不好,担惊受怕的。做这件事的过程中,也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但是一旦这件事儿做成了,而且做的不错,他的自信心,立刻就能涨起来,甚至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有些不一样了。 董毅英盯着他们,淡淡道:“大部分还不错,只是有些人,你怎么就是榆木脑袋?” 其实这动作真的是很容易,诀窍也就是那么两句而已,想做的特别好自然是不太容易,但是能出一个看上去不错的样子,却是不难。 董毅英指了指钱一川,沉声道:“你做的还不错。来,郑发奎,你和这个谁谁谁,你俩上前来,再演示一遍。” “是!” 两人被点了名夸赞,顿时都是脸上有光,纷纷大声应是。尤其是钱一川,更是觉得心里砰的一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儿。他深深的看了董毅英一眼,心中默默地说了声谢谢。 “向——右——看——齐!向——前——看!” 董毅英喊着号令,让钱一川和郑发奎又演练了一遍,而后就是三个杀手队的又一次合练。 看完之后,他嘴角一撇:“再来一遍!” 又是一遍。 “再来一遍!” …… “再来一遍!” …… 如是足足又来了七八遍,绝大部分人的脚底下都娴熟得很了,动作看上去也规整的多。 董毅英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他伸手点了三个人:“你,你,还有你,你们仨出来!” 三人之中就有蒋老三,他看见指了自己顿时心里就是大为不满,他感觉自己练的还是不错的,怎么就给点了名儿了?只是他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这会儿就和训导官叫板,当然,若是给逼急了你就是另说。 蒋老三悻悻的出列,走到前头,歪着脑袋看着董毅英。 “你们三个怎么回事儿?真真是笨到家了,这么简单一个动作,怎地就练了许久都不会?真是废物!” 董毅英忽的骂了一声,抡起手里鞭子便是没头没脑的打了下去,三个人不敢躲闪,只得缩着脖子,低着脑袋,尽量的减少挨打的部位。饶是如此,也是给打的呲牙咧嘴,哭叫连连,大声求饶。 董毅英此举,也是抱着立威的意思,并没有真下狠手,象征性的打了打,便是住了,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们三个,出来单练!郑发奎,你陪着他们。” 第356章 三五五 练不好就挨鞭子 第357章 三五六 痒死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7章 三五六 痒死了 “是!”郑发奎听到训导官老是提到自己的名字,大为惊喜,他知道这代表着自己已经比别人往前多走了半步。这是一个巨大的优势——当新兵们互相之间还不知道对方名字的时候,郑发奎的名字至少已经被三个杀手队的人牢牢记住,而且他们都知道自己很得上官看重。 也许是畏惧鞭子,也许是给因为少了别人的阻碍,单练的效果出奇的好。三五次之后,便是很舒畅整齐了。 董毅英又让他们归队,一起练了一次,这次效果就很好。 瞧瞧瞥了一眼别处那些正在训练的新兵,董毅英微微一笑,他对这个进度很是满意,看样子已经是比别人往前快了那么一截了。 其实这个速度,和后世比,那真是慢到家了。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后世的人悟性多高,多聪明之类,事实上自从人类进入文明发展史以来,智商就不再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了。恰恰相反,越是后世,脑残才越多。只是因为后世的人耳濡目染,总是能接触这些东西而已。 “好,现在,是分裂开,成训练阵型!这个号令非常简单,就是从你们现在的密集阵形,恢复成训练阵型,还记得我刚才说的么?平伸双臂,攥紧拳头,和旁边的人拳头对拳头,后头的人,拳头顶住前面人的肩膀。” “来,练一遍!” “对没错儿,就是这样……还不错,再来!” …… “再来!” 这个动作果真是相对简单得多,练了个三五次就差不多娴熟了。 “接下来,是站军姿!”董毅英咳嗽一声,脸上露出很是凝重的神色:“都注意听好了,站军姿,乃是基础训练里面最为重要的一个环节。看似是一个小小的姿势,实则其中蕴含的内容非常多,更是意义非凡。现在我告诉你们,站军姿,为的就是锤炼你们的意志,磨练你们的毅力,炼就咱们这支磐石军,钢铁一般的纪律。” “军姿,我是站过的,当初一站就是两三个时辰!这玩意儿,很累,很难受,难受的你恨不得倒在地上据睡过去,让你浑身别扭。但是,只要是你能坚持下来,你的意志力、忍耐性,甚至于你那身板儿,就都是大有长进!” 当初这些家丁们的训练手册,是董策编写出来的,里面难免的就带了许多后世的用词,王通等人虽然不大明白其中意思,但是却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反正是很给自己提档次就是了。因此操练家丁的时候是时常把这些词汇挂在嘴边的。到了这会儿,轮到家丁们训练别人了,自然而然的也就带了出来。 说的新鲜,听的也觉得新鲜,只是感觉人家训导官终归和咱们不一样,说的话听着就是高一头。 站军姿是人类军事上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标准,精细,严格,就像是机械一样。这是现代军队的标杆儿,而现代军队,之所以能够达到这种高度,站军姿绝对是基石。 但凡是当过兵的人,在退伍的年份不太多的前提下,不用仔细辨认就能从人海中识别出来。就是因为其举止行走,跟一般人都不一样。当站军姿成为习惯之后,连续高强度的行军,长期隐藏潜伏在一个逼仄的地方,这种和战斗力息息相关的东西就随着出来了。 更别说,因为站军姿而形成的军人风采进而形成的对自身强大自信的自豪感这种精神力量,对军队的战斗力也是极大的提升。 董毅英虽然嘴上说着,但是限于见识和地位,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到底代表了什么,不过以后,是会慢慢接触到的。 “好了,我现在就演示一遍!” 董毅英话音落下,双脚一收,刷的一下,昂头挺胸,整个人顿时宛若一杆矗立的标枪也似,戳的笔直! 众人心里都是哗的一声,满心的诧异。感觉虽然只是变了一个姿势,但是这位训导官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若是说方才是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的话,那现在这柄利刃就已经是完全出鞘,竟是光芒逼人! 虽说限于词汇的贫瘠,他们无法描绘出来那种感觉,但却是真真实实能感受到的。大伙儿都是睁大了眼睛,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姿势,竟是有这样神奇的作用。 “你,上前来!” 董毅英点了点钱一川,钱一川赶紧应了一声,走上前去。 董毅英让他面对众人,然后手把手的帮他摆正姿势,一边摆正,一边大声的传授要领。 “第一步,……” (关于站军姿的要点,前文有,在这儿就不多说了,省的有凑字数的嫌疑。) 这些家丁们,对于自家老爷都很是有几分崇拜,因此此时训话,无论是语气,口吻,都是尽力的模仿,只是有些人还不自知罢了。董毅英显然是这种崇拜程度比较深的之一,他竭力的在脑海中回想着那些时日董策操练他们的样子,板着脸,抿着嘴,眉毛微微往下压低了,眼睛中炯炯有神,扫视着下面的众人。 钱一川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当成典型来教,因为紧张,他有些紧张,不过如此正好,身子发僵,刚好就容易维持住姿势,不会乱晃。 “不错,就是这样。” 董毅英点点头,又让这些新兵们都摆姿势。站军姿之所以累,之所以难,之所以苦,在一个坚持上,要摆出这个姿势来,却是并不难的。 方才董毅英那一番解说,他们已经是差不多能摆出一些样子来了,这会儿纷纷战站好。董毅英则是在队伍中来回走动,一个个帮着他们整理姿势,纠正错误,并且传授一些诀窍。只是新兵们并没有被这位训导官此时的和气面目给欺骗,他们现在可算是知道了,这位训导官大人,教你第一遍的时候,极具耐心,淳淳教导。但若是你第一遍没学会,那么第二遍就不是用嘴教你了——换成了鞭子! 是以一个个都是学的非常认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就连蒋老三那些混不吝儿的,也是认认真真老老实实的,方才他们几个给训斥了一通,也生怕这位训导官借机整他们。 待这些新兵们全都完成,动作规范以后,董毅英便是不停的转着,看着,手里的鞭子甩得啪啪响:“从现在开始,维持住这个动作,一动也不许动。流了汗,你也不能擦,身上痒了,你也不能去挠。现在,就把自个儿想成一尊石头雕像就是了,明白了么?” 不少新兵站在那儿,都是心中微哂,很是不以为然,心道不就是站这么,怎么就受不了了?蒋老三趁着董毅英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微微撇了撇嘴,心里很是不屑。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过了年,气温已经是在逐渐回暖,今日也没有风,天气并不算是特别的冷。这些新兵们都穿着厚厚的胖袄,大棉裤,裹巴的严严实实的,再加上运动量不少,因此不少人都是已经开始出汗了。 汗从头发梢儿底下渗出来,顺着脸慢慢的流下去,若是放在平时,一伸手也就擦下去了。但是现在,身子僵着不能动弹,只好任由那眼珠子一滴滴的滑下来,弄得脸上奇痒无比,却又不能伸手去抓,真真是难受的要死。 不单单是脸上,站得时间一长,便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痒,无一处不别扭,无一处不难受。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新兵们的表情就一个个难看起来,刚才的轻松和不以为然,现在早就是荡然无存。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简单的姿势,‘不动’这个看似没什么的要求,却是让人这般难受。 蒋老三感觉自己脚脖子痒的要命,似乎比十几岁的时候,去下河的时候,给那河边儿芦苇荡里藏着的花脚大蚊子咬了之后还要痒得厉害。他知道董毅英在盯着自己,自然不敢去挠,只不过那里越来越痒,使得他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 这个细节立刻就被董毅英给看到了。 他沉着脸大步走到蒋老三脸前头,二话不说,手里的鞭子便是落了下来:“叫你别动,叫你别动,还敢乱动,抽死你!” 蒋老三给打的抱头惨叫,军姿也不站了,两只手抱着脑袋蹲下身子,却是趁着董毅英不注意,手伸下去狠狠的挠了挠脚脖子。挠了痒之后,顿时长舒了一口大气,那感觉,就像是猪八戒吃了人参果儿一样,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舒坦的要命。 董毅英显然没有发现这个老油子的勾当,厉声喝道:“给老子滚起来,不准挡着,越挡打得越狠!老老实实的站在这儿!听到没有!” 蒋老三深深吸了口气,把这口恶气咽下,眼中闪烁凶光,咬着牙,满心的不甘。他缓缓站起身来,老老实实的挨打。 “他娘的,这个没毛儿小子,太欺负人了!不就是当了个劳什子的训导官么?算个蛋!” 蒋老三心里一阵咒骂,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只能挨着。 其实他觉得这顿打还是值得的,毕竟虽然挨了打,却是趁着这个动静儿活动了下身子,那种不适的感觉立刻就减轻了许多。重要的是,不痒痒了。和那似乎能深入骨髓让人难受之极的痒相比,蒋老三宁可挨打。 把他抽了一顿,董毅英又让他回去站着。蒋老三一天就挨了好几顿抽,也有点儿打皮了,哼哼唧唧了两声儿,十个不服八个不忿的回去戳着。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这些新兵们就更加不堪了。 第357章 三五六 痒死了 第358章 三五七 标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8章 三五七 标兵 他们倒不是吃不得苦,事实上,这些流民大部分本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繁重的农活儿可不轻省,苦头都吃惯了的。他们更是经历过最惨痛,最苦楚经历的人,为了能吃上一口饱饭,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他们再大的苦头也能吃。 只是吃的了苦头,卖的了力气,却未必能站得好军姿,站军姿这玩意儿,在初期就给人一个感觉——难受。不得劲,浑身上下都不得劲,难受的要死。 不知道是谁,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生怕训导官的鞭子落在自己脑袋上,赶紧挺直了身子,只是这身子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又是晃了一下。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新兵们一个个都是晃悠起来,他们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浑身的肌肉都在一突一突的抖,怎么着都做不到纹丝不动。 气的董毅英挥着鞭子一边大骂一边狠狠的抡,鞭子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打的众人都是脸上青肿,浮现血痕,却是不敢躲。只是任凭董毅英如何骂,如何打,都没法子让这些新兵纹丝不动。 蒋老三趁机在下面说起了风凉话:“训导官老爷,你这是耍俺们啊,人哪儿能戳着一个时辰不动?” 众人也是纷纷质疑,气的董毅英满脸涨红,却是弹压不住。、 不单单是他们这一块儿,这会儿整个大校场上,放眼望去,几乎没几个能挺得住的新兵,几乎都在摇摇晃晃。对这种训练方式充满了质疑。 按照董毅英的想法,管这帮人怎么想,就一个字儿:练!不练就打,练不好也打!只要是站上两日,他们自然就明白站军姿不是那么难,再站上七八日,就会明白其中的妙处了。 只是石进显然不这么想。 董毅英正挥舞着鞭子大声喝骂,忽的听到一声响亮的竹哨,接着有声音传来:“所有人,集合。” 董毅英皱了皱眉头,摆摆手,高声喝道:“向右看齐,向前看!” 还别说,今日这一下午的时间,显然是没白白训练,至少这个阵型的转换,向右看齐之类的东西,他们已经比较娴熟了。 “立正!” 董毅英想了想,没让他们向右转,而是带着他们直接去集合。 现代化的训练成果和效率,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操练方法可以比拟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虽然只操练了这不长的时间,但是新兵们的精神面貌明显改观了不少,他们甚至都能自觉的保持和旁边人的距离了,因此使得整个队伍看上去更加的规整。 “你们这些新瓜蛋子,都觉得站军姿累,不是个好活儿,甚至有的人,觉得是本官和诸位训导官们,故意在整你们!”石进沉着脸在阵前踱着步子,忽然一声爆吼:“扯你妈的蛋!放你妈的屁!” 他暴怒道:“老子这些人,还有这些训导官们,全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但凡是董大人手底下的兵,哪有没练过这个的?哪有没练好这个的?” 他狂躁的声音在大校场上回荡,这刻意表现出来的暴怒瞒不过周仲他们,但是对于根本不了解石进的新兵们来说,却是让他们心惊肉跳。谁都没想到,这位石大人发起火来竟然这么吓人,有些胆怯的已经是吓得有些哆嗦了。 “既然你们不服气儿,那老子就让你们看看!”石进轻轻吁了口气,略平复了一下情绪,沉声喝道:“训导队!” “都有!” 十个训导官小跑到他面前,啪的一声,齐齐的一个立正,笔直的站成一排,挺直了腰板儿,昂起了下巴! “向后转!齐步走!” 石进下了号令,十个训导官啪的一声,齐齐向后转身,迈着正步,面对着新兵们的方阵走去。他们用的力道极大,抬腿落腿,脚重重的砸在冬季冻得梆硬的土地上,发出一阵阵砰砰的响声。明明是十个人一起走,但是却整齐到了极点,只能听到一个声音,若是闭上眼睛,怕是还以为只有一个人在走路。只是地面一阵阵的颤抖,这人必定是个体型庞大的巨人。 虽然只有十个人,但是那整齐划一的动作,那刚毅的面容,都是给这些从未见识过这等场面的新兵们以极大的震撼。那每一挥臂,每一抬腿,每一落步,似乎都充满了满满的阳刚之气。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众人看得都是目眩神摇。 “原地踏步,走!” “立正!” 啪的一声齐响,十个汉子站得像是标枪一般笔直。 石进看了看天色:“站军姿,一个时辰!” “哗……”场中一阵大哗,这些新兵们可是知道站军姿有多累,多折磨人的,自个儿站一盏茶的时间都受不了,他们能站一个时辰?这不是扯淡么?大伙儿都是人,凭啥差距这么大? 但是很快,他们的质疑,就变成了瞠目结舌和不可思议。 时间慢慢的流逝,一盏茶时间过去了,十个训导官还是如标枪一般站立在那里,浑身上下,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过去了,不知道何时起了风,冷风刺骨,但是他们的表情,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坚固冷硬的仿佛岩石雕就一般。场中所有的眼睛都盯在他们身上,哪怕是谁有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被发现。但是让新兵们失望了,没有人,动了分毫。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已经是日薄西山,晚霞灿烂。光芒映照在他们的侧脸上,新兵们陡然觉得,他们的身影格外的高大。 场中央鸦雀无声,所有新兵,此时心里唯有震撼,唯有敬佩! 服了,彻底服了。原来差距,真就是这么大! “好了,一个时辰到,立正,稍息!” 石进沉声道。 十个训导官这才动了动身子,稍作休息。 “都看到了?” 石进回过头来,冷哼一声:“今日乃是初训,为的,也是让你们见识见识董大人的兵,要求是何等的严格,风貌是何等的逼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作训任何东西,都不会向你们有任何的解释,让你怎么做,照做就是!本官狠话撂在这儿,以后谁再敢质疑上官的决策,不尊号令,直接打杀了!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三百六十名心服口服的新兵扯着嗓子大吼。 “好,接着训练!”石进看了看天色,冷冷一笑:“本来现在都快要吃饭了,但因为你们耽搁了一个时辰,那就再加练两个时辰!” 众新兵一听,哭的心都有了,只是石进委实太过凶暴,他们也觉得自个儿挺没出息的,底气就不足,哪里敢有什么屁话要说。 董毅英带着第一第二第三杀手队到了他们的地盘儿,他活动了一下手脚,抻了抻脖子肩膀,便又是精神奕奕站那儿,就跟方才没站过那一个时辰的军姿一般。 这一次,新兵们再站军姿,心态就平和的多了,也更加的用心,甚至有些机灵的,还在偷偷的琢磨诀窍,寻思着怎么着能更舒服省劲儿一点儿。 董毅英看的满意,微微一笑:“你们现在叫苦,殊不知站军姿好处多多。站的时间长了,体内自有三股气,其一从丹田顺两腿向下,使两腿挺直夹紧如柱,双脚虎虎生威,紧紧抓地,犹若踏碎山河。其二从丹田向上,散至两肩与头顶,使肩平头正顶住天,眼盯前方不斜视,风吹沙迷眼不眨。其三收腹提臀,护住身体,使全身硬如铁石。嘿,再有个十天半月你们就知道喽!” 新兵们都认真的听着,神态格外的专注。 ………… 老陆是个厨子。 他是陕西人,本名叫陆生娃,当初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大概他父亲是盼着他以后多生几个娃娃,好让已经五代单传的老陆家开花散叶,发展壮大。这个生娃,跟添丁差不多是一个含义,但是后者就要比前者文雅的多了。陆添丁这个名字,明显就要比陆生娃要好听几百倍么!只不过他老爹大字不识一个,愁得他几乎把头发给薅光了,才算是想出这个名字来,总算起了个名字,也是难为他了。 老陆自己也知道这个名字不好听,深以为耻,因此大了之后,就让别人叫他老陆。别人再寻根问底儿的问他名字,他就说记不清了。 只不过事与愿违,老陆十四岁的时候,他老爹就给他寻了个媳妇儿成了亲,但是四五年过去了,媳妇儿的肚子愣是没动静儿。 老陆他爹也从一开始媳妇儿刚进门时候的笑容满面变成了整日阴沉着脸,动不动就找茬儿训斥,明着暗着的说了不少风凉话。大致就是这媳妇儿是一只下不了蛋的鸡的这类的。那儿媳妇儿也是个性子刚烈的,许是自己也觉得生不了孩子无脸见人,竟在一天晚上上吊死了。 老陆其实性子挺硬,只是他是个大孝子,在老爹面前是从来没有半个不字儿的,因此每次老爹训斥媳妇儿的时候,只要是媳妇儿有一句顶嘴的,他上去之后二话不说,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这些年下来,媳妇儿也没少挨打,哭了不知道多少次 第358章 三五七 标兵 第359章 三五八 后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59章 三五八 后厨 到了那个晚上,当他一觉醒来看到媳妇儿晃晃悠悠的挂在房梁上。直到那一刻,老陆才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算是体验了一把过去几年他媳妇儿的心境。 那一晚上,没哭过几次的他抱着冰凉的尸体嚎啕大哭了一整夜。 葬了媳妇儿,家里为他张罗着再娶,他家在当地也算是殷实,虽然住在城外的村子,但老陆父子儿子都在城里做事干活儿,很是攒了些家业,因此再娶个续弦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没等到新媳妇儿上门,一股流寇便是席卷了县城,周围的村落当也不能幸免。 于是,家产被洗劫一空,就连传了七辈子的祖屋都给烧了的老陆父子,只能当了流民。当时幸亏他俩藏得严实,没给搜出来,好歹留了一条性命,这就算是福大命大了。 一年多的流民生涯,老陆的老爹饿死了。他也从一个膘肥体壮的胖子便是苗条的不成样子。 之后,就来到了磐石堡。 老陆的爹是县城里一家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中等酒楼的厨子,从五岁开始,老陆就跟着老爹学做菜,之后通过老爹的关系,也进了那家酒楼当厨子。他这个人,有事儿没事儿就爱自个儿瞎琢磨,还别说,说不得他在做菜这一道上有些天分,竟真让他给做琢磨出几个新鲜的菜样儿。一经推出,顾客反响非常好,没两年就把名气给打起来了。而且他这个人,性子豪爽,爱跟人交朋友,话也多,朋友也多,人缘也不错。有了这些便利,他才十八,就成了那家酒楼的大厨,掌勺大师傅。说起来,比他老爹成就还是要高一些的。 后来名气越来越大,被城里规模最大的一处酒楼给挖走了,许给他的也是掌勺。老陆把他爹也带了去,他爹反倒是成了给他打下手的。( 棉花糖) 因为有这一段事儿,是以后来磐石堡大兴土木,需要厨子做大锅饭的时候,老陆自告奋勇的去了。虽说他这个大师傅是瞧不上那些大锅饭的,但是初来乍到,他需要在这里给自己找到一份事儿做。而做厨子,说实话显然比干苦力要好得多,甭管里子面子,都是不缺。 事实果然如此,以老陆的本事,自然很容易就留下了。而他做的一手好红烧肉,这个菜,恰恰于是李贵最爱吃的。顺理成章的,老陆给提拔成了伙夫厨子们的班头儿,手底下好歹也管着十来个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陆这些人吃的自然不会差,于是他的体型又像是吹气球一样,迅速的发实圆润了起来。 后来各大工事陆续都完结了,老陆他们本来还担心以后端不了这碗饭了,结果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军营建好,新兵遴选,而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火头兵。 董大人给起了名字,叫炊事班。大伙儿听了,都是觉得好听的紧,心说人家当大老爷的就是厉害,随便起个名字咱们绞尽脑汁想上几年也想不出来。 整个炊事班一共十二个人,负责整个军营的伙食,老陆自然就成了班正。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短的时间竟然也成了管事的,虽说底下人少点儿,但好歹也是个官儿,于是便更是干劲儿十足。今日是新兵开训的第一日,老陆绞尽脑汁的想要整出一些花样儿了,让将官士兵们吃的都满意,好好露把脸。 就在新丁们被训导官给操练的********,在大校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军营的食堂后厨也是一片白气蒸腾,云山雾绕的。 新兵有三百六十人,再加上军官,训导官,那就不止这些了。这些人听起来不过,也就是几百来口子,看上去也不多,大校场的一个角儿都站不满。但实际上,这些人,对于磐石堡来说,已经是很不少,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军饷口粮,加巴加巴可算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别的且不说,就说这一日三餐,按照董策的要求,早晨每个人一个咸鸭蛋,一个白煮鸡蛋,三样儿小咸菜分别是咸萝卜条、腌黄瓜、咸豆子,早晨是馒头,管饱随便吃。 中饭晚饭则必须要见肉,每个人分下来的肉不得少于三两,如果是吃猪肉,是按照这个标准。若是鸡鸭肉或者是鱼肉的话,则两顿加起来,至少达到五两肉。至于吃主食吃米饭还是面食,则由炊事班来决定,说白了,就是老陆说了算。 管着好几百号儿人的吃喝,说起来,老陆手里头还是有不少权力的。真要是想捞油水儿的话,总能捞到不少,不过现在老陆可不敢动这个歪心思。他上任之前,李贵李老爷专门把他拉到一边儿好生说了一通,说董大人最恨的就是贪腐,你吃点儿喝点儿没啥,真敢往自己家里搬银子中饱私囊,说不得就得留着那些钱去奈何桥上贿赂孟婆他老人家了。 总体来说,董策给定了一个标准:半斤加八两。 也就是说,馒头油饼米饭这些主食管饱,想吃多少都行,而除了这些之外,每个人每天要达到半斤菜,三两肉,二两禽蛋,二两豆子,一两油! 如此的话,一天下来,消耗的米面就有四五百斤,其它的肉菜禽蛋豆子油盐加起来,也是数百斤之多。 当时老陆知道这个标准的时候,给惊的是是目瞪口呆,乍舌不已。 老天爷,这还是一般士卒的伙食么?放在别的地儿,就算是一般家业不那么大的地主乡绅们,一天也吃不了这么多肉,喝不了这么多油啊!算下来,这一天一个士卒光是吃饭就得多少钱? 他私底下认为,给士兵们吃这么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年头儿,只要是有一口饭吃,还不是让干啥干啥?反正养的这些军兵,欺负百姓有能耐,打建奴打流寇都是废物,给他们吃这么好,岂不是浪费?别的军中,士卒们每个月也就是七八斗的糙米陈米烂米,能吃个半饱儿就不错了,还想顿顿吃肉?做梦去吧!一年让你闻一会肉腥味儿就算是老天爷开恩! 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董老爷,真真是爱兵如子的。 今日是新兵们第一次在食堂里吃饭,老陆是个聪明人,他固然说不出‘第一印象’这四个有概括性的字眼儿来,但是却不妨碍他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以他绞尽脑汁,要把这顿饭弄得足够丰盛,给新兵们来一个巨大的惊喜,让他们以后再也忘不了在军营食堂吃的第一顿饭! 后厨很大,足足有两丈方圆,相当于农村里头两间大屋的大小、 里面靠着东西墙各自是起了一个长长的灶台,上面分别有五口大锅。 这会儿十口大锅下面炉火都是点的腾腾的旺,外面寒意逼人,里面却是暖融融的,用温暖如春来形容似乎都有些欠缺了,几乎可以说是如同置身盛夏一般。几个炊事班的火头军都穿着小衣汗衫,饶是如此,也是一个个热得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这会儿十口大锅里头,有三口正在焖米饭,四口在蒸馒头,不单单是要弄今儿晚上的。石大人吩咐下来了,明天早饭吃的挺早,怕是早晨起来是没时间现蒸馒头了,只得今儿晚上先弄好了,明天一热就成。 这年头儿的锅盖可不如后世的严实,一阵阵的蒸汽从锅里冒出来。虽说为了保温保气,已经是在锅盖的边缘塞了不少的湿布糊住,就是为了防止蒸汽出来,但是根本不管用。 屋里蒸汽缭绕,离得稍微远一些,便连人都瞧不真切了。 这会儿馒头的香气,米饭的香气,混杂在一切,其中却还有着一股股诱人之极的肉香。 老陆背着手,不慌不忙的走动着,他的神色很从容,腰板儿挺得很直,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反而是有些严肃。就像是一头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狮子。 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老陆大小也在领导的岗位上干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了,在他的炊事班里,在这个小小的团体内,在这间属于他们的后厨里,他,就是说一不二的最高权威。但凡是手里能握住权力,别人上杆子巴结讨好的人,大概都能养出一种气度来。虽然这种气度可能在他的上司面前立刻就会变成谄媚和阿谀。 老陆现在,瞧着也有些官样儿了。 他踱步到了最里面那个大锅旁边,那一阵诱人的肉香就是从里面传来的,老陆掀开盖子往里头探了一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他把盖子盖上,向那正在添柴烧火的伙夫道:“慢着点儿,要文火慢炖,自己记着时辰,该停就停了。方才那边传来信儿了,大人们发狠了,还得再操练一个多时辰,吃饭的点儿,推到戌时中。” 那火头兵赶紧哈了哈腰,恭敬的应了,笑道:“陆爷您就放心是了,俺别的干不好,炖这个那是拿手、” “你小子……”老陆点了点他,淡淡一笑。 第359章 三五八 后厨 第360章 三五九 为了这口饭,也得效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0章 三五九 为了这口饭,也得效死! 旁边放着个大案板,一个又爱又胖,跟个树墩子也似的胖伙夫正自使劲儿的揉着面,屋里热,干的也是力气活儿,这会儿他已经是满头大汗。( 棉花糖)汗珠子吧嗒吧嗒的滴下来,他两只手都忙活着也来不及擦。面给揉开了,而后便用大擀面杖碾平,弄到大约不到半寸的厚度,然后在上面撒上一层盐,再抹上一层老油,用手抹得匀和了。 把油和盐细细的弄匀和之后,再把面折叠,团成一团,再摁压,再揉开,最后搓成一个个胳膊粗细的面棍。用刀一刀刀的把面棍切成拳头大小的面团,用擀面杖擀成厚厚的大饼。 在他旁边,另外一个人则是忙活着烙饼。在锅里点匀和了油,厚厚的一层,那胖伙夫擀出一张饼来他便伸手抄过来,直接扔进锅里。他一个人就伺候了两口大锅,一口锅里少说也贴了七八张饼。他手显然很巧,手里一个铲子,看着哪个差不多了便是速度极快的一伸手给翻过来。 几个翻个儿,用不多久,一张滚烫烫,黄油油的烙饼便是出锅了。烙好的油饼都扔在旁边一个大簸箩里,足有洗脸盆大小的簸箩,有三个已经被堆满的挂尖儿了。 他一个人伺候着这些,也是忙活的够呛。 ………… 一个时辰后,戌时中,也就是晚上的八点,磐石堡的军营食堂,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 三十个杀手队在各自训导官的指挥下在食堂外面整队,然后按照顺序从第一到第三十依次进入。 第一杀手队是第一个进去的,他们排着纵队前后进入,训导官董毅英就站在食堂的过道里,目光冷峻的瞧着他们。在董毅英目光的逼视下,本来一进入食堂就略有些松懈的众人赶紧挺直了腰板儿,扬起下巴,目不斜视,努力做出一副英武的样子来。 只是,真的是太累了! 钱一川走在郑发奎的后面,是第二个。他奴隶想要维持住脸上的平静,努力维持一个使自己看上去很正常的走路姿势,但是他实在是太累。大腿上的肌肉一突一突的跳,似乎根本要不听他的指挥。他的步子有点儿凌乱了,至于腰酸背痛,那就根本不用提。 他眼皮儿微微一低,看见前面郑发奎的肩膀也是有些前后晃悠,脚底下虚浮了不少。而身后,更是传来了蒋老三粗重的呼吸声。 钱一川竟是感觉有些欣慰,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也不是我自个儿这样啊!蒋老三壮的跟牛也似,还不是一个样儿?” 食堂面积很大,事实上,这是钱一川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房子。食堂是一个大通间,足有十丈长宽,地面上铺着整洁的石板,里面没别的摆设,就是放着一排排的大桌子。是那种专门订制的长桌,每一张足有一丈四五尺长,三尺多宽。这一派便是放了六张这样的大桌子,其中两张两张的凑在一块儿,如此便是形成了三块。靠东西墙各自一块儿,中间一块儿,中间有两个夹着的过道。 在桌子两边,摆放着长椅。 每一排都是如此,一眼望去,怕不得有几十张桌子。钱一川暗暗估计了一下,这里容纳六七百人左右同时吃饭绝对不成问题。 里面竖着四根足有人腰粗细的大柱子,想来是用来支撑重量。 由于是第一个进来的,他们的位置是在最里面,靠着墙角的地方。 走到离董毅英远一些的地方,钱一川分明听到后面传来蒋老三低低的骂声,声音很小也很含糊,钱一川没听清楚说的什么。 好不容易挨到了座位旁边,众人这会儿瞧了那板凳真真是无比的亲切,只恨不得赶紧一屁股做上去,喘匀了气儿再说。 只是心里刚起了这个念头,后面董毅英冷冷的声音便传来了:“军队第二十一条,不让你坐,你便老老实实的站着!” “娘的!” 不单单是蒋老三,这会儿众人都是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钱一川都不例外。 只是骂归骂,这一下午的时间,不知道多少人挨了鞭子,他们现在对训导官简直是畏之如虎。训导官的话,是万万不敢不听的。 谁敢不服气儿,看看蒋老三就知道了。 蒋老三这会儿的样子真就可以用狼狈二字来形容——鼻青脸肿,还夹杂着一道道又粗又长鼓起来的血痕,身上脸上脖子上,但凡是能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有鞭痕的存在。给打成了猪头也似。甚至就连胖袄都给抽的开了一个小孩儿嘴儿大小的口子,露出来里头的棉花。 可把蒋老三心疼的不轻,他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这么暖和的衣服呢。 大伙儿瞧着他,暗自心中引以为戒——这就是不老实的下场啊! 足足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等到所有的杀手队都进来,三百六十人,没一个敢坐下的,都是老老实实的站着,只不过利用腿在桌子底下,训导官们看不大真切的优势他们还是趁机调整了一下姿势,偷了偷懒的。 石进大步走进来,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道:“坐下!” “是!” 众人一声齐齐的大吼,差点儿把房顶给掀起来,其中也无不发泄一些这一天的愤怒和不满的意思。 只不过石进可不在乎,只是微微一笑。今儿这一天,把他们折腾的也够呛,有些怨气,很正常。 只是当新兵们看到自己晚饭伙食的时候,心中的不满顿时都是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开饭喽……” 火头兵们推着小推车,口中拉着长音儿,高声喊着从后厨拐出来,笑嘻嘻的向着这边过来。 顿时,食堂里面便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油香饭香肉香混合的味道。 “有肉?娘哎,第一顿饭就有肉!”新兵们闻了味道,顿时激动起来,只是他们中便是最大胆的猜测,也只是想到可能会有肉汤喝而已。 每辆小推车上都有一个大铁桶和一个大簸箩,看清楚簸箩里面的东西,新兵们顿时齐齐的咽了一口唾沫,喉咙剧烈的上下耸动起来。 小山也似的大白馒头,烙得金黄的油饼,一摞摞的,就摆在那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看着就恨不得让人拿过来一股脑的塞嘴里。 一个小推车停在第一杀手队的桌子旁边,那伙夫从旁边拿了一摞碗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端起一只碗,盛了满满一大海碗鸡肉,里面有汤有肉,碗里头金黄色鸡汤泛着厚厚的一层油,鸡块多的都冒了尖儿! “是炖鸡!” 第一杀手队的十二个人立刻都是眼睛一亮,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那只大海碗,恨不能眼睛里头长出手来。他们剧烈的吞咽着唾沫,互相看看,眼中都有提防的神色闪过。 “老天爷,董老爷对俺们真是好啊,一队还有这么一碗肉吃!大好人啊!” 很多人都把身边的同伴看成了假想敌,都互相看看,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多抢点儿。但就在这时,忽然一直大手伸出来,抓了一张大饼,然后又是一伸手,连汤带肉的从碗里抓了一大把肉,用大饼一裹。 桌子上给弄得淋淋漓漓的都是油汤。 众人动着呆滞的目光看去,只见蒋老三手上都是油,正自狼吞虎咽的吃着,又靑又肿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得意。 他嘿嘿一笑,含糊不清道:“看俺作甚,再不吃可就没了。” 他方才那一把下去,一碗肉没了差不多一半儿。 众人看着他的目光似乎要喷出火来一般,都是恨得牙痒痒,只是这会儿却也无暇跟这厮计较。几乎是同一时间,十多只手同时伸过去抓。 那伙夫看的好笑,笑道:“爷们儿们,都别抢,都别抢,有的是,一人一碗……” 众人都呆住了。 “啥?一人一碗?” 他们中许多人,十年吃的肉加起来,也未必有这一碗多。 那伙夫自然没有食言,给他们每人都盛了一大碗,又把那簸箩放在桌子上,笑道:“敞开肚子吃,有的是!” 看着自己面前那一大碗挂尖的炖鸡,看着旁边大簸箩里那想吃多少吃多少的油饼馒头,不少新兵鼻子一酸,差点儿就哭出来。 “大伙儿都看见了吧!”石进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伙食,是董大人定的。董大人说了,日子再紧,不能紧在士卒身上。哪怕是我吃糠咽菜,也得让士兵们顿顿能吃上肉,喝上油!” 他顿了顿,满是感慨道:“咱们董大人,真是爱兵如子啊!能有这样的上官,那是咱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仲在他旁边,忽然高声叫道:“咱们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众人微微一怔,便是齐声叫道:“董大人,是董大人!” 声音一浪一浪,似乎都不会停歇一般,声音也是越来越大,几乎要把屋顶都掀了。不少新兵们,声音里头都是带着哭腔,一遍一遍,大声吼着。 “好了好了。”石进笑着伸手压了压,等声音逐渐低下去之后,忽然脸一板,喝道:“吃饭,两柱香内,吃不完的也就别吃了!” 第360章 三五九 为了这口饭,也得效死! 第361章 三六零 样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1章 三六零 样品 “是!” 众人赶紧低下头狼吞虎咽的吃着,香喷喷的油饼、炖鸡,让这些新丁们心里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老天爷,这可是神仙才能过的日子啊! 这一刻,白日间那些愤懑,不服,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董大人对咱们这么好,大油大肉吃的满嘴冒油,住处也好,受那点儿苦算啥? 而他们对董策,更是在敬畏之外,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感激和尊崇! ………… ………… 赵铁砧长长地吁了口气,这什么青蚨甲,终于是他娘的弄完了一套。 他们工坊开工的比其它地方还要格外的早一些,从大年三十开始休息,他和杜建河商量了一下,把重新上工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三。虽说现在周伯是统管这一块儿的,但是具体的事务,还是杜建河和赵铁砧两个人商量着来。周伯毕竟经历有限,也管不了那么宽泛。 正月初三,准时开工。过完了一个匆匆忙忙却又比往年都舒坦幸福的多的大年之后,铁匠这边的这些匠师们便重新投入了热火朝天的工作中。 一看他们上工了,木匠那边也跟着上了。 照理来说,正月初三开工,也实在是太早了些,就算是不等到正月十六以后,也得在初七八以后才成。一般来说,城里铁匠铺的东家,也不会这么早就开门的。磐石堡这边儿却是早的惊人。 但是却没有一个有怨言,所有人上了工之后,立刻就是以极其高涨的工作积极性,开始卖力的干活儿。 一切,都源自于董策定下的工匠等级标准。 普通工匠每日发给粮食,而升任了一级工匠之后,则不再每日发放粮食,一个月发给一石粮食,另外每个月发月银一两。若是升任了二级工匠,则每个月就能领到二两粮食和二两银子! 以此类推,每上升一级,就增加月俸银一两和粮食一石。 说句实话,磐石堡初建,方兴未艾,什么都缺,因此工坊的活儿很多,任务很重,工匠们一个个后脚尖儿撞前脚跟,很少有休息的时间,一个个每天都是累的精疲力尽。董策的要求也很严格,布置的任务更是繁重,这让他们不得不夜以继日的干活儿。但是同时,他给出的果实也很是甜美诱人。 工匠们还是第一次听说,第一次知道,原来工匠也可以分等级的,只要是兢兢业业的做事,老老实实的干活儿,打造出一定数目的合格兵器就能升级为一级工匠。再达到一定的量之后,就能升为二级,还可以更高。 升级之后带来的地位改变和实实在在能拿到手的银子使得他们的效率和积极性得到了很大的提高。 最最重要的是,董策给出了一个量化的,具体的,人们能看得到,心里能有个谱儿的考评标准。 若是他只宣布了一级二级工匠这种体系,同时来一句含含糊糊的‘谁干的好就提拔谁’这样以及类似话语的话,那么工匠的积极性也绝对不会这么高。 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才算干得好? 是打造东西打造的好,还是跟领头儿的关系好?好不好谁说了算,谁来看?若是有那偷奸耍滑的,俺们这些老老实实干活儿的岂不吃亏? 国人素来就是如此,他们非常相信黑幕,由于几千年来的政治大环境,在他们看来,每一件事都不会是透明的,无论如何,总归是有黑幕的。这也是为什么一旦有事儿,人们不愿意走正规途径解决,而是第一时间想到送礼疏通关系的原因。有门路的要走门路,没门路宁可花大钱,欠人情找门路也不愿意走正规途径解决。 但是董策给出了标准:就拿冷兵器组这边来说,某位工匠,只要是能打造出十支长矛,十把哥萨克骑兵刀,便升为一级工匠。热兵器队这边,打造满十支铳筒,升一级工匠。五十支,升二级工匠。那些打造其他零部件儿的也不亏待,五十个,一级工匠。二百五十个,二级工匠。”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鲁密铳的部件种类有些,这些种类是可以重叠的。而一个部件重要不重要,难不难打造,则是杜建河定下来,赵铁砧审过的。两个人现在有点儿不对付,赵铁砧自然不会给他多少面子。再说了,某种部件儿是不是重要所有人都知道,根本没办法在这上面下歪心思。 有了这样一个公开透明的,所有人都知道的,最大可能性杜绝了弄虚作假,营私舞弊——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衡量标准在这里,工匠们的积极性顿时无比的高涨。因为他们知道,董策是有心做这件事的,是说话算数的。 现在工坊中有赵铁砧和杜建河两个二级工匠,铁匠这边一级工匠已经有了八个,木匠那边则有两个,而两个泥水匠高大年和孙武木早就已经是一级工匠了。 但凡是有人达到了晋升一级工匠的标准,赵铁砧和杜建河便会提给周伯,而周伯下来询问之后,再报给董策,最后批下来的同时,库房那边也会收到信儿,便会在名单上加上名字。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为了凑数量而粗制滥造,董策也定下了问责标准,所有的配件,打造出来之后上面都要刻上打造者的名字,需要赵铁砧或是杜建河检查。而一旦到时候出了问题,不但制造者要从严处置,检查的人也会受到牵连。 但凡是晋升了的,从晋升之日起,立刻就会停发原来每日的粮食。库房的人直接过来,把本月的粮食和银子给他们,不管本月已经过去了多少天,都会按照本月一整月的标准发给。 白花花的银子,沉甸甸的粮袋,脸上笑开了花的工匠,欢呼雀跃的家人孩子。这是最直观的体现。 案例就发生在身边,因此给人的印象也是格外的深刻,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日子越来越好而自己还是原地踏步,换成谁也是心里不是滋味儿、这是一种强烈的刺激,也激发了他们的动力。别的不说,婆娘整日价在耳边的唠叨就让人受不了,谁愿意被自己的婆娘给低看一眼? 此时放眼望去,整个工坊热火朝天,只闻打铁的铿锵声和锯木的声响,甚至就连聊天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到几句。所有人都在精心细致的做着手头的活儿,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个集体若是所有人都偷懒,再勤快的人也会跟着偷懒。若是所有人都在用心做事,偷懒的自己都觉得别扭。 自从董策吩咐下来打造青蚨甲之后,赵铁砧就把这事儿当成最大的事儿来办,他和手底下几个会打造铠甲的工匠整日忙的团团乱转,都累的瘦了一圈儿。只是这青蚨甲,他们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外面的棉片还好一些,这个差不多都会打,但是里头这些铜钱呢?怎么弄? 当然不是要简单的塞进去就行了,须得把这些给编起来,形成一片一片的,据如同是甲叶也似。只是该编成多大大小?巴掌大?脸盆大?这些铜钱儿应该如何编?用铁丝编,便是用麻绳儿?须得弄多厚才算够结实,防御力够强?一层两层还是三层? 总归林林总总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没一样儿好解决的。 赵铁砧带着那几个铁匠把别的活计都暂时放在了一边,专攻这个,这些时日里头,他们觉都没怎么睡好,整日价想的就是如何把这铠甲编造的妥贴周全。铠甲造好了,便用腰刀做测试,测试的不行,拆开了,重新编造,再定一个其它的厚度或者是放置的方法。 造好了测试,测试完了拆,然后再造,再测试…… 来来回回,拆拆造造,足足是折腾了二十多次,终于是制造出了这件最终品。赵铁砧托着手里沉甸甸压手的甲胄,心里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绪。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史上最完美的东西了。 杜建河溜溜达达的走过来,看了一眼,笑嘻嘻道:“老赵,甲造好了?” 赵铁砧点点头,有些感慨道:“不容易啊,今日得回去好生睡上他娘的一大觉,都快累趴了。” 杜建河拍拍他肩膀,神态亲密道:“谁说不是,老赵你这些日子过得可不容易,受了大累了,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嘿,依我看啊,有了这件大功劳,你升到三级工匠,指日可待了!恭喜恭喜啊!” 说着还笑着拱了拱手。 他们两个关系已经是渐趋冷淡,这几日见了面也不过是点点头而已,赵铁砧却没想到今日杜建河如此热情,顿时心里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他。他给恭维了一句,也有些飘飘然,笑道:“你可别这么说,没准儿的事儿!” “要我说,怎么都跑不出你的手心儿去!”杜建河笑嘻嘻道:“老赵,得是挺累?要不我受受累,给你送去?” 若是放做以前,赵铁砧说不得还真会让杜建河送去,然后心里还暗自感谢。只是这些日子他大小也算是当了头儿了,心思也比以前精明的多了,听了杜建河的话,顿时便明白过来,心中冷笑:“他娘的,我说呢,怪不得这么好心,原来是来抢功来了!狗日的!” 第361章 三六零 样品 第362章 三六一 青蚨重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2章 三六一 青蚨重甲 见杜建河说着就来接铠甲,赵铁砧赶紧身子一转,把那铠甲往旁边避开,让杜建河抓了个空。他神色淡淡道:“我倒还不累,倒是用不着麻烦你了。” 说完也不管杜建河,用块布把那铠甲包了,抱着除了工坊。 杜建河留在原地,脸色有些发黑,他呸的一声,往地上啐了口痰,心里有些不甘。他转过身子,心里却是暗暗道:“让他自己去送也好,这厮夯货一个,未必知道先要去禀报周伯周大人,若是他直接给董大人送去了。嘿嘿,那周伯周大人那里,定然不悦,是要给这厮吃挂落的。” 想着心里就有些得意。 还真让杜建河给猜对了,赵铁砧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要周伯去汇报,他兴冲冲的抱着那甲包便进了内城。进了内城,迎面就是军营的高大栅栏,辕门威武,木栅紧闭,刁斗森严。军营中,一阵阵喧天般声音时不时整齐划一的响起,尽管隔着老远,但传到赵铁砧这儿来,也是让他心里生出恐惧。 这个年代的百姓,对军队总是存在一种畏惧感的,赵铁砧也不例外。 他从军营旁边儿绕了过去,因此就走了一个大远,相当于贴着内城的城墙走了一圈儿。 大校场的北边儿,乃是一座足有五丈长,三丈高,一丈厚的巨大照壁,纯粹是由巨大的青石修建而成,看上去极为的威武壮观,厚重之极,高大之极。这照壁也是大石崮这座废墟之中原来留下的,矗立在那座规模颇大的军将府邸之前,董策现在的官署大约只有原来那军将府邸的三分之一大小,不过这照壁却是完整的保存了下来。若不然以磐石堡现在的人力物力,是根本都修建不起来这等巨大的建筑物的。照壁充当了军营北墙的角色,把大校场和董策府邸前的小广场隔开,也有遮挡视线,阻挡声音,以免惊扰到董策的考虑。 比较可惜的是,影壁朝着府门的那一面,本来是有浮雕的,只是几百年的雨打风吹下来,图案已经是被严重腐蚀破坏,模糊不堪,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到底是什么。 董策府邸左边儿也就是东边,是守备衙,负责管军。右边,也就是西边,是令史衙,负责管民。按照董策的设想,这两个衙门,一边一个院子,直接和董策的官邸前衙打通,有事求见的话,也是方便。 男左女右,文左武右,左尊右卑。大明朝这些年素来是文重武轻,但是董策却正好是掉了个个儿,左边是是管军的,右边是管民的。他这就释放出来一个非常强烈而明显的信号:在我磐石堡,重武轻文,文卑武尊。 此时,令史衙和守备衙还都未建好,还只是几间简陋的房子,用来做办公之用。 也是傻人有傻福,赵铁砧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周伯从房子里出来,他瞧见了周伯,顿时心里一激灵,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很是不妥。 越过上官直接去找上官的上官,这可是大忌啊! “周大人。”赵铁砧哈了哈腰,恭敬的问好。 “老赵?怎么过这边来了?”周伯笑吟吟的点点头,问道。他没什么架子,而且对这赵铁砧印象不错,至于杜建河,就要查了一些,感觉那个人太油滑了。 “回周大人的话,前段时日,大人叮嘱要打造的青蚨甲,已经造好了,小的赶紧给您送来……”赵铁砧说明了来意。 “喝,还真够沉的。”周伯接过甲包,双手不由得往下一沉,他看了一眼赵铁砧道:“走吧,你跟我一块儿去。” “是。”赵铁砧受宠若惊,跟着周伯一起进了千户官邸。门口自有家丁守卫,只是他们都认得周伯,自然是放行无疑。 周伯和赵铁砧进了大厅,垂手等了片刻,便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董策穿着一身儿家居的棉制靛青色常服,大袖飘飘的出来了。 他一眼就瞧见了赵铁砧,笑道:“青蚨甲打好了?倒还不慢!” 他正在后面的签押房中处理事务,一听到周伯和赵铁砧来了的禀报,便是赶紧过来了。毕竟青蚨甲这件事儿,他是极为看重的。 赵铁砧赶紧跪下磕头,把之前精心准备的一番话说出来。 这番话是他和他手底下那些铁匠琢磨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了,怎么着既能点出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又不给大人造成一种居功自傲的感觉。对于他们这些向来只卖气力的汉子来说着实是有点儿难了,不过谁都不笨,仔细琢磨琢磨,也就想的差不多。 董策心情不错,笑吟吟的听完,让他起来,笑道:“你们做的,本官都知道,放心就是。” 他把那甲包放在桌子上,解开,从里面拿出一副棉甲来,拿在手中仔细的端详。 只有甲胄,并无头盔,主要是打造头盔,实在是太过于麻烦,以董策现在的人力,着实是力有未逮。实际上头盔也不需要自己造,刘若宰那里有大量存货,毕竟这玩意儿不太容易锈蚀,还是可以保存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的。 这副棉甲拿在手中,看上去相当之寒酸。 建奴的红缎铜钉铜叶甲,胸口镶嵌着海碗大小的护心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绵甲上面钉满了铜钉,在肩部,胸部,大腿等要害位置上还镶嵌着铁叶子,看上去就跟一件绵大衣也似。再配上他们头上那涂着黑漆,尖端一根一尺来长的避雷针高高竖起,上面还垂着黑色丝绦的头盔,以及手中那些铁枪、大斧、大锤之类的重武器,显得极为威武。 而大明朝的青缎铜钉布面甲,虽然比红缎铜钉铜叶甲重量上要稍逊一筹,防御力也弱了不少,但是却更是精细和华美。整个甲胄是天蓝色的,上面的铜钉则是打磨闪亮的黄铜,里面硬邦邦的固定了大量的铁片。大体分为三个部分,胸背甲,双肩甲,以及甲裙。胸背甲就跟一件无袖的上衣类似,双肩甲要短一些,只到肘部,肘部以下就没了。甲裙则是甚长,几乎一直垂到脚踝略略往上一寸左右的位置。棉甲的正面胸口处,双肩肩部,以及甲裙左右,都是绣着精美的猛兽图案。是的传说中的彪。和甲胄配套的还有红色的拽撒,是穿在里面的。 丝绸护领短了不少,颜色也不一样,铜泡钉更加的密集,但是表面的甲叶却是少了一些,也没有护心镜。 而眼前自产自销的这副青蚨甲,外面的棉布还没有上色,看上去是略到点儿暗黄色的的白。单论卖相的话,跟那两种相比,简直就像是站在富商和权贵旁边的一位布衣——朴素简陋到了寒酸的地步。 但是董策显然是不会只看这个的。 他把铠甲铺平了,使劲儿的摁了摁,感觉入手极为的坚硬厚实。然后又摸了摸外面的棉布,以及甲裙的边缘,感觉到那棉布粗糙厚实的质感,显然,这副棉甲外面的棉布非常厚,一层层的不知道摞了多少层。而用以固定里面的铁甲叶,钉帽露在甲胄表面的黄铜泡钉也是非常之密集,一排排的,几乎没有太大的空缺位置。也没有护心镜,不过董策并不在乎这个,他穿过带有护护心镜的铠甲,说实话,那玩意儿的装饰性意义比实用性更大。 这套铠甲朴实无华,坚韧厚实,这就是董策对这副棉甲的第一个印象。 但是该有的东西,该有的细节,上面全都有。而那些装饰性的,却是全都去掉了。 董策对这种设计理念还是很欣赏的。只要好用就行,管什么好看不好看? 这副铠甲给他的第二个印象就是重,相当的有分量! 建奴的棉甲大约在二十三斤左右的重量,折合成后世的斤两的话,则就是在二十七斤半上下。而大明的棉甲,重量则是在十八斤左右,折合成后世的度量衡就是二十一斤半。而董策现在手中这副甲,根据他的估量,少说也是从三十三四斤往上数。 也就是说,相当于后世的四十斤左右。 这个数字相当之惊人,要知道,青布铁甲的重量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字而已。 “这重量,铜钱占几何?棉布占几何?”董策问道。 “回大人的话。”赵铁砧恭敬道:“铜钱十八斤二两,棉布十三斤,泡钉及其他的东西,一共两斤八两。小的过了秤,正好是三十四斤重。” 董策又问道:“那,耗用是多少?” 赵铁砧来之前是下过一番功夫的,立刻回答道:“回大人的话,铜钱还是那些,耗用棉花二十斤。”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头:“你用心了。” 赵铁砧赶紧道:“小的不敢。” 董策心里暗暗计算了一番,他兑换的那私铸钱,大约是五克左右一个,一两银子可以兑换一千五百个。当初用五百两银子,换了六十九万柒仟伍佰枚铜钱,整整是叁佰肆拾捌万柒仟伍佰克,换下来便是六千多斤。十八斤二钱的铜钱,就是不到两千二百个,算下来,还不到一两五钱银子。 第362章 三六一 青蚨重甲 第363章 三六二 不可复制的奇迹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3章 三六二 不可复制的奇迹 而棉花是一斤六分银子,十三斤下来就是七钱八分银子。这样光秃秃的肯定不行,真要是给士卒们穿的话,外面肯定是要有一层布的,就以每一副耗用粗布五尺来及计算,再加上黄铜泡钉等等那些零碎七八的,一副甲三两银子就足够了。 当然,这是没把人工费用算上去的结果,而恰恰,董策这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工。 现在也没什么活计了,那些女人整日闲在家中,为了保证她们不饿死董策也得发放粮食,那何不就以工代赈,不劳动者不得食? 如此算下来,成本真真是低到了可怕的程度。 想想朝廷,动辄是发多少多少万两银子造甲造兵,每每最后也没多少成果,银子都给上下吞了。由此就可看出来,董策这个刚刚形成的小团体,效率是何等之高,用度之何等之俭省,组织是何等之精干。 这也是势力弱小的他一个极大的优势。 一般来说,同一种甲胄,比如说都是鳞甲或者都是棉甲,重量越大,就代表着防御力越好。 当然董策清楚,自己手里这是一个例外。重,不代表着坚固坚硬,毕竟铜钱儿的硬度和专门打造的甲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哪怕是铸造的很有良心,颇为厚实的私铸钱。按照他的估计,这副甲的防御力应该是比青緞铜钉布面甲略强,还比不上红缎铜钉铜叶甲,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 “测试过了么?防御如何?” “测试过了。”赵铁砧赶紧道:“按照您说的法子,用刀斩各个部位,小的在这甲上选了十处所在用来测试。肩部,胸前,后背,甲裙等等都有。一刀下去,外面会被斩开一道口子,里面的铜钱,会给崩开或者斩破一层,但是第二层基本上是安然无恙,有的会弯曲。但若是再来一刀的话,就不好说了。至于长矛,库存的长矛,能刺透,但是深入不进去。不过若是给大人打造的那哥萨克长矛,则根本挡不住,直接刺入。” 董策点点头,他对这个强度已经算是很满意了。 毕竟哪怕是铁甲也不同意挡得住长矛的穿刺的,而现在无论是大明还是建奴,都配置有长矛,却没有长矛兵这一专门的兵种。至于流寇和土匪,那就更不用说了,有一口没生锈的刀就算是不错。 反正在发展的初期,董策也不会带着自己的手下去碰硬石头。 取了把顺刀,董策把这甲的外面给刨开,外面的一层层棉片又厚又韧,董策饶是有利刃帮忙也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给撕开,这让他很满意。外面撕扯开之后,露出了内外两层棉布中间夹着的铜钱。这些铜钱给编成了巴掌大小,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个的大甲叶。每一个大甲叶,都是两个铜钱的厚度,紧紧的贴在一起。铜钱之间用很粗很结实的麻绳儿穿好,紧紧的固定住。由于铜钱儿上面都有孔,这倒是方便了麻绳的穿插固定。董策仔细的看了看,编的花样儿并不复杂,简单但是实用。只要是手不太笨的,学上几遍差不多都能弄好。 而在每一片大甲叶的四个角上,以及中间的部位,外加四条边的中点,都有一个黄铜泡钉。泡钉直接就穿在铜钱的方孔里头,钉帽露在铠甲外面,将厚重坚韧的棉布和这些巴掌大小的大甲叶牢牢的固定结合在一起。一片大甲叶上,便是九个泡钉。 每一个大甲叶之间都有麻绳连着,不过并不很是紧密,这样可以保证棉甲穿在身上不会跟套了个铁壳也似的紧绷绷。 董策看了,这种大甲叶,几乎是弥补于甲胄的各处,少有死角——甲裙的下部是个例外,可这也实在是没办法,如果甲裙太重,会非常影响走路,让人很难受。而且,战场上终归是不会有地趟刀这等高端的东西存在的。 君不见,当年古罗马古希腊的士兵,只穿胸甲,下面甚至露着两条大毛儿腿。 董策让二人先不要走,着人把霍青桐给叫来了。 霍青桐还是那副样子,一身宽大的棉甲,马尾在脑袋后头晃晃悠悠。未施脂粉,素面朝天,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或许她还不知道什么是擦脂抹粉,但是那张白皙秀美的脸庞却足以引得不知多少女人嫉妒,她皮肤极好,看上去跟瓷娃娃也似。 “大人,您找我?”霍青桐大咧咧的拱手行礼。 董策也不在意,笑眯眯道:“打棉片儿和编铜钱,学的怎么样了?” 霍青桐脑袋一扬,有些得意道:“都学会了,好得紧。” “哦?话说得这么满,真学会了?”董策挑了挑眉毛:“眼见为实,我可得考考你。” 霍青桐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早知道您要来这一手,我都带来了。” 周仲在一边听的心中苦笑,现下整个磐石堡中,敢这么和大人说话的,也就只有霍青桐这丫头一人了吧。自己这些人,当初和大人也是谈笑无忌,只是现在,大伙儿地位都不一样了,大人地位越来越高,权势越来越重,自己这些人,在他面前,也就越的恭敬小心。 他心中微有些怅然,从何时开始,变成了这样? 赵铁砧站在那儿,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偷偷看了霍青桐一眼,心中暗道:“这霍姑娘胆子也太大了,大人竟然也不生气?看来大人定然是很宠着她的,这霍姑娘自己可不敢得罪。回头得跟谢虫儿说一声,让他小心着点儿,万万别招惹她,省的招来祸端。” 犹豫了一下,赵铁砧决定不把这个消息告诉杜建河。 看得出来,霍青桐真的是很了解了,站在那儿侃侃而谈,说的头头是道。而且还现场演示了两下,动作非常娴熟。 她拿来的她做的东西,董策也仔细拿在手中看了。 棉片很厚重坚韧,用铜钱儿麻绳编成的大甲叶也是非常的结实,和刚拆开的那套甲里面的一般无二。 董策满意的笑了笑,夸赞道:“不错,这才多短的时日?” 霍青桐嘻嘻一笑,有些自得。 “你算一算,打造晾晒这些棉片儿,外加用铜钱儿编制,到了能做好一副甲的程度,需要多长时日?”董策又是问道。 董策打算把造棉甲的任务分下去,但是用泡钉固定棉片和甲叶,完成甲胄的最后一个步骤,可不是那些女人们力所能及的。是以她们只是负责制作棉片,用铜钱做成甲叶,至于后期的制作,完工,还是得工匠们来才成。 霍青桐掰着手指头算道:“这几日天气好,把棉花打成棉片儿,来回三次,一共是用了六天的时间,其中有两天夜里,我是把那玩意儿放在炉子边儿上不远处烘干的。这样算下来,就算是六天。穿铜钱儿这事儿,还真不轻省,这一块儿,要穿的结实坚固,差不多就得一个多时辰,这还不算若是有什么纰漏差子,还得拆了重新编。这样算下来,一天最多也就是能成四块。而一副甲里头,这种巴掌大小的甲叶,是五十四块。若是再加上后期工匠们给上泡钉,最后制作完成,往多了说二十天,往少了说半个月。” “半个月到二十天。” 董策沉吟片刻,轻轻拍了拍桌子:“如此说来,倒是也足够了。” 按照他原来的计划,这些新兵蛋子们训练上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之后,便要出去开始实战,毕竟在家里闭门造车如论如何都是不能转化成真正战斗力的。只有让士卒们真正见了血,杀了人,这才算是慢慢能够成长起来。 如此算下来的话,这些铠甲下来的,还算是及时。 不过总要有一个适应的时间,现在士卒们都是穿着胖袄训练,浑身上下不到十斤重,而到时候穿上三十四斤重的甲胄,定然是会十分的难受。所以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来适应才是。 其实董策也很应该知足了,半个月到二十天,在不耗费什么正规壮劳力的情况下,只用一帮女人能造出三百副甲来,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也就只用用铜钱这种特殊的材料,只有董策这等天马行空一般的思维,才能如此行事。若董策真要是打造传统的棉甲,拉开架势一个甲叶一个甲叶的锻造,怕是一年也造不出这么多甲来。 当然,这样的高速度,一切都是建立在使用铜钱为原材料的基础上,如果董策要打造铁甲,那肯定就不能这样了,还是得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慢慢磨,慢慢打。毕竟这个年代的生产力,机器,科技水平,它就这样儿,董策即没能力改,他一文科生也不会改。 董策心中是很明白这个道理的,是以他这会儿也并没有表露出太大的兴奋来。 反而是向周伯吩咐道:“你继续向赵大会要人,咱们自己也可以张贴告示,去各县各镇大城里面贴,让他们自己投奔。这工坊,尤其是铁匠工坊的规模,必须要不断的扩大。越大越好,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第363章 三六二 不可复制的奇迹 第364章 三六三 苏州码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4章 三六三 苏州码子 周伯赶紧应了,道:“年前,我去找赵大会收棉花的时候,与他说过一次,他说周围这些地界儿的铁匠,都搜罗来的全都招来了。剩下的那些,要么是故土难离,要么是东家还不错,总有一口饭吃,反正是不想来这边的。他说年后,去大同还有周围那几个大城去找找问问,那边儿军堡多,铁匠也多,理当是不难找。” 董策点点头:“成,这事儿你与他办,银子不用管。另外,现在工坊是你管着,招来了人,你直接安顿就是。回头上个条子来。” “是。”周伯应了。 正说着,一直在堂下站着的白忠旗放轻了脚步进来:“大人,石大人来了。” “哦?石进来了。请他进来。” 周仲一身铁甲,迈着大步进来,他腰板儿挺得笔直,面色红润,神完气足,显得很是精神,气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想想也是正常,他之前一直无事可做,几乎就是吃干饭的,而现在却是手底下有人,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自然精气神儿就不一样了。 董策笑着打趣道:“哟,是周大将军,怎么不在你那军营里呆着,跑这儿来了?我还因为你一刻也放不下那些新丁呢!” 周仲年纪小些,性格也很是跳脱,有些放荡不羁的意思,是以董策和他说话就很是随意,也显得亲近。若是对石进的话,是定然不会这样的。 周仲挠挠脑袋,笑道:“大人,您就别取笑我了。” 他又向自家兄长问好,当着董策的面,周伯只是淡淡的应了声。 “有事儿?”董策问道。 “是有一桩事,我和石大人商量了,不知该如何行止,来请问大人。” 董策饶有兴趣道:“说说。” “是关于新丁们的名字的。”周仲道:“这年头儿叫一个名字的太多,像什么树根,狗蛋,老二老三老四阿大,水生之类的,不知道有多少。新军里头,同名的很多,甚至同名同姓的也有些。名字重叠,这样着实是不好分辨,而且有时候下命令也会弄错,有不少隐患。而且现如今咱们人还少,情况还好一些,大人您说过一定是会扩军的,以后人越多,这个问题便越严重,是以想请问大人,该如何办?” “放心吧,扩军是迟早的,不用为这个担心。你这小子,学精乖了啊,还知道拿我的话出来说事儿。”董策瞪了他一眼,周仲用意被识破,只好挠头做掩饰。 “至于这个事儿么?”董策有些沉吟。说实话,他也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个年代,雅则大雅,俗则极俗。像是那些文人士大夫阶层,且不说为人如何,至少他们读书多,文化水平高,文化和艺术的修养那么是没得说的。因此他们起的名字,世世代代的名字,都是极有讲究,非常雅致。不但好听,更是文雅,其中多半还有些典故。 像是那位字朝宗的侯方域侯公子,像是卢象升,像是洪承畴,像是杨嗣昌。 但是在大明朝,一小部分人的名字很雅,绝大部分人的名字极俗。 最让人头疼的是,重复率太高。 董策手下的军兵,多半出身都不怎么样,能有个正经名字的,那就算是不错了。大部分都是狗蛋水生树根之类的,正如周仲说的,现在人少,还不怎么看得出来,等人一多,就要出大*麻烦。 他想了想,拿起毛笔,取了张纸,在正面写了‘〦’‘〧’‘〨’‘〩’四个符号,递给周仲,问道:“这个认识吧?” 周仲看了,不由得一阵头大,苦笑道:“大人,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 周伯在一边瞥见了,低低斥道:“草包,怎地连苏州码子都不认识?” “额?”周仲脸上现出一丝尴尬之色:“这叫啥,苏州码子?苏州那边都用这个当字么?” 周伯叹了口气,已经懒得看他。 董策笑道:“哦,周伯认识?” “是,大人。”周伯道:“这些日子多与赵大会接洽,他们商贾许多都用苏州码子,是以也认识了。” 董策向周仲道:“这玩意儿很容易,基本上看两遍就会了,不过就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十而已。方才我写的那几个,是六七**。” 董策把那张纸拿回来,又在四个苏州码子的右边写了“六七**”四个汉字,然后在背面写上‘第一杀手队’‘李狗蛋’。 “拿去吧,让工坊那边,按照这个做牌子,用大毛竹做就成,又方便,又坚韧结实,保存的时间还长。竹牌半个巴掌大,正面写苏州码子,旁边写数字。背面写编制归属,旁边写名字。记得,写编制归属的那儿,留下一些空处来,省的以后扩了军编制字数多了没处写。” 最迟在汉代,一二三四这种数字汉字就出现了,而且就是这么写的,一直没变。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信: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卓文君读后,泪流满面。一行数字中唯独少了一个“亿”,无亿岂不正是‘无意’?于是卓文君回了一封《怨郎诗》…… 其实在古代的绝大部分时间里,用来记录数字的,都是‘一二三四’这些,而不是‘壹贰叁肆’。“壹贰叁肆”是朱元璋发明的,从他那会儿起才开始用来作数字,以防止帐目中作弊。 周仲领命而去,周伯便也借机告辞,带着赵铁砧离开了。 “走吧,带你去个地界儿。”董策笑笑,出门牵了马,让家丁给霍青桐也准备了一匹。 董策却是带着霍青桐出了府门,出了内城,一路去了仓库。 听闻董策来了,仓大使苏大成和仓副使刘大库赶紧迎了出来,给董策行礼。 “免礼了。”董策跳下马,甩了甩马鞭:“走,带本官去看看棉花在存在哪儿?” “是。”苏大成赶紧应了,两人亲自陪着董策进去。 棉花存放在一个很偏僻的院落的正房里,这里面积不小,更重要的是起的地基高,比较干燥,储存在这里,能够有效的避免棉花受潮。 打开门,便见高大的库房中堆满了棉花包一直堆到屋顶,一眼看去都是,也不知道有多少。 一边苏大成道:“按照大人您说的,收上来的粮食,一入库就给分成七斤一份儿,七斤一份儿。您瞧这些棉花包,个个儿都是七斤重,无有差错。” “嗯。”董策点点头,信步走进去。 棉花蓬松,一斤棉花拿在手里就是很不小的一团,七斤棉花差不多得有一抱大小,像是后世一床大棉被,其实也就是用六到七斤的棉花。 董策随便拿了一包出来拆开,细细的翻开看,棉絮柔软干燥,白中略带一些黄,董策仔细的翻看了一下,心里很是满意。这些棉花的质量,堪称是上乘了。 身后苏大成和刘大库对视一眼,都是暗自庆幸,还好没在这上面动手脚,若不然今日被大人给亲自查出来,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别说差事,能保住性命就算不错。 “现在库里有多少斤棉花?” 刘大库道:“去年初秋的时候,一次采买过三千斤,后来上头又调拨下来一千斤,不过后来制作胖袄,制作棉袄,大都耗用,上次大人您问及的时候,只剩下八百斤。后来得了大人您的吩咐,属下便去了孤店,苏大人去了阳和,各处走路子,高价许给那些棉商。及至今日,已经筹集到了五千斤。预计三日之内,还能有两千斤到。只不过这些棉花,都是许的七分银子一斤,比去年的市价高了一些。又给赵大会赵掌柜的五十两银子的辛苦钱。” “好,你们办事,还是得力的。至于多花些银子,倒是没什么。”董策夸赞了一句,两人连称不敢。 其实这么短的时间内能筹集到这许多棉花,和赵大会的帮忙是分不开的,他现在和磐石堡的关系非常稳固,依靠着供给磐石堡的各项物资,在过去的一年里,赵大会的生意可谓是极为的发展壮大,规模翻了好几番。因此他也格外的看重和磐石堡的关系,竭力维持。这一次刘大库求到了他的头上,又许下了辛苦钱。赵大会咬咬牙,连年都没过,便四处奔波联络各地棉商。大年三十的晚上他都是在大同府一个交情不错的商人家中过得。 多少也可说是凄凉。 “青桐。”董策看着霍青桐沉声道:“这里有五千斤棉花,那边的库房中,还有六千多斤的铜钱,这些棉花,这些铜钱,你都可以随意调用。这库房中的库丁,你都可以随意差遣指派。那些留守的女丁,你可以随意支用。本官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二十日之后,上交三百套棉甲。如何?” 霍青桐看着他,眼中有流光闪现,她抿着嘴重重点头:“必不负大人所托!” ………… 第二日,各甲的甲长被召集起来,没过多久,他们回来之后带回了一个消息。 一个时辰以后,所有十三岁以上的丁女,全都在南门外集合,有要事要宣布。 第364章 三六三 苏州码子 第365章 三六四 觊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5章 三六四 觊觎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些留守在家中的女人们一个个儿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那些老爷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女人都着急去,这是要做甚么?不少人便有了些不怎么好的联想。不过甭管再怎么想,命令是要听的。 “甲长您慢走啊……” 郑氏笑容满面的把甲长送出门来。 三十来岁,体格粗壮结实,脸色黑的跟锅底儿似的甲长孙阿大回过头来,笑着摆摆手道:“钱家娘子,且留步,留步,到这儿就行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郑氏:“老钱当兵去了,好事儿是好事儿,只是家里这活计,都要落在你身上了,可是挺累人啊!” 他的目光在郑氏的脸上身上不断的游移着,眼神儿勾勾的,看样子恨不能眼中伸出一只小手来。 郑氏显然察觉到了,她脸上的笑容一滞,有些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子,道:“嗨,累啥啊,都是干惯了农活儿的,受得了累。” 孙阿大嘿嘿一笑,眼神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勾着:“要是有啥事儿,你就叫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别的没有,可有一把子力气,可能弄你不能弄的。” 他在第一个那‘弄’字上加重了语气,又在‘你’后面顿了一下。 郑氏心里有些羞恼,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应付着应了。 孙阿大这才狠狠的盯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郑氏见他拐了弯消失在视线中,赶紧快步走回屋里,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又有点儿不放心,还上了门栓。 郑氏靠在墙上,捂着胸口,心中有些恐惧。方才孙阿大临走时候那一眼,她看的真真切切,那眼神**辣直勾勾的,里面充满了贪婪和**,恨不能把她身上的肉给剐下去一般。作为一个成熟的女人,郑氏自然是明白这眼神代表了什么。 “孙阿大这个狗娘养的。老钱在的时候他还人模狗样儿的,老钱一不在家,立刻就成了这狗样子。还打着老娘的主意?这个鳖孙……” 郑氏低声恶狠狠的骂着,气的一阵阵哆嗦。 却也是无可奈何,心中更是担心不已。且不说孙阿大甲长的身份,很有些权力,现下老钱不在家,他若是硬来,自个儿也挡不住,可怎生是好? 郑氏四处看了看,看到床上放着一把剪刀,赶紧抓过来揣在怀里,心里这才多少安定了些。 她寻思了半响,躲在家里终归不是个事儿,而且人家上头的都召集了,说不得有什么大事儿,还是得去看看才成。 郑氏掩上门,走到家门口往外头张望了几眼,见孙阿大并未在外头,这才是放下心来,她摸了摸怀里的剪刀,似乎也有了不小的勇气,快步向着南门走去。 等她到了磐石堡南门外的时候,见这儿已经是聚集了不少人了,都是留守在家中的女人,一个男人也瞧不见。这会儿这些女子正自聚集在一切,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女人在一块儿么,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总归是很喜欢聊天的。说的无非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事情,但是却一个个说的兴高采烈。 郑氏所在的那一甲也有女人已经来了,瞧见了她,赶紧便招呼道:“钱家娘子,这儿,在这儿呢!” 钱一川沉默寡言,三脚也闷不出一个屁来,是个老实人,夫妻总要互补,因此郑氏就有些泼辣,不过她人不错,因此在周围邻居里头人缘也很好。 几个女人等在那儿,其中一个瞧见郑氏过来,便飞快的跑过来,笑嘻嘻的摸了摸她的小肚子:“哟,大姐,快来让我摸摸,这怀了身子的人是个啥动静儿。” “这才多长时间,都没显怀呢,有啥好摸的!”郑氏啐了她一口:“等你有了身子,还不得整日摸个够。你男人想摸,你给不给他摸?” 她们这些成了亲,甚至都有了孩子的娘们儿,说话是很肆无忌惮的,各种荤话说的比男人还溜。比如说骂脏话吧,妇女骂街往往比男人要狠得多,句句不离对方女性亲属的胯下三寸之地。 那之前打趣郑氏的是一个刚成亲没多久的小媳妇儿,唤作周白香,就住在钱一川家旁边。她是嫁过人的,随着夫家一家人逃到了磐石堡,结果到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还活着,来到磐石堡之后差不多一个月,便和一个精壮的后生成了亲。其实说是成亲,不过就是跟甲长保长那里报备,然后跟周围的邻里周知一声,便住在了一起。穷的啥都没有,还能讲究啥?那后生倒没成过亲,不过人家也不嫌弃她,小夫妻两个成亲之后,好的蜜里调油也似。 那后生姓赵,好魁梧的一条汉子,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郑氏又一次见到他在院子里光着身子冲凉,那一身上下的精壮肌肉,吓得她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乱跳,飞也似的逃到家里。之后好几日都是没怎么睡好觉。 旁边另一个妇人向周白香笑道:“我瞧着你也快了,哎哟,你们两口子是真能折腾了,一宿一宿的,自个儿不睡吧,那声音还一波一浪的,停都停不下来,也不让别人睡。知道的晓得你两口子在日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野猫来叫春儿呢!” 周白香虽然已经是两次嫁人,年纪才也不过是十七八而已,哪里敌得过这些老娘儿们?顿时是羞红了脸,跺跺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郑氏跟她关系较好,笑着给她解围道:“白香呐,孙大娘这是眼馋了,下头也馋了。你把你家那精壮汉子让给她弄一弄,以后万不会再招惹你。嘿,这以后她要是跑你家去跟你那汉子厮混,还得指望你遮掩呢!” 那孙大娘也是久经战阵,哪里会被郑氏给难道,当下笑嘻嘻的反唇相讥:“哟,难不成你试过?” 郑氏也不甘示弱:“我瞧你口水都下来了,想必是早就在心里念想着了。” 几个妇人笑闹一阵儿,郑氏便探问道:“可知道今日把咱们都叫来,是为了啥事儿?” 众人都是摇头称不知,那孙大娘低低的骂了一句:“咱们男人都当兵去了,只剩下一帮老娘们儿再加,能让咱们干啥?” “孙大娘,你自个儿是老娘们儿,可别把咱们都给拉上。”周白香瞅准机会,报了方才的一箭之仇。 郑氏几个都是笑着附和,周白香掩着嘴儿窃窃的笑。 正说着,孙阿大却是晃晃悠悠的过来,一脸的笑意:“都说什么呢?” 孙大娘有些瞧不上他,瞪了她一眼:“人家让女人来,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来了作甚。” “我是甲长,自然要来维持秩序,这可是上官布置下来的,岂能怠慢?”孙阿大瞪了她一眼,打着官腔道。 “当了个狗屁大的官儿,还真以为自个儿是个人物了?”孙大娘也是牙尖嘴利不输人的主儿,她看了孙阿大的婆娘一眼:“现在俺们家里男人都给拉那边儿当兵去了,怕是一个月也回不来一次家,现下甲里就你一个男人,可是得了你了!我瞧着你从前两日就开始往女人堆里凑,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 孙阿大那婆娘没什么心眼儿,又是个善妒的泼辣女人,一听这话,顿时是黑了脸,冷笑一声:“大娘你说的啥话?俺家阿大可不是那等人。他要是敢偷吃,看老娘不打断他三条腿!” 众人顿时是一阵哄笑,孙阿大弄了个没脸,有点儿羞怒,又不敢跟自家婆娘死顶,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郑氏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阴翳。 忽然听见得得的马蹄声从城内传来,众人都是不由得住了声音,往那边看去。便见一个高挑的身影,穿着一身棉甲,骑着一头黑色战马正自往这边过来,那骑士是个长相秀美的女子,后脑勺一束马尾晃晃悠悠的上下颤。 不少人都认识她,知道这位霍姑娘,虽然是个女子,却也是城中管事儿的人之一,便是在大人那里,也是很说得上话的。于是不免就有许多人暗自揣测她和大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不管哪个时代,人们总是和热衷于议论大人物的是是非非,这时的人自然也不能免俗。 只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在霍青桐身后,还跟着一群库丁,有的推着小推车,有的赶着牛车,车上面都是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瞧着也不知道是什么。 这些人可是很不少,转眼间那些小推车牛车便是停了一大片,也不知道上头是啥。 霍青桐跳下马来,摆摆手示意那些甲长们过去,低声吩咐了几句,甲长们赶紧都点头应是。郑氏看着在霍青桐面前点头哈腰一脸恭敬的孙阿大,心里不由得有些感慨,同是女人,孙阿大就敢打自己的主意,自己还不敢说什么。而霍青桐比自己漂亮的多,孙阿大在她面前却是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第365章 三六四 觊觎 第366章 三六五 另一条活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6章 三六五 另一条活路 “要是我男人当了大官儿就好了。”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期盼,接着便是苦笑一声:“别做梦了,就你家男人那死德性,能留在军中就算是好了,还当官儿?当屁去吧。” 得了霍青桐的命令,甲长们开始维持秩序,大声吆喝道:“来,都往前凑过来,离得近点儿。” 霍青桐登上了董策第一次召集所有百姓训话时候的那块大石,那块大石头足有一丈多高,两三丈方圆,形状很不规则。李贵找人把周围给修了一下,在台子的周围贴了砖,棱角给凿的平整一下,现在已经给改成了一个台子的模样。像是这样的大石头在磐石堡周围还有很不少,地理也有,河边也有,城周围也有。动辄就是一两丈高,比房子还要大,怕是十几万斤几十万斤的重量是有的,根本就挪不走,只好就在这儿继续摆着了。 不过这些石头虽然大,却不碎,跟周围广袤的土地比起来,可不算什么了,并不影响种地。有的人家直接把自家房子靠着这大石头建,还省了再建造一面墙了。 霍青桐看了一眼下面鸦雀无声的人群,笑道:“你们里头不少人,都认识我吧?” 她是那种很爽朗的性子,也没什么架子,是以之前和她一起做过事的那些妇人都不怎么怕她,当下便有不少人嚷嚷道:“认识,霍姑娘么!” “没错儿。”霍青桐笑笑:“认识我的人都该知道我的性子,直来直去,不遮遮掩掩的,咱也不说那些场面话了。我直接就说今日把大家招来是怎么回事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的脸上,不知道怎么地,不少人心中都有些忐忑。这些日子以来,每每把大伙儿叫道一起来宣布一件事情,不论这事情好与不好,总归会对大伙儿的生活产生一些影响和改变。 人都有惰性和惯性,往往适应了一种生活之后便不想改变了。 “现在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家里男人都在当兵,以后吃在军营,住在军营,每顿大鱼大肉,不用花自己一文钱,每个月还有八斗粮食发给。而你们现在,还是靠着每日发放的口粮过活。但是从今日起,不再按人头每日发放粮食!” “什么?以后不发给粮食了?” 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巨大的骚动,霍青桐的话无异于是一个重磅炸弹,把这些人会给炸的头晕眼花,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她们立刻就慌了手脚,已经适应了每日领取粮食,做饭吃饭,维持生计,这突然一下子把她们的粮食来源给断了,顿时是让她们心里一阵空空的,更不知道以后如何是好。 这让她们有一种被断绝了生路的绝望,至于那些家里男人没当上兵的,更是慌乱的手足无措。 “安静,都安静!”霍青桐板着脸低声喝道,那些甲长也帮着弹压。 “大人仁慈,岂有断绝了你们生路的道理?”霍青桐道:“自然是有别的出路!” 听到这个,人群又是变得鸦雀无声,都等着她说下去。 “从今日起,大人会把一些零碎七八的差事活计给发下来,比如说,你可以买鸡仔买鸭苗,养鸡养鸭,而后卖给畜牧养殖场。也可以去库房里佘棉花,回来之后纺织织布,倒时候再把一部分布料上缴,当做是赊棉花的本利,剩下的那些布料,可不就是你自个儿的了?” 百姓们一听这个,顿时心思都跟着活泛起来。霍姑娘说的没错儿了,能干的事儿不还挺多么?她们多半都是农户出身,别的不说,养些牲口家禽,种地织布,这是老本行,自然是会的。 “现下就有这么一个活计落在你们头上,做好之后,每人赏给五斗粮食。” “啥?五斗粮食?”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可不是个小数目,顿时都心里期待起来。 霍青桐指了指那些大包:“这里头东西有两样儿,一是棉花,一是铜钱。” 大伙儿都竖着耳朵听的认真,不知道这棉花和铜钱是怎么回事儿,跟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别的你们不用管,只要知道,棉花,是用来制造棉片儿的。而这些铜钱,则是要用麻绳儿编成甲叶,巴掌大小的一个。你们所要做的,就是这两样儿。” 众人都是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霍青桐口才其实也就是一般,说的也不那么明白,她嗨了一声:“嗨,算了,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这样,我现在就给你们演示一下……” 她让人拿了棉花,搬了水上来,又拿了一袋子铜钱和一束麻绳。 “都看好了……” “棉花,这样,浸湿了,看好,一定要浸透了。然后把水给挤干,这样,用木棍敲打,反复的捶打,打成薄片儿……对,就是这样,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晒干之后,再浸湿,再捶打,再晒干。再浸湿,再捶打,晒干之后,便是成了。” “这铜钱儿,看好了,唉,都离得近点儿,躲在后面作甚。” “这绳子得这么编,得这么穿,看好了么……就这样,这样一片就算是完成了。可不正好是巴掌大小?要两层,瞅瞅,都拿去看看。” …… 霍青桐的这番演示,其实真的是非常耗时间。她也是有耐心,细细的把这这一个流程都给教了一遍。一番演示下来,一个多时辰就过去了。 关乎吃饭这件大事,这些妇人们都听的十分仔细认真,她们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却并不笨。那棉片儿捶打,跟洗衣服的时候不是差不多么?用铜钱编甲片,似乎比用篾条编盖帘,编框子还要容易许多。 这会儿的女人干活儿多,大部分也都手巧,基本上看了一遍,便能记住一个大概。当然,记住是记住了,手却还是生的,这就需要下大功夫去练。 “暂时没学会,没看明白的,也不打紧。今日一天,我都呆在这儿,谁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直接来问就成,大不了就再演示几遍。” 霍青桐很是爽朗的说道。 “待会儿所有家中有男人在当兵的,你们每个人,都会给你们发二十斤棉花,并十八斤二两的铜钱。这些东西,是要用来造甲的。二十斤棉花,要打成十三斤的棉片儿。而这些铜钱,则是要编成五十三个大的甲叶。” 听到这些消息,下面立刻又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不少人已经是暗暗动了心思——十几斤铜钱儿,那得是多少钱? 霍青桐看在眼里,心中一阵冷笑,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冷哼一声:“我再说一遍,这些,是用来造甲的!造甲,你们知道意味着什么?你若是敢粗制滥造,偷奸耍滑,甲胄的质量不合格,那么谁穿了这件甲胄,谁就要倒霉,说不得在战场上就让人一刀给砍死了!” 下面安静下来,只是不少人神色间都是颇为的不以为然。 霍青桐知道,怕是不少人正在想,别人被砍死,关我什么事?只要不是自家男人就成、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也穷过,我也知道这些钱,都想划拉到自己手里。但是……”霍青桐顿了顿,清秀的小脸紧绷着,满是森森的寒意:“这些铜钱,这些棉花,你们不能动!谁也不能乱动!” “你们交上来的东西,都会记录在案,旁边写上你们的名字。会有人一件儿一件,仔仔细细的检查,如果发现有谁交上来的斤两不对,或是棉片不够结实坚韧,总归只要是出了问题,立刻就能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倒霉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全家都会被赶出磐石堡,你们的男人,也别想当兵了,卷铺盖滚蛋吧!” 一番威胁恐吓之下,不少人都是心中惴惴,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能在这上面打主意。 饶是如此,霍青桐也知道,怕是依旧有人会抱有侥幸心理,毕竟这些人们,都是穷怕了的。所以她又抛出了一个杀手锏:“” “另外,再说一句,你们打造出来的棉片,甲叶,最后做成甲胄之后,谁做的,就分给谁的男人穿。”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傻了,谁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爽爽朗朗,大大咧咧的霍姑娘,竟然能想出这么一个主意。顿时那些心里打着歪主意的人都蔫儿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再也不敢有歪心思了。 废话,现在偷工减料,就算是没给查出来,回头造好了,让自家男人穿上了,结果质量不行,害的自家男人丧命那该怎么办?这些女人哪里懂得战争?自然是霍青桐一吓唬,她们就都信了。 这个主意是霍青桐想出来的,还专门给董策做了请示,董策也很是赞赏。当时董策还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这妮子看上去傻乎乎的,还真有几分歪主意。” 当然,谁做的就让谁家男人穿这话,自然只是说给这些女人听的而已,真要是操作起来,根本不可能。让她们上缴东西的时候写上名字,到时候仔细检查也就是了。等最后甲胄完成,肯定是统一的规格,统一的大小,自然是发给谁就算谁。 第366章 三六五 另一条活路 第367章 三六六 再走阳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7章 三六六 再走阳和 接下来,霍青桐便是指挥着那些库丁把一个个的棉花包扛下来,给这些妇人发下去,铜钱则是现场直接过秤,让所有人看清楚斤两之后,再裹上布让她们拿走。这样做也是为了避免麻烦,以免到时候产生纠纷。如此有了众人的见证,到时候就好说话了。 每个人都是拿着自己的户籍证明上前来领,只要是领了的,霍青桐便在他们那户籍证明上盖上一个小小的印章,再登基造册。如此做,也是为了防止冒领和多领。 至于那些家里男人不当兵的,她们也可以来领,只是今日不够,得过两日再来。反正她们的男人现在多半都在工坊打杂,那边粮食还是按日发给,而且数目也不少,省着点儿吃,总是够得。 这些人领完了之后,霍青桐便是搬了把椅子坐在那儿,谁要是有疑问,可以直接去问她,现场演示。 郑氏是个心灵手巧的,看了一遍便学的差不多了,为了保险,她又在这里留了一会儿,又看了两遍,还直接拿着铜钱编了一编,确定没问题了,这才离开。 而那边厢两个娇俏的姐妹花正站在人群中往这边儿张望。 两个女子都是穿着青布衣裳,都是一等一的好人才,却是各自有着不同的风韵。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长的很有几分妩媚诱人,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风情。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身体也瘦弱了些,弱柳扶风,看上去怯生生的,跟受气儿的小白菜也似。 旁边那些年纪小些,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头发长而浓密,几乎要打到腰上,看上去满满的都是活力。鼓囊囊的胸,红润润的唇,挺翘翘的小屁股,充满了少女的诱惑。 那年纪小的道:“姐,方才霍姑娘说,咱们也能去领呢……” “你领了给谁穿?咱爹又不当兵?”秀枝捏了捏她的手:“不过倒也是个好事儿,咱们俩一人做一套,到时候就是一石粮食发给,也是给爹爹分忧。娘身子弱,就别跟她说了,省的又受累。” 秀竹点点头:“我就是想着给爹爹分忧的。” 她忽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姐姐道:“姐,正好,你教给我织布吧?” 秀枝有些诧异:“你以前不是死活不愿意学么?今日怎么转了性子?” 秀竹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轻轻捻了捻衣角:“还不是爹了,大年三十那天惹得她不高兴,我就想着纺些布,给他裁一件儿衣裳,也算是给爹爹赔礼道歉了。对了,你还要教我裁衣服。” “真的?”熟知自己小妹脾性的秀枝有些狐疑的问道。 秀竹跺了跺脚,吐了吐舌头,嗔道:“当然是真的了,小妹想尽尽孝心么,姐你也真是的,这么不信人家、” 秀枝一笑,拧了拧她的脸蛋:“信了,信了,怎么不信?算你还有良心,知道疼爹爹。” 这年头,用的布基本上都是自家产的,织造的,少有去买的,古来如此。 而历年来朝廷征税,基本上这布匹也是少不了的。像是隋朝开皇二年规定:一夫一妇为一床,交纳租粟三石,调绢一匹也就是四丈或布一端也就是五丈、绵三两或麻三斤。唐朝则是规定:每丁每年向缴纳粟两石,此为租;输绢两丈、绵三两,或布两丈四尺、麻三斤,此为调;服役二十日,称正役,不役者每日纳绢三尺或布三尺六寸,此为庸。 大唐鼎盛之时,年入钱二百余万缗,粟千九百八十余万斛,庸调绢七百四十万匹,绵百八十余万屯,布千三十五万余端。 到了明朝末年,商品经济高度发达,棉布成为一个非常巨大的市场,在苏松常,山东等地也都出现了一些棉布织造的工坊,不过商品经济的活跃,只限于东部这一小块经济富庶繁荣的区域。像是晋北这里,基本上还是自产自用,以及缴纳赋税。 由此可见,这个年代的乡间百姓家庭,还是需要自己制造大量的布匹的。庄户人家的女人,少有不会织布的,贾秀竹之前一直都是家里人的掌上明珠,自然不舍得让她做这个,只是现在,却也是闹着要学了。 不过手织布这玩意儿也不太好学,织造工艺极为复杂,从采棉纺线到上机织布经轧花、弹花、纺线、打线、浆染、沌线、落线、经线、刷线、作综、闯杼、掏综、吊机子、栓布、织布、了机等号称大小七十二道工序,全部都是用手完成。其复杂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 正月初八日,董策带着几个家丁去了阳和城。 倒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今日是与侯方域约定的时日。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只是天气冷的紧,冷风刮脸似钢刀一般,不过这不打紧,只要太阳出来就成。 根据习俗,正月初八日是谷子的生日。这天天气晴朗,则主这一年稻谷丰收,天阴则年欠。在今日,百姓们会对写有谷物名称的牌位进行膜拜,并且不吃煮熟的谷物。 阳和城繁华繁华依旧,或许可以说,是比之前更加繁华了许多。 这会儿还没出正月十五,从大年三十到正月十五这半月的时间里,正是大明朝全体上下一个狂欢的时节——宴饮,游玩,聚会,等等不一而足。当然,这种狂欢,是不属于商人的。恰恰相反,在这个时候,他们是整个大明朝上下最忙碌的一群人。 官僚富贵,士子文人,乃至于是一般的百姓,这些时日的花销,都是远大于之前。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市场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销售的好时节,商人们忙着将各地的商品互相转运贩卖,熙熙攘攘,利益往来。 城外,停了一些马车,一些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打扮之人,正在放生。放生的多半都是鸟,正月初八有放生的讲究,而这个时代,养宠物的也不少。富贵人家图一个积德行善,便把这些鸟儿都给放了。当然,另外一些兽类的宠物也有。这些放生人却不知道,他们这儿放生了那些狗啊什么的宠物,这些家伙走不了多远就会被一些躲藏在暗处的人给打死吃了。这些宠物生长在富贵人家,吃的比一般的百姓都好得多,正是膘肥体壮,吃起来香的紧,满嘴流油。 这年头,终归还是穷人多的。 阳和城的四门,不知道多少商贾在此时出入其间,带来了大量的财货,也给这座北地的大埠带来了似锦一般的繁华。 单单从出入量上来看,似乎比前几次来的时候都要拥挤热闹的多。 一进城门,只觉得脑袋就嗡的一下,满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摩肩接踵,挥汗如雨。 董策等人下了马,牵着往前走。 大街两边到处都是卖东西的摊贩,还有许多乡间的百姓来这里卖一些土特什么的,就在街边铺上一块布,把扁担放下做着,两个竹筐往前一放,这就算是开卖了。 董策眼睛也在不断的四下看着,他忽然有个想法,是不是买些东西给红袖带回去。自从红袖跟了他之后,家中的事情,一直是她在操持,董策向来是撒手不管的。今天一进了城门,看到那满大街的摊贩商品,心里顿时就冒出来一个想法:若是后世哪个男人这么四六不管,怕是早就给女人一脚踹了。 自然是不用担心红袖心里有什么想法的,这个时代的男人,哪怕心里能这么想想的,也都是不多的。不过董策是想买些东西给她,来表示表示自己心意的。 只是想想,似乎什么都不缺。 一路走来,董策发现街边卖花灯的极多,心中便有些诧异,现在离着八月十五还有一段时日,这就开始卖花灯,是不是也太早了些? 旁边传来几人的对话,董策听了,拍了拍脑袋,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今日正月初八,民间以为众星下界之日,往往制小灯燃而祭之,称为顺星,或是祭星。 国朝佛道儒三足鼎立,自从汉朝明帝时期佛教东传以来,也是迅速的在中华大地上绵延开来。千百年来,两教明争暗斗,互有胜负,但是总体来说,有这么一个规律:依附于皇权,皇帝信哪个,支持哪个,哪个就要占上风一些。 像是北周武帝灭佛,佛教在北朝便几乎一蹶不振,南梁武帝崇佛,于是便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大唐皇帝李家自称老子之后人,极为尊崇道教,道教便长期占据了上风,而后来武媚娘牝鸡司晨,为了压制李唐,便在全国大兴佛教,于是佛教不过是短短的数年时间,便是彻底的压过了道教,盛极一时。 元朝可说是国朝历代中最为崇佛的,因此在元朝统治的九十七年中,佛教极为的鼎盛,鼎盛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而且其中良莠不齐,像是喇嘛僧人,也即所谓“番僧”因而获有种种特权。元世祖忽必烈以僧人杨琏真伽为江南释教总统。杨琏真伽占有田地二万三千亩,私庇平民二万三千户,仗势勒索金银珠宝。各级僧官也都占有不等的地产,隐庇平民,不输租赋。一些僧官甚至凌驾官府,受理民讼,多方勒索,成为地方一霸。 佛教寺院遍布各地,都占有大量的田产。元世祖忽必烈敕建的大护国仁王寺,在大都等处直接占有的水陆地和分布在河间、襄阳、江淮等处的田产,共达十万顷以上,此外,还有大量的山林、河泊、陂塘。大承天护圣寺,在文宗时一次赐田即达十六万顷,顺帝时又赐十六万顷。一般寺院也都占有数量不等的田地。大德《昌国州图志》记全州共有田土二千九百余顷,其中一千余顷为佛寺道观所占有。 江浙行省寺院林立,占有田地数不可知,行省所管寺院佃户即有五十万余户,各地寺院还占据山林为寺产。正所谓,海内名山,寺据者十**,富埒王侯。寺院田土山林,虽然属于寺户,不为私人所有,但实际上为各级僧官所支配。大寺院的僧官即是披着袈裟、富比王侯的大地主。 第367章 三六六 再走阳和 第368章 三六七 离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8章 三六七 离别 佛教寺院所占的大量田产,除来自皇室赏赐和扩占民田外,也还来自汉人地主的托名诡寄或带田入寺。元代寺院道观可免除差发赋税,因而汉人地主将私产托名寺院,规避差税。有的富户使子弟一人出家为僧,便可将全家田产托名某僧所有,不再纳税。这一点,倒是和大明朝百姓托庇于有功名的读书人门下一般。有的地主将田地舍入寺院,再向寺院承佃,这样,便可不再向官府交税和不再负担差役。 也还有一些地主,名义上布施家产入寺为僧,但仍与妻妾同处,占田出租,与不出家没有什么区别,但因此便可逃脱赋役和官府的一切烦扰。仁宗时,浙西土豪沈明仁,创立白云宗,托名佛教,强占民田二万顷,纠集徒众十万人,蓄发娶妻,自有田宅,形成一个托名佛教的地主集团。 到了明朝,道教和佛教的势力,都有一些衰减,明朝皇帝,信佛的也有,信道的也有,什么都不信的也有,于是便是此消彼长,不一而足。 只是作为本土教派,道家的影响力还是相当大的。 按照道教的说法,每人每年都有一位值年星宿,也叫“流年照命星宿”,日、月、水、火、木、金、土、罗候、计都九星轮流值年照命。人的一年命运如何,完全操在这位值年星宿手里,而每年正月初八日为诸星君聚会之期,又传为诸星下界之日,故在这天祭祀星君,便有可能获得星君的垂佑。因此,在这一日,人们有的到白云观星神殿也即是元辰殿去烧香顺星。但不论是否去观里进香,是日晚间,天上星斗出齐后,各家都要举行一个顺星的祭祀仪式。 用两张神码,第一张印着星科、朱雀、玄武等,第二张是“本命延年寿星君“。二张前后撂在一起,夹在神纸夹子上,放在院中夭地桌后方正中受祀。神码前陈放着用香油浸捻的黄、白二色灯花纸捻成的灯花,放入直径寸许的“灯盏碗“,点燃。再供熟元宵和清茶。黄昏后,以北斗为目标祭祀。祭祀后,待残灯将灭,将神码、香根与芝麻秸、松柏枝一同焚化,祀成。 祭拜后,由家中大妇把这些灯花分别摆放在寝室、厨房、客厅的案头、炕沿儿、箱柜以至院内台阶、角路、门洞等处,名曰“散灯花”。此时,长辈要向儿孙讲“一寸光阴一寸金”、“慎独”之类的道理。因为“流年照命星宿”时刻在监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以要慎独。直至所有灯花燃尽,然后全家互道“星禧”后,灯光才得重亮,鞭炮才得点响,院中的“钱粮盆”内神码、香根与芝麻秸、松柏枝一同焚化点燃,宛若篝火。 一路走着,忽的瞧见一家唤作‘水墨香’的胭脂水粉店,这名字起得雅致,店面也是颇为的雅致。他家的店面比别人家要往后退了大约四五尺,留出来一片空地,上面种着几丛竹子,这会儿冬日,已经是一片枯黄,却更增添了几分凄清孤傲的意味。店面不大,门口青瓦飞檐,白石台阶,却是幽静的紧。 董策一瞧便是喜欢,有心想进去看看,只是这会儿已经快要到中午了,也接近了和侯方域约定的时间,便心里暗暗记下,待会儿回来的时候定是要进去看看的。女人家,哪里有不喜欢这等东西的? 一路到了侯方域的宅子外面,却见外面停了两辆马车,一辆颇为的精致华美,另外一辆,却就要逊色的多了,看上去颇为的陈旧。只是董策却知道,那辆看上去颇为老旧的马车,才是真正值钱的。用料极为考究,样式也流畅大方,边角都用白铜包住,很是庄重,透着一股低调的奢华。而里面空间很大,铺着厚厚的波斯毯子,足以容纳四五人,更有一些精巧细致的玩意儿。甚至在马车的夹层里面,还有一个储藏冰块的匣子。若是夏日,将美酒镇在冰块之中,待其冰凉,取之饮用,味道可谓是甘冽清甜到了极处。 这辆车,才是侯方域的座驾。 马车旁边,有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面色严肃的骑士,他们都穿着统一的黑布棉袍,披着棉制的大氅,戴着皮帽子。虽然是坐在马背上,腰板儿却是挺得笔直,每个人的腰间,都是挂着一口刀。他们眼睛很是戒备的四处看着,身体看上去都充满了力量,显然战斗力不俗。 董策瞧了,心里便是微微有些吃惊。 这年头儿,私藏刀械还是朝廷明文禁止的,虽然不像是后世那个鞭子王朝那般森严,但是一经发现,也是从重处置。当然,这玩意儿是无法绝对禁止的,民间的镖局,商队,甚至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都有相当数量的刀械藏着。只是甭管私底下怎么样,在明处,他们也都还是遮遮掩掩的。就像是那些商队的护卫,自然都是有武器的,却不会露出来,而是故意放在腰间或是什么其他的地方,让那个地方鼓囊囊的,使得人们一看就知道有武器。这是一种对屑小之辈的威慑,但是如果直接拿出来的话,那就是故意挑战律法了。 这大概就相当于是我让你知道我有,但是我不会亲口说出来这个意思了。 这些人一看气质,董策便知道定然是军人出身,等闲江湖人士,就算是杀了不少人,却不会有这种冷厉沉凝的气势。只有军中人,鲜血侵染的前程,经历过大的阵仗,才会如此。很显然,他们都是军中精锐,但是却又偏偏没穿甲胄。这就说明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了,而又故意把武器给露出来,如此行事,未免太高调了些。 那张掌柜穿了一身灰鼠皮的袍子,正站在马车边向这边张望,见了董策便是挥手高声道:“董大人,这边,这边。” “汉臣兄来了?” 马车中传出一个声音,接着侯方域便是钻了出来。他穿了一身青色绸缎直缀,外面披着一件儿雪白的白狐披风,真真是称得上一个风雅如玉。见了董策,他快步迎了上来,笑道:“汉臣兄。” “哈哈,朝宗,过年好,过年好!”董策笑着拱拱手,有些诧异道:“怎地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汉臣兄也好。”侯方域拱拱手,把董策拉到一边,摆摆手,满脸的不情愿:“嗨,别说了,真是晦气。前日初六的时候,便受到了京中父亲大人着人送来的信,说是二月二龙抬头那天,是老家一个长辈的生辰,那长辈今年正是七十大寿,已经给他送了请帖。那长辈地位尊崇,说起来,父亲大人还要管他叫一声太叔公。再说了,人活七十古来稀啊!父亲嘴中家乡人对他的看法,本来是想亲自去的,怎奈何实在是事务繁忙,脱不开身,便让我去替他去。嗨,我算了算,人家比我高了四辈儿,我都不知道去了该叫什么。” 董策笑道:“这就要启程了?” “嗨,我是真不想走啊!”侯方域有些遗憾道:“本来当初约定初八见面,是想着在这阳和城再与汉臣兄你宴饮游玩射猎一番。这晋北风光姝丽,别有一番趣味,我还打算多去几个地界儿呢!等到阳春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杂花生树之时再走,岂不妙哉?只是没想到,今日却是要告别了。” 他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怅然:“前日得了消息,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准备出发去往归德府了,本想着着人去磐石堡寻你,只是手下没人认识磐石堡在哪儿。便拖到今日,汉臣兄,着实是抱歉。” “嗨,你那是大事儿。反正等你事了了,再来此地寻我便是,为兄就在这里为官,还跑的了不成?”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道。 “也只能如此了。”侯方域看着董策,神色郑重道:“汉臣兄,你我交心,以后有用得着朝宗的,去封信便是。送到此间老张那里,他自然有路子给我送去。” 董策心中暖暖的,一阵熨帖,却是瞪了一眼他:“瞧你说的,以后有事儿没事儿我便去信,若是不求到你头上,难不成咱们还能不往来了?” 侯方域一愣,然后两人便是相视而笑。 “此去归德府,不下千里,地方不靖,盗贼流寇横行,朝宗你可要小心。”董策叮嘱道。 “汉臣兄放心便是。”侯方域指了指那些黑衣骑士:“父亲大人着人送信的时候,便是让他们来的,都是蓟镇军中的精锐,当初父亲大人从昌平带来的,一直在府中效力。” 他压低了声音道:“汉臣兄,他们背囊里还都藏着弓弩呢,等闲百十人的流寇毛贼碰见了,也是敌不过他们。” 董策点点头,心中了然。侯恂在崇祯三年以兵部右侍郎出驻昌平,人称“督治侍郎”,他在那边是管军的,同时负责镇守明十三陵,手底下精锐士卒自然少不了。虽然文官一般来说是不能蓄养亲兵的,但领军的文官显然是个例外。 第368章 三六七 离别 第369章 三六八 倾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69章 三六八 倾心 “是啊,一看就是练家子。”董策点点头:“如此为兄便放心了,本还想着,若是你没什么得力的人手,我便拍些家丁给你,他们还是有些能为的。” “还有,早知道你要走,便给你置办些土特来了。银钱你是不缺的,只是晋北不少特产,也算是稀罕物。” “嗨,放心吧,我着人买了不少,都带了,嘿,那莎窝窝可真是好吃,只是这光景只有干果,若是有新鲜的,怕是牙都要甜的掉下来了。”他忽然一拍脑袋,笑道:“对了,汉臣兄,还有一件大事未曾跟你说呢!” “哦?什么大事?”董策笑问道。 侯方域方才还神情低落,有些蔫儿蔫儿闷闷的,现在却是兴高采烈起来,笑得见眉不见眼,显然是大好事儿。 他回头招了招手,向着马车扬声道:“十娘,出来吧!” 话音落下,那辆马车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一支纤纤素手伸出来,轻轻撩开帘子,而后里面便是下来一个女子,向着这边微微颔首示意。 董策顿时惊呆了。 那女子三十来岁,梳着一个坠马髻,外面套着一身儿浅青色的褙子。她施了脂粉,一张脸风情万种,妖冶的紧。肤若凝脂,细腻光滑,妆容精致。整个给人的感觉,便是妖娆妩媚,就像是一枚熟透了的桃子,分外的甜美可口。 这是一个熟美到了极点的妇人。 竟是杜十娘! “这个,这个……?”董策看着她,心道这位不是对侯方域一直是不屑一顾么?怎地这是,要跟着他走? “汉臣兄勿怪啊!”侯方域笑嘻嘻道:“十娘说了,出嫁从夫,自然不能再与其它男子有任何的瓜葛联系,便是连话最好也是不要说的。” 看见董策脸上诧异的神色,他便很是得意。他拉着董策转过身来,压低声音道:“汉臣兄,如何,小弟可有一些手段吧?” 董策摇摇头,倒吸了一口凉气,盯着他道:“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 男人谈论起女人来,总归是比较有兴致的,可惜现在那位是侯方域的女人了,董策把‘上手’两个硬是给咽了下去。 “嘿嘿,大年三十那天。”侯方域哈哈一笑:“有道是贞女怕赖汉,十娘当初对我那般冷眉冷眼的,现在还不是温顺服帖?她已然把悦来客栈给关了,要随我去京中。” 他压低了声音,挑了挑眉毛:“这女子,虽是市井出身,贤惠着呢!” 董策心中一动,微微有些担心。 侯方域这等态度,可不像是谈论到自己心爱女人时候的样子,若是他真在乎杜十娘,把她像是宝物一样藏着掖着,怕是只会跟董策含糊的提一声,根本不会让她下马车。更别说是在这里用着等暧昧的语气半是炫耀的说着这等话了。 怕是侯方域,对杜十娘也只是玩玩儿而已,根本没太当回事儿。现在固然是蜜意柔情,千肯万肯,但是过了这段时日,怕是就不是如此了。说白了,估计他是把杜十娘当成了一个得手不太容易的战利品。 他为杜十娘有些不值,有心想提醒侯方域对她好些,但是想了想,这话还是不说的好,省的生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对三个人谁都不好。 又说了一阵儿,侯方域便是告辞,两人依依惜别,他搀着杜十娘上了马车。 马车轧轧而去。 看着被十几个侍卫护送着逐渐远去的马车,董策挥着的手落了下来,神色间也有些落寞。 和侯方域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两人关系却是相当之亲近,侯方域此人,至少在董策看来,是纨绔子弟中难得的俊杰。而且交友贵在知心,董策感觉和侯方域做朋友,是很舒服,很轻松的,两个人也很谈得来。这是单纯的友谊方面的东西,更别说,交好侯方域对事业上的帮助。去杨嗣昌那儿求取告身的那件事儿,若不是侯方域,怕是董策连宣大总督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断顿数月,已经是宛如至交。这还是董策在这个时代,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方才董策说的颇为的轻松,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以这个时代的交通水平和通讯水平,两人就此一别,远隔千里,再想见面,怕是不太容易了。 说句难听的,就此永别也是有可能的。 离开这里,董策又带着人去了悦来客栈。 那里果然已经是人去楼空,门口上了铁锁,门上窗子上都是落了一层灰尘。昔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悦来客栈,此时却是一片寂寥荒凉。 董策有些怅然。 悦来客栈还叫悦来客栈,名字没变,格局也没变,透过窗棂看去,甚至里面的摆设都还是跟去年一摸一样,只是这里,再也没有一个叫做杜十娘,站在柜台后面浅笑嫣然,魅惑十足的女子。 下去走了一圈儿,董策叹了口气,翻身上马,带人去了四海酒楼,要了两桌席面吃了。想了想,忽然记起来了,自己还有两个家丁在这儿呢,这些日子事务繁忙,几乎要把那两人给忘了。 济世堂医馆,还是人来人往,显然生意不错。 别的地方能关,这里是不能关的,阳和城中这些大小医馆,基本上都是年三十儿下午打烊,大年初二就开了。 正坐在柜台后面翻看账本儿的姬嘉群掌柜一抬眼正好看见董策进来,赶紧从柜台后面绕过来,行礼道:“见过董大人。” 董策笑道:“姬掌柜的客气。” 他事务繁忙,也不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这一次来,是来接我那两个不成器的下属的。” “可正是巧了,他俩正在这儿呢!”姬嘉群回头大声招呼道:“忠康,忠庸,你家大人来了。快过来吧!” 董策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由得乐了。 董忠庸和董忠康两人穿着一身青布衣服,戴着小帽,一副医馆里头跑堂小伙计的打扮,这会儿一个正踩在高高的梯子上从小抽屉里往外称量药物,另外一个则是给一个肩膀上一滩血的人包扎。 这是闹什么名堂? 他身后的家丁瞧了,一个个先是一呆,然后便是偷笑。 姬嘉群在旁边解释了一番,董策这才明白。原来董忠庸和董忠庸这俩人身子骨健壮,又都年轻,正是身板儿最好的时候,好精壮的小伙子。因此伤势很快便是恢复的七七八八了,他们却是那闲不住的性子,在床上躺的骨头都快软了,董策又不让他们提前回去,因此便跟姬家的老爷子主动请缨,说要在药店里帮忙打杂。老爷子本来是不答应的,但是架不住这两人整日里死缠烂打,最后只得同意了。 董忠康和董忠庸对医术根本是一窍不通,因此只能从最底层最基本的打杂干起,不过两人都是吃过苦的,手脚也勤快,一丝怨言都没有,反而是干的很带劲儿。过了些日子,医馆中便是人人夸赞。 姬嘉群笑道:“董大人,当初真是不该收您诊金的,这二位养病的却如此勤快,我都不好意思了。” “嗨,一码归一码。”董策摆摆手道:“诊金怎能不给?当初要耗用了令尊不少上等药膏。” 董忠康和董忠庸跑了过来,看见董策都是大喜,赶紧跪地磕头道:“老爷!” 董策皱皱眉:“起来,也不看这是什么地界儿!” 周围的病人大夫已经不少人看过来了。 两人站起身来,都是壮棒汉子,这会儿眼圈儿却都有些红了,看的董策也是心里一暖。 终归是自家人亲近呐! “喝,一点儿没瘦,瞧着还贴膘儿了,看来这些日子吃的不错。”董策打量了他们一眼:“喝,我瞧着你俩在这儿呆的挺乐呵,干活儿还勤快,要不然就别回去了,就在这儿呆着吧!” 两人吓了一跳,董忠庸赶紧结结巴巴的解释:“老爷,您……您……俺……俺跟着你,俺不在这儿呆。” 董忠康瞪了他一眼,低声道:“老爷,您别误会。小的和忠庸这次惹下这般大的祸端,还劳动老爷把我们捞出来,又只能在医馆里躺着,不能为大人效力,我们俩这些时日,可是把肠子都给悔青了。略好一些之后,便想着要为大人分忧,寻思着,现在队里还没有一个大夫,刀枪无眼,万一兄弟们有个啥差错,那可咋办?我便跟忠庸央求着老爷子,在这医馆中当学徒,学些医术,以后也好以备不时之需。” “哦?”董策心中一震,没想到他能有这般心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你这些时日,学到了些什么?” 董忠康恭敬道:“回老爷的话,一般的跌打损伤,知道该用什么药,如何处置了。刀伤剑伤这些外伤,已经学会了如何包扎,外敷什么药,内用什么药。小的惭愧,就学了点儿这个。” “你有心了。”董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这么短的时日,能学到这些,已然是不容易。” 董忠康连道不敢,又道:“小的学的只要是配药用药,忠庸学的是包扎。老爷,小的有个建议。” 第369章 三六八 倾心 第370章 三六九 买猴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0章 三六九 买猴儿 董策道:“你说。” 董忠康道:“咱们走的时候,能不能在济世堂采买些药材,药膏和成药回去?这里不少药物治跌打损伤和刀剑外伤是极好的。” 董策点点头:“你这个提议很好,成,待会儿你便负责这个吧,多买些回去存着。” 董忠康应了。 姬嘉群在一边笑道:“不枉老爷子让你在这里做事,知道往自家里拉生意了。” 董策深深的看了董忠康一眼,这个名字,他记住了。 ………… 董策把采买药膏,药材的差事交给了董忠康和董忠庸去办,两人也确实是对这方面比较了解了,很快就口述列出一张单子来,那店里的伙计分类去拿,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便全都凑得齐全。 林林总总两个大包,加起来怕不得有个三五十斤重的,一共花了董策一百七十三两九钱银子,不过这属于必须的开销。现在若是吝啬这点儿银子,等以后出了状况,可是追悔莫及。 董策寻思着,是不是该给军中配备军医了,且不说刀伤剑伤了,就是平时士兵们有个小病小灾的,总也不能苦熬着吧? 出了济世堂,董策嘱咐董忠康和董忠庸去买几只猴子,然后便带着其他的人去了他在阳和城的店面。 买猴子,也是这一次董策来阳和城的目的之一。 至于原因,则是让他很有些不悦——这半个月来,陆陆续续的病死了三五匹马。明朝可不比塞外,更不比辽东,向来是极为的缺马,很少有军队能有一支规模足够大的全骑兵军团。虽说甘肃宁夏这些传统的养马地并未丢失,但是由于管理的不善,官员贪污横行成风,导致战马的数量永远是停在纸面上。像是陕甘马政,纸面上还有战马二十几万匹,实际上一根马毛都没有。 董策的这些战马,倒是没花什么钱,不过得来的也不太同意,一些辽东雄骏得自于那些被杀的建奴,剩下的那些蒙古马,则是从马贼手里抢来的,两番血战,付出的代价也不可谓不大。 而且这种能够抢的战马的机会,可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有的,也就是那两次而已。有了这些马之后,再想补充都是极难,毕竟在大明朝,战马属于是有价无市,有钱你都未必能买得到。董策初来乍到,时日未长,路子还没铺开呢! 因此死了这几匹战马,可是让他心疼的不得了,说句诛心的话,怕是他宁可麾下百姓死上几个也不愿意战马出事儿。 死因已经查清楚了,是由于马瘟,说白了,是血虫病——发烧,拉稀,不肯吃东西,而且有的拉血。 之所以得血虫病,是因为入口的草料有问题,里面有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之类的。但是董策总不能不给它们吃草,而且这个年代也没办法清楚草料上面的病菌。 所以便要来买猴子。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世间万物,冥冥之中总有一些非常奇妙的联系,猴子和马就是这样一对儿。 在这个年代,军中一般都会在马厩中养猴子,这样能有效的趋避马瘟。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其中原因,众说纷纭,但是根据千百年下来的经验得出来的结论却是很明确了——马厩里养猴子,就是能够趋避马瘟。 至于其中的原理,有两个说法。 其一是:猴子天性好动,每每当这些马松懈倦怠的时候,猴子就会去撩拨它们。这样就使马时刻保持忧患心理,并且还得到一定的训练。从而提高马队对血虫病的抵抗能力,所以猴子便有了弼马温之称。 其二则是:明人**星所撰文集中,有这么一段话,说:‘《马经》言,马厩畜母猴辟马瘟疫,逐月有天癸流草上,马食之永无疾病矣。《西游记》之所本。’”也就是说,母猴每月来的月经,流到马的草料上,马吃了,就可以辟马瘟! 平心而论,应该是后者比较有说服力的。 无论如何,猴子反正都是有一个弼马温的外号,这也是西游记中孙大圣弼马温的由来。 孙悟空曾在天宫任过“弼马温”一职,在取经途中,悟空因此曾被八戒和妖精多次取笑过。《西游记》虽是神话涉及人物的官职,都是采用明朝的官制,并非向壁虚构。但明朝管御马的机构,始设于吴元年九月,名称御马司,正五品,掌御厩马匹。却为何叫“弼马温”?别说是明朝,其它任何一个王朝的官制里,都没有“弼马温”这个职位。 便是来源于此了。 董忠康和董忠庸两人在这阳和城中待的时日可不短,对这儿比董策更熟悉,由他们去买,自然是再方便不过。其实这等事,董策让张麻子去是最省事儿的,只是张麻子总归是人家刘三爷的手下,自己老是去支使他,就算是刘三嘴上不说,心里定然也是不高兴的。 董策带着剩下的几个家丁去了自家的店面。 店面位于棋盘大街最繁华的的路段,这里也是阳和城最繁华的所在,一眼看去,人头攒动。周围都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人来人往,顾客盈门。却惟独这家店面的,大门紧闭,铁将军把守,一片冷清颓废。倒是让一些没有店面的摊贩看中了此处,这里门前有数级台阶,台阶上面空间颇为宽大,下面也是很开阔,正是做生意的好地界儿。那些摊贩便自在阶下铺上一块破布或是毡子,在上面摆上了要贩卖的商品,屁股地下随便垫点儿什么,便笼着袖子坐在台阶上吆喝起来。 还别说,这儿人流量极大,人来车往的,在这儿摆上摊位,根本就不愁没人来买,因此这些摊位前头,也是各自围着一堆人,瞧着也是热闹。 董策看了,不由得心中苦笑。虽说这是自家店面,也不用交租金,但是这店面在这儿荒废一日,便是损失不知道多少银钱。 家丁们瞧了,都是很不高兴,这些摊贩当街售卖也就罢了,却是大摇大摆的占了自家门前的地界儿,一副此间主人的样子。当即,董勇振等一群家丁便是翻身下马,大步走过来,开始驱赶这些摊贩。 董策淡淡的瞧着,并没有阻止。做事儿没有这样做的,看他们娴熟的样子,这些人怕是在这里摆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们已经习惯了在这儿售卖东西,怕是已经潜意识里面把这里当成了他们的地盘。如果自己不但不驱赶他们,反而允许他们在这里继续做,他们怕是气焰会更嚣张,更觉得他们是对的,不但不会感激自己,背地里闲言碎语也不会少。而若是自己动用人手驱逐他们,他们固然心中也有怨气,却也当知道,他们做错了,这片地是有主人的。 再说了,若是现在允许他们继续留在这里,那店面开张之后呢?岂不是更麻烦? 那些摊贩见这群人一个个魁梧高大,便知道是不好惹的,再看看他们身上携带着的兵器,顿时就更胆怯了三分。董勇振虽然能打,却不是个莽夫,他当初在家乡也是横行一时的打行。做一个合格的打行,不但得手底下功夫硬,更得练就好眼力,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万万不敢碰一下,还要有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本事。 他上去之后先不动手,而是把藏在兜囊里面的骑兵刀的刀柄亮出来,低低喝道:“老子等是董大人的亲兵,这店面是董大人家的,你们在此摆摊儿,是何用意?大人宽仁,不追究你们,赶紧散去吧!若是再不识抬举,一张帖子送去阳和县,把你们都下了大狱!” 他先是亮出身份,对这些人进行威慑,而后再出言威胁,就更把效果增强了十分。虽然不知道这位董大人十个什么官儿,但一看他亲兵的做派,便知道是个大官。而更让他们畏惧的是那一句——拿去阳和县,下了大狱。若是说百姓对军队还有那么一丝‘你敢当街杀人么’的不在乎的话,那对地方官府,却是畏惧到了极点。 地方上的衙役,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其作用是军队也无法起到的。 果然,这些摊贩二话不说,点头哈腰的便收拾东西走人,生怕走的晚了给这些凶神恶煞的军汉拿去。 董策见人都被清光了,这才策马缓缓向前过去。 到了门前,他刚翻身下马,忽然一变窜出一道黑影来,扑倒在他面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双手却是高高举起,手里举着一个缺了半边儿的破碗,口中一叠声道:“大老爷,求求你了,赏点儿吃的喝的吧。大老爷,您公侯万代,万家生佛,大慈大悲,求求您了……” 董策不由得一怔,仔细一看,却是个乞儿。 这乞儿身上穿着还是有些单薄的秋装,而且上面已经破了不少洞,露出了里面的一片片肌肉。那肌肉又黑又脏,有的上面还裂开了小口子,血坸混着污泥堆积在里面。今儿个天气并不暖和,这乞儿跪在地上一阵瑟瑟发抖。他双手已经黑的看不清楚本来的面目了,上面满满的都是皲裂的血口子,一头长发板结在一起,不知道多长时日没洗澡了,身上还散发着一阵阵的酸臭异味儿。 第370章 三六九 买猴儿 第371章 三七零 乞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1章 三七零 乞儿 董策甚至无法分辨出这乞儿到底是男是女,方才他发出的那声音尖锐嘶哑,就跟鸭子嘎嘎叫一样,有点儿像是正处于青春期变声的少年。 董勇振大怒,他一时不查,让这乞儿窜到董策面前,心里很是自责。这乞儿身上这般脏臭,岂不是玷污了大人的眼睛?再说了,若不是乞儿,而是一个刺客,那大人岂不是危险? “你这该死的乞儿,不长眼么?惊扰了大人,打不死你!”董勇振发出一声低低的怒吼,便要上来把他拖下去。 董策却是摆摆手,示意董勇振退下。低下头,饶有兴趣的问道:“怎地不找别人乞讨,单来找我?” 那小乞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显然是有些害怕,却不敢说话。董勇振在一边低声恐吓道:“快说,再不说当心来自的拳头。” 董策赞许的看了他一眼,董勇振倒是个有眼色的,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果然,那小乞儿给他一吓,赶紧道:“老爷您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官儿,大官儿总归是更有慈悲心的,问大官儿要,会赏的多些。” “哦?”董策笑道:“你怎知道大官儿就不吝啬?” 那小乞儿说了句话,口齿便利索多了:“大官儿就算是吝啬,随便丢出来的他觉得不心疼的东西,也比那些不吝啬的一般人慷慨解囊赏的都多。” 董策一怔,眼神顿时便有些重视了,这小乞儿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有条理又颇有些哲理的话来,不由得让他很是诧异。而且这贪图,这用词,显然不是一个小乞儿所能有的口吻。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董策沉声道。 那小乞儿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阵儿,还是抬起头来,看了董策一眼,便是赶紧垂下眼皮儿。 董策又是愣了愣。这一抬脸,他现在倒是看出来了,这小乞儿的确是个男的,看上去年纪绝对不大,也就是十一二岁左右,难怪一副变声期的公鸭嗓子。他脸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脏污,事实透过这些还是能看得出来,这乞儿肤色白皙,长的颇为清秀,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乞儿长的白皙清秀并不奇怪,但是有书卷气,这便说明他是读过很多书的,而且肯定当乞儿的时间不长。若不然的话,就算再怎么浓重的书卷气,在乞丐窝里混得时间长了,也都成了痞气和市井气了。 让董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的一双眸子,黑漆漆的,咕噜噜乱转,充满了灵气。 董策瞧着他,忽的脸一拉,喝道:“你这乞儿,好生无礼,却也要知道,大官儿固然赏你得多,发起脾气了,却也不是你能承受的。我这家丁脾气好不好,你就不信给当街打死?” “不会的。”那乞儿却是没被董策吓住,嘻嘻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你们大官儿都是要脸面,重名声的,肯定不会当街做这等事。而且大老爷您一看就是面善讲理之人,岂会把我当街打死?” 董策闻言哈哈一笑:“你这乞儿,倒是有些意思。” 他摆摆手:“天凉,别在地上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谢大老爷。”那乞儿道了谢,恭敬的站在一边,腰微微弯起来,很是恭敬,显然是个知礼的。 董策心中更是好奇,问道:“本官听你谈吐,看你举止,当是读过书的,怎地流落到这般境地?” 他不说还好,话一说出来,那乞儿忽的眼圈一红,眼泪扑簌扑簌的就掉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开始是抽泣,哭了两声儿,便是咧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嘶声喊道:“老爷,我惨啊,我家公子爷,惨啊!” 他跪在地上一边哭喊一边用拳头使劲儿的砸着地面,状极悲痛,显然不是作假。 董策淡淡的瞧着,情知他必定是经历过一番惨事的,只是这惨事自己若是能管那便管了,若是能救那便救了。若是不能,自然也不会强求。 这乞儿一边哭一边把事情原委说了,董策听完,也不由得唏嘘,原来其中还有这一番故事。 前一段时间,在阳和城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命案。 一个秀才带着书童,在酒楼吃酒的时候和当地一个青皮,诨名唤作花狗六的起了冲突,结果那花狗六借着酒气,一拳便是擂在那秀才的太阳穴上。那秀才也不禁揍,这一拳下去,直接口吐白沫,瘫在地上当场便死了。 花狗六当时根本不知道自己打死的是谁,见那人是外乡口音,又衣着寒酸,就带着个小跟班儿,不像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主儿,因此也没太当回事儿,只想着事后打点一番,自然也就没事儿了。这些年来,花狗六手上也有几条人命了,还不是安然无恙?却没想到,被他打死的这位,不但是个秀才,更是那一年他们县的县试第一名——案首! 大明朝文风昌盛,科举竞争异常激烈,而作为一个文人,走到最最巅峰的,不是官居一品,内阁首辅,而是——连中六元! 这六元,指的乃是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试试第一,称为连中六元。当然,这连中六元,委实是难倒了极点,自从隋唐科举大兴,一直到清末张骞考中最后一个状元,晃晃千余年科举史,连中六元者不过是洪武朝黄观一人而已。别说是连中六元了,便是连中三元,也是屈指可数。 这县试案首,便是连中六元的第一元。甭管是在什么级别的考试中,哪怕是最初级的县试中能拿到第一,也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绩,这地位,就比一般的秀才要高出不少。 那给打死秀才的小书童鬼精鬼精的,偷偷溜了出去,拿着他家公子的一堆身份证明、成绩证明就跑到县衙门告状去了。范县尊可是读书人出身,读书人之间甭管互相斗得多狠,总还是一致对外的,更别说他们身上那种独有的傲气。范县尊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当下便扔了签子让抓人,衙役们也不敢怠慢,知道这一次花狗六算是栽了个狠得,谁也救不了他了。 这怕是阳和县历史上效率最高的一次破案,不过是半个时辰,花狗六便被捉拿归案,范县尊立刻提审,给打了个死去活来,天愁地惨。证据确凿,当堂便认罪画押,押入死牢,只等着送呈京师朱笔勾画,便要问斩了。 花狗六进了大牢,底下的人顿时都是树倒猢狲散,张麻子在刘三的支持下,趁机把花狗六的地盘收入囊中,倒是便宜了他。 而眼前这个苦的天昏地暗的小乞儿,便是那倒霉秀才的精灵书童,单名一个墨字,小字泼墨,倒是颇为雅致的一个名字。 那秀才姓白,他自然也随了主家的名字,唤作白墨,今年十二。 待白墨哭声渐渐小了,情绪也渐趋稳定之后,董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正巧,本官也缺一个书童,瞧你乖巧,不如便跟了本官吧,大富大贵不敢说,至少让你衣食无忧,一世安康。总比流落街头,朝不保夕的强。也不知道哪日便冻饿而死了,便是全尸也别想保全,说不得进了野狗的肚子。” 白墨眼睛一亮,蓦地抬起头来,泪眼汪汪的看着董策,毫不犹豫,立刻便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老爷活我,多谢老爷活我!” 董策满意的点头:“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能跟着老爷,是小人三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不同意,岂不是不识抬举?”白墨道。 董策哈哈一笑:“你倒是会说话。现下身上这么脏兮兮的,你也不好见人,不知道多少日子没吃过饭了,怕是饿得狠了吧?” “这样……”董策招过一个机灵些的家丁,掏出一块小银锭递给他道:“你带着白墨去吃顿饱饭,别吝惜银子,不过他饿肚子许久,一时间不能沾太多油水儿,最好是吃些寡淡的,别吃太多肉。吃完饭带他去澡堂子洗个澡,再去成衣店卖身儿干净的衣服。” 他看了白墨一样,笑道:“要听听他的意见,这小子可是个有主意的。” 那家丁应了,白墨赶紧又是磕头谢过。 “好了,好了。”董策摆摆手温和道:“快去吧,弄完了,直接来这儿找我就成。” 白墨脸上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可怜巴巴的看着董策,怯怯道:“老爷,小人想求您一件事,不知道成不成?” 董策道:“你说。” 白墨小心翼翼道:“老爷,您知道,我家公子虽然有秀才功名,家中却甚是贫寒,此番出来,只带了小子二人而已,再无其它。当日庭审之后,小人央求那范县尊老爷差人去老家报信儿,范老爷却只是不准。一直到今日,怕是我家夫人还没得信儿,还在家中苦等呢!而且,小人及我家公子身上,都无几分余财,至今我家公子尸首尚且停在城外破庙之中,无处下葬,士绅之上,更是被野猫野狗啃噬,惨不忍言也!” 说到伤心处,又是失声痛哭。 第371章 三七零 乞儿 第372章 三七一 最赚钱的买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2章 三七一 最赚钱的买卖 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搭搭道:“小人想请老爷恩典,能让小人去收了我家公子的尸骨,再等数月之后,让小人将尸骨送回老家之中,顺便给夫人报信儿。” 说着又跪在地上,脑袋砰砰的撞在石板上,仰脸道:“请老爷恩典。” 董策深深的看了一眼白墨,后者不由心虚的地下头去。 董策眼中闪过一抹欣赏,毫无疑问,白墨是一个聪明人,而且很会看眼色。自己方才提出来要收他为书童,他毫不犹豫,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立刻就答应了,这就给人一种他很识相,很是抬举的印象,会让自己对他很满意。然后等事情定下来之后,他再以一种弱势的姿态来提出请求,这样自己自然就更容易答应,而且刚收下人家,多少得给些好处不是? 可以想见,若是方才董策一提出要收他为书童的时候,他立刻就提出这个要求,那么董策心中肯定是对他恶感大生,以为他这是在趁机要挟,那这小书童白墨可就立刻有得罪受了。 难怪这小书童在主人死后,衣食无着,还能在阳和城这乞丐窝儿里挣扎到现在,年纪虽小,却是有些本事的。 若是一般人,留这么一个精灵人儿在身边少不得得生出些想法来,不过董策可是一点儿都不在意——随在他身边的人,不机灵怎么行?没些本事,没些手段,又怎么行?反正董策自信他们无论如何都是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为何是数月之后再去,而不是现在?”董策问道。 “小人,小人担心……”白墨讷讷道:“担心老爷以为小人是卷着钱跑了,若是等上一段时日,老爷想必也了解小人的为人,当就放心了。” “哦,原来如此。”董策面无表情,语气冷淡道:“你即要给本官当了书童,却还眷恋旧主,你说,本官这个新主能高兴么?” 白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不然也不会这么曲里拐弯儿的提出来,他费尽心机也只能达到现在这一步了,心里有些着急,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辞,只得连连磕头:“求老爷成全,求老爷成全。” 董策嘴角闪过一丝笑意,却是佯怒道:“我是若不成全呢?” 白墨终归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虽然古灵精怪的,也很会看眼色,但终究年纪小,阅历浅,以为董策真是生气了,顿时给唬住了,心里一阵慌乱。他呆呆的跪在地上半响,却是抽了抽鼻子,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摸了摸脸上的眼泪,看着董策,郑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他仰着头,声音虽然嘶哑却坚定如磐石:“小人要辜负老爷的厚爱了,小人当日发誓,便是乞讨为生,也要凑足回去的路费,将我家公子的尸骨运回桑梓。” 他站起身来便要走,董策淡淡道:“你去哪儿?” 白墨回过头来,抿了抿嘴唇,道:“老爷不是不要我么……” 想做出一副决绝的样子来,但是说着心里便是觉得委屈,眼泪又是掉了下来……终究还是个孩子。 董策哈哈一笑:“谁说不要你了?” 白墨先是一愣,而后破涕为笑,喜道:“老爷,您答应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也重情重义,倒是难得。”董策点了点他,哈哈一笑,伸手又抛出一小锭银子来扔给他:“这是赏给你的,拿去给你家公子收敛尸骨吧!买口好棺材,且去义庄放着,别寒酸了作古之人。” 白墨咬着嘴唇,又是扑簌簌的开始掉眼泪。 董策打趣道:“生得一副女儿像,怎地性子也跟个女儿家也似,动不动就哭?” 白墨忽然跪地磕头:“老爷,您的大恩大德,白墨永记在心,此生报效,唯死而已!老爷您放心,送回棺木之后,小人便与我家公子再无瓜葛,安心侍奉老爷。( 棉花糖)”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别扭?”董策这后世人实在是听不得这个年代动不动男人冲着男人说此生侍奉之类的话,笑了笑:“本官知道了,快去吧。都磕了多少头了,当下把脑袋磕破。” 等白墨抬起头来一看,果不其然,额头还真是青了一片,离破也不远了。 白墨张张嘴正要说什么,董策却是一摆手:“没那个必要,有心就成,你就先在这个名字挺好听。” 待那家丁带着白墨离开,董策便领着众人进了店里。方才白墨想说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理由还真就是他说的那个——觉得白墨这名字挺好听。若是换一个别的,什么王墨李墨之类的话,那保不齐董策就给改了。 进了店里,在里头转了一圈儿,董策便有些发愁。 这店里面积极大,此时却是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落得满地灰尘。这店面地理位置好,人流量极大,里头也宽敞,实在是做生意最合适不过的地界儿,再加上又有背景——自己大小现在也算是个背景了。恰逢明末商品经济大繁荣的时代,只要是经营的人不是蠢到了极点,基本上做什么生意都是稳赚不赔。 只是董策的想法有些特殊。 他的发家很有意思,基本上发的都是战争财。第一次是打建奴,捞到了第一桶金,还是一笔极其丰厚的第一桶金,有银子有功劳有战马有铠甲有兵器,里子面子一样不缺。第二次是打马贼,又是捞到了一****银子战马,外带还杀了绊脚石,得了不少民户。第三次是半路拦截六棱山的土匪,这次就不用说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数不胜数,外加一堆身强体壮的壮劳力,捞的是盆满钵满。 每一次都伴随着杀戮,用血腥的黄金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是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暴利! 巨大的暴利! 钱来得又多又快,数月一开张,开张吃三年。 董策已经习惯了这种暴利,现在让他安下心来,做一些细水长流但是利润微博的小买卖儿,他是没这个性子的。别说是利润微薄的,就算是利润可观的,董策现在也瞧不上。要做,就做暴利的! 董策却是没有发现,随着来到这个时代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的官做得越来越大,杀人越来越多,他现在的思维方式,比之以前,已经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 更加贪婪,更加直接,更加粗暴,更加知道如何运用手中的权势,更加的……喜欢用刀剑来解决问题。 当然,促成这些的,不是别的,正是董策心中的执念——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就总要做点儿什么,就算不能力挽天倾,至少要做到了无遗憾。 而想要达成这个执念,就是要不断的升官,不断的扩大势力。手中有兵,有刀有枪,越多越好! 虽然大明朝的大部分地区现在还是一片歌舞升平,但实际上,现在,崇祯八年,已经可以算是乱世了。乱世里头,别的都不顶用,有兵说话才硬气! 他心里也是很有些苦衷的。 现在磐石堡看着是一片鲜花着锦,热火朝天,但是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在支撑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些士兵每日消耗的肉禽蛋,粮食豆子,算下来就是个很不小的数字。至于工坊,更是个无底洞,一天耗去的精铁就不知道要多少银子。现在青蚨甲花的银子是不多,但是以后造重甲呢?大规模造火铳呢? 而且可以预见的是,以后每日的开销,会越来越大。因为董策势必是要扩大军队规模的,而且还是大规模的扩大! 养兵,就成了最直观,也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现在库房中的银子看上去不少,但是说句实在话,根本撑不了太久,董策必须另开财源。 可是发横财的机会不是经常有的,像是六棱山土匪之类的事件出的多了,很容易就会被人联想到自己——到时候怕是第一个要宰了自己的就是刘若宰。 既然不能再战场上发最直接的横财,那就曲折一点儿,发商场上的横财。 只是发商场上的横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种地固然是最稳妥,最老成的投资方式,却不是能立刻来钱的。至于其它的暴利行业,基本上都被皇族和地方上的官员垄断。 大明朝要说最最暴利的行业,有两个,可是却都跟大海沾了边儿,而董策跟大海离着几千里远,那自然就跟他不沾边儿了。 海贸和海盐,这两个行业,已经不能用暴利来形容,那简直就是点石成金一般!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此时和日本的航海贸易。在日本一斤丝,价五贯文,铜一驮也就是二百七十斤,十贯文,一驮铜可换丝二斤。但一驮铜在明朝可换丝八至十斤,按日本丝价换算可卖四十至五十贯,即获四至五倍之利。如果用金购买,也同样赚利;日本金十两价值三十贯文,只买丝六斤,在明可换丝二十四斤至三十斤,按日本价格换算,可卖一百二十至一百五十贯,同样是四至五倍的巨利。 别的不说,单说铜,日本是产铜之地,铜价很低。日本市价每驮也就是二百七十斤铜是五贯,约合每斤不足十九文。但是在大明朝,红铜的给价,每斤是三百文。 从十九文到三百文,这就是百分之一千五百七十八的暴利——至于运输之类的其他成本,则是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去日本的商船,根本没有专门做纯铜生意的,基本上都是拿铜当压舱物。 第372章 三七一 最赚钱的买卖 第373章 三七二 贩卖私盐如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3章 三七二 贩卖私盐如何?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这话说得确实是精辟到了极点,难怪大明朝的海上走私从来都是屡禁不止,有这等暴利,禁得了才怪! 至于海盐的利润,那就更不用说了,尽管盐不贵,但却是人的生活必需品,需求量大且市场永不枯竭。而且海边晒盐,海盐的如价又是低到了一个吓人的程度,是以盐业古来便是暴利行业,自汉武帝盐铁专卖之后,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将其作为政府垄断经营的行业,也即是“官营”。 一方面是盐的成本极低,一方面是卖的价格极高以至于百姓根本吃不起又不能不吃只得购买,其间利润,不可想象。 别说是现在了,后世贩卖私盐都是利润极高,甚至超过了贩毒,如此便可见一斑。 董策本来是想把这家店面开做是一个首饰店来着,他现在手上就有数量极多的金银首饰,都是从六棱山的土匪那里弄来的,这些首饰多半不是很名贵,属于那种普通富户也买得起的。单价不高,但是胜在量大,而且来的压根儿都没花过本钱。 这些不太贵又有些档次的东西,是不愁销售的,最是受城市中那些市民中产阶级的欢迎。 其实董策手里有好的,都是当初侯家伟家被抄的时候,他指使石进几人从抄家的物资中拣选出来的。侯家伟为官数十年,喝兵血喝的脑满肠肥,侵吞贪污无数,家中豪富遮奢,那些首饰珠宝什么的,自然是很上档次的,不过董策是舍不得拿出来卖的,那些有几件儿被他送给了红袖,剩下的则都都是在家里藏着。顶多顶多,是从里面拿出两件来当做是店里的压箱底儿。 只是后来董策改了主意。 那些从六棱山土匪那里抢来的首饰珠宝,有些特征颇为的明显,若是被人给认出来,那也是一桩麻烦。而且董策几乎可以断定,苏以墨是会派人盯着自己的动向的,若是自己开了首饰店,怕是他立刻就能联想到那方面。这些东西藏在库房里苏以墨那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但若是见了光,被他训住把柄一状告到刘若宰那儿去,就不好说了。 刘若宰可容不得这种事情。 想想便只好作罢。 “海上贸易,海盐……海上贸易,海盐……” “诶,对了,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董策忽的一拍脑袋,想起一件事儿来。 他在晋北,距离大海千里之遥,而且现在磐石堡所有事儿都落在他身上,根本就走不开,暂时那两项,他是根本都插不上手的,只是未必就没有别的路子。 海盐够不着,池盐可就不一定了。 董策想起数月前和黄季的那一番对话了,董策杀了孙如虎之后,黄季便逃亡了外地。日子过得很是辛苦,身上也没钱,又怕被当成逃兵抓回去啥杀头,便昼伏夜出,一路小心翼翼的蹭到了朔州方才安顿下来。他手上是有很硬的功夫的,毕竟是当了这么多年精锐边军了,于是在朔州便寻了个家丁护院的差事。 他那主家,便正是个私盐贩子。 山西并不靠海,便是离着最近的辽海也就是后世的渤海,差不多也得有个几百里远,但是这并不妨碍晋商成为大明朝最煊赫,势力最大,实力最强的盐商之一。 食盐历来是国家专卖的,从桓宽《盐铁论》开始,由于食盐利润非常大,国家严格控制盐业生产和盐业交易,只是到明朝这种现象便改变了。 蒙元被驱逐到塞外之后,却是不安分,一旦遇到水、旱、蝗灾,往往便会南下,为祸甚烈。当初太祖洪武帝,成祖永乐帝之时,大明朝正是巅峰,兵威浩荡,军事实力傲啸天下,打的蒙元狼奔豕突,那会儿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但是自从当年英宗率五十万京营精锐御驾亲征结果兵败土木堡之后,双方的攻守局势便开始扭转。 大明朝花费巨资,重建长城,东起山海关,西到嘉峪关,设立九大边镇,屯边军近百万之数。 接近百万大军,以及这些大军的军属加起来,可就是数百万了,这些人的吃饭问题,便是很不好解决。军需粮秣消费量巨大,仅靠朝廷财政经费支出,久而久之财力损耗巨大。朝廷便号召商人运送粮食到边关去,政府给商人以好处,如果你运来粮食,就开给你盐引也就是贩卖食盐的凭证。这便是开中法,开中法早在洪武四年便已经实行,这也是最典型的朱元璋式的政策——看似绝妙,实则无法长久,时日一长,便会从善政变成大大的恶政。 按照开中法运粮食的商人大军中,自然少不得晋商,而晋商发给盐引之后,最早划给他们支盐的所在,乃是河东。而此时,食盐的销售范围,哪里的盐销往哪里,哪里的商人能去哪儿支盐,能把盐销往何方,都是朝廷划定了的。河东盐行销范围主要是晋南地区、陕西南部、河南北部等一百二十多个州县,在这些地界儿,食盐的销售价格朝廷不管。因此其利润空间非常大,晋商抓住政策变化这一契机,纷纷北上南下,由此大发利市,迅速的积累了巨额财富,地方经济也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运城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此处古名潞村,后来那海德俊将盐运使署移到了潞村,起名凤凰城,至明清时期,由于盐运使署设置在凤凰城,便改名为运城。运城因盐得名,因盐勃兴。 “开中法”调动起了大家的积极性,但是久而久之,粮食陈腐,多得吃不了,且河东产盐量有限,逐渐商人手里开始持有大量的空引,在河东兑不了现,成为社会一大弊端。这迫使朝廷二次改革开中法。商人以后不用向边关运送粮食,可以交银子换取盐引。对于大家手中持有的空引,政府编成十组,分十年一一兑现,每年兑现一组。兑现后,不仅可以在河东支盐,而且可以到全国各大盐场支盐。 这也就是所谓的“叶淇变法”。 当然,这只是官面上冠冕堂皇的说法。 在时任户部尚书的叶淇变法之前,开中制已经被破坏到了有名无实的地步。其一,明朝廷增加了每引盐的纳粮数量,使商人望而生畏,不愿纳米开中。其二,权贵上奏讨取盐引,垄断开中,贩卖私盐,使开中商人受到排挤。其三,灶户不堪剥削,纷纷逃亡,盐产量大减。其四,明朝廷基于财政的需要,始终对盐商采取提前敛取的政策,任意增发盐引,造成商人手中持有的盐引过多,甚至到孙子那辈都得不到兑现,严重挫伤了他们开中的积极性。 甚至有的商人手中持有二十七年前颁发的盐引无法兑现,以松江为例,英宗正统年间有待政府支盐的盐引就多达六十多万引。成化十四年,又出现了大同各边镇城池草豆不足,开中长芦、河东盐引而无人上纳的局面。弘治二年因无盐可支,明朝廷就允许盐商购买灶户正课之外的余盐以补正盐之缺,结果引起私盐泛滥,全国陷入“民日贫,财日匮”的窘困局面,于是才有了叶淇变法。 叶淇的盐法变革,将原来的开中制变为开中折色制。变法的主要内容,就是将原来到边区纳粮,变成直接交钱,以换取盐引。换句话说,折色制与开中制的不同之处在于,筹集边饷的方式不同,前者以白银为中心,后者以实物为中心。 大明朝的朝廷正税,其实真的很低,政府可控制的财政收入有限,叶淇变法等于将盐税揽在国家手中,也就是让盐商直接缴纳白银到中央政府,换回盐引。至于往边关运粮,就不用他们操心了,由中央朝廷花钱组织运力,往边关运粮,由此以保障边防军饷军粮。 此制的确立,标志着边饷筹集体制由物物交换到了银物交换,大小也算是个进步的。 但是这事儿,实际操作起来,其实非常时期不靠谱的。 以前的时候,商人直接把粮食运到了边关,交到了当地官府的手中,过程虽然复杂,路途虽然遥远,但是负担是压在了商人的身上。而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他们还肯运粮往边关换取盐引,那就说明其中定然是有利可图的,而且利润不小。若不然,谁会这么傻?商人运量,至少没有大小官员,各级官吏的层层盘剥,而边关的粮食,也可以得到保障。 而改革之后,商人们实际上就是花钱买盐引,然后政府拿这笔钱去买粮运粮——实际上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钱进了官府的手里,进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想让他们拿出来,那可比登天还难。倒是各级官吏,趁着这个机会,大发利市。粮食要运到各个边镇,那得过一层层的手,好处就被一层层的分润,这样造成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边关将士们拿到手的粮食,越来越少。而朝廷多了对边将的这一层钳制,文官地位越来越高,武将地位就越来越低。 第373章 三七二 贩卖私盐如何? 第374章 三七三 猴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4章 三七三 猴戏 说白了,改革前,受罪的是商人,但他们还有得赚。而改革后,受罪的就是边军了。 这更是为日后明朝末年边军将士穷困如乞丐埋下了一层伏笔。 便是在当时,叶淇变法也是一件颇具争议之事。 大明初建之时,国空民虚,米贵银贱,边关尤其如此。商屯的出现,使得米的供应充裕,于是出现了米贱银贵的情形,边关粮食得到保证。在叶淇变法之后,商人每引盐向军仓输米两斗五升,过去值银三钱,现在仅值银五分。若将纳米改为缴银,每引征其盐税银三钱五分到四钱二分钱,则获利在八倍之多,国库为此每年增银一百多万两。这是好处。 但是弊病更大,叶淇变法虽然在短时期内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但到正德元年时,屯田纳粮也开始折银,山陕富民都迁往淮浙,使商屯完全退出了边粮供应体系,边防粮食生产量下降,导致银贱米贵。其结果是,政府因叶淇变法增加的财政收入,仍远远不能满足后来因粮价上涨形成的亏空,结果粮食不能就边而仍要从其他地方转运,边粮运输问题又回到了开中制实行之初的情形。 变法之前,延绥、甘肃、宁夏、宣府、大同五镇原来饷额中屯粮一百五十四万石,民运粮一百一十四万石。到嘉靖初年,屯粮已下降到五十七万石,民运粮则是上升到二百零七万石。 不但使得边粮供应紧张,更大大加重了百姓和朝廷的负担。 而且当初叶淇变法背后,还有很是不可告人的目的。 叶淇是淮安人,和徽商有很深的渊源。徽商并非指的是安徽商人,要知道,“安徽”一词直到康熙六年才出现,取安庆和徽州二府之名组合而成。徽商指的是明清时期从徽州府走出来经商的商人,又称新安商人。淮安、徽州、南京、濠州、定远都隶属于南直隶,因此,叶淇可说是徽州商人的老乡。 叶淇变法,骂的人不少。 “自叶淇变法,边储多缺” “赴边开中之法废,商屯撤业,菠粟翔贵,边储日虚矣” “诸淮商悉撤业归,西北商亦多徙家于淮,边地为墟,米石值银五两,而边储枵然矣”。 而叶淇变法有一个动机:“盐商皆其视识,与淇言:‘商人赴边纳粮,价少而有远涉之劳;在运司纳银,价多而得易办之利。’淇然之。”叶淇又将商人的这一建议请示了首辅大臣徐溥,因溥与淇“交最厚”,故亦同意。“淇遂请台商纳银公司,类解太仓,分给各边”。 也就是说,叶淇之所以变法,是因为商人往边地运粮,有远涉之劳,无易办之利。 在开中制下,山陕商人就边商屯,徽商路远、人生、地疏,习俗相差很远,垦辟既难,屯种非易。无论是输粟边塞还是就近屯种,徽州阀阅之家一般都不屑于经商,寻常百姓又拿不出经营盐业所需要的雄厚资本,所以到成化弘治以前,徽州仅有少数商人涉入此领域。但是不涉入,不代表着不眼红。 在两淮经营盐业的主要是山陕商人和徽商,原来的开中纳粮政策于山陕商人方便,于徽商不便。山陕商人在边储纳粮,地近而费力少,只有徽商才有“远涉之劳”。纳银于两淮之后,徽商地近两淮,才能“得易办之利”。 叶淇变法的最大利益所得者,便是他们了。 也叶淇变法之后,晋商、陕商和徽商展开了激烈的竞争,最后陕商败退,晋商和徽商各不相让、平分秋色。 时至今日,崇祯八年,晋商因贩盐卖盐而成巨万之家的不在少数,而他们贩盐卖盐,走的都是正规渠道。而在山西这片地界儿,贩卖私盐的却也是极多,多如牛毛。他们自然没有盐引,也不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两淮和长芦盐场去支盐,但是他们依旧能活下来。 因为山西有池盐。 就像是两淮有海盐,四川有井盐一样,山西的池盐,也是赫赫有名,毫不逊色。 不过董策对这个了解的还不多,须得找个专业人士来问才是。 他估计黄季那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只是个家丁护院,接触不到一些上层的东西,估计连路线都不大容易搞清楚。这玩意儿,得问干这行儿的。 眼下可不就有一个? 董策挥手招来董勇振:“上一次去过那张麻子家外面的那条巷子,还记得吧?” 董勇振想了想,点头道:“记得。” “把他寻来,要快。”董策看了看屋子里剩下的几张破桌子破椅子,又道:“顺便去上一次王通去的木器行看一看,问问他们那些桌椅板凳柜台什么的做好了没有,这可都年后了。还有,我记得张麻子家那条巷子口有一家四海酒楼,去那儿定些酒菜回来。” 原先董策打算开的是首饰店,又想做出一些新意来,是以便让王通去订做了许多桌椅柜子等器具,而且为了吸引眼球,都是他仔细叮嘱了,让王通告诉那木器行,一定要按照他说的订做。现在虽说没了开首饰店的打算,但那些桌椅板凳是已经付了定金的,还是今早取回来的好,反正若是贩卖私盐的话,店里同样也要卖,也需要这些东西。 董勇振点头应了,出门而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厢董忠庸和董忠康两人领了董策的任务,便去了棋盘大街,顺着棋盘大街从南往北走,准备买猴儿。 想买猴子,说难也难,有可能找遍一座偌大的县城也找不到一只猴子,但有可能街上随便转了转,就能买着。毕竟养宠物这个风尚虽说从唐朝开始就非常流行,但几乎没有谁家是养猴子的,这玩意儿说实话,不讨喜。想买猴子,基本上只能去一种人手里买——耍猴儿的。 幸亏到了明朝末年,猴子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也挺常见的。 尤其是现在是新年,又没出正月十五,正是大明朝上上下下狂欢的时节,街面上极为的热闹,各种小生意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董忠康市井经验丰富一些,虽然一路走来都没瞧见,但是他知道,不可能没有的。 山西南边就是河南,新野就在河南,而新野,堪称是耍猴之乡。 新野人玩猴的历史,可追溯到西汉时期,后世从新野出土的汉代画像砖上,就有人牵狗玩猴的画面。而且还有一段传言,据说嘉靖三十五年至三十八年,吴承恩任新野知县其间,多次观看民间猴戏,以新野猴戏为素材创作了《西游记》。 河南地处中州,本是华夏之腹心,土地也肥沃,乃是华夏文明之源泉,只可惜有明一朝,几乎灾难就没怎么停过。水灾旱灾蝗灾,接踵而来。而一到灾荒之年,新野的穷人们为养家糊口,便只好“肩挑家当手牵猴,流浪卖艺度日月”。 这会儿能见到的耍猴的生意人,以新野人居多。 董忠康的耐心果然得到了回报,又往前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董忠康便看到了前面的街边围了一大圈儿人,里头还传来了一阵阵的锣声以及吆喝声。董忠康心里一喜,知道这便**不离十了。 两人仗着身强力壮,使劲儿的往里头挤去,有的人给他们兑开,不满的看过去。待看清楚他们雄壮魁梧的体型,以及腰间鼓囊囊似乎藏着利刃,顿时便扭过头,不敢再说话了。 董忠康两人挤进去一看,果然里头是耍猴儿的。 一个耍猴人带着两只猢狲。 那耍猴人年纪看上去倒是不小了,怕是至少有六十上下,头发胡子都是已经花白了。他身上穿着一件儿脏兮兮的道袍,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连本来的颜色都分不清楚了,反正现在上头是一片黑,在阳光下看着,似乎还有些地方亮晶晶的,就像涂了一层什么,尤其是以下摆和两只袖子为最甚,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往上头抹了多少鼻涕。衣服上面已经有许多地方开了口子,却没补上,里头露出来的棉花又被胡乱的塞了进去,一片发黑的颜色。他没戴帽子,脚上两只黑棉鞋前头已经开了口子,露出了脏兮兮的黑脚趾头。 不过这老头儿虽然年纪不小,看上去气色却是很不错。他身材不高,也就是到董忠康的肩膀处,又爱又胖,肚子圆滚滚的腆出来一块儿,脸上油兮兮的,却是红光满面。若是给他洗干净了,换一身儿体面衣服,说不得就是一位很富态的富家翁。 他左手拎着一个铜锣,右手锣锤当当当的敲着,他手中这铜锣算不上是大锣,因此声音比较高亢清脆,传出去老远。 这道人一张嘴果然是一口河南口音,笑嘻嘻道:“小老儿初来宝地,人生地不熟,但是看见各位贵人就觉得心里舒坦,浑身通透。想小老儿我半个大明也走过,北直隶河南山东陕西那都是去过的,却就在咱们阳和城,瞧着这儿的人都面善。这地界儿风水也好,将来是要出大官,出大富大贵之人的,说不定就应在各位身上。” 第374章 三七三 猴戏 第375章 三七四 这俩猢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5章 三七四 这俩猢狲 围观众人都是发出哈的一声笑,他们听的也高兴,有人便笑道:“你这老头儿,倒是会说话。” 那老头儿笑容满面,团团做了个揖,笑嘻嘻道:“小老儿孤苦半生,无儿无女,也没啥本事,就会耍弄个猴儿,博众位一笑。众位要是看的高兴,就多少赏小老儿些辛苦钱,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老儿谢过诸位了。” 他又是团团作揖,而后便是笑眯眯的走回到了场子中央,一敲铜锣,开始指挥那两个猢狲。 所谓猢狲,其实就是后世所说的猕猴。这两只猴儿,一个大一个小,大的那个大约有两尺长,尾巴也有一尺,便是蹲在地上差不多也过了那老头儿的大腿中部。而小的那个,也就是一尺来高,蹲在那儿还不到老头儿的膝盖。 这俩猴儿除了体型之外,其它的地方还都挺像,头部是棕色的,背部则是棕黄色,下部是橙红色,颇有光泽,腹面乃是淡灰黄色,胸腹部的腿部的灰色较浓,看上去倒是层次分明。颜面瘦削,头顶没有向四周辐射的漩毛,额略突,肩毛较短,四肢均具五趾,还生有扁平的指甲。 两个猴儿屁股都是红红的,不过那小些的猴儿,颜色更深,眉骨也高,眼窝也深,想来是只雌猴儿。 猴子虽说算是一种机灵的动物,但跟人比起来,自然还是畜生,所以训练起来倒是并不难:所有动物的培训手段都是想通的,无非就是两种——鞭子加糖块。 其实人也差不多,想让人听话,无非也就是两种——胡萝卜加大棒。 鞭子是为了让猴子听指挥,鞭子是抽完了猴子后再给块糖吃目的是让猴子产生“你用鞭子抽我原来也是为我好”的感觉,消除耍猴者和猴子之间的敌意。而耍猴者利用人们对猴能模仿人动作、姿势的好奇心,从观赏者兜里掏些小钱用一用。 猴子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明白自己重复所做的动作含义,它只清楚听耍猴者的话跟着锣声走不会挨鞭子还能有糖吃。至于耍猴者边敲锣边哼哼呀呀的唱歌,不过是为了掩饰掏钱目的所披上的一件华丽外衣,把本意修饰的好看些。 至于猴子的表演是否讨人喜欢,尽管由于智商不同会影响猴子表演水准的原因,但实际上取决于耍猴者的水平。高明的耍猴者,会让看耍猴的人把猴子的拙劣表演埋怨、指责导向猴子,而不会让矛头指向自己;而且还能做到连猴子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主人的照应而感到自责。 但是很显然,眼前这个也不知道真道士还是假道士的胖老头儿,他的技术是真的不怎么样。 他锣声一响,冲着那两只猴儿发号施令道:“过来,站好!” 那大猴儿听到主人的命令后,立刻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约莫三尺来场的木棒,来到主人面前站好,但是那小猴儿就不怎么安生了。它先是眨巴眨巴眼看着自家主人,然后往外面跑了几步,又跑回来,绕着那站着的大猴儿转了几圈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似乎是在思考同伴为什么站着。 看了一会儿,它却是下肢一弹,竟是在原地翻起跟头来。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笑声,那笑声中多半倒是揶揄。一个声音嘲笑道:“老头儿,你咋训的猴儿?连话都不听了,当咱们是没见过不成?这耍猴儿的,也不是第一次见,人家那个可乖,让干啥干啥,还知道逗人乐呵。” 那胖道士也是给气的脸色发青,冲着那小猴子厉声呵斥,结果那小猴儿根本就不予理会,翻跟头倒是停下来了,却是蹲那儿冲着那胖道士做鬼脸。 [棉花糖] 围观众人顿时是又发出一阵哄笑。 这胖道士表演失败,不但丢了面子,更有可能丢了里子,顿时是气急败坏,又喝骂了一阵儿,见那小猴儿还是自顾自的玩耍,气得他从地上抄起一根鞭子,怒气冲冲的朝着那小猴儿走去。那小猴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却是傻乎乎的站在那儿,等到胖道士走到近前,抡着鞭子便是狠狠的抽在那小猴儿的身上。 小猴儿吃痛,顿时是一蹦三尺高,口中发出吱吱的凄厉叫声,往旁边躲去。那老道士却是不肯善罢甘休,他虽然胖而且老,却是一点儿也不满,显然作为一个道人,说不得年轻时候是学过一些功夫的。只见这胖道士健步如飞,手里鞭子朝着那小猴儿没头没脑的就抡了过去。那小猴儿躲不过,只得挨了,叫声越发的急促凄惨。 那小猴儿七绕八绕的,躲在那大猴儿身后,耍猴的老道士却还是不放过它,迈着大步子冲了过去。 周围围观的百姓们看的高兴,虽说这道士表演失败,却觉得格外的有意思。 那小猴儿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人性化的表情,口中吱吱的叫声竟有了几分恶狠狠的意思。它忽然一转身,冲向一边的一堆杂物,然后从里面掏出一把刀子来,口中发出恶狠狠的叫声,一张猴儿脸上满是凶恶狰狞,冲着那胖道士便冲了去。这小猴儿身形小,速度极快,跟一道黄色闪电也似,嗖的一下就窜到了那胖道士的近前。那胖道士没料到竟然会这样,便愣了一愣,有些不知所措。但就是这一愣神儿的功夫,那小猴儿已经是抄起手中刀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虽然不深,但是血立刻就渗了出来。 那胖道士给划了一刀,先是一怔,然后摸了摸脸,看了看手心里头那一抹红色,顿时是气的哇哇大叫,抡着鞭子便冲着那小猴儿冲过去,看样子就不是打一顿了。怕是今儿晚上这胖道士的伙食里得多上一顿猴脑或者是猴肉也说不准。 这时候,那一直冷眼旁观的大猴儿忽然也掺和进来,它显然是蓄谋已久,口中叫嚷着举起手中的木棍,趁着那老道士不主意,一棍子便砸在了这老道士的脑袋上。那老道士晃了晃,吭的都么吭一声,便是扑倒在地上。 显然是给砸晕了过去。 周围观众顿时发出哗的一声大叫,都是瞪圆了眼睛,心中满是诧异。看猴儿戏大伙儿也都看得不少了,却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场景——一大一小两只猴儿竟然把主人给敲晕了! 这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一大一小俩猴儿眼见主人被打晕,便把手里的东西一扔,对着脸嚯嚯嚯的发出一阵高兴的叫声,很是喜悦。 周围人看的新鲜,越发的不想走了,都想看看到底是怎么样。这等稀奇事儿,大伙儿瞧着也是新鲜。那俩猴子又蹦又跳,然后又在一堆杂物里头乱扒乱翻,也不知道找什么。只是它们显然是要失望了,里头似乎没有它们想要的东西。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传来:“这俩猢狲是不是饿了?” 说着便是吃的剩了半截的一块饼扔过来,那俩猢狲顿时是眼睛一亮,口中一边叫着一边冲着那一块饼冲过去。它俩倒是颇为讲究内部团结,并不争抢,那大猴儿把饼子捡起来,自己掰了略大些的一块儿,剩下的那块小的,给了小猴儿,不过差距并不算大。 两只猴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它俩果然是饿了。围观的百姓有的便是把手里还没吃完的东西扔过去,这俩猴儿倒是不讲究,给什么吃什么,很好伺候。 这时候,那老道士忽然从地上站起来,笑嘻嘻的瞧着众人,做了一个罗圈揖,抱拳道:“怎么样各位,小老儿这猴戏,多少还有些新鲜吧?可还能入各位的眼?” 大伙儿这才恍然,原来方才和猴子冲突那一幕,完全是这老头儿自己安排的。如此瞧来,果然是很有些新意,比过往那些猴戏好看多了。 老道士敲了敲铜锣,那俩猴儿立刻便窜回到了他的身边,老老实实的蹲在那儿,要多听话有多听话,哪里有半分之前凶狠的样子?不过老头儿脑袋上鼓起来的那个包,证明刚才那一棍子可不是假把式,若不是真的力道十足,又岂能瞒得过这些观众? 老头儿端着铜锣冲着人群走来,笑嘻嘻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谢谢各位了……” 一听老头儿要钱了,哗的一声,围观的人群顿时是散了大半儿,都往外走去,装作方才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倒也是有些人有些闲钱,也愿意给,不过顶多也就也是三五几个铜板而已。 董忠庸刚才一直在咧着嘴笑,他之前从未见过这个,笑的见牙不见眼,看的津津有味,新奇得紧。 只是给钱他是不愿的,一拉董忠康的袖子,道:“大哥,咱们去跟他商量买猴子的事儿?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卖。” 董忠康的神色却是有些凝重,他盯着那老头儿,压低了声音,口中缓缓道:“不着急,别在人多的地方说这事儿,要不然他可能漫天要价。待会儿咱们跟着他,瞧瞧他去了哪儿,找个人少的地界儿。” 董忠庸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佩服道:“还是大哥你思量的周全。” 第375章 三七四 这俩猢狲 第376章 三七五 跟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6章 三七五 跟踪 两人便转过身佯装向人群走去。 那老头儿围着厂子转了一圈儿,他走到哪儿,哪儿的人群便是纷纷散去,不过好歹是有几个好心人给了些散碎的铜钱,那老头儿便是一脸笑的连声道谢。过了好一会儿,人群已经是缓缓散去,这儿没什么热闹可瞧了。 董忠康躲在一边的人群中装着离去,眼睛却是一眨不眨的在盯着那耍猴儿的老头儿,那老头儿的铜锣里也就是浅浅的那么一层铜钱儿,撑死二三十个不到。不过这些钱,对于一场街头卖艺的报酬来说,已经很不算少了。若是俭省一些,只买馒头饼之类的主食,足够这老头儿和他的那两只猴儿吃上一天。 老头儿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 他把钱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拢在袖子里头的暗袋里,然后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都给放到一个不大的竹筐里头,一根扁担两头儿挑了。他东西其实不多,那两个竹筐也不大,便是装满了之后,也是不重,不过他毕竟上了年纪,又是要时常赶远路的,这样挑着还省力一些。 那两只猴儿也是颇为的人性化,竟还知道各自拿着一个口袋,多少也是替主人分担了一些压力。 虽然是数九寒冬,但一番忙活那老道士还是出了不少汗,他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顿时本来脏兮兮的脸上又多了一些黑灰色。看着老头儿佝偻着背,胖胖的身子有些吃力的把扁担扛在肩上,迈着步子向前慢悠悠的走去,董忠康眼中的疑虑不由得轻了一些。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猜测,只是那东西,分明就是…… “走,咱俩跟上。”董忠康低声道,两人随在人群中之中,盯着那老头儿,随着人群往前挪动。 在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情况下,他俩的跟踪技巧自然是是有够拙劣,只是人流涌动,到处都是人,那老头儿倒也是没发现他们。 一路跟着,到了前头一处巷子口,却是发现那老头儿往右一拐,便是没了踪影。 董忠康心下一惊,赶紧分开人群快步往前走去,到了那巷子口往里头一瞧,这才是放下心来。那老头儿依旧是挑着扁担晃晃悠悠的往前走,一大一小两只猴儿也晃着红红的******跟在他后头。 董忠康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却是发现这里有些眼熟。仔细看了看,便是轻轻咦了一声。 北边儿不远处的四海酒楼,南边的……这里他并不陌生,很快便是想起这是什么地方来了,这不正是张麻子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口么? 这老道士怎地进了这里? 这条巷子可是个死胡同,而且里面没有任何客栈之类的营生,住的都是民户。想要出北门儿,直接往前走就是,想出别的城门,也不是这条道。 董忠康顿时疑窦大起,这老头子,行事透着这等诡异,难不成真的是? 他冲着董忠庸打了个眼色,两人便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这巷子不是笔直笔直的,而是有些弧度和拐弯儿,这一会儿的功夫,由于视线的问题,前面的老道士又是不见了踪影。 董忠康两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后面,那老道士却似乎是浑然未觉,看着周围的景色,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缅怀的神色,竟是有些淡淡的唏嘘和伤感。 “三十七,四十九,一百零七,一百四十三……”老道士显然对这里很熟悉,心里暗暗数着,往前走正正好好不多不少一百六十二步,经过了南九北十三一共二十二户人家,然后便是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前。 青色的砖瓦,石头台阶和门槛已经陈旧不堪。 黑色的木门有着岁月风霜的磨砺,门口三级石头台阶,古老的门楼,飞檐斗拱,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 老头儿转过身子,抬脸瞧着那陈旧的门楼,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一笑:“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活着回来这里。” 他的笑容中有着酸楚,有着缅怀,更有着许多说不清道明的复杂味道。 十二年前,他路过这里,看到一个正在门口玩泥巴的小孩儿,当瞧见小孩儿的那双手,他便走不动道了。 与同龄人相比,手很大,但是却一点儿也不粗糙,十根手指头很长,很白,很纤细,更是很灵巧,看上去就跟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儿的手一样。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灵巧的一双手出现在一个男孩子身上。 于是他收了那孩子做徒弟,那是他第一个徒弟,也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徒弟。既是开山大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他告诉那孩子:“娃子,你以后会是全天下最老道,手最巧的佛爷!” 其实女子学习盗门中的技巧,比男的更有优势,那一双双青葱般的小手儿,偷起东西来,绝对也毫不逊色。只可惜的是,自从晋武帝泰始三年他这一支分裂出来自立门户之后,自第一代祖师爷至今,他这一宗传承三十九代一千三百余年,却是从来不收女弟子。 从那日起,他便租了一个院子,住在了那小孩儿家的隔壁。 他本想来要把一身艺业倾囊相传,要知道,他虽然盗术精绝,天下间少有人及,但是盗术,却并不是他最擅长的本事。在他看来,盗术不过是他的手段中最最细枝末节,最最微不足道的那一块而已。 虽然常常以一副邋遢老道士的形象示人,实则他乃是卸岭力士太行分支这一脉的第三十九代传人,不但精通盗墓之术,擅长观风水,定阴宅,查龙脉,寻找那隐藏在莽莽群山或是地底深处的古墓,更是有一手极其高深的算命风水之术,能观面相,断阴阳。而且还有一身很是高明的功夫,当年年少气盛之时,也曾经以一己之力单挑太行群盗数十高手而不落败。 混号‘趟地龙’的他,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一号儿人物。 只可惜,张麻子虽然生了一双巧手,是做佛爷的不二人选,但是他出生之前在母亲胎中便伤了元气,因此练不得多么高深的武技,便是跟了他这许多年,也只是学了些粗浅的武艺而已。这点儿本事,倒是都让他用在街头殴斗之中了,反而是闯出了一番不小的名声。 虽说不能练武是够可惜的,但是趟地龙却是和这孩子有缘,便也不在意了——虽说卸岭力士这一脉,往往传人都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是也未必就一定得学武才成。最根本的,还是师传和悟性。 老道士在这儿这一住,便是十年。 住下来五年之后,他告诉自家徒弟:“你能出师了,师傅这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这当然是开玩笑,他虽然年岁不小了,但是依然健步如飞,依然有一身武艺,等闲十几个壮汉不是对手。而且干他们这一行儿的,说不定哪一日便死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窟深处,能有几个得了善终的? 他说这话的那一日,他的好徒弟偷了三钱银子,给老娘抓了生药,给姐姐买了一件儿棉袄,给他买了‘德富记’的熏鸡烧酒,这是他最爱吃的。 又过了五年,老道士飘然而去。 只是今日,他又回来了。 这一次,确实要把未做完的事情完成。 心中有些怅然。 正在这时,门扉忽的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女子提着手里提着马桶走了出来,一抬眼正好瞧见那老道士,顿时便愣在了那里。 她穿着深蓝色的褙子,里面是一件儿青色的棉袍,看上去颇为的素雅。她大约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女人魅力十足的时刻,虽然素面朝天,未施脂粉,头发也只是在脑后松松的一挽,却难掩她俏丽的容颜。 冬日宽松的衣服也掩不住她高耸的胸,挺翘的臀,充满了诱人的成熟风韵。 她怔怔的看着那老道士,把马桶放下,手背轻轻揉了揉眼睛,忽的脸上露出极为惊喜的表情,失声叫道:“道长,是你,你回来了?” 那老道士嘻嘻一笑,捋了捋胡子,努力想要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来,只是怎么看怎么别扭。他冲着张香儿点点头道:“没错儿,两年不见,香儿你气色倒是好多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张香儿,有些诧异的咦了一声,道:“香儿你那死鬼相公可是改了性子?不打你了?瞧这样你,你们小两口儿过得日子挺舒坦呐,他也知道疼你爱你了。嗯,不错不错,能安生过日子,就是好福气。” 张香儿日子过得不舒坦,整日被相公打骂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当时也见过几次张香儿,每一次都是眉头紧锁,面露愁容,身形也单薄,还有些病怏怏的。他也是会看相,一瞧就知道是阴阳不调,夫妻少有房事缘故。而这会儿再见,他瞧着张香儿却是眉头舒展,体态风流,珠圆玉润的,脸上似是能生出光来一般。若不是整日被男人滋润,可是不会这般。 “啐!”这老道士说的这般露骨大胆,张香儿顿时是羞红了脸,轻轻啐了他一口,低声道:“为老不尊,都这般大岁数儿了,嘴上还没个把门儿的。” 第376章 三七五 跟踪 第377章 三七六 杀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7章 三七六 杀机 只是心里却没怎么生气,一来是这老道士对自家弟弟有再造之恩,若是没他,怕是自家弟弟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二来也是她了解这老道士,知道他年岁虽然大,却是个老顽童的性子,喜欢开玩笑。虽然口花花,却是干过过嘴瘾而已,对于女人,那是从来不碰的。 有一次自家弟弟在她身上弄完之后,笑嘻嘻的说,老头子怕是练得童子功,别看这大岁数儿了,还是只嫩鸡呢! 张香儿心里想着,口中却是笑道:“道长,快请进来吧,二子才起来呢,现在正在吃饭。” “这臭小子,老子不在这儿盯着他他就知道偷懒,连早起练手都不知道了?”老道士气的胡子一抖。 张香儿有些心虚,昨晚儿上张麻子和他折腾了一宿,都快天亮了才睡着,起的能不晚么? 她掩饰了这一抹不自然,撩撩头发笑道:“你若再不进来,早饭可就吃光了。” “不急,不急。”老道士笑眯眯的道:“先把后面那两个麻烦给解决了再说。” 张香儿闻言顿时是一愣。 躲藏在暗处的董忠康和董忠庸两人也都是一怔,他们跟着这老道士,自以为行踪很是诡秘,却没想到,这老道士竟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联想到这老道士方才说的话,董忠康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是升起一丝凉意。这老道士把咱们给引到这偏僻小巷中来,莫不是要杀人灭口吧! 四下里一看,这里果然安静,巷子口有人经过,但是离这儿已经很远了,而且中间拐了弯,根本看不到这里的情景。至于附近这一块儿,也只有张麻子这一户人家。 蹲在那老道士身边的两只猴儿冲着董忠康两人藏身的所在一阵呲牙咧嘴的尖叫,看上去竟然有些狰狞,一行雪白的牙齿像是尖刀一样。 老道士淡淡道:“怎么,二位,还藏头露尾的?可别让老道我看低你们。” 董忠康两人终归是杀过人的,虽然心下吃惊,却也没什么慌乱的,在他二人看来,这老道士也未必是自己二人的对手。虽说没有带骑兵长矛出来,但是两人怀里都藏着顺刀,背后背着的包囊里则是有哥萨克骑兵刀,更有一副开元弓。 这些时日的艰苦训练,沙场上鲜血的淬炼,可不是白来的。 对付这老头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董忠康二人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都是伸手入怀,把顺刀取了出来。 那老头子上下打量了一番他们,却是皱了皱眉,心里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跟踪自己的,怕是同道中人,说不定就是摸金发丘,搬山卸岭这四支同吃一口饭的好汉。却没想到,这二人瞧着却是不像,单单是身上一点儿土腥味儿都没有就很能说明问题。 “脚部沉稳,孔武有力,只是脚下步法不对,手上摆的姿势也也不对,可见你二人并不是练家子。气势肃穆,眼中有戾气,身上有杀气,是见过血的!进退有度,自有一股彪悍,动作一般无二……”老头儿终于色变:“你们是官家的人?” 像是他这行儿,最怕招惹的就是官家人,更何况这老头儿是有些案底的,顿时心里大叫麻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漏了行踪,竟然这两个鹰犬给蹑上了? 这下就有些不好办了。 看到董忠康两人手里的刀子,再听老道士说了这话,张香儿顿时脸色一白,往里头退了一步。 董忠康却没回答老道士的话,只是盯着他沉声道:“刀子哪儿来的?” “什么刀子?”老道士却是一怔,反问道。 这老道士行踪很是诡谲,董忠康心里已经是认定了他有问题,拧了拧眉头,淡淡道:“别装了,就是那把顺刀,方才那小猴儿用来划破你脸的。” 老道士闻言又是一怔,从一堆行李里头把那顺刀给翻出来,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 “没错儿。”董忠康嘲讽的笑了笑:“行了,老头儿,事到临头也别装了。” 他忽然厉声喝道:“你这建奴奸细!” “什么?我?建奴奸细?”老头儿傻了,瞠目结舌的伸手指了指自己,他啼笑皆非道:“你这娃子,倒是一手血口喷人的功夫好生厉害。” “还敢狡辩!”董忠康被他这态度给激怒了,晃了晃手中的顺刀:“瞧见没有,我和我同袍手中拿着的,和你手里那个一摸一样,都叫顺刀。这玩意儿,只有建奴才用,乃是他们贴身的武器。我和袍泽手中顺刀乃是我家老爷当日剿灭一股建奴之后缴获所得,赏给我二人的!你手里的顺刀又是从何处来的?” “别告诉我你是捡来的!”他嘿然冷笑道:“想不到吧,在一把刀上露了行踪?” 那老道士恍然道:“原来你们跟踪我,是为了这把刀?” 一边董忠庸老老实实的接口道:“其实也不是,俺们一开始跟着你,是想买你的猴儿,俺家老爷让买些弼马温回去养在马棚里。这些时日不少马得了马瘟,可是把俺们给心疼坏了。” 老头儿眉头拧得更深:“你们是军中人?” 董忠庸还待说话,董忠康一把打断了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厉声道:“跟他废话什么?把这建奴奸细擒回去,交给老爷处置。” 董忠庸对这位大哥是又敬又怕,一缩脖子,老老实实的诶了一声。 “是啊,我跟你们两个小辈儿在这儿废话什么呢?”这话倒像是提醒了那老道士,他幽幽的叹了口气,看着董忠康二人的目光中满是怜悯:“你二人不是道上人,按照祖宗规矩,是不能随意滥杀无辜的。只是今日你们既然和我照了面,那便不能留着你们了。” 董忠康心中略有些不安,嘴上却是冷笑道:“胡吹大气倒是不眨眼。” “是不是胡吹大气,你很快就知道了。”老道士淡淡笑了笑,却是忽然挺直了腰板儿,他这一挺直腰板儿,整个人气势顿时是为之一变。他长的其实并不矮,只是一直都喜欢佝偻着个腰而已。而现在,他一脸的肃然,也没见动作,浑身骨骼便是一阵爆响,整个人站在那里,气质沉凝,却是宛如山岳一般。 一看就知道,绝对乃是一个高手! 这等陡然的变化,让董忠康两人不由得瞠目结舌,更是被这气势压制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两人竟是齐齐的退了一步,如何不知,这一次乃是踢到铁板了? 这老头儿,看架势就不是好对付的。 只是到了这会儿,也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决绝! 拼不过也要拼,要死,也要拉着这建奴奸细一块儿死! 背囊中取出哥萨克骑兵刀来,哐当一声拔刀出鞘。阳光从巷子顶部照射下来,被雪亮的刀锋反射,墙上一片白亮亮的反光。 “好刀!”老头儿赞了一声,又叹了口气:“你们能杀建奴,那便是了不得的好汉,只可惜,今日要把你们两人给毁了。” 他虽然这样说着,声音里却是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脸上也依旧淡然,惟其如此,才显得他格外的残酷冷血。 行走江湖这些年,经历过无数的杀戮阵仗,经历过多少次的背叛黑刀,他的一颗心,早就如同铁石一般坚硬。 张香儿忽然开口道:“道长,他们,他们可是官兵啊……” 她的声音颤抖,里面充满了惊慌。她心里如一团乱麻一般,闹哄哄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可是官兵啊,杀了他们,岂不是要惹上大*麻烦?万一事情败露,官兵捉拿,那自己一家人,可就全完了。 弟弟他怎么办?母亲大人怎么办? 可是这两个官兵又说道长是建奴奸细,老天爷,建奴奸细,这罪名若是传出去,怕是自己一家人也要跟着遭殃啊!她倒是没多想道长是不是建奴奸细这个问题,毕竟那二位军爷说的那般笃定,想必就算不是,也肯定是有些干系的。 老道士微微摇头,沉着脸便向董忠康二人走来。 而正在这时,巷子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密集纷乱的脚步声,而且那脚步声还在快速的向这边接近,更有嘈杂纷乱的人声传来。 老头儿脸色一变,本来慢慢悠悠不急不忙稳若泰山的,这会儿却是脚底一使劲儿,飞快的便冲着董忠康两人窜来。董忠康两人方才已经是抱定了拼死之心,这会儿却是听到那脚步声和喊叫声,董忠康心思活络些,顿时想到这是机会。 “走!”董忠康招呼一声,拉着董忠庸,两人便是转身往外没命的奔逃。 只是那老头儿一身武艺精强,脚底下极快,岂是他们能比的,三两步便是已经接近了董忠康两人,似乎一伸手就能捉到董忠康两人的后心。 老头儿脸上闪过一抹青气,已经是存心要把这二人立毙当场,他年轻时候也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便即杀人,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腥。现下年岁大了,平日里虽然看似一副笑嘻嘻言笑不羁,混世老顽童的样子,实际上老而弥坚,火爆脾气一点儿没改。火头上来,本来要抓其为人质的事儿都不管不顾了。 第377章 三七六 杀机 第378章 三七七 瓮中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8章 三七七 瓮中鳖 他忽的往前一跃,右手箕张成爪,向着董忠庸的后心便是狠狠的抓去。这一爪势头凌厉无比,竟似带有金铁破空之风。 董忠康二人只听到一声厉喝:“趴下!” 那声音无比的熟悉,正是大人的声音,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从这个声音的发号施令。这会儿听到,想都没想,便是直挺挺的往地上扑去。那老头儿没料到有这一出儿,这一爪顿时便落空。 而与此同时,咻咻咻,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老头儿心里一震,也顾不得追杀董忠康两人了,赶紧往旁边一跃。 几乎是他刚跳起来,便有三支利箭钉在了他方才所站立的地面上。这三支箭都是大箭,长快三尺,长长地尾羽不住的颤动,锋锐的箭簇已经完全是没入了地面之中。看着这老头儿也是不由得一缩,这冬日的地面冻得邦邦硬,一铲子下去也未必能挖动多少,结果三支箭却是射进去这么深,若是方才射到自己身上,怕是也够受的。 董忠康两人趴在地上,兀自心有余悸,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要从腔子里头跳出来了,血液加速,脸涨得通红。 方才那三支箭,几乎就是擦着他们的脑袋过去的,若是反应稍慢了一点儿,怕是死的就是他们了。 两人一抬眼,便是瞧见了前头是董勇振等一堆家丁,巷子狭窄,家丁足有十几人之多,他们便排了两排,前排人蹲下,后排人站着。而此时,前后两排人手一把弓,箭在弦上,瞄准了不远处那老头儿。 董策站在众人后面,面色沉重肃然。 董忠康两人可算是见到了靠山,差点儿眼泪就掉下来,赶紧喊了一声:“老爷!” 董策摆摆手,却没说话,只是示意他们两人归队。 两人赶紧爬起来站到人群后面去,直到此时他们才发现,原来竟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再回想一下方才那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两人想想都是一阵哆嗦 董策淡淡的瞧着那老道士,心中却不如脸上表现的那般平静。 消息是董勇振送回来的,他奉董策之命前来寻找张麻子,却没想到,刚走到巷子口,便瞧着一个老道士拐了进去。看到这老道士,董勇振立刻便是眼睛一缩。他是神拳无敌应州归家年青一代的第一高手,更是应州最出色的打行,没少和江湖人物打交道,眼力见儿自然是远非董忠康二人可比。他一眼就瞧出来,这老者身上有一身极为高明的功夫,这倒没什么,问题是董忠康二人紧接着就跟了进去。 他便是提醒也来不及了。 这时候他自然是可以大声叫嚷把董忠康二人给惊出来,但是他瞧着董忠康二人鬼鬼祟祟的跟在这老道士身上,他和董忠康也是相处时间不短了,自然知道他是那等沉稳的性子。为了买个猴儿,哪里需要这等行事?再联系上这老头儿的实力,顿时便知道这老头儿身上肯定是有问题的,若是现在叫嚷,怕是会把这老头儿给惊走,那岂不是坏了事儿? 他想了想,算计了一下,便是加上自己怕是也不是这老头儿的对手,说不得得仨人一起死。 想要救董忠康,同时想要把这老头儿留下,那就必需得回去搬救兵。所幸董策的店面离这里很近,他飞奔过去,向董策说明之后,董策立刻便是带着人过来了,也顾不得撞上人了,直接便是策马狂奔而来。 幸好幸好,险而又险的及时赶到了。 董忠康向董策说了自己二人的发现,董策这才知道他二人跟踪人家的原委。董策看着他俩,有些哭笑不得,这俩人倒是好本事,每次总要折腾出些事儿来才行。本来买猴子挺简单的一件事儿,却是又惹出许多祸端了。 老头儿没有杀了董忠康两人,只觉得心中一股抑郁之气徘徊不散,他脸色一阵青红,忽的一声大吼,一巴掌便是狠狠的排在旁边的墙壁上。 那墙壁用的都是又大又厚的大青砖,足有半尺来厚,给他这一拍,却是轰的一声闷响,等他再抬起手来的时候,董策已经瞧见,被他拍中的那地方,一块砖已经是整个成了细小的碎块,正簌簌的往下掉,而旁边一块砖上,也出现了裂纹。 而老头的手掌,却是毫发无伤。 众人都是看的瞠目结舌,心里发颤。 董策也是眼睛一缩,手不由得轻轻攥了一下。这可比后世的什么胸口碎大石,铁拳碎砖要厉害多了,要知道,那砖头可不是单独拿出来,而是在墙壁里面的。这老头儿,看上去年纪不小怎么也得有六十多了吧,一身艺业竟是如此惊人! 果然是高手在民家呐! 董勇振曾经当着众人的面,一拳把一棵小碗粗细的树直接打断,但是看样子,也是比不过眼前这老者的。 董策素来都知道华夏武学博大精深,历史上更是不乏一些极为强悍的江湖人物,便是在史书上,也是留下过名号的。无论前世今生,他都听过,却没怎么见识过,而今日,终于算是见识到了。 当然,董策虽然高看他一眼,却没有多么高估他。 他们有武功在身不假,但是却对不会像是那些武侠的那般夸张,撑死能做个十人敌,二十人敌,再多了,根本不行。他们若是上战场,其作用未必不得上耶律斡里和那样的马上悍将。 他虽然武艺精强,却不是刀枪不入,挨刀子照样也会流血,被板儿砖拍照样也会脑袋发晕。 这也是董策为什么带着家丁们过来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凭借着手下这些人,就足以对付这老头儿。 别看现在这老头儿看似凶狠的紧,实际上却已经是瓮中之鳖,董策只需要下令乱箭齐发,这老头儿不死也伤了。而对于没什么势力,只是独行侠的他来说,伤了,基本上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是绝对逃不出董策的手心的。 董策一摆手,家丁们便是缓缓往前走去,手中的弓却是丝毫未曾放松,锋锐的箭簇,已经是对准了那老者。 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精锐的进逼,老者也是毫无办法,他固然可以加速冲前,冒险一搏,但更大的可能性是被射成鸡毛掸子,毕竟他速度碎块,终究快不过利箭去。而且就算是接近了又如何?能不能打得过还是两说。 他只能步步后退。 很快,便是退到了张麻子的家门口。 张香儿看到这般阵仗,顿时是吓得倒退几步,若不是扶着门框,怕是就要坐倒在地了。她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中一个劲儿的打转,脑袋里头只有一个念头:“祸事了,祸事了!” 那老头儿心中已经是绝望,目光也有些凄凉。这巷子是个死胡同,这眼看着也快到底儿了,两边的墙又是修的死高死高的,最重要的是,他现在除了往后退,不敢有什么别的动作,生怕给乱箭射死。 看了一眼张香儿,心里有些歉然,自己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便是死了也是没啥,只是,怕是给他们家招来了祸端。 心中更有许多不甘,难道太行山卸岭力士一脉,就要在自己手中而绝么? 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董勇振在董策耳边低声道:“这便是那张麻子的家,这女子,理当是张麻子的姐姐,时常回娘家看望老母的。” 董策拧了拧眉头,看着那老者道:“你和张麻子,什么关系?” 老者看着他,却没吭声儿,他身边那一大一小两只猴子也吓坏了,怯生生的躲在他的背后,浑然没了方才的嚣张样子。 董策却是忽然一笑:“老人家,莫要这般有敌意,你和我两个手下之事,怕是有些误会。方才你要杀他们,许是因为他们误会了你,只要你说清楚你不是建奴奸细,那误会自然便是消除了。” 老道士沉默了片刻,道:“我是汉家男儿,如何会为那蛮夷效力?这顺刀,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更不知道只有建奴才会用这个。这是我去塞外的时候,碰到一个建奴,宰了他,得了一些金银,看到这刀不错,便随身带着了。” 他肯说话,说明就已经有些松动了。 他本来还等着董策的迫问,却没想到董策只是微微一笑:“这话,我信。” 老道士怔了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董策倒不是骗他,是真的相信。他还是有些识人之能的,以眼前这老头儿的能为,怕是不屑于做这等事的。 “现下误会已经消除了,老夫能走了么?”老头儿冷冷道。 董策笑道:“老人家,何不谈谈?” “你知道我是谁?”老头儿忽然翻了翻眼皮,问道。 “不知道。”董策摇摇头:“想来是江湖异人吧,正巧,本官对招揽江湖异人,向来是极有兴趣的。老人家不妨说说,你是做什么的,若是咱们有合作的基础,那么便谈谈。若是没有,那老人家尽管离去,本官绝不阻拦。” 老头冷笑一声:“无非是想知道我对你有没有用罢了,是不是?若是有用就用,没用,怕是就要一刀杀了。” 第378章 三七七 瓮中鳖 第379章 三七八 仗义每多屠狗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79章 三七八 仗义每多屠狗辈 董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变得冷厉起来,他忽然轻轻鼓掌:“老人家,看事理倒还真是明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变得冰冷刺骨:“你差点儿杀了本官的手下,还想让本官这般放了你?告诉你,你最好是盼着自己对本官有些用处,若不然,本官乱箭把你射死,你又能怎样?就算你今日逃出生天,本官一道海捕文书下去,这天涯海角,你又能逃到哪儿去?嗯?!!” 这一瞬间董策陡然爆发出来的那股上位者的威严和说一不二的霸气,对老道士造成了极其强烈的冲击。尤其是那最后一句,更是让这位江湖大豪也是不由得心中一哆嗦,他看着董策的脸,忍不住便有些寒意。他猛地意识到,自己面对的,不是江湖上的那些人物,而是一位久居上位,手握生杀大权,说一不二的年轻权贵! 他和自己过去接触的,交往的,甚至生死相搏的那些江湖人,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讲江湖道义,只看是否能给他们带来利益。方才还谈笑炎炎,转眼间便是森冷如刀,若是自己对他没什么用处,怕是今日…… 谁人愿意死?几人能真正看淡生死?有生的希望,谁愿意赴死? 人外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老者虽然一身武艺,虽然乃是个江湖异人,但是说白了,他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孑然一身的普通老百姓而已。那些当官的,是不会正眼瞧他的。面对官府,面对上位者。他也会畏惧,更是会本能的俯首。更重要的是,若是面对江湖人,由于他的资历,他会把自己摆在一个很高的姿态上。而面对官家人,面对上位者,他自然而然的就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普通老百姓,姿态放得很低。 是以对董策这种威胁十足的话,他并未有太大的抵触和屈辱。虽然这是个年轻人,却是个年轻权贵,被他威迫,又有什么丢人的? 甚至心里隐隐然还冒出来一层想法——若是真能有个这般大的靠山,以后行事,可不就便利许多?这人年纪轻轻看样子就做了大官儿,定然是来头不小。 他忽然问道:“小老儿敢问大人,官居几品?” 董策听他自称小老儿,心里便是微微一笑:“再过几日,指挥佥事的告身便要下来了。” 他没说到底是卫指挥佥事还是都指挥佥事,但饶是如此,那老头儿听了,也是倒吸一口凉气儿。就算是卫指挥佥事,也是堂堂的正四品武官,在大明朝,四品及其以上,是穿紫袍的。只要是到达了四品,那就已经是迈入了紫袍高官的行列。 虽说武将地位低,但那是相对于文官而言的,老百姓可不知道这个,在他们眼中,甭管文官武官,都是脑袋上的大老爷。 老道士本来猜着董策地位不可能低,却没想到他已经是至少正四品的大员!一个七品县太爷在那块地方都是皇帝一般威风赫赫的人物,而眼前这位年轻人呢?年纪轻轻便是如此煊赫,要么是家世极好,出身高门大第,要么就是本身是极有本事的。 而无论是那一条,都是足够的诱人,值得人去攀附。 老道士现在反而是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的本事被人家看不上了。 正要说话,忽然门里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便是传来:“姐,怎地这么久还不回来,饭菜可都凉了。” 张香儿一听,顿时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拼命的冲着门里摆手,显然是不想让张麻子出来。一旦出来,一旦看到了这一幕,那么便是想脱身也不成了,怕是要招来极大的祸事。 只是张麻子却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一看见他招手,顿时心里一个咯噔,快步上前,急声叫道:“姐,你咋了?咋了?” 他一出门,一抬眼,便是瞧见了那老道士。 和张香儿的动作几乎如出一辙,他张大了嘴,像是一头受惊的河马,揉了揉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然后那表情便是变成了又惊又喜的样子,失声叫道:“师父,你回来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师父并未有任何的动作,而是眼睛盯着前方。只是很细微的,他的嘴角剧烈的抽搐了一下,眼角也挑了挑。 顺着师父的目光看过去,张麻子便瞧见了董策一行人。 董策他自然是认识的,看见董策也看向他,张麻子赶紧哈了哈腰,恭谨道:“董大人。” 只是心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面色也变得难看之极。看这架势,师父怎么和董大人对上了?董大人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这到底是咋回事? 虽然老道士从来没像张麻子说过他的出身渊源,也不怎么在他面前显露身手,但张麻子却是知道,自己师父一身武功非常惊人。有一天吃完饭的时候,师父叮嘱他,晚上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起来,只管闷头睡觉才是。只是少年人的好奇心是无穷的,就这一句话便害的张麻子一宿没睡着,迷迷糊糊之间,半夜被一阵声音吵醒,听出来是师父那边的小院儿里传来的声音,好奇心大起的他,便偷偷爬上墙头往那边看。 结果便看到了三个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围攻自己的师父,当时那一幕,吓得他差点儿惊叫出声。 他以为师父一定要死了。却没想到,师父很是从容镇定,没用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三个黑衣人便是死透了。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师父的拳头很重,一拳打在一个黑衣人的心口,隔着那么远,张麻子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音。 一拳下去,那黑衣人便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从那日起,张麻子便缠着师父教给自己武功,只是师父却说,自己出生之前便是已经伤了元气,这辈子若是不习武还好,若是习武,反受其害,必然身体虚软,下半辈子怕是就得成个病痨子了。 听师父这么说,张麻子只好是绝了学武的心思。 只是师父武功再高,能是官兵的对手?看看那一支支搭在弦上的锋锐利箭,看着那箭簇上闪亮的光芒,张麻子心里便是一阵哆嗦。 董策的底细,他找刘老三打听过,知道这位手底下大几百号儿的军兵,更有三五十人的家丁队伍,那是格外的精锐,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精悍。每次去见董策,瞧见他手下那些家丁,张麻子也都是不敢怠慢。人家那是真刀真枪上战场杀过人的,跟咱这青皮混混儿可不一样。 “张麻子,这是你师父?”董策淡淡问道。 “是。”张麻子脸上陪着笑:“大人,我家师父就是个游方道士,会算命,佛爷的本事也有一些,可是一桩,他万万不敢作奸犯科的。不知道师父怎地得罪了大人,小的替师父担待了,小的给大人您磕头了,还请您高抬贵手……” 说着便是跪在地上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 董策还未说话,那老道士已经是厉声喝骂道:“你给老子滚回去!你知道什么,还担待了,你担待的起么?赶紧滚,赶紧滚,老子没有你这个徒弟,快点儿,快滚啊!” 张麻子却是不吭声,只是跪在地上磕头。 他不知道自己师父怎地得罪了这位董大人,但是作为他人弟子,让自己师父赔礼道歉的话,他是说不出来的。虽然他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以他这等青皮混混的思维,好汉不吃眼前亏,天大地大,不如命大。而且现在已经不是眼前亏的问题了,这是要命啊! 他知道师父是那等极好强的性格,一定是拉不下脸子来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也唯有如此才能报答了。 董策冷冷的瞧着他不说话,他忽然轻轻吁了口气,道:“张麻子,你是刘三儿的人,也帮我做过些事,现在你走,还来得及。而且本官允诺,你若是今日走了,日后本官绝对不会为难你一家。本官的话,你总还信得过吧?” 一听这话,张麻子顿时愣住了。 他忽然感觉有人拉他,回头一看,自己姐姐跪在身后,拉着他的手,满脸的哀求。张香儿听到董策的话便是眼睛一亮,心中又重新涌起了生的希望,只希望自家弟弟能赶紧离开这里,紧闭大门,就当这一日外面的事,没有发生过。 人,终归是自私的。虽然她和这老道士也颇为亲厚,虽然……,虽然……,但是这么一个外人,便是再怎么亲厚,就比得上自己的亲人重要?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女人,她只想让弟弟和母亲活着。她不知道什么别的,也不愿意管,不愿意知道。 只是想,好好活下去而已。 张麻子深深的看了姐姐一眼,他知道张香儿的意思。自家姐姐无非便是不想让自己卷进这趟浑水中来,而张麻子也很清楚,被卷进来,意味着什么。 对面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比自己年纪还小一些,却已经是一方权贵,再过几日,便是堂堂的正四品朝廷命官,手握重权,前途无量,一片锦绣。而自己呢,不过是阳和城的一个普通青皮混混而已,除了这一身一百四十斤肉,还有啥?和他对抗,无疑是蚂蚁撼树,螳臂当车,必死无疑。 别说是自己,便是自己的家人,也是难逃一劫。 想到这里,张麻子浑身一颤。 “只是,只是,这是我师父啊!若是没他,怕是姐姐早被人给糟蹋了,我也不知道死在哪个阴沟儿里了,老娘也会因为没钱抓药而……,我一家子的性命都是他给的,今日,不过便是还给他而已。” “死,那就死吧!” 张麻子缓缓站起身来,下了台阶,向着师父面前走去。 老道士一见,顿时脸色大变,破口大骂道:“你这王八蛋,滚啊,赶紧滚!老子要你帮?赶紧滚蛋!” “小弟……”张香儿跪坐在地上,靠在门板上,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张麻子平日始终带着奸猾轻浮面容的脸上,此时却是一片沉重,他的脚步也很沉重,脸上带着似哭非哭的表情,耷拉着眼皮儿。他的动作很慢,只是他终究是抬着步子,缓缓的,坚定的,走了过去。 他坚定的站在自己师父面前,张开双臂,替他挡住了前面的一切。 他的身材不高,只比他师父高一点点,但是足以为他遮挡纷乱的箭雨了。 第379章 三七八 仗义每多屠狗辈 第380章 三七九 屈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0章 三七九 屈服 整个过程,董策并未阻止,只是饶有兴趣的瞧着。 董勇振心里有些担心,他暗自估量了一下,若是自己面对这种情况,而眼前有一个人可以当做挡箭牌的话,那么基本上是有三成的机会逃走的。若是换成这老者,怎么着也得有个五成机会吧? 他有心想劝劝,想想这里却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大人如此精明,岂能看不出这个?若是说出来,只怕是徒惹大人不快罢了。 董策自然是看得出来,他不阻止,是因为这样发展下去,是对他有利的。 他向来是一个窥测人心的高手,通过方才张麻子出现之后,那老道士的反应,以及张麻子的反应,他便是能推测出来,这两人的感情,非常之深厚。而结合之前一系列的事儿,他基本是可以断定,这老道士,也是一个相当有情有义的江湖中人。 有情有义,偏又感情深厚,对董策来说,这样的对手,是最好对付的、 你们两个人感情深,那就会互相牵制,只要控制了一个,另外一个,也就逃不出手心儿去了。 “啪、啪、啪!”董策轻轻鼓掌,感叹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我欺也!张麻子你不过是区区一市井青皮,却肯在如此必死之局下,维护自己的师父,比不少苦读十年圣贤书,满口仁义道德的读书种子,便要强了十分!” 他又向老道士道:“这么好的徒弟,便是找遍天下又能有几个?若是因为你他今日身死,你心中何忍,天良何在?若是你今日逃了。扪心自问,你下半辈子,会不会获得生不如死,每日煎熬?” 窥测人心,组织语言,以势压人之同时,言以动人,不战而屈人之兵,达到自己的目的。 其实董策虽然打打杀杀,却是很少蛮干,能用话来打成的目的,他一般不会动用刀枪。如果一道刀兵相见了,那就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语言无法解决,另外一种则是,董策根本不屑于因为这事儿动嘴皮子。 董策的话有着恶魔一般的诱惑力:“只要是你对我有用,又肯效力,背靠着本官这棵大树,以后你无论如何行事,都是会不知道方便多少。你碰上了麻烦,若是官面上,本官替你解决,若是江湖中人,本官直接发兵把他们给打杀了,如此你逍遥自在,本官人财两得。岂不快哉?” 一听这话,张麻子脸上的表情顿时是凝滞了。 他转过身来,痴呆呆的看着自家师父,嘴巴大的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这句话终于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道士吁了口气,看着董策,淡淡道:“我答应为你效力了,我的本事,对你定然是有益处的。只要你敢用。” 董策哈哈一笑:“有什么不敢用的?放心,本官的胆子,还没那么小。” 这句话让老道士深深的看了董策一眼。此人如此年纪轻轻便是身居高位,偏又心思缜密,做事狠辣,行事还很有些肆无忌惮的意思。这等人,要么早早的就死了,只要是能挣扎出一条性命来的,定然都是成就不凡。 投靠这么一个人,倒是也不委屈了自己。 张麻子忽然瞪着自家师父,失声叫道:“老头子,原来大人不是要杀你,是要你给他效力?” 老道士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张麻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叫道:“哎哟,我的老天爷啊,刚才可把我给吓死了。” 这会儿发现,后背的衣服已经是湿透了。 看到他这副惫懒的样子,老道士便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给老子滚起来,瞧你这混小子,烂泥糊不上墙!方才那英雄气概呢?” 张麻子翻了翻白眼儿,很是不满的懒洋洋道:“还不都是你,要不是为了你,我强撑着干啥啊?腿都直打颤,浑身都哆嗦,小心肝儿差点儿没砰砰的跳出来。老头子,喔唷,你直接答应下来不就是了?差点儿咱爷俩儿都做了地府里的冤魂,我今年才二十一,我还没活够呢!” 老道士不由得气结,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虽说这老头子已经松口,董策却是并未上前,还是在众人后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这老头子发疯,董策可不认为自己是他的对手。只是家丁们手里的弓都垂了下来,不再指着了。毕竟董策现在已经笃定,只要是控制了张麻子,这老头子是不会自己一人跑的。 “张麻子,你倒是个真性情的。”董策笑道。 张麻子和他师父很亲善,这老头子其实没什么架子,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是以张麻子对他是敬大过于怕,两人也时常没大没小的开玩笑。但是对董策,他素来是极为恭敬的,一听董策说话,赶紧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小的便是这般惫懒的,谈不上真性情,大人谬赞了。” 董策微微一笑:“你方才那般,很好。” 董策那一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还真不是虚话,确实是有感而发,张麻子今日的表现,让他高看了一眼。现在在他看来,张麻子是比刘三儿更重要的人物了。 老道士看了看董策,忽然道:“董大人,你放心便是,老夫既然已经允了你,便绝不会出尔反尔。” 他举起手来,面色肃穆道:“老夫今日在此发誓,若是对董大人……” 董策却是忽然打住了他,笑道:“道长何须如此,本官是相信道长的。” 说着便是摆摆手,让家丁们分开,从中走了出去,来到这老道士面前。 时人最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最重誓言,而这老道士,方才也并非是作态,这个,董策还是看得出来的。比起武功来他或许是远远不如这老道,但是比起察言观色,人心算计,他可是高了对方不止一筹。 老道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退半步,两手相抱,举胸前,立而不俯,拱手行礼。董策也不敢怠慢,肃然收了这一礼之后,又还了半礼。 道士的礼节有两种,对常人行拱手礼或行作揖礼,而对神、仙和真人则行叩拜礼,以示特别尊敬。方才这老道士向董策行的这一礼,便是拱手礼,亦称是抱拳礼。道侣相逢或道俗相逢,多行此礼,表示亲热,略带些恭敬,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是代表双方的地位,乃是处于一个层面的。 一面躬身,一面双手于腹前合抱,自下而上,向人行礼。为作揖礼,因身体弯曲成月牙状,故又称圆揖。作揖礼较拱手为敬,对长者及上位者多行此礼。 至于叩拜礼,则是对神仙上人的了。 按理说,老道士应该向董策行下位者向上位者的作揖礼,但是他却是行了拱手礼,这就代表着他的一种心态——我虽然为你效力,却不是你的下属,你得对我客气些,不能跟支使下人一般对我。 而董策对这个,也是颇有研究,他受了这一礼没有拒绝,便是同意了老道士的暗喻。而后又还了半礼,代表的意思则是——你放心就是,我对你,是很看重的,并不会怠慢了,而是以礼相待。给你的,大致就是类似于客卿的身份。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行礼,但是这里头道道儿可深着呢,两个人嘴皮子一下没动,就已经是心照不训的对各自进行了定位。 别人却都是看的云里雾里。 老道士得到了董策的表态,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董策笑问道:“道长真的是道长?” 除了贫道以外,道士通常也自称道人、羽士、羽客、黄冠等,但是这老头儿,却是始终自称老夫,董策心里已经是有些怀疑了。 这话听起来问得有些可笑,但是老道士却是明白了董策的意思,知道他的真正意思,是让自己交底儿了。 老道士四下看了一眼,董策会意,对家丁们吩咐道:“你们且在外面等着。” 又向这老道道:“走,进去说话。” 老道微微颔首,让在一边,示意是让董策先进。董策洒然一笑,大步进了门,他并没吩咐,但是董勇振却跟了上来。这厮也是很有心思的人物,看出董大人是不方便说什么的,因为董大人要表示对着老道士的信任,但是董大人实际上又不可能完全信得过这老道士。因此他便是自作主张,默默的跟在了董策身后。果然,董策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激赏。 董勇振瞧了心里砰砰乱跳,激动的脸有些发红,心里欢喜的几乎要大叫出声:“赌对了!赌对了!” 张香儿已经是站在一边,见董策过去赶紧行礼。 董策微微点头,迈步进去。 张麻子家其实很不小,这一套房子,前后两进,正房是上三间下三间的一个小楼,还有厢房八间,厨房一处,茅房一个。按照这阳和城的地价,若是要变卖,没有个一百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第380章 三七九 屈服 第381章 三八零 卸岭力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1章 三八零 卸岭力士 很古老的小院,两边都是裸露的地面,只有中间一条石子儿铺成的小路通向正房。两边的厢房屋檐下还挂着有玉米棒子之类的,一串串的。 张麻子赶紧先走到前面去,对董策道:“大人您请稍待,家母年岁大了,见不得大场面,我先……” 董策摆摆手:“去吧。” 他便负手在这院中看着,正方前面的地面给分成了两畦,这会儿虽然里头空荡荡的,但可以想见,到了春夏时分,这儿定会种了一些野菜。 整个院子里东西很不少,却都是给收拾的颇为整洁,显然是张香儿的功劳了。 石进没有跟他说张麻子和张香儿的事儿,董策瞧了她一眼,心下有些奇怪。这女子已经出嫁了,但看样子,却分明是在娘家住着的时候居多,这倒是罕见。 老道士走到他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却谁都没说话。 少顷,张麻子从堂屋里出来,招呼道:“大人,师父,快请进来吧。” 堂屋面积不小,里面铺着水磨青砖,却不是一般人家那等上首有座位,两边有座位的陈设,而只是摆了一张圆桌,三把椅子。张麻子不好意思道:“家里简陋,向来仨人,只为方便,一些东西,便都撤了……” 其实是当年他家境落败之时,都给拿出去变卖了。 董策也不在乎,老道士更是不在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儿,大声道:“快点儿,给你师父我沏茶去,渴死了也!” 张麻子应了一声,去沏了茶水,给董策和老道士端上来。 两人喝了茶,董策看了他一眼。 那老道士会意,苦笑一声:“说出来,还请大人别笑话。老夫这一脉的所在,是太行山深处,大竹峰出云观,老夫也有道号,唤作青云子。老夫以及老夫之前的历代祖师爷,每每行走江湖,都是以道士身份示人。但实际上,老夫这一脉,不上香,不敬茶,不做功课,不拜神仙,不忌荤腥酒肉,不缺男欢女爱。” 董策笑道:“原来是假道士?” “说假吧,倒是也说不上。”青云子道:“道士会的,我们都会,天文星象,观风查水,算命卜卦,这些,比他们海精熟。其它的杂学,更是都粗通一些。” “像是教给小二的,不过是最粗浅的本事而已,小二啊,你师父我的本事,你学了百中不足一啊!”老头儿瞪了一眼张麻子,有些感叹道:“其实我们这一脉最擅长的,乃是诊断天下大山大川之脉搏,寻找风水宝穴,龙楼宝殿……” 董策听到这儿,心里猛地一跳,立刻想起一些东西来,问道:“你们是?” 看到董策眼中那一丝了然,青云子也不由得有些惊诧,这位大人果真是见识渊博,竟然这个都知道? “不错,老夫这一脉,便是盗墓四门之一,卸岭力士一脉!”青云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卸岭力士! 董策听了这四个字,也是不由得心里狠狠的一跳,在青云子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猜到了几分,只是当这四个字被说出来的时候,心里还是的忍不住的激动了一番。 这可是在后世大大有名,被大书特书的一群奇人啊! 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盗墓贼而已。 盗墓之事,古已有之。在石器时代的墓葬中都能看到被故意挖掘开来的的墓葬,也就是说,在人类文明刚刚发迹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盗墓这种行为了。之后的夏商周三朝,盗墓一直存在,但是却没有太大的发展。 之所以没有发展,倒不是那会儿的人素质有多高,而是因为值得盗挖的墓不多。在那三朝,有着严格的礼仪制度,便是连墓葬规格,都是有着非常明确的规定。你生前是什么地位,死后就有多少陪葬品,多了绝对不行,那是逾越礼制,是犯法的。像是在周朝,按照周礼,贵族陪葬,使用鼎和簋的种类、数量都有严格规定,周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用“七鼎六簋”,大夫用“五鼎四簋”。 当时也不太流行厚葬,所以导致的现象就是,有油水,足够肥的墓,也就是那么一些歌,而且个个都是守备森严,目标巨大。一般人的墓里面,哪有什么东西?再说了,那会儿本就是最古的朝代了,说白了,也就是人们还不怎么认古董这东西。一共才几百年的历史,你从夏墓里面挖出来的,跟周朝自己用的也没什么区别,不值钱! 盗墓真正发展壮大,乃是在春秋末年,此时,礼坏乐崩,贵族士大夫再也不遵循之前的那些规矩,同时厚葬之风兴起,于是盗墓行为益为盛行。 有史书明确记载最早的被盗的大墓,乃是商朝第一代大王商汤之冢,这位商汤大王倾覆夏桀,何等之功绩,最后却是落到这般一个没下场,也是不由得唏嘘。 因何导致盗墓经久不衰?其实说白了就四个字儿——有利可图! 盗墓终归是一种很不被社会认可,很丢人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严刑峻法惩治那些盗墓贼。而且盗墓去的地界儿,毕竟乃是坟墓之中,那里是死人的地盘儿,而中国又是神鬼之说盛行,自然而然便是生出了许多令人畏惧恐怖的传说来,这是精神层面的危险。而撇开这个不谈,盗墓贼之中因为分赃不均而内讧自相残杀的,因为坟墓塌方而被埋在地下活活憋死压死的,因为进去之后呼吸不畅或是中毒而死的,被坟墓内机关杀死的,不胜枚举。 如此不体面,高风险,工作环境差,精神压力大的职业为何还有人乐此不疲,不就是因为高额的回报么? 盗墓的猖獗与国朝历来的厚葬习俗密不可分,厚葬最早起于夏商,只是那时候有资格厚葬的人太少。到了春秋战国时,杀殉人畜及随葬青铜器都呈减少趋势,到战国时便以木俑、陶俑代替殉葬奴隶和牲畜,以陶器取代青铜器,是相对的薄葬期。但是从春秋末期开始,厚葬又开始盛行,齐国尤好厚葬,且喜杀殉人畜。 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裳,材木尽于棺椁。像是齐桓公,其墓在临淄城南二十一里牛山上,亦名鼎足山,一名牛首岗,一所二坟。晋永嘉末,人发之,初得版,次得水银池,有气不得入,经数日,乃牵犬入中,得金蚕数十箔,珠襦、玉匣、增彩、军器不可胜数。又以人殉葬,骸骨狼藉也。 厚葬之风,于秦汉时达到全盛,按照汉代制度规定,天子即位一年,就以天下贡赋的三分之一“充山陵”,修建帝王坟墓。即使史称“简约”、在遗诏中明令不许厚葬的汉文帝,其霸陵在晋代被盗时,也“多获珍宝”。而且不光是皇帝和贵族流行厚葬,全天下都流行厚葬,律法对这块也没什么约束。一般官吏、商人、中小地主也挖掘大墓室,随葬品贪多求全,并随葬大量的铜钱黄金等。 厚葬习俗根源于国朝传统之礼治,古人相信灵魂不灭,又讲尊君、讲孝道,又很要面子,厚葬就可满足这种种心态。正所谓“欲侈其葬,则心非为乎死者虑也,生者以相矜尚也”。 不仅仅是为了死者打算,其实更多是为了一个面子。 因此挖掘一个坟墓,就算不是那种王侯将相的大墓,而只是一个低级官吏,甚至是乡村地主的坟墓,往往也是获利甚丰,敌得过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劳作。才财帛动人心,金银耀人眼,为了这好处,冒险自然也是值得的。 干盗墓勾当的人有两种,一种是官盗,像汉末的董卓、曹操,五代的温韬,到民国时的孙殿英等,都很有名,他们往往动用大批士兵,明火执杖地大干,丝毫不忌讳别人。这种人,挖的往往都是那等极有名的大墓,毕竟他们人多,地位高,眼光也高,等闲的墓葬是瞧不上眼的。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便是孙殿英挖的清东陵慈禧墓了,发得珍宝无数。 还有一种则是民盗,分布各地,南北都有,叫法不一。民盗是最多的,而且任何朝代都有,他们可是不敢光明正大的,都是私底下偷偷摸摸地进行,挖开墓室、棺材,从中取出随葬的财物珍宝,大发横财。这些人,多半集中在古墓葬较多的地方,如河南洛阳、陕西关中、湖南长沙一带等地。 这些民盗,基本上规模不大,一般是两个人合伙,多人结成团伙的是少数,一个人单独干的更少,原因也很简单,一个人顾不过来。两个人的配备是比较合理的,可以分工协作。开始时一个人在下面挖洞,另一个人清土,同时在上头望风。之后一个挖进墓室,另一个人在上面接取坑土和财货,这两人多为有血缘亲戚关系或是要好的朋友,但父子关系的很少。兴许是干盗墓这营生毕竟见不得人,老子即便干上这个不光彩的勾当,也要维持做父亲的形象,不好意思拉上儿子一块干,做儿子的后来发现了也装着不知道。 为何要找有血缘的亲戚,则是为了防止在洞口接活的人图财害命。洞下的人把活干完将财物都传递上去了,就会拍拍巴掌或拉拉绳子,示意洞口的人把他拉上去。如果洞口的人见财起意,当洞下人快上来时猛一松绳子,洞下的人冷不防从四五米以上的距离跌下去,骨折、受伤动弹不得,洞口的人又赶紧把提上来的坑土向洞下灌埋,下面的人必死无疑。 第381章 三八零 卸岭力士 第382章 三八一 看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2章 三八一 看重 有了这一层关系,便也保险许多。 青云子这卸岭力士一脉,自然便是民盗这一类,但是说他们完全是民盗,也不尽然,他们也曾经煊赫过,更有很有渊源,乃至于可以称之为系统的师承和传承,比一般的民盗要高很多。甚至很多时候,组成官盗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关于卸岭力士的传说,董策知道不少,却是未曾真正接触过。毕竟国朝素来是野史正史掺杂,让人傻傻分不清楚。要说正史权威,可是许多江湖传闻却往往是真的,许多史书中记载,反倒是扯淡。可是野史之中,神鬼传奇,道听途说,不一而足,也着实是让人不敢相信。 青云子看似在安静的喝茶,时机却一直关注着董策的神色,看到董策沉吟,他的心情竟是有些忐忑,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现在已经有点儿盼着被董策收下了。 这种情绪的变化,源自于董策的强势,来自于董策的年轻,来自于董策给他留下极深印象的深厚城府,来自于董策背后那煊赫的权势。 最重要的是——他能给人一种希冀。 倒不是这老头儿贪恋权势,而是人皆如此,在那个时代,能成为官家人,为官府效力,甚至捞一个一官半职,那是极大的荣光,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水浒传中宋江那么盼着招安,其实正是一个缩影,要知道,水浒传虽说是写的宋朝的东西,可却是明朝成书的。书里面的社会风气,穿着打扮,货币买卖,也都是按照明朝来写。其实说句实话,宋江那种思想,才是主流思想。 为董策这等人效力,似乎也没什么。 现在更担心的是,能不能被董策看上眼,毕竟自己干的这行当,虽说获利丰厚,却实在是为人所不容。别说是文臣武将瞧不上,一般老百姓也看不起,甚至就连江湖道上,提起他们这些满身土腥味儿,毁人祖宗坟茔的人,也是颇为不屑,甚至恨得咬牙切齿。 这位董大人,能脱于流俗么? 青云子这一次之所以这么爽快的便应承下来,也是与他最近碰到的一件大事儿不无关联。就是这件事儿,让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他吃了大亏,更是深深体会到了没有靠山,势单力孤的坏处。 “原来青云道长是出身于卸岭力士一脉,久仰久仰。”董策笑道:“巧的很,本官对这块儿,也是颇有兴趣,少年之时,还时常寻一些此类的野史传奇来看,只可惜遍寻各大书坊,也是未有几家得见。却未曾想到,今日竟能在此碰到道长这等奇人异士,着实是令本官惊喜不禁。哈哈,本官还有许多疑问,尚需道长为本官解惑才是。” 青云子心中一颤,他看着董策,眼前这个年轻人目光清亮,态度诚挚,毫无半分嘲讽敷衍之色,显然他说的,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实话。 青云子一生经历丰富曲折,得意之时富贵遮奢,落魄之时惶惶如丧家之犬。但是无论何时,面对了解他底细的人,除非是跟他干一行儿的,否则便是对方对他表示的多么恭敬,他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不屑来。这也让他慢慢养成了外表大大咧咧毫不在意,一副老顽童的样子,实则内心很辣下手无情动辄翻脸杀人的性子。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一脉的传人,少有性格不怪的。 说白了,这就是缺乏社会的认可和关爱,从而导致的心理轻微扭曲。 惟其如此,当他发现董策并未瞧不起他们的时候,内心受到的震荡才更加的大。毕竟董策乃是少年权贵,乃是官人,他能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这让一向羞于说出自己营生的青云子,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董策察其言观其行便知其内心所想,他温和一笑:“本官不是俗人,更不说假话,说不在意,便是真的不在意,不会虚于应付。” 他开了句玩笑:“便是本官在意,难不成道长还能不为本官所用了?” 青云子霍然起身,向董策深深一揖:“老夫必竭心为大人效力。” 心情激荡之下,便是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也是性情中人,性子更是老而弥坚,既然答应了董策,又见他是这般态度,心里便情愿了许多。更有着深一层的考虑,觉得这是自己莫大的机缘。卸岭力士这一脉发扬光大的机会,便把握在自己手中。 董策感受到了他情绪和态度的变化,听他还是自称老夫,便是知道这乃是这老头子还有些要面子。不过他也不在意,这会儿若是在不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可就傻了,董策也起身,把青云子扶到座位上坐下,笑道:“道长大礼,本官可受不起,你我二人投缘交心,以后还要一起共事,切莫如此客气。” 话说得好听,别人自然听的心里也舒服,青云子心里很是受用。普天之下大明朝的文武官员里面,能这般重视他的,怕是只有这个年轻人了。 其实董策没必要的时候是不说谎的,他还真是不在乎。 一来,他乃是心中有大抱负,有大志向之人,这等人,往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太在乎世俗的目光,别人的看法,因此行事很是肆无忌惮。而‘我心有大愿’这句话,不但可以欺骗自己,更可以成为做许多恶事时候的借口。这是一个很好的挡箭牌,不光是董策,历史上许多枭雄都是如此做的。董策还算不上是枭雄,但是他正在往那条路上走。 二来,则是因为他来自后世的思想。在后世,这种歧视盗墓者的思想是相当淡薄的,恰恰相反,由于某个时间段内涌现出来的一大批此类的致这个思潮非常之流行。说实话,当初董策其实还是挺羡慕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却又是获利极其丰厚的行业的。这种行当中的佼佼者,几乎被后世许多人视为传奇。 再说了,干这事儿的人多了,也不差自己这一个。 当年太史公写述中山地方风习,掘冢盗墓虽是奸事,却有人因此起家致富。西汉之时,不法贵族作恶地方,盗墓竟然成为一种骄悍者嗜好的游戏,于是国内冢藏,一皆发掘,所发冢墓,不可胜数。吴楚七国之乱、王莽末期的大起义期间,都有大规模盗墓之记录。汉魏之际乃是盗墓之**,据说曹操甚至专门设立了名号为“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等专门指挥盗掘冢墓的官职。 唐代宗时,郭子仪之父的墓葬被盗掘,有人疑心乃是鱼朝恩指使。而郭子仪在御前说到此事时,也承认自己所统领的军队多有盗墓之行径。史书有载,自唐末到五代初,关中的唐帝陵墓除高宗、武则天合葬乾陵之外,被逐一盗掘,无一幸免。 两宋之时,金人扶植之伪齐政权在中原地区大肆发掘两京冢墓,堪称丧心病狂,伪齐刘豫甚至曾经专设主管盗掘陵墓的官员“河南淘沙官”和“汴京淘沙官”。 远的不说,万历年间,宦官陈奉处理民间盗发李林甫妻杨氏墓一案,相信谣言,为得黄金巨万,竟悉发境内诸墓惹得天怒民怨。 正所谓,自古及今,未有不死之人,又无不发之墓也! 董策这等人,内心坚定,他现在最缺的是钱财,只要是能弄到钱,便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也是不惜。 然后董策便问起了卸岭力士这一脉的渊源,对这个,他是很好奇的,毕竟是给穿的神乎其神,但谁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有史书记载,有后人杜撰,真假参半,让人云里雾里。 青云子便是细细的说了一番,董策听了,只觉心中震荡。 按照董策的了解,无论是摸金、发丘,还是搬山、卸岭,都是出自于曹操当初设立的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后世这些盗墓门派,都是从其中演变过来的。 而根据青云子所说,却并非如此。 发,发掘。丘,坟墓。中郎将,官名,秦置中郎,至西汉分五官、左、右三中郎署,各置中郎将以统领皇帝的侍卫,属光禄勋。 曹操设立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的出处,乃是袁绍攻伐曹操时发布的檄文。 “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檄文又具体指出曹操曾经亲自组织和指挥盗发梁孝王陵墓:“操帅将吏士,亲临发掘,破棺裸尸。” 这篇文字成为古来檄文的名篇,起草者也是当时的大名士,列为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陈琳在袁绍失败后归附曹操,曹操曾经对陈琳此文中对于他祖上行为的揭露表示不满,但是对盗掘陵墓的批评却似乎取默认态度。 因此不少人便是认定,所谓“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的设置,或许确是事实。 其实正史之中,从来没这么说过。 睿智如曹操,连曾经破口大骂过他的陈琳都能容忍,还封他做了司空军师祭酒,后又徙为丞相门下督。为的是什么?不过便是一个好名声,借此招揽人心而已。他这么喜欢招揽人心,这么注意自己名声的人,又怎么可能设置这样一个不声名狼藉,和祖宗礼制背道而驰的官职。 第382章 三八一 看重 第383章 三八二 传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3章 三八二 传承 其实曹操之所以会被陈琳这般大骂,乃是因为其父曹嵩在途径徐州时为陶谦部将所杀,因此大举兴师问罪。曹操部队在进军道路上大肆杀戮、发人丘墓,曹操也予默许,大致意思就是,你杀我父亲,我毁你先人坟墓。当时的好事者予以讽喻,曹操就此被人戴上了高帽。 三国期间盗墓最厉害的,其实是董卓,这位把洛阳地区的帝王陵墓挖了一遍。 按照青云子的说法,曹操压根儿就没设立过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他手底下倒确实是有这么一批人,但也不是他自己招募的,而是从董卓手中得来的。 正史真正有记载的,专门设立过发丘中郎将和摸金校尉的皇帝,乃是南朝宋之前废帝刘子业。 这货酷好人妻,更是淫其亲姐,淫其姑母,其荒淫程度堪比夏桀商周,也是看书的时候,看到曹操设立过这两种官职的记载,便是也效仿着设立了。只可惜,这位在位没多久就被他叔叔给宰了,这两个官职也就没了下文。 “帝少好读书,颇识古事,粗有文才,自造《孝武帝诔》及杂篇章,往往有辞采。以魏武有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乃置此二官,以建安王休仁、山阳王休祐领之,其余事迹,分见诸列传。” 至于是否真的盗墓,就不得而知了。 青云子言道,他们这一脉的渊源,最早乃是秦汉交接只是,卸岭力士的祖师爷,曾经乃是项羽手下的一个军官,地位不算高,却也管着千八百人。这位祖师爷曾经跟着项羽入关,进咸阳,焚阿房,最重要的则是,跟着项羽挖了秦始皇陵。虽说到底有没有真的挖到没人知道,但是秦皇陵周围的陵寝,反正是给挖了一大片下来。 而通过这个,这位祖师爷也积攒了极为丰厚的盗墓挖掘经验。后来项羽兵败,大汉朝建立,这位祖师爷便也领着一群人退隐家乡,隐姓埋名起来。 只是他们都是打惯了仗的,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哪里收得住性子,受得了寒贫?于是那祖师爷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便是带着他们组成了一个盗墓团伙,明着是老老实实种田的农民,暗地里却是去各处挖掘墓葬。没出几年,那位祖师爷便是身家巨万,豪富一方。 只是后来,实在是太过嚣张,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发兵围剿。大部分徒众都被杀,但是那位祖师爷却是逃了出来,从此之后躲到太行山人迹罕至的乡间,再也不敢太过张狂。素日里,只是盗一些小一点儿的墓葬,倒也是过得衣食无忧,安度晚年。 这一支,便是如此传了下来。 一直到了东汉末年,董卓霍乱天下,挖掘帝王陵寝,大肆招募各路盗墓能手前来麾下效力。能这般明目张胆,痛痛快快的盗墓,不用再害怕官府,不用躲躲藏藏,怕是许多盗墓贼一辈子的心愿。因此听到消息,各方势力宗派纷纷前来,都在董卓麾下效力。 他们各路流派的技巧,行事方式,都是完全不同,自然是谁不服谁。( 棉花糖)因此多有比试,不过祖师爷传下来的这一脉,由于是脱身于项羽的军中,很是适合大规模的军队,后来便得到了董卓的赏识,多有重用,占据了优势地位。 董卓自凉州一路来到洛阳,沿途大墓,几乎未有幸存,便是他手底下这班人干的好事儿。而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各个流派各自总结归纳了自己的特点,各自定了自家宗派的名字传承。 这个时期,可说是盗墓发展史上的一个分水岭。 后来董卓兵败,不少人星流云散,相当一部分则是投到了曹操麾下,继续为他效力。等到后来曹丕篡汉,大魏国建立,他们这些人便也没了立足之处。曹丕是不想背上这个骂名的,于是便开始大肆清洗,杀戮极多,逃出者寥寥无几。 但是青云子祖师爷传下来的这一脉,见机的早,早些时日便找了借口脱身,因此几乎没什么损失。恰恰相反,由于别的门派都是损失惨重,势力衰微,卸岭力士这一派趁机吞并扩张,一时间势力大增。但是人多了未必是好事儿,由于吞并了许多其他的宗派,倒是门派内部分歧不断,各派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等到了晋武帝泰始年间,门派内部积攒数十年的仇怨终于一举爆发,发生了惨烈的内讧,互相残杀。 残杀过后,一片狼藉。 最正宗的那一脉卸岭力士传人,只剩下了一个。他远走太行山,在一座名为大竹峰,风景秀丽的所在,建立了一处道观,唤作出云观。从此之后,行走世间,便以道士形象示人。 之后越千年,各路盗墓门派势力逐渐复兴,越发的发展壮大。只是创建出云观的那位祖师爷,因宗门内讧而痛心不已,羽化之日定下门规,一脉单传,绝不多收弟子。宁可宗门断绝,也不重蹈昔日内讧之惨剧。 是以千百年来,卸岭力士,从来就是一脉单传。但是人少,并不代表着没实力,每一代卸岭力士,都是寻找的有慧根之人,在深山之中悉心教导,这个过程,往往要持续十数年甚至数十年!下一代卸岭力士初始之日,已然是武艺精绝,风水之术深谙,行走江湖,往往能够一鸣惊人,名噪一时。 是以卸岭力士之名,在江湖中始终是大名鼎鼎,未曾断绝。 卸岭力士虽以道士面目示人,实则却是敬关帝,尊西楚霸王为祖师,宏则上观天星,下审地脉。微则观泥痕,辨草色,皆有门道,非他人所能揣度。 这位祖师爷,由于他乃是军中出身,更讲究直来直去,再加上手里人多,器械也不缺,所以跟其他民盗比起来,手段更加的粗暴。一旦看上,圈定了地点,从不挖盗洞取巧进去,而是直接就硬干! 你若是凿山为陵,我就给你挖个底朝天,你若是深挖大墓,我就给你掘地三千尺! 总归就是简单粗暴,不讲究细节,而是直来直去,以力取胜。 这也是卸岭力士这一脉名字的由来。 不过这并不代表卸岭力士这一脉就没有技术含量,实际上,整个盗墓过程中,找到墓的具体所在地之前那些,技术含量是最高的。找到墓的所在位置才是最难的一环,毕竟沧海桑田,星移斗转,千年下来,不知道多少大墓都被夷平了封丘,深埋在地下。若不是精通风水之术,渊源传承的专业人士,则根本是连墓穴在哪儿都找不到。至于找到之后怎么样,那就无所谓了,技术含量就算是有差距,也是很有限。 而卸岭力士只有一人,盗墓之时人手单薄,未免很有些不便,他们往往是邀请一些江湖大盗,绿林好汉,甚至是其它的盗墓门派传人,分润一些财货好处。蜂拥而起,众力发掘,毁尸平丘,搜刮宝货,毫厘不剩。打个比喻,跟蝗虫过境也差不多少。 由于卸岭力士一脉传承的最完整,渊源最深厚,是以传下来的各种绝技也是最多的,非其他门派所能比拟。是以但凡知道卸岭力士名头的人,都很愿意跟其合作,一起发财。 江湖传言,卸岭门创始人得异人传授,有令人力大之法,所以卸岭门门人,多是力大无穷,通晓武功之人,因此被称为力士。甚至有传言,说当年威震九州的吕布也曾是卸岭门传人,为董卓筹备军饷,曾挖掘过多位汉皇墓葬。 这话自然是以讹传讹,卸岭力士这一脉,武功精强是真的,力气也未见得有多大。 卸岭力士这一脉,最得意的本事,乃是观察风水,大到勘破天下大山大川之龙脉走向,为皇帝选定陵寝,保佑皇朝万世基业。小到寻到隐藏在地底深处或莽莽丛山之间的隐秘墓穴,龙楼宝殿。观察风水的本事,各门各派基本上都有,但是唯独以卸岭力士一脉最全最精绝。 青云子这一番话说完,董策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只觉得这等秘辛听了,实在是很过瘾,极大的满足了好奇心。 张麻子在一边听的瞠目结舌,目眩神迷,忽然开口道:“师父,你有这许多本事,咋不早说?得教我啊,你一定得教我这个!” “废话!”青云子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你师父我这一次回来是做什么的?你这腌臜厮伤了先天元气,练不得武,不过这也不打紧,我卸岭力士一脉,武学只是小道,最重要的那观风查水秘术,只要学会就成了。为师一身本事,倒有九分都在这个上面。” 张麻子一听,不由得喜形于色、 董策也赞叹道:“本官也是听得心驰神往,都恨不能学学这个了。” 他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学这玩意儿也需要天赋,更是需要下极深的苦功,以及常年的历练。董策可没时间学这个,手底下有人效力就成了,何须事必亲躬? 青云子笑道:“不过是微末之道而已,可不敢污了大人的耳目。” 董策真要硬学,他也是绝对不会教的,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便是死了,也不能坏了规矩。 第383章 三八二 传承 第384章 三八三 原委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4章 三八三 原委 原则性问题,不容妥协。 “对了,还有一桩事。” 青云子忽然道:“大人当也知道,这朝廷律法对盗墓实在是……” 历朝历代至少在明面上,就没有支持盗墓的,基本上都是严刑峻法予以惩治,大明朝在这方面尤其酷烈。 按照《大明律》规定:凡发掘坟冢见棺椁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已开棺椁见尸者,绞;发而未至棺椁者,杖一百、徒三年,招魂而葬亦是。若冢先穿陷或未殡埋,而盗尸柩者,杖九十、徒二年半;开棺椁见尸者,亦绞。其盗取器物砖石者,计赃,凡盗论,免剌。若卑幼发尊长坟冢者,同凡人论;开棺椁见尸者,斩;若弃尸卖坟地者,罪亦如之。买地人如知情,各杖八十,追价入官,地归同宗亲属,不知者不坐。若尊长发卑幼坟冢,开棺椁见尸者,缌麻,杖一百、徒三年;小功以上,各递减一等。发子孙坟冢、开棺椁见尸者,杖八十。其有故而依礼迁葬者,不犯法。若残毁他人死尸、弃尸水中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总归基本上盗墓被逮着,就是一个死字——按照明朝板子的分量,打上八十板子,在不故意下狠手,也不放水的情况下,基本上没几个能活下来的。而以盗墓贼的恶劣名声,衙役们不下狠手的几率不大。 青云子现在既然答应了为董策做事,那以后必然不能再这般低调行事,如此一来的话,就很容易被地方官府抓到行踪。 董策微微一笑:“这个,却是无须担心。到时候本官会给你发一个腰牌,一份文书,言道你们乃是军中夜不收,之所以去当地,乃是因为有上官听闻有建奴入寇的消息,特意吩咐本官遣人去侦查。你放心便是,只要是沾上建奴,现在地方上的官儿们,是绝对不敢鲁莽的,出了事儿,他们万万担待不起。你们到时候也别畏惧,气焰嚣张一些就是,大帽子往头上扣。若是还敢纠缠,直接给一个私通建奴的罪名,看看他还敢不敢多说!只是去的地方,最好别太往南,在这边镇左近,没人敢不拿这事儿当回事。” 而且董策有一句话没说,能指挥得动董策这个四品武将的会有谁?要么是地方上的兵备道,要么就是一镇之巡抚,更甚者还有可能是数镇之总督。无论是哪个,都是地方上的文官招惹不起的。这个面子,他们不敢不给。 青云子一听,便是放下心来。董策既然肯把这件事儿直接揽过去,那就说明他是真的有这方面的意思而且很看重自己,并不是随时把自己当替罪羊抛出去。 董策问道:“不知道长下一步,作何打算?” 青云子沉吟片刻,问道:“若是发现墓葬,大人手头上,可有人可以调动?” 董策现在还不想做的那么明目张胆,不过又不好伤了这位的心,便道:“若是有必要,百八十人可以供道长差遣。” 青云子要的是这个态度,当下心里很是满意。既然为人家效力,自然当为人家分忧,他笑道:“大人放心,暂时还不用动用您的人手,省的为大人添了麻烦。老夫在这儿待上几日,便即出去,寻一些得力的好手来,有他们在,事半功倍。” 董策叮嘱道:“一定要可靠些的才行,莫要泄露了此件事。” “大人放心,都是知根知底儿的,老夫不会告诉他们大人的身份。再说,就算是知道了,料他们也不敢乱嚼舌头!”说这话的时候,青云子眼中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这时才露出了几分他这江湖大豪的霸气。 董策点点头,不再说这事儿。青云子经验丰富,老成持重,这块儿自然是比自己想的更周全的。 张麻子又添了茶水,董策忽然问道:“道长,从初见你时候,本官便有一个疑惑。” 青云子道:“大人请讲。” 董策眼中有一丝笑意,他指了指青云子身上脏兮兮的衣服,露着脚趾头的鞋子:“道长一身武艺精绝,怎地落魄到这等田地?街头耍猴为生?” “咳咳……”青云子似乎被茶水呛到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脸色也有些发红。 他忽然拍了拍桌子,向张麻子怒道:“这都过晌午,怎地吃食还没上来?你想饿死你师父不成?” 张麻子撇了撇嘴,心说你老人家想支开我就直说,何必这般?他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这就给您老人家备饭去。” 他看向董策,殷切道:“大人,您……” “无需置办饭菜了。”董策摆摆手,对董勇振道:“这样,你去外面告诉他们,让他们去四海楼订一桌酒菜送来此处,你和他们便在四海楼吃了就是。吃完饭再来此处寻本官,还有,让董忠庸两个去把猴子买了,每次他们两个总得惹出些事儿来才成。” 董策又向青云子到:“道长可有什么爱吃的酒菜?本官吩咐他们买来。” 董策这种重视青云子的态度让他很是满意,赶紧笑道:“让小二跟他们一块儿去,他知道我爱吃啥。” 张麻子和董勇振都应了,两人出去。 青云子这才很是尴尬的道出了一番原委。 原来他这一次之所以如此狼狈,改头换面的来到阳和城,却是给人逼得如此。事情说来也简单,他在南直隶常州府组织一帮人挖了一处大墓,挖之前却也没打听好这是谁家的,一帮人如过境蝗虫一般把大墓挖开,不但里面值钱的东西全都抢走,就连尸骨都给从棺材里头撬出来扔到满地都是。 结果这可惹了大祸了。打 那墓主人,竟是当朝一位大员的祖父。那位大员听说此噩耗之后,连夜赶回老家,扶碑大哭。收敛了祖父尸骨之后,他发下毒誓,定要将他们这些人尽数抓住,一个不留,千刀万剐! 这位大员权势煊赫,朝野之中威望甚高,所能动用的力量也是惊人的强悍。海捕文书发下,各地竭力破案,那伙儿实际动手的盗墓贼,不出两个月就被擒拿。严刑逼供之下,他们把青云子也给咬了出来。 只是青云子这一脉神秘非常,时常变换形象,更是很少露面。那些盗墓贼都是青云子临时组织起来的,跟他们见面的时候都是蒙面,因此他们非但不知道青云子具体姓名叫什么,根基在何处,甚至连长相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卸岭力士一脉的传人。官府也没法子,只得根据他的形体画了一幅极其抽象的画像,四处张贴。 也幸亏如此,青云子才是躲过了一劫,没给抓到。但是那边儿他也是再混不下去了,隐姓埋名了一段时间之后,往北地而来。又不敢再做盗墓的行当,连偷钱都不敢,杜绝一切可能和当地官府产生交集的行为。银钱花光了,手头紧张,日子过得实在是不怎么舒坦。 若不是碰到了董策,他都准备近几年内都不碰这一行了,先把风头避过去再说。 要知道,被抓住的那几个,明明判的都是绞刑,但那位大员着人把几个替死鬼换了,执行了绞死。而那几个正主儿,则是被他在自家的宅子里,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师傅刘小刀,把那些犯人一个个,挨着个儿的给剐死了! 每一个都剐了十足的三千六百刀,三天剐一个,据说他家宅子里惨叫声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血流成河!有两个盗墓贼给生生吓死了,就算是这样,尸身也是剐了。 想想这个,以青云子的本事,也是不由得一阵哆嗦。 董策听了,这才是了然。 才说完董勇振便回来了,他去传了话,却没去吃饭,而是回来守在董策身后。董策和没说什么。 正事儿说完了,便是闲谈,约莫一盏茶时候,张麻子拎着食盒回来了,从里面端出来不少饭菜放在桌子上。笑道:“师父,我专门去德富记买了你最爱吃的熏鸡烧酒。” 看样子青云子真是饿得狠了,一手撕下一条鸡大腿来放在嘴里便是大口的咬着,那烧酒拍开泥封,根本都不往碗里倒,直接举起酒坛来嘴凑上去便大口的灌。不少酒液都漏出来滴在衣服上,很快便是弄得一屋子的酒味儿。 他连着喝了好几大口,方才把坛子放下舒服的打了个酒嗝,哈了口气,大笑道:“爽快。” 有些不好意思的向董策道:“许多时日未曾喝酒吃肉,真是馋得紧了,大人别见怪。” 董策夹了口菜,慢慢吃着,笑着摆摆手:“无妨,道长随性些就是,本官没那许多讲究。” 青云子嘴里吃着肉,又是开始训斥张麻子,张麻子翻了翻白眼儿,就当没听见。 董策瞧着,这师徒二人相处还真是有些意思,看似吵吵闹闹,不成规矩,实则却是感情极好。 吃过饭,董策便是告辞,临走之前给了青云子一百两银子,只说若是不够便再找自己去拿。让人家办事儿,总得给些活动经费才是。 青云子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收了银子。 董策又把张麻子叫出去,两人详谈了好一会儿。 …… 第384章 三八三 原委 第385章 三八四 戴春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5章 三八四 戴春林 回到自家店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申时了,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左右的光景。 日光已经西斜,洒落在街上,一片淡淡的金黄。 人烟繁盛,商业兴荣,店铺林立,谁能想到,十年之后,便是甲申天变,天崩地陷的末世? 白墨和那家丁早就已经回来了,正自在门口等着。 瞧见他,董策顿时便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俊俏人儿!” 不光是他,别人见了白墨,几乎也都是生出这等想法来。 这小书童之前脏兮兮臭烘烘的,这会儿洗干净了身子,却是唇红齿白,容貌俊俏,尤其是一双桃花眼,董策看了心下都有些不爽——你一个男人,眼睫毛这么长是要死啊! 加之他又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头发也束了起来,更是衬得温润如玉。有那路过的百姓,尤其是女人,少不得一双眼睛便是在他身上打转,更有些女人,三四十的年纪,也不顾忌什么,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他,看的垂涎三尺,恨不能要把他和着口水一口吞到肚子里面去。 倒是白墨,毕竟年纪不大,给看的很不好意思,俊脸都有些发红,脑袋也越来越低。他旁边的那家丁在那儿幸灾乐祸的笑。 那些女人看他不要意思,便越发的欢喜这小郎君,火辣辣的眼光肆无忌惮。 俗话说,姐儿爱俏,其实何止是那些卖笑的姐儿爱俏,全天下的女人,有几个不爱俏的?倒不是说谁庸俗,这是本能天性,就跟人莫不贪生恶死一样,看到美好的事物,自然而然便是生出了好感来。所以长得俊俏的男子,长得漂亮的女子,天生就占了许多便宜。 董策心中暗自感叹,这才是十一二,怕是毛都还没长齐,都已经是如此让人看得垂涎,等到再大一些,怕不得是个颠倒众生的妖孽? 这得亏是被自己搭救了,若是没被自己发现的话,以他的姿色,怕是迟早要给卖到相公堂子里面了。 见董策过来,白墨两人赶紧行礼,董策摆摆手示意免了,问道:“你家公子的尸骨,都收敛了?” “收敛了。”终归是小孩儿心性,想到方才收敛尸骨时候自家公子的惨状,白墨眼圈儿便又是一红,却道:“老爷,收敛了他的尸骨之后,他便已经不是小的的公子了。从此之后,小的专心伺候老爷,绝不敢再有二心。” “咳咳……” 伺候那两个字让董策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这年头儿,达官贵人不喜欢女人的有,不喜欢玩儿相公的却没几个,这个…… 其实还真是他多想了,总归还是不太习惯一些用词,伺候用在此处,实在是毫无歧义。其实这年头儿,达官贵人基本上都是把下人给当成器具看待,压根儿就不当人,便是再怎么羞涩的大家闺秀,在和自家夫君换好的时候,也是会允许旁边有丫鬟存在的。这些丫鬟要递毛巾,推屁股,甚至是干一些挑逗男主人情绪之类的活计,那位大家闺秀也绝对不会不好意思。因为在他们眼中,这些丫鬟跟个板凳桌子没什么区别。 又等了大约半个时辰,董忠康和董忠庸二人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三大一小四只猴儿。 虽说正月十六之前是大明朝各大城池最热闹的光景,但是一个城内耍猴儿的也不会太多,董忠康两人跑遍了大半个阳和城,才算是又寻到了一个戏班子,那戏班子里头有耍猴儿这个营生,两人半是强买的给拿了下来。 这一次来阳和城,第一是为了见侯方域,第二是为了买猴儿,第三则是看看自家店面,四处转转,想些营生。 现下侯方域也走了,猴儿也买了,生意的事儿也有了眉目,更是有了一番奇遇,碰到了一个奇人,可说是大获全胜。出乎预料的和青云子的碰面,接纳,收拢,可说是今日最大的收获了。董策隐隐然有个感觉,今日的机缘,来日必将对自己产生极为巨大的影响。 事情都办好,天色也不早了,董策一行人便即离开,现在已经是申时中,也就是后世的下午四点左右,时间已经是很不早,就算是快马加鞭赶回磐石堡,也是天色黑透了。 快出城门的时候,又是路过那家胭脂店,董策便下马,大步走过去。 店面颇为雅致,他家店面比别人家要往后退了大约四五尺,留出来一片空地,上面种着几丛竹子,这会儿冬日,已经是一片枯黄,却更增添了几分凄清孤傲的意味。店面不大,门口青瓦飞檐,白石台阶,却是幽静的紧。 抬头一看,牌匾上‘戴春林’三个大字赫然在目。 董策看了就觉得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一样,思索了片刻便是恍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后世那个鼎鼎大名的戴春林么?在后世,戴春林和谢馥春都是十分有名的国货牌子,而且都是已经传承了数百年,胭脂水粉做的极好。 难不成现在就有了? 董策还没真猜错,这戴春林,就是后世那大名鼎鼎的戴春林。虽然和谢馥春起名,实则戴春林香粉要早得多,在崇祯年间便已经是在扬州出现了。而谢馥春和薛天赐,则都是出现于清朝嘉庆道光年间。 戴春林在扬州开业创办之后,因其香粉香味独特,品质极高,使用对人几乎没有副作用,因此没多久,便是名声大噪,扬州风行。青楼姐儿,名门闺秀,遮奢贵妇,都是争相去买戴春林家生产的胭脂水粉。后来规模越来越大,那东主也是个有头脑的,便持续向外扩张,不但在扬州又开了足足三家分店,便是在左近的苏州,杭州等地,也都是有分店陆续开张。 甚至连北地都是出现了戴春林的分店,阳和城作为全大明前三十,整个山西繁荣程度不会跌出前三的大埠,自然是不会被放过。 这家店,是去年中秋才开张的,虽然开张时间短,但是凭借着过硬的牌子,精致的包装,名贵的产品,以及极好的效果,还是很快就在阳和城站稳了脚跟。只不过终归时日短一些,现在还未曾掀起一阵风潮来。 戴春林香粉铺从明代末年开业到清代光绪年间歇业,所生产的香粉在大江南北风行了二三百年,被满清定为皇宫贡品以后的一百多年间,戴春林香粉一直是社会名流、臣商大贾的奢侈品。竞相追逐层出不穷的戴春林香件已成为社会名流炫耀身份的标志。 《人物风俗制度丛谈》转引《片玉山房花笺录》云:“戴春林香铺相传开自前明,其来己久,货亦极佳。” 在戴春林香铺独领风骚近二百年后,由于戴春林香铺远近闻名,后来就有许多香粉店仿制。嘉庆道光年间,扬州涌现出两家新的香粉店,先是薛天赐,后是谢馥春。薛天赐以香件闻名,谢馥春以藏香和头油取胜。 想起了那些事之后,董策便对这个香粉店很有些刮目相看了,能在这个没有知识产权,没有专利,甚至没有品牌保护的时代,能够讲一个香粉店,香粉牌子经营的称霸业界二百年之久,真真是一件极难的事情。此间无论是经营人还是创始人,想必都是很有些头脑的。 董策抬眼又打量了一下,两层的门面,上面一层比较矮,檐下挂着‘扬州首妆’的牌子,下面一层檐下则是挂着‘戴春林’的牌子。青砖青瓦,门窗是镂空的,用的是那种略略发暗的深黄色木头,那是历史和岁月的积淀。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故意做旧的,但看上去还是很舒服。 抬步进门,左手边是一个收钱的柜台,右手边则是一排椅子,可以供人休息。门面颇深,进去足有一丈四五尺才是摆放着各色商品的柜台。那柜台实际上就是一个个深紫色,半人高的柜子拼成的,足有两丈长,在柜台的尽头和右边墙壁中间有一个一尺来宽的通道,可以供人进出。 店面里面人并不多,也就是三五个的样子,都是女子,基本上都带着丫鬟,个个都是衣衫华美,气质高贵,便是那些小丫鬟,也是俊俏的紧。董策看得出来,这些人怕是非富即贵。 这也说明了这家店的面向人群和消费水平。 店里是罕见男人的,这年头儿男人来给女人买胭脂水粉的可不多,店里本来很安静,人们都在挑着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董策一来,不由得纷纷回头看过来。见他气宇轩昂,文雅俊朗,不少人便是眼前一亮。 那掌柜的四十来岁,很是清瘦,长的也颇为儒雅,倒像是个读书人,不像是做生意的。只是那一双眼睛里面,却是透着精明。他是见惯了世面的,见董策一身锦衣,气度不凡,身后几个侍卫一看便是杀过人的狠角色,便知道这位是有来头的。 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不卑不亢的行了礼,道:“不知这位官人要些什么?” 他是见惯了这等男人的,知道他们买了胭脂水粉怕是要讨好女人,但却是不耐烦挑选的,为了省事,基本上都是要人推荐。 第385章 三八四 戴春林 第386章 三八五 冲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386章 三八五 冲突 果然,董策也不例外,若是闲暇时间,他倒是不介意仔细看看,但是现在着急回去,便道:“店家你说说吧,要些好点儿的胭脂水粉便是。” 那掌柜的倒也不坑人,他略一沉吟,便道:“不知这位官人要送的那位,多大年纪?” “双十已过。”董策说完这话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红袖竟还要比自己大上两岁。 “若是这个年纪的话,用这个鸭蛋粉是最好的。”那掌柜的招呼人取出一个镶螺钿的黑色漆盒,道:“这是小店去年秋末刚刚产出的一款鸭蛋粉,其母粉乃是用精选的云母粉,加上海生大蚌之珍珠粉及扬州邵伯糊粉坊专为我戴春林香粉研磨而成的石粉、米粉、豆粉,再加上鸡蛋清等物,调制而成。除此之外,那母粉还要用白兰、茉莉、珠兰、玫瑰等时令鲜花薰吸香味,放在鼻下轻轻一嗅,便是香味扑鼻,偏又无丝毫之造作,就仿若是鲜花花香一般,淡然雅致。” 那掌柜的侃侃而谈,这个时代往往对自己产品的配方讳莫如深,但是这掌柜的却是丝毫不忌讳的说了出来。倒不是他多大方,而是这调配胭脂香粉实在是一门儿极为高深的技术活儿,你就算知道了配方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某种成分增一分减一分,便是会导致整个香粉的效果完全不一样。或许是香如幽兰,或许是臭入鲍鱼之肆。 是以戴春林这些店里的掌柜,从来都不隐瞒,而是很大方的说出来。他们说出其中的配方,就更是显得这些香粉上档次,用料名贵,客人买的时候,也就更舍得花钱。 对于这种营销伎俩,董策当然是一清二楚,不过这时候的人,还是很实在的,根据他的了解,戴春林产的香粉,里面确实是采用了很多名贵的材料。这位掌柜说的,也并不夸张。 董策点点头:“这鹅蛋粉,要四……哦不,五盒。” 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阳和城,是以香粉这东西虽然耐用,但董策还是打算多买些。本来想着给母亲和红袖各自买上两盒,大丫二丫那等自然是不用的,这两个黑粗悍妇若是涂脂抹粉,只怕更要吓死人。转念一想,却是想到还有一人,便又多买了一盒。 之后董策又根据那掌柜的推荐,买了几盒胭脂、水粉,桂花头油,这些女人用的东西,种类纷繁复杂,董策也不怎么搞得清楚。 最后一结账,这些东西便花了二十五两纹银。 算下来,其价格也是相当之昂贵了,难怪此时扬州有民谚曰:“美人一身香,穷汉半月粮。” 那掌柜的又送了三个戴春林香囊,是用来佩戴在身上或挂在衣柜里的,据说能保香两年,至于到底怎么样,那就谁也不知道了。 出了戴春林,便再无其他事要做,一行人便是去了城门。 到了城门口正准备出城的时候,却是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嚣张的叫骂:“都滚开,都给老子滚开,范家大官人商队出门,闲杂人等全都避让,车马无眼,撞死活该啊!” 董策皱了皱眉头,怎么这声音听着有点儿耳熟呢? 循声回头看去,却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商队就在身后不远处,看样子是准备出城。 这商队里面用的都是那等一丈六七尺长的大号骡车马车,上面物资堆积的高高的,外面都蒙了毡布,也不知道运的是什么。一眼看去,这车队绵延无尽,也不知道有多少大车,上面又运送了多少物资。 几乎占了多半条大街去。 车队用的马车看上去都很坚固,想来是特殊制作的,那拉车的驽马大骡一个个也是油光毛亮儿,保养的极好。车上赶车的车夫,都穿着一样的青色衣服,戴着帽子,看上去就很精神。车队的旁边,还有穿着黑衣短靠,神色精悍的骑马护卫。 在车队的最前面那辆大车上,插着一面大旗,大大的旗面上写着‘范记’两个大字,在风中猎猎飞扬。 大喊的就是车队最前面的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他穿了一身的青缎子的衣服,长的只是中等,但满脸都是飞扬跋扈之气,仿若是老子天下第一一般,瞧着就让人生厌。 董策撮了撮牙花子,怎么又是这厮? 这一幕情景,和当初自己来阳和城撞到范家商队进阳和的那一幕,是何等的类似。 嚣张的范家旁支子弟,高高的大车,数不清的物资,凶悍骄狂的护卫……甚至就连策马在最前面的那范家纨绔脸上的青春痘,似乎还是那般的通红发亮。 好歹也是一个冬天过去了,怎么也就没个长进? 范家每年都是这般,从秋后开始便陆陆续续的从各地往阳和城里运东西,屯在此处,而后挑选日子运出去。瞧这样子,是要把囤积了一冬的物资运出去了。 范家的恶名整个阳和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真若是给他们的车马撞死了,怕是也白死——阳和城县尊范老爷可不就是范家的人?虽说阳和城还有阳和兵备道,宣大总督这类大员,但是人家谁愿意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再说了,你知道他们是不是也给范家喂得饱饱儿的? 转眼间,人们都避让到了两边去,街道中央空荡荡的,只剩下董策这一行人策马而立。 商队是往北而来,董策等人方才调转马头回头看,因此都是面朝南,看这架势,竟是要对峙一般。 那边范家的车队固然庞大,但是董策这边却是一个个看着非常精悍孔武,再看看那年轻贵公子一身装扮,就知道是有来头的,气势上却是丝毫不弱。街边众人都是暗道这次有好戏看了,最好是把范家人给教训一通,也好替大伙儿出气。 范家那领头的,唤作范介年,是范永斗的子侄辈。说起来,他和范永斗的关系可比阳和城的范县尊要近得多,是范永斗亲哥哥的儿子,范永斗是他的亲叔叔。正因为如此,他在范家地位也是颇高,从十几岁开始就跟着叔父行走各地,后来更是给放出来专门负责一地的生意。这阳和城的营生,乃是范永斗一个极其重要的布局,交给别人不放心,此间的事务,都是范介年一手掌管的。 而这一次运送的物资实在是太过重要,更是事关重大,兹事体大,他便是亲自带人押送。 虽然看出来董策等人身份不凡,但这范介年是嚣张惯了的,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他打马向前,冷冷的甩了甩手里的鞭子,盯着董策道:“给老子让开!” 董策的家丁也一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人都杀过,还怕什么?那些商队的护卫看着精壮,实际上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银样镴枪头而已,要打的话怕是一个能打三个。哪里愿意让,便都策马转身,一个个脸上带着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表情,盯着范介年,就要找事儿。 董勇振歪了歪脑袋,斜着眼看着他,露出一副当初在应州当打行时候的青皮混混儿相,上下打量了一眼范介年,嗤的一笑:“哪个王八蛋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 范介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冷声道:“你这狗杀才,再说一句试试?” “再说一句又如何?哪个王八蛋裤裆没夹紧,把你给漏出来了?”董勇振哐当一声拔出骑兵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耀花了人眼,他死死的盯着范介年,面目狰狞的吼道:“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你砍成两截儿?小狗才!” 这一瞬间,他那沙场淬炼出来的杀气暴露无遗,让范介年不由得心里一哆嗦,他有一种感觉,面前这凶汉绝对是说到做到,他是真敢杀了自己! 这厮也就是仗着自家权势欺男霸女有些本事,倒是曾经带着人把一个跟自己私通女人的相公给活生生打死,但是又哪里能跟这些见过血杀过人的悍卒相提并论? 范介年只觉得心里一哆嗦,竟是没说出话来。 别说是他,便是那些商队护卫,也是都给吓住了,一时间犹豫着,却是不敢向前。 随着董勇振的动作,一群家丁也是纷纷拔刀出鞘,凶气毕露。 “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对我如此嚣张?他们是什么来路?” 范介年快气疯了,只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来,艰难的咽了口口水,看向董策。他并不傻,知道这些人之所以如此骄横,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年轻人。那么说,这个年轻人必定是拥有相当的权势…… 周围一片安静,百姓们都看呆了,他们真没想到竟有人敢和范家如此对抗,不少人看到范介年的样子,都是幸灾乐祸。这些可是踢到铁板了,疼死你! 董策却是忽然一笑,他招了招手:“得了,得了,是要在大街上拔刀拼命么?舞刀弄棒的,成何体统?都让让吧。” 既然已经把面子给挣回来了,又让范家落了面子,这口气出了也就是了。毕竟董策现在不想跟范家有什么冲突,说句实在话,他现在还没这个能力。 第386章 三八五 冲突 三八六 盐贩子的地下世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八六 盐贩子的地下世界 (崇祯七年三八六盐贩子的地下世界)听从水之星建议,扩大新书宣传力度,看过勿入,没看过的书友望收藏推荐,今晚章鱼会继续解禁呻‘吟’章节。第一章弑兄酒是上好的‘‘玉’瑶‘春’’,菜是宫廷第一御厨亲手所制的御膳十八席,大康国四十九名皇子皇孙依次而坐,我位于左首第十三位,恰恰是处在一个承上启下的位置,我的左手旁是最大的皇孙龙祈正,他今年已经三十九岁,鬓角已略见斑白。我的右手旁是我的二十四皇兄龙胤翔,他今年十八岁,刚刚被大康国的圣上,也就是我的父亲歆德皇帝封为安王。勤王龙胤礼坐在居中的位置,他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王弟,诸位王侄,今日乃是元宵佳节,我大康在父皇的领治下,国泰民安,歌舞升平,处处一片祥和景象,让我们恭祝父皇福寿无疆,早日一统江山!”勤王府内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所有人都显得异常的兴奋,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到了希望,此情此景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去年,当时我们是在忠王龙胤学那里喝酒,忠王的声音也像勤王今天这样豪迈,一样充满了希望,他在五十二岁的年纪终于熬走了三位皇兄,成为诸皇子中最大的一个,可他的身体却没有成功的撑到现在,去年夏天的时候他死于突如其来的中风。如果我没记错,勤王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和我们今天在场人的数字刚好相同,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弯弓‘射’雕,徒手搏狮对他来说也是轻而易举,也许他真的能等到继位的那天。“胤空!你为何不饮?”勤王留意到呆呆出神的我。我这才回到现实中来:“五皇兄……我不会喝酒……”坐在勤王身畔的穆王龙胤尚哈哈笑了起来:“还叫五皇兄,我们马上就要改称太子了!”周围人齐声附和。勤王的脸上不免‘露’出得意之‘色’,他的下颌微微扬起,果真有了几分太子之威:“胤空!你今年有多大了?”“十六岁!”我谦恭的回答说。穆王再次笑道:“十六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酒可饮三升,酒后还可连御五‘女’……”听到这里,其他的皇子皇孙爆发出阵阵暧昧的狂笑,谈到这种话题的时候,我们之间的气氛很容易就变得融洽起来。安王主动维护我道:“诸位皇兄!胤空年纪尚小,况且父皇曾经说过,我们十八岁之前绝不许饮酒,还是让他饮茶吧!”所有人都记得父皇的这句话,不过原话应该是:封王之前不许饮酒。根据大康律例皇子年满十八才有封王的权利,所以安王会有此一说。可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很难有封王的一天,我的母亲平贵妃当年只差一步就登上皇后之位,可是后来却忽然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记得她死去的那一年,我才八岁,转眼之间又过八年。我并不知道母亲的真正死因,父皇自然不会告诉我,按照常理推算,她应该是后宫斗争的牺牲品。母亲死后,我一直生长在冷宫之中,漫长的八年岁月中陪伴我的只有母亲的‘侍’‘女’延萍,和太监易安,八年中我见过父皇三次,都是在祭天祭祖的时候,每次都没有机会和他‘交’谈,也许他根本不记得还有我这样一个儿子。每年的元宵佳节,是我能够和其他皇子相聚的日子,只要一天我们中没有人继位,这种形式就会继续下去。刚才的‘插’曲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马上忘记了我的存在,一个个觥筹‘交’错的狂饮着,只有我慢慢品味着早已放冷的凉茶。勤王轻轻击了击双掌,大厅之内丝竹声悠然响起。一群近百个姿容俏丽,垂着燕尾形发髻,穿着呈半透明质轻料薄各式长褂的歌舞姬,翩翩若飞鸿地舞进殿内,载歌载舞,做出各种曼妙的姿态,教人神为之夺。我也情不自禁的沉浸在这欢乐的海洋中。乐曲声渐渐转弱,那百名美‘女’婀娜多姿的向正中聚合,一曲‘荡’人心魄的箫声轻扬而起,诸‘女’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翻飞于天地之间,沁人肺腑的‘花’香令人‘迷’醉。那百名美‘女’有若绽开的‘花’蕾,向四周散开,漫天‘花’雨中,一个美若天仙的白衣少‘女’,如空谷幽兰般出现,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舞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众人如痴如醉的看着她曼妙的舞姿,几乎忘却了呼吸。那少‘女’美目流盼,在场每一人均心跳不已,不约而同想到她正在瞧着自己。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少‘女’以右脚足尖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地上翩然飞起。百名美‘女’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厅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少‘女’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决飘飘,宛若凌‘波’仙子。大殿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歌舞姬在众人的赞叹中逐一退场。勤王忍不住赞道:“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穆王呵呵笑了两声,摇晃着站了起来:“此情此景,皇兄是诗……意大发,我这个俗人却是……‘尿’意大发……我去‘尿’‘尿’了……”众人见到他的憨态齐声哄笑起来,穆王跌跌撞撞走到我的桌前,双脚忽然一软,身体失去平衡靠在了我的酒桌上,把我桌上的酒菜碰得一片狼藉,我因为闪避不及,身上也被酒水和菜汤沾湿。勤王似乎也醉了,带头呵呵笑了起来:“你们一个醉了,一个不喝,还是先回去吧……”我正有此意,慌忙起身告辞。外面不知何时起飘飘扬扬的下起雪来,穆王摇摇晃晃的走在我的前面,他在追赶着前方的歌舞姬。那名领舞的白衣少‘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慌忙加快了脚步。穆王快步追了上去,一脚踏住那少‘女’的白‘色’长裙,少‘女’发出一声娇呼险些跌倒。其他舞‘女’看到眼前情景吓得一个个四散而逃,根本无人顾及到她。穆王发出一声大笑,伸手捉住少‘女’衣袖:“小乖乖!你祖上积德,本王看上你了!”那少‘女’吓得‘花’容失‘色’:“王爷……求求您……放过奴婢吧……”穆王拉住她的衣袖用力向怀中牵拉,那少‘女’全力挣脱之下,衣袖竟然被穆王撕脱,‘露’出一段欺霜赛雪的手臂,穆王突然拉空,身体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那少‘女’趁机向前方逃去。我上前扶起穆王:“皇兄!你醉了,不如我送你回去。”穆王一把将我粗暴的推开:“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身份……不明的杂种!居然敢管我的闲事!”血液顿时冲上了我的脑部,我和他毕竟是一父所生,他居然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来咒骂我。我用力咬住下‘唇’,看着这可恶的‘混’蛋摇摇晃晃的向前方追去。那少‘女’对勤王府的地形并不熟悉,惊恐之间,慌不择路,竟然‘迷’失在后‘花’园中,加之听到穆王在身后不断狂笑,她越发感到惊恐,脚下一绊,扭到了足踝,跌倒在雪地之上,想从地上爬起已经是疼痛难忍,根本无力站起。穆王‘淫’笑着向她走去:“小乖乖,看来你是想和本王在雪地上大战一场!”少‘女’挣扎着向后方挪去,美目之中已经是泪光盈盈。穆王猛然向少‘女’娇躯扑了上去,‘肥’胖的身躯向下压去。少‘女’一边哭喊,一边用力的挣脱着,穆王禽兽般撕扯着少‘女’的长裙,他满头满脑的‘淫’‘欲’,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悄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我双手举起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狠狠的砸在穆王的脑后,穆王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然后无力的倒在少‘女’的身上。在我的帮助下,少‘女’推开了穆王‘肥’胖的身体,她的长裙被撕裂了多处,‘露’出晶莹无暇的皮肤,我脱下长氅为她披在身上。‘花’园内静悄悄的,并没有他人存在,我这才稍稍的放下心来。我用力抱住穆王的上身向东南角的水井拖去,少‘女’不解的看着我。我低声说:“快点帮我,不然我们两个都会死!”少‘女’用力咬了咬下‘唇’终于做出了决定,她帮着我将穆王的身体拖到水井的旁边,看得出她十分的害怕,娇躯不住的颤抖着。我全力抱起穆王的身体,将他的身躯塞入了水井中,听到水‘花’四溅的声音,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来也奇怪,我杀掉穆王以后,竟然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惧。少‘女’一张俏脸变得毫无血‘色’,随时都有可能要晕过去,我一把搂住她的娇躯,给她以无形的支持:“记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的声音异常的冷酷,少‘女’颤抖着点了点头,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回去吧!”“可是……其他人都知道……穆王在追我……”少‘女’提醒我说。我点点头:“我带你离开!”“什么人?”园‘门’的方向有人大声喊了一句,我们两人的身躯同时一震。一名挑着灯笼的仆人向我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是勤王的总管忠福。当他看清是我和她搂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一丝暧昧的笑容,他肯定以为最小的皇子居然背着诸位皇兄干起了偷香窃‘玉’的勾当。“皇子殿下!有没有见到穆王?”忠福是专程来找穆王的,我迅速镇静下来,:“他去如厕了。”“奇怪了!我并没有在那里找到他!”忠福转身正要离去。我忽然捂住肚子:“哎哟!痛死我了!”忠福慌忙来到我的面前:“皇子你怎么了?我去请大夫!”“算了!还是你背我过去……”我装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忠福转过身蹲了下去,我一拳狠狠的击打在他的颈侧,忠福一声不吭的晕倒在了雪地上。抱起忠福要比穆王容易的多,我让那少‘女’把忠福的鞋子和外衣脱了下来,然后把他投入了水井中。少‘女’目睹我连杀了两人,连牙关都打起颤来。我确信周围再也没有人出现,不慌不忙的,让少‘女’穿上了忠福的衣服鞋子,带着她向园外走去,边走边小心的抹去我们刚才的足迹。来到园外的角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少‘女’刻意弯下腰躲在我的身侧,好在黑暗中并没有人留意她的外貌。来到马廊的时候,我看到那帮歌舞姬正在登上马车,她们隶属于皇宫乐坊,这次是勤王专‘门’请来为我们助兴的。等到她们逐一离去,我才带着少‘女’来到我的马车前,这辆马车是所有车子中最寒酸的一个,外面的彩漆多处已经剥落,‘露’出陈旧的木辕,车上的绵帘也从原来的明黄‘色’,变成了一种暗淡的灰褐。易安两手抄在棉袄里坐在车头打着盹,我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慌忙睁开了双眼:“皇子殿下……”他马上留意到我身边的少‘女’,目光中充满了惊疑。“马上离开这里!”我牵着少‘女’冰冷的小手来到了车内。易安在空中扬起一个响鞭,两匹老马拉着旧车在雪地上踯躅行进,没有人会想到这辆车内坐着歆德皇最小的儿子,这已经是我能够享受到的最高待遇,车子是当年母亲留下的,虽历经岁月流逝,从内饰中仍然可以看到当年之繁华。此车原应为四驾,可大内总管分配给易安的却只有这两匹老马,以老马之力拉四驾之车,自然吃力许多。少‘女’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骇中完全恢复过来,我向她‘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遇到我的眼光,她慌忙垂下头去:“奴婢采雪多谢皇子相救……”我淡淡的点了点头:“我并不记得救过你!”她马上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苍白的嘴‘唇’因为害怕而抖动起来,这让她显得更加‘诱’人,让人不由得生出呵护爱怜的感觉。我挑起车帘,夜‘色’深深,瑞雪纷纷,无风坠‘玉’,道路两旁处处都是打灯夜游的人群,夹杂着各‘色’商贩的叫卖声,当真是热闹非凡,整个京城洋溢着一片太平景象,身居深宫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景。前面人‘潮’拥挤,马车已经无法行进,易安在车前道:“皇子殿下,要不要从福生巷绕行?”我摇了摇头:“易安,你驾车从福生巷绕过去,在街道的尽头等我,我趁机逛一下灯市!”易安答应一声勒住马缰,我握住采雪的小手先后走下车去。路人掌灯踏雪而行,远远望去整条长街宛如一条流动的银河。我和采雪并肩而行,也许是周围的祥和气氛感染了采雪,她的心情慢慢的放松下来。路边的灯笼上写满各式各样的灯谜,我饶有兴趣的驻足一观,却见一只莲‘花’灯上写有‘忧愁幽思作离‘骚’’猜一七言唐诗。一旁两名秀才模样的青年正在冥思苦想,我淡然一笑道:“似诉平生不得志!”灯下一名葛黄‘色’衣衫的老者猛然回转过身来。他双目盯住我道:“公子何以想到香山居士的琵琶行来解此‘迷’?”我朗声道:“前人有言,别解在底,乃灯谜的正格。此谜题面,显然取于《史记》本传,指的是楚国大夫屈原,於楚国屡败于秦,怀王主张不定,楚国内部亲秦派势力抬头,他的抗秦立场不受采纳,耳见于怀王之际,发出感叹“故忧愁幽思而作离‘骚’”!香山居士的《琵琶行》,说的是琵琶‘女’透过“弦弦掩抑声声思“的乐声,来诉说自己不得志的生平遭遇,与屈平当年境遇又有几分相似。”那老者赞道:“公子果然非同凡响!”他将那莲‘花’灯亲手摘了下来送到采雪手中,微笑道:“‘花’灯赠佳人,也算是风雅之事。”这老者目力非凡,已经看出采雪乃是‘女’扮男装。采雪俏脸微红,越发显得娇‘艳’不可方物。老者道:“公子破题如此出众,不知对对联可有兴趣?”我笑了笑:“老先生请讲!”老者道:“今年初一之时,老夫偶然得到一幅上联,苦思多时,一直未能对仗工整,还请公子指点一二。”那老者直起腰板,朗声‘吟’道:“五百里天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州,梳襄就风鬟雾鬓。更频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叁‘春’杨柳。”我剑眉微皱,没想到这闹市之中卧虎藏龙,这看似平凡的老者居然‘胸’怀如此才学,我来回跺了几步,这上联长九十字,气势恢弘,豪气万千,一时间又怎能对仗的如此工整。采雪柔声道:“老先生果然是学富五车,我家公子以前曾经教给奴婢一些对仗之法,小‘女’子可否替公子一试?”那老者笑道:“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小姐但试无妨!”我看着采雪成竹在‘胸’的样子,心中怦然一动,难道采雪秀外慧中,才学出众?采雪轻声道:“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何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此联一出,我听得是目瞪口呆。那老者的惊异不在我之下,过了许久他方才一揖倒地:“小姐惊世之才,让老夫汗颜。”其实应该汗颜的又何止他一个。采雪慌忙搀起老者道:“老先生折杀奴婢了,我只是随便说说,何来惊世之才,老先生快请起来!”我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不少路人的侧目,那老者干脆舍了灯摊,拉住我的手臂:“公子请跟我借步一谈!”我对这老者也充满了好奇,和采雪跟在他的身后,来到前方的桥头。桥头的一角摆着一个测字摊,因为处在灯摊的后面,不易被人看到,再加上河边寒风凛冽,根本没有人去光顾那里。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测字先生趴伏在摊子上面,似乎已经熟睡。老者拍了拍他的肩头,‘激’动道:“曹先生,上联已经对上了!”那测字先生伸了一个懒腰,一双细眼懒洋洋看了看我:“对上了又有什么稀奇!”老者有些尴尬的看了看我,歉然解释道:“我家先生脾气怪异,公子千万莫要生气。”那测字先生注视我的目光猛然变得异常明亮起来:“公子左辅右弼,显然是帝王之命!”我内心一震,刚才对他的那点怨气顿时变得无影无踪。老者搬来木凳,我在那名测字先生的对面坐下:“敢问先生高姓大名?”测字先生笑道:“鄙人姓曹名睿,虚度四十有三。”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盯在我的脸上,过了许久方才喟然叹道:“公子之相实非在下所能判断!”我笑道:“曹先生有什么话,尽管明言。”曹睿道:“我送公子一个字!”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沾了沾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囚’字。我不解的望向他。曹睿道:“此字还请公子好好保存,日后必有用到之时。”我小心的将那张纸折好,放入怀中。曹睿这才看了看采雪:“这位姑娘双目之中充满惊惶之‘色’,显然刚刚经历某种触目惊心之事。”采雪轻轻啊了一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螓首低垂下去。那老者道:“曹先生,刚才对出对子的就是这位小姐!”曹睿点了点头:“看来曹某人也有走眼的时候。”他从测字摊下拿出一张古画:“曹某曾经受朋友所托,将此画送给能够对出此对的有缘之人,既然这位姑娘将对联对出,此画理应归你所有。 [棉花糖]”他把古画‘交’到采雪手中,转身和那老者飘然而去,竟然再也不看测字摊一眼。我和采雪来到街道的尽头,易安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些时候。我们再次登上马车时,采雪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我向易安道:“去东条大街!”易安愣了愣,马上问道:“皇子殿下是不是想去找延萍?”“是!”我的回答简洁而明了。延萍在正月十三离开的皇宫,我准了她七天的假期,前来探视她的母亲。我之所以选择去找延萍,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采雪。我杀掉穆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复杂,杀死穆王纯粹是一个意外,如果不是他恶毒的咒骂我,也不会‘激’起我的杀心,我不会为了一个歌舞姬冒这么大的风险,尽管我已经开始慢慢感觉到采雪的不同寻常。我之所以杀掉忠福,是因为他目睹了我和采雪站在井边,只要穆王的尸首被发现,很容易被人联想到我才是杀死穆王的真凶,所以我别无选择。其实我当时甚至想到连采雪一起杀掉,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最终放弃了。采雪抱着那幅古画,娇躯仍旧在瑟瑟发抖,这次是因为寒冷,我把大氅脱了下来,为她披在肩头。采雪垂下头去,却没有拒绝。“小安子!你怎么来了!”外面响起延萍姑姑的声音。易安笑着回答说:“不但是我,小主人也来了!”延萍慌忙在车外恭恭敬敬道:“奴婢不知皇子殿下到来,失礼之处还望恕罪!”我的‘唇’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整个皇宫之中对我这么尊敬的也只有他们两个。我和采雪从车上下来,走入延萍那座古老的院落,延萍也曾经是官宦之后,因为祖上得罪了朝廷而被降罪流放,直到入宫成为宫‘女’,我母亲才帮她赎回这座老宅,并把她的母亲安排入住在这里。延萍看到采雪也是一惊,我低声道:“她是我刚刚卖下的奴婢,让她暂时住在这里。”我既然发话,延萍自然不敢多问,她牵住采雪的纤手将她引入内堂。我和易安暂时在客厅烤火,采雪来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已经换回了一身‘女’儿装扮,婷婷‘玉’立,楚楚动人。延萍借口为我准备夜宵和易安两个往厨房去了,留下我和采雪单独相处。采雪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在我的面前表现的异常恭敬。“采雪!你在这京城中可有亲人?”采雪摇了摇头,轻声道:“奴婢只有一个哥哥,在战‘乱’中已经失散多年了!”我点了点头,表面上一片祥和的大康国并不平静,和周围七国之间的战‘乱’始终不断,像采雪这种遭遇的‘女’孩随处可见。“你先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等事态平息下去以后,我会派人送你离开康都!”采雪感‘激’的点了点头,她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在这种的情况下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了她的依靠。我并没有留在延萍家里吃夜宵,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午夜前我要赶回宫内,想自由留宿在外面恐怕还要等到两年以后。离开的时候,采雪捧着为我叠得工工整整的大氅来到车旁,我微笑着接了过去,却意外的看到藏在大氅中的卷轴,原来采雪把那幅古画送给了我,我向她点了点头,慢慢放下了车帘。我住在‘清月宫’,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冷宫,继承我母亲血统的同时,我也继承了这座冷清的宫殿。清月宫位于皇城的西北角,和它并排的还有‘淑德宫’和‘仪正宫’,前往我住处的时候会先从淑德宫和仪正宫之间的道路穿过。合上车帘,这个寂静封闭的空间,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刚刚被我杀掉的穆王,我的内心没有任何的恐惧感,如果让我再次选择,我仍然会毫不犹豫的杀死他,我不容许任何人侮辱我的母亲,不管他是谁!前面忽然响起了哭声,易安猛然拉住了缰绳,停止了马车的行进,有些惊惶的说道:“小主人!前面是皇上的御驾!”我慌忙整理好了衣服,从车上下来,‘淑德宫’前数十名小太监和宫‘女’分成两排站立,中间就是我父皇的御驾。易安把马车拉到一旁,我规规矩矩的在一旁的雪地上跪下,等待着父皇御驾的经过。“皇上!我真的不是存心……”哭泣的是珍妃,去年父皇最为宠爱的妃子,众妃之中以她的美‘色’最为出众,入宫后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因为‘私’下请巫医做法,被其他妃子告密。父皇以为她妄想加害自己,一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今天大概是想起了旧情,特地来探望她,却不知珍妃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他生气。珍妃哭着扑到在雪地上,父皇看都不看她一眼,大步向我的方向走来。第二章‘欲’‘乱’康史歆德帝传——歆德帝,大康国泰阳中府人,姓龙氏,名天越。父曰明公,母曰方妏。身长八尺,神力惊人,有缚虎搏龙之力。我不知道父皇有没有这样的力气,不过他的体魄强健是无庸置疑的,他今年应该已经七十三岁,表面上看去还仿佛像五十多岁的样子,甚至比我的许多皇兄还要显得年轻许多。当父皇经过我的身边时候,我大声道:“儿臣胤空祝父皇福寿无疆!”歆德帝停下脚步,如果不是我大声的祝福,他根本不会留意到跪在雪地中的我。“你是……”他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是他的哪一个儿子。身边太监总管多隆低声道:“圣上,他是您第三十一位皇子胤空。”他缓了口气又补充道:“平贵妃所生的儿子……”父皇轻轻哦了一声,向我的面前走了几步:“胤空,你抬起头来!”我遵命把头抬起,一双明澈的双眸充满敬意的望向父王,虽然这只是我的伪装,可是我目空一切的父皇绝不会看破。歆德帝点了点头,感叹道:“大了,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我的内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和自己的父亲终日处在一座皇城之内,居然对面不相识,天下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他伸手拉着我从雪地上站起身来,在我的面上端详许久方道:“你毕竟还是像你的母亲多些。”他这句话提醒了我,我忽然发现我们父子之间类似的地方的确很少。歆德帝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勤王兄在府内举办宴会,邀请我们兄弟相聚,所以回来晚了一些。”歆德帝点了点头,转身向多隆道:“过两天,把他们兄弟几个全部喊到宫里来,我终日政务繁忙,倒有些日子没有见过他们。”多隆连忙答应下来。歆德帝正要远去,珍妃在宫‘女’‘玉’锁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皇上!皇上!我真的不是存心惹你生气!”歆德帝面‘色’猛然转冷,重重的拂了拂衣袖:“把她给我拖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向前方走去。珍妃被两名小太监推倒在雪地上,一人架住她一条臂膀,死命的向后拖去。我叹了口气,向那两名小太监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会把珍妃娘娘送回去。”歆德帝远去以后,珍妃和‘玉’锁抱在一起仍旧在那雪地上痛哭。我示意易安牵着马车先回去,慢慢来到珍妃的身前:“珍妃娘娘,雪大风寒,你还是回宫歇息吧。”珍妃美目之中珠泪涟涟,根本无力从雪地上站起身来。我脱下大氅为珍妃披在身上,没想到短短一个晚上,我的大氅居然会为两个‘女’子抵御风寒。我和‘玉’锁搀扶着珍妃回到了淑德宫,这里比起我所居住的清月宫还要冷清许多,诺大的宫殿内只有珍妃和‘玉’锁两个人住在这里。看来父皇对珍妃已经动了真怒,居然连一个小太监也没有给她安排。‘玉’锁怯怯的说道:“贵妃娘娘,我去给您准备热水!”望着‘玉’锁远去的娇小身影,珍妃惨然一笑道:“贵妃娘娘……呵呵……有谁还会记得我这个贵妃娘娘……”她的绝世姿容在青灯下显得格外憔悴,两泓美目中‘荡’漾着凄美的清泉。我不忍再看下去,起身向她道别。珍妃颤声道:“你莫不是也看不起我……连句话也不想和我说吧?”我笑道:“珍妃何出此言,娘娘在胤空心目中,身份和生母无异,世上哪会有儿子看不起母亲的事情。”其实我和珍妃相差不过三岁,按照年纪我至多称呼她一声姐姐,可是辈分有别,莫说是三岁,即便是三个时辰,我也要以礼相待。珍妃悠然道:“若我没有记错,今晚应该是元宵佳节,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和圣上一起在万‘花’楼赏灯,可现在……”我这才留意到,房间内的紫檀木桌子上摆满了酒菜,还有两付碗筷,看来珍妃是准备和父皇一起享用的。珍妃起身道:“从今日午间,我便在膳房中准备圣上的晚膳,多隆总管特地‘交’代,让我为圣上准备‘霸王别姬’这道菜……”她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又哪里会想到……这竟然是圣上的生平大忌……”我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原来是大总管多隆在从中捣鬼,转念一想这件事并不奇怪,多隆是孝成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孝成皇后又一直把珍妃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主子,他又怎会让珍妃把握这个再度得宠的机会。看到珍妃戚戚艾艾的样子,难怪古人云:自古深宫多怨‘妇’,为了获得皇上的宠幸,哪一个不是在勾心斗角,费尽心机,可真正得宠的又有几个,得宠之后,又能延续多久呢?珍妃道:“若是你不嫌菜凉酒冷,陪我喝上两杯如何?”我点了点头,在诸位皇兄的面前我滴酒不沾只是做出的假象,我的酒量好得很,而且从七岁偷偷喝酒以来,我还从来没有尝到过醉酒的滋味。我和珍妃在桌前落座。珍妃轻轻为我斟满美酒,自己也满上一杯,轻声道:“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却想起‘借酒浇愁,愁更愁’这句话。我们碰了碰酒杯,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一壶美酒很快就已经见底,珍妃已经有了些许醉意,情绪也平复了许多,她看到我怀中的卷轴,忍不住好奇的问道:“上面画得什么?”我摇了摇头,自从那曹睿给采雪这幅画,我们还未来得及展开过,我也不知道上面画得些什么。“给我看看!”珍妃雪白如‘玉’的纤手向我伸展过来,我自然不好拒绝,将古画递到她的手上。珍妃徐徐展开,我也凑了过去,却见古画之上竟然绘着十余对姿态各异的小人,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幅‘春’宫图。珍妃俏脸通红,轻声娇嗔道:“好你个胤空,小小年纪居然看这些东西。”我也没有想到上面居然绘着如此不堪的图案,却不知道那个曹睿怎么把‘春’宫图送给采雪。我马上又想到,珍妃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把‘春’宫图给她看。我慌忙将古画卷起,正要道歉。这时‘玉’锁准备好了热水,来到厅中:“贵妃娘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珍妃点了点头:“锁儿,你快去歇息吧。”‘玉’锁看了看我,知趣的向偏厅走去。我拿起古画,向珍妃行礼道:“珍妃娘娘勿怪,儿臣的确不知道古画上绘制着这些东西,我马上拿去烧掉它!”珍妃柔声道:“莫忙着烧掉,我看到那小人画得倒是十分‘精’致,也许这幅古画是一件宝物也未必可知……”我心中一动,恰恰遇上珍妃如水般的目光,慌忙垂下头去。珍妃站起身来:“我去沐浴……”她忽然娇呼了一声,娇躯软绵绵的向地上倒去,我伸出双臂及时抱住了她的娇躯。珍妃竟然反手抱住了我,充满弹‘性’的娇躯紧紧偎入了我的怀中,古画从我的手中落在了地上,我有些机械的绷紧了自己的身子。珍妃灼热的双‘唇’轻轻‘吻’在我的颈部,柔软的香舌沿着我颈部的肌‘肉’缓慢游移着。我的血液顿时冲上了头颅,残存的理智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坚持:“娘娘我……”我还没有完全把话说完,珍妃已经牵引着我的手伸入她温软丰盈的‘胸’膛。我猛然将珍妃全力的拥入怀中,横抱住她的娇躯向‘床’榻的方向走去……我和珍妃相互偎依着躺在热水池中,刚才的狂热过后,留给我的是深深的恐惧。我对宫中的戒律清楚的很,如果我和珍妃今晚的事情传了出去,等待我们的不仅仅是砍头这么简单。珍妃宛如出水芙蓉一般从水中站起,纤长的秀‘腿’姿态婀娜的跨出了水池,水珠沿着她黑‘色’的长发一滴一滴,落在她秀美无暇的‘裸’背之上,构成了一幅无法描摹的绝美景象。她伸手推开木格窗,外面仍然在飘飞着鹅‘毛’大雪。“小心着凉!”我低声提醒道。珍妃转过身来,向我嫣然一笑:“胤空!你会忘了我吗?”我摇了摇头,这是我生平的第一次,我又怎会忘记,可是我宁愿忘记……珍妃用浴巾小心的为我擦去身上的水渍,她的纤手轻轻抚‘摸’着我强健的‘胸’膛:“你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文弱。”我淡淡笑了起来,我在她的伺服下穿上了外衣,我们手牵手来到了外堂。珍妃俯身拾起那幅古画,我轻声道:“你喜欢,可以留下。”珍妃缓缓的摇了摇头,将古画‘交’还到我的手中:“对我来说留住记忆比什么都要真实。”我呆呆的望着她,忽然俯下身去,双手捧住她的俏脸,用力的‘吻’住她的双‘唇’,我们的‘唇’舌紧紧‘交’缠着,彼此仿佛都融入这深情的一‘吻’中。过了许久,我们才分开,珍妃轻声道:“夜深了,你该回去歇息了!”我默默的点了点头,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大‘门’外,回身望去,却见珍妃身穿红‘色’宫装仍旧站在雪地之中。离开淑德宫,易安从黑暗中突然冒了出来,把我吓了一跳。“小主人!”易安举起雨伞,为我遮住空中的落雪。我拉住他慌忙向清月宫走去,直到远离淑德宫的院墙,易安才小心的对我说道:“小主人放心,今晚并无他人经过!”我自然能够听出易安这句话蕴含的意思,狠狠的盯了他一眼道:“少说一句,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成哑巴!”易安慌忙垂下头去,对于易安我并没有任何的担心,他和延萍是母亲留给我的两位心腹,如果没有他们我也不会在这步步危机的皇宫内顺利成长。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我始终无法遗忘,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都在忐忑不安中渡过。好在珍妃并没有主动找我,宫墙内依然平静如昔,我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珍妃深谙宫中的规矩,她应该比我更能懂得权衡利弊。延萍省亲的限期到了,她准时回到了宫内,采雪仍旧住在她的家中。她对采雪是赞不绝口,这个聪颖的‘女’孩主动负担了照顾她母亲的职责。正月二十一日,距离我杀死穆王八天以后,他的尸首终于被人发现了。“小主人!”易安慌慌张张的从宫外跑了进来,我在桌前正临摹着王羲之的兰亭序,他的突然出现,让我好好的一张帖子前功尽弃。易安从我的目光中马上读懂了什么,小心的说道:“小主人!穆王死了,尸体在勤王后‘花’园的水井内发现!”我故作吃惊的哦了一声,放下狼毫道:“有没有查出他的死因?”易安道:“现在还没有收到具体的消息!”我心中不免一沉,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着珍妃的事情,反倒忽视了这件事情的存在,也许是我在刻意回避这件事。‘门’外传来小太监落寞的声音:“三十一皇子殿下!”我皱了皱眉头,从心底讨厌这拗口的称呼。走出‘门’去,看到落寞畏头缩脑的站在庭院之中,他算得上整个皇宫内长相最为猥琐的一个,天生一幅偷‘鸡’贼的面孔。“三十一皇子殿下,圣上让你去广德殿议事。”我的心跳顿时加速起来,广德殿是父皇商谈国事的地方,在我的记忆中,他还从来没有让我去过,难道我杀死穆王的事情已经败‘露’?我随即又否决了这个想法,如果我杀害穆王的事情已经败‘露’,来请我的肯定不会是落寞这个小太监。落寞恭恭敬敬道:“三十一皇子请即刻随我前去。”我点了点头,换好了衣衫,跟随他一起向广德殿走去。途经淑德宫前九曲长桥的时候,我刚巧看到珍妃在‘玉’锁的陪伴下坐在桥栏上呆呆的出神,‘玉’锁看到我,低头悄声对珍妃说了一句什么,珍妃抬起头向我看来。我的心中又是一震,看来珍妃和‘玉’锁主仆之间,已经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不知道我们之间那晚的事情,会不会让‘玉’锁知道,一种难言的悔意充满了我的内心,冲动的代价往往是难以承受的。我向落寞道:“你稍等片刻,我和珍妃娘娘说句话就过来。”落寞点了点头,乖乖的在原地站了。我闲庭信步的向珍妃走去,珍妃也没有想到我居然会主动来会她,双目之中‘露’出不易察觉的一缕柔情。“珍妃娘娘好!”我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珍妃向我摆了摆手:“不必这么拘礼,这些日子我都未曾见到你,你躲在清月宫中做些什么?”她巧妙的用了一个‘躲’字,间接的指出我一直都在躲她。‘玉’锁已经识趣的向落寞走去,这丫头机灵异常,不但知道适时走开,还知道引开别人的注意力。我‘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低声道:“珍妃娘娘明鉴,胤空这些日子,受了风寒,一直抱恙在‘床’。”珍妃秀眉微挑:“这么说……倒是我冤枉你来着?”“珍妃娘娘如此关怀儿臣,儿臣感‘激’涕零。”珍妃俏脸微微一红,美目流‘露’出一丝‘诱’人的媚‘色’,轻声道:“我若有了你这样一个儿子,早晚也要被你气死。”薄怒轻嗔,让我的内心怦然一动,想起父皇的召见,我慌忙告辞道:“父皇让我们去广德殿议事,儿臣需告辞了。”珍妃唤住我道:“胤空,听闻穆王死在勤王府中,圣上喊你们前去八成就是为了此事。”我点了点头。珍妃道:“你千万要记住,这皇宫之中处处都勾心斗角,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彼此相残的最佳时机,不管别人如何作为,切记要明哲保身,凡事不可表现的太过‘精’明,越是在他人面前显得懦弱,越会使人放松对你的防范。”她对我的关心溢于言表。我谨然受教。来到广德殿,诸位皇兄皇侄大都已经来到,一个个三五成群的正在议论着穆王之死。除了年纪和我相仿的安王胤翔,其他人根本没有留意到我的存在。胤翔来到我的身边道:“胤空,你可来了,我正想问你八皇兄的事情!”我装出一幅悲痛‘欲’绝的样子:“皇兄那晚和我一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我眼圈一红,大声哭泣起来。胤翔看到我的样子,心中一酸,也流下泪来。勤王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皱了皱眉头道:“你们两个哭什么,待会父皇就会过来,若是让他看到了你们的窝囊样子,心中岂不要更加的郁闷。”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五皇兄此言是什么意思?八皇弟之死,我们兄弟那个不是悲痛万分,岂能用窝囊二字来诬蔑他人心境!”说话的是六皇子兴王胤滔,他和勤王之间向来不睦,抓到勤王话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勤王怒道:“我只是为父皇着想,八皇弟遭遇不幸,我和你们一样伤心,可是光会啼哭有什么用处,早日找到真凶才可慰他的在天之灵。”兴王冷哼一声:“我看这些兄弟之中未必个个都是真心悲痛!”勤王怒道:“老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兴王道:“八弟死在勤王府的后‘花’园中,缘何这么多日才被发现,五皇兄想要查出真凶,还是先把自己府中的事情搞清楚吧!”勤王大吼道:“你敢诬我清白,我和八弟情同手足,又怎会害他?”兴王冷笑道:“好一句情同手足,同父所生的兄弟居然换来你这句话语,我和八弟乃是一母所生,看来在勤王的心中只有我和八弟才是真正的手足了!”局面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我的内心暗暗发笑,没想到平时表面木讷的兴王居然如此伶牙俐齿,句句攻向勤王的要害,他攻击勤王的目的很明显,除掉勤王,他就会是太子的当然人选。想到这里我顿时释然起来,即便当时我不去杀忠福,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正如珍妃所说,每个人都会利用穆王之死成为铲除异己的机会,我还不足以让他们看在眼里。“圣上驾到!”随着多隆总管的一声长喝,整个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勤王和兴王彼此恨恨看了对方一眼,各自回归队列。歆德皇在几名臣子的陪伴下龙行虎步的走向龙椅,他的身上总带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压迫的我们这帮皇子皇孙,很难说出话来。我站在皇子的最末,对面的皇侄一班也有半数已经封王,在他们的眼中我这个皇叔还只是一个小孩子。父皇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们都已经知道穆王胤尚已经英年早逝……”他的手用力在龙椅的扶手上摩挲了一下:“朕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胜唏嘘……”可是他的声音中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成分,我理解他的坚强,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正如他所说,疆土之内的每一位臣民都是他的孩子,如果真的这样,他岂不要每时每刻都处在唏嘘之中。父皇道:“穆王的死因已经查清,你们不必‘私’下多做猜疑。”他停顿了一下大声道:“穆王因酒后失足跌落井中,溺水而亡。勤王府内总管在救他的时候,被误拉如水。”我在放宽心的同时,又有些奇怪,总管的外衣和鞋子都已经被我扒掉,难道他们视而不见吗?后来我才知道穆王不仅仅喜好‘女’‘色’,一样喜欢男优,此事只有少数皇兄知道,这件事草率了结,大概是家丑不想外传。和我一样松了一口气的还有勤王,穆王毕竟死在他的府内,皇上既然有了定案,他的嫌疑也就全部洗清,再也不用担心兴王之流,借着这件事大做文章。歆德皇道:“今天我之所以喊你们前来,还有一件要事相商。”从他凝重的表情,我们已经猜测到,这件事非同小可。歆德皇道:“我大康国自从拓帝建朝以来,励‘精’图治,发愤图强,将一个国土不足千里,人口不足百万的小国,发展成国土五千余里,人口三千余万的泱泱大国!”我们早就听惯了他的这句开场白,父皇每次训话之初,总要将历代先皇的功绩历数一遍。父皇道:“可惜这三年以来,天灾不断,先有洪水后有瘟疫,我大康国之民生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东、西、南有七国环峙,北有胡虏不断南下扰民。”他举目望向我们,似乎在等待着我们的发言。勤王率先道:“父皇,我大康国兵多将广,又岂会怕这帮宵小之辈,只需父皇一声号令,儿臣等愿领兵亲征,踏平这帮虎狼之国。”兴王道:“父皇已经说过,我大康国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现在发起战事对我国并无任何好处。”他善于把握父皇的心思,在无形之中,已经隐然占据了上风。歆德皇欣赏的点了点头:“胤滔此语甚得我心!”勤王满面通红的退了回去。歆德皇转向兴王道:“胤滔,你既然有如此说法,想来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不妨说出来给大家听听!”兴王道:“儿臣斗胆说一个办法,还请父皇指正。”他大踏步来到宫殿正中,朗声道:“北方胡虏,虽然骁勇,可毕竟是野蛮之地,我等可采用怀柔之策,以金银丝帛和他们换取暂时和睦。西方燕、韩、晋三国国力远在我国之下,他们断然不敢主动向我大康发起进攻,我方只需派出使臣晓以利害,危机自然可以轻易化解。”歆德皇不住点头。兴王在勤王面前扬眉吐气,心中快慰到了极点,他故意向勤王走了两步又道:“南方大汉、大齐两国和我国素有姻亲,此事需从亲情入手,可让两国公主借省亲之机,向两国国君示好,化解危机应该也不算太难。”他说完这些之后,问题才回到主要的的方面:“我们真正的敌人其实是东方的大秦和中山,中山国早已成为秦国附庸,一切都以秦国马首是瞻,只需化解大秦危机,中山国之事自然不必考虑。”歆德皇饶有兴趣道:“你可有良策让大秦和我邦暂时‘交’好?”兴王道:“父皇可听说过,前朝有质子之说?”歆德皇点点头道:“此事我听说过,求和一方以本国太子送往敌国为质,以示诚意,前朝的确有过这样的先例。”我们所有人顿时明白了兴王的真正意图,在众皇子中,最有可资格当上太子的就是勤王胤礼,如果他的质子之策真的达成,那么勤王被送往大秦为质,留在国内的兴王理所当然的就会成为太子的最佳人选,此策果然毒辣,可起到一箭双雕之功。勤王道:“兴王此计虽妙,可若是我们兄弟之中有人被送往秦国,两国之间一旦发生战事,岂不是必死无疑!”兴王慷慨‘激’昂道:“为人子,当以孝行为先,为人臣,当以国家为重,危急关头,我等当为父皇解忧,为国家排难,又岂可顾虑太多个人得失!”勤王冷笑道:“兴王此话让愚兄顿有所悟,若是我没有猜错,兴王要主动承担前往秦国之责!”他终于把握到了反击的良机,在关键之处一招致敌。兴王顿时语塞,他机关算尽,就是为了把勤王送往大秦,没想到会被他抓住机会,反噬自身。场面突然陷入僵局之中,歆德皇笑道:“其实来此之前,我已经和众臣商量好了决策,之所以没有在开始便提出来,就是想看看你们的主意。”他的目光逐一扫过我们的面庞:“胡虏之事已有人选,胤翔!”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安王的身上。“儿臣在!”胤翔从人群中出列,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起来。“朕命你前往胡部,和胡国长公主成亲!”这对胤翔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一张面孔变得毫无血‘色’,许久方才道:“父皇明鉴,孩儿刚刚和御史大夫柳东晨的千金定下婚约……”“凡是当以国事为重,那件婚约,我已经替你取消了。”父皇的一句话,彻底消灭了胤翔的最后一丝奢望,他举步维艰的回到我的身边,喃喃道:“我居然沦为异国的阶下之囚……”我忽然想起十五那晚曹睿送给我的那个囚字,内心不由得一震。人入异国便成为阶下之囚,可是对我来说,在大康之内又何尝不是一个阶下之囚?只要我从大康国这座壁垒森严的围墙中走出去,我的未来也许存在着一丝机会。歆德皇道:“我和大秦之间已经谈妥质子之事,你们之中谁愿前往!”。 三八六 盐贩子的地下世界 三八七 池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八七 池盐 (崇祯七年三八七池盐)“是不是‘奸’细自然由刑法堂定论!”只见那盔甲修士是沉声喝道:“抓走!”“凭什么抓我们?”那金人族是不干了,沉声喝道,连声是极其不好看的模样。 [棉花糖]“是!”而其他盔甲修士可不听他的,沉声答道,咻咻咻咻的一阵灵光涌动,成一个合围之势把那暗夜人族修士包围了起来,居然组成一个惊人的阵法的模样,直接是把这金人族修士合围了起来……“等等!”那雷阳被这一系列的变化‘弄’得有些懵了,这事情的经过,许多人都看见了,明明是暗夜人族的修士和李晓涯起了争执,然后还是李晓涯先动手的,怎么李晓涯说抓谁就抓谁了,心中是震惊不小,但是也不能眼见着自己的队员被抓走啊,忙上前一步朝那盔甲修士说道:“这位巡逻使,我们至极起了点争执而已,为何要抓我们的队员啊?”“是啊!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为何要抓我们的人不抓他们!?”那金人族闻言也是附和连声说道,声音一顿,不满说道:“再说了!明明是他们先动的手,受伤的是我,你们不找他们,却是抓我们,太说不过去了吧?”此言一出!有不少好事的修士一旁附和说道……“是啊!我们都看见了,是那姓李的先动手的!”“是啊!你们这样做有失公允吧?”“不错!是那李晓涯先动手的!还很嚣张!”“……!”这些好事的修士,刚才被李晓涯冷嘲热讽的一番。自然对李晓涯嫉恨在心了,这有机会。切是帮那其暗夜人族修士了……“!”李晓涯闻言却是一声不吭的,什么都不错,一副超然物外的感觉,董三通等人却是对其他修士是怒目而视……“哼!是不是‘奸’细,自然不是我们说了算!过了刑法堂,自然就知道了!”那为首的盔甲修士是了冷哼一声说道,这些人说什么根本就不管用,朝那围住那暗夜人族的修士沉声喝道:“动手!”“是!”那盔甲修士齐声答道。手上忽然是红光涌动,手上多了一条红光锁链的,上面尽是神秘玄奥的符文的模样,随着众人一番掐诀念咒……“哗啦啦啦!!”的一阵红光涌动,这些红光锁链是在众修士的手上涌动了起来,形成无数的‘交’错的阵法的模样,四面八方都不堵住了的模样……“锁魂锁链!”一看到这红光锁链。有修士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分惊骇的模样,沉声说道。而这时候!“等等!”那暗夜人族修士终于是按捺不住了,高呼起来道,他神通本来就一般,这十几个乾坤期巡逻修士组成这样的阵法。他必然不是对手啊,有些着急的高呼起来,冲李晓涯沉声说道:“李道友!这次是在下不是,在下不该‘乱’说,请李道友大人不记小人过!绕了在下吧!”这暗夜人族修士似乎是软化了下来了。朝李晓涯连声求饶起来……“是啊!李道友!你这也不能栽赃陷害啊!”那金人族修士也是急了,忙朝李晓涯怒吼道。“哼!什么叫栽赃陷害?”李晓涯闻言是脸‘色’一板。沉声喝道,他其实也不是想要找那暗夜人族修士的麻烦,但是明显,他在那排队的时候,这暗夜人族修士说得最欢,还鼓动旁边的熟络的修士,按道理来说,就算是流言,说说也就罢了,这暗夜人族修士却是没完没了的说……而当李晓涯说出那一番话的时候,其实大部分修士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但是那暗夜人族修士还在说,并且是直接对上了李晓涯,李晓涯当时就知道这暗夜人族修士别有用心了,要不然,什么人麻烦不找,就去找他的麻烦?“你现在……就是!”听闻李晓涯此言,那金人族修士是怒不可谒的骂道,看模样,要不是这巡逻修士在此的话,只怕可要动手了……“李道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代替我队员给你道歉!”而那雷阳是脸‘色’一阵难看,他现在心里可就明白了,这李晓涯不简单,这巡逻队平时可是超然物外的,铁面无‘私’,但是这李晓涯说让他们抓人,就抓人,自然不简单了,忙朝李晓涯恭敬说道,说罢又是深深一礼,继续说道:“还请李道友高抬贵手,绕了他吧!”“哦!敢情你们都以为在下是公报‘私’仇吗?”李晓涯闻言是冷冷说道,环视众修士一圈,沉声说道:“你们可记得,我没动手前就说过:这次我们特别组出去任务,又遇到了龙族的阻击!我怀疑我们人族内部有‘奸’细!我怀疑这家伙是‘奸’细!而不是栽赃陷害!”声音一顿,继续说道:“这我们内部有‘奸’细,这可是关于大家的安全的大事,可不是我个人的事情,这次我们特别组的所有任务都被龙族的‘奸’细知道了,这次是我们特别组,那下次可能就轮到你们组了!”李晓涯这话语是说得斩钉截铁,听起来好像还真没有什么问题……“你胡说!你可有证据?”那暗夜人族修士闻言是直接指着李晓涯的怒吼吼道:“你分明是狡辩!栽赃!”“对!你可有证据!?”那金人族修士也是跟上怒吼起来,似乎找到了李晓涯漏‘洞’了……“是啊!拿人拿脏!你分明是陷害人家!”“没错!龙族要是真出手了的话,你们特别组还有人回来?”“没错!你们特别组死了那么多人!这次一人没死!”“你拿出证据来!”“那证据!”“……!”而其他修士明显是偏帮那暗夜人族修士的模样,一个个是怒骂起来,要证据的模样……倒是让那些盔甲巡逻修士有些迟疑起来了……“巡逻使!是事情的真像还需要事实证据,你们也不能如此听信一面之词吧?”那雷阳心是暗喜,直接是朝那为首的巡逻使恭敬说道。“……!”那巡逻使也是有些犹豫,看了众人一圈,又看了一下李晓涯一下,居然朝李晓涯说道:“李队长!你看这事情就到此为止如何?”“!”此言一出,众修士解释惊愕了,这巡逻使可是权力极高的,这抓人的事情一开始就偏袒李晓涯了,现在居然还要请教李晓涯,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了,一下子,倒是安静了下来……“我说过,这不是我的‘私’事!我怀疑他是‘奸’细,自然有我的理由!”李晓涯闻言却是强硬说道,声音一顿沉声说道:“再说了!是不是‘奸’细,只要过一遍刑法堂不就清楚了!”“好!抓起来!”听闻此言,那巡逻使是不再犹豫了,对那些包围那暗夜人族的修士沉声喝道。“是!”听闻此言,那些巡逻修士一个个是沉声答道,瞬间红光暴起,无数锁链疯狂的涌动,环绕成一股惊人的红光漩涡……“不好!队长救我!”那暗夜人族修士是脸‘色’大变的惊呼起来道,忽然全身灰光暴起,数件宝物飞了出来护住全身,显然要反抗的模样……但是!“咻咻咻咻!”惊人的破空之声疯狂的涌动暴起,众修士忽然感觉四面八方的空气就凝结了起来,整个空气都十分扭曲的模样,似乎法力被禁锢了不少,一个个是脸‘色’大变起来,这阵法可不一般啊……只见!“哐啷!噗噗!”那身在阵法中心的暗夜人族修士整个人在一霎那,似乎失神了一般,顿时失去了法力一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瞬息之间,整个身形是被无数的锁链给捆得结结实实了……“这……锁魂锁链未免也太厉害了吧?”众修士见状,一个个是心中暗自震惊,心中暗道……“巡逻使!你不能随便抓人啊!”看见此景,那雷阳脸‘色’一变,惊呼起来道,急得直跳脚……“哼!什么‘乱’抓人!这是有怀疑!”巡逻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听闻此言,不满的沉声冷哼说道,忽然朝那些盔甲修士说道:“带走!”说罢,居然是直接飞天而去了……“是!”那些盔甲修士忙答道,押着那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暗夜人族修士就是冲天飞遁而去了……“巡逻使!”那雷阳高声呼道,但是那巡逻使那管他们啊……“该死的!李晓涯!你个……!”那金人族修士是指着李晓涯破口大骂道……而其他修士却是十分默契的敢说什么了,显然这其中的猫腻好像‘挺’多的,不过互相直接传音说着什么的模样,当然了,李晓涯也听不到……突然!“哎!我想起来了!”忽然有个修士的声音高呼起来道,让众修士是齐刷刷的看着那个修士,只见那修士对旁边的人说道:“对了!‘玉’道友,好像我们第一次听说李道友的事情,就是从那家伙那听到的吧?”“你这么一说的话,我好像也有点印象了!那‘玉’道友闻言是皱着眉头说道。……而另外一边,那雷阳忽然是盯着李晓涯沉声喝道:“李晓涯!这事不能这么算!”忽然朝其他组员沉声喝道:“我们去找大统领大人支持公道!”“好!”那些三十一组的成员是齐声答道,显然是不服气的模样……。 三八七 池盐 三九六 杀一儆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九六 杀一儆百 (崇祯七年三九六杀一儆百)(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走吧!”看着那三十一组的修士飞天而去,李晓涯见董三通等人还在迷茫的模样,笑了笑说道,朝那任务坊走了进去了……“!”众修士这会对李晓涯是十分忌惮的,忽然是主动让出一条道来……李晓涯也不搭理众修士的模样,自顾自的朝前方走去,董三通等人是忙跟了上去……“哎!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那董三通的是一面走一面朝李晓涯问道。“是啊!李道友!这是怎么回事?”这爱丽珊等人也是十分迷茫,这倒是算什么事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好像李晓涯的确是没有什么证据,几乎命令的语气就让权利不小的巡逻使抓了那暗夜人族修士,虽然那家伙的确挺招人厌的,但是也不至于就此判定是奸细吧……“以后再说!”李晓涯闻言见有不少修士也伸长耳朵倾听的模样,沉声说道:“我们先去交任务!”“好!”众人也是闻言只好说道……而这会儿其他修士都是出来看热闹,倒是没有多少人排队,李晓涯等人倒是十分顺利的进去交任务了……其他修士可是炸开了锅似的,议论纷纷起来……“哎!这李晓涯是什么来历啊?居然能够指挥巡逻队!”“是啊!不是只有统领大人才能指挥的吗?”“倒是那暗夜人族的老小子惨了,惹了不该惹的人!”“是了!那暗夜人族的老小子到底是不是奸细啊!?”“应该不是啊!那李晓涯根本就是报复!”“但是关于那李晓涯的事情。好像就是从那暗夜人族的那家伙说出来的!”“不错!这暗夜人族的家伙估计也不干净,就算不是奸细也可能得罪过这李晓涯!”“啧啧!这特别组可不得了!还以为是乱开的呢!”“啧!都怪那暗夜人族的老小子乱谣传!幸好……!”“哎!那这么说来。这暗夜人族的家伙还真别有用心啊……!”“不管怎么样,进了刑法堂,给来几下搜魂,就知道了!”“那也不一定,雷阳不是找大统领去了,以大统领的宽厚,没有证据,应该不会动手吧?”“额!可是那李晓涯如此肯定!估计应该有几分把握吧!?”“总之以后还是少招惹这李晓涯。惹不起啊!”“……!”这些修士议论归议论,倒是不敢太大声,有的还互相传音一来,倒是不敢说特别组的什么坏话了…………而另外一方面,李晓涯三人进去那任务坊,不用排队的话,很快就领取了奖励出来了……也不搭理众修士议论纷纷的模样。朝那一个地方走去……不一会儿是到了一座酒楼!随便找了个雅间!出乎意料的是,这关于李晓涯在任务坊的事情倒是传得快,这回儿那酒楼已经传遍了这事情了,倒是议论得颇为热闹的模样……看见李晓涯等人来了,倒是不说话了,有些顾忌的模样……李晓涯等人自然不理睬这些了。进了雅间之后。“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巡逻使也太古怪了啊?”董三通就迫不及待的朝李晓涯问道。那爱丽珊三人也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不过倒是没有董三通如此急切……“没事!”李晓涯闻言是淡然说道:“只是怀疑那小子而已!”声音一顿,环视众人一圈沉声说道:“我们组为什么叫特别组呢?你们可知道?”“……!”众人闻言是面面相觑起来,皆是有些不解迷茫的模样,尤其是那爱丽珊等人。虽然相处了许久了,也以为这特别组也没什么特别的。有不好意思多提这换组的事情,毕竟她们的第一组可是被挤掉了,面子上自然不好多提这件事了……面面相觑一番,这才觉得,好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狄龙云逸忙问道:“这特别组还真是比较特别啊?”“不错!”李晓涯闻言是忙说道,声音一顿解释说道:“我们偶尔会接到一些人族族盟特别要做的任务,不过跟功勋无关!而我所接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这泄露我们人族族盟所接任务泄露的事情!”“咦?这个我们怎么不知道?”听闻此言,众人更是迷茫了,爱丽珊是诧异说道,从头到尾李晓涯也没有提过这个事情,自然是不知道了……“哦!原来千与太祖说有事跟你说,就是说这个啊?”而董三通却是恍然说道,他忽然想起来,来见那千与太祖的时候,李晓涯和千与太祖单独两人说了不少时间了,这会儿是有些反应过来了的模样了……“真有这事?”爱丽珊是有些不信的看着李晓涯反问道,其实心中也是有些不悦的意思,这事吧,好歹现在他们三人也是这特别组的人了,这都没有跟他们说道,让他们自然有些不爽了,这岂不是不当他们是自己人吗?“不错!真有此事!”李晓涯闻言是点了点头,解释说道:“其实本来应该我在我们组队的时候,就应该跟你们说了,但是千与大统领说,可能问题出在你们本身那组的组员有问题,让我从你们内部开始调查,所以一直瞒着大家,倒是抱歉了!”的确!这第一组经常出事,而且被击杀的修士不少,本来种族总功勋在的四大种族当中,人族可是差一点就第一的了,第一组经常完成不了任务,自然是拉低了人族的总功勋了,反而是掉到第一去了,这龙族为何要找人族修士麻烦,自然要好好调查了,而其他人一时间也不好相信,但是李晓涯可是绝对安全的,所以,那千与太祖倒是借着李晓涯等人到来,组成了这个好像一点用都没有的特别组……“额!那为什么也不告诉我呢?”而董三通闻言,也是忙说道,他也是完全是可以信任的修士……“你这个大嘴巴!要说什么时候说溜嘴了,就不好了!”李晓涯闻言是笑道,顿时让董三通无语,其实那是这个原因啊,千与太祖其实也是有点自私的,李晓涯是他师弟,自然把事情让师弟去调查,功劳到时候可是算李晓涯和他的,董三通自然没份了……“额!那好吧!队长!你为何认定那个暗夜人族修士是奸细呢?”而穷难奇是一副疑惑的看着李晓涯说道,在他想来,这事从头到尾,都是李晓涯不对的模样,根本就是在陷害人界……“我不确定那暗夜人族修士是不是奸细!”李晓涯闻言摇摇头说道:“但是他有些可疑,另外,是震慑一下那些该死的修士!”“你只是在怀疑啊?”众人闻言恍然,爱丽珊是忙说道:“队长!你如何觉得他有嫌疑的呢?”“哎!你们还记得吧!”李晓涯是笑道:“我们在那妖族遇到那些龙族修士的时候!”“记得啊!”董三通是忙答道,声音一顿,是有些不满的说道:“哎!不说还好,当时要是我们干掉那几个家伙,我们功勋就多很多了!”“……!”爱丽珊三人闻言无语,这人家七人,我们五个人,那是人家的随后啊,不过,转念一想,如果真有董三通和李晓涯两人出手的话,那些龙族修士也未必是众人的对手,心中如此想,不由得好奇的看着李晓涯,狄龙云逸忙说道:“对啊!李道友!我们当时……”“哎!当时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李晓涯不等狄龙云逸说完,一口打断那狄龙云逸的话语说道:“你们也知道的,那龙族修士一直想要从我们人族修士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要想调查出这原因出来,自然是留着他们,看看他们能不能自己暴露出来,然而大家都听到了,那龙族修士对我们的任务内容是十分清楚,一字不差,所以当物之际可不是为了一点功勋的原因,我们要为整个大局着想!所以我才没有让你们动手的!”“哦!?那也不能确定那暗夜人族修士是奸细吧?”狄龙云逸是一愣,问出众人听都相问的话语……“不!我只是怀疑!”李晓涯再次强调说道:“从那龙族修士知道我们的任务的时候,我就就想,这我们接任务的地方就是任务坊,所以从任务坊开始调查是最好的!龙族的修士可能就是从任务坊知道我们的任务内容的!”声音一顿继续说道:“而之前你们也看到了,我们一进去那任务坊,其他人族修士都没有说什么我们一些传闻,但是那暗夜人族修士却是一直穿插在其中,偷偷的说我们特别组的一些传闻!我当时就有些怀疑这暗夜人族修士了!”“这样啊!”爱丽珊众人闻言是恍然说道,声音一顿,继续说道:“对了,我当时也奇怪,我们又没有见过那修士,那修士佮知道那么多的,而且看那修士的模样,好像是早就准备……!”“不!这不是我怀疑那暗夜人族修士的最大理由!”而李晓涯却是一口打断了那爱丽珊的话语,沉声说道……。 三九六 杀一儆百 三九七 守口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九七 守口堡 守口堡的东西两侧,都是绵延的群山,这里的山不算高,垂直高度也就是三五百米的样子,也不算是很宽,南北绵延最多不过是十几二十里。和那些崇山峻岭相比,这里的山低矮寒酸,但是尽管如此,也足以阻拦大队人马的翻越了。 小股人马可能能够沿着崎岖难行的山路穿山而过,但是大队人马,可能性却是极小。极小,并不是不可能,但是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主帅,在有选择的情况下,都会选择硬碰守口堡而不是去翻越群山。 几十里的山路,有可能就得走上几天甚至是十几天,人员的伤亡尚是小事,最重要的乃是会导致贻误整个战局。 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一些。 葫芦峪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山口,口小肚子大,里面还是很宽敞的,最宽的所在,足有二三百丈的宽度,但是在守口堡所在的那葫芦口处,却是陡然间收紧了,只有不到一百丈的宽度。 这里并不是极其险要的那种所在,相对于真正的天险来说,口子太宽了一些,两侧的山脉也太缓了一些,这一点,从建在平地上的那一段高峻的城墙就能看出来。这里虽然也足称要冲,但真要是下死力气,再加上守军的懈怠和无能,总归是能打下来的。 所以当初俺答汗部也选择了从此地入寇。 城堡的城墙足有三丈五尺高,也就是十多米,很高,也很厚,内里用夯土夯实,外面包着厚厚的大青砖。从隆庆六年到现在,不过是几十年的光景,当初大明朝国力还算是强盛,整个官僚体系也没有烂透,还是有人认真做事的。作为同一批包砖的边堡,这里的工程质量显然是很不错,城墙高大巍峨,看上去牢不可摧。 堡墙堵住了整个葫芦口,但是在葫芦口的东侧,靠着东山脚下,一条河流自北蜿蜒而来。河流已经封冻,看不出水量大小,但是能看得出来,并不算是多宽,大约只有十来丈左右。河流自北向南而来,在东边堡墙下面,专门开的有水道,让河流通过。 这条河,名曰雁门水,在后世,又被成为黑水河,往南最终注入永定河。 由于雁门水沿途土质为大部分都是黑色,因此金代又将此地称为墨谷,这也是墨谷口的由来。 有山有水,这里却是一片荒凉。 经过这几百年来边军及其家眷们不间断的砍伐,周围山上的树木差不多大半都被砍光了,再加上这些年又是连年大旱,树木也不长,因此一眼望去,都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地上大片大片的都是荒草,倒是长得非常茂密。偶尔才有零星一些在见不到阳光的山阴处留下来的年前的积雪,点缀出零零点点的白色。 灰黄色的山,灰黄色的荒原,似乎连天空都是灰黄色。 莽莽群山,茫茫荒原,苍茫大地。 一眼望去,只是了无生机,沉郁悲凉。 这山水之间的守口堡,也是一样的了无生气。 在葫芦峪和靠着堡墙不远处的口外位置,倒是能看出来有不少开垦出来的耕地模样,这里靠着雁门水,若是用心耕作开垦,怕是产量还是很不错的。但仔细看看那耕地中早就已经淤塞住的引水渠,就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过于乐观了。 今天风很大,几乎让人站不住脚,也很冷,打在脸上就跟要把肉给一刀一刀的片下来一样。大风卷起沙尘,走石飞沙,打在脸上身上就是一阵生疼。 城头上看不见几个守军,想来是这大冷的天,也没人愿意出来受罪。到了这个年代,大明武备松弛到了极点,军纪军法也是越来越无法执行下去,兵变时有发生。因此各路将官对下面的士兵,管的也松宽了不少。 只在城楼的东西两边各自插了一面大旗,在风中被刮得猎猎作响,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瞧见上面已经有些破损了。 这里很安静,只有寒风呼啸带来的凄厉声音。 贫穷,荒凉。 其实这里,也曾经商贾如云,繁华富盛,也曾经兵家必争,举足轻重。 守口堡,曾经是中原和蒙古互市的一个重要关口,甚至可说是最重要的口子。实际上,从阳和口改为守口堡,并且大肆兴建边墙堡寨,与其说是为了加强军事防御,倒不如说是因为重视此地的互市,保护此地的互市。 更确切的说来是茶马互市。 茶马互市,即用茶叶换马匹。这种以物易物的交换活动,一般是在中原和塞外游牧民族之间,产生于唐,盛行于宋明,衰落于清。 中原王朝是极为需要马的,这个不消多说,马匹既是运输工具,又是必要的军事装备,对于军队的战斗力,有极大的影响。一支来去如风的机动性骑兵,甚至对整个国家的军事实力都有相当大的提升。是以历来中原王朝都很是重视马政,但中原地方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马匹常常不能自给,因此往往便要求助于西部和塞外游牧民族,从他们那里得到马匹。 要想获得战马,只能通过交换的方式与产马地区的民族各取所需。 那么中原地区又有什么东西,是人家能看得上眼,能引起人家兴趣的? 丝绸、棉布、茶叶和瓷器都是中原地区的特产。 但并不是每样特产都能从草原地区交换到足够的战马。先说风靡西方的瓷器,对于逐水草而居的草原文明而言,瓷器的易碎性决定了这只是少数贵族的玩意儿。棉布和丝绸曾经是唐代后期交换马匹的主要产品。但是,布匹和棉布并不是不可替代的,皮袍子和羊毛编制的衣服虽然穿在身上不是那么舒服,但也足以替代布匹使用。如果丝绸棉布的价格过于昂贵,边疆民族可以减少交换数量或者干脆停止买入。 再说铁锅之类的铁器其实边疆这些民族,并不是不产铁的。像是吐蕃和青海那边,冶炼技术其实相当发达,当年吐蕃的战甲,并不逊色于大唐的铠甲。真正不产铁的,只有塞北蒙古,但也不是完全不产,多少总有一些。而且他们也可以通过朵颜三卫的地盘儿去往辽东,从那里买入,辽东的冶铁,向来是不错的。 与其他的物资相比,茶叶,无疑更适合承担这个功能。从生产的角度来看,出产茶叶的地方往往是丘陵地区,这些地方并不适合种植其他农作物。也就是说,中原文明要想扩大茶叶产量,根本不会挤占原有的粮食、棉花等作物的产能。 更重要的一点是,茶叶是中原文明独有的作物,北方少数民族地区完全不合适茶叶的生长。 而他们,更是离不了这东西。 在中原人看来,饮茶乃是一种享受的需求,或者说,不是必需的。有茶饮固然好,但是没有茶,喝白口水,也挺好,没什么影响的。中原人,是把茶当成了一种饮料。而对于北方的游牧民族来说,饮茶却是一种生理需求。 瓦剌鞑靼等蒙古诸部,乃至于更早 之前的契丹,匈奴,鲜卑,这些北方游牧民族,其饮食多是牛羊肉、奶等燥热、油腻、不易消化之物,而茶叶富含的那些东西,正是游牧民族所缺少的,可以从中得以补充。 茶叶的功能恰好能弥补了游牧民族饮食结构中缺少的环节。 而且他们若是不饮茶的时候,几乎都是喝凉水,这样很容易便引发各种病患,而饮茶,则是喝的滚开的热茶,如此一来,得病的机会就小了很多。 中原民族作为生活调剂品的茶叶,对于北方的少数民族就像粮食和盐巴一样,成为生活必需品。一天没有都没法生活,卡断了茶叶的供应,几乎能断绝少数民族的生命。 大明由官方督理的茶叶,分三种,即:官茶、商茶、贡茶。 贡茶乃是由产茶地区贡献给皇帝及宫室的御用物品,像是极品的雨前龙井这种;商茶是属于内贸范围的茶叶,跟食盐的制度差不多,都是令商人纳税,然后领取茶引,凭此运销;官茶则是以赋税的形式由税衙茶课司征来贮入官库,用以专门边贸换马的物资。 洪武五年,朝廷仿照宋代之制,于川、陕的秦州、洮州、河州特设茶马司三处,令其各自负责茶马互市事务。永乐以后,朝廷又派出巡茶御史,巡察各司,总体督理茶马贸易,并兼巡边防。 朱元璋推行的是“以茶制戎”的政策,因此大明朝的茶马贸易一直没断过,基本上是朝廷每三年派人招集西藏、青海、甘肃等地的各民族各部首领,合符交马一次。但是这等茶马贸易,完全是官办的,在大明朝,只要是官府办的差事,基本上最后就没有能办好的。设立衙门管理此事,不但僵化腐朽,而且往往还会滋生出极多的问题来。就拿价格来说,一开始的时候,由于大明战马奇缺,因此定的是:马一匹,茶千八百斤。也就是说,一千八百斤茶叶才能换一匹马。后来正式开市之后,议定为:每匹上马换茶一百二十斤,中马七十斤,下马五十斤。然而到了明代中叶,马价已经被压低至:上马八十斤,中马六十斤,下马四十斤。到了万历年间,更是又将马价压低,用四十斤茶叶换一匹中马。 三九七 守口堡 三九八 出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九八 出口 必须要说的是,这个价格,不是市场自己调控的,当时也没法子市场调控,完全就是明朝的官儿们制定的。 [棉花糖]价格很不合情理,可以说对那些塞外民族的压榨实在是太狠了些。 他们觉得该高了,就高一点,觉得该低了,就低一点,不过他们的感觉,往往是不怎么对的。 由于官方的价格实在是太高,个中的暴利实在是太大,顺理成章的,就跟贩卖私盐一样,民间私茶、黑茶也随之兴起。不少有门路的,都是通过各种渠道把茶运到塞外去,私茶黑茶数量又多,质量也更好,因此对官茶贸易冲击很大。 于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那会儿万历皇帝刚登基,首辅张居正上任后决意打击民间走私,于是发出了一份暂停茶叶边贸的诏书。他的本意无非就是通过关闭边贸茶市这种方式敲打一些因为新皇登基而有些蠢蠢欲动的蒙古诸部,同时严查贩茶私商,惩办贪官污吏。只是这次做的过火儿了些,措施太过严厉,使得边贸茶叶供给完全断绝。 于是蒙古人和女真人受不了了。 严令颁下去没多久,蒙古及女真各部便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纷纷上书要求朝廷马上重开边境茶叶贸易。这会儿的大明,势力强盛,军队也还算有些能战的,尤其是戚继光威名赫赫,戚家军威震北疆,是以各部还是很老实的。建州女真首领王兀堂,甚至向大明辽东巡抚张学颜提出:只要能开放清河茶马互市,他情愿“请得纳为质子”。 也就是说,把自己当作开放茶市的人质。当然,除非这位真是缺心眼儿,否则这样做,显然是在收买人心。而大明果不其然,愚蠢且高傲的将这个要求断然拒绝。 于是他们成功的激起了蒙古和女真的怒火。 大战爆发,蒙古汗图们札萨克图率领的蒙古各部,及女真的建州部,围攻大明清河堡。战争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三年,蒙古各部死伤惨重,明军虽然最后守住了清河堡,但主将裴成祖战死,军民伤亡更是不计其数。 其实看来,还是蒙古和女真赢了。 大明不得不宣布重开茶市,于是蒙古和女真各部的斗志被彻底瓦解。 值得一提的是,硝烟 散尽后的清河堡再次成为茶马边贸重镇。 为了这茶马交易,废了不少功夫,也流了不少血,光是大仗小仗就打了不知多少。 清河堡之战,不过是个缩影而已。 这守口堡,最繁荣之时,甚至有小阳和之称,由此便可见一斑。 每年固定六、九两月开市,在此有兵守口,蒙古商人的马不允许过北边的城墙,大明朝南方口里的货物东西不允许过南边的墙面,北面的商人可以进来。先允许商人进来,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准进,等交易谈成以后,才允许把马匹放过来。 由于守口堡地方不大,内里地面有限,是以货物和商队基本上都停在南门外,当时的守口堡南门外这葫芦肚子,占了好大一片地界儿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客栈,货栈,马棚之类的。 现在看去,只能瞧见一些断壁残垣还在风中矗立。 但就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却还有一行商队,从南往北,向葫芦峪方向进发。 商队规模极大,怕是足有上百辆大车,绵延数百米,在昏黄色狂风席卷之下,艰难的向前行进着。在商队周围,还有足足数十名护卫围绕着,不过现下还未出关,尚是在大明的地界儿,所以他们显然没什么防备。( 棉花糖) 无论是马车上赶车的车夫,亦或是两边马上的护卫,都是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他们脸上都带着防风防沙的面罩,只露出来两个眼睛。只是这风实在是太大写了一些,以至于他们几乎都是佝偻着腰,尽量的减小受力面积,有的还得伸手捂着帽子免得帽子给吹走了。 似乎有的护卫都在马上给吹得要掉下来一样。 盯着大风前进,就连那些驽马都不太老实,不肯卖力往前走。车夫们口中发出低沉的吆喝,手里鞭子甩得啪啪直响,只是这点儿声音,却是被大风吹的零散,起到的作用很是一般。 这样的天气,其实就应该找一个客栈窝着烤火喝酒,根本就不适合赶路。 在商队的中部靠前的位置,跟在几辆拉货的大车后面的,是一辆装饰颇为豪华的马车,也很宽大,用了两匹马拉着。就连那车夫都是穿着皮袍子,带着皮毡帽,穿戴的都比其它车夫好一些。 车帘抖动了一下,一只手把车帘略略 掀开一点儿,露出了半张人脸。 若是董策在这儿的话,定是能认出来,这人正是带着范家商队出关,不知道要去哪儿的范介年。 只是他刚掀开帘子,便是一阵狂风夹着沙子烟尘袭来,正正的扑在他脸上。范介年一直躲在温暖舒服的马车里,跟外面环境比可说是天堂一般了,脸上也就没蒙着面巾之类的。只是这样一来可就遭了秧,一瞬间眼睛里鼻子里嘴里都是进了不少细沙。 他眼泪刷的一下就就下来了,鼻子也难受的很,涕泗横流,双手使劲儿揉着眼睛鼻子,感觉自己吃进了一口土,赶紧呸呸呸的往外吐着唾沫。 “他娘的,这狗日的地界儿……草都不长一根……鸟不拉屎,入你娘的!”一边吐唾沫揉眼一边嘴里破口大骂。 瞧到他这狼狈模样儿,周围的那些车夫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心里却都是很是爽利。 这范介年为人刻薄,每每有一桩小事,便是给他寻到由头,克扣银钱,而且脾气暴躁,一旦有谁违逆到他的,张口便打,伸手就骂,这些车夫少有不恨他的。 只是人家可是大东家的亲戚,谁惹得起,只好都捏着鼻子自个儿咽了了事儿。 好不容易才算是把一嘴一鼻子的沙子清理的七七八八,范介年拿一块儿干布捂着口鼻,眯着眼睛往前看,声音闷闷的传出来:“到了哪儿了?怎么还瞧不见守口堡?” 他问的却是马车右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护卫。别的护卫都是穿的黑棉袄很棉裤,他却是穿了一身青色的棉袍,外头还套着一件儿皮甲,从打扮上就能看出和别人不一样来。听到范介年问话,他赶紧策马往回两步,虽然戴着面巾,看不清楚长相,但是从眉眼却也能看出来,这人年纪并不算大,最多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样子。 他是护卫的头领,名字唤作范介樯,算起来,也是和范介年一辈儿的。不过他这一支,离范永斗就很远了,算是旁支的旁支,因此虽然同时范家子弟,他的地位却是要比范介年低很多。 从他对范介年那恭敬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 他微微低了头,道:“这就快进葫芦峪了,离着关口堡怕也就是二三里地,放在以前,一早儿就瞧见了,今日这风,大的邪乎,啥都看不明白。” 范介年叹了口气,捂着嘴看了看天色,又是低低的骂了一句:“这杀千刀的狗天时。” 他们这一行商队,从阳和城出发已经有足足两天多了。 守口堡离着阳和城不过是区区十五里而已,他们却是足足走了两天,一个原因是这商队的规模委实是太过庞大,行动缓慢,第二个原因也是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这天气。出发的那日,选的是黄道吉日,也是风和日丽,天光极好的,但是谁承想到走了没仨时辰,就开始起大风,飞沙走石的。 范介年没得法子,只好让商队寻了个避风的地界儿原地扎营。由于边贸荒废,蒙古察哈尔甚至是建奴不时入寇,从阳和城往北,连客栈都几乎没了。他们在野地里宿营了一日,本来想着等大风停了再上路,结果却没想到,这风一刮就是一天一夜,今日早晨还没有变小的意思。 范介年坐不住了,赶紧招呼大伙儿顶着风上路。 走了大半天了,才算是要到守口堡。 他这会儿心里非常焦灼,倒不是因为这两日的慢速度,而是生怕这大风不见小。若是耽搁了那些大爷们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不定自己这颗脑袋都要保不住。 正说话间,商队最前头的马车却是忽然停住了,这些车夫都是极有经验的,赶紧吆喝着让牲口停下来,最后整个车队都缓缓停下了。 “怎么回事儿?咋不走了?” 范介年本就心里气儿很不顺,这会儿寻到借口,顿时大肆发作,狠狠的一拍马车的车壁,大声叫道。 得得的马蹄声响起,一个护卫策马过来,来到马车近前,把面巾掀开一角,大声喊道:“东家,前头遇上冲沟了,头车正在掉头。” 他必须声音很大,否则一张口那声音便是会被吹散。 “冲沟?”常年行走这条线路出口外的范介年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皱了皱眉头,还是不肯放过:“不认识路么?怎么就走到冲沟边儿上了?”这就有点儿不依不饶的意思了。 三九八 出口 三九九 谄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三九九 谄媚 那护卫也有些委屈,只得道:“东家,咱们走的是官道。以前都是顺着官道走的,也没碰上啥事儿,可是这回,官道让一条冲沟给截断了。前头飞沙走石的,也看不远,都快到了才发现。那冲沟深不见底,一眼瞧下去就让人眼晕,足有两三丈宽,只能绕了。许是去年夏天那场暴雨冲出来的。” “他娘的,守口堡这帮废物,这么长时日了也没把路给整好,废物!”范介年也没什么借口了,只得悻悻的骂了两句,摆摆手:“去让他们赶紧绕路,别耽搁了。” “是。”护卫应了一声,赶紧策马去了,生怕走的晚了,给范介年当成出气筒。 葫芦峪南边大片大片的荒原上,时不时的就能看到一条条的冲沟。 冲沟,实际上就是由于水流侵蚀而形成沟谷,这种水流,通常并不是季节性或者是稳定的河流。大多数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能就会造就为数不少的冲沟。这种冲沟,在晋北和陕北的大片黄土地上是很常见的。盖因这两处地方森林几乎都被砍伐殆尽,只剩下大片**的黄土地,气候不稳定,降水少但是偶尔有暴雨,再加上黄土土质疏松,就更是容易形成、 一般来说,冲沟多沟深、壁陡,狭而深。深度不等,三四米的也有,十多米的很常见,几十米深的也不算少,长度则是从数百米到数千米不等。 这些冲沟,一般都是没头没尾的,指不定哪儿就出现了一条。 葫芦峪南边儿的冲沟,格外的深,浅的差不多有三十几米,深的更是达到五六十米。若是从高处看去,就像大地上的一道道交错的伤疤。甚至有的地段的长城都会被冲沟给截断,不过倒也并不担心,和长城比起来,冲沟是敌人更难以逾越的一道关卡。 像是现在截断了官道的这条冲沟,就足有六十米左右深度,放在后世也是将近二十层楼这么高。 [棉花糖]那最前头的车夫从马车上下来,走到崖边小心翼翼的往下探头看,根本看不到底儿,只觉得一阵眼晕,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这冲沟都是直上直下的齐头崖,根本翻不过去,想要搭桥过去,也是不可能,一来是没处找木板去,二来是这些马车重量太大了,就算是临时的桥梁也根本就担不得。 只得绕上几百米远才能找到上下的路。 有出去探路的护卫回来了,言道往西边儿去路还好走些。马车开始纷纷掉头,向西而去,试图绕过冲沟。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庞大的车队往西走了一里多地,才算是绕过这道冲沟。但是前面冲沟还很有几道…… 一个时辰之后,等到商队进入葫芦峪的时候,天色已经是擦黑了。 一进葫芦峪,有了两边山脉的遮挡,明显就能感觉到风沙小了不少,至少能见度提高许多了,远远的,范介年已经能看到关楼上点起的几盏气死风灯了。 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长长的吁了口气:“他娘的,这风大的……” 四下里看了两眼,他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 “真他娘的荒凉啊!”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扫了一眼守口堡周围光秃秃的山,光秃秃的地,范介年也是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甚至环境已经被严重破坏的后世,这里的风光都比小冰河时代下的守口堡要好得多。 在后世的守口堡,无论是山上的长城还是山下的堡墙,都是掩映在杏花丛中的。正所谓是:又是一年芳草绿,春风十里杏花香。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那个时候,雁门水东岸,一直到山脚下,一片片的,到处都是杏树,嫩红、粉红、雪白的,其中掺杂着绿色,绿里露白,白中透青,红花绿树,千般锦绣,万般绮丽。莫说是在这山川未绿的晋北荒凉之地,便是烟雨江南也难寻如此美景。 只是此时,不过是不毛之地而已。 这么庞大的一支商队来到,守口堡的人自然是不可能瞧不见,不多时,朝南的城门便是大开,一行骑士从中策马而出。 那带队的乃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军官,穿着一身青布铁甲,带着尖顶铁盔,倒也是一副精悍的样子。他身后那七八个骑士,都是穿着一袭棉甲,挎着腰刀就,目光锐利,精气神远超一般的士卒,想来都乃是家丁一流的人物了。 商队并未停下来,还是继续向着守口堡的方向前进,那一行骑士则是绕过了商队的前头,直奔着范介年的马车过来,显然是对商队已经很是熟悉了。 而范介年却是表现的相当托大, 那一行人都到了眼前,他却还是躲在马车上不下来。 反倒是范介樯迎了上去,他已经摘了面巾,冲着来的那中年军官笑道:“黄百总,多日不见,一切安好?” 原来这中年军官竟是个百总,要知道,这个位置可绝对不低了。在边军的军官体系中,由于各镇的不同,百总的地位也各自不同,但大致都是统兵百余,位在把总之下的。整个守口堡不过就是四百多兵丁,守备就是个把总,这黄百总在这里,已经算是高级军官了。 不过显然,范家人也并没怎么把他当回事儿,就连范介樯,和他说话也是很随意,把双方放在相同地位上的意思。 那黄百总也不着恼,反而是笑嘻嘻的拱手道:“托各位的福气,一切安好,给各位拜个晚年,大吉大利,大富大贵。哈哈哈……” 他不说话的时候抿着嘴,显得有些冷厉,但是这一张口,身上那股军人的气息顿时是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市侩和精明,说话也和气的很,不像是边将,倒像是个富商一般。 这时候,范介年才从马车里钻出半个身子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笑道:“老黄,可借你吉言了,哎,在这马车里呆了一天,骨头都酸了……” 那黄百总闻弦歌而知雅意,赶紧笑道:“哎哟,这鬼天气,可是怠慢了范东家。咱们守口堡可不能再怠慢了,刘大人早就着下官备好了酒菜,歇息的地界儿也收拾好了,房屋都是打扫的干净,热水热饭都烧好了,就等着各位来呢!范东家,刘大人在府里给您设了酒宴,就等着接风呢!走,咱们席上说,席上说。” 听他说话,不但对范介年很恭敬,甚至还有些小意巴结。 能有此地位,自然是因为他深厚背景的缘故。范永斗富比王侯,乃是此时晋北数得着的大商人,而到了明朝后期,商人的地位已经是很高了,虽然官面上说的还是士农工商,但真正来说,商人的社会地位,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尤其是像范永斗这样的大商人,哪里能没有些官面上的背景?像是万历年间首辅张四维,不就是出身商贾家庭?而范永斗家族中,也有一些当官为宦者。至于范永斗这个层次交往的,都是一些高官显贵。便是宣大总督杨嗣昌他家的大门,范永斗也是不止一次的登过的。至于大同巡抚,宣府巡抚,大同总兵,宣府总兵这些官员 ,范永斗更是他们的座上宾。 不说每年多少银子打点下去,把他们喂得脑满肠肥,就说许多时候,这些官员想要高升,打点关系,疏通门路的银子,范永斗也是毫不吝啬的支持的。这些官员一旦能高升一步,自然更会对范永斗的生意加以照拂。 官shānggou结,在大明朝早就已经是很普遍的现象。 以八大皇商在宣大干的这些破事儿,要说当地的官员不知道,那真真是扯淡!他们不但知道,说不定更是从中分了一杯羹! 以范永斗如今的地位,像是范介年带领商队通关这等事,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面,只消往阳和兵备道衙门走一趟,和阳和兵备道吃顿饭,喝喝酒,自然便一纸公文从兵备道衙门传到守口堡,着他们打点好一些。 当然,以范永斗的精明,自然也不会忘了给守口堡上下分润一些好处的。这年头,收买人容易,得罪人更容易,说到底不过是落在一个钱上。 范介年被他说得舒坦,心中大悦,只觉得这一路过来的郁闷也减轻了不少,哈哈笑道:“成,走,咱们吃酒去!” 那黄百总一行人簇拥着范介年的马车先行进了守口堡,庞大的商队则是在后面缓缓的行进着。 夜色渐渐降临,远远地,就能看见守口堡城楼上的灯光。 当最后一辆一丈六尺长的大车也进入堡门的时候,在葫芦峪南边儿不远处窥视的四道目光,也终于收了回来。这里是一处冲沟,跟其他那些极狭且极深的冲沟比起来,这条就要浅的多了,也就是两丈来深,一三四尺丈左右的宽度,看上去就像是一条小豁口,很是不起眼儿。这里是红色粘土,冲沟也是色彩斑斓。兴许是因为离着雁门水也就是十几二十丈远的缘故,地下水渗漏过来,在冲沟底下形成了一条小溪,五尺来宽,没头没尾,不知道从哪儿流出来的,在冲沟底部顺着地势向前绵延了六七十丈之后,末端便是消失在了冲沟的尽头,兴许是直接渗入地下了。 三九九 谄媚 四零零 监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零 监视 可以想见,在夏日时分,这里定然是溪水潺潺,山泉涌动。但是此时,却已经是结了厚厚的冰,这里水不算很深,怕是从底儿一直到最上面都是冻成了一团大冰坨。 有了水源的滋润,这处沟豁里沙棘成林,长的密密麻麻的,几乎把沟底两边都给覆盖住了,白灰色和黄色簇拥在一起,从沟底一直长到沟沿儿上。 就是在沟沿儿的沙棘丛中,两个人正自静静的趴在那里。 他们已经不知道在这儿趴了多久了,以至于当其中一个微微活动了一下身子,顿时便感觉浑身一阵僵直发木。 “成了,探得这些人是从守口堡出的关,都到了这田地了,是断然不可能再有所更改的。咱们的差事,也算是完了。”趴在左边的那个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话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声音嘶哑,就像是两块儿铁在摩擦,就好似是一整天没喝水了一样,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们早早的就来到了此处,等着范家商队的经过,由于怕撒尿,便不敢喝水。而后来范家商队到来,最近的时候距离他们不过是十几丈远,就更是趴在这沙棘丛中动都不敢动,更别说喝水了。 两人都是一天水米未进。 一天不吃不喝,便是什么都不干也是难受的要死,更别说他们俩人都是食量宽宏的大肚汉,而且又是在这寒冷外加大风席卷的天气。 两人蒙的面巾上都是沙土,帽子上,衣服上裤子上也全都是,几乎快要让沙土给埋了一般。左边那人翻了个身一动,浑身上下的沙土就簌簌的抖落下来。 这人赫然竟是董策忠字都的家丁,董忠贤。 他旁边趴着的那人却是董忠康,董忠康也想学着董忠贤拧过身子来,却发现由于趴的时间太久,浑身都已经是僵直发木了,这一下子竟是没什么反应。董忠贤瞧了一眼,笑道:“木了。” 说着便是在董忠康身上拍打了一番,好一会儿之后,血脉疏通了,董忠康才感觉手脚有了知觉。 他慢慢的翻身坐了起来,刚想说话,却是鼻子嘴一阵发痒,不由得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老远,他赶紧警觉的捂住了 嘴,四下里看。见周围没什么动静儿,这才是放下心来。 在这鬼地方趴了快一天,鼻子嘴里灌得都是沙土,难受的要死,一嘴苦涩的沙子味儿。 董忠贤笑道:“虽说咱们出来干这差事,最讲究小心,但也没必要把自己给吓死,这会儿早就没人了,还有风,放心吧,声音传不出多远去。” 董忠康连连点头,佩服的看了他一眼,笑道:“青哥儿,你之前干过这个啊?咋整的这么熟?咱们这两日就跟着你,一点儿岔子也没出。若是就我和老二俩人,怕是早就让人给发现了。” 董忠贤在家丁队里也是挺有威望的人物,一来是他人缘儿好,脸上总是挂着笑,为人也和气。二来是他真有本事。 当初董策评定家丁们的射艺,超等射手只有一个,便是董忠贤的。别看他人长得秀气,身材又高又瘦的,倒像是个书生,但他射出的箭,却几乎在靶心挤成一团。这说明他的箭路很直,很稳,手也很沉稳,发挥非常稳定,几乎不会有什么波动。而且箭簇都是深深的钉进靶子里面去,说明他能轻松的驾驭弓箭,能发挥出比规定的拉力更大的磅数来。 董策对他印象也很不错,之前随着刘若宰四处巡视冀北道各堡的时候,董忠贤便是斥候,来去如风,很是骠勇精悍。而且他经验也颇为的丰富,拎得清轻重,知道董策需要的是什么情报。 是以这一次,董策便是对他委以重任,派了一个相当重大的差事。 监视这一支范家出口外的商队。 从阳和出口外,比较近的路有两条,一条走阳和口也就是守口堡,另外一条却是走东边儿的虎峪口。 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何况守口堡和虎峪口之间距离甚远,董策无从判断范介年到底带着商队从哪里出关,而此事又委实是事关重大,因此便派出相当老到的董忠贤见识。还带着两个跟班儿帮手,董忠康和董忠庸。 说是跟班儿其实也有让他们从旁边跟着学习长进的用意。 三人跟踪了两日,总算是确定了情报。 董忠贤听到他问,淡淡一笑,他擦干净脸上的沙土,双手垫在后脑勺下面,仰躺在沙棘丛中的,看着墨黑色的天空,优哉游哉道:“当马贼之前,给边军当了三年夜不 收,后来干不下去了……干了三年夜不收,就算是再蠢的人,也啥都会了,跟别说,我那队里都是好手……当初为了去察哈尔探得情报,死了八个兄弟,我们仨三日三夜没合眼,一路打马狂奔回来,累死了五匹马,我们也累的快不行了了。结果弟兄们拿命换来的情报,那些大老爷们连看都不看一眼,搂着怀里的小娘皮亲嘴儿,老子当时就爆了……” “嗨,我跟你说这干啥?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董忠贤自嘲的笑笑,叹了口气,顺手拔了根枯草叼在嘴里,懒洋洋道:“跟那个比,这算个屁?你以后啊就知道了。” 大伙儿都知道他是马贼出身,却不知道以前是干啥的,就连董忠康这等和他分到一间宿舍住的都不知道。 今日一听,虽然董忠贤话里话外颇有些不愿分说之处,但董忠康也是多多少少猜出来了一些。他是人情练达之人,便知道这等情况下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血脉都通畅了,董忠康身子骨完全活络开了,董忠贤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再不吃饭,真要饿死了。” 两人对视一笑,弯着腰撅着屁股从沙棘丛中退了出来,就算是他们再怎么小心,也是给荆棘把身上的棉袄给挂破了几处,露出了白棉花,把两人心疼的不行。 董忠康本来想直接走,却见董忠贤细心的把荆棘刺儿上挂的布条都一一取下来揣在怀里,他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心里一阵惭愧,暗暗把这个记下了。心里也有些高兴,自己又学了一招儿。 两人退到沟底,却没有爬到那边去,而是又顺着沟底往东边儿走,走到冲沟的尽头。这里从这个角度看去是一条死路,但是走到近前,拨开一丛荆棘,却是豁然开朗。 面前乃是一条豁口,走出去又是一条不大不深的冲沟。 两人从这条冲沟里出去,便是一路往东行去,走了足有二三里地,便是到了群山脚下,绕了个弯,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山坳。 这山坳里头拴了几匹马,战马都被辔头勒紧了马嘴,只能发出低低的声音。还有一个人正自来回走着,看上去很是焦躁不安。 正是留下来看守马匹的董忠庸。这小山坳人迹罕至,又是偏僻,类似那群商队的护卫也不可能寻到这里来。 他听到脚步声,赶紧回过头来,身子却是往后一退,手已经搭在了腰间哥萨克骑兵刀的刀柄上。待看清了是董忠贤和董忠康之后,才是长吁了一口气,笑着迎了上来:“青哥儿,大哥,你们回来了。” 董忠贤哈哈笑道:“走,咱们回家吃饭去!” ………… 夜色深沉。 前几日连续不断的大风吹散了空气中寒冷的阴霾,从昨儿个晚上开始,天色便是好了许多。至少天空不是灰蒙蒙的一抬头就是一片乌云了,天空澄澈清冷,透明度极高,这会儿抬头看去,能看到几颗星辰闪烁着明亮的光。 还是有风,从北边儿呼呼的吹来,在这太阳还未升起的凌晨夜里,刺骨的冷。但是已经没有昨日那么大了,风里头也干净了许多。 这会儿正是寅时末,放在后世,便是凌晨五点不到的样子。 磐石堡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 这时候的磐石堡,还停留在填饱肚子的温饱阶段,别说是夜生活了,连商业活动都没有,一切都置于行政命令的管辖之下。没有商业,市面一点都不繁华,自然也就没有了夜生活。大部分百姓家里连灯油都舍不得用,天一黑就上床睡觉了,唯一能干的娱乐活动,可能就是造小人儿。 但自从董策开始练兵以来,绝大部分夫妻的这项娱乐也给剥夺了。 那些女人兴许会欲求不满,但是她们的丈夫是绝对不会有这方面的想法的。 无休无止的高强度训练让他们每天都累的跟死狗一样,回到营房甚至是连衣服都不愿意脱,扑在床上就想呼呼大睡。 而且这样的训练,未曾有一天停止过,未曾有一天不累得人欲仙欲死,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想那等事? 想让这些精壮汉子们产生一种名为有心无力的感觉,着实是不那么容易的。磐石堡内外都是一片沉沉的黑,但是唯独军营这里,还有些光亮。军营辕门的两侧,各自挂着一盏足有水瓮大小的气死风灯。 四零零 监视 四零一 凌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一 凌晨 气死风灯,实际上外表和一般的灯笼也没什么区别,一作“乞赐封灯”,因其很不容易被风刮灭,故又称作气死风灯。 当然不是完全吹不灭,只不过是很难而已,而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制作气死风动用的是高丽纸。高丽纸自唐时由高丽传入,享誉天下第一,因其制作时以棉、茧为主要原料,故其厚且坚韧。高丽纸中制作较为粗糙者,因其坚厚若油,故多用以为窗帘、为雨帽、为书夹。其中精制细腻者,则大多用於书画,其色白亮如缎、其质柔韧如绵。运笔纸上,腻滑凝脂,毫不涩滞。落墨则渗化参半,发墨可爱,别有韵味。 在军营里头,两排营房的前面,以及中间的大校场上,每隔不多远处,便是竖立着一道高高的木杆,那旗杆约莫有两丈多高,上面却没有挂着旗子,而也是挂着了气死风灯。不过这里面的灯,就要比辕门口那两个小了许多,只是一般的规格,比坛子略大一些。 不过由于距离地面近,灯光还是比较明亮的、 随着一阵阵风吹来,气死风灯也在不断的摇晃着,照的地面上一阵阵光芒错动。 总体来说,军营还是较为明亮的,能见度大致和天色刚蒙蒙亮时候差不多,这会儿的人夜盲症比较多,但这样的亮度,也足以让他们自如活动了。 时不时的,军营外围那一圈木石构成的墙体内侧,会有一队士兵经过。他们手中的梆子不时响起,发出一声响亮悠扬的声音,传出去老远。 他们是夜间的巡逻队。 石进和周仲久在边军之中,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可能接触不到比较高级别的东西,但是对于把总以下,也就是几百人规模的军队之中,各项体系,制度,规章,配置,构造,却是了如指掌,通晓非常。 因此早在开始训练的第二日,他们两个便是着手行下了巡逻制度。( 棉花糖) 并未真正建立一支巡逻队,而是轮换巡逻。一共有三十支杀手队,每天晚上负责巡逻的,是两支杀手队。三人一队,两支杀手队分成八队,每队自己指定一个临时的小队正。戌时中到子时结束,也就是上半夜,四支队伍负责巡逻。下半夜,也就是丑时到卯时,是另外四支队伍巡逻。 如此一支队伍只 巡逻半夜的话,还能保证他们的精力充沛,维持一个相当的注意力,不至于困得都睁不开眼睛。 四支队伍,都有各自的固定线路,按照线路来回巡逻,当然,线路不是直来直去的,但是他们基本上还是各自负责一片区域的。为了保证效率,要求的速度是某个点至少要在一盏茶时间内两次经过。 而且每当来到某个指定地点的时候,要敲梆子发声。 一开始的时候,巡逻非常之混乱,有人莫不青春路线,四处乱走,梆子乱敲,有人则是直接睡了过去,下半夜也没起来巡逻,更有的明明该轮到他巡夜了,却是躲在个地方打瞌睡。 对于这些恶劣行为,自然是要严厉打击镇压的。训导官们带着走了一遍,然后又连续两天将试图偷懒的新兵吊起来鞭打,顿时再无人敢犯。而经过这些日子熟悉下来,巡逻这一块儿,已经是变得井井有条了。 新兵们都沉浸在一片酣睡之中,沐浴在夜色中的磐石堡,除了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巡逻队的梆子声,再无其他。 墙上写着大大‘壹’字的营房一号宿舍内,所有人都在酣睡。 但是和静谧的夜色不大相协调的是,一阵阵宏亮的鼾声正自在屋里来回滚动着,这鼾声堪称巨大。声音发出来之后激荡在四壁上,再反射回来,简直就像是闷雷一般。 宽大的砖炕上,十二个人睡着也并不嫌挤,每个人还是是有自己的一定空间的。 鼾声是从大砖炕最里头的角落里传出来的,在那里,蒋老三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随着喉咙和口鼻的一阵阵颤动,鼾声连绵不绝的响起。他时不时的还吧嗒吧嗒嘴,发出一两声不知道什么内容的嘟囔。 这厮的睡相非常不雅。 现在虽然不像是年前那么冷了,天气也有转暖的迹象,但外头的温度,还是在零度以下的,可说是严寒了。屋里面并没有烧炕,由于墙壁屋顶都是建造的异常坚固,窗户上也是糊的结实的高丽纸,再加上十来个壮年汉子住在一起,产生的热量也足以让屋里的气温比外面高得多,但还是有些冷的,早晨醒来,往往冻得鼻子尖儿发凉。 别人都是把身子紧紧的缩在被窝儿里头,蒋老三却是蹬开了被子,露出半边儿身子,**裸的结实胸膛上长满了黑毛,竟是从他的那络 腮胡子一直绵延到胯下,未曾断绝。这厮四仰八叉的躺着,整个成一个大字型,倒是占去了足足一个半人睡觉的地盘儿。一条大毛腿儿还搭在他右边那人的身上,那人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敢说,反正是没敢惊动蒋老三。 看得出来,这厮火气极壮,若不然的话,就算是不被冻醒,也是本能的会把被子裹上来的。 男人打鼾的可不少,别人其实也打鼾,比如说在大炕的最外侧,和蒋老三遥遥相对的钱一川鼾声也不小,但是跟蒋老三比,那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其他人的鼾声都被蒋老三给强力淹没了,以至于就跟不打鼾似的。 按照规定,所有人都是脑袋朝着大校场的方向,除了蒋老三之外,别人都是身子缩在被窝儿里,老老实实睡得正香。 好似丝毫没有受那鼾声的影响。 人的适应能力总是极其强悍的,再怎么恶劣的换将总还能适应下来,更别说是这区区鼾声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难受得紧,这蒋老三不但鼾声大,而且脑袋一沾枕头就着,总比别人睡着得快许多。但是过了几日,慢慢也就是适应的差不多了,毕竟白天给操练的累死累活的,极度疲倦之下,鼾声也就没那么可怕。 估计再过一段时日,他们就会进入,不停蒋老三的鼾声睡不着的状态。 众人酣睡正香之际,却是忽然一声尖锐之极的哨子声响了起来。 此时,正正刚入卯时,后世的凌晨五点。 外面,还是一片黑沉。 竹哨的声音极其尖锐刺耳,似乎拥有一种穿透耳膜的力量,对于正在熟睡的人们来说,自然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显然,由于时间还不算很长,这些新兵们还未适应这种折磨。 被竹哨吵醒的新兵们,还都是迷迷糊糊的,一阵慌乱。 钱一川霍的一声坐起身来,光着的两条胳膊往前探出去,一把搭在床位木头架子上的衣服,手忙脚乱的就往身上套。套上棉袄,又穿上裤子,他翻身坐在床上,眼睛还是闭着的。强逼着自己战胜了躺回去接着睡的巨大诱惑,钱一川终于是艰难无比的睁开了眼睛。 两只眼中没有焦距,迷迷糊糊的。 不过他 还是本能的眯着眼下床,床上棉鞋,然后开始扑腾扑腾的叠被。 他很困,困得要死,只想现在躺回去接着睡,但这其实是身体嗜睡的一种本能反应而已。按照后世的标准,每天晚上八点就上床睡觉,第二天五点起,睡了将近九个小时,已经是非常充足了。 众人也都迷迷瞪瞪的纷纷起来,唯独蒋老三,嘴里却是嘟嘟囔囔的骂了一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他旁边铺位的是个又矮又瘦的小个子,看人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的,一看就知道是个懦弱缺乏自信的人,不多他动作倒是很利索,这会儿已经叠好了被子。他看了蒋老三一眼,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伸手拍了拍他:“三哥,三哥,起来了,吹哨了……” “滚蛋,别他娘的烦老子!”蒋老三伸手一划拉把他推了个趔趄,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接着睡。 钱一川叠完了被子,又赶紧从木架子上拿下脸盆去大瓮里舀了半舀子水。大瓮就在墙角上,是后来加的,足有半人来高,里头要求时刻保持至少半瓮水,都是要新兵们自己挑的。大瓮放在里头,一来方便洗漱喝水用水,二来一旦发生了火灾,也方便救急。 他把木瓢子放下刚转过身来,便听到郑发奎不屑的看了蒋老三一眼,冲着那矮瘦矮瘦的小个子道:“土根,你劝他干啥,明知道他从来不听人劝,也不起来。好心当成驴肝肺,这人呐……” 他摇了摇头,拍拍土根的肩膀。 那唤作王土根的小个子挠挠头笑笑,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蒋老三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反正是没做声。 钱一川心里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他虽然看上去闷声闷气儿的,不爱说话,实际上心里却是很清明的,看什么都格外的明白。郑发奎自从大伙儿来了之后,便是很好脾气的,跟谁都是很和善,而且也热心,别人有个啥事儿,他都很热情的去帮忙。而且他训练的也好,学东西比别人都快一些,有时候别人不会了,他还偷偷的教。 四零一 凌晨 四零二 晨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二 晨训 所以大伙儿不但跟他关系不错,都很亲善,而且也是打心里佩服他的。在这个小集体中,郑发奎的威望是最高的。 当人,蒋老三肯定是不会这么认为的。 在这不长的时间里,蒋老三就和郑发奎发生了三次冲突,而且都是蒋老三挑起来的。 这等过分找茬儿,就连钱一川这个中立派都瞧不过去了。 前两次郑发奎还是笑眯眯的不生气,但是到了第三次,却是突然变了脸,差点儿就跟蒋老三打起来。他暴怒时候那发狂的样子,让蒋老三这等恶汉也是心里犯了嘀咕,之后倒是没怎么招惹他。 不过郑发奎在那件事之后不但不再忍他,偶尔还冷嘲热讽几句,于是两人之间又是接连爆发冲突。人心基本上是向着郑发奎,但也没几个人愿意得罪蒋老三,都是从中和稀泥罢了。 又一次正好给训导官逮到,各自赏了一顿鞭子,当然,蒋老三给打的格外狠一些。 钱一川心里清楚,郑发奎这是在打压那蒋老三,也是在观察别人对他有多大的支持。他估摸着,郑发奎之所以表现的这么好,是因为现在大人们还任命那杀手队队正和伍长的人选,看样子,很可能是要看大伙儿的表现,然后再做定夺。 所以郑发奎才会和每个人都这般交好,而且在训练的时候也是努力表现。而蒋老三偏偏就跟他过不去,眼看着蒋老三也不像是能支持自己的样子,郑发奎自然也不愿意跟他再摆笑脸了,直接撕破了脸皮。 不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向来是这样的性格,既然跟自己没啥关系,那就别掺和了。反正郑发奎跟自己关系还算亲近,蒋老三也没惹着自己…… 他赶紧把脸盆放在一边,撅着屁股好歹的一洗脸,然后打开门把脏水小心的倒在了门前阶下的阳沟里。 这时候郑发奎也洗完脸了,还把马桶也给提了出来,放在屋檐下。 按照规矩,一旦入夜,是不能随意走动的,除了巡逻的士卒之外,若是没有命令,士兵们甚至不能出自己的宿舍一步。但人有三急,是以每个屋里都备了一个马桶,放在窗户底下,想解决,在屋里拉屎尿尿。 这直接导致了屋里的味道很是不好闻,不过新兵们倒是不太在意,这可不算什么受苦的。 每日早晨集合之前,马桶都要提出来,然后吃完早饭之后,再去茅厕倒掉。 郑发奎冲他笑笑,钱一川也回以一笑,他轻轻的吁了口气,目光有些复杂。虽然看出了郑发奎的用心,但却不得不佩服他的用心。人家连这事儿都肯主动去干,你不服也不行。还真别说,现在如果让钱一川选个队正的话,他保准也是只会选郑发奎。 按照规定,哨子只响三遍,第一声哨响了三炷香之内,所有人都要在各自杀手队的指定位置集合。 过了点儿还没到的,没什么好说的,一顿鞭子伺候! 而这条军规,并不是所有人都遵守的,他们的破坏者,恰好就是最应该维护规矩的一群人训导官们。他们倒不是把时间拖后了,反而是提前了,按照董毅英定下的规矩,时间提前到了两柱香。 而若是按点到的话,也没什么奖励,只是偶尔做的不错的时候,训导官才会夸奖几句。本来对于训导官的夸奖,这些新兵们一开始都是嗤之以鼻的,但是没多久就改变了想法。 人都是渴望得到别人认同和赞扬的,尤其是在他们心中,身为董大人家丁的训导官,一个个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能得到他们的夸奖,更是与有荣焉。更重要的一点原因则是在来之前,这些家丁们都被董策训过话,严格按照董策的意思办事儿,因此他们从来就是大声的呵斥这些新兵,整日的就是骂他们为废物。 在这样的前提下,这些新兵们就更渴望得到认同。 因此稍有微有那么一两句夸奖,都会让他们很是振奋。 钱一川的速度很快,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太把这些规矩当成事儿。或许是有的人看重了,但是之前的恶习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因此整个杀手队中,除了郑发奎和王土根之外,都挨过打,就连钱一川这等老实谨慎的人都在第二天早晨因为睡过了头而挨了一顿鞭子。 就那一顿鞭子,钱一川便牢牢的记住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晚过。 他匆匆的倒了水回到营房,然后把毛巾搭在木盆的盆边儿上,这也是训导官们要求的。在走的时候,所有人的盆子里不 得有积水,毛巾搭在盆边上,所有的木盆,都要上下对整齐。喝水用的竹筒杯整齐的摆在各自的盆子中间。 同时规定的还有,被褥一定要叠放整齐,放在靠着墙壁的那一头,枕头放在被子上,床上不得留有衣物袜子等杂物。在出门之后,需要打开宿舍门窗进行通风、 至于其他的规定,则是暂时没了,主要原因还是现在的这些新兵可不像是后世的新兵一样有那么多的东西和物品,他们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来到军营,被子衣物等等都是发的,个人物品非常少。物品一少,自然需要整理的就少。 若不是董策要求,恐怕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会很长时间才会洗一次脸,三五个月才会洗一次头,这一辈子不见得刷一次牙尽管用柳枝儿做成的牙刷子早在春秋时代就已经有了。这不是危言耸听,是真真正正存在的现实,这个年代,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干净程度和精神面貌,有着极大的差距。 众人大都收拾妥当,纷纷向外走去。 经过这段子相处,已经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关系已经是颇为的熟稔。这从走路时候的远近就能看出来,郑发奎身边有两个人跟他并排走着,这两个一个叫陈水生,另一个则是叫做杨二,陈水生高高瘦瘦的,跟个竹竿儿也似。但是钱一川却不敢小觑他,有一次蒋老三在宿舍里撒泼,非逼着陈水生跟他比气力。结果让大伙儿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蒋老三这厮竟然没占什么上风,虽说最后是赢了陈水生,但也并不轻松。 蒋老三的气力钱一川是领教过得,他两只手都掰不过蒋老三一只手。 说起来,这陈水生和郑发奎还真是有些像的,不过跟郑发奎不一样,他不爱说话,整日价都很沉默。 而另外一个则是名唤作杨二的,这厮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的。钱一川有点儿瞧不上他,他觉得这个人很是油滑,而且也喜欢欺负人,那小个子王土根就被他给欺负过。他之前和蒋老三关系不错,不知道为何现在跟郑发奎走得近了。 他们几个一起,还有两个也围在旁边,剩下的人却是各自走着。 虽然还未任命队长和伍长,但是第一杀手队这个小团体中,却是已经自发的出现了领导者。 这在明朝,是一种相当常见的现象,大明朝,尤其是在刚刚建立初期的大明朝,整 个国家,其实就像是个大军营一般。军户民户商户贱户壁垒分明,百姓中从各级官府以降,有乡里保甲,等级分明,管理严密。 明朝是历史上保甲制度最为严密的朝代之一。而无论是百姓还是军户,也造句习惯了听从命令,遵守秩序。 在这种体制下,自发的出现领导者也就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了。 说起来麻烦,实则从起床到他们到达第一杀手队平素训练的那个区域,却是仅仅花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而等他们到达的时候,董毅英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他还是板着个脸,双腿岔开,不丁不八的站在那里,腰板儿挺得笔直。 见到众人过来,他咧嘴微微冷笑:“什么时候,你们能比我到得早一次?” 众人对这种略带刻薄的讥讽早就已经是习以为常,这会儿便都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把队伍排好。 “集合!”董毅英忽然暴喝一声。 “是!”众人各自的声音也不比他小多少,都是扯着嗓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他们现在早就已经适应了在集合的任何时候,都是用大嗓门儿来回应。直接带来的后果就是,他们觉得自己声音越来越厚,嗓子却是越来越哑。 很快,第一杀手队的十一人便是站好了一排横队,还是郑发奎在最右边,然后所有人都是跺着小碎步向右看齐。 这些日子的高强度训练,每日都是重复这些训练科目,使得他们早就已经记住了所有科目的所有细节,甚至身体都已经把这些东西锤炼打造成为了本能。听到训导官的一个口令,就算是心里还没转过弯儿来,身体也就自然而然的做出了反应。 董毅英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忽然喝道:“立正!” “砰!” 一声整齐的跺脚的声音齐刷刷的响起,十余只脚一起重重的跺在地上,发出整齐的一声响动,似乎连地面都在颤抖。董毅英目光从众人面前扫了一眼,立刻就是有点儿不好看了。蒋老三这厮又没来! 四零二 晨训 四零三 在路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三 在路上 和第一杀手队训练了这许久,董毅英自然是对他们已经非常的熟悉,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缺了谁少了谁。这蒋老三就是个刺头儿,这才多久的功夫,算上这次,就已经是整整迟到了三次。 “报数!” 董毅英阴沉着脸道。 “一!” 排头的郑发奎大声吼道。 “二、三、四……” 他们大声吼叫着,而旁边一片空地却是第二杀手队也在集结报数,第二杀手队的训导官正是董毅英的弟弟董毅华,他往这边看了一眼,兄弟两个相视一笑。然后董毅华说了几句,顿时,第二杀手队的声音就变大了几分,把第一杀手队的声音给压了过去。 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顿时都是心中一股气涌出来。 董毅英也沉着脸喝道:“都是娘们儿么?大点儿声,老子听不见!” “一!” 郑发奎气沉丹田,鼓足了气力,鼓着腮帮子发出一声恶狠狠的吼叫。在他之后,新兵们也是一个个的憋足了气力大吼,就连那最瘦弱的王土根也不例外,差点儿喊破了嗓子。 董毅英微微一笑,扫了一眼第二杀手队。 像是这样的小插曲,时时刻刻的都在大校场上发生着。 不但是训导官们之间别苗头,互相竞争出彩,在他们的带动下,这些杀手队的新兵们也都很有些习惯于这种方式,甚至主动去做了。 本来他们是没有这个心思,这些经历了生死之间,侥幸从地狱中脱出来的流民们,只求能吃饱,只求不饿死,心气儿那是没什么了这个时代的底层人,由于见识所限,也没有更多能够成就人上人的机会和途径,本就没多少心气儿。 用董策的话来说,他们就像一池死水里面的鱼一样,浑浑噩噩,死气沉沉的。就连跟别人竞争心思,也少了许多,淡了许多。 但是争强好胜是人类的本性,再加上这些训导官刻意的引导,时常说一些挑拨和刺激的话比如说,董毅英今日的说辞,过去就已经是说了至少三遍了。 “声音这么小,都是娘们儿啊?” “你们这群孬种,废物!你看看人家旁边那第二杀手队,都是五尺高的汉子,难不成你们裤裆里少了那一嘟噜?” “我瞧你们,这辈子也就这点儿出息了,活该一辈子的穷命!”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冒犯人权,精神损失费之类的概念,这样的破口大骂,非常之常见,比这骂的狠得多得是。 还别说,这些新兵们还就是吃这一套。 长此以往的被这么刺激,还时时刻刻被拿来对比,说的不如人家,心里自然就有了别苗头的意思。 第一杀手队和第二杀手队这还不算什么,就在昨日,第十六杀手队的训导官让新兵们站半个时辰的军姿,然后旁边第十七杀手队的训导官就故意大声道:“军姿,一个时辰!让人们瞧瞧,谁比谁好?” 结果第十六杀手队的新兵们一致要求站一个半时辰,就非得跟他们比不可。而第十七杀手队的新兵们也提出要求…… 最后的结果是两个杀手队都从中午刚开始训练一直站到晚上,连晚饭都没吃,最后累晕了一个,饿晕了两个,以两败俱伤为结局。训导官对于杀手队做何项目的训练有相当大的自主权,而对于这种事情,石进和周仲不但不会管,更会鼓励。 不知不觉间,这些杀手队,已经有了一些集体荣誉感的雏形了。 这些时日的训练,改变的不止是他们的身体素质,技战术水平,更多的是洗涤了他们的精神面貌,虽说现在还到不了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程度,但已经比原先好的太多了。 一番斗气之后,便安静下来,董毅英瞧着他们淡淡道:“蒋老三呢?” 他目光落在王土根身上:“你说!” 王土根给他一瞪,顿时便是心里一哆嗦,他不敢接触董毅英的目光,低头囔囔道:“俺,俺也不知道……” “大声点儿,老子听不见!”董毅英走到王土根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王土根更害怕了,全身都哆嗦起来,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抬起头来,看着我!”董毅英眯着眼盯着他,忽然发出一声爆吼:“给老子说!” 大伙儿都给吓了一跳,周围那些杀手队也都听得真切,不过却没人有什么反应。这些时日,他们早就适应了这些训导官的粗暴和时不时的怒吼。 王土根终于颤抖着抬起头来,只是却眼神发飘,不敢跟董毅英对视。他眼睛都有些泛红了,显得很是委屈。董毅英却不放过他,依旧是逼视着他:“说!要不然待会儿跟蒋老三一块儿受罚!” 这倒不是董毅英成心欺软怕硬,事实上连这个杀手队里公认的刺透蒋老三董毅英也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到不至于欺负老实人。只是这王土根素来胆小怕事,也没什么自信,很是懦弱,董毅英只是想以这种方式来帮助他建立自信而已至少让他变得胆气粗壮一些。 听了董毅英的这句威胁,王土根终于囔囔道:“他,他还在睡觉。” “大点儿声!”又是一句怒吼。 王土根咬咬牙,也是冲着他吼了回去:“他在睡觉!” 吼完这一句他便是给自己吓住了,张大了嘴目瞪口呆,脸色有些发白,呆呆的看着董毅英。 “好,就应该这样。”出乎王土根预料的是,董毅英并未生气,反而是笑着拍了拍王土根的肩膀,指了指他的脚下:“记得以后回答问题的时候,要出列一步。” “是,是。”王土根赶紧点头唯唯应道。他也知道的,但是方才着急之下给忘了。 “好,好,蒋老三真是好样儿的!老子这就去收拾他!” 让王土根归队,董毅英忽然摇了摇头,呲牙一笑,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他们这些训导官早就被董策培养的喜欢洗澡,按时洗脸刷牙,勤换衣服,因此比新兵们都要干净整洁的多。 看到董毅英这笑容,第一杀手队的新兵们都是感觉心里一颤,同时又有些庆幸,还好这惩罚不是落在自己身上。 军中不少人当年也是军户出身,就算是没当过兵,也至少有亲戚朋友是边军出身的。他们对大明军队的训练制度也是知道一些的,无非是三天一小练,七八天一大练,到时候上官来视察了,便拉出去做个样子就是。 是以之前征兵的时候的,都想着从军之后的好处了,却是忽然没有为以后训练担心过。 但是却没想到,进了磐石堡军营之后,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些训导官,也太他娘的狠了! 每天天不亮就给弄起来操练,谁要是去晚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这还不算完,只要是敢去晚了,就等着训导官给穿小鞋儿吧!管保你这一日训练强度比别人多出个三四层去,俯卧撑别人做三十个,你得做五十个,站军姿别人站一个时辰中间能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你就不能休息。 反正想折腾你,那花样儿是多了去了。 但是偏偏这些手段,都是出奇的有效。 现在若是有深谙军事的大明别的军中将官看到大校场上发生的这一幕,定然会心里震动惊骇无比,怕是呼吸都不匀称了。这些才入伍不到半个月的新兵们,动作整齐划一,训导官出一口令,则将士立刻执行,无一错漏。 这就已经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了令行禁止。 而这四个字,向来是用来评价某一支精锐部队的,也是一支精兵的基本素质。 董策的磐石堡军,现在自然还算不上是精锐,但已经展现了一支精锐所应有的基本素质。 他们,正走在路上。 而更重要的,他们才入伍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 不但把而且在训练的过程中,不自觉的就培养出来他们的集体荣誉感和好胜心,使得他们训练起来干劲儿十足。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些训练的法子和内容,都是出自董策之手。 所有的训导官在上任之前,董策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说了一通,然后每个人发了一个小册子。册子里面写的就是新兵基础训练的内容,其中记录描绘,极尽详细。甚至第一日训练哪些,第二日训练哪些,某个项目训练完毕之后再训练哪个项目,某个项目需要训练多久等等,这些东西全部都写在其中。而每一个项目都规定了考核标准,怎么样才算是这个科目通过了,可以训练下一个科目了。这些训练项目,是家丁们当初都经历过的,但是不同的是,当初的时候,这种基础训练还没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和流程。不过 他们既然都经历过,自然印象深刻,更有自己的一番理解,再结合上这个小册子,自然是胸有成竹,训练起来得心应手,绰绰有余。 四零三 在路上 四零四 收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四 收拾 每个训导官手中的册子内容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意味着每个杀手队训练的内容都没什么区别,不会因为训导官的不同而有各自的差异,顶多是因为训导官理解的不一样而具体的操作方式不一样而已。而这一批新兵们的身体素质和理解能力都是相差不多的,这也就使得他们的训练进度几乎一样,个别慢的,也不过是慢上半天几个时辰而已。快的也快不到哪儿去。 放了这句狠话们,董毅英便是大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去。 新兵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训导官没有宣布解散,他们都不敢乱动,依旧是在那里站得笔直,昂着头,挺着胸。但是一个个的,耳朵却都是支了起来,仔细的听着营房那边传来的动静。 果不其然,一会儿的功夫,那边便是传来了一阵怒骂声,还有鞭子啪啪打下的声音。 钱一川叹了口气,郑发奎眼中却是露出一丝笑意,他有些幸灾乐祸。 又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便看到董毅英把蒋老三给带了来,董毅英在前面走着,蒋老三在后头跟着。能够很明显的看到,蒋老三的脸上脖子上有着两道清晰的鞭痕,鞭痕鼓了起来,一片红色,看上去颇为的触目。 钱一川看了就有些替他疼,这鞭子他也挨过,但是分明没这么重。看样子训导官这一次也是下了狠手了。 不过虽然挨了鞭子,蒋老三却是依旧气焰嚣张,他晃着膀子跟在董毅英后头,眼睛时不时的左顾右盼着,根本就没把这几鞭子放在心上。 郑发奎不为人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最看不惯的就是蒋老三这副样子。你横什么横?不过也就是个泥腿子出身,大伙儿谁不是?还不知进退,不敬上官,像你这种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凭什么横?什么东西! 郑发奎是那种典型的,循规蹈矩,一旦进入了一个体系,便严格遵守这个体系的规矩,并且努力向上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最看不惯的,便是蒋老三这种不服规矩的人。实则在他们心中,有些羡慕,也有些不屑。 走到众人面前,董毅英一转身,面对蒋老三,沉声道:“蒋老三,把第十九条军规给老子背一遍!” “是,训导官!” 蒋老三这会儿却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一个立正,大声回应。 郑发奎瞧了嘴角不屑的一歪,心中暗道:“装什么?” 蒋老三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军规第十九条,听竹哨。 凡每日清晨,即响竹哨三声,第一声之后,一炷香之后是第二声,再一炷香之后是第三声。听到第一遍哨就要起身,想着再睡一会儿万万不可,敌人杀到近前谁能容你再睡?一步晚了以后步步都要晚。听到第二遍哨就该出门了,走前看看屋里还有人睡否?一人迟到一屋人都要挨打!第三遍哨之前一定要赶到集结,平心静气喘匀气!晚上睡觉也是如此,两声哨响之后,都要上床安睡,不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你今日训了一整日,已然累的嘴皮子都不想动,明日还要再训,再不睡觉第二日哪来的精神?没了精神训的不成,就要挨打,何苦来哉?” 他背的很快,非常流畅,而且一字不差。 这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军中能这么背出来的人绝对不少因为每天晚上,都专门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训导官们什么都不干,就是带着士兵们背诵军规,一条条的背。而且这背可不是瞎背,每天这个环节完毕之后,还要抽人出来提问。 对于大部分新兵来说,这项训练项目是他们最为怵头的一项,若是有的选,怕是新兵们宁可站上两个时辰的军姿也是军队不愿意背诵这个的。 不过效果是明显的,大部分人现在基本上已经可以将军规记得清楚了,更传言甚至有些人私底下也一个劲儿的念叨,能把军规从头到尾背下来。而且这样一来,更在所有新兵心目中,都牢牢的定下了军规这两个大字。让他们知道如何做对,如何做错,不自觉的就开始约束自己的行为。 但是蒋老三能背的这么利索,董毅英却是有些诧异,每次背诵军规这一环节的时候,他看得出来,蒋老三就是在应付其事。跟着张张嘴而已,怕是大半的时间都在偷懒和走神儿,而且之前几次的提问,蒋老三也都是不那么的利索。 “不会是蒋老三这厮猜到老子要问他这个,所以提前背下了吧?难不成从昨天晚上他就已经想到了现在要背这第十九条,所以才……”董毅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在他看来,别说是蒋老三,这些新兵里面怕是没有谁会有如此心机。 只是他却忽略了一点,任何时代,任何人群中,总归是会出现一些奇葩的不能称之为人才哪怕这是一群质朴的农民。 “第十八条,背!”董毅英又是沉声道。 蒋老三张了张嘴:“第十八条,书器械。应有兵器,军士配定随身……额,虽一弓一箭,须书各行伍在上。或遗失……额……” 其实第十八条要比第十九条简单许多,但蒋老三却是结结巴巴的背了两句,停顿了好几下,一扬脑袋:“背不出来。” “第二十条,背!”董毅英又道。 蒋老三张嘴结舌了好一会儿:“这个也背不上来。” 这次倒是干脆。 董毅英却是并未有什么得意的心思,他却是在心里重新审视这个看上去混不吝的魁梧大汉,沉沉的盯着蒋老三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竟是如此有心,可惜可惜,不用到正道上。” 他淡淡道:“按照军规,一人迟到,所有人都要挨打。” 此言一出,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顿时都是脸色难看。郑发奎也是心里一凛,他今日早晨只想着报复蒋老三了,却没考虑到这一点。按照军规,在这种情况下,可是都要挨打的啊! 杨二没忍住,抗声道:“可是训导官,他起晚了,凭啥俺们一起挨打啊?” “这就是规矩,没有为什么!”董毅英厉声道:“规矩是这么定的,就要这么执行,你不需要懂为什么,只要知道规矩在这人就成!这是第一次,我饶了你,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任何质疑军规的声音,都明白么?” 他声色俱厉,这等突然爆发出来的怒火让众人都是心中惊骇,杨二吓得一哆嗦,赶紧唯唯诺诺的应了,退了回去。 “之前蒋老三已经迟到过两次,念在初犯,只惩罚他一人。可是今日,已经是第三次迟到……当初制定那条军规的初衷,便是让一个杀手队中所有人的相亲相善,互相扶持,不得漏下哪个,扔下哪个!” 董毅英敏锐的发现了他们中可能存在的矛盾,逼视着众人:“怎么,起来的时候,没人叫他么?” “叫了……俺们哪能不叫?” “俺们叫了。” “王土根还推他来着,结果让他给骂了一句,又睡了。” “不是俺们不叫他,是他自己不起来,实在是没法子啊!把他给惹恼了就要打人,俺们都打不过他。” …… 那边厢蒋老三却是扯着嗓子嚷嚷道:“他们胡扯,他们根本没叫俺……” 一听这话,郑发奎钱一川他们都惊呆了,这世上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众人都是恶狠狠的盯着蒋老三,满心的愤怒,这厮绝对是故意的,他这是在报复所有人! 这个腌厮,怎地还有这等样人活在世上? 蒋老三冷哼一声,一脸的不相干,肉拓油。 钱一川之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也看不下去了,道:“训导官,真不是俺们不叫他,他自己不起,还在这儿耍无赖。” 董毅英冷眼瞧着,和蒋老三相比,他自然是更相信钱一川等人的,而且蒋老三那德行,一看就知道是满嘴胡放炮,瞎扯淡。 他盯着蒋老三瞧了一眼,忽然冷笑连连,沉声道:“蒋老三早操迟到,违反军规第十九条,鞭打二十!队中其它,未尽职责,一人鞭一!” “什么?” 这一下轮到蒋老三吃惊了,他瞪大了眼睛:“凭啥他们每人只打一下?” “军规上又没说要打多少下?老子想多打你,不想多打他们,你管得着么?” 董毅英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给老子闭嘴,趴下!” 蒋老三只得不情不愿的趴下,郑发奎钱一川等人却是人心大快,都是冷眼瞧着他,心里一个个都跟吃了人参果也似,只觉得舒坦的紧。 钱一川和郑发奎上去把他衣服给扒开,然后摁住了他的胳膊腿,棉袄给脱下来,露出他黝黑结实,筋肉匀称的后背,之间后背上横七竖八的都是好的没好的鞭痕。可见这些日子,蒋老三真是没少挨收拾。董毅英不由得有些感慨,给收拾成这样儿,换成别人早就老实巴交的了,哪里会这般骄横?他心里想着,手下可不停,一鞭子就是狠狠的抽了下去。 四零四 收拾 四零五 早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五 早饭 蒋老三疼的嗷的一声,传出去老远,他觉得这一鞭子比过去任何一次都要疼,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董毅英之前都是留了手的。但董毅英这一次可不会留手,一鞭子赛着一鞭子的凶狠,只疼的蒋老三是嗷嗷叫唤,大校场上这一角都听得真切。 钱一川听蒋老三叫一次,眼角便是不由得抽搐一下。 训导官这次下手,是真狠啊!郑发奎却是兴奋的咬着牙,却要强力忍者不要让自己表现出来。 二十鞭子很快抽完,蒋老三后背上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了,不过他终归是体格健壮,在地上趴了一会儿便有些缓过神来,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但是董毅英并未放过他,而是沉声道:“蒋老三,五十个俯卧撑!不准穿衣服,做吧!” “什么?”蒋老三咧着嘴看着董毅英,之前董毅英打完了他,便是让人给送到澡堂子清洗伤口,却没想到这一次这么狠。挨完了打还得做俯卧撑? 看着董毅英阴沉沉的脸,他猛然意识到:“这一次,自己是真把他给激怒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低头应了一声,便开始做俯卧撑。 而董毅英又是把其他人每人抽了一鞭子,当然,这个就要留情的多了。 看着在地上嘿呦嘿呦做俯卧撑的蒋老三,董毅英也是拧着眉头有些无奈。 说实话,别看他现在这么强横强势,要打就打,但是实际上,他对蒋老三也没什么招儿了。 这蒋老三就是个混不吝,好似对挨打都无所谓,要打就打了,他身子健壮,打完了之后没多一会儿也就缓过来了。董毅英也没法子更严厉的惩治他,因为他的权限,也就这样了。他们这些训导官看似掌握了训练期间这些新兵们的一切,要打要骂毫无顾忌,但是实际上,他们也仅仅只能是做到这一步。而更高权限的处罚,比如说关禁闭甚至是处死,都要请示石进周仲,甚至那两位也做不了主。 最后还得董策来拍板儿。 董毅英很清楚,自己真要是把人给打出个三长两短,准得出事儿受惩罚。而如是自己把这事儿捅上去了,请求上官对蒋老三施以严惩,那么蒋老三要倒霉,自己更会给上官,给董大人留 下一个不堪重用的印象。这等两败俱伤的事儿,董毅英是做不出来的。 蒋老三好似多少看出了一些端倪,这厮实在是狡猾的紧,他只是睡懒觉,训练的时候偷懒,时不时的欺压一些宿舍里的其他人,但是做的却很有分寸。比如说,他就绝对不会公开违逆董毅英的命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这厮训练的个项目练得着实很不错,让董毅英想抓他的把柄都难。反正这厮怕是已经猜到了,只凭着这有限的罪名,董毅英是不能把他怎么样的。 总归就是一句话: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董毅英都想不到,这厮怎么这么快就给摸透了? 如此心思,却用不到正道上,就只能说是油滑了。 若是放在以前的话,董毅英是不会这么想的,但是今天蒋老三的所作所为显示了他的心机,这就不得不让他怀疑,蒋老三甚至已经揣测到了自己这些训导官的权限。他能猜出蒋老三今天故意睡懒觉的原因他想拖着整个第一杀手队的人跟他挨打。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思维方式让董毅英很不理解,但是却不得不承认,这个法子还是挺有效的。 这是第一次,他可以对其他的人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但若是再有下一次,他们也会受到严惩。 等到蒋老三做完了俯卧撑,董毅英让王土根和杨二把他送到澡堂子去清洗伤口,现在磐石堡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医馆,因此还都是在澡堂子里清洗伤口,当然伤药一类的是没有的,董策在阳和城买的伤药是给家丁们准备的。反正训练期间,新兵们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势。 蒋老三刚站起来,董毅英忽的瞧着他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蒋老三,从今日起,你们宿舍的马桶,都是你提到厕所。” 看到蒋老三脸色一变,他又补充道:“我每日都盯着,你若是敢叫别人替你去提,我就让你再把茅房给清扫一遍。正巧,这日子也差不多了,茅房也该满了,你想不想去?” 蒋老三自然不想去,没人会想去,今日给董毅英这么一番连环踹收拾了一顿,蒋老三也有些气馁,垂头丧气道:“放心,俺一定每日都做。” 董毅英笑眯眯的点点头,但是他知道,这蒋老三是那种打不死的惫懒性子,今日他认栽了,怕是持续不了多久。说不定到明日 ,就要再弄出些幺蛾子。 等到王土根和杨二回来,董毅英便指挥着他们进行了各种基础训练。 向右看齐,立正,稍息。 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 齐步走…… 一系列的基础动作全部都做了一遍,从最基本的立正,一直到齐步、正步、跑步,一样不拉的做下来。 经过这些天的高强度训练,现在这些东西已经难不倒新兵们了,大校场上能够听到一阵阵沉闷的声响,那是齐步落下重重跺在地面上的声音。 似乎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悟性和学习能力自然是比后世的新兵要差的,但是相对来说,心思更单纯,更服管,训练量也更大的多,而且他们学的项目,其实要少一些,至少军体拳是不用学的。 能练到这种程度,并不足奇怪。 董毅英在一边看着他们娴熟而整齐划一的动作,心中不由的很有些感慨。 其实一开始来的时候,得知要训练这些新兵们,他心里未尝是没有抱着几分找事儿的心理,毕竟在这个年代,将领手下的家丁和士兵天然就有些对立。家丁地位更高,拿的银子更多,就连武器装备都比一般士兵要好得多。在别的将官手下,他们是心腹,在地盘儿上横行霸道,欺压一般的士兵乃是常事儿。虽说在磐石堡,家丁们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但是对立是不好消除的。 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刚来的时候,也有些紧张忐忑,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差事。之前都是被人训练呵斥的,这会儿却是突然整个扭转过来,自然是紧张不适应。所以他在第一天表现的格外的凶狠,其实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而后来,看到这些新兵们对自己毕恭毕敬,没有任何的反抗,一天下来,这种不安便是消失了。 简单的紧,不过就是恩威并施,拉一打一。练得好了夸两句,练得不好拳打脚踢鞭子伺候。练得好,认真做的要给他们点儿好处,蒋老三这种刺头儿,就得往狠了收拾。 要说心里有些遗憾的,便是有些日子不能见到王氏了。这段时间,心里一直是空空落落的。 辰时中,也 就是早晨的八点,早训便是结束。 算起来从卯时到辰时中,不算中间休息的一盏茶时间和集合的耗费,正经的训练时间至少也达到了两个半小时。 除了磐石堡军之外大明其他的军队,几乎三天也练不了这么久。 董毅英带队去食堂吃饭。 按照董策的要求,早晨每个人一个咸鸭蛋,一个白煮鸡蛋,一大碗小米粥。三样儿小咸菜分别是咸萝卜条、腌黄瓜、咸豆子,早晨是馒头,管饱随便吃。 秉承着早饭要吃好的原则,再加上剥咸鸭蛋确实是费劲,食堂又不可能都给拨好,是以顺理成章的,吃早饭的时间也就长了一些。但对于新兵们来说,就好像是时间没有增长一样,他们得到坐下的命令之后,立刻便从桌子的竹筐里抓起馒头,然后筷子便是伸向了面前的菜盘子。 每张桌子上都是三个菜盘子,不是小盘儿,跟平素家里吃饭的盘子差不多大,里面咸菜堆得挂了尖儿。但是在筷子翻飞之下,里面的咸菜在飞速的减少者。没多久,便是消失了大半。 几乎所有新兵都不动面前的鸡蛋和咸鸭蛋,而是先去吃咸菜。因为咸鸭蛋和鸡蛋是个人的,而这些咸菜,则是一张桌子上的人共有的。你现在不吃,可能待会儿就吃不到了,现在多吃,就能比别人更多吃一点。 要知道,咸菜吃完了是不给补充的。 抱着这种想法,自然是人人争先,先把咸菜吃完再说。 他们早晨起得早,训练时间又长,昨天的晚饭早就差不多消耗干净,是以基本上在训练了半个时辰之后一个个就已经很饿了。这会儿更是肚子里火烧火燎的就差冒酸水儿了,都是壮棒汉子有的是气力可也得吃得饱才成。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也似,抓着馒头就着咸菜大口大口的就往自己嘴里塞,吃的腮帮子都是鼓得老大。处于第一杀手队众人预料的是,他们在食堂里看见了蒋老三。顿时都是心中暗骂:“到了吃的时候倒是少不了你。” 四零五 早饭 四零六 要练武器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六 要练武器了 蒋老三跟没瞧见他们一样,只是埋头大吃,这厮身高体壮,魁梧结实,食量也甚是宽宏。他爱吃咸萝卜条,一筷子下去,怕是一盘子就少了两成。别人去夹的时候,他还拨拉波人的筷子,作风当真是强横霸道。 足足吃了四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大白馒头,蒋老三才舒坦的打了个饱嗝,把筷子放下,志得意满的剥鸡蛋,刺溜刺溜的喝着粥。 三盘咸菜倒是有一小半都进了他的肚子。郑发奎在一边瞧着,心中暗骂:“吃这么多也不怕死你。” 别人吃的就少多了,王土根最可怜,下手慢了,结果都没捞着吃几根。只好可怜兮兮的剥了咸鸭蛋就着馒头吃也就是在磐石堡才敢说可怜,放在别的军堡,能吃上咸鸭蛋吃上白馒头那还叫可怜?怕是几个月都吃不着一次。 训导官们自在一边吃,他们吃的和士兵们没什么区别,只不过可是多吃几个鸡蛋鸭蛋而已。 盖因为这些士兵们的伙食已经足够的好,实在是不需要再给训导官们额外的加什么了。 吃完饭,新兵们一个个打着饱嗝走出了食堂,虽说训导官们讲要吃七分饱,但是被饿怕了的他们才不会听,一个个拼了命的塞,非要吃到十二分饱才算完。这就导致了经常有新兵吃完饭训练的时候吐出来,但就算如此,他们也是不改这个习惯。 便是董策也没有法子。 回到大校场上重新集结之后,董毅英忽然微微一笑:“整日价练这个,都腻歪了吧?” 没人说话,连面面相觑都不敢,董毅英也早就习惯了这个,于是自己接上了话茬儿:“练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差不多了。从今日起,便开始练鸳鸯阵,练兵器了。” 众人听了,心中都是在振奋。说实话,他们每日练这个也是快要练吐了,一听说能训练新的,都是高兴。而且作为男人,总归是对这些兵器有着特殊的钟爱的,他们也很期待自己被安排的角色。 董毅英点了几个人:“蒋老三,杨二,郑发奎,陈水生,钱一川,你们五个人,跟我去领兵器。其他人,老实站着,别偷懒!” “是!”众人轰然应是,被点了名的五个人跟在董毅英身后 ,朝着大校场辕门走去。 董毅英带着他们到了辕门内侧,却不再走,而是原地等着。片刻之后,第二杀手队的训导官董毅华也带着人过来了,跟在他们身后。 大校场上每个杀手队都出了人由训导官带着去领兵器,不过大家都很守规矩,自觉地按照各自杀手队的编号排成了一排长队。 看得出来,这事儿很被上官重视,石进骑着马亲自带着他们过去。 由于有石进在,大伙儿都显得有些拘束,那些新兵就更别说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听着一二一的号令,迈着步子往前走。他们训练已久,不自觉的就跟着号令抬脚落脚,一开始还有些混乱,到了后来便是整齐划一。石进瞧了,也是颇为满意。 新兵们这些日子还是第一次出军营,不过磐石堡现在还没什么人气,也没啥好看的。 一刻钟之后,队伍到了武库。 说是武库,实则整个磐石堡一共两个仓库,其中一个是粮草库,而除了粮草之外,所有的东西都放在武库之中。金银珠宝,棉花衣物,军械铠甲……等等,这里现在已经是成为了一个大型的综合性仓库区。 苏大成亲自在外头等着了,石进下去和他说了几句,便是回身高声道:“第一到第五杀手队的先进去,进去之后别大声说话,别胡乱走动,拿了东西,赶紧出来,换第二批。 [棉花糖]” 几个训导官又是回头叮嘱了一番,而后便是跟在武库一个库丁的身后往里头走去。 武库面积极大,当初就是从磐石堡留存下来的一处大宅改来的,进了里头,除了库丁和苏大成刘大库两人休息喝茶的地方之外,便是一个个的库区。每个库区里面储存的都是不一样的物资,中间把一些房屋给拆了,留下了一块一丈来宽的空地,以此作为隔断。 如此一来,就算是某块区域发生了火灾,也不太容易蔓延到其他区域。 新兵们都是第一次来到武库,自然是好奇得紧,一个个东张西望的。钱一川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他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索然无味。这武库也没什么好瞧的,不过就是一片片的房屋,好似比当初自己进过一次本镇最大地主的那大宅子还要大上一些。非常安静,人影儿几乎都见不到一个,而且一棵大树都看不见,钱一川瞧到了一些树桩子, 想来这里面原来是有树的,但是后来给砍了。印象最深的则是里面随处可见的大水缸,储存满了清水。 想来是防火用的。 他又把视线投向了前头那库丁,那库丁只穿了一件儿小衣,冻得哆哆嗦嗦的,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是给冻得有些发青了。由于寒冷,他走的很快,以期这样能够得到一些热量,使得众人得小跑才能跟得上他。钱一川离得近,似乎还能听到他牙齿打战的声音。 他心里有些感慨,当初他还是很羡慕库丁这个差事不光是他,几乎所有人都羡慕。这就算是为公家当差的了,不但每个月拿银子,而且也经常发些东西,他们家的日子,过得都是不错的。 往日这些库丁在他们甲中,一个个也是眼朝天看人,别人对他们也都是颇为的恭敬。便是当了兵,钱一川也是不止一次的羡慕过这个差事。 但是现在他心思完全没了。 谁也没想到,这些库丁们当差的时候竟然是这么一副样子,这几年下来,不得冻出病来?怕是落下病根儿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各有各的难处,谁都不容易啊! 那库丁带着他们来到大宅子的中轴线末端,然后往右一拐,一直走到头儿,来到了仓库区的最东北角。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处大四合院,门口有一大片空地。 四合院大门开着,里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库丁回头淡淡道:“几位大人请稍待,小的进去通报一句。” 他声音语气并不太恭敬,看样子也只是应付而已,下巴还微微抬起来,有点儿傲气。其实这也很正常,在武库这等地方当差,养成这等傲气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句话,在这个特殊的所在体现的淋漓尽致。你就算是拿了上官的批条去武库中提武器,但若是不把武库中当差的上下给打点好了,修行从里头拿出一把刀,一副甲来!吃拿卡要,干的就是这差事。 当初董策在镇河堡去武库中提铠甲装备的时候,以他在刘若宰面前的地位,尚且被那仓大使给刁难,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也就是现在磐石堡成立的时间还不算久,若不然,这等陋习只会更加的严重 。 众新兵们看了都有点儿闷气,却没人敢表现出什么来,得罪了他们,甭想从这里拿到一件武器了。 少顷,那库丁从里头走出来,招手道:“第一杀手队的,进来吧,剩下的人,且在外面略等,放心,很快。你们这五支,怕是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 第一杀手队的众人跟着他进了四合院,进去之后便是愣住了。 四合院很大,正面五间高大的正房,前面是三级台阶,两边则是足有七八间的厢房。这会儿在正房的台阶之上,刘大库正在那里大声吆喝着,正房的大门敞开着,一群库丁都是穿着小衣短裤,跟蚂蚁也似忙忙碌碌的,把里面的东西给搬出来。 他们手中搬运的东西,钱一川等新兵们看了便是眼前一亮一件件的武器头盔。 这些库丁把东西运到阶下之后,有库丁接了手,摆放在一边,还有人在旁边数着数儿。 四合院里已经给分成若干个区域,每个区域里面都堆放了一堆武器。 刘大库瞧见第一杀手队的众人进来,他抹了抹汗,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看了看,道:“是第一杀手队,训导官董毅英?” 董毅英拱拱手:“正是。” 刘大库级别比他高,称呼他的名字也无不妥,但是他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是董大人的家丁,因此就客气了几分,指了指一块区域,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们第一杀手队的武器都在那里,这是清单,你对一对。若是没有差错,便在这儿签了字。” 说着便是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董毅英。 董毅英本来不识字,但是在安乡墩的时候,也上了几天的识字班,因此认识了不少字,虽然不能舞文弄墨,甚至有的字还不会写,但是正常的识字是没问题了。更何况当初董策教给他们的字,还尽量都是和军事有关的。 董毅英接过清单来一看,上面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大略的看了一下,已然是心中有数,昨日他们开会的时候,就已经交代过每个队,每个人所需的物资,今日不过是走一边流程而已。每个杀手队有队总一人,火兵一人,战兵十人。 四零六 要练武器了 四零七 队总圆牌狼筅长枪镗钯大棒火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七 队总圆牌狼筅长枪镗钯大棒火兵 十名战兵分别是第一层两名圆牌手,第二层两名狼筅手,第三层两名长枪手,第四层两名镗钯手,第五层两名大棒手。 队总的武器装备为明盔一副,棉甲一副,色旗一面,有刃长旗杆一根,合力弓一张,弓弦两根,大箭三十支,双插一副,锋利腰刀一把,带一条,椰瓢一个。 圆牌手的武器是圆牌一面,明盔一副,棉甲一副,锋利腰刀一把,带一条,椰瓢一个。 狼筅手的武器是狼筅一把,明盔一副,棉甲一副,锋利腰刀一把,带一条,椰瓢一个。 长枪手的武器是长枪一支,明盔一副,棉甲一副,合力弓一张,弓弦两根,大箭三十支,双插一副,锋利腰刀一把,带一条,椰瓢一个。 镗钯手的武器是镗钯一把,明盔一副,棉甲一副,火箭三十支,锋利腰刀一把,带一条,椰瓢一个。 大棒手的武器是大棒一把,明盔一副,棉甲一副,合力弓一张,弓弦两根,大箭三十支,双插一副,锋利腰刀一把,带一条,椰瓢一个。 火兵的装备则是头巾一副,胖袄一件,铁尖扁担一根,解手刀一把。 上面写了一通,详细的把一个杀手队中所有人需要的装备都给列了出来。 但是在这些的下方,却又有三条标注。 董毅英重点看的是标注。因为上面写得那些,乃是戚继光记蓟镇军中杀手队的标准配备,而下面的注解,则是董策更改的一些。 戚继光在蓟镇训练的士卒,其基层战斗单位杀手队的编制有一定变化,大致可分为前期和后期。 在前期,刚刚从南方来到蓟镇训练北地边军的时候,戚继光编组的北方三镇步营在伍与队的编组上就不同于南方的戚家军。南方戚家军的是挨牌手及藤牌手为伍长,而北方则加入了南方戚家军鸳鸯阵基本编队中所没有的热兵器鸟铳手为伍长,第二兵也是南方戚家军所没有的热兵器快枪手,第三兵为藤牌手,第四兵为狼手,第五兵为钯手。小队长的称谓与马营同,改称为队总,加上火兵直属队总,共12人为一队。 />南方戚家军所属的鸟铳手是集中编制于步营中军,并没有分散到基本战斗队伍,而北方三镇的步营一开始的编组,戚继光就把冷热兵器不同兵科混编于一个基本战斗单位中。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阶段,北方三镇步营的基本编制杀手队中,是冷热兵器混成编成一队内。前期编组的步营武器配置与南方戚家军大同小异,只是为了因应北方部队的武器使用习惯,以及材料取得做了一些调整。比如;北方不出产藤与竹,藤牌改为木制的圆牌,狼改为长枪等。北方惯用的热兵器快枪不同于南方的鸟铳,于是在编入两挺鸟铳之外,另外编入两挺快枪。 在摆开鸳鸯阵时,第一层为藤牌手,第二层为狼手,第三层为钯手,第四层为鸟铳手,此时鸟铳手改持长刀,第五层为快枪手,快枪铳头加装短刃而为夹刀棍。 而到了后期,其编制则是把鸟铳手与其它冷兵器分开来个别编组成军。 一个杀手队配备一个火器队。 自步营把冷热兵器分开编组后,使用冷兵器的杀手队编队与军械配置,此时改回了原南方的鸳鸯阵基本排列与军械,只是在第四兵原长枪手改为原第五兵的钯手,原第五兵钯手改为大棒手,编制大棒手是有原因的,这是为了对付骑兵而专门设置,步兵的大棒手专门敲击马匹脸部,金属棒头一棒敲下去可是会让敌人骑兵人仰马翻的,不要小看了大棒威力。步兵大棒手配置的大棒与骑兵大棒手的大棒不同,骑兵的大棒之棒头加装有刀刃兼俱敲击敌骑兵之用,而步兵大棒则无刀刃,只专敲击马脸而用,相当于岳家军的拐马刀手专砍马腿,戚家军大棒手专敲马脸。 作为后世来客,也不白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董策显然是很清楚后期把冷热兵器分开的编制。 无论是杀手队的编制还是武器的配给,董策几乎都是按照戚继光的兵书中记载着来的,和原版相比,只有一些极细微的改动。他在作出决定之前也想过要改动添加自己的想法,但是犹豫了一番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只做出了一个三个很小的修改。 第一,把圆牌手改成了挨牌手。 因为在磐石堡的库存中,没有足够的圆牌,而挨牌的数目却是很多,足够使用。 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戚继光原有的体系中,圆牌手 的位置有攻有守,甚至在他们的职责使命和军事功能中,进攻占得比例要更大一些。但是董策并不打算如此,他打算让挨牌手的功能更加单一,更加纯粹,那就是防御,防御!以防御带动进攻! 挨牌比圆牌要大得多,防御能力也要强得多。当然,所需要消耗的力气也要大很多,挨牌手就没有更多的力气来做别的。 这只是董策的一个小小尝试,另外一个小小尝试则是取消了第四兵镗钯手兼任的火箭手。 在戚继光原有的编制中,钯手还兼习放火箭。中国自宋代以来直到明朝,火箭即是相当重要的实战性火器。 到了明朝,火箭更是发展光大。 火箭即三飞中之小者。但杆用箭竹,以二枝相接,即堪火药,头粗不及寸,镞锋长可四寸,三棱头,柄粗二分,飞入后队,人人自危,莫测所向。 制法乃是卷褙纸作筒,以药筑之,务要实如铁,以钻钻孔,务要直,孔斜则放去亦斜,头用绳牵,钻头常用水沃,钻不过五个辄换,钻多则钻头热,热则药燃,每每伤人。每头长以五寸计,所钻药线孔必三分之二,太浅则出不急或坠,太深则火突箭头之前,遂不复行,钻孔须大,可容三线,则出急面平,否则线少火微,出则不利。 夫火箭亦水陆利器,其功不在鸟铳下,但造者无法,放者无法,人鲜知此器之利也。大端造法有二,或造成用钻钻线眼,或用铁杆打成自然线眼。但钻者不如打成者妙,钻易而打成费手,故匠人多不肯用打成之法。其肯綮全系於线眼,眼正则出之直,不正则出必斜;眼太深则后门泄火,眼太浅则出而无力,定要落地。每个以五寸长言之,眼须四寸深。杆要直,而去颈二寸,称平;瓴要劲羽,长而高;褙筒用矾纸,间以油纸,则不走硝,可留二年,此物最不耐久收也。 说起来,火箭和那位赵士祯大神也是有一定关系的,此人在火器之上的造诣当真可以用神鬼莫测人来形容,不但各种火器精通,连火箭也不例外如果把火箭也算是热火器一种的话。 赵士祯从鸟铳的铳床和枪机受到启发,认为既然鸟铳的铳床和枪机能让铅子射得准,火箭又何尝不可,因此发明火箭溜。火箭溜外形像鸟铳,也有火绳枪机,如轩辕铳的自动开关火门盖,用火药点然火箭,不同的是铳床尾部有挡板,以防火箭的喷射火焰烧伤将士的脸眼, 其中留有长方形孔以供瞄准,它没有铳管,用的是发射火箭的滑槽。 由于火箭的关系,发射姿势与鸟铳有所不同。 当初戚继光尚未北上蓟镇,还在南方抗倭时,钯手就兼习放火箭,是南方戚家军唯一编制于步队内的火器,一般单兵配备三十支火箭为基数,放火箭法是把钯放平,用手臂夹住棍身,然后将火箭安置于钯之棍上用手将其摆正,瞄准方向点燃火箭的火绳发射,既不用弓弹射出去,也非如一窝蜂的用桶盒装。 火箭射程可达到八十步,距离比弓箭还远,虽然无法有效的击穿盔甲,但在密集的骑兵队中,却能有效的杀伤军马及扰乱敌骑兵心神。火箭发射的速度比弓箭还快还密集,却也是一种不讲究精确度的火器,只能依靠大量的投射密度来弥补缺失,这也是戚继光对火箭的评价;论火器鸟铳第一,火箭次之。 但是董策这种后世来的人,本能的就对火箭这种有些不知所谓的火器很不放心。 而且火箭的消耗实在是太大,精度又是太差,每一战下来,就要消耗极大的数目,也不一定能杀伤多少敌人。董策手中不多的宝贵火药还要做更重要的事情,自然是没办法往这上面挪。而且刘若宰那里这种火箭也是不多的,数量少,制作也粗糙,董策干脆就把这玩意儿取消了。 反正热兵器他是不担心以后会少的。 镗钯手不再兼任火箭手,而是和大棒手、长枪手一样,配备弓箭,作为弓箭手使用。 如此一来,一个杀手队中就有了六名弓箭手,相当程度的增加了远程火力。若是再多的话,就会把近战能力削弱,至少狼宪手和挨牌手这四个主要负责防御的士兵,是不能分心其它的。杀手队的主要责任,还是近战。而第三个改变则是关于火兵的。 四零七 队总圆牌狼筅长枪镗钯大棒火兵 四零八 选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八 选兵 火兵更类似于董策家丁队当初存在的解首兵,他们手中配备的解手刀,就是用来砍敌人尸体脑袋的。如此就可以大致了解他们的功能了,基本上就是等着袍泽们杀了敌人之后负责跟在后面砍脑袋。除此之外,他们还有铁尖扁担,平素里,挑着铁尖扁担,两边的框里装的都是队里的装备物资,比如说战兵们的战甲,行军路上的干粮,战兵们的椰瓢等等,这些杂物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可以有效的减轻战兵的负担。 而且到了战斗的时候,铁尖扁担也是颇有杀伤力的。而到了宿营地,火兵是最忙的一个,负责搭建帐篷,烧火做饭,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务。他干的活儿最多,但因为都不是上阵拼命的活儿,所以反而地位最低,任何人都可以对他呼来喝去。而且他连明盔和甲胄都没有,防御力非常弱。 但董策总是觉得这样浪费一个人很是可惜,因为他手底下的新兵,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之后,拿来当火兵实在是太可惜了些。但是从另外一方面讲,有了这么一个火兵,就能把其他人都给解放出来了。 所以董策在这件事上也是颇为的纠结。 最后他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方案,给火兵配备上长刀和弓箭,同时定下规矩,任何人不得欺负火兵,违令者严惩。 这是董策做出的一个小小尝试,说实话,他心中也是颇为忐忑的,决定一旦出现问题立刻就改回戚继光的原版。这倒不是他厚古薄今,而是因为这些东西乃是经过戚继光这位帅才十几年几十年千锤百炼之后定型而来。董策实在不认为自己此时在这方面的造诣可以和戚继光相比。 圆牌换成了挨牌,火箭换成了弓箭,火兵增加了长刀、明盔、战甲、弓箭。 现在定下的一个杀手队的配置便是明盔十二,战甲十二副,合力弓八张,双插八个,弓弦十六根,大箭二百四十支,锋利腰刀十一把,椰瓢十二个,带十二条,挨牌两面,狼筅两把,长枪两支,镗钯两把,大棒两把,铁尖扁担一根,长刀一把,解手刀一把,有刃长旗杆一根,色旗一面。 棉甲还没有到位,所以现在没有,但是其他的东西,都是齐全的。 而这些物资,董策几乎没有一种 是自己生产的,几乎都是从刘若宰的武库中提出来的。背后有朝廷,有一个庞大势力可以依托,其优势尽显无遗。 这些物资早就已经分门别类的堆放在刘大库制定的区域了,刘大库和苏大成带着库丁们起了个大早,就是为了干这个。 董毅英带着新兵们上去一一核计对照,新兵们看了这些兵器,都是兴奋的紧,蒋老三一把便抓住一条带,朝着空气挥舞了几下,发出几声啪啪啪的脆响,他心里嘿嘿一笑:“这玩意儿,抽起人来怕是不比训导官那杀千刀的鞭子差。” 这带类似于后世的武装带,不过这年头儿也没有什么人造革之类的东西,又都是纯手工制作,因此带的做工,甚至比后世的军工产品都要更胜出一筹去。蒋老三手中这条带,用的都是上等的头层牛皮制作,足有成年男子的大巴掌宽,五尺长,怕不得有三分厚,非常的厚重结实,柔韧性亦是极好。在皮带上还有几个挂靠,像是椰瓢,腰刀,这些东西都可以挂在上面。这条带,若是放在后世的某宝上,没有个几百上千是拿不下来的。 蒋老三哪见过这等东西?在来磐石堡之前都是拿根儿布条当腰带的。 而且他注意到了,这条带和训导官腰间那条是一摸一样的。蒋老三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有这么一身行头。想象一下,骑着高头大马, 这会儿瞧了,拿在手上就不想放下了。董毅英嫌他丢人,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蒋老三这才悻悻的放下。 几个人一起动手,很快便是把物资检点完毕,无一错漏。 董毅英接过库丁手中的炭条,在清单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递给刘大库:“有劳了。” 刘大库淡淡笑道:“客气。” 武器装备虽然不少,但是五个人也是足以扛动的,和自家弟弟打了个招呼,董毅英便带着一众人出了武库,等在外头的那些新兵们眼中,满满的都是艳羡。 这种艳羡的目光,一直持续到第一杀手队的众人回到自己的训练场地,他们是第一个回来的。 回来之后,董毅英便是给各人安排在队中担当的位置。 按照戚继光的标准,杀手队里选兵的流程是这样的: 主帅先选出 千总,然后千总选出把总,把总选出旗总,旗总选出队总,队总开始挑人选兵。 以一队总自行拣兵十一名,一字向上立定,主者与之辨验堪否,以有力伶俐者二名,为一伍、二伍长,充鸟铳手,以鸟铳为长兵,仍习双手刀为短兵。以有力伶俐者二名,为第三、第四,充快枪手,各执长柄快枪为长兵,近用柄代棍为短兵。以有杀气者二名,为第五、第六,各充钯手,以钯为短兵,兼火箭为长兵。以有杀气能射者二名,为第七、第八,充刀棍手,以刀棍为短兵,以射为长兵。以有力习射者二名,为第九、第十,充大棒手,以大棒为短兵,弓矢为长兵。以庸碌可役者一名,为第十一名,充火兵,听队长管束。 现下磐石堡军的指挥体系还未建立,只能由训导官们代劳了。 但问题是,这个选拔标准里头,除了火兵的特征比较容易辨明之外,其它的实在是很含糊其辞,也是很难辨别。 什么伶俐、有力、有杀气……这些,实在是不好作为标准。 所以董策思虑良久之后,重新定下了一个标准。 第一兵,第二兵,挨牌手。 明朝用的挨牌,高约五尺,宽一尺五寸,基本上都是用白杨,轻松,桐这等轻而坚硬的木料制成。上头比下略小四五分,表面蒙了一层生牛皮,这牛皮是那牛刚杀死之后,热腾腾还带着血的牛皮直接蒙上去的。等到牛皮逐渐冷却变得干硬收缩,便是紧紧的裹在了盾牌的表面,再无一丝松动。到了那时候,便是竭力去撕扯,也是根本撕不下来。 这样的一副挨牌几乎和一个壮年男子的身板儿差不多宽大,就算董策手中这些都是用白杨木打造的,重量也是达到了十三斤,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十五斤半。而圆牌的重量,不过是九斤而已。 挨牌手除了挨牌为护具,还配备腰刀为近身攻击与自卫武器。戚家军是配备仿倭刀,但在北方练兵时,却改造明制式军刀的腰刀给圆牌手及其它需要配赋的相关官兵,原因也许是同时要打造大量的仿倭刀给十万北方军使用这也太工程浩大了点,于是以原有的官方腰刀样式小改造一番便发放。 腰刀长三尺二寸,柄长三寸,重一斤十两也就是后世的两斤。 作为挨牌手,要抗下对方的进攻,要使得动沉重高大的挨牌,因此 必须要身高体壮,力量足,吨位重。至于灵活性,由于挨牌不比圆牌小而轻灵,因此灵活性的要求就可以低一些。 第三兵,第四兵,狼筅手。 狼筅,在兵书的配图上,就像是一棵小树一样,说白了,就是一杆大毛竹。这大毛竹砍下来之后,四旁的附枝都没有砍掉,节节杈,在柄上至少保留有三至四层枝体的,每一层都是有三到四支枝桠枪。修整完毕枝体之后,再涂上桐油加固。 狼筅其实分为两种,一种时直接使用削尖的竹枪,另一种是不用竹的枝体,而是在尖端安上了特制的铁枝。现在董策手下这些狼筅,就是后面安有铁枝的这种。这种安有铁枝的狼筅,前端锋刃部分不易被敌人的兵器削断,因此具有很好的御敌效果。攻击时,不仅能用前端的锋刃进行刺杀,还可以用铁制扎伤、捕获敌人。 大狼筅粗可二寸,也就是说直径达到了六点四公分,长一丈五六尺,也就是长度达到了五米左右。狼筅整个体型非常的庞大,人用时遮蔽全身,刀枪丛刺,必不能入,故人胆自大,用为前列,乃南方杀倭利器,往日浙江等处兵士,未练无胆,执之临敌,每每弃之,反以截阻我兵马,几乎弃而不用。比因练兵既成,硬反人言,必以为前列,遂百战全胜,恃此为第一。今用之以拒敌马,尤为可用,用法别见。狼筅一直以来即是戚家军布阵鸳鸯阵时的主力冷兵器,原是农家自卫用的民间兵器之一,戚继光发觉此种兵器能有效的抵消倭刀的劈砍威力而加以运用。也因为此兵器相当长,至少在五米左右的长度,当然也能有效的抗击骑兵冲击的优势,于是在北方也编组在各营中作为冷兵器部份的主要军械。老毛竹制成再安上铁枝的狼筅重量达到了十斤,也是非常之可观,因此狼筅手首要的要求就是力气够大,而同时狼筅的体型太大了些,所以使用狼筅,还得手长脚长才能操作自如。同时狼筅作为攻守兼备的武器,使用者需要一定的灵活性。 四零八 选兵 四零九 初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零九 初定 第五兵,第六兵,镗钯手。 镗钯,形似粪叉。此器柄长八尺也就是两米半,粗可寸半也就是五公分左右。上用利刀,横以弯股,刃用两锋,中有一脊。造法须分脊平磨。如磨刀法。两刃自脊平减至锋,其锋乃利,日久不秃。弯股四棱,以棱为利,须将棱四面直削至尖,庶日久而不秃。中锋头下之库,须如大核桃大,安于木杪,乃不损拆,仍用一钉销之,于马上最便,可戳可格,利器也。 此自杀倭始。 钯一直以来即是戚家军布阵鸳鸯阵时的主力冷兵器,原是农家自卫用的民间兵器演变而得。北方军系原无配此军械,而钯长不过两米就已经属于长兵器类了,所以戚继光在著述中曾说,我军器械件件长过于北方军以及北方鞑靼瓦剌等蛮族之兵器。此外,戚继光在北方所用的钯额外加装了钉销,这装置是可以扣在身上便于在马背上挥舞兵器。 镗钯锋锐无匹,杀人轻易,乃是诸兵中之凶器也,因此使用者,需要凶横,有杀心,有杀气。同时由于也配备弓箭,所以需要镗钯手有一定的射术。但是现在这些新兵们射术基本上都是近乎于零,所以倒也不必在乎这个。 第七兵、第八兵,长枪兵。 长枪乃是用毛竹之细者,长一丈七八尺也就是五米多一点,上用利刃,重不过四两,也就是后世的三两多一点儿,非常轻便。 或如鸭嘴,或如细刀,或尖分两刃,造法亦自脊平铲至刃乃利。必执持正根,用杨家法,初则用之南方杀倭,全赖于此,此利其长。倭刃短,即所用精惯,然未及我身,彼已受刺,又用法长则易老,不可回转,长则杪细,恐为马所闯折。今视之,更可与敌战,盖筅笔当锋,藤牌在下,而前行既有藩卫去一丈余矣,短器不可戳及马上,何以伤? 人得长枪于筅空戳去,径刺人马喉面,则彼既不可入我阵内,又能先及彼身,故不忧细弱也。 [棉花糖]设若敌马乘群齐来冲我,前无筅牌,径用枪以当之,戳马,间有损折,必非全利。夫五兵之法,长以救短,短以救长,长既易迈而势老,短又难及而势危,故相资之用,此自然之势,必然之理,至妙之术也。用法别见。 长枪的用法就是交战之时攒刺,径刺人马喉面。正所谓长以 救短,短以救长,正是和短兵互相补充。 对于长枪兵的人选,就宽松许多,对力气没什么要求,只要反应快,够机灵就成。 第九兵,第十兵,大棒手。 昔日宋时白梃兵,国朝立国之初,西北开疆辟土。据传昔日西北原野之战,俱用大棒,并其它器,悉置不问。 大棒没什么具体的招式套路,其之所以在军中被使用,乃至于是在被纳入鸳鸯阵的体系中,就是因为威力足够大。敌人盔甲坚固,射之不入,戳之不伤。但用棒一击,则毋问甲胄之坚靡如何,一体碎裂。 这等大棒,一开始是骑兵专用,像是宋朝白梃兵,有说是用长矛的,但更可信的是说用的乃是白色巨棍。但大棒若是短了,则在两军交战之时用法便有限,再加上又须双手举用才能使得利索,而马上不得齐齐用力,往下砸击,惯性过大,则容易闪坠。所以在戚继光手中,大棒演化成了步兵专用的战技。 制式大棒,长八尺也就是两米五多一点儿,粗二寸也就是直径六点四公分,用一打一剌棍法习之,位在五兵后,步卒惯用。 若是鸳鸯阵对敌之时,防御不够严密,长枪手及镗钯手又没有法子刺死敌人,便以大棒击落马之贼。而若是想要骑兵同样适用,则须在上面加一短刃,长可三寸,如鸭嘴。打则利于棒,剌则利于刃,两相济矣。 大棒本该是北方军系配置的野战武器,原是一种很实用的冷兵器,却因为将领不得其法与无心改革弃之不顾,明朝军备废弛与将领之颟顸守旧由此可见一般。 这也是戚继光在审查北方军械后,刻意留下来并改良的主要冷兵器之一,原本大棒就是用来打击重甲骑兵的利器,但戚继光着重于用大棒来敲打敌骑的马头,有如岳家军拐子手专砍马腿般好使。 步兵大棒与骑兵大棒形制不同,骑兵的大棒装了短刃而步兵无,装了短刃的大棒更确切应该称为称为夹刀棍。 大棒手,对身高倒没太大要求,但需要力气够足,足够的凶横不怕死。 至于火兵,不提也罢,反正最弱的那个去当火兵一准没错儿。 甚至董毅英都觉得这等长刀给火兵用是糟蹋了。戚继光打造的长刀实际上就是放大尺寸的戚家刀,也就是放大版的 仿倭刀。长刀刃长五尺,后用铜护刃一尺,柄长一尺五寸,共长六尺五寸,重二斤八两。长刀形似苗刀,又长又锋利,威力极强,长度苏日安超过了两米,却是只有后世的三斤来重,可称是轻便。需双手持握,因此又称为双手刀。 如此利器,却交给火兵……董毅英颇有明珠暗投的感觉。 这些时日以来,董毅英并不只是在训练他们,同时也在暗中观察他们的性格,现在基本上已经能做到心中有数了。 其实选兵最大,也是最基础的一个要求就是要士兵们身体强壮康健,而之前戚家军的那些士兵,就算是在戚继光的属下,也是不可能伙食达到磐石堡这种程度的,所以身体素质肯定是比不过董策的手下。单以戚少保的要求来伦算的话,其实董策手下的士卒全都可以升任那些标签为‘有力’的位置。 兵员素质高了,董毅英可选性就大了不少,现在只需要是根据个人的特点来就是了。 蒋老三身高体壮,魁梧结实,凶恶蛮横,这等人到了战场上,自然能养出杀气来,适合为镗钯手。 陈水生长得高,手长腿也长,跟个大蚱蜢也似。看着老瘦,实则力气极强,钢筋铁骨一样,再加上性格坚忍,适合狼筅手。 钱一川,身板儿有,很宽厚,跟个门板也似,看上去比蒋老三还雄壮些。老好人,有点儿威望,但太闷了,不爱说话,正好当挨牌手。挨牌手通常说来就是伍长,正好连连他的胆气口舌。 杨二这厮太油滑,又怕累,爱抱怨,还偷懒,身材矮了些,力气也弱些,就当个长枪手。 赵狗蛋,这小子才十六,但是有一股子蛮狠的劲儿,有一次训练了摔倒正好嘴磕在地上,牙都碎了好几颗,一嘴的血,愣是吭都没吭一声儿。但是性子是最质朴的,兴许只因为年纪不大,还有些少年心性,一点儿都不奸猾,就是拧,认准了的事儿不回头。整个杀手队里头除了蒋老三就是他跟董毅英发生的冲突最多,又一次起了争执,董毅英罚他跑步,他跑了整整一个时辰,到最后累的在地上爬也不承认自己错了。又狠又拧,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正好当大棒手。 甭管敲碎人脑袋还是打烂马脸都是妙得紧。 至于王土根董毅英一想就是皱眉,这小个子胆气弱的紧,又怯懦又没自信,连大 声说话都不敢,还指望他上阵杀人?算了,火兵非他莫属了。 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董毅英定下了他们的位置。 “挨牌手,钱一川……大棒手,赵狗蛋……火兵,王土根。” 董毅英念完了众人的名字,个人脸色神情都不一样,蒋老三有些不满,他不愿意当镗钯手,更愿意当大棒手,他感觉这样杀戮更加带劲儿一些。而王土根则是有些难过,他知道火兵的职责是什么,也知道火兵的地位,但是他也清楚,这个火兵,肯定是会落在自己头上的。 这得赖自己,怪不得别人。 董毅英坦然的看着他,在这分配中,他没有任何的私心,就事论事而已。 过了片刻,他把目光转向了郑发奎。 此时的郑发奎,心中已经是一片狂喜,愉悦的感觉充满了身体,甚至让他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方才董毅英没有提及队总是谁,但是也没提及他郑发奎担当什么位置,而这也就意味着他现在虽然还不是队总,但董毅英已经是颇为认可他。一旦将来在任命队总的时候征求训导官们的意见,董毅英肯定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他觉得自己这段日子并没有白白用心,希望就在前方了。 虽然心中狂喜,但他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还是一副平静的样子,尤其是感觉到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之后。 蒋老三收回目光,暗暗骂了一声虚伪。 他第一次见到郑发奎就觉得这厮满脸假笑,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后更是印象极差,今日想陷害郑发奎让他跟着挨鞭子却没想到并未得逞。“这厮日后若是当了队总定要给我小鞋穿,不行,须得寻个机会让他知道老子不是好惹的……”董毅英摆摆手:“来,都把带(ting带,但是输入法打不出这个词来,烦死……以后以皮带代替之)扎上,拿起武器,摆个样子出来,先把阵势摆出来。” 四零九 初定 四一零 风又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零 风又起 “是!” 众人纷纷应是,兴高采烈的把巴掌宽的牛皮带扎在腰间,然后把合力弓和大箭都放在双插里面,而后把椰瓢,腰刀,双插等东西都挂在牛皮腰带上,再拿上了武器。 按照排阵,最前面是队总,站在队伍的右前方,第一排是挨牌手,第二排是狼筅手,第三排是镗钯手,第四排是长枪手,第五排是大棒手,最后跟在后面的是火兵。 这一次董毅英没有再遮掩什么,而是直接让郑发奎举着那那一根挂着色旗的有刃长旗杆站在最前面。 当然,说的还是让他代理队正。 当队伍站好了之后,董毅英便是皱了皱眉头,心里很不满意。 这些新兵们这么站着,却满满的都是手足无措,看上去就是一副乌合之众的样子。他摇摇头,心里叹了口气,道:“这么站,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到时候真打仗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子的。需要怎么打仗。” 鸳鸯阵的战法战术并不多,甚至可说是单调,但若是运用得好,那真是变化无穷。一个鸳鸯阵对敌的时候应该如何做,如何行止,各个人应该如何做。几个杀手队对敌的时候应该如何配合等等,其中变化,便需要考校指挥着的临战反应能力和军事天赋。 现在关于如何使用杀手队,董策也才只是有了一个模糊的概念和想法,具体应该如何,还需在真正的战斗中进行探索,就更别说下面这些人了。 所以董策给他们这段时间布置的训练项目是锤炼个人的战技,比如说你一个大棒手,你就苦练打马脸,砸人脑袋的技巧,你挨牌手,技改考虑着如何练得更有气力,不但能够在防御的时候用挨牌挡住敌人的进攻,最好还要单手腰刀反击才好。 董毅英便是让他们散开,然后各自教导了一番,还未说完,忽然便是听到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 这在磐石堡是并不多见的,一般来说,只有大人带着手下家丁们出去的时候才会如此。 董毅英回头看去,便见内城大门洞开,三骑兵飞奔而来,他们绕过了军营,向着董府的方向驰去。离得太远,他们的面貌董毅英看不大出来,只是其中最前头那个,隐约的看着像是董忠贤。 “青哥儿这是做什么去了?” 董毅英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用不了多久,他心中的疑惑就会解开了。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董毅英正让累的满身大汗的新兵们原地做着休息,却是接到了石进的命令。 所有训导官集合,训练暂停一日,今日和明日,新兵休息,不用出练,但是不准出军营范围。 大校场上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欢呼声。新兵们这些日子给操练的累死累活的,这会儿几乎所有人心里头是一个念头: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董毅英却是脸色微变,他知道,这一次怕是又要有事情发生了。 今日,正月十四。 明日,便是元宵佳节。 崇祯八年的元宵佳节。 ………… 崇祯八年正月十四的中午,董府前院,站满了家丁。 不但作为训导官的三十个家丁都给招了过来,就连在城外砖窑看守那些山贼俘虏的家丁也回来了大半,只在那边留了三个人看守。那些山贼已经被分化的差不多了,互相之间有着很深的矛盾,而且已经出现了一批既得利益者。那些被董策抬起来的既得利益者,现在过得日子比在当初山寨的时候也不差,而且最重要的是扬眉吐气了,看着那些曾经对自己吆五喝六,颐指气使人现在却要匍匐在自己的脚下,带着谄媚的笑意巴结着自己,这种心理上的满足感,是极为巨大的。 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导致现在的秩序不稳定,最先倒霉的就是这些既得利益者,所以他们不但不会挑起事端,反而会配合留守的家丁们对那些挑事的人进行镇压。 拉一帮打一帮在哪里都是适用的,现在这些既得利益者也已经是拉拢了一批人,俘虏中形成了相当严重的对立。有自己人在这里扯后腿,人心根本不齐,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会造反了。 说实话,留三个人都是看得起他们,主要是为了防备有人趁机逃走。 四十七名家丁,现在却只是到了四十一个,除了留守窑厂的那三人之外,还少了董忠贤,董忠康和董忠庸。 他们三个到了府中, 向董策汇报了之后,便是径直寻了一件厢房进去睡觉了。还有不少人寻思着跟他们打探打探消息,这个想法也是落空了。 家丁们本就军纪森严,军法九章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加上这些日子的训练,他们气质也都有了不小的变化,虽然聚在一起,却是没一个人说话,都是安静的站着。一眼望去,人人站得笔直,面色肃穆,自然而然就有一股强兵之风范。 过了没多久,紧闭的正厅大门缓缓打开,大门和门轴摩擦,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声音。 董策从大厅里走出来,王通,王浑,耶律斡里和紧随在他后面。董策瞧了一眼那大门,皱了皱眉头:“这大门多久没上油了?” 王通赶紧哈了哈腰:“是下人们做事不周全。” 董策扫了一眼阶下站立的家丁们,缓缓摇头:“这是我的家丁,是我的将士,不是下人。” 他淡淡道:“此间事了,倒是须得寻几个下人过来伺候了,这事儿你去办吧,最好从佃户里头找,寻几个老实可靠的。” “是!”王通心中一凛,赶紧答应下来。 他已经把这个当场大事去办,现在大人府中并无奴仆,是以这最早选上来的一批,极有可能就是以后的家生子,要随着主子水涨船高的,一定得谨慎。他心里暗暗想着,最好选的这几个,能跟自己关系亲善一些。 董策大步走到台阶边缘,目光从众家丁脸上扫过。 家丁们也看着董策,眼中闪烁的是尊敬,崇拜,钦佩的目光,在他们心中,董策不但是主子,更是无上的存在。 他们也看到了董策身后的耶律斡里和三人,当家丁们看的耶律斡里和脸上那兴奋中夹杂着残忍和期待的表情的时候,一个个的心便是怦怦跳了起来。他们多少对耶律有一些了解,知道他但凡露出这种表情,那定然是…… 董策面向众人,忽然微微一笑,他只说了一句话,但就是这句话,让家丁们几乎沸腾起来。 “都回去收拾妥当,穿好甲,戴好盔,给弓箭换上新弦,双插里头至少要有一百支大箭!把你们的哥萨克骑兵刀和长矛磨得锋锐闪光,带上足够吃两天的干粮肉干。两个时辰之后出发,随着本官,杀贼去!” 董策的声 音铿锵有力,家丁们的反应一如他预期的一般激动。 他们的眼中闪烁着都是兴奋和期盼,尽管已经用力的压制,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产生了变化。 又要杀贼了!又要打仗了! 如果说上一次伏击那些马贼之前他们还有些畏惧和忐忑的话,现在那些负面情绪早就消失了,剩下的只是对杀戮和缴获的期盼。他们现在盼着打仗,盼着杀敌,因为现在对他们而言,打仗就意味着赏银,意味着地位的提升,意味着勋章和荣誉。 没人害怕,因为没人会认为自己会输。 在大人的带领下,有这么好的马,这么锋锐的刀和长矛,这么准的箭,怎么会输? 这就可以看出董策之前带他们伏击六棱山山贼那一战的意义之所在,固然,那些山贼是不折不扣的软柿子,但是正因为捏了这个软柿子,使得这一战家丁们杀伤众多而无一伤亡,使得他们杀的酣畅淋漓,打完之后自信无比。 战果不重要,甚至那些缴获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那一战,他们建立起来了强大的自信心和凝聚力。 而在这个时代,这两者也往往和战斗力挂钩。 其实,一直捏软柿子,一直捏软柿子,顺风仗打多了,到了最后,很可能碰上真正的强敌时候就会一溃千里。但如果能在建立起来信心之后,来上几场不很硬的硬仗,反而是对军队的战斗力有极大的促进。 家丁们齐齐大声道:“属下遵命!” 董策笑了笑,摆摆手:“下去准备,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东西都准备妥当。王通,你去一趟食堂,看看他们都准备好了么?” 王通赶紧应是。 这一次出征和上一次埋伏六棱山贼大不一样,上一次那埋伏的所在,距离磐石堡不过是几十里,赶去埋伏,打完了之后还能在当天赶回来。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首先路程就要远得多,保守估计来回至少也得二百里,而且由于道路难走,说不定路程还会加长,路上所需要耗费的时间也就更多。在董策估计,这一仗并不一定比伏击六棱山贼那一战要麻烦,但是战前战后需要处理的事情,却是棘手的多。按照他的估计,这一次出去,多则三日,少则两日,应该是可以回来的。 四一零 风又起 四一一 礼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一 礼物 武库那边已经给家丁们准备好了一切需要的战备物资,之前磨损的一些东西,比如说像是马肚带之类的,都要更换,大箭也需要补充。 食堂则是得到了命令之后,全力开工,准备路上的食物。 家丁们纷纷散去自下去准备了,董策嘱咐了王浑和耶律斡里和几句,便是回了内宅、 内宅之中,依旧是很安静。二丫正在厨房里做菜,而大丫则是用木桶从井里提了水上来,进厨房倒进大瓮里面。 掉光了树叶的大树枝杈嶙峋的查向阴沉沉的天空。 董策本来不想惊动母亲,他打算悄悄的溜进自己卧室里面去跟红袖告个别,然后瞒着母亲,反正这些时日,自己也常有两三天不会来的事儿,未必母亲就知道是出去打仗了。却没想到,一进正屋,便看见乔氏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董策苦笑一声,恭恭敬敬的问好:“母亲大人。” 乔氏瞧了他一眼,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又要出门了?” “嗯。”董策应了一声:“出去一趟,三两日便回来。” “打仗?”乔氏盯着他问道。 “也不算吧。”董策笑道:“杀几个该杀之人,顺便抢些东西回来,咱们家家业还不够厚实。” 乔氏竟然点点头,也露出一丝笑意:“本该如此,不义之人手中的钱财便是不义之财,不义之财抢了来,心里也就无愧天地。” “你比你爹有本事的多,我也知道……”她说着,却是忽然叹了口气,摆摆手:“去跟媳妇儿告别吧,别让她担心。” 董策应了是,推门进了自己的卧室。 卧室里,红袖正自坐在窗边做女红,她今日传来一身居家的青色襦裙,听见董策推门进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站起来朝着董策柔柔一笑:“相公。” 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却是格外的秀美。 董策瞧着她,心情便觉得好了许多,上前揽住她坐在床边,轻声道:“方才和母亲在外面说的话,你听到了?” 红袖点点头 。 “放心吧,这一次是没什么危险的,今日就能回来。”董策宽慰道。 “妾知道呢!”红袖看着他,满脸都是柔情:“相公这么大的本事,怎么会有事?倒是给你盯上的人得小心了。” 董策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儿,笑道:“就你这张小嘴儿会说话。” 红袖忽的瞧着他,红着脸低低说道:“妾这小嘴儿,就只是会说么?” 她脸色酡红,眼中却是多了十分的媚态,看着董策几乎要滴出水来一般。 董策瞬间呆了呆,不由得重重的咽了口唾沫。红袖素来端重自持,少有这等媚态流露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给董策弄得欲仙欲死的时候才会这般,却没想到今日竟是刻意的勾引,这流露出来的媚态,真真可用风情万种来形容。 董策一把把她拉到怀里,声音有些沙哑的低吼道:“你这小妖精,还想挨收拾不成?” 红袖脸上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怯生生道:“爷,我的爷,奴奴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只是那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好似在挑衅说:“来啊,有本事你就来收拾我啊!” 虽然昨晚上已经收拾了红袖半宿,但是给这么挑衅,董策胯下还是已经坚硬如铁,呼吸也微微有些粗重了。只是他也知道,这会儿若是再**一番,怕是时间不够了,只得强自忍了下来,恶狠狠道:“小妖精,回来再收拾你。 [棉花糖]” 红袖一伸手便是摸到了他的胯下,手轻轻一握,惊诧的张大了小嘴儿:“爷,好大了呢……” 许是因为董策出征在即,红袖终归心中是有些担心的,便也放开了许多,拿出了媚态十足的一面,只为了讨他欢心。 她瞧着董策吃吃一笑,身子便是出溜了下去,跪在地上,解开了董策的腰带,而后埋头下去。 董策直觉的胯下那物顿时陷入了一片温暖濡湿之中,说不出的爽利,不由得长长的吁了口气,身子忍不住便是使劲儿往上一顶。 红袖‘唔’的一声,皱了皱眉头,神色间有些痛楚,却还是努力的上下律动着,还抬起脸来满脸讨好的看着董策。 …… 不 知道过了多久,许是一刻钟,又或者是半个时辰,随着一声低低的吼叫,董策腰杆重重的往前一挺,发出一声舒爽到了极致的呻吟,软软的摊在床上不愿动弹了。 红袖嘴里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却还是努力的吞咽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给董策提上裤子,又去喝茶漱了口,这才回来躺在董策身边。 她脸上红潮依旧未退去,手在董策的胸口磨搓着,轻声道:“夫君,这次回来,妾送你个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董策来了兴致,笑问道。 红袖咕咕一笑,俏皮的抿了抿嘴角:“不可说。” …… 两个时辰后,董策率领着家丁队离开了磐石堡。 数十骑策马而去,硕大的马蹄踩在因为长久未雨而显得异常干燥的地面上,溅起了阵阵烟尘。 留守磐石堡的是石进和周仲二人,严格来说,他们两个已经从家丁系统转入了正规军系统,所以董策现在带着家丁队的形同,一般是不会再带上他们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石进二人不知道,实际上,石进周仲算是知情人之一。 现在磐石堡周围没有什么强敌,这会儿又不是建奴和察哈尔蒙古南下劫掠的时候,而那已经训练了这些时间的新兵们虽然还远未达到形成效战斗力的地步,但也不可小觑。 有这些人手在,就已经是足够了。 队伍出了磐石堡之后便是往南,然后顺着水河往东,从石桥上渡过了甘河之后再折而向北,沿着甘河东岸溯流而上,一路向北行去。 董策一行人的速度并不快,只是策马小跑,维持在一个颇为均衡的速度上,并不是鞭马狂奔。因为磐石堡现在所有的战马都在这里里,也不过是七十余骑而已,只比骑士的数量多出二十多,远远达到一人两骑的程度。既然达不到一人两骑的程度,无法换乘,那么现在加快速度也没什么用,现在快,以后也得慢下来,跟维持均速其实差不多。更何况,那样催马很容易就会造成战马的损伤。 这等大牲口,其实是一种挺脆弱的生物。 原来磐石堡的战马不止这些,但是那些从马贼手中抢来的战马有的受到了惊吓,被抓 回来之后不肯进食,没几日就死了。有的则是在战斗中受了伤,因为董策这边缺乏有经验的兽医和马夫,导致没有及时的救治,又是死了几匹。而后来马棚里头闹起了马瘟,又是很死了一些,可是吧董策心疼的不得了。 战马不断病死这一现象在几只猴子被买来之后得到了很大的改观,说了也奇怪,猴子养在马棚里之后,这些想来对其他动物颇有敌意行为凶恶的猢狲却是和那些战马相处的极好,时不时的打闹玩耍,看上去亲近的很。战马们对这些小东西也是颇为的容忍,并没有流露出敌意。 董策不知道马瘟到底有没有被遏制住,反正自从那几只猢狲入住了马棚之后,就病死了一头战马。 看样子,效果还是有的。至于其中的原委,董策也说不清楚,只能感叹造物之神奇了。心里却是暗暗定下决心,以后战马的数量增多,一定也要多弄一些猴子回来。 现下那空着的二十多匹马上,驮运的是家丁们的干粮和甲胄,现下家丁们都是一阵大红胖袄,并未着甲,只是手里握着武器,就连腰刀双插和弓箭都放在了驮马背上。大约两个家丁合用一匹驮马,如此一来至少每匹战马就能减重三十斤到四十斤,这是一个很不小的数目了,可以相当程度的提高整个队伍的速度。 一共九名斥候,除了左手边是甘河无需防备之后,前后右三个方向各自放出去了三人,远远探出足有三四里地去。就算是有敌踪出没,也可以早早的发现,及时穿戴甲胄应对。 只是有备无患而已,毕竟这个时候,哪里来的敌人? 董策胯下的那匹枣红色的辽东雄骏,体大毛长,比周围那些蒙古马大出两圈,高出一头去,自是顾盼生伟,理所当然的就成了这些战马里头的头马。它泼拉拉的跑在最前面,迈着轻快的步子,虽然背上驮着董策这个一百六七十斤重的大汉,却是丝毫不显得吃力。他旁边却是白忠旗,这位长随兼书记官骑着一匹黄骠马,浑身棉衣棉裤裹得严严实实的,落后了董策半个多马身。每到董策有事外出,而旁边又离不了伴当的时候,白忠旗的优势便显现出来了,他可以跟着董策,因为这位前马贼战斗力着实不弱,而且能吃苦受罪,而白墨却不成,只能留在磐石堡。若是上了战场,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拖累。 四一一 礼物 四一二 秘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二 秘道 家丁们脸上都涂了旱獭油,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只不过他们的眼神儿,却是时不时的从三个人脸上扫过。 [棉花糖] 队伍刚一出发的时候,有眼尖的就发现队伍中出现了几个生面孔,准确的说,应该是三个生人。 一个大约五十来岁的老者,两个不到二十的壮棒小伙子,那两个小伙子脸平鼻子大,看上去不像是汉人。三个人骑在马上,也不怎么用劲儿,就是拉着马缰两腿夹着马肚子,跟着战马起起伏伏的,看上去却是异常的稳当。显然,这三人的骑术都不错。 有的那记性好的就认出他仨来了,这可不是大人的家丁?就住在磐石堡旁边不远处,听说分了几十亩河边儿的地,父子仨人搭了几间茅草屋住着。 怎么他们出现在这儿了? 董策缓缓勒马,家丁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便纷纷减速,董策却是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用管,直接超过去就行。其实董策如此只是为了让自己从队伍的最前头回到队伍的中部而已。他其实很不适应这种冲在最前面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董策骨子里是一个很谨慎的人,深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因此便是规避危险。毕竟一般出了什么事儿的话,死的最早的肯定是冲在最前头的。 这倒不是他懦弱,若是有必要的话,董策可以亲临战阵杀敌,但是这个时候,就没什么必要了。 他往旁边靠了靠,来到了陆添丁三人身边,陆添丁三个赶紧在马背上哈了哈腰,恭敬道:“老爷。” 董策哈哈一笑,减缓了马速:“这一次,还真是多亏了你们,若不然的话,想找到那条孔道,怕是不容易。” 陆添丁笑道:“小老儿当初也是侥幸,却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董策点点头,指了指白音和乌兰巴日:“我看你这两个儿子,都是能干的,这次让他们杀两个人,见见血。等这次回来,就来给本官当家丁吧!” 陆添丁大喜,赶紧道谢,然后又是示意白音和乌兰巴日给董策道谢。若不是这会儿正在马上,怕是他早就要跪下磕头了。 却没成想到白音沉默了片刻,道:“老爷,对不住,让乌兰巴日给您当家丁吧 ,俺要给老爹养老送终。” 乌兰巴日却脖子一梗,也道:“不,你去给老爷当家丁,俺给老爹养老,俺地里的活计比你熟。” 这哥俩儿把陆添丁给气的够呛,他人情世故通透,可知道去董策府上当家丁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且不说每个月拿银子,顿顿大鱼大肉。更重要的是大人还这么年轻就身居高位,以后肯定也是前途无量,跟着他也是水涨船高!这是多大的好处? 他瞪眼怒道:“你俩都给我闭嘴,老爷让你们去那是天大的恩赐,你俩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老子还能动弹,自个儿养活不了自己么?” 白音和乌兰巴日给他一瞪,都是不敢说话了。 董策倒是没动气,却是有些好笑,怎么给自己当家丁整得跟送死似的? 他也有些喜欢这两个小子的憨直,淡淡一笑:“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当了家丁每个月拿多少饷银?能买多少粮食?可比地里刨食儿划算多了,还怕养不活你们老爹?” 白音和乌兰巴日对视一眼,齐齐高声道:“老爷,俺们干了!” …… 虽然没有刻意加速,但是四条腿终归是比两条腿要快的,而且磐石堡距离边关也不远。 时近黄昏,就已经来到了那绵延的群山脚下。 山不高,也就是几百米,怕是千米以上的都少见,也没见有多么险峻的,一眼望去,一片苍凉的黄。 在夕阳下的映照下,更显得穷山枯岭,格外的枯寂。 进入了山脉的范围,董策便让众人停了下来,而后陆添丁和白音乌兰巴日爷仨儿策马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放马跑开,远远的跑出去足有三四里地,分别向东西两个方向。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三人方才回来。 陆添丁道:“老爷,请这边走,寻到路了。” 董策点点头,一招手,带着众人随在陆添丁身后,向西北方向而去。 面前是一座约有二百来丈高的山丘,不高,但是很险峻,面朝南的方向是一片陡坡,董策估计了一下,怕是足有七十来度了,一般人是很难攀爬上去的。 众人顺着山丘的底部往前走,山上怪石嶙峋, 地上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说不得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这里当时人迹罕至,一眼望去,四野寂寂。到处都是半人高一人高的荒草,也看不清楚脚下的路,有的地方一旦进去,人马就都瞧不见了。 这不可避免的就影响了前进的速度,纵然陆添丁对这里一副很熟悉的样子,董策也是让家丁们纷纷下马,牵马而行。 唯有风声,仿若天地间就他们这一群人在郁郁而行。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终于艰难的绕过了这片的难走的乱石区域,绕过这座山之后,又往前走了一阵儿,穿过一个小小的山间谷地,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孔道。 一条从山壁中开出来,但非人力而为的孔道。 一般来说,想要出关,只能走大明朝修建的那些边关要塞,各个军堡,但是这里,却是分明有一条秘密的小路,可以通行。 不过一丈宽,入口乱石掩映,长草萋萋,若不是陆添丁把荒草给拨开的话,便是在此路过,也是不会想到这里就有一条山间小道入口的。这条孔道,能从山南通到山北,从大明的地盘通到蒙古人的地盘儿。 但是这条孔道,却是不在任何大明的边关地图,舆图典籍之中记载,甚至就连董策手中那一副堪称精细的大同镇北边关图都不例外。 这并不意外。 在大明和蒙古之间,是一片高高低低的群山,由无数山脉及其余脉组成,东西绵延不知以几千里计,南北宽度绝大部分地区却是只有几十里而已。上面当然也有不少的缺口,但是无一例外的,这些缺口上都建立坚固的堡寨镇守看护。不但是这些缺口,就连山脉上一些交通要道,河流穿山而形成的河谷,河流干涸而形成的孔道,在这些地方,大明也都修建了一些工程。或是军堡,或是火路墩,或是烽火台。 更何况,还有历代修建加起来长度超过十万里的长城分布在这群山峻岭之间,在此绵延而过,几乎堵住了每一条路,监视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但是,凡事总是有例外的。 出于种种原因,或许是有人遗忘了,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发现,这条小路并未有明军的人出没。 像是这样的小路,其实不少,一百里的范围内,两三条是有的,但是相对于这广大的 区域来说,也可说是非常罕见了,能寻到,就是一桩大机缘。 “走,咱们进去。” 董策翻身下马,牵着马艰难的越过入口的那一堆乱石,当先走了进去。 他并不打算耽搁时间,之所以在下午在带人出发,就是因为算准了时间。 傍晚时分到达山脚下,然后利用夜色的掩护穿过山脉。 在这边停留的时间越长,被发现的几率就越大。 而趁着夜色偷偷过去,则是可以把几率降到最小。 众人鱼贯而入。 和许多穿山而过的孔道一样,这处在若干年之前,分明也是一条干涸的河道,但是明显要窄得多,大约只有不到六尺宽,只能容纳两匹马并排而行。而且地上崎岖不平,山石和泥沙混在一起构成了高高低低的地面,在路上更是时不时的会出现一两块巨石。这石块非常之巨大,有的甚至把孔道给堵得只剩下一两尺宽的一条缝,只能一人一马经过。 看样子,这里在干涸之前哪里是什么河道?分明也就是个山溪的级别,而且估计还是很窄,很湍急的那种。 此时已经是入夜。 今夜天气还不错,正月十四,一轮圆月当空,月光铺洒下来,带来了微弱的光明,至少能够看出远处东西的轮廓。 看来似乎天公也作美,知道董策今夜要赶夜路。 董策坐在马上,看着这条孔道,心中似有明悟。 或许不是明军没有发现它,而是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驻守的价值而已。两边都是几丈乃至于是十几丈高的峭壁,这条昔日的山溪深深的把山体给割裂,导致峭壁的壁面非常之光滑,根本无法攀援。而孔道本身很窄,又有这许多大石拦路,只能通行人马,甚至连一些稍微大一些的辎重器械都运不过去。如此种种,导致通行能力极为有限,一天时间也未必能过去几百人。 若是对面的鞑子只想入寇,那几百人让他过来也就过来了,无所谓的事儿。 而若是双方几万人的大会战,那几百人又有个屁用? 但是这会儿,却是便宜了董策。 这等谷道,最是适 合董策这种小型的队伍来通过。队伍陆续进入了孔道之中。董策自然不会再在最前面,白音和乌兰巴日走在前头带路,而陆添丁则是在董策旁边。这条干涸山溪形成的孔道并不是直来直去的,有许多的拐弯,其中更有一些支流岔道。若是没人带路的话,说不得直接就要走到死路上去了。 四一二 秘道 四一三 缘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三 缘由 孔道只能容纳多则两人,少则一人并肩而过,前进速度可以说慢的令人发指,几乎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家丁们早就得了吩咐,都是低着头看着路默默的往前走,没有一个人吭声。就连战马也都上了辔头,免得它们发出声音来。而它们在进入孔道之前就喂了一次,因此倒是也不用担心伤了马力。 夜色笼罩下,只能听到一阵脚步声。 这条路,是陆添丁发现的。 陆添丁当初从板升城回来的时候,走的可不是正常路线。 按照正常思维的话,他应该一路往南,然后只要是找到大明的一处边堡或者是火路墩或者是遇到外出巡逻的大明斥候,那就算是安全了,便是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怀抱。但是问题是,在明朝末年这个畸形的时代,最好不要按照常理来推断一些东西。 如果陆添丁真的这么天真的话,那么他的结局便是被大明朝的边将给抓走,成为那边将的奴婢,然后下辈子就在奴役和痛苦中生活。 在正德朝和嘉靖朝的时候,朝廷和地方对这些南归逃人还真是重视,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壮年男丁,能活着从蒙古人的地盘儿上逃出来就说明了身体素质肯定不错。而且熟悉蒙古人的习俗,地盘,路线,甚至蒙古话都说的很好,而最重要的是,他们被蒙古人奴役虐待了这许多年,都是对蒙古人充满了深仇大恨。 这可不正是最好的兵员? 在正德朝,御马监之下,还有一直全都是南归逃人组成的军队,战斗力相当可观。 但是越到后来,朝廷对这块儿就越不重视,越加漠视甚至根本就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些人的存在。而正因为如此,南归逃人的地位就越来越低。到了后来,甚至南归逃人都会被抓成奴隶。因为他们身强力壮,抓了之后当奴隶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他们都是从蒙古人的地盘上逃回来的,当真是有大把大把的罪名可以随意安插,便是全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这些南归逃人又无处可逃,又无家可归,又无力反抗,只能任命。 而且他们在很抢手,因为根据边军这些年来形成的不成文的规定,谁抓到,便是谁的私产 其实陆添丁一开始的时候真的是这么天真。 当他带着白银和乌兰巴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到达虎峪口堡的时候,举起双臂满脸笑容的迎向了一队外出巡逻的明军斥候,迎接他们的却是冰冷的箭簇和那个边军总旗贪婪的笑容。 然后就又是三个月的奴隶生涯。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三个月之后,陆添丁和白音乌兰巴日瞅准机会,抢了三匹马逃了出来。那军将自然是不甘心,派人一路狂追,陆添丁仨人慌不择路,一路狂奔,发现拜托了追兵的时候,竟又跑到了蒙古人的地盘儿。不过原来生活在那里的一个小部落已经因为干旱而举族迁走了,这才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三人杀了一匹马,然后靠着那些马肉东躲西藏的,又是往南行来。 不过这一次,他们可没敢走大路,而是在山中躲躲藏藏的,专门拣荒无人迹的小路走。也是他们爷仨儿幸运,竟然真给他们发现了这条隐秘的山间孔道,穿过了明军的防线来到了汉人的地盘儿。 过年的时候,佃户们都来董府拜年,而董策则是招呼他们管饭。在宴席上董策问起他们得知陆添丁是南归逃人而白音乌兰巴日两个更干脆是蒙古人,当时他就动了心思。 要知道,这个计划可是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在董策的心中模模糊糊成形了的。 他要打劫范永斗出关的商队。 确切的说来,是破坏。 董策不知道阳和城中那一支庞大的商队到底是云到哪儿去的,但是他可以确定一点这些物资肯定是跟建奴有关系。而再从这一点仔细推算一下的话,不外乎就是粮食,烈酒,中原的绫罗绸缎,金银制品,精美器物等等。 这些年大明朝处于小冰河时期,日子过的很难受,连年大旱,粮食年年歉收,流民四起,战火纷飞。可以说,日后灭亡了大明朝流寇,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这该死的小冰河时代。而建奴在关外辽东,其实日子也不好过。辽东干旱也很严重,而且当年老奴杀无谷之人,一家人里头大半都给逼得要走到村口主动去领刀。三百万辽东边民给杀的所剩无几。 大肆杀戮不但给汉人带来了灭顶之灾,而且直接使得后金政权缺少了最宝贵的劳动力,大批土地荒芜,粮 食产量极度降低,粮价飞涨,不少真夷都给活活饿死,后金几乎都不用打,自己就要灭亡了。 但是南边儿的大明实在是太弱了,自从黄台吉登基以来,连续几次南下入寇,劫掠了大批的粮食工匠人口等等,再加上八大皇商不断的往那边贩卖粮食,使得建奴得以渡过难关,现在国力也在逐渐的恢复之中。 粮食,在建奴那边始终是最硬通,也是建奴最需要的货物。 而那些金银器皿,精致器物,绫罗绸缎等,则是在建奴的中上层贵族之间非常流行。 董策估计里面可能会有很多大宗的货物,根本不是他这支队伍能够携带运出来的,他打算哪怕是就地焚毁也绝对不给建奴留下。 这个计划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妄为,若是被人知道的话,真真是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范永斗范大官人不仅仅是后世的八大皇商,更是此时山西数得着的大商人,交游广泛,一张庞大的关系网里面不知道多少高官显贵。这事儿真要是暴露出去,刘若宰根本保不住他,那些大人物一根手指头就把他给碾死了。 但董策还是要做! 他有把握消息不会扩散出去,更是知道,若是这件事自己不做,怕是以后许多更需要大勇气的事情,也就没胆量去做了。 人生有时候便是如此,你一件难以决断的事情想的多了,退缩了,多半下一件事也会如此。久而久之,那就什么都别干了。 所以在从阳和城回来之后,董策便是询问他们知不知道山间人迹罕至的小路能够通往塞北的这件事可是万万见不得光的,一定要避开大明边军才行。他本来没以为能问出什么来,只是想着让这三人出来探查寻觅一番,却没想到陆添丁却又那般离奇的经历。如此一来倒是省了事儿了,董策便让他们前来再次确定探看,三人过来又重新把这条路走了一遍,然后回去禀报董策。 董策抬头望去,只能瞧见远处夜色下山峦高大的剪影,前方的路却是模模糊糊。 所幸白音和乌兰巴日记忆力很好,有他们的带领,虽然磕磕绊绊的,但是总归还是顺利的前进。 大约过了一个半时辰,董策估摸着也就是走出去了二十里,这个速度若是放在平地上,简直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但是在这山间,已经算是不满。 董策始终在低头赶路,一抬头,他忽然便是怔住了。 借着洒下的月光,他赫然看到,就在前面不远处,山峦的顶部,却是有一条蜿蜒的巨龙盘踞其上,东西皆有。而就在右前方大约是不到半里之外的那座山丘的顶端,屹立着一个高大的烽火台。 董策从未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见到这座盘踞北地的巨龙,竟是在这样的一个境况下。 这里的长城显然非常高大巍峨,就算是在这黑夜之中,仅仅借着月光也能看的很是清晰。董策没有夜盲症的困扰,甚至可以大致的看出,那长城外面都是包砖的,烽火台也是足有四五丈高,宛如巨兽一般蹲踞在山顶之上。 在这里,山溪骤然变得宽了许多,足有两丈左右的宽度,两边的坡度也变缓,形成了一处颇大的裂沟。因此在这里长城有一个断口,不过东西两边的边墙都挨得挺近。 显然,这里当初在修建的时候,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在陡峻的山峦上建起了这座高墙,外面包了砖,每隔不远都建起了烽火台。 但是现在,这里却是荒废了。 按照边军的规矩,烽火台夜间是一定要有火把照明的,不但要把墩台顶部给照的亮堂,而且周围也得透亮才行,这是为了防备敌人夜袭。每个烽火台,更有五到七名不等的墩军驻守。 但是现在这里,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烽火台里也没有火光透出来,可见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没有守军了。 至少陆添丁说他溜回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守军。 这对董策来说是个好消息,但是他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武备废弛,一至于斯! 又往前走了大约有三四里,这条孔道便是到了尽头,前面被乱石堵住,再也无法通行了。那条小溪的源头,兴许就是从这乱世之中流出来的。不过到了这里,两边也不是那么陡峭了,成了平缓的斜坡。众人纷纷牵马上去,这时候陆添丁带着白银和乌兰巴日往外走了一阵儿,很快便是回来,带着众人进了一条隐蔽的山道。 四一三 缘由 四一四 夜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四 夜宿 这条山道就更是难走,荆棘遍布,野草丛生,完全就是从野山沟里钻来钻去,有的时候甚至需要下到极深的冲沟里面,然后从另一头峰回路转钻出来。 [棉花糖]幸亏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季的话,稍微有一点儿雨水,怕是就得给淹了,根本无法通行。 如此艰难跋涉了一个多时辰,当再绕过一堵不算很高,但是非常陡峭的山壁之后,面前顿时便是一片豁然开朗。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缓坡,而在缓坡的尽头,便是广袤无垠的辽阔大地。 借着月光,一眼望去,苍凉高阔,无际无边。 地上一片一片都是枯黄的野草,似乎那闪烁着星月光芒的天空,在这里都低矮了很多。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董策看到此景,便无端端的想起这句诗来,在山包包里转圈了那么久,看到此景,他也是心怀大畅,不由得长长吁了口气。 只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他摆摆手,低声吩咐道:“都别大意,牵马步行,压低了身子,谁都别弄出什么动静儿来。” 命令一层层传递下去,众人纷纷低声应是。 家丁们牵着马,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往前挪动。所幸过了这片山,就已经算是塞外草原了,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枯黄野草,没多久,众人便是步入了这片草原之中,很快就隐没了形迹。 其实董策这般小心,完全诶有必要,这里距离守口堡已经是不近了,而且在夜间,是决然不会看到明军派出的探哨的。就算是给那些守军听到了马蹄声,怕是他们也会以为出现了察哈尔蒙古人的踪迹,第一时间做的就是严加戒备。 黑夜之中,道路根本无法分辨,只能寻到一个大概的方向。陆添丁带着众人往东北方向走去,在那里有一处小山坳,可以挡住寒风,适合宿营。 巧合的是,根据出守口堡之后的道路分布,董策推断出,范家的商队应该是往正北方向而去。如此一来的话,双方的距离是在不断接近中的。 往北走了不远之后,董策终于放下心来,在这里,已经是明军无法发现的区域了。他下令众人上马,虽然黑夜中也不敢 加速,但是速度还是快了不少。半个时辰之后,队伍终于赶到了陆添丁说的那处山包。 说是山包,其实不过是七八丈高,也就是个小土包而已。但是有这样一个地形,却是非常之管用,这处山坳东西北三面都给土包挡住了,只有南面开了个口子,如此便足以抵挡北地而来的寒风了。 进了这山坳之后,没有了那刮脸生疼的寒风,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董策也下了命令,让众人吃些东西,就地休息。 家丁们纷纷选了个地界儿,铺上毡子,靠在上面休息。 董策自然是不用自己操心,王通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就靠着小山包,铺好了毡子,请董策过去。 “呼……”董策往毡子上一靠,只觉得一阵浓浓的疲倦涌来。 算起来,这会儿已经是丑时,也就是凌晨的一点左右了。昨天下午大约是刚入申时从磐石堡出发的,这一路竟然走了有五个时辰。骑马一个半时辰辰赶了五十多里路,而剩下的时间则全是用脚量地,怕是走了也有五十多里的山路。 而且还是那般难走的情况下。 董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们,没人说话,多半都在安静的休息恢复体力,显然他们也是累得不轻。 对于家丁们的表现,董策还是很满意的。能够把这段路程坚持下来没人掉队,没人受不了,说明家丁们的坚韧和纪律性已经到了一个层次了。 夜色下,有咕登咕登的声音传来,还有咀嚼声。 这是家丁们在吃东西。 这一次董策知道需要在野外过夜了,但是他手头上实在是没有太多的东西,像是帐篷这等,那是一顶都没有。于是每个家丁只带了一条毯子,两椰瓢水,四张大油饼和两个鸡蛋。 董策也有些饿了,正想着,王通便是递过来一个椰瓢,一个油纸包,笑道:“大人,饿了吧?吃点东西?” 董策点点头,拿起椰瓢来喝了口水,椰瓢挂在马背上给冻了这么久,里面的水早就凉透了,喝了一口凉的咂牙,董策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众人走的时候刚出锅烙的香喷喷油滋滋的饼子这会儿早就邦邦硬了,这还是大伙儿把饼子放在怀里的原因,若不然怕是都咬 不动了。 该吃苦的时候董策也不含糊,一手拿着饼子一手拿着一个剥好的咸鸡蛋吃的满嘴流油,一点儿也不嫌弃。 吃完了他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饭食下肚,又休息了这一会儿,感觉便舒坦多了,僵硬的身子也有了活力。 董策其实是个很爱干净到了有点儿洁癖的人,放在平时,稍微脸上有些油汗都要立刻擦掉,他的处所,始终都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的。但是这会儿,他脸上还涂着厚厚的旱獭油,手上也是油乎乎的,却是毫不在乎。 在这个时候,也实在是没法子搞特殊的。 “让家丁们都睡下吧,把毯子裹得紧实一点儿,互相靠的近一些,最好跟马靠在一起,坚持这一夜。” 董策吩咐道。 这一次实在没有,也没办法带更多的物资,董策要的就是轻装简行来去如风。这会儿晚上也是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一条毯子当然不够,但是互相靠着再靠着战马睡去,就会好很多。 长久下去自然对身体很不好,但是睡一夜的话,都是火气旺盛的壮棒小伙子,却是没什么事儿的。 其实若是能生火就好很多,生一堆火,做一顿热饭,喝些热水,身子骨儿就暖和了。然后把火堆挪到一边去,在方才生火的地方睡觉,一晚上都会很温暖舒服。 不过对现在的董策来说,生火有些危险在夜里,隔着老远就能清晰的看到火光,想要不暴露踪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董策围着这里巡视了一圈儿,安排了值夜的人手,看着大伙儿都睡下,甚至有的家丁都睡熟发出鼾声之后,他才回了自己的地儿,裹着毯子躺下。身旁就是那匹高大的枣红马,它侧身趴着,大脑袋在董策脖子上亲昵的蹭了蹭,尾巴一下一下甩着,敲在董策腿上。董策身子挪了挪,仅仅靠着这老伙计,只觉得心里无比的安宁,很快便沉沉睡去。ps:马很多时候不是站着睡,而是侧着睡或趴着睡的。 ………… 夜色退去,第一抹晨曦从遥远的东方升起,天色还是青黑的,只不过少许鱼肚白而已。 也就是后世的五点多一点儿。 冬日的清晨,有些清冷。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范财宝眼皮子动了动,然后艰难的睁开,露出了一双茫然无焦距的眼睛。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上方看了好一会儿,又眨了眨,这才有了些神采。 范财宝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虽然已经坐了起来,但他还是有些犯迷糊,抱着怀里的毡子有些发呆。 这里是一处不大的空间,约莫有六尺方圆,应该是在一个小帐篷里面。帐篷也不高,若是站起来就要撞脑袋了,还得哈着腰才行。里面非常昏暗,跟黑夜也差不多。但是就这么小的空间里头,却是塞了足足六个人,人挨人人挤人的睡着,倒是不用怕冷了。 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毡,隔绝了潮气,上面人们盖得也是这玩意儿,保暖效果还不错。重要的是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头,光是放屁就能产生多少热量? 帐篷里头臭烘烘的,也不知道是臭屁的味儿,身上久未洗澡的异味儿,还是臭脚丫子的味儿,亦或是几种兼而有之。 虽说帐篷里头味道着实不好,但范财宝还是舍不得离开那暖烘烘的被窝儿。他又眼皮子打架,又想要躺下去了。 但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猛地挺直了身子,从毡子上拿过棉袄穿上,然后又从脚边儿摸过棉鞋来把脚塞进去。 昨天走了一天的路,出了不知道多少汗,棉鞋早就湿透了。范财宝昨晚上睡觉前把鞋子翻开了晾着,但是现下脚一伸进去,还是黏糊糊冰凉凉的难受。范财宝低低的骂了一句,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穿上了。 他可没带换的鞋事实上范财宝在家里也就这一双鞋而已他现在正祈祷着这双鞋千万别坏掉,也别脱线露出口子来。 如果露出脚趾头来,在这寒冷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当初他三叔就是随着车队出塞回来的时候鞋坏了,露出了俩脚趾头,结果没几天,就给冻得出了烂疮,等到到了家之后,这两根脚趾头也保不住了,就此成了残疾。这个帐篷里面就范财宝一个人醒了来,他也没叫别人,蹑手蹑脚的就撩开厚厚的毯子走了出去。毛毡刚一撩开,一阵刺骨的冷风便是冲了进来,范财宝打了个哆嗦,暗暗的骂了一句:“娘的,都过了年了,咋还越来越冷了?” 四一四 夜宿 四一五 营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五 营地 冷风也冻得帐篷里兀自酣睡的人打了个哆嗦,把身上的毛毡裹得紧了点儿,嘴里嘟囔了一声。( 棉花糖)范财宝哼了一声,不但没把毛毡放回去,反而站在帐篷门口扯着毛毡又把口子开的大了点儿。 过了片刻,他才把毛毡帘子放下,揣着袖子往外走。 外面还很暗,但多少已经有了些亮光,大致可以模模糊糊的看出一些东西了。 这里是一处平坦的空地,大约有十来丈方圆,空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像是范财宝出来的帐篷那样的,大约还是二三十顶,而在这些帐篷的中央位置,有一圈儿大一些的帐篷。而在这圈儿帐篷的宫闱之中,则赫然是一顶大帐。 这帐篷比范财宝他们住的少说也要大上个三五倍去,足有两丈方圆,一丈五六尺高,材质明显也要更好一些。 看着那顶大帐,范财宝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里面有恐惧,有痛恨,有愤怒。但这一缕眼神不过是转瞬即逝,接着,他的脸上就重新恢复了麻木。 这里,正是范家扎营的所在。 中间是一片方圆三四十米的空地,除了帐篷之外,在靠着东边的地方还搭了一个简易的马厩,里面传来一阵阵马的嘶鸣。而在空地的四周,却是围了一圈儿大车。这时候才能看出来,原来这些大车车前车后竟然都是各有一个钩子,这会儿正自勾连在一起。这些车体型很不小,也足有六七尺高,足足数百辆大车前后相连,构成了里外两道防线,就跟两道坚固的车墙也似,把营地给护的结结实实。 而且在这车墙上面,还有护卫持着刀在来回走动。 单看这营地,范家可就比董策那边要阔绰的多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范家远处塞外,说不定要走几个月,车也多,人也多,带的物资也多,自然就要准备的更妥善些。 这会儿虽然还很早,但是范家的营地已经是活了过来。 在那些略大一圈儿的帐篷里,穿着黑衣黑裤的商队护卫已经是纷纷打着哈欠迈着八爷步晃了出来,许是憋了一晚上的尿,不少人直接就对着空地拉下裤子撒了一泡热尿。顿时, 营地里弥漫着一股尿骚味儿。 撒完了尿,这些护卫便是纷纷走向那些小一些的帐篷这里面住的都是赶车的车夫和随队的伙计。 看见一个护卫走向自己方才出来的那个帐篷,范财宝脸上露出一丝窃笑。 果然,那护卫一进去,里面便是响起一阵喝骂声惊叫声和砰砰砰的闷响。 显然,有人挨揍了。 很快,那护卫便是把帐篷里面的人都给撵了出来,范财宝赶紧扭头就走,生怕他们看见自己。 范财宝是商队随行的伙计,说是伙计,其实就是打杂的。他们复杂搬运货物,傍晚下营地的时候负责搭建帐篷,伺候役马,砍伐柴薪,取水生火,烧锅做饭。而到了早晨,他们又得收拾东西,伺候役马,把大车装好,帐篷收好…… 他们是商队中地位最低的一群人。车夫只管赶车,商队护卫只管耀武扬威,而他们则是什么脏活累活苦活都得干。 范财宝拌了一大盆豆料,端着去了马厩,他是负责伺候这些役马的,倒是不用做饭什么的。那些做饭的最倒霉了,还得出去好远寻找水源,凿冰块运回来。若是水源离得远或者是凿冰不太顺利,回来做饭晚了,耽误了那些护卫爷们吃饭,说不得就是一顿打。 范财宝很是仔细的给马喂豆料草料。 他肤色黝黑,脸上已经有了一些风霜岁月的痕迹,下巴上也多了一些胡渣子,但还是能看出来,他年纪其实并不大。 实际上,范财宝今年才不过十七而已。 范财宝出身范家的佃户。 是佃户,而不是奴才,更不是家生子。 实际上,虽然家生子的名声不大好听,说不得儿孙几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见人,但若是能摊上一个豪门大户的主家,那日子过得还真是不错。 而佃户就不一样了,甭管是谁家的佃户,你是皇庄里的佃户还是乡间小地主家的佃户,其实日子都是差不多的。 尤其范家还是一个对待佃户不怎么良善的主家。 从范财宝的爷爷辈儿,他们家就是范家的佃户了,租了十五亩地,一亩水浇地都没有。 范财宝的爷爷辈儿日子过得还凑活,虽说范家的租子非常重,但那年头收成也还不错,除了缴纳租子之外,还能剩下些东西,有点儿余钱。靠着攒了这许多年,给范财宝他爹娶了媳妇儿,有了范财宝。 但是越往后,日子就越难过。 连年的大旱无雨,地里的收成越来越少,有的时候甚至是颗粒无收,但是范家的租子却是少不得的。虽说范家不是官府,却是比官府还要凶狠,在范家的大宅子里,私设了牢狱,只要是有交不上租子的,立刻就是给逮到牢狱里头一顿好打。 不少人进去了就没能再出来。 俗话说人命关天,但人命在范家眼中还真不算什么。 张家口堡以及周围那些军堡,都没有管民的县令等官员,只有武将,而周围的大片土地都是范家的,范家在那里的势力几乎比官府也丝毫不弱了。那些军将都让范家给喂得饱饱的,便是有人去喊冤,那也是没人管的。而且谁敢去喊冤,等着就成,没有个三五日,定要倒霉。 久而久之,再也没人去喊冤了,都是忍着。 不少人家已经是活不下去的,上吊的有,跳井得有,有的家里男人给范家打死之后,女人和孩子便给卖到别的地界儿为奴。各种凄惨,不一而足。 范财宝家还强一些,他爹是地里的好把式,虽说每年都是收成不好,但在他的精心伺候下,还是有些产出的。而他二叔,却是范家一家粮店的伙计,手脚勤快,嘴巴也甜,很得掌柜的喜欢。他在粮店里做活计,家里的租子就能免了,而且每个月都发银子,日子过得很是宽绰。他和范财宝老爹兄弟情深,因此每每拿出些钱来接济他,范财宝家价紧紧巴巴的,但总算强挨着活下来了。 在范家这些佃户里头,但凡是能在范家的店面里做事的,就算是有了一条很好的出路了。 但是后来有了那桩子事儿,他二叔两根脚趾头都没保住,走路都难,更别说做事了。按照范家的规矩,他是能找一个后人接替他的差事的,但是他二叔只有一个女儿,因此顺理成章的,这差事就落到了范财宝的头上。 不过想要接替去店里做事,还得范家一个专门管这事儿的管事同意才成。范财宝的二叔和老爹去管事那里说了好几次,一开始还让进,后来见了两人直接给打出来。两 家一合计,凑了十两银子的礼金去求见,结果钱收下了,人还是没见着。 总归就是不松口。 终于有一天,范财宝带着他娘去了,这一次,很久才回来。 他娘虽然快四十了,却是徐娘半老,很有几分姿色。那一次两口子回来之后,范财宝就知道了,他娘为了让他干上这个差事付出了什么。 从那天一直到范财宝随着商队出发,不过是两个月的功夫,以前从来不打女人的范老爹打了他娘八次。 那管事,就是现在不远处大帐里头的范介年。 范财宝狠狠的一拳垂在马厩的木梁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正好外面路过一个护卫,瞪眼骂道:“你他娘的找死啊?惊了马老子打不死你!” 范财宝赶紧一哈腰,脸上堆满了笑,连连点头道:“对不住,对不住,小的犯模糊了,再不敢了。您大人大量……” 那护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范家做关外的生意时间很长了,几乎每年都有几支商队要出关,因此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商队的伙计们各司其职,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效率非常高。没几个人说话,都在忙着手头的事儿。 就连那些商队的护卫,也都把他们的战马带出来,喂喂草料豆料,上好马肚带,马鞍子,溜达溜达,准备待会儿的赶路。 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天光大亮,太阳初升之时,商队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大车都给拆开,给役马上了皮套,随时可以出发。饭都已经烧好了,一阵阵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就连帐篷也都拆解开来,堆到了大车顶上。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瞧着中间那处大帐篷,等着开饭,吃完饭把灰烬一埋就能出发了。直到这时候,范介年才打着大哈欠从帐篷里走出来,他衣衫不整,睡眼惺忪的往外一瞥:“都备好了?成,吃饭吧,今儿个吃什么?”他问的自然是他吃什么,那两个守在帐外,青衫小帽儿的下人都是他带来的家生子,闻言赶紧道:“老爷,今儿个早晨准备的仓促,只有三个菜,溜肥肠,鱼香肝尖,牛肉汤,您瞧成不?” 四一五 营地 四一六 伺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六 伺机 范介年不耐烦的摆摆手:“凑活凑活吧,送进来。你们也快点儿,半个时辰以后出发。” 说着便是转身进了帐子,随之里面传出来一阵男人的淫笑,女人的惊呼哭喊声。 外面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有点儿不知道该说啥。 按照范家的规矩,出外走商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带女人的。人别人都受罪,凭啥你带着女人享福?而且也怕带的人嘴不严,泄露了秘密。 范介年从阳和城出发的时候也没带女人,但是到了守口堡,再离开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俩。据说这俩女人是守口堡刘守备宴请范介年的时候找来在旁边陪酒的,都是军户的家眷,良家女子。一听这个,范介年立刻就是眼睛一亮,这厮酷好人妻,再加上这俩女子虽然皮肤粗了些,眉眼儿却是漂亮的紧,二十上下,更有一股少‘妇’风韵。范介年死活把俩女人给要了来,当夜就大被同眠给弄了,之后更是带着到了商队。 至于怎么善后,那就是刘守备的事儿了,跟他可没关系。 …… 一个时辰之后,商队终于磨磨唧唧的出发了,范介年撒手不管,躲在车里睡大觉。 没准儿他昨儿一晚上都没睡。 虽说他当了放手掌柜,不过商队里面经验丰富的很多,都知道路怎么走,因此有条不紊。 商队缓缓北去。 而这时候,董策也给值夜的家丁叫醒了,从毯子上坐了起来。 一夜好睡。 跟战马偎在一起睡觉,再把毯子裹得近一些,虽说会冷,却也不是不能承受。到了太阳升起之后,阳光洒下,带来阵阵暖意,就更是把那一丝寒冷都给驱赶出去了,睡得很是香甜。 董策眯着眼看了看天时,估摸了一下,差不多是上午十点左右的样子。 其他人都已经起来了,正在吃东西遛马喂马,董策从毯子上一跃而起,双臂举起抻了个懒腰,浑身骨头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 他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是气力,精力充沛的紧。 给冷风一吹, 也是头脑清明。 战马看着块头大,也能承重,能奔跑,似乎是很皮实耐操的样子,实际上很金贵。吃的不好,喝的不好,睡得不好,都要出问题。常出现日行千里,不吃不喝神骏无比的宝马,实际上这也只能存在于已。真实的战马,哪怕是董策胯下的这等辽东良驹,快速奔行二百里左右,就要给生生累死了。 家丁们早就已经和自己的战马亲密的很,遛完了马,伺候完了战马之后方才肯坐下吃饭。 还是面饼子咸鸡蛋,不过比昨天更凉更硬了些。 董策也是吃的这个,吃完饭便是在队伍中溜达,跟这个说两句话,拍拍那个的肩膀,笑骂几句。他这等平易近人的举措,显然是很得人心,他走到哪儿,家丁们便都是围上去,抢着跟他说话。 有正事儿的时候严厉冷酷,半点儿容不得沙子,而在私底下,却是颇为的平易近人,没有太大的架子。董策的个人魅力也是维系这支小队伍战斗力的一个重要因素。 等到众人都吃完,董策又让休息了一盏茶的时间,然后才是下令出发。 队伍维持在中速,如此一来既保持了马力,又能确保是比范家的商队速度快上不少,从而来得及赶上。 陆添丁确定了方向,众人向着东北方向而去,根据陆添丁的回忆,从这里往东北十几里之后,便是一条往北去的大道。范家商队既然是出守口堡而北上,那么有八成的可能走得就是那条道。 虽说范家商队比董策等人早出关两天,但是那么庞大的商队,速度又能快到哪儿去?董策这行人可都是轻装简行,速度比他们快了何止一倍? 草原上本是没有路的,却又处处都是路,一望无际,一览无余,平坦的紧。但这只是看上去而已,实际上草原上也是有大大小小的深沟浅壑,也是有许多障碍难行,像是董策这种小队伍还好说一些,大不了就下马步行一段,过了也就是了。但范家的商队,如此庞大,如此笨重,可以想象着把一辆装满了粮食的马车从一条深沟里推出来要花费多少人力?那是何等的艰难? 所以他们必须要走大道。 这就能看出陆添丁的作用来,队伍里有这么一位熟悉关外情形地形的向导在,那可真是方便到了极点,做什么都是有种如 鱼得水的感觉。若不然的话,董策就算是有心思,怕也是无法黯然出关,无法在茫茫大草原上找到范家的商队。 董策又增加了探哨的数量,足足二十人被放出去当了探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探哨放出去足有十几里地。这些探哨编织成一道密密的大网,向着范家商队笼罩过去。一来是为了防备背后可能存在的敌人,二来则是可以保证一旦发现范家的商队,立刻就可以扑上去。 一路东行,董策也算是领略了这个时代的草原风光。 一句话,原始而荒凉。 前世的时候,他也去过不少次草原了,但多半都是为了旅游而去的,既然是为了旅游,那自然是要选一个好些的季节,去一个漂亮些的地界儿,如此才能心旷神怡。所以在他眼中的草原,眼前是一片遮天蔽地,无穷无尽的绿,翠意盎然。草原上灌木,青草,时不时可见一两株的矮树,共同构造成一片翠绿色的广袤天地。在这片天地中,隐隐可见一片一片雪白的羊群,宛若云彩一般在草原上飘过。 但是现在,这大明朝崇祯八年,冬日未去的草原。面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黄,枯黄色的荒草,枯黄色的灌木编织成这一色彩。时不时的可见一条条河流,基本上都已经干涸,露出了干裂的河床,上面一道道给冻得硬邦邦的大口子,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嘴。 显然,干涸对草原的影响更加严重。因为游牧民族生活习惯就是逐水草而居,完全是靠天吃饭。他们的生活生产方式也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是汉人一样在一个地方定居下来。连年的大旱,使得这片区域内的蒙古部族已经完全消失,全都迁到别的地界儿了。 但是和后世一样的是,这里的天空还是那般的湛蓝,天地还是那般的高阔,似乎天都变得矮了,让人触手可及。 身处在这般天地中,只觉得胸中情怀激荡,颇有壮怀激烈,豪情万丈欲要击剑而歌之感。 其实刚出关的这一段,气候地理和关内也没什么区别,少的只是百姓而已。真正的草原,还要更往北百里之外,从那里在向北去,才是真正的大草原。 大草原并不是一片平坦的,这里也有山,当然,都是那种绵延不长,也不算高的矮山。山上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人迹了,长满了高大的树木。苍松,红松,柏树,白桦,一片片覆盖其上。 枯黄的草丛中,灌木丛中也生长了不少的野鸡野兔子之类,被众人惊动,纷纷从隐身的地方窜出来,惊慌失措的四处乱跑,支愣着短短的小翅膀扑棱棱的乱飞。 家丁们也不理会它们,若是回来的路上说不得还打一些野味儿解解馋,但是现在,却是有要事在身。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董策看到了那条向北而去的大道。 这里明显是时常有商队经过的,道路上寸草不生,说是大道,其实不过是‘走的车多了,自然就形成了道’而已。完全就没有经过任何的修葺,只有大约一丈四五尺宽,地面上也是坑坑洼洼的,比关内的官道差了何止一筹? 董策驻马停下,往北看去,前面道路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忽而向东,忽而向西,看上去曲里拐弯儿。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这条道存在的意义就是了规避一些难走的地方不是铲平那些低端,而是要绕过去。 王通翻身下马,仔细看了一下地面,指着其中几处道:“大人您瞧,这车辙印是新的,那些大车刚刚过去不久。而且这地面给冻得这般结实都能留下车辙印,可见车上的货物非常沉重。” 董策点点头,沉声道:“传令,所有探哨收回,只留两部,一部两人,在大部队南方十里之外,守备有自南来之人。另一部,三人,往北而去,一旦探得商队踪迹,万不可暴露,立刻回来禀报。” “是!”自有家丁领命而去,不多一会儿,探哨便是给纷纷招了回来。 队伍继续往前,还是维持在中速,也就是一盏茶时间之后,便看到了路边不远处,临着一个海子,旁边的地面上有着大大小小的坑,一看就知道那是扎帐篷的时候木头插进地面留下来的。董策趋马过去看了看,周围那一圈儿,车辙的印迹格外的深,而且很明显,是围成一个圈子的,就像是一道围起来的城墙一样。而在圈子里面的一边,马粪格外的多。 董策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他看着那一圈儿圈子,脑海中仿若是看到了那些大车头尾相连,构成了一道坚实的车墙。这一道车墙不是很高,也不是很厚,但在这道草原上,就是无法逾越的一条障壁。就算是董策的家丁队,也是短时间内打不破的。更别忘了,那些商队也有数目不少的护卫,他们若是躲在车墙的后面,怕是家丁队拿他们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若是要硬干,伤亡 定然是小不了的。董策顿时是脸色一变。 四一六 伺机 四一七 贼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七 贼人 他本来计划是发现了范家商队的行踪之后便远远的跟蹑在背后,然后等待他们扎营,深夜全都入睡之后再行偷袭。( 棉花糖)如此一来轻轻松松便是可以将这些睡梦中惊醒毫无战斗力的人屠戮一光,而且黑夜保证他们就算是有什么人侥幸活了下来。也根本就不知道董策等人长什么样子,是什么来路。 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计划不得不更改了。若是等他们安营扎寨的话,那董策估计自己是打不下来的。或许说需要耗费相当的人手损伤才能打下来,如此一来的话,就很不划算了。董策麾下每一个人都很宝贵。 董策沉思片刻,又去看了看那海子,立刻心里就有了决断。海子大半都干了,但是最底下还有点儿水,冻成了厚厚的坚冰,冰上也有开凿的痕迹。 而且从这个样子看来,他们对关外非常熟悉,知道哪里还有海子尚未干涸,可以扎营取水。 但是这样就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并不会快到天黑的时候才扎营,而是会在到了下一个海子的时候就扎营。 那时候,可未必天黑,自己也未必能追的上。 如果真让他们给扎了营,估计又得等一晚上。且不说带的吃食饮水够不够,多了这一晚上,就不知道多出多少变数来。 董策立刻招来陆添丁,问道:“你可知道,往北最近的下一个海子,在多远之外?快马加鞭多久能到?” 陆添丁想了想,又叫来了白音和乌兰巴日这两个本地的土著问了问,这才慎重回答道:“大人,小老儿也记得不是那么真切了,但差不多是在五十里之外。” 董策听后,脸色稍霁,沉声道:“传令下去,加速,全力奔行。” “是!”众人纷纷应道。 这个时代,快马加鞭同时又不想对战马造成极大损伤的话,维持在一个小时二十里左右的时速,差不多就是一个极限了。就算是维持这个速度,时间一长,马也是受不了。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其实也不过是时速三十多里不到四十里而已,每匹马的结局都是给生生累死。 五十里,大约一个时辰多点儿就可以到,董策看了看天色,现在正是午时,到了那儿的话差不多是是刚到申 时。而根据营地里留下来的痕迹,范家的商队差不多是一个半时辰之前出发的,以他们的速度,估计申时范家的商队还到不了下一个孩子。 家丁队滚滚向北而去,董策的判断果然没错,不到半个时辰,前面的探哨便是回报,已经发现了范家商队的踪迹,就在五里之外。 董策嘴角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低低自语道:“范永斗,你卖国卖祖,迟早有一日,我要将你千刀万剐。就从今日起吧!这不过,是一个小小打的教训而已。范介休,你当初抓我手下拷打之时,可曾想过今日要付出如此代价?” …… 庞大的商队在草原上缓缓行进着,就像是一条巨型的蠕虫在一抽一抽的缓缓向前抽动。 在旁边不远处,一队骑士纵马而来,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大声笑闹着。 为首的那人二十五六岁,一身皮甲,正是范介樯。他手里握着腰刀,上面还淋淋沥沥的滴答着鲜血,而马鞍子旁边,却是挂了好几只野鸡挤野兔子,手里还提着一只獾子。 看来他们方才是去打猎了,而且成果还不算少,至少范介樯这里不少。 旁边一个护卫笑嘻嘻的恭维道:“大哥真是好样儿的,那箭射的叫一个准,喝,一箭一个,就没见有失手的。尤其是最后那一箭,直接从眼珠子里头射进去,外头的皮毛就没损半分。若这不是兔子,换成一条雪狐狸,那皮毛可就能卖了大价钱!想当年,俺……” 这护卫是猎户出身,有事儿没事儿便爱显摆他过去的经历,什么射过多少狐狸,什么射死过一只老虎之类的,众人自然是不信的,而且听了这么多遍,耳朵都生茧子了。 见他又要开吹,旁边一个护卫赶紧打断他:“得了,得了,赶紧别扯了,知道你五年前也是这么一箭射死了一只狐狸,可惜你弓力太大,结果把那狐狸后颈给穿了个洞,没卖出大价钱去,咱不说成不?大哥箭法也是你能比的?” 之前说话那家丁给堵得满脸通红,怒道:“我自不敢和大哥比,却敢和你比,如何,咱们有空儿比划比划?” “得了,得了,犟什么犟?”范介樯摆摆手,淡淡笑道:“要说方才那几箭,我都不在意,但是方才那一刀,嘿,一刀砍过去,就知道跟以前不大一样,心里那爽利……” 他微微抬头,轻轻吁了口气:“你们不明白的!” 众护卫自然不明白,不过却不妨碍他们大拍马屁,范介樯都是笑呵呵的收了。 范介樯是范家人,但是却是范家远支,要称呼一声少东的话,他们自己都叫不出来,又实在是不知道该叫什么,只好一声大哥了事。 等他们回到商队,范介樯把打来的猎物扔给了负责做饭的伙计,让他晚上给烧几个好菜,便是回了自己的位置范介年的马车旁边。马车里传来一阵阵男人女人的淫笑**声,听的范介樯心里火烧火燎的。他也是精力旺盛的青年,听了这声音哪里受得了?只不过范介年的女人他可是想都不敢想,两人名字虽然只差一个字儿,但地位可是天差地远。 “这狗日的,迟早死在女人身上。还有这些浪蹄子,昨日还要死要活的哭闹,今日就给弄得爽利了?脸也不要!” 范介樯心里狠狠的骂了几句。过了好一会儿,才是强逼着自己把心思转到商队身上。 他虽然才二十六,却已经是往来关内外十年的老手了,这条路一年总要走个三两遍,早就已经是烂熟于心。他估计了一下,大约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下一个海子了。那个海子更大些,理当也有水。 队伍前进的速度,其实一直是范介樯在控制着,他要保证到了扎营的时间,正好是附近要有海子。太快了不行,马受不了,太慢了也不行,没时间安营了。他对这个时间控制还算是满意,到达海子的时间正好是傍晚时分,如此一来,便有足够的时间在入夜之前准备妥当。要知道,现在可不比夏日,不但海子的水干的剩不下多少了,而且都封了冻。那么马匹可不能直接嚼冰块儿吧?总的下人们凿了冰块用大锅融开再晾凉了才能饮马。光是这个事儿,就得耗费多少时间?所以提早扎营是必须的。 更何况,队伍里还有那么一位难伺候的主儿? 正想着,马车的帘子掀起一角,范介年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老七,还有多久到下一个宿营地儿?老子这一把骨头都给颠的快散了?” 这自然是在问范介樯,范介樯在他兄弟里面排行第七,因此许多关系比较近的就喊他老七。不过范介年这么喊,他怎么听都觉得里头满满的都是瞧不起的意思。 “你是给那两匹胭脂马颠散了吧?” 范介樯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却是一片恭敬:“少东,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他娘的,真慢!”范介年骂骂咧咧的把帘子放下,接着车里面就又是传来了女人的叫声。 范介樯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心中不甘的情绪几乎要把胸口给憋得炸开,几乎要忍不住一刀那几个狗男女给砍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骁勇能战,我熟知线路,我还会女真话,蒙古话,我跟建州贵人打交道应付自如!这个狗日的呢?见了建州人恨不得当条狗一般,屁也不会一个,只知道在女人身上耍威风?我哪一点不胜过这个废物?凭什么就要被他骑在脑袋上拉屎尿尿?凭什么?凭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范永斗的侄子?” 他用了好大的气力才算是把这股气给压下去。 正在这时,忽然远处有几个骑兵亡命般的向这边全速奔来,范介樯看了,先是一怔,然后便是脸色一白:“有情况?” 果不其然,那几个放出去的探哨大声嘶喊道:“有贼人,有贼人!” 然后范介樯便是听到了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紧跟在那些亡命蹿回的探哨身后响起,范介樯极目望去,便看到了在那些探哨后面,跟着出现了一道黑线,向着这边快速奔来,很快便是越来越大,能看出来,分明就是不知道多少骑兵。 马蹄践踏大地,腾起烟尘无数。 忽然,那几个跑在前面的探哨发出一声声惨叫,纷纷从马上滚落下来,而后面那些骑士,不少都做了一个收弓的动作。 显然,这几个探哨是给后面的贼人射死了。 “啊,杀人了!” “贼人来了!贼人来了!” “四哥,你咋能死啊……四哥……”…………商队顿时停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进,看到那些纵马而来的贼人,听到自己人被射死的惨叫声,伙计和车夫们立刻惊慌失措起来,他们一个个口中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有的还有亲戚是刚才给射死的探哨,这会儿抹着眼泪放声大哭。 四一七 贼人 四一八 杀戮进行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八 杀戮进行时 局面顿时是一片混乱。 范介樯呆呆的坐在马背上,脸色苍白如纸。 周围惊慌失措的叫喊和声嘶力竭的哭号传来,但他就像是没听到一般。 他也慌了。 这个突发事件,完全出乎了他的想象之外,一时间让他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这么说或许会有些荒谬,因为毕竟这支商队是走口外的商队,既然走口外,不在大明的势力范围内,而严格来说,这里也不算是蒙古人的领土。在这种地方行走,做好被抢劫的准备,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理当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才是。 但事实并非如此。 范永斗交结大明官员,同时给建奴提供这么大量的物资,因此在建奴那里也是非常说得上话,可以说是分量颇重。分布在大明和蒙古交界的群山荒原之间的土匪盗贼无数,但是敢于打劫范家,同时有这个实力打劫范家,却是没有多少。自从三年前一支劫了范家八千匹丝绸商队的土匪被大明边军剿灭之后,这条道上就再也没有敢打范家主意的人了。 远远地看到范家的旗号,那些土匪毛贼便是退让,这是这片地面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一个道理。 但是竟然,竟然有人这般胆大妄为,竟然敢打劫范家商队?而且来人显然不止是想打劫而已,看他们射杀探哨,这是丝毫没留情面啊! “吵吵啥,吵吵啥?他娘的,你们这帮下三滥,吵吵个屁啊?害的老子……” 范介年探出脑袋上骂骂咧咧道,但是当他的眼睛扫过远处滚滚而来的那些骑兵,顿时是血色尽无,眼珠子一下子就瞪圆了,然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有贼人?有贼人?” 那声音,就像是被一棍子抡飞的野鸡。 然后他又是冲着范介樯恶狠狠吼道:“范介樯,你个废物,你怎么分派的人手?为何被这些贼人冲到这么近前才发现?回去之后我要跟大伯说,停了你的差事,让你全家喝西北风儿去!” 一串串恶毒的咒骂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他两条胳膊神经质也似的挥舞着,浑身都在哆嗦,声音中已经是带上了浓浓的哭腔,自己却浑然未觉。 “ 等你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范介樯却是被他的辱骂给惊醒了,他眼神冰冷的瞪了他一眼,淡淡说了一句,便是策马向前走去。 范介年先是一怔,然后便是满脸不敢置信的尖叫道:“你怎么敢,范介樯,你竟敢跟老子这般说话!我要弄死了……” “给老子闭嘴!”范介樯忽然回身狠狠的骂道:“待会贼人杀进来,都得死,你放心,贼人杀你之前,老子先把你给宰了!” “你……” 范介年大怒,刚想再骂,一接触到范介樯那冰冷的眼神儿,却是心中一冷,再也不敢说话了。 他忽然明白,在这种时候,自己相对于范介樯来说才是个弱者,他是真敢杀了自己!这个时候,还是别招惹他为妙。只不过怨毒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情,他心里暗暗发誓,回去之后定要把范介樯整治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会儿范介樯可管不了他想什么了,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在商队中来回奔走,大声的命令着众人如何行事。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人们不自觉的就会需要一个主心骨,这会儿都是纷纷听令,按照范介樯说的去做。 …… 董策双腿用力的夹着战马,收了手中弓箭。 方才那几个商队的探哨,其中一个就是他射死的。 他在追上了商队之后,却是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带着人绕到了商队的前面,躲在必经之路的一个土丘后头,准备伏击。结果没想到商队中也有能人,派出来的也有探哨,发现了他们。 既然被发现了,董策也不再遮掩,直接就带着人杀了出来。 胯下战马急速奔行,他身子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的,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商队。 商队一片混乱,人们纷纷慌乱的惊呼,有的人还在手足无措的四处乱窜,这种情形,早就在董策的预料之中。他们毕竟是商队,是平民而不是军人,若是这会儿还能保持镇定那才是怪事。 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大约还有八百多米的样子。 这点儿距离,骑兵转瞬即至,商队根本就来不及进行防御了。 这一次和之前伏击六棱山的山贼 不一样,那一次是迎战,而这一次则是主动出击,所以战术自然也应该不同。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笑,里面满满的都是嗜血的味道。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哥萨克骑兵刀,高声大喊道:“兄弟们,杀!一个不留!” “杀!一个不留!” 跟在董策身后的家丁们纷纷纵声大吼。 他们脸上也满满的都是嗜血和兴奋,因为接下来将要上演的这一场杀戮盛宴而兴奋无比,血液在飞速的流动着,身体里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愉快的呻吟。 他们才不管面前的是谁,董策也根本没跟他们说过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只知道老爷要杀这些人!这就足够了。既然老爷要杀的人,那就是该死之人。老爷要我们杀谁,我们就去杀谁! 杀光就成了! 耶律斡里和尤其如此,他眼睛赤红,手中熟铜锏不断的挥舞着,嘴里发出一声声无意识的怪叫。 董策时刻都在观察着商队的变化,现在既然商队没有来得及把车墙建好,那么这场战斗,他就已经是稳胜了,只不过是损失多少人手的问题。董策不想让自己的手下多死一个人,所以战斗的方式还需要时刻做出调整。 他看到一个骑士在商队中来回奔走着,大声的喊着什么,离得远了,董策也听不真切。 但是这骑士理当是在商队中颇有地位威望,他喊过去一遍的地儿,秩序便是好了不少,在他的吩咐下,那些赶车的伙夫,随车的伙计都躲在了车上或者是车底下,而一群骑士则是围住了中间的一块,形成了一个防护阵型。 董策看了这安排,也是点点头。这骑士还是比较理智的,他把那些没有战斗力的车夫伙计给撵到车底下去并不是为了保护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别添乱。若不然的话,这些手无寸铁之人给自己等人一冲,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这些商队护卫。护卫们会给冲得七零八落,而作为一个武装集体,一旦失去了周围同伴的依托给撕裂开来,立刻就失去了大半的战斗力。 做出这个布置,看来这骑士对他手下的战斗力还是很有几分底气的。 只是这商队人太多了些,而且也太混乱了点儿,人挤人人挨人成了一大坨,秩序非常混乱。< b/> 这样的布置,正好是中了董策下怀。那些伙计车夫什么的还好说,就算是跑也跑不了,两条腿的岂能快得多四条腿的?用不多长时候,就一个个的追上给宰了。就算是给他们跑了,现下已经是出关百多里,周围都是荒无人烟之地,他们这些人又哪里能活着回去?但是他就怕这些有马的商队护卫跑,若是他们跑了,就未必能追上了,而且人手也未必够。 “好,不跑就好,我就喜欢你这种想要硬拼的对手!比硬拼,你拼得过我?”董策先是哈哈一笑,接着脸色便是变得狰狞。 在距离商队还有大约五六十米的地方,他高高举起手来,家丁队顿时便是齐刷刷的往前冲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在商队所在的道路的东北方向,是个缓坡的阳面,比道上高了不少,正好是俯视着商队。现下距离已经离得很近了,董策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外围的护卫形成了一个面向着自己这边的大圈,而内里则是挤成一大坨的车夫和伙计们,最里面人群簇拥中是一辆马车,董策估计,那范介年便在马车里头。 人群最前方,一个穿着皮甲的青年正坐在马上,手里还握着一把出鞘的刀,他的打扮穿着明显比周围的护卫好很多,显然就是首领一类的人物了。 而在这个距离,范介樯也已经是能够看清楚董策带的人数了。 大略一数之后,他立刻便是心中大定,因为他数来数去,面前这些敌人的数量也绝对不会超过五十人,而自己手下这些商队护卫,却是足足有八十多骑! 五十对八十,谁能赢?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所以他本来已经沮丧的心情立刻变得好转起来,整个人都充满了自信,只觉得精气神儿立刻便恢复了。至于双方的战斗力差距,则是被他自动的给忽视了。 他走商的经验丰富,战斗的经验却是几乎为零,根本就没想到对方有可能是百战精锐而自己这边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董策的家丁队当然还称不上是百战精锐,但是商队的护卫也未必及的上乌合之众。而且董策等人停了下来。也被他认为是对面这些贼人胆怯了,看到自己这边的人手而胆怯了正在估算是不是还要打。他心里又有些后悔,方才可是把范介年给得罪的狠了,怕是他不会放过自己,可该如何是好? 四一八 杀戮进行时 四一九 屠杀的味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一九 屠杀的味道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回过身来冲着内圈的人群大喊道:“都别慌张,别慌张,但凡长了眼睛的都自己看看,他们才多少人?咱们多少人?一人吐口水也把他们给淹死了,他们若是赶来,我定要让他们尸骨无存!你们看看,他们都停下来,这是不敢跟咱们打了!” 还别说,这些商队的车夫伙计又有多少见识?给他这么一说,再一看确实是这么回事儿,顿时都安定了不少。有的人还冲着董策那边唾沫星子四溅的破口大骂。 范介年一直瑟瑟发抖的躲在车厢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儿,这会儿也掀起帘子一角来往外看,顿时那一刻扑通扑通乱跳的心便安定了不少,暗自思忖这条命怕是保住了。然后立刻就是想到方才范介樯给自己的侮辱,低低骂了一声,心里寻思着回去怎么地好生整治他。 范介樯心里却是想着,若是能不打还是不打的好,毕竟只要打起来就会有伤亡有损失,回去不好交代。他想了片刻,便冲着董策这边扬声道:“不开眼的贼人们,看看这面大旗,我们可是范家的商队!赶紧过来赔礼道歉,一人留下一只手,我便饶了你们,若不然,到时候来的就是大军了,定要将你们扫荡,一个个的打杀了,死的干干净净!” 董策等人听了,不由得都是瞠目结舌。 这些人,狂妄至此,见识浅薄至此,愚蠢至此! 董策冷冷一笑,发号施令道:“王浑,你在左,王通,你在右,你俩各自带着本队包抄过去,防止他们逃跑,尤其是那些有马的护卫。先别忙着进攻,本官先试探试探他们有无弓箭,若是没有,便再杀进去!” “是!” 两人应命,带着本队家丁出去,向着商队的两边包抄过来。 风中隐隐约约带来了只言片语,范介樯并没听清楚董策说的什么,不过一看到两队人马现在包抄过来,他便是再蠢,也知道这些贼人是要打了。他顿时心里一惊,但是紧接着,心中便是升腾起一阵阵难以遏制的怒火! “娘的,这些贼人不对头儿!”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他看清楚那两队包抄过来人马的穿着,方才他没注意,现在却是看得清楚,这些人身上穿的,分明便是大明朝边军的棉甲! 青缎铜钉布面甲! 这样的战甲,范介樯并没有,但是他不止一次的见过,大同宣府两镇边军的将领家丁们穿的基本上都是这个。前两日在守口堡的时候,还见过不止一次呢,范介樯岂会忘了! 这些人,并不是马贼,而是大明朝的边军!穿着棉甲,更说明他乃是边军精锐! 他顿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难不成范永斗事发了,朝廷派大军来围剿他们?一想到这个可能,他顿时心中充满了绝望,浑身都止不住的哆嗦起来。他自然知道范永斗干的这些事儿都是要抄家灭族的勾当,不过这些年勾连建奴也没人管,他们的胆子都大了不少。可是此时发现朝廷大军在此,心里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些年,他们最畏惧的便是这一日。 真要是朝廷大军的话,那也干脆别抵抗了,投降说不定只是一死,若是敢还手,怕是要牵连家人了。 不过他转念又是发现了不对若真是朝廷大军的话,何须这般鬼鬼祟祟的?直接过来要他们全都跪地投降就是了…… 范介年抻着脑袋看着杀过来的‘贼人’们,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董策可不管他们这些鬼心思道道,他一摆手:“下马步射!注意,先射那些有马的护卫。” “是!”跟着董策留守原地的毅字都众家丁纷纷应是,从马上翻身下来,留了一个人当马桩子,其他人纷纷向前一步,一字排开。 董策却还是坐在马上,他也是张弓搭箭,拉开一个满圆,轻轻吁了口气,松开了手。 这个动作,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大箭几乎是转瞬即至,似乎这边董策刚松开弓弦,那边大箭便是狠狠的插在了一个护卫的脸上。这一箭,正好是射中了那人的腮帮子,锋锐的箭簇轻松的便撕裂了肌肉,斜斜的,狠狠的钉进了他的脖子,竟是从脖子的另外一边儿露出了箭簇。 箭簇锋锐。血迹殷然。 他立刻发出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捂着伤口重重的洞马上摔下来,在地上打着滚来回的嘶声惨叫着。 随着董策这一箭,似乎是拉响了号角,家丁们纷纷张弓搭箭射去。有了第一次伏击那些六棱山山 贼的经验,他们已经可以自己把握节奏感,不需要都头一步步的下命令来指挥他们的动作了。 他们伸手,从双插中抽出一支大箭,搭在弓上,然后拉满,控住弓力,然后松手。 动作娴熟无比。 一阵蹦蹦蹦的弓弦响动的声音传来,其中还夹杂着尖锐的破空声。而几乎是在声音响动的瞬间,大箭就已经射到了商队众人的眼前。 所谓声响人倒,便是如此。 这边声音一响,你就该死了。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左右两翼包抄的勇字都和忠字都也都纷纷下马步射,顿时,三面四五十十支大箭随声而至,狠狠的钉在了商队这攒成一大坨的人群之中。 现下家丁队距离商队众人不过是四五十米而已,两翼还要更近一些,在这样的距离上,弓箭可以轻松的钉进厚厚木板里面将近一寸深,更别说是对付这些大半只穿着棉袄的商队护卫了。 这些人站得这么密集,根本就不用瞄准,直接射过来就行了。 一个商队护卫正在指着董策等人大声笑骂着,但是他的动作忽然凝滞了,一支大箭狠狠的射中了他的胸膛。厚厚的棉袄根本毫无作用,大箭深深的射进去了足有半尺多深,撕开了他的棉袄,撕裂了他的肌肉,正正的钉进了心脏里面。 只是瞬间,他的胸口便是有大量的血渗出来,把那一块儿的棉袄都给染黑了。只是棉袄本就是黑的,因此还看不大出来。 被射中了心脏要害,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便即死亡,尸体从马上掉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他趴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的鲜血涌出来,殷红了地面。那支大箭正好尾部着地,这么给一砸,顿时又往里头刺进去一大截,几乎要从后背穿出来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大量的伤亡便是出现。 在这个距离上,大箭的威力非常可观。而且他们站得又是如此密集,四十多支大箭,几乎无一落空。 不过是第一轮箭雨,商队的最外围便是倒下去了二十多个人,他们多半是被射中了胸口和咽喉脸面这一类的要害,这等地方被射中,几乎是没有活下去的可能的。 范介樯实在是没有任何的临阵 经验,他其实早就应该想到的,如果对方不是马贼而是官军的话,又岂能没有配备弓箭? 大部分人当场便是死透,有一部分战士还没死,他们口中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再也维持不住坐在马上,从马上摔下来,在地上打着滚儿。鲜血从中箭的地淋淋沥沥的洒出来,在地上洒下大片大片的鲜血痕迹,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生生的惨叫,仿佛是一把把尖刀,直接刺到人们的心里,听的便是心里一阵阵的哆嗦。 范介樯其实并不笨,相反,他很有些精明,今日之所以昏招频出,无非便是因为以前实在是没见过这等阵仗。早在董策放第一支箭的时候,他便是心中一颤,一翻身就从马上跳下来,躲到了密集的人群中。 几乎是他翻下来的同一时间,一支大箭狠狠的射过来,钉在了他后面那人的鼻子上,这一箭几乎把鼻子给削去大半个,更是狠狠的钻到肉里去。那人一声惨嚎,从马上摔了下来。 看着捂着脸在地上翻滚哀嚎的那人,范介樯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收紧,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若是方才我没翻下来那咋办?那现在死的就是我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口中喃喃着,脸色一阵煞白,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彻底把他给淹没,让他呆呆的坐在地上回不过神来。 董勇庆轻轻的吁了口气,在他的视线中,方才被他瞄准的那人给射中了胸膛,这会儿在地上翻滚着,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董勇庆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是让他有些诧异的是,他现在很平静,呼吸很平稳,动作也没有变形,不紧不慢的又从双插里抽出一支箭来,搭在了弓弦上。虽说从一开始练箭起,老爷就教导要沉稳心神,才能射的准,但他觉得不是这个原因让自己如此平静。 上一次他表现很好,所以这次当马桩子的就不是他了。 “这些商队护卫,还真是弱啊!杀起来还没前次那些马贼爽利,这就要乱了?” 董勇庆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来,他立刻便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这么平静,或许因为已经是过来人了。都杀了好几个了,再杀几个,又有什么? 不单单是他,其它的家丁明显也跟第一次觉得时候不一样了,他们从容了 许多,动作也完成的很规范,正是因为如此,保持了很高的效率,几乎是箭无虚发。这就是历练的好处,以后时间长了,他们会更适应这种味道。战场的味道,更确切的说,是屠杀的味道。 四一九 屠杀的味道 四二零 酷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零 酷烈 两轮射箭下来,外面那一圈儿的商队护卫已经是死伤过半了,而他们死了之后这个大圈露出了不少缺口,使得里面躲着的车夫和伙计们也死了不少。 如果说六棱山贼是乌合之众的话,那么现在眼前这些人就连乌合之众都不如,至少六棱山贼还有几分血勇,他们却可以说是平民,见了血就不知道该如何的平民。他们了口中纷纷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喊,更是哭喊声响起,一个个你推我搡的都想往大车后面躲,还有的则是死命的往车底下钻。他们面对董策这些人时候表现的如此懦弱,但是这会儿在求生时刻,却是一个个表现了非一般的勇气和力量,只要是面前有挡着的人,就死命的将其推到,然后在身上重重的踩过去。有的人给推倒在地,瞬间就有无数只大脚直接给踩在身上,立刻就给踩得筋断骨折,内脏碎裂,吐血而亡、 亡命逃窜的不光是车夫和伙计,那些之前还真是嚣张跋扈的护卫们也是给吓破了胆,他们也就是能唬唬平民老百姓,真遇上军队根本就是屁用都不管。有一个护卫想要往车底下钻,但是车底下已经有人了,他根本挤不进去。他狠狠的往里头踹了两脚,里面那人发出一阵阵痛呼,却是死活不挪,反而是抓住了他的脚,让他没法再踹。 “他娘的,你找死!”这几乎为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狠狠的骂了一句,抽出刀来便是往里头刺去。 里面的痛呼变成了惨叫,这护卫感觉自己似乎吃攮进了那人的肚子里面,咬着牙连续几刀下去,刀上已经是鲜血淋漓。感觉到那人已经不动了,这护卫又狠狠的踹了几脚,身子一缩,钻了进去。 范介年在车厢里蜷成一团,吓得面色苍白,瑟瑟发抖。他根本就不敢掀开帘子看,只听外面的声音,就知道情况不妙。在他旁边,奢华考究的马车车厢里,还有两个女人,都是二十来岁,颇有姿色,不过这会儿却是衣衫不整,她们也来不及整理,抱在一起嘤嘤的哭着,满脸都是恐惧。 看到商队的混乱,董策不由得哂然一笑,就这等战术素养,心理素质,给他们再好的兵器也是屁用没有。 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还是高估这些人来,本以为范家行走口外这么多年总有些真本事,没想到如此不堪。 董策不想再墨迹了,他要尽快结束战斗, 还得打扫战场,然后在天黑之前撤走。 “杀!” 董策一扬手中河朔大枪,发出一身低吼。 他双腿使劲夹马,胯下的辽东神骏几乎是一瞬间速度便是加到了最快,像是一支离弦之箭一般极快的向前冲刺过去。他内里穿了锁子甲,外面还是那套铁阀甲。尽管他后来从镇河堡仓库中得来的那几套全身铁甲更厚更重,防护性能更好,虽然足有七十斤重但以董策的体格也完全负担得起。但他还是选了那套打磨的铮亮,银白色的铁阀甲,这件铠甲,于他而言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银甲闪耀,不外如是了。 董策一马当先,在他两侧,家丁们纷纷端平了手中的骑兵长矛,簇拥在董策身旁,向前杀去。 整个阵型,宛如一个三角形的箭簇。 闪烁着寒光。 当董策带着人杀进来的这一刻,战斗就已经是结束了。 或许说,屠杀正式开始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两翼的两个都也是杀了过来,不过王通比较谨慎,他留了一半儿的人手在外围巡伺,防止有人逃跑。 数十米的距离,转瞬即至,董策这个箭头狠狠的撞进商队的人群之中。 他双臂一振,手中大枪便是挺得笔直,像是一根最坚硬的铁棍一般,狠狠的砸在了一个人护卫的脑袋上。董策手中成年男子手腕粗细的上好白蜡杆子抡在脑袋上,其力道绝对不逊色于一根铁棍,那护卫顿时给砸了个脑浆迸裂。他的脑袋整个的炸裂开来,红色的鲜血,灰白色的脑浆,混成一片,喷溅的周围到处都是。就好像是这个人凭空矮了一截一般。 董策手中丝毫不停,手腕一抖,那硕大的枪头便是一拧,整个枪身成了一个圆弧,枪尖狠狠的刺进了另一个人的喉咙。那人穿着青色棉袄,大约四十来岁,一脸的老实憨厚,手里还拿着一根鞭子,看样子理当是个车夫。只是此时,他的脸完全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了,脸上满是鲜血,让他显得狰狞可怖。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再恐惧了。 董策一枪刺穿了他的脖子,然后打马略略向左前方一转,便是顺势把大枪给抽了出来。这一枪在他的脖子上制造了一个极其巨大恐怖 的伤口,几乎把整个脖子给切断,鲜血从伤口中巨量的涌出来。本来喉咙被刺穿的话,涌出来的应该是粉红色的血沫子,因为鲜血里面存在着大量的空气。但是这个伤口实在是太大,大量的鲜血涌出,直接把那些血沫子给冲掉了。 他扑倒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还没有死透。但是接着两个硕大的马蹄便是重重的落了上来,把他的后背给踩塌,里面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董策策马略略转了个方向,然后大枪割断了他左前方那人的脖子。 这人就像是给最锋利的刀狠狠的砍了一下一样,半个脖子都断了,脑袋往一边耷拉下来,和脖颈子只剩下不厚的一层皮肉连接着。 董策咬着牙,瞪着眼,口中发出一声声的怒吼,不多一会儿的功夫,手底下便是沾染了不少人命。他杀的这些人,多半都不是护卫,但是在此刻董策的眼中,只有敌人,没有平民和护卫之分。 反正从他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开始,这里所有商队的人,都要死!无论是不是平民,谁都不能活下来!否则若是泄露了消息的话,等待董策的,就是灭顶之灾。 董策现在的实力,还远未达到能够对抗范永斗所可以动用的庞大力量的程度。 在他旁边的家丁们,双手握住骑兵长矛,在撞进了商队人群的一瞬间,几乎都是刺透了一个人体。有的力道太大,手抓的太稳,甚至还刺透了两个人。 比如说董勇振。 骑兵长矛刺得如此之深,仓促之间根本就拔不出来,不过遇到这等情况,家丁们丝毫没有慌乱,在训练中,这样的情况不知道出现了多少次。实际上,在此时欧洲有许多国家,骑兵长矛本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为的只是在双方接阵的那一刹那,大量的杀伤敌人,造成损伤而已。甚至在接触到敌人的同时他们就会放手,免得巨大的力道挫伤自己的手臂,只是让长矛靠着惯性刺穿敌人。 家丁们立刻就舍弃了骑兵长矛,转而从腰间拔出哥萨克骑兵刀来,雪亮的刀锋反射着阳光,耀花了人的眼睛。 然后他们便是举起长刀,向着面前的敌人狠狠的砍去。 家丁们没有董策的力道和枪术,也没有那么娴熟的控马技巧,所以对他们来说,在这人群密集的战阵之中,使用短一些的骑兵 刀效果会好很多。 商队的人已经完全傻了,根本没人敢反抗,也没人有这个反抗的意思,他们只是亡命的奔逃,四处乱躲,但是这么巴掌大的地儿挤了这么多人,哪里又有地方能给他们躲,给他们藏了? 他们完全失去了任何抵抗的勇气。 实在是躲不过了,便是闭着眼大声嚎哭着,引颈就戮。 面对这样的对手,每一个家丁都是一台高效的杀戮机器,每一抹刀锋的挥洒,都是带起一片血色的光芒。鲜血飞溅,在太阳的照射下,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杀戮场。 至于耶律斡里和和王浑这些用熟铜锏,大斧这一类重武器的莽汉,更是杀的红了眼,手底下的人命怕是比董策还要多。 三路齐进,家丁队合围,就像是一台血肉碾压机,缓慢但是坚定的往前行进,收割着人命。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盏茶,也许是一刻钟,或者是半个时辰。当董策横着一枪把面前敌人整个脑袋削去一半儿之后,猛然发现,自己面前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面前就是高大的马车了,而面前这个敌人,软软的倒地,在紧挨着马车车轮的地界儿,尸体已经堆了足有三四尺高。 董策再回首看去,这里距离自己方才杀进商队众人之中的那里,不过是区区十来米而已,而就在这自己身后这十来米的范围内,至少倒了有一百七八十具尸体。如此数量的尸体堆积在如此小的一个区域内,当真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让人看了都是不由得眼角抽搐,头皮发炸。 尸堆如山!巨量的鲜血从尸体中涌出来,汇聚成了一道小河,鲜红的小河。这条血河足有三四尺宽,顺着地势向着东南方向哗啦啦的流去。而这一块儿的地面,那本来在冬天给冻得坚硬无比如夯土的地面,现在却是变成了一片烂泥地,马蹄子踩进去再拔出来便是沾满了泥水。红色的泥,红色的血水。 四二零 酷烈 四二一 目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一 目的 场中一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家丁们都坐在马上四处看着,从激烈的厮杀陡然变得平静,耳边的惨叫声喊杀声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有点儿让他们不适应,眼神都是有些茫然。 他们似乎还在搜寻着敌人的踪迹。 声音似乎都消失了,但是家丁们因为体力几乎耗尽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些商队护卫们失去了主人战马不安的嘶鸣,偶尔有没死干净的人发出的惨哼声,提醒着众人,一切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家丁们杀人都已经杀到手软了,要知道,杀人其实也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尤其是人的骨头,很硬的。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场中除了他和家丁们之外,唯一剩下的就是一辆马车。那辆马车里面时不时的还能传出来一阵哭声,里面似乎还带着牙齿打颤的声音,显得很是诡异。 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打了个眼色,董勇振便是驱马向前,一把把马车的帘子掀开,然后伸手一抓,从里面出一个人来狠狠的往地上一掼。那人摔在地上,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当他睁开眼看到这满地血尸的时候,就更是吓得浑身哆嗦,口中发出惊恐的尖叫,身子一个劲儿的往后退。但是他一伸手便是发现入手绵软湿热,顺着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手伸进了一具死尸的肚子里,那死尸肚子整个给豁开了,里面的肠子内脏全都流了出来。这一手,竟然直接摁在了一坨青肠子上! 难怪会如此绵软温热。 他呆呆的看着,脑海中竟然还冒出来这么一句话,哪怕是在他最恶心,最恐惧的噩梦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等东西,一时间竟是给吓呆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从地上窜了起来,但是脚底下一软,接着就是摔倒。他抱着脑袋发出一声声不明含义的凄惨叫声,叫了一阵儿,竟是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董策看的分明,这厮便是范介年,不过这会儿他只穿了一件小衣,身上沾的都是鲜血内脏肉末脑浆之类的,跟个神经质似地在那里尖叫着,满脸的恐惧绝望,嚎啕大哭,哪里还有初见时候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不过他分明是还没看到董策,只顾得哭喊了。 “老爷,这里还发现了俩女 人!”董勇振掀开马车帘子,嘿嘿笑着冲董策道。 这一下大伙儿都看的分明,里面那俩女人姿色还都颇为不错,二十来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她们身上衣衫不整,露着大片肌肤,两女看到这么多大老爷们儿一起看过来,又是恐惧又是害羞,赶紧扯被子把自己捂在里头。 这个动作引得周围哄笑声一片,里面充满了**的味道。 “这两个女人该如何处置?”董策拧了拧眉头,沉声道:“董忠康,董忠庸,你俩人把这马车赶到一边去看管起来,别动手动脚的,明白么?” 董策这么一说两人便都想起阳和城的那破事儿来,都是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里去,赶紧没口子的应着。 “王通,你带着二十个人清点财物,看看里头都有什么东西。” “王浑,你带着五个人搜寻还有没有活口,先别杀,让他们把车赶过来,都赶到这里,堆成一堆。对了,有一个穿着皮甲的年轻人,似乎还是个头头儿,方才给我抡了一记,应该还没死,寻到他带过来。” “耶律斡里和,你统计伤亡,人手不够的话,你们去赶大车。” “董勇振,带着这个孙子,跟我过来。” 一条条命令吩咐下去,众人立刻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各司其职有条不紊。 [棉花糖]董策则是策马向着不远处的一个土丘而去,董勇振一把提起范介年,紧跟在后面。 到了那土丘后面,确保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不到这边之后,董策翻身下马,让董勇振把范介年扔下,便把他也给打发出去巡伺。 他要好生审一审这范介年,范介年带着商队出关这事儿,董策心里一直觉得是有点儿蹊跷。范永斗是勾连建奴的,也就是说,他的货物,最终流向的地点,肯定是辽东的建奴地盘儿。若是要去建奴的地盘儿,走张家,走蓟镇,都是很容易,离得也很近,没多远就到了。 但是为何范介年这些人要走守口堡?岂不是舍近求远?若是说这边募集粮食容易的话,张家口堡那边理当也是不难。 难不成这些物资是运给蒙古人的?似乎只有这一种解释了,要知道,建奴为了拉拢一些蒙古部落,可也是花了不小的代价。之前几年每年都有商队出关,估计为的就是这个。 />但是董策总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有一件盛事,自己以这种方式,恰逢其会,硬生生的跻身其中。 “范介年,咱们又见面了,你可还认得我么?” 董策轻轻一笑,骑兵刀的刀尖儿轻轻点了点范介年的脖子,在他脖子上划开了一个小伤口。 “别杀我,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范介年却像是给狠踢了一脚的兔子,双手撑着地往后挪去,惊恐的看着董策,口中一个劲儿的带着哭腔求饶。只是他的眼睛虽然看着董策,却是毫无焦距,显然现在还没缓过劲儿了。 董策撮了撮牙花子,用刀背在他脸上重重的敲了一下,顿时范介年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一颗牙也给敲掉了,疼着他捂着脸一阵叫。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呆呆的看了董策好一会儿,忽然尖叫道:“是你?” 董策笑眯眯道:“没错儿,就是我,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范介年看到了董策身上的铠甲和头顶的明盔,失声叫道:“你是朝廷的人,你是边军将官?” 董策依旧是笑着点头。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跟我们动手?你是什么官儿?把总千总还是守备?还是参将?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我是范家的人,张家口堡范家的人,我大伯就是范永斗范大官人,跟你们宣大总督也说得上话的!你赶紧把我放了,若不然我大伯一张帖子送到宣大总督府上,立刻就把你给打杀了!”一听到董策是朝廷的人,范介年立刻来了精神,他瞬间满脸潮红,激动地向着董策吼叫道。 董策不由得都怔住了,没想到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人。 他还在笑,但是笑容已经变得冰冷,他嘴角微微上翘,满满的都是酷厉:“范介年,看来你还没认清现在的情势,老子知道你是范家的人,也知道你是范永斗的什么人!既然敢杀了你范家的人,劫了你范家的商队,还会怕你们?告诉你,便是范永斗在此,老子也是一刀宰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等着范介年低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信不信老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你疼的只想求死?” 这一声吼彻底的让范介年惊醒过 来,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猛地意识到了眼下的处境,方才一瞬间涌起来的那嚣张像是见了阳光的雪狮子,立刻消融了。他惊恐绝望的看着董策,牙齿一阵阵的打颤,就像是面前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鬼。 “说吧。”董策慢悠悠的道:“你们这次去哪儿,有什么目的?都说清楚。” 范介年眼中猛地燃起希望,立刻道:“我说了你就能放了我?” 董策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你没得选,你若不说,我现在便杀了你!” 范介年又是打了个哆嗦,他可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在董策的目光下连片刻都没坚持住便低下头,诺诺道:“我们这次去,目的地是归化城?” “去归化城,去那里作甚?” 董策有些诧异。 崇祯五年三月,黄台吉率大军第三次远征察哈尔林丹汗,传令归顺后金的蒙古各部速率部来会。四月,科尔沁、札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阿鲁科尔沁、翁牛特、阿苏特等部的长老台吉等大会于西拉木伦河岸,总兵力达到十万。四月下旬,黄台吉率领大军越过兴安岭,驻守都埒河。当夜,镶黄旗两个蒙古人偷马逃出,将大军压境的消息报告给林丹汗。林丹汗已经被后金打的一点儿胆气都没了,当下便欲率部撤至漠北喀尔喀,但喀尔喀三汗与他不和。于是林丹汗率领所属十万之众,西奔库赫德尔苏,渡黄河到达鄂尔多斯。黄台吉分兵三路穷追林丹汗达四十一日,一路狂撵,五月下旬进驻呼和浩特,得知林丹汗已南渡黄河而去。遂停止追击,经宣府、张家口返回。途中收拢了林丹汗所遗部众数万人。在离开归化城之前,林丹汗还不忘在成吉思汗陵前举行仪式,宣称自己为全蒙古的“林丹巴图鲁汗”。刚在老祖宗面前夸完嘴,就带着察哈尔、鄂尔多斯等部众,移动成吉思汗之陵,西渡黄河至甘肃之外大草滩。 四二一 目的 四二二 惊人的真相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二 惊人的真相 现在林丹汗正率领他的部众在大草滩之外永固城准备过冬呢!说是等待时机,重整旗鼓,准备东山再起,实则就是看看后金要是没有再来打的意思,那就回去。( 棉花糖) 此时的蒙古,早就已经远远不是成吉思汗时期那支天下的无敌大军了。 根据前世的历史,若是董策记得不差的话,崇祯七年的夏天,四十三岁的林丹汗应该是已经死于一场天花病,现在察哈尔部正在争权夺势的内部斗争中。 而在追击林丹汗未果之后,皇太极大军在凯旋之际,索性把堂户宏崇、房舍错落有致的归化城一把火烧了。 现下归化城正是一片白地,去那里作甚? “去那里做什么?”董策不动声色,冷冷问道。 “我也不知道。”范介年摇摇头,既然已经开了口子。他便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道:“大伯只交代我去那里,说是那里有大金国,啊不,是建奴的大军在那里等着。直接把粮食运过去交接就是了。” “建奴的大军在归化城等着?” 董策拧起了眉毛。 真话假话他还是分得清的,现下范介年既没胆子也没必要撒谎,可是建奴在归化城,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南下大明继续劫掠?可是不应该啊,年前他们刚撤走没多久,而且现在刚过了年,大明朝也是穷的紧,百姓官府手里都没多少余粮余钱,就算是来抢也抢不到什么东西。按照建奴的习惯,他们喜欢秋后过来。秋高马肥,一片空旷,天气也凉爽,骑兵编制极多的建奴战斗力可以发挥的淋漓尽致。而且秋粮收上来了,一抢一个准儿,捞的盆满钵满。 再说了,若是要南下大明,也不应该在归化城驻足啊,直接来抢就是了?建奴也不傻。 那如果不是大明的话…… 董策问道:“你们这次主要运的是粮食?有多少?” 范介年点点头:“一千五百石!” “一千五百石粮食?”董策也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冷笑道:“你们这些该死的狗贼,对待建奴倒是挺大方啊!” 一千五百石粮食,折合后世几乎是相当于的三十万斤了,足够一支三千人规模的军队敞开了肚子吃喝一个半月之久了。 范介年瑟缩着,低头不语。 一千五百石粮食……建奴大军在归化城……目标应该不是大明…… 把这些线索穿成一串,董策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董策忽然脑海中如闪电掠过一般,瞬间一亮。 他知道那些建奴大军在归化城是做什么了! 董策深深的吸了几口大气,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如果不这样的话,他生怕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情绪,要大吼大叫出来。此时他身子在轻轻的颤抖着,心脏扑腾扑腾的乱跳,血液流动加速,面色都有些潮红。 这个消息,实在是让他激动莫名! 董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接触到了自己这一世人生扭转的一个关键点。 崇祯五年,天聪六年,黄台吉虽把林丹汗撵的背井离乡,但林丹汗所部实力未损,在甘肃大草滩养精蓄锐,以期卷土重来。而林丹汗黄金家族后裔的身份,依旧有着极强的号召力,在蒙古诸部中,对他忠心耿耿者不在少数。 于是崇祯八年也就是天聪九年,黄台吉便命多尔衮率精锐远赴大草滩,肃清残敌。 多尔衮这一行非常之顺利,先是遇到林丹汗之妻囊囊太后及琐诺木台吉来降,又趁大雾包围林丹汗之子额哲所部,使人劝其归顺,双方盟誓而回。 此次出征,多尔衮不费一刀一枪,便出色地完成了黄台吉的交代。而更具重大意义的一件事则是,多尔衮从苏泰太后那儿得到了遗失二百余年的元朝传国玉玺,其玺“交龙为纽,光气焕烂”,后金得之,使黄台吉就有了一个正统的名头,也因此就有了日后称帝的根据。 其实,林丹汗真是挺悲催的,先是给黄台吉赶出了自家传统的地盘儿,这叫侵夺其土。一路跑到大草滩之后,更是气病而死,这叫谋害其命。而估计更让他的在九泉之下气的无法安宁的一件事便是,他和黄台吉这般血海深仇,结果他死了之后,他那些女人们不但不想着给他报仇,反而一个个的都带着钱财百姓牧民牲畜,投奔了他的那些仇人们了。这些女人不但带来了户口奴隶牲畜,更是把 自己也扔到了那些人的床上,给林丹汗的仇人们舔沟子,唆卵子,日日前门寻幽,后庭夜放,吹箫弄棒,不亦乐乎。 估计林丹汗泉下有知,定要再气死一次不可。 崇祯七年八月,林丹汗刚刚病死没多久,他的一位遗孀,八大福晋之四芭德玛瑙伯奇福晋,率先归顺满清。芭德玛瑙伯奇福晋,乃是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名巴特玛·,亦作芭德玛瑙,蒙古阿霸垓部塔布囊博第塞楚祜尔之女。芭德玛瑙伯奇福晋统管窦土门万户斡耳朵,故又称窦土门福晋。归顺了没多久,黄台吉便娶窦土门福晋,这位也就是后来的淑妃。 当然,在娶之前,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外加臣子一遍又一遍劝谏的。好似他若是不娶这个女人便天理不容一般。 在黄台吉纳娶窦土门福晋后不到一年,崇祯八年,后金天聪九年三月,八大福晋之首的囊囊太后娜木钟率领一千五百户部众来归顺。 囊囊太后,也就是日后建奴的懿靖大贵妃,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名娜木钟,又一名为德勒格德勒,蒙古阿霸垓部台吉、后封郡王额齐克诺颜之女。娜木钟初嫁蒙古察哈尔林丹汗,为其多罗大福晋也就是正室大福晋,为林丹汗的八大福晋之首,称“囊囊福晋”,在蒙语中囊囊就是汉语中“娘娘”的意思。她统管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崇祯七年夏,林丹汗在甘肃大草滩病死。次年,她生下林丹汗的次子,也是遗腹子阿布鼐。 四月,八大福晋之三的苏泰太后,带着她的儿子、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即林丹汗的继承人,又率一千户部众来归顺,并献上历代传国玉玺。苏泰太后也就是苏泰福晋,乃叶赫那拉氏,名苏泰,叶赫部德尔赫礼台吉之女,统管哈纳土门万户斡耳朵,故又称哈纳土门福晋。 随同囊囊和苏泰两位尊贵太后前来的还有林丹汗另两位侧室福晋俄尔哲依图福晋、苔丝娜伯奇福晋,及林丹汗的妹妹泰松格格等。她们的到来,让黄台吉和诸王贝勒们欣喜若狂,因为这不但给他们送来美女,还带来了众多的家产人口及牲畜财帛等。 当林丹汗的遗孀陆续归顺,局面逐渐稳定下来之后,就是向肥羊下刀的时候了。 黄台吉先后娶了窦土门福晋巴特玛·和囊囊大福晋娜木钟;其从兄济尔哈朗娶了苏泰大福晋这俩人其实本 来还有些关系,苏泰是济尔哈朗当时刚去世不久的继福晋的妹妹,后来济尔哈朗被封为和硕郑亲王,苏泰也被册封为和硕郑亲王之和硕大福晋;其七兄阿巴泰娶俄尔哲图福晋;其长子豪格娶苔丝娜伯奇福晋。 又将高尔土门福晋赐林丹汗属下寨桑祁他特车尔贝为妻。 二兄代善娶林丹汗之妹泰松公主,黄台吉还把他与大福晋哲哲所生的次女马喀塔公主许配给林丹汗的长子额尔孔果洛额哲,崇德元年完婚,同年,额哲被封为察哈尔亲王。 也就是一两年的时间,这些女人就给黄台吉的兄弟子侄们给瓜分了。 能成为林丹汗这个最后一代蒙古大汗的福晋,这些女人的姿色总归是不太差的,黄台吉他们不但得了美人儿,更是得了莫大的好处奴隶,牲口,户口,财物。真可谓是里子面子都有了,这一招用的不可谓是不高妙。 镇压叛乱者、战胜敌人,将他们连根铲除,夺取他们所有的一切;使他们的已婚妇女号哭、流泪;骑乘他们的后背平滑的骏马;将他们的美貌的后妃的腹部当作睡衣和垫子,注视着她们的玫瑰色的面颊并亲吻着,吮她们的**,蜜色的甜蜜的嘴唇,这才是男子汉最大的乐趣! 看到建奴的上层对成吉思汗这句话领悟的是颇为深奥的。 当然,现在不过是崇祯八年,天聪九年的正月,除了窦土门福晋已经给黄台吉收入房中之外,其它的那一切还都没发生。 这些粮食,应该就是给在归化城驻军的多尔衮准备的,不过也有可能多尔衮现在还没到归化城,毕竟现在还很冷,辽东和大草原上尤其冷,多尔衮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领着军队出来挨冻,而根据董策的记忆,在崇祯九年的三月是囊囊太后主动来投,也就是说,说不定那会儿多尔衮才到归化城。 这也是比较靠谱的一种推断,毕竟北地的春天来得晚,而三月份,正在春草发芽之前,前一年的储备已经消耗殆尽。此时应该正好是草原上饥荒最严重的时刻。董策深深的洗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既然恰逢其会,那就不能错过时机,董策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利用这件事使得自己获得最大的好处,若不然,岂非可惜? 四二二 惊人的真相 四二三 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三 地 还好现在不过是正月中旬,其中还有差不多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这段时间,一定要利用好了。 思忖良久,一个恶计划终于在董策的脑海中成形,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面似乎都带着权力和‘欲’望的味道。他很清楚,这件事一旦成了,那自己便是鲤鱼跃龙门,一下子就进入了一个新的高度,新的层面。 其实之前董策的升迁已经是到了一个瓶颈期,他没有什么新的功劳,而且他太年轻了,以刘若宰的官位也只能把他提携到这一步了,再往上,则是无能为力。当然,对于其它人来说,这等年纪有这样的地位已经是极为难得,只需要交好上官,不出纰漏,一点点儿的往上爬就是了。但问题是,董策没有时间,若是一点点往上爬,那么等大明倾覆,天崩地裂的时候,还不知道能爬到哪儿去呢! 但是这件事运作好了的话,那就…… 正思忖间,背后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董策回头看去,耶律斡里和大步走来,一手提着一个人。那两人也都是青年汉子,不说多魁梧,但一百三四十斤总是有的,这会儿给耶律斡里和提在手里,却像是抓小鸡子一般轻松。 他走到近前,把两人往地上重重的一摔,指了指左边那个,笑道:“老爷,找出来了,这厮叫范介樯,据说还是范永斗的一个远房亲戚,是这一次商队护卫的头领。” 他又拿脚尖儿踢了踢右边这个,道:“这厮叫做范财宝,也没死,哭着喊着说要见您,咱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就给带来了。” 范介樯抬头看着董策,赶紧又低下头,眼中脸上满满的都是恐惧绝望。 便是这个人,率先泼洒了一轮箭雨,杀伤无数,又是他,带着人狠狠的杀进来,把这里变成了血肉屠场。而最让他感到悲哀和心丧若死的是,当他发现董策杀到面前的时候,他的本能竟然不是挥刀抵抗,而是往群里以钻,只想着逃跑。但是跑都跑不掉,被他一抡便是给打飞了。 范介樯果然没死,董策那一枪刻意的避开了要害,只是打碎了他的肩胛骨,这算不上什么致命伤,只不过很疼就是了,他这会儿抱着肩膀面色惨白,黄豆大小的汗珠一滴滴的落下来,不单是因为紧张害怕,还有疼的。 同样没死 的还有范财宝,他也算是机灵,一开始就躲到了一辆大车底下,之后就捂着脑袋也不敢看外头,也不敢听,结果还真让他躲过去了那一场杀戮。不过最后还是没能逃过,让家丁们给翻了出来。 “哦?”董策看了那范财宝一眼,见他面色黝黑,年纪倒是不大,便笑道:“你为何要见我?” 出乎董策预料的是,这个看上去地位很低的年轻人此刻却是异常的冷静,他忽然跪在地上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看着董策大声道:“老爷,俺知道你一定会杀了俺,但是俺求您,能不能让俺死前还个愿?” 董策来了兴致,笑问道:“你要还什么愿?” 范财宝脸上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他一指范介年,恶狠狠道:“俺要宰了他!” 范介年怕董策可不会怕他,立刻手狠狠的一砸地面,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你闭嘴。”董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向范财宝道:“说,为何。” “俺是范家的佃户,俺叔是商队的伙计,后来他残了不能做了,本来这差事就该俺承下来。可是范介年这腌厮就是不松口,最后,最后占了俺娘的身子,俺才干上了这个伙计……”说到这里,范财宝声音里头已经是带着哭腔,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范介年,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道:“俺那一日就发下誓言,有朝一日,定要亲手把他给宰了,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范介年也被范财宝那冰冷刺骨的语气和恶毒的话语给吓到了,他嘴角一抽搐,脸色更是煞白了几分,没忍住重重的咽了口唾沫。 范财宝又是跪在地上磕头:“求老爷成全。” 范介年满脸紧张的看着董策,生怕他答应了。 董策听了,轻轻地吁了口气,他深深的看了范财宝一眼,却是没有应承下来,只是一摆手,淡淡道:“耶律,把他呆下去吧。” “是。”耶律斡里和应了一声,提着范财宝领子便是往外走,范财宝徒劳的挥舞着手臂,口中大声恳求着。 声音逐渐远去,看着范财宝被带下去,范介年心里也安定了不少,感觉自己活命的机会似乎又高了一些。 董策又转向了范介樯,问道:“你在范家,是什么身份?” 范介樯低着头不说话,董策嗤笑一声:“都到了这份儿上还要死扛?说罢,你若不说,我便问范介年去了,今日你们俩只能活下一个来,就要看谁更精乖一些了。” 果不其然,旁边范介年立刻道:“大人,我说,我说,这厮叫范介樯,也算是大伯……范永斗的子侄辈,不过那关系就远了,到了这步就算是到头儿了。他地位低,知道的可不多。” 其中含义大概就是这人知道的有限,你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如来问我吧。 范介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转了心思,大声道:“这位老爷,您要问啥,我知无不言,总比某些偷奸耍滑的人好些。” 范介年尖声道:“你这杂厮说谁?” 范介樯毫不示弱:“就是说你这个废物,如何?” “都给我闭嘴。”董策低声斥道,心里却是颇为的满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此不但能让两人不敢有丝毫的隐瞒,而且争相之下,怕还是要有些意外的收获。 “你们常年行走关外,总该知道哪里有水源,哪里有适合宿营的地界儿,哪里有蒙古的部族,对吧?我可不信这些东西都在你们心里。地图有没有?” 董策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范介樯有些犹豫,在这个时代,地图可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对一个国家来说,地图就代表着国家的版图,国家的疆域,国家的领土。若是某国向另外一国敬奉地图,那基本就代表着臣服了。而在军中,地图代表着绝对的机密。而对于这些走商关外的家族来说,地图就是商队行走关外的保证,就是家族得以发展壮大的最高商业机密,就是拉开其他竞争对手的最大底牌。 这等机密的东西,范介樯不知道该不该说,该怎么说。 但他有顾虑,范介年可是没有丝毫的顾虑,几乎是董策话音刚落,他便是高声道:“大人,地图有,就在这厮的怀里装着。外头是个小竹筒。” “你……”范介樯没想到如此不要脸面,气的怒目而视。 范介年却是得意洋洋的看了他一眼。 董策看着范介樯,眼神儿有些冰冷:“瞧你挺不清不远啊?拿出来!” 范介樯心中一凛,低声道:“我,我一时还没缓过劲儿来。”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竹筒,那竹筒约莫只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粗细,一尺来长,竹筒打磨的很精致,外面很是黄亮圆润,可见是有年头的了。董策把竹筒的塞子拔开,把里面的东西控出来,出现在手中的是一个一尺来长,绢布卷成的卷儿。 董策把绢布展开,这绢布极薄,经纬线却是极为的密实,显得很是坚韧,看着只是不粗的那么一卷,展开却是足有三尺长。 地图覆盖的范围出奇的大,下面也就是代表着南边的那些,标注的是大明朝的九边城池,最西边儿是延绥镇,最东边则是山海关。而地图的最上端,也就是北端,鄂尔多斯,归化城,科尔沁等等地名赫然在目。 在大明朝和这些塞外名城,名地之间,有着一条条细细的线,显然就是通向那里的线路了。在这些线的两边,还画了一些小小的圆圈,这些圆圈旁边都标注了,有的适合扎营,有的有水源,有的地界儿周围山峦密布,可能有贼人,须得小心。甚至在两个有水源的地方之间的路段上,还标注了此地到此地路程是多少里,如果是全力赶路,须得多久,若是走走停停,保持牲口体力,须得多久。 和后世的地图相比,这副地图自然是非常之粗略,但和这个时代其它的那些地图相比,却是先进了不知道多少,就算是董策手中的那幅军事地图跟人家的比较,也是差了太远。而在董策看来,这副地图最可贵的一点便是写实。这个年代的地图,那些绘图的人不好好的弄,非得添加一些艺术加工进去,弄得曲线弯弯绕绕,比例严重失真,看着极不舒服,总有一种看山水画的感觉。而范家绘制的这幅地图,却是一五一十,有啥是啥,就是规规整整的画地图,画线路,标要点,没有任何人为因素的添加。地图这种东西,好看不管用,真实有用才是真的。 四二三 地 四二四 盆满钵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四 盆满钵满 这些线路什么的,董策略略扫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等人现在所在的地儿。根据地图上标注的,这条线出守口堡,终点是归化城,中间略有曲折,但总体是一条直线。而自己等人现在所在的点,是这条线路上从南往北数第四个点。在上面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距离守口堡已经差不多有二百里之遥。 而周围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蒙古部族。 这一点,让董策很满意。 把地图给大略了的看了一遍,董策不由有一些唏嘘,范家不过是一介商贾而已,能直接调配的势力能有多大?但是人家就能绘制出这么一副精确详细的塞北地图出来,而大明朝呢?富有四海,泱泱大国,这几百年下来了,也没见在这个领域有什么长进? 和势力大小没有太大关系,就是用心不用心而已。 而最让董策诧异的却是,他目光扫过一点,却是猛然发现有点不对劲。那一点竟是画了个铜钱的图案,而且离着线路都有不短的距离。在这个图案旁边,标注了四个字:此处有铜。 “此处有铜?” 董策心里一动,拧着眉头在地图上细细的寻找了好一会儿,专门找那些没有在路线旁边,但却是给标注出来的点。果不其然,让他给找到了七八个,有的离着路线远一些,有的离着近一些,有的偏南靠近大明,有的距离归化城都不算远了。这些点分布的很分散,但是无一例外,在董策眼中,都是属于资源点。 有的标准的是此间有铜,有的写的是,此地有石墨,此地有铁露天,其中竟还有一处标注的乃是:此地有大盐池。 董策走到范介年面前,指着那些资源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上面说此间有铜,难不成说这里有一个铜矿?” 看着这个,范介年脸上也是露出了痛惜、尴尬、羞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神情,董策察言观色,便知道自己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似乎这些资源点,在范家的地位非常重要。 范介樯冷眼旁观,冷笑一声:“范介年,你连小人都做不好,还要做伪小人是么?早干嘛去了?吐露了家族中大把大把的机密,现在后悔了?你不说我说!” 范介年 一听这个,赶紧道:“大人,我说,我说……” 董策冷冷道:“你闭嘴。” 他转向范介樯:“你说。” 范介樯终于逮到了一个机会,竟还有些紧张,他吸了口气,道:“这些地点,都是富产各种矿藏的,正如上面标注的,写的什么便是盛产什么。我范家走口外这么多年,积累了极多的经验,也去了很多地界儿。这些地方,有几处是我们自己发现的。像是那处铁矿吧,乃是一次商队在草原上迷了道路,一路过去,结果发现一处山脚下零零散散碎落得到处都是铁矿石,再往里头走走,便看到地上到处都是黑黄黑黄的铁矿石,有的都是大块的铁。” 经过范介樯的一番解释,董策才是心中明了。 这些资源点,有的是范家行走口外这些年陆陆续续发现的,有的则是从当地的蒙古牧民口中得知的。这年头儿,除了归化城周围的一些地方可能有些铁匠木匠工坊之外,其它的蒙古部落,完全就没有一点儿采矿开矿的能力,就算是他们偶然发现了,也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也没人会当回事。顶多就是靠着盐池的部落能够时不时的去背点儿盐回来,解决部落里的食盐问题。 但是范家却是对这个很上心,根据范介樯的交代,按照范家的规矩,每一支出口外的商队,都有收集这方面信息的义务。一旦到了某地,和当地的牧民接触的话,就要拐弯抹角的打听这方面的信息。而若是从牧民口中得到了这只言片语,他们便立刻会派人前去打探,一旦打探属实,则会标注地点,回到族中之后将信息上交。 而族中专门有几个人,是负责整理地图,添加信息的,这些地图并不是多少年来一成不变的,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定的变动。 董策听完,不由得一阵沉默。 从这张地图,从这些标注的资源点上,他便知道,范家当真是所图非小,可谓是野心勃勃。 这些矿产中,有盐,有铁,有铜,有煤,若是真的全都纳入囊中,那便是王者之基。但是董策估算,范家就算是有这野心,也没有这实力,可能是想把这张地图作为一份大礼敬献给建奴。若真是如此,这份大礼对建奴,确实是有着相当重大的意义和现实好处。 “这地图,是谁绘制的?”董策沉声问道。 “是家族里一个长辈,按照辈分儿,我们还该管他叫三叔公,他年轻的时候就往来于口内外,一直跑了四十多年,关外的这些地形地势,可以说是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后来走不动了,他就要了几个人,开始绘制地图,这些,都是出自他的手中。三叔公叫范达球。” 这一次是范介年抢到了,他语速极快的交代了一遍。 董策点点头,把地图卷好放在竹筒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收起来。 接下来,他又是极为详尽的问了两人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各方面都有,有的之间毫无关联,跳跃性极强。问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日头都已经偏西了,眼瞅着再过没多久,就要天黑了。 王通策马过来,翻身下马,欲言又止。 董策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两人走到一边去,董策眼睛盯着范介年两人,口中低声道:“如何?” “大车都已经赶到一块儿去了,堆成了一片。战场已经打扫完毕,咱们的大箭都收了回来,骑兵长矛折断了两根,有三根可能也不能用了,这些也都收回了。所有跟咱们身份有关的物件儿都找到收了回来。” “那些活下来的车夫伙计,让他们把大车都赶到一起之后,审讯了一遍,没得到什么东西,都杀了,现下只剩下这俩还有那什么叫范财宝的了。” “咱们一个没死,就伤了两个,一个给划伤了大腿,一个给砍掉了一根小指头,伤势都已经处置好了。” “财物也清点完毕,一共一百零七辆大车,其中有九十辆拉的都是粮食,有十五辆拉的都是绸缎,差不多有五百匹,属下看了一眼,都是上好的蜀锦,苏绣,白溪锻,大红织金缎,价值不菲。” 董策点点头,暗道这些绸缎可能是多尔衮打算送给那些林丹汗遗孀的,草原上这玩意儿可是非常珍贵的,是送礼的上佳选择。 “除此之外,有两辆车上,各自拉了一个银球。” “银球?”董策诧异道。 “没错儿。”王通显然有些激动,伸开双手比划道:“足有小瓮那般大,怕不得有个七八百斤重,都是银子做的,纯银的。大人您还是过来看看吧。” “那倒是要看看。”董策吩咐董勇振看好范介年 两人,跟着王通过去。 那两辆大车就停在最外围,这会儿已经把上面的板子给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情景,家丁们都围在那里看稀奇。 见董策过来,众人纷纷让开,董策凑到那车边儿上往里头看了一眼,也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面前是一个硕大的银球,足有一尺半左右的直径,通体都是白银铸成的,纹理雪白细腻,既不发黑发乌,也没有任何的杂志,一看就知道是极为上等。若是把这银球给融了,铸成银锭那就是上好的金花银。 这么多的银子熔铸成一个球体,就像是狠狠的砸进了董策的眼睛里一样,造成的视觉冲击极为强横。 车厢底部有一个半圆形的凹陷,那银球便放在里面,而在银球的四周,则是固定了四块铁板,底下跟车板壁连在一起。在铁板和银球之间,则是垫了不知道多少层厚厚的布,如此一来,银球便是在里面稳如泰山,也不虞四处乱滚。 两辆车,只拉了两个大银球,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董策伸手在银球表面轻轻的抚摸着,感受着那冰凉细腻的质感,轻轻地吁了口气。 就算是这两个银球一个六百斤,两个便是一千二百斤,也就是将近两万两雪花银! 飞来横财,真真是飞来横财啊! 董策这一次的行动,本来主要目的是打击范家,次要目的是获得范家的目的,实在是没想到竟然截获了这么多的银子,着实是让董策喜出望外。 但是接着他又是拧起了眉头。 一来是为什么?为什么范家要运送这两个银球去归化城? 二来是怎么办?这么沉重的银球,怎么运走?无论如何,大车都是不能带走的,否则的话很容易暴露,既然这样的话,只能用人力和马力拉走,可是对战马来说,七八百斤的负重,实在是太大了些。董策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道:“把这两辆大车给拆了,记住,只拆周围的车板,把下面的车厢板和这四块铁板保留下来,不得有损坏,明白了么?” 四二四 盆满钵满 四二五 灭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五 灭口 王通会意,赶紧应了。 董策交代下去之后,便是转身又去了范介年两人那里,问道:“你们为何要运送两个银球去归化城?” 这个范介樯就不知道了,想抢都没法儿抢,范介年得意的看了他一眼,道:“大人,这俩没奈何,其实不是运到归化城,是运到沈阳去的。” 原来这两个银球,倒也是有个正规的名字,叫做没奈何。 说起来,这没奈何,还是晋商的发明。 晋商是很精明的一个群体,也非常的有创造力。他们开办钱庄,而为了周转资金,难免就要在各个钱庄之间来回运输金银等贵重金属,就算是不开钱庄的,一个大商队拉出去贩卖货物的时候,少不得也要随身携带者大笔大笔的金银。 这样的局面,一来是促进了镖局行业的发展。 像是清朝京城著名的会友镖局,也就是大刀王五的表镖局子,还有护镖侯杨家等等,这些都是名震一时的镖局,那个年景儿,仅在北京城大小镖局就有八十几家,这些镖局的主要业务就是为银号护送银车,货车。北京当时最有名的票号四恒,开出的银票通行北方八省,商人多使用银票做大额支付,这也减少了白银在市面上的流通,大额白银的支出往往是通过同城银号间拆借完成支付,大的钱庄往往在几个中心城市设有银库,比如说北京,天津,保定,太原、济南等地,就近发运,降低运输风险。 而另一个防止强盗土匪的法子,他们便把白银融了,铸成三千斤,五千斤重的大银球,一个足有大瓮大小,这玩意儿叫做没奈何。如此一来,就算是路上被土匪打劫了,那些土匪着急离去,也根本无法携带这等重物,只能没奈何的叹气,然后赶紧离去。到时候循着地点找过去,这大银球就还在。 没奈何之名,当真是名副其实。 而到了后世,尤其是清朝中晚期,依托着张库大道,张家口的商埠,晋商更是得到了一个极大的飞跃式发展,其财力还要远远超过明朝。那时候的钱庄,只要是大一些的,便都会造两个没奈何,就放在钱庄门口,也不派人看管。这等行为,就纯属是彰显财力了。 据说在同光年间盛极一时的大盛魁,有资本上亿两,年入白 银上千万,每次大盛魁走口外的商队,几百辆大车的队伍里头运的全都是没奈何。不过大盛魁喜欢把银子铸成方砖的形状,一块一块的码放整齐,不知道有多少,无数个重达千斤的没奈何,想想便是壮观无比,耀花人眼。 而这两个没奈何,则是运往沈阳的,等车队达到了归化城之后,多尔衮会给他们一批蒙古的特产,大部分车都会载着这些特产,前往科尔沁,在那里再进行一番采买交易之后转回张家口堡。如此一来,虽说这一趟运送粮食纯粹是给后金效力没有抱着盈利的想法,但是但是依旧是可以利用这些蒙古特产挽回损失,至少能够做到不赔不赚。 而剩下则有几辆车前往后金都城沈阳,之所以要运送两个没奈何过去,因为要在那里开一家钱庄,方便那些有门路,前去后金地面上做生意的商人兑换银钱。 现在在后金,已经有了一些钱庄,但多半是达官贵人开了用来放高利贷的,规模小,名声差。范永斗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准备前去占领先机。 董策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他不由得轻叹,这没奈何果真是没奈何,碰上这玩意儿算是自己倒霉,若这些是零散银子的话,一个人一包轻轻松松的就背走了,但是这么大的一个银球,现在又没法子切割,可是让董策犯了难。 这俩银球董策是绝对不甘心留下的,但是要带走,却也绝非易事。 [棉花糖] 又盘问了两人几句,确定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之后,董策脸上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打了个响指,冲着范介年道:“想活下来么?” 范介年点头如捣蒜一般,眼中充满了希冀,连声道:“想,想!” “那就把他杀了。”董策一指范介樯。 “为什么?凭啥?”范介樯惊恐的大叫道:“大人,你问我什么我都说了,为何还要杀我?为何还要杀我?” “为何?”董策淡淡道:“方才我就说过了,你们两个,只能活着一个……而这厮知道的,显然比拟多一些。” 董策把方才随手捡来的一把腰刀扔给范介年,他可不想让这厮脏了自己的刀,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范介年眼中燃起活下去的希望,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知道董策这是让自己 投名状了!这等手段,他是听说过的。他也很清楚,一旦自己杀了范介樯,那就真是无法回头了,就算是逃回了范家,等待自己的也是一个死字。 可那又算什么呢?只要现在能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我不想死!” 范介年神经质一般的喃喃了几句,忽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翻身跳起来,一把抓起腰刀,红着眼睛向着范介樯狠狠的砍去。 他本来根本不是范介樯的对手,但范介樯胳膊受了伤,行动也很是不便,又是手无寸铁,哪里是范介年的对手?很快,他便是被砍翻在地上,口中发出大声的惨叫,范介年却像是着了魔一眼,这样的杀戮让他兴奋,也能够让他忘记现在处境的绝望和方才受到的那些羞辱。他发出疯狂的吼叫,一刀刀不停歇的砍去。 惨叫声渐渐消失了,只能听到范介年粗重的喘息和刀在肉上骨头上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住手!”董策低低的喝了一声,结果范介年根本没听见,王通上去一脚踢在他胳膊上,直接把刀给踢飞了,范介年这才如梦方醒,他眼神茫然的看看董策,再看看王通,最后看向了范介樯,顿时是一声尖叫。 范介樯已经是给砍得不‘成’人形了,上半身,脖子,脑袋,都给砍得稀巴烂,血肉模糊一片,连面目都分不清楚了,极为可怖。 范介年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他不是哭范介樯,而是哭自己,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碰上这档子事儿,荣华富贵没了,美酒佳肴没了,娇妻美妾都没了,以后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现在后悔死了,那守口堡的刘守备本来提议亲自带兵护送他们一程,却被范介年给断然回绝。现在想想,若是当初答应了…… 只是这个世上,终归是没有后悔药可以买的。 范介樯都死了,没有了竞争对手,范介年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是肯定能活下来了,可以有资格小小的发泄一下情绪,想来那董大人也不会如何。 只是当他听到董策那一句“去把范财宝叫来”的时候,却是猛然发现自己想的似乎有些错误。 “大人,这,这是要咋?”他囔囔的问道。 董策没理他,很快, 王通便是带着范财宝过来,后者一看到范介年,眼中几乎就要喷出火来一样。 董策把腰刀递给他,冲着范介年扬了扬下巴:“去吧,还你的愿去。” 范财宝感激的看了董策一眼,接过刀,大步向着范介年冲去。 惨叫声又一次响起,不过这次换了主人。 范介年死了,被范财宝活生生给砍死的。这年轻人下手极其狠辣, 他显然之前没用过刀,动作还很是生涩,一点儿都不规范,但是他力气够大,下手够狠够坚决。更重要的是,他竟然是面无表情,而不是极度的激动或是极度的愤怒,所以他的手很稳。他先是把范介年的四肢剁掉,然后一刀切掉了范介年胯下的那一嘟噜,又砍掉了范介年的鼻子,接着刺瞎了他的双眼,然后割下来他的耳朵。她没有割下范介年的舌头,是因为想听他的惨叫声。听着范介年的嘶声裂肺的哀嚎好一会儿之后,他才一刀砍断了范介年的脖子。 董策从来没见过一个从未杀过人的人,在杀人的时候是那样的平静,在杀完之后那样的淡然,就像是刚杀了一只鸡一样。 虽说有少许不足比如说若是换成董策的话,他会先刺瞎范介年的双眼,因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会使得痛苦加倍的放大但总体来说也算是不错了。所以董策也有些可惜,范财宝若是能活下来,以后说不定能成器。只是,这终归只是如果而已。 董策做的这件事的性质和重大性,决定了商队中不能留下一个活口。他不能因为区区一个范财宝就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堵上自己的官路前程。 犯不着。 所以范财宝也死了,被董策一刀刺穿了心口,死之前,他还捂着伤口对董策说:“大人,您是个大好人。”董策还从来没有被自己临将杀死的人这般评价过,他笑得有点儿发苦。叫了家丁来把这几具尸体抬到尸体堆里去,董策也抬步往那边走,王通跟在旁边道:“大人,方才属下还没说完,除了方才说的那些之外,还有从尸体上面搜出来的财物一共有一千四百多两,另外,从范介年的马车和范介樯的马鞍子下面一共搜出四张会票,共计一千五百两。” 四二五 灭口 四二六 理所当然的禽兽暴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六 理所当然的禽兽暴行 “还有那些商队护卫们骑的马,属下数了数,没受伤还能骑乘的一共是六十八匹,都是不错的蒙古马,算不上多好,只能说是中等,和咱们手里的差不多。除此之外还有二百一十九匹用来拉车的役马。” “才一千多两银子?这些人还真是穷。”董策撮了撮牙花子:“把这些银子打成几个包袱,找几个家丁背着,数目要清点清楚。至于那几张会票,就烧了吧。” 这些会票都是指定了取款人的,董策就算是拿着去了也根本取不出来,而且还会泄露这一次的机密,所以董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下令烧掉,以绝后患。在这种问题上,董策向来扛得住诱惑。 “这下马匹倒是意外之喜。”董策哈哈一笑,这个消息让他心情更好了几分:“仔细探看一下,马匹身上有没有印戳印记之类的?” 王通也是笑的如沐春风:“属下已经看了,这些马都没有印戳印记,想来范家也是心里有鬼,不敢做上标记。” “那就全部带走!” 董策点点头,做了决断。 说话间,已经到了方才交战的所在,这里除了家丁们,已经再也没有活人。几个趁着之前的混乱想要逃走的护卫逃出去没多远就给抓了回来一一杀掉。 在中央位置,尸体堆成了一座足有一两丈高的小山,而在周围,则是堆得密密麻麻的大车。不少大车都翻了,里面的粮包掉在地上摔开了,露出了白花花的精米。 “大人,这些东西……”王通指了指那些大车:“怎么办?”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董策淡淡的反问一句:“当然都是烧了。” 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董策心里也是疼的一哆嗦。这可是整整一千五百石粮食,五百匹绸缎啊! 这些粮食若是能够运回去,足够整个磐石堡的军民吃喝一直到秋收的,也就是说,在半年多的时间内,董策就再也不用担心粮食短缺的问题了。而五百匹绸缎,在这个时代,这些就是可以压库底的硬通货。且不说能卖多少钱,在许多地方,是可以直接用绸缎来换粮食的。 但是这些东西,真真是没法子带走的,董策是 一点儿招都没有。 既然粮食没法子带走,那就干脆一把火烧掉,宁可烧了,也绝对不给建奴和范家留下! 王通也是满脸的心疼,却知道这也是唯一的法子。 董策沉吟了片刻,这些粮食带不走,但是有了那些缴获的马匹,绸缎却是不一定。 他忽的拍了拍手,把所有的视线吸引过来,他指着那些装有绸缎的大车高声道:“弟兄们,这些粮食,咱们带不走,但这些绸缎可不一样,现在大伙儿动手,把这些绸缎绑在缴获来的马上。等咱们回了磐石堡,本官许你们一人挑上一匹,算是本官赏给你们的老婆本儿!” 听到这话,众家丁顿时都是欢呼起来,高声道谢。 他们不少人都翻看过这些绸缎,知道这些都是上好的东西,可跟乡下的土布不一样,一匹下来,怎么着也得几十两银子。像是那等贵重的,没有百十两也是下不来的。大人如此慷慨,一人许挑一匹,这可就是相当于好几年的饷银了。 有这等上好的绸缎在手,到时候若是成婚,用来做被面褥子面都是糟蹋,给新娘子裁剪几套衣服,得是多大的面子? 家丁们立刻兴高采烈的干活儿,有的已经是开始偷偷瞄着跟别人打听哪个好,准备到时候就选哪个了。( 棉花糖) 能选上一匹,便是对王通他们这些都头,也算是不小的恩赏。 没多一会儿,绸缎便是给收拾完毕,几乎每一匹马上都是捆了两匹绸缎,家丁们细心,也生怕损坏了,外都还都给裹上了毯子。 然后便是准备把这些大车粮食外加尸体都给烧了,准备毁尸灭迹。 家丁们把粮包到处乱扔,塞到尸体和大车中间,然后王通点燃了火折子,往一个粮包上一扔。 无论是粮包,大车,还是粮食,其实都是相当易燃的东西,转眼间,火头便是已经起来。烈焰熊熊,窜起来足有两三尺高,发出一阵荜拨荜拨的声音。需要焚烧的这一大圈儿实在是太大太多,家丁们点了几个火把四处放火,不一会儿的功夫,一个足足有的数十米方圆的巨大火堆便是出现在眼前。 火焰熊熊,照的众人脸上都有些发烫。 此时已经是日落西沉,很快就要天黑了 ,可以想见的是,这场大火还会烧很长时间。且不说这上百辆大车有多少木料,一千五百石粮食要烧多久,就算是那些死尸,被高温把油脂给烧出来之后,也会变成一种易燃物质。 耶律斡里和的嗓子门儿忽然响了起来:“老爷,那俩娘儿们该如何处置?” 董策眼睛一扫,便看到家丁们全都看着自己,眼神中透着热切和渴望。他们其实都想问这个问题,只是都不敢问罢了,只有耶律斡里和,一来他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二来他算是董策的家奴,关系和别人不一样,所以才出言发问。 董策读得懂这些家丁们眼神中写的是什么。 里面写满了渴望和‘欲’望,对女人的。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了,不少家丁干着活儿的时候,眼神一直都往那辆马车上面瞟。 什么用意,不言自明。 董策很想下令干脆把那两个女人给杀了,对他们来说,或许被直接扔到火里烧死也比被人**之后再杀了要来的幸运一些。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这些家丁们视他为主人,为他流汗流血,为他刻苦训练,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担下天大的风险,为他做走狗鹰犬董策如果这么做,会伤了他们的心。 董策可以在训练的时候对他们毫不留情的鞭打,也可以在战场上对不遵守命令的人一刀斩首,也可以要求他们餐风露宿,在雪中趴上几天为他执行任务,甚至董策命令他们用身体为自己挡住刀子,他们都不会有任何怨言,任何犹豫。因为在他们心中,这是理所应当的,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因为董策,是他们的主人。 而在大战之后,俘虏了两个女人,两个还颇有姿色的女人,这时候,如果董策说杀了那两个女人,他们会很愤怒,很不解。一旦这样,人心也就离散了。 因为他们把战后在俘虏的女人身上发泄‘欲’望也视为是理所应当的。 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时代的价值观,这个时代的人们。 除非出现一种情况董策看上了这两个女人,要把他们收入房中。但是显然,现在情况并非如此。 对这种东西,董策有着本能的抵触, 但是他却不得不遵循。这是这个时代庞大的惯性,让他也被推动着,他只能做到顺水推舟,却不能逆而夺取。 上次战后,董忠康和董忠庸出去逛窑子结果惹出了后来的一系列事端,这件事也给他提了个醒。这些家丁都是年轻力壮火力十足的壮棒小伙子,而战场厮杀又是最为阳刚之事,最能刺激男性的‘欲’望。所以在这个年代,战后胜利一方攻入城池,大肆奸淫掳掠的事情屡有发生,因为他们需要发泄。 家丁们也不例外,他们吃得好睡得好平素又没机会接触女人,因此‘欲’望又是格外的旺盛。再说了,人家跟着你出生入死,担了天大的干系,总得给给些好处吧! 董策沉默片刻,忽的冲着耶律斡里和笑骂道:“你这杂厮,我瞧着方才你眼睛就没离开过那边,怕是盼了不知道多久了吧?” 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耶律斡里和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那俩小娘皮长的可水灵,俺瞧了就流口水。老爷你许俺个恩典,让俺先上?” “滚你的蛋,你最后上,往日总听你吹嘘,说在女人身上如何有本事,能捣弄三两个时辰,今日倒是得让大伙儿瞧瞧。不过你若是捣弄这般久,让别人怎么上?”董策一摆手:“都去都去,快点儿完事儿,半个时辰之后出发!不行就三个一起上,前门后庭外加小嘴儿,哪个不能弄?” “老爷英明!” “多谢老爷恩德!” “老爷,咱们定不给您丢脸!” 家丁们发出一阵阵欢呼,纷纷跳下马争先恐后的朝着那辆马车跑过去,一个个口中吵吵嚷嚷的发出阵阵怪叫。 很快,马车里便是传出来一阵裂帛声,接着便是男人的淫笑喘息和女人的惨叫…… 董策看的分明,冲在最前面的就是王通和王浑,耶律斡里和给人群兑在后面挤不进去,气的哇哇大叫。 …… 一阵阵肉香味儿传来,董策闻了却是有些作呕。 那是人肉被烤熟烤焦的味道。身后惨叫声已经变得低沉下来,偶尔才响起一声儿,那俩女人已经给糟蹋的气若游丝了。董策忽的洒然一笑,心里那点儿纠结消失的无影无踪。 四二六 理所当然的禽兽暴行 四二七 盆满钵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七 盆满钵满 强逼着自己想开了这一点,董策只觉得心怀大畅,整个人舒服了不少,胸中那闷着的块垒也消散了不少。 一刻钟之后,一辆马车和两具**的尸体被扔进了熊熊烈火中,一声短促的惨哼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儿。 最后查看了一遍战场确定没有留下任何可能会表明踪迹的东西之后,董策率人扬长而去。 身后,烈焰遮天,火焰已经升腾起几丈高。 这场火,估计会持续很长时间,在黑夜中也会极其引人注意。但是这火还远远没有大到能够在百里之外看得到的程度。而由于干旱和战争,这边基本上没有剩下蒙古部落。等到这里被人发现,就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 夜色如墨,冷风如刀。 董策纵马奔驰,寒风吹在脸上,却是不能让他脸上的温度降低分毫。 没错儿,他在激动。 他也没法子能够不激动兴奋。 这一次的收获,实在是大的超出了他的想象。 董策在这处行动之前根本未曾想过,会捞的如此盆满钵满。 首先是银子,从那些尸体身上搜出来的散碎银子小银锭外加两个没奈何,加起来接近了一万八千两。这两个没奈何的重量已经估摸出来了,每一个都是五百斤,不多不少正好。与其庞大的体型比起来,这个重量有点儿不对劲儿。如果是纯银且实心的话,重量至少是八百斤,董策估计,可能内里是铁芯或者干脆是空心儿的。铸造的这么大,一方面的原因可能是为了装样子唬人。 但是每一个五百斤也够多了的,一个就是八千两金花银或许更多,因为按照惯例,把纯银熔铸成银锭的话,是会往里面加上三成左右的铅锡或者其他杂物的。 [棉花糖] 这两个大家伙不愧是没奈何,非常难搞,但是董策有法子。他把那车厢板连着四块铸在上面的铁板一块儿搬了下来,至于银球,则是动都没动,还是被四块铁板稳固的圈在中间。车厢板被固定在三匹健马身上,绳子穿过车厢板打了个结,牢牢的勒在了这几匹健马的肚子上,捆绑的非常结实。而在旁边还各自 有一个家丁看护着,他们手里也同时牵着那健马的马缰,控制着它们的速度,保持在一个程度上,免得因为太快或太慢或者是步调的不一致把银球给颠下来。 如此一来,稳如泰山。 当然,如此一来不免会拖累整个队伍的行进速度,当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其次则是绸缎,五百匹绸缎,总价值超过一万两千两白银。 而相对于前面两种,更让董策满意的是那六十八匹蒙古马和二百一十九匹役马。所有的蒙古马都可以充当骑兵的坐骑,一直以来,董策的家丁队一直维持在三个都四十七人这个规模上,就算是白音和乌兰巴日加入,也不过是四十九人而已。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作为一支四处突袭,打打土匪,劫劫商队的武装还行,若真是要跟人硬碰硬的干仗,别说是建奴了,就算是打流寇怕是也只能拣着小一点儿的动手。 董策不是不想扩大规模,但是一来是没人,二来是手头上没马。没人的问题很好解决,现下流民这么多,只要是管饭能吃饱,要多少有多少,再招募一批就是了。但是战马的问题却不好解决,要知道,战马在关内可是战略物资,相当珍贵,就算是有钱都买不到。而且以董策现在的地位,养这么多家丁也不算少了,大肆买马也不太好。 而这些役马,也是不可多得的上好牲口。有了他们,再购买上一批大车,董策就能组建一支庞大的车队,或者是用这些驽马来组成家丁队和磐石堡军的后勤运输系统。 总归是好处多多。 当然,最最贵重的还不是这些物质上的东西,而是消息。 董策获得的那个消息。 这个消息运作得好的话,甚至能够改变他的仕途,让他从此青云直上,势力大增。有了官位,有了势力,还有什么拿不到的? 此次之行,收获可称是巨大。 本想挖一根萝卜出来,却没想到刨出来一根千年老山参。 董策等人连夜赶路,直到走出去数十里远之后,回头再看,才看不到天边那闪烁的火光。 亥时中,也就是晚上十点,他们赶到了昨日休息的所在,卸下物资,原地休整。 董策本来是想着连夜赶路的 ,但是想想这个时间点回去的话,怕是从山间孔道出来之后,正是太阳初升之时。已经扩充到数百匹马规模的队伍,很容易就被人给发现,而马背上的东西,就更是显眼。 这等见不得光的事,是不能被人知道的。 董策干脆就下令现在这里歇一晚上。 吃的剩下不多了,但是还足够今晚上吃一顿,明天早晨再吃一顿的。临走之前,王通让不少家丁都背了一小袋粮食。明天白天可以烧火做饭,毕竟白天火光不明显,在这山坳中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虽说喝的还是凉水,吃的还是冷面饼,但家丁们的精神状态明显跟昨天大不一样了。昨天他们是沉稳的,冷静的,而今天,却是火热的,激动地。 安排好了守夜和放哨的人手之后,家丁们各自铺了毛毡睡下,却是没几个人老老实实的睡觉,多半都在窃窃私语,谈话的内容无非就是今日的杀戮和女人的滋味儿。他们有不少人在今日之前还是个雏儿,丛没碰过女人的身子,这一次可算是开了荤。当然,第一次不可能坚持多久的,基本上都是上去弄了两下就腰眼儿一麻…… 毫无疑问,这些人成了现在被嘲笑的对象,家丁们互相开着玩笑,嘻嘻哈哈的。 董策很理解,一场厮杀之后,又发泄了‘欲’望,又得了财物,这会儿他们都很放松。他也不去约束,只是躺在毯子上,抱着胳膊,抬头仰望着那漫天星空,沉默不语,脑海中却在思索着下一步应该如何行止。 慢慢的,一个完整的计划在他的脑海中成形了。 董策带着家丁队在这个偏僻的小山坳中一直呆了一夜一天。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他才率领着家丁队离开。经过这一夜一天的休息,家丁们一番厮杀过后耗费的体力精力已经完全恢复过来,马匹的体力也充足了。 临走前清理了这里有人留宿过的痕迹,董策等人一番疾驰,在夜色刚刚到达的时候,来到了山脚下。 还是那条山路,还是那条孔道。 虽然是第二次走,但这一次前进的速度却是比三天前要慢了不止一倍。 虽然路是熟了,但是队伍的规模却是阔大了四五倍,四五十个人,三百多匹马,通过山路的时候乱哄哄的, 家丁们又是恐吓又是驱赶,才算是让这些马匹乖乖的上道。马辔头也不够用,之前根本没想过会俘虏这许多马匹,有些马便一声声的叫唤,董策只得让家丁把这些马嘴给捆起来。还好这条孔道周围的长城上都没人驻守,若不然想不被发现都难。 董策都有些感谢大明朝这废弛的武备了。 最难弄的还不是这些战马,而是那两个大银球,没奈何在这里真就是变成了没奈何,前面的山路还好说些,但是后面那一段的孔道,有些地方狭窄的只能容纳一人一马过去,这玩意儿根本就通不过。 买奈何之下,董策让人把那车厢板和铁板拆了之后,寻了个山崖扔了下去,然后人扛马拉,总算是把这俩祖宗给运了过去。 等到出了孔道之后,人人都是一头一脸一身的大汉,便是董策也是长长的松了口大气。 时间控制的还好,差不多是将近亥时末,也就是说这么短短的一段路,走了差不多两个半时辰。 众人毫不停歇,快马加鞭往磐石堡赶。 到了一处路口处,王通和耶律斡里和带着一部分家丁以及绝大多数俘获的马匹折而向西,他们要把这些俘获的战马都带到安乡墩去,毕竟这些马匹在磐石堡一来是没有这么大的空间来装,二来则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虽说这些战马安乡墩也容纳不了,但是总比磐石堡要好得多。 磐石堡的官吏住宅已经快要造好了,没多久安乡墩里的住户就都要搬到磐石堡里去,董策准备到时候把他们的房子都推到,改建成马棚。到了那时候,安乡墩就会被改建成一个属于家丁队的军营,除了马棚就是营房。 那里,会成为董策的一个屯兵和训练基地。 五百匹绸缎也会运到那里去,在安乡墩已经清空的仓库中小心的存放。至于奖赏,等到众人都回了安乡墩再说。剩下的家丁则基本上都是在磐石堡军中担任训导官差事的,他们在董策的带领下回到了磐石堡。磐石堡门口,石进早就在那里等着了,按照董策的吩咐,他这两天晚上都是在简陋的城门楼子里面睡得,就是为了接应董策等人的到来。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董策连磐石堡内外的人都不愿意惊动哪怕是自己人,也是会在不经意间泄露消息的。 四二七 盆满钵满 四二八 怀安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八 怀安卫 一众人进了南门,大门随即轻轻关闭,董策直接带人去了仓库。 仓库门前,灯火通明。 刘大库和苏大成并未提前得到消息,他们是给家丁们拍门吵醒的,到了这儿就不用担心什么了,仓库所在的坊区,独成一个区域,四周都有高高的坊墙遮掩着,里面发生什么外人也不知道,这里面可说都是信得过的人。 晚上库丁们都下值回家了,睡在这里面的只有苏大成和刘大库两人,他们听说是大人亲至,赶紧着急火燎的穿了衣服,出来大门。结果一出来,便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两个硕大的银球像是炸弹一样砸进了他们眼睛,由不得他们不去注意,以至于甚至都忽略了董策跟这银球站在一块,被忽略也是正常。家丁们打着火把,两个没奈何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这……这是……” 苏大成嘴巴张的足以塞进去一个鸡蛋,倒是刘大库比他见识多一点儿,他走上去哈着腰围着那银球转了两圈儿,满脸的垂涎欲滴,哈喇子几乎都要滴到上面了。 “这,这是没奈何?”刘大库有些不确定的道。 “没错儿。”董策点点头,淡淡道:“看够了么?看够了便把银库收拾出来,记住,要把这俩东西放在箱子里,上上锁,除了你们俩,谁也不能私自打开?明白了么?” “是,是!”两人回过神儿来,赶紧点头。 他们对董策的行事现下也都有些了解了,知道这俩没奈何怕是不是什么好来路的,是见不得光的。 刘大库笑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咱们每日看着大人的家底越发的厚实,心里真是欢喜的紧。” “你们这两只硕鼠别给我往外扒拉就成。”董策哈哈一笑,指着两人打趣道。 刘大库本就身材肥胖,这些日子更是日渐肥硕,简直跟球儿也似,而苏大成本来干枯瘦小,这些日子吃好喝好,颐指气使的,身子也有些发福了。他本来脸上不少皱纹,显得很有些老态,现在皱纹却是少了许多,人也显得年轻了,估计是肉多了把脸皮给撑开了。 两人不由得大是尴尬,连 称不敢。 董策也只是微微一点而已,便不再说。这磐石堡中每个人的行为,董策只要是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俩大字辈儿的还算是规矩,虽说油水捞了一些,但还都是在规则范围之内,并未有什么作奸犯科,监守自盗的行径。 董策对此还是很满意的。 两个没奈何给搬了进去,董策便宣布家丁们各自解散休息。 回到府中之后他又召见了李贵,叮嘱他吩咐下去,让那些甲长们严密监视所有人的行动,一旦有行为异常,或是私自外出者,立刻上报。 李贵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致能猜到一些,自然是没口子的应下。 而后董策回了内宅,自是一番欢喜不提。 第二日一大早,已经放了两天假都有点儿养懒了的新兵们忽然听到了一阵阵熟悉的竹哨声,屁滚尿流的穿衣服收拾内务然后往大校场上跑。 在大校场上,他们又看到了训导官那熟悉的面孔。 他们趁着夜色赶回去,休息一夜,第二天顺理成章的出现。若是白日回来,未免显得突兀。而现下除了磐石堡的人,谁也不知道他们出去过,便是知道的人,也不会多想什么。 当然,这一日有不少人迟到,鬼哭狼嚎的惨叫声和噼里啪啦的鞭子声响彻整个校场。 ………… 宣府镇,怀安卫。 今日天气不大好,阴风呼啸,天空中浓云密布,虽然现下是正午时分,但还是显得有些昏暗阴沉。至于太阳光,那更是丝毫也瞧不见。 对于九边的边民来说,这种天气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的。这些年来,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阴沉天气格外的多,见到阳光的时候反而是少。夏天如此,冬天也是如此。你说你要么就阳光灿烂,要么干脆一场大雨或者是大雪下来,好歹也能缓解旱情,但是天上死活就是什么都飘不下来。 别看天阴成这样儿,可是十次里有九次半是什么都下不来的,剩下的那半次,或许能飘个雪花或者是滴几滴雨毛毛,屁用也没用。 这里是怀安卫的西边儿,是怀安卫和天成卫的交界,也是大同镇和宣府镇的交界,也是山西和北直隶的交 界。 西边不远处就是连绵的太行山,站在此处向西愿望,还能看到那高大的山峦剪影。 这里是一片农田,只是地里什么都没有,显然已经是荒芜了许久。本来不应该如此的,因为在北边不远处,便是一条河,那河宽度相当可观,怕不得有二三十丈宽,可见水量也相当大。此时已经封冻,一眼望去,一片冰白。 这就是从守口堡流入关内的雁门水的下流,雁门水自守口堡入关,流经天成卫,镇虏卫,永加堡,然后在万全左卫注入洋河。 这样宽大的一条河流,能够养活流域内相当大的一片土地,至少河流两岸十里之内的土地,只要是百姓勤快一些,是不愁没有水来浇地的。 一般来说,哪怕是在干旱之年,这样的田地,产出也不会太少。这些上好的水浇地都是地方上地主们抢破了头的良田,但是现在完全不像是有主的样子。 远处那个村子或许能够解答这个疑问。 村子规模很不小,绵亘足有一两里地,怕是里面能有百余户村民。在这个时代,这绝对已经算是相当规模的大村子了,这可不像是后世,动辄上千人几千人的大村子随处可见。事实上,这个村子理当是周围几个村子合并在一起居住的村子的外围有着很明显的一圈堡墙。堡墙大约有一丈三四尺高,看样子是用夯土建成的。 在宣大地界儿,这样的村堡很常见。 村堡自古有之,一般来言指的乃是村民自发兴建的,用来抵御土匪、山贼或各种地方劫掠的堡。称为村堡,和军堡相对应。 一开始的时候这等村堡还不多,后来自从土木堡之变之后,鞑靼瓦剌不断入寇侵略,民间便有许多村子联合起来,搬迁到一起去,然后大家合资在外面修建围墙,在村里修建戏台庙宇之类的公共建筑,家家户户出人手,联合防御贼寇。后来鞑靼瓦剌不来了,察哈尔又开始来,之后建奴又来而且他们抢的特别多,呆的时间特别长,席卷的地域特别广。 所以近些年来,山西北部和宣府地面,已经少有没有防御的村子了,几乎都是以村堡的形式存在着。 这些村堡只要是有足够的人手防备,粮食足够吃,没有内奸,在建奴来之前做好准备,有这些前提条件的话,是相当难以被攻破的。而 且建奴毕竟人不是太多,是不会耗费兵力攻打这种村堡的,就算是打下来,他们抢的东西可能还不如损耗的多。 但是这个村堡明显是不走运的很。 堡墙已经有多处坍塌了,堡门消失不见了,原先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窟窿,堡门上方砖石砌成的城楼子只剩了半截。从坍塌的堡墙往里头看,只看见了一片断壁残垣,不见一点儿人气。 毫无疑问,这里被建奴攻破了,而下场也和所有被建奴攻破的村堡一样老弱被屠杀一空,女人和壮年男子被驱赶着,像是牛羊一样被带到辽东,成为真夷手下的包衣。 这个村堡,已经是成为了死域。 农田中间有一条小路,兴许是原先村民们为了走路方便踩踏出来的,不过是两尺来宽,更是崎岖不平。 可是这会儿,却有两个人,两头驴,晃晃悠悠的向着这边而来。 两头非常健壮的大青驴,两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带着棉帽子,驴背上两边还各自挂着一个褡裢,看上去就像是冬日里赶路的行商。这样的行商,在宣大地面上,再常见不过了。 只是,在其中一头驴的两边,各自挂着一个挺大的布袋子,这两个布袋子里面却是时不时的动一下,偶尔有一个长满了毛儿的脑袋从里头探出来,显得格外的诡异。 只是这两人的对话内容,可不怎么像是行商能说出来的。“徒弟啊,咱们观阴宅观风水,总体分成是两块儿,一块儿是山地风水,一块儿是平洋风水。为师先跟你说这山地风水,山地风水讲求的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讲究的是形势和理气的最佳配合,形势方面必须是:以穴为中,以主山、少祖山,祖山为背,以河流、水池为前,以案山、朝山为对,以水口山为屏,以青龙山、白虎山为翼。理气方面必须是:以穴之座向、分金,取五行生之理,合亡人之命卦及水口方位,及二十四山座向分金。使其福泽后代,荫益子孙。咱们看风水的,最重视砂环水抱,盖因水抱可使穴地之生气凝聚结集,而砂环则可使宝穴凝聚之生气不至被风吹散。是故《葬经》有曰: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吹之。” 四二八 怀安卫 四二九 探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二九 探墓 “你看那洛阳邙山之上,大大小小布满了数以十万计的墓葬,光是可以称之为冢和陵的,就有数百座,在邙山土岭上星罗棋布。帝王里头就有几十位,王侯将相像是张仪、狄仁杰这等,更是数以千计。扶余王、泉男生等众多外邦国王,乃至刘禅、李煜等亡国之君,都在洛阳邙山安葬。至于一般达官贵人家的墓葬,更是不计其数。正所谓‘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旧墓人家归葬多,堆着黄金无买处。’更有人言,生在苏杭,葬于北邙,你可知道为何?” 青云子摇头晃脑的说了一通,而后忽然向张麻子问道。 张麻子道:“自然是因为那里风水好。” “废话!” 青云子道:“谁都知道邙山风水好,为师是问你,你可知道风水好在何处?” “这个?”张麻子就有些挠头:“我又没去过,哪里知道为何?不外乎便是你说的那些罢了……” “唉,粪土之墙不可……”青云子叹了口气,道:“为师告诉你,邙山北有黄河天险,南为伊洛河盆,地势起伏平缓,高亢空旷。极目四周开阔明亮。登高远眺,嵩岳、太行尽收眼底,黄河、洛河滔滔东去,古都洛阳历历在目。邙山所在,皆是黄土,土层深厚,粘结干燥,坚固致密,最是适于营建墓茔。” 张麻子很是认真的听着,努力的记下青云子说的每一句话,虽说他和青云子玩笑无忌,不大像是师徒,但一点涉及到传道授业的正事,两人都是很认真。 青云子暗暗点头,忽然伸手一指前方,道:“邙山太远,咱说近的。你瞧到前面了没?前面雁门水一水如带,你再看看前头那座山,那座山不断很高,但是山头圆润,曲线雅美,正是藏风聚气之好所在。走没咱们去那山前看看,若是山前有一片空旷沙地,那几乎可以断定,山水之间定有墓葬!” 张麻子闻言顿时大为兴奋,他这一路上听青云子说了各种理论无数,却还一次都没实践过,早就心痒难耐了,这会儿直恨不得飞过去。 青云子指的那座山正是位于村堡后面依靠着的,望山跑死马,两人又是往前走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算是到了那座山的山脚下。到了这里,雁门水已经是变得有些窄,往左绕了个圈,从山 边绕了过去,两人骑着驴,在河岸边绕过山,又往前走了一阵,面前顿时是豁然开朗。 一山耸立,一水如带,山水之间是一大片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上面有长着稀稀落落的树林,便是张麻子这等不算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这个地儿风水绝对不错。 “师父,那坟呢?”只是张麻子抻着脖子看了半响也没瞧见有个坟头的样子。 “废话,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么?来,让你看看师父的本事。” 青云子骂了一句,意气风发的一摆手,双腿一夹驴肚子,那大青驴嗯昂嗯昂的叫了两声,依旧是晃晃悠悠的往前走。青云子本来是豪情万丈,逸兴遄飞,那手势,那动作,那语气,配上一片扬蹄狂奔的骏马再合适不过。只可惜胯下却是一头驴子,而且这驴子还不怎么给面子,当下让他老脸一红,骂道:“你这夯货,早晚有一日割了你的驴鞭下酒。” 张麻子只在一边嘿嘿的笑。 青云子虽说小小出丑一把,不过他的本事当真不是盖的,他口中念念有词,带着张麻子在丘陵里头七转八绕的,最后来到一片小树林前头。青云子伸手一指这树林:“只要那户人家当初请的风水先生靠谱儿,那么从此处往里头走四十九步,便是坟茔所在。” 张麻子已经迫不及待的窜了进去,然后里面便是传来一声惊叫:“师父,你神了!真在这儿呢!” 青云子慢悠悠的骑着驴进去,捋了捋胡子,很是矜持道:“嗨,雕虫小技耳!” 张麻子进了树林里面,往里头走了一段儿,一眼便看到了那片林中空地,空地中央正正的是一个坟茔。 他回头看去,暗自估算了一下,不由得心中骇然:“从方才那里到这坟茔,正好是四十九步,不多不少。” 他本来心中是有些不信的,现在却是只剩下了佩服。 “得了,你师父本事大着呢,以后有的是你慢慢儿学的。咱先看看这坟!”青云子从驴上跳下来,围着这坟茔转了拿了一圈儿。 这坟茔可说是规模颇大,足有一丈三四尺高,周围有六丈左右,下圆上尖儿,最下面三四尺的高度是圆柱形的,在外面还围了一圈儿青砖。 张麻子也跟着看,只是他这会儿却是 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云子走了一遍,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轻轻的叹了口气。 “咋了,师父?这是啥人的墓能看出来不?里面能有啥好东西?”张麻子赶紧问道。 “还啥好东西?怕是咱们今日要白走一趟喽……”青云子慢悠悠的道,他伸手指了指一片青砖:“那里的砖有挪动过的痕迹,你把那些砖清开,估计有盗洞。” “啥,盗洞?”张麻子按照青云子的指点把那一块儿砖挪开。果然,这些砖只是虚虚的掩盖在外面的,挪开之后便是露出来一个约莫有一尺多直径的洞,黑糊糊的,看不清里头有什么。想来是那盗墓贼生怕别人发现,出来之后又把砖放了回去。 张麻子不由得傻了眼。 “让二宝下去看看吧,兴许那贼手脚不利索,可能还落了东西。” 青云子一吹口哨,那驴背上的布袋子里便是一阵动弹,一大一小两只猴子从里头窜了出来。俩猢狲跳到青云子面前,青云子点了点那个小的,笑眯眯道:“二宝啊,给祖师爷爷进去看看啊,把里头好东西拣出来,知道罢?” 却没想到那小猴儿吱吱叫了两声,摊开手伸到青云子面前,那大猴儿也是一般的动作。 “你这猢狲。”青云子没法子,狠狠的骂了一句,伸手从怀里掏出三个剥好的栗子来放到那小猴儿手里,冲着大猴儿骂道:“你又不下去,要个屁啊?” 那小猴儿一张嘴边是把两个栗子给吃了,却是把剩下那个栗子塞到了大猴儿的嘴里,那大猴儿吧唧吧唧的嚼着,窜到一边去冲着青云子发出一阵怪叫,似乎在嘲笑他。 把个青云子气得火冒三丈。 小猴儿吃了栗子,嗖的一下便是窜到了盗洞里头去,它动作极快,张麻子只见黄影一闪,这小猴儿便是不见了。那盗洞怕是人类里面极瘦小的个子才能钻进去,要么就是得练缩骨功,但是对这猴子来说,却是毫无障碍。 那猴儿窜进去,然后便是再也没动静儿传出来。 张麻子有些担心,问道:“师父,这猴儿进去,没事儿吧?” “嗨,这你就放心吧!”青云子摆摆手:“这俩猴子你别看看着不大,实则它俩乃是巫山异种 ,猴中诡类,已经跟了为师足足十年了,就是这般体型,长不大的。之前一直寄养在老友家中,未曾让你见过而已。这俩猴子最是聪慧,比寻常猢狲要聪明十倍,怕是跟一般十来岁的少年相比也差不多。” “为师行走江湖,向来是独来独往,但为师虽然能寻得到宝穴,定的了龙脉,却是雅不愿亲自动手的,有的时候又召集不了人手,为之奈何?都是这俩猢狲帮着我的。”青云子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他又是摸出一把栗子来放在手心儿里,那大猴子一溜烟儿的窜过来,舌头一卷便是都给塞到嘴里。它靠在青云子身边,用脑袋讨好似的蹭着他的腿。 “这猢狲。”青云子摸了摸它脑袋,笑骂一句,又冲着张麻子道:“这俩猢狲,长相跟其他的猴儿无二,为师之所以说它们乃是上古异种,便是因为它俩力气极大,这大猴儿,怕是你那力道也比不过它。” “咋可能?”张麻子一脸的不相信,咧了咧嘴:“师父,你徒弟也是街面上数得着的青皮,可也有把子力气。” “就知道你不信。”青云子嘿嘿一笑,拿脚尖儿踢了踢大猴儿:“老大,让你师弟见识一下!” 张麻子一听这个傻了眼,合着您才是我师父的开山大弟子呢?比我辈分儿还高啊!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更是傻了眼。那猴子好似能听懂人话一样,青云子一说,它便是嗖的一声窜了起来,脑袋四下里乱转,眼珠子也在四处乱瞅,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口中发出吱的一声叫,便是窜了出去。张麻子一瞧,却是见它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那大青石头怕不得有个磨盘大小,少说也得个几十斤重。 张麻子估计就算是自己要搬,也得费一鼻子力气,他根本没以为这大猴儿能搬的起来。 却没想到,那大猴儿竟然两个前爪往前一合,抱住了那磨盘大小的石头,竟然轻轻松松给抬了起来。更让张麻子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的还在后面那猴子竟然身子一拧,便是把那大石头给扔出去老远。 四二九 探墓 四三零 南荒有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零 南荒有龙? 石头重重的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溅起了一片灰土,然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儿,这才是不动了。 张麻子看着那大猴儿,目瞪口呆,大猴儿似乎很得意他的表情,猴儿脸上露出了很人性化的鬼脸表情,拍了拍爪子,嘴里发出一阵吱吱的笑。 青云子道:“怎么样?现在服气了吧?你这大师兄可比你能干的多了,每每找到一处古墓,都是它动手挖坟。嗨,手里头活计,那可是利索得紧,用不了一夜的时间,盗洞就能刨下去三五丈深,比之几个壮汉还要管用的多。” 张麻子迟疑了片刻,道:“可是,师父,这小猴儿便是再聪明,可识得什么东西值钱?可别捞了半天,弄了一堆不值钱的破烂儿出来。” “那不能。也不看看你师父是啥人,跟了你师父我这么久,还能没这点儿眼力见儿?”青云子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道:“这猴儿跟人不一样,人是拿眼看,这猴儿啊,是用心眼看。据说这等异种,开的都有心眼。有没有心眼为师拿不准,但是咱家这老二,精乖精怪的,每次下去,准先不动那金银铜钱儿,且逮着那等老古物先拿出来。你说也是奇怪,它似乎就能分得清哪些老些,哪些是后来的。” 张麻子听他说的邪乎,不由得有些慎得慌。 不过这年头儿神鬼之说盛行,青云子张这般说,在他们看来反倒是比较符合常理。 正说着,那盗洞中忽的传来一阵吱吱的声音,接着小猴儿便是从里面窜了出来,它身上沾的都是土,弄得灰头土脸的,看上去很是狼狈。还好身上没有沾湿,一身毛儿还是干干的,想来是因为这两年干旱少雨,就连墓穴之中都未有积水的缘故。 这猴儿两只手里倒是都塞得满满的,只不过看上去此行下去收获不大,左边那只手里是一个不大的小坛子,右边手里东西更是诡异,看样子竟像是几张书页。 那大猴儿嗖的一下窜过来,把那坛子拿在手中上下打量了两眼,便是往地上狠狠一砸。张麻子一句‘先别砸’憋在嘴里愣是没能说出来,不由得很是气闷,道:“师父,若这罐儿也是个稀罕物呢?” “嗨,哪儿那么多稀罕物?就是个破陶罐儿。”青云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这俩猢 狲有分寸,真要是好东西,他们不会摔的。” 张麻子一阵无言,他发现在这个两人两猴儿的怪异组合里,暂时就他自己最没能耐。 而且这种局面很可能会持续相当一段时间。 那陶罐儿在地上碎成好几块,里面却是露出来一大坨青色的东西,闪烁着金属光泽,看上去像是个金属块。 张麻子凑近了一看,才看出来,原来是个钱山就是好多铜钱给装进罐子里面,在地上埋得时间太长,罐子里面进了许多泥土,泥土把铜钱都黏连在一起了,就算是罐子给砸碎了,依旧会保持形状。 这玩意儿并不少见,在后世都留存了很多,许多收藏达人的家中,甚至藏有数量不少,高达三四尺,形状各异的钱山。盖因铜钱留存量大,留存量一大,自然就不值钱了。而在这个年代就更是如此,都是作为呢流通货币存在的。 青云子叹了口气:“看来里头好东西果然是给人搬空了,今次收获怕是……” 张麻子明白他的意思,这小猴儿看来以前眼界是挺高的,专门挑着好东西拿,金银那都是等闲不上手的,现下去却连这些铜钱儿都不放过了,可见里面确实是没了好东西。 那小猴儿兴许也觉得自己这一次下去没捞到什么好东西,第一次在张麻子面前表现就丢了面子,不由得也有些垂头丧气,伸着猴爪子把那几张书页递给了青云子。( 棉花糖) 青云子却是嘿嘿一笑,摸出了几个栗子扔给它,笑眯眯道:“只要下去就是功劳。” 那边厢小猴儿见有栗子吃,顿时一扫阴霾,兴高采烈的和大猴儿吃的香甜,青云子这才把注意力挪到这几张书页上,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漫不经心。但是扫了几眼之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得有些凝重了。 他越是往下看去,脸色就越是正经,到了最后,已经是变成震惊、畏惧、神往交杂在一起的复杂神情。 到了最后,竟是连着那握着书页的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张麻子早就注意到自家师父的不对劲儿了,这书页是那种深黄的颜色,显然已经是很有些年头,而且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在这古墓中埋了许久,都未曾腐烂,而且依旧平整板直,隐隐然还透着金属的光泽。他抻长了脖子往书页 上看着,看了一眼之后便是大失所望。相对于一般的青皮混混儿来说,张麻子算是很不错的了,因为他认字儿,他没上过私塾,但是青云子这位学贯古今的风水大师,卸岭力士一脉传人岂能容忍自己的单传弟子是个大字不识的白丁? 但是张麻子方才一眼看去,却是发现上面的字,自己一个都不认识。那上面的字,字体极大,一面纸上怕是只有二三十个字,但却是复杂的紧,比画极多,怕是一个字少的也得有二三十画,而且比划并非是勾线撇捺,而是弯弯曲曲的,就像是小蛇一样。 不知道怎么地,张麻子看了那些字,便是感觉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森诡异,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似乎是给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心里头有些憋得慌。 “师父,这是啥啊?” 张麻子终于没忍住,问道。 “啊?”青云子方才一直沉浸在那书页之中,似乎完全忘了外面的世界,此时被张麻子一喊,才是恍然惊醒。他的脸色竟然有些发白,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麻子感觉素来镇定自如的师父这一次却是有些慌张,不由得更是诧异。 “师父,你咋了?” 张麻子又问道。 “没啥,没啥。”青云子轻轻吁了口气,把那书页用一块布包起来小心的收好,翻身上了大青驴,他指了指地上的钱山:“拾起来带着吧,好歹也算是路上的花销。” 张麻子点头应是,把那钱山捡起来,准备找个有水的地界儿把钱清洗干净。 两人两猴儿离开了这处无名墓地,只是和来的时候相比,这一次却是沉闷沉默得多。张麻子又问了一遍,青云子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张麻子便知道师父这是不想告诉自己,便也不再问了。 走出去了好远,青云子回首向南,脸色竟然是透着说不出的狂热,口中轻轻呢喃着:“南荒有龙?南荒有龙!!” …… 就在青云子师徒在坟上忙活的时候,一个素颜妇人也来到了磐石堡门口。 她穿了一身青色的棉衣,上面打了不少补丁,有的地方都露出棉花来了,从衣着上就能看得出来,她的家境应该不怎么样。她右手还挎着一个青布包袱,里面鼓鼓的,也不知道装的是啥。看得出来 ,她很拘束,站在高大的城门楼前有些不知所措,神色间有些胆怯,还有说不出的慌乱。 在城门外不远处还停了一辆牛车,上面蹲着个穿着黑衣服的汉子,离得有些远,看不清楚长相,但应该年纪不大,穿着黑棉袄,衣服上也都是补丁。那拉车的老牛也是瘦弱不堪,几乎是皮包骨头。 今日在城门口驻守的正是第一杀手队。 磐石堡的军队规模实在是太小,人口实在是太少,因此这些新兵虽然还在训练期间,却已经是在拿出来用了。诸如说,磐石堡的要害和现在唯一一个开放的大门,南门,每天都要更换两个杀手队前来执勤守卫,白天一个,晚上一个。这驻守执勤的杀手队不是轮流来的,而是由石进抽签决定的。而每日上午,下午,以及傍晚到子时,子时到卯时,都各自有一个杀手队要在城墙上巡逻,巡逻的杀手队,也是抽签抽出来的。 当然,为了防止训练的时间减少的太多,每一支执勤过的杀手队至少要五日之后才能再执行任务。 一开始听说有这事儿的时候,新兵们都很兴奋,纷纷盼着要去执勤在他们看来,去干啥都比在大校场上站军姿挨鞭子要强,说不定还能偷偷懒,说说话。不就是看大门么,谁不会啊? 不过很快便发现,才不是这么回事儿。 因为去执勤的时候,训导官也是跟着的。 只要是有训导官在的地方,大致就没什么好事儿,这已经是所有人都认可的一个道理了。巡逻的那些杀手队还好些,总可以活动活动的。但是这些守城门的就倒了大霉了,在训导官的严令下几乎要在城楼前面和城门前头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就像是现在的陈水生和蒋老三一样。他俩一个手扶狼筅,一个手持镗钯,一左一右分别站在大门两侧,面朝向南,腰板儿挺得笔直。 四三零 南荒有龙? 四三一 杨柳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一 杨柳氏 两人都穿着大红色的胖袄,戴着明盔,腰间一条大巴掌宽的厚重牛皮带紧紧的勒着,硕大的铜扣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冷的光。皮带上有好些挂扣,其中身子挂着腰刀,左后方,也就是屁股略略靠前的位置,则是挂着双插,里面插着一副开元弓,十支大箭。右边则是挂着椰瓢。 这样的一身打扮,不但丝毫不嫌累赘,反而是显得英武雄壮的紧。 蒋老三身高体壮,魁梧结实,陈水生长得高,手长腿也长,跟个大蚱蜢也似,两人倒也是相映成趣。 他俩已经在这儿站了一个时辰了,陈水生和刚开始站的时候动作一般无二,挺得笔直的腰板儿,两条腿岔开,不丁不八的站着,胸膛腰背都是直挺挺的,眼睛目视前方,下巴微微扬起,狼筅杵在地上,手扶着中段靠下的位置。 似乎连眼睛都一眨不眨。 但是蒋老三就有点儿站不住了,虽然身子还没动,眼珠子却是咕噜噜的四处乱转乱看,也趁着站在城墙上城楼前面的训导官不注意悄悄拧了下脖子。他倒不是坚持不下去,事实上经过这些日子的训练,站上一个时辰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现下这个姿势算是稍息的姿势而不是站军姿,可以得到有效的休息,并不累。 这是性格使然,他蒋老三就是没法子做到循规蹈矩。 他现下只觉得闲得慌,就想找点儿事干。但他压根儿都没想过要和陈水生说话,陈水生和郑发奎关系好,这是队里都知道的。自从蒋老三和郑发奎撕破脸之后,陈水生便也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他自然也不想自讨没趣儿。 所以当这妇人出现的时候,蒋老三顿时就是眼睛一亮。 他跟钱一川这种有家世的不一样,一来磐石堡的时候就是个光棍儿,也不知道怎么地没给选进家丁队里去若是去了,怕是现在早就给治的服服帖帖的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遗憾。也就是说,他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过女人了。而且他本就身强力壮,火力极其旺盛,这会儿一看了这女人,顿时呼吸都有点儿粗重了。 更何况这妇人还是挺勾人的。 虽然长得不说是绝美,不过是中人往上的姿色而已,但是蒋老三这等人,之前又见 过什么美人儿人?在他眼里,这就是一等一的角色了。而且那身段儿真是诱人的紧,胸前两颗大奶球鼓胀胀的,几乎要把衣服给撑破,方才过来一走路就颤颤悠悠的。屁股又圆又翘,看上就想让人摸上去。 而且她肤色很是白皙细嫩,庄户人家的女人,少有有这等肤质的。 蒋老三不由得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女人,有心想搭话,却又有些不敢。磐石军军规森严,这件事儿往小了说那自然没啥,可要是往大了说就是调戏妇女,可是大罪。 陈水生看了那女子一眼,没反应,又是恢复了之前雕像一般的那样子。 还好这会儿站在城门楼子上的董毅英也瞧见了,他却是看这女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一般,只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传来,董毅英顺着马道从城门上下来,大步过来,他上下打量了妇人一眼,道:“这位……,请了,不知姓甚名谁,前来何往?” 蒋老三愤愤的瞪了一眼董毅英的背影,心道这训导官自个儿搭腔,却不许我们说话。他隐然感觉到旁边一道嘲讽的目光看过来,赶紧回头看去,便看到陈水生正自一脸不屑的看着,蒋老三顿时大怒,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一阵咒骂,同时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口型。 那妇人见董毅英过来问话,就更是慌乱,还有些害羞,她赶紧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声道:“俺,俺是杨柳氏,大年初二那天碰到了董老爷和董夫人去上坟,俺见过他们的。董夫人那日跟俺说,让俺上这儿来……” 声音细细的,怯怯的,宛如蚊蚋一般。 明明是个三十来岁的成熟妇人了,但是却羞怯的像是个少女一般,但是惟其如此,才更是增添了几分魅惑,让人食指大动。只是一听她说话的内容之后,城上城下的众人都是赶紧把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给收了起来,脸上变得正经肃然。 这可是董夫人要的人,若是有什么不恭敬的传到董大人耳朵里头去,那可真是别想活了。 那妇人杨柳氏把他们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去的这户人家,在这片土地上到底是拥有何等样的地位,心里顿时更加忐忑了。只是在那份紧张之中,隐隐然还有一些期待以后没人会欺负自己了吧? 听她这么一说,董毅英顿时就想起来了他也是那日跟着董策去上坟的几个家丁之一,这个女人可不就是那杨黑旺的婆娘?杨黑旺给苏二虎活活打死了,怕是现在都已经下葬了。当日大人给了他们些银子,夫人确实也跟这女人说了几句话,却没想到是让这女人去府中。 “原来是杨夫人。”董毅英笑道:“在下是董老爷家丁,出入府中无禁,我这便带你过去吧!” 杨柳氏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夫人,很是受宠若惊,赶紧摆手道:“俺,俺可不是什么夫人……” 董毅英笑笑并未说话,只是一摆手:“请。” 杨柳氏忙不迭的点头,回头冲着一辆停在不远处的牛车摆摆手:“大豪,回去吧,俺去了。” 那牛车上的少年也赶紧摆手,待杨柳氏进了磐石堡城,方才驾着牛车离去。 一路董毅英领着,自然是畅通无阻,很快便是到了董府前面,董毅英还要去请示董策,便嘱咐她在此稍待。 董策此时正在签押房中,手里持着一管狼毫笔在仔细的写着什么,他还时不时的停下来,似乎是在仔细的思量考虑着应该如何下笔。这倒不像是他的风格,董策想来是谋而后动,这写东西也是如此,之前想好,而后一气呵成,中间很少有间断。 但此次之事却是非同小可,事关董策能不能打成自己的计划,顺利的把知道的那件惊天秘辛转化成实实在在的好处。 他在写一封信,写一封很重要的信。 董策想的,比在之前草原上更深了一层,之前他想的大部分还是如何把这件事顺顺利利的告诉朝廷,同时又不让人怀疑到这个消息的来源从而把自己和屠灭范家商队的凶手联系在一起。但是他现在却是想到,以现如今朝廷的不作为,这个消息,很可能根本无法引起朝廷上那些大人物的注视,或者说是注视了也没什么用,现在朝中各方势力互相牵制,什么作为都没有。 若真是那般的话,董策这个消息自然也就不值钱了,他能拿到多少好处,着实是有待商榷。 所以董策现如今的计划,乃是在背后再推动一下,不给朝廷提供原材料,而是给它提供一个成品无论在哪个时代,后者都比前者要值钱得多。 而这封信话,便是这个计划的开端,以此为起始,环环相扣,方才能把这个计划顺利的推动辖区。 轻轻地脚步声接近过来,而后白忠旗的声音响起:“老爷,家丁队的董毅英前来禀报,今日他正在城门口值守,却是来了个妇人,称乃是夫人让他过来府中的。董毅英不敢怠慢,便把人领来了,您看?” “夫人让来的?” 董策挑了挑眉头,没说话,而是微一凝神,提笔迅速的写了两行字,这封信便是写完了。他撂下狼毫,从桌上提起自己那方印来盖在下面。 微微吁了口气,方才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走出签押房,白墨忙不迭的跟上。 签押房外,白忠旗没有得到董策的回应,便一直在那儿哈着腰候着。董策出来正好瞧见,他很满意白忠旗的态度,笑了笑道:“正好也乏了,出去转转。对了,桌子上有一封信,你封了信封,给王通拿去,让他寻个可靠人手送到弘赐堡守备白添福那里去。” 白忠旗赶紧应了。 董策走出府门,一眼便看到站在阶下那个有些坐立不安的妇人,不由得有些诧异:“怎么是你?” 那妇人见了他,更是局促,心里一阵慌乱,有心想要行礼,却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礼节,怎生做才好。她这样的庄户人家,这辈子还真机会见到什么达官贵人,又哪里会行礼了? 董策倒是不在意,摆摆手道:“无需见礼,既然是夫人要见你,便跟我过来吧!” 说着便是带着杨柳氏绕过了府邸,来到府邸后面。府中正面通往后宅的自然只有走签押房前面,从正厅出去那一条路,但是内宅的人总不能每日都能那里进进出出,所以后面有一道侧门是理所当然的。 董府的侧门开在签押房和内宅之间,小门儿冲着北边儿,如此一来安全,二来方便。 进了侧门,董策直接带着杨柳氏进了内宅,正巧碰上红袖从屋里出来,还未说话,红袖便是冲着杨柳氏笑道:“你来了?”“是,夫人。”杨柳氏低头怯怯道。 四三一 杨柳氏 四三二 猎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二 猎归 红袖又向董策道:“夫君,未曾提前跟你说一声,是妾身的不是。 [棉花糖]” “倒也无妨,内宅的事,你说了算。”董策摆摆手,又看了杨柳氏一眼,道:“你的意思是?” “那日妾身见杨柳氏的丈夫给人生生打死,这孤儿寡母的,怕是日后生计要艰难了不少,虽说老爷你给了银子,但终归不是长远之计。妾身看了心下不忍,便叮嘱她弄完了家中琐事之后,便来此处,每月拿着月钱,便能支撑家用。而且那日苏家的人丢了面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她在咱们府中做事,苏家人也不敢再生事端。” 红袖向董策解释道。然后又转向杨柳氏问道:“苏家的人,没有再上门找事儿吧?” 杨柳氏满是感激道:“没有,他们别家都去了,就是没来过俺家,多谢老爷,多谢夫人。” “没去过就好。”红袖温和一笑:“不过以后啊,可别自称俺了,要说我,或是妾,或是奴……明白么?” “是,俺……奴,奴知道了。”杨柳氏脸色一红,期期艾艾道。 董策却是觉得有些不妥,这妾分明是妾侍或是妻子的谦称,至于那个奴,更是怎么听怎么别扭。而且他也有些不放心,毕竟府中有不少机密,这杨柳氏还不知道信得过信不过。 红袖仿佛知道他的心意,便吩咐大丫二丫过来,让她们领着杨柳氏先去厢房中安顿下来,给她的房子是早就修好的,就在东厢,和大丫二丫住隔壁。 而后红袖拉着董策进了屋,才笑嘻嘻道:“夫君,你就放心吧,我把这杨柳氏给教得服服帖帖的,半点鬼主意都不敢打。” 她咕的一声笑:“老爷,让她来府中,可是做善事啊,再说了,正巧咱们府中也少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不是?” 不知道有意无意的,她把贴身和伺候这俩字儿咬的很重,不过董策倒是并未留意。 ………… 天近傍晚,一队骑兵泼辣辣的冲进了弘赐堡的大门。 大门口有些行人都赶紧让开,其中不少还跪在路边磕头,直到那队骑士离开老远之后方才敢站起身来。 < b/>这队骑士大约有十三四人,骑得都是上好的蒙古战马,一个个膘肥体壮,油光毛亮的,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挑选出来,而且很细心喂养的。马上的骑士也是颇为的精悍,无论高矮,都是体格魁梧,看上去颇为的孔武有力。他们身上都穿着青布铁甲,不过倒是没人戴明盔,腰间都挂着双插,腰刀,武器铠甲也都是很精良,显然乃是军中精锐。在宣大地面儿上,能有这等装备的,多半是家丁一类的人物。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们大声谈笑着,传出去老远,互相打趣,气氛很是欢快。 显然,这等气氛,他们不是去打仗归来的。 事实上,他们刚刚打猎归来,这一点,从他们马鞍子旁边悬挂的猎物上就可以得到证实。多半都是野兔子,獾子之类的小兽,那些猎物还在滴血呢。 其中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一个魁梧大汉,马背上面的猎物格外的多一些。 别人那里都是小兽,而他的马背上,竟赫然有一头凶兽的尸体。 这凶兽外形和猫很相似,但比猫大了不知道多少,算上尾巴的话,足有四尺多长,就算是不算尾巴,也就接近三尺半的长度。身体非常粗壮,四肢修长,尾巴极短极粗,看上去跟个擀面杖也似,尾尖是一个钝圆。看这体型,重量怕不得有个五六十斤重,跟个豹子也差不多了。 它整体是漂亮的红棕色,腹部则是黄白色,身体上面点缀着深色的条纹和半点。身上的毛儿又长又密,四个大爪子耷拉着,上面包着一层的毛茸茸的白色兽毛。 而最具特色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它那两只直立的耳朵尖儿上,各自都生长了一撮儿长长的深色丛毛,足有接近两寸长,而且这撮儿毛还是直直耸立着的。而且其中还夹杂着几根白毛,看上去很像武将头盔上的翎子,平添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这玩意儿,就是猞猁,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山猫。 这头猞猁背部没有伤口,但是腹部却是有着足足七八个可怖的伤口,鲜血不断滴滴答答的从口鼻和伤口中流出来,早就死得透了。 可见这些人打猎技巧也是很好的,因为只损伤了腹部,而猞猁最漂亮,也是最值钱的背部皮毛却能完整的保存下来,因此基本上价值是保存住了。无论是 自己用还是卖钱,都是划算。 除了猞猁之外,这汉子马背上还有些其它的礼物,显然也是所获不菲。 这汉子大约三十来岁,严格来说还是个青年,正是男人一生中精力最为旺盛充沛的时候。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很是魁梧健壮,留了短须,两道剑眉,一脸的英气勃勃。 他穿了一件儿深铜色山文甲,胸口一个硕大的护心镜,腰间肚脐处两个‘成’人巴掌大小的铜质虎头吞口威猛无比,分外的狰狞。内里则是穿了一件青色的箭衣,胳膊和手腕那里收的紧紧的,显得格外的干练。 这人自然便是弘赐堡守备白添福了。 周围的家丁不住嘴的恭维,无非便是说他打了这一头猞猁,如何威武,如何厉害,这些话虽说听了一耳朵,而且这些就爱顶都是些武人,也说不出什么新意来,但白添福心里还是很舒坦。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些手下的话,可都是真心实意的。 他轻轻捋着胡子,脸上带着自矜的笑,坐在马上左顾右盼,很是有些得意。 这冷兵器时代,猛兽可不是多么好对付的,像是武松打虎这等事迹,也就是出现在之中,而在现实中,不说不可能,至少是很难出现的。根据后世对一些动物学家及动物园管理员的调查,这些专业人士认为,像是武松打虎这种传说纯属虚构,他们还认为,在没有猎枪等热兵器的情况下,凭借人力根本无法打败虎,即使手持刀剑等冷兵器,其生还率也几乎为零。 除非是动用一定的人手,使用威力大的长兵器才能奏效。 比如说虎枪。 猞猁自然比不过猛虎凶猛,但是它体型虽然小,却更加的敏捷,速度极快,来去如电一般。就算是打不过人,至少想跑的话,是很难被追上的。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白添福昨日便带着家丁们出去了,半个下午的时间,也打了不少的猎物,但却没有几个有份量的,白添福自然是很不甘心,便带着家丁们在野外宿了一夜。幸好他喜好打猎,时常出去,这一应家伙事儿也是带着齐全的,在荒山野岭里宿上一夜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结果今儿个早晨一个家丁起来凿冰做饭的时候在山溪边儿上发现了这头猞猁,这猞猁还很是凶猛,见了人不大不害怕么,反而扑上来要咬死那家丁。那家丁人单势孤自然不是对手 ,虽说奋力抵抗,却还是给挠了一爪子,顿时半边儿身子都红了,鲜血淋漓,皮肉翻滚很是可怖。所幸惊动了其他人,纷纷出来帐篷,那猞猁也是贼精贼精的,见人多便欲要逃窜,结果给白添福一箭射中了肚子,饶是如此也给它逃了。 白添福不甘心之下,领着人便追,所幸那猞猁受了伤影响速度,又留下了血迹,白添福带着人追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给追上,一番乱箭射死。 虽说累的半死,却是心里痛快。 白添福等人自城门一路往守备府而去,这弘赐堡比之去年董策等人来的时候,却是多了不少人气儿。 弘赐堡城堡周围四里三十二步,是整个冀北道下辖的七座大城堡中最大的一座,比次一级的镇边堡和镇川堡都要大出一半儿以上,比刘若宰的驻跸之所镇河堡更是要大出一倍以上。至于董策所隶属的镇羌堡堡城,周围不过一里七分,只是弘赐堡堡城的十分之一大。 但是在几个月之前,遭受了建奴的蹂躏之后,这座冀北道下最大的堡城,却是成了废墟一般。建奴攻破堡城,掠夺蹂躏,烧杀奸淫,而后撤走的时候,又是一把火把城池给烧成了一片白地。 当初董策来的时候,入目所见,乃是一片焦土,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除了外面那一圈儿城墙之外,里面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成了废墟,一座完整的都很难见到。而且在废墟里面,到处都是烧得蜷缩成一团的焦尸。 白添福带来的那五百户军户,就在大街旁边,依托着废墟上面的断壁残垣,扎下了窝棚。而所有百姓,无论男女,无不是面黄肌瘦,面有菜色,身体虚弱。 但是现在,却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大街两边多出了不少房屋,虽说基本上都是土坯房,也修建的低矮简陋,但至少代表这里的百姓有能力修建容身之所了。要说弘赐堡能恢复成这样,还是刘若宰的功劳,他把白添福看作是除了董策之外第二个值得扶持的对象,甚至还要在镇河堡千户把总谢鼎坤之上,是以对他多有照顾。这些时日,陆陆续续的从别的地界儿迁了五百户军户过来,如此一来,现下弘赐堡便足有一千军户,接近五千的人口。 四三二 猎归 四三三 将门夫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三 将门夫妻 就算是以一个县城的规格来衡量,这些人口在西北偏远地区几乎也可以算是一个合格的小县城级别了,而作为军堡来说,这样的军堡规模可已经算是非常之大。 要迁来五百军户,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在大明朝末年,各地将官都把手下的军户视作佃户奴隶,哪里是肯轻易放手的?刘若宰此举,等若是在他们身上给生生的剐肉一样,软硬兼施,好歹是弄出来这一些。 这一千军户,可不仅仅是增长了弘赐堡的人口数量,更是切切实实的带来了一个庞大而稳定的兵源。一千军户,刨除了老弱妇孺和没有资格继承身份拿饷银军余之外,至少也能凑出八百左右的精壮来。而若是要求低一些,良莠不齐一些,一千五百左右的兵额也是拿得出来的。 事实上,通过这段时日的经营,白添福已经是建起了一支五百人的队伍,一日一小练,三日一大练,在他看来,已经是一支颇为精锐的力量。 在银钱上,刘若宰也没有短缺了白添福,按照八百士兵,三十家丁的规格,每个月的银饷都是能至少发出足额的六成来。要知道这些军饷还没出京城就给刮下去少说三成,刘若宰能给出这么多,已经是极为俭省了。 有了人,有了钱,一切就都好说了。军兵们手中粮饷足了,便有了消费能力,于是各行各业也就迅速的发展了起来。街边上出现了一些店铺,有外面的商人开的,当然,其中有一半的店面,都是白添福的产业。这个年轻将领虽说比之其他的大明边将多了许多锐气,许多进取,但大明边将们发家致富的套路他可是一样儿也不稀松。 街面上的行人也多了,看着气色衣着也都好了不少,虽说大部分都还是很瘦,但至少不是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 [棉花糖] 如此说来,白添福从刘若宰那里得到的支持甚至比董策还要大得多。其实这很容易理解,毕竟白添福起点更高一些,弘赐堡面积大,周围良田也多,可以给更多的人生存空间,而且白添福一来就带来五百军户。至于董策,则是完全的白手起家,什么都没有,自然前景就很容易被人怀疑,而刘若宰一直也没去磐石堡看过,对那里更是没什么印象。 另外一个,白添福乃是九边世代将门出身,关系人脉远非董策可比,年岁也大些,经 验更丰富,更稳重。 一是年纪,二是底蕴,董策都不让人信服。 事实上,无论在谁看来,都是白添福比董策有能耐,有力量的多。刘若宰能对董策如此,已经算是很照顾了,这一点,董策清楚,但是白添福却并不知道。事实上,他对磐石堡那边并没有太大的关注。 众人一路兴趣,很快便是到了守备府。这府邸也是当初那座弘赐堡留下的不多的保存完整的建筑,经过这些时日的休整,早就给收拾的干干净净,里外崭新。 在守备府对面,便是一溜儿铁匠铺子,这些铺子都是白添福的产业,也是他一个相当重要的经济来源每个月铺子里面打出来的精铁都会送到磐石堡,然后换回大量的鲜鱼和肉类禽类,而这些东西接着就会出现在白添福的店面里。军户们只要是想吃肉的,就得付出相当高的价格,把刚刚发下来的不多军饷都扔到里面去。 其实这些军饷来来回回,转上几圈,最后还是会回到白添福的手里。 这也是九边将官们常用的手段。 铁匠铺往东十来丈就是一连串的五间店面,其中也包括粮店这里的粮食价格几乎比百里外的孤店要高上二成,也就是说,孤店四两银子不到一石的粮食,在这里接近五两。想不买也成,自己去孤店买吧!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根本能力把沉重的粮包运回来,就算有,来回一趟的费用也负担不起。算下来,还不如干脆在堡中买划算。 白添福轻轻吁了一声,抖了抖马缰,胯下战马便是缓缓停下。 白添福身手矫健的从马上一跃而下,把那猞猁从马前一把抓了下来,那猞猁足有五六十斤重,在他手里却是轻飘飘的,忽然看不出有什么分量。早就有下人迎了上来,白添福把那猞猁往他怀里一扔,道:“把皮子给陈博送去,让他紧着处理好了,这皮子不小,做个坎肩儿。猞猁肉是酸的,跟他说,赏了他了。” 那下人伸手一接,却没想到手中这般沉重,顿时蹬蹬蹬后退了几步,周围家丁们又是一阵哄笑:“老爷好气力。” 白添福哈哈大笑,那下人是他一个常用在身边的随从,也是熟了,便跟着凑趣儿道:“老爷是胳膊上能跑马的人物,小的这一下接的可辛苦。” “滚你的蛋吧。”白添 福笑骂一句,抬腿作势欲踢,那下人赶紧应了一声,一哈腰抱着那猞猁的尸体便溜走了。 白添福口中的陈博,乃是他麾下的一位皮匠。但凡是驻守一方的九边将官,手底下基本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皮匠,少则几个,多了十几个也是有的。盖因这个年代,甚至一直到后世几百年之后,皮匠都是一支军队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马肚带,马鞍子,皮鞭,大车的皮套,士兵的皮扣,皮带,皮甲,将官的皮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东西都要维修,有些还要不断的制造才能及时供应,要用的皮匠的地方太多了。 这陈博世代都是皮匠,已经传了几百年了,手上的活计是极巧极妙的,而且尤其擅长制造皮草,而且他还是个很出色的裁缝。白添福打的野兽基本上都是交给他处置,他身上的这些皮靴子,皮大氅,皮带,皮裘,坎肩马甲,无一不是出自陈博之手。现下陈博都不接别的话儿了,只伺候着白添福,日子过得悠闲舒服。 白添福大步进了府中,家丁们则是各自下去安置。 这些打的猎物,便是谁打的就各自归谁了,这可是难得的敞开了肚子吃肉的机会要知道就算是以他们远远高出一般士兵的军饷,一个月也未必能见到一次肉。事实上若是没有家主额外的赏赐的话,他们这些家丁,甚至都不能敞开了吃米饭。 所以大伙儿都乐意跟着自家老爷去打猎。 白添福进了府中,回后宅洗了澡,又换了一身儿衣服,着人把那套山文甲擦拭干净晾起来。他身强体壮,火力旺盛,便是大冬天也经常是一头一脸的汗,在外头呆了两日,身上的衣服早就酸臭不能穿了。 洗完澡换了衣服,白添福便往卧室走去,他准备好生睡一觉。这两日又是扬鞭策马,又是露宿野外,又是狂奔追击野兽,他也是有些乏了。 弘赐堡守备府的后院儿颇大,除了中轴有三进之外,左右两边还各自有一个侧院。不过白添福长辈同辈以及子侄一辈儿的亲戚都在老家,甚至八岁的儿子都留在老家,陪他上任的不过是一妻二妾而已,现下正妻住在正路后宅,而两个妾侍都住在西跨院里。 白添福和妻子感情甚笃,自然是要去她那儿的。 到了卧室门口,还未推门,门便是从里面打开了,一个妇人笑盈盈道:“夫君,回来了?” 正是白添福的正妻许氏,她大约三十一二岁的年纪,看上去似乎比白添福还大一些,穿了一身儿鹅黄色的褙子,身材高挑丰润,肤色白皙,是个很出众的美妇人。眉如远黛,一双眼睛水盈盈的看着白添福,内里满满的都是情意。 这许氏芳名许香菱,也是将门虎女,名门出身。其祖上乃是指挥使袭爵,其父乃是分守大同西路地方参将,驻扎于平虏城,管辖平虏城、迎恩堡、威胡堡、威平堡四守备,败虎堡一操守。许香菱家里其他的叔伯,也多半都是军中官员,其家族也是大同镇数得着的镇将世家。 偌大的大同镇,也不过是四道九参将而已。许香菱之父在大同镇绝对算的上是重将,她的家世,也是足够煊赫。以双方的地位而言,还算是许香菱下嫁了。事实上,若不是当初白添福的父亲和许香菱之父乃是至交,再加上许香菱之父当时的地位也不算很高,这门亲事也是成不了的。 不过许香菱虽然是将门出身,也有一身武艺,性子却是颇为的温婉,嫁到白家十几年了,从未对自家丈夫有过违逆,始终都是温温柔柔的,夫妻关系也是极好。白添福点点头,进了房中。屋子里烧了铜炉,暖融融的,他随手把大氅脱下来,许香菱赶紧接过,挂到一边衣架上。等她回过头来,却发现自家夫君已经躺在那张宽大的拔步床上来,许氏走过去坐在床边,轻笑道:“夫君在外面奔波了这几日,也是累了,好生睡一觉吧?可要妾叫你?” 四三三 将门夫妻 四三四 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四 信 “不用了。”白添福笑道:“大睡一场才是舒畅,被人叫醒了,反而不美。” 说着便把她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拿在手中把玩,都是老夫老妻了,许香菱自然也不会害羞拘谨,反而是感觉很亲昵,她身子往上缩了缩,靠在了白添福身上,脸上露出一丝安然的笑。 “夫人呐,你说你到底是咋练的?你看我,一双大手,又粗又糙的,比蒲扇也小不了多少,筋骨也粗壮,气力少有人及那是再寻常不过。但是夫人你这双小手儿,嘿,瞧着白白嫩嫩跟青葱似的,握在手里滑滑腻腻说不出来的舒服,轻轻软软的好似一捏就给捏碎了,可是谁又知道,夫人你可是能一手握着一把二十斤的大锤抡的飞快,轻松的就跟拈一根绣花针也似。说实话,为夫当初见识了你在演武场上的英姿,可也不敢相信你这小手儿竟长的这般漂亮。” 说着便是嘿嘿笑了起来。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没羞没臊的话。”许香菱白嫩的脸上也有些羞红,她捂着嘴吃吃笑了两声,轻轻打了他一下:“当初怎么就没把你一锤子打死?省得你以后祸害我。” “嘿嘿,打死了我,你舍得么?”白添福脸上变成了淫笑,也不困了,一只贼手便往许香菱那臀儿摸去,入手便是一片肥美丰软,其中又是弹性十足。 许香菱脸色更红了,却是顺势靠在了他的怀里,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要说感情那是极好,只不过是更类似于亲人一般的感情了。已经是十几年的夫妻,要说不腻,那是骗人的,更何况白添福也不缺女人,说到对许香菱的肉欲,实在是没剩下几分。两人都有些日子没弄过了,这会儿却是忽然来了兴致,便想要颠鸾倒凤一番。 他坐直了身子,把许香菱抱在怀里上下其手,右手已经伸进了衣襟里头,一把便是握住了那高耸肥大的**。( 棉花糖) 一手的滑腻柔软。 只是许香菱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气喘吁吁道:“对了,夫君,有封信,挺要紧的信。” “什么信?”白添福轻轻舔着她如玉般的脖颈,含含糊糊心不在焉道。 />“是磐石堡的董策董守备着人送来的……管事送到我这儿来,说送信那人说是要紧事儿,要老爷您亲启。”许香菱高高扬起了脖子,浑身忍不住的战栗,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董策的信?” 白添福听了,心中的欲火顿时是消散了不少,他动作顿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往床上又靠了靠,道:“你拿来我看看。” 眼见自家相公住了手,许香菱不由得心里有些后悔。她记得很清楚,白添福都已经有两个月又八天没碰她了,她也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问题是,白添福厌倦了她的身子,她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身子却是渴求的紧啊!不知多少次独守空闺,午夜梦回,都是只能靠着自己的手来解决问题。今日好不容易夫君有了兴致,自己却好死不死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唉,晚些时候说多好。” 她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而是柔柔一笑,起身从窗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白添福,见他在看信,便趁着这当儿,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她是高门出身,读书多,见识多,跟着白添福的时间也很长,因此也是颇有见地。但凡是白添福不在的时候,基本上弘赐堡的事务,都是由她来处置。她也是一个很有见地,很聪慧的女人,在很多事上都对白添福有帮助,堪称是他的内宅智囊。 白添福看着信,眉头便是拧了起来,看样子是有些疑惑。 他来来回回看了两遍,而后把信往床上一扔,道:“奇了怪了,董策这是想做什么?” 许香菱笑道:“妾能看么?” 白添福点点头,把那信递给他。 许香菱很快的便是看了一遍,她方才脸上那意乱情迷之色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精明和锐利,她沉吟片刻,忽然轻笑一声:“果然是少年心性,看来这位董大人,还真是不甘寂寞呢。” “是啊!我也是这般想的。” 白添福嗤的一笑:“听说年前刚升了指挥佥事,区区一个守备竟然还能升格四品的指挥佥事,可是有些过了。兵备道刘大人对他果然是极为宠信的……呵呵,刚过了年这就张罗着要去杀贼,只是想再立一笔功劳啊,好让刘大人顺理成章的再把他提一提,唉,年轻人呐…… ” 他提到董策时候,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随意一些,但是话语中那股酸意却是挡都挡不住的,隐隐然就透着几分嫉妒。 许香菱有些不以为然,那董策虽说年纪轻,但立下的功劳可都是实打实的,杀建奴,杀马贼,杀叛逆,这一笔笔功劳可是抹煞不了的。许香菱将门虎女,又是久在边关熟知内情,自然知道要做到这些也很是不易。自家相公说起来和那董策也是一起喝过酒,现下还有合作的,这般背后说人,未免有些小家子气。 不过她自然不会傻得说出来,而是笑吟吟道:“兵备道刘大人只宠信他,难不成就不宠信我家夫君了?外面那五百军户是怎么来的?每个月的足额军饷是怎么来的?要妾身说啊,刘大人对夫君还是更看重些的。这一次他邀你去剿灭大青山贼,岂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刘大人已经提携了他几次,却还没提携你,心里必然也是有些过意不去。夫君只需要立下功劳,刘大人便可顺利成章。” 白添福微微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还是夫人神机妙算,正是此理。只是不知那董策手下能抽出多少兵丁精锐来,可别到时候把我拖累了。” 对于磐石堡的一切,白添福几乎是没有任何的了解,只知道以磐石堡的规格,董策应该是操守而不是高半级的守备。 这段时间,他几乎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两件事上,其一乃是练兵,第二便是打猎。 前者是他的责任,他很有野心,也想有一番作为,而眼下这个世道,任是谁人都能看出来已经是有些不正常了。尤其是在这西北边地,先后被流寇冲击,被建奴肆虐,就更是深有感触,这天,已经不是以前的天了。怕是也只有金陵脂粉地,六朝帝王都的那些只会舞文弄墨,卖弄嘴皮子功夫的文人骚客们,才会觉得依旧青天浩荡,大明朝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繁盛。 正因为身在此地,所以白添福就更是梦柏一些东西,如此用心的练兵,一来是为了增强手中的实力,二来则是为了得到刘若宰的赏识,以便更往上迈进一步。他的野心,仅仅是局限于为皇朝效力,为上官分忧,为子孙留下基业,为自己赢得生前功名,身后声名而已。 他练兵的程度远远算不上是刻苦,但是比之其他毫无作为,整日价只知道喝兵血贪墨的将官可是要好得多了。 而后 者则是他的爱好。 这辈子白添福最大的爱好便是打猎,甚至还在女色之上,而到了弘赐堡之后,可算是如鱼得水。弘赐堡北边儿不远处就是边墙所在的连绵群山,山高林密,由于这边人口不多,因此生态保持的很好,野兽众多,虎啸山林。 白添福几乎每个月都要出去打猎三四次才行,几乎已经是当成了家常便饭。 有时间关心磐石堡的消息才是怪了。 甚至白添福现在对磐石堡的印象,除了董策那一支相当精悍能战的家丁队伍之外,便是诧异于磐石堡的富庶每个月都能拿出那么多的肉蛋家禽来以及隐隐然对磐石堡所在位置的羡慕。磐石堡左近便是靠着两条河,而且两条河里面都是产鱼的,产量还不小,这实在是个大大的好处。 在后世,若是每日都吃鱼怕是早就腻歪了,说不得得吃吐喽。但是在这个年代,能顿顿吃上鱼,那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活。 便是磐石堡,每日产鱼那么多,其实一般百姓也根本吃不着,基本山都用来供应军营以及和白添福交换了。 将近五千的人口,使得弘赐堡的消费能力远远超过磐石堡。 他不知道,但许香菱作为他的智囊又是枕边人,一直为自己夫君谋划,却是一直在收集周围的消息,还是知道一些的。 “倒是听闻,那董策手下有些家丁是能战的,想来也不会太弱。” 白添福点点头:“那样便好,本是去随意取些功劳的,若是给他拖累了反而不值。这样,你给他回我要带十五家丁,五十精兵,约他后日在镇羌堡北六里长河口相见,那里距离入大青山口最近。” 许香菱点点头,心里却是叹了口气。 “听说人家那位董大人手底下光精锐家丁就有五六十,各个都骁勇能战,夫君呐,你可别眼高手低,到时候反倒是让人笑话了去。”许大美人儿心里有些担忧。………… 四三四 信 四三五 贴身丫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五 贴身丫鬟 白添福的信来的很快,他的家丁快马加鞭赶到了磐石堡,在天黑之前便把信送到然后又赶了回去。 董策收到信之后,草草的看了一遍,便是哈哈一笑,自己的计划到此已经是成功了大约三分之一了。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头。 “白忠旗,出去说一声儿,让耶律斡里和以及所有马贼出身的家丁都过来大厅一趟。”董策吩咐道。 “是。”白忠旗应了一声,赶紧去了签押房内间儿门口等着。白墨已经写好了条子,董策用了印,白墨拿去递给了白忠旗。 白忠旗出去大约一刻钟之后,便是回来禀报,马贼出身的家丁及耶律斡里和都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 董策点点头,披上大氅,去了大厅。 那一夜,大厅的灯光亮到了很晚都未曾熄灭。 同时,董策也立刻传下命令,除去在窑厂看守那些俘虏的几个家丁之外,其它的所有家丁,明日辰时,也就是后世的七点,在磐石堡南门外集合,所有人都带齐了双插,弓箭,长矛,骑兵刀。由于又一次要抽调这些身为训导官的家丁们,于是让新兵们很庆幸的是,他们又得到了明日一整个白日放假的命令。非但如此,由于家丁们明日都要出远门儿,所以今日晚上须得好生休养,须得整顿马匹,是故训练也就取消了。 消息传到了军营的时候,虽然新兵们都不敢大声欢呼,但一个个私底下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嘴都快斜了。 这段时日的训练委实是辛苦,原本以为开始练武器了要比原先有意思得多,但是这种新奇感,在没几天之后便是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想想也是,就算是你对手里那把狼筅再怎么热爱,要你端着它,左脚前右脚后维持弓步,双手前刺,保持这一个动作足足一刻钟之久,你定然也是不怎么乐意的。或者就是让你端着镗钯练习前刺,一练依旧是五百次,一千次,少了一次都不成,训导官就在旁边儿盯着,只要是动作稍慢,稍一不标准鞭子立刻就下来。根本用不了一上午,这个一个项目练下来,就是腰酸背疼,胳膊酸的根本就抬不起来,瘫在地上连个小指头都不愿意动,只想着睡过去。原先以外站军姿走正步跑圈儿就够累的了,没想到 现在更累。 这一晚上外加一天的休息时间,对他们来说可谓是极为宝贵。 不过这种现象当然不是董策愿意看到的,新兵训练的时间给切割的七零八落的,这样效果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但他也是无可奈何,毕竟现下手头上的家丁就这么多,又是要做这个,又是要做那个,四处抽调,自然是不敷使用。 他心里也是思量着,须得再一次扩大家丁队的规模了。 而现在磐石堡堪用的男丁都已经给家丁队和磐石军给瓜分了,再难找到人手,因此想要扩大家丁队伍,还得从开源上下手。所谓开源,无非就是再招募流民而已。其实招募流民的工作一直没停,周伯一直在负责这个,磐石堡的告示依旧在周围的那些县城村镇贴着,但是效果却是很不怎么样,一直没有队伍来投。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流民的两个高峰期,一个是春日,一个是初秋。这两个人骚客口中最喜欢吟诵的季节,却是百姓们的噩梦,尤其是对灾害之年的百姓来说,就更是如此。 第一个是初秋。因为这时候,正是缴纳夏粮的时候,但凡是种植夏天收获的粮食诸如小麦早稻等的省份县份,都要开始缴纳夏粮完税了。而连年的大旱和流寇破坏,粮食产量极低,百姓连饭都吃不起,哪里交的起税?官府催逼,往往折腾的家破人亡,没法子之下,只好举家逃亡。 所以流民往往会在初秋大规模出现,这是给官府逼的,算是**了。 而第二个,则是春日、 北地连年大旱,而和旱灾相随相伴的往往就是蝗灾,正所谓“旱极而蝗”。 因为蝗虫这玩意儿,是一种生性喜欢温暖干燥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它们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诸多益处。蝗虫最喜欢将卵产于在土壤中,而当土壤比较坚实,含水量不高,大约在一成到二成左右的时候,最适合它们产卵。 干旱使蝗虫大量繁殖,迅速生长,酿成灾害的缘由有两方面。 一方面,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卵数大为增加。而且,在干旱年份,河、湖水面缩小,低洼地裸露,也为蝗虫提供了更多适合产卵的场所。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 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 而恰恰相反的是,多雨和阴湿环境对蝗虫的繁衍有许多不利影响。蝗虫取食的植物含水量高会延迟蝗虫生长和降低生殖力,多雨阴湿的环境还会使蝗虫流行疾病,而且雨雪还能直接杀灭蝗虫卵。另外,蛙类等天敌增加,也会增加蝗虫的死亡率。 今年一冬就下了一次雪,还不怎么大,算起来去年下半年,就是一场雪一场雨而已,眼瞅着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蝗虫肆虐,吃光了幼苗,百姓没了指望,去年剩下的粮食也吃光了,干等着只能饿死,于是又要逃荒、 现下正月十五都过了,距离春季还有还有不长的时间,董策估摸着,再过一段时间,理当就有流民前来投奔了。 到时候多了人手,一切就都好说了,现在磐石堡的问题,说白了还是人口太少,于是各方面都捉襟见肘。 不过到了那时候,粮食消耗肯定又是很大,还得早作准备才是。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便是醒了,看看窗外,还是一片麻黑。走了塞外那一趟消耗颇大,董策回来之后也是没怎么忙,便在家养着身子。他虽说还很年轻,身强体壮,精力充沛,却是很注意对自己身体的保护,毕竟前世就是因为不注意身体,经常熬夜通宵,又是纵欲无度,害的后来身子骨明显的就虚弱了。 昨夜和红袖温存一番便是睡下了,这一大早醒来,神清气爽,浑身满满的都是精力。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红袖,红袖在床靠外侧睡着,这会儿睡得正想,脸色有些发红,小嘴儿微微的翘起来,脸上似乎还挂着满足的笑,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显得分外的迷人。董策半坐起身来笑眯眯的看着,一想到这个温柔娴雅如水一般的女子是自己的枕边人,心下便是一阵满足。 难怪人说看美人儿有两个时候最佳,一是烛边灯下,二则是清晨将醒未醒之时,那股迷离风韵,格外诱人。 董策看了一会儿,给她掖了掖被子,便欲起身。好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红袖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两下,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道:“相公,你醒了?” 说着便是要挣扎着起来。 董策赶紧把她摁下:“无妨,你接着睡吧,我自己穿衣便是。昨晚上你也 累得够呛,便好生歇息歇息。” 一听这个,红袖便是脸一红,昨夜他给董策折腾的够呛,哀叫连连,告饶不止,最后实在是承受不住,手口并用方才让董策爽利了,确实是受了不少累。 感受到董策的细心和疼爱,红袖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笑眯眯道:“那妾便寻个人来伺候夫君。” “寻谁来?大丫二丫么?”董策好笑道:“可别,还不如我自己穿呢,他们粗手笨脚的,我也是给捏的疼。” “可不是她俩,是以后老爷您的贴身丫鬟。” 红袖咕咕一笑,贴身这两个字咬的格外清晰,她声音微微拔高了一点儿:“柳氏,进来吧!” “柳氏?”董策不由得一怔,怎地是她? 只听到外面窗下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是。” 然后便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细细的脚步声,然后吱呀一声响,那是东厅的门被打开了。脚步声就更大了些,东厅里亮起了一阵烛光,光亮在接近,很快,卧房的东门也被打开,一个窈窕的身影举着烛台走了进来。 内宅的各房各屋都是砖墙瓦顶,朝中庭一面开窗采光。一共是五间正房分为两套,靠西的一边儿是三间的,靠东的是两间。西边儿的两间正屋中间夹着一个正厅。最西边那一间正房是乔氏的住处,而董策夫妇则是住在西边儿靠外的那件卧房里面,算起来,是这五间正房最中间的位置。自从搬进来之后,由于和乔氏的卧房只隔着一个客厅,而董策和红袖又是起得早,外加考虑上老人家觉轻的因素,董策又把从东往西数第二间改成了一个客厅,便是东厅。东厅门朝南,卧室则是开着俩门儿,一个西门一个东门,东门连通着东厅。平素董策二人若是起来,走的都是这个门。那窈窕身影竟赫然是杨柳氏,她那日来的时候身上补丁累累的脏衣服早就已经给扔了,现在穿着的是一件儿青缎子袄,材质倒也不算是很名贵,但对于杨柳氏来说却是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一件衣服。 四三五 贴身丫鬟 四三七 震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七 震惊 于是很理所当然的,他手下的士卒自然是非常困顿,尤其是那些步卒。 不过让白添福满意的是,董策果然还没来到。 现在他并不在这里,而且家丁们也少了一些,这儿大约只有六七人的样子。 这时候,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很快便是接近,大约有不到十骑的样子,为首的那人,魁梧高大,正是白添福。而在他旁边的家丁马背上,还都或多或少的放了一些猎物,多半都是野兔子,野鸡之类的。 原来白添福到了这里之后,一看董策没来,而这里当初又是古河道,水源多少要丰富一些,因此野草丛生,篙苇遍地,正是打猎的好去处,一时技痒之下,便带着人去打猎了。果然如他所预料,收获匪浅,这也让白添福心情很不错。 他对打猎的爱好,实在是极为的执着。 白添福回来,家丁们赶紧迎上来,自然又是一番恭维不提。 白添福接过椰瓢咕登咕登的喝了几大口水,问道:“那董策还没来?” 家丁们纷纷摇头,有的瞧出白添福有些不满,便道:“这姓董的架子也太大了些,竟然还让咱们大人等他!” 不少家丁便是迎合,白添福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看着南边儿,他本来心里只是略有一丝不悦的,但是给这些家丁们一说,顿时也觉得董策似乎有点儿太托大了,自个儿来了都等了这么一会儿了他还没到。别忘了,可是董策先提出来的。白添福认为这是因为董策无力自己一个人对付那些大青山贼,因此须得借助于自己。 他可不知道董策真正的打算。 正说着,忽然南边方向又是传来一阵爆裂的马蹄声,家丁们纷纷向南看去,只见一片烟尘腾起,规模甚大,竟是不知道来的有多少骑。( 棉花糖)只是可以断定的是,必然为数不少,因为连大地都在颤抖,这声势可比方才白添福他们回来要大得多了。 白添福脸色一变,心中暗道,这是哪路势力来了?看这样子,怕是队伍中少说五六十骑兵,多说上百也是有的,这片地面上谁能有这样的骑兵力量?难不成是北东路参将黄大人?还是……那些马贼? 除了这 两方势力之外,白添福实在是想不起还能有谁了,他心里一提,赶紧大声道:“集合,集合,家丁都过来。孙百总,带着那些步卒背靠山丘,离开河岸,离开河岸,结阵!” “是!”下面一片连声应是之声,家丁们纷纷着急火燎的跳上马来簇拥在了白添福身边。白添福则是带着这些家丁向西而去,离开河道很有一段距离,到了这里他才轻轻地吁了口气,这样就给自己赢得了的空间,至少不会给逼着跳河去了,若是来得时敌人,就算是打不过还能跑。 而那些步卒就差了太多了,这会儿还是一阵慌乱,有的从地上窜起来不知道往哪儿站,四处乱跑,还有的根本没反应过来,几个军官拳打脚踢,让他们结阵。 看到这些步军的表现,白添福脸黑了黑,他自认为方才的反应还是很快也很准确的。先把家丁带走往远离河道的地方跑,给自己获得空间,然后让步军靠着山丘结阵,如此一来,敌人就要面临一个选择是先打步军还是先打家丁。若是敌人先打家丁的话,白添福决定先看一下对方的战斗力,若是能都一战那便战,若是实力悬殊,那就暂时远遁。而等到敌人开始下手攻击步军的时候,便在再杀回来,给敌人背后以致命一击。而若是敌人选择先吃掉看起来较弱的步卒,那就更好说了,白添福会率人不断的袭扰,一点儿一点儿的给敌人造成杀伤,直到机会测出现。 平心而论,这个计策至少算是中规中矩,而白添福能够留下来没有像其他的边将那边一遇到敌人便即逃走,至少说明此人还有锐气和勇气。但是他没想到的是,这些步卒实在是非常之不堪。若是敌人杀过去的话,怕是他们自己就先要散了。 这时候,那来的队伍越来越近了,速度减缓下来,烟尘也逐渐消散,而当白添福看清楚队伍中那两面旗帜的时候,顿时是张大了嘴巴,满脸的惊愕不敢置信。 其中一面是认军旗,朱底黑字镶朱边,中间一个大字:明。这面认军旗是三角形的,说明来的队伍规模在百户以下。 而另外一面则是认将旗,可简称为将旗。乃是用来表明各领军官身份之旗帜,这面旗帜高越八尺,旗面是长方形的,乃是蓝底绘五爪盘龙,中间为硕大的黑字:董。 旗帜高八尺,说明来的是千户一级别的人物,而明朝末年,军户制度多有崩溃,武职爵位为千户手底下未必真有这么多的兵 马,一般对应到具体的官位上,就是守备这一级别。 那两面旗帜在风中猎猎飞扬,格外显眼,这说明来的是明军,而且不是白添福本来预料中的黄参将,而是一位姓董的守备级别的军官。纵观整个冀北道,除了董策还能有谁? 而这时候,那支队伍的速度更是满的可以用信马由缰来形容,烟尘彻底消散,可以看得出来,这支队伍的数量大约在四十多骑左右,比白添福原来估算的要少一些。白添福轻轻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顿时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有点儿烧得慌。 他本来以为董策是因为实力不足要借助于他,在他想来,董策又不是什么豪门大家出身,之前不过一介白丁而已,也没多少积蓄,能养得活多少家丁?十个怕就是顶天了! 怎么竟然能养活这许多?难不成他把所有的饷银都给侵吞了,用来养家丁? 白添福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靠谱儿。 而且这个数目,也是有点儿违制了根据万历十九年朝廷颁布定下的条令:总兵官家丁定以六十名,副将参将三十名,游击二十名,俱加双粮,其粮即于本营逃故老弱项内汰补。万历二十二年,辽东巡抚李化龙又奏请:守备,备御止十人,副将参将游击系辽东人准五十名上下,系关西人百人上下。 这也是一个比较合理的数字,毕竟谁都不像是董策那般,能够有这般机遇获得许多马匹的。骑兵未必都是家丁,而家丁肯定都是骑兵,对于很多边将来说,搞到那些马都不容易,更别说多大规模了。 也就是说,总兵官级别的才能养六十名家丁,而像是董策这等守备级别的,也就是能十人上下。虽说这个规真正遵守的人不多,但那是高级武将的事儿,级别越高的武将,越可以随意而为,而像是低级武官,一般就比较守规矩了。 白添福看了,也只是叹息而已。 转眼间董策的家丁队便是来到近前,在距离白添福等人约莫二十步之外停下,再往前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安全距离了,很容易被人误会。当下一人策马而出,正是董策,他穿着一身亮银色的铁阀甲,戴着明盔,铁阀甲的肩部甲叶上固定了两个铜扣,加上了一条亮红色的披风,披风是上等的大红落地金绸缎做成,极长极宽极厚,怕不得五六斤重,垂到马背上又耷拉下来,一直垂到马肚子下面 。 人如虎,马如龙,银甲如雪,披风如血,看上去好不威武雄壮! 白添福看了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位董大人,当真是一表人才,更难能的是也不是个草包。他本来就是颇为自负,但是在这方面还是有些自愧不如。 白添福也迎了上来,两人策马缓缓停下,董策哈哈一笑,拱手道:“白兄,多日不见,倒是让小弟好生念想。” 虽说带的家丁多,董策的态度却并不倨傲,当然也绝不低三下四,而是不卑不亢,就如同一个两个正常级别的官员见面,年龄小的向年龄大的该有的那种态度。这也让白添福心里舒服了一些。 “哈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董老弟是风采依旧啊!阿哈,还要恭喜老弟,升任守备,又加了指挥佥事的衔儿。说起来,对着老弟,我得自称卑职了。”白添福半是开玩笑半是酸溜溜道。 董策微微一怔,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白添福身后那些家丁,便是有些明白了,他笑了笑:“白兄就莫要打趣小弟了,那指挥佥事有个屁用,咱们谁不清楚?当了守备也没啥好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小弟原先只管打仗,别的一概不理,现下自从当了守备,每日都是忙的焦头烂额,顾头不顾尾。这边厢须得人手,那边厢得拨银子,唉,真是让人头晕眼花,最后还是弄得一塌糊涂!要说起来,这日子真是过得苦也!”白添福听他一阵诉苦,心里却是有些幸灾乐祸,顿时生出一种既然你过得不怎么样我就很开心的感觉。不过他倒是也心有戚戚然,边关的这些军堡守备都是军政一把抓的,所有的事务都需要他们来处理,虽说是大权独揽,但是这事务也实在是多的离谱儿。 四三七 震惊 四三八 不比不知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八 不比不知道 而一般来说,文官牧民,武将治军,让这些武将们来治理百姓,真真是不大容易。在九边这些军镇军堡,守备之下,民政少有不一塌糊涂的。 像是董策这种还好些,毕竟他是只有一个磐石堡外加十里铺堡,不管其他的,而像是弘赐堡下面,管辖的百户级别的军堡就是五个,更是事务繁多,千头万绪。若不是有许香菱给他处置,白添福哪里还有时间打猎?整日劳顿于案牍还差不多。 他便是笑呵呵的安慰了几句,大致不外乎是我也深受其苦之类的话。只是那情绪的变化,却是瞒不过董策那锐利的眼睛,他素来擅长揣测别人的心思,再结合之前白添福的表现,大致便是猜到了他的想法。 既然是要剿匪,自然是先要互相通报各自的实力,而后统一指挥,统一行动路线,统一作战方案。 白添福往董策身后看了一眼,似有意似无意道:“董老弟家丁可是不少啊?怕是比一般参将游击的还要多些。” “嗨,四十个,全在这儿了。小弟胆子小,白兄可千万别吓唬小弟。”董策赶紧摆摆手,笑道:“小弟不通规矩,便多养了些家丁,只是看着好看了,其中苦处是自己知道。现下小弟这磐石堡的饷银数额还没定下来,没有进项,只能坐吃山空。且不说家丁的粮饷,光算这些战马每日消耗就要多少?前两日还病死了两匹,跟你交个底儿吧,小弟现下除了这些家丁之外,其它的兵额,是根本养不起来了!我这是驴粪蛋子,外边儿光!” 董策信口胡扯道,反正那日白添福遣来送信的家丁根本都没让进磐石堡,里面的虚实晾白添福也是不知道的。 果然,听到董策这般说,白添福更是高兴了几分,心里那股子不平衡也就渐渐地淡了。 他微微一笑:“为兄倒是和老弟不同,只养了十五个家丁,都在这儿了。” 然后又是略带自矜的加了一句:“不过弘赐堡中,还养了一千兵,这次只挑着成器些的带出来五十、” 董策笑着恭维道:“还是白兄有远见。” 白添福捋着胡子哈哈一笑。不过他并未注意到董策眼中那一丝危险的光芒,一般董策开始恭维别人的时候,要么是另有所图, 要么就是对方要倒霉了。 两人通报兵员,董策这边是四十家丁,白添福是十五家丁,五十步卒。看似白添福这边人多势众,但甚至是下面的家丁们都知道,若是两方打起来,完蛋的肯定是白添福这边。就算是十五个家丁互相兑掉了,而想要兑掉剩下的二十五个精悍家丁,至少得三倍的步卒才行。而且打仗也不是简单的数字游戏,董策完全可以先集中优势家丁杀光白添福的家丁。再回过头来对付步卒,反正这些步卒是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 两人把各自所部叫上来,互相见面混个眼熟,至少打的时候别误伤了。 董策扫了一眼,基本上便是知道了白添福所部的战力。 他的十五个家丁,无一例外都是穿着青布铁甲,带着明盔,武器则是腰刀,完全的冷兵器配置。青布铁甲更沉重,防御力比棉甲也更好,这是白添福家丁的优势。这些家丁看上去也是颇为的凶悍,在九边军中,理当也算是能战的了。但这要看跟谁比,董策有信心,自己这边出一个都对阵白添福的家丁,绝对可以完胜。他们一个个很散漫,嘻嘻哈哈的,纪律性明显不足。 至于那些步卒,则是不提也罢,一个个穿着破旧的大红胖袄,拿着细细的长矛,无精打采的,而且也比较瘦弱,看上去战斗力也就是比一般的边军强点儿有限。 在董策观察白添福所部情况的时候,白添福也是暗自观察董策的家丁,仔细看下去,顿时是暗暗心惊。 对方的这四十个家丁,全都穿着棉甲,戴着明盔,马鞍旁边挂着椰瓢和双插,而在他们的腰间皮带上则是挂着一种形制古怪的腰刀。这种腰刀白添福之前没见过,看刀鞘的话似乎要比寻常的腰刀窄一些,长度则是差不多的,刀鞘的头尾两端都是包铜的,看上去很是漂亮,有种内蕴的奢华。 这些骑兵虽然是坐在马上,却是一个个腰杆儿挺得笔直,眼神锐利,抿着嘴,神色严肃。白添福这边家丁都过去跟他们嘻嘻哈哈的说话招呼,他们却是少有开口的。 白添福也是经过沙场的厮杀汉,如何看不出来,这些家丁绝对都是手底下沾染过不少人命,强悍凶横之辈?看起来,似乎比自己的还要强了一些。虽说这一点让白添福有些难以接受,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也让他心里很是震惊,这董策带着他们去杀了多少人,怎地养出这么一群凶猛的家丁 来?自己这些家丁少说都跟了自己三四年了,多的七八年也有了,可是董策才当上守备多久? 这些家丁能跟着他超过一年? 他的眼睛在这些家丁手中那长长的骑兵长矛上头停留的时间格外的长。这种骑兵长矛足有一丈五尺长,比白添福手下使用的长矛要长出接近一倍去。而直径大约在一寸左右,看样子,使用的乃是上等的小槐木杆儿制成的,外表呈现出一种很有质感的浅栗褐色。 矛杆上面的木纹细腻笔直均匀,代表了矛杆的坚实程度不会很差,作为边关将领,对武器自然熟悉,白添福知道这种木头。不算重,比较硬脆,韧性较差。但是性耐腐、宜劈裂、稳定性好。 而在矛杆的尽头,则是安装着一个足有三尺多长的矛头。 矛头呈现出一种三棱形,前面是足有二尺长的矛头,后面则是一尺长的铁套管。矛头尖锐无比,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灰褐色,并未打磨的雪亮,但是惟其如此,更是露出一股子阴冷的杀气。在矛头和铁套管中间的部位,只一个大约直径一寸半的坛子形铜箍,在铜箍的下方,则是向着旁边斜斜的伸出去的类似于宝剑护手的东西。白添福猜测,这理当是为了防止长矛刺进去太深拔不出来的。 矛头的根部和坛子形铜箍上面,不再是浅褐色,而是一种颜色很深重的红褐色,白添福知道这是怎么形成的这是鲜血干涸之后沉淀的颜色。 他看了不由得生出一丝寒意,这几年来他手底下人的也没怎么打过仗杀过人,但是显然董策手下的家丁绝非如此。 这是典型的破甲矛头。 当然,白添福是绝对不会知道,董策对明朝常见的破甲矛头进行了一定的改造,使得整体形状就像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三棱军刺的加长版和加大版一样。 但是这绝对不妨碍白添福估算出它们的强横威力。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下那些步卒们手里拿的红缨枪,那些红缨枪如果是使用得到,士兵们经过一定时间训练的话,也是能够刺穿一层甲叶,至于棉甲和皮甲更是不在话下。而董策手下这些家丁用的长矛,怕是两层铁甲也挡不住,更何况,还有骑兵巨大的冲击力! 想到此处,白添福不由得也是对董策升起了一丝敬畏。 这个董老弟,不简单呐!这一支家丁队,怕是在这冀北道,也是少见。 白添福沉吟片刻,道:“老弟,你手下那些长矛,可能给我看看?” “当然。”董策一摆手,便有一个家丁把长矛递上,他矛头指向天,递给了白添福。 长矛入手,白添福便是一挑眉毛,他本来以为这长矛会不轻,毕竟如此的长度,也不算细,但事实上却是比他预料的要轻得多。也就是八斤多一点儿,如此的话,士卒的负担就能减轻不少。他仔细的端详了一下那矛头,三棱状,每一面都开的有血槽,看着就让人能够想象到给刺中一枪之后会是怎么样一个惨烈的场景。 他双臂一振,抖了抖这长矛,但是矛头并没有怎么甩动,显然这矛杆的柔韧性一般。如此长矛,只适合直刺,其它的枪法都耍不出来。 接下来,自然是要统一指挥,统一话语权,毕竟是联合行动,是对大伙儿都有利的一件事,自然是不能轻忽。 董策笑道:“自然是白兄来,小弟资历浅薄,经验也远不如白兄丰富,这我自己心里是清楚。” 白添福听了这话,心里大是高兴,感觉董策很是知情识趣儿。只是他倒是也不傻,知道现下自己和董策的实力对比是不如人家的,便是担了这个差事,也是根本就指挥不动,反而还不如做的漂亮一些,干脆让给人家便是。 他摆摆手道:“唉,董老弟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这次事儿是你先发起,定然知道的也多一些,还是你来说了算比较好。” 两人推辞一番,最终还是定下了董策主导。不过董策也是表现的对白添福非常尊重,并未让他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其实这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正如白添福所想的那样,董策了解的,绝对是比他多得多。 四三八 不比不知道 四三九 进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三九 进山 而为了这一次的行动,董策也是很做了一番准备,不但在回来的当日便遣人去大青山左近打探消息,而且还专门找了一些走过那条路的商人询问,现下基本上心里已经有些盘算了。 更别说,他手底下就有不少的家丁,便是从这白麻子马匪里面出来的,耶律斡里和更是曾经身为白麻子马匪的二当家的兼天字第一号红牌打手!早在出发之前,董策就已经把那些马贼出身的家丁及耶律斡里和叫过来细细的问了许久,每个人口中的信息互相汇总,已经是对白麻子马匪的势力,位置,其中权力犬牙参差之处,都是了然于心。 白麻子马匪除非是换了老巢儿,否则他们的底细董策早就已经是一清二楚。 他现在唯一需要确认的,便是白麻子马匪是不是还在那座名为虎头山的山中。 他跟白添福耳语几句,两人便是命令家丁和士卒开始吃饭。现下还不到中午,而从这里赶到大青山的话,由于这些步兵的拖累,少说也得一个时辰,还是尽早吃饭比较好,省的到了地头手忙脚乱。 从吃饭上就能看出双方的差距来,董策这边都是低着头就着清水嚼着饼子,饼子是早晨出发的时候军营食堂里现烙出来的,一路放在怀里贴身捂着,现在吃还很热,很松软。他们大口的咬,细细的嚼,一语不发,吃得很快同时又不用担心被噎到。 没一个人说话,安静的有点儿过分,只能听到一阵细细的咀嚼吞咽声音。 而那边厢白添福的手下则是吆五喝六,嘻嘻哈哈的,笑闹成一团。白添福看了不由得脸色一黑,顿觉丢了面子,过去一阵怒吼,才算是让他们声音小了点儿。 董策在一边看着好笑,其实平时家丁们也不是这般无趣,估计是因为这一次有外人在旁边,故意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而已。 吃过饭,一众人便向西北方向而去。由于有步卒在,速度提不上来,只得策马缓行,倒也有一桩好处,就当是保存马力了。 等到差不多日正中天的时分,已经是抵达了大青山的南麓。 这片阔大山脉,横亘在众人的视线中,一眼望去,群山连绵,似乎无穷无尽一般。 这里的山并不像是中原或 是江南的山地那般陡峻紧凑,山峰都并不是特别的高,也不是非常险峻,但就是大,占地面积相当广阔。 现在在董策等人面前出现的,是一片低矮的山坡,上面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沟壑,也不知道被风蚀水蚀作用给侵蚀了多少年,看上去就像是人脸上的皱纹一样,深深浅浅。山体上,山脚下,到处都散落着巨大的石头和散乱的碎石,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 除此之外,更分布着许多低矮的山丘,山丘之间,都是深深浅浅的山沟子,而在山脚下更远的所在,则是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冲积平原区。 这里,在百余年前,在更久远的时代,在洪武朝,在永乐朝,曾经是一片富庶的土地。当年大明朝威镇寰宇,蓝玉北征,捕鱼儿海大败蒙元,永乐帝提五十万大军横扫漠北,夷狄望风而逃。 也是在那个时候,上百万军民被迁移到此地,建立堡城,建立村庄,开垦土地。当时的气候条件也好,这里雨水充沛,土地肥沃,每年光光是上缴的子粒粮就有百万石,说是塞上江南也不为过。 但是随着后来国力衰退,鞑靼瓦剌轮番入寇,乃至于后来的察哈尔,再后来的建奴,都把这里当成自家后院儿一样,想来便来,想走就走,毫无阻碍。 再加上气候的变化,这里的百姓早就内迁,现下向西望去,还偶尔能在荒野上看到一个个当年村庄堡寨的废墟,只有那断壁残垣似乎还在诉说着当日的辉煌。 让人不由得有些唏嘘。 面前不远处是一座山口,这里原来是一条河谷,不过此时河流已经干涸了。河谷很宽,看样子,足以容纳上万人规模的军队通过也不为难。这算是要害通道,但是却无人驻守。 再往西,这样的通道还很有不少,在这些山间孔道南端出口的不远处,就是一系列的军堡作为防御,但是现在的作用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而已。 山脚下有一片稀疏的白桦林,林中忽然泼辣辣驰出两个骑士,打马向着这边赶来。白添福手下的嘉定还是很警觉的,立刻便是张弓搭箭,董策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是自己人。” 林中驶出来的骑士正是董忠贤,他打马到董策身边,先是见了礼,而后便附在董策耳边一阵低语。 “还在虎头山是吧? 那就好,那就好!”董策呵呵一笑,点点头,赞赏的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 “为大人效力,何敢言辛苦?”董忠贤满脸的倦色。他从昨日就给派出来了,怕是一夜都没怎么好睡。 “还撑得住么?”董策问道。 董忠贤重重点头:“大人放心。” 董策点点头,打马去到白添福旁边,笑道:“白兄,咱们……” ………… 一座足有数百丈高的大山巍然耸立,形如一个虎头也似,极为的威猛。 这座山足有三四里方圆,山的南麓较为平缓,在山前,则是一片盆地,有两条河从盆地中穿过,形成了一片面积阔大的冲积平原,上面乃是长满了长草的厚厚草甸子,不过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片枯黄的颜色。 在山脚和不高的所在,则是大片的灌丛以及稀疏松林,再往上,则是油松、侧柏、杜松、山杨、栎树、云杉、白桦等混杂而成的大片大片的林子。 这里便是大青山中难得的一处险峻之地,唤作虎头山。此处已经在长城之外,距离边墙有数十里之遥。 正因为如此,这里在百余年来,几乎没有明军出现。而蒙古人放牧的牧场,更在百里之外,等闲也不会来此。所以这里,便成为了双方势力交接的一片净土,而这种夹缝中的土地,最是适合某些势力的生存。 比如说,马匪山贼。 在高高的黄色茅草中,有一个土黄色的小丘正在移动,但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土黄色的小丘,而是一个人,一个骑在马上的人。他骑得是一匹土黄色的矮种马,蒙古马本来就算是比较矮小的品种,但是这一匹在蒙古马里头也算是很小的。而且他还趴在马背上上面,身上也穿了一件儿土黄色的衣服,脑袋上还挂着一块土黄色的布。如此一来,便是完美的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就算是站在近前仔细查看,也是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来。 他在草丛里巡游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大石头所在,那巨石足有一丈高,两三丈方圆,这人口中发出两声吱吱声,若是闭着眼听去则和田鼠的叫声一般无二。很快,旁边不远处也传来了一声吱吱的叫,这人便松了口气,从马上跳下来,走到那石头背面。 />在这儿,整个荒原那边的视线就都被挡住了。 石头背面是一个厚厚的草窝子,荒草形成了厚厚的垫子,那人走到草窝子边儿上,在里头趟了几脚,便是躺了下来,惬意的发出一声呻吟:“还是歇着舒畅,整日价在马上晃荡,把骨头都快晃荡碎了也。” 这草窝子里面长长的荒草形成了厚厚的垫子,躺在上面很是松软舒服,而且有一桩妙处,现下乃是冬天,蚊虫蛇蚋之流都是不见,这草窝子里头干净的紧,不也不用担心躺一会儿身上就都是红肿肿的大疙瘩。 他随手拔了根儿草茎叼在嘴里,抬眼看着高远的天空,轻轻吁了口气,低低的骂了一句:“他娘的,整日价就知道逼着人出来巡逻,巡逻个屁啊!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谁会来?要说窝在这山里有个屁用,还是得出去才成。” 他摸了摸下巴,忽然嘿嘿一笑:“娘的,原来只知道当官兵好,给侯老爷当家丁更好,可终归是不能瞧上谁家的女人漂亮就上去给弄了,瞧着谁家有钱就上去给抢了!奶奶的,当官兵哪里比得上当马匪?前些时日打破了那村寨,嗨,还不是看谁不顺眼便一刀杀了?看着哪个女子水灵便上去给弄了!看着谁家有钱便给亲抢了?嘿,这日子过得,真叫一个爽利。嘿,这娘们儿就是年纪越大越带劲儿,水儿多,那儿也滑嫩,奶膀子也大,干起来的时候一波一波的,瞧着就养眼。”“后门儿是真紧呐,还流血了,她那死鬼男人也是个废物,这等妙处也不知道早些日子操弄了,倒是让我开了个苞!最妙的就是旁边儿就是她闺女,她家里男的就给绑在一边儿的柱子上眼睁睁的看着,嘿,心里头那股舒坦劲儿,可就别提了。当着男人的面弄他的婆娘和闺女,这叫什么来着?哦对,用侯老爷的话说就是淫人妻女!不,现在不能叫侯老爷,改叫三当家的了。” 四三九 进山 四四零 侯大人,马匪当得倒还顺溜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零 侯大人,马匪当得倒还顺溜儿? 他躺在草窝子上回想着当日的情景,顿时心里便火烧火燎的,裤裆里头那玩意儿也是邦邦硬,恨不能立刻回去山寨摁住家里头那婆娘把火儿给泄出来。 作为先是侦查,而后又是第一个打进村寨的褒奖,侯家伟把他当日操弄的那婆娘赏给了他。不过粮食要他自己出,寨子里不管给养活这女人的。为了养这个女人,他把上一次抢来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但是他还是舍不得把这个女人让出去。每日在这女人的身上操弄,是他最大的乐趣。 “粮食已经见了底儿,也就是还有的七八斤,够个三两日的。要不要把上次抢来的那几根金银首饰拿去换了粮食?娘的,听说一根金钗子只能换五斤粮,他娘的,白麻子这厮真黑,都算是自家兄弟了还这么盘剥。不准别人互相换,只准他换,狗日的,心还真黑。” 他暗自想着,心下一阵思量。 他身量不高,但是很壮实,看着跟个矮树墩也似,五短身材,没脖子,就像是脑袋直接安在了肩膀上。却是腿粗胳膊粗,肩膀又宽又厚,把一身衣服绷得紧紧的,显得非常的强壮。长的也不怎么样,小眼儿大鼻子,肤色黝黑,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他叫做侯小年当然,这只是他当初的名字,现在他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名,张二三。因为他是腊月二十三出生的,所以就有了张二三这个名字。后来他成了侯家伟的家丁,既然入了别人府下,那就要改姓儿。而侯家伟嫌他名字不好听,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按照他们那儿的风俗乃是小年,因此给他取了个侯小年的名字。 不过随着侯家伟失势逃亡,入了白麻子的马匪匪帮,他们这些家丁便也不再是家丁了,都纷纷该回了原先的名字。 除了侯景。 想到这些日子上山之后的情况,张二三也是不由得有些唏嘘。 当日他们也实在是无处可去,当了侯家伟这么多年的家丁,已经牵连的太深,只要是回到大明的地盘儿,给抓住就是一个死字。而这些年跟着侯家伟,听从他的命令,已经是成了一种惯性。再加上侯家伟虽然经历大变,却是并未丧失精气神儿,反而是更加的坚定和凶狠,就连眼神中都带着斗志和复仇的‘欲’望,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感觉跟着侯家伟还有希望 。 侯家伟带着他们上山,一共就只有十三个人,而当时的虎头山寨,白麻子马匪,虽然已经是被董策进行了一次极其凶狠的打击,但还是实力颇为的强大。 当初的白麻子匪帮,由于侯家伟在背后的支持,发展的很快,在巅峰时期,拥有差不多三百三四十条汉子这也就意味着其能够动用的武装力量就是三百三四十人。马贼是不需要老弱的,只需要青壮年汉子和一些泄欲的女人,历次的劫掠自然就有伤亡,会很顺理成章的淘汰掉老弱。 所以马匪中的人员构成非常简单。 而上一次听从侯家伟的命令攻打十里铺,只有白麻子带着四十个人留守,剩下的马贼几乎是倾巢而出。结果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几百人给董策先是冲杀了一阵儿死伤惨重,而后又是忽然从城里杀出来,把马贼打的是大败亏输。当场就死了七十多个,被抓了十六个,逃回来的二百多人中,后来又有一些受伤的由于缺医少药而死去,以至于在他们上山的时候,寨子里面男子只有二百人出头儿了,有的还是断了胳膊瘸了腿儿的残废。 能战之力,大约在一百八十左右。 那个时间段,可算是寨子里面比较空虚无力的时候。 侯家伟带来的人虽然不多,只有十三个,但是一个个却都是穿着棉甲和铁甲,平均每个人两副甲,都有刀,有弓箭,骑得马也比马匪们的马好不少。而且这些家丁的战斗力,是白麻子他们都知道的。所以在那个时候上山的侯家伟,可以说是一支相当强的助力。 而侯家伟一上山的时候,就表现的非常谦卑低调,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给白麻子下跪磕头,自称小弟,承认了白麻子的老大地位。这一点,就做的让白麻子非常舒服。而后来又是把路上抢来的银钱先分了一份儿大的,最丰厚的给白麻子,其它的所有马贼都有分润,这一下,就让下面的马贼看他们也顺眼了不少。 侯家伟这一系列的表现让山寨众人对他很是认可,印象不错,觉得这老小子虽说是个狗官出身,却是个知情识趣的。 而曾经的山寨二当家,第一打手耶律斡里和当时正给董策抓了,山寨里面的首领这一层,顿时只剩下了白麻子一个这可很不正常,因为按照绿林道上的规矩,一个山寨,甭管你是山贼马匪还是水贼,至少得有两个当家的,最标 准的配备是三个。这倒不是说他们不知道大权独揽的好处国人素来最善权谋,哪有不知道这个的?而是因为现实的需要。 山贼马匪不同于官府,没有一个完整的上下级体系,尊卑制度,也没有法律法规的约束,这就导致管理非常的困难,而且明争暗斗连绵不断,不一而足。山寨内部的管理,基本上都是以力服人,以威望资历压人,而不是以职位管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人的精力是非常有限的,很难做到毫无遗漏,那就只能依靠几个当家的一块儿管。 一般来说,大当家的是通观全局,大事都由他来决定,小事也可以随时随地过问,但是一般来说是不会在小事儿上浪费精力的。而二当家的,通常则是处理内务的好手,同时扮演狗头军师的角色。而三当家的,则是打手,要凶狠能战,主要负责对外的事务。当然,二当家的和三当家的角色有时也会互换。 耶律斡里和被抓了之后,白麻子立即提拔起来一位山寨老人担当二当家,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魁梧壮汉,满脸横肉,上山之前是在阳和城杀猪的,有个花名,唤作‘吴屠夫’。吴屠夫这人没什么本事,但是胜在对白麻子忠心耿耿,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眼儿,白麻子说一是一,他从来不会违逆。这样一来,山寨的局面便是被白麻子牢牢掌握住。 然后就在侯家伟上山当日,他便当着众人之面,宣布任命侯家伟为三当家的。 不过终归是出身太不一样,又是刚刚上山,白麻子还是对侯家伟有提防,并没有分给他人手,只让他统领带上山的这些人这也是道上的规矩,谁带上山的,就是谁的人,你别人想要瓜分,那也未免太不要脸面。 侯家伟并未对此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相反,他很恭顺,对白麻子和吴屠夫都非常的恭敬,一点儿也没有曾经官老爷的架子。而且碰上山寨里有什么要事相商,他也从不轻易开口,但是只要一开口,肯定是颇有见地,让人信服。而且他始终和白麻子保持一致,只要是白麻子定下的调调,他是从来就是顺着走,如此一个多月下来,竟是没有起过任何的冲突,也让白麻子对他慢慢失去了戒心。 而后来侯家伟更是献给了白麻子四副棉甲,山寨不缺弓箭,也不缺武器,毕竟当初侯家伟私运了许多物资给他们,但是他们最缺的就是甲胄。侯家伟对这个还是很看重的,当初白麻子要过,但是他没给。甚至就连白麻子也是 自己一副都没有,因为这件事儿,他对侯家伟变得很是信任,也肯放权给他让他干一些事儿了。 比如说年前腊月初八那一日打劫南夏庄。 南夏庄本来是个不大的村子,村中住的主要是张姓人家和夏姓人家,基本上是对半分儿分,不过就是三十几户而已。但是南夏庄地处交通要道,旁边不远处就是官道,通行方便。而且地也比较险要西边是一条河,有一个废弃的窑厂,南边则是一片连绵的丘陵,上面树林茂密,难以通行。南夏庄依靠着丘陵而建造,可算是依山面水,易守难攻。 这两年地方不靖,于是许多村庄联村而居,修建村堡。南夏庄由于不错的地理位置,因此便是给看上了,当地五六个村子联合起来,在其中居住,修建村堡城墙,挖掘壕沟,甚至还组成了一支护庄队。人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以备不时之需。 一个小小的村子,转眼间便是将成了有六百多户人口,过千人的大庄子。自从那一支围攻十里铺的马贼队伍铩羽而归,大败亏输之后,白麻子马匪其实一直是处于一种坐吃山空的状态。山寨里头的存量眼见一日比一日少,人心也是越发的浮动,迫切的需要再出去捞一把大的。南夏庄的富庶和繁多的人口早就让白麻子垂涎三尺,只是南夏庄地势险要,相对于马匪们来说,也算得上是城高池深,是个扎手的硬茬子,是以始终下不了决心。 四四零 侯大人,马匪当得倒还顺溜儿? 四四一 权力格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一 权力格局 只是到了后来,侯家伟逐渐得到了他信任之后,白麻子便在一次会议之中,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侯家伟。让他带着本部的十三人,又给他调拨了一百马匪。他这样做,自然也少不了一番异样的心思侯家伟能把南夏庄打下来那自然是最好,而若是打不下来,他也折损了实力,以后只能更加依附自己。一举两得之事,何乐而不为? 侯家伟也是人精,又官场沉淫多年,如何不知道白麻子的打算?只是他一来是无法拒绝,二来他根本就不打算拒绝。这在白麻子看来凶险异常,但是在他看来,却是个极好的机会展示自己才能,融入山寨,进一步扩充势力,赢得人心的机会。 侯家伟可从未就此甘于平淡,居于人下。 至于如何把南夏庄打破,他自有自己的一番想法,毕竟是当官儿的出身,思路和马匪们根本不一样。马匪们视若登天的难事儿,在他看来,却是小菜儿一碟。 打破南夏庄的那一日,侯家伟让拨给的那一百马匪先远远的在树林外面等待,然后自己带着那些家丁,穿着铁甲,带着明盔,骑着高头大马,全副武装的出现在了南夏庄之外。南夏庄的百姓们先是一阵慌乱,然后便是安静下来,因为他们认出来了,这些人分明是明军精锐的打扮。明军和马贼,他们还是很分得清的。 而侯家伟带着人直接冲向庄门口,一看大门关闭,指着墙头之上的庄内众人便是一阵破口大骂,口口声声本官如何如何,你们如何如何,如何惩治你们如何如何…… 这等做派,更是符合了百姓对于官老爷的印象,的=更何况,这个很有威严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小的官儿。 顿时便有村中有威望的老者战战兢兢的问这位老爷所为何来。侯家伟顿时又是一阵破口大骂,只说老爷稀罕来你们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界儿?有要务在身,岂能随便告知他人?你们这等盘问本官,便是成心要跟官府作对,遮莫是要造反不是? 这一阵破口大骂直接把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庄户人家给骂晕了,又是一顶顶的大帽子给扣下来,哪里担待的起?村内都是本本分分的良民,哪里敢和官府作对? 当下便是大开大门,把侯家伟一行人当爷爷似地给请了 进来,那长者忙不迭的磕头请罪,却给侯家伟抽了几鞭子血流满面。 惟其如此,这些百姓更是对侯家伟等人官老爷的身份毫无怀疑。 侯家伟大摇大摆的带着人到了村里的打麦场,然后下令把村中所有人都召集过来,而后便询问谁是村中说话算话的,能管事儿的,有威望的,素来能打能战的,然后命令这些人都站出来。 这些人站到前列之后,侯家伟忽然一声令下,勒令家丁们将其全部锁拿,言道这一次本官是奉命前来捉拿建奴奸细的,这些人,都有奸细嫌疑,要一并锁拿。然后顺手拿了张纸当做公文晃了晃……便把百姓们都给唬住了。 许多人跪下来磕头求饶,求情,许多人辩解他们绝对是无罪的,但是没一个人敢于反抗。 包括哪些被锁拿的人,他们人数比侯家伟的家丁多了何止数倍?却是无一人敢反抗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就被一个个五花大绑起来。 然后侯家伟忽然一声令下,家丁们便是挥刀一阵砍杀,而几乎是同时,暴烈的马蹄声也响起在远处,无人看守的空荡荡的大门,对于马匪们来说便是一马平川。一百马匪像是一支利箭,狠狠的钉进了南夏庄。 而就在这时候,百姓们面对着还在肆意屠杀的侯家伟等人,甚至还不敢怀疑,因为侯家伟只是很轻蔑的看着他们说了一句话:“敢围攻本官,你想要造反么?想抄家灭族么?” 转眼间,那些被捆绑的人便是给屠戮殆尽,而马匪们也杀到了人群中。这时候,百姓们方才反应过来,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中的骨干都被杀了,根本无法组织起来有效的反抗,而马贼已经杀到了近前。 一场血腥的屠杀。 结局是顺理成章的了。 南夏庄两千多口人被屠戮一空,除了一百来个颇有姿色的女人给抢到山上去之外,剩下的人全部被杀。庄里的粮食和金银铜钱,绫罗绸缎,衣裳布匹等等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光,而在撤走之前,马匪们一把火这这里烧成了白地。 繁盛一时的南夏庄便成为了一座废墟。 这一战给山寨带回来了超过三百石粮食,二百多头牛,两百多头骡子,金银超过千两,绸缎百匹,布匹不计 其数。各种财物装驼在在牛骡背上,几乎是要把那些牛骡都给压死了,庞大的队伍走了整整一日,快要到下半夜了才回到了虎头山。 由于做的机密,南夏庄里也没人能够逃出来通风报信儿,是以几乎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杀戮,根本就无人得知。直到马匪们离开很长时间,南夏庄的滚滚浓烟形成了巨大烟柱的时候,周围的军堡才收到消息。 只是当反应过来的军堡守备赶来南夏庄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熊熊燃烧的废墟而已。 而马匪已经走得远了,那守备眼见这么大的南夏庄都给打下来了屠戮一空,可见这一次马匪人数定然极多,他想要追击,但最后还是没能提起胆子来。 满载归来的侯家伟带给了整个山寨巨大的震惊和喜悦,这是巨量的财富,如此的女子金帛,耕牛牲口,几乎相当于往年半年的劫掠所得总和了。说句没胆气的话,有了这些耕牛,这些粮食,光靠着种地,就算是第二年不再劫掠也能够吃的了。 几乎所有人的人都有分润,而参加了这次行动的马匪拿的那一份儿更是丰厚,把其他人给羡慕的不行。 当然,最丰厚的那一份儿还是归了白麻子三十两黄金,一百两白银,两个姿色上等的女人,外加绫罗绸缎若干。 所有人都是皆大欢喜,而经此一战,侯家伟的威望得到了巨大的提升,已经是远远超过了有勇无谋的二当家吴屠夫,甚至许多跟着侯家伟行动的马匪私底下都认为侯家伟的指挥若定,临战不畏要远远超过了大当家的白麻子。 威望增长,势力也在增长,不少马匪都表露出了投靠之意。而侯家伟来者不拒,他手下那些家丁本来的日子须不好过,经过这次之后,也没人敢为难他们了。大量的财富和物资都被侯家伟收入了囊中,让他做什么事也都有了底气。 白麻子没有想到,这一次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现在侯家伟实力增长,竟然隐隐然有和他分庭抗礼之势。 但让他比较欣慰的是,侯家伟对他的态度依旧很恭敬,没有任何骄狂之处,这也让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来制约侯家伟、 “老爷好了,咱们才能好。老爷失势了,咱们也被人瞧不起。不过咱们老爷是啥样的人物?到了哪儿都是一条龙!” 张二 三喃喃道。尽管已经改回了本性,但是他还有其他家丁都还是习惯于管侯家伟叫老爷。 他忽的嗤嗤一笑:“白麻子那废物,还想跟咱们老爷斗,弄不死他!瞧着吧,往多了说一年,少了说仨月,这虎头山寨肯定是咱们老爷的!嘿,到时候跟着老爷在这儿当马匪也不错,咱怎么着也能当个头目吧?到时候手下有人,家里有人伺候,这日子过得……” 张二三忽然住嘴,警觉的往四周看了看,又竖起耳朵来听了听,待确定了周围没有动静儿,这才是轻轻吁了口气。巡逻队就驻扎在山下的那片小村落里头,村落里头一般没人住,但是毕竟有房子能遮风挡雨,还有灶台能做饭,是以巡逻队就住在里头,也是方便。巡逻队一共有十六个人,分成四拨,每天的白日上午一拨,下午一拨,上半夜一拨,下半夜一拨。也就是巡逻三个时辰,休息九个时辰,还算是宽松。每一支巡逻队干活儿三天,三天之后,巡逻队上山,换另外一批人下来巡逻。 跟他一起出来巡逻的还有仨人,都是白麻子的人,若是这话给听去了,可是大事不妙。 他又躺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无聊的晃荡着,他是下午这一拨的,刚出来没多久,还有的时辰熬呢! 今儿天儿不冷,风也不大,太阳也还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晒得他想睡觉。张三四把头上的头巾扯下来盖在脸上,便想眯一小会儿。只是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地面一阵微微颤抖,张二三立刻一翻身跳了起来,脸上露出警觉之色。动静儿是从南边儿传来的,他快步走到大石边儿上往南面一看,身子顿时是僵直了。一支队伍正自向这边接近过来,从张二三的角度看去,他们全都是骑兵,怕不得有四五十人,而且速度相当快,正向这边迅速的接近着。离得还有些远,张二三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因此也就无从分辨出他们是属于什么势力。 四四一 权力格局 四四二 击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二 击杀 “到底是谁?是官兵还是道儿上的?还是建奴?” “这是要来打虎头山寨还是路过此地?他娘的,不对啊,北边儿是死路,怎么可能路过?”张二三轻轻在脑袋上扇了一巴掌,他翻身上马,摸了摸辔头,确定胯下马不会发出什么动静儿之后,便小心翼翼的策马从大石后头绕出来。一绕出来,面前顿时是开阔起来,能看到那支队伍从南向北快速接近,去的方向正是虎头山。 张二三估算了一下,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能路过自己的藏身地了。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土黄色的马,土黄色的衣服,自己伪装的很好,除非是自己人,否则不管是官兵和建奴,都分不出来。 他双腿打马,那战马便缓缓趴了下来,张二三在马上坐直了身子,眯着眼睛瞧着不断接近的那支队伍。这样只要他双腿一打马,战马就能站起来带着他迅速逃跑。 片刻之后,他便是心中一阵狂跳,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一阵阵的发白。 在这个距离,已经看的清楚了,来的这些人,足有五十骑上下,少部分穿着青布铁甲,大部分则是穿着棉甲,手里拿着长矛。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是戴着明盔! 对于这种打扮,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在他山寨中的屋子里头,还放着一件儿这样的棉甲,而现在他的手里头握着的腰刀,和那些骑士手中的也是一般无二。更别说,在这些骑兵的背后,还有五六十穿着大红胖袄,手持长枪的步卒。 这是大明的官军啊! 张二三后头滚动,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脏扑通扑通的快跳出来了。 作为叛出大明的逆贼,他们本能的就对大明官兵有着畏惧和恐慌,更何况以张二三的经验,前面这些骑兵,一看就知道是将领的家丁!这么多家丁,娘唉,这可咋办才好? 张二三心里一阵混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而当他看清了被众人簇拥在其中,那个披着大红披风,穿着亮银重甲的年轻人的时候,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 又是你,董策,又是你!有完没完了,死缠烂打了是吧? 张二三几乎想要破口大骂。 他认出了董策,事实上,但凡是跟着侯家伟逃出来的,怕是没有不认识董策的。这个杀神一样的年轻人,硬生生的把他们给逼上了绝路。 张二三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怎么办,他想赶紧去报信儿,但是又怕这个距离太近了些,被追上不大可能,但有可能被射杀。董策手下的箭术,他可是深知的。他把身子往下埋了埋,这样就更不容易被发现。张二三也不认为他们能发现自己。 但是他的想法立刻被打碎了。 这时候他和董策等人的距离不过是十来步,已经能看清楚那些人的长相了。而就在这时候,忽然董策身边一个家丁打扮的骑士朝着一处一指,大声道:“那里!” 他几乎是话音刚落,便是传来几声嘣嘣嘣的声音,然后便是一阵利箭撕裂空气的尖锐破空声,几乎与之相连的则是一声短促的惨叫。 这些家丁都是箭已经搭在弦上的,只需要一松手就成了,是以射速奇快无比。 张二三顿时是心里一哆嗦,他知道,一个自己的同伴被射中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但是从惨叫声响起接着又结束可以推断,理当是死了。 果然,一名家丁策马过去,查看一番,然后道:“老爷,这厮已经死了。” 董策点点头,摆了摆手,那家丁便是归队。 而片刻之后,张二三便看到之前指出自己同伴埋伏方位的那家丁又是往旁边一指,顿时又是几只大箭射过去,惨叫声传来。 到了这会儿,张二三哪里还猜不出来这是有能人能看穿自己的伪装?而那人的眼神已经往这边看来,他心里一狠狠的一颤,再不犹豫,一咬牙便是打马起来往远处狂奔。 身后顿时传来了射箭的声音,张二三拼命地伏低了身子,整个人几乎趴在了马背上。大部分箭都落空了,但还有一支,却是射中了他的肩膀。张二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却是疯狂打马,往虎头山逃窜。 他心里燃起希望,只要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儿,他就能逃出去了。但就在此刻,只是又是一阵大箭撒来,这一次张二三没被射中,但是胯下战马却是发出一声悲鸣。张二三心里一沉,还没反应过来,那战马便是不听使唤,使劲儿的往上一窜。张二三顿时给从马上颠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给摔了个七荤八素,差点 儿一口老血就没喷出来。 本来肩部的长箭钉进去并不深,但是方才那一下,正好是背部着地,箭杆当即折断,而长箭的前半部分也是被狠狠的砸了进去。长箭几乎穿透了他的肩膀,锋锐的箭簇从肩膀前头露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张二三大声的惨叫出来。 他在地上大声惨叫着,然后便听到马蹄声向着这边而来,在自己身边停下。张二三眯着眼睛,疼的冷汗大滴大滴的滴落下来,迷住了眼睛,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到了几匹马停在自己身边,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 他抬手抹了抹眼睛,这一动作,胳膊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 不过好歹是能看清了,站在自己面前俯视着自己的,竟赫然是董策。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而这一抹情绪的变化,被董策敏锐的捕捉到了。 “你害怕我?”董策拧了拧眉头,又道:“你认得我!” 他轻轻吁了口气:“看来你是侯家伟的人,呵呵,看来运气不错,侯家伟出逃的时候就带了那么丁点儿人,今日还被我给碰到了。” 对于这个消息,董策并不意外,他有着多种消息来源,也早就知道侯家伟逃到了这虎头山寨。不过出于自己的利益考虑,他并未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如果这个消息被刘若宰知道的话,那么肯定是要发兵打这里的。 而以董策现在的实力,就算是跟着刘若宰打了,也定然捞不到这么东西。董策可是早就对虎头山寨那些战马念念不忘了,但是他自己又没有实力单独来剿灭。既然我打不下来,得不到好处,那大家就都不要打好了。等我实力足够的时候,再进行攻打。 这一次他还是不打算告诉白添福。 董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忽的低低一笑,轻声道:“就是你了。” “就是我了?什么意思?” 张二三还没明白过来,董策便是一挥手:“来啊,绑了,嘴塞住,看好他,待会儿要好好审一审。” “是!”两个家丁跳下马来,把张二三往地上一摁,便是五花大绑起来。不可避免的碰到了张二三的伤口,疼得他一阵惨叫,不过他很快便是连惨叫声也发不出来了,一个家丁把他的头巾给 下来团把团把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头巾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了,一股臭烘烘的骚味儿顿时便是传来,张二三猛地想了起来,昨日操弄完了那女人之后似乎自己拿这块儿布擦自己下面那玩意儿来着。 不过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抓了张二三,董策便又是带人回到了队伍。甭管两边发生什么,队伍始终不停,维持一个稳定的速度前进。 白添福疑惑的眼神儿投过来,董策笑道:“难得抓了一个活口,待会儿还得好好审一审。似乎这些日子虎头山寨有些变动,还是得问清楚的好。” 白添福点点头,没有再问,他也没多想。 董策身边的董忠贤又是指了一个地方,把最后一个出来巡逻的马匪给射死。这马匪也是个笨贼,眼见得前车之鉴在前,竟然还不知道逃走,妄图躲过董忠贤的视线。但问题是,董忠贤之前在虎头山寨的时候,就是负责这一块儿的,对内里的套路精熟无比,别人眼中毫无破绽的伪装,却是能被他一眼就看出来。 白添福看了董忠贤一眼,心下暗自佩服,这荒原上长草遍布,一眼看去,哪里藏得有人?但是董策身边这个家丁,眼神儿却是凭的好使!他心里也暗自揣测了一下,说不得这位也是干这行儿的出身。 白添福知道,这个猜测多半便是真相,不过他并未揭破。 这等事在九边很常见,马贼被官兵剿灭招降加入了官军,或者是官兵因为吃不上饭入了绿林道,又或者是因为闹饷这等事生怕日后朝廷追究杀头,干脆一帮人便落草为寇。今日贼寇,明日官兵,今日官兵,明日贼寇,这等事儿实在是太多了。而身为官兵,却干着贼寇勾当的事儿,也是不胜枚举。 “老爷,按规矩,出来巡逻的是四个人,理当是都被咱们给杀了。” 董忠贤低声道。 他指了指远处已经隐约可见的那片村落,道:“剩下的都在那里头歇息,怕是赶过去他们就会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无妨。”董策点点头道。白添福笑道:“老弟说的没错儿,发现便是发现了,这帮子没胆匪类,岂是咱们的对手。” 四四二 击杀 四四三 杀过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三 杀过去! 董策哈哈一笑:“白兄所言极是。” 他能感觉到白添福情绪的变化,比之前要热情的多了。 董策知道为什么根子就俩字儿:利益。 那四个巡逻的马匪都给打死了,他们的战马也都被董策着人收容,这就是四匹好马。其中一匹虽然受了伤,但将养一段时日,还是可以接着用的。虽说一直到现在白添福的人都没出什么力气,但按照之前约定的好处对半儿分,他是能分两匹马的。 这才多一会儿,就已经进项了两匹好马!看着这收获,白添福一颗心也热了起来,这一次如果顺利的话,别的且不说,单单是这些战马吧,就是多大的进项?多大的好处? 哪怕是在九边,战马也是再珍惜不过的军事物资。 这个分配看上去董策有些吃亏,但他根本不在乎,这一次行动,其实是白添福彻彻底底的被他利用,董策自己损失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好处也没什么。 面前地势逐渐升高,这里有些丘陵起伏,当众人策马登上丘陵的顶部,面前顿时一片开阔。 虎头山前面的这一片山间谷地面积极为的阔大,怕不得有数十里方圆,简直可以称之为盆地了。而在虎头山的山脚下,荒原的尽头,地势格外的平坦,这是一片河流冲积而成的平原,一条河流从虎头山间流出,纵观整个荒原,向东而去。 而在山脚下河流的两岸,杂草被清空了,空出了大约方圆有一二里的一片所在。而这片空地,却是被开垦出来一片片的,很是规整,显然是人为开垦的耕地。 这片耕地的西边儿,紧挨着山脚下,便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村落。 白添福不由得怔住了,然后便是不屑的笑笑:“这些匪类倒还有点意思,竟然知道开垦庄稼。” 董策却是没有答话,他策马丘陵之上,回头看去,阔大的山间谷地尽收眼底,极目向南,便是大青山那绵绵的群山峻岭。 看到这一幕长场景,董策不由得有些失神,这片宽阔的山间谷地,可以牧马放羊,可以开垦土地。还有险可守,着实也是一片不错的根基之地。但是他立刻便是失笑一声,把这个想法 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这里还是面积太小,格局有限,根本养活不了多少人,而且距离北边儿实在是太远了,安全性太差。栖息一个匪帮还有可能,但若是规模稍大了一些的话就要不堪重负了。 这座丘陵距离村子大约有二三里的样子,官兵既然能看到了村子,村子里面的巡逻队自然也是看到了他们。 董策明显可以看到,村中出现了暂时的混乱,几个马匪骑着马出来往这边接近,但是又不敢太过接近了,往前走了一段便是徘徊不前。还有一个马贼则是打马飞快的向着虎头山上而去,虎头山南坡平缓,坡度跟丘陵也差不多,牵着马就可以很轻松的就可以上去。 直到最后快要达到那个位于山峰五分之三高度的平台的时候,山势才会突然变得异常险峻起来,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上头,绕了好几个弯。 董策判断,这些马匪的指挥能力和应变能力还是很一般,他从中嗅出了惊慌失措的味道来。想来是这些马匪从来未曾想过,向来是去劫掠别人的他们,竟然会被人打到们前来。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阵阵的号角声。 董策皱了皱眉头,循声看去,那声音的来源理当是在山腰处的平台上。 “白兄,这虎头山山如其名,你看这整体的山形,便跟个虎头也似,极为的相逍,可说是巧夺天工也不为过了。而最妙的便是,在山腰部位略略往上一点儿的高度,乃是一处极大的平台,这平台足有半里方圆,地势平坦,在平台的尽头,则是一个极高极大的山洞口。这山洞口,看上去就像是那虎头的大嘴一样。这大洞,便名为虎口洞。” 董策向一边的白添福讲解道。 “虎口洞的尽头,更是别有洞天,乃是一处小小的山间谷地,说是世外桃源也不为过。那山间谷地背靠高山密林,还有水源,这些马匪的寨子便是建在其中。” “要说起来,这里在前几朝之时,也是名胜之地,据说那山洞之中还有古人遗刻,亦曾经有文人雅士在山谷中结庐而居,只可惜此时已经沦为遍地腥膻之所在。这些马匪,想来是在平台上布置了人手盯着下面的谷地,咱们的行踪,看来很快就要被传到那些头目耳中了。” “且不管别的。”白添福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笑容 :“咱们先冲一阵儿如何?村里那些马匪理当还有十数人,先杀几个过过瘾。” 董策看了一眼落在后面还没上来的那些步卒:“不等他们了?” “这些废物,济得了什么事?”白添福不屑的撇撇嘴。 “好,那便冲杀一阵儿!”董策笑道:“手快有,手慢无啊!” “那是自然。”白添福哈哈一笑,忽然打马便是冲了出去,高声吆喝道:“跟着老子冲!” “杀!” “杀!” 白添福的家丁发出声声怪叫,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 董策这边儿却是没一个人动,他淡淡一笑,冲着董忠贤扬了扬下巴,道:“你留下来,审一审这厮,问清楚。” “问清楚什么?”董策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董忠贤也是不明所以,不过他很乖觉,并未多问,只是沉沉点头。 董策转过身来,拔出腰间哥萨克骑兵刀,狠狠的往前劈了一记,高声道:“随我杀!” “杀!”家丁队一声齐齐的大吼,声音整齐短促而有力,显得极有威势,杀气十足。 在董策的带领下,家丁队打马小跑,而后慢慢加速,向着村子冲去。 而这时候,那些步卒才气喘吁吁的赶到了丘陵上,一个个累的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喘气如牛,恨不能直接躺在地上睡死过去。那带队的百总一看自家大人和董大人都已经带人杀过去了,而他又没有接到任何的命令,顿时便是傻了眼。 手底下有人问道:“大人,咱们……呼,咱们追不,呼,追上去?” 那百总想了想,忽然回过头来劈头盖脸的骂道:“追个屁追?都跑吐血了还追?要追你自己去,老子要好生歇着。大人没给咱们下命令,咱们就不要轻举妄动!” 他回过头来大声道:“都原地休息!” 下面的人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躺到了一地,一个个哎哎哟哟哼哼唧唧的怕是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 一边董忠贤看在眼里,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提着张二三去了远处。不一会儿,那里便是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 …… 进了虎口洞,走到尽头的石壁处,然后往右手边一拐,出了洞口便是豁然开朗。 里面是一个群山环绕的山间谷地,山谷不大,撑死也就是二三里方圆,但是四周有高山遮挡,明显要比外面温暖一些。山谷地势比山洞出口处略低,地势平缓,像是一口又大又浅的锅一般。谷地北边儿是大片的茂密森林,依靠着森林,则是一个寨子。 正是虎头山寨。 寨子跟一般的村子也没什么两样儿,不过是外面多了一道简易的木头栅栏和土石混合建造的围墙而已,依托着前面的一条小河,因此壕沟都没挖。论起防御力来,未必赶得上此时三晋大地北部的一些民堡。 里面的布局也跟村子类似,每一栋房屋都是用土坯和木头建造的,周围留了很不小的空地,有的种了菜蔬,有的则是养了家禽家畜。 村子中央乃是一间大房子,修建的颇为的气派,乃是用一人抱粗的大木和青麻石建造的,门前有三级台阶,里面有五六丈方圆,很是阔大。门上一张大大的牌匾,上书‘聚义厅’三字,在大屋外面还竖着一杆大旗,旗面上‘替天行道’四个大字赫然在现,只不过也不知道他们替的是哪门子的天,行的是哪门子的道。 聚义厅之中,最上首坐北面南的大椅上面铺着一张斑斓虎皮,正所谓是虎皮交椅了,这自然就是白麻子的位置。而在他的下手两侧,各自摆了一排椅子,左右对称,加起来约莫有十个左右。这也就意味着,整个山寨中有资格在聚义厅落座的,不过就是十来个人而已。而在这左右两排椅子各自最头上的那一把,也就是离着白麻子的交椅最近的那两把椅子,也各自铺着一块儿兽皮,彰显了这两张椅子主人不寻常的身份。 这便是二当家和三当家的位置。 此时,聚义厅中人头攒动,除去了椅子上坐的那些人之外,在下面还站了不少,从大厅门口一直站到椅子的末尾。厅中的情绪也非常之炽烈,时不时的能听到一阵阵的叫好声。因为白麻子正在布置一项任务,一项战斗任务或许正确说来,应该是准备再次进行一次抢劫。抢劫的对象是在东南方向二十三里之外的六里庄,而这次带着马匪们下去抢劫的,依旧是侯家伟。 四四三 杀过去! 四四四 阴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四 阴险 上一次赚的盆满钵满,这些马匪早就已经是尝到了甜头儿,此时自然是纷纷赞同。 [棉花糖]马匪们又能有多么森严的上下秩序?有的听着兴奋,立刻就在聚义厅上鼓噪起来。 白麻子也不制止,只是端坐在座位上笑眯眯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双手往下压了压,这鼓噪的声音方才小了一些。 他向旁边吴屠夫问道:“老二,你怎么看?” 虽说人人都知道吴屠夫是对他言听计从的,但每每白麻子都会问一问吴屠夫的意见。其中一方面自然是因为要尊重吴屠夫这个二当家的权威,像是这种出身的人,对别人的尊重与否就格外的在意。白麻子把他扶到了这个位置却又没给他应得尊重的话,迟早吴屠夫心中的不满积累起来,两人便是要反目成仇。这一点,白麻子还是清楚的。 另外一点则是,白麻子每次在聚义厅议事之前,都会和吴屠夫事先沟通,而他不方便说的一些话,却是可以借着吴屠夫的口说出来。 吴屠夫嘿嘿一笑:“俺看是成,别的俺也不知道,就知道去年那一次抢完之后,咱们吃的也好了,也能吃饱了,也有新衣服穿了,也有女人睡了,这日子立刻就过得舒坦了。三当家的这本事,俺也是信得过的。南夏庄那么难打的他都能打下来,这些六里庄肯定也不在话下!” 他哈哈大笑,朝着下面问道:“你们说是吧?” “是,二当家的说得对!” “就是这么个理儿,三当家的带着咱们去发财!” 下面顿时是传来一阵笑声,一阵附和声。 吴屠夫得意的一笑,往椅子背儿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晃晃悠悠的。 白麻子又向一边的侯家伟问道:“三当家的,你看呢?” 他称呼吴屠夫为老二,却是称呼侯家伟为比较正式的三当家的,看似对后者比较尊重,但实则里头那股子疏离陌生之感却是呼之欲出了。 也就是在几个月前之前,白麻子每次还是管侯家伟叫老三的,只不过自从那一次打南夏庄回来之后,一切就慢慢的变了。 “嗨,大哥您这客气,叫我老三就行了 ,什么三当家的?我这三当家的,还不是您抬举?我当不当,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侯家伟脸上有些惶恐,赶紧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恭敬说道。 白麻子笑笑:“咱们虽说是马匪,却也有规矩,礼不可废。说说吧!” “你们都这样儿了,还能让我怎么说?”侯家伟心中一阵冷笑。 这一次议事之前,他完全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而一上来白麻子这个大当家的就定了调调,然后吴屠夫这个二当家的一番话便是把众人的火气和‘欲’望都给勾了起来。这吴屠夫之前可是不善言辞,这番话想想就知道是谁教给他的!还不知道事先背了多少遍呢? 若是这会儿自己胆敢提出反对意见,不但是扇了两位当家的颜面,而且下面的兄弟们但凡是能站在这聚义厅中的,最差也是个中层头目,手底下管着十来个人的,都是有些实权的也是心里不满,自己这个三当家的那刚建立起来的威望,怕是会损失不小。 而若是答应下来呢? “若是我答应下来,怕是接下来的安排便是让我带着本部的那十来个家丁,然后再分给一些老弱病残吧?南夏庄的事儿官面上捂得严实,没听说什么,不过定然已经在私底下传开了,想要再骗进去是断无可能,那等事是只能做一次的。这六里庄也是个大庄子,规模不比南夏庄要小,据说周围有六里,喝,这可就是个小城了!而且堡墙高大,城外挖的还有壕沟,可比南夏庄还要难打得多。到时候打的下来,我也要损失惨重,便是抢了些东西,回到寨子里他也有由头发落我,而且我手底下的人死的差不多了,哪里有底气和他抗衡?若是打不下来,嗨,那根本就不用说,回到寨子里,威望全无,下面的兄弟怨恨,再有他们的打压,我这辈子就甭想翻身了!” “白麻子,又来这一套,你是腻歪不腻歪?” 很显然,白麻子不腻歪。 侯家伟在心里暗暗骂着,却也是不得不承认,这虽然是用老了的招儿,但却是很好使。只要是不敢立刻就跟白麻子翻脸,那白麻子干的这事儿,他就得受着!谁叫人家白麻子占了大义的名分呢! 这天下事,甭管在哪儿,凡事都讲究一个大义!老朱家占了这天下的大义名分,他就是这天下共主。你一个山寨中,寨主大当家的就是大义名分,除非下决心撕破脸 ,否则他说的话你就得老老实实的遵从,要不然那是要受三刀六洞之刑的! 侯家伟笑笑:“大当家的说的话,小弟从来都是不会反对的,只要是大当家的一声令下,小弟立刻带着人去把那六里庄给踏平了!把里头金银珠宝都取来献给大当家的,把里头最漂亮的女人也抢来给咱们做压寨夫人!” 说着便是哈哈大笑,下面也跟着响起了一片笑声,有人就叫道:“三当家的爽快,只要是您老一声令下,咱们就跟着你干去!这次可不兴不带上我!” 白麻子没想到侯家伟答应的如此干脆爽快,他眯着眼睛看着侯家伟,侯家伟脸上却只有恭敬的笑,并无半分异色。他忽的一笑,轻轻拍了拍虎皮交椅的扶手:“嗨,老三,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什么叫抢来给我?那是咱们兄弟的!” 白麻子面向众人高声道:“我就在这儿撂下一句话,这一次若是能打下六里庄来,里面的财物,谁也别私抢,都运回来平分。这一次,谁也不准多拿,咱们山寨里头人,人人都有一份儿!” “人人有份儿!人人有份儿!” 这一句话让下面的头目们都兴奋起来,纷纷嗷嗷叫着嚷嚷着。 侯家伟也在一边笑着附和:“是,都是弟兄们的。” 只是他的眼神却是一片冰冷,心里更是在咬牙切齿的破口大骂。 “入你娘的白麻子,逼着老子干这事儿不说,还阴老子,我入你娘!” 白麻子这厮,实在是太阴毒了!本来按照山寨的规矩,跟着去行动的马匪,出去充公的那一份儿,剩下的那些,抢着多少都算自己的。而充公的那一份儿,则是事后拿回来山寨里头分的分,如此一来,只要是去了的,基本上都是可以多分不少的。这也是理所应当,毕竟人家去了的,是拿命在拼的,多拿点儿怎么了?说句实在话,回头还给你分一点儿,那就是兄弟情分很不浅了! 而现下白麻子这么一说,去不去都是分一样的,那谁还愿意去?就算失去了的,谁还愿意拼命? 这厮倒是最擅长干这等事,我的功劳,让他三言两句给编排的,倒是让的别人都记住了他的好儿。 侯家伟真是快给气疯了,他这个人生性阴毒狠辣,素来都是他阴别人的,被别人阴的 事儿,到目前为止就发生了一次,便是给刘若宰弄得身败名裂,权势富贵都成了烟云。却没想到,这一次又是给白麻子阴了一次,这一次若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得下场也是凄惨。 侯家伟还在笑,笑的很自然,很舒畅。 似乎白麻子针对的不是他一样。 在下面的那一群头目中,站着一个年轻人,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细,行走步履轻盈,像是一只敏捷的大猫一般。不过是二十来岁的年纪,面色却是颇为的沉稳坚毅。他留着短须,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泼泼的力量。 周围的那些头目都是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袍子之类的,而他却是穿了一身厚重的全身铁甲,看上去跟其他人很是格格不入。照理来说,这样的人应该饱受排挤才是,但是周围的人分明都不敢怎么惹他,虽说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是神色间却是不敢显露出厌恶来。 来了虎头山寨两个月,现下整个山寨中谁不知道侯景大名? 来到山寨之后不过是半个月,便有人找事儿,说是侯景整日价穿着个甲胄,是装模作样,标榜自己曾经的官家身份,是瞧不起山寨中的弟兄。当然,他说是这么说,个中原因不过就是因为瞧着侯景这一身甲眼热,想抢过来而已。 而侯景就说了一句话:“咱俩比试一场,你赢了,我管你叫爷爷,甲胄也归你。” 那马匪自持武力,当下便答应下来。结果两人摆开了架势,刚一个回合,侯景便是架住了他的胳膊,一拳狠狠的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上,便是把他给砸的口喷鲜血,那边太阳穴都凹了下去,脑浆几乎都流出来了。就一拳,便是给生生打死。这一下,周遭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是给镇住了。给打死的这马匪也是山寨中出名的狠角色,号称能力降奔马的人物,却没想到,在这侯景的手底下,竟是一拳都撑不过去! 四四四 阴险 四四五 慌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五 慌乱 但是打死这人,也不是全无代价的,和这厮交好的人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鼓噪着要惩治侯景,还把火烧到了侯家伟身上。言道他们这帮人一上山就打死了,这分明就是看不起咱们山寨里头的老人,这是想要怎地? 他们打仗没什么本事,搅风搅雨的能力还是有些的,白麻子也是一时拿不准主意。却没想到上山之后一直低调恭谨的侯家伟,这次却是铁了心维护侯景,就一句话,想收拾侯景,先把我收拾了!这一下白麻子也是没了法子,也不愿意因为那么一个烂人把侯家伟怎么地,便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侯景可谓是一战成名,所有人都知道这厮是多么凶悍能打。 马匪们不出去打劫的时候,每日在一块儿除了的睡大觉,吃酒吃肉之外,不外乎也是比试武艺,打熬身体。这山寨中也时常比试个箭法,比试个拳脚功夫什么的,基本上都是白麻子组织的,拿出个彩头来,也算是给大伙儿调剂心情。 但是自从侯景来了之后,这些比试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比试射箭?侯景那把大弓一亮出来就把大伙儿都给吓得一哆嗦,别人五十步,他走到八十步远之外,跟别人射一样大小的靶子,就没有一箭落空的!至于比试武艺,则是根本没人敢上去跟侯景打开始的时候,还有那给打死的烂人的一个交好想要跟他报仇,跟侯景约定了生死不论,以死相搏的规矩,结果上去两下就给侯景打断了胸前的肋骨,反刺进了肺里,活生生的疼了两天最后还是死了。 之后就再也没人上了。 侯景现在是山寨里头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而且上一次大批南夏庄的时候,他一个人就杀了怕有七八十号人儿,那根大号的长柄铁骨朵的铁柄都给砸弯了。这等凶人,谁敢惹?谁惹得起? 侯景眯着眼睛瞧着白麻子,眼中有杀意闪现,他并非是有勇无谋之辈若真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又哪里会真正得到侯家伟的看重,实际上侯景不但下手凶狠毒辣,心思也很深沉,更是能把事情看的明白。 他已经清楚了白麻子的打算。 白麻子的目光向着这边看来,侯景不动声色的低下头,做出一副恭 顺的样子。 白麻子又向侯家伟道:“老三,既然你应承了,这事儿,可是得立下军令状的!” 侯家伟身子一僵,差点儿就没忍住,很显然,白麻子这已经是对自己失去了耐心,要开始下手了!现下便是步步紧逼!先逼的侯家伟不得不答应去六里庄,然后又逼得他立下军令状!要知道,军令状只要是一立下,那到时候可就是把性命交到了白麻子手里。 侯景也是眯着眼,把目光投向了侯家伟,双手轻轻攥紧了,仿佛是不经意的往右边走了两步。那里,放着一个兵器架,上面装饰性的放了几把刀枪。这些刀枪不知道在这儿放了多久没人管,都已经是陈旧不堪,生满了铁锈。但是这些东西,只要是在侯景手中,那就是杀人的利器! 侯景现在已经是起了杀机白麻子这狗东西是把爷们儿们往死路上逼啊!他正在等到侯家伟的示意,只要是侯家伟一声令下,他有把握在三个呼吸内击杀白麻子,的进了聚义厅,是不能再携带兵器的。到时候只要是自己杀了几个白麻子的心腹,那么说不得还能控制住局面! 到时候,便是独霸山寨! 侯家伟嘴唇哆嗦了两下,终于是吁了口气,强笑道:“成,小弟立下便是。” 却是不易察觉的给侯景使了个眼色,这是要让他下手的意思了。 侯景会意,又是往那兵器架走了两步,他的动作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而就当侯景猫着腰想要窜出去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慌乱的叫声响起来:“大当家的,不好了,大当家的,官兵打来了!官兵打来了!” “什么?官兵打来了?” 聚义厅里立刻是炸了锅,众人纷纷鼓噪起来,都抻着脖子往外看去!就连白麻子也是豁然从虎皮交椅上坐了起来,或许现在唯二能维持镇定的就是侯景和侯家伟两人了,他们心里有事儿,因此不过是一惊便是恢复了常态。侯景看向了侯家伟,后者缓缓摇头,侯景会意,虽然心里极是不甘,却终归是老老实实的退了回去。 人群被推开,一个马匪张皇失措奔了进来,大伙儿都识得他,这是负责在平台山探哨的一个头目,手底下管着五六个人。 “泼赵四,你刚才喊得啥?狗官兵打过来了?” “你瞧见了?” “官兵打到哪里了?可上了山了?” “泼赵四,你这杂厮若是敢胡扯,老子扯断你到狗头!” …… 众头目纷纷七嘴八舌的叫道。若是换做平时,这花名泼赵四的头目说不得还会跟他们扯个淡,但是现在却是根本都来不及搭理他,他快步走到聚义厅中央,朝着白麻子几人抱抱拳道,大声道:“大当家的,俺看的清楚,狗官兵杀过来了,都穿着甲,有铁甲有步甲,光是骑兵就有五六十号儿人,后面还跟着许多步卒,好大的声势!看着就知道厉害,怕不都是家丁一流。方才我在平台上往下看的时候,他们离着咱们下头的村子还有个二三里地,说不得现在都杀过来了。” 这泼赵四倒还算是头脑清明,口齿清楚,一番话竟然没有说的颠三倒四,只是声音磕磕巴巴,一阵阵的颤抖,显然也是紧张之极。 听完这一番话,聚义厅中一片死一般打的沉寂。 然后短暂的沉默过后,便是爆发出来一股巨大的声浪,大伙儿七嘴八舌的嚷嚷着,声音几乎能把聚义厅的屋顶给掀起来。 “入他娘的,这狗官兵敢过来送死?老子送他们一程!” “赵二愣子,就凭你这小身板儿还是别去送死的好。大当家的,给俺带五十兵,俺给你把那些狗官兵的脑袋都给剁下来!” “算了吧……” …… “够了,够给老子闭嘴!”白麻子忽然一声怒吼,把乱七八糟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确定是官兵是吧?”白麻子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不过他倒也算是经过风浪,还没慌乱,又问道:“能看清楚旗号么?” 那泼赵四咽了口唾沫:“离得太远,看不真切。” 白麻子沉吟片刻,便是大步走了下来:“走,咱们去看看。” 说着便是出了聚义厅,众人急忙跟上,侯家伟向侯景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是落在了后面。 “去召集咱们的人,若是这一次官兵势大,咱们也不管别的了,就跑他娘的!记住,多抢些马来,少说也得一人三马,多带金银,多带粮食!” 侯家伟声如蚊蚋,低低嘱咐道。 “是!”侯景低声应是,没说二话,转身便是下去布置了。 侯家伟眯着眼睛想了想,忽的低声骂了几句,快走几步,赶上了白麻子。 平台正是虎头山那虎嘴的下嘴唇处,居高临下,俯视整个宽广的山间谷地,下面的一切都看的分明。 当白麻子和山寨的一干头目来到平台上的时候,正巧看到董策和白添福带着各自家丁向着村子杀过去的一幕,而那巡逻队的头目倒也有几分悍勇,竟然纠集着剩下的那十余个马匪悍然迎了上去。 “他娘的,这个蠢材!”白麻子一时没忍住,一跺脚狠狠的骂了一句。 …… 白麻子之所以骂蠢材是有道理的。 任是谁人,看到敌人是自己的三四倍之多还勇敢的冲上去,那就已经不是勇敢的而是一种无谓的愚蠢。当然,如果在特定时间的话,就是一种大无畏的牺牲精神,比如说在为大部队断后的时刻,不得不战,不得不打,不得不拼上自己的性命去纠缠。但问题是,现在根本就没有打的必要。 村子就在山脚下,那管着巡逻队的头目完全可以在白添福和董策等人上来之前,便带着人逃上山去。一旦上山,白添福董策自然便对他们无可奈何。而这样做除了保存了自己的力量之外,也并不会对士气这种东西有什么真正的影响马匪们从来就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哪里有什么士气之说?面前有好处就有士气,面前没好处就没士气,就是这么简单。 而现下,那悍勇马匪的行径除了证实了白添福和董策家丁队的强大之外,没有任何的意义。 自从董策带着他那支强悍的家丁队来到长河口之后,白添福就一直有一种被压制一头的感觉,而在之前更是一直没有捞到表现的机会,可算是给憋闷坏了,又觉得失了面子。这会儿带着家丁冲在最前头,也有一泄心中郁闷的心思,也有把场子找回来的意思。董策也不跟他抢风头,反正这种情况下,冲在最前面的,一般死得最快。那些马贼如果要死前亡命一击的话,说不得还是会造成一定的杀伤的。 四四五 慌乱 四四六 规模不大的惨烈血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六 规模不大的惨烈血战 董策便是带着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和白添福拉开了大约五六十米的差距,反正此次来既不是为了杀敌,也不是为了抢东西,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行为变得顺理成章而已。 当白添福带着人冲到距离村子还有不过百米的时候,那马贼头目已经是带着人策马站在村口了。他满脸横肉,一脸的凶狠之色,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冲过来的官兵,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显然是有些紧张。 在他后面的那些马贼,就更是不堪,多半都是惊慌失措,甚至有的已经使眼神儿游离飘忽,看样子是在寻思着该怎么逃走了。 他们有屠戮平民的勇气和能力,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决计不是官兵的对手。 那马匪头目忽然转身,把众人的神态都看在眼里,他嘿嘿一笑,笑容中透着十分的得意狡诈:“弟兄们,我知道你们不想死!谁也不想死!老子也不想!但是咱们已经没得选了,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你现在若是转身跑了,一是跑不出去,让人跟在后头衔尾追杀,那还是个死。二来你就算是跑出去了,最后还是个死,大当家的三当家的能饶的了你?” 他哈哈一笑:“所以,你们只能跟着老子,跟着老子打这些狗官兵!” 他忽然发出一声爆裂的怒吼道:“弟兄们!跟着老子,杀光这些狗官兵!” “杀!”毕竟是将为军之胆,这马匪头目的一番话也是让他们精气神儿都振奋了不少,也鼓起了几分血勇之气,稀稀拉拉的应和着。 “杀!” 那马匪头目狠狠打马,当前冲了上去,他手中武器是一把长柄的铁斧,斧面足有小脸盆大小,看上去也是颇为的沉重,黑沉沉的,怕不得个二三十斤上下。跟在他后面,众马匪也是口中发出一阵阵的怪叫,向着白添福等人迎面冲了过去。 “哟呵,有点儿意思!” 白添福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凶悍的马贼,也是来了兴致,打马催到最前面去,仅以双腿之力控马,却是取了一把弓来,张弓搭箭,箭簇已经是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那马匪头目。 所谓骑射,骑射,很多人都以为是在一边在马上 骑乘,一边射箭。其实应该是分开的,是骑和射,骑马到达目的地,然后普遍的做法是下马步射,至少对于建奴和大明朝的士兵来说,都是这么做的。因为马上的颠簸实在是太厉害,根本就无法保持精度。或许能够做到在马背上射箭同时还保持命中率的就只有马背上的蒙古族了,但是他们的射击精度也绝对不高,而且一边策马高速奔驰一边射箭,普遍的情况不是靠着精度,而是需要泼洒大量的箭雨来覆盖对方的阵地。 而像是这种双方骑兵对冲,在此过程中其实是很少有双方张弓互射的场景的,因为一旦射箭之后,很可能没有时间把弓箭放回双插里面,同时取回趁手的武器。 一般人在马上,是很难保持射箭精度的,往往射出去命中的所在和要瞄准的目标有相当大的差距,但是白添福显然是马术够好,手也足够稳,端坐在马背上,箭头稳如泰山。 “狗官兵!老子不怕你们!入你娘的!”双方高速接近,转眼间已经快要碰撞在一起了,那马匪头目高高举起长柄大斧,口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 不过这厮其实是非常之狡猾,几乎在这样大喊的同时,已经是身子一低,整个人趴在了马背上。而几乎是与此同时,一声弓弦的响,白添福弓上的箭已经是射了出去。一松手,他就知道不对,狠狠的骂了一句:“入你娘,这杀千刀的贼人!” 这一箭倒也不算是毫无收获,没有射中那马匪头目,但是却射中了他后面的一个,正正的射中了脖颈子,把脖子射穿,锋利的带血箭簇从脖颈子的另外一边穿了过去。那马匪重重的落在地上,捂着脖子的伤处疼得满地打滚,本能的就要大声惨叫,但是气管被堵塞了,因此只能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叫声。惟其如此,才让人更加心寒。 马匪们都是心灵一个哆嗦。 但是容不得他们多想,因为两支队伍已经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那马匪头目高高举起手中大斧,向着白添福便是恶狠狠的劈来,白添福一身精美的山文甲,任是谁人也都能看得出来此人是官兵里的大官儿,这马匪头目早在一冲锋的时候就已经是瞄上他了。 “杀!” 他口中发出凶狠的嚎叫,大斧带着一阵凌厉的金风,眼看着这一下若是劈实了,白添福就得一刀两断,面对这种分量十足的重武器,什么甲都不管用。 除非是欧洲再过上几十上百年才会出现的那种足足有六毫米厚,强度相当于十厘米厚坚固橡木板的那种超重型全精钢锻造胸甲。 就算是那样,只怕内脏也会给震碎了。 而由于白添福之前射了那一箭,导致他没来得及换武器,手里拿着的还是弓箭,没奈何之下,他只好一边打马往旁边走,一边举起弓来用弓臂阻挡。但是这玩意儿显然是挡不住的。幸好旁边还有他的家丁奋力遮挡扑救,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有三四把腰刀一起砍向了那马匪头目的后心腰眼儿等要害位置。 那马匪头目没奈何之下,只得回身自保,长斧一个横扫,便是把大部分腰刀都给挡开。但还是有一把腰刀,一刀砍中了他的肩膀。若是换做董策的话,他外面披一层铁甲,里头穿着锁子甲,挨上这么一刀,可能也就是给震一下,但受伤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这个马匪哪里有那么好的甲?他一声痛呼,肩头已经是被染红了一片。 他咬咬牙,凶狠的目光瞪着那伤了自己的家丁,回身一斧子抡了过去,周围的家丁又是攻击他迫使他回身自救。但这一次那马匪头目却是不管不顾,一斧子狠狠的劈下去。 他张狂的哈哈大笑,因为他已经能够看到那家丁眼中的绝望,因此他就格外的疯狂。 斧子重重的在了家丁的肩膀上,锐器破开**,破开骨头,撕裂内脏,发出一阵阵让人牙酸的声响。 鲜血飞溅,巨量的鲜血喷涌出来,几乎让这马匪头目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这一斧子,几乎把那家丁给劈成了两半儿,从右肩膀砍进去,一直拉到左边腰部才给拉出来当然,是几乎,因为那家丁上半截和下半截之间还有一部分皮肉连接着。那家丁掉在地上,犹自未死,他大声惨叫着,竟然还会爬动,肠子肚子都从身体里头掉了出来,在地上到处都是。 如此场景,看到远处的董策都是眼皮子一跳。 而那马贼头目的好日子也到头了,他身上至少是挨了四刀,其中有两刀命中了要害。不过这厮也真是凶悍,竟然是撑着已经快要不行的身体,奋尽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又是一斧子砍断了一个家丁的半个脖子。 他从马上跌落下来,犹自哈哈大笑:“老子值了!老子值了!” 声音瞬间消 失,他已经被愤怒到了极点的家丁们乱刀分尸。 虎头山的洞前平台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下面,没一个人说话。白麻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阵说不出的丢人。 不远处,策马在董策身边的耶律斡里和叹了口气,道:“老七完了。” 他倒是很少出现这种情绪,董策问道:“你认识?” “是。”耶律斡里和又是叹了口气:“算是我在山寨的时候,唯一一个弟兄了。” 董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暗自记下了一条:此人心性凉薄,不可交心。 主将如此凶猛,眼见于此,马匪们的凶性也给激发了出来,他们也是纷纷口中发出凄厉的野兽一般的嚎叫,挥舞着各种不同的武器向着面前的家丁狠狠的刺去,砸去,杀去! 甚至他们已经悍不畏死。 一个马贼挺着长矛向着面前的家丁攮去,白添福的家丁用的都是腰刀一类的短兵,若是在混战之中,自然方便占尽便宜,但现在未免就显的有些短了。那家丁打马便往一边退,同时另一个家丁挥刀劈砍那马匪的后心,试图逼着他自救。但那马匪就像是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儿一样,如野兽一般的瞪着眼睛,怒吼着,就是追着之前那家丁不放。终于,那逃跑的家丁没了空间,战马和别人的撞在一起。 两声惨叫几乎是同时响起。 那马贼一声惨叫,他脖子上挨了一刀,鲜血飞溅,半个脖子几乎给砍断,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是在被斩杀之前,他却是挺着长枪,狠狠的刺进了那家丁的小腹,那家丁的身上有青布铁甲的防御。但是青布铁甲也并不足以阻挡长矛的挺刺,长矛是战场上一次杀伤力最强的武器,没有之一。感觉到利刃破入了**的那种艰难同时又畅快的感觉,那马贼哈哈大笑,还使劲儿的转了一下枪柄。 四四六 规模不大的惨烈血战 四四七 忽然的撤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七 忽然的撤退 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但是这一转,也彻底的把那家丁的小腹里头给搅了个稀巴烂。那家丁从马上掉下来,结果脚还给挂在马镫子里头没能脱出来,战马受了惊,一路往没人的地方狂奔。鲜血从那家丁的小腹中涌出来,拖出了一条一尺多宽的血路,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样的场景几乎是在每一处都上演着。 这两支规模不大的队伍的撞击,在第一回合,却是显得分外的惨烈! 和这些马匪比起来,白添福的家丁们人数不占优,武器不占优,也就是铠甲占点儿优势,但现在生死相搏,双方都打疯了,那这点儿优势也就不复存在了。一时间,竟是打的难分难解。 这些东西说起来长,实则不过是短短几个呼吸间的事情而已,董策赶到的时候,已然是如此了。 “忠字都、毅字都,下马!”董策带着家丁队停到十余步之外,大声命令道:“准备步射!勇字都旁边儿戒备。” “是!” 家丁们纷纷应是,留下马桩子,剩下的人很快便是下马摆好了阵列。 “白兄,带着你的人撤开,白兄!”董策冲着白添福大叫道。 白添福身子一闪,躲过了一个马贼刺来的镗钯,这些马贼用的武器五花八门儿,还真是什么都有。他粗重的喘着大气,已经是浑身浴血,有马贼的,也有自己的,甚至还有他的家丁的。他的左边胳膊上给刀拉了一下,虽然伤势不严重,血却是流的不少,一阵阵的火辣辣疼痛。 他听到了董策的喊声,眼睛往那边一瞅,便是看到了那些张弓搭箭的董策家丁们,心里顿时一哆嗦,不由的便是想到若是董策现在下令射箭怎么办? 结论便是马贼只怕会全死,而自己和自己的这些家丁们估计也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他并不愿意脱离战场,现在几乎已经杀红了眼了,眼睁睁的看着好几个家丁死在马匪手下,他现在想的就是报仇,报仇,杀光这些马贼!但是理智告诉他,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人会死的更多。 “撤!撤!” 白添福当下一打马,便是打声招呼这家丁们往东边撤走。 家丁们的纪律性自然是比马贼要高不少的,纷纷脱离战团,跟着白添福撤离。 转眼间,这片小小的战场上便只剩下那些马贼,马贼其实也是死伤过半,大概还剩下五六个。他们的脑子还停留在方才那疯狂的杀戮被被杀戮中,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儿,都呆呆的坐在马上,茫然的看着四方。 当他们看到那些张弓搭箭的董策家丁时,忽然明白了什么,不过还没等他们发出惊恐的叫声以及做出反应,一声断然的“射!”便是响起。 一阵嘣嘣嘣的弓弦震动声淹没了他们的耳朵,然后便是黑压压的箭雨狠狠的射过来,彻底的湮没了他们的视线。 这也是他们视线中最后的景色了。 董策的家丁们离得很近,而且他们的射术也是很不错,在这么近的距离上,不射中简直是没天理了。几乎每一个马匪都平摊上了五六支大箭,而且几乎都命中了胸口要害董策手下的家丁被训练射术的时候都牢牢记住一句话:别射脑袋,脑袋太小,射胸口,反生射中了都是一个死。 给射的跟刺猬一般的马匪们从马背上掉下来,扑在地上死透了。 至此,这一场激烈的小规模遭遇战方才落下帷幕,战场中回复了寂静,只能听到白添福等人粗重的呼吸声。 董策摆了摆手,让家丁们打扫战场。 这一战收获还是有的,马匪们活下来的战马还有八匹,这些两人都可以分了,而且他们的武器,也可以继续使用,就算是不用的,也能拿回去重新回炉锻铁。 董策这边没人说话,都是沉默的收拾战场,白添福几个战死家丁的尸体也给拖了出来,另外放在一边。董策一方能做到如此,可算是很给面子了。 只是那边厢,白添福的神色依旧是极为的难看。 死了五个,整整死了五个!再多一个,便是折损了他家丁队的半数了!白添福的心在滴血,疼的他一阵阵的抽搐哆嗦。 他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沉重的损失。家丁可不是普通的兵丁,不但是遴选的军中会骑马的老卒,杀过人的凶狠之辈,更是需要忠心耿耿,对自家主人绝对忠诚,如此才行。这些家丁,是白添福这些年来一点点儿攒下来的,是他 最信任,最有战斗力的一支力量。 但是今日,竟然几乎近半葬送在此! 但是说之花,这事儿也实在是赖不得别人,他本来以为这些马匪是好捏的软柿子,以为是不堪一击,便兴冲冲的带着人冲了上来,还有点儿怕来晚了被董策给抢了的意思。结果却没想到,软柿子没捏着,却是啃了个硬骨头,几乎把一嘴的牙都给咯下来! 满嘴是血啊! 正是因为赖不得的别人,也让他的一腔怒火加悲愤无处可以宣泄,几乎要憋死了。 若是董策的话,就绝不会出现如此问题。他至少会让家丁们先先来步射一轮,这样既可以造成杀伤,又能打乱马贼的阵型,还能给他们施加心理压力,说不得这些马贼就会直接溃散了。 但是,没有但是。 这时候,忽然身后一个骑士快速驰来,来到董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董策立刻是脸色大变,其中神色极为的复杂。有激动,有茫然,更是有一些不不知所措。 白添福看的分明,心中极为诧异,更是起了疑心,暗道这董策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怎地如此沉不住气? 然后他便是看到董策跟着那骑士往回走,不过片刻之后,便又是回来了,他走到白添福面前,有些歉意道:“白兄,怕是咱们今日,必须得回去了。” “什么?”白添福心中一股怒火升腾起来,怒道:“这就回去?你说的倒是轻巧,老子死了这许多人……你就让我这么回去?” 白添福这般吼叫,董策却是不动怒,只是苦笑一声:“白兄,发生了一些所料未及之事……” “什么事儿?”方才白添福便是怀疑,眼见董策现在吞吞吐吐,便更是疑窦大生,赶紧追问道。 “是大事儿,但是绝对对你白老兄没坏处。”董策盯着他问道:“白老兄,还相信兄弟的人品么?” 这话问的白添福有心想说不信,但这话怎么着也是说不出口的,只得哼了一声,就当是你默认了。 “白老兄啊,我跟你说,这可是个天大的功劳!”董策忽然极为畅快的哈哈一笑:“兄弟我也不吝啬,这一次咱们是一起来的,便跟你一起分润了,你呀,可欠了 兄弟一个大人请!” 白添福也不是蠢人,立刻反应过来:“可是那贼人说了些什么大机密之事?” “是问出一些东西来,但还是得回去审。”董策慢悠悠道。 “到底问出些啥来?”白添福心里跟猫挠的似的,好奇的要死,赶紧又是问道。 “嗨,这个,白兄你也别问了,现在兄弟也不能说。”董策笑道:“你老兄就回去等消息吧,少则一两日,多得三五日,好消息便上门儿找你去!白兄,兄弟别的话不敢说,你这次,我保你少说官升一级!” 白添福心里一阵颤抖,心想什么消息这么值钱,但却也知道董策是不会说的。 不过董策这一番分说之下,他也是认可了现在就撤走这件事儿,顿时也觉得方才死那么几个家丁也没什么了什么比得上前途重要? 董策和白添福纷纷给自己人下令,很快便是打扫完了战场,一声令下,转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前面骑兵马队,后面步卒的这一支奇怪的混搭官兵队伍,便消失在了石台上众人的视线里。 包括白麻子在内,马匪高层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目瞪口呆,眼歪嘴斜,一个个都傻了。 “这就走了?” “这尼玛就走了?” “不是要打山寨啊?” “那你们上这儿来是干啥的?耍人是不?” …… 董策和白添福带着自己的人扬长而去,留下一路烟尘。 站在山腰平台的虎头山寨众人,一个个面色难看,沉默不语,盯着他们滚滚而去的背影,却是没一个提议要去追赶的。 他们都不是瞎子,自然是把方才下面发生的那一幕看的清清楚楚。之前他们也不是没和官兵交过手,只不过他们碰到的那些官兵,真真是不提也罢。白麻子匪帮仗着马多,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再加上武器也是颇为的精良,由于有着侯家伟在背后的支持,他们还大量的配备了明军都未必装备的齐全的开元弓,是以几次和官兵的交锋,却是无一败绩。这也让他们极为的狂妄,认为官兵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在他们看来,这些官兵甚至还比不上一些军堡内部自己组织起来的民团,那些民团至少为了保护乡党还会拼死力战,而这些官兵,则是一见势头不妙,立刻便是仓惶逃窜。有的时候,甚至败绩未显,一看到有人马接近,便是逃了。 四四七 忽然的撤退 四四八 暂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八 暂缓 是以他们气焰越发的嚣张,便是直接攻打有官兵驻守的军堡也是毫不畏惧,反而是各种挑衅辱骂,目的便是把这些官兵从高城深池中激出来,逼迫他们在外面与之野战,进而围歼之。 让他们对官兵的战斗力有了认识和重新改观的战斗有两次,都是董策带来的。 第一次便是在十里铺,董策和他的家丁们,身披重甲,手持强兵,组成一个虽然小,却是坚硬而锋锐的锋矢阵,狠狠的杀进了他们之中。这个锋矢阵虽然人少,虽然小,却是强横无比,就像是一柄重锤,重重的砸在了马贼们的脑袋上,把他们给砸的七荤八素。 他们第一次认识到了,原来自己和这些官兵的精锐相比,差距竟然是如此的巨大。 而之后从十里堡中杀出来的那些步卒,悍不畏死,结阵向着他们发起了无比凶猛的冲锋,也是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震撼。而这些,也是董策带来的。 十里堡城外发生的那一幕,是绝大部分马贼的亲身经历,而在他们回到了山寨之后,自然也是把这个消息给彻底的传开。山寨里面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十里堡有一个极为能打的军将,家中排行第二,唤作董策董二郎。 那一次的十里铺之战给了这些马贼极大的震撼,甚至有一段时间简直就是提官兵而色变,畏惧的紧。 但是之后,侯家伟带人出去打劫南夏庄,杀戮无数,满载而归,而官兵们赶到之后根本不敢追击,只敢派人远远的在后面跟着,‘目送’他们离开了自家的驻守范围,这个消息在侯家伟等人回到山寨传开之后,马贼们的心气儿立刻就上来了原来官兵还是这样的弱,只不过咱们之前倒霉,碰上硬茬子了!所以这些日子山寨里面也是一个个鼓噪的很,都想着再出去打劫一番。 但是今日,他们所有人都给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生疼! 方才山下的那一场战斗,带给他们的,只能用震撼来形容。 巡逻队的马贼们就不用说了,在场所有的马贼头目心里都清楚,把自己换在他们的位置上,怕是连五成的战力和血勇都发挥不出来。怕是一看到官兵人多势众,立刻就要逃散了。巡逻队的那些人,之所以能够做到这等地步,第一 个原因乃是因为他们的头领是个浑人,不但自己不怕死,还带着兄弟们送死在马贼的哲学中,打不过就跑是很正常的,而像是方才那样的血拼,才是愚蠢。没人比啸聚山林,官兵围剿的时候则逃跑,官兵撤走的时候便重新相聚的他们更了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虽然震撼,其实心里都是在暗暗的骂他愚蠢。 这个原因大约占了三成。 而七成的原因则是方才那些马贼们和家丁队交锋之后,给黏在了一起,就算是想逃都逃不了了。而那些官兵又是丝毫都没有活捉的意思。 这样血勇的马贼,尚且被对面的那些官兵屠戮一空!当然,官兵人数是占了极大的优势,但是抛开人数看别的呢? 且不说人数较少的那些官兵骑兵竟然是如此的拼命凶悍,再看后面那些都穿着棉甲的骑兵,令行禁止,射箭极其精准,用的还都是步卒用的大铁弓,威力十足,极为的强劲。管中窥豹,可见一斑,从这几点上就能看出来这些家丁的实力绝对不弱。 多精锐不知道,但是绝对是比他们要精锐的多。 这还是建立在他们不知道山下那人是董策的基础上的,毕竟隔着这么老远,那一面写着董字的认旗,也未必就能引起多少注意。 若是知道的话,怕是这会儿也不是这个状态了。 白麻子面无表情,扫视了一眼自己身后的众人,把他们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他心里暗自一叹,脑海中满满的回荡的都是三个字:“怎么办?” 他倒是不奇怪官兵为什么能找到虎头山寨这里其实并不是什么太隐秘的所在,官兵只要是询问一下周围的山民便是能得到答案。更别说,那一役许多马贼都被俘虏了,怕是这些人里面也有投了官军的。事实上,很多离着这儿比较近的官兵将官都知道虎头山寨的具体位置,只是他们一来没胆子,二来没实力前来围剿而已。 只是今日,这些官兵为什么忽然找上门来了? 难不成是为了围剿咱们? 可是也不对啊!若是围剿的话,早就应该趁着手下的士卒们方才杀灭了巡逻队,那一腔血勇之气正自蓬勃之时,趁势攻上来啊!却是为何又忽然撤走了? 这些官兵葫芦里头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白麻子打仗不怎么样,但是搞阴谋很有一套,他在这里面嗅到了诡诈的味道。 “老三!”白麻子转头看向侯家伟,沉声问道:“你怎么看?” 在这会儿就能看出来在白麻子心中到底谁更重要,谁更有能力了。虽说吴屠夫是他亲自推到二当家的位子上去的,但是山寨上上下下谁都知道吴屠夫是个草包有勇无谋而且勇的量也不是很大因此到了这会儿,白麻子便看都不看吴屠夫,直接就问了侯家伟。而且更重要的是,周围的其他人没一个觉得奇怪的,似乎都是认为这理所当然之事。 吴屠夫眼中闪过一抹恨意,不过他掩饰的不错,立刻又是隐去。 侯家伟沉吟片刻,道:“大当家的,我也说不准,这些官兵来了又去,行事颇为的蹊跷。以小弟的看法,他们是不是此次只是前来探看,心下想的是,若是能打,便一气儿打了下来,若是不成,便先行退避,而后再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们说不定是看到咱们山寨守备森严,方才退避的。” 一番话说的众人暗自点头,不过想明白了这一茬儿之后就更是脸色难看这些官兵已经是如此凶恶,还要回去搬救兵? 至于什么山寨守备森严之类的话,大伙儿都知道不过是给大家留脸面的场面话。这山寨外头就是一条山道,一个平台,一个山洞,一个山谷而已,平素下面有人巡逻,平台上也有人站岗,但守备森严,还真是说不上。不过他们倒也是有些自信,毕竟平台下面那一段,地势实在是极为的险要,只要不多的人手,敌人便是十倍之数也打不上来。 白麻子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而这也恰恰正是他最担心的。 他沉吟片刻,当下便道:“老三,你对外头的官儿们熟悉,若是周围那些军堡的官兵调动之类的,想来也是瞒不过你。你便受受累,去外面探看一番。” “是!”侯家伟一拱手,道:“大当家的太客气了,吩咐一声便是,为山寨做事,岂不正是小弟的本分?” 他态度很恭敬,充分表现出来了对于白麻子的敬意。白麻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是由于这件突如其来的事件而被搁置了,至于到底怎么着,那得度过这次危机之后再说。 既然如此,那么侯家伟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他现在还没有准备妥当,实力也不足够。今日之事,他之前没有得到任何的风声,完全是给逼到了份儿上。这也让他暗自警戒,这山寨,终归还是白麻子的势力大一些。而时间反正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再等等,再等等,局面便是对他更加的有利。 白麻子露出一丝笑意,冲他点点头,有面向众人扬声道:“从即日起,各自约束下属,不得随意外出。另外,山寨之中所有粮食,都要交公,统一调配!老二,你带着人下山,寻个小村子打下来,记住,要没有围墙,人数少的那等,千万别碰硬茬子,咱们现在禁不起损失!看看能不能抢到粮食!所有人,打熬身体武艺,随时准备!” “是!” 众人轰然应是,各自心思不定的退下。 白麻子看着远处的群山,心里似乎也压了一座座大山,沉重无比。 …… 董策和白添福在长河口分道扬镳。 走的时候,白添福的脸色很不好看,毕竟是死了好几个家丁,这对他来说,是极其巨大的打击,毕竟这些家丁都是心腹,是这些年一点儿一点儿的攒起来的。这就像是某个人的万贯家财,忽然一夜之间被人偷走了一半儿一样,心情能好才怪了。 不过好在这一次也并非是全无收获,算上之前那四匹战马,一共缴获了十四匹,其中两匹带伤。董策吃了点儿亏,就要了六匹,剩下的都给了白添福,这才让白添福脸色好看了些。毕竟董策刚刚在范家身上发了大利市,缴获了那许多战马,虽说战马这东西是越多越好的,但董策现下手里头的战马数量已经是过溢了,根本不缺马,是以也就不跟白添福计较了。白添福在走之前,又问了一遍董策到底是有什么大礼送给自己,不过董策当然是含糊其辞,只是道老兄你别多想,回去好生等着,好事儿马上就找上头来了。白添福没得法子,只好悻悻而去。 四四八 暂缓 四四九 审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四九 审讯 对董策说的话,他也是将信将疑,毕竟董策年纪轻轻的,在年龄上实在是很吃亏。而且他在此次来之前,对董策还是很有些优越感的,这会儿本能的就不愿意承认董策有多厉害。 离开长河口之后,董策让一个家丁带着那些缴获的战马回了安乡墩。 现在他手底下所有的战马全部都安排在那里,但是安乡墩的面积实在是不大,而董策现在手底下战马又是多得紧,因此安乡墩几乎已经安置不下了。 “必须得阔大规模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得迁出去。这安乡墩,是要建设成为我的自留地的存在。而且也得加强防备,这许多马,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董策心下暗暗思量道。 回到磐石堡,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日奔波,外加厮杀一场,虽说是没怎么出力,最后时刻去捡了一个便宜,但也是劳累的紧。董策便安排家丁们都去休息。 他则是带着几个人,押着那俘虏的马贼去了牢房。 在磐石堡四个边角上的这四个直角三角形区域,东北角的甲区是粮仓、草料场,东南角的乙区是武库,西南角的丙区是匠户区,西北角的丁区则是马场马圈。 而牢房,也位于西南角的丙区之中。 在八卦易理的学说中,西南角是煞位,因此需要一些污秽肮脏之物镇压着。在一般人家,但凡是带院子的,西南角肯定是茅房。而纵观整个磐石堡,最肮脏污秽的地方,不外乎就是牢房了。这等地界儿,甚至比厕所更要肮脏污秽。 冤假错狱多不胜数,多者数十,甚者数百,积骸满狱,流血涂地。这是弘治六年时候关于某地监狱的描写,在政治算是清明的弘治年间尚且如此,更别说其他。 那些在后世人实际上后世很多人根本就不理解一个县太爷在他管理的那片区域里面拥有何等恐怖的权力眼中很不起眼儿的七品芝麻官,一年中有意无意的,都可以造就几十起冤假错案,害的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家庭就此离散。 磐石堡的监狱规模不大,只是一个 大约有三四丈长,两丈来宽的不大的院子。 监牢是由原来这里留存的一处建筑改建而成的,这处建筑面积也不大,却是非常的高大坚固,而且留存的还颇为完整,用来当监牢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是监牢,其实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根本就是个空壳子。因为除了这处建筑以外,这监牢之中既没有管事儿的,也没有牢头儿看守,甚至连一个关押的犯人都没有。磐石堡的百姓都是流民出身,一个个老实的紧,又是给董策刚来的时候那一番杀戮给杀的心惊胆寒,哪里有什么人敢作奸犯科?之后大伙儿都给弄军营里去了,一旦参了军,身上什么臭毛病也给你磨平喽!像是蒋老三这等潜在的不安分份子,自然也就没了犯罪的机会。 董策手底下的人手确实是短缺,以至于这监牢的架子都没有搭起来。不过暂时看来,还没有这个必要。 事实上,在这次之前,这处监牢只迎来了一个客人便是当初亲眼目睹了董策率领家丁队截击六棱山的土匪大获全胜,然后作为证人跟着苏以墨过来磐石堡讨要被劫掠去的财物的孙常采。 这厮也确实是够倒霉的,其实他不过是个行商,运气不知道是好是坏,目睹了那一场战斗而已。结果就是由于贪心,跟苏以墨搅和在了一起,上门来讨要公道。问题是董策吞进去的东西,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孙常采给董策套出了话儿来,然后立刻便是给他安了一个建奴奸细的大帽子…… 董策口述,白忠旗记录,写了一份儿所谓的黄二虎的供状。 “罪犯人黄二虎……供认……应州城北十三里,有庄名五里寨,内有孙某……土布……阳和……崇祯七年某某月某某日。” 让一个家丁咬破中指在上头摁了手印儿,这罪名就算是正式成立了。而这一切,都是当着苏以墨的面儿干的,真可谓是无法无天,明目张胆,猖狂至极。 苏以墨当时就给气的差点儿晕过去。 但董策就是这等人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也不遵循一些大伙儿约定俗成的规矩。他这么年少得志,身居高位的一个人物,理当是心高气傲,容易冲动才是,却是如此的奸猾,更会耍弄出这等无赖手段! 对付这种人,你除非力量比他强,武力足够横,否则真是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什么读书 人的身份地位?什么文贵武贱?什么规矩?什么乡党势力,同窗同年的关系,在他眼中,屁都不算!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没本事你就被我弄死! 苏以墨很显然不是董策的对手,至少当时不是。所以他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孙常采被打烂了满口的牙,打烂了舌头,押进了磐石堡。 不过之后苏以墨倒是很安分了一段时日,孙常采的家人也没找过来,倒是不知道苏以墨用了什么手段。 至于孙常采的下场那就很凄惨了,董策亲自下了指示:“不堪用刑,拷打致死……” 孙常采给吊在这监牢里头,被板子给生生打死,全身上下,已经是没有一块儿完好的皮肉了。相信便是最熟悉的他的人,也未必能分得清这是谁。而后尸体便是被拖出去扔到了安乡墩后面的山林中,自然有那些在冬天饥肠辘辘快要饿疯了的野兽来处理这些东西。 院子的大门上面,放着一块木头匾,上面写着硕大的一个‘监’字,这牌匾简陋的很,就是一块儿粗粗打造的木板,上面的木刺儿毛边儿还都没有打磨的平整干净,很是粗糙。而下面只有门洞,却是连大门都没有,空荡荡的。 还没来得及上门板。 进了院子,这院子的格局就跟一个不带抄手游廊,不带南房的四合院儿一般,正面有北房,东西两侧也有厢房。不知道这里原先是做什么的,周遭的一圈儿围墙足有两丈多高,里面的房屋都是高大坚固,用的都是两尺长一尺宽的大青石修建,看上去各位的森严。 按照规矩,北房中间的那一间,给改成了狱神庙,里面供奉着皋陶的神像。 董策淡淡一笑:“既然来了这儿,咱们便守着规矩,来啊,把这厮带到庙里祭拜一番。” “是!” 几个家丁应了一声,便是拽着张二三的衣服把他给拖到了皋陶的神像前,一踢膝盖弯,张二三腿一软便是重重的跪在地上,顿时是痛彻心扉,惨叫出声,但是他嘴里给塞得满满的,只发出了一阵呜呜呜的声音。而后董勇振便是摁着他的脑袋狠狠的往地上磕去。 结结实实的三个响头磕完,张二三额头上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 董策摆摆手,指了指东边儿第一个厢 房,几个家丁便是押着张二三进了房门。 屋子没有开窗户,这里又没什么人气儿,潮湿的紧,因此门一关上,便是给人一种非常昏暗的阴森森感觉。 张二三给往地上狠狠一扔,周围几个家丁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董策指了指他的嘴,董勇振会意,把他嘴里塞着的那一团破布给抽了出来。 张二三嘴一得自由,立刻便是哭天抢地的惨叫痛哭起来。鲜血泪水混在一起,弄得他脸上一片血污,看上去颇为的狰狞。 “要是还想把嘴堵起来,你就接着哭。”董策盯着他冷冷道。 张二三顿时是浑身一激灵,赶紧住了口,只是还是疼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多少辈子的大霉,今日给抓到之后,什么也没干,就是挨打了。给那长的阴惨惨的小白脸儿家丁审问的时候,那厮上来什么也不问,就是一顿打!后来这姓董的过来了,也是不问什么,接着就是一顿打。回来的路上也没少挨收拾! 他现在是给打的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只是心里委屈的想哭,你说你倒是问句话啊,这么打我算什么? 他却不知道,董策只是想借他的口来抹掉自己的罪行而已,他不需要说什么,事实上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因为董策会炮制出一份儿审讯记录来,而里面绝大部分的内容,是张二三以及他背后的那些人没干过,甚至根本都不知道已经发生了的…… 董策只是想要为自己捞好处的同时,撇清自己。 至于那极少一部分的真实内容,则是关于张二三的一些资料,比如说年纪,生辰,家乡,姓名,来历等等……这样做是为了增添这份审讯记录的真实性。 董策向白忠旗示意了一下,白忠旗点点头头,在墙角上寻了块儿石头,然后在上面铺上纸笔。 董策淡淡问道:“姓名。” “张二三。”张二三老老实实的道。 “生辰。” “……” “籍贯。” “镇羌堡七里甸小王村民户。”“镇羌堡的?”董策眯着眼睛看着他:“可知道那逆贼侯家伟?”张二三神色间明显有些犹豫。 四四九 审讯 四五零 拉拢人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零 拉拢人心 董策淡淡道:“看来,你是不想好受了是吧?” 张二三只觉得遍体生寒,一哆嗦,赶紧道:“我交代,我交代。” “老爷,哦不,是那逆贼侯家伟,其实现在就在虎头山寨之中。”张二三咽了口唾沫,轻声道。 “什么,侯家伟就在虎头山寨?”董策悚然一惊,不由得身子一颤,急声问道。 “是!”张二三既然已经把这个说出来了,那心里也就没什么顾忌了,暗暗道了一声兄弟们对不住了,而后便是道:“小的十三岁的时候,村里大饥荒,爹娘都饿死了,小的也没了出路,便四处流浪。到了镇羌堡的时候,正巧赶上侯家伟那逆贼招家丁。小的虽然生得矮,却有把子力气,便给选上了,后来一直跟在那逆贼左右。” “哦,原来你是侯家伟的家丁。”董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便怪不得,怪不得了。” 他摆摆手:“你接着说。” “当日大人您带兵剿灭那逆贼……”张二三苦笑一声:“大人您定然记不住小的了,但小的却是认识大人您的。当日小人就在旁边……” “后来,那逆贼便带着小人等一路逃去了虎头山……”张二三细细的把上山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原来侯家伟非但是上了虎头山,还当了三当家的,南夏庄那惨案也是他做的。” 董策着实是没有想到,今日的虎头山之行,非但是圆满的打成了自己的目的,更是有了意外的惊喜。 他本来根本没以为能从这张二三口中问出什么来,却是没想到得到了这么一个重磅消息,原来侯家伟竟然是一路逃到了虎头山寨,难怪这些日子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想到此处,董策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机。 侯家伟和他的仇恨,用不共戴天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两个人都是恨不得诛灭对方九族一般。董策很清楚,一旦是被侯家伟逮到了机会,定然会给自己狠狠的一击。这等敌人,最是可怕。而他也是一样,既然得知了侯家伟的消息,自然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而后董策又是问了一些杂七杂 八的问题,张二三为了活命,可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董策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是陡然道:“说,你们是何时何地打劫的范家商队?” “范家的商队?”张二三顿时一愣,张口结舌道:“啥范家商队?小的不知道啊!俺们没干过……” “大胆逆贼,还敢狡辩!”董策厉声道:“打!” “是!大人!” 一旁家丁一声齐齐的应和,抽搐鞭子来便是狠狠的向着张二三抽去。 张二三给打的哭爹喊娘,惨叫连连。 董策淡淡一笑,向白忠旗道:“作好记录,这厮说的每一句话,都要仔仔细细的记下来。” 他早在昨日便是和白忠旗面授机宜,告诉了他今日该如何行事,该记录些什么,把那些打算栽赃诬陷给虎头山寨的话都夹杂在对张二三的审讯中。白忠旗会意,重重点头:“老爷放心。” 董策嗯了一声,转身便走,临出房门时淡淡道:“反正也没什么用处了,打死算完!” 走出房门,抬头看着头顶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夜色,董策悠然的吁了口气,只觉得心里一阵畅快。 …… 董策是去军营的食堂吃的饭。 倒也没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一时兴起,前去感受一下,顺便和下面的士兵们沟通交流一下感情。 今日董策带着家丁队出去了,训导官们也全都不在,因此新兵的训练停了一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懈怠了,事实上,每个训导官在走之前都给自己手下的新兵们布置了任务,严明回来之后是要检查的,若是做不好,那就只好鞭子伺候了。 对于这些训导官们的威胁,士兵们很少有敢将其不放在心上的。毕竟这些日子挨的鞭子,也绝对不是少数了。 是以这一天,他们也几乎没有得到什么休息,都在大校场上练着自己的武艺。 没错儿,就是武艺。 由于他们各自的武器都不相同,所以除了前期的基础训练所有的项目都是一样的之外,之后分发了武器,每个人需要练的东西就完全不 同了。比如说大棒手就要练习和大棒所配合的那一套,挨牌手就得学着怎么着才能更好的抵挡前方的进攻,为后面的队友进行遮挡…… 如此种种,各不相同。 幸好戚少保的兵书中关于各个位置如何训练,都是有着详细的解释和描述,否则的话,以董策对这些兵器的了解,怕是他一种兵器的使用方法都定不下来,还得慢慢的摸索了解。 而现下,只要是搬过来就是了。 进军营辕门的时候,门口的守卫看着董策在几个家丁的簇拥下过来,赶紧挺直了腰板儿,大声道:“见过大人。” 董策笑笑,微微点头,摆摆手道:“你们也辛苦。” 几个守卫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赶紧连道不敢。 董策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见他们一个个穿着大红色的胖袄,腰间勒着大巴掌宽的厚重牛皮带,一个个腰板儿挺得笔直,手中各自紧攥着武器,倒也是已经有几分军容严整,士卒勇悍的意思了。 不说别的,至少一个个这身高是雄壮了不少。 当然,距离他要求的合格,还是很有一些距离的。 食堂在大校场的南边儿,隔着庞大的校场,正对着董府前面那座巨大的照壁。 这是一座足有五丈长,三丈高,一丈厚的巨大照壁,纯粹是由巨大的青石修建而成,看上去极为的威武壮观,厚重之极,高大之极。只可惜,照壁朝着府门的那一面,本来是有浮雕的,只是几百年的雨打风吹下来,图案已经是被严重腐蚀破坏,模糊不堪,根本看不清楚上面到底是什么。 便是从这里看过去,依然能感受到那照壁的壮观威武,气势似乎逼人而来。 要去食堂,会从大校场的南部边缘走一段,这会儿已然是天黑了,但校场上还是有不少人正在操练,哈哈嘿嘿或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夹杂着武器破空的呼啸声不绝于耳。 董策看了暗自点头,新兵的精气神儿保留的还是不错的。 董策走进食堂的时候,自然是引起了一番轰动,他去的时候,正是饭点儿,里面坐满了新兵。 因为不是正规的训练日,是以士卒们自然也不用被训导官带队来 到食堂吃饭了,而是比较自由的各自前去当然,也不是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早晨的饭点儿是卯时中到卯时末,也就是后世的早晨六点到早晨七点。中午的饭点儿是午时中到午时末,也就是十二点到下午的一点。晚饭的时间则是酉时初到酉时中,也就是下午的五点到下午六点。 过了这三个饭点儿再来,食堂就关门儿了,到时候什么都吃不到。 早中饭的时间比较正常,晚饭的时间则是略早了一些这个年代晚饭都是吃的比较早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节省蜡烛。军营食堂这样做,其实也是这个原因,这个年代的蜡烛油灯虽说都不是很贵,但如此大量的耗用,还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 其实有不少新兵都是故意晚点儿来吃,尤其是晚饭。新兵们基本上都是二十来岁三十来岁的壮棒汉子,正是吃得多,力气足的时候,一个个胃口大的吓人,恨不能一顿把一年的给吃出来。他们吃得多,饿得也快,很多人吃了晚饭,等到睡觉的时候也就饿了。结果一个个辗转反侧,饿的根本睡不着。 他们偶尔有些失眠的,基本上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董策进来的时候,里面大约坐了有一多半的人,外面已经昏沉了,因此食堂里面还是不得不点上了手臂粗细的牛油大蜡烛。这可是名副其实的牛油蜡烛,都是用牛的油脂里面混合上不少东西做成的,足有手臂粗细,很耐烧,半个时辰烧下来,也不过是烧掉一寸左右长的那么一小截而已。不过虽说是耗用,价格却也是不菲,所以食堂里用的还是很俭省的。 但是有个讲究,这里头的蜡烛,必须得是双数,不能是单数。 墙壁上固定着许多灯台,蜡烛都插在上面,免得被碰翻引起火灾。无论是在哪个年代,一场火灾都是巨大的灾难。 虽说军营中布置了许多盛满了水的大水缸,但还是稳妥些为好。 “大人!”不知道谁喊出声来,正在吃饭的新兵们顿时都往门口看来,门口这边灯光颇为的明亮,大伙儿都看清楚了正是董策。一阵桌椅板凳的响声,顿时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有的士兵赶紧忙不迭的下跪,众人纷纷跟着跪下,食堂里头立刻是跪倒了一片。 谁都没想到董策会忽然出现,因此一个个心下都是非常激动。 < b/>董策笑眯眯的向众人招手,笑道:“都起来,都坐下,这是作甚,难不成本官来了你们就不吃饭了不成?” 众人都是陪着笑,纷纷起身坐了下来。董策敲了敲桌子,笑道:“该吃吃,该喝喝,本官这次过来,便是要跟你们吃一样的饭菜,看看咱们食堂,有没有亏待你们!若是有,本官给你们讨个公道!” “没有大人,您放心就是了!”“大人,这食堂做的饭菜可好吃,还管饱!”“这辈子没吃这么饱过!” 四五零 拉拢人心 四五一 冲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一 冲突 …… 有些胆子大的新兵便是纷纷扯着嗓子回应。 钱一川也在其中,看着董策,想到之前的苦痛,再看看今日这吃饱睡暖的日子,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和兴奋。他也想大喊出声,但是尝试了好几次,每每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回去。他还是那等沉默的性子,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喊叫,于他来说是有些为难的。 不过他很清楚,和任何人比起来,自己对大人的感激和尊敬都不会有丝毫的逊色。 董策笑着点点头:“那本官就放心了。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官还是要自己亲自看看的。”说着,他便是迈步往东边儿柜台那边走去。食堂大致是给划分成了两个区域,除了吃饭的区域之外,还有一个盛饭的区域。在食堂的东北角儿,有有一个‘l’形状的柜台,围成了一个空间。这‘l’形的柜台大约东西有两丈长,南北一丈五尺宽。柜台大约有三尺高,在后面这会儿正站了几个专门负责打饭盛饭的食堂伙计,按照要求,一个个穿着白衣,这不过这白色衣服上面都弄了不少的油污,倒也看不出多干净的样子来。 在他们身后,放着一个硕大奇长的长板桌,上面放满了大木盆,木盆里面则是乘了各种菜肴。这会儿里面的菜已经不怎么多了,毕竟食堂也得控制着量,不好剩下,这个时代保存剩菜的水平可是不怎么样,现在是冬天还好一些,一旦到了夏天,那就不能留了,放了一夜,非得馊臭了不可。 这里头连通着后厨,后厨做好了饭菜直接就能送过来,很是方便。 放在平时,都是训导官带队来到这里,按照每个杀手队的编制做好,然后由食堂的伙计推着车子上菜,新兵们都是不用自己去取用的。但是现在没有训练,就要随意的多,来了之后直接去柜台那里打饭就成。( 棉花糖)伙计会拿一个大碗给盛菜,一共三种菜,只能选一样儿,但是量可不小,满满挂尖儿的一大碗。 至于馒头,满满的一大筐,就在旁边儿桌子上放着,想吃多少随便,管饱!但是有一点,不能带出去,门口都有人盯着的。 董策正往那边儿走,忽然只听到一个暴躁的骂声传来:“入你娘的,凭什么不给老子盛饭?老子要来吃饭还不成?” 当这个声音响起来 的时候,整个食堂都是安静了一下,在这一刹那,竟然所有人都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让自己尽量的不要发出任何的声音。瞬间,食堂里头竟然是变得针落可闻。 然后在下一刻,众人便是齐刷刷的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地界儿看过去。 声音是从柜台那里传来的,那边灯光说不上是亮如白昼,但总体还算是明亮,因此倒是也看的清楚。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正自站在柜台外头,指着里头的伙计大骂,方才那骂声显然便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这会儿他嘴里还不依不饶的说着什么。 “这厮,不长眼啊咋地?”钱一川暗暗骂了一声。 他已经认出来了,那撒泼的汉子正是蒋老三。心里不由得还有点儿为他担心,万一惹恼了大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董策皱了皱眉,这厮是成心的怎么地?自己都进来这一会儿了,难不成他还没看到?若是看见自己进来了还敢如此,那未免就是别有用心了。 董勇振冷哼一声,便要上前去,董策摆摆手制止了他,他脸上的不满散去,走上前笑道:“这是怎么了?根本官说说吧!” 那柜台后头的伙计看见董策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兴奋几乎都要说不出话来了,叫了一声大人,便要跪下。董策摆摆手:“不用下跪,说话就是。” 他扫了一眼方才叫骂的那大汉,见他满脸横肉,一脸的凶悍,便是有些不喜,不过这情绪并未表露出来。蒋老三赶紧哈了哈腰,陪着笑道:“大人。” “不光是凶横,还有些油滑。”董策又给他下了一个定义。 他淡淡的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那伙计道:“你说。”“是,大人。”那伙计满脸委屈道:“大人,按照规矩,来吃饭的,馒头管饱随便吃,但是菜只能吃一碗。之前这厮已经要了一碗了,结果方才又来要一碗,小的不给,他便闹腾。”ps:管馒头叫炊饼,那是在元末之前的事儿了。北宋的时候,圆形的馒头称为炊饼,就是武大郎卖的那种。锅里煮的面条称为汤饼或煮饼。那时,馒头是带馅的,也就是现在的包子。水浒传里头母大虫孙二娘说过,馒头是做点心的,不是主食。 《靖康缃素杂记》中说:“凡以面为食具者,皆谓之饼。故火烧而食者,呼为烧饼;水瀹而食 者,呼为汤饼;笼蒸而食者,呼为蒸饼。”到了后世,烧饼也还叫烧饼,也叫大饼。原来馒头叫做蒸饼,后来宋仁宗做了皇帝后,因为宋仁宗的名字叫赵祯,而蒸饼的“蒸”字和赵祯的“祯”字发音相似,那时说话写字都讲究避皇帝或长辈的名讳,所以,蒸饼就改称为“炊饼”,这种叫法很快在市井中被叫响了。在当时的汴梁城里,炊饼是一种大众食品,大街小巷都有卖炊饼的。 炊饼的叫法一直延续到元朝末期,《明史》中言道,朱元璋当初在郭子仪麾下,给抓起来的时候,他的妻子也就是后来的马皇后就偷偷送炊饼给朱元璋吃,刚蒸好的炊饼把她胸口的皮肉都烫伤了。到了明朝及以后,炊饼的叫法才逐渐消失,人们直接称呼实心的炊饼为“馒头”。 “哦?”董策听他说完,又看向了蒋老三,淡淡道:“你怎么说?” 蒋老三一看他神色,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娘的,这次要倒霉,看来大人是不喜欢这道道,娘诶,失策了……” 他脸上露出憨厚的笑,苦巴巴的看着董策:“大人,是俺的错处,但是俺这,着实是吃不饱啊!” “你叫什么名字?”董策问道。 “回大人的话!”蒋老三挺直了腰板儿,把胸膛挺起来,高声道:“俺叫蒋老三,是第一杀手队的镗钯手!” 他其实颇有些小心思,知道这些上官都喜欢这个。 他在董策面前倒也并不慌张,而这个表现,也让董策对他高看了一眼:“这厮,倒还有几分胆气,不过忒也奸猾,小聪明不少!” 不过这高看,并没有让董策对他的印象有多少改观,反而是更失了不少分数。 董策基本上已经猜出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蒋老三是不占理儿的,若是放在平时,估计他也不会闹。但是这一次,怕是蒋老三早就看到了自己进来,因此趁机耍赖撒泼,那伙计生怕出事,未必敢跟他一般计较,说不得便会再给他盛一份儿。 “好,蒋老三是吧?”董策笑着在他的胸口捶了一拳:“好个雄壮汉子,这精气神儿不错!” 蒋老三又是大声道:“谢大人夸奖。” 虽然面子上依旧是笑吟吟的,但是董策心下对蒋 老三已经是有了一些不耐和厌烦。毕竟蒋老三的表现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儿,而通常来说,刺头儿都是不招人喜欢的。尤其是像董策这种上位者,要的是稳定和众人顺贴的服从,就尤其厌烦刺头儿这种不安稳因素和搅局者。 不过董策这一次来,是为了贴近底层,拉拢人心的,因此可是不适合发火儿,只不过蒋老三已经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很差的印象。 董策冲着那伙计道:“再给他盛一碗!” 一边蒋老三赶紧接着道:“俺要红烧肉!” “好,就给他盛一碗红烧肉。”董策哈哈一笑,却是忽然脸上笑意一收,看着蒋老三道:“这一碗,就当是本官赏你的。不过规矩不可废,下不为例!以后若是还敢这么闹,本官可就要行军法了!” 蒋老三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寒,赶紧道:“是,属下明白!” 董策这般做,即给了蒋老三好处,让人感觉他对手下的士兵是真好,又是维护了规矩的权威,警告了蒋老三,让众人明白,规矩不可废。 这等手段,他现下玩儿起来可是驾轻就熟。 蒋老三端着一碗红烧肉拿了几个馒头自下去吃了,董策看着那伙计背后的大盆笑道:“今儿个有什么饭菜?” 那伙计恭恭敬敬道:“回大人的话,一个红烧肉,一个汆丸子,一个炖猪头肉。” 他是颇有眼力见儿的,又道:“大人,您坐下就好,俺待会儿都给您乘上端过去。” “不用,不用!”董策看了他一眼,道:“今日本官与民同乐,一般兵士如何,本官便是如何。”他指了指那红烧肉:“这个闻着挺香,就来这个吧!”“是。”那伙计应了一声,盛了满满的挂尖儿一大碗,道:“大人您坐哪儿?俺给您端过去吧,这晚上有油,别污了您的手。” 四五一 冲突 四五二 受宠若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二 受宠若惊 “无妨。”董策从他手里把碗筷接过来,一伸手从旁边的簸箩里抓了俩大馒头,眼睛扫了扫,便是朝着一处走去。家丁们赶紧跟上,董策道:“你们也各自吃饭吧,劳累一天,可都饿了。” 这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生娃从后厨快步走出来,见了董策便是跪地道:“小的见过大人。” 董策笑吟吟道:“起来,起来。” 陆生娃起身,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头,董策笑道:“你这食堂弄得不错,每日的饭菜都挺好,本官该替这许多士卒谢谢你才是!” 得了董策夸奖,老陆颇有些受宠若惊,福灵心至,赶紧道:“小人做的,都是该当份内。这一切都是大人您的恩德,若不是大人拨下那许多银子,哪里能吃的这么好?要我说,得咱们谢谢大人您才是。” 说着便是冲着众人扬声道:“大伙儿说是不是?咱们是不是得好生感谢董大人?” “是!”众人齐刷刷道。 他倒是会说话也会做人,董策冲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钱一川正在低头吃饭,忽然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向自己这边看来,不由得有些诧异,他回身一看,却是见董策端着一碗红烧肉,手里捏着俩馒头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他心里顿时便是一哆嗦,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冒出来:“大人,大人不会是要坐在我这儿吧?” 这个想法很快变成了现实,董策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钱一川赶紧起身就要行礼,董策已经道:“别起来,别起来,坐着就是。” 他说话态度很温和,钱一川赶紧应了声是,老老实实的坐下,然后董策已经绕过去,坐在了他的对面。钱一川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董策一眼,然后又是赶紧低下头去。 董策笑道:“怎么,这么怕本官?” “不是,不是,大人,俺……”钱一川赶紧辩解,只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囔囔的说了两声儿,声音渐渐低下去,最后便没了。 他此时心脏一阵阵的狂跳,血液加速,脸色涨的通红,他感觉自己满脸滚烫,脑袋迷迷瞪瞪,沉沉的几乎要晕过去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 回荡:“俺和董大人一个桌子吃饭了,俺和董大人一个桌子吃饭了……” 他感觉到,这可能是自己以后可以讲给自己儿孙的最大谈资。 董策夹了一块儿五花肉放在馒头上,而后一大口咬下去,只觉得一阵香甜绵软在口腔中绽开,满口都是油腻腻的香味儿,配合上刚出锅没多久的馒头,真真是让人胃口大开。董策嚼了几口咽下去,夸赞道:“这红烧肉烧得不错,有几分功力啊!” 一边老陆陪笑道:“大人爱吃就好。” 董策见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士卒吃的是汆丸子,便加了两块儿肉放在他碗里,笑道:“来,尝尝!这味儿可不赖!” “啊?”钱一川看着碗里的红烧肉,完全傻了。他忽然鼻头一酸,强忍住才让自己没哭出来。他看着董策,重重点头道:“谢大人!” 伸出筷子想要去夹那块肉,但是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两根筷子互相磕碰着,怎么着都夹不起来。他连着吸了几口大气,平复了一下心中情绪,方才夹起来放在口中仔细的嚼着,嚼了好久,似乎一直在回味着。 董策吃了几口,向着周围招招手:“来,都过来,跟本官坐一块儿,咱们吃吃饭,说说话!” “是!” 周围的士卒们早就是羡慕死了钱一川,这会儿闻言,赶紧都凑过来跟董策坐在一起。 董策也不摆架子,只是笑呵呵的跟大伙儿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聊天儿。 问问睡得如何,操练的辛苦不辛苦,吃饭怎么样,胖了还是瘦了……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但是惟其如此,才是更能让这些士卒们感受到董策的平易近人。 和手下的人打成一片,亲近底层,这一招,在任何一个年代都是屡试不爽。 而董策也是更加清楚,往往是在这些细节上做的好了,才能真正的拉拢人心,让人为之卖命。 董策素来是对这个很有心得。不过他也并未完全作伪,至少比起其它绝大部分根本不屑于和这些士卒搅在一起的将官文臣想比,他要好的太多太多了。 他没有看不起这些厮杀汗,他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住,给他们活下去的希 望和新的人生道路。虽然他也要求严格,训练残酷,但是在这些士卒的心目中,他便是最好的上官。 门外寒风呼啸,气死风灯已经逐一点亮,灯光昏沉,食堂却是时不时的传来一阵笑声。 昏沉的灯光,饭菜的香气,众人的欢声笑语,在这寒冷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温馨。 …………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便是带着家丁去了镇河堡。 这一次没带什么别的,只是他怀里揣着的,是厚厚的一摞卷宗审讯的卷宗。这些卷宗,实际上都是昨日前日他和白忠旗两人炮制出来的,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几遍,确定并无疏漏之后,这才是准备拿出来交给刘若宰。 和董策一起出发的,还有足足二十个家丁。 他们即将前往的是以磐石堡为中心,以一百里为半径范围内划定出来的所有稍大一些的堡寨城镇,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了至少五份告示,用以张贴在各处的紧要路口,显眼的位置上。而所有的告示都是一样的,上面的内容只有一条,便是招募流民。 上面盖了董策的大印,有这么一个印在,这丝毫不用担心会被人给撕扯下来。 随着春季到来,流民眼瞅着又要多起来。对于别的地方官员来说,恨不能把自己地盘儿内的所有流民全都赶尽杀绝,至不济也要驱逐出去。这些流民在境内,没有营生,整日乞讨,是社会极大的不安稳因素。人一旦活不下去了,胆子自然就变得格外大了些,有些人自然就选择了铤而走险。所以流民聚集的所在,抢劫,杀人,强奸这些恶劣案件普遍是比较高的。 是以有些地方官员往往在要害路口处设立卡子阻挡这些流民的进入,一旦发现有流民,则是立刻驱逐出去。至于城内,则是根本不准许流民进入。这等事儿,千百年来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了。便是大灾之年亦是如此。 但是董策不一样,他却是巴不得流民多一些,再多一些。 对于董策来说,流民的到来,就意味着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大量优质的兵源,勤恳的农民,大量的土地即将被开垦,而磐石堡的实力也将得到不断的提升。 反正磐石堡周围荒地有的是,便是再来多少人,也是开垦不完的。 告示里面许下的条件非常丰厚发给粮食,发给农具,发给耕牛,发给衣服……反正一句话,只要是你来了磐石堡,你就能吃饱喝睡的香,值还是好好干活儿,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这一点对于要求不高的百姓们来说,实在是拥有极强的诱惑力。 当然,告示上是这么写的,来了之后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董策当然不会反悔对于第一批到来的流民,他甚至比招募告示上写的那些做的更多更好。但是他会筛选控制,而不是所有人全都留下。 就像是之前做的那样。 至于流民会不会因为不识字儿而看不懂这告示,则是完全不用担心。大明朝的识字率和同时期的欧洲相比绝对不算是低的,流民中也不乏入过学识字儿的人。更别说,在这种贴着盖了官府大印的告示的周围,总是会有一些穷酸在那里游荡等待着给不认字儿的人讲解来取得一些优越感的。 除此之外,董策还带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 这也是要交给刘若宰的。 再次来到镇河堡,这里繁华依旧,或许确切点儿说,是更见繁华了。周围的村落,明显更多了一些,人烟也更加的稠密。甚至距离镇河堡相当远的外围,都有着村落出现,周围的土地也有了开发的迹象。 这还要多归功于刘若宰。 崇祯八年到来,过了年之后,考虑到今年建奴还有可能过来劫掠,所以刘若宰便是下了号令,把一些非常偏远,力量薄弱,防御力近乎于零的村落及军户迁到镇河堡来,如此便于统一保护。 他的本意是好的,毕竟镇河堡周围土地也不算是贫瘠,就算是现在这等水土天时条件,好生耕作的话也是能有一些产出的。而且迁到镇河堡来,这里有黄琬和他手下号称的数千大军,安全也到了保证。 但是实际上,这就是刘若宰这个文人的一厢情愿而已。他毕竟没怎么在基层呆过,根本不明白,这么一次远则数十里,近则十几里的迁移,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是一场多么巨大的灾难。没错儿,就是灾难。这个时代的百姓,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的家乡五里之外,都是一件太常见的事情。 四五二 受宠若惊 四五三 大萝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三 大萝莉 让他们迁移,放弃在土生土长,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土地上的一切,仅仅是在精神层面,他们也是根本无法承受。而抛开这方面不说,物质上的损失,也是极为巨大的。 首先,他们的房子没了。其次,他们那些在管事儿的官员和逼着他们迁移的军兵眼中毫无价值的大量的破烂家伙事儿都没了,那些东西,说不定就是他们的全部,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救他们一命的。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土地没了。 没错儿,在镇河堡,他们是可以分得新的土地,甚至比之前更多,但是问题是,这些土地大半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未曾开发的生地,第一年得养熟,是不能种植什么东西的,种下去也不长。 像是磐石堡周边那等水土条件极好的地界儿毕竟还是少了点儿。 他们只能带着有限的东西上路,因为没有交通工具,只靠着人背,根本拿不了多少。而且这几十里的路程,对于基本上没有交通工具只能靠走的百姓来说,更是一个极大的负担。有的人,尤其是营养不良的孩子和虚弱的老人,甚至就有可能死在路上了。 更别说,那些押解他们的士兵可是把他们当成犯人看待的,一路上鞭打辱骂,勒索甚至是奸淫,都是绝对不少,这些百姓吃够了苦头,更是不知道逼得多少家庭离散。 而到了镇河堡呢? 房子在哪儿? 能指望官府给他们盖好么?还是得自己动手。没有原料,没有技术,缺少人力,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盖好,在野地里风餐露宿,就有多少人会病饿而死? 粮食在哪儿? 耕牛又在哪儿? …… 这对于官员们来说可是个大大的利好消息,刘若宰要下派许多物资,他们上下其手大捞好处,而流民们想要拿到,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说不定最后到手的十不存一! 这一路上过来,董策瞧着,大致一个词可以来形容:哀鸿遍野。 官员凌虐催促,士卒贪婪暴戾,无人管理,百姓痛苦不堪。 等到了镇河堡左近,董策瞧着,不少地 界儿都搭建着简陋的窝棚,每个窝棚聚集地之间还是有一定距离的。想来,这里便是刘若宰给他们划出来的以后村子的所在区域了。那些窝棚极为的简陋,上不能遮风挡雨,下不能抵挡潮湿地气。这些穷苦百姓家里原来的房子固然是挺破的,但好歹也比这个强一些。 一路见了这许多,董策也只能是一声长叹而已,这是刘若宰的命令,他什么都做不了。若是敢于有任何的举措,哪怕是正义的,若是被人一状告到刘若宰那里去,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城门口的守卫早就认得董策了,没有任何的阻拦,便是放行。 董策一行到了兵备道衙门前头,众人纷纷下马,董策递上名刺,那门子神色颇为的倨傲,拿下巴点了点董策:“在这儿等着,我去通报。” 他淡淡的哼了一声,脸色很是不好看,显然是因为董策递上名刺的时候并未塞过银子来。董策见了他的神情立刻便是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不由得哭笑不得,他来来回回这兵备道府中许多次,上到老管事,下到门子都识得他了,之前便是塞银子都是不会要的,慢慢的董策也就忘了这一茬儿了。 但是不知道这门子是新来的还是怎么地,竟然不认得自己,还要索要好处。 董策的笑容变成了冷笑,心里一股邪火儿升出来,冷冷的看了那门子一眼。没错儿,这事儿算是他办的没了规矩,但是这门子竟然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甩脸子给他看,这已经是让他有些丢了面子。 周围有些等着刘若宰接见的将官脸上都是露出讥讽戏谑的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个年轻小将得罪了这门子,说不得回头这门子就得把他的名词扔到茅房里,等着吧,今日能不能见到兵备道大人还是两说。 却没想到,没一会儿那门子便是快步走了出来,来到董策面前,这一次态度便是恭谨了许多,低眉顺眼儿的笑道:“原来是董大人当面,小的是刚来的,不识得您,还望担待则个。管事说了,您这就进去便是,随到随见。” 董策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当真?” 那门子有些尴尬,赶紧道:“小的怎敢欺瞒大人?” 董策倒也是不为己甚,淡淡一笑,点头往里头走去。 外面那些等着的将官 看的目瞪口呆,这才知道,原来这位是大有来头的人物。 “这人姓董,年纪也不大?遮莫是那董策?”不少人已经是猜到了一二,董策在冀北道的名气还是很有几分的。 进去之后,却是微微一怔,只见一个老者正自站在那门房后面,满脸皱纹,头发花白。 正是府中最得刘若宰信任的老管事,董策微微一愣,而后便是赶紧往前快走两步,微微弯腰笑道:“在下见过管事,有礼了。” 他对这老管事的印象是很不错的,不卑不亢,不拿什么架子压人,但是身上自然就带着一股子让人不可忽视的气度。而且董策第一次来镇河堡就是这老管事带来的,因此心里还有一些其它别样的情分。 “大人客气了。”老管事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已经颇有残缺的牙齿,他指了指方才那门子:“那是老奴一个远房侄子,新来没多久,人也不熟,也不大懂规矩。若是有些冒犯的地方,老奴代他向大人赔罪了。” 说着便是艰难的弯腰要向董策行礼,且不说这是真的还是作势,无论如何董策都是不能让他把这个礼给行下去的。人家是给你个面子,你若是坦然受之那可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董策赶紧把他扶着不让他弯腰,笑道:“诶,您老人家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有何冒犯之处?再说了,您给我赔礼,那可是折了我的寿了。” 老管事果然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董策一扶,他便是也不再坚持。 两人又客套了一会儿,便是带着董策往府中行去,老管事年纪毕竟是大了,腿脚也不利索,走的便很慢。董策倒也不着急,陪着他慢悠悠地走,两人漫无边际的说着一些闲话。老管事却是拣着府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有的没的说了一通,看似都是一些没什么联系性,也不大重要的小事,但是以董策细腻的心思,还是能从中分析出许多东西来。 一番言谈,竟然是收获匪浅。 董策心里清楚,老管事这是对自己交好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先把便宜占住了再说。 转眼间,已经是到了刘若宰素来用来会客的那花厅。 老管事往里头指了指,笑道:“老奴进去通禀一下。” 董 策一展手:“老人家随意。” 老管事晃晃悠悠的刚进去,忽的从花厅旁边那垂花门后头传出来一声如黄鹂般清脆雅致的声音:“爹爹……” 伴着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而后一个身影便是从里头蹦蹦跳跳的走出来,董策本能的便是转头看去,却见从垂花门中出来的是一个少女。少女约莫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嫩黄色的襦裙,她身材高挑,长相不说是绝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很是秀丽可爱,透着一股子青春的活泼气息。她脸蛋儿有些潮红,兴许是因为跑得多了,微微发汗。脑袋上梳着一个双丫髻,更增添了几分可爱。 总归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一个走可爱路线的大萝莉。 她兴冲冲的过来,方才没注意,这一出垂花门儿却是瞧见了董策,不由得便是一呆,忍不住呀的一声惊呼。 董策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女子,见她身上一队是上等的蜀锦做的,腰上系着的带子却是上等的白湘绸子,上面那块玉扣足有小儿巴掌大小,色泽碧绿深邃,看上去极为的莹润细腻,一看就知道乃是上好的碧玉。她的额头上,戴着一条白狐皮抹额,毛茸茸的兽皮暖额围勒在额部,宛如兔子蹲伏,煞是可爱。这玩意儿在大明朝的高门显贵之类上等人家女眷中是颇为流行的,又被称为卧兔。不过眼前这少女戴的抹额还要更精致一些,表面加了一层金银雕花,而在那雕花之上,却是镶了至少有六颗小指头大小的莹润珍珠,精致秀雅,富贵逼人却又不落俗套。 单单是腰带上那玉扣和这条抹额,加起来怕是就得超过两千两银子了金银有价,珠玉无价,光光是那几颗大珍珠就得值多少钱? 董策笑着拱拱手,却是未说话。这会儿少女也反应过来,脸色越发的红了,董策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热烈而无所顾忌,她本应该羞恼的。只是董策的目光很纯净,里面并无半分亵渎的意思,反而是充满了欣赏之意,如此却又让她生不出气来。见董策向她行礼示意,赶紧慌慌张张的也回了一个礼。虽然是仓促之间,但是礼却是回的很标准,连什么角度,微蹲多少,都是清清楚楚,没有一丝的错处,显然是有人专门教过的。 四五三 大萝莉 四五四 八十家丁六百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四 八十家丁六百军 回了礼,少女便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脸色红红的低着头,两手绞着衣角儿,过了片刻,偷偷的抬头看了董策一眼,却见董策正是笑吟吟的看着自己,顿时是心里一阵慌张,好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 “我,我……”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一转身,慌慌张张的走了。 董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感觉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思,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刘若宰虽然不贪,但做到他这个位置,自然就有不菲的进项,这是官场的潜规则,他也是免不了的。但就算是如此,刘若宰的宦囊也绝对说不上是丰厚,而整个兵备道府中,能穿戴成如此富贵遮奢的,似乎也就只能有一个人了他的宝贝女儿。 方才那一幕,其实也不过就是短短十几秒之间发生的而已,那少女刚走,老管事便是从花厅中出来,伸手引了引,笑道:“大人请进。” 董策拱拱手:“有劳了。” 他进了花厅,身后传来了老管事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声:“咦?怎么不见了?方才好似听到大小姐的声音来着……” 董策心里一笑,进了花厅,便见刘若宰正在伏在案后批阅公文,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放着厚厚的一大摞文牍。 就像是每次董策来的时候一样。 董策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刘若宰成心怠慢自己以他的地位,也完全没这个必要,太小家子气而是这位兵备道大人,确实是忙碌到了极点。在他面前,似乎永远有无边无际的文牍公文需要处理。他绝对是董策见过的大明朝的官员中,最为勤勉的一个,没有之一,甚至这个范围也把董策自己包含在内。只有宣大总督杨嗣昌那样儿的,就甭说了。 只是这位老大人,似乎批阅公文的时间太多了些,他也把自己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似乎只要是签下了一份份命令,做下了一个个决定,事情就能解决一样。事实上完全不是如此,阳奉阴违的情况,岂能少的了了?、 他其实是真应该下去多走走看看,多了解一下真实情况的。 董 策也不出声,只是关上门,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垂手站着。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刘若宰方才长长吁了口气,把面前的公文一推,把笔一撂,身子往后仰在靠背儿上,长长的吁了口气。 疲态尽显。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董策总觉得虽然只有很短时日没见,但刘若宰似乎比自己上一次见面更老了一些。 似乎这会儿才看到董策,刘若宰淡淡道:“来了?” 董策点点头:“是。” 刘若宰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方才感觉好了些。 董策关切道:“大人一身身系万民,还须得好生将养,别太过操劳了。” “嗨,瞧你说的,老夫这身子骨儿,还算硬朗。”刘若宰摆摆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儿,抻了抻胳膊腿儿,他这个动作显然是已经证明把董策当成是自己人了,因此就显的很随意。要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做出这等举动来,也算是失礼的。 “这次过来,有什么事儿?”刘若宰问道。 “这段时日事儿还挺多……”董策笑了笑:“第一桩是上报属下你磐石堡的兵员和家丁花名册,还希望能早日领到钱粮,家里都快没米下锅了。” 董策脸上挤出一个苦巴巴的笑容。( 棉花糖) “真有这么简单?”刘若宰撇了他一眼,董策赶紧点头,道:“属下岂敢欺瞒大人。” “倒不是说你敢欺瞒老夫……”刘若宰想了想,沉吟片刻,道:“你确实是要比别人艰难许多的,终归是白手起家,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天然就比别人弱了一截。其间耗用,自然是大的。” 董策赶紧附和道:“谁说不是……属下手底下并无多少户百姓,基本上都是招募的流民。这些流民终归也是我大明的子民,既然信得过来,来到我磐石堡,属下怎能对他们弃之不管?每家每户都分了耕地,要开垦耕地,只有人手还不够用,还要有耕牛,农具,种子,光是这些,便是一笔极大的开销,这年头儿,耕牛价格都是飞涨,八两多银子才能买到一头。只是耕地便是开垦出来,也得今年夏收的时候才能有些收成,而且天公这般不作美,到时候也不知道能打下多少粮食来……这些日子 ,流民们便是属下干养着,一日日的粮食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可恨奸商趁此机会囤积居奇,粮价也是极高,让人闻之色变。” 他越说越苦,到最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董策也是不由得心里暗暗佩服自己,这做戏的本事,是越来越足了。在官场上呆的时间越久,这个本事便是越厉害。 刘若宰不疑有他,听完他的话,已经是有些动容。 “你能有这份对百姓的怜悯之心,便是极好的。”刘若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终归是没说出来。 有些东西,他也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又能有何办法?粮商们背后的势力极其庞大,深不可测,便是他也是招惹不起的。 坐回椅子上,刘若宰冲着董策伸了伸手:“把花名册拿来老夫瞧瞧。” “是。”董策应了声是,从怀里取出那花名册来,递给刘若宰。 花名册一共两份儿,一份儿是家丁的,一份儿是磐石堡军兵的。说起来,前者乃是他的私军,而后者则是朝廷的武力。当然,在实际操作上,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家丁的那份儿花名册就要薄了许多,毕竟他上报的家丁数目不过是“区区”八十人而已,花名册上只是写的姓名年纪,并无其他的详细信息,因此自然是占不了多大的空间。 实际上,磐石堡军兵的那一份儿花名册也不厚,就是二十来页,放在手中看来不过是薄薄的,一本轻飘飘的小册子而已。但就是这么两个轻飘飘的小册子,却是关乎每个月上千两的银钱,以及大宗的各项物资。 这一次,董策一共上报了兵丁六百,家丁八十。 他实际上只有军兵三百,家丁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五十而已,这花名册的名字,倒是有一半儿都是胡乱捏造的。 前者的数字,不算是非常夸张,毕竟磐石堡也算是和镇羌堡,镇鲁堡之类的军堡一个级别的,而董策的官职也是实打实的守备,还高配了指挥佥事的衔儿,手下的军兵自然是不能太少了。 和别的道比起来,由于冀北道在大同镇内部的地理形势非常重要,军堡也多占据要害地区,因此军堡规模普遍是比别的道要大,士卒的数量也要更多一些。 像是阳和道所辖东路,下辖 六守备、三操守,分边沿长九十六里四分。这阳和道东路下面的六个守备三个操守的兵力分别是:永嘉堡,内驻操守、坐堡、把总各一员,骑军三百零七名,马十八匹;瓦窑口堡,守备、坐堡、把总各一员,旗兵四百五十二名,马二十一匹;镇宁堡,内驻操守一员,旗军三百零二名,马十六匹;镇口堡,内驻操守、坐堡各一员,旗军三百一十名,马十七匹;镇门堡,内驻守备、坐堡各一员,旗军四百九十三名,马四十五匹;守口堡,内驻守备一员,旗军四百六十六名,马四十五匹;靖鲁堡,内驻守备一员,旗军五百一十三名,马八十六匹。 而冀北道所辖的这些军堡,镇边堡,内驻守备一员,官军六百九十九员名,马骡八十二匹头。镇川堡,内驻守备一员,官军六百七十四员名,马骡七十匹头。弘赐堡,内驻守备一员,官军六百零八员名,马骡九十二匹头。镇羌堡,内驻守备一员,官军一千零五十三员名,马骡二百六十八匹头。拒墙堡,内驻守备一员,官军四百二十员名,马骡三十四匹头。镇鲁堡,内驻守备一员,官军二百六十六员名,马骡四十七匹头。 阳和道东路驻军最多的一个军堡,靖鲁堡,才不过是有官兵五百一十三名而已,而冀北道大部分的军堡驻军规模都超过了六百,最多的镇羌堡甚至已经超过了一千,规模可说是极大。 虽然有个镇鲁堡拖了后腿儿,只有官兵二百六十六,只不过那是因为镇鲁堡并不分边,只有火路墩七座而已,因此根本不用多少驻军。 由此也可以看出,冀北道内部的军堡规模普遍较大驻军人数较多。当然,这只是纸面上的数字,真实人数有多少,那就只有当地的将官自己知道了。但是这花名册的人数,就是朝廷认可的人数,就是上官认定的人数,就是发军饷的时候依据的人数。操心真实人数的也不是没有,但没几个,大部分人都是想着怎么着通过这个来给自己捞好处。 四五四 八十家丁六百军 四五五 咱也是吃皇粮的人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五 咱也是吃皇粮的人了 因此董策报上去六百这个数字,算是中规中矩,不过不少。毕竟是新建的军堡,若是报得太多,怕是刘若宰脸上也不好看就算是六百这个数字,也是有水分的,这一点,董策知道,刘若宰也清楚。但是刘若宰更清楚的是,所有的军堡都是会这么上报,这件事早就是大明朝边军百年来一个极大的弊病,而这个弊病到了现在,却是逐渐演变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这个规矩,上到京城的那些大人们,兵部具体经办的官员,下到边关军堡的将领,银子层层经手的吏员,都是暗自遵守。 当吃空饷成了惯例,并且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链条,带给了许多人巨大的利益的时候,那么想要将其涵洞,就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哪怕是在局部范围内撼动,比如说冀北道。 去年刘若宰闹得轰轰烈烈,大张声势的要清查空饷,厘清兵员,其实不过是为剿杀侯家伟打掩护而已,虽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却也是有限。过了没多久,一切便又恢复了常态。刘若宰也对此心知肚明,他是个聪明人,虽然正直,却不愚蠢,便也不再动这块儿。 刘若宰至少还能确定,董策报上来的这个数字,水分并不算很大,他是知道董策还是想要做一番事的。 事实也确是如此,董策报了六百人,至少他还有三百人的实额,而且并不满足,还打算扩大规模像他这种不断扩大规模而不是逐渐削减军队从而吃更多空饷的官儿,也是不多见了。而像是黄琬那等,报的是两千九百六十的军兵,实际上能战的能拉出来一千就算是给他脸面! “六百军兵,倒也不算多。”刘若宰敲了敲桌子,看了董策一眼,淡淡道:“这个数儿,老夫便准了,只是你当初可也是答应老夫了,至少要练出三百人的强兵来。 [棉花糖]” “大人放心!”董策停了停胸膛,笑道:“练兵已然初见成果,大人随时可以去磐石堡检阅。” 董策这话却是说的自信满满,他心中确实也是这般想的。虽说那三百新兵训练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也没上过战场见过血经过实战,但是踢正步,走方阵,站军姿这些日子练下来,却是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军人的硬朗气质展现。而这些时日对于基础的训练,也 足以让他们做到横平竖直,整齐威武,现在战斗力还未成形,但至少在视觉效果上,是绝对要超过这个时代大部分军队的。 应对刘若宰的检验自然是绰绰有余。 见董策说的自信,刘若宰不由得微微一怔,然后便是一笑:“那就好,老夫倒是择日要去看看。” 他对董策有些了解,知道董策既然敢把话说得这么满,那差不多就是练得不错了,心下也有些期待。 董策笑道:“属下定是恭候大人。” 刘若宰微微点头,又把那家丁的花名册抖开看了看,皱了皱眉:“八十家丁?这个数儿,过了吧?” 声音淡淡的,但董策已经听出来一丝不悦,显然,他这是嫌董策有些贪得无厌了。 董策报得这个数儿,确实是有些夸张。 根据万历十九年朝廷颁布定下的条令:总兵官家丁定以六十名,副将参将三十名,游击二十名,俱加双粮,其粮即于本营逃故老弱项内汰补。万历二十二年,辽东巡抚李化龙又奏请:守备,备御止十人,副将参将游击系辽东人准五十名上下,系关西人百人上下。 事实上,家丁数目当然是不会老老实实的按照这个来,大约翻倍还差不多,但问题是,董策整整是规定的八倍! 别的守备一级的军官,报得家丁数目不过是三十四十人上下而已。便是那北东路参将黄琬,号称家丁三百,那也是报得三百,真正不过是一百出头儿。 “大人容属下细说。”董策却不慌张,他顿了顿,笑道:“属下情况和别个有些不同,大人可还记到属下先打建奴,后来击败马贼那两战?” 刘若宰没说话,只是示意董策接着说。 董策道:“那两战,属下俘虏了许多的战马,差不多在五六十之数儿。大人当也知道,国朝缺马,便是这晋北边地,战马也是稀罕物。其实限制将官们家丁数量的,不是人手,而是马匹。下官手中有这许多战马,便遴选精壮悍勇,充入家丁队,因此家丁队的数目,就比别个多了一些。” “哦?”刘若宰道:“是多少?” 董策尴尬一笑,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 “倒是也 不少了。”刘若宰点点头,看了董策一眼,忽的一笑:“你小子,倒是能折腾。” 说着便是把这两本儿花名册放下。 董策心下一喜,便知道刘若宰这是给通过了。 他长长的吁了口气,心中一定。 六百军兵,八十家丁,边军南兵也就是客军,每月有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家丁每月有银二两三钱五分,北军每月止有米一石折银一两。而董策报的那六百军兵里头,一半儿南兵,医保而北军。 这也就意味着每个月在理论上他便多了九百三十八两白银外加一百五十石粮食的进项。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已,实际上能拿到多少,就要看自己本事了。 不过一董策在刘若宰面前的面子和信任程度,往多了不敢说,七成是没问题的。 这些银子和粮食不算是极多,但问题在于,这是一个稳定的进项,长流不息,源源不断,一年下来,极为可观。有了这些银子和粮食,董策手头上便是宽绰的多了。 刘若宰刷刷的写了个条子,递给董策,道:“拿着,待会儿直接去库房领饷银和粮食,这是三个月的。” 董策接过,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多谢老大人扶持。” 接着却又是一笑:“大人,能不能再给批个条子,下官现在正训练新兵,却还少一些甲胄。” 刘若宰看了他一眼:“要多少?” “青布铁甲三十副,棉甲三十副。”董策道。 “倒是还不少。”刘若宰瞪了他一眼,却是又写了个条子递给他。 董策嘿嘿一笑,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说实在话,那些银子和粮食他知道自己是肯定能拿到的,但是这些甲胄却还是心里有点儿没底,已经做好了一番讨价还价的准备,却没想到今日刘若宰这般好说话。 要知道,这些甲胄数目可不小,而且甲胄这玩意儿,本就是稀罕物资。 而且董策要这个条子,却还有一层更深的目的在。 “这是你应得的。你用心做事,老夫便给你的多,给你的爽快。你若是贪鄙无能,那就不是现在这般了。”刘 若宰忽然冷笑一声,指了指门外:“府外那些等着拜见老夫的将官你瞧见没有?喝,一个个只知道喝兵血,上下其手,贪污玩乐。建奴来了的时候,都是紧闭大门,没一个敢主动出战的!这等废物,老夫要他们何用?” “饷银断了,老夫也不给他们续上!他们来求见,老夫也不见,且让他们等等再说!这等人,给他们一个大钱儿老夫都嫌多!” 董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头。 各个军堡的情况不同,但是大致无非就是分为两种领取饷银的方式,一种是按照季度,一种则是按月,后者就要更多一些。至于是按照那种方式,那就要看上头有没有人,上头人关系硬不硬,说话管不管事儿了。像是董策,以及被刘若宰大力扶持的白添福,他们的饷银都是一领就是一季度的,而且额度比较足。相比较之下,另外一些人,不但是一个月就得另一次,每一次领饷银更是得求爷爷告奶奶一番,给折腾的差不多了,才能让刘若宰松了口。 这也是刘若宰对他们的一种钳制的手段,本来只是个临时非常设职位的兵备道缘何能成为统领各个将官的一方大员?靠的不就是掌握了钱粮大权么? “除了这个,还有何事?”刘若宰问道。 董策面色郑重道:“大人,其实属下这次来镇河堡,呈报兵额还是次要,却是有一件极重要的大事儿要向大人您禀报!” “极重要的大事?”刘若宰见他说得郑重,知道董策向来不会胡言乱语的,心里便是格外的看重了几分,道:“仔细说来。”“是!”董策沉声道:“前些时日,属下听说了那虎头山寨的马匪犯下了南夏庄惨案,心中大是愤慨。虎头山寨那些马贼,当日便围攻十里铺,害的我十里铺死了不少军兵百姓,属下昔日上官许如桀许大人也是墨于马贼之中,属下与他们之仇恨,委实深重!只是年前一直事务繁忙,腾不出手来,等过了年,事儿少了些,再加上家丁们也是久未有战,还得见血的好,因此便约好了弘赐堡的白添福白守备,前去虎头山,准备杀几个马贼,也好为死难的百姓聊报血仇。” 四五五 咱也是吃皇粮的人了 四五六 几十条人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六 几十条人命? “南夏庄这个事儿,老夫也有所听闻。”刘若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终归是几十条人命啊!” “几十条人命?”董策脸色顿时是变得有些古怪。 他心里一阵怒骂:“黄琬,你他娘的还真敢说,上千人的惊天血案到了你这儿,上嘴皮子碰碰下嘴皮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几十个!入你娘哟,你这厮还真是敢说!” 以他的反应速度,刘若宰一说这个数字,董策便是心里明白了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不消说,自然是黄琬虚报了数字。 黄琬乃是北东路参将,而被屠戮一空的南夏庄就在北东路的防区之内,以及之后带兵赶到却又不敢追赶的那军官,也是黄琬的手下。虽然黄琬已经被刘若宰调到了镇河堡来,同时兼任镇河堡守备,但这只是刘若宰为了把冀北道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掌控在手中而做出来的调整。黄琬这个北东路参将的差事,依旧是兼着的说句实在话,以刘若宰的地位,还没法子直接任免一位参将。 黄琬平素一个月里头,倒是有半个月都在北东路呆着。 而这件事儿,他定然是最前头几个知道的人!而发生在他辖地上的这件惊天惨案,足足死了上千百姓,性质可以说是极其恶劣,损失可谓是极其惨重,百姓伤亡可谓是极其巨大。若是在东南沿海,江南富盛之地这么一弄,只怕上到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下到当地的知府知县守备百总,都要跟着完蛋! 人头滚滚落地。 因为那里的文人势力实在是太强,而士子们一鼓噪,一准儿就得有人倒霉。 就算是在这边荒北地,一旦被人知晓,那也是一桩震惊全国的大案要案。 到时候,刘若宰未必有事他终究是文官但黄琬这个北东路参将就悬了,最好也是罢官免职。这还是因为这些年来建奴屡次入寇,各地盗贼蜂拥四起,时不时有被屠城屠村的消息传来,人们对大的伤亡数字都麻木了。若是再早些年,必然是全国震惊,黄琬那是必死无疑。 为了自己的前程,黄琬肯定要控制这件事儿的流传。不过这事儿,要隐瞒是隐瞒不下来的,但是黄琬却可 以在其他地方做文章比如说隐瞒真实的伤亡人数。 这是一个最有效,也是最简单的方法。 被屠灭的是南夏庄,从名字上看,这就是一个村子,至于是大是小,人多人少,若不是本地人,外人那是根本就不知道的。当然,绝大部分人更不会知道的,南夏庄是好几个村落合聚合居的一处大的村堡,更更不会知道,这个庄子足足有上千口人! 若是只从字面意思上理解的话,这只是一个村子而已,而人们,尤其是那些文官们,对于一个村子的理解,大概也就是理解为几十户,百十来人这等。 于是黄琬老老实实的上报了“南夏庄被马贼屠灭,马贼凶残,全村上下十一户,四十五口无一幸免,尽数被屠灭。属下闻言,立刻亲自提兵追击,然敌人狡猾凶残,又兼一人数马,来去如风,属下所领,多是步卒,追之不及,致使马贼大部逃窜。然属下奋力,人人用命,终于截住马贼小股十余人,属下等人浴血奋战,将马贼尽数斩杀,得首级十三,属下部下亦有八人战死,请大人抚恤之……马贼大部逃脱……还请大人责罚。” 随着这封战报,黄琬还送来了十三颗人头这倒是实打实的人头,至于人头是怎么来的,那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了。反正马贼不比建奴,基本上都是汉人,想要冒充他们的人头容易得紧,只需要斩杀几个百姓就是了。都是汉人,面部特征上可是分不出谁是马贼,谁是百姓。 而且顺便一起送来的,还有请求抚恤和赏赐功劳的文书。黄琬倒是个会雁过拔毛的,不放过任何捞钱的机会。 而刘若宰验过了那些脑袋之后,便是把抚恤金和赏赐给发了下去。 他深居镇河堡,手下又没什么耳目,黄琬有心隐瞒之下,自然是能让他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已经猜到了真相,董策自然是不介意给黄琬上上眼药,毕竟两人的关系实在是说不上好,恰恰相反,都是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一般。黄琬是个十足的小人,董策早在上次冲突的时候便看出来了,是以绝不能给这种小人有个能报复自己的机会。所以董策就先要在各方面对他进行打压。 所以他脸上立刻是露出极为惊愕的神情,不过立刻又是装作悚然一惊,赶紧把这抹神情给隐去。 “怎么,不对么?”刘若宰虽 然年纪不小了,不过宦海沉浮这许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窥测人心的本事,这等本事和体力精力武官,越是在官场呆的时间长的人,便越是精通,并不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流失。 刘若宰虽然刚直不阿,却并不是迂腐之人,相反,他很会变通。在这方面,早已是炉火纯青。 察言观色,未必是一定要用来对付上官的,对付下属照样也是可以。只不过对待上官你是小心翼翼的观测,生怕被发现,而对付下属,则是可以直接逼视,不但可以从他神色的变化中窥测出蛛丝马迹,更是能够给他们巨大的心理压力,从而逼迫他们不敢隐瞒实情。 比如说现在刘若宰正这样逼视着董策。 他的的眼睛很清明,目光很锐利,让董策感觉到自己好像就是被巨鹰给盯上的兔子,浑身的不自在。 就算是他本来便是在做戏,依旧是的感受到了一定的心理压力。董策不由的暗叹,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当你在这个体制之内,规矩之内和他们交锋的时候,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 董策感觉演戏演的也差不多了,若是再演下去,难保刘若宰不会对自己生出反感来,若是那样,可反而就得不偿失了。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老大人呐,不是属下要成心隐瞒您,只是这事儿说出来,可真真是把同僚给得罪了个干净。” 他这么一说,刘若宰更是疑窦渐生,冷哼道:“你若是不说,便把老夫给得罪了个干净!” 也就是董策他才会这么说,正是体现两人关系较为亲近,若是换成别的将官,怕是刘若宰这会儿直接就把他给撵出去了。反正他既然知道了其中有猫腻儿,自己查,终归也是能查出来的。 “属下怎敢得罪了老大人?” 董策顿了顿,看着刘若宰轻声道:“老大人,据属下所知,那南夏庄乃是一座数个村庄合居,建造起来为了抵御马贼和建奴的大村堡,里面足足有上千口人家!而被虎头山的马贼席卷之后,南夏庄,几无人活命!不是几十条人命,而是上千条啊!” “什么?”刘若宰脸上的肌肉剧烈的抽动了一下,豁然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董策:“此话当真?” 董策沉沉点头:“若有半分虚假,属下便 不要了这颗项上人头!” “狗才!黄琬这个狗才!”刘若宰眼睛里面闪烁着愤怒的光芒,满脸的怒不可遏,他狠狠的一拍桌子,怒道:“这个狗杀才,竟然敢跟老夫谎报军情!真真是无能之极,卑劣之极!” 董策也是看的心中一惊,他还从来没见刘若宰发这么大的火儿。 在他看来,以刘若宰这种身份地位,涵养如此深厚,便是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只会心中起波澜,却不会表露出太多来。怎么感觉,好似刘若宰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呢? 其实刘若宰之所以这般生气,不仅仅是因为黄琬隐瞒了南夏庄的具体死亡人数,更多的因为他把自己给骗了,还让他要去了抚恤金和封赏! 这让刘若宰有一种被戏耍于鼓掌之间的耻辱感。 看着刘若宰额角崩崩跳的青筋,董策心里暗自冷笑。这一次黄琬可算是把刘若宰给得罪狠了,而且最狠的是,刘若宰还不能明着惩罚他因为南夏庄的伤亡人数是报到过刘若宰这里来的,而且刘若宰还把抚恤金和赏赐都给了黄琬,这也就意味着刘若宰认可了那些东西。而若是要惩治黄琬,肯定就得把这些东西给揪出来,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么? 但正是因为不能公然打击报复,刘若宰对黄琬的恨意肯定是更深。既然明着不能来那就暗着来,反正身为上官要对付一个下属,有的是招儿! 刘若宰发了一阵脾气,阴沉着脸坐回到椅子上,长喘气,长吸气,过了好一会儿,脸色方才平复了,淡淡道:“接着说吧!还有什么?”董策心下暗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方才那不过是开胃小点,这正菜还没上呢。”口中却是应了声是,继续道:“属下和白守备二人各自带领家丁来到虎头山下,杀灭了马贼探哨及巡逻队共计十四人,活捉一人!属下在审讯那活口的时候,竟然是无意间得到了两条极为重要的讯息,因此没有继续攻打,便是匆匆回来了,连夜仔细审讯之后,拿来给大人过目。” 四五六 几十条人命? 四五七 一个一个的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七 一个一个的抖 刘若宰知道正事儿来了,也坐正了身子,脸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什么重要讯息?” 董策道:“其一,大人可还记得那侯家伟?他逃窜之后,却是并未远去,而是投奔了虎头山寨,现如今正是虎头山寨中三当家,南夏庄那起血案,便是他带人做的。而说来也巧,属下抓到的那马贼,便是昔日侯家伟麾下的家丁,原名叫做张二三,当了侯家伟家丁之后,改名为侯小年,若是查卷宗的话,理当还能查到。” 若是这消息在之前说出来,刘若宰必然是一番震惊不提,毕竟侯家伟当日出逃之后,下落不明,也很是引起了一番风波和猜疑,都不知道他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但现在说出来,带给刘若宰的反应便是不如之前说要大了。 “原来是这个逆贼啊!当日他带人出逃,下落不明,本官本以为他出关进了草原,早死在那些蒙古人手上了呢,却没想到,竟然去了虎头山。”刘若宰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侯家伟虽非佳人,本官却也未曾料到他会去做贼,不过想想,以此人之性情,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摆摆手,浑不在意道:“不用管这个,区区一个虎头山寨而已,真要打,三两日的功夫。跳梁小丑,无需理睬。” 他看了董策一眼:“若只是这件事儿的话,怕是不能让你就此撤回来吧?” “没错儿。”董策笑道,顺便小小的拍了一记马屁:“属下这点儿道行,大人着实是一清二楚。” “你呀……”刘若宰点了点他,道:“接着说。” “是。”董策应了一声,继续道:“当日那马贼说出侯家伟就在山寨之后,属下已经是颇为震惊,但是与下面他招供的相比,这个消息却是不算什么了。” 刘若宰没有说话,但是他听的很认真。 “那马贼挨打挨得狠了,承受不住,有的没的全都说了一通,正是如此,才让属下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就在大约不到十日之前,侯家伟带着大约六七十马贼,去了塞外草原,然后一路向东,在一日之后,追上了一个商队。根据那马贼交代,那商队规模极大,大车往少了说也是六七十,往多了说, 他根本就数不清楚。” “商队?”刘若宰皱了皱眉头:“也就是说,侯家伟又带人去打劫了一支商队。” “没错儿。虎头山的马贼就是干这个行当的,打劫商队实属寻常,但问题是,他们打劫的那商队,竟然是……” 董策顿了顿,微微吁了口气,似乎怕被别人听到一般,轻声道:“那是范家的商队。” “范家?”刘若宰腰板儿一下子挺直了,眉头蹴的更深了些,眼中一抹精光闪过。 董策知道他已经想起是什么来路,低声道:“没错儿,就是那张家口堡范家。” “他们?”刘若宰果然是一个真正有道行的政客,立刻就捕捉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信息:“范家的商队去草原做什么?” 他脸上接着便是闪过一丝了然,冷笑一声:“这些该杀的狗贼!” 眼中杀意涌现,丝毫不加掩饰。 对于范家这些经常给建奴,给蒙古人运送物资的行为,以刘若宰的身份地位,想不知道都难。事实上,便是在冀北道,也是有这些人的势力在活动,不过人家跟山西布政使司,大同镇,宣大总督衙署都有交情,刘若宰根本是毫无办法,也只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是容忍并不意味着这就看得惯,以刘若宰的性格为人,绝对是跟这种人势不两立的。 他立身极正,忠于朝廷,忠于大明,是这个时代最典型,最为刚直不阿的文人士大夫的代表人物。他们这种人,可能会因为执拗而做错事,也可能因为党争而对名臣进行构陷攻击,但是在个人品德,私人道德上,绝对是无懈可击的。 董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继续陈述‘事实’,道:“那马贼招供,车队中基本上运送的东西就两样儿,粮食和布匹。其中还搜出两个大银球来,据说足有数千斤重,一般只有钱庄能用上这个,也不知道范家运送这玩意儿做什么。” “倒是挺大的手笔,可惜都便宜了那些马贼。”刘若宰淡淡道。 “其实那些马贼也没捞到。”董策笑道:“这玩意儿太重,马贼们实在是抬不动,半道儿上便给扔到一处极深的冲沟里了,据说是做了标记,等以后再去取。” “昨日审讯 的时候,属下听到这里,便以为也挖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了,却是没想到,那马贼竟然又是说了一个惊天秘辛。”董策又道。 董策显然是很善于讲故事的,层层递进,一环扣一环,不自觉的便是把人的胃口给吊起来,刘若宰已然是心中大为好奇,今日董策已经给了他这么多的惊喜,这么大的信息,竟然还有没说出来的更让人震惊的东西么? 他一挑眉毛,追问道:“什么惊天秘辛?” 董策沉声道:“这马贼当日便是审讯那商队中头脑人物的之一,又是侯家伟的亲信,深得侯家伟之信任,因此知道的格外多些。属下觉察到这消息又用之后,便是仔细盘问,更得到了许多消息。才知道,原来那些粮食布匹,却不是运往辽东的,而是运往归化城。” “运往归化城?运往那里做什么?”刘若宰心下有些疑惑。归化城他自然是知道的,事实上,作为大明朝廷上下少有的还抱着一腔热情想要做一些实事的人,作为紧靠着蒙古人地盘儿的冀北道兵备道,他对于北边儿那片土地上发生的一些还是很关心的,而且也很了解。 林丹汗出逃大草滩他是知道的,归化城被黄台吉一把火烧成白地他也了解,因此就分外不理解为何范家要把这许多粮食布匹运送到归化城。 这和当初董策的疑惑一般无二,越是了解内情的人越是不能理解。 “因为按照范家和建奴的约定,大约在再等一些时日,建奴就会有一支大军从辽东出发,前往归化城。而范家此行,就是提前到达的归化城,为即将到来的建奴运送粮食和布匹衣物。” 董策的声音沉缓而清晰,他似乎是故意说得慢一些,以此方便刘若宰理解。稍微停顿了一下之后,董策终于是抛出了今日最后一个,也是最令人震惊的一个重磅炸弹:“据说这些建奴大军的统帅,乃是建奴奴酋之一的多尔衮。而这一次他统领大军,驻扎归化城,却是为了招降察哈尔余部,并且招降林丹汗余部。” “什么?” 刘若宰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脸上的肌肉都在突突的跳着,他豁然站起身来,双手摁着桌案的边缘,眼睛死死的盯着董策:“此言当真?” 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失态了。 对于现在威严气度越发深重的 刘若宰来说,这种情况,可实在是不多见。但他现在甚至已经是不关心自己是不是失态了,只是等待着董策的确认。 董策重重点头,用毫不迟疑的态度道:“千真万确!没有半分虚假!” “这些东西,那马贼除非是亲耳听到,否则是根本编不出来的。而且,他也没有编造的必要。实际上,属下当初审讯的时候,压根儿就不是问的这个,只是他熬不住刑,自己一股脑儿的都给吐露了出来。” 刘若宰缓缓点头,没错儿,像是这等机要秘辛,非双方之上层首脑人物不能得知,岂是一个小小马贼所能编出来的? 而且刘若宰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这段话的可信度极高。 因为首先他知道,林丹汗已经死了,现在察哈尔余部虽说还是驻扎在甘肃大草滩,实际上各部却是已经离心离德,十分分散混乱。林丹汗留下的各方势力,互不服气,争权夺势,这会儿闹腾的正欢呢! 建奴趁着这个时间去收服他们,还真是有相当大的把握。 大明朝末年虽然情报系统已经几乎瘫痪,但大草滩就在甘肃镇外不远,这些消息要打探还是很容易的,朝廷都有收录,只是管事儿的都不关心罢了。而刘若宰真想知道的话,也不难。 以这个马贼的见识,又怎么会编造的如此细密严缜? 所以刘若宰现在就敢于断定,这件事,肯定是真的。 不过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固然是极为的震惊,但刘若宰的心情却是很快就平复了下来因为这事儿跟他没有任何的关系。甭管建奴派多少人来,反正都主要目的是去招降蒙古人的。现在正是冬末将来,初春未至,这个时候,正是建奴最不愿意打仗的时候,一个是冷,战斗力会有相当程度的下降,而且打起仗来也很难受,行军途中更是会备受折磨。总归就是各种不舒坦,不爽利。二个则是因为现在大明也是穷的叮当响,粮食还没下来,就算是来抢也抢不到什么东西。再说归化城离着边墙还有老远呢,因此倒是不用担心建奴会趁机南下侵略。 四五七 一个一个的抖 四五八 大好机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八 大好机会! 心情虽然平复,却是变得很低沉失落,刘若宰也是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经过此举,若是给建奴整合了林丹汗的余部,招降了草原上最强大的察哈尔部,再加上本来就依附于建奴的科尔沁部等蒙古部落,那么几乎可以说是统一了整个蒙古大草原上六成以上的力量。固然现在蒙古人的战斗力比之前朝,比之国朝初期,甚至比之几十百多年前都是有了一个极大的退步,但仍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强大力量。 这些被建奴招降的蒙古部落可以轻易的提供数以万计的骑兵,数以万计啊!光是想想就的心里哆嗦。 而且蒙古这些年弱,一个是弱在武器差,二个是弱在没有一个强有力的领导人,三是弱在军心士气差,军纪不整,军心很容易便是溃散,越来越打不得硬仗狠仗。 但是偏偏,这三个弱点,建奴都能给蒙古人补齐了。 建奴武器精良,锋利坚固,甲于天下,这个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沈阳城外那绵延几十里的铁匠铺子日夜干活儿,打铁之声震耳欲聋,夜晚火光撩天,半边天空为之赤红,每日的武器产出就不知道多少,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而黄台吉早就已经证明了,他是一个相当有手段且军事才能卓越的首领,建奴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仗打下来,更是有不少将才涌现。要说能打的,那可真是不知道多少,一个赛一个凶狠。 至于第三点建奴军中,素来以军纪森严著称,动辄砍头杀伐。这些蒙古人既然归顺了人家,成了人家的手下,这个毛病怕是得好好改改了。再说了,建奴素来不拿外族当人看,战争的时候驱使外族当炮灰儿的事儿也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定然是不会多给这些蒙古人面子的。不服管教,军心涣散?那就杀到你听话为止! 如此一来,建奴的实力又是极大的增长,对于大明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糟糕的消息了。 刘若宰心情能好了才怪。 董策小心的观察着他的神色,忽然开口了。 原本以为事不关己的刘若宰,在听了董策这一句话之后,却是脸色陡然大变。 “大人,为大人计,为大明计,为天下苍生计,这可是 咱们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啊!” 董策看着刘若宰,一字一句沉声说道。 刘若宰一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董策,看了他好半响,才缓缓的吁了口气,往座位上一坐,淡淡道:“说来听听。” “是。”董策清了清嗓子,刻意的压低了声音,缓缓道:“那侯家伟带着马贼,是在不到十日之前打劫的范家的商队,而属下回去之后查了手中的地图,发现从边墙到归化城,至少要半个月,二十天也不是不可能。也就是说,要到二月的上旬,他们才会到达归化城,而且他们是提前到达,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多尔衮还没带领军队从辽东出发呢!” “属下查阅了一番过去那些年建奴入寇的卷宗,发现他们在冬天行动的次数,几乎是没有,无论是崇祯二年的入寇,还是去年南下,都是选择在秋高马肥,物产膏粱之时。” “建奴也是人,也怕冷,自万历朝以来,天气苦寒,冬日更是如此,辽东尤其之甚!更何况建奴国小人少,虽说能打,却是国力微弱,要支撑万余大军数千大军的出动,也绝非易事。他们最少也是会等到天气稍稍暖和之时,才会出发。因此属下以此判断,他们就算是再怎么早,也早不过二月下旬去。” “辽东距离归化城并不近,辽东良驹所说甲于天下,建奴军中步甲却是更多,因此这万余大军,不可能都是骑兵,只要是有步卒,便拖累了行军速度。三月能不能到达归化城,还是未知之数。” “侯家伟那厮,也算是做了一次好事儿,他也知道自己惹不起范家,因此把所有带不走的粮食布匹,连带着马车,全都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便是车队中的那些伙计护卫,也是杀光之后一并烧了,就此毁尸灭迹。若不是属下误打误撞,恐怕这事儿便要成了一桩没头悬案。” “既然范家的粮食已经被烧了,运不到归化城中去,那么就算是多尔衮到了归化城,也是无粮可用,兵士因此困顿无力。而以人之常情来说,多尔衮在最开始的时候,肯定不会怀疑是范家的商队出事儿了,而是会因为商队在路上耽搁了。因此会选择等待,而等上一段时日再醒悟过来,也是晚了。归化城周围已是一片不毛之地,蒙古部落都穷的叮当响,在当地筹集粮食是不可能了。而甭管是从辽东调运粮食,还是再让范家调运粮食,都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儿。” />“归化城,辽东,张家口堡三地,互相距离都不近,便是快马加鞭,一个来回也得十多日。想要顺利筹集到粮食,且得等着呢!如此一拖延,怕是多尔衮只能领着军队在归化城中困顿了,估计等粮食再次运到,怎么说也得四月多快五月了。” 早在来这里之前,董策便是已经把这番话想了无数遍,因此这会儿说起来极为流畅,言简意赅,毫无停顿滞涩。 刘若宰听的缓缓点头,董策分析的很是精准直接,直接就点在了一个最要害的点上粮食!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食,便是多尔衮带了再怎么多的大军,也是屁用没有,只能困顿当地。而且董策给出的时间也是颇为的合理,这个时代没有电话,没有网络,最难得便是沟通和指挥,效率就是这么低,甚至可能还要更低。 只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刘若宰已经隐隐猜到董策要说什么了,却并未打断,只是听着。 “而现在,尚未出正月,到四月,还有至少两个月的时间,往多了说的话,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大人,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岂能不做点儿什么?岂能坐视建奴势力这般壮大?” 刘若宰眉毛抖了抖,身子往后一靠,看着董策,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要上报朝廷?” “上报朝廷是一定要上报的,但是不仅仅是这些。” 董策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既然建奴能够招降那些林丹汗的余部,咱们大明为什么就不成?大人现在身为冀北兵备道,身在其位谋其政,又是第一个得到这消息的。因此完全有资格,也有理由,上奏朝廷,自动请缨,带人前去大草滩招降林丹汗余部!” “林丹汗余部虽然大不如前,但至少有几万帐牧民,十几万百姓,数以万计可以上马作战的精锐骑兵!一旦收服了他们,让他们为我大明效力,则我大明,如虎添翼也!则我大明江山,金甄永固也!则我大明百姓,定对大人交口称赞。则我大明圣天子,定对大人赏识恩重,从此简在帝心,之后岂不直上青云?” 董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若带有金铁之声:“若是仅仅上报朝廷,可能得到的只是兵部以及山西提刑按察使司的一纸嘉奖而已,可能圣上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儿,都不知道大人 您的功绩。但是一旦您如此上奏,则完全可以直抵天听。大人,闻达于君前,效死于圣上,今日而已!” 尽管已经大致猜到了董策会说什么,但是当他亲口说出来,刘若宰还是感觉到一股巨大的震惊! 这个年轻人,才不过是这般的地位,今日就有如此心机,如此城府,如此见识! 如此的谋略! 自从认识董策以来,董策带给了刘若宰相当多的惊喜,但是从来没有哪次像是这次一般的巨大。过去他就知道,董策有手段,有能力,能练兵,能打仗,也敢于任事,但是说句直接点儿的话这些还都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所允许出现的,是匹配他的身份的。 说白了,以董策的官职地位,生长环境,能有这样的能力固然是不太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他比别人是要优秀,但是也优秀不了太多。 但是今日董策的表现,他说的这一番话,以及这一番话中体现出来的他的见地,却是彻底的颠覆了刘若宰过去的印象。 这等人才,去往一地担当知府,独当一面,或是在中央诸部之中,担当一个重要司的员外郎都是够了。 他甚至在这一刻产生了怀疑,为什么董策能知道这么多?能想的这么多?遮莫真是天生奇才不成? 刘若宰知道,自己是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董策了。 当然,在此之前,还需要解决面前的这个问题。如此一个巨大的难题同时也是机会横亘在面前,刘若宰脑海中只是微微闪过一丝疑惑接着便是消失不见了。董策说完之后,刘若宰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答话。他只是在那里静静的坐着,抬起头来,眼睛似乎是盯着天花板,怔怔的出神。但是那轻微颤抖的手指,还有时不时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是暴露了他的心情,说明此时刘若宰的心情极为的不平静。 四五八 大好机会! 四五九 刘若宰想要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五九 刘若宰想要的 董策方才说的那番话,让他不可能不在乎,不可能不动心! 不得不承认,董策实在是一个窥测人心的高手。 [棉花糖] 和刘若宰接触了这么多次,他早就已经是了解了刘若宰最想要的是什么。 这位老大人,是这个年代最典型,最纯粹的文人士大夫。或者说,是文人士大夫中还没有变质的一群人。这年头儿,上至庙堂之高,下达江湖之远,文人士子最为热衷的,便是权斗,党争,铲除异己。而刘若宰这一类人,内心有着自己誓死捍卫的信念,忠于君王,忠于朝廷,不爱钱财,勇于任事像是这种人,实在是太少了。 正统年景泰年的于谦,可算是他们这一类人中最典型的代表,其中之翘楚人物! 他们有诸多的优点,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看似几乎没有破绽,但却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名声。 正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他们最最看重的,便是名声。不单单是生前的名声,更看重的是身死之后,后人对自己的评价。 于谦诗中所写,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清白,其实指的便是身后名。而所谓铁血丹心照汗青,文天祥死都不怕,却是希望后人能够在汗青之中给自己一个公正的评价。 看重名声,渴望能够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是他们所毕生追求的。 刘若宰也不例外。 而毫无疑问,若是依照董策说的去行事,事成之后,定然是震动整个大明!要知道,林丹汗不是旁人,而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全蒙古的大汗啊!虽说蒙古各部之中除了察哈尔部之外还有许多势力并不逊于林丹汗的大部族,但林丹汗却是名义上公认的全蒙古大汗。现在虽然林丹汗已死,但是他们这一支,依旧是大汗之正统!若是能够招降林丹汗的余部,那简直就意味着整个蒙古都臣服于大明了! 若真是如此,则政治意义是无比巨大的! 自从蒙元余孽北逃塞外,整个大明二百多年来,始终都遭受着他们的骚扰,深受其苦,而无论是当初的瓦剌鞑靼,后来太师也先,再后来的满都海,火筛,达延汗,乃至于离现在不远的俺达汗,林丹汗,都是未曾真正 臣服过大明。 到了万历年之后,随着大明国力衰退,颓势尽显,蒙古人跟建奴也是越走越近,这也让大明朝廷深深的不安。 上上次的建奴入寇,不就是先征服了科尔沁,然后经由科尔沁的地盘奇袭蓟镇么? 能够让林丹汗的余部臣服 不,甚至不用做到那一步,只需要让他们上表表示愿意靠拢大明就足够了,目的就达到了。他刘若宰作为这件事的直接负责者,推动者,将会得到难以想象的好处! 以今上燥切好大喜功的性格,听说之后,定然龙颜大悦。 宁锦大战后,袁崇焕不得不辞官回乡,身份已经是一介平民。而崇祯皇帝即位之后,召见袁崇焕,平台召对。仅仅是因为袁崇焕大言炎炎,夸下海口,自称;“五年之内可以复辽”,仅仅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对了崇祯皇帝好大喜功的胃口,他便是任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 崇祯皇帝的燥切和政治的不成熟性由此可见一斑。这等人,斗得过从兄弟叔伯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才登基为汗的黄台吉才是怪了。 但讽刺的是,回过头来,给事中许誉卿问袁崇焕复辽的策略时候,袁崇焕却说是用这种话安慰皇上。 也就是说,他自个儿都知道这是扯淡。 一番大话都能赚来这许多好处,更别说若是刘若宰能真正做到并且取得一定进展了。 到时候他简在帝心,想不升官儿都难。刘若宰不是官迷,但是他极其渴望升官儿,因为官儿越大,他便是越能实现自己的抱负。而他刘若宰的名声,也将响彻整个大明,所有人都知道,他为大明立下了天大的功劳,使得整个蒙古都臣服于大明的脚下! 刘若宰仅仅是想到此处,便是忍不住一阵阵的战栗,浑身都起了一层细细的疙瘩,一颗心砰砰乱跳,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董策提出了一个他实在是无法拒绝的建议。 董策也没有再说,只是在那里安静的垂手站着。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一番话太过震撼,自己的这个计划,太过于大胆,而造成的后果,又是太过于巨大沉重,可能到了让人无法担负的程度。 所以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需要说,说的越多,错的越多,反而起到反面效果。 刘若宰不傻,是能够想清楚这个的。 只是若此时能看到董策的眼睛的话,就会发现,其中闪烁的是对权力的渴望和野心的光芒。 刘若宰心中天人交战,而董策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澎湃激动,这些时日的精心谋划,终于在今日基本达成。只要是刘若宰点头,自己面前便是打开了一扇上面写着‘青云直上’的大门。 没错儿,这就是他的计划。 在想到多尔衮要带兵去收服林丹汗余孽的时候,董策便是想到了这一点建奴做得,我们为何做不得? 但是他也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自己的地位,根本是做不来这个的。别的不说,他连上奏的权力都没有,都不能引起皇帝甚至是某个朝廷要员的注意。而且朝中没有关系,没有后台,谁知道他是个屁?就算是奏折递上去,也是会被别人据为己有,把好处给吞喽! 那就必须得找一个有分量,说话管事儿,能够直达天听的人物。 董策认识的所有有这个能力的人里头,面前这位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已经有了一定的交情,而且经过这件事之后,交情肯定会更进一步,或者更确切的表达是由于刘若宰认识到了董策的真正能力,因此会对他更加的看重。有私交,有器重,董策还能再求什么? 董策很清楚,自己这么做了之后,上奏的是刘若宰,具体执行的是刘若宰,可能他到时候就是跟着去做而已。绝大部分的好处都被刘若宰拿走了,而除非是刘若宰愿意,否则别人也不会知道是他发起的这个提议。 但是董策相信刘若宰的人品他既然吃了肉,定然是会给自己一口汤喝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 董策不是不想吃肉,而是没那么大的胃口,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喝口汤就能赚得盆满钵满,而若是硬要吃肉,怕是唯一的结局便是把自己给噎死。 刘若宰拿大头,自己拿小头,何乐而不为呢?总比这个主意烂在心里没法子执行的要好。 而且他清楚刘若宰的为人,自己这一次带给他这么大的好处 ,他便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感激。刘若宰官儿做得越大,对自己的提携帮助也就越大,所以说,帮他其实就是帮自己。 这便是小人物的悲哀,自己虽然有想法,有能力,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实力去做,只能通过别人。而这样一来,大部分好处就被别人给拿走了。 就像是后世某个发明家发明了一项专利,但是自己没能力投产,只能去拉那些有足够资金实力的人投产。技术虽然是他的,但是人家投的产,到时候收益巨大部分都是人家的。 不过,总比什么都拿不到强得多。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是凝滞了,只听到刘若宰忽重忽轻的喘息声。 沉默良久,刘若宰忽然开口:“你说,怎么做。” 董策心中顿时是涌起一阵狂喜,能这么问,说明刘若宰不但是已经动心了,而且还失了分寸。 若不然以他的性格,以他的自负,是不会这么直接的征求自己意见的。 说实话,之前董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这件事儿他分析了刘若宰的性格,刘若宰的能力,但是他拿不准的是刘若宰的勇气如何? 这个差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毕竟建奴大军就在归化城,万一得到消息,杀向了大草滩的林丹汗余部,难保说那些蒙古人不会把他们交出来来平息建奴的怒火。就算是因为粮草的问题建奴大军无法行动,上面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是林丹汗余部之间的纷争呢? 董策可是知道的,林丹汗的那些遗孀里头想要投效建奴的怕是有的,若是双方起了争执争端,自己这些人也是有杀身之祸! 刘若宰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那就看他敢不敢? 现在看来,这位老大人的胆子还是很大的。 董策早就胸有成竹,毫不犹豫,沉声道: “大人胸中之谋略,实非属下所能及之万一。不过属下此间,还是有些浅见。在属下看来,大人若是已经决定上奏,那么第一点,便是要联络京中好友同年,使其向圣天子进言一二……”董策一边说,眼睛一边盯着刘若宰。他这话说的好听,实际上直白一点儿便是:动用一切手段,影响皇上,让他尽早下决断,把这个差事交给刘若宰。 四五九 刘若宰想要的 四六零 隐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零 隐患 董策是什么意思,刘若宰也听得明白、 而且他确实也有相当多的同年好友在京中为官,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他们可能官职不高,但是想在皇上面前说上话,想要影响皇帝,本就用不着官职多高。一个御史,或者是一个给事中就足够了。 刘若宰不自觉的便点点头,道:“你接着说。” “第二点,却是更加重要,”董策脸色变得凝重,声音却轻了一些:“千万莫要走宣大总督,走大同巡抚那边……多尔衮带人去收服林丹汗余部他们未必知道,但是范家私通建奴,他们能不知道?若是大人告诉了他们,怕是他们生怕自己和范家的关系败露,因此还要极力压下此事。所以属下建议,这件事儿,最好莫要扯到范家身上,若不然,又是要扯出一大圈儿麻烦来。因为这些细枝末节耽搁了正事,未免不美。还不如就干脆编出一个因由来,只说偶然获得了这个消息,或者是逮到了一个建奴的奸细得知了这个消息。如此一来,朝廷相信,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二位老爷也不会干涉,而且他们不可能不怀疑自己的把柄是不是在大人您这儿抓着,所以这件事儿便是容易做的顺顺当当的。至于那范家,就且容他逍遥一阵,日后有的是由头收拾他们!” 刘若宰沉着脸点点头。在这一点上,董策想的确实是比较周全。若是把这事儿据实上报,扯到范家的身上,说不得那范家发动实力,而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为了自保,也是官官相护,到时候又成了纠缠不清,说不定便要不了了之。更惨一些的话,自己会被他们诬陷,那可就太过糟糕。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董策沉声道:“这是大人的功绩,这是大人要做的大事,咱们种下桃树了,可千千万万,别被人家摘了桃子。” 刘若宰一怔,然后立刻明白了董策话中的含义。 若是此间消息传到京中,定然会引起一阵莫大的波澜,这是不消说的了。虽说是自己提议,但是也未必没人眼红这个差事,乃是一件风险极高,但是同样也收益极高。而且大草滩距离甘肃镇并不远,若是能多带些人马去的话,说不得风险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般大。 以崇祯皇帝多变多疑的性格,这个差事最后还真未必能落到刘若宰的头上,他想清楚了 这点,心里顿时是有些烦躁。 董策的话归纳精髓就是两句:以相当大的力度影响崇祯,让他尽快做决断,以免夜长梦多。 刘若宰身子靠在椅子背儿上,手指头无疑是的敲着扶手,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把自己现在在京中能用到的人,有交情的人都给过了一遍,仔细思忖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方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他的面色缓和了许多,心里也是从容了不少,对于这一次的计划,已经基本上有了一个眉目。 董策一直站在低着头站在那里,呼吸平缓而悠长,一动不动。 刘若宰视线落在他身上,眼中的神色很复杂。其中有震惊,有赏识,有欣慰,甚至还有相当程度的感激。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啊!” 心里暗暗感慨了一句,刘若宰轻轻咳嗽一声,见董策抬起头来,他便敲了敲桌子,淡淡训斥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圣天子英明,岂是我等为人臣子的所能影响?” 董策老老实实的听着,刘若宰清楚,他也清楚,这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果然,刘若宰又是训斥了他几句,便是摆摆手道:“你且退下吧,今日之事,万不可对人言道。” 董策道:“大人请放心,此间事,绝无第三人知晓。 [棉花糖]” “嗯。”刘若宰点点头,不再说话。 “对了大人,那日之事,白添福白大人是和属下一起行止的,只不过这消息太过震惊,兹事体大,当日属下便未曾告诉白大人,大人您看……”董策忽然又道。 刘若宰淡淡道:“这事儿不需你操心了,老夫会跟他说的。” “是。”董策应了声是,便是识趣儿的告辞。 刘若宰自然不会留他。 董策转身推开门,而后又把门小心的关上,一出这屋子,呼吸着外面冰冷的空气,他脸上的兴奋再也遮掩不住,重重的挥了挥拳头,心中满满的都是激昂。 刘若宰这般态度,这件大事可说是就成了。 以他的身份,要拒绝早就当面拒绝了,根本不会这般、 自己所 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话说到这儿,事做到这儿,便是足够,也是极限。剩下的那些,不但是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也是自己的身份所无法做的。接下来的事情,就完全不用自己操心了,已然动心的刘若宰,自然会尽力去做的更好。 虽说这件事还没成,就算是成了,拿大头的,吃肉的也是刘若宰,但就算是如此,这件事对于自己的仕途,还有有着无可估量的重大意义。 一旦事成,说是一步登天也毫不为过! 想及此处,董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里也是一阵轻松,为了今日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他可是准备许久,筹划诸多。 不枉费这一番心血。 “白兄,兄弟送你这份儿大礼,你可得接好了。早就说了,你定然会感谢我的……” 董策轻声咕哝了一句,嘴角的笑意更浓厚了。 他最后跟刘若宰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好像是希望刘若宰能够帮着自己提白添福解释一下一样,实则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话里话未透露出来的信息,具有强烈的诱导性,实则是告诉刘若宰这样一个消息:那天白添福始终跟我在一块儿,您若是怀疑我的话,可以去问他。 实际上,这就是董策说那番话的目的。他就是希望刘若宰去问白添福,然后理所当然的从白添福那里得到的是肯定的答案,如此一来,他就会越发的相信这件事,从而没有顾忌的放手去做。 为自己说的话增添可信性。 这也是董策那天为什么会叫上白添福一起去虎头山的第一个原因。 而第二个原因则是更为重要他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 他给白添福写信,约他一起去虎头山,两人同行,一同战斗……等等等等,这些东西,就使得白添福无形中成了他的证人。他可以证实,董策所说的一切,都是来源于俘虏的那个马贼,而不是什么别的。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怀疑是董策屠灭了范家的商队,以及之后的一切。 虽说几乎没有人会这么怀疑除了董策这种目无法纪纲常,目无上下尊卑,甚至目无天地君上的穿越者之外,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是以刘若宰在整个过程中甚至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他一丝一毫,而是对董 策的话深信不疑。 说白了,就是他没有做这个事儿的动机,没人相信他会有这个胆子,隐隐因为银子就会做这么蠢的事! 尽管如此,董策还是谨小慎微惯了,因此还是设下了这个局。 可怜这位白守备,被董策利用了两次,还折损了那许多人手。 董策踱着步子往前走,然后又是把整件事情上面的各个环节仔细的梳理了一遍。 当全部想完之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杀机。 现在,他编造的这个巨大的真实谎言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董策说的这条消息本身是真正发生了以及要发生的,但是他口中发现这个消息的过程则是完全扯淡几乎已经圆满,但是上面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 一个巨大的,足以致命的,让他彻底失去刘若宰信任的漏洞。 虎头山寨! 董策这个谎言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侯家伟那日带人去打劫了范家商队的基础上,这是一切的开端起源。 但虎头山寨的人可是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去打劫范家的,因此一旦刘若宰和他们有所接触,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侯家伟根本没有去打劫范家商队,那么董策基本上离完蛋也不远了。因为他们若是没有打劫范家商队,那么说明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董策在胡扯,一个就是董策才是打劫范家商队的真凶! 以刘若宰的精明,是不难推断出这个的,到时候等待着董策的,可想而知。 虽说董策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可以断定刘若宰在找了白添福确定之后就会立刻开始着手筹备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再去抓几个虎头山寨的人求证,但是万一呢? 虎头山寨还存在在这里,还有可能泄密,那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董策素来是宁杀错莫放过的性子,心里依然是下了决断,定要尽早铲除虎头山寨,以免留下后患。甚至就算是这趟招降林丹汗余部的差事完成了,刘若宰得了巨大的好处,就算是到了那时候,若是被他知道了董策之前说那些话就是隐瞒并且由此推断出真相,他定然还是饶不了董策、董策不敢赌。 四六零 隐患 四六一 偷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一 偷窥 所幸,以他现在的实力,对付虎头山寨倒也不能说是完全有心无力,在这些新兵训练初现成效之后,还是堪可一战的! 董策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自己的事情,因此浑然没有察觉到,在花厅旁边,他身后不远处垂花门侧的雕花窗户后面,正有两颗小脑袋儿探头探脑的盯着他的后背看。 其中一个穿着嫩黄色的襦裙,头上戴着一个白狐抹额,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刘若宰的独女刘湘琬。这名字说来也有些念叨,刘若宰给女儿取名字的时候,也是煞费苦心,翻遍古籍,最终却还是难以定论。 却是忽然想到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一些文章,身为文人,而且还是崇祯元年的状元,这个时代的顶尖文人,刘若宰也是很写过一些文章的。 记有‘重修香山观音大士塔碑记’、‘怀宁县修学碑记’,序有‘宛在堂文集序’、‘麻城西阳杨氏族谱序’、‘费太史集序’,诗有‘玉泉’、‘香山道中’、‘宿碧云寺’、‘慈慧寺次韵’等。 他仔细想了一番,便是把自己做过的这些诗词记序,都重新整理了一遍,而后从里头摘出两个字来。 一个乃是香山的香字,一个却是宛在堂的宛字。 这宛在堂乃是福建布政使司福州城一处有名的所在,在西湖之泮,正德年间,傅汝舟营建木构三楹,以“孤山宛在水中央”之句为堂名,堪称清雅。 只是香字和宛字,好听倒是好听,刘若宰却又是嫌弃这两个字有些俗,便是稍稍变换了一下。 香字变成了湘字,宛字变成了琬字。 湘琬湘琬,正是美人如玉,楚地钟灵之意。 刘湘琬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董策高大的背影,今日董策却不是戎装,而是穿了一件儿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长衣,脚上踩着皂靴,外面披着一件儿狐裘大氅,脑袋上还戴着一顶灰鼠皮翻耳圆帽,额头正中镶嵌着一块儿硕大的美玉。 他自然是有更好的衣服,比如说那件儿蓝缎妆花彩云赤虎纹天马皮大氅,那衣服光光是成本的皮子价格便是至少便是价值一百五十两银。 但是毕竟是来刘若宰这里,刘若宰虽说宦囊 颇丰,但那都是官场上的正常往来收入,却没有几个钱儿是贪污而来的,而且他本人也是经常麻衣素食,生活的是相当简单清苦的。很自然的,董策也没有傻到在他面前露富。 穿着一身儿,既符合身份,又不很过分,也没丢面子,恰是正好。 这会儿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今儿个日头不错,天气有些热,董策便把外头大氅给去了,走路也是方便。 只是如此一来,从背后看去,却正是显得他身材高挑,肩宽腰细腿长,浑身满满的似乎都是活力,看的刘湘琬不由得脸色一红。 她还从来没有这般盯着一个男人看过,而毫无疑问,董策也是除了她父亲之外,这辈子给她留下了最深印象的一个男人。 这不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了。 那日的初见,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天色阴沉晦暗,冷风刺骨冰寒,大地一片荒芜,让人不自觉地便生出一股寂寥悲凉之感。她在家里呆了好些时日足不出户,那日实在是憋闷的慌,再也忍不住,便央求了父亲好久,等父亲松了口,便赶紧喜滋滋的带着人出去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想去哪儿,只知道想要出去转转,喘口气,吹吹风也是好的。 只是到了郊外,面对那天,那风,那地,那凄凉的光景,心中便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悲哀。那一瞬间,她似乎觉得自己也完全融入到了这天地之间,情绪瞬间变得极其低落。那日,她下了车,伫立在那寒风中,任凭冷风割面,长发飞扬,只是望着这悲凉天地,闭上眼睛,让自己的一颗心沉沉坠落。 她在那里足足站了半个时辰,直到脸色煞白,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的时候,才被丫鬟搀扶着回到了车厢之中。 她感觉自己的一颗心经历了无数的东西,似乎被涤荡的干净,在那种情境下,那心里的哀伤和冰冷,却又是让她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快感,甚至身体都忍不住一阵阵的战栗颤抖。她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躁动不安的心安静了不少,但是却也因为这环境而变得低沉失落哀伤。 若是董策知道她的这些情况的话,定然能够用一句精准的形容词来描述她的心理:文艺女青年,而且是那种中毒很深,有轻微自虐倾向的文艺女青年。喜欢吟诗作画,舞文弄墨的不一 定是文青,但是有这种心理,时不时的爱玩儿个轻微自虐的,肯定就是了。 但是当走出车厢的那一刹那,准确的说,应该是看到董策的那一刹那,她却是感觉自己眼睛一亮,似乎心里也亮堂了不少。 那个年轻人,俊朗清秀,他坐在马上,人马如龙,浊世翩翩佳公子。 他也看到了她,冲着她微微一笑,温润如玉。 那个笑容,让刘湘琬脸一红,心儿不由得便是怦怦跳了起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赶紧急慌慌的便是离开了,事后好久,心情才是逐渐平复下来。事后想想,当时真是失礼,至少应该向他示意一下的。 后来他知道了,这人叫董策,字汉臣,是父亲手下的一名武将。他年纪不大,但是却很能战,又一次带着人杀了许多建奴,那也是建奴上次南侵时候,整个冀北道少有的拿得出手的战绩了……而且他还似乎还没婚娶呢…… 呸呸呸,关心这个作甚? 说来也是奇怪,有时候在府外瞧见别的武将,她心里只是生出厌恶来,但是看到他,却是一点儿这等心思都没了。 之后许久不见,她已经渐渐忘了他的样子,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的忘记了。但是却没想到,今日在花厅左近的这一次见面,却是让她心底的记忆立刻便是浮现出来,那般的清晰,竟然是没有遗忘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始终都未曾遗忘。 她慌慌张张的回去自己的闺房之后,却是怎么着都平静不下来,看了一会儿书却是发现一个字儿都看不进去。便是跟自家丫鬟抱怨道:“都是些老话本儿了,翻得都要起毛边儿了,怎么还没有新的送来?” 那丫鬟阿紫眨巴眨巴眼:“小姐,这是前几日刚从大同镇托人买来的,您看的太快了。怕是那些写话本儿的,写的及不上您看的快呢。” 刘湘琬气闷的把话本儿一扔,呆坐在那里好一会儿,忽然便是站起身来,着急忙慌的下了楼,向着通向后院儿的垂花门那里快步奔去。 阿紫一怔,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然后两人便在这窗洞后面傻呆呆的站着,阿紫也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如此,但是当董策从花厅出来的时候,她却是分明看到自 家小姐眼睛一亮。 这小丫头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年纪,比之刘湘琬还要小了些,下巴尖尖的,长的很清秀可人,若是长开了也是个美人儿。她穿着一身儿水绿色的褙子,正是符合这个年纪的活泼,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很是精灵。 阿紫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前面那修长的背影,顿时是脸上露出了暧昧的笑。 她凑得自家小姐耳朵边儿上轻声道:“小姐,那是谁啊?” “啊?” 刘湘琬脸一红,支支吾吾道:“我哪知道他是谁?” “啊?小姐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就在这儿瞧着人家?”阿紫故作讶然道。 刘湘琬是那种很随和温润的性子,平素对她也是极好,是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是不大像主仆,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你……” 刘湘琬脸色更红了些,正待说话,忽然已经走到月洞门那里的董策若有所觉,回身向着这边看过来。 刘湘琬没想到他会忽然转身,两人正好四目相对。 她完全怔住了,微微张着嘴,呆呆的看着董策。 过了片刻,刘湘琬和阿紫两人才反应过来,就像是两只被惊着了的小兔儿,赶紧身子往下齐刷刷的一蹲,躲开了董策的目光。 她以一个想当不雅的姿势半蹲着靠在墙上,捂着嘴不让自己大口喘气的声音穿出来,只是此刻,她感觉到自己的心一阵砰砰的跳动,是如此的激烈,以至于那心儿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般了。脸上也是闪过一抹异样的潮红。 她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男人,他的脸庞是如此的俊逸,他的身材是如此的完美修长,而他的目光,竟是如此的炽烈! 那炙热,似乎要把她灼伤一般,感觉被他瞧着,身子似乎就是一阵阵的颤抖。事实上,她之前也未曾接触过除了刘若宰之外的第二个男人。她松开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这不是因为害怕或者是寒冷,而就像是男女换好到了临界点时候打的哆嗦一样,充满了战栗和舒爽。 四六一 偷窥 四六二 可怜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二 可怜人 当然,这自然不能说她便是喜欢了董策,只是有些少女朦胧的好感而已。任何一个女子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都有过的情绪。只不过有些在尚未成长的时候便是夭折,有些在长的半大的时候便被狠狠的践踏折断,独留一种名为悲伤初恋的情绪让两者终生难以忘却。只有极少极少的,百不存一的,才会逐渐茁壮,慢慢成长,双方呵护,最终白头偕老。这种百不存一的情况,用一句温情的话说,便是:从父母的怀里,直接跳到他的怀里。 董策收回了那炙热的目光,嘴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意,又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窗洞,才转身离开了月洞门。 “猜的没错儿,果然是那丫头,怎么,少女春心萌动了么?” 猜到有这个可能,董策也是不由得有些自得。 生得一副好皮囊,终归是管用的。 董策如此猜测,并非自作多情或者是无的放矢。 他深知这个年代的开放,但那开放,是针对达官贵人和某些市井的女子的,达官贵人玩儿兔子都成了时尚,丝毫不忌讳的向别人夸嘴。而市井中的女人,尤其是那些已经成亲的妇人,接触的三教九流多,胡搞乱搞的机会也就大了不少水浒传和金瓶梅里头这等女人多不胜数。虽说这两本儿书写的是宋朝,但是实则风土人情,社会习俗,乃至说话习惯,衣食住行等等,都是按照大明的现状来的。 文学是社会的缩影,由此便可见一斑。 而这个时代,同时又是极其保守的。女子初夜若是未见红极大的可能就会第二天便被撵回娘家甚至是给逼得上吊自杀,官宦人家的女眷极少见外人,未出阁的少女在成亲那天之前这辈子唯一说过话的男人就是她爹如果她没有哥哥或者弟弟的话。 像是刘湘琬这等官宦人家的女子,而且是出身书香门第,又摊上刘若宰这个方正的爹,从小家教之严,教谕之多,礼教大防之灌输,不难想象。而这样一个少女竟然肯偷偷的观察自己,其中的含义董策自然是明白的。 甚至可能刘湘琬自己还没觉察出这意味着什么,董策却已经是初步窥测到了她内心的想法。 刘湘琬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喜欢一个人再正常不过 ,而且不是董策夸嘴,他的气质相貌身材,对于这些少女来说,实在是很有些杀伤力的。 而最关键的一点事这个时代的女孩儿,尤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少女,实在是太好骗了一些。 明朝的话本儿书生小姐后花园私定终身的事情简直是不胜枚举,说白了,就是人家姑娘家把身子给了他。而几乎无一例外的,这些好运气的书生,都是靠着几句甜言蜜语,幽会了两三次,甚至是初次幽会,便把小姐的给骗上了床。 这个时代的女子,尤其是久居深闺的豪门贵女,实际上是最好骗的,因为她们接触的男人少,非常少,少到了近乎没有的程度。而同时她们看的书却多,不少都是话本儿里自然是有许多爱情故事,因此都是对爱情极其憧憬,特别期待。因此她们可说是非常寂寞,十分好奇,很期待爱情的到来。 这个年纪,爱情的到来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寂寞,期待,天性……这些都全了,还需要更多么? 正因为如此,当接触到一个男人的时候,只要是那个男人不是很差,便很容易萌生出感觉来。而恰恰她们又是最没心机的一群人,根本无法分清楚男人口中到底是真心还是假话。( 棉花糖) 几句甜言蜜语山盟海誓下去,便是晕晕陶陶,迷迷糊糊,任其摆布了。 其实比之后世的女人,他们是相当可怜的,接触到的男人特别少,几乎是在新婚之夜才能看到自己相伴一生的良人是什么模样。那些父母宠爱,兄弟姐妹不多的还好一些,父母自然是会为她考虑,仔细挑选夫婿,但若是不然,很大的可能就会被当成稳固的家族的交易品,被嫁给联姻的对象。那真真就是甭管什么歪瓜劣枣儿都得嫁了。 而人的抗争意识,其实是一直存在的,不过就看苏醒没苏醒,苏醒的力道和尺度有多大而已。 她们这些女子,其实心里也是潜藏着抗争的意识的,这种后花园的私会,其实就是属于抗争的一种,只不过甚至她们自己都没发觉而已。 这些话本儿都是文人写的,是以几乎在里头看不到‘将军半夜后花园私会小姐’之类的桥段。这些文人多半都是科举不利,仕途无望,囊中羞涩之辈,简而言之穷酸。因此里头难免就加了许多他们不切实际的幻想,比 如说把那个半夜私会小姐,得小姐青睐,后来科举得意,当官发财,美人在怀的那个幸运儿想象成自己。 虽然有诸多的加料,但还是不难看出,现实社会中,这种情况是有素材的。 大明朝的保守和开放,有的时候真是让人挺难以理解的。 老管家就在月洞门外等着,他显然是没有看到方才里头的那一幕,若不然只怕这会儿董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在家家里跟别人家女儿眉来眼去,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尤其是刘若宰,这位更是董策惹不起的。 “董大人出来了?”老管教笑吟吟道:“董大人在老爷房中呆的时间,总是比别人更多一些。” 话中却是若有所指,面见上官其实就跟面试一样,谁在那里面呆的时间长,谁占得优势就越大。在里头呆的时间长,那说明人家跟你有的说。面试的时候还可能会闲聊几句家庭,但是问题是,在这里,上官可不会跟你聊这个,只是说正事儿而已。上官跟你说正事儿,而且说的时间很长,那基本上就是要大用你了。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推理。 老管家也是清楚,自家老爷对这位董大人是很看重的。 董策笑笑:“有些闲杂事,我这人嘴笨,一时说不清楚,还惹得大人不快。” 老管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董策这等瞎话,又哪里瞒得过他?不过董策也不指望能瞒过,只是这件事他可不敢随意透露,只是寻个由头搪塞过去而已。 两人一边说些没营养的话一边往外走,董策却是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方才抬腿走去。 他随口跟老管事扯着淡,心里却是忽然冒出来一个想法:若是自己能让那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刘若宰的女儿倾心于己,那么会怎么样? 想到这一茬儿,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董策,你在找死是不是? 没错儿,刘若宰确实是非常欣赏他,器重他,但是这种欣赏器重,却只是停留在公事的范畴上。而两人的私交,却是不怎么样的,很不怎么样。毕竟刘若宰是为人,而董策是武将,文武之间天然巨大的鸿沟以及文人对于武夫百多年来的极度轻蔑导致的地位差距,就注定了他们两个人不可能有什么好的私交的。 />说白了,就是刘若宰觉得董策这个下属在所有下属里头是个能成器的,能给自己带来好处,使得自己的投资不会落空,因此才会器重他。 就拿纪长风纪大敏来说吧,刘若宰对他和董策的态度,在明面上是不太有差距的,但是在私底下,刘若宰对待纪长风肯定是亲厚十倍。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两人都是文人,因此就没什么鸿沟之说,很容易就变得交情不错。 至于文官和武将之间当朋友?你当这是开玩笑么? 而董策也可以想见的是,如果刘若宰发现自己对他的宝贝儿女儿有什么企图哪怕两人是两情相悦的也一定是会暴跳如。 他的思维董策非常了解甚至可以模拟到:你一个区区武将,竟然敢觊觎我的女儿,你算是什么东西! 说白了,还是因为两人文武的身份差距。 在大明朝,文官瞧不起武将甚至已经是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不但是文官,便是武将自己都接受了。刘若宰乃是安庆府世家书香出身,自己又是崇祯元年的状元,素有清名,真真是爱惜羽毛的紧,怎么会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根本瞧不起的武将? 就算是他同意了,别人也定然会对他多加冷嘲热讽。 这甚至会影响他之后的前途。 但若是把董策的身份换成文人,武职换成文职,那以董策这等年纪就能有如此地位,如此功绩,怕是刘若宰早就千肯万肯的,说不得在听说董策没有正妻之后还会来主动撮合。 是以一旦董策敢打刘若宰女儿的主意,刘若宰一定会对他下手,不留任何的情面。 但是董策转念一想,这事儿似乎也不是那么没有操作的余地。首先自己这边,自己虽然家中有一个红袖,但红袖只是妾侍,以她的出身也经历,也是当不了正室的。内部的因素就排除了。 四六二 可怜人 四六三 钱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三 钱粮 而刘若宰这边,虽然风险极大,但是收益也是极大,先不说方才瞧着那个千娇百媚的小美人儿看着便是享受,能有如此娇妻,也是人生幸事。而这还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一旦两人真的成了,自己成了刘若宰的乘龙快婿,那对于日后仕途的帮助,可就太大了! 一旦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刘若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而自己成了他的女婿,他又没有儿子,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格外亲近的子侄辈,那么刘若宰下半辈子能够倾心培养的能是谁? 只有自己而已。 虽说刘若宰现在对自己颇为的器重,也很有扶持,但这扶持的力度,可是跟自己成为他女婿之后根本没得比。 如果说现在是一成,那么日后是十成怕是还要多! 这是摆在面前的巨大好处,诱人的紧。 董策一路走一路向着,心中天人交战,却是委决不下。 这边厢,待他走了好一会儿以后,刘湘琬才敢站直了身子,看着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脸上便显露出一丝萧索来。 一边阿紫眼珠子咕噜噜的转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小姐,可是想见到那位相公么?” “自然是想的……啊,你诈我?”刘湘琬注意力没怎么集中,因此顺口便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等说出来才回过身来,脸红红佯怒道。 “嘻嘻,小姐息怒,小姐息怒……”阿紫装模作样的作揖求饶,咕咕一笑:“小姐,您若是想见他,我这里却是有个主意呢!” “别瞎说,谁想见他了。” 刘湘琬啐了一口,但是接着便是声音一低,捏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有什么主意?” 终归是自己主子,阿紫也不敢再作弄她,笑嘻嘻的凑到刘湘琬耳边说了几句。 刘湘琬一双美眸也是越来越亮。 …… 出了兵备道衙门,和老管家道了别,董策便带着人直驱武库而去。 他现在手里有刘若宰批得条子,能直接去武库领取未来三 个月的饷银,这些饷银是用来支撑他的八十家丁,以及磐石堡的六百兵卒的。 有这些兵卒,也就意味着每个月在理论上他便多了九百三十八两白银外加一百五十石粮食的进项。 这一次领三个月的,也就是将近三千两白银外加四百五十石粮食,有了这比进项的话,磐石堡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当然,这只是理论上而已,实际上能拿到多少,就要看自己本事了。而董策在这方面,向来是不落人后。 再加上现在手里有刘若宰批得条子,因此也就更容易了一些。 而且,这一次过去,他的目的可不是那么简单。 上一次,董策是不认识武库在哪儿的,而且人头也不熟,便是找了纪长风,然后纪长风派了一个姓高的书办跟他一起去的。饶是如此,那赵满仓赵大使也是颇为不给面子,还跟高书办呛了起来,若不是董策识趣儿,及时的递上了银子,怕是那一次的差事就不那么好办了。 赵满仓虽然只是个区区九品官儿而已,是整个大明朝的官僚体系中最低的一个层次,不过人家虽然官儿小品级低,但这实权可是极大。而且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你若是不给好处,就甭想领到武器银子。 命门儿在别人手里头攥着,由不得你不服气。 董策先去了纪长风那里。 这一次更主要的目的是提粮食,提银子,而恰好,这两种最为重要的物资都要过纪长风的手他名为粮草通判,其实更准确的说来,应该是钱粮通判。 整个冀北道的粮食和银子,都管在他的手中,此中实权,简直是堪称恐怖。整个冀北道的所有武将,便是北东路参将黄琬这个在整个大同镇的武官序列中地位仅次于大同镇总兵副总兵的正三品武将,想要拿到军饷和粮食,除了要刘若宰的首肯之外,也要看纪长风的脸色。 钱粮通判一职,倒也并非是刘若宰的首创。 初设于宋朝的通判是乃是一州之副长官,是为了防止地方权力过大而设立。通判与州知共同处理政事,其职责为:“凡兵民、钱粮、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知州共同签字……” 也就是说,通判管钱粮,本就是正管。 正统八年,宁夏中 卫守备改设为西路左参将分守。天顺三年二月,又以宁夏镇副总兵协守。中卫城置副将协署。而且万历三十年的闰二月,在宁夏中卫,增设宁夏西路道钱粮通判。又在三十二年十一月,又改设为同知。 这钱粮通判,在某些地方是存在的,虽然并不多。 作为冀北兵备道手下的粮草通判,按理说纪长风是应该在兵备道府中办公的,但是问题是,兵备道衙门并不大,而刘若宰又没有扩建的意思。偏偏他又是喜欢清静的性子,因此本来应该在兵备道衙门里头办公的那些下面的辅助部门,只好都搬了出去。 所幸周边的空房子还不少,倒是并无捉襟见肘之感。 兵备道这个职位,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并非是常设的,通常是以该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兼任,在某一段时间去巡视某些军事要害地区。但是到了后来,就成了某些边境及要害军事区常设的一级行政及军事管理部门,介乎于下面的各军堡和上头的一镇巡抚之间。就好像是巡抚这个职位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都是中枢的都察院中高级别的御史肩负皇命去巡查地方一样,但是后来就成了一级封疆大吏。 正因为兵备道这个职位是巡视改成常设的,因此期间也有诸多不完善之处,比如说兵备道下面的这些随员下属以及办事机构,就不像是地方上的府县下面有县丞典史主薄六房那般,有着明确的规定,而是相当随意。而兵备道对于这些人的任免,有着极大的话语权。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来的。 这些下属机构和随员都在吏部有编制有记录,也拿着朝廷的俸禄,但是更像是兵备道的私人属员。 作为相当要害的一个部门,纪长风的办公机构就在兵备道衙门的旁边,紧挨着。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只有一进,院子门口挂了个匾牌,上面就写了一个字儿,一个大大的‘粮’字。按照刘若宰的意思,他手下的机构尽量精简,人要用的少,名头花活儿也要少,别弄那些虚的。 所以粮草通判这里,就挂着一个‘粮’字。 说起来,纪长风这粮草通判也是个堂堂的六品官儿,比县太爷的级别还要高一些,却只是在这个小地方办公,也着实是有些憋屈了。 门口有兵丁守卫,董策说明了来意,那兵丁进去禀告之后,便是恭 恭敬敬的放行。 院子不大,正房有五间,两边的厢房各自有四间,不断有人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院子虽然不大,却是给人一种颇为庄严肃穆的感觉。有些军官打扮的人正自在院子里头等着,时不时的两边厢房里头就出来一个书办打扮的文士,手里拿着条子,陪着那武官出了院子。 显然,这是带着他们去粮库提粮食了。 董策也知道这一套,纪长风对于自己份内事把控的非常严,要想从他这里提走粮饷,不但得有刘若宰的条子,还得他对照之后盖上自己的大印,然后让手下人陪着这些武将去提银子粮食。 如此做,主要目的两个,一个是为了防止库吏克扣,上下其手。第二个则是为了防止库吏和将官沆瀣一气,私自昧下一部分粮食,进而瓜分。 纪长风办公的所在乃是在五间正房里头最中间儿的那一间,得知了董策过来的消息,纪长风很给面子的亲自出了门,站在阶下迎接。 董策拱拱手:“纪大人,好久不见。” 纪长风哈哈一笑:“汉臣却是这般客套,哈哈,别再外头说话了,快些进来。” 说着便是拉着董策的胳膊,两人把臂进了屋子。 院子里的那些武将都看的真切,不由得大是羡慕,便是守备一级的军官来到这儿也是等闲见不到纪长风的,却没想到这个年轻将官和纪大人私交却是如此之好。至于粮草通判下头那些办公的小吏书办更是把董策给记住了,暗暗告诫向自己万不可得罪了这位。 董策却是心里清楚,纪长风这般在众人面前表示和自己的亲近,多半是故意的,而且原因估计是因为他弟弟纪长运。他猜的一点儿没错,正是这个原因。终归是自己弟弟在人家手底下做事,纪长风免不得就要对董策便表示表示了。更何况弟弟终于肯回来见他了,也让他感觉很是欣慰,对董策就多了几份感激之情。两人进去,纪长风这里是内外两间,外间一个书办在那里坐着,充当秘书的角色,内间才是纪长风的。一阵寒暄之后分开落座,纪长风着人上了茶。 四六三 钱粮 四六四 七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四 七成 董策私下打量了一眼纪长风这房间,感觉似乎唯有简陋二字可以形容。房子是青砖砌成的,四周的墙面都没有抹上膏泥,青砖就那么露着。无力陈设也是简单,不过是一张宽大的桌子,一个书柜,几把待客的椅子而已。桌子上堆满了文书,似乎也没人整理,看上去乱糟糟的。书柜里面却是塞了满满的一柜子,也不知道是什么。 只是因着冬日,屋子里倒是放了几个暖炉,倒是暖融融的。 都是也是有些日子未曾见面,便说些闲话,在董策的有意推动下,很快便是扯到了纪长运身上。 纪长风喝了口茶,有些感叹道:“汉臣呐,还是得多谢谢你才是。前些日子,大讷终于肯回家了,我们兄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我着实想念的紧。大讷说在磐石堡日子过得不错,优哉游哉的,活计也轻松,每日看看落日听听风,有时候还去堡后爬山。能看到他慢慢恢复过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很是欣慰啊!” “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大讷有此一劫之后,说不得很多事,反而会看的更开一些,大敏兄倒也不用太过担心了。”董策笑笑:“说实话,我也未曾想到大讷能受的下来。毕竟磐石堡初建,一切都还艰苦些。当初本来想是乃是,大讷若是受不了这罪,回了家中,岂不正是大敏兄之所愿?” 纪长风很是风趣道:“若是说不顺心事,倒还真有。和他隔墙而睡的那张寒,鼾声奇大,一堵墙都挡不住。大讷每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啊!” 董策一怔,然后两人便是相视而笑。 “再过些日子,便是想听都听不到了。”董策笑道:“堡中给这些管事都建了宅邸,也有大讷的一套,两进的院子,以后便是成亲再买几个丫鬟也是足够住了。而且以后怕是他要忙碌许多,眼瞅着要到春夏,招募流民等等,各项事务繁多,须得给他加担子了。” “加担子是好事儿,好事儿啊!”见董策明白了自己方才隐晦的那一提,纪长风很是满意。只是以提到成亲这个话题,他脸色便有些沉重了:“不瞒你说,大讷啊,还是难忘亡妻,这孩子,别的不学,就这点儿学了我。前些日子他会来的的时候,我也跟他提过,却没想到一听这个就要翻脸。唉,我也是不好再说了。” 董策立刻明白了他 的意思,便笑道:“过些日子,我与他说说。” 纪长风笑道:“那就有劳汉臣了。” 又扯了几句,便是说正事儿了。 董策把那条子拿出来递给他,笑道:“大敏兄,还要劳烦你。” “嗨,瞧你说的,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本就是份内。”纪长风细细的把条子看了一遍,而后再上面盖了自己的印章,笑道:“左右无事,便和汉臣同去吧。” 董策自然知道以纪长风的忙碌是不可能‘左右无事’的,人家这般是给自己面子。 他笑着拱拱手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一路去了银库粮仓,和武库不一样,这两个大仓库都是在纪长风的管辖范围内的,属于直管。因此那武库的赵满仓敢不给纪长风面子,但是这银库和粮仓的管事,却都是对纪长风毕恭毕敬,殷勤周到的紧。 若是惹得纪长风不满,把他们撸下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到了那时候,因为现在的地位而带来的权势,面子,好处,可都是落得一干二净。 有纪长风陪同,自然是一路顺畅。那些素来爱吃拿卡要的仓库大爷们,没有一个敢于有任何刁难的。 先是去了银库,那仓大使忙不迭的把两人迎进去,上了平日自己都舍不得喝的好茶。两人在房中喝着茶,说这话,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仓大使便是把银子给取出来,恭恭敬敬的送到了董策的面前。 一共是壹仟玖佰陆拾七两七钱,一钱不多,一钱不少。 按理说,董策手底下这些人,每个月的银饷加起来乃是九百三十七两,一次领取三个月的,算下来理当是两千八百一十一两才是,但问题是,这些数目只存在于理论上。还没出京城,就被京中的那些官儿们给黑下来三成,剩下的七成,才能到兵备道这里。 而按照常理来说,在兵备道这里,还要贪下至少一成到两成,用来孝敬宣大总督,大同巡抚,以及兵备道下面这些官僚体系的贪墨。 等到了下面将官的手中,还剩下五成左右,而从参将守备到下面的把总之类的大小军官,又要给贪下两成左右,最后能到军丁手中的,大约是三成。而且这三成,还都是被上面换成了那种又 黑又劣,里头甚至还有颗粒乃至于是掺了铅的银子,到时候买东西的话,还要被店家折扣,一两银子大约只相当于六钱七钱银子。如此算下来,其实能拿到手的,也就是两成而已。 剩下的八成,都给贪污了。 简直就是骇人听闻!古今中外,如此猖狂凶狠的贪污,也都是极其罕见。 而更让人觉得心里发寒的是,这样的贪污,已经是被所有人,被整个官僚体系所接受,成了一个惯例,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整个体系,从上到下,从最高级别的内阁辅臣,兵部尚书一直到最下面的总旗把总,都在这个体系中,上下其手,死命的攫取着根本不属于他但是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的好处。 他们就像是一只只或大或小的花脚蚊子,趴在大明这个已经羸弱不堪,摇摇欲坠的巨人身上凶狠的吸血。 所以这时候就能看出刘若宰在这晚明的官场,是何等可贵,何等值得人尊重的一个存在。 那些上官他是管不着的,京里的事儿也是无能为力,但是在冀北道所辖范围之内,他却是尽力的做的更好。 但凡是在冀北道,所有来领取饷银军粮的将官,基本上都能拿到总额的六成到七成左右亲近些的便是七成,不亲近的便是六成,也算是公事公办。但就算是拿到六成,也是远远比大同镇其他的道要高得多了。一个巴掌伸出来手指头还有长短,自然是有亲有疏,有远有近。 刘若宰不是不贪墨,实际上他也完全做不到不贪墨,宣大总督,大同巡抚这两个上官要按照年节定时孝敬,就算人家看在他是崇祯朝第一个状元郎的份儿上给个面子,只是要意思意思,那也得是一笔不菲的银子。而且大明朝的这些官员俸禄那是出了名的出奇的低,在历朝历代可算是最差的没有之一,你若是不让手底下的人贪墨,他们怎么活?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千里当官只为财,你若是让人家捞不到好处,人家当这个官儿还有什么意思?谁还愿意在你手底下效力? 刘若宰无心也无力挑战这个庞大的贪污体系,他只是力求能够约束手下人少贪墨一些,多留下一点儿。 那些不亲近的将官们被拿走的这一成,就算是整个冀北兵备道的文官体系所需要的好处了,不算很多,但是凑凑活活的也能过得去了。再加上刘若宰素 有威名清名,因此下面的人倒也没几个敢发牢骚的。 而与此同时,刘若宰也加强了对各地将官们的约束,他时不时的便要下去巡查一番,还四处派人打探询问,军户们到底是拿到了多少银子,然后跟自己手中的账册对比,看看这些将官到底是贪墨了几成。 他曾经把所有的将官都招来,话说得很明白了,不是不让你们贪,知道谁都要养家糊口,谁都不容易,但是你不能做得太多。贪上半成可以理解,一成已经是底线不能更多了,谁要是不信邪,那咱们就走着瞧! 一番狠话撂下,这些将官们心里自然也是害怕,当然也有不信邪的,贪得稍多了一些,让刘若宰发现之后,直接便是报到大同镇给免了,丢官弃职,下场可谓是凄惨。那两位在兵备道衙署门前跪了好几日,刘若宰根本就没见他们! 有了这两个杀鸡给猴看的典型,这一下都老实了,都打定主意了,你在这儿一日,我们便按照你的规矩来。但你总不成一直当着吧?文官都是流官,不比武将能够世袭,而且像是刘若宰这等前程远大的,至多三两年肯定就会调走。 到了那时候,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总归这一番举措整顿下来,冀北兵备道下属的军丁们,日子是比别的地界儿要好不少的,大约能拿到总额的五成左右了,而且都是上好成色的银子。这么一番折算下来,相当于他们能比别的地界儿的军丁多拿一倍还要多。 董策这等亲厚的,自然拿到了最高的额度七成。不到两千两银子,其实也就是一百多斤而已,不过是装了两个不大的箱子。董策着家丁们把箱子抬上马,向着那仓大使客气寒暄了几句,便是和纪长风去了粮库。那银库乃是重地,董策没能进去,但粮库就要宽松了一些,他提了提之后,纪长风便是笑道:“嗨,多大点儿事儿,走,为兄陪你进去。” 四六四 七成 四六五 收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五 收买 进入粮仓,董策也是不由得为眼前的这一切震惊。 [棉花糖] 说是粮仓,却并未只是一个仓库而已,而是一片仓库区。整个粮库区成一个‘井’字形,两横两纵两条路把这片区域给分成了九个小一些的区域。在这片仓库区的前面,是一片相当大的空地,显然是用来晾晒粮食的。他们过来的时候,还有不少库丁正自把一个个大大的粮包搬出来,在地上铺上苇席,然后把粮包里的粮食倒出来,在苇席上摊开晾晒。 路都是土路,一看便知只是略略修整过的,但是都很宽,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失火的时候火势迅速蔓延。粮食其实是很容易引火的,有了足够宽的路,说不得可以把火势隔绝在一个小区域里面。而且路边有相当数量的大缸。纪长风每每走过一个的时候便让人打开盖子,亲自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存满水。 他显然是把这次顺便当成了一次检查。 不过董策倒也是乐得如此,至少欠的人情就少了一些。 纪长风让下面的人打开一个库房,这个名为‘甲’字号的库房都是大青石修建的,高大坚固,足有两丈高下,三丈方圆。青石的地基和边缘部位都已经发黑了,也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少年。进了仓库,出乎董策预料的,里面并没有库房中特有的那种发霉阴暗的味道,反倒是跟外面也没什么区别。他看了一下地面,地上铺的都是青砖,拿手摸了一下,相当干燥。 看来这库房管理的还真是不错,里面的粮食肯定是经常拿出去晾晒的,顺便也可以打扫了一下库房,敞开大门通风清理,干燥除湿,免得发霉潮烂。 库房中满满当当的堆得都是大大的粮包,从地面一直堆到屋顶,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董策暗自估算了一下,怕是这一个库房里面便有差不多两千石粮食之多,如此算下来,这些库房里面的粮食怕是要超过了一万五千石! 这可是一个相当令人震惊的数字。 纪长风手一指,让人随便抬下一个粮包来,然后把粮包打开,从里头倒出一些米来。 都是白花花的精米,成色相当好。纪长风却并不是就这么算了,而是亲自查看,又把手伸到粮袋的底部去抓了 一把上来,眼瞧着里头并无需多杂物,这才是满意的拍拍手,冲着那仓大使笑道:“老陈,差事做的不错。” 那老陈赶紧哈了哈腰,陪着笑脸道:“是大人您管的英明,咱们敢不用心?” 纪长风笑道:“怕是都在心里骂我吧?” 老陈脸色一白,赶紧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哈哈,随口说说而已……”纪长风暗暗点了点这老陈,便是不再说,淡淡一笑,指了指那些粮包道:“汉臣的四百五十石粮食,就都从甲字号库房取用吧。” “是。”那老陈赶紧应下了。 四百五十石粮食,便是数千斤,足足要装满差不多十辆大车才成。靠着董策这些人,是根本带不走的,一般来说来领军饷的将官都是直接带着拉粮食的大车来的,但是董策这一次却是疏忽了这一节。不过有纪长风在,这些自然都不是问题,他当场便调度了十余辆大车过来靠在粮仓门口。 仓大使牟足了劲儿要在上官面前表现一下,吆喝着手底下的库丁加紧赶活儿,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四百五十石粮食便是都给搬运上了大车。 接下来董策要去武库,纪长风自然是会自己的衙署办公。 “大敏兄,今次多谢了。 [棉花糖]” 董策笑着拱拱手,顺手一锭银子便是递了过去,低声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纪长风却是不接,皱了皱眉道:“汉臣,你这是做什么?大讷在你那儿多承你照顾,我帮你这忙,也是份内,如此做,可就是见外了啊!” 上一次纪长风给董策派了一个书办让他帮着董策去应付那赵满仓,董策暗暗递给了纪长风一锭银子作为谢礼,纪长风坦然受了,而且还赞赏董策会做人,知情识趣儿。但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虽然因为纪长运的原因不那么生疏,但也不那么亲近。而董策那般做,是为了维持和纪长风的一个良好关系,所以也是理所当然。但现在,两人的关系算得上是更进一步,而且由于纪长运在董策手下做事,加之董策越发的受到刘若宰看重,是以两人就更亲近了些,纪长风若是还要这银子,未免就显得有些贪鄙了。 董策却是笑道:“这银子可不是给大敏兄的,兄台手下这些人如此忙活一番,我有些感谢,但若是 直接给他们,未免坠了大敏兄的面子。” 董策这般说,纪长风便是不能不要了,只好收下,笑道:“汉臣啊,你呀……” 虽然董策那般说,但纪长风自然是不会当真的,董策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 告别了纪长风,董策带着人直奔武库而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轻车熟路到了武库,门口兵丁进去通报了之后,把董策一行人领进了武库前头的公事房。 “要,董大人来了,真是稀客啊!稀客!” 有段日子不见了,赵满仓似乎是更胖了一些,更白了一些,那脸盘子又大了一圈儿,双下巴几乎要变成了三下巴,看着倒是富态的紧,跟个弥勒佛儿也似。他今日穿着一身浅青色的长衫棉服,这衣服宽大的紧,应该是特意订做的加肥加大号,倒是不紧绷了,只不过却是跟个大麻袋也似的套在他身上,看着就让人想笑。 他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正自喝茶,见了董策,便站起身来,笑着拱手问好。 只是以他的体型,便是站起来这个动作也是有些艰难,一身肥肉哆哆嗦嗦的,手摁在椅子扶手上,椅子嘎吱嘎吱作响。董策瞄了一眼那椅子,喝,不是原来那把了,应该也是重新订做的,比周围的椅子都打了个两三圈儿。要不然以赵满仓的体型,这一站起来,那椅子怕是会卡在他身上直接也给带起来。 “赵大人有礼,呵呵,又要来叨扰了,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董策笑着回礼。 他心里有些诧异,这一次赵满仓的态度似乎比上一次来的时候要殷切和善了不少,但是转念一想便是明白了其中缘由。这些日子自己经常出入兵备道衙署,这镇河堡中诸人当也都知道他乃是刘若宰面前的红人,赵满仓有这个态度,倒也就不奇怪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董策虽说心里对他颇为的不喜,不过还用得着他,人家给了自己面子,自己自然也不能倨傲。 两人寒暄了两句,便是分开落座,上了茶。 说了几句没营养的场面话,董策看了看那垂手在一边服侍的下人,赵满仓会意,摆摆手,冲那人道:“你先下去吧,这儿不须伺候了。” “是。”那下人应了一声,自退下不提。 董策喝了口茶水,身子往前探了探,把刘若宰的手条放在桌子上推了过去,笑道:“我这人当真是个恶客,每每过来,总是要从赵大人这儿掏出点儿东西来才成。” “嗨,董大人可是说笑了,这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赵满仓胖脸上堆着笑容,不过看了一眼那手条之后,那笑容却是有些勉强不自然,显然是因为董策没给好处的意思。 董策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是笑容依旧,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钱袋来放在桌子上又推了过去,笑道:“实不相瞒,这一次本官过来,还有点儿难处,须得赵大人通融通融。” 这钱袋的口子是敞开的,赵满仓往里头一瞄,顿时是心里一哆嗦。 里头白花花的都是五两一个银锭子,怕不得有十几二十个之多,也就是说,这一袋子银子,怕不就是一百多两! 一百多两银子! 这相当于他三年的俸禄,足够他一家上下整整一年的开销!虽说赵满仓当了这个仓大使之后,也算是很见过一些钱的,也干过不少假公肥私的事儿,进项颇多,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他的格局见识,终究是小了一些。 董策分明听到,赵满仓的呼吸立刻变得粗重了,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些银子,收都收不回来。 董策微微一笑,他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赵满仓正自直愣愣的盯着那些银子看,忽然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把那些银子给挡住了。赵满仓顺着那只手往上看,便看到了董策正自笑吟吟的瞧着自己,他这才回过神儿来,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自嘲笑道:“嗨,我这人就这德行,见钱眼开,方才差点儿就钻进去了。” 董策一笑,这厮虽然可恶,不过倒是坦荡荡,说话也直接。这样他更喜欢,今日这事儿,就得直来直去才能办的妥当,若是遮遮掩掩的,反而是坏事儿。董策看着赵满仓,笑道:“黑眼珠子见不得白花花银子,黄白之物,谁能不爱?只不过这银子能不能拿到,却是自个儿的本事,别人都羡慕不得。就像是你赵大人,守着这个武库,这就是生财之道,旁人便是羡慕也是羡慕不来的。” 四六五 收买 四六六 私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六 私买 赵满仓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便道:“那须得如何,才能拿到呢?” 他倒是也不拐弯抹角,利索得紧,看来这见钱眼开的自我评价果然甚是贴切。 “好,赵大人当真是爽快!”董策一拍桌子:“那兄弟也就开门见山了!赵大人,这条子上的物资,你瞧瞧是多少?” 赵满仓又瞄了一眼确定了一下:“三十副青布铁甲,三十副棉甲。” “没错儿。可是……”董策轻声道:“我想多拿一些。” “哦……”赵满仓恍然大悟,脸上神情立刻变得轻松起来,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自然是听懂了董策的意思,说白了,董策这就是不走官方路线了,不走明面儿了,而是私底下,自己掏钱,买一些物资。因为明面儿上,有些物资你是拿不到的,而且这些物资都是有一定数目的,就算是拿到了,到时候清查发现物资数目上对不上,那也是大麻烦。 这种情况其实并不少见,至少赵满仓在任上就碰上了不少次。 许多将官由于拿不到物资的批条,所以有人便私底下找到他,要购买一些物资甲胄之类的东西,毕竟士卒们的物资需要定时更换的当然,这只是借口而已。这些喝兵血的将官才不会关心士兵们手中的武器如何,烂了就烂了,与我何干?他们拿到这些东西之后,很多都是私底下卖给那些马匪山贼之属,前几年闯贼的大军在山西境内活动的时候,甚至还有当地的将官卖给闯贼武器的事儿爆出来。 他们从赵满仓这里买的东西相当低反正这也不是赵满仓的东西,不卖钱他也没什么好处,所以给些钱就卖,受损失的是国家朝廷而已而一转手却是极其高昂的价格。那些贼寇为了好武器,是真舍得花银子的。 而赵满仓自然也有无数的手段能让这些被卖出去的物资合理的消失受潮,损坏,虫吃鼠咬等等等等反正连漂没这种伟大的词汇都能发明出来的强悍的大明官场,在博大精深的汉文中寻找出几个恰当的词汇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他也知道一些这些武器的下落,但是这并不妨碍着他继续干着这种勾当,反正那些山贼马匪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难不成还能打到镇河堡来? 其实他自己都想勾连那些山贼马匪,只是苦于没路子而已。 赵满仓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董大人想要多拿什么?” 董策盯着他,缓缓道:“青布铁甲五十副,棉甲五十副,弓一百幅,双插一百个,大箭五千支,火药五百斤,铅弹越多越好,铁甲叶越多越好,熟铁越多越多。另外,上一次来的时候,我在你这儿瞧见了几杆大抬枪,怕是都在角落里要生锈了,左右也无人要,便都给了我吧!” 他现在已经是在心里把这些话过了好几遍,因此这会儿说出来,熟练的紧,一点儿都不打哏。 这些物资,可以说是他垂涎许久了的。早来今日之前,便是已经在心中筹划准备,就算是没有范家商队这档子事儿,他也是准备来镇河堡一趟,然后来找赵满仓,把这些物资搞到手的。这一次,不过是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而已。 他要的这些物资,每一样儿都有相当强的针对性,青布铁甲是用来装备新兵步卒的。新兵采用的都是鸳鸯阵编制,除了狼筅长过五米,长枪长过五米一尺多之外,剩下的武器,都不是很长。挨牌手,镗钯手,大棒手,都是又和敌人短兵相接的可能的。尤其是挨牌手,作为第一兵第二兵,他们两个是冲在最前面的,肩负的任务也是最重为全队挡住敌人的进攻,然后给队友制造反击的机会。鸳鸯阵的使用中,有一个基本的元素就是他们要首先挡下敌人的进攻,若是这第一轮都没能挡下来,那么后面的反击也就无从谈起了。 所以这两个兵卒,实则是在整个鸳鸯阵的攻防体系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其他人是可以穿青蚨甲的,但是董策打算给他们穿防御力更加出色的青布铁甲,由此来增强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他们只要活了,整个鸳鸯阵也就活了。 这些铁甲,便是给他们要的。董策手头儿上本来是有一些青布铁甲的,都是用鲜鱼跟白添福换的,大约在四十副上下。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淘换,白添福手中的这等物资也是捉襟见肘,所剩无几,毕竟他还得给自己手底下的士兵用,自然是不能都给了董策的,所以现在已经换不到青布铁甲了。而且现在弘赐堡已经渐趋稳定,再加上刘若宰的大力扶持,粮食的缺乏已经得到了相当程度的缓解,对于磐石堡的鲜鱼已经不那么急需渴求了,虽说还 在不断的交换,但那主要是为了满足白添福开的那两家鱼店以及一些有钱军官的需要。 现在双方的交易,基本上弘赐堡这边能拿出来的只有熟铁了,现在双方就是熟铁换鱼,这样的一个交易模式。 不过董策现在倒也是不愁那些鲜鱼没有去处,现在虽然河水封冻,但是王羽手下有专门的这么一个捕鱼队,每日都是要凿冰捕鱼的。凿开冰面,新鲜的空气涌入那一块地界儿,反而是有大量的鱼涌过来,因此产量并未下降多少。而冬日里也有一个好处,天气寒冷,蚊虫不见,因此把鱼宰杀之后挂在阴凉处,很容易就能做成风干的了。现如今那些每日跟着捕鱼的妇人家中屋檐下基本上一层层挂了不知道多少鱼,弄得腥气遍地。 另外一些鱼则是制作了腊鱼,保存起来,用来行军的时候使用。不过这方面的鱼并不多,因此太消耗盐了,而盐的价格优势居高不下。做十斤腊鱼大约就要四两盐,如此算下来,光是盐的消耗就是一个相当不菲的数字。 而剩下的一个消耗,就是军营,自从新兵营建立之后,磐石堡对于鲜鱼的消耗能力有了极大的增长。 按照董策的要求,为了给士兵们补充营养,基本上每天都要保证吃一定量的肉,而猪肉牛肉羊肉鸡肉这些相对来说磐石堡都比较少,畜牧场那边还要留着扩大规模,根本供应不了多少。而正好鱼又是多的吃不完,是以每日最大总的肉食便是鱼肉。鱼汤,蒸鱼,炸鱼,红烧鱼……如此种种,不一而足。反正是变着花样儿的吃鱼,而士卒们也丝毫没有吃腻的意思经历过那等苦痛岁月的他们,能吃饱就是一件极其奢望的事情了,嫌弃某种肉类吃得太多而有些腻歪,在他们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 按照目前的趋势看来,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鱼肉都是军营食堂的主要肉类。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青锋山是一片光秃秃的石山,只有山脚下一片挺大的林子,这山是靠不住了,但是水河和甘河还是很靠得住的。可以说,这两条河的产出,极大的解决了磐石堡初建时期肉类不足的问题。 四十副青布铁甲,再加上能从这里拿到的五十副,那就是九十副,那就足够武装鸳鸯阵里面的挨牌手,甚至还能剩下一些。董策手里头总得有个存货不是?这玩意儿可不是不能损耗的。 董策只开口跟刘若宰要三十套,是 因为他是个又分寸的人,暗自揣摩,三十套差不多已经是刘若宰的极限了。若是再多要,怕是要给打上不识抬举,狮子大开口的标签了,那未免就不美。 至于那些棉甲,则是为家丁们准备的即将招募的家丁。董策既然已经做好了要大规模扩大家丁队的打算,那么自然要做好妥善准备,比如说给他们置办下武器甲胄,这些都是最基础的。现在家丁队已经被董策定义为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具有相当强的远程作战能力,以及中等靠山的冲锋攻坚能力的一支队伍,对这样的一支队伍来说,棉甲,双插,弓箭,骑兵长矛,哥萨克骑兵刀这一套配备堪称完美。 他们若是穿重甲,未免机动力就受到了影响。至于那些弓箭双插,一部分是为新的家丁们准备的,更多的则是作为存货。鸳鸯枕体制下,所有的新兵中有五个都配备有双插和弓箭队正,长枪手,大棒手在这些弓箭双插都发下去之后,董策的库存便有些不够充盈了,为了应付某些突发情况,他便得多囤积一些。火药和铅弹就不用说了,这些物资现在都属于董策的磐石堡所无法制造的范畴。他现在的铁匠工坊热兵器组已经可以稳定的生产鲁密铳了,但是却连一两火药,一枚铅弹都生产不出来。说句实在话这两种物资的生产难度并不比的鲁密铳更大,但是却需要更大规模的设备,更复杂的工艺。甚至包括冀北道都无法生产,这里的火药和铅弹都是从大同镇运来的。而大同有的是自产,有的甚至是来自京城。 四六六 私买 四六七 明算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七 明算账 这种物资对董策来说,是多多益善的,他现在试放鲁密铳的时候用的还是库存的铅弹和火药,而在他的设想中,迟早是要组建火铳队的,到时候这些玩意儿可就有大用场了。 而要熟铁和甲叶,则是因为他要自己打造铁甲,现如今弘赐堡供给的熟铁已经是逐渐不够使用了。 背后有朝廷这样一个胖达到了极点,富拥天下的势力作为依托,自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像是董策组建家丁队,组建新兵,所有的棉甲铁甲长枪狼筅大棒镗钯长刀腰刀弓箭……等等等等,这些物资几乎没有一样儿是自己造的,都是从镇河堡的仓库中提的,都是冀北道供应的。甚至一直以来需要的粮食,军饷也是如此。 这起点可就比那些白手起家的人高得多了。 尤其是在发展的初期来说,就更显得弥足珍贵。因为发展的初期,规模小,势力小,银钱少,人手少,想要顺利的发展,每一钱银子,每一个人力,都要用在刀刃儿上,如此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使得速度提到最快。董策有了朝廷的依托,自然就显得游刃有余的多。 但是这却并不代表着长久。 随着董策势力的慢慢扩大,势必要减少对这边的依赖,若不然的话,以后一旦有个万一,这边儿被人卡了脖子,董策立刻就得抓瞎。而且以他的发展速度,等到一段时间之后,怕是只靠这边的供应都完全无法应付队伍的发展了。当然,这会是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而董策慢慢脱离这边的供应,也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至少在未来几年之类,还是会有相当大部分的物资,都是要依托这里的。 组建自己的军工基地是必须要做的,但是还得循序渐进,并不一样要那么着急。而这一次的举动,就算是一个开始。在之前,他都是自己生产在朝廷这边得不到的东西,但是这次开始,却是要生产能得到的东西了。 赵满仓听完董策说的这一大串物资,已经是完全听傻了,他呆愣愣的看了董策半响,头摇的跟拨浪鼓也似:“不成,不成,董大人,你要的这些东西委实是太多了。我给你算算,你看看,你多要了二十套青布铁甲,二十套棉甲,弓一百幅,双插一百个,大箭五千支,火药五百斤,那些大抬枪,还有什么铅 弹越多越好,铁甲叶越多越好,熟铁越多越多……我滴亲娘哎,董大人,你咋知道我这儿就有多少熟铁,多少铅弹甲叶呢?” 他在这些数目算计上倒是不糊涂,掰着手指头跟董策说了一遍,还是摇头:“不成,董大人,你要的这些东西太多了。若是真按照你说的这个办,账面上很难做的,一旦上官要清查,立刻就能给揪出来。而且……” 他看了一眼那个钱袋子:“想要做这等事,光我一个不成,还得仓副使以及一干库丁的帮衬着才成。上上下下,都得有所分润。这些银子,可不够呐……” 他拒绝的态度虽然颇为的坚决,但是最后一句话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些物资不是不能商量,但是你拿出来的钱太少。 董策自然是看得出来,心里便是微微一松。只要是能操作就好,至于价钱,好商量。 该花的钱,他是绝对不会省的。 他也知道自己是狮子大开口了,但是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我这便开口了,你那边自然是可以还价的。 “赵大人别急嘛!”董策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对价钱不满意,咱们大可以讨价还价么,是不是?” 赵满仓嘿嘿一笑:“这倒是。” 他伸出四个手指头,道:“董大人,兄弟也是个爽快人,就这个数儿,少了可不成。” 这厮显然是很有些江湖气息,已经是称兄道弟开了。 董策却是不接他的话茬子,笑道:“来来来,赵大人,咱们掰着手指头一样样儿的算。几百两银子上下,便是兄弟我拿出来也是心疼,咱们还是得算得清楚不是?” 赵满仓点点头:“那也成。” “那咱们就先说第一样儿。”董策伸出一根手指头:“那几杆大抬枪,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瞧着在角落里堆着,上面落得都是尘土,都快把枪给埋起来了,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是啥。上面还结了蛛网,怕是里面都生锈了,怕是都几十年没人动了吧?说句实在话,就是一堆废铁,放在你这儿也是占地界儿,兄弟我给你拿走处置了,你还不得感谢我?好意思要银子?” 若是董策在外头的那些手下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董策现在哪 有一点儿平素威严狠辣的样子?笑吟吟的很是温和,却是斤斤计较,分明就是一个奸商么! 他用的这手段,也是奸商常用的使劲儿的把对方的东西贬低,说得越不值钱越好,好似我给你处理了都是你占了莫大的便宜类似于去当铺当东西的时候,明明是一件儿上好的皮裘,硬是给说成虫吃鼠咬,光板没毛儿,破皮烂袄一样。 不过这种招数其实还是颇为的奏效的。 赵满仓虽然感觉那几杆大抬枪不像是董策说的这么不堪,但是确实也是常年堆放在角落里没人理的。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稀罕东西,便摆摆手道:“成,这个就不算多少,十两银子,当废铁卖给董大人了。” 董策闻言心中暗喜,这些大抬枪实则是他此行一个重要的目的,甚至比弓箭双插还要重要一些的。只是脸上却是一板:“赵大人,这也要十两银子?未免太过抠门了吧?” 赵满仓也不甘示弱,道:“卖废铁还有些价儿呢,何况那大抬枪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我前些日子还瞧了,里头并无铁锈,也就是瞧着陈旧罢了,这些大抬枪当是万历年间造的,那会儿督工,检查也是极严,造的东西都是质量上乘!” “那也太贵了……”董策道:“……” 两人扯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定下来,这些大抬枪依旧是算十两银子,但是赵满仓要负责把和大抬枪配套的大号儿铅弹和火药寻出来,一起给董策。 如此,大抬枪这个就算是完了。 董策又道:“第二个,是火药……” …… 董策把自己所要的物资一条一条的拿出来分析,贬低其价值橙色,夸大赵满仓能捞到的好处,可谓是煞费苦心,费尽唇舌。赵满仓也是毫不示弱,他耍嘴皮子的功夫可是很有一套,也是信口胡扯,漫天要价。 两人足足辩说了半个多时辰,说的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茶水都不知道添了几次,最后才算是达成了协议。 董策一次性先付给赵满仓上的雪花纹银贰佰两,赵满仓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将董策所需要之所有物资装填上车,并负责运送到磐石堡,到了地头儿,货物数清之后,董策再付给赵满仓白银百两。 除了上述物资之 外,另有熟铁一千斤,铅弹一千五百个,再额外加给火药一百斤。 而两人更是定下协议,之后每个月,董策以每斤五厘的价格从赵满仓这里购进熟铁,有多少吃多少,上不封顶,多多益善。 明朝时候铁价并不低,一斤铁银一分二三厘,而董策需要付出的价格只市价的一半儿还不到,可算是极其便宜的。但这是因为赵满仓有手段搞到大量的熟铁,而这些铁搞到他是不花钱的,所以就相当于是在做无本生意。 他愁得只是卖不出去而已。一来他自己没有路子,二来董策采购的量极大,有多少要多少,还都是现银交易,赵满仓也乐意便宜点儿卖给他。而董策这边,需要消耗的铁量也是极大,一支鲁密铳就要耗用铁九十斤,便是再多也能用的了。 两人达成了这项协议之后,也是相视而笑,顿时感觉关系亲密了不少。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嫖过娼,这是三大铁。但是董策和赵满仓这一起贪腐朝廷的资产,也是增进感情相当好的一项方式了。 协定完成,赵满仓立刻便是招人进来,动用了武库自己所有的几辆大车,开进院子里头,敞开武库大门,一声号令下,库丁们便是勤快的搬运起来。 在银钱的驱使下效率果然相当之高,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儿,就已经全部装填完毕。正巧这次董策是奉了刘若宰的命令来运送自己所需的军资的,省了两人偷偷摸摸的搬运了,反正都是运给磐石堡的军资,三车还是一车,估计也没人关心。而且刘若宰也不会闲的去问别人董策到底是带了多少大车出城,就算是问,谁又能说的清楚?有刘若宰的手令在,庞大的车队顺顺当当的出了镇河堡,为了第一时间拿到银子,赵满仓甚至寻了个由头,亲自跟着押送着这些物资去了磐石堡。看着他坐在马车上给颠的脸色煞白的模样儿,董策也是不由得感叹,这厮为了钱还真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四六七 明算账 四六八 问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八 问询 初听到董策的话时候,那带给他的狂喜和震惊已经逐渐消退,他慢慢的恢复了冷静。立刻便是意识到,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乃是确定这件事儿的真实性。虽然料来董策不敢欺瞒自己,但兹事体大,却还是慎重一下为好。 他立刻便是派人去弘赐堡,传白添福来见。 白添福得到消息的时候正自和自家娘子颠鸾倒凤。 自从那一日和董策一起去剿灭虎头山寨回来之后,他的心里便是异常的烦躁不安。烦躁的原因既有心疼自己在虎头山下折损的那些家丁,更多的则是来自董策临走时候说的那一番话。 “白兄,你可是欠了兄弟好大一个人情,什么事儿你就别再问了?信不得信得过兄弟?好,信得过那就成!你放心就是,回去之后在家里安心等着,三两日之内,必然有好事上门!哈哈,白兄,小弟在此便先在这里恭喜你高升了!” 就是这一番话,把白添福给弄得心神不宁,只觉得一阵阵的发虚没底儿。 他好几次想着想着便是失笑,不屑的告诉自己,董策那厮说的这话纯粹就是扯淡,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高升?他哪里有这些本事?不过是一个资历浅薄的年轻守备而已! 但是每次这样告诉自己之后,他又都是会沉默良久,然后心里却盼着这别是董策的信口开河。他还存着几分的希望,毕竟这可是高升啊,又不是什么坏事儿。而且他隐隐然的感觉到,董策似乎也不是那等信口雌黄之人。 这两种情绪在心里交替着,不断的影响着他的情绪和决定,搞得他这两日忽喜忽怒,阴晴不定,整个人暴躁无比,时不时的就乱发脾气。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却就是控制不住。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当存在这种情绪的时候,那么**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排解方式。 弘赐堡守备府,后宅,卧室。 宽大的拔步床上,帘子用铜钩钩了起来,露出了床上的景象。 床上铺着厚厚的红色被褥,显得很是喜庆,而这会儿,许香菱便是趴在这之中。她这会儿上半身趴在床上。 就像是一轮诱人的圆月。 她脸色酡红,眼角眉梢都是媚意,美眸如水一般,迷离没有焦距。她已经有三十来岁的年纪了,眼角已经有了些许的鱼尾纹,但是这厮岁月沧桑的刻痕不但不使她显得老,反而增加了许多成熟的美韵。 那上半身大都埋在那被子之中,却依然让人感觉有种惊鸿一现的惊艳。 白添福也显得很是兴奋,他都很久没有碰许香菱了,尤其是纳了第二房那个才十三岁的小星之后。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位正室夫人的身体失去了兴趣,但是今日才发现,却还是得对自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让他沉迷留恋这美妙的时刻不可自拔。 方才他已经很一阵儿,额头上脖子上胸口上的一层汗珠便是明证。所以他现在感觉到有些累,毕竟已经是三十上下的人了,不比十**岁的少年郎。这时候白添福心里忽然有些感触自己,似乎真的年纪在慢慢变大了啊!在之前他是没这种感觉到,虽然年纪越来越大,但身体却是未见丝毫的衰老,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马上,比壮小伙子丝毫不输。 但是现在,他分明感觉腰有些酸,还有些气喘。 他的每一次抽动都能让许香菱发出一声低低的声音,作为一个传统女性,她在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以免让自己显得放荡。但就是这种如猫叫一般细细的,媚媚的声音,却更能激发起白添福的‘欲’望,让他的律动开始。 他看着许香菱的侧脸,这个女子美艳如昔,一如十六年前自己和她初见时候的样子。但是那时候的她,却是英姿飒爽,泼辣得紧。 他喉咙中发出一阵低声,随着许香菱一声没压抑住的尖叫,他的动作便是静止了,接着整个人便是趴在了许香菱身上,重重的呼出一口大气。 两个人都在大喘气。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女人声音:“老爷,奴婢有要事禀报。” 是内宅管事的声音,她也是许香菱陪嫁过来的贴身奶妈子,从小看着许香菱长大了,两人感情极好。这老女人已经五十多岁了,精明的紧,做事也很有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她明知道两人在屋里头白日宣淫却还在这会儿说话,显然是真有要事。 “什么要事啊?”白添福趴在许香菱软绵绵的身 子上只觉得舒服,不想起来,懒洋洋的问道。 “是兵备道刘大人派人来了,招老爷您去往镇河堡一趟,刘大人有要事相询。”内管事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一些。 虽说没人能听到,就算是被听到了也没什么吗,但在内宅呆了这许多年,小心翼翼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什么?”随着‘啵’的一声轻响,白添福浑身一震,一翻身坐了起来。 许香菱又是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充满了舒爽的味道,还有些不舍。 白添福却没心思管她什么了,他坐在床上,面色呆滞的喃喃自语道:“难不成真如董汉臣说的那般?好事儿要降到头上了?可是又是什么好事儿?” 许香菱这会儿也慢慢恢复了过来,神色变得清醒,她扯过被子把身体盖了起来,只露出一张晕红未退的俏脸,温柔道:“到底有什么事儿,老爷去看看不就是了?左右不是坏事就是。那董大人当日与你说的那般笃定,看来是有信心的,老爷,这次说不定你真要高升了呢!” 白添福听了这话,咧嘴嘿嘿一笑:“得夫人吉言了。” 他轻轻拍了拍许香菱嫩如滑脂般的脸蛋儿,笑道:“夫人且慢慢休息,为夫自去了。” 说着便是翻身下床,穿衣整理。 许香菱痴痴的看着他,忽然偷偷一笑,然后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拿被子捂住了脸。这一刹那,却是流露出小儿女的神态。 白添福回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相视而笑,都是绵绵情意。夫妻多年,本以为这感情要淡了,今日却是发现,似乎越来越醇厚。 白添福穿好衣服,出门带着家丁,快马加鞭直奔镇河堡而去。他迫不及待的要知道答案,没吝惜马力,大约申时便是到了镇河堡。被领进了刘若宰的书房之后,刘若宰开门见山,便是问了他许多问题,却都是那日和董策一起行动的细节。白添福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刘若宰动问,他岂敢不说?只是详细的把所有问题都回答了一边。刘若宰足足问了半个时辰,几乎把所有的细节都给问了一遍。白添福便也趁机言道自己战死了几个家丁,损失了多少云云,他本以为刘若宰多少会关心一下这件事,却没想到刘若宰似乎是有些走神,压根儿没注意到他说的这个。 四六八 问询 四六九 占便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六九 占便宜 问完之后,刘若宰便是摆摆手,让他退下。 就这么出来了?这就完了? 白添福傻愣愣的站在兵备道衙署门前,目光呆滞。 想到自己兴冲冲的赶来,结果却是如此,他就觉得自己跟傻子一般可笑。 他也不傻,这会儿脑子清醒了下来,不像是刚才一团浆糊迷迷瞪瞪了。结合刚才刘若宰那一副明显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的神情,再想想董策前几日跟自己说的话,哪里还能不明白?分明是那日进攻虎头山的时候,董策发现了一个什么秘辛,却没告诉自己,而是直接来这里跟刘若宰说了。而刘若宰叫自己过来,不过是确认而已。 他心里顿时便是升腾了一丝怒火,狠狠的一拳便是砸在了旁边的马鞍子上,砸的那战马一声悲鸣。这一下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他的拳头都绽裂开来,鲜血流出,他却是浑然未觉,而是恶狠狠的低声咒骂道:“董汉臣,你这卑鄙小人,该死!” 他此时恨极了董策,却是未曾想过,若是换做他是董策,怕是连口风都不会向别人透露的,说不定二话不说,直接就带着人撤走了。 只是人往往是会怨恨别人,而反思自己的却就少了太多。 至少他还分润了好处。 其实董策当初这么做也是没什么法子,他又要利用白添福,又不想给他太多好处若是那日他直接把那份所谓张二三的‘供词’拿给白添福的话,一来是可信度不高,毕竟那么短的时间,怎么能审讯出这么多东西来?这就有一个时间的问题,炮制出来的证词可信度就大大降低了。二来则是,若是他告诉了白添福,那多半今日便是他和白添福一起来拜见刘若宰,汇报这件事,甚至董策暗自揣度,说不得白添福还会提前偷偷来。 如此的话,功劳就会被白添福极大的分润,而他也会参与进这件极为机密的大事之中,问题是,董策不想让自己和刘若宰之外的第三个人再掺和进来。 所以他便只能如此。而他也料定了,刘若宰定然是会找白添福确认一下的,如此一来,白添福也可以分润一下好处。虽然不多,但是事成之后,总也落的不少。< b/> 却没想到,白添福就此记恨了他。 这也是始料未及之处,算计终归不能此次圆满。 …… 就在白添福离开之后不久,刘若宰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提起笔来,字斟句酌,很用了一段时间,方才写就了一封书信。他吹干了墨迹,装进信封中,封上火漆,而后招来了老管事。 没过多一会儿,一骑快马便是从兵备道衙门的后门儿驰出,马上骑士轻装简行,一路出了镇河堡,直趋京城而去。 …… 这一日,董策起了个大早,外面的天光乍亮,还有点儿蒙蒙的意思。 外间儿柳氏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听到里屋的动静儿,便轻轻推门进来,在高大的铜镜旁边儿侍立着。董策俯身,轻轻在红袖粉嫩的侧脸上啄了一下,他新长出来的胡渣子扎到了红袖,让她不由得咯咯一笑,睁开眼来。春睡初醒,眼波如水一般朦胧,还带着些清晨慵懒的意味,情意绵绵的看着董策。 “原来你在装睡。”董策笑道。 “奴家要看着夫君你走嘛,等夫君走了奴家再睡一会儿。”红袖抱着董策的胳膊,撒娇一般的说道。她小嘴儿撅起来,脸上的表情很是娇憨,仿若垂髫少女一般。 放在后世这就叫卖萌,但是这萌卖的,还真是可爱啊! 董策轻轻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儿,站起身来:“那就多睡一会儿,女人睡眠充足了,皮肤才好。( 棉花糖)” 一边站着的柳氏抬眼看了一下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又赶紧低下头去。 只是这一抹表情,却是被红袖给捕捉到了,她嘴角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没有说话。 在柳氏的伺候下穿上衣服,董策现在已经是适应了这种被人服侍的生活,别人动手总比自己动手来的舒坦不是?而且柳氏也当真是有一套,那一双小手软绵绵的摸在身上,很是舒服。 柳氏给他穿好了长衫,便站在他身前弯着腰给他系腰带,董策看了一眼红袖,见她又躺在床上眯上了眼睛,便微微一笑,手一伸,便是在柳氏的胸口捞了一把,掏住那沉甸甸的硕乳轻轻一捏。入手只觉得又大又软,虽然是隔着衣服,却依旧是能感觉到手感不错 ,=董策的手已经很不小了,目测单手抓篮球是没问题,但却是根本无法单手掌控。 他早就知道柳氏那里颇为丰硕,若不然也不会整日把衣服给撑得鼓囊囊的,但是一摸之下,才知道原来比自己估测的还要大上不少。 果然是实践才能出真知。 柳氏猝不及防,给他摸上的那一瞬间,浑身都是一抖,只觉得一股异样的感觉从被董策摸到的那里一直传到全身,浑身都是酥麻麻的,差点儿便要尖叫出声。不过她终归是咬着嘴唇忍住了,她偷偷的看了一眼红袖,见她没注意这才松了口气。她现在还不大清楚红袖的性格,但是来之前便听人说,大户人家的主母,若是摊上那善妒的,可就算你倒霉了。男主人对你动手动脚的,她对男主人没什么法子,却能把你折腾的死去活来。 “嗯,果然是最完美的梨形,不过比梨子可要大多了,只怕比足球还要大一号儿……” 董策也算是前世今风流不尽的人物,这方面还是颇有些心得的,一掏,一摸,一捏之下,便是估算的**不离十。占了便宜,手感不错,他倒也是不为己甚,把手给松开了。 柳氏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种失落感,那种被董策揉捏的感觉,让她竟然十分的留恋。她已经是个有了孩子的妇人了,那一双……自然也没少相公摸过,但是便是那死鬼扒开衣服又揉又捏的时候,却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她哆嗦着手给董策系好了腰带,仔细的把玉扣扣好,又在他腰侧挂了一个环形玉。 玉乃是古饰物的一种,为古玉器之名一,不过这玩意儿颇为奇古,到了明朝这会儿佩戴的已经不多了。 倒是三皇五帝之时,三代夏商周之时,先秦之时,佩带者颇多。不过那时候,是把这玩意儿当成耳饰,而到了汉代,才开始当成是佩玉用的。 通决,大体形状跟玉环一样,但是通常上面有一个很小的,不过是三分宽的缺口。 玉除了可以作佩饰之外,还可作信器,见时表示有关者与之断绝关系。亦可作为刑罚之标志,犯法者待于境或一定地方,见则不许还,还可用于射箭,使用时将套戴在右拇指上,以作钩弦。 有这一个缺口和没有这个缺口,区别可是不小,而且其中有极深的寓意。< b/> 正所谓满者为环,缺者。者,遇满则缺,佩带乃是为了警示,告戒其不可自满也不可自以为是。二来则是代表佩戴者凡事决断,有君子或大丈夫气质。 “君子能决断,则佩。” 董策佩戴这玉,也是存着时刻提醒自己,不但要杀伐果断,做事狠辣,更要时刻不忘胸中抱负,切莫自满的用意。 他这块玉珏相当不小,直径足有三寸上下,玉的宽度也在一寸左右,边缘圆润,曲线极美,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整个玉乃是上等的碧玉雕就,色泽莹润,上面更有许多不知道多少年才会形成的玉沁,显然年月颇深,绝不止数百年。玉之上还雕刻着龙纹,那龙纹线条古拙,看似呆滞简陋,实则却有一种大巧不工,上古苍凉的感觉蕴藏其中。 他抖抖衣袖,冲着床上红袖招呼一声,便是推门出去。 柳氏也想跟着出去,却见红袖已经是在床上坐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轻声道:“站那儿,别动。” 柳氏低低的应了声是,便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不敢动了。 董策出了卧室,外间儿那张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他早上的饭菜。 倒也是简单,不过是一碗一碟一盘而已,碗里面是一大碗老豆腐,盘子里头是三张素面饼,碟子里面放着已经拨好的茶叶蛋。 他的早饭跟一般人家的也差不多,看上去比那些稍有身价的地主阶层还是要差一些,但是问题不在昂贵与否,而在稀罕老豆腐这东西,可不是在山西等闲能吃到的。 后世有不少人把老豆腐和豆腐脑混为一谈,其实两者根本就不一样。 有些类似之处,但是相比于豆腐脑来说,老豆腐在制作上更复杂,口感较豆腐脑更加老些。洁白明亮、嫩而不松,卤清而不淡,油香而不腻;食之香气扑鼻,有肉味而不腥,有辣味而不呛。其实本质上,两者是没太大区别的,不过一个老一些,一个嫩一些而已,但是在吃惯了老豆腐的人眼中,区别却是极大。重点就是在汤汁上。 四六九 占便宜 四七零 立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零 立威 豆腐脑基本上都是清汤,说白了,大多数都是拿酱油调出来的酱油水儿而已,里面还会放上一些黄豆,香菜之类的东西这在鲁西北和鲁中的很多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老豆腐的汤汁要更浓更稠,基本上都是熬制了很长时间。在董策前生的家乡那里,基本上都是以大骨头汤为底子,放入好几味材料熬制而成。 而有些家,则是根本就不放汤汁,直接往上头浇上许多略略稀薄了一点儿的麻汁,然后再浇上红红的辣椒油,撒上韭菜花儿,一勺子下去放入嘴中,又热又香又辣又鲜,还有麻汁的那股醇厚。这种味道,是最刺激人味蕾的,也很符合鲁人的饮食习惯。 咸鲜香辣,本就是鲁菜的特色之一。 老豆腐和豆腐脑比起来,前者名声要小上许多,主要是因为分布的范围比较狭小。后者基本全国都有,但是前者,却是发源于鲁省,而且在鲁省的范围内,也不过是集中在鲁西北,鲁中的几个县市而已。不过这两个地界儿去北京和天津做生意的人多,使得北京天津也出现了不少这种摊子,不过又过了几年之后,北京天津也不大见得着了。 董策前生家乡便是在鲁西北,从小吃着老豆腐长大的,很小的时候每日早晨一个必修课便是站在家门口等着那走街串巷卖老豆腐的小贩儿路过巷子口,听到那渐渐接近的梆子声,便是飞快的拔腿向着那边冲去。 他还记得当时的价格两毛钱一碗。一大碗端回去,回家之后和母亲一起吃,母亲总是笑着说自己不爱吃这玩意儿,都让给了他。 后来慢慢长大,这东西却是一直贯穿他的整个记忆,从未散去。已经把吃它当成了一种习惯,每日早晨习惯性的便是奔着老豆腐摊儿而去。 [棉花糖] 只是后来去外地上了大学之后,除了寒暑假回家,便很难吃到了。学校周围只有豆腐脑,没有这个。 再后来,便是来到了这崇祯七年。 董策恍然惊醒,才发现自己盯着桌子已经出神儿了好一会儿,想起前世的事情,不由得心里一阵难言的酸楚。也不知道家人,现在如何了? 坐在那里发呆了片刻,他自嘲的笑笑,把这一丝情绪驱逐出去。他拿起那玉看了看,似乎在自言自语:“不是说好了么?要杀伐 果断的。” 随手捏起一张素面饼,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连着麻汁和茱萸油的老豆腐纳入口中,只觉得入口便是鲜辣美味,瞬间嘴里又热又麻,赶紧咬了一大口面饼吃进去。仔细咀嚼一通咽下去之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大气。 这老豆腐是自家做的,老豆腐的制作工艺也不难,二丫是厨房里头的行家里手,董策跟她一说她差不多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豆腐脑老豆腐这两种食物都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做法自然都是在民间流传,就算是二丫没做过,去请教了一个能做豆腐脑的老师傅,然后自己寻思了寻思,也就差不多。 这玩意儿一次性造的就不能太少,而且还得趁热吃,不能久放。董策一个人能吃多少?吃不了的就得浪费了,如此算下来,其实董策这每日的早饭,光耗用的黄豆就要六钱银子。 其实也不算便宜了。 比较为难的是没有辣椒油,因此只能拿茱萸油来代替,不过董策吃在嘴里还是感觉略有些奇怪,也只好是聊胜于无了。 一顿大快朵颐,吃的盆干碗净,一边水盆里早放好了热水,现在还是温的。( 棉花糖)董策拿皂角洗干净了手嘴,便出了门去。 内间儿里,红袖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听到董策出门了,神色这才略略的放松了一下。 她翻身下床,身上只随意披了一件儿长袍,那亵裤亵衣没有遮挡住的大片的莹润肌肤都若隐若现。她腰细腿长,虽然没有柳氏那样的硕乳,也没有她那肥园的屁股,却也是胸挺臀翘,自有一番少‘妇’勾人的意味。 她莲步轻移,款款走到柳氏面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柳氏不敢与之对视,又不知道主母为何如此,头越来越低。 红袖忽的一声轻笑:“方才老爷摸你了?” 柳氏一哆嗦,赶紧抬头辩解道:“没,没有……” “还敢狡辩。”红袖忽然面色一冷,一挥手,怕的一声脆响,一巴掌便是扇在了柳氏的脸上。 柳氏给打懵了,她根本没想到之前素来温和可亲的红袖竟然会打人,回过身来之后心里一阵恐惧,赶紧跪在地上一叠声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当然是你这贱婢的错。” 红袖一把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的头抬起来,冷冰冰的看着她,忽然伸手在她的硕乳上重重的捏了一把,柳氏吃痛,却又不敢大声叫,只是嘴里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真是不小呢……难怪老爷爱捏……”红袖冷笑一声,忽然又是一巴掌扇在她另外一边儿脸上。柳氏这次连出声儿都没敢,只是身子一哆嗦,捂着脸眼泪便是簌簌的掉了下来。 “让你来这儿,每月给你那许多月钱,不是养着你吃白饭的。”红袖转过身去,缓缓走了两步,忽然道:“老爷若是要摸你,你便让老爷摸,他若是要你的身子,你便让他要了,明白了么?” “啊?”柳氏脸色一红,便有些迟疑。她其实来之前,也不是未曾想到这一层,但事到临头,却又很是胆怯。 “啊什么啊?你不愿意?”红袖回身瞧着她,冷冷问道。 柳氏是那种老实本分的女人,本就对她颇为的敬重,现在又挨了这两巴掌,更是多了许多畏惧,一见她神色不对,赶紧点头道:“是,是,奴婢明白了。” “明白就好。” 红袖回到床边坐下,慵懒的撩了撩头发,伸手指了指那梳妆台上的一盒鸭蛋粉,道:“这个镶螺钿的黑色漆盒里头,装的是戴春林产的鸭蛋粉。” “鸭蛋粉你知道么?”红袖问了句,然后又摆摆手:“算了,想来你也不知。” “戴春林是国朝的老字号店面了,本来是扬州那边儿的,近些年咱们这边才有得卖。这玩意儿,乃是用精选的云母粉,珍珠粉、石粉、米粉、豆粉,再加上鸡蛋清等物调制而成的。听老爷说,那母粉还要用白兰、茉莉、珠兰、玫瑰等时令鲜花薰吸香味,麻烦的紧,这些我是不大清楚的。但是我用过,倒确实是极好,把这玩意儿放在鼻下一嗅,便是香味扑鼻,又无丝毫之造作,就仿若是春夏时节鲜花之花香一般,雅致的紧。” “你把这盒拿去用吧,另外旁边还有胭脂一盒,水粉一盒,桂花头油一瓶,你都拿去吧!” “这,这,奴婢……”柳氏虽然之前从来没用过胭脂水粉,但听还是听说过的,红袖这般一说,她也知道这是颇为贵重的东西,赶紧便想推拒。但爱美之心本就是女人天性,她话到嘴边,却又是有些舍不得,心里只想着也用一下这玩意儿。 “成了,成了,拿走就是,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加起来不过十几两银子。”红袖忽然嗤的一声笑:“这些银子,若是拿去阳和或是孤店,买还未开苞十二三岁的水灵女子,却也能买上两三个回来了。就这么给你用来,还真是有些可惜。” 听她这般说,柳氏心下有些屈辱,又有些自卑,低着头不敢说话。 “待会儿再去大丫那里,领一匹大红遍地金缎,等什么时候咱们出去,便寻人给你裁剪几身儿衣服。你身材盈润丰满,最是适合穿这种颜色炽热的衣服,怕是勾人得紧。还有,从今日起,你旁边的厢房也划给你用,那里可当成你的浴室,去大丫那里领一套皂角香精花瓣儿之类的,什么时候想洗澡了,便自己烧些热水。” 红袖淡淡道:“给你这些东西,你需得明白,是要让你收拾的干干净净,香香嫩嫩,粉粉滑滑的,那老爷用着才舒爽。” 柳氏低声道:“奴婢明白。” 她今日虽然被羞辱了一通,但是却也得了这许多好处,隐隐然感觉被羞辱似乎都是值得的,这些东西,可都是之前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她现在心里有些兴奋,恨不能立刻回去舒舒坦坦的洗个热水澡,把自己洗的白白净净的,再用一遍这些胭脂水粉的好。 “明白就好,以后若是把老爷伺候好了,有你的好日子。记得不错的话,你还有个儿子是吧?” “是。”“等老爷收了你,我自会寻个由头帮你在老爷面前说话,把你那儿子调到磐石堡来做事,到时候也算是官家人了,岂不比一辈子地里刨食儿要好得多?”“真的?”柳氏抬头满脸都是惊喜。要说她现在最大的牵挂,自然便是她儿子,一听说自家儿子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儿,而是能有机会来这里做官家人,顿时是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四七零 立威 四七一 官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一 官宅 “骗你作甚?” 红袖摆摆手:“拿了东西,下去吧!” “是。” 柳氏应了一声,忽然跪地朝着红袖磕了个头,道:“夫人,多谢您的大恩。” 红袖有些意外,她盯着柳氏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没瞧出什么话里藏刀的意思来,便笑了笑:“下去吧!” 柳氏抱着那一堆东西出了门,她走路都很小心,生怕把怀里的瓶儿盒儿给摔了一样,宝贝的紧。她现在心里还是晕晕乎乎的,走到自个儿房里,紧紧关上房门,稀罕的把那精致的鸭蛋粉盒拿在手中把玩,忽然心里冒出一个想法,能被老爷收用,真是莫大的福气。 “唉,老爷啊,你也太心急了些,人家本想把她的身子当成礼物送给你来着,寻个好日子便收了她。只是你今日这一摸,却是让人家苦心便白费了,唉,看来得另外寻觅一个上等货色了。”待柳氏走了,红袖轻轻敲了敲床沿儿,自言自语道,神色间有些无可奈何。 她自家知道自家的身份,以自己的出身,还曾经嫁过人,怕是一辈子也当不了正室。惟其如此,她才格外在意董策的感觉,生怕惹得董策有一丝不高兴,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董策看上了柳氏,她自然是不会反对,反而还会推波助澜,帮着董策收了她。 只是看着董策在自己面前调戏柳氏,作为女人,心里又哪有不吃味儿的道理? 不过这也不是她今日教训柳氏的主要目的,之所以狠狠的给了柳氏一些颜色看看,主要还是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让她对自己心生恐惧敬畏。 这也算是一个下马威,先把她教训一顿,免得日后被董策收了,还妄想着要骑到自己头上来。 说白了,还是因为她的身份作祟她只是个妾而已,甚至就连这个‘妾’的身份,董策到现在也没给她定下来。若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哪里还用在意这个?玩这些手段? …… 叫上白忠旗并几个家丁,董策出了府门,直奔仓库而去,他这一大清早的起来可是有要事要办。 出了府门,却正巧看到李贵朝着令史衙而去,看见董策便 赶紧过来拜见行礼。 令史衙和守备衙现在都还没建好,前些时日请了几个水泥木匠班子过来,却并未先建造这两个办公场所,而是先建造的给磐石堡中层文武官员们分配的住宅。当初磐石堡草创之后,董策便是住在十里铺或者是安乡墩,但每日都要在磐石堡盯着,如此每日奔波,可谓是苦不堪言,而且在磐石堡临时建造的住所,也实在是太一般,住着很不舒服。 自己手底下这些,现在在磐石堡住着的地界儿都是临时的住所,条件很是简陋,而且像是李贵王羽这些已经成亲了的就更倒霉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老婆孩子一次, 所以董策对这件事儿表示了相当程度的重视,不但在年后第一时间就延请了施工班子前来,而且还给李贵下了一个额度只要是不超过一千两银子,你们随意。 这也算是给属下们一个巨大的福利了。 要知道看,这年头儿城里的一套大四合院也不过是四五十两银子而已,而在磐石堡建造,地皮不要钱,这样便是去了一个大的成本。而且还是自己盖,有不是买的成房?这成本就还要降下去不少。算下来,也就是三十两银子上下,便能造一所很是敞亮气派的大房子了。 而这一次要建造的第一批给官员的宅邸,一共是十五套:李贵、耶律斡里和、王浑、王通、周伯、周仲、石进、王羽、苏大成、霍让家、张七四家、刘大库、张寒、纪长运……等等,满打满算有资格入住的也就是不到十五个人而已,因此建造这十五套是足够了的,可能还能剩下一两套。 而一共预算便是一千两,匀下来每一套就是超过六十两,这已经足够建一套相当不错的房子了。是以这些时日,董策手底下这些中层官员们,也都是很有些喜气洋洋的意思。买房置地,住进这样的大房子里,与他们而言可曾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关于明朝房价万历四十二年,徽州休宁县居民王元浚卖房,正房三间,厢房三间,门面三间,卖了纹银五十两。见于明万历四十二年休宁县王元浚卖房红契,收录于张传玺《中国历代契约会编考释》。 现在延请的这些施工队伍已经来了有一段时日,也不知道建造的如何了。 董策忽然心中一动,回身看了看自家府邸,再看了看随身的几个家丁,便笑问道:“李贵,你们那宅邸, 都建造的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李贵笑道:“算成完了七八成,还有三家正在最后装门窗,上漆,剩下的那些,都已经完工了,现在正自通风去味儿。” “哦?”董策挑了挑眉毛,却没想到这么快,他沉吟片刻,便道:“走,咱们去瞧瞧。” “是。” 李贵应了一声,便陪着董策往前走去。董策随口问一些这些日子的差事,忙什么事之类的话,李贵也都一一小心答了。 他们去的方向是内城的东北角儿。那里,便是官员宅邸区域,当初在建造磐石堡的时候便规划出来的,早就清理干净平整了,等着施工队伍来了之后便直接上手。 绕过了董府东侧的守备衙,有往北走了一段儿,便是到达了这片官员宅邸区域。 这里距离军营还有一段距离,可以保证军营里面每日充盈着的巨大声浪对这里的影响被减小到一定的程度,以不影响生活起居为准。 董策远远的便是看到,两排宽大整洁的四合院分布在这里。 所有的四合院几乎都是一样的规格,从西往东一字排开,每两座四合院之间却不是紧挨着的,而是隔着一个宽约一米的小巷子,而前面那一排四合院和后面那一排四合院之间,却是一条大约宽有一丈的甬道。 董策估计了一下,每座四合院东西宽大约在十五米上下,南北阔也有十二米左右。 一来到这里,明显都能感觉出不一样来。 周围的地面都平整的很干净,撒了一层细细的均匀的黄土,一条石板铺成的道路通向这里,而道路从董策绕过了军营,另外一段乃是内城南门。在这片区域的周围,开了一圈儿阳沟,阳沟宽约三尺,深约一尺,上面有些地方搭着石板,起到了类似于桥之类的功能。而每家每户的门旁,都有下水的兽头出口探出来,通向阳沟。如此便可以在下雨天有效的排出院内的积水,虽然目前看来在小冰河时期结束之前这个功能可能不大用得着。而在阳沟的外侧,又是种了圈儿的柳树,不过现在还都是小树苗,看着蔫蔫儿的,等到长成不知道要多久了。 每一家的宅基地都要比地面高出一尺左右,门前都有一级台阶,而且在每一家的院墙外侧,都是一圈儿石板铺成的围子, 好看且实用。 总归,一来到这里,就完全感觉到和磐石堡其它规划出来的平民住宅区有着相当程度的差距,很显然的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至于城外那些房子,则是根本就不能比。 干净,整洁,阔大。 董策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点点头,笑道:“不错,很不错。这是请来的那些人做的?” “大人有所不知了。”李贵笑道:“现下请来的这些人,也能该建造,也能先划好草图,但是要让他们画草图的话,还得另外付一笔银子才成。是以属下便去请了孙武木和高大年二位,他们之前都是做过这活计的,也都算是熟手,他们两人用来一日的时间便画好了草图,并各个宅院内部都画好了。其实也是容易,反正所有宅院内部都是一样的,只需画一幅图便是。” 董策点点头:“原来还有这两人的功劳,该赏,该赏。” 李贵笑着附和道:“大人说的是。” “走,咱们进去瞧瞧。” 董策指了指第一排最靠外的那四合院,迈步走去。 这四合院的门儿却并不是在正南方向,而是开在东南角上。 国朝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风水,尤其是盖房修墓这等大事,风水更是不可避免的一个环节。一般来说,四合院对外只开一个街门,而且按照北派风水学的说法,住宅与宫殿、庙宇这些大型建筑物不同,不能在南面中央开门,依先天八卦以西北为“乾”,东南为“巽”,乾、巽都是最吉利的方位。 因此但凡是修建在路北的住宅,大门便开在东南巽位,而修建在路南的住宅,大门则是开在西北乾位。实际上,这里头除了风水的讲究之外,还有一个颇为实际的用处,大门不设在中轴线上,便使得从院外进入必先通过一个小小过院,如此一来,则有利于保持住宅的私秘性,并且增加空间变化,明明是一样大的院子,如此设计确实给人一种空间更大,更深邃的感觉。在大门的正南边,阳沟往南一丈之外,乃是一座影壁,这样的影壁,每个院子前头都有一座。 四七一 官宅 四七二 讲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二 讲究 董策过去瞧了瞧,这影壁高有一丈二尺,宽约一丈五尺,厚有两尺左右。 [棉花糖]通体是由砖砌成,还算是颇为讲究的那种,由座、身、顶三部分组成,座是须弥座。像是一般人家的影壁,有的是没有座的。 影壁墙身的中心区域被称为影壁心,乃是用斜放的方砖贴砌而成,这些砖答题时四十五度角的样子。磨砖对缝非常整齐,简单一点儿的影壁上并无雕刻,但显然李贵等人觉得修建一次房子不容易,还是做得奢侈点儿的噩耗。门前的影壁上面有为数不少的砖雕,上面都是一些吉祥的图案。这些砖雕主要集中在影壁心的中央和四角,在与屋顶相交的地方还有混枭和连珠虽然只是一堵墙而已,但影壁墙的顶和屋顶一样,虽然是砖砌,却也用砖雕出椽子,并在上设清水脊或卷棚脊的屋顶。 在影壁心的最中间,镶嵌着四块砖匾,上面分别雕刻着福禄寿喜四个大字。 虽然没有后世那五颜六色的鲜艳瓷砖,整个影壁都是用砖建成,图案都是雕刻在砖上,但却是精巧细致,别有一番朴实低调的韵味。 其实这还不算讲究,人家那真正讲究的,院子的大门会退后几步,在大门左右修建八字墙,跟官府的大门有点儿类似,称之为燕翅影壁,撇子影壁。 看了影壁,董策便进了大门。 这门楼也是颇为的精致,屋顶的铺瓦用的是筒瓦,屋顶则规格则是清水脊,在两边有两块向上的瓦,称为蝎子尾,又叫鸱尾,朝天笏,在蝎子尾下面有花砖。房檐位于墀头的位置装有博风起到保护墀头墙的作用,博风上面也有砖雕。 这门楼没用有雀替这玩意儿是位于檐柱和檐枋之间的木构件,在力学上有一定的作用,但雀替和三幅云更多地是官品的象征。别说是他们了,就算是董策的级别也够不着,怕是只有景城一些权贵的大宅院才能用雀替。而这里用的如意门的规格,大门就设在檐柱上,因此连雀替的位置都没有。 门簪把楹固定在门中门槛上,这里是大门,因此用了四颗门簪。门簪露于门外的部分用门簪帽来装饰,这门簪帽乃是带有曲线的六角形,上面通通雕刻着一个‘福’字。 大门的门板乃是用老榆木 做成的,这里说的老榆木,并不是那种生长了许多年份的老榆树砍下来的料子,而是指的老陈料榆木,一般来说是指回收的老榆木房梁和老门板料。一棵榆树,即使生长了数百年,只要是近几年砍伐的,那也是新榆木,根本不能称为老榆木。 董策对这个比较了解,因为现下他那府邸里头的门窗还有厢房里头的几张大床都是老榆木做的。这些老榆木也不知道李贵是从哪儿倒腾来的,估计是收的别人家的老榆木大梁。用老榆木做的这大门,边角为暗黄色,往里则是漂亮的暗紫灰色,纹理通达清晰,刨面光滑,花纹很是漂亮。董策摸了下,光滑坚硬且厚实。 这种木料做成的门板,上漆反而不好,会把本来莹润的色泽纹理给遮掩住,有画蛇添足的意思。面前的门板并未上漆,在门板的中部靠上的位置,还雕刻有门心,上面写着“忠厚传家久,诗书济世长”的联句。门上在中间装有门钹,用于叩门,门下方则是护门铁。 如意门门头上的砖雕很是精美,门头从上往下依次是栏板和望柱、冰盘檐、枭混、连珠、挂落板这些部件。 其实门前一个相当大的看点便是门墩,是指门枕石位于门外部的部分,门枕石则是在中间有一个槽用于支撑门框,门内部分有一海窝用于插入门纂也即是门轴的下端,与固定在中槛上的连楹一起起到固定门轴,便于门的开关的作用的一个部件。 门墩通常有箱形和抱鼓形也就是抱鼓石两种,通常由须弥座,抱鼓或箱形,以及兽吻或狮子几部分组成,根据门楼的形制不同门墩的形制也有差异。 箱形,其实就是方形,而抱鼓石,实则就是圆形了。 在这个年代,方形还是圆形都是有讲究的,方形的门墩多为文官使用,圆形的门墩多为武官使用。其中出处,董策不大明了,可能那些工匠们会知道。 在这方面,讲究的国人自然不会出低级错误,董策瞧了一眼,这家门口是抱鼓石,看来是给武将系统的一位分的。抱鼓石高约三尺,下面乃是须弥座,整个须弥座乃是祥云的形状,上面雕刻出了水中莲叶,意为‘并蒂同心’,代表着夫妻美满,很是吉利。 抱鼓也就是一个竖立着的鼓,在鼓面和鼓的侧面都雕刻有莲花,而在莲花之间,则是各种吉祥纹样。有一只蝙蝠在一个铜钱的钱眼儿里头的图案,这叫做福在眼前;有雕刻 有麦穗儿,瓶子,鹌鹑的一组图案,意味着岁岁平安;还有蝙蝠,鹿,野兽,意味着福禄寿;还有五个形态各异的狮子在嬉戏玩耍,意味着五世同居。 整个门枕石由一块整石雕刻而成,门墩不过是其一部分,可见工艺所在。 怕是这一个门枕石,就价格不菲。 进了大门,迎面也是一堵影壁,这影壁乘坐内影壁,不为了别的,纯粹就为了好看,因为如果在这里不设影壁的话,进了大门看到的也是东厢房的山墙,而不会窥测到内院的情况。 这内影壁比之外面那个就要小了许多,只有一丈宽,八尺高,也不是独立影壁,而是镶嵌在东厢房顶的山墙上。在这里用的是独立影壁的院子也有,但是那院子得大才成,至少进了大门之后这空间,得比现在这个深上八尺到一丈,若不然的话徒然给人感觉局促,并不舒服。 在内影壁上,镶嵌着雕刻有松竹的砖雕,倒是颇为的雅致。 进了大门门房,这内影壁前面的这片空间,便是前院儿,由东墙西墙、南侧的街门、倒座房、北侧的垂花门和游廊共同围成。前院儿空间不大,也就是相当于后宅的四分之一左右的大小。 往左一拐,便是倒座房。倒座房乃是整个四合院中最南端的一排房子,其檐墙临外,因此一般不向南开窗。是故门窗都向北,采光便很是不好。一般来说,其最东为私塾,最西为厕所,其间的房子一般为仆人居住。 讲究的人家还有屏门进入大门后影壁的左右两侧分别有一道屏门,向东通向“塾”的小院,向西通往有倒座房的外院。不过这里若是设置屏门,那就纯属多余了,还是那句话,没有那么大空间。 瞧了一眼这前院儿,便是抬步往垂花门行去。这垂花门又称二门,开在内外院之间的隔墙上,其位置乃是位于院落正南正北的中轴线上。大户人家的女眷,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指的便是不迈垂花门。 垂花门的外檐柱不是从地上立起的,而是悬在中柱的横木上,乃是垂柱,垂柱的下端有一垂珠,彩绘为花瓣的形式,是故称之为垂花门。为一殿一卷式,即门外为清水脊式,门内为卷棚式。垂花门,门有两道,一道在中柱位置上,这扇门白天开启,夜间关闭;另一道则是屏门,在内檐柱位置上,平时关闭,起到隔绝内院视线的作用 。 垂花门进入内院是,并非是通过屏门,而是进了相当于第一道的大门之后,通过垂花门两侧内檐柱与中柱之间进入,与抄手游廊衔接,通过抄手游廊进入内院。 进了内院儿,乃是一片相当宽敞的空间,被四周的房子包起来的这片空间南北长约两丈三尺,东西阔约一丈五尺。在西侧的厢房前头,开了一小块儿空地,四周拿一圈儿砖围着,里面种了一棵树苗。 董策扫了一眼,要比自己那院子小了不少,也就是只有四分之一大,而且正房厢房门口都没有廊子。房屋的高度,轩敞程度,大小,都是低了两个级别。 正房三间,高大宽敞,坐北朝南,乃是一家之主的居所。正房的明间即中间一间称为堂屋,也称为中堂,三开间的正房堂屋两侧是卧室和书房,作为正房,最大的好处除了空间大,装修奢华之外应该就是冬天太阳能够照进屋里,是故冬暖夏凉。董策进去瞧了瞧,这房子进深相当可以,差不多有东西三米半宽,南北接近七米深,面积很是阔大。通常在明间正中排放一八仙桌,桌子两旁设两把椅子,在墙上挂着一幅画和两副条幅,或挂四幅中堂画。不过这会儿里头自然是什么都没有。院子两侧,便是东西厢房,一般来说,这里乃是晚辈们的住房,东西都是三间。不过虽然间数一样多,但地位却不一样。男左女右,文左武右,男尊女卑,文尊武卑,而若是站在正房前头,则正好是左手边为东,右手边为西。是以理所当然的,东厢房为尊西厢房为卑。一般来说,东厢房住长子长媳,是以在建筑上东西厢房的高度有着细微的差别,就拿这里来说,东厢房比西厢房高二寸。不过这差别太过细微,因此很难用肉眼看出来,但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四七二 讲究 四七三 取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三 取枪 事实上,其实西厢房住着比东厢房舒服,尤其是在山陕地区,冬冷夏热,东厢房夏季西晒,热的要死,而冬季则是直接受到西北冷风吹袭,冷的跟冰窟也似,其实不宜居住。像是有些人少的户家,便住在西厢房,而东厢房则是拿来存储粮物,或作厨房、马厩。 这几间厢房,也都是卧砖到顶、起脊的瓦房,清水脊的门楼儿,中间那屋有两扇对着关的街门,各有一个小铁环儿,用来敲门。 正房两侧,还各有一间进深高度都偏小的房间,如同挂在正房两侧的两只耳朵,乃是耳房。 这四合院乃是三间正房,每侧一间耳房而格局,两侧共两间,称之为“三正两耳”。如果院子狭长,厢房通常也会有耳房,但这里没有。耳房前头也有一片小小的空间,而通过去的没有道路,乃是厢房和正房之间的夹空儿,若是讲究些的,修的有游廊通过去。 比之更大一些的四合院,这里还少了后罩房。也就是最里一进院子,靠近院落边界的房子,通常是主人的女儿居住。后罩房和正房朝向一致,坐北朝南,其间数一般是和倒座房相同,以尽量填满住宅基地的宽度。后罩房的等级低于正房和厢房,其房屋尺度及质量相比而言都稍差。 一遍看完,董策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这房子,足够一家三辈儿人很是舒坦的生活起居了,而且若是等条件好了,再养上几个仆役也是完全能够容纳的。这四合院不算是很小的那种,一般来说,便是中等地主,有级别的七八品官员,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院子了。若是放在京中,那些没有什么油水儿的差事职司,则便是四五品的官员也未必能置办上这么一个院子。 这些手下跟了自己这许久,尽心尽力做事,有这么一座宅子,便也算是不亏。 董策问道:“这一套宅子算下来,大约要多少银钱?” “林林总总都加起来的话,五十两上下。”李贵显然是心里有数,很快便道。 董策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去把高大年和孙武木叫来。” “是。”李贵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没多一会儿,便是带着两人回来。 董策有些日子没见他们,却见两人都胖了不少, 明显这段时间日子过得不错。身上也穿着的簇新的衣服,只是上头有些泥灰,可能是因为跟那些工匠在一块儿蹭的。 两人见了董策都是跪下磕头:“见过大人。” “起来吧。”董策摆摆手:“这次叫你们过来,是有事要吩咐。” 他看向李贵道:“也就是说,一千两银子的预算,还能剩下二百多两是吧?” 李贵点头称是。 董策点点头,冲着孙武木二人道:“等这些四合院儿都完工之后,你们便带着那些泥瓦匠一干人,给本官建造这么一个处所。” “就在这儿建。”他沉吟片刻,指了指这片官员宅邸区西边儿的那大片空地,这片空地向北一直道内城北城墙,向西则是到守备衙,面积相当扩大。 “不需要多么精致,只要坚固结实,住着舒服就成。整个样子,类似于一个大四合院儿,里头要有家丁们的住房,要有马厩,以及一干配套的措施。多了本官不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就成。家丁们的住处,最差要跟这些四合院里头的厢房一个规格,要住着舒服,见光通风,最多只能住四个人,这个大院儿里头,嗯,就叫家丁营吧。家丁营的规格,至少也要能够容纳二百家丁,二百匹马,明白了么?” 孙武木和高大年对视一眼,点点头道:“小的明白。” 两人小声合计了一通,孙武木道:“老爷,小的二人算了算,建造这么一处家丁营,便是最少,也得三百两银子上下。若是再少,怕就捉襟见肘了。” “三百两银子?”董策看着他们,沉声问道:“多久能建好?” “最多一个半月,往少了说,一个月也差不多。” “好,那就三百两,本官也不让你们一个月了,四十日吧!”董策看着他们两个:“只要是按时完成,本官升你们二人做三级工匠!” “小的谢大人恩赏!”两人自然都知道三级工匠意味着什么,都是喜出望外,赶紧磕头道谢。 董策笑呵呵的摆摆手,便是转身离开,带着人去了武库。 营建家丁营,并非是他突发奇想,他心中早就有这个思量了。现如今家丁都住在府中前院儿,终归是有诸多不便,而且人多房子少 ,他看着都觉得那些家丁们住着挺难受的。是有必要给家丁们修建一座他们在磐石堡的基地了。 以后家丁们大都会迁到这磐石堡家丁营中,而安乡墩,则是会作为训练基地存在。 到了仓库,董策在刘大库和苏大成的陪同下去了武库区。 磐石堡发展到现在,规模越来越大,物资也越来越丰富充盈,仓库早就由一个小小的单体仓库变成了一大片仓库区。就是一片片不大的院落,有的院子里面存的是金银,有的是粮食,有的是不好出手的珠宝首饰,有的是棉花…… 而毫无疑问,规模最大的那个院子,便是仓库的武库区。 一个面积很大的四合院,正房厢房里头存的都是各色各样的武器甲胄,董策或是买来,或是要来,或是有一些什么其他不光彩手段的来的那些心爱家当全都存在此间。苏大成和刘大库对这里也很是重视,常年派两个库丁守在这里。库丁配的都有竹哨,只要是一有情况便吹哨子,援兵转眼的功夫就能到。 到了这儿,刘大库带着两个库丁进去,很快便是把董策要的东西给搬了出来。 其实昨儿个刚刚入库,放在哪都记得清清楚楚,省的找了,自然也就格外的快一些。 库丁们哼哼悠悠的抬出来一个大木头匣子,跟个小一号,长一截,薄一半儿的棺材也似,足有一丈长,五尺宽,却只有一尺来高。 这木头匣子显然是刚刚打造出来没多久,一看木头的颜色都是簇新的浅白色,甚至表面一些木刺儿还没有磨平,毛毛扎扎的,显得很是粗糙。库丁们把箱子重重的放在地上,只听到砰的一声,同时里面传来金属的碰撞声,似乎是里面什么东西磕到了一样。 董策立刻皱了皱眉,神色间有些不悦。 刘大库在一边察言观色,顿时心里一哆嗦,立刻便是快步上前,穿着上好头层牛皮大靴子的脚便是狠狠的向着那几个库丁踹去,那库丁又是猝不及防又是不敢反抗,而刘大库却是身宽体肥,几脚下去便是把这几个库丁都给踹翻在地上。他兀自不肯罢休,还是一脚脚狠狠的踹过去,口中骂道:“你们这个杀千刀的穷骨头,手都打鸡摆子么?连个箱子都搬不好?知道里面是多贵重的东西,还敢往地上摔?!你娘的,老子今日打死你们这些贼厮鸟!” />沉重的牛皮靴子踹下去,那库丁只穿着小衣的身上便是一个显眼的大脚印儿,夹杂着库丁们求饶惨叫的哭喊声。 而一边的苏大成还没醒过怎么回事儿来,呆呆的看着刘大库,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暴怒。 董策看了他一眼,暗自摇头。这苏大成比起来刘大库来,论眼力见儿,甚至是论起管理仓库的能力经验,都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但是也有个好处也是刘大库永远都替代不了的一个好处他是跟着自己起于寒微的老人,忠心耿耿,忠诚度上完全没有问题。刘大库具体干活儿,他来监督,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罢了,罢了。”董策摆摆手,道:“他们也是无心之失,别打了,都起来吧。” “是!”刘大库脸上的暴戾凶狠立刻不见了,低眉顺眼儿的向董策哈了哈腰恭敬的应了声是。一转过头去,立刻又是变得凶神恶煞一般:“你们这几个贱种,还不赶紧谢过大人的恩德!” 他人情通达,自然是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好人一定要上官来做,这个唱白脸儿的,自然是能是自己了。如此上官即出了气,又不用自个儿做恶人,还能顺便让下面的人对他感恩戴德。 几个库丁忙不迭的向董策磕头谢过,董策摆摆手,打发他们出去了。不过他的脸色,终归是稍稍好看了一些。 苏大成这会儿才醒过神来,看了董策一眼,再看看刘大库,神色间有些尴尬。他本就拙于言辞,虽说这些日子强了许多但也不知道这会儿该说什么,便干脆闭口不语。董策却没心情管他,而是摸出一把钥匙来递给身旁的董勇振,示意他去打开箱子。箱子上上了一把大铜锁,锁鼻子锁扣都很是结实粗壮,看样子等闲百八十斤力气是绝对扭不开的。董勇振接了钥匙,上前把铜锁打开,掀开箱子盖。这箱子的箱板儿箱盖儿都足有两寸来厚,看样子若是没钥匙,想要打开是要很费一番力气的。 四七三 取枪 四七四 漂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四 漂亮 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有人来偷的话,他们就只有一个选择要么连着箱子搬走,要么就放弃,反正没太大可能把里面的东西搬走一部分。 [棉花糖] 箱子底部铺着厚厚的毡子,上面正自躺着四杆硕大无比,似乎放大了数倍的鸟铳一样的大枪。 正是昨日董策从赵满仓那里得来的四杆大抬枪。 只不过这抬枪比起昨日来,可是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昨日董策被赵满仓带到仓库里面,从角落里把这大抬枪寻到的时候,它们身上满是灰尘,甚至还生了不少蜘蛛罗网。枪杆子上,木质的枪柄上,一切零部件上面,全部都是厚厚的灰土,跟在地里买了许多年一样。而且有的地方灰土都结了壳,是那种黄褐色的颜色,正是铁块在地里被水土侵蚀生了锈的痕迹。董策看了看枪口,四杆大抬枪里头有两杆枪口里面都已经被堵住了。 董策看到这般情况也是一阵心凉,也以为这四杆大抬枪怕是至少有两杆是不能用了。他都不知道赵满仓是怎么保存的,这得是多么厉害的保存手段才能让当初朝廷精心铸造的大抬枪锈蚀成这个样子? 清朝中后期,乾隆年间的大小金川起义,嘉庆年间的白莲教大起义,清军四处扑火镇压,几千斤重的大炮在复杂的地区根本无法顺利的前行,而同时一般鸟铳的威力又有些小,清军很需要一种威力中型以上,有一定的攻坚能力,同时又比较轻便,方便移动携带的武器,因此便大量的制造抬枪。在清朝中后期,很是兴起过一阵儿抬枪热,甚至在清末同光年间各大武器制造局还都大量的铸造这个。 普及在清朝,但实际上这种超重型前膛枪在大明朝就已经出现了,神器谱中有记载,军器图说中的翼虎炮,跟其也有类似之处。 只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种实用性极强的大抬枪并未广泛使用,流行开来。储存在镇河堡仓库中的这几杆大抬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铸造的,董策大概能推算出来是万历朝,不可能更往前的了。而且万历朝时期国力鼎盛,朝廷也重视火器,曾经有过好很多次大规模铸造火器的记录,甚至曾经一次铸造过六十万支铁炮这是日本的说法,他们口中的铁炮就是大明朝口中的火铳。 像是立花雷神的宝贝儿女儿,有筑前白梅,白慈观音之称的立花千代,手底下便有 一支号称“立花早击女”的速射女子铁炮队。 其实就是火铳队。 但是董策翻遍自己能找的的典籍,却是寻不到有过批量铸造大抬杆枪的记录,但是他可以断定的是,肯定不可能只铸造了这些。因为大抬枪这种武器,便是大同镇也是无法铸造的,只有京师里头才有这技艺,这能力。所以一定是京中铸造,而京中铸造的话,那就肯定不是大同镇某个高官一时心血来潮的个人行为,而应该是出自于工部的授意那就更不可能开工一次,只铸造这么点儿了。 成本未免太高。 所以根据董策的判断,当初应该是铸造了一批相当数量的大抬枪,分发到了大同镇或者是还有其他镇的一些军堡,他去年从安乡墩中找出来的那一杆大抬枪理当也是在此之列但是显然这一番心思是白费了,各个军堡怕是都把这些东西放在仓库里任其锈蚀腐烂。 想到此处,董策便是心里一阵兴奋,兴许自己还能再搞到一些这大抬枪。 对他来说,这玩意儿有很重大的作用,尤其是对于接下来的行动而言,就更是如此。 昨日把那四杆大抬枪运回来之后,董策便交代了刘大库要好生洗刷,又交代他,清洗干净之后,用干布把上面的水渍擦干净,然后涂上油,好生保养着。现在看来,刘大库对于自己交代的事儿确实是很上心,这四杆大抬枪比之昨日已经是焕然一新了。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上面一丝灰尘都不见。 董策从里头拿出一杆来端在手中仔细的查看。 这杆大抬枪足有九尺四五寸长,也就是两米八多接近两米九的长度,比之董策在安乡墩中发现的那第一杆大抬枪还要长上那么不短的一截,但是枪管却跟那一杆差不多的粗细,也就是直径在一寸三四分上下,如小儿手臂一般粗细。一般的粗细,却是要长一截,可见这杆大抬枪的射程理当比那一杆还要远一些。 董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昨日枪身布满灰尘泥土,也看不大真切,今日清洗干净,打上了保护油,这杆大抬枪便整个变了个样子。抚摸上去,枪管细腻而光滑,表面并无凹凸不平的情况出现,董策又看了一下内壁,也是如此。他这便放下心来,这说明这枪保存的算是很不错 ,没有被泥水锈蚀过。 又看了一下其它的部件,也还完好,虽然不是崭新,但多了些岁月的沉淀,反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厚重的老铁的颜色,竟然让董策有些着迷。 枪托的表面光滑,光泽柔和,呈现出一种带紫色的浅黑褐色,经过这些年,上面的花纹都看不太真切了,但依稀能看出来,是一层层的波浪花纹,很是漂亮。 董策挑了挑眉毛,这是黑胡桃木跟他前世那辆宝马车里面的一处内饰一个样子。胡桃木虽说在大明也并不少见,但多是白胡桃,却少有黑胡桃木,这倒是稀罕的紧。 然后董策把剩下的三杆大抬枪也都挨个儿检查了一遍。 这些大抬枪的做工都插不多,虽然有细微的差距,但是看得出来,用的手法都是一样的,这就更验证了他之前的猜测。枪托都是胡桃木打造的别一听胡桃木就以为是欧洲的玩意儿,这名字听着洋气,其实中国打汉代那会儿就有了。 胡桃木,其实就是核桃木,汉代的时候跟番石榴一块儿传入中国的。在大明朝,胡桃木可不少见,尤其是山陕地面上,种胡桃的不知道多少。这种俗称叫核桃,原产于中亚的木头,细致坚硬而不容易开裂,是制造枪托的最佳木材。不过国内的胡桃木颜色略浅,也称为白胡桃,李白还写过《白胡桃》一诗。 不光是这会儿大明了,后世闻名遐迩的德国毛瑟步枪还有欧陆其他一些强国的名枪,很多都是用胡桃木做的枪托。 很可惜的是,有一杆大抬枪已经完全不能用了,董策看到,那杆枪的铳筒中段,有一块儿已经完全给腐蚀透了,露出了一个三寸多长的柳叶儿形大窟窿,而铳筒乃是一杆枪最核心,最重要的部位,眼下枪管出现了损伤这就相当于废了。 一边刘大库看的心惊胆颤的,赶紧道:“大人,昨日得了您的命令,小人几个带着库丁们细细清理擦拭,有些锈迹的地方,都给打磨的干净光亮。小人们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有任何错漏,只是这杆,这杆大鸟铳这处实在是锈蚀的厉害,一大块儿铁疙瘩钉在上边儿,小人没法子,只得给掰开,结果,一掰就透了……” 董策摆摆手:“不妨事,这也怪不得你。” 刘大库这才松了口气,他既然把身上责任都抖掉了,自然便不愿意再多说,自 退到一边。 另外两杆,保存的倒还算是完好,只是也不如方才看的第一杆,上面有些地界儿,可以看得出来有过锈迹,不过都给打磨掉了,理当是不妨事的。 不过,这完好的三杆,也都得好生测试一下才能确保。 他发现了一个现象这些大抬枪的枪管长短不一,但是口径却是出奇的一致。 这也很好理解、 这大抬枪虽然个头儿很大,但怎么着也算不到火炮的范畴里面去,从名字就看得出来,还是算在火枪里头。打造火铳跟铸造火炮可不一样,一个是打,一个是铸,这就能看出区别来。火炮尽可以浇铸,因为火炮炮壁很厚,而且还可以加厚,可以承受相当强的压力,不用怕至少是不用像火铳那样怕炸膛。 所以火炮很容易统一规格,用一个模子就成了。 但是这一套在火铳身上根本行不通,如果火铳也用模子来浇铸的话,那炸膛率肯定是百分之百因为枪管可不像是炮管那么厚。说白了,是钢铁质量不合格不过关,远远达不到后世的水准。直接用铁浇铸出来的枪管根本达不到承受火药冲击力的强度,不炸膛才怪。所以打造枪管,关键就在一个打字,千锤百锻,排出铁中杂质,提升钢铁质量,如此一来,才能达到合格的水准。在东方是千锤百锻,而在西方,却还有个可以略微取巧些的法子,不过也只有英国人这么干。按照英国人的经验,制造枪管需要选择软铁,而最好的软铁就是用过的马匹的马掌。这种马蹄铁把马儿踩在脚下不知道给踩踏了多久,论其强度来,日复一日被不知道承受了几百斤巨力的马蹄子踩踏,效果比一定就会比铁匠的锻打更差。 四七四 漂亮 四七五 马蹄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五 马蹄铁 所以在当时有不少英国的穷人就沿着大路搜寻马匹落下的马掌,然后再卖给造枪械的工匠,价格是每壹佰壹拾贰磅也就是一英担为十个先令,算下来,也的确是个比较艰苦的营生。一般情况下制造一只枪管需要二十八磅的这种马掌钉。换句话说一只枪管的材料费用是两个半先令。 这个价格和现在董策手底下铸造鲁密铳的价格比起来,简直是便宜到家了。 一英镑为二十个先令,也就是说,铸造一根枪管的材料费用为八分之一个英镑。 那么明朝时候,一英镑折合到大明的价值体系里面又是多少? 这就不能用后世英镑和白银的价格比重来算了,因为后世的英镑是远远不如明朝时候英镑值钱的。 在古代英国,一英镑很实在,指的就是一磅重的白银。其实在早期,英镑并不是作为铸币符号使用,而是用来搂银子的单位。因为这个单位实在是比较大,平民老百姓根本就用不着。 而英镑作为常规货币之后,币值也在历史上多次变换过。都铎王朝之前使用的是八分之九十二点五的银,一磅大约是三百六十克。都铎王朝亨利八世时逐渐改用金衡制,一磅大约是三百七十三克。而一五四四年英镑货币定义改为百分之三十三点三的银与百分之六十六点七的铜合金。 还按照改制之前计算的话,一英镑,就是三百四十五克纯银。而大明朝一两银子相当于是三十七克,大明朝的银子里面自然也有杂质,也算是百分之九十二点五的杂质的话,那么一英镑正好就相当于是十两银子。两个半先令,也就是八分之一英镑则是相当于一两二钱五分银子。 而董策手下现在打造一把鲁密铳要耗去九十斤铁,一斤精铁一分二三厘银,九十斤差不多就是一两二钱白银不到的样子。 但问题是,现在是改制之后了。 改制之后,一英镑里面白银只占三分之一了,而铜,在欧洲显然也是不那么值钱的。 如此算下来的话,英国工匠打造枪管需要的花费还不到董策手下的二分之一。而董策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人家打造的枪管的质量至少不会逊色于自己毕竟除了西班牙之外,英国在枪管制造水平领先这 个时代的欧洲。 对于英国打造火枪的工匠来说,他们那里会有一个圆形的铁环,直径在六到七英寸左右,厚度一个英寸左右。经过清洗的马掌钉就在铁环里面塞紧,然后放到炉子里面烧到白热的程度然后拿出来锻打,反复进行这个过程,直到这些马掌钉变成一个密实的铁块为止,当钉子们连成一体的情况下就必须把铁环取下来,否则就再也取不下来了。 这些铁块就成为锻造枪管的毛坯。 下面一步便是根据枪管的长度把铁快锻打成长条状的铁板,铁板的长度略微大于枪管的长度,铁板的厚度是基本均匀的,用来当作枪管尾部的一端的宽度是四英寸左右,而用来作为枪口的那一端的宽度是两个半英寸。较宽的那一端在卷制的过程中会获得较大的厚度,从而保证枪管尾部能够耐受火药爆炸的冲击。 用来锻造枪管的铁砧与普通铁匠用的有所不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锻造枪管用的铁砧上有一系列截面为半圆形的沟槽,这些沟槽就充当了锻造枪管过程中的简单模具。锻造的时候,首先将铁板加热到红热的温度,然后将其锻入沟槽内,然后将一根作为芯棒的经过硬化处理的铁棒放进去,将铁板卷制成闭合的圆筒。芯棒的直径小于实际枪管的直径。 卷制完成的枪管在枪口的部分,铁板的两边应该有半英寸的重合,这是为了后面的锻焊做准备。锻焊的过程也不复杂,首先将枪管加热到白热的温度,然后用锤子反复的敲打焊缝的位置,击打的动作必须轻快。这个过程必须反复进行,因为每次加热只能完成两到三英寸长度的焊接。焊接过程中如果发现枪管弯曲,还必须随时利用铁砧上的沟槽进行校正。 焊接完毕的工序就是钻孔,钻孔的步骤远比天工开物里面宋应星所描述的复杂,通常不是一次完成,而是通过一套直径逐渐增大的钻头依次完成的。这样就可以减小钻孔过程中所需的切削力,过大的切削力会使得钻头或者钻杆折断,导致整个枪管报废。既便如此,钻孔的过程中依旧会发热焦耳就是从大炮钻孔发热受到启发研究出来焦耳定律。发热会导致枪管变形,必须加以控制。控制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在枪管上包裹浸水的布并且频繁更换。 钻孔完毕,检验合格后经过后面的精加工之后一根枪管就算完工了。 听起来已经是足够复杂的了,实际操作起来就更是难为,不 过董策感觉,似乎是比自己手底下打造鲁密铳的要容易一些。 既然不是一个规格浇铸的,而是人打造的,那么有长短有些出入自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万历朝时候对于这个的规定和检查,也未必有董策手底下现行关于热兵器组打造鲁密铳的检查制度严格。 不过口径一致倒是必须的,毕竟不管长短,发射的铅弹都是统一铸造的,不可能为每个人打造的大抬枪都量身定做铅弹。这一点上,工匠们做的还是很合格的。 枪管前面细后面粗,其实内里的直径是一样大小的,只不过是外面铳壁的厚度不一样而已,铳筒的末端,足有成年汉子的拳头一般大。 也不知道今日怎么地,看到这些大抬枪,董策脑海中就冒出来这些东西。或许是时间太久远了,以至于他都完全忘记这是什么时候看到的了,或许是前世的某一日,逛论坛的时候无聊的扫了一眼,之后便忘却了,他也以为自己完全忘却了,实际上,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大脑之中封存。 董策忽然响起了这茬儿,顿时寻思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找人收马蹄铁了。如果是用马蹄铁来打造枪管的话,耗用的铁量应该会大为减少。但想想便是摇头,大明朝本来马就少,哪里来那么多马蹄铁? 除了这四杆大抬枪之外,还有一袋子铅弹,这是赵满仓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的,能寻到也十分不容易,最后是在一个大箱子的底部找到的,也不知道给封存了多少年。所幸由于是在箱子里面封存的,还是十分的完整,而且都是铅弹,不易生锈,因此擦拭之后,都是整洁如新。 为了这袋子铅弹,董策又付出了十两银子赵满仓这厮看出董策对这些大抬枪十分上心,因此有时漫天要价,意思反正是你要不给加点儿,这大抬杆子就算是烂在这儿也不让你拿走。董策无奈,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不过对于得到的好处来说,这些银子可不算什么。 这一袋子铅弹大约有五十来个,一个个足有十两多重,也就是三百八十克左右,这样的重量,可以想见,定然是威力无穷。 至于火药则是不需要单给,董策这一次从赵满仓那里搞到了堪称大量的火药,而火绳和引药发射药等等,都是可以通用的。 检查完毕,董策便让几个家丁抬着这大木头匣子 ,往仓库外面走去。 他还得切实的检查一下这几杆大抬枪的威力。 一边往外走,董策沉吟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大库和苏大成,加快了脚步,招招手道:“你二人过来。” “是。”两人知道他必然有事,赶紧跟了上去。 董策往前走了一段,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道:“咱们这仓库区,现下分成多少小的分区?指的说的分区,只得乃是大的分类,诸如说,粮食,这算是一类,银钱,也算是一类,棉花,这也算是一类,你们算算吧。” 刘大库和苏大成对视一眼,还是刘大库开口,他显然对这个更加熟悉,道:“回大人的话,如此算下来,大的分类,一共是一十五种,一些小的,便不算在其中了。” “一十五种,倒也不算少了。” 董策自言自语了一句,道:“咱们磐石堡以后地界儿越来越大,人越来越多,物资也会越来越丰富,这仓库区,也会越来越大,东西自然是更加的齐全。现在一十五种,看着不少,到了那会儿,怕是二三十种也不止了。” “这仓库区得改名儿,不能整日价仓库仓库的叫着了,有的时候还叫武库,这叫法就显得格局太小,不成。”董策问道:“你们有什么想法没?好听点儿的,够气派,够响亮的名字。”“这个……”两个大字辈儿的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会有闲心去想这个?现在临时想的话也是根本都想不出什么名堂了,便老老实实的摇头,称道不知。董策思索了一会儿,道:“叫七十二府库吧,回头找木匠们做个牌匾挂上,要弄得大一些,也显得气派。这七十二,并不是就说未来库中只有七十类东西,而是形容其多。这七十二府库里头各个小库,分库的命名,便用天干地支即可。” 四七五 马蹄铁 四七六 搭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六 搭建 刘大库心思灵透,便先缓过劲儿来,赶紧满脸笑容奉承道:“大人起的这个名字,当真是有气势!里头学问也深,又是七十二,又是大库,人家一听心下便是觉得,咱们这儿定然是极大,物资极为丰盈的。” 苏大成也跟着说,只是他拙于言辞,嘴里也没什么新鲜话儿。 董策淡淡一笑,摆摆手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儿。” “这儿本官也来了不少次了,却瞧着你们这儿库丁似乎少了些。” “可不是么!”一说这个,两人倒是异口同声的叫苦,刘大库道:“这七十二府库初建的时候,东西也少,地面儿也小,手底下十来个人也尽可以照看的过来了,只是现下东西比之当初多了何止十倍?需要的人手便是大大增加。只是我等手底下,却还是只有当初招募的那十来个人,整日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根本就照应不过来。咱们早就想招一些人手过来了,只是现如今磐石堡能干活儿,有气力的青壮年汉子基本上都当了兵,剩下的也都在工坊当学徒学手艺,哪里还能招得人来?” 苏大成等刘大库说完,声音低低的补充了一句:“用外头的人,俺又觉得不放心。” 董策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有这心思,是对的。这七十二府库里头存的东西,都是磐石堡的机密,尤其是其中一些,更是见不得光的,所以用的人手,不但得中心,更得是咱们的自己人才成。光忠心都没有,财帛动人心,只靠着忠心终归也是能被收买的,但是他们是自己人,他们的家人都在咱们手上,那他们想要背叛的时候,就得好生思量思量了,这就是其中的道理。” 两人连声称是。 当着他们,董策也不避讳什么,反正这七十二府库里头有什么,他们两个最清楚不过自己要隐瞒也瞒不住,隐瞒也没什么意思。相反,却是得跟他们把道理讲透说明白,如此一来他们才好行事。 “这样,你们两个商量商量,拿出个章程来,也给本官上个条陈。”董策停了下来,点了点他们两个,道:“以后,本官拟每个小库都任命一名管事,没有品级,但是每个月的月银可不少。大致相当于你们俩现在的水平。每个管事下面,各自统领几个库丁。而所有的管事,都归你们这两个仓大使 和仓副使统领。当然,你们两个的月银,也会涨上不少。你们先把条陈递上来,需要多少管事,每个管事手底下的库丁需要几个,多了多少,少了多少,都写得详细一些。到时候咱们磐石堡再收揽流民的时候,本官便把人给你们送来。” “是,属下明白。” 两人都是赶紧应下,心里却是又惊又喜。 喜得是看来大人对咱们这七十二府库还真是挺重视,对这等事都是如此的上心,显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而且这样改制之后,两人手底下能管着的人手跟多了,权势无形中便也增大了。更别提,月俸银子也会增长不少。 惊得则是,不知道这些管事职位的设立,会对自家的权威和权力产生多大的影响,和库丁之间多了这么一层,会不会分薄了自己的权力? 董策自然是不会理会他们的想法,他带着家丁们直接去了外城西北角的丁区。按照当初建城时候的规划,在磐石堡四个角儿上的这四个直角三角形区域,东北角的甲区是粮仓、草料场,东南角的乙区是武库,西南角的丙区是匠户区,西北角的丁区则是马场马圈。 七十二府库所在的乙区和丁区正好是打了一个对角,距离颇远,众人便是骑着马,也是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中间董策打发了两个家丁回去,一个是去自己府上去取那一杆发现于安乡墩,保存的极为完好的大抬枪,另外一个则是去了工坊区,去招杜建河过来相见,顺便再找几个热兵器组试射鲁密铳最多的的匠人一起来。 丁区的外面儿围了一圈儿围墙,都是严格按照设计磐石堡时候的规制来的,下面是大青石头砌成的地基,坚硬的地面深挖进去三尺深,大青石地基上面则是以青砖垒砌的墙体。虽然只有六尺高,但却是厚重结实,若是真要开展巷战的话,会起到相当大的作用。 冲着东南方向的围墙上留了一个缺口,却没有门楼门洞,至于门板更别说了,只是墙体少了那么一块儿,其实要门也没用董策等人策马进去,只看到了一片荒凉。 这丁区当初规划的作用是马场马圈,但是现在董策手下的战马基本上都养在安乡墩,至于马场,安乡墩周围那片广袤的原野就是马场。是以这里根本就没有上,一直就荒废着,不过等以后战马多了,这里肯定就要动用了。 这里位于磐石堡的西北角,距离城后的青锋山直线距离不过是一百来米而已,抬眼就能看的真切。地面崎岖不平,而且土层似乎不厚,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在石头缝儿里,薄薄的土层上,长长的茅草钻出来,在冬末呈现出一种枯黄破败的景象。 不过这个样子,却是正合了董策的心思。 董勇振指了指北边儿,道:“老爷,属下昨日来瞧的时候,便在那边瞧到了几堵土坯墙,黑灯瞎火的看不真切,不过确定是土坯做的无疑,属下还从上面抠了一块儿土下来。” 董策笑道:“你那手劲儿,怕是石头都能攥出油来,扣下块儿土来克不算什么。” 几个家丁便是陪着笑。 几个人打马往前走去,果然,走了没多远,便是看到了几堵土坯墙立在地面上,这里原来应该是有一座破败的土屋,四周都是荒草。想来是不知道经过多少雨雪风霜的摧残打击,屋顶子早就已经不见了,几堵土墙也是只剩下了不到一人高,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也不知道是长虫钻的还是被雨水给侵蚀的,有的还少了半截,上面也生了不少杂草。只有西墙,保存的还算是完好。 董策打马走了一圈儿,这堵墙距离丁区的西墙差不多有一百米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刚刚好。 家丁们都不知道老爷找这么一堵破墙是要干嘛,不过董策的命令他们可是不打折扣的听从。 在那堵破墙那里众人都下马,董策下来绕着墙走了两圈儿,手在上摁了摁,推了推,还挺结实,没有什么松动的迹象。 董策点了点头,心下颇为满意。 到了地头,把装盛着大抬枪的木头匣子放在地上,家丁们便是把背上背着的东西都解了下去。 这东西从他们出了董府的时候便背着,却是昨日董策回来之后吩咐木匠工坊那边连夜赶工做好,今儿个一大早送来的。 这是一块块的木板。 大约有三寸左右的厚度,相当之厚实,上部分是三尺高,差不多两尺宽的木板,下面则是一根底部削尖了的长木桩。在董策的指导下,家丁们用锤子把这几块木板都给楔进了地里,尖木桩钉进去很深,只露出三尺高的木板在地面上。 一共是五块 木板,在土墙边儿上一字排开。 等把木板给敲好之后,派出去的家丁都回来了,把抬枪和杜建河一干人也都带了来。 这杆大抬枪比后面发现的这些保存的都要完好的多,而且很漂亮,修长的枪管后面是厚重结实粗大的黄铜枪托,足有三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端在手中很舒服,极有质感。 董策对这个也是宝贝的很,不用的时候,从来都是擦上保护油放在当初盛放它的那个大盒子里头,放在自己家中,时不时的还拿出来把玩一番。这种迥异于后世枪械,但偏偏又威力巨大,形体粗壮,充满了暴力美学的东西,董策是很喜欢的。 杜建河以及热兵器组的四个工匠一起来了,他们赶紧过来给董策见礼,心里却是忐忑,不知道董策把他们叫来有什么事儿。 董策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他们跟家丁一起,在土墙的北边儿再垒一道石墙。他对这石墙的要求并不高,并不要多么精致,只要跟土墙一样高,一样厚就成,也不需要中间抹灰修葺,但是有一条,至少得够坚固才成。这不是什么难事儿,这里大大小小的石头都有,都是现成的,根本不用专门的泥瓦匠,这些基本上都是庄稼汉子出身的壮劳力就能解决。他们搬来一块块石头,最大的那等垒在最下面当地基,此等大小的便是一块块往上头垒砌,有些小石片儿之类的则是塞到大石头的缝隙里面,用以加固和平衡。对于后世人来说,不用石灰水泥进行加固或许是很不可思议之事,但是在这个年代,则是完全不用担心。通体由石头建成却不用任何粘合剂的建筑有的是,更何况是垒一堵墙而已。 四七六 搭建 四七七 试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七 试枪 毕竟是十来个人一起动手,大约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堵石墙便是垒砌完成了,一人高,足有一尺半的厚度。 [棉花糖]董策上去看了看,非常结实。 如此一来,从南往北,五个木头牌子,一堵土墙,一堵石墙依次排开。 董策带着人来到了百米开外,丁区坊墙的西墙根底下。 他示意家丁们把木头匣子里头那三杆没问题的大抬枪都拿出来,依次靠在墙边,至于那杆破枪,就让它在里头躺着吧。 然后董策端起了自己那把黄铜枪托的大抬杆子,冲着杜建河道:“这些日子,试射鲁密铳都有几次了吧?” 杜建河恭敬答到:“回大人的话,试射最多的是小人,有六次了,他们这些里头,最少的也有三次。” “喝,你倒是不错,瞧来这些日子也是没闲着。” 董策夸赞了一句。 杜建河笑逐颜开,赶紧连称不敢。 “既然都试射过几次,想必都知道这鲁密铳是怎么打的了,你们瞧这大抬杆子……”董策指了指,道:“别瞧个头大,其实跟鲁密铳一般的用法,你们看好了,待会儿本官会向着那木头牌子,土墙,以及石头墙,各自放上一铳,你们要仔细盯着本官的动作。待会儿一人拿一把大抬杆子,也各自冲着木牌土墙石墙放一铳,明白了么?” “明白!”虽然不知道董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几个工匠还是赶紧应道。 董策看了杜建河一眼:“你就不用了拿枪了,在一边儿瞧着就是,他们若是有什么错漏的,你给指出来。” 杜建河接触到董策的目光,再看看那几杆大抬杆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一哆嗦,赶紧应是。 没错儿,董策这次过来,就是要试枪的。 主要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看看这三杆大抬枪还能不能用,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火枪这东西,就是得试枪才能看出问题来,不试一下的话永远不知道。二来则是看看,它们的威力到底有多大,这直接关乎了董策下一步的计划。 他是 要试枪,但不是自己试,至少他不会去试那三杆还不明底细的大抬杆子。 当初董策亲自在安乡墩外试枪,那实在是没办法,因为除了他,别人根本就不会操作,让他们来的话,出事儿的几率太大。而且那杆大抬枪保存的很好,看着就不像是要炸膛的样子。 但是这三杆可保不齐儿,万一炸了呢?怎么办?一般的鸟铳炸膛都能把人给炸残喽,更别说这大抬杆子了。 所以他把杜建河一帮人叫来了。 之所以叫杜建河来,则是因为他们乃是董策之外,磐石堡射击技术最好的一群人了,尤其是杜建河。 他们打造出来鲁密铳来之后,按照董策的规矩,在彻底加工完毕之后都是要试射的,而试射的人,就是钻铳筒的人你做的,那就你来试射,你来承担风险。若是有炸膛的危险,反正是先把你给炸死。 正因为如此,这些工匠们才会造的格外的用心,因为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命的问题了。好好打造,量多质优,那么大人绝不吝啬赏赐,而若是敢偷奸耍滑,投机取巧,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试射过几次鲁密铳运气很不错,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出过任何一起炸膛的事故。当然不完全是运气,这说明了董策定下的制度使得工匠们的积极性和认真程度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这才造出了如此高质量的产品。 真要是炸膛把他们炸死董策也是很可惜的,但怎么着都不如自己的命值钱不是?至于杜建河,他现在对于热兵器组,对于打造鲁密铳来说作用很关键,却是不能死的。而显然他也明白了董策的打算,但怕是一辈子都会埋在心里了。 至于其他的几个工匠,则是完全没有往这上面想,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和几个大抬杆子的来历,自然就更不知道其中可能存在的危险。 董策把大抬杆子枪柄朝下,斜斜的歪在地上,把发射药和铅弹从枪口放进去,然后取出长长的通条来,把铅弹和发射药一路顶进去,感觉到了尽头之后再顶了顶,弄得尽量严实一些。而后把通条取出来,用左胳膊架着粗大的枪身,左手把引药锅盖打开,把引药倒进去,然后把锅盖合上。 他瞄了一眼远处的那木牌,沉思片刻,忽然往前走了十几步,来到距离木牌还有大约 八十米的位置,然后招呼众人道:“都过来,待会儿就在这个距离射击。” 闻言几个待会儿要试射的工匠脸上都露出喜色,往前走了二十米,对于他们的命中率提高有极大的帮助。射击这玩意儿,跟一般的还不一样,有点类似于‘行百里者半九十’这个道理。如果说在二十米上的时候射击的难度是一,那么在四十米上射击的难度就是三,而在六十米上射击的难度就是七,到了八十米,怕是就要增加到十二十三的了。不是随着距离的增加而递增,而是随着距离的增加倍增。 尤其是后面,越往后难度就增加的越大。 接着他便取出火绳来,固定在火绳夹上,接着便点燃了火绳。 他的动作很娴熟,由于大抬杆子这枪身太大,所以两个人操控很合适,亏得他身高手长,一个人两只手很轻松的操作完。 董勇振已经把粗大的三脚架放在地上,董策把大抬杆子架上去,固定在上面,一边董勇振道:“老爷,要不属下来操弄吧?” 董策看了他也一眼,微微一笑:“无妨,无妨,老伙计,我是信的过的。” 董勇振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双腿却是绷紧了,紧靠在董策旁边儿,眯着眼睛看着那粗大的铳筒,看样子只要是一有什么情况,他立刻就会把董策给推出去。 董策半蹲在地上,左手端住枪托的前半部分,右手扣在了扳机上,眯起了左眼,盯着远处的靶子。 这个距离并不远,毕竟此时的枪支射程根本无法和后世相比,按照戚继光定下的规矩,这个距离射中了靶子,也只是合格而已。 董策当然不止是合格。 他瞧得分明,右手扣动了扳机。 随着扳机的扣动,火绳落下,而与此同时,引药锅也被打开,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机械设置,但是却因为组成这些的各种元素而变得威力巨大。 引药点燃,发射药点燃,然后便是一声轰然巨响,粗大的枪口冒出一股浓浓的黑烟,这是这个年代原始火药特有的标志。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处的一块木头牌子发出一声砰的典型的木头炸裂的声音,就像是人被狠狠的砸了一拳一般,向后重重的一歪。 由于这一次大抬杆子是固定在三脚架 上,是以董策并未像第一次试射的时候一样,肩窝上给狠狠的撞一下。大抬杆子强身剧烈的大抖动了一下,但并未脱出董策的控制。 相比起后膛枪,前膛枪的后坐力本来就要小了许多由于技术的局限性,导致铅弹不可能完全贴合铳筒的内壁,而是会有一定的缝隙,咬合的不那么紧,所以在发射的时候,大量的压力和推动力就从枪口逸散出来了。这是为何前膛枪射击的时候枪口会出现大量火光的原因,也是为何射程比后膛枪要近得多的原因。 董策站起身来,脸上神色颇为的满意,笑道:“走,咱们去瞧瞧。” 又冲着一个家丁吩咐道:“把这枪管冷敷一番。” 说实话,论起对质量的极其严格的控制和要求,这些大抬杆子理当是比不过董策下属制造出来的鲁密铳的,至少鲁密铳放一枪的话不会变得如此滚烫。以两者体积对比,若是董策的工坊制作的鲁密铳有大抬杆子那般体型的话,铳壁的厚度至少会增加两分,也就是超过半厘米。 现下这大抬杆子的枪管却已经是热的烫人了,董策几乎可以断定,若是连续开五枪的话,这大抬杆子指定得炸膛。 这会儿就得冷却一下。所幸董策早有准备,有家丁把自己的椰瓢摘下来,从里头倒出还温热的水来,弄一块布浇湿了,然后裹在枪膛上,这样很快就能冷却下来。 董策一行人走到那被击中的木牌子旁边。木牌子上面出现了一个足足有海碗大小的大洞,而在这大洞后面的地上,满是大大小小的碎木块,碎木屑,散落了一地。这大洞边缘的那一圈儿木头,也都扭曲的不成样子了,这木头牌子可称是严重受损。而其被巨大的力道所撞击,本来和地面呈献出九十度的木牌,现在已经是三十度了,几乎要完全倒在地上。董策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次由于射击的距离较近,威力比当初自己第一次试射的时候还要大上一些,显然冲击力更强。然后他便是回到八十米开外,让人把大抬杆子以及支架往北抬,对准了东边儿八十米开外的那堵土墙。 四七七 试枪 四七八 威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八 威力 这会儿铳筒也已经完全冷却下来了,毕竟现在外面天气寒冷,董策冷的也快。 压实铅弹射药,放引药,点燃火绳,扣动扳机,重复了一下上边的过程。只不过这一次铅弹射出去,却是并未出现众人意料中的轰然巨响,土墙摇摇欲坠的情况,而是只听到吭哧一声响,土墙也没晃,铅弹没了踪影,接着又听到砰地一声沉闷的声响。 董策不由得一怔,董勇振赶紧跑过去探看,他绕到了土墙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跑过来回话道:“老爷,却是那墙上有个洞,被一层茅草浮土给盖住了,是以之前未曾发现。老爷这一枪正巧打在那洞上,铅弹直接飞过去了,砸在了地上。” 董策听了不由莞尔,笑道:“运气还真是不错。” 这也是没预料的事儿,不过却是得让大伙儿等着了。又是冷敷降温,过了一盏茶时候,董策又是开了一枪。 这一次,收到了预料中的效果。 众人都看的分明,随着枪口冒出的黑烟和火光,一声沉闷的巨响,那堵土墙剧烈的摇晃了一下。隔着这么远,有些眼尖的都能瞧见,上面似乎是出现了一个洞,当然,也不排除是心理效果。 董策带着人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土墙上面果然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洞。不过跟木牌上那海碗大小的洞相比,这个洞就要小的多了,只有成年人的墙头大小,大概是由于土墙里面各种物质的黏连性不如本就是一体生长出来的木头强的缘故,洞的边缘相对光滑。 这个洞并没有洞穿整个墙体,而是大约砸进去了有半尺左右的深度。 董策往里头看了一眼,铅弹便镶嵌在里面,已经是完全变形了,而洞里面也不像是外面表现的那么光滑,直径反而要比洞口处大了许多。 这也很正常。铅的质地相对较软,在进入物体内部之后,如果还要前进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压扁,造成巨大的伤口,形成空腔。 像是后世臭名昭著的达姆弹,便是将弹头的尖端去掉,露出里头的铅心。当达姆弹射入人体后,铅心由于惯性作用从被甲内涌出,被压扁成蘑菇状,被甲发生扩张或破裂,迅速释放能量,扩大创伤出口,使弹头具有类似爆炸弹头 的致伤效果。具体表现为弹头严重发生形变乃至破裂,导致人体组织出现喇叭状或葫芦状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在被命中时出现口径十几倍甚至更大瞬间空腔,对人体的血液循环系统产生巨大的压力。更令伤者痛苦的是,如果弹丸的碎片遗留在身体内部,那么就可能会造成铅中毒,即使侥幸碎片遗留在身体内部比较少,但是破碎的巨大伤口极难愈和,容易造成感染。 达姆弹知名度如此之高,以至于后世弹丸命中人体产生类似于爆炸性质的创口就被称为“达姆效应”。后世民间把具有“达姆效应”的子弹俗称为“炸子儿”,可见其形象。 没有打穿土墙,董策也并不意外,他后世对热兵器也颇为爱好,通过自己的关系去过一些靶场打过不少次枪,就拿经常使用的五六式冲锋枪来说,在一百米距离上打五毫米厚的钢板一枪一洞,五十厘米砖墙,八十厘米土墙一百米轻松打穿。他都是他亲自试过的,基本上是禁得起推敲,比较有实践力的和说服力的。 这种老式的大抬杆子,论起威力来肯定比后世的枪械差了太多。 不过能打成这样也不错了。 然后是最后一枪,目标是远处刚刚建好的石墙。 这一次,董策的脸色有些凝重,石墙的强度和坚硬程度不是那堵土墙能比的,而这也是他今天的主要测试目标。 他瞄准了土墙略靠南侧的中部,扣动了扳机。 “铿!”的一声巨响,众人便看到,远处的石墙上炸起了一片烟尘。无数的石屑石粉和碎裂的小石子儿飞了起来,溅出去不短的一段距离。 和之前的声音相比,这一声巨响更大,更震撼,也更加的尖锐,正所谓金石之声。 董策有些着急的走过去查看。 铅弹已经是掉在了地上,甚至没有打进石墙里面去,但是石墙上却也出现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这个洞的形状像是一口立起来的锅子,外面大,里面小,很不规则。这个洞的位置主要是在一块大石上,也涉及到了旁边两块稍微小一些的石头。这三块石头上面都出现了不少裂纹,不足以把石头给整个震碎,但也不算小了,大的裂纹里头甚至能塞进一根筷子去。 更重要的是,这一击之下,这个洞周围的那些石头都出现了 一定的松动。 可以想见,若是打的足够精准的话,再来上几次,这堵石墙就要彻底塌掉了。 “好!”董策轻轻挥了挥拳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对于这个威力,他还是很满意的。 让家丁们又把石墙给重新修整了一番,董策回到射击的所在,便命令那些铁匠开始各自拿上一杆枪进行射击。 然后董策便是把通条上裹上一块湿布,弄成了一个小拖把的样子,从枪口伸了进去。 这样做是为了清理枪膛内部的残留物,由于原始火药的特性,在几次发射之后,枪膛底部以及枪膛壁上都会残留相当多的痕迹污渍,这种东西积累的多了是相当危险的,会使得火枪的威力下降,甚至很容易导致炸膛。所以必须要经常清理才是。而有些火炮更夸张,发射一次之后就得清理一次。 用湿布进去清理,也有降温的意思,至于会把里面弄得不再干燥完全不用有这方面的担心,里面的高温会很快就把那一丝潮湿给蒸发掉。 果然,通条再拔出来的时候,上面的湿布已经完全变黑了,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污垢。 杜建河带来的三个铁匠各自拿了一个大抬杆子,只不过对于谁先上他们却是有些争议,国人中的许多,对于这种第一个上的事儿,总是有些天然抵触的。 这时候,一个汉子忽然往前迈了一步,道:“大人,俺先来吧。”董策打量了他两眼,说话的这汉子,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长胳膊长腿,手大脚大,身材颇为的高大魁梧,兴许是因为常年打铁打熬的一把子好气力,他看上去浑身都活泼泼的充满了力量。只是有一桩,他脖子很短,看起来就像是直接把脑袋给安在了肩膀上一样,而且还有些耸肩。大屏幕画册忽然想起了前世自己常看的nba里面一个球星:“骇客”马里昂。 他点点头,淡淡道:“开始吧!” “是。” 那汉子应了一声,他手里拿的是那杆最长的大抬杆子,不过这几个大抬杆子都没有三脚架,兴许是遗失了,也有可能是被卖了。不过在现在这个情况下,没有三脚架是很难完成射击的,毕竟这大抬杆子太大太重,抱着都困难,更别说端着开枪了。 若是 在打仗的时候,两个人负责这一杆大抬杆子,自然是可以架在前面人的肩膀上射击,但是现在可没人愿意肩膀上给架上这么一个东西。董策自然可以命令家丁们这么做,但是完全没有必要他不确定哪一杆枪会炸膛,万一炸死自己一个家丁岂不是亏大了? 看到那汉子有些为难的神色,董策摆摆手:“拿着这个三脚架去用。” “是,谢大人,谢大人。” 那汉子恭敬的连连道谢,把那三脚架拿过去,然后开始操作。 董策看他塞通条,放引药,夹火绳,一系列动作很是娴熟,让董策看了眼睛一亮。 一边的杜建河笑道:“大人,这是韩五六,是咱们热兵器组第二把好手,现下已经打过六支鲁密铳了,试射了夜不收次,手上是很有些功夫的。” 董策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笑道:“那第一把好手可就是你了?” 杜建河讪讪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边厢韩五六已经是放完了第一枪,木板照样是炸裂开来,而且洞口似乎还更大一些,看来枪管的长度对于枪支的射程以及威力还是很有一些影响的。不过重点是在射程的方面,而现在都是在八十米的距离上开火,那就没有什么体现出来的机会了。 看的出来他确实是手法娴熟,射击较为精准,本来董策找来这些没受过正规训练的铁匠们,是做好了他们打木牌子要尝试几次的打算的。 第一枪既然命中,第二枪第三枪自然也就没什么悬念,毕竟目标要大了许多。 土墙再次被打进了一个深洞,而石墙上面则又是炸开了一个不大的小坑,碎石纷飞。那土墙两次遭受打击,已经是摇晃的厉害,让董策怀疑再来上两次会不会直接就给冲击力弄倒了。比起韩五六来,第二个人动作就要迟缓笨拙的多,他压铅弹和射药的时候压的不够紧,以至于第一次射击的时候还没扣动扳机铅弹就从枪口滑了出来。而第二次的时候,甚至通条都对不准枪口,在枪口磕磕碰碰的就是插不进去。 四七八 威力 四七九 炸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七九 炸膛 他明显是太紧张了,或许是因为董策在这里的缘故。( 棉花糖) 董策有些不耐烦,但却是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他,笑道:“莫要着慌,慢慢来,就当本官不在这儿就是了。” “是,是。”那汉子唯唯诺诺的应道。 看来董策的话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因为他看上去似乎是更紧张了。夹火绳的时候火绳掉下来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弄完,射击木牌的时候前两枪也都没打准。 不过好歹是都弄了一遍,董策也得出了这两杆大抬杆子和自己手里这一杆差之不多的结论。 这两个大抬杆子的威力并不出乎董策的预料之中,他现在更确定了这是同一批制造的武器的结论,因为在放完那两枪之后,他把枪口倒转过来,仔细的测量了一下口径,发现跟自己之前手里那杆大抬杆子竟是一般无二,误差极小。 这让他对大明朝军工体系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轮到第三个人了,兴许是看了第二个人那笨拙的表现,他就要从容一些了,甚至还抱着枪向董策谄媚的一笑。 董策也向他赞赏般的点点头,摆手道:“去吧。” 他看这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还算是机灵,虽然肤色黝黑,皱纹深深,但是那一双眼睛,却是骨溜溜转着,有些灵动,也有些浮躁。董策不怕那些没定性的人,那些人再怎么浮躁,他也有的是法子来磨掉他们的性子。他最怕的就是那等怎么点都不透的笨人,那等人,实在是无法可说。 这厮看来还算是机灵,董策打算观察一下,如果他射击技巧还不错的话,到时候就把他借调过来,教授自己选出来的人射击。这对于一个平凡的铁匠来说当然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也是难得的机遇。至于这一次之后,他能走多远,那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这汉子自然不知道,就是这么短短几秒钟的表现已经让自己可能会完全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他有心在董策面前表现,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开始压实火药和铅弹,放引药,夹火绳,这一系列的动作虽然远不如杜建河流畅,甚至不如韩五六,但也还算可以。就如行文一般,至少 畅通,没有太大的窒碍。 然后他把眼睛凑到了枪托后部,瞄准了远处的木牌,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也许仅仅是在零点零零几秒之后,浓烟和火光升起,一声巨响轰然炸开! 但是炸响的,却不是远处的不牌子,而是这大抬杆子自身。 董策正认真的盯着这个扣动了扳机的汉子,心里微微点头,已经是决定了到时候要借调他了。但几乎是刹那之间,他的眼前就被浓重的烟和炙热的火光给充满了,极为剧烈的轰然爆炸产生了巨大的声波,震动着所有人的耳膜,董策只觉得耳朵里面一阵疼痛,以至于在这一瞬间,他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此永远失聪了。 这让他自认为已经没有太多畏惧的内心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忍不住张大了嘴,董策却是缓慢而呆滞,或许是因为这短短的一秒时间被不知道拉长了多久而已。思维似乎也随之凝固,他甚至都不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办。 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身体后面传来了一阵巨大的推力,然后整个人便是重重的倒在了地上,接着便是被人压在了下面。 [棉花糖]董策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地上,传来了一阵剧痛,就是这剧痛让他彻底的醒过了神儿来,大脑之中思绪瞬间清明。 剧烈的爆炸发生也就是那么几秒钟的事儿,这时候,已经是完全过去了。 又过了片刻,董策感觉身上轻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看到董勇振正自着急的看着自己,张着嘴似乎说着什么,但是董策完全听不到他说话的内容。似乎董勇振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便闭口不言了,他伸手想要把董策给扶起来,董策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己一翻身坐了起来。他伸手扣了扣耳朵,看到手指上并没有流血便是放下心来,而这时候,听力也恢复了几分。 这里还是烟茫茫的一片,不过一阵阵的风吹来,却是很快就把烟雾消散。 家丁们七嘴八舌的围过来问董策,董策沉声道:“本官无妨。” 他耳膜还是鼓着的,是以有些听不清楚自己说的话,也不知道声音是大是小。 又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咽了口唾沫,董策感觉耳朵里面一疼,耳膜似乎是往里头凹了一下,耳膜内外的气压平衡了 ,听力终于是恢复了正常。这种耳清目明的感觉竟是分外的舒服,让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没有方才的那一番经历断然不会感觉到听力正常竟然是这般的可贵,刚才就跟耳朵里面塞了许多东西一样,听什么都不真切。 他笑了笑,拍了拍董勇振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董勇振低头道:“是属下的本分。” 董策点点头,不再说话,而是推开把他围在中间的众人,看向方才爆炸发生的地方。 这时候烟雾已经散尽,董策看到杜建河,韩五六,以及方才开枪的那第二个手脚笨拙的铁匠,这会儿正在呆呆的站在那里,无一例外的,都是目光呆滞,眼中满满的都是恐惧。杜建河站得近了一些,方才爆炸的威力他体会的更加深刻,这会儿脸色惨白,董策似乎还能听见他上下牙床撞击的磕磕声音。 这种剧烈的爆炸,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对于他们这些从未经历过类似场景的人来说,具有极其强大的震撼冲击力,简直就跟天降炸雷也差不多。没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屎尿齐流,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接触到董策的目光,他眼睛似乎有了一些神采,而董策的眼神很冷,让他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脑子一下子活络了,赶紧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董策淡淡的哼了一声,再去看方才爆炸的那里。那汉子方才站立的地界儿,大概也只能用血肉横飞来形容。 大抬杆子似乎是从中间被炸断了,一截大约二尺长的枪管被冲击力给震到了足足七八米开外,横在地上。而大约一尺长的枪管被完全炸碎,分裂成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铁块,散落在地面上。大抬杆子的后半截,则还是被握在一只手上,不过那只手,已经完全变得焦黑了,而且表面的皮肉也是翻卷开来,红色和黑色相间,但却是一丝鲜血都瞧不见,这里已经是完全被方才一瞬间爆炸产生的火焰给烧的皮开肉绽,成了一堆烂肉。甚至就连血液都蒸发掉了。 手后面连着半截胳膊,但是胳膊的尽头,却不是躯体。 这条胳膊完全被炸断了,上面还连着一截破棉袄的袖子,灰色的棉袄面子已经变成了黑色,表面儿的布面被撕裂,露出了里面熏得漆黑的棉花。 那汉子已经死了,一根大约一尺长,手指头粗细,铁筷子大小的铁片儿正正的 插在他的脸上,从左眼眼窝里刺进去,从后脑勺露出了一截小拇指指肚长短的铁尖儿。鲜血兀自滴滴答答的从两边的伤口低落出来。 看来这是造成他死亡的最主要原因。 或许他还要感谢这块铁片,若不然的话,他可能死的还会更加的悲惨他的脸已经完全是变成了一片漆黑,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燎泡和伤痕,有些皮肉兀自滋滋滋的冒着油,让他的整张脸变得十分之狰狞。 可以想见,若是他侥幸未死的话,恐怕这张脸也变得完全不‘成’人形了,那么等待他下半辈子的,怕是所有人视若恶鬼的厌恶和恐惧夹杂着的眼神。甚至就连他的家人,也不例外。他的下半辈子,必然将活在歧视和自卑之中。而且,这样严重的伤势,也未必能够治好,与其活生生的疼死或者挣扎数日之后再死,这样死了反而是干脆。 而且他的整个正面身体,尤其是胸腹部,都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是被扎的,有的是给火燎的。 不‘成’人形,惨不忍睹! 董策看了一眼,便是不想再看了。他忽然想到了,这人手里拿着的那杆大抬杆子,好像就是结了一块儿铁锈的那一杆。却没想到,那一块儿看似无碍的铁锈,却是最终成了毁掉一些的诱发因素。在这一刻,董策心中闪过一丝悔意,但是这一丝悔意很快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他把这些人找来,本就是为了把炸膛的危险转移到他们身上的,早就应该为此做好心理准备。董策现在甚至心里都不会想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大业而死,他们死的是值得的这种想法真的是很虚伪,他自己也很深刻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索性干脆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不把别人性命当命的一个人,至少来到了这个时代这些时日,也逐渐融入到了这个时代,他在心境上已经完全是一个合格的这个时代的官僚了。 四七九 炸膛 四八零 你懂是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零 你懂是吧? 冷血,视人命如草芥,不过所不同的是,董策比他们更有底线,也更有抱负。他在大我上面,永远是把持得住的。 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具横在地上的死尸,向杜建河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他,他叫杜七元。”这会儿杜建河已经恢复了正常,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死尸然后又赶紧扭过头来,神色间有些恐惧,微微咽了口唾沫。 “姓杜?”董策挑了挑眉头:“和你有什么关系?” “是,是小的的……”在董策的目光逼视下,杜建河又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忽然一屁股跪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大人,小的真没有徇私,他虽然是小的的侄子,但却也是会打铁的,很有些手艺。” 董策不由得微微一怔,他倒是没打算追究这个事儿,却没想到杜建河会错了意。 不过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面无表情,淡淡道:“杜七元家中,可有妻儿老小?” “有一个老娘,一个婆娘,三个娃。”杜建河老老实实道。 董策轻轻叹了口气:“孩子都多大了?” “老大今年十二了,是个男娃儿,剩下两个都是闺女,小的却不太清楚。” “十二了,也算是有些气力了。”董策沉声道:“让老大继承杜七元的差事,也在冷兵器组干活儿,按照一般工匠的规格给粮食银钱。他终归年纪小,别让他干重活儿。” “是,小的醒的。” 杜建河赶紧应了下来,然后又加了一句:“大人真是慈悲。” “是么?”董策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又道:“待会儿去找白忠旗拿条子,去府库中支取十两银子,作为杜七元的抚恤。至于这尸首……” 他吁了口气:“抬回去安葬吧。” 这一次杜建河是真的惊讶了,他根本没想到董策会给抚恤,能让杜七元的儿子继承差事,有一份正当的,可以养家糊口的营生干下去,已经是很好了。 这就是价值观和衡量 标准的不同导致的认知不同了。 杜建河心里自然是清楚的,杜七元被炸死这件事儿,多半是要赖在董策身上的,毕竟是他让人来试射的,结果给炸死了。但问题是,和董策相比,如果这种事儿发生在其它的边镇军将身上,只怕杜七元家中不会得到一个铜板的抚恤。 死了也就死了,谁管你这乱七八糟的? 在董策眼中,自己颇为狠辣,但是在杜建河看来,能这么做,可说是极为仁慈的表现了。 他终于不是迫于董策的威严和权势,而是真心诚意的磕了个头,声音有些哽咽:“小的提杜七元一家谢过大人的大恩大德。” 这话听在董策的耳中怎么听怎么有点儿讽刺的意思,但是他知道,杜建河是绝对不敢这样的,这就只能说明他是真的感激。 “这次的事儿,你回去之后,打算怎么跟下面的人说?”董策忽然盯着他问道,眼中闪烁着光芒。 杜建河没明白董策的意思,抬头看着董策,嘴唇动了动,正要说实话实说呗,但却是忽然心里一个激灵。这一刻,他读懂了董策眼中的含义。 他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道:“小的明白了。” 董策追问道:“真的明白了?” “是。”杜建河抬起头来道。 董策看着他脸上的神色,知道他是真明白了,便点点头,转身一摆手:“走!” 说着便是翻身上马,家丁们也把那些大抬杆子小心的装好,就连炸裂的那根也不例外,小心的收拾起来,用布裹好,放在匣子里头抬走了。 一行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杜建河几个站在那里,他满脸的苦涩。 等到董策等人去的远了,杜建河忽的转过头来,盯着韩五六和那个汉子,满脸都是狰狞:“今日之事,回去之后谁都别多嘴,知道么?” “是,是。” 韩五六和那个汉子心里一寒,赶紧唯唯诺诺的点头。 回来之后,董策招来了周伯,让他去盯着点儿,看看杜建河怎么向那些工匠们说。他隐隐的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意思,周伯便是明白了。 这件事,由不得董策不重视。说起来,这算是磐石堡正式建立之后死的第一个人,而且这人的身份还是工匠,还是因为自己而死的严格算的话,这是磐石堡的第一起工伤。若是处理不当的话,肯定会引起工匠们的不满,就算是他们不敢说什么,但是心里定然也就起了异样心思。 …… 杜建河先去董府外面等了好一会儿,方才见到了白忠旗,小心翼翼的说了原有,白忠旗便进去给他开了条子,让他拿着去府库。 手里拿着董策的长随开具的条子,一路倒是很顺利,去了府库领了银钱,这才折回去了工坊区。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让韩五六和另外那个汉子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 回到了工坊区的时候,这里依旧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工坊区,是磐石堡最早实行奖惩制度的所在,因此也就显得格外的有活力。而这些工匠们,或多或少的每个月都有银子和粮食进账,因此他们也可称得上是磐石堡最富裕的一个群体。有的时候去城外或者是在城里碰到了那些城外的农民,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随着工匠数量的不断增加,在作坊的北边儿,房子也越发的多了起来。最早来的一批工匠,比如说杜建河这些人,他们的房子都是依托着这城中留下来的房子略微改建而成的,站的地界儿都不大,很小的一个院落,但是墙体都是石头砌成的,房子里头也算是高大干净。而后来建造的这些,则基本上都是土坯墙,厚厚茅草为顶的土坯房,也很狭窄逼仄。 还有很多是城外住着的百姓,他们都没能被选上当军兵,因此便都来工坊帮忙干活儿,当学徒工。当然,他们每个月发的粮食,也是按照学徒工的规格来的,比一般的工匠还要少一些,只不过几斗而已。 但养活自己,却是足够了,甚至省省的话,一家人也不会饿死。只不过孩子们吃的少些,会变得虚弱而已。 杜建河回到了工坊区之后,离着远远的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冲着韩五六两人道;“待会儿你们都别说话,我来说,等到回去之后,也别跟别人乱嚼舌头,知道了么?” 那木讷汉子赶紧应了,韩五六却是已经从杜七元被炸死的震撼中换过了神儿来,他问道:“三舅,你打算咋说?” 原来他却也是杜建河的亲戚。 杜建河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道:“这可是董大人的意思,明白了么?” “是,俺醒的了。”韩五六重重点头道。 几个人向着工坊区走过去,来到工坊外头,杜建河便冲着里头高声喊道:“冷兵器组和热兵器组的铁匠们,都过来,都过来,有大事要说。” 他声音很大,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力,几乎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活计,向着这边看来。他是热兵器组的组正,而且在下头的人面前,素来颇有威严,热兵器组那些铁匠听了,都是赶紧走过来。冷兵器组的众人则都是看看他,再看看赵铁砧,却是每一个人动的。现下谁都知道自个儿赵老大和那边的杜老大不大对付,自然不会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 杜建河扯着嗓子叫道:“赵铁砧,你咋还不带人过来?有董大人吩咐的要事宣布,耽搁了下头人知道,你担待的起?” 听到杜建河抬了这顶大帽子下来压人,赵铁砧皱了皱眉头,冷笑一声,当先往那边儿走去:“走,咱们去看看,这杂厮玩儿啥花样。” 铁匠们都纷纷围了上来,等着杜建河说话,他们看到杜建河等人去的时候是四个人,结果回来就剩下三个了,有人便产生了疑惑。不过杜建河现在在铁匠之中地位甚高,却也没人敢直接发问。 待赵铁砧也带着人围过来了,杜建河轻轻咳嗽一声,把大伙儿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然后沉声道:“之前我和韩五六等三人,被董大人招去了,你们知道是做什么去了么?” 一听扯到了董策身上,大伙儿都不敢瞎说话了,纷纷摇头说不知。赵铁砧心中暗骂,就知道扯虎皮拉大旗,生怕别人不知道方才是董大人找得你么?不过他心里却是颇为的羡慕嫉妒的,能被董大人叫去做事,可是相当大的荣耀,更是很长时间的谈资。而一个最重要的结果则是这会使得在众人心目中,杜建河的地位和在大人面前受到的宠信远远超过自己。杜建河自矜的一笑:“大人那里有几把大铳,知道咱们几个是匠师中放铳最好的,是以便让咱们过去试一下。”说这话的时候还有意无意的看了赵铁砧一眼,赵铁砧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四八零 你懂是吧? 四八一 讲话的技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一 讲话的技巧 杜建河继续道:“咱们一人领了一把大铳,前面倒也无事,我,韩五六,我们都试过了,并无差错,结果偏偏到了杜七元那狗杀才那里,出了岔子。” 他狠狠的一跺脚,脸上的神色已经变得愤怒夹杂着羞愧还有一些悲愤,他大声道:“杜七元虽说是我的远房侄子,但我杜建河的为人,大伙儿都是看在眼里的,我是断然不会偏袒与他!咱们有一说一,这厮放多了火药,压得太实,结果导致那大铳,竟然炸膛了!” 他重重的挥了挥手臂:“好家伙,那一下给炸的!你们知道么,大人就站在他身边不远处,差点儿也给波及到了!” 人群中顿时掀起了一阵声浪,大伙儿纷纷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此事,这杜七元可是捅了大篓子了,差点儿把董大人给伤到。就算是没伤到,定然也惊吓到了。 有人扬声问道:“杜老大,杜七元哪儿去了?” 他们心里存着疑惑,是不是杜七元得罪了董大人,被抓起来了? 只不过没人敢这么说出来而已。 “杜七元?”杜建河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杜七元自己把自己给炸死了。” “什么?把自己给炸死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巨大的声浪,响起了一片嗡嗡嗡的声音。人们都议论着,表达着自己惊讶和看法,不过他们的神色中,并没有什么不满或是愤怒的情绪。 这正是杜建河所想做到的,也是董策让他做到的。 不得不说,杜建河这一番话,讲的是很有水平的。 他先不说杜七元死没死,反而先把所有的错误和问题都推到了他的身上,其实已经无形中给了听众们一个暗示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是他咎由自取。然后还言道由于他的错误操作,导致董大人受了惊吓,这一下子就更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集中在这个事儿上,而由于出了这种事儿,使得大伙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是第七院因此受到惩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他最后才说,杜七元并不是受到了惩罚,而是自己被自己给炸死了。 有了之前的铺垫,这个结果相对来说就很容易让人接受了,毕竟杜七元咎由自取,董大人没杀了他就算是好的。 他无形中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拉到了这上面,便让众人忽视了事情本身的一个重要因素炸膛。 为什么会炸膛? 杜建河不是说了么,是杜七元这厮自己粗手笨脚,火药填多了。如此一来,董策的责任就被推卸的一干二净。 大伙儿虽然惊讶,不过也仅仅是惊讶而已,这个时代的人是麻木不仁的,不是天性如此,而是被惨重艰难的生活给摧残的。连三餐都无以为继,连养活家人都极其困难,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怎么会关心这个? 虽说来到磐石堡之后要好了许多,但是这性子,却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更何况,他们和杜七元不沾亲不带故的,凭什么会有什么别的情绪?杜七元是杜老大介绍来的,是他的远房侄子,来的时间也不长,跟大伙儿的关系都不怎么熟,不过是点点头的交情而已。 有的那心性恶劣的,甚至还幸灾乐祸惊吓了董大人,炸死你也是活该。 “本来我是杜七元的亲戚,我不该说啥!但是他今日做的这事儿,实在是差点儿闯出大祸来,若是董大人有个什么差池,怕是咱们都要倒霉。”杜建河沉着脸道:“我也就不怕丢人了,该说啥我就说啥。也不必有什么藏着掖着的。” 众人纷纷道:“理当如此。” “杜老大你这才是坦荡。有啥说啥,不遮掩!” “不是咱们瞎说话,虽说死者为大,但是凡事也都要讲个事理,这事儿是杜七元做错了,咱们也得公道说话。” …… 他们心中也都对杜七元很是不满意,主要就是因为杜建河那一句话怕是咱们都要倒霉。大伙儿一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大人有了什么差池,杜七元是死了没法子了,但是咱们肯定要给大人拿来撒气,指不定要倒多大霉! 听到众人这般说,杜建河满意的点点头。说这种话,他也是存有私心的除了给董策填漏子,免得引起工匠们的不满之外,他还有着为自己的考虑。毕竟人是他带出去的,若是他回来实话实说,人们对杜七元同情之下, 必然就对他这个把人带出去的人心里也是不满,更别说杜七元的家人,只怕就此就要成了仇人。干脆还是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杜七元身上去得好,反正他死都死了,背个骂名也没什么。 杜建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对杜七元说了声对不住。 只是愧疚归愧疚,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 远处工坊的家属区忽然响起一阵哭声夹杂着混乱的喊叫,然后声音便是向着这边快速接近过来,循着声音看去,杜建河瞧见了一帮人跌跌撞撞的向着这边快速赶来。大约有五六个,有老有小,有男女有,都是老弱妇孺。 仔细看去,里头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长的很普通,穿的也很寒酸,只是一件儿黑色的棉袄,不过浆洗的很干净。她脸上都是泪水,扑簌扑簌的掉下来,一边走一边咧着嘴哭,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抽泣声。虽然哭泣,却还是没忘了扶着一个老人,那老妇人足足有六十多了,满脸皱纹,干瘦佝偻,左手被那妇人扶着,右手拄着一根去了枝叶的干枯树枝,想来是充当拐杖了。 在那妇人身边,还跟着三个孩子,她手里牵着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女孩儿,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儿也牵着一个略大一些的女孩儿。 几人都是穿的破烂,衣服上打满了补丁,算起来,还是那老妇人穿的体面气派一些。不过不管身上衣服多么陈旧,却都是干干净净的,那衣服上面的补丁,针脚也是细密,显然缝补的人,手上的女红做的是极好的。看这衣服,便知道女主人多半是颇为贤惠能够持家的。 几个孩子也跟着自己母亲哭,一边走还一边不时的拿手去擦眼泪。那老妇人倒是没哭,不过目光也有些呆滞。 杜建河看的分明,这正是杜七元的老母,妻子,以及几个儿女。 “他们怎么来了?”杜建河皱了皱眉头。他本来打算给大伙儿说完之后,再去找这些孤儿寡母私底下说,这样的话,就算是他们有什么不满的,就算是表现出来了,没有别人的声援,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好对付的很。 但是现下,他们却是直接来了,这万一要是生出什么事,可就不好办的紧了。 杜建河虽然是杜七元的远房叔叔,但是发生了这种事,他最着急的却不是安慰孤儿寡母的情绪,而是撇 清自己的责任这倒不是他天性凉薄,更多的是人之常情,毕竟两人关系之前就不算是多么亲密。 杜建河往赵铁砧那边瞥了一眼,怀疑是他找人把消息告诉了这几个让他们来给自己添乱的,但是想想,似乎赵铁砧未必有这心机。 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朝着杜七元的母亲迎了上去,挤了挤眼睛,让眼睛变得红了些,两滴眼泪强行被挤了出来,他行了个礼,带着哭音朝着杜七元的母亲道:“嫂子,七元去了,你可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才是啊!” 杜七元的母亲杜赵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声音有些空洞:“七元,真的走了?” 杜建河重重的点点头。 杜赵氏闻言,嘴唇哆嗦着,身子一震剧烈的颤抖,看着杜建河竟不说话,只是眼神,那神情,让人看了便是心里的慌。 杜建河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老嫂子,老嫂子,你这是咋了?” 杜七元的媳妇儿冯氏也吓坏了,赶紧拍着自己婆婆的后心,哭道:“娘,你咋了?” 听到冯氏的哭喊声,杜赵氏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忽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哭号:“我的儿啊,你咋就去了……” 声音凄惨,老泪。 看到他这般表现,杜建河反而是放心下来,这样其实不怕什么,反倒是方才杜赵氏的眼神儿很吓人。如果她再出什么事儿,怕是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看来这杜赵氏方才,怕是心里一时太伤心,给憋住了,现下哭出来却是个好事儿。 他赶紧上去好言相劝,又是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说了一大堆。杜七元虽然死了,但是由于方才杜建河那些话,导致已经很有些人对他不满,看到这一家老小在这儿哭,大部分人都是冷眼瞧着,上去安慰说好话的也没几个。眼见于此,几个人哭的便更凄惨了些。眼见得火候差不多了,杜建河便是从怀里取出那两锭五两重的银子来,托在手心,高高举起,大声道:“要不然说咱们董大人是大仁大义的大英雄,大好人呢!杜七元惊扰到了大人,大人不但不怪罪,反而体谅他壮年而死,只留下孤儿寡母,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 四八一 讲话的技巧 四八二 六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二 六组 这一番话多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便是那一家人也看向他,不过还是一抽一抽的在哭。 “是以!”杜建河扯着嗓子道:“大人恩准,杜七元的大儿子能够接替他的差事,接着在工坊做事,以后每个月发放粮食,都是按照成年汉子的规格来发。” “另外,大人还特意赐了十两银子的抚恤,这些钱俭省些用,也足够支撑几年了。再说了,到时候你家大儿子可就长大‘成’人了,说不得也成了二级三级工匠,那银钱可就多了,这日子也就红火起来。” 说着他便是大步走过来,把那银子放在杜赵氏手里。 “大人真是仁义啊!” “十两银子的抚恤,可真不老少,这等吃喝多少日子?” “他大儿子是好福气,这么小就进了工坊,这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 周围人纷纷议论道。 杜赵氏本能的把银子攥在手里,她呆呆的看着杜建河,两行浑浊的老泪滴下,忽然便是冲着董策府邸的方向磕头,大哭道:“多谢董大人的大恩大德啊!” 冯氏和几个孩子也赶紧跟着磕头道谢。 这十两银子和杜建河宣布的消息,似乎稍稍冲散了一些悲伤,其实那十两银子还在其次,主要就是杜七元的大儿子能进工坊,这是一个更大的喜事。虽说乍一进工坊的时候,给的也少,连银子都不发,只发给粮食,但这毕竟是一个铁饭碗,有了这个差事,一辈子就不用发愁了至于更远的事儿,他们则是根本都没想过。 而且他们是可以升级的,一开始固然是不给银子,但是等升了有级别的工匠,那给的银钱可就多了。别说是养家糊口,再买房置地都不成问题。( 棉花糖) 有不少人看着杜七元的大儿子,眼中已经很是艳羡。他们都不是正式的工匠,而是城外的农民们,眼下无事可做,便在工坊中帮忙,当学徒。待遇好,还住在城里,工坊的匠师们向来是自视高人一等的,便很是看他们不起,言语中时常的嘲讽是再正常不过的,而时时流露出来的优越感,也让这些来帮工的农民们很是自卑。但是为了能领到粮食,他们不得不来, 也不敢不来。 这些人,是做梦都想着自己也能转正的。 杜七元的大儿子终究是少年心性,感觉到这个么多人关注自己,心里的伤心悲痛似乎都淡了不少,四下看看,瞧瞧挺直了腰板儿。 …… 这边厢的事董策虽然颇为放在心上,却并不会多么关注,杜建河这人能力还是有的,他大抵有些信任。若是练这个都做不好,那直接撵出去也就是了。 他回来之后,便把白忠旗打发出去,去工坊那边看看杜建河如何处置。 然后便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凝神沉思,时不时的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在衡量这些大抬杆子的威力。 经过今日的测试,而且不是对一杆枪,而是这一批枪的测试,他对大抬杆子的威力已经有了一个相当明了,精确的了解。 想到这里,董策忽然一阵后怕,幸亏今日自己让杜建河带着人来了,若是自己一个个试射的话,怕是现下哭的死去活来的就该是自己的母亲和红袖了。想想便是不寒而栗。 经过这次,董策也是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定是要万事小心,不敢大意,仔细行事。就像是今日这事儿,一个不小心,还真是容易阴沟里翻船。 测试之后,董策基本上得出:大抬杆子若是针对的目标是人,则未免有浪费之嫌疑,毕竟由于此时钢铁技术的问题,导致枪管不能太多次的发射,只能发射有限的此处,那这就要好生珍惜这有限的机会。在董策看来,这大抬杆子的主要目标,应该是敌人的防御建筑物,或者是大型的盾牌,作为一种类似于小炮的,主要功能为攻坚的存在。 因为这大抬杆子对于建筑物具有一定的攻坚能力,这是鲁密铳等一般的火铳所无法取代的一个功能因为他们对于建筑物来说威力实在是太小。 当然,在敌人密集的时候,向着敌人发射也是很划算的,毕竟可以一次性杀死多人。 一个是攻坚武器,一个是作为步军的支援火力。 定义的大抵就是这两个功能。 关于如何运用这大抬杆子,董策脑海中已经逐渐清晰,而这时候,白忠旗也回来了。 />“如何?那杜建河如何行事?”董策问道。 白忠旗赶紧把自己看到的过程给自己的说了一遍,董策中间都没打断,只是靠在椅子背儿上听着。待白忠旗说完之后,他才微微一笑,淡淡道:“明日吧,封上一封五两的银子,给杜建河送去。另外,告诉他,他定然比赵铁砧要早升三级工匠。” “是。”白忠旗赶紧应了, 董策点点头,又写了个条子,道:“去外院儿,把这个给王通。” “是。” 白忠旗接了条子便即出去。 一边的白墨瞧着便心中得意,他年纪小些,是以这些跑腿儿的活虽说也做,却不是怎么多,只是做一些书房中较为轻松的细碎杂务,自然就不用受累。 董策交给王通的任务是让他选出六个家丁来,这六个家丁,他打算编成三组。 三个大抬枪组。 没过多一会儿,白忠旗便是进来回报,言道王通已经带着人到了,就在外头候着。 董策点点头,把笔撂下,起身走了出去。王通带着六个家丁已经等着了,看到董策出来便是行礼,他一眼撇过去,见这六人分别是董勇振,董勇庆,董忠庸,董忠康,还有两个董策却是不大熟悉,不过名字终归是记得的,一个叫做董毅茂,一个则是叫做董勇宗。 毕竟不是每一个家丁董策都熟悉的,有的因为经了一些事儿,便是印象深些。比如说去逛妓院惹出事儿来然后给关进县衙大牢的董忠庸董忠康这哥俩儿,比如说无论是训练还是战斗都表现出色的董毅英董毅华兄弟,比如说曾经被当众嘉奖的董勇庆,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是一直身在身边几乎等同于是贴身侍卫的董勇振。 看到董勇振也在其中,董策皱了皱眉,毕竟如此一来就牵扯了董勇振的精力,让他不能安心护卫。但是转念一想,反正这几个大抬枪组也是自己要放在身边等闲不会撒出去的。 倒是不必担心这个了。 董策看着众人道:“今日把你们几个叫来,是有个差事要交给你们去做。” 众人都看着董策,等着他说下去。他们心下都有些期待,毕竟这些日子下来,每日间无非就是操练,操练,操练而已 。除了那少之又少的几次战斗之外,其它的时间,除了睡觉吃饭,便是训练。最开始的时候,训练很苦很累,但是却多少还有几分新奇,但到了后来,他们逐渐适应了训练的强度,身体素质也比过去好了太多,训练不那么苦不那么累了,于是每日重复的训练便成了单纯的枯燥无聊。 大部分人是不愿意过这种日子的,这是人的天性。不过人都是屈从于现实的,董策是他们的主子,于是他们便听话刻苦训练。所以,每每董策要带他们出去打仗了,便是他们最盼望,最兴奋的时刻。 他们这些身上没有担着差事的人很羡慕那些担任训导官的家丁,至少那样的话,日子就会过得精彩许多。每每晚上大伙儿都回到了住的地方,听到他们讲一些训练时候的趣事,心下也是艳羡的很。 这会儿一听到董策要派给他们新的职差,精神便是一振。至少枯燥的生活中,可以增添一些新鲜了。 董策指了指放在台阶上的木头匣子,里面装乘的便是那几杆大抬杆子。 “这一次叫你们过来,便是让你们组成大抬枪组的,两个人一组,一共是三组。每一组,负责一杆大抬枪。”董策看了一眼他们,道:“你们之中,方才有几个都是跟着本官去看放枪的,理当对这玩意儿也不陌生了,有不明白的,待会儿便问董勇振,他是去看了的。董勇振,你须得好生跟大伙儿说,明白了么?” “是。”董勇振赶紧应是。 董策拿起自己那杆黄铜枪托的大抬杆子来,走到众人面前,问道:“你们可知道,这大抬杆子需要在什么时候用?” 几人都是摇头言道不知。“这玩意儿说白了,便是放大了的鲁密铳,你们也当是瞧出来了,只是用法,却是跟一般的鸟铳绝不一样。”“这玩意儿太大太长,威力也是太大,若是用来打人的话,未免就是浪费。所以要切记,别见了人就打,除非是本官命令你们对付敌人的重要目标,咱们这大抬杆子,是要用来摧毁敌人防御的。你比方说,有一个贼人拿着一面大盾,当在前面,让咱们的人没得法子,那这时候,你就要一枪轰过去,把他打杀了。或是敌人藏在什么墙体后面,这时候便是你们显功的时候,把墙打碎,打烂,至不济也要把他打的害怕,自己就出来了!” 四八二 六组 四八三 祠头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三 祠头庄 “明白了么?”董策问道。 这些家丁跟了董策这许久,素日里不但舞枪弄棒,打熬武艺,训练战技,而且也是涨了不少见识,因此都是很容易理解了他的话,纷纷点头。他们都是真正打过仗,见过血的,实战经验相当之丰富,自然是明白这大抬杆子的威力对于遇到的那种情况意味着什么。 想到自己会从中起到的作用,心里便是更热切了几分。 毕竟人一旦置身于某个团体之中,除了那些实在是不思上进或者是看破了心境淡然的人物之外,大部分人都是渴望能够证明自己,让自己地位更重要,作用更大的。 “说完了什么时候用,咱们再说说这玩意儿怎么用。”董策指了指董勇振:“你方才都跟着本官看了,你便说说,该如何用。” “是!”董勇振应了一声,他迟疑片刻,指着一边放着的那几个粗大的铁质三角架道:“是不是靠着这些架子?” “一般来说,这是没错儿的,毕竟这大抬杆子太重,太大,一个人端着也没法儿用,这就是本官让你们两个人一组的原因。把大抬杆子安在三脚架上,打得稳,打得准,而且还不费力,但是这玩意儿,有个太大的弊端。”董策一指其中一个三脚架,冲着董勇振道:“你去搬搬看。” 董勇振应了声是,上前抓起那硕大的铁制三角架,他武艺超群,手劲儿也是极大,但是这一抓之下,却也是感觉手上一沉。 “喝,好家伙,怕是得有三五十斤重!”董勇振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道。 “老爷,可是因着这重量?”一边的董忠康忽然眼睛一亮,问道。 “没错儿。”董策笑道:“你想想,这大抬杆子本身便是几十斤重,再加上这四五十斤重的铁架子,一路上抬着这俩玩意儿,多大的拖累?你们都有马,乃是骑马,还好一些,若是步卒的话,就不用走路了。” “这不过是第一桩弊端而已。而且若是碰上了敌人,还得把架子寻个合适的地方放好,再把大抬杆子安上,废了多大的功夫?敌人要么跑了,要么便是杀上来了,能让你们如此从容的安放?” “所以说,正巧是用得上你们俩人。 ”董策冲着董忠庸道:“你过来,背对着本官,扎个马步。” “是,老爷!”董忠庸很响亮的应了一声,走到董策面前,转过身来,双腿一蹲,稳稳的扎了个马步。 董策把那大抬杆子架在他肩膀上,道:“伸出手来,握住铳筒,对,就抓紧紧贴着你肩膀前面那一截就成。身子再矮一些,对,就是这样。” 让董忠庸保持这个姿势,董策冲着众人道:“瞧见没有,以后你们两个人一组,便是如此,一人在前,充当这枪架,手攥住铳筒,还可以使得铳筒稳固,而另外一个,则是在后面扣动扳机射击。” “他若是直起腰来,便是仰射,若是如现在这般,便是平射,若是蹲得再低一些,便是俯射。总归无论如何,这比那枪架子可要好用多了,也不用人搬动。而且更是可以一边追击一边射击,端的是方便。若是行军的时候,也可以两人轮流扛着这大枪,让另一个恢复气力。” 董策讲完,王通笑道:“大人这一番讲解,当真是令属下茅塞顿开,不过是两个人一杆枪,却能有这般无穷变化。” 众家丁也是纷纷附和称妙。 “能说的,也就这些。剩下的,还得你们自己钻研探索,说不得你们用的时间长了,能想出更多的东西来。” 董策瞧着他们一笑:“这几杆大抬杆子,以后便交给你们了。” 几人闻言都是兴奋,尤其是方才去跟着董策看了放枪的那几个家丁,就更是如此。他们见识了这大抬枪的巨大威力,也是颇为的心驰神往,梦想着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把利器毕竟对于这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机器的喜欢,是深深植根于人类的骨子中的,自然而然的就会喜欢。 董策把那黄铜枪托的大抬杆子递给了董勇振,叹了口气,道:“好生待它,每日擦拭上油,时常清理。” 他对这杆大枪,也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是在一起呆了这么久,而且还用它击杀了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敌人那建奴甲兵。 “老爷放心,属下定不敢轻忽。” 董勇振郑重道。 “成了,都回去好生操练吧。”董策摆摆手道:“这些时日勤加操练,火药,铅弹本官都放在王都头这里,你们有 用的,便去他那儿领就是。” …… 正是清晨。 太阳还未升起,天空还是青黑色的,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霭,朦朦胧胧的让人略有些看不真切。 祠头庄的清晨,一如既往,沉浸在一片安静平淡的气氛中。 这是一个不大的小村子,不过是三五十户人家,方圆也就是半里左右而已。一眼望去,村中都是些低矮破旧的茅草房,墙面是土坯砌成的,屋顶上堆积着厚厚的茅草,便是一块砖,一片瓦也瞧不见。 祠头庄是一个典型的晋北的小村落。 村子坐落在一南一北夹峙的两座小丘陵之间,村子坐北面南而建,在村子外头,一条小河缓缓流过,划了个半圆,把村子包裹在内,然后绕过南边的小丘。在北边的小土丘上,修建了一座祠堂,祠堂不大,但都是石头建成的,颇为的精致。 这祠堂却不是村民修建的他们也没这个钱财能力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留下来的,斑驳的墙面,陈旧的颜色,似乎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这便是祠头庄村的来历。 村里面那坑坑洼洼的土路,像是一张长满了麻子的大脸,地上因为干裂而出现的一道道裂纹,充分说明了这里的贫瘠穷困。 若是江南形胜之地的那些村子,靠着种桑养蚕,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能住上宽敞明亮的砖瓦房,那边山也好,水也好,环境也好,正是读书人最喜欢的调调读书人经常挂在嘴边的所谓耕读传家,便是指的在这种环境下一边生活一边读书,当然,真指望这些读书种子干什么重活儿是不现实的。 你若是把他放在这等环境下试试?能耕读传家那才是扯淡。若是生在晋北这种贫困的小村中,每日为生活操劳便是愁死,哪里还有心情读书? 一般而言,大明朝这样的小村子里头,总归是有一两家是住得起不大但至少是砖瓦建成的四合院,生活颇为宽绰,说不得还能养上一个小丫鬟的地主的,但是很显然,这个村子里没有。 这种现象其实在晋北这地界儿挺常见的。 百姓多困苦,土地大都被侵占,每户人家只有那么少少的一亩三分地,地里刨食儿,就那点儿收成根本连 温饱都不能保障。更何况还有一日重似一日的黄粮国税加身,官吏差役如狼似虎,能维持住没有整个村子逃亡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他们受到官府和士绅的双重盘剥,活的可谓是极为困苦。 江南富庶之地,土地兼并固然也是极为厉害,但那形胜之地,却也是经济繁荣,商品经济尤其发达,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出现。百姓们就算是家里没了地,也可以进城做工养活一家人,略略有些地产的,便能种桑养蚕,或者是其它的经济作物,来补贴家用。而且江南地界儿,由于出的士子文人多,官员豪绅多,在朝野之间的话语力量是相当强大的,一旦百姓活不下去了,便总有一些秀才读书人站出来伸张正义他们固然怀有私心,无非是为了自己代表的阶层呐喊,但在客观上,也是保证了百姓们不被盘剥的那般厉害。 事实上,从万历年就开始小冰河时代,对于江南的影响并不怎么大,那里一直到明朝灭亡的时候,还是一片歌舞升平,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般的繁荣兴盛。 只是这些福利,可是晋北的百姓们做梦都想不到的。 而比起其它的村子来,祠头庄更加穷一些。因为庄子里面的大部分土地,都是一个大士绅的蓑衣渡苏家。 苏家的为富不仁,凶狠刻毒是周围地界儿出了名的,他们家是冀北道数得着的大地主,大乡绅之一,只是明朝这些士绅家庭,地主家庭讲究的造福乡里,善待邻里等等,在他们身上却是一丝都瞧不见。 村中九成以上的百姓,都是苏家的佃户,算下来,差不多每户能匀上二十来亩地。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没成为流民的原因。因为他们租种了苏家的土地,是以不用缴纳皇粮,而苏家虽然刻薄贪鄙,说句实话,比之朝廷还是好些的。毕竟苏家还要关心一下别把他们给压榨的饿死了,而朝廷根本不顾他们的死活。苏家把他们绝大部分的产出都给拿去了,只剩下了其中一点,但是多少能让他们苟延残喘下去。 四八三 祠头庄 四八四 穷困至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四 穷困至此 其实这么干的不太多。 在大明朝,大部分的地主士绅,讲究的还是善待佃户,为善乡里的。他们多半是读书人出身,最是重名,尤其是身后名,谁也不愿意死了都让人咒骂百年。尤其是一些中小地主,自己都要下地参与干活儿的,他们对于一些庄稼把式好的佃户,更是刻意拉拢。 但是这条定律,在苏家这里却是行不通的。 因为这里的百姓,几乎都是苏家的佃户,这里的土地,几乎都是苏家的地产。苏家根本不用善待他们,因为他们根本就离不开苏家,他们只能租种苏家的土地,没有任何其它的选择。而一旦是惹恼了苏家,不把地租给他们了,那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而已要么饿死,要么当流民,当了流民,八成也是饿死,说不定死了还让人分尸给吃了。 因着这个,所以纵然苏家狠毒刻薄,他们也是认了,平素里不敢有任何的违逆反抗,毕 现下还算是冬季,还是农闲,虽说百姓们起得早睡得早,但那是在农忙时刻,要趁着大早晨起来太阳尚未升起的凉爽劲儿下地干活。现在这时节,起来也是无事可做,还虚耗体力,还不如在炕上躺着,好歹饿得不那么快,就能少吃点儿粮食。 村东头儿的赵大憨家便是这般。 以后世人就算是不那么挑剔的眼光看来,赵大憨家也实在是不能称之为家了。周围用干枯的树枝在地上插了一圈儿类似于篱笆的东西,这就算是院墙了,圈起了一片小小的土地。在这土地的中央,是一间小小的茅草房或者称之为窝棚更确切一些。 只有一间,也就是三四米方圆,小的可怜,也矮的可怜,最多不过是一人来高,可以想见,在里面无论是做什么的,都要弯着腰。只要是身高正常些的人,只要是一抬头怕是都要撞到脑袋。屋顶上盖的是乱七八糟的茅草,墙壁则是用泥土混合着树枝茅草堆砌而成的,连土坯都没有一个。 与之对比起来,磐石堡外面那些简单粗陋的茅草屋简直奢华的就像是宫殿一般了。 一个小小的门洞朝南开着,破陋的木门紧闭着,但是上面有两条裂缝,时不时的有风钻进去。门两边的门洞墙壁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 屋子里面也是矮小逼仄,在东南角儿上有一个灶台,以至于整个两面墙的交界处都给熏得一片黑如果这两堵烂七八糟的东西能被称之为墙的话。还别说,被烟火这么一熏,这里的墙体呈现出一种深重的黑色,看上去倒是给人一种颇为坚固结实的感觉。 在灶台和南墙中间那大约一尺宽的犄角旮旯里,塞了一些柴火,有树枝也有柴草。一般来说,若是老房子的话,有的时候这里面会盘踞一条大蛇这不是多么罕见的情况,便是再过上三四百年的中国农村,也常有这种事儿出现不过这蛇是善物,可称之为家蛇,不伤人,也不偷吃家里的东西,只捕捉家鼠为食。通常也不出来,但是细心点儿找的话,能在墙角发现蛇洞。 不过一赵大憨家里的这情况,怕是家蛇都养不活的虽说家蛇不吃粮食,却要吃老鼠,赵大憨家里就那么一点儿粮食,郑而重之的放在罐子里严加看管,老鼠根本吃不着,要么是含着两包眼泪出门,要么便是早就都饿死了。 另外一边的墙角上放了几把锄头、耙子之类的东西,锄头的木把已经有些朽烂了。在靠着东墙的地界儿,灶台边上,放着一个水瓮,水瓮边儿上放着一个箩筐,箩筐盖在一个不大的陶罐上。那陶罐里面装的便是粮食,这么做是为了防老鼠的。 除了这些,便再无其他,真真是家徒四壁这四个字的最好写照。 屋子里的地面很潮湿,兴许是因为没有开窗子的原因,里面也是异常的昏暗,只有几缕光从门板的裂缝上照射进来。屋子里面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味道的组成很复杂,有那种老房子烟熏火燎的陈旧,有潮湿的气息,还夹杂着不少尿骚味和屎臭味。后者的来源可能是放在门边的一个马桶。 占了屋子里接近一半儿面积的是一张大土炕,土炕靠着北墙,两头儿分别顶着东墙和西墙。炕很大,但是上面大部分地界儿都是光秃秃的露着,只有一块毡子占据了上面一小块面积赵大憨一家四口便挤在这小毡子上,他们共同盖了一条被子。 这被子已经不知道盖了多少年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现在反正是一阵深深的黑色,上面大大小小的打满了陈旧的补丁。被子倒是不潮湿,想来是晾晒过的原因,但是边缘却是硬邦邦的,完全感受不到棉被的柔软了若是赵大憨读过杜甫的诗的话,定然会对其中一句大表赞同布衾多年冷似铁! 不但硬,而且散发着一种霉烂腐臭的味道。 棉被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很久没有洗了,这倒是也不能怪它的主人,实在是因为它的年岁太长,以至于只要是胆敢拆开浆洗的话,这些布只要是一沾水,肯定就会变成丝丝缕缕的烂布条至于换新的背面儿哪来的钱?至于里头的烂棉花,怕也是早就要腐烂了。 赵大憨这么一家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并排躺着,没一个人说话。 他们其实也并没有睡着昨日天没黑就睡下了,因为如果熬夜的话,一是怕睡得晚了饿肚子,二来是因为家里根本没有灯油。这年头儿,熬夜都是个烧钱的活计。睡得这么早,现在还能睡着才怪了,他们早就醒了,但是每一个人起来,也没一个人动。 就像是死了一样。 他们当然没死。 只不过是因为,不说话不动,对于体力的消耗最小而已。朴实的农民们可能说不出这种话来,但是这类似的道理他们是明白的。不动,饿的就不是那么快。 赵大憨今年三十出头,他婆娘比他小三岁,赵大憨长的不怎么样,就是挺朴实憨厚的一汉子,但是他婆娘长的却是颇为的标致秀丽,在这祠头庄村里头,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儿了。只是赵大憨却是对自己的妻子一肚子的怨气长的不错有啥用?肚子不争气! 两人成亲十来年了,赵大憨的婆娘给他生了俩孩子。 都是闺女。 连着生两个闺女,别说是在这个时代了,便是后世一些比较守旧的地区,风言风语也是很容易就传出来了。每次赵大憨的婆娘出门,总是能听到背后指指点点的声音,连带着赵大憨也是觉得自己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为了这事儿,他婆娘跟两个孩子可是没少挨打。 赵大憨直挺挺的躺着,眯着眼睛不知道想啥,其实他在寻思着,是不是再生个娃儿,说不定这一次就能生个带把儿的男娃呢?虽说现在家里养这四张嘴就已经养不活了,但如果真生了儿子的话,他打算把俩闺女卖一个,换些银钱回来。这样的话,儿子就能吃的好点儿了,说不得隔上几个月还能吃一顿白面。 想到卖闺女,他不自觉的便歪脑袋往右手边儿看了看。 他在四个人的最左边,右手边是他婆娘,再往右是大闺女,最右边是二闺女。 大闺女今年十三了,在这会儿,这个年纪都到了可以许人的时候了。而二闺女也已经八岁了。这等年纪,若是放在大户人家,自然是有了自己的闺房,伺候的人,独居独处。尤其是大女儿,都这般年纪了,却还跟父母挤在一个被窝儿里,说出去实在是非常不妥。 但这又有什么法子? 家里只有这么一个炕,一床被子,一张毡子,难不成冻着? 这人穷到了实在没法子的境地,便什么也都不讲究了。 赵大憨往那边瞧了一眼,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他婆娘也转过头来,赵大憨厌恶的瞪了她一眼,他婆娘赶紧怯懦的低下头。俩闺女虽然都是蓬头垢面的,脸上也脏,头发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乱的如干草也似,由于吃不饱,身形也是干瘦,但若是仔细看的话,便是会发现,这俩女孩儿,出落的还真是挺清秀。 许是继承了她们母亲的优势,现下都是小美人儿坯子。赵大憨看了一眼暗自点头,心道这大闺女到时候给洗的干净些,许是能多卖几个大钱。又捱了得有一个多时辰,赵大憨实在是扛不住了,肚子里头一阵阵的往外泛酸,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像是蚂蚁一样啃噬着他的身心,这种饥饿,虽说还远远没有到达极点,却已经是引发了他巨大的恐惧。大约在两年之前,家里断了粮,他饿了整整三个月,每天连糠菜都只能吃上一小把,那种饥饿的感觉,几乎让他恨不能把自己的手脚都剁下来生吃了。 四八四 穷困至此 四八五 暴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五 暴虐 这种情绪一泛上来,他立刻就受不了,踢了踢旁边的婆娘,有气无力道:“做饭去。” 这个点儿做饭吃饭的话,就能捱到黄昏时候了,到时候吃了直接就睡,晚上就不会怕被饿醒。 女人细细的应了一声,有气无力的爬了起来。 而正在这时候,忽然门被重重的一脚踢开了。 这一脚力道是如此的巨大,以至于门板直接被踹飞了,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外面的光立刻照射进来,被这巨大的声音所惊吓,赵大憨四人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声。 这会儿赵大憨的婆娘刚做起来,她上半身穿着一件儿破破烂烂的黑布褂子,上面已经打满了补丁,不知道已经经过了多少年,有的地方都已经开烂了,成了一缕缕的布条儿,看上去便是让人感觉寒酸。衣服散发着一股酸臭的味道,这是长久不洗导致的,只要是一洗,这衣服就得散了。 衣服零零散散的,露出了不少皮肤,这样的衣服连蔽体都难,更别说是遮寒了。事实上也是如此,整个冬天,她几乎是不出门的,也就是去做做饭,赶上天光好的时日,便站在自家门口墙根儿底下晒晒太阳。虽说晋北的冬季格外的严寒,但整天缩在屋里的话,也是可以将将捱活过去的。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体内积攒的致病的各种因素可就多了,年纪再大一点儿,稍微有点儿诱因,很容易便是大病一场,若是救治不当,一命呜呼的几率相当的高。 门给踹开,一时间涌入的光线让他们都有点儿受不了,只是眯着眼睛看到门口影影幢幢的站了几个人。赵大憨的婆娘王氏尖叫一声,又缩回了被子里头。 赵大憨抓着被角,满脸惊恐的看着闯进来的几个人。 两个女儿胆小,已经是缩进了被子里面,紧紧地抱在一起,似乎这样,便是能躲过待会儿降临在他们头上的厄运一般。 几个人闯了进来,当先一个大叫道:“赵大憨,你这腌厮,欠了我家老爷的租子什么时候能交上?” 赵大憨听着这声音有点儿熟悉,他坐直了身子,手遮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等待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看的真切 。 三四个汉子闯了进来,都是穿着一身黑衣,魁梧壮实,最前头那个,尤其高大威猛,两条大粗腿跟大椽子也似,可不正是自己的东家,苏府的家丁头目苏二虎? 不过在下头这些佃户百姓们,都是管他叫苏二爷的。 前段时间收租子的时候,苏二虎来过这祠头庄几次,赵大憨自然是没捞到能说上话,但也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他记性还算是不错。这会儿仔细一看,便是认了出来。 苏二虎冷冷的看着满脸惊恐的赵大憨和他的婆娘,冷笑一声,又把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赵大憨,你欠我家老爷的租子,啥时候能交上!” 仔细的挺清楚了这话里的内容,赵大憨立刻就傻了。 “租子?啥租子啊?不是早就交了么?” 他重重的咽了口唾沫,由于恐惧浑身都颤抖起来,他本能的身子往前倾了倾,腰板儿塌了塌,脸上陪着讨好的笑,道:“苏二爷,俺,俺家的租子,不都是交上了么?那一日,好些人一块去的,俺们都去蓑衣渡交的,二爷,二爷你也是见过的。” 他显然是极为的害怕,牙齿都磕磕碰碰的。 他自然是知道苏二虎这人的,这几个月以来,这厮是蓑衣渡苏府的家丁头目,也是里头的第一号打手。从小跟着他老爹练淋尖踢斛练出来的一身好腿法,双腿粗的跟大户人家的房梁椽子也似,一条腿上怕不得有几百斤的气力。 不但有一身好武艺,下手也是极为的凶狠。自从他当上了苏府的家丁头目之后,这下乡催逼租税的活计,便是他开始带着人做。只要是下面的百姓或者是佃户稍有顶嘴的,立刻便是一顿毒打。这些日子以来,被打伤的怎么说也有十七八个,给活活打死的就有三个。 这乡野之间消息流通虽然慢,但是这等事儿,却是流通最快,传播最迅速的。 最近一个给打死的,不就是杨黑旺么?他的事儿大伙儿都知道了,听说是给苏二虎一脚踢死的,那一脚下去,胸口都塌了,骨头都从肉里头刺出来了。 真真是惨不忍言。 在此之前,赵大憨还有其他人也谈起过这事儿,语气是轻松的,调侃的,甚至是还略带些恶意的庆幸毕竟是事不关己,而且谁 让你招惹苏家的人来的?打死也是活该! 冷漠而麻木,不过如此。 可是当这件事真正降临到自己头上,当高大魁梧的苏二虎带着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壮汉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赵大憨终于知道了当初杨黑旺的滋味儿。 苏二虎抱着胳膊斜睨着赵大憨,他贪婪的眼光在脸色苍白,吓得瑟瑟发抖的王氏以及缩在被窝儿里的那两个闺女的身上扫过,嘿嘿冷笑一声:“谁说你交了?府上的黄册上没写,县里的黄册上也没写。你们当日交的税,都给那些天杀的贼人抢走了,没有入库,这就不算事完税!没完税,谁说你交上了!?嗯?” 他上前两步,一伸手,把那硬的跟铁一样的被子一把起来扔到了一边,又是吓得赵大憨一家人一阵惊慌的喊叫,两个闺女都带上了哭音儿。 苏二虎却是呸的一口痰吐在了地上,心里大失所望。 他本来以为先开被子少不得能在眼上占些便宜,却没想到被子下面四个人挤在一起,身上却都是穿着衣服,尤其是两个闺女,身上裹巴着几块看不出颜色来的破布,却是没露出一丝肌肤来。 姐妹俩抱在一起,发出一阵低低的哭声,把赵大憨吵得心烦,怒骂道:“别他娘的哭了,两个丧门星,赔钱货!” “喝,挺威风啊!” 苏二虎脸上满是讥讽嘲笑:“说吧赵大憨,啥时候能完税?” 赵大憨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满脸哀求道:“二爷,俺,俺真的完税了啊!” “老子说你没完就没完!” 苏二虎瞪着眼珠子吼道:“不单单是你这一家,整个祠头庄村儿的所有佃户,都没完税。老子今儿个过来,是要一家一家挨个儿催逼的,你这是第一家而已!” 说来也是奇怪,赵大憨一听这个,心里面那股子愤愤不平之气,立刻便是削弱了许多,浅淡了许多。 苏二虎看起来是个莽撞的粗豪大汉,实际心思颇为的精细,说话上也是颇为讲究技巧。国人素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因此一听这话,多半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说,到底能不能交的上?”苏二虎又是一声吼。 赵大憨哭丧着 脸道:“俺,俺真是拿不出来啊!家里的粮食都交了税,哪里还有余粮?” “哦?没有余粮?”苏二虎一声冷笑:“那我倒是要瞧瞧,你们这些日子,都吃什么,喝什么!” 他一摆手,后面跟着的几个家丁立刻如狼似虎一般的扑了上来,开始在赵大憨家里翻箱倒柜。 破破烂烂的竹筐被扔到了地上,里面掉出来一个布袋子,一个家丁把布袋子翻转过来,于是大量的糠麸被抖搂到了地上。 这种稻、麦、谷子等作物的子实去壳之后剩下的淡棕色的一层壳,其实乃是种子的皮层和胚芽,这玩意儿可以吃,但是一般百姓家里主要是用其来做喂养家畜之用。因为这玩意儿实在是他粗糙了,粗糙到了难以下咽的程度,吃这玩意儿就跟吞沙子和碎石子儿的混合物一样,嗓子被拉的疼得要死,而且咽下去之后肚子也难以消化,会很难受。 不过真要是饿到了份上,也就不会管这些了,在这个时代,乃至于接下来的数百年中,糠在农村都是穷人们的食物之一。 正所谓糠菜半年粮,把糠和地里的野菜混在一起,再稍稍加上一些粮食,这就是这个年代很多百姓的饭。像是赵大憨家里,常吃的就是把野菜、糠和面混在一起,贴的死面饼子,里面一点儿油都没有,味道极其怪异,吃得人直想吐。 不过这样弄的话,本来只能吃十天的粮食,可以凑活着吃一个多月,好歹能捱着活下去。在大灶火上的锅里架子上,还放了三四块这样的饼子,也给搜出来来了,不过苏家的家丁顿顿都是吃的白面馒头发面的烙饼,时不时还能吃到肉菜,哪里看得上这玩意儿?几个饼子给搜出来扔在地上,一个家丁嘿嘿笑着,伸脚一用力,便是把饼子给碾得稀烂。这时候王氏却是不知道为何忽然有了气力,她喉咙中发出一阵低低的吼声,像是一头凶猛的母老虎一般,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扑在地上,便去抢那饼子。不顾这饼子已经给那家丁踩得稀烂,她把烂烂的饼子拿在手里,跟宝贝儿一样仔细的捧着,还把地上的碎末都给捡了起来。 四八五 暴虐 四八六 家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六 家蛇 那家丁方才被她一瞬间流露出来的凶狠神态给吓了一跳,竟是忘了动作,这会儿醒过神来,顿时是恼羞成怒。 [棉花糖]他抬起脚便是向着王氏没头没脑的踹过去,王氏给踹的缩在地上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尖叫哭喊,只是无论如何,却是不放松手里抓着的那点儿饼子粮食。 那家丁一边叫骂一边猛踹,赵大憨在一边看着,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心里又急又气,只得是发一声喊,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两个孩子早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抱在一起哭的厉害,一时间屋子里哭声震天,愁云惨淡。 苏二虎几个人却是不管不顾,依旧是翻箱倒柜,也把屋子里仅存的那点儿家伙事给砸了个稀巴烂。 一个家丁把盖着陶罐的那箩筐掀开,喜道:“二爷,里头有粮食。” “嗯?粮食?”苏二虎去看了一眼,不满道:“他娘的,才这么点儿,算了,再小也是块儿肉,装起来吧。” “是。” 那家丁应了一声,把里面的粮食倒出来,用一个布袋子装乘了,这些粮食也就是六七十斤的样子,装进去之后这个袋子还是瘪瘪的。 赵大憨看到最后的一点儿粮食也被收走,哭声更大了些。反倒是王氏,此时却是表现出来了似乎是求生本能一般的勇敢和凶悍,挣扎着要去抢那些粮食,结果被那家丁又是狠狠的拳打脚踢了一顿,蜷在地上一抽一抽的只是痛叫。 家丁们搜出粮食来之后并未驻守,苏二虎冷笑道:“接着搜,这些穷骨头,一个个奸贼的很,还不知道藏了多少。” 其中一个家丁把灶台和墙壁夹角的柴火给抽了出来,想看看里头藏着什么东西,但是他脑袋一探,往里头看了一眼便是一声惊叫,连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咋了?瞧你这孙样儿,见鬼了?”苏二虎皱眉骂道。 “长虫,长虫……好大一条……”那家丁臊得满脸通红,他却是个怕蛇的,指着墙角道。 说话间,一条长虫便是从那墙角旮旯里游了出来,看到这么多人,它似乎也是受到了惊吓,吐着信 子,身子一盘,示威一般的看着众人。 大伙儿定睛一看,便是放下心来。 这蛇头部有“王”字样的黑斑纹,鳞缘是黑色的,中央则是呈现出一种的的黄色,看上去就跟油菜花也似。蛇身大致呈现处一种黑黄色,而在其前半部分,每隔不到一寸就有一圈儿黄色的横斜斑纹,到体后段逐渐消失。这样的斜纹,足有三四十条之多。腹面为黄色,并伴有黑色斑纹。 他们一眼便瞧出来,这蛇叫菜花蛇,乃是北方一种常见的蛇类,因其脑袋上有王字样的黑斑蚊,所以又称为王蛇。这玩意儿名字起得够威猛,性格也很是凶悍好斗,但那只是相对于它们的同类而言的。对人来说,只要没毒的蛇那就好对付。 这条蛇很大,怕是足有一丈长,成年汉子的小胳膊粗细,盘起来也是很大的一坨,但却是圆头圆脖子,细长尾巴,身段匀称,显然是没毒的。有毒的蛇都是大尖头,短尾巴。 “长虫怕什么?老子连鬼都不怕,正好,拿了这长虫,回去熬汤喝!”苏二虎却是不惊反喜,满脸狞笑道。 咔的一声,他把手中刀拔了出来,满脸的跃跃欲试。 蛇肉鲜美,对于敢吃的人来说那就是无上美味,而苏二虎显然是其中之一。更别说这条蛇这般大,怕是得有个二十来斤重,这要是会给宰杀了,能落下不少肉呢! 赵大憨闻言大惊失色,方才他婆娘挨打,粮食被抢他都不敢说什么,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会儿却是鼓足了勇气叫道:“那是家蛇,家蛇啊!不能打啊!打了要遭大报应。” 兴许在他看来,婆娘给打死不算什么,粮食都给抢走了一家人饿死也不算什么,但是杀了家蛇这可是要遭报应的,会家门不幸,这就是难以原谅的大罪过。 几个家丁听了这话也是有些不安,家蛇不能杀,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无论南方北方,在这一点上都是很一致的。在北方,人们视家蛇为“镇宅之宝”,对其礼敬相加。家蛇偶尔会在宅内游走于厅堂之间,屋宅的主人们根本不管,而是会静待它回到房梁或地穴,并警告顽皮的孩童不得骚扰,以免惊走了家蛇。 在甘肃青海,若家中发现蛇,则最忌杀死。老人们认为若蛇乃通灵之物,若是杀蛇,蛇就会采取报复行动,于家 门不利。所以若在家中发现蛇,就将其捉入罐中或挑在长杆上,然后送到山谷中,并求其躲进山洞,别再回到人家中。 在江苏宜兴,人们认为家蛇会保护人,一家只要有了家蛇,米囤里的米就会自行满出来而取不空。 在福建闽南一待,由于气候温和湿润,适宜各类蛇繁衍生息,因此蛇类更多。若在家中发现蛇,是不能打死的,人们认为蛇是祖先派来巡视平安的,进了谁家,就预示谁家居信平安。要是在路边发现几条蛇盘在一起,就要赶揪掉身上衣服的一颗纽扣丢去表示忏悔,然后走开,当作没有看见。据说这是蛇交配,观者为大逆不道。 甚至在古越地区,蛇已经演变成了神,蛇乃是古越人的重要图腾之一,后演化为神,被尊为游天大帝。清吴震方《岭南杂记》中言道:“潮州有蛇神,其像冠冕南面,尊曰游天大帝,龛中皆蛇也。欲见之,庙祀必辞而后出,盘旋鼎俎间,或倒悬梁椽上,或以竹竿承之,蜿蜒纤结,不怖人变不螫人,长三尺许,苍翠可爱。凡祀神者,蛇常游其家。” 总归都是知道,打死家蛇是不吉利的,很不好! 一个家丁低声道:“二爷,咱们犯不着招惹这个,放走了吧……” 苏二虎却是舍不得这些肉,一听之下,顿时大怒,瞪着眼冲着赵大憨骂道:“打死的是你家的家蛇,要遭报应也是你家糟!干老子屁事!” 他虽然是骂的赵大憨,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谁都明白,几个本来想劝劝的家丁顿时都不说话了。 赵大憨脑袋一缩,也不敢再说了,双手捂着眼,泪水止不住的就流下来。 苏二虎使了个眼色:“来,你们都拿棍子,防着它跑了,若是它动,便惊吓住他。” “是!” 几个家丁应了,他们下乡来,是为了催逼不是杀人,是以除了苏二虎带着刀之外,其它的家丁都是只拿了一根水火棍而已。 这水火棍长约齐眉,直径约有一寸三四分,底端有一胫之长为红色,其他为黑色,上面圆,下面略扁。水火棍坚硬粗重,乃是衙门里头专用的东西,水火棍其名字,便是有不容私情之意。苏家并非是官府,自然是没有使用这玩意儿的权力,但是苏以墨在府中私设公堂,私设牢狱,许是过上这当官儿的瘾了,因此 连这些家丁手里用的都是仿的水火棍。 其实他们用的水火棍或许比官府里面的还要好许多,是用上好的陈年枣木制成的,这等笔直的枣木可不多见,极为的坚硬沉重,而且在水火棍的底端,还包了扁铁。 给这样的棍子抡上一把,那也是很够受的,怕是筋断骨折都不在话下。 几个家丁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跟着苏二虎打这蛇,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他们也不是很怕这个,所考虑的无非便是这蛇体型颇大,有点儿不好抓而已。 一般来说,抓蛇最常用的法子乃是压颈法。 当蛇在地面爬行或盘伏时,用一种特制的蛇钩或一般的木棍、竹棍悄悄地从蛇的后面压住蛇的颈部。若一下子压不住颈部,可先压住蛇体的任何一个部分,使其无法逃脱,这时可用一只脚帮助压住蛇体的任何一部分,使其无法逃脱,再用另一只脚帮忙压住蛇体后部,然后把工具向前移压至头颈部,左手按柄,右手捏住蛇的头颈两侧,再抽出按柄的手捉住蛇的后半身,放入布袋或加盖的竹笼内即可。 若是蛇处于高低不平的地面或位置不适于压颈,也可用蛇钩将蛇钩至适当的地方,然后按压颈法捕捉。 另一种较为常用的则是药物捕蛇,蛇这玩意儿怕雄黄,捕蛇前先用雄黄擦手,然后用雄黄水向蛇身喷洒,蛇就发软乏力,行动缓慢,此时再用木棍、木杈压住蛇的颈部,用左手按柄,右手捏住蛇的头颈两侧,再抽出按柄的手去捉住蛇的后半身,然后再将蛇装入布袋或铁笼内保存。 此法适合初学或者是不常干这种事儿的用,不算是十分可靠。 除此之外还有夹蛇法,套索法,钓蛇法,蒙罩法,光照法,网兜法等等。像是夹蛇法、吊蛇法和套索法,这是用来对付毒蛇的。夹蛇法是为了避免直接用手接触毒蛇,免得生出意外,便可设计一种特制的蛇夹,柄较长,夹口向内略呈弧形,从蛇的后面向颈部夹起。将蛇身先放人容器内,再把头颈连同蛇夹一起放入容器底部,准备好盖子,当松开蛇夹并从容器取出时,立即把盖子盖好。用此夹蛇,蛇夹口的大小应与蛇体大小相适应,太大或太小都不易控制。 四八六 家蛇 四八七 诡异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七 诡异 假见毒蛇在乱石、地面或草丛中盘踞着,则可用套索法捕之。利用此法捕蛇,虽然比较麻烦,但却稳当不易被咬伤。在捕蛇前,先用一根长约十米的竹竿,将中间的竹节打通,穿上一条细铁丝,做成一个活动的圈套。捕蛇时,用手拿着竹竿和绳索的一端,从蛇的背后,先将活套对准蛇的头部,然后迅速套住蛇的脖子,并立即拉紧活套,即可捕捉到蛇。但活套不要拉得太紧,以免使蛇的颈部受伤,或窒息致死。 在竹子生长的地方,则可用吊蛇法,可先去掉一部分竹子枝叶,或把竹子拉到地面上固定,使之成为一把弓箭的样子。然后用细绳子吊上大鱼钩,鱼钩上钩着活蛙,再把这些细绳子系在竹枝头上。当毒蛇见到这些活蛙时就会吞食,在吞蛙进肚的过程中或在食物下肚后,只要稍有挣扎,就会拉开竹梢在地上的固定点,由于竹的机械性弹力作用,使竹子向上弹开,这时鱼钩就能钓住毒蛇。这种方法与钓鱼的原理相同。在无竹子的地方,也可打上竹木桩,然后再将有钩的绳子系上,以活蛙作诱饵,便可进行钓蛇。 林林总总,多不胜数,不过对于苏二虎来说,却不须这么麻烦。 他身高腿长,动作敏捷灵活,根本不用管这个。 几个家丁在他的吩咐下用包着铁的那一头敲着地,发出一阵阵闷闷的响声,那条蛇受了惊吓,飞快的吐着信子,脑袋左右晃动摇摆,看起来有些不安。它忽然身子一弹,便是朝着外围窜过去。 “就是现在!” 苏二虎等的就是这个机会,方才那蛇盘着,减小了被攻击的面积,而且蛇头伺机而动,他生怕给咬了,便也不敢下手。现在这蛇一弹起来,身子绷直了,在苏二虎眼中便都是破绽。 他发一声喊,看准了,手中刀狠狠的剁了下去。只见白色的刀光一闪,然后便是血光四溅。 刀落下的那一瞬间,赵大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一刀正正的砍中了那蛇紧挨着蛇头下面的部位,这一刀力道极大,再加上刀也是好刀,那蛇虽然很粗,蛇皮蛇鳞也是坚韧,却还是被干净利索的一刀砍断。 瞬间鲜血四射。 那蛇被剁掉了蛇头的长长蛇身在地上一弹一弹的 ,兀自抽搐,而每抽搐一下,在切面的断口处,鲜血便都是喷涌而出,瞬间便是把地上给染得血红的一大滩。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怖的是那蛇头,明明是已经被剁掉了,但还是在地上一跳一跳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似乎里面充满了怨毒,让人一看便是心里哆嗦。 几个家丁都是心里发毛,赶紧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苏二虎却是浑然不惧,他嘿嘿一笑,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拿了根棍子,便是打算把那蛇的身子给挑起来。 但就是在这一刹那,那死蛇头忽然从地上弹起来,张着大嘴便是向着苏二虎恶狠狠的咬去。 饶是以苏二虎的胆气,看了这一幕也是不由得吓得脚底直冒凉气,他大叫一声,还好并未失去反应能力,身子往旁边一侧,把那蛇头让开。那蛇头落在地上,弹了两弹,这才不动了。那蛇头的颈子上,还在流血。 不光光是苏二虎惊叫,周围的几个家丁以及赵大憨都是给吓得大声尖叫,毕竟这等场面,实在是太骇人了些。 尤其是赵大憨,更是给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面色惨白如纸,口中喃喃道:“完了,完了,这是家蛇显灵啊!这长虫通灵啊!完了,它一定会回来报复的!完了,家门不幸,祸延子孙,祸延子孙啊!” 他在那儿嘟嘟囔囔的说着,那些家丁们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已经是后悔方才那般做了。 蛇这种生物,民间本就有许多志怪传说,这些家丁自然是知道的。而碰上死了的蛇头咬人这种情况,已经是对这大蛇通灵一事深信不疑,有的那胆气弱些的已经是哆哆嗦嗦,心里一阵恐惧,生怕啥时候遭了报应。 便是苏二虎这等人,也是脸色难看,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其实断了的蛇头咬人这种事儿,在后世也是偶尔回发生的,而且其中还有其科学依据。 蛇头咬人,并不是蛇在复仇,只是蛇的神经在条件反射而已。 蛇属于爬行动物,大脑很小,高级神经中枢不发达,低级中枢能力比较强。低级动物身上,指挥这种条件反射的神经在它们的肢体上,头断后,各个器官在一定时间内还能单独维持原有的动作功能,所以蛇的心脏在被剥皮后仍可以跳动,砍下的蛇头一经触碰,还可以条件反射,张口或吐出信子。另 外,由于蛇的毒液储藏在头骨里,所以即使是被砍下的蛇头咬到,毒液仍会沿着像针管一样的毒牙喷射出来。 蛇头虽断,但神经并未死去,咬人只是条件反射。 而且,蛇是冷血动物,在人靠近时,冷血的蛇头能感知到外界温度的变化,引起条件反射,因此后世出现蛇头飞跃出垃圾桶咬人的事故便很有几起。 不过这会儿的人们,自然是不知道的。 虽说孔氏门徒讲究的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读书人尚且做不到不迷信,就更别说别人了,导致迷信的因素之一,便是对于未知的无法理解,无法解释,而这年头儿显然有太多无法解释的东西。无论是庙堂高官还是乡野村夫,这年头儿的人,不迷信的终归是少数。 碰到了这种话邪乎事儿,他们做到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撞邪了。这也是这个时代对一些未知事物很常见的解释比如说得了一种久治不愈的怪病等等。 碰上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大伙儿的心情都是很差,低落得紧。 苏二虎也不敢去碰那蛇身了,生怕再碰到什么邪乎事儿。他回过头来,阴森森的目光在赵大憨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两个相拥抱在一起的那姐妹身上,眼中闪过一抹不加掩饰的贪婪。 “给老子把这俩雏儿给抓回去!” 苏二虎一指姐妹俩,狠声命令道。 几个家丁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走上前去,便是托着那俩姐妹往外走。姐妹俩没什么见识,胆子也小,方才本就被那飞起来的蛇头给吓得够呛,这会儿正浑身哆嗦呢,眼见几个家丁凶神恶煞一般的来抓自己,更是吓得惊声尖叫,口中发出凄厉的哭叫声。稍大些的那闺女拉着赵大憨的衣角,哭叫道:“爹,爹,救俺,救俺……爹……” 赵大憨吓傻了,他忽然一个激灵,赶紧把自个儿闺女手给打开,身子往后缩了缩。 瞧见这一幕,苏二虎咳出一口浓痰,不屑的吐在地上,骂道:“入你娘的真是个窝囊废!” 反倒是赵大憨的婆娘王氏,听到自个儿女儿的叫喊,发疯也似的扑了上来,口中发出一阵阵嘶嚎:“放开俺闺女,放开俺闺女,俺跟你们拼命!” 只是她终归人弱无力,给一个家 丁一脚揣在肚子上,摁在地上一阵拳打脚踢便是躺在地上只有喘气儿的劲儿了。那家丁呸了一声,怒骂道:“再他娘的招惹老子,把你一块儿抓了!” 两个女孩子又能有什么气力?岂能抵得过几个大汉?奋力的挣扎了几下,便是给把双手别在身后捆得结实,嘴里也塞了一块儿破布。姐妹俩上身儿都给捆得结实,用一根绳子栓了,就跟拖猪拉羊一样,家丁们拽着绳子就往外走。 没成想到那大姐性子还有些刚烈,她奋力的挣扎着,就是不往前。一个家丁恼羞成怒,一巴掌便是扇在她脸上:“小浪蹄子,入你娘的给你脸不要脸!再动弹信不信老子几个今日就在这儿把你给收拾了?” 那大姐已经到了婚配的年龄,对那男女之事也稍稍懂得了一些,自然知道这‘用了’是怎么个意思,她吓得脸色一白,浑身哆嗦了一下,便不敢再挣扎了。 几个家丁方才给吓得够呛,这会儿拖拽着两个女孩子,自然少不得上下其手,趁机占了不知道多少便宜,精神才算是稍稍恢复了,一个个脸色猥琐,嘻嘻哈哈的。 苏二虎一瞪眼:“入你们他娘的,被在这儿胡摸了,冯癞子,你那爪子往哪儿摸呢?”那冯癞子讪讪一笑,把正在那大闺女身上乱摸的爪子给悄悄收了回来,几个家丁也都收敛了许多。他们虽然口花花,手上也是乱摸乱捏占了不少便宜,却是真不敢有什么举动在来之前苏少游已经交代过他们了,这些有些姿色的女子,都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抓回来,谁也不准乱动,必须保证她们的完璧之身。苏少游打得主意是把这些女子卖到妓寨青楼里头去,这年头儿,黄花大闺女可比被人动过的值钱太多了。别的不说,这些闺女以后给调教的好了,等着为这些清倌人开苞的富商贵人,一个个的就舍得大把的往外掏银子。 四八七 诡异 四八八 开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八 开始 经过了六棱山土匪的洗劫,现如今苏家是元气大伤,几代人上百年积攒的家业少说也给去了一大半,而且作为地方的粮长,他却还未曾完税,已经是欠了左云县数千石粮食的秋税。( 棉花糖)对于苏家来说,现如今经济压力可谓是极大,苏以墨父子俩正在变着法子的想着该怎么捞钱。 几个家丁把姐妹俩拽着出了房门,苏二虎回身冷冷道:“你租了老爷家十三亩地,按照今年的规矩,一亩地六斗粮,统共要交七石八斗。交不出粮食来,交银子也成!” 他嘴角微微一瞥,露出了一口黄牙,笑的极其恶毒:“俩闺女,算是顶了债了。若是三天之内,筹不到银子粮食,你这俩闺女,可就见不着了。” 说完之后,看也不看赵大憨,转身便走。 赵大憨捂着脸失声痛哭,肩膀一抽一抽的,已经是完全绝望。之前交的租子,完税之后已经是只剩下了所剩无几的口粮,现下粮食又都给抢走了,活过三日都难,上哪里弄这七石八斗粮食去? 他婆娘王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方才给暴打了几顿,这会儿满身伤痕,脸上一片血,看上去颇为的可怖狰狞。她挣扎到赵大憨身边儿,哭喊道:“当家的,咱得把闺女给赎回来了!” “赎?赎你娘的赎!” 赵大憨忽然暴怒起来,他一声怒吼,一巴掌便是狠狠的扇在了王氏的脸上,大骂道:“还不都是你这个狗肚子,生了这俩赔钱货!赎,赎个屁!拿啥赎?就让她俩死在那儿,正好免了今年的税!” 王氏给这一巴掌直接给打懵了,更是完全没想到自家男人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怔怔的看了赵大憨半响,忽然捂着脸转过身去,呆呆的坐在那里,眼泪簌簌的落下来。 血和水混在一起滴落下来,打湿了一片。 这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赵大憨一看,却是苏二虎又回来了。他脸上赶紧换上一副笑容,讨好的看着苏二虎。 苏二虎恰恰把方才一幕看在眼里,他嗤的冷笑一声,连话都懒得说,只是把手中刀和刀鞘都接下来扔在那死蛇旁边儿。 他拿着刀走了一段儿,却是越走越觉得别扭,心里想想这刀怕 也是成了不祥之物了,便再也不敢拿着,折回来又把刀给扔在地上。在他想来,若是这蛇真是通灵的话,怕也是只会来赵大憨家报复。虽说可惜了这把刀,但总归是保住性命的好。 等他出去了,没多一会儿之后,赵大憨便是听到自己旁边的户家也是传来一阵惨叫、哭喊与吼叫混在一起的声音,端的是鸡飞狗跳。而很快,便是蔓延到了全村。 赵大憨竟然嘿嘿笑出声来,他自言自语到:“入你娘的,也不是老子一个倒霉。” 只是一抬眼,看到地上的死蛇和那恐怖狰狞的死蛇头,他便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去,把地上收拾收拾,把这玩意儿扔出去。”赵大憨踢了王氏一脚,吩咐道。 王氏呆呆的坐在那儿,却是一动不动。 赵大憨立刻大怒,加了一些气力狠狠的踢了一脚:“耳朵聋了么?赶紧滚去给老子收拾!” 王氏木然起身,伸手拿了根棍子,把那蛇头往外拨拉。她方才虽然给吓得半死,但现在却似乎是完全不怕这玩意儿了,只是赵大憨满肚子的心事,也没注意到这个。他更没注意到的是,王氏偶尔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个死人也似,里面充满了绝望和冷漠。 随着苏府的家丁们的到来,整个祠头庄村宛如坠入地狱之中。 房门被粗暴的踹开,仅存的一点儿活命的口粮被搜走,少量的一点点儿牲口也被抢走,家里有闺女的几乎全都遭了秧,甚至有两个姿色不错的妇人也都给抢走了。 整个村子哭声震天,愁云惨淡。 但,这只是开始而已。 …… 今天是个大日子,对于磐石堡的军兵们来说。 因为今天,就是推选伍长和队正的日子了。 没错儿,就是推选。 今日一大早,在一阵阵竹哨的凄厉响声之中,磐石堡大营的新兵们纷纷飞快的爬了起来。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还闭着眼,但已经是很娴熟的传好了衣服裤子鞋袜,把被子叠好放在靠墙的那边,然后把枕头放了上去。许多人直到拿着木盆出门洗漱了,这才把朦胧的睡眼给睁开。 />其实按照军中的要求,九点就睡下,而眼下差不多是六点左右的样子,足足睡了九个小时,睡眠时间是很足够了,至少远远比后世的许多人要充足的多。 但账也不能完全这么算,毕竟他们每日间异常辛苦的训练,消耗了大量的体力,需要更多的睡眠时间来补充。 洗漱完毕,纷纷来到集合地点。 新兵们集结训练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现如今已经完全适应了军营中的生活,等到了自己的训练区域的时候,已经是完全调整好了状态。在清晨寒冷的晨风刺激下,大脑也是清醒了不少。 第一杀手队的十二人站得笔直,以为他们已经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自己这个杀手队的训导官董毅英拎着根鞭子已经向这边走过来,鞭子在他手中晃晃荡荡的,看的就让人心里不舒坦。 便是蒋老三也站得笔直,这些时日他是让董毅英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也不像是一开始一样那般刺头儿了。 当然,究竟是怎样,那就是他自己知道了。 董毅英走到阵前,看了大伙儿一样,沉声道:“立正!” “向右看齐!” “立正!” “向前看!” 然后便是向前齐步走,左转身,右转身,后转身,现如今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了基础性的训练项目,每日晨练,上午操练,下午操练,晚上操练之前,是都要来一遍的。 这在新兵们刚开始训练的初期被折腾的苦不堪言,视若畏途的基础项目,在经过了长久的艰苦训练之后,对他们而言已经是毫无难度,便是再怎么笨的人,现下也是毫无问题,可以流畅的走一遍。 一趟基础训练下来,已经是一刻钟之后,新兵们已经是满头大汗。像是蒋老三这等体格粗壮,身形魁梧火气旺盛之辈,已经是汗流浃背。 他们只穿了棉袄,并未配发类似于汗衫背心儿之类的内衣,所以衣服的内衬布料黏在身上很是难受。 不过也没人在乎这个,跟之前受的苦相比,现在这个又算个啥? 董毅英扫了众人一眼:“原地休息,一炷香。” 让他们原地休息一 炷香的时间,也就是差不多五分钟。 而这里所谓的原地休息,却不像是大明朝的其他军队一样,只要是一说休息了,立刻便是坐倒了一地。磐石堡军中的原地休息,只是可以原地活动手脚,弯弯腰缓解一下腰部的酸软,活动活动脖子膀子,揉揉膝盖脚踝之类的,却绝对不允许坐下,也不允许脱离队列。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董毅英只是甩了甩鞭子,不等他说话,大伙儿便是赶紧站直了。 董毅英沉声道:“取兵器!” “是!” 众人齐齐一声大喝,各自一回身,便是把武器拿在手中。 他们身后就是一个长长的武器架,每日早晨过来之后,便把武器靠在上面,然后每个人都站在自己武器的正前方,只需要往后一探手便能拿在手中。 “摆阵!成行军阵型!” “是!” 随着董毅英的命令,众人各自散开。 身为临时队正的郑发奎走到最前面,他身形挺得笔直,腰间巴掌宽的牛皮腰带勒得紧紧的,上面挂着椰瓢,腰刀等物。他左手摁住腰刀,右手举着长旗杆,这长旗杆长有八尺,顶端乃是尖锐的矛头,而在矛头的下方,则是一面小小的色旗,乃是赤红的颜色。他握住了长旗杆底端向上大约一尺半的位置,小臂和大臂成一个四十五度角,长旗杆的尾端便大约在腰部略靠下的位置。如此一来,色旗所在的高度,大约便是在一丈多一点儿,足够整个杀手队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了。 无论是在战斗还是行军中,本杀手队的所有士卒,都要跟着这面色旗走,因为这就是他们这个杀手队的标志,也是他们的指路标。色旗在哪里,便标志这他们需要在哪里。色旗指向哪里,便代表着他们便要向哪里冲锋战斗!在一般情况下,手持着长旗杆的队正是不会参加战斗的,而一旦参加战斗,完全由上好的坚韧木材打造的长旗杆,加上锋锐的矛头,那也是一把相当具有杀伤力的强悍利器。按理说队正应该是有一套棉甲,一套锁子甲的配置的,但是现如今磐石堡锁子甲只有董策身上那一副,棉甲倒是不少,只是还未曾交付,所以尚未配发。明盔倒是发下来了,郑发奎身穿大红胖袄,头戴明盔,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他面色肃穆,便是让人感 到一股冷肃之气扑面而来。 四八八 开始 四八*九 行军—临阵—短兵相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八*九 行军—临阵—短兵相接 在他站定了之后,钱一川便是和另外一个人各自站到他的身后。他们两个是身为第一兵和第二兵的挨牌手,钱一川是第一兵,站在郑发奎左后方大约两尺半之外。而另外一个名叫王鼎柱的大汉则是站在了郑发奎的右后方,他和钱一川距离是三尺左右。 两个挨牌手把手中的挨牌拄在地上,身子微微下蹲。 然后在钱一川后面,陈水生跨步站了过去,他是第三兵狼筅手,他双手握住手中狼筅,狼筅的前端斜斜的指向天空。 站在王鼎柱后面的,是另一个狼筅手马京,他是第四兵。 在陈水生后面紧跟着的第五兵,镗钯手秦逵,站在马京身后的,是第六兵,镗钯手蒋老三。本来蒋老三是第五兵的,但是他实在是不乐意站在陈水生后头,便死活说自己左手没气力,不习惯往左边刺杀,硬换到了右边儿来。 秦逵后面是第七兵,长枪手杨二,蒋老三后面是第八兵,长枪手牛大曾。 杨二后面是第九兵,大棒手高安。牛大曾身后是第十兵,大棒手赵狗蛋。 站在最后面的,则是火兵王土根。王土根站在队伍靠中间的位置,正好跟郑发奎遥遥冲齐。 十二个人转眼间便是站的笔直整齐,尤其是两边这各自的五个人,横看竖看都是一条直线。他们本就有站军姿的底子,且不说战斗力到底如何,至少这气势便是出来了。因此摆出鸳鸯枕来的时候,就别别的军队摆的格外的好,格外的凌厉。空着手的时候尚且让人不敢直视,现如今手中拿着雪亮的兵器,就更是令人望之胆寒。 “起步!” “是!” 众人高声应是,把手中的兵器举了起来,笔直朝天,尾部在下腹部位。由于狼筅实在是太长太大,因此被允许双手握持,除此之外,其它所有人都是单手举着兵器,另外一只手则是摁在了腰间的腰刀上。便是王土根也不例外,他把扁担挑在右肩,右手搭在上面扶着,左手握住了解手刀。 他们腰板儿胸膛都是挺得笔直,目视前方。便是王土根也不例外,他把扁担挑在右肩,右手搭在上面扶着,左手握住了解手刀。扁担前后各自挂了一个筐子,里面也不 知道装的是什么,但是肯定不轻就是了,磐石堡军素日里训练的时候也是务求真实,而战时他的筐子里头肯定要装许多辎重装备的,是以董毅英现在也给他装了不少。 他身材本来很瘦弱,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操练,每日大口吃肉,荤腥不断,营养也跟上了,体质得到了很大的增强。虽然还是很瘦,但肌肉的轮廓却是显露了出来,没多少肉,但却是筋骨结实,力气也大了许多。 挑着这沉重的胆子,倒也能够支撑。 董毅英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儿,仔细的把每个人的神态气质都看了一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也是为何新兵们如此卖力表现的原因,之前有那肢体上稍显懈怠的,都是给抽了一段鞭子让他们记住了该作什么。 “齐步走!” 董毅英又下达了命令。 是齐步走而不是正步走,毕竟现在他们手中拿着武器,这武器也是颇为的沉重,真要是走正步的话也不容易。而齐步走就要容易了许多,并且根据董策的指示,在手持武器的情况下,齐步走也不用要求那么严格,只要大略的整齐划一,不出现那种步调不一致的情况便是算合格了。 不过董毅英又加上了自己一些要求,至少对于第一杀手队来说,步调是必须整齐的。 在郑发奎的带领下,整个队伍向前走了十步,然后董毅英喝道:“停!” “砰!”的一声,十二人齐齐的跺脚整齐如一。 董毅英满意的点点头:“敌军在七十步外,待命阵型!” “是!” 众人齐声应是,然后最前面的郑发奎往右边垮了两步,变成了在整个队伍的右前方。而他身后的两个伍第一第三第五第七第九兵构成的一伍和第二第四第六第八第十兵组成的二伍,则是各自往中间靠拢了一下,本来两个同类兵种相互之间二尺的距离变成了大约一尺半,尤其是第一兵和第二兵两个挨牌手,离得尤其近一些。 然后右边这一伍身子向右转了大约四十五度,从直直的面对前方变成了斜面对前方,而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是指向了右前方。 左边那一伍也是一般,不过转的方向是向左而已。 至于最后面王土 根,则是往后撤了两步。 如此,待命阵型形成。 董毅英又叫道:“敌军在三十步外,向前进击阵型。” 他说完了,却是没人动,大伙儿依旧是站在原地,只有杨二的肩膀晃了一下,似乎想动,但是接着就又止住了。 “杨二!”董毅英眯着眼睛盯着他,声音有些冷。 杨二不敢和董毅英对视,只是看着前方,悄悄咽了口唾沫,大声道:“标下在!” “可知错?”董毅英又问道。 “标下知错!”杨二的声音还是很洪亮,只是已经能听出来其中有些颤抖。 他说完之后,便是走到一边,一个俯卧撑的姿势撑在地上,高声叫道:“甘愿受责罚!” 嘴里虽然这么说,一张脸上却已经是苦巴巴的了。 方才董毅英喊敌军三十步外向前进击阵型,其实这个向前进击阵型和之前的敌军七十步外待命阵型,是一般无二的,不需要有任何的改变,只要维持姿势在原地就成了。因为一旦在敌军逼近之前,鸳鸯阵的前面有自家的远程火力,那么随着敌人的逼近,己方的远程火力会主动后撤,撤到杀手队的后面来,而不是杀手队前移。所以杀手队只需要在原地等着己方的远程火力撤回到自己身后就是了。 但是一开始训练的时候,这些新兵们便是纷纷犯错误,一样听到变换阵型,立刻就会不自觉的有动作。 便是到了现在,训练了这许久,还是有一个杨二犯错。 董毅英看着杨二,缓缓点头。 这厮没什么天资本事,又有点儿爱偷奸耍滑,所以往往是这些人里头学的最慢的除了他和蒋老三之外,别人都比较老实,让干啥就干啥,学的也认真。人家蒋老三虽然不正经做事,但身板好,心思也活泛,实际上比他练得好多了。 董毅英拎着鞭子,走到他身后,忽然道:“把衣服脱了吧,省的打烂了,以后没得穿了。” 杨二听了,心里一哆嗦,却是不敢违抗,现在对训导官的服从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他苦着脸起身把上衣脱了,又可怜巴巴的问道:“大人,能不能给俺留条裤子。” 董毅英一笑:“成。” 杨二重新摆出俯卧撑的姿势撑在地上,他来到磐石堡军营之后明显胖了些,身上也有了肉了,之前一脱衣服,肋骨都看得清楚。虽说天气在一天天的转暖,但此时的晋北也看不出多少温暖的迹象来,还是冷的紧。杨二**着上身,在寒风中一阵阵的发抖。 董毅英手中鞭子狠狠的抡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鞭子狠狠的抽在了脊背上,顿时一道红印子便是鼓了起来,里面是淤血。显然,董毅英并没有手下留情,这一鞭子抽的是真狠。 五鞭子抽完,杨二背上已经是多了五道交错的血痕,整个过程他一声不吭,只是咬着牙忍着。倒不是他有多硬气,而是只要大声惨叫的,那肯定就是要加量的,本来是五鞭子,说不得你一叫就变成十鞭子了。 对此,他有切身之痛。 “起来吧!”董毅英道。 “是!” 杨二大声应是,站起身来,穿好衣服。衣服碰到了伤处,疼得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不过也只能忍着,而且还必须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重新站得笔直。 董毅英在众人面前走了两步,沉声道:“现如今打你们,不是我喜欢打,而是为的你们好!现如今多挨上这么几鞭子,说不得以后上了战场就不用送命!明白么?” “明白!”众人大声应道,至于到底明不明白,真明白还是只是嘴上说说,那就不好说了。 “现在,短兵相接阵型!” 董毅英高声喝道:“一擂一吹!一喊一进!” 说着,他便是掏出一个竹哨来,放在嘴里吹响。 哨声尖锐而突兀的响起。 随着这一声哨声,杀手队的众人右脚齐齐向前跨了一步,左脚跟上,在地上重重的一跺脚。口中大喊道:“杀!”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他们的喊杀声却是整齐无比,丝毫不显杂乱,如此汇聚在一起,便显得格外的有气势。而他们的动作也和之前不一样,前面的第一兵第二兵挨牌手身子已经越来越矮,他们的肩膀顶住了挨牌,微微弯着腰,双腿叉开,蓄满了气力。而后面无论是狼筅手,长矛 手还是镗钯手,这些掌握着挺刺类兵器的士卒,都是微微弯腰,屁股下沉,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右边的一伍朝着右前方,左边的二伍朝着左前方,双臂紧绷着,牟足了劲儿,似乎下一刻就能狠狠的挺刺出去! 四八*九 行军—临阵—短兵相接 四九零 三擂三吹,三喊三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零 三擂三吹,三喊三进 而后面的第九兵第十兵大棒手,则是高高举起了手中足有六点四厘米直径的沉重巨棒。 董毅英又是大喊道:“再擂再吹,再喊再进!” 随即,口中的哨子又一次响起。 “杀!” 喊杀声中,众人又是向前一步。 他们的表情更加了冷厉严肃,身子绷得更紧,更直。 因为他们明白,若是在战场上,现在就是和敌人短兵相接的前一刻,而现在在训练场上,接下来的一步,则是训导官评定他们训练是否合格的一个重要依据。 董毅英的声音再次响起:“三擂三吹,三喊三进!” 竹哨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格外的锐利。 “杀!” 杀手队的众人爆发出了一声狂吼,忽然有了动作。 钱一川和王鼎柱这两个挨牌手相距大约一尺半的距离,保持在同一个平行线上,然后便是把手中巨大的挨牌重重的往地上一拄。他们手中的挨牌高约五尺,宽一尺五寸,主体乃是用白杨木制成,白杨木较为轻便,而且强度也并不弱,和一般的木料相比,硬度至少在中等靠上。 这挨牌的形状,大致就是一个等腰梯形,呈现出上面略窄下面略宽的形状,不过差距不多,也就是四五分而已。 在内里木料的表面,则是蒙了一层生牛皮,这牛皮是那牛刚杀死之后,热腾腾还带着血的牛皮直接蒙上去的。等到牛皮逐渐冷却变得干硬收缩,便是紧紧的裹在了盾牌的表面,再无一丝松动。到了那时候,便是竭力去撕扯,也是根本撕不下来。 在一些夸张的描述中,常常会说,一整张牛皮就蒙了下去,当然不是蒙的一整张牛皮事实上,在这个年代乃至是更古远的时代,无论是东方西方,一面盾牌上蒙上一整张牛皮的事情,根本是不存在的。没别的,因为太重。(ps:考据了一下一整张牛皮的重量,如下。 超轻量的阉牛皮,二十八到四十二斤。 轻量阉牛皮,四十二到五十二斤。 重量阉牛皮,五十二斤以上。 臀部有烙印阉牛皮,五十二斤以上。 轻量无烙印母牛皮,二十八到四十八斤。 重量无烙印母牛皮,四十八斤以上。 打烙印的母牛皮,二十八斤以上。) 事实上,一整张牛皮的话,足够蒙制十面挨牌。 由于要增加的主要是盾牌外部的防御力,所以只需要蒙外面那一面儿,内里则是不用的。 关于明朝的一尺有两个说法,一个说法是三十二厘米,这个是最精确的,根据保存下来的嘉靖牙尺获得。另外一个说法则是三十一点一厘米,两者倒是差之不多。无论是哪个说法,挨牌的长度大约是在一百五十五点五厘米到一百六十厘米之间,便算作是一百五十八厘米。而由于其形态为上窄下宽的等腰梯形,则取其中部的宽度为一尺半,也就是四十八厘米。则整个盾牌的面积大约在零点七五平方米左右。 而一张宽度为两米,长度为两米六,厚度为一点五厘米,标准单位在五十英尺也就是五十平方英尺以上的牛皮,重量在一百零六斤左右。折合下来,这一面盾牌上面的蒙皮,重量便在十五斤左右。 十五斤重的蒙皮,再加上本身重量在十三斤左右的木牌本身,不到三十斤,这个重量倒是还在可以承受范围之内、 (之前说过挨牌的重量为十三斤,为误写,没考虑蒙皮的重量。说实话,如果不查资料,我也会和很多人一样,忽略掉这一点。) 增加了这么一层足有半寸厚度的蒙皮,盾牌的防御力顿时便是提升了一个档次,要知道历史上许多盾牌其实便是皮盾,而木料为里,外面蒙皮的盾牌更是不少,这种皮盾的防御力并不相识它的名字听起来那么弱。 当然,蒙上这一层牛皮不但重量增加,花费也不小,因此蒙皮的盾牌只是少数,大部分都没有。有的是在外侧的木料上用漆画了各种图案,比如说最常见的便是一个狰狞的额头生着王字,头上生出双角的鬼头的图案。更有甚者,为数不少的甚至直接露着那一层木头,表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钱一川和王鼎柱手中的挨牌都是齐活的蒙皮木盾。 这挨牌又高又宽,高度达到了一米六左右,足以把一 个壮年汉子整个给遮挡住。这个时代成年男子的身高比后世要矮一些,大约也就是一米六左右哪怕是如此,也比同时代的欧洲要高,而在此时的扶桑,一米六绝对是高的超过一米七,就已经算是魁梧的体型了。 钱一川和王鼎柱两人把挨牌往地上一拄,挨牌已经足够把脑袋以下的部位都给防护住了。在挨牌后面有固定的绳索当把手,他们抓牢了把手,把左肩顶在盾牌后面,而右手则是铿锵一声,拔出了腰刀。 长三尺二寸,柄长三寸,重一斤十两,也就是后世的两斤。 这是他们除了挨牌之外的常规配备。 雪亮的刀光在清晨闪现。 第一兵钱一川在左,第二兵王鼎柱在右。 而在他们两个摆好阵势之后,钱一川身后的第三兵,狼筅手郑水生往右前方垮了一步,站在了两个挨牌手中间的位置,和他们基本齐平,略略靠后几寸而已,手中的狼筅从两个挨牌之间的空隙探出去,指向了左前方。他右手握住了狼筅中部靠下的位置,左手则是握住了尾端靠上的位置。而和他并列的第四兵,同为狼筅手的马京,也是往右前方垮了一步,紧靠在第二兵王鼎柱旁边,大约落后三分之一个身位,两人肩膀紧挨着。他右手握住狼筅中段靠下,左手握住尾端靠上,狼筅指向了右前方。而在第一兵钱一川和第三兵赵水生之间,则是第七兵,长枪手杨二。他站在两人中间靠后的位置,在钱一川右后方,在赵水生左后方,落后两人一个身位。他右手握住长矛的中段靠下,左手握住长矛的尾端靠上,长矛指向右前方。他手中长矛的指向,正好和赵水生手中的狼筅交叉,组成一个x形。 在第一兵钱一川左边,则是第八兵,同为长枪手的牛大曾。他和钱一川相隔大约一尺,落后半个身位,左手握住长矛中段靠下,右手握住长矛尾端靠上,长矛指向了左前方。 在第八兵牛大曾的左手边,则是第五兵,镗钯手秦逵,他落后了牛大曾半个身位,镗钯指向左前方。 在秦逵的左手边,则是第九兵,大棒手高安。他又落后了秦逵半个身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巨棒。 至此,左边便是到头了。 而右边,在第四兵,狼筅手马京的右手边,和他并肩而占的,则是临时队总郑发奎。此时他手中的带刃长 旗杆已经不是高举了,而是向前平刺,矛头下面那三角红旗依旧夺目。他面对正前方,手中的带刃长旗杆在前端和马京指向右前方的狼筅交叉。 在郑发奎的右手边,落后他一个身位的是第六兵,镗钯手蒋老三。蒋老三斜看了郑发奎一眼,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往下拉了拉。郑发奎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但就像是没看到一样,依旧是满脸的肃然。 “装,就你他娘的能装!” 蒋老三心里暗暗的骂了一句。 他也是朝向右前方的,而在蒋老三右手边,落后半个身位的便是大棒手赵狗蛋了。他这会儿满脸狂热,死死的攥住了巨棒,浑身肌肉紧绷着,蒋老三寻思着估计若是现在自己在他面前闪过去,他也会本能的狠狠砸下。 如此,短兵相接阵势完成。 从左向右分别是大棒手,镗钯手,长枪手,挨牌手,长枪手,狼筅手,挨牌手,狼筅手,队正,镗钯手,大棒手。 这十一个人,组成了一个中间部位向外凸起,两翼略略落后的一个对敌一面外凸的半月形阵势,凸起的位置,便是两个挨牌手以及挨牌手中间夹着的那一个长枪手和一个狼筅手。 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越是在中间部位,便越是用的长兵器,长枪,狼筅都集中在中间,而在两翼位置,则是镗钯,大棒这种短一些的兵器。一寸长一寸强,敌人主要是从正面杀过来的,而他们面对的正是狼筅长枪这种杀伤力极强的长兵器,以至于根本无法接近,而中间部位的长兵器是杀戮的主力,这里的敌人是最多的。而当敌人发现中间不好突破的时候,就会寻求从两翼突破,但是两翼要面对的敌人必要是要比中间位置要面对的少得多的。镗钯、大棒,这种不是那么长的长兵器,便足以应对这些敌人。两个长枪手都集中在了中间靠左的位置,因为左撇子毕竟是少数,按照惯用手,敌人进攻的时候,更多时候是从他们的右翼进攻的,而面对他们右翼的,便是杀手队的左翼,所以加强这边自然是很有必要的。 四九零 三擂三吹,三喊三进 四九一 推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一 推举 不过也可算作长枪手的队总被安排在了自家的右翼,却也是补强了右边儿的实力。 在众人身后,则是王土根,他也握紧了铁尖扁担,准备哪里有情况便补过去。 几乎是在董毅英喊完了‘三擂三吹,三喊三进’的下一刻,十二个杀手队的士卒便是摆好了这个架势。整个过程,用时也绝对不会超过十秒钟。每个人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没人站错,也没有慌乱。 他们当然不是天生就这么熟练的。 事实上,能够如此熟悉且迅速的站好,完全是得益于无数次的训练。 一擂一吹,一喊一进。再擂再吹,再喊再进。三擂三吹,三喊三进。 这便是临阵时候向前的三大步! 杀手队与敌近接作战时,照鸳鸯阵势听号令而动,第一声响信号响起须跟着大声呐喊并往前推进一步,第二声响信号响起再大声呐喊一次再往前推进一步,第三声响信号响起再大声呐喊一次后,不限阵形所有人等一拥而上与敌缠斗,不理会伤亡直到敌人败阵为止。 号声响起方才动,可以使得所有人都很明确自己什么时候应该动作,不至于走错,提前动作或者是落后延迟。 而每前进一步都要大吼一声‘杀’,则是会增强己方的气势,自己这边有些胆气弱的士卒,跟着大吼了几声杀之后,自然而然就会被这种情绪所影响,所感染,所激励,胆气便是会雄壮许多。而敌人则是会被这一声声巨大的喊杀声打乱心思,打乱节奏,影响气势。 现如今还瞧不出来,以后真要是打起仗来,自己这边人数一多,齐声大吼,当真是会让敌人心惊胆颤。 在一开始的时候,前面两步总还比较顺利,但是一到了第三步站位,便总有人站错位置,或者是姿势不对,兵器的朝向不对等等,反正是问题不断。训练上一整日,也是不见成效。 到了后来,董毅英干脆让他们摆好架势,就站在那儿,然后把自己身边是谁,应该怎么站,兵器指向哪儿,都记得牢靠了。然后再一步一步的走,先挨牌手动,再狼筅手动,再长枪手和队总动,再镗钯手动,再大棒手动,再火兵动。 如此反复操练了好几日,才算是熟悉了。 董毅英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儿,见并无错处,便让他们原地站上一盏茶的时间。 一盏茶之后,董毅英宣布重新整队,然后来到众人之前,沉声道:“今日,有一桩大事要做。” 他目光缓缓扫了众人一眼:“由你们这些人,推选杀手队的队总和伍长。然后上官酌情任命!” “什么?咱们自己推选伍长,推选队总?” 众人一听,顿时都是心中惊诧莫名。 来到磐石堡,来到大营之后,他们便是习惯了服从,却是根本未曾想到会有自己推选伍长和队总的那一日。而且之前也根本没听说还有这事儿啊? 不过诧异归诧异,这些日子锻炼的极好的纪律性让他们没一个人说话,只是神色却是各异。 郑发奎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他血液加速流动,似乎脸也有些红,极为克制自己,才让自己没能颤抖起来。只是终归,呼吸却是免不得变得粗重了一些。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董毅英,他很清楚,改变自己命运的第一步,便在今日到来了。 这由不得他不激动。 来到磐石堡,进了大营,他才知道,原来人还有这么一种活法儿! 不用每日为一口吃的抢死抢活,不用整日担心自己饿死或者提防着周围的人生怕被他们砸死煮了吃,也不用像是成为流民之前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每日只知道吃饭睡觉干活儿,身心麻木,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知道。 现在,他每日吃得好睡得好,打熬身体,刻苦训练,训导官要求的做的一丝不苟,从未有所懈怠。因为他知道,这是改变自己人生的最好的一次机会。 他的脑子比别人格外的要清明一些。 董大人建军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打仗?只要是打仗,咱就有机会立下军功!而一旦是立下军功了,那就有机会继续升官儿。董大人这么年轻就当了这么大的官儿,大伙儿都传着他是武曲星下凡。是不是武曲星下凡他郑发奎不知道,但他清楚,只要是跟着董大人,就有机会升官儿! “有朝一日,若是我做了大官,何等的光宗 耀祖?” 这是郑发奎的最高追求。 但是今日当上队总,却是最最重要的一步。 一旦当了这个官儿,虽说是只比伍长大的这么一个小官儿,那也跟一般的士兵完全不一样了,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升迁起来,也是完全不同。 回头再想想之前,只觉得前半生完全就是庸庸碌碌,活着跟死了也差不多。 情绪波动最大的就是郑发奎了,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最有希望当队总的,现在便是临时队总,也代表训导官大人是认可他的。 至于其他人,就要平淡了许多。 像是钱一川,王土根,陈水生这种,根本就对这个没什么念头,无欲则刚,自然就很平淡。而蒋老三这厮,虽然有些想法,但他也清楚,自己人缘儿太差,怕是没人要推举自己的,便也不抱什么想法了。 杨二眼珠子咕噜噜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狗蛋却是瞪着眼睛,呼吸有些粗重。 董毅英把众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他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们心里怎么想,毕竟对于磐石堡军来说,他不过是个过客而已。之所以在这里尽心竭力的做事,不过是因为大人的吩咐,在他看来,这段时日最大的收获,其一是明白了如何训练别人,其二是通晓了步军的作战方式,其三则是,认识了一些很有趣儿的人。 比如说那个给他收拾的老老实实的混不吝儿蒋老三。 这一次的推选,是董策定下的。 当然,也仅仅是推选而已。决定的权力,还在上头掌控。作为一支封建军队,一支全部由十七世纪的人组成的军队,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足够的开明,这也是在董策力主之下方才能够通过的。其实石进和周仲,对此都颇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是因为董策的巨大威望和权力,方才能够通过而已。 而且在军中,把权力过分下放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军队是机器,是冰冷的战争机器杀人机器,只需要服从,听从命令就足够了。 军队,不需要存在自己的意志。 所以董策把推举的对象,定为了伍长和队正,而更高级军官的任命,是不可能由这些士兵决定的, 他们只有知道的权力。 之所以让这些士兵们推举队正伍长,则是因为这两者,一个管着五个人,一个管着十一个人,乃是最基层不过的基层军官,但同时,也是这一支军队的基石。他们就像是一座房屋中,构建了地基的那些庞大青石,撑起了整个建筑物。 磐石堡军中的作战单位是鸳鸯阵,而当鸳鸯阵中的伍长和队正都是下面的士兵推举产生的,士兵对他们才能真正的心服口服,做的坚决执行命令,指挥起来也是畅通,如臂使指。如此一来,整体战斗力就能增加不少。 就好像是军中往往有些在某个集体中颇为威望的老兵,他们可能不是军官,但是在他们的带领下,士卒们无论是作战,或者是隐蔽,甚至是逃命,效果往往都很好。 董策现在要做的,便是让这种人成为军官。 在他的理念中,在磐石堡军中,是需要这种人当军官的。 “来,都跟我过来!” 董毅英向众人招呼了一句,便带着他们往营房走去。 来到第一杀手队的营房外头,董毅英让他们站成三排,人和人的距离都相当远,至少保证他们没法子私下里悄声说话。 “这一次推选队总伍长,你们每个人,想选谁就选谁,不用担心说错,没人笑话你!不用忌惮被人报复,因为你们待会儿是一个个的进来,把你们的人选给我看,所以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你选的到底是谁!” 董毅英沉声道:“石大人已经吩咐下来,谁如果敢因为这件事打击报复,严惩不贷!” 他指了指,郑发奎:“来,你先跟我进来。” “是!”郑发奎挺直了身子大声应是,跟着董毅英进了营房。本来营房门是敞开的只要是开始训练之后,营房门便是如此,通风通气董毅英示意郑发奎把门带上。屋里面很干净,按照磐石堡军军规,营房每日睡前都是要打扫一遍的,清扫尘土之后洒上水,再加上这些日子以来士卒们都形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起床之后被褥都叠的整齐,物品也摆放的整齐,屋子里面也没有异味儿,说是一尘不染有些夸张,但也差之不多了。然后他坐在炕沿儿上,淡淡道:“说,队总你选谁?” 四九一 推举 四九二 意料之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二 意料之外 郑发奎有些诧异他为何不拿纸笔,不过他自然不会蠢到把这个问题给问出来,他在回来的时候心里早就已经不知道把人选给过了多少遍,他有七八成的把握自己是可以当上队总的,队中他敢断定肯定不会给自己投票的就只有蒋老三一个。 其他的,都有些把握。 他想选自己,但是国人的习惯使然,是肯定不会选自己的,而且真要是那么干的话,未免会给上官留下不好的印象。 “队总俺推选赵水生。”郑发奎道。 他本来是想选钱一川的,钱一川这人忠厚诚恳,对人对事都很让人放心,但是转念一想,赵水生跟自己似乎更交好一些。真要是万一自己当不了队总的话,赵水生当也是好的,至少以两人的关系,总能照应一二。 总归是要跟自己亲厚一些的才行。 董毅英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一伍伍长呢?选谁?” 一伍便是行军阵型时候,队总后面左边那一伍,由第一兵,第三兵,第五兵,第七兵,第九兵组成。二伍则是第二兵,第四兵,第六兵,第八兵,第十兵组成。火兵直属队总。 “俺选钱一川。” 这个就没什么犹豫的了,赵水生已经推选过,一伍剩下的四个人中,杨二他根本看不上,秦逵高安俩人是老乡,打小就认识,好的跟亲兄弟似的,被磐石堡招募之后也一直住的很近,进了军营之后第一杀手队里头他们两个也是关系好。郑发奎跟他们也不熟,自然不会选。 那就只有钱一川了。 “二伍伍长呢?” “俺选王鼎柱。” 王鼎柱为人沉默寡言,平素是不怎么说话的,人缘也很一般,几乎是不可能有什么希望的。郑发奎也知道这一点,他并不指望王鼎柱能选上,只要是让蒋老三选不上就成了,所以他胡乱推选了一个。 “成,出去吧!把钱一川叫进来。”董毅英摆摆手,吩咐道。 “是!” 郑发奎恭敬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 等郑发奎出去,董毅英便把床上铺着的苇席挪开,露出了下面铺着的木板,他拔刀在赵水生所在的位置划了一条约莫有半尺长的划痕。然后又在钱一川和的位置上各自划了一条短一点儿的,划完之后,直接拿苇席一盖,便是谁也看不见。 钱一川进来,照例还是这三个问题。 队总他选的是郑发奎,这倒是不出董毅英的预料之中,毕竟平心而论,郑发奎是最有这个资格的。一伍伍长他选的是赵水生,二伍伍长则是选的第四兵,狼筅手马京。 董毅英看得出来,前面一个人选他还是选的比较快的,但是后面一个明显就是在胡扯了。 然后是王鼎柱……秦逵……马京……赵水生。 毫无疑问,赵水生队总选的是郑发奎,一伍伍长则是钱一川,二伍伍长乃是王鼎柱。 董毅英暗自点头,赵水生和钱一川这两个人,倒是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赵水生之后便是蒋老三。 蒋老三晃着膀子大咧咧的推门走进来,他虽然已经被董毅英给收拾了几次,但身上那混不吝儿的劲儿是改不了的,时时刻刻的总想着冒点儿刺儿。不过总体来说,在董毅英面前他还算老实。 至于一些其他的小动作,董毅英也就懒得管他。 他进来便是没正行的嘻嘻一笑:“训导官。” 董毅英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别嬉皮笑脸儿的,少说废话。说队总选谁,一伍伍长选谁,二伍伍长选谁?” “队总,俺选……”蒋老三本来想说自己,但是想想也是不可能,而且他估计郑发奎这个队总怕是十拿九稳要当上了在,自己是绝对争不过他的,还不如退而求其次。( 棉花糖)便道:“俺选钱一川。” 他知道钱一川是没什么赢面儿的,但是跟郑发奎的心思一般,反正不选郑发奎就成,管他是谁。 “一伍伍长俺选杨二。” 这些人里头,他也就是跟杨二关系好些,杨二也是个惫懒的性子,只不过胆子比不上他而已。 “二伍伍长……”蒋老三看了董毅英一眼,有些没底气的问道:“能选自个儿么?” < b/>“能。”董毅英淡淡道。 “那俺就选俺自个儿。”蒋老三立刻兴高采烈起来。 “高兴个屁,除了你这腌厮谁还能选你?”董毅英骂了一句,蒋老三却是浑不在意。 接下来进来的是赵狗蛋,这个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虽说在这个年代这岁数儿已经能当爹了,但终归心性摆在这里,他一脸压不住的兴奋,脸上似乎都冒着红光,浑身透着躁动不安。 队总他推选的是郑发奎,一伍伍长是钱一川,二伍伍长则是他自己。 到目前为止,他和蒋老三是唯二推选自己的人。 董毅英似乎能在这个少年的眼中看到一种名为野心的东西在闪烁。 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董毅英颇为的意外,截止到火兵王土根进来之前,已经有十一个人推举过了。在队总这个职位上面,毫无疑问是郑发奎占据了最大的优势,除了他自己和蒋老三之外,所有人都是选的他。而一伍伍长中,赵水生和钱一川则是各自有四个人推选了,打成了平手。而最让董毅英诧异的则是二伍伍长的人选这个人选很分散,这可能跟二伍没有一个众望所归的人物有关。唯一一个有希望众望所归的,偏偏是蒋老三这个混不吝儿。 于是二伍伍长竟然有两个三票的,分别是王鼎柱,马京,还有三个两票的,其中自然有蒋老三。 除了蒋老三自己之外,杨二也选了他。 而王土根进来之后,说了自己推举的人选之后,董毅英不由无言。 队总郑发奎,一伍伍长钱一川,而二伍伍长,竟然是蒋老三、马京和王鼎柱并列! 所有人都推举完毕之后,董毅英把大伙儿都叫了进来,把苇席掀开,指着上面那些刻痕道:“都过来看的清楚。大伙儿推举的队总,乃是郑发奎。一伍伍长,乃是钱一川。二伍伍长,则是王鼎柱,马京,蒋老三一样多。” “这只是你们推举的,不代表就定下来了,还须把人选报上去,由上官定夺。” 董毅英面向众人沉声道。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 郑发奎心中先是一喜,然后便是一惊。喜的是自己看来这次是十拿 九稳能当上队总了,惊的则是这般看来,蒋老三那厮岂不是有当上二伍伍长的可能? 但是转念一想,便是再无一丝担心。以蒋老三这德行,上官怎么可能看得上他,任命他当伍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当了伍长那又如何?自己这个队总难不成还压不住他了? 自己跟钱一川关系不错,只要是两人联手,有的是机会收拾这厮! 钱一川则就是完全的诧异了。他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在众人之中已经有了这些威望,他是从来未想过能当上军官哪怕是这种最低级别的都不能称之为军官的伍长以至于现在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思。 蒋老三却是得意的左顾右盼,就差咧着嘴笑了。 赵狗蛋则是攥紧了拳头,咬着嘴唇一脸的愤懑。 “回去,接着训练!” 董毅英又把大伙儿待会训练场,安排他们原地打熬自己位置所需的武艺之后,便是去了石进和周仲那里,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登记汇报。 在这个上午,推选队总和伍长的工作很顺利且迅速的弯成,很快,一份儿名单便是统计完毕,然后送到了董策的案头。 其实他只是看一眼而已,毕竟之前定下的是基本以士卒们推选的为准,董策自然是不会出尔反尔。就算是那些有争议的,比如说几个人得票一样多,也是在送到这里之前,石进和周仲就已经定下来选好了。毕竟他们两个对这些士卒的了解,要比董策准确的多。不过却是一定得董策过目的,这是他作为这个势力第一人的权威体现,下面人自然也不会忽略这一点。 名单上面人数不少,毕竟是三十个杀手队,一个杀手队一个队总两个伍长,这加起来就是九十个人。 而董策很快便在其中发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洪大康。 当初十里铺下血战马贼,董策把十里铺所有能扛得动的武器的男丁都给组织起来出去杀敌,他们差点儿崩溃,但是被董策射杀了几个震慑之后,便只得硬着头皮,满心绝望的冲了上去。 一场血战之后,就活下来六十六个。 洪大康是其中给董策留下了最深印象的一个。 他 现在被第七杀手队推举为队总。 董策又往下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不少人名他虽然记不清楚,但看着却是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些人有不少都是当初在十里铺外那一场血战中生存下来。 他们是董策手中一笔相当大的财富。 他们这些可以称之为是见过血,杀过人,经历过战场的老兵,占据了这份名单上相当大的一块。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四九二 意料之外 四九三 机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三 机缘 他们本就是十里铺的军户,虽说军户的战斗力已经越来越差,但好歹之前每年也都是会经历几次走过场一般的演练和检阅的,因此这基本功就比流民出身的要好不少。而且虽然日子过得穷困,但好歹不至于饿死,这身体的底子,也比流民要好。 更别说活下来的这六十六个人,每一个都经历过那般的血战,都感受过那被人逼着不得不前进,前进尚可生,后退必然死的巨大恐惧,以及那给逼到了极点的疯狂和爆发,还有战后心中的庆幸和或多或少虽然说不出来但心底都有的感悟。 这些宝贵的经历,自然而然就能转化为自己的东西,让别人感觉到不同之处,能展现出来。 他们更沉稳,更能从容面对训练和有可能到来的战斗,而谈起当日那一战来更是会让其他人听的目眩神迷。总而言之,他们整体的素质是要更高一截的,也比较会让人服气。 能有如此,并不奇怪。 接着往下看,董策又看到了一个熟悉些的名字蒋老三。 这名字看着眼熟,但董策想了好一会儿方才记起来这不是当初在食堂碰到的那无赖厮么?这厮都能当伍长? 然后董策仔细一看,不由得便是一笑:“原来三个人得票竟是一般,倒是有点儿意思。” 他思忖片刻,便把石进划在王鼎柱这个名字下面的线给抹花了,然后在蒋老三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儿。 这对董策来说,不过是兴趣上来随意划了这么一下而已。虽说蒋老三给他留下的不是什么好印象,但终归是留下印象了。 …… 今日,大营里头热闹,而霍青桐在城外的院子里头格外的热闹。 在小院儿外头,聚集了许多人,都是留守在家中的妇人,她们有的手里提着一个挺大的布包袱,看来里面的东西很沉重,以至于不少人都把包袱放在了地上有的人干脆是抱了个木盆过来,里面层层叠叠的不知道放了什么。 有些相熟便是聚在一起聊天儿,还有的甚至还把自己手里的包袱打开,互相交换着看看对方的作品。 今日,便是这些妇人们来交 青蚨编成的大甲片以及棉片儿的日子。 她们只负责这一步基础的制作,至于后续的东西,她们没能力完成,只能交给其他人。 郑氏也端着木盆站在人群中,周围几个相熟的都在小声说着话,只有她怔怔的看着那扇门,神色有些复杂。 那一日她强忍着心中巨大的羞耻,把甲长孙阿大调戏自己的事儿告诉了霍姑娘,结果霍姑娘当然就把孙阿大给教训了一遍。她本以为这样便是结束了,毕竟孙阿大被如此教训一通,听霍姑娘说怕是肋骨都给打断了。想来有了这一番教训,他日后是不敢再来找自己的了。 却没想到,这根本不算完。 第二日,所有的甲长们被招走,过了好久才纷纷回来,而孙阿大却没回来。 因着这事儿,郑氏对这个消息格外的敏感一些,因此一直偷偷的关注着苏那单家里的情况。那日她窥见李贵李大人带着几个人进了孙阿大的家中,很快出来,而他们出来之后,孙阿大的婆娘便是紧闭大门,里面隐隐传来阵阵哭嚎。 当然她就觉得不对。 过了几日,孙阿大的婆娘方才出现,不过神色已经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看起来有点儿神神叨叨的了。 几个相熟的姐妹有事情劝慰又是试探她才说话:“上头的大老爷跟俺说,俺家男人犯了事儿,已经给抓紧大狱里头去了,让俺这辈子,别指望了……” 然后便是一阵嚎啕大哭。 听完这个消息,郑氏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了。、 这个消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震动,也唯有她心里清楚,怕是孙阿大这辈子都别想回来了,不说是关进大牢还是已经死了。原来,要杀孙阿大,只不过是霍姑娘一句话的事儿么? 等到神智慢慢恢复过来,她心里的激荡变成了渴望我也要做这种人,我也要有这样的权势!谁还敢辱我欺我? 只是,要想成为这样的人,靠着她自己是不成的,在这个时代,女人依附男人而存活,通常拥有巨大权势的女人,不是因为她自身,而是因为她的男人。 她暗暗下定决心,等自家男人回来,一定要好生劝劝他,要在军中努力表现,当官 发财。她甚至已经打算好了,若是钱一川还是那蔫蔫儿的死样儿,自己就给他下一剂猛药! 身旁凑过一个人来,却是周白香。 她看了郑氏一眼,神色幽幽道:“孙甲长给抓去了这许久,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到现在了,连个信儿都没有。” 她的眼神中似乎有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让郑氏听了不由得心里一颤,好在她控制情绪的能力还算是不错,微微一笑,打趣道:“怎么,白香妹子想他想得紧?” “净瞎说,咱都是嫁了人的了。” 周白香口音很软糯,娇娇俏俏的,她忽然看着郑氏,压低了声音道:“那姓孙的整日价胡乱钻别人家的屋子,怕是姐姐你想他想得紧吧。” 郑氏一哆嗦,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出,她正要说什么,忽然小院儿的门轧轧的响动,被打开了。 霍青桐从门里走出来。 她今日难得没穿那一身似乎从来不离身的棉甲,而是换了一件儿青色的缎子长袍,这套衣服比较偏男性化,跟一般儒生的长衫没什么区别。虽说是偏男性化的衣服,但是跟她素日里穿着的那一身甲胄相比,这已经是非常女性化的了。她身材高挑,比一般的男人还要高一些,用后世的标准的话差不多一米七多是有了,被这一身衣服衬得身材高挑而窈窕,只是似乎略微瘦了点儿,很是纤细。 不知道的人断然是想不到其中蕴含的力量和杀伤力的。 她长长的头发梳成了马尾,在脑后垂着,一晃一晃的。 “喝,来的都挺早。”霍青桐笑了笑,冲着众人道:“来,都排好队,等到府库的人来了,咱们便把你们手中的甲叶和棉片儿一一验过,当场就发给粮食。” 大伙儿本来有些心里忐忑的,这会儿一听霍青桐把当初的承诺又重复了一边,便都是放下心来。 她们在霍青桐的指挥下歪歪扭扭的排了一队,不少人都是想要抢着往前挤,尽早把自家的东西换了粮食,也不用再在这儿站着了。而且粮食早些到了手,拿在自己手里这才安心,万一临到末了儿,这些官儿们变卦了不给咋办? 女人争斗起来可是丝毫不逊色于男人,很快便有人因为争抢位置而起了冲突,而且冲突还有升级的 倾向,两个女人已经纠缠在一起,一个扯着对方的头发的,一个用长长的指甲挠对方的脸,嘴里一边痛呼一边恶毒的咒骂。那骂人的话,句句狠毒粗鲁,听的霍青桐都是不由得有些脸红。 她走过去,沉着脸喝道:“抢什么抢?老老实实站好,再闹下去,你们两家都不收了,等着烂在手里吧!” 跟着做了这许多事,和她们接触的时间也不短了,霍青桐已经知道怎么应付这等人。你跟她好声好气的讲道理是不成的,就得强硬一些,威逼胁迫,这才能让她们乖乖听话。 果然,霍青桐这么一说,那两个妇人顿时就不大了,有一个还摆着笑脸跟霍青桐赔不是,说好话。 霍青桐哼了一声,没搭理他们,绕着走了一圈儿,让众人排好。 本来以为挺轻松的,却没想到这个工程还是相当的浩大,现场的几百口子妇人,可不是好整治的。这个年代人的无纪律性和散漫性简直是令人发指,她们每一个人都想着往前头站,推推搡搡的拥挤,结果最后导致的便是,排在前面的大部分都是满脸横头,身材粗壮的悍妇,那些瘦弱的,性子软弱的,不愿意跟人争的,便是只好站在了后头。 对这个结果霍青桐也是无可奈何,心里想想,大概自己就算是不来干涉,她们最后也会排成这个样子。若是董策在这儿,用后世的一句话说便是,这是事物发展的自然规律。 等到队伍排好整齐了,从磐石堡南门也出来了一队车队。约莫有二十几辆大车,上面堆满了高高的粮包,车上有车把式,车下面有穿着短打的库丁跟着。车队向着这边过来了,这些妇人瞧见,顿时便是一阵小小的骚动。 她们自然猜得出来,这些车上运的多半都是粮食。 这可是粮食啊!让人活下去的东西。 想到待会儿自己能拿了粮食回家,而且还是足足五斗粮,不少人心下便是激动。等到那车队离得近了,霍青桐起身迎了过去,隔着七八米开外,一个圆滚滚的胖子便是笑呵呵的向她拱手:“见过霍姑娘。”这胖子一张肥肥圆圆的大脸,身上穿着一件儿绸子棉服,让他给撑得颇为紧绷,一走路便是一摇三晃的,肚子腆得老高正是刘大库。 四九三 机缘 四九四 交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四 交工 经过了这些日子,霍青桐也不再是那个当初一跟陌生男人说话便脸红,直愣愣什么也不会的傻妞儿了,她学着男人的样子笑吟吟的拱手:“见过刘大使。” 刘大库只是仓副使,不过除了董策之外,任是谁人见了,也都要称呼一声刘大使的。便是石进周伯这等,也是不例外。毕竟府库的地位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他们几乎要和所有的机构打交道工坊的铜铁火药,大营中需要的武器,衣服,被服,甚至是被褥木板等等,食堂需要的大米白面,油盐酱醋……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因为按照董策定下的规矩,某个机构需要的某些物资采买回来之后,都必须要先入库再说。就拿工坊来说吧,工坊里头用的铜铁,火药,器械工具等等,都是买回来之后要存在库房之中,然后需要的时候,由工坊的人上报到董策那里,拿到了董策批复的条子之后,再去工坊领取物资。 大致就是这个流程。 这样做虽然使得整个程序更麻烦,但是用多少领多少,却是有效的避免了浪费,而且有出有入,每一笔都是有迹可循,有帐可查,到时候若是出了岔子,直接就能追到责任。也可以避免有些管事儿的,上下其手。最重要的则是使得董策轻松的把所有的物资供应掐在自己手中,使其被充分的掌控,不至于脱离自己的视线。 因其地位重要,府库里面的人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不过刘大库也知道霍青桐地位有些超然,很受大人信任在他心里,认为还是用‘宠爱’这个词比较恰当自然是不敢怠慢托大。两人笑着说了几句,刘大库让这些大车在院子外头停下,一字排开。也亏得霍青桐这小院儿周围空旷,没几户别的人家,若不然的话还真是铺排不开。 然后他让人在门外摆了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又在旁边摆了一张椅子,然后招呼这些库丁车夫们把粮包卸下来,在旁边堆得跟小山也似。 霍青桐面向众人,大声道:“各位,我手边儿上这些粮食,便是要发给你们的。现在,一个一个的来,把你们手里的棉片儿和编好的甲叶放在桌子上,待我看过,若是无有差错,便可以拿了粮食回家了!” 下面的妇人 们乱糟糟的答应了,说什么的都有,霍青桐也听不真切。 她往那桌子后面一坐,指着排在最前面的那妇人道:“来,先把你的户贴拿来我看看,再把你的东西摆在桌子上。” 所谓户贴,其实就是古代的户口本儿。 不光是后世有人口普查,在古代的时候,人口普查便早就已经存在了。几乎每一朝建立之初,都要进行一次规模极大的,全国性的人口普查。在古代,主要目的是为了收税清查全国有多少户,多少口,多少亩地,因为古代税收的载体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民户为载体征收的丁口税,一种是土地为载体征收的土地税。所以要保证朝廷的财政,清查户口是必须的。 先人们早就懂得统计人口的重要性,春秋时期齐国管仲便有言道:“不明于计数而欲举大事,犹无舟楫而经于水,险也。”他不仅推行“春曰书比、夏曰日程、秋曰大稽,与民数得亡”的常态人口统计,还注意调查人口素质,譬如每个农民能提供多少人的口粮,有专门技能的男人和女人有多少,鳏夫、寡妇、病人有多少,等等。秦国商鞅,也下令将全国总人口按壮男、壮女、官吏、商人、读书人、残疾人等十三类分别统计,此乃历史上著名的“强国知十三数”。 清查户口这事儿,早在数千年前的尧舜禹时代就有了,《史记》有载:“禹平水土,定九州,计民数”。这计民数,实际上就是人口普查,说的乃是大禹治水,天下平定之后,进行过人口调查。 西汉平帝元始五年,也进行过一次全国性“人口普查”,《汉书地理志》中言道,当时全国共有居民一千二百二十二万又两千零六十二户,伍仟玖佰伍拾玖万四千九百七十八人,虽说其中肯定有错漏,但是能做到这一步,耗费的人力物力,所下的工夫便可想而知。 但是户贴这东西,却是个新鲜词儿,乃是本朝太祖洪武年间才出现的。 洪武三年十一月,太祖朱元璋曾对全国人口进行过一次声势浩大的普查,那时候不叫普查,叫点闸对比。清查之后,给每户编制户帖,帖上首印“钦奉圣旨”,然后填写户主及家庭成员基本信息,诸如姓名年龄之类的,还备附注“事产”、“户别”等内容,也就是说,上面还记载了这家人的身份、从事的职业,以及经济来源等信息。譬如注明其是“军户”、“民户”抑或“匠户”等等。 这种户帖,便是有据可查的,全世界上最早的“户口本”。 自从洪武朝之后,户贴这东西,便是沿用了下来。只是在这个年代,甭管是什么制度,不管一开始的时候多严格,慢慢的也是都会懈怠,乃至于逐渐消亡的。随着时光变迁,百姓们有迁移变化,有的家庭人口增长,子孙兴旺,有的人性稀少,甚至逐渐消亡,有的地变多了,有的成佃户了……有的军户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考上进士当了内阁首辅了,有的民户犯了事儿被全家流放了,有的匠户活不下去了投奔李自成了…… 整个大明朝都在变化流动,更何况其中的百姓们?之后几朝,又都没再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清查,于是那些户贴,逐渐都失去了效果,变成了废纸。而县里每隔几年,都是会由衙门下面六房之一的户房并各地的粮长,重新把下面各村镇的民户重新统计登记一遍,作为征税的依据。 但是董策建立了磐石堡之后,却是把这个制度重新建立了起来,给各家各户重新登记造册,每户发给户贴这有利于他把所有人掌控在手中,不但对自己手下有多少人心知肚明,一旦发生了什么事儿,更是能相对迅速且目的性更强的调动人力物力。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董策没有动用任何其它人,都是纪长运自己一个人完成的,从走访挨家挨户到书写户贴再到统一登记虽说他身边带着一个宋黑郎当跟班儿,但那厮目不识丁,在这等事儿上是帮不上忙的。 当初发放铜钱和棉花的时候,每个人都是拿着自己的户贴上前来领取的,只要是领了的,霍青桐便在她的户贴上盖上一个小小的印章。如此做,也是为了防止冒领和多领。 “是,是。” 那胖大妇人满脸横肉,一脸的凶相,怕是在家里外头都是不讲理的主儿,不过她可不敢在霍青桐面前耍横。她应了一声,先从怀里取出户贴来给霍青桐看完,然后又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子上,解开打的活扣,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儿的掏出来。 十几个棉片儿,五十三个大的甲叶。 霍青桐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库丁,吩咐道:“先把这些东西称一称,看看分量对不。” “是。” 那库丁应了声,便把那些棉片儿放在秤盘里,拨了拨秤砣,看了一 眼,道:“十三斤重。” 然后又把那些大甲叶都放进去,道:“十八斤六两。” “嗯,那就成。”霍青桐点点头道。 当初每个妇人是发了二十斤棉花,这些棉花要打成十三斤棉片儿。发了十八斤二两的铜钱,这些铜钱,是要编织成五十三片甲叶。而由于编成甲叶的,除了铜钱之外尚有麻绳,那麻绳颇为坚固,自然也是有一定分量的。之前霍青桐把自己制作的拿出来称量过的,正好应该是十八斤六两。 瞧来至少这妇人是没在这上面作假,把些铜钱儿私自黑下来的。 霍青桐把那棉片儿拿在手中,棉片儿不算厚,但是却很结实,她使劲的往两边拽,却是感觉纹丝不动,又是撕扯了几下,只感觉十分之坚韧。而后她又看了一眼那棉片儿的断面,厚薄,这方满意的点点头放下。 然后她又把那甲片拿在手中。 大约有巴掌大小,两个铜钱摞在一起的厚度,那麻绳在方孔兄的孔洞中七绕八绕的,并不算很复杂,却是简单而有力。麻绳绷得很近,把这些铜钱牢牢地固定住,拿在手中,就感觉沉甸甸紧绷绷的压手。霍青桐试着摆了一下,很牢靠,难以掰动。 她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那庞大妇人,没想到这厮看着粗笨,手上功夫却是颇为的灵巧。 本来这大甲叶的四个角上,都需要固定一个铆钉的,这些铆钉传统了两面的棉片儿和中间的甲叶,将其牢牢的结合在一起,但是这些妇人们显然没有这样的技术和手劲儿。所以这些棉片儿和甲叶还是得送到工坊之中,由那些专业的匠师们来完成最后的一道工序。一个一个细细的检查完之后,霍青桐摆摆手:“不错。”她把花名册打开,找到这妇人的名字,在她名字后面划了一笔,便算是她完成交工了。 四九四 交工 四九五 十六斤四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五 十六斤四两? 刘大库闻言,沉声道:“来,取五斗粮食给她。” 一边的库丁应了,直接拽起一个粮包来放到地上。这一个粮包便是五斗,六十斤,乃是来之前都分好了的。 刘大库对于这种小细节很是主意,他这人看着肥蠢,实际上心思颇为的细腻,往往都能在这些小处上做好。甭管是跟谁打交道,总是能让人家满意。 他勤快,苏大成懒,懒得动,懒得花心思,就愿意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守着。 就拿着一次来说,光是把这些粮食分成一个个六十斤重的粮包,就花了这些库丁足足一个下午的时间,但可以想见的是,负责这事儿的霍青桐便是会很满意。而若是跟董大人汇报的时候提及此事,他刘大库便是赚到了。 甭管是各方面的能力,还是心机,刘大库都是远远胜过苏大成。若不是因着一个董策亲信的原因,怕是苏大成早就位置不保了。 那妇人千恩万谢的谢过了霍青桐,便死死的抓着那粮包,转身便走,像是怕人跟她抢也似。 其他人看着都是羡慕的紧,便越发的盼着霍青桐赶紧检查。 只是这事儿,不是像块就能快的。 在当初,给这些妇人们发下了铜钱麻绳棉花布面这些东西之后,霍青桐曾经恐吓她们说,将来她们做好的那些东西,都是要附上各自制作者的姓名的,一旦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便要拿她们是问。而且还威胁他们,说哪个妇人做的,以后这铠甲做好了,便给她的丈夫穿。 当时有些心怀鬼胎的妇人便是给吓得不敢再有任何坏心思了。 若是自己的做的这玩意儿粗制滥造,给自家男人穿上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给一刀砍死怎么办?岂不是冤枉大了? 这当然只是纯粹为了恐吓而恐吓的瞎话,按照要求,所有人编造的大甲片和打造而成的棉片儿,都应该是同等重量,同等大小的,说白了,就是要统一规格。若不是为了统一规格,当初霍青桐也不会为了教她们而花去了整整接近一天的时间,就是为了让每个人都熟悉其大小,编造的方法,免得出了什么差错遗漏。如此做,就是为了能够通用。 自然不可能每个妇人手下制作的那些大甲片和棉片儿刚好能够打造一副甲,还需要加不少其它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收上来之后,肯定是要统一摆放整理,到时候自然就混了,谁说的上哪个棉片儿是哪个人打造的? 那些话,不过就是恐吓而已,为的就是让她们尽心尽力,不偷奸耍滑。 这些妇人又怎么会明白这些?别说是她们了,这又不是后世那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就算是一个从来没摸过刀枪的宅男也能通过在网上查找各种信息把各种军械的制作流程原理之类的东西说的一溜一溜儿的在这个信息流通极其缓慢,大量的技术掌握在了一小撮儿人手中的时代,除了专业人士之外,其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一吓唬一个准儿。 但就算是如此,也需要极其细致的检查才行。毕竟这玩意儿关乎甲胄,关乎人命,绝对懈怠不得。 霍青桐选择的方式是一个一个的检查。 这样做效率很低,因为每个妇人制作的甲片,都在五十三个之数,而霍青桐却偏偏是又看的十分之细致,每一个妇人编好的每一副甲片,打造的每一张棉片儿,她都是要一个一个,细细的看过。 方才那一个人检查,差不多便是花去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是五分钟,一个小时是十二柱香。 也就是说,就算是今日霍青桐不吃不喝,也是不可能把这些妇人手中的东西都给查完的。 刘大库心里这么一算,顿时就有些坐不住了。我在府库里还有一堆事儿呢,哪儿能跟你在这儿耗着啊?再说了,在外头吹着冷风听着一群婆娘吵吵闹闹的,这滋味儿可不怎么好! 看着霍青桐跟方才一样,把第二个妇人递过来的那些东西细细的看,刘大库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儿什么了。 他思忖片刻,轻轻咳嗽一声,向霍青桐道:“霍姑娘,你检查的这般细致,固然是极好,不过未免劳心伤神,瞧这些东西,我在旁边儿看着多了都是眼花,更别说你这一个个的看了。不若如此,我分下七八个人来,跟你一块儿,同时检查,如何?” 霍青桐把手中的棉片儿放下,她想了想,淡淡一笑:“刘大使,好意心领了,不是我信不过这 些库丁们,只是这事儿,我是一定要自己检查,一个个亲自看过的,才能放心。便是今日查不完,明日再有一天,也能完了。” 他声音不大,拒绝的态度却是十分坚决。 她心中有着自己的坚持,自己的原则,自己所认定的东西,她觉得这是大人交给自己的差事,所以自己就一定要做好。不能有一丝的疏漏,一丝的懈怠,若不然便是对不住大人对自己的信任。 这个姑娘年纪不大,经历的事儿虽然多却依旧保有自己的一份良善纯真,但也正因为如此,她在某些事儿上,便是格外的执拗。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倔强的人。 刘大库听她这般说,便不再多说,只是他给驳了面子,心下也有些不悦,没过多一会儿便是托词离开,不过倒是把手下那些库丁们都留了下来,嘱咐他们听候霍姑娘差遣,不可违逆。 他做事,总归是不会让对方感觉到不舒服。 这样做确实是很慢,慢的那些妇人们都有些不满了,只感觉自己面前的队伍根本没有移动,有些胆子大的先是小声的嘀咕,见没人管她们,胆子便是大了一些,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竟是大声的鼓噪起来。 霍青桐把手里的棉片儿往桌子上一摔,沉着脸站起身来,队伍里的声音这才小了一点儿。她走到队伍大约中段的位置,手拍了拍一个妇人的肩膀,冲着那妇人身后那些人道:“你们都回去吧,明日再来,怕是今日是查不完了。” 此话一出,这些人顿时大哗。她们都想着赶紧交付了差事,赶紧把粮食拿回家去这才是正理,都不愿意等到明日,没一个愿意走的。 “那就给我安静点儿!”霍青桐忽然怒吼道:“谁敢再嚷嚷,休怪我不客气!想拿粮食,就老实点儿!” 她这突然的爆发顿时让那些妇人们都不敢说话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 霍青桐震慑了她们一番,便是又回去检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霍青桐把一个大甲叶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她把那甲叶放到桌上,沉声道:“你这个不成。你看看这麻绳的走向吗,这儿,瞧瞧,不应该是横着的,应该是纵向,而且你这里,瞧见没有,须得绕两个圈儿,不能只走一个。你 这个不成,很容易散架,到时候出了事儿,担待得起么?” 她盯着面前的妇人沉声说道。 那妇人显然胆子不大,给她说的心中害怕,额头一阵阵冒汗,她声音颤抖道:“俺,俺……对不住,大姑娘,俺……” 说话都说不囫囵了。 “算了算了……”霍青桐摆摆手道:“把这些拿回去,拆了重新编吧,等明日再拿来给我看。” “是,是,多谢姑娘……” 那妇人没想到霍青桐并没有追究什么,赶紧道了谢走了。 一个个的仔细看,仔细查,果然就能发现一些问题。 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霍青桐查到了五个不合格了,她倒是也没为难她们,打发她们回去重新编造,明日再来就是。若是一日弄不完,再过两日也成。 眼看着天色不早,快到中午了,霍青桐打算再查完一个便散了,中午她要好生休息一下。倒是不累,就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的仔细,现在只觉得眼睛发花,头昏脑涨的。 她旁边儿那负责称重的库丁也是累得够呛,而且他穿的少,冻得一哆嗦一哆嗦的。 他抽了抽鼻涕,把那些甲叶放在秤盘里,草草的看了一眼,本能一般的张嘴报数道:“十八斤六……诶,不对!” 因为之前从未重量上都没有什么出入,是以他也有些大意了,扫了一眼便喊了出来。只是话到半截,他却是忽然发现数儿似乎有些不对,赶紧闭了嘴,仔细看了一遍,满脸都是诧异。他看了一眼站在桌子前头那妇人,又看了一眼秤上的星儿,这才有些迟疑道:“这个,十六斤,十六斤四两。”、 在这儿站了半天了,他自然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发的铜钱重量都是固定的,发出去多少就要回来多少,而现在,却是少了整整两斤! “十六斤四两?”霍青桐本来已经是无精打采的,一听这个立刻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那秤。她看的真切,没错儿,就是十六斤四两。 四九五 十六斤四两? 四九六 恨不能他被一刀砍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六 恨不能他被一刀砍死 她的眼神儿中的疲惫不见了,变得锐利起来,她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妇人,声音中已经是一片森寒:“你能跟我说说么?怎么这些铜钱短了两斤多?可是让你给墨了?” 那妇人大约三十来岁,看得出来,长的颇为的清秀,面目娟丽,肤色也颇为白皙细腻,看上去倒不像是庄户人家出身,似乎是从小没干过重活儿的。可惜的是,她脸上有一道很大的疤痕,从左眼下面一直延伸到嘴唇,那伤疤颇为可怖,翻卷的肉皮也没长好,让她从娟丽一下子变成了丑怪。 她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心下有些胆怯,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却是毫不示弱的敢霍青桐对视:“没错儿,就是让我给墨了!” “喝,你倒是有理了?”看她理直气壮的样子,气的霍青桐一阵哆嗦,怒道:“胆敢墨了?你可记得我当日怎生说的?” “当然记得!” 那妇人昂首道:“你那日说,只要是出了这等岔子,非但是我要倒霉,便是我全家都会被赶出磐石堡,我的男人,也别想当兵了,要被赶出来。” 她居然还有心思笑了笑:“霍姑娘,我说的没错儿吧?” 霍青桐这会儿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了,她喝问道:“你既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何还要故意为之?” “因为我就是为了让我全家被赶出磐石堡啊!” 那妇人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眼神中充满了怨毒:“我就是想让我跟我男人一起被赶出磐石堡,让我跟他一块儿饿死!霍姑娘,你知道么,我更情愿你查不出来,好让我那汉子穿着这缩工减料的甲胄去打仗,然后……” 她咯咯一笑:“让他给人一刀砍死!那就最好不过了!” 这一番恶毒之极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而且说的对象竟然是她的丈夫,这让霍青桐不禁感觉诡异,更是心中一阵不寒而栗。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正纳闷儿间,这女人忽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一边嚎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诉说,似乎那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再不说出来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了一般 。 霍青桐听完,也是不由得心中一阵大恨,她狠狠的一拍桌子,大怒道:“岂有此理!” 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酸楚,又是难过,看着那妇人,她眼眶一酸,差点儿便也哭出来。 原来这女子姓张,单名一个绣字,乃是左云县人,果真不是寻常庄户人家出身,说起来,出身还真是不错,乃是当地一士绅人家。虽然不是什么豪族大户,但是其祖父,其父亲,也都是中了秀才功名,在当地乃是颇有名望的。她家中有田地百多亩,雇了七八家佃户,家中父母双全,上头还有哥哥嫂嫂,一家无争,日子过得也是和和美美。父亲还开了一个私塾,他虽然只是个秀才,但学问好却是出了名的,周围那些大族都把自家的子弟送过来受他教导。便是这一个,每年进项都是不菲。 这是那等典型的殷实小地主人家。 张绣的前半生,也和一般这等家庭的小姐一般无二,张父诗书传家,管教甚严,对儿女都是颇为的严苛。张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是在家中看看闲书,望着天井中那一方天空,无聊的几乎要发霉了。 这种环境,这种压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诱因,往往就能整出一番风波来。 张绣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那一日在碰到了他之后。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天气炽热,又是几个月没下雨,大地都干旱的裂开了一条条大纹,不过张绣自然是不会关心这些的。屋里屋外都是炎热,屋外树上的知了没完没了的嘶鸣,吵得人头昏脑涨,张绣看书也看不下去,便把窗子开了,往下无聊的张望。 这一看,便遇到了这辈子命中注定的那魔星。 她瞧见了一个少年郎正朝着这边走过来,天气炎热,那少年上半身赤着,露出一身健壮结实的肌肉,一根根晒得黑黑的腱子肉,带给了这个从未接触过除了父兄之外其他男人的闺中少女极大的诱惑。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她便是满脸通红。 那少年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便抬起头来,向她笑了笑。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原来这个人,长的真的很好看。 他不像是父亲那般儒雅,但是却充满了男人的狂野和粗犷,他身高腿长,肩宽腰细,看上去就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那强壮的身体,那在阳光下的微笑,让她 几乎要窒息。 似乎就是那一次对视,就让她再也无法自拔。 她之前偶尔几次外出的时候,也碰到过村里其它的年轻人,但是那些在她面前自惭形愧的人们根本连看她的胆子都没有,但是他却不同…… 她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赶紧关上了窗子,只感觉到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上热得吓人。 从此之后,她心里便住进了一个人。 那一次之后,她便对他多加关注,后来便知道,原来这汉子名叫韩守正,是家中一户佃户韩家的儿子,今年十七,比她大了一岁。韩守正这个名字,还是当初老夫妻俩生了儿子之后,从她父亲这里求来的。若不然两个大字不识的庄户夫妻,如何起的出这等有考究的名字? 她知道自己心里多了一个人,也知道,这种感情大抵就是书中所说的‘情’之一物,只是她却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之间,便已经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她几乎每日都想着他,念着他,那种感情,酸酸涩涩,让人难受的只想哭。 而他,似乎也是有所察觉的,从那之后,每日晚上,只消得她打开窗子,便能看到他站在外面,看着他,轻轻的笑。 感情不知不觉的萌发,让她如痴如醉。 终于有一日,他灵活的攀着外墙,从她的窗子里钻了进来。 那一夜,倒凤颠鸾,她也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儿。 之后,就再也抛不下,放不下了。她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竟然是这种滋味儿,她爱极了他,恨不能把心都掏出来,他要做什么,她只是一切都依着。 两个人的这种关系维持了两个月便再也维持不住了她怀孕了。 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家庭里,怀孕之后的迹象根本就是隐瞒不住的,她的父兄很快就察觉了。 父亲逼问出来了真相之后,气的暴跳如雷,便要进县城把那韩守正报官锁拿他和县太爷乃是同年的秀才,虽然地位悬殊,但两人自有一番交情,只消得几句话,便能让韩守正悄无声息的死在大牢之中。 她苦苦哀求不果,便以死相逼,只说这辈子便只认定了他一个,若是他有什么闪失,自己要不活了云云…… 父亲终归是心疼女儿,没敢再下狠手。 闺女都有了人家的孩子,还能如何?要么是把女儿侵猪笼,要么就只能是嫁给他了。 两人的亲事,顺理成章的便举行了。 但这事儿却是瞒不住了,很快便传遍了四里八乡,张家没人泄密,这消息是韩守正自己传出去了。把一个又是地主,又是读书人家里的闺女肚子给搞大了,在他看来是很可以炫耀一番的资本,到处与人说。 张家沦为了笑柄,张绣的父亲给气的一病不起,终于在张绣出嫁的前一日病死。 没有彩轿,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多少抬多少抬的嫁妆,张绣穿着一身素衣,拎着一个小包袱,凄凄惨惨的来到了韩家。 就算是哥哥再怎么疼妹妹,这等不光彩的事发生了,他也不能对妹妹有多大的照顾。 来到韩家,张绣才知道,原来自己进了地狱。 他们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是喜欢舞文弄墨,悲春伤秋的士绅人家小姐,他是大字不识一个,只知道耕田种地,满口粗话,喜欢开一些下流玩笑的粗鲁汉子,他们能够走到一起,是缘分,但是能不能相处下去,就更要看缘分。 显然,他们缘分已尽了。 在成亲之后,她才知道,跟他一起过日子,做夫妻活下去,跟之前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差距太大。 韩家的贫穷困苦是她之前完全无法想象的,在韩家的第一夜,潮湿的土炕,肮脏有异味儿的被褥,床上的跳蚤,都让她根本无法入睡。但这些,她都能忍受,毕竟是嫁了他。但,这些并不是全部。韩守正父母都已经病故,家中只他一人,也没有什么小姑子小叔子需要照顾伺候,按理说这等家庭应该是不会出太大问题的。两个人的价值观、生活习惯等等,都产生了巨大的冲突。她爱极了他,又是那等温良的性子,便不跟他争,只是自己在一边坐着,默默的流泪。但是他却似乎越来越暴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柔体贴,而是冷言冷语,恶语相向。终于有一次,看见她哭泣,他不是安慰,而是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她的脸上,口中一边骂着:“臭婆娘,就你娘的知道哭,哭你娘哭,不跟老子说话,瞧不起老子是不是?告诉你,你再瞧不起我,既然嫁了我,你这辈子也就毁在我手里 了!老子要打死你,都没人能说个屁!” 四九六 恨不能他被一刀砍死 四九七 这事儿,我管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七 这事儿,我管了! 就像是被从笼中放出来的猛虎,他的凶狠暴戾释放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收不起来了。 从此之后,动辄拳脚相向。 尤其是在张绣的哥哥迁怒于他,把他家赶出来,再不把地租给他家之后。 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张绣带来的,若不是因为她,一切都不至于如此。 他家自己的地早就没了,这几代人都是租张家的地为生,现下人家不租给他了,他家顿时便是失了活路,只能生生饿死。而且他和张绣的事儿,周遭已经传遍了,张家固然沦为那些士绅大族的笑柄,他韩家却也是臭名远扬,再也没人愿意把地租给他。 绝望的韩守正每日便拿她撒气,甚至她的孩子,都被打的流产了。 为了自己不再挨打,为了这个家,她在家门前跪了两天两夜,哭求哥哥能够宽容一二。 终于,门开了。张绣的哥哥答应了她的要求,非但如此,他甚至还允许张绣和韩守正回到张家来住,但是他有一个条件韩守正是上门女婿,生的第一个男娃必须是姓张的。 后来张绣才知道原委,原来哥哥嫂嫂成亲数年却未有子嗣,两人又是恩爱,哥哥不愿纳妾如此做,只怕是生怕张家无后。 张绣很为难的回去了,她担心韩守正不同意,在她心里,自己男人是个很有些傲气的人。但是让她预料不到的是,韩守正竟然很欣喜,很爽快的答应了。 两人悄悄的搬回了张家,张绣生活的舒心了许多,韩守正也不打她了,两人似乎又重新和和美美了。 直到那一日。 两人搬回来没多久,哥哥便病倒了,延请了许多郎中,开了不知道多少药方,就是不好。那一日张绣去哥哥房中看望,打开房门,却看到了让她震骇气愤欲死的一幕哥哥浑浑沉沉的躺在病榻上,而就在病榻之前,韩守正把嫂嫂强楼在怀中上下其手,嫂嫂生怕惊醒了哥哥,只是流泪,一身也不敢吭。 韩守正一边摸索,口中一边还道:“你家又没远亲,族中只剩下这一支了,等他死了,这家业还不是我的?到时候你不也得听我的?现下从了我,日后自有你好日子过… …” 张绣这才知道,为何韩守正当日答应的这般爽快原来他竟然觊觎张家的家业,觊觎自家嫂嫂! 那一日被张绣撞破之后,韩守正终于凶相毕露,把她拽回房中就是一顿暴打,威胁她如果敢说出去,便让她一家都不得安生。 只是还没等到韩守正下手,别人便下手了。 张家的两个男人都先后病倒了,而张老先生交好的县太爷也被调任,张家所倚靠的,尽数倒了,偏生他家还占着河边最肥沃的百多亩水浇地。乡间其它的士绅,自然便有人动了心思,起了侵夺之心。 张绣的哥哥病的不省人事,韩守正空有野心却是什么本事都没有,岂是那些士绅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还勾结了官府。 没多久,张家的田产便被寻了各种由头侵夺的一干二净,就连老宅都被抢走了,不得已,一家人只能搬到韩家去住。张绣的哥哥因为没钱抓药,一病呜呼,张绣的嫂嫂不堪韩守正的频频凌辱,当夜便上吊自杀了。 韩守正没了营生,名声又不好,便只好带着张绣,成了流民。 半年多之后,来到了磐石堡。 对于张绣来说,自从认识了韩守正之后,这两年的时间里,简直是坠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之中。 而噩梦,还在继续。 在逃亡的路上,每当两人实在饿得受不住了,韩守正便从她身上割肉吃,她的大腿上,已经是疤痕累累。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娇弱的女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害,竟然每次都能挺过来,真真也是个奇迹了。 来到磐石堡,日子安稳下来了,但是跟以前一样,不变的还是每日挨打。 张绣,终于是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现在只想死,更像拉着韩守正一起死。 霍青桐听完,只恨不得一刀把那韩守正剁了去,站在张绣身后那些妇人,一个个也是唏嘘。有些性子软的,已经是簌簌的往下掉眼泪。 这女子,真真是可怜。 那汉子,也当真是个恶棍,打老婆的男人不在少数,这年头儿,不打老婆的才是稀罕。只是这般凶恶,还要谋夺了人家家产的,那就未免不 可以用凶恶就足以形容了那叫恶毒!看看好端端一个大小姐,给他糟践成什么样儿了,难怪恨他恨成了这般样子。 连同归于尽的话都说出来。 张绣坐在地上哭了一阵儿,忽然站起身来,身上疯疯癫癫凄凄惨惨的神色全都不见了,她竟然开始解腰带。 霍青桐叫道:“你这是作甚!” 张绣却是痴痴呆呆的跟没听见一样,霍青桐没得法子,赶紧回头,冲着那些看傻了的库丁吼道:“转过身去,都给我转过身去。” 那些库丁自然是不乐意的,不过霍青桐他们也惹不起,没得法子,只好都转过身去。张绣疯疯癫癫的哭闹着,把裤子褪了下来,她把衣襟高高的撩起,指着自己的两条大腿,尖声哭叫道:“你们瞧瞧,看看啊,他当日,饿了便剐我的肉吃!割下肉来,便抓了一把土洒在上头,浑不顾我的死活,你们见过么?” 那些妇人们发出了一阵倒抽凉气儿的声音,有的人已经是给骇得面无人色。 霍青桐本来不想看,但是终归忍不住瞧了一眼,顿时便是心里一哆嗦,拳头不自觉的便是攥紧了。 饶是她亲手杀过不少人,经历的事情也是颇多,但此时,却还是心里一阵难以言状的疼痛。 实在是太惨了。 此时那两条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一眼瞧下去,怎么着十几处是有的。那里的肉很突兀的就少了一块儿,疤痕已经长成,但是皮肉翻卷,颜色暗红沉黑,看上去极为的可怖。 两条腿上几乎都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了。 “这该死的贼厮!” 霍青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她狠狠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上前把那女子抓住,把她裤子给提了起来。那女子自然是奋力挣扎,霍青桐定定的看着她,语气坚定:“别动了,跟我来,我去给你讨还公道!”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张绣立刻不挣扎了,她呆呆的看着霍青桐,眼中闪过一抹神采:“当真?” “当真!” 霍青桐重重点头。 张绣看着她,眼泪扑簌扑簌的掉了下来。 “都散了吧,散了吧,午前就到此为止,过晌午再来。那些编的不行的,我还没查到的,也别心存侥幸了,干脆回去自己拆了重新再来,今日一下午自然是弄不完的,你们若是不愿意和别人争,明日再来最好。” 霍青桐向着那些妇人摆手道,发生了这等变故,那些妇人也知道霍青桐肯定是有事要办了,便都散去。霍青桐对那那些库丁道:“你们过来,找辆空车,把这些东西抬上去,再给我来个车夫。回去跟你们刘大使言语一声,借用一下,最迟明日就还回去。” 她指了指那些放在地上的大甲叶和棉片儿。 今日一上午收了差不多有五十多个人的,加起来一千四五百斤的重量,她一个人自然是扛不动的。 以这时候牛马车的载重量,一辆大车也就是能拉这些了, 库丁们应了一声,赶紧把大甲叶和棉片儿都搬上了一辆大车,然后找了个人让他跟着霍青桐。 霍青桐拉着张绣的手,轻声道:“来,跟我来,我去给你讨回公道。你放心,那杂厮,我定不会让他好过就是。” 她带着张绣往磐石堡走去,那大车便跟在后头,一路进了堡门,进了内城,来到了董府门口。自从进了内城,张绣便紧紧的抓着霍青桐的手,一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惊慌的四下里张望,显然是怕极了那韩守正她是知道韩守正就在这内城军营的,生怕他忽然便是跳出来。 霍青桐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手。 董府守门的家丁自然是认得她的,她带的是女子又不是男子,便也没有阻拦。霍青桐拿了几个大甲叶和棉片儿,带着张绣到了议事厅门口。议事厅的大门开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董策在后面的签押房,并不在此办公。 议事厅门口挂着一个硕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阳和卫指挥佥事官厅’九个大字。牌匾长约一丈五六尺,宽有三尺,上面每个字都足有尺半方圆,这等巨大的牌匾,若是厅堂小了,则根本撑不起来,便是挂在上头,也是徒然增添笑柄,会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只是董策这厅堂却是极大,巨石森然,足有快三丈高,横宽有七八间的宽度,门前五级台阶,正面几根朱红色人腰粗细的大柱,足有半尺多厚,上面刻着浮雕的浅黄色门板大开着,非常之阔大宽敞,和这大匾正是相配。牌匾之上字迹,铁画银钩, 一笔漂亮的柳体,正是董策书写。 四九七 这事儿,我管了! 四九八 可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八 可杀 他阳和卫指挥佥事虽然是个虚衔儿,但却是他现在几个官职磐石堡守备,十里铺管队官,阳和卫指挥佥事中最高的一个,自然是要体面的摆出来。 这才是所谓的官家威风。 门口有家丁穿着棉甲手持长矛守卫,这里就不能随便进了。 霍青桐说明了来意,家丁赶紧进去禀报。 很快,霍青桐便是瞧见董策穿了一身儿宽大的青缎长袍,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那漂亮的小书童白墨端着笔墨,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董策在主位上坐了,招招手道:“进来吧。” “是!” 霍青桐应了一声,回头跟张绣叮嘱了几句。张绣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台阶,台阶之上高大宏伟的厅堂,明显有些不安,霍青桐又是温言说了几句,她才平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在阶前站着,看着霍青桐进了议事厅。 “今日怎么过来了?” 董策笑问道。 霍青桐和其他人不同,像是李贵周伯王羽这些,时常都会过来,既是汇报最近的情况,也是为了套套近乎,沟通感情,免得感情淡了,变得疏远。不过霍青桐若是无事,是从来不肯登门的,正是如此,董策也就格外的高看她一眼。 他自然看到了外面阶下等着的张绣,不过并没问,霍青桐肯定是会说的。 “回大人的话,是青蚨甲的事儿。”霍青桐行了一礼,董策摆摆手,指着下首的椅子道:“坐。” 看董策态度很和善,霍青桐暗暗松了口气,她却没坐下,低头懦懦道:“大人,我怕是又要给你闯祸了。” “又怎么了?”看她又露出这神情,董策不由得一阵头疼。 霍青桐这女子,就是心善,正义感也强,见不得别人受苦受委屈,而且她不光是见不得,往往还要伸手去管一管。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但问题是,她是安乡墩跟着董策出来的,磐石堡上下都知道她地位超然,她只要管,总还能管得了,这就往往会惹出麻烦来了。 其实有些事儿,是她不该管,也没资格动问的,她管了,那就是越权!当然 ,她自己是没这个概念的,但是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 霍青桐低着头不说话,董策叹了口气,也实在是对她说不出什么重话来,指了指一边的椅子:“好了,好了,先坐下吧,坐下再说。” “嘿嘿……”霍青桐依言坐下,抬起脸来,冲着董策嬉皮笑脸的一笑,道:“就知道大人不会坐视不管。” “你这丫头!有长进啊,都会玩儿这套了!”董策没好气儿的点了点她:“成了,先说正事儿。” “是!”霍青桐装模作样的脸一板,应了一声。 她把带来的东西拿出来递给董策,道:“今日开始便往回收那些棉片儿和青蚨编成的甲叶了,今日一上午,收了四五十人的。我都是一个个看的,有的那甲叶编的不好,我都把他们打发回去了,让她们重新再弄一遍。那些合格的,都是当场发给粮食。” “您看看这些成么?” 董策把那些甲叶和棉片儿拿在手中过了一遍,点点头:“不错,看来她们还是用心的。” “大约几日能都弄完?”董策问道。 “最迟后日也就完了。”霍青桐想了想道。 “后日的话……似乎有些来不及……” 董策沉吟片刻,道:“白墨,记录。” “是,老爷。” 白墨应了,铺好纸墨,提笔待写。 “崇祯八年二月初九日,着命霍青桐将第一批青蚨甲料送到,共计五十副之料材,着冷兵器组赵铁砧收到即刻,着急人手,立即打造。但有所需之物,凭此往府库领取。” 董策说着,白墨刷刷刷很迅速的写完,吹干了墨迹,递到董策面前。 董策瞧了一眼,用了印,便递给了霍青桐。 “这批甲胄,是颇为紧急的,你那边,也要尽快做好,如此工坊那边,方才材料供应的足够。”董策叮嘱道。 霍青桐自是应了。 正事儿说完了,董策看了她一眼,慢慢悠悠道:“说罢,这次又有什么不平事了?” 霍青桐看了阶下的张绣一眼,张绣低着头 ,似乎不敢看堂上,隔着这么远,霍青桐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身子在轻微颤抖。 能决定她命运的,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董策瞥了一眼张绣:“跟她有关?” “没错儿。”霍青桐吸了口气,缓缓道:“大人,堂下那女子,名为张绣,本是左云县人氏……” 霍青桐把张绣的经历出来,她没有添油加醋,以董策的心思,若是有所夸大之处,他定然是能听的出来的。而这件事本就已经是足够惨,也不需要添油加醋。 她说着声音便是发颤,眼圈儿也红了。 董策越听越是眉头紧锁,脸色阴沉。 原来自己的军中,竟然还有这么一个人!此人的所作所为,已然不是心术不正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阴险恶毒,诡诈残忍。能对深爱自己的女人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这得需要何等残忍的内心和凉薄的性格? 霍青桐说完,满脸哀求的看着董策:“大人,求你救救她,那韩守正禽兽不如的一个东西。现下他不在家,若是等军中放了假,他回了家,得知张绣这般做了,说不定就把她给打死了!” 董策沉吟不语。 “此人若是留下,定然就是个祸害!”董策几乎是在瞬间就做出了这个决断。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格,除非是发生过什么莫大的变故,否则往往是很难变化。而从这韩守正的行为上来看,哪怕是沦为流民之后,也没能让他改了性子,反而是变本加厉。而来了磐石堡之后,也是对张绣照打不误,这说明此人性格是很难改变的。 这等人,心术不正,性格邪佞,像是这么恶的人,也真是少见。做什么成不成且不说,反正搞破坏肯定是一把好手。一个组织,一个团体里头出现这么一个人,就很容易出问题。看得出来他对别人的恩情也没什么感激或者是回报的,董策也没想过要感化这等人,这种隐患,直接杀了就是,何须给自己留下一个祸端? 再小的隐患,也是隐患。 只是要杀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 当然不是说董策没能力或是没胆气,只是这个程序,得比较复杂才成,不能直接动手 。 原因则是韩守正没犯事儿! 虽然董策乃是磐石堡的第一人,但是这也不代表着他想要杀谁就杀谁,但凡是一个组织,一个团体,都需要有一定的规矩,准则。正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但凡是这么一个组织,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总会产生自己的规矩。就算是流民流寇,就算是山贼土匪,还有规矩,还有讲究呢! 因为这是一个团体存在的必然,没有这个规矩,这个团体是维持不下去的。 这些规矩具现出来,若是之于一国,则是国家律法;若是之于一族,则是族中家规;若是之于一伙儿山贼土匪,则是绿林规矩,道上的讲究。 这磐石堡就是一个大团体,董策,李贵等官员,下面的百姓军兵,都是其中的成员。就算是董策,他身在这个集体之中,这个组织之中,也不能为所欲为,想杀谁就杀谁。因为他是这些规矩的最大受益者,是这些所有规矩准则组成的链条之中那个中间的人,惟其如此,他便绝对不能主动去破坏这个规矩。 恰恰相反,他正是要以身作则,来维护这些规矩。 对方没有触犯律法,你凭什么去杀他?若是董策带头违反,这不仅对他的威望是一个打击,更会引起上行下效的问题。 你今日杀了他,坏了规矩,那么规矩谁还会遵守?若是明日有人得罪了李贵,他要杀人怎么办?若是石进看王羽不顺眼,要一刀宰了他怎么办? 那岂不是都乱了。 所说韩守正又是毒打张绣,又是觊觎张家的家产,但问题是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这些流民在逃荒的过程中把自己婆娘吃了的也有,董策总不能一一追究吧?现在他还在打张绣,但是这并非是死罪。 甚至这个年代许多男人都是认为,自家婆娘想打就打,谁管得着么? 说白了,想杀韩守正,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说不出什么来。 他看了霍青桐一眼,苦笑一声:“你呀,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霍青桐囔囔道:“我,我……” 她只知道但凡是涉及杀人的事儿,总归是很难办的,但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个难办法。上一次那孙阿大 ,不也是给打死了么,难不成杀韩守正比杀他还难办?看霍青桐一脸的茫然,董策淡淡道:“韩守正入了军籍,乃是军。那孙阿大再怎么样,也是民,明白了么?”霍青桐点点头,又摇摇头,她感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就跟罩着一层迷雾也似,又迷迷糊糊的说不清楚,看不真切。这种似乎下一刻就能抓到但是一直抓不到的感觉,让她难受得紧。 四九八 可杀 四九九 义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四九九 义绝 董策一看就知道她没真明白,叹了口气,也懒得说了。 [棉花糖] 懂得少,未必不是好事儿。 这事儿难就难在,韩守正现如今乃是磐石堡的军兵了。这可是要出去出生入死,打仗杀人的军兵,难不成因为他女人的一番说辞,就要杀了他?怕是谁也不会服气,说不得不少人就要有看法,有怨气! 理由不足以杀他不说,董策还要顾虑到石进和周仲的面子。既然是他们手下的兵,就算是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一旦出了事儿,本能的便是要护着他的这是人之常情。若是因为那女人的一番哭诉,外加霍青桐的一番说情,就要杀了韩守正,那不啻是在石进周仲二人脸上抡了一巴掌,很不给他们面子。而且还会让他们生出一种,自己在董策心目中地位比霍青桐差得远的这种感觉。 就算是自己的手下,也是要顾虑维护脸面的,别人跟着你出生入死,总不成连颜面都没了? 而且还有一桩,似乎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家事,等闲还是别插手的好。 “这么说吧,现下要杀韩守正,那是难办。” 董策沉声道。 霍青桐顿时大急,正要说话,董策摆摆手:“你先别急,听本官说完。” 一听他自称本官而不是我,霍青桐便知道他有些动气了,顿时心里一阵畏惧,赶紧老老实实的坐着再不敢插嘴。 “不过么,先让张绣脱离苦海,那是没问题的。”董策看着霍青桐道:“怕是现在张绣所求,也不过就是能先逃出魔掌吧?” 霍青桐闻言一喜,道:“没错儿,她原来是因着没了指望,才说要跟韩守正一块儿死的,若是现下能不跟韩守正再做夫妻,她也是愿意的。只是大人,若是韩守正不肯休妻,她可如何是好?” “谁说非要韩守正休妻了?”董策淡淡道:“还可以义绝。” 由于深受某些电影电视剧的毒害,导致后世许多国人认为在古代,只有丈夫休了妻子才是离婚的唯一途径,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某些影视剧中,动不动家里男人拿着休书一吆喝:“老子要休了你!” 女方顿时便是恐惧十分,赶紧求饶云云,事实上,这等事儿在古代,固然有,却不是绝对。想把妻子扫地出门就扫地出门?想得美! 想随意打骂妻子,就是不休对方,让妻子一辈子都得挨打受辱?想得美! 至少从律法层面,古代历朝对女子的保护还是很强的、 丈夫可以休妻,但是妻子也有名正言顺不离开夫家的理由;丈夫死活不休妻,妻子也能和丈夫协议离婚;有时候,根据朝廷律例,甚至可以强制妻子与丈夫离婚。 这就是这个年代存在的三种主要的离婚方式“七出”、“和离”、“义绝”。 “七出”指的是是男方单方面的休弃,“和离”是夫妻双方协议离婚,而“义绝”,则是法律规定的强制离婚。 一般来说,休弃妻子要符合特定的条件,这些条件就是从西周开始就流传下来、一直到清末时候,几千年间来几乎没变过的“七出”,又称为“七去”,即女方在七种情况下,将被男方名正言顺地休弃。 按照儒家十三经之一的《仪礼》规定,这七种情况分别是:第一,无子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第二,淫佚生活作风有问题,不正经;第三,不事舅姑不侍奉公婆,不孝顺,这就什么也别说了;第四,口舌爱搬弄是非,长舌妇做不得;第五,窃盗;第六,嫉妒;第七,恶疾得了传染病或者其他重病。 [棉花糖] 这七出吧,在封建制度的环境下,总体来说还是有道理的,除了最后两条之外。所谓嫉妒,指的就是对丈夫纳妾或者是嫖娼有意见,你不能嫉妒,嫉妒就休了你!这很不讲道理,不过是建立在这个时代一夫多妻制的基础上,也没得法子。至于最后一条,得了重病你不给治也就罢了,还要赶出家门?未免太不人道。 而与“七出”相对的,这个年代也有三种不得休弃妻子的规定也就是“三不去”。 只要有这三种情况之一,妻子可以拒绝离开夫家。 第一是妻子曾经为公婆戴孝三年、尽过孝道的,将其休弃是忘恩负义的行为,所以不能休弃;第二是妻子是自己在贫贱时聘娶的,那么富贵之后不可将其休弃,否则就是背弃道德,正所谓糟糠之妻不下堂;第三则是,妻子的娘家已经没有亲属,将 其休弃会致使她无家可归,这时也不可将她休弃。 当然,这三条仅是礼制上的规定,在现实应用中存在多种多样的反例。例如“贱娶贵不去”,在生活中只能靠男方的道德给以保障。如果每个男人的道德水准都很高,“铡美案”也就不会发生了事实上铡美案在历史上确实是没有发生,不过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到了汉时,出现一种“有义则合,无义则离”的观念,这种思想是后世另一种重要的离婚方式“和离”的萌芽。 “和离”,也就是夫妻双方协议离婚。“和离”正式写入律典,始见于《唐律?户婚》,其规定:“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 不坐也就是不犯法。“和离”,基本上是因为双方感情破裂而发生的,婚姻讲究缘分,既然双方感情不和,不如好聚好散。宋代人觉得唐律不错,便沿用了“和离”制度,宋朝的律典《宋刑统》规定:“若夫妻不相和谐而离者,不坐。”大明也有类似的规定,在夫妻感情确实不和、无法共同生活的情况下,准许离婚。 不过“和离”这种离婚方式必须得到夫妻双方的同意才不算犯罪,否则就算非法遗弃,要受到法律的惩治,妻子更是无权擅自离开丈夫。 《大明律》规定,如果妻子背着丈夫逃跑,要打一百大棍,由丈夫卖掉。逃走之后还改嫁的,判处绞刑。即使是丈夫出逃,妻子三年之内不向当局汇报而自行逃走的,打八十大棍,在这种情况下改嫁的,打一百大棍。 “和离”的规定是挺不错的,但遇到不讲理的男人,死也不写休书,又不“和离”,女人就没招了。 但若是这男的太过分,老是家暴,那还是有法子的。 除了“七出”与“和离”之外,这个年代离婚还有一种方式是“义绝”。所谓“义绝”,就是在特定情况下,夫妻双方可视为恩义已绝,无法共同生活下去。 “义绝”一词最早出现于汉代《白虎通?嫁娶》,是对礼的一种补充。礼规定丈夫可以休弃妻子,而妻子不能离弃丈夫。但是丈夫如果“悖逆人伦,杀妻父母”,这就属于“废绝纲纪,乱之大者”当女婿的把岳父岳母杀了,当然得离婚了。在这种情况下,“义绝,乃得去也”。 之后基本沿用,如果丈夫对妻子家属有所伤害,往 往要构成义绝。 但是到了明朝,情况却又不太一样了,大明朝“义绝”不像唐宋“义绝”那样注重夫或妻对对方家族成员,特别是对尊亲属的侵害,而是更加注重夫妻之间的关系。 如果丈夫出远门,妻子的父母将其改嫁;或是岳父母将女婿赶走,另行招婿;或是岳父母允许女儿的通奸行为,都构成“义绝”。这一类“义绝”的责任归咎于妻子一方。 另一类“义绝”的责任归咎于丈夫一方,即丈夫有殴打妻子、明明有妻子而谎称未婚以欺诈行为另行娶妻、将妻子当做妾对待、为钱财而卖妻、把妻子当做自己的姐妹嫁人等行为,必须离婚,如果应离而不离,要打八十大棍。 董策这么一分说,霍青桐顿时是眼睛一亮。 “那韩守正时常毒打张绣,身上疤痕淤青尚在,证据确凿,就能义绝了?”霍青桐有些疑惑道:“但为何之前没听说过?” 董策苦笑不语。 能听说过那才怪了,除了那些专门给人打官司的讼棍,这个年代平民老百姓有几个懂得法律的?而且这时候有个讲究,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一般碰上这等案子,能糊弄过去也就糊弄过去了,几乎不会判一个义绝。再说了,这年头儿打老婆那是常态,还能都给判了义绝不成? “这事儿你就甭管了,回去等消息就是了。对了,这张绣若是和韩守正义绝了,她如何安顿你可想好了?” 董策问道。 他有心点一点霍青桐,让她知道帮人也是很麻烦的,以后别由着性子来。 没想到霍青桐却是完全没这方面的觉悟,她嘻嘻笑道:“我早就想好了,让她住在我那儿。我现下虽说认识几个字儿了,却还认不全,也不大会写,她是秀才家小姐出身,识文断字,正巧教我,就当请了位女先生。而且我现在也做事,素日里常要写一些东西,她刚好能帮衬着。” 董策摇了摇头:“你呀!”霍青桐嘿嘿一笑,心情大好的告辞离开了。她来到堂前和张绣说了几句,张绣猛地瞪大了眼睛:“真的?我真能不跟着他了?义绝?” 四九九 义绝 五零零 不好办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零 不好办 “没错儿!”霍青桐笑道:“你今日就能搬出来住在我那儿,可要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不回去了,我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那里的东西都是脏的!”张绣赶紧摆手,她的反应很激烈,满脸都是恐惧惊慌,显然,韩守正还有那个所谓的‘家’给她留下了巨大的阴影。 张绣看着她,眼泪滚滚而下,抽泣道:“霍姑娘,谢谢你,谢谢你,你的恩德,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霍青桐心里也是发酸,赶紧宽慰道:“说哪里话来,以后咱们就姐妹相称,你搬去我那里住下,那韩守正再也不敢招惹你。” 张绣听了,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她忽然跪下,冲着堂上董策的方向连连磕头,几乎要哭的瘫在地上。 哭声凄惨,似乎心里无尽的委屈在此刻才释放出来。董策听了,也是唯有叹息。(ps: 关于铡美案的真相。 顺治十二年,乙未科史大成榜,陈年谷,官贵州思石道兼按察司副使布政司参政。 陈世美,清代官员。原名年谷,又名熟美,均州人,出身于仕官之家。清初游学北京,顺治八年辛卯科进士。初任河北某地知县,后因得康熙赏识,升为贵州分守思仁府兼石道按察使,兼布政使参政。 在贵州为官时,同乡同学来投,谋取官职,他多次接待,并劝以刻苦攻读以求仕进。后因来投者日多,难于应付,乃嘱管家一律谢绝。家住均州城郊秦家坡的同窗胡梦蝶,昔日与他进京赴考时,曾以钱财相助,因遭管家回绝,顿生报复之心,遂将社会上一些升官发财、忘恩负义而抛妻灭子之事,捏在一起,加在他身上,编成戏剧《秦香莲》,在陕西、河南等地演出。相传清末一河南剧团到均州演出此戏时,陈的一个后人看了,气得当场吐血,陈世美第八代孙还组织家族众人,当场砸了该剧团衣箱,并殴打演员死伤数人,演出被迫停止。 此乃考证之一。) …… 霍青桐走了之后,董策陷入了沉思之中。 霍青桐走的倒是爽快,管起不平事来也是干脆利索的紧,只不过是当时脑子一热,也 没想到该怎么善后。到了这会儿,还是得董策给她收拾局面。 也就说,这个烫手山芋,现在是到了自己手里了。 第一步,肯定是要让张绣和韩守正义绝。 这个流程必须得走,而且还不能很隐秘,因为根据霍青桐的说法,之前张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数百人都是听到了的。而且这些女人回去之后怎么可能不议论?等他们的男人从军营,从工坊回来,她们又怎么可能不告诉? 也就是说,这件事儿,最晚今天,就已经会传遍磐石堡了。 既然这么多人都知道这个事儿了,那自己若是不声不响的处置了,让张绣悄无声息的搬到霍青桐那里去,未免名不正言不顺,会有人议论。 不需要百姓知道的,那就不让他们知道,但是这等事儿,很显然是需要他们知晓的。 因为这件事儿,对于磐石堡来说,还有着特殊的意义。 这是磐石堡成立以来,真正意义上闹得沸沸扬扬,声势甚大的,第一起民事案件。 由此就更得慎重。 董策也是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方才认识到,这件事情,代表着一个开端,而如何处置这件事情,则是作为日后如何处理这等事情的一个标准,一个标杆。对于处理民事案件,是严格按照律法行事,还是根据上位者的个人喜好行事,从这一件事上,就能大体看出一个端倪来。 而董策,现在是在树立一个标杆,一个准则。 他扬声道:“来人,去把李贵叫来。” 堂下家丁应是,其中一个快步离去。 李贵办公的所在就在董府右手边的令史衙,不过是一墙之隔。令史衙和守备衙都在董府隔壁,前院儿的墙上都有小门想通,方便这两边的办事官吏有何情况前来禀报问询,也方便董策时不时的过去检查一番。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李贵便是匆匆赶到。 董策没说闲话,直接把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大体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的顾虑。 他瞧了李贵一眼,问道:“以你想来,此事应该如何去办?” 他不说自己的打算,却 问李贵应该如何做,也算是对李贵的一番考校。李贵虽然出身卑微,前半生也碌碌无为,看上去平庸的紧。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这世上有才能的人不计其数,只不过大多都不得机会,不得施展,徒然被埋没而已。而一旦是给了他们一定的机会,一段时间的历练,自然而然就有显露出本事来。 李贵今日穿着一身青色的圆领长衫,腰系黑色丝绦,皂靴白袜,头上戴着一定黑色的吏巾。 “制类老人巾,惟多两翅,六功曹所服也,故名吏巾。”这吏巾便似老人巾加翅的样子,介乎官民之间。巾顶部向后斜倒,两侧有三角形折痕。加的这翅,却没有官员帽子上那么长。 青衫皂靴吏巾,这是明朝衙门里头小吏的打扮,不过还得那等级别较高的官吏,比如说吏户礼兵刑工六房的司吏这等管事儿的才能穿,像是那等刚进衙门行走办事的小吏,只得是一身白衫。可别轻视这些有资格穿青衫的,他们独管一房,相当于全县在这个方面内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可以过问的,其权限相当于后世的几个相关局的局长合起来,当真不能算小了。 李贵现在乃是磐石堡最高民事官,也是令史衙的第一号人物,但问题是,董策并没有真正当众宣布对他的任命,也没确立他的权限为哪些,他现在是什么都能管一管,但管什么也都不理直气壮。至于级别,那就更没有了,是以他现在还只是吏,而不是官,不过权力也不小,穿着一身儿正合适。 虽说现在李贵在董策面前依旧很是谦卑,只不过神色间已经是很有些沉稳凝练的气度。 便是董策瞧来,也觉得很有些官家人的样子了。 董策说了他的想法,李贵便根本没再说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而是直接顺着董策的思路,去思考如何做才能按照董策的意思把这件事儿办好。这是董策很满意他的一点,不说那有的没的,干脆利索的做事。 董策本身是个很强势的上位者,他其实不需要下面的人有多少决策性质的主见决策他来做,他们只需要关心如何把事情做好就成了。 李贵沉吟片刻,道:“大人,属下以为,应该……” 他凑到董策近前,低声说了一番。 董策点点头:“便如此去办。” “属下明白。”李贵应了 声是,便是告辞离开。 等他走后,董策又是着人把石进叫了进来。 不多时,一阵铿然甲叶撞击的声响中,石进大步来到堂下,抱拳行礼,高声道:“大人,属下奉命前来。” “进来吧!” “是。” 石进穿了一身重甲,正是董策从那镇河堡府库中取出来的全身重甲,怕不得有六十多斤重,不过石进身材魁梧,肩宽背厚,穿在身上却是浑不在意,便是走路也不怎么受到影响,反而更显出几分威武霸道来。他比之前似乎黑了些,也瘦了些,可见这些时日事务繁多,恐怕是颇为的疲累,但精神头儿却是出奇的好,一双眸子炯炯有神,走路嗖嗖带风,整个人从里往外满满的透着都是生机精力。 他最近日子过得挺舒坦,这个舒坦,指的是心里,而不是身体。实际上,大营事务繁忙,各种事一件件儿的递上来,除了处理这些日常事务,还要每日巡营,检查操练,白日检查内务等等,他和周仲是颇为疲累的。但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通达舒畅,因为手中有权,手下管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言出令行,众人哄诺,无一胆敢违逆! 对于男人来说,权势带来的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 所以古代被迫辞官或者被贬官的那些人,往往都会郁郁而病,这就是因为权势没了,心里就堵了,不舒坦了。多半不是身病,而是心病。 董策看了他一眼,笑问道:“方才巡营去了?” “是,瞧了一眼那些崽子们。”石进笑道:“现下都在打熬各自武艺,熟悉各自首重兵器如何操控使用,方能和其他人配合的更好,更有杀伤力。” “已经训练了一个多月了,也该见些成效了。” 董策沉吟片刻,道:“这样吧,再过二十日,凑足两月之后,本官要巡阅一次,看看如何。其中须得有对战才成。” “是!属下明白!” 石进赶紧应下,神色间很是兴奋。 董策这般做,代表着对新兵们的重视。而董策的重视,则是决定了他们这些已经转入了军方的武将,在磐石堡这个体系中的地位。 至少现在看来,大人是更向着武将这边的。 “这次叫你过来,有一桩事……” 董策把这事儿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打算的解决办法。 董策说完,石进脸色已经是颇为的难看。 其实石进是有些心机的,而且不算浅,这一点,从这些时日来他的表现也能看出。 只是他在董策面前,却从来不会让董策觉得自己心机深沉说白了,就是干脆不隐藏自己的想法,做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向王浑学习。董策希望自己手下的将领是这样儿的,石进也明白为什么。没有哪个上位者希望看到掌握了军权的那些将领们勾心斗角,城府深沉。 五零零 不好办 五零一 妥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一 妥了 石进其实是很聪明的一个人,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判断形势,果断投靠了董策。 他现在只是在表达自己真正的感觉而已。 韩守正是新兵,是他手下的人,无论如何,无论他干过什么,犯了什么事儿,都是他手下的人。而现在大人的意思,分明就是要一步步把那韩守正给弄死,而且还不留什么痕迹。对于他的本心来说,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所以他便表现了出来。 他知道董策并非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自己表现出些许的不满不悦也并不算是什么,反倒是如果自己心思阴沉沉的什么表示都没有,更会引起大人的注意。 董策自然是看到了他的神色。 “此等人,绝对不能留。” 董策看着石进,沉声道:“若是以后被这等人窃居高位,就更是祸害,到了那时候,是杀,还是不杀?不如早些了断了早些好。” 石进是个聪明人,所以他也知道,凡事都是要有个度的。 他表现出这种难看的神色,是为了表示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却不是为了跟董策对着干他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力。表达一下自己心中的不满,维护一下自己手下的人,这是他应尽的本分,而与此同时,让大人觉得对自己有所亏欠,以后说不定就有什么补偿,这是一个更高层次的目的。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真要反对董策的决定。 那样的话,就真是傻了。 他拱拱手,沉声道:“属下明白,请大人放心,属下这便回去做。” 董策露出一丝笑意:“你理解便好,回去做吧。” 石进离了董府之后,回了守备衙,立刻便是着人把韩守正叫来。 守备衙离着大营不过是十几步远的距离,韩守正很快便是被带来了。 他倒是颇为的机敏,见了石进也并不是很慌张的样子,规规整整的下跪磕头,高声道:“属下见过大人,给大人磕头了!” “起来吧!”石进淡淡道。 “谢大人。” 石进从宽大的座椅上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韩守正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这韩守正长的甚是板正,身高腿长腰细肩宽背厚,怕是也就比自己矮一点儿,也要瘦一些,但看上去满满的都是活力,虽然瘦,却是那种充满了力量的精悍,而不是瘦弱。此人看来颇有气力,而且肯定很灵活,这样的人,只要是不胆怯,上了战场不那么害怕,打一仗活下来,就是个不错的老兵。 长得也不错,虽然肤色略黑,但整体模样儿算得上是俊朗,难怪能把那士绅人家的小姐给迷得神魂颠倒的。 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总是在乱转,未免就给人一种油滑狡诈的感觉。在石进这等人情练达精熟,世事见多了的人看来,这等人未免就有些不值得信任。 因着董策说的那些话,他自然是有些先入为主,因此抓到了这一个缺点便是不自觉的将其放大,对这韩守正的印象并不好。 “在哪个杀手队呐?”石进淡淡问道。 “回大人的话,是第四杀手队。”韩守正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他眼神有些闪烁,声音恭敬,但是掩不住一丝颤抖。这会儿他心中半是激动,半是忐忑,不知道这位大人把自己叫来是做什么。石进周仲他都见过,因为两人晚间时常去巡营,白天有时也会去检查卫生,自然会有不少新兵都瞧见了,韩守正便是其中之一。不过他只是远远地瞧见而已,连到近前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上前说话了,而这会儿这位大人却把自己叫道近前来问话,这是多大的面子? 回去之后跟人说出来,岂不是让他们羡慕死? 只是,为什么? “现如今在队里是第几兵?”石进又问道。 “回大人的话,属下有把子气力,身形也算便给,训导官大人让属下做了第五兵。” “嗯,倒也适合你。” 石进闲扯了两句,便打算切入正题,他轻轻咳嗽一声,盯着韩守正沉声道:“今次叫你过来,是因着一桩案子。” “案子?”韩守正不由得愣住了。 自己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大营里,能干犯了什么案子? “是你的家 事。”石进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要说你也真是不让人省心,打婆娘也就罢了,这年岁打老婆的不少,只是你打的也太狠了些,非但打,在来磐石堡之前,逃亡路上,你还割她的肉吃!要我说,你当初要么就把她杀了吃了算了,流民中死上个把人算啥?却为何还留着这个祸害?” “这不,你那婆娘闹开了,先找了霍姑娘,又找了李大人。李大人专管民事,不敢怠慢,又找上了董大人。” “他娘的,这个小贱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如此!” 还没等石进说完,韩守正便是已经攥紧了拳头,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暴戾和怒火,他低着头,牙齿咬的紧紧的,恨不能咬碎了一般。 他根本没想到,这一次自己被叫来,竟然是因为张绣的事儿!说白了,他根本没把这个明媒正娶的娘子放在心上,张绣一贯以来的逆来顺受,温柔怯懦也让他没有意识到,一个女人真正豁出去要跟你拼命的时候,是多么的令人恐惧,畏惧! “小贱人,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回去了,不把你打死不算完!”韩守正心里发着狠,恶狠狠的怒骂着。 一直到这会儿,他也没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但是他很快就狠不起来了。 石进撇了他一眼,接着道:“董大人勃然大怒,把我叫去训斥了一顿!” 他忽然狠狠的一拍桌子,厉声喝道:“韩守正,你个狗东西,就知道给本官招祸!” 韩守正让他这一声厉喝给完全吓懵了,他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心里一哆嗦,腿一软便是跪在地上,瑟瑟缩缩的连话都不敢说。 方才心中的那怨毒和怒火瞬间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完了,完了,大人到底要如何处置我?这次难不成真招了祸事了?” 只剩下了畏惧,哪里还有什么报复的心思? “大人本是要严惩与你,本官好说歹说,总归是保住了你一条小命。”石进冷哼一声:“终归是本官手下的兵,该护持还是要护持一二。” 韩守正心下大喜,福灵心至,赶紧跪地连连磕头:“属下多谢大人保全,多谢大人保全!” “不过,你们这夫妻是做不下去了 ,大人给你们断了义绝,义绝,知道么?” 韩守正哪里知道这个,呆呆的看着石进摇摇头。 “你也甭管是啥了,现在拿着条子,出大营回你自家,李大人会断了你们的案子,以后这就没你的事儿了,你也不用再担心。不过是丢了个婆娘罢了,大丈夫何患无妻?”石进竟然还起身过来,拍了拍韩守正的肩膀。 韩守正受宠若惊,心中满是感激,看着石进重重点头:“大人,属下明白了,定不负大人期许!” 不过以他的心性,这感激能保留多长时间还真是个问题。 出了守备衙,随即,韩守正便离开了大营。 有了石进开具的手条,自然一路畅通无阻。等他到了家,却是发现家门外已经占了一大堆人,有本甲的甲长,也有周围的邻居,来了还很不少,怕是得有几十口子人的样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青衫皂靴,带着吏巾的中年人,当初跟着修城的时候他见过,是李贵李大人。 而在人群中,他也见到了张绣,她躲在一个梳着马尾,身材高挑的女子后面。 韩守正的目光立刻变得怨毒起来。 张绣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面色一白,躲在了霍青桐身后。长久以来,韩守正在她心中已经是成为了噩梦的化身,便是现在,一见他也是本能的心中恐惧。 霍青桐感觉到了韩守正的目光,立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小贱人,迟早有一日,连你也收拾了!” 韩守正对霍青桐也极为的怨恨,若不是她,自己今日岂能这般倒霉?他心中发着狠,早就寻思着把霍青桐如何‘好生收拾’,不过脸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来,带着讨好的笑哈了哈腰。 霍青桐厌恶的侧过脸去。 见韩守正来了,李贵当即便当着众人的面宣布,韩守正和张绣夫妻二人,正式义绝,因着乃是张绣首提,因此她净身出户,家中所有东西,全归韩守正所有。 这也算是给韩守正一个面子。 不过也只是面子而已,这家中除了一点儿糊口的粮食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别的东西?说是家徒四壁毫不夸张。 张绣自然不会反对,韩守正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正式义绝。 而这个消息,随着那些看热闹的人回去,不过是一下午的时间,便是传遍了整个磐石堡。 而可以想见的是,等到那些营中的军士们回来之后,他们也会得到这个消息。换而言之,磐石堡的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案例。董策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担心。 五零一 妥了 五零二 砖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二 砖窑 这个案子,其实是没有太大的代表性的,因为其比较极端。所说现在打婆娘的男人不少,但是这多少还停留在打骂的阶段,而像是韩守正那等行径,简直已经可以称之为禽兽不如。 极其恶劣!极其严重! 其实但凡是在不那么讲究的小门小户人家,人前女主人给足了自家男人面子,关起门来女人收拾男人,笤帚疙瘩伺候的事儿也很不少见。 悍妇可不只是后世才有的,这个时代也很不少。 由于有了这个案子,官府强制张绣和韩守正义绝,因此以后可能会有受了委屈挨了打的妇人提出义绝,从而导致家庭变得不稳定这个推断其实是站不住脚的。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不那么冲动,对事物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断能力,并不会因为这个就轻易提出义绝的。更何况,现如今理法大兴,礼教大防,无论男女,都是被传统观念束缚着。对于绝大多数女人来说,出了这种事儿,宁可自己把眼泪咽下去,也绝对不会捅出去的。 想来若不是张绣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也不会闹得这么大她心下甚至怀疑自己哥哥会不会就是被韩守正给下药毒死的,若不然的话,为何哥哥早不病晚不病,就在她和韩守正刚搬进去没多久就病了? 当日,张绣便是搬到了霍青桐那里去。 然后第二日,去交棉片儿及青蚨甲叶的妇人们便是惊讶的看到,霍青桐还是坐在座位上,而在她旁边,站着的却正是张绣。张绣成为了霍青桐的助手,帮着她检查并记录等等,她人很细心,也格外珍惜这次简直可称为是重获新生的机会,做起事来非常认真。更重要的是,她是士绅人家小姐出身,还会识文断字,这可就很难得了,要知道,这个年代的识字率低,而女人的识字率就更是低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本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想法,许多官宦人家,士绅大族出来的女子甚至也只是识字儿而已,看的诗书却是不多。让她们识字,也不过是生怕她们嫁进夫家之后连账本都看不明白,给下面的人给蒙骗了。 有了张绣在一边帮忙,霍青桐这边效率提高了许多,本来预计再有两日才能完成的工作,不过是一日半便是完成了。 除了有些妇人因为编制的不合格结果被打回去重新编造因此还没来来得及交上之外,其它的所有都已经收齐了。 按照规格,这个棉片儿和青蚨甲叶足够打造四百副棉甲的量,但是在制造过程中,有所损耗是在所难免的,这是必然的事儿。但就算是保守估计,加上制造时候的折损,三百七十套左右的棉甲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数目,已经是很不小。 当日下午,霍青桐便是拿了董策的条子,把这些东西给运到了工坊区。 赵铁砧管辖的冷兵器组将会专门分出相当大的一部分人手来,将这些青蚨甲叶和棉片儿打造成合格的棉甲。其实他们要做的事情并不多,只不过是将这些棉片儿黏贴固定在成更厚实的夹衣,然后两片儿合并,将甲叶固定在中间,再以铆钉传统布面和甲叶,将其牢牢的固定在一起。同时,在布料的外面再贴上一层其它颜色的布,红色青色皆可,如此是为了统一规制颜色,毕竟一个颜色的看起来也好看,到时候真打起仗来也好分辨。 按照大明的规矩,将棉甲的主色定为红色的比较多。 然后棉甲的主体,也就是胸腹以及裙甲这占了整个棉甲面积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部分便即完工了,剩下的就是袖子,衣领等等。到最后在,再给甲胄上增添一切其他的或多或少具有一定实战意义但装饰性更强烈的物品,比如说漂亮的龙纹布面,比如说硕大的护心镜等等。 当然,若是嫌麻烦的话,也可以不加这些。 一副棉甲打造的过程中,最难最麻烦的就是甲叶和棉片儿的打造,而现下这两部分都已经完成,那就已经是完成了百分之八十。 而后续的这剩余的二成工作中,最难的又是给甲叶穿孔打洞,方便铆钉固定,但现在使用的是青蚨为甲,上面本就有方孔,这便又省了不少时间人力。 总体来说,这一次分给冷兵器组的活计,以技巧性居多,工作量不是极大。 董策给他们的期限是,十五日。 而那边厢,大营中的新兵们,依旧是在奋力操练着,每日一上午训练阵型,阵型的转化,一下午加上晚上,则是训练个人武艺,增强个人战力。 而又过了两日,木匠工坊终 于是完成了董策给他们下达的一个任务。因着这个任务完成,每家每户都奖赏了三斗粮食。 他们的成果是整整六十个木人。木人跟真人一般大小无二,身上胳膊腿等一应俱全。 每个杀手队分了两个,从此之后,这些士卒便可以以木人为假想敌,或刺或击或砸,便训练的更有效率。 ………… 正是午后。 进入农历的二月以来,天气明显开始变得暖和了,温度开始一点一点儿的上升。 对于这一点,经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们是最能切身感受到的,至少寒风不像是之前那般刺骨了,甚至有的时候阳光热烈一些,后背上还会出现刺痒的感觉,那是燥热的要往外渗汗了。 对于这一点,大自然的反应也并不缓慢。 地表之下,已经有生机在萌发,那树叶已经掉光的枝干尽头,似乎也在蠢蠢欲动。 一切都在悄然改变着。 甚至就连那甘河上面的坚冰,也都不那么坚硬冰冷了。 甘河东岸。 砖窑厂已经初具规模了。 这砖窑厂的构造,也是颇为的有特色。 整个砖窑厂的主体,有些类似于城门外头的瓮城,不过论起高度来比瓮城要矮的多。这座砖窑呈现出一种椭圆形,南北长约三十米,东西宽约十米左右,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大拇指。高度大约在四米左右,四周修建了一圈儿城墙,这城墙跟地面的角度不是垂直的,而是大约呈现出一个七十度。 跟瓮城不同的是,瓮城是周围一圈儿墙体,里面是空地,而这砖窑,上面则是封住了顶,在屋顶周围那一圈儿,墙体往上延伸,还形成了一道不到三尺高的低矮女墙。 其实更像是一栋具有瓮城外形的大屋。 墙壁上开了不少拱形的门洞,加起来少说也有个十几二十个,大约都有两米高,不到一米宽的样子。 在窑洞中央的部位,则是一座拔起来的烟囱。 按理说,这烟囱应该很高才是,至少也得七八丈才成,但此时,却只是修了一丈来高,在往上就没有 了。烟囱很粗,而且其规格是从下往上逐渐变细的,越靠下越粗,直径大约也在一丈上下,因此这未建成的烟囱看上去就像是个矮矮的墩子,颇有些怪异。 之所以这样,原因很简单,没砖了。 董策兴建窑厂的时候已经入冬,大地封冻,坚硬如铁石,根本就没法子向下挖土,挖不了土,之做不了砖坯,又如何烧砖? 是以窑厂设立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三个月了,却是一块儿砖都没能烧出来。就连修建窑厂和烟囱的这些砖,也都是张寒千方百计凑出来的,有的是从十里堡拆了那些被迁移到磐石堡的军户的房子得来的,有的是拆了一些废弃的村子或者是火路墩得来的反正是只要搞到就成,已经不管别的了。 好凑歹凑,好歹是把这窑厂的架子给搭起来了。 但烟囱建了一丈高的时候,却是再也搞不到材料了,没奈何只得暂时这样。幸好没了上面的大半截烟囱也不算什么,现如今窑厂的整体已经基本完工,等到天气暖和,砖坯能够制作了之后,就立刻可以投入使用了。 饶是如此,这建造砖窑的建筑材料也不完全是砖,还有许多的土坯,甚至为数不少从外面搬来的形状比较规整的大石。 (笔者老家有一座窑厂,应该不算规模很大的吧,同等级的窑厂整个县里还有不少。但那个窑厂的主体,就足有四五十米长,十几米宽,中间那大烟囱,根据我的记忆,至少也有二十层楼左右的高度,笔直高耸。外烟囱的外面壁上,还固定了不少铁扶手,是用来攀爬的。窑厂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大湾,我们那儿叫窑湾子,由于都是挖掘机挖的土,所以湾壁非常陡峭,水也很深,听说淹死过人……)而此时若是进去的话,就会发现,实际上整个砖窑内部,就是中空的。确实就像是一间大屋一样,不过这件大屋,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立柱。这立柱也是完全由砖砌成的,一般来说,这种立柱有两种规格,一种是内部中空,外面砖砌也比较稀疏,留有许多的孔洞,另外一种则是完全砌死,但是下面开的有小门儿。 五零二 砖窑 五零三 营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三 营地 而磐石堡的砖窑里面规格,则是属于后者,整个立柱全部封死,修砌的非常坚固,不过在立柱的下面四面,则是各自开了一个半人高的小门儿。 墙上和屋顶上每隔一段距离都开了一个小洞,天光从中倾泻下来,是以里面并不昏暗。 砖窑内部,此时并无人在其中,只不过却是填满了茅草。 这些茅草给分成了一垛一垛的,每一垛都快接近屋顶了,摞得高高的,而放眼望去,这大屋中这样的草垛,简直是不计其数。而在屋顶之上,也是露天堆满了不少这种草垛,一眼望去,还很是壮观。 保守估计,这里储存的茅草,怎么着也得在数万斤之上。 甘河上有桥,不大的一座小桥,乃是用石头和一些碎砖碎瓦打的基础,形成了不少立在河中的桥墩,桥墩上面搭了不少石板,便形成了这么一座桥。桥很简陋,连栏杆都没有,也不宽,最多可容两马并行。 甘河不算宽,也不算深,两侧的河岸也是比较的平缓。这样一座桥已经完全够用,因为素以日来,这边就不怎么有人经过,无论是孤店来的车队,还是镇河堡等地来人,都是从南过来,要过的是水河上那座桥。 那座桥很宽很大。 在桥的东边儿,便是一条小路,乃是一座土路,很是简单,不过是五尺宽,地面也只是夯实了而已。不过和周围的杂草丛生相比,这里明显是一条平坦的路面。路蜿蜒向东,一直通向砖窑的方向。 这是砖窑的管事贾云溪带着俘虏们修建的,通过这座桥,小路连接向了主干道,方便日后运输。除此之外,他还打了报告拿了条子,从木匠工坊中订了二十辆独轮车,以作日后之用。 在庞大砖窑主体的东边儿,地面上的杂草已经全部被清除干净,地面也被的整理的非常平整,四面还围了一圈儿一尺来高的土围子。这片地面大约有五六十米方圆,倒是显得颇为的阔大,这里乃是日后晾砖的所在。砖坯打好之后,不能立刻入炉烧制,也不能在阳光下暴晒。通常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一层东西向横放,一层南北向横放,砖与砖之间留出足够的空间,便于空气的流通,码放到差不多有人的胸口高了,然后在表面铺盖上一层草席,让 其阴干。 阴干之后才能入炉烧制,而这个过场,只能是看天吃饭,不好借助外力,便是在后世,也是颇为漫长的一段时间。 砖窑南边,则也是圈了一大片土地,这片土地比那片用来晾砖的场地更大一些,而且周围都挖了一圈儿浅浅的壕沟。冬季寒冷,土地坚硬,深挖不易,因此这壕沟只有浅浅的半尺宽,半尺深,不过是为了方便认识知而已。 这一片被壕沟圈起来的地面,乃是日后用来取土的。 这块儿周围的土壤,含沙粒很少、极有黏性,很是细腻柔滑,抓在手中则是黏黏的沾手,这是上好的粘土。 地面上打了许多不大,但是很深的洞,这些洞打下去,便是为了探看这地下粘土的埋藏深度以及埋藏范围的,这一片土地上,这样的洞不在少数。 无论是青砖还是红砖,实际上材料都是一种都是由粘土用水调和之后支撑砖坯烧制的,之所以有青砖红砖之分,不过是因为烧制的温度不同而已。 粘土中含有铁,烧制过程中完全氧化时生成三氧化二铁呈红色,即最常用的红砖;而如果在烧制过程中加水冷却,使粘土中的铁不完全氧化,则呈青色,即青砖。 这片地下,粘土藏量很是惊人,这也是当初为何把砖窑设在此地的原因。 从甘河东岸,有一条浅浅的壕沟通到这边来,这壕沟围着砖窑绕了半圈儿,然后便通到了一片乱石堆中。壕沟大约有三尺深,三尺宽,这会儿里头还是干的。但壕沟的一头儿与甘河相连,可以想见,一旦开春,冰水溶化,则这壕沟里面也会通水。 而在砖窑的正北边儿,乃是一片乱石荒滩,地面崎岖不平,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大的足有卧牛大小,小的却是拳头一般大,四处散落着。 壕沟尽头便是消失在这里。 这片乱石之间,则是搭建了一座营地。 营地依托着石头建造了,周围乃是一圈儿木头栅栏,栅栏用的是高有三米,人小腿粗细的木头,深深的打进了地里怕不得有三尺来深,差不多每隔两尺就有这么一根,然后在这粗大的木头之间,则是从上往下横着钉了一排排木板。内侧和外侧各钉了一排,形成了中间一块相当大的空间,因着地利的方便,栅栏靠下的 空间里,不少都填充了碎石块。 营地大约是东西二十米,南北十五米宽的样子,里面颇为的空阔,从东往西一溜儿的建了三间长屋。这三间长屋与其说是屋子,不如说是窝棚来的更确切一些。南北长约十米,东西宽约三米,每间之间都隔着相当大的空间。 四个角儿上用碗口粗细的木头柱子撑了起来,在两根木头柱子中间,每隔一尺的距离,便竖起了一个手臂粗细的木头。然后在这些木头的内外两侧,则是横七竖八的钉满了巴掌厚的木板,木板之间的缝隙里面,塞满了碎石子儿,土坷垃,荒草之类的东西,如此一来,一堵墙便形成了。屋顶上面搭建的也是大木板,上面盖的是野草,厚厚的一层。 这棚子很是简陋,冬天一起风,根本就挡不住,外头大风里头小风,呼呼的冷的邪乎,只往人身子里头钻,冷的跟冰窖也似。至于其它时节下雨的时候就不用说了,里头铁定得把什么玩意儿都泡了。 也亏得今年冬天没怎么下雪,一旦雪稍微大一点儿,屋顶直接就得塌! 不过既然是给俘虏们住的,那就没人管这些了。 这里面关押的便是俘虏的那些六棱山山贼们。 他们本来有一百多人,后来因为有些人阴谋逃走,结果给看守的家丁们一顿砍杀,之后又把所有有关联的都拎出来宰了,便只剩下九十人了。有了又因为一场群殴,前前后后死了十三个,现如今只剩下了七十七人。 这七十多人便被分开关在这三间大棚子里头,如此安顿,也是为了防止他们串连或者是引发大范围的群殴。 营地只开了一道门,而且不大,大约也就是能够容纳两人并行而已,在门口旁边,便是一个木头搭建的二层小楼。这小楼也颇为的简陋,不过比起里面的棚子来就要好得多了。楼不大,上下也就是各自一间房子的大小,但是却足有两丈来高。在二楼朝着营地的那一面,开了窗子,从那里,刚好可以无死角的俯视整个营地。 这小楼是负责看守他们的董府家丁住的。王浑带人据守在此,自从这些俘虏被押解过来之后便是如此了,这些俘虏很是危险,董策倒是不怕他们逃跑,反而是怕他们流窜到磐石堡外面的村落中搞破坏,是以对他们的看守极为严格,便是去伏击范家商队那一次,也是没有抽调这里的人手。 < b/>一楼住人,二楼则是兼具着望塔的功能。 这会儿,营地里面却很是热闹。 刚刚吃完午饭,大锅和灶具方才才被撤下去,那些还在燃烧的木炭都给用水浇熄了,放在一块儿大石头旁边,下一次烧火做饭的时候还能用。这里的建筑都是木制的,很容易就引起火灾,因此防火乃是重中之重。 那条壕沟便是为了防备这个,壕沟流过营地之外,在外面绕了小半圈儿才消失在乱世之间,到时候里面储满了水,一旦发生火情,便可以就近提水救援。 王浑手摁在腰间刀上,坐在一块儿石头上,目光在这些俘虏身上扫来扫去。 这边生火做饭从来是在户外的,吃饭也在外头,所有人露天而坐,而且吃饭的时候,家丁就在一旁摁着刀,手里拎着鞭子盯着。只要是一有不对,立刻上去就是拳打脚踢鞭子抽,一顿暴打! 这些暴徒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自从来到磐石堡之后,因为一口吃的互相打起来的事儿可是不少了。 而且在这儿盯着还有一个目的防止有人私藏吃食,这儿的规矩是,吃完就吃完了,不能私藏。 不少俘虏都是收拾东西出门儿了其实说是收拾东西,不过就是手里拎着两根绳子而已,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他们路过王浑边儿上,都是恭恭敬敬的哈腰行礼问好,王浑爱答不理的哼哼两声儿,他们便是赶紧应了,然后才出营门。出得营门,去的方向却是各自不同,往东南北去的都有,却是往西边儿去的最少,因为往西边而走,过了河再走一阵儿就是磐石堡下面百姓住的村子了。他们之间是互相不愿意打交道的。十斤也拎着两根绳子打算出门儿了。 五零三 营地 五零四 干活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四 干活儿 今日吃的是烙油饼,这也是十斤最爱吃的,做油饼的那汉子不是什么做这行营生的出身,手艺却是极好,烙出来的油饼又香又脆,一口咬下去,满嘴冒油。 [棉花糖]大口大口的咬着,心里头都是舒坦。 十斤吃的黑色的嘴唇上沾着油光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走过来,也向着王浑行礼,王浑对别人都是爱搭不理的,不过却知道这巨汉虽然长相凶恶,实则性格颇为的胆怯懦弱,也没怎么干过恶事砸,在这些山贼里面倒算是最温良纯善的一个了,因此对他倒是也比别人好些。 他笑吟吟的问道:“十斤,今日软材还差多少呐?” “回大人的话,只打了四十斤,却还差六十斤数。”十斤腰弯的更深了些,恭敬道。 “不过是六十斤,对你来说算个啥?你那一把子气力,一扯不就是几斤下来了?”王浑摆摆手:“去吧。” “是。”十斤又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这才绕过去,出了营门。 出了营门之后,他便是往北走去。 他们这些拎着两根绳子出去的,乃是给派出去采集软材的。 说白了,就是去割草的。 这个年代,木材还是主要的燃料。而烧砖用木材其实并不很好,木材是硬柴,与之相对的,则是软材,也就是长草,茅草。用软草烧制砖,效果极好。现如今虽然不能烧制,但是贾云溪想来,多储存一些也是好的,总是有备无患。毕竟这玩意儿不经烧,一旦用起来,耗费便是极快。 现如今,怕是已经存了有几十万斤了。 早前的时候,他还派人去堡后砍伐木头,大木给磐石堡运来以作建筑之用,而砍下来的那些枝干,则是储存起来留着当柴火。不过现如今磐石堡内的建筑基本上已经停了,他便把把伐木刀锋人手撤了,都去割草。 这些放出去割草的,一个人一日的指标是一百斤。 晋北连年干旱不雨,庄稼不长,但是杂草却是疯涨。这玩意儿到处都是,数目极多,真要是下力气用心做的话,一百斤也不多,用不多时便能凑齐了。 这倒 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些散出去的人,没人监督,也没人盯着,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要是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之前回来就成了。 而若是在这个点儿之前回不来,那后果就很不好说了。第二天饿一天是再正常不过的,挨一顿鞭子的也不是没有。 把他们放出去,王浑并不怕他们跑掉。 那根本就是一种找死的行为。 磐石堡周围几十里范围内,根本一个村子都没有,要么是几个庄子联村而居的村寨,要么便是驻扎有明军的军堡军寨火路墩等等,总归一句话,反正是不可能瞧见那等三五户聚在一起的小村子。 那些军堡军寨就不用说了,里面有正规军驻守,虽说现在明军已经孱弱之极,比之开国太祖皇帝,成祖皇帝时期横扫**八荒的那支铁血强军差之千万里,也屡屡被建奴给打的惨不忍睹,大败亏输。但那是因为他们的对手是建奴这个时代整个东亚最强大,个人武力最强悍的一个军事集团。而和其它的对手相比,大明官军的战斗力还是颇为不错的,甚至在崇祯七年崇祯八年的这个时间段内,明军和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义军屡屡交手,也是胜多败少,时常把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军队给打的大败亏输,七零八落。 至于村寨这年头儿村寨也是防卫森严,高墙耸立,更有乡兵丁勇日夜巡逻。 想要打这些村堡的主意,兴许六棱山极盛时期所有山贼倾巢而出还有可能,但若只是三两个人的话,那根本是做梦。 这些人若是敢逃,就算是他们几个人或者一个人逃出去,也是根本在附近都找不到吃的,因为他们没钱买,没钱那就只能抢,而偏偏周围的这些势力又没一个是他们能抢得了的。找不到吃的就没劲儿赶路,想徒步走回他们的六棱山老窝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更别说还容易被巡逻的明军或者乡勇给抓到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当俘虏了,直接小命儿就得丢了。 能想明白这个的不在少数,就算是他们想不明白,也自然有人会跟他们说王浑虽然憨厚耿直,却不傻,时不时的那这些俘虏们弄到面前教训一通还是会的。 况且,对于如何控制这些俘虏,张寒也还有其他的手段。 王浑只是看守这些俘虏的,作为 砖窑管事的贾云溪也只有调派他们去做一些事的权力,而真正掌控他们的,是张寒。 当初张寒把这些俘虏们分成若干个队,然后在每个队里,选一个最懦弱,最无能,之前最受欺负的人担当队正,同时赋予了队正分配对内吃食的权力。之后不久,便是成功的将俘虏们分化开来,队正不甘再被欺负,开始拉拢人组成自己的亲信,对抗那些之前欺负过自己的一开始是对抗,后来占了上风之后,就变成了对那部分人的欺压。 导致这些俘虏内部的矛盾非常严重。 之后那一次夜里死伤惨重的殴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 从那之后,双方的矛盾虽然被硬生生的压下去了,但在私底下,其实是更加的严重。几乎每个队里,都分成了两派甚至是几派,他们之间互相敌视,拉帮结伙,明争暗斗。而其中又有相当一部分的,已经是被分化了。 这一部分俘虏,基本上都是依附于队正的,而队正又是依附于王浑这些看守,才能不再被人殴打,反而是成为了人上人。依附的好处是明显的,他们吃饭的时候分到的食物明显更多,日子也过得不错。 而这些能被散出去收集软材的俘虏,都是已经被确定分化成功了的。 还有一种则是十斤这种,他们老实巴交,也不跟谁,说实话,这夯货怯懦的很,也没人看得上他。 至于那些现如今还是冥顽不灵,让人看着不怎么放心的,则是都被留在营地中。他们,是不被允许出去的。 不出去并不意味着不用干活儿,恰恰相反,和那些外出的人相比,他们要干的活儿更重一些。 眼瞅着能出去的人都‘走’光了,王浑站起身来,大喝道:“别在里头挺尸了,都给老子滚出来。” 话音落下,各个棚子里便是出来不少人,这会儿剩下的大约有二十来个,其它的都出去了。 王浑点了点人数,眼见并无错漏,便点点头,一摆手:“走!” 他转身当下走出营地,那些俘虏们也跟在后头鱼贯而出,给关到这儿这么长时间了,这些人也都给折腾的老实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没人敢炸毛儿。 敢的人都死了。 出了营 地,王浑招呼了一声,在这里守着的几个家丁便都是一身甲胄的出来,右手刀出鞘,左手提着鞭子。只要是有不老实的,立刻便是一顿鞭子抽过去。 这些俘虏着实是给打怕了,他们手里的鞭子已经很久未曾开张了。 家丁们押着他们到了那片被壕沟围起来的空地,空地旁边已经是扔了一些农具,有铁锨,有锄头等等,都已经颇为的陈旧。王浑摆摆手:“干活儿吧,都快点儿。” 那些俘虏参差不齐的应了一声,纷纷拿起农具进了那片空地,开始铲地挖土。贾云溪自从那日被董策招去之后,每每便是惶恐不安,生怕大人对自己不满,若自己丢了这差事,那可就是完全被打回原形了。以后要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地里刨食儿不说,主要是地位身份都没了。 后者让他更难以接受。 想要保住位置,还得拿东西出来说话,是以天色刚一转暖,他便是跟王浑商量着,让这些人开始挖掘粘土,争取尽量早日出砖。到了那时候,地位可就能稳固不少了。 这些俘虏们都在埋头干活儿,家丁们则是在一边监督着,有人回去把马牵了来,他们都上了马。一边遛马,而若是有人敢逃跑的话,策马上去一刀剁了就是。 不管这些埋头干活儿的俘虏们怎么想,至少十斤是不想有什么改变的。 他觉得现在的日子挺好。 十斤一路往北,顺着甘河,往上游走去。随着他们的收割采集,离着营地比较近的那些草都已经被采光了,只能往远处走,不过走的太远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毕竟把时间来回浪费在路上,干活儿的时间就短了,说不得还不能偷懒。 每日的指标完不成也是要挨鞭子的。 不过十斤显然不这么想。一块儿往北去的还有不少,十斤往前走了一阵儿,看看周围还有人,便继续往前走。再走一阵儿,再往前看看……只要是周围有其它的俘虏,他便是往前走。一直走出了五里多地,眼见得周围都没人了,他绕过了前面那座小丘,方才停下身来。这儿已经相当靠北,若是从这里一直往下划一条笔直的线的话,过了甘河,再往西一段距离,便能到达青锋山的北麓了。 五零四 干活儿 五零五 私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五 私会 小丘后面,甘河边儿上,枯黄的野草一直蔓延向北,好似无边无际。 其实晋北的气候跟草原的也有点儿相似了。 这里寂静无声,一眼望去,惟见天地寥廓,一片苍茫。站在小丘上极目而望,似乎能瞧见西北边儿极远处一座高大的墩堡屹立着,十斤有一次听那些家丁们闲聊的时候说过,那里叫做安乡墩,原先董大人就在那儿当官。 十斤下了土丘,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他似乎有些失望,把绳子放在地上,然后便弯着腰开始拔草。 他们没有镰刀,王浑是坚决不会给他们发下武器去的镰刀虽然是用来割草的,但用来杀人也不含糊。哪怕这些给放出去收集软材的多少算是值得信任的,他依然是不给发。他很清楚,有武器和没武器的区别,是极其巨大的。真要是这几十人都有了器具,他和这几个家丁还真未必能镇得住。所以每次带着剩下的这些人去干活儿的时候,都是到了那儿现发给器具,而且整个干活儿的过程还是严阵以待,是从来不允许他们带走的。 不过十斤倒是不在乎这个,他在上六棱山当山贼之前,便是给人家当佃户种地,也是要时时锄草的,那会儿他手里也没农具,都是上手拔的。他虽然身高两米二十有余,极其魁梧高大,简直就是个巨人,但却并不粗笨,相反,他的柔韧性,灵活性都非常高,只看这么一个大个子能轻轻松松的弯腰拔草而且一副毫不费力的样子就知道。他手劲儿也大,抓着一大把草一使劲儿便是给了下来。 冬天土地冻得坚硬,拔草也不不容易,有的时候是只把地表外面的给弄断了,根还留着。不过十斤力气大,一伸手就是连根拔起,他便把根上带着的土抖搂抖搂,放在一边的地上。他也有自己的一点儿心思,根上的土没抖搂干净,这样称重的时候就能多占些重量。 [棉花糖] 他干活儿的速度很快,没多一会儿便在旁边堆了一堆干草,又过了把半个时辰,那一堆干草便堆得跟小山也似了。 十斤便把这些干草整理整理,拿着绳子捆扎起来,他捆的紧紧地,饶是如此,也是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一大捆。十斤伸手拎了拎,差不多有二三十斤的样子。 他又忙活了一阵儿,便是把今日的给完成了,几捆干草 扔在地上。十斤看了看天色,现在差不多乃是申时,离着回去还早,十斤脸上失望更甚,不由得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十斤循声看去,顿时脸上便露出了喜悦的神色。 甘河西岸,一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来,那人长的不高,身材颇为窈窕,却是个年轻的女子,她也瞧见了十斤,欢喜的向他招手。十斤咧着嘴一笑,摸了摸脑袋。 那女子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很是清秀,活泼泼的充满了青春活力,就像是一头精力充沛的小鹿也似。她顺着甘河河沿儿出溜了下来,浑然没有半点儿女儿家该有的矜持,这边的河岸并不陡峭,很容易便下来了。虽然河里的冰层已经稍有解冻,但依旧是很厚,或许担不住十斤这等快头儿,但承担一个撑死不过百来斤的小妮子还是没问题的。 见女孩儿小心翼翼的走过来,十斤赶紧站起身,走到岸边儿,把粗大如椽子一般的胳膊伸了出去,想要拉她上来。 那女孩儿犹豫了一下,便伸出手来,放在他的掌心。 一个雪白纤细如青葱,一个黝黑粗糙如蒲扇,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十斤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上来,他的动作很轻柔,生怕自己稍稍不小心,便把她伤到。 等把女孩儿拉上来,他便赶紧把手放开,小心的搓了搓手,然后又退开了半步。 女孩儿看着他,目光柔柔的。 她长相颇为的秀气清丽,下巴尖尖的,眼睛大而水灵,也是个很出色的美人儿了。若是这会儿砖窑管事贾云溪在这儿的话,定然会惊得跳起来,原来这女孩子,竟然便是他的二女儿,已经许给了李贵当妾的秀竹。 十斤看着她,脸上满满的都是欢喜,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是没说出来,只是伸手挠了挠头。 看到他这幅样子,秀竹不由得扑哧一笑。 十斤也咧嘴跟着笑。 秀竹含笑白了他一眼,走到一捆干草旁边坐下,然后又指了指一边:“你也坐。” “诶……” 十斤赶紧应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在她旁边儿坐着,坐下之后,想了想,又往外挪了半尺,生怕唐突了她。 秀竹站在十斤面前,撑死也就是打他肚脐眼儿,怕是还没有他三分之一重,看着简直就像是一只又鲜又嫩的小白兔儿站在一头巨熊面前一般。不过这会儿这巨熊却是对小白兔言听计从,温顺得紧。 十斤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去:“俺,俺今日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秀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也低着头:“阿姐让我陪她做针线活儿,盯得紧,我若是强要出去,怕是她要起疑心了。好不容易才寻了个空子出来,对不住啊!” “不妨事,不妨事的,俺不是那个意思。”十斤听她声音有些黯然,赶紧慌乱的摇手,手足无措道。 看到他这副模样,那女孩儿不由得扑哧一笑,抬起脸上,一张脸上灿烂的紧,哪儿有半分黯然? 十斤看着她,一时竟是呆了。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赶紧把头扭到一边,口中连连道:“对不住,对不住……” 却是生怕惹得佳人不悦。、 秀竹看了他一眼,忽然跺了跺脚,嗔道:“坐过来点儿啊,怎么离着这么远,我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不是……” 十斤笨拙的摆摆手,往她那边挪了挪。 太阳逐渐偏西,阳光变得不那么温暖,似乎又冷了一些,风也大了一些。 两人肩并肩坐着,悄声的说着话,时不时的,女孩儿发出一阵银铃也似的清脆笑声。一个庞然高大,一个小巧玲珑,一个黝黑,一个嫩白,一个丑怪憨厚,一个清秀精灵。只是这一幕,在这夕阳下,却是格外的和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似只是一瞬,又好似很久很远。 女孩儿看了看天色,站起身来:“我,我得回去了。” 十斤眼中流露出浓浓的不舍,却只是点头:“你走路慢着些,别摔着了。” 女孩儿咯咯一笑:“放心吧。”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一个小布包来打开,里面却是两张面饼,看起来倒是不小,两张加起来怕也有快二斤重。 “怕你晚上饿的受不了,偷偷从家里拿的。”秀竹咕 的一笑,把饼子递给他:“回去的路上就吃了吧,省的让人逮着。” 饼子上兀自带着一丝温热,那是少女的体温,十斤拿在手中,眼神怔怔的,透着感激和温柔。 他重重点头:“你放心吧!” 少女粲然一笑,忽然吐了吐舌头:“对了,还有这个。” 说着便是从怀里又拿出一块儿布来展开,却是个狭长的长方形,约有五尺来长,不到一尺的宽度,却是个汗巾。这汗巾并不名贵,乃是用一般的青布做成的,不过上面却是绣着一丛竹子,针脚细密,竹子挺拔,很有生气,一看便知道,乃是花费了大心思才做好的。 少女把汗巾递给他:“呶,给你的。” 她的眼神中却有一丝期待,当看到十斤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方才满意一笑。 笑容中有些得意。 十斤把汗巾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好一会儿之后方才讷讷道:“这个,这个太贵重了,俺……” 秀竹一瞪眼:“让你拿着就拿着。” “哦。”十斤应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他郑重的把汗巾叠的整齐,放在怀中。 只是从未经过情事的他却是不知道,在这个年代,一个女孩儿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汗巾,代表着什么。 在这个年代,其实女子送给男子汗巾,通常是用作定情信物的。 汗巾,顾名思义是用来擦汗的手巾,当然也用来擦泪,这是最普遍的含义。 《金瓶梅》第十六回中言道:李瓶儿眼泪纷纷落将下来,西门庆慌忙用汗巾儿替她抹拭。这年代的汗巾,主要以绡、绸、缎、绫、麻、布为原材料制成,富贵贫贱不同,自然这汗巾所用的材料便不同。其规格也大小不等,有方形、也有长条形,《警世恒言卖油郎独占花魁》中说:“袖中带得有白绫汗巾一条,约有五尺多长。” 擦秽吸湿,这是汗巾的最基本功能。除此之外,汗巾还可作腰带,用来束系衣衫。必须要说一点的是,这种汗巾一般是只用来系内衣的,虽不及后世的内衣内裤一般**,但其私密程度也是相当了。若是一个女子把自己的汗巾子送给了某个男的,那不 消说,两人定然是已经恩爱过了,而且怕是这女人是爱煞了他。这个时代话本儿有不少故事,讲的都是某个男的在另外一个男的身上发现了一条汗巾怎么这么眼熟呢?结果仔细一看,尼玛,这不就是自家媳妇儿身上的么? 五零五 私会 五零六 情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六 情意 这就跟三言二拍里头的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一样,那珍珠衫是他家祖传的东西,他自然是认得的。他在外经商,家里媳妇儿和别人偷情,还把珍珠衫送给那人了,结果蒋兴哥和那人在路上遇到了,那人又是吹嘘又是夸嘴,还把珍珠衫拿给他看,蒋兴哥如何不知道自家媳妇儿已经红杏出墙了?这还不算什么,那奸夫得知了蒋兴哥的去处,竟然还拜托他自己那姘妇稍些东西去,里头便有一根簪子,一条八尺多长桃红绉纱汗巾。 这汗巾在男女情事中的象征意义可见一斑。 举一个极端的别说是男人和女人之间了,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断袖之情,这汗巾也在其中起到很大的作用。 像是红楼梦中蒋玉菡和贾宝玉,蒋玉菡便是把自己的汗巾送给了贾宝玉。 琪官接了,笑道:“无功受禄,何以克当!也罢,我这里得了一件奇物,今日早起方系上,还是簇新的,聊可表我一点亲热之意。”说毕撩衣,将系小衣儿一条大红汗巾子解了下来,递与宝玉。 把自己的送给贾宝玉不算,还让贾宝玉把他的也送给自己。蒋玉函言道系了汗巾能“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可见汗巾体己贴肤的程度有多亲近了。如此亲密之物,对于贾宝玉来说,也只有袭人这样已经有过肌肤之亲的人才有资格相赠,而蒋玉函一见宝玉便以此物相赠,且要宝玉也将他的赠给自己,宝玉也给了,便足见两人的暧昧之情。 而后来,宝玉又把那条汗巾送给了袭人袭人一开始是不想要的,说不稀罕这个汗巾,但架不住宝玉“委婉解劝了一回”,“袭人无法,只得系在腰里。过后宝玉出去,终久解下来掷在个空箱子里,自己又换了一条系着。”虽然最后还是丢到了空箱子里,但始终是收下了这个物件,并且早已亲自系过一回。 而日后贾府抄败,袭人嫁给了蒋玉函,蒋玉菡自然便看到了她那汗巾。发现彼此早已“肌肤未亲汗巾亲”了,如此,也只能说是机缘。 正所谓: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见十斤收了汗巾,秀竹便自告别,踩着冰过了河那边。她朝着十斤摆摆手,便朝着磐石堡的方向走去。 十斤一 直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绕过全面那片乱石,再也看不见踪影了。 他恋恋不舍的叹了口气,但接着却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伸到怀里摸了摸那汗巾,脸上的笑意就更浓厚了。 眼见天色不早,再不走怕是酉时之前就回不去了,想想那鞭子,十斤不由得一个哆嗦,赶紧拎着几捆干草往营地的方向快步走去。 只是他却是并未看到,在甘河西岸,那片乱石之后,秀竹悄悄的转出身来。她远远的看着他,眼中流出浓浓的哀伤。 终于,眼泪簌簌而下。 已是泪流满面。 …… 蓑衣渡。 经过了上一次被六棱山土匪打劫的事儿之后,分明可以感觉得到,蓑衣渡的戒备比以前森严了许多。 村镇周围的那一圈儿墙本来破损的相当严重,甚至有的地界儿都已经塌陷了,当初也没人管。现如今却是都修葺的整齐,甚至城墙都被加高了不少,达到了一丈三尺左右的高度,上面那一截墙体,分明是透着新色。 除了城墙被加高加厚之外,每个大约十几丈的距离,便有一座高耸的碉楼耸立着,碉楼是用麻石混合着青砖建造的,大约有两丈高,一丈方圆。有上下两层,朝外的一面,开着两层窗口,一层在离地大约一丈三尺的高度,一层在一丈八尺左右的高度。加起来一共是八个,这窗口,实际上就是射孔。 这年头儿村堡之中基本上都是有些民勇的,这些民勇数量为之不少,手里的其他兵器也有些,但是弓箭却很少。能够远程射击的弓箭在这个时代可是战略性物资,私藏弓箭乃是违逆大罪!但是蓑衣渡苏家在上头很有些关系,因此也搞到了一些,不过都掌握在苏家的家丁手中,等闲人是见不到的。 本来破败的大门也被重新修建了,不但重建了大门门楼,而且还在两边各自增加了一个碉楼。 一般来说,流寇土匪手里头都是没什么攻城器械的,他们若是要攻打蓑衣渡,九成九的可能是把攻击重点放在大门口的。而现在重建之后,门楼足有一丈六七尺高,城墙也是高厚,就连大门,都是用足足有半尺多厚的木头重新打造的,异常之坚固。 只要不是混进内奸来把大门打开,别说 是一般的山贼土匪了,就算是建奴也未必能把蓑衣渡打下来。 在这个年代,纵览整个东亚,建奴野战绝对是毫无疑问的天下第一,但攻城战却并非是他们擅长的。当初万历末年的时候,建奴辽东,连下城池十数座,但打的这么胜利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们攻城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当时的明军心气儿没了,望风而逃,几乎所有的城池都是门户大开,拱手让人。 到了后来,后金野战连战连捷,大明朝几乎没赢过,但是后金攻城战上面,却是乏善可陈。只要是据坚城以固守,他们往往就很难拿下来。就拿去年的入寇来说,他们固然是晋北,劫掠无数,但却有不少的村堡关门固守,建奴便愣是打不下来。 他们倒不是不善制造器械,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士兵数目少,少且精锐,实在是没多少人命可以消耗,而攻城战就是不折不扣的绞肉机,攻城的一方就是要拼人命拼消耗的。 不过等不了多久,再过一两年,后金兵的工程能力就会有一个极大的提升。 因为他们火炮的数量在以一个远超明朝的制造速度在飞快增长。 在这会儿,正是崇祯七年崇祯八年的光景,建奴非常重视火炮力量的建设,因此早在老奴努尔哈赤时代,便已经开始装备火炮了,但这些火炮基本上都是从明朝那边缴获的,一来威力太弱,二来数量也少。到了天聪年间,这种局面得到改善。 后金大致从天聪二、三年开始自己造炮、四、五年开始用炮、如于天聪五年正月,佟养性组织一批汉人军匠仿制成第一门红夷大炮、赐名天佑助威大将军。到七年便组成组建了一个新的兵种:乌真超哈。汉译为重兵、即炮兵部队。又新建汉军八旗、由佟养性统领。不久、这支部队便在大凌河之战中初露锋芒。清太宗实录卷十载:至红夷大炮、我国创制后携载攻城自此始。若非用红夷大炮击攻、则于子章台必不易克、以是久围大凌河、克成厥功者、皆因上创红夷大将军故也。 但后金在战中已经不精于操炮,技术比较粗糙。 不过自从崇祯四年之后,建奴的火炮力量便有了一个飞速的增长,正在不断的拉近和大明朝的差距,到了现在,怕是这个差距已经要抹平了。 原因就在于孔有德投降。 吴桥兵变之后, 孔有德叛军山东,在登州之役**掳获七千余名士兵、十万两饷银及三百余门火炮,此后在山东各次战役中又获红夷大炮多门。六年四月,孔、耿以船百艘载男女一万两千余人,连同军器、枪炮等,从鸭绿江口镇江堡登陆降金。 孔有德在致皇太极的乞降书中云:“本帅现有甲兵数万,轻舟百余,大炮、火器俱全。有此武器,更与明汗同心协力,水陆并进,势如破竹,天下又谁敢与汗为敌乎?”后金虽于天聪五年正月起,已在汉人佟养性的督造之下铸成红夷大炮,但数量有限且操作技术不精,故黄台吉对这支部队的重视超乎寻常,力排群议、特出城十里迎接,表达其对这支明朝叛军来归的重视。 天聪八年十月、明镇守广鹿岛副将尚可喜也携带包括四门红夷大炮在内的大量火器投降后金。由于孔、耿及尚叛军的到来、和许多直接购自澳门葡萄牙的优质火炮、不仅令后金获得大量精良的西洋火器、而且得到全套铸弹制药的技术以及瞄准的知识与仪具、使得后金迅速跨越了引进红夷火器技术的初始阶段。短短数年之间,八旗军的装备水平和作战能力大大提高。无 怪乎皇太极会出郊十里隆重迎接孔有德、以表达其对此一部队来归的重视。至此,徐光启苦心经营的以西洋大炮为核心之军事改革受到重创,而其成果反为后金获得。从军事角度而言,崇祯四年发生的吴桥兵变乃明清战局之重要转折点,盖因叛变之孔有德、耿仲明属部拥有当时整个大明最先进,威力最强大的西洋火炮,并受过之前一年便抵达北京的葡萄牙雇佣军火炮部队的训练,操炮之法极强,远远超过此时大明朝和后金任何一支炮兵部队。 五零六 情意 五零七 新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七 新颜 孔、耿投降后金,不仅极大增强了后金炮兵的实力,亦将相应的操炮方法外传,明军在火器方面的优势自此不再,而后金则利用西洋大炮完成军事转型。 而在此之后,其发展就更加迅速。 崇德七年,黄台吉命汉八旗诸头领率所部炮匠到锦州,利用明朝原有的制炮厂铸造“神威大将军”红夷大炮。崇德八年,又派人赴锦州督造红夷大炮,像这样一批批地遣官造炮,说明当时的锦州已成为清军火器的制造基地。 崇德元年,黄台吉会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清。随后,黄台吉对八旗军进行了整编。早在天聪七年七月,就已将投降和俘获的汉兵汉将编为汉军炮队,崇德二年七月,分汉军为二旗;崇德四年六月,又增编汉军为四旗;崇德七年六月,即松锦战后,又分汉军为八旗,共有兵力两万四千五百余人。 至此、汉军八旗形成。精通火炮技术并主要装备红夷大炮的孔、耿、尚三部、成为清军新的兵种独立的炮兵部队,隶属于汉军八旗。满洲八旗精骑,再加上配备孔有德等部炮兵部队所形成之汉军八旗。 在此时的东亚,即形成一支几乎无坚不摧的劲旅。 清崇德年间,清军在关外每场战役中所能动员的红夷大炮均超过明军、并已拥有攻城掠地时所需的优势火力。不得不说,黄台吉论起军事才能,政治能力,心机算计来,当真是要甩开崇祯十八条街。他有意无意地将关外逐城围打的战役,变成其军中满、蒙、汉以及步、骑、炮三兵种熟练彼此协同作战的演习,这是一场又一场结果几乎已可预知的瓮中捉鳖之演练。 当时清军的总兵力达二十万人,骑兵精锐,炮兵精锐,步甲精锐,战力别说是东亚第一,便是在全世界,怕也是堪称第一陆军。其中汉人部队约四万人、拥有质量俱佳的红夷大炮,入关前夕、已占领关外绝大部分土地的清朝,更已能综合明人创获的冶铸技术以及欧人先进的火炮设计、铸出三十五门世界最高质量之铁心铜体的神威大将军。 这个军事政权虽然凶狠残暴,贪婪恶毒,凌虐天下,在入关之后屠杀了数以千万计的汉家子民,杀的不知道多少地界儿十室九空,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一个新生的且处 于扩张期的政权,他们朝气蓬勃,战斗力极强,也很有扩张侵略的‘欲’望。 清军入关后,由投降汉人组成的炮兵部队,与满蒙八旗步骑兵相互配合,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夺取中原。 到了那会儿,其实是真正的大势已去,无他,实在是军事实力太不如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蓑衣渡中原本是有些民勇的,不过一不训练,二来也没啥好处,很是散散漫漫的,战斗力自然也是不值一提。不过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们也是深为忧虑,便由苏家牵头儿,这些大户人家各自出一些家丁护院,然后又招募了一些强悍勇武的百姓,组成了一个护庄队。护庄队的队正,则是由苏二虎担当。 修建城墙,招募民勇,这些事儿都是苏家出面招呼大伙儿做的。毕竟身为此地粮长,苏家虽然名声不太好,但威望和权势在蓑衣渡周边都是一等一的,一呼之下,自然是众人响应。但无论是买砖买石头修建城墙,还是打造武器疏通关节搞到违禁物资,亦或是招募民勇,没钱都是不成的。以苏家的性子,自然是不会自己掏钱来办这些事儿。 苏以墨派人挨家挨户的通知了,这是整个蓑衣渡的大事儿,任何人都不能推诿,不拘上下,不拘大小,不拘家中贫富,都要交钱。( 棉花糖)交钱多少,则是按照收税时候对其的上下划分。下等户每户五百文,中户每户一两银,上等户每户一两五钱银。 至于苏家以及另外几个大户人家,则是每户都出了十两。 苏家这算盘打得可是精明,看似苏家以及那另外几个大户人家都出了不少,一户出资足足抵得上十个中等户了,但帐不是这么算的。因为双方的资产总量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没错儿,那中等户是每户只交了一两银子,但是他家的全部财产可能也就是十两而已,这一下子,全家财产的一成就没了。而苏家是交了十两,但他家总财产少说也是五千两银子往上数,如此算来,交这十两银子不过是相当于其资产的五百分之一。 所占的比例根本不可以道里计。 更何况,蓑衣渡经过了那一番凶狠的劫掠之后,下面的这些百姓,根本是损失惨重,有的已经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更有的甚至全家死伤惨重。蓑衣渡靠着水河,水浇地多,百姓普遍有点儿钱,或许在周围 几十里都算得上比较富裕的他们在之前是可以拿出这笔钱来的,但是现在却是未必。 或许唯一例外的就是董旭一家了,他提早得了董策的嘱咐,那一日一大早便带着妻子钱氏去十里铺探看母亲了,因此躲过了一劫。他们出门的时候银钱细软都带在身上,并且藏在家中。而且他们做的是当铺生意,那些东西都藏得挺深,土匪们没抓到人拷问,又不耐烦一点儿点儿的搜索,因此便没把东西尽数掠走,还剩下了不少。 是以董旭虽然有些损失,却并不严重,而且他们离开十里铺的时候,红袖还送了不少银子衣料给他们,这却又是好大一笔进项。 可怜这些蓑衣渡中的百姓先是被土匪打劫了一通,又要再被苏家打劫一遍。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只要是你不想再被抢一遍,就得老老实实的把钱给交上。 此时人们的乡土观念极重,等闲是不愿意迁移的,亲戚朋友,家业宅地,祖宗坟茔都在此地,能往哪儿迁?难不成这些都不要了?再说了,迁移到别的地儿就没有土匪了?这年头儿,哪儿都不太平。 不能走,那就得防,就得交钱。 不过他们也应该赶到庆幸,当初缴纳的数千石粮食,都堆积在打麦场上,山贼们一到,众人狼奔豕突的逃窜,那些粮食也没人管了。不过粮食沉重,又占地方,很容易拖慢队伍的速度,想来土匪们抢粮食是不愿意抢很多的,他们更喜欢要轻便的金银等物。是以铁太保只让人抢了够山寨上下吃嚼一段时间的粮食装了车,剩下的就没再管。而且铁太保也没有下令放火烧他前前后后女人也不少,但却始终没人能给他生下个儿子。铁太保认为这是自己之前杀人太多,所以存着积阴德生儿子的心思,便没下令放火。 他这一念之仁,还真是保住了不少人的性命。 若不然的话,怕是蓑衣渡这些百姓下一步就要被苏家给逼得家破人亡了正因为差不多有八成多缴纳上来的粮食没被抢走,苏家才没逼着蓑衣渡的百姓再重新完一遍税。也就是说,把之前交的那些税再交一遍。 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苏家也不好把事情做得太绝太难看。 别的地儿的百姓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除了蓑衣渡之外,其它的那些村子都被苏家的家丁挨家挨户的上门催逼,要他们 重新完一遍税。 在这件事儿上苏家完全就是耍无赖,愣是说你那些粮食还没上册呢,就不算完税,被土匪抢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该交的你还得交! 你没粮食没钱?成啊,家里的牲口都拉走了!牲口也没有?拿女儿来抵债!什么?没女儿?那就把你婆娘抢走!光棍子?穷的连婆娘都没有!那对不住了,你总有亲戚朋友吧?只好把你拿进府中一顿好打,再把你放回来让你跟亲戚朋友借了银钱再完税! 总归是要把你最后一点儿油水也给搜刮的干净才成。 其实不过就是为了减小苏家自己的损失而已。 不过多少也是做了一些实事的,现如今蓑衣渡堡垒森严,墙上还有人来回巡逻,镇子外面的土丘上更有人远远放哨,等闲土匪来了也是丝毫不惧。 苏府。 高门大户,庭院森森。 大门紧闭,门口有人守卫,武器却不再是之前董策来的时候拿的哨棒,而是腰间跨刀,手中持枪。 高大的院墙上,也有家丁不时的来回走动巡逻。 现如今苏府的防备等级比之当初显然也是上了一个层次。 上一次六棱山的土匪前来打劫的时候,苏家可以说是整个蓑衣渡损失最为严重的一家。没法子,谁让他家最有钱呢?当时苏以墨倒是带着自家的老娘媳妇儿和儿子跑了,但也不过是两辆马车而已,连人都没带齐全,几个小妾都给扔在府里了,更别说是那些钱财了。只把一切细软黄金带了,连许多银子都没带。六棱山的土匪一共从蓑衣渡搜出来一碗一千多两银子,其中有足足五千两,便是苏府和和另外几个大户人家家中搜刮到的。 五零七 新颜 五零八 绑回来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八 绑回来的 苏家藏在后院儿一棵枯死的大柳树树杈分叉处的凹坑里面一个箱子,里头存了九百多两银子,就连这个箱子都给搜出来了,可以说是无一幸免。 苏家大门上钉的那些铜钉都给起下来了,门上钉着的两个脸盆大小的兽头也不见了,门环也没了。门钉,兽头并着铜环都是黄铜打造的,可是值不少钱。牌匾也不见了,那玩意儿是上好的红木打造,若是用来打个桌子什么的,也是不错。 不过这些东西,可不是贼人们抢走的。贼人们喜欢的是金银珠宝,现钱衣物,他们甚至连粗笨些的铜钱都不大愿意拿了,要这些铜做什么? 门窗都给人砸烂搬走了,内里但凡是金属器具,全都没了,甚至就连厨房中的碗筷,屋里那些紫檀木,红木打造的家具,也全都给搬得一空。 简直是给吃的一干二净。 山贼们自然是不稀罕这个,这些东西怕都是蓑衣渡的百姓们在山贼走了之后偷走的,反正苏府也没人看守了。 当初把苏以墨和苏少游给气的够呛,最后却也没得法子,你总不成挨家挨户的去搜吧?都是乡里乡亲的,再说了,人家家里几乎都是刚死了人,你能干出这等事来? 最后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后来苏府重新整修了一遍,苏少游又从下头那些佃户里头选了十几个精壮凶悍,孔武有力的,充入家丁里头。苏以墨通过关系从镇河堡搞了一批武器出来,很是提升了一番他们的战力。 银钱的损失且不说,人也很没了几个,苏以墨的两个妾,苏少游已经弄过的两个通房丫头,外加十来个丫鬟仆妇下人小厮都没了,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了。后来下人陆续回来了几个,但那两个妾两个通房丫头确实是没了,估计是给贼人抢走了。 一阵马蹄声传来,声音从急促变得平缓,远处几匹马哒哒哒的驶过来,到了门前,那马上的骑手勒住马僵,几匹马发出一阵阵嘶鸣停下。 门口站着的几个家丁赶紧过来行礼问好,一个机灵些的凑上前笑道:“少爷,这一路可是辛苦,小的跟您端碗茶去?都是晾好的,不凉不热正温活儿?” 来者却是苏少游并几个 家丁,他们都是一脸的疲色,显然一路赶路,甚是辛苦,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苏少游脸上抹着油脂,饶是如此,一张胖脸也是冻得青白青白的,嘴唇发青,上面还裂开了几道血口子。眼睛眯着,都快睁不开了。 一看就知道不怎么冬日里骑马赶路,受不得这苦。 其实他本就是不愿意出去着一趟的,只不过老爹逼得紧,那左云县中又实在是需要人主持,没法子之下只得去了。结果一来一回,就给折腾成这样儿。 他这会儿心情很不好,再说了,下人用的那茶盏,喝的那茶叶他可是嫌弃。那家丁却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苏少游厌恶的摆摆手,张口道:“滚蛋,老子不稀罕。” 一张嘴声音嘶哑难听。 那家丁讪讪一笑,不敢再说话了。 几个家丁赶紧下马,然后手忙脚乱的把苏少游从马上给架下来,他纵欲过度,虽然年纪轻轻的,却是已经气血两虚,在马上做了这么久,已经是给冻得木了,倒是能在上头维持住掉不下来,想下来可就难了。 苏少游在几个家丁的搀扶下走了两步,跺跺脚,这才感觉已经麻木了的脚重新恢复了只觉,不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跟踩棉花也似了。 他正活动活动身子,正要进去,但说来也巧,他们方才过来的方向却又是响起了马车轧轧的声响以及车夫呼喝的声音。 [棉花糖] 一辆骡车轧轧过来,拉扯的那走骡腿长体健,皮毛乌黑发凉,那蹄子足有碗口大小,下面打着的蹄铁敲在苏府门前的砖路上,嗒嗒作响。 骡车到了近前,几个人从上头跳下来,为首的那个瞧见苏少游,叫道:“少爷!” 苏少游一看,却正是自家护院头目苏二虎。他跟苏二虎也算是远房的亲戚,后者也是他手底下的头号打手,两人这些年横行周遭,可是做了不少恶事缺德事。正所谓狼狈为奸,关系倒是也还不错。 几个跟苏二虎一块过来的家丁也都纷纷行礼。 苏少游瞧了他一眼,笑道:“咋地,又下去拿货去了?” “可不是么!”苏二虎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猥琐之色:“今日这货可真不错,少爷兴许能看得上眼。” 若是往日说起这个话 题,苏少游少不得得兴致勃勃,但今日却是蔫了,他没精打采的摆摆手:“嗨,说这个有屁用,不错又有屁用?老爹根本不让动,一个没开苞的清倌人能卖多少钱?若是破了身子,还能值几个钱儿?我爽快这一次,可就是不少银子没了。” 苏二虎嘿嘿一笑:“少爷,下头不能用,那上头便用不得么?前门走不通,走后路也成啊!” 苏少游闻言顿时眼睛一亮,道:“言之有理。” 苏二虎见他来了兴致,便一摆手:“来,把货抬出来,拿给少爷瞧瞧。” “得嘞!” 几个家丁应了一声,便是从车厢里拖出一个捆的结结实实的人来,却是个年轻女子。这女孩儿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最水灵的时候,虽然年纪不大,身段儿却是长开的不错,身材高挑,长相更是秀美娟丽。她嘴里给塞了一团破布,也不知道之前是做啥用的,一根绳子从嘴里绕过去,在脑后打了个结。嘴里给堵得结实,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她脸上满是泪痕,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了,眼睛都有些红肿。 忽然被从车厢里拖出来,她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眼神绝望而恐惧的看着苏少游,忽然闭上了眼睛,只不过泪珠还是滴滴落下, 苏少游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着,嘿嘿笑道:“这身段儿也好,长相也好,年龄也好,大同府的达官贵人们可是最欢喜这等年纪的女子,就是这皮肉有些粗糙,不过无碍。嘿,这等粉头,若是在大同府,下了十两银子可拿不下来。” 众人听了都是不由咋舌,十两银子,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天价一般了,就为了那一晚上的畅快? 苏少游显然是很享受这等目光,他嘿嘿一笑,摆摆手道:“这都不算啥,你们这些杂厮,没得见识,日后爷待你们也去享享福。” 这却纯粹是空头许诺了,现如今苏家银钱紧张,他自己怕都没钱去了,还能带着这些家丁们? 不过这些家丁又哪里知道?都以为他说的当真,赶紧纷纷谢过了。 苏少游又围着那少女转了两圈儿,一边苏二虎道:“是马刘屯一户人家的闺女,那户人家穷的跟啥也似,定然是拿不出银粮把人给赎回去的,少爷瞧上了,尽管用便是。” “罢了, 罢了……”苏少游又狠狠的剐了那女子两眼,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方才恋恋不舍的摆摆手:“押进去吧,回头再说。” “是。”苏二虎不敢多说,让人取出一个麻袋来套在那女子头上,让人把她抬进去了。 那女子死命的扭动,只是两个大汉扛着,她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法子? “对了,还有一桩,回头你再叮嘱一番,让你手下那些人都给老子老实着点儿,这些抓来的女人,能看不能动,谁要是敢糟蹋了,老子阉了他!” 苏少游脸上闪过一抹暴戾,低声吩咐道。 “是。” 苏二虎低头应是,只是有些心虚。那日把赵大憨家里两个闺女抓到府中来之后,他却是没忍住,于是便…… “还好还好,老子当日精明,走了旱道。终归是没给破了身子,还是完璧,只要是她自家不说,别人谁又能瞧得出来?”苏二虎心里犯了思量:“回头得好好收拾收拾那些狗东西,至于赵家那大闺女,嘿,吓唬吓唬也就是了,那妮子胆小的紧,怕是屁都不敢放一个。”那两个家丁抬着人进了前院儿,却是并未再往里头走,而是一直往西,过了一个月洞门,却是一个颇大的庭院,约莫东西有两丈宽下,南北长有四五丈,正是西跨院。苏府规模不小,坐北朝南,不但前后三进,而且东西还各有一个跨院儿。当初这东西跨院都是给家主的兄弟子侄住的,只是到了这一辈儿,苏以墨和自己的两个弟弟已经分家了。那两个弟弟都各自得了一间铺子,现如今都搬到了大同府中居住。他只有苏少游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苏少游住在东跨院儿,于是西跨院儿便空了下来。这西跨院儿规模怕是都比得上一般乡绅人家的院子大小了,正房三间,东西两边儿各有厢房不少。本来苏府的家丁和下人们都是住在前院儿的倒座房的,但后来又招了不少家丁,倒座房里已然是容不下来了。苏以墨便是干脆把家丁护院都给挪到西跨院厢房里住着,这里宽敞,便是再多来些人也是能容得下的。 五零八 绑回来的 五零九 囚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零九 囚牢 只不过有一桩,正房是空着的。 那不是下人们能住的地界儿。 这会儿家丁们要么下乡催逼抓人,要么在外头护院看家,还有几个则是作为民勇在蓑衣渡的墙上溜达,这庭院里头空空荡荡的。 两个家丁径直穿过庭院,从正房旁边一座小门过去,原来这后头还有一进。 只是说来奇怪,这一进是个长宽约莫都在三丈左右的院子,但院子里头空空荡荡的,只在中间建了一座石头房子,这石头房子不大,也很简陋,孤零零的戳在那儿,看着颇为的怪异。 两个家丁一瞧见这石头房子,脸上便是露出淫笑,脚下也加快了步子,飞快的走到那房子门口。 石头房子不大,守卫却还森严,是大铁门,黑沉沉的看不出有多重来。一个家丁敲了敲门,扬声道:“老赖,是我,又来新货了。” “来的倒是快……”里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了,露出了一个光溜溜的脑袋。 是真光,脑袋顶上一根毛儿都没有。 光头在这年头可不多见,除了和尚之外。后世理光头的人多,但这会儿,讲究的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这老赖既然不是和尚,想来便是谢顶了,没得法子。 老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瞧见那女子便是眼睛一亮,那女子脑袋给蒙在布袋里瞧不真切长相,但身段儿还是能瞧出来的。老赖伸手便是去摸,那两个家丁也不制止,只是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让开让开,咱们进去先。” 老赖嘿嘿一笑,手重重的摸了一下,那女子便是一阵哆嗦。 两个家丁把人抬进去,这屋子里头不过就是一丈方圆,周围都是石墙,倒是很坚固。无力没什么陈设,不过就是一个椅子,一张桌而已。那桌子上散落着不少鸡骨头,还有半只没吃完的肥鸡。 屋子没开窗户,因此外头虽然还是白天,这里却是非常的昏暗,还点着油灯。 其中一个家丁咽了口口水:“你娘的,老赖,老子在外头冻得死去活来,你倒是在这儿守着美娇娘舒坦的紧,还 有吃有喝?” 说着便把那女子放下,上去撕了条鸡腿放在嘴里大嚼着。另外一个家丁也上来,两人风卷残云一般,顷刻间便是把这半只鸡给吃的精光。 那老赖也不阻止也不动怒,只是嘿嘿笑,一双贼手乱摸。 两个家丁吃完,便把他给拉开一边,笑骂道:“娘的,老子把这小妮儿一路扛过来,自己还没过瘾呢,倒是让你先占了便宜。” 说着,便是走到墙角,墙角那里却是有一个四方形,三尺见方的一块铁板,上面还固定着一个铁环。一个家丁把那铁环掀开,下面黑洞洞,有台阶通下去,却是个地牢的模样儿。下头黑乎乎的,也看不真切。 一个家丁先摸索着下去了,另外一个把那捆着的女子递给他,便也跟着下去。 铁盖下面,乃是一个相当狭窄的地道,也就是能容纳一人经过,不过是二尺宽而已,有台阶蜿蜒向下。地道约莫有五尺来高,人在里头都得弯着腰才成,墙上隔着三五尺的距离才有一盏油灯,里面只有微弱的黄色光芒,很是黑暗压抑, 两人摸索着下去,又绕了一个圈儿,足足下了得有三十来级台阶,怕是已经到了地下六七米的深度了,台阶方才消失。 面前又是一扇门,不过无人守卫。 想来若是有人见天儿守在这的话,怕是要活生生的憋闷而死了。 隔着门,隐隐能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哭泣声。 不过也就在这儿能听到,这儿如此深,出口处又有铁板,若是在外面的话,是根本听不到的。 似乎也听到了这阵阵哭泣声,那女子剧烈的扭动起来。一个家丁狠狠的在她身上踢了一脚,低声骂道:“娘的,你到了咱们这儿,就是到了阎罗殿了,还挣?挣你娘啊!” 说着便是一脚把门踹开,哐当一声巨响,在这地下深处的有限空间里就显得更加响亮。似乎被这声音吓到了,里面的哭声顿时是小了一些,但是接着,就又变得清晰起来。 门里头,乃是一条笔直向前的过道,就要比外头宽敞一些了,过道约莫有八尺宽,六尺高,足以容纳数人行走。这条甬道大约有五丈左右的长度,末端便是土壁。两侧的墙上,放着一些油灯,散发着昏黄的灯光。 而在甬道的两侧,则是跟县衙里头的监牢一样,给分成了一个个的小房间。 这房间着实是小,每一个也就是三尺大小,不过是可以容一个人屈膝坐着而已,想要睡觉,就只能屈着膝盖蜷缩着,想要直着腿儿都难。正因为这一个个的牢房很小,占得地段儿少,所以数量也就格外的多,一眼望去,两侧这等牢房加起来怕是得有二三十个。 牢房朝着甬道的这一面,不是墙,而是从地面一直通到顶壁的木头,这木头一根根的足有成年汉子的胳膊粗细,更粗一点儿的,怕是跟碗口差不多。每根栅栏之间距离不过就是能伸出一个拳头而已,甭管里头的人体型多么娇小,除非是练过缩骨功,否则也是根本就出不来。栅栏上都有门,也是粗大的木头打成的,不过这会儿都是拿铁链子牢牢地锁着,根本打不开。 每个相隔的牢房之间,都是厚重的泥土墙壁,怕是一尺左右是有的,这就彻底杜绝了相邻牢房之间互相勾连的可能。 这里原本乃是苏府的牢房,私设的牢房。 那些交不起税,交不起租子的百姓便往往给拿了之后,关在这里,每日提出去严刑拷打。甚至都不需要严刑拷打,只要关在这里,不让出去,吃喝拉撒每日都是在这里,睡觉伸不直腿,用不了几日,这些百姓也就受不了了。 不过现如今,这牢房给打造了不少,里面关的也不是那些百姓,而都是女子了。 这些日子以来被家丁们强抢来的那些女子,便都关在这里。 一进门的左手边第一间牢房,里面关着两个女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相清秀,而且两人的相貌出奇的相似,看来竟是一对双生姐妹。两个女孩儿正自相对垂泪,一看到这两个家丁进来,顿时便吓得不敢再哭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她们瞧见了那两个家丁拉扯的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和哀伤。 又是一个可怜人。给抓到这地界儿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去。 而在她们对面儿那牢房里头,也是蜷缩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长相很是漂亮,不过年纪不算小了,差不多有个二十五六的样子,想来是嫁过人了。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前方,却是没有焦距,满脸的麻木,似乎已经对外界的事情完全没有反应。 姐妹俩一看到对面那人的样子,心里便是一阵哆嗦,生怕再等一些时日,自己也变成那般样子。 这里空气倒是并不污浊憋闷,想来是有地方通风的。想想也是,这里深处地下,空气有限,若是还没有通风口的话,怕是里面的人都要憋死了。 不过就算如此,里面还是萦绕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尿骚和汗臭,酸腐混在一起的味道。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吃喝拉撒都在里头,一个牢房一个马桶,满了才给倒,在屋里不知道要积攒多久,味儿能好了才怪。 这一间间小牢房中不断传来高高低低的哭声,把其中一个家丁给哭的心烦意乱,大吼道:“娘的,哭你娘的哭,再哭你们也回不去了!你们是谁自己个儿心里不清楚么?是被你们的爹,你们的汉子拿来顶债的,拿来顶税的!他们都不要你们了!谁哭的最凶,老子把你卖到窑子里头去!哭,再哭!” 被这一声吼叫之后,似乎那些被关押的女子都给吓住了,哭声顿时便弱了许多。 两个家丁拖着这女人往里头走,这里的牢房大半都满了,只剩下了三五个空着的。他们打开其中一个,直接把那女人给扔了进去,女人给推倒在地,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身上给磕着了,蜷缩成一团。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嘿嘿一笑,便搓搓手走上前,想着占点儿便宜。 这时候外面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一个阴冷的声音便是传来:“还不赶紧松了绑滚蛋,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两人一看,正是苏二虎。 他沉着脸盯着两人,脸色很是难看。给苏少游说了那么一句,他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儿去,这会儿一眼瞧见这俩人便知道他们是什么盘算,就更是不悦,声音也带着斥责的意思。两个家丁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心中暗骂一声倒霉。却不敢违逆他,给这女子松了绑,把嘴里塞着的破布也拿了出来,那女子委顿在地,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几个人却是根本就当没听见,这种反应的见得多了,这些女人哪个抓进来不是一顿哭闹?听着听着也就木了。 五零九 囚牢 五一零 书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零 书房 把两个家丁轰了出去之后,苏二虎摁着刀在牢里转悠了两圈儿,最终停在那关押了一对儿姐妹的牢房前头,沉着脸往里头看。两姐妹看到他都是吓得哆嗦,尤其是那姐姐,胆气还不如自家妹妹,把头埋在妹妹怀里,根本不敢看苏二虎。 苏二虎犹豫了片刻,从腰间摸出一把要钥匙来,寻了其中一把把锁链打开,一把把那姐姐给拽出来,又把门锁上,拉着她往牢房深处行去。那女孩儿眼中泪水簌簌落下来,死命的哭喊,双腿用力的蹬着地。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抗得过苏二虎这粗壮大汉? …… 那边厢,苏少游已经是进了正厅,结果自家老爹不在,随手拉了个伺候的丫鬟来问,才知道老爷正在书房。 作为一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书房自然是少不了的。 在这个年代,对这个年代的读书人来说,书房已经不单单是一个读书的场所,而是一个彰显自己实力,标榜自己水准,同时会客会友的所在当然,能被领进书房来的,都是至交亲近。 甚至就算不是读书人,哪怕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只要是有钱了,多半也要建一座书房的。 也是标榜自己有文化,有水平。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房更有特殊的意义。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天下皆知,对于他们来说,在书房中的时间占据了人生的绝大多数。书房既是中国古代文人追求仕途的起点,更是他们寻找自我的归途。当厌倦了政治的黑暗与社会的争斗,躲进小楼成一统,吟诗作画,烹茶抚琴,“雪夜闭门读**”,或是两三同好,“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是人生必不可少的消遣和休息。 自古及今,书房并无一定之规。富者可专门筑楼,贫者或室仅一席;有的雕梁画栋,有的则环堵萧然。书房或筑于水滨,或造于山间;或藏诸市井,或隐于郊野;有的植以南山之竹,有的覆以荆楚之茅,不一而足。但总有一点是书房应有的品质,那就是清雅。 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专门谈到书房的装饰,有很多精妙的设计,但崇尚的是“宜简不宜繁”,力求“高雅绝俗之趣”。 “芸窗”、“芸馆”、“萤窗” 、“雪窗”是书房的别名。“芸窗”和“芸馆”缘于古人藏书用以驱虫的香料芸;“萤窗”、“雪窗”典出车胤囊萤、孙康映雪的求学励志故事。别名虽然别致,也只是在诗文中偶用,因为书房书斋的“书”是最雅致大方的。 这普天底下,还有比‘书’更雅致的词汇么? 书房不知起于何时?无论孔子讲学之所、司马迁的著述之室,还是南阳诸葛庐、成都杜甫草堂,既出鸿儒,自然少不了书香。不过私人书房的普及得益于造纸术和印刷术。在用纸张印书之前,竹简木牍很占地方,搬书藏书会汗牛充栋,普通人家哪能放那么多书呢?真正意义的书房是充满个人气息的。 书斋常有号,即所谓斋号。 史传司马光有斋名“读书堂”,虽质朴但过于平白。以后有洪迈之“容斋”、陆游之“老学庵”。元代,为书斋命名的做法已经影响到西域一带的少数民族众人。陈垣《元西域人华化考》中有考。至明清斋名盛行,文人学士差不多都有自己的书斋雅名。袁宗道之“白苏斋”、唐伯虎之“梦墨堂”、张溥之“七录斋”、袁枚之“小仓山房”……不一而足。不但名字要起的好听雅致,其中更要有内蕴,诸如梁启超之“饮冰室”,语出《庄子人间世》:“今吾朝受命而夕饮冰,我其内热与”,正是内心忧虑焦灼,梁启超以此威名,正是表达自己对国家前途的忧虑。当时晚清末世,如此担忧,自是寻常。 而这些斋号中,最出名的怕就是蒲松龄的“聊斋”了。 书斋往往也要有楹联,诸如邓石如所书: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蠡烟,潇湘雨,武彝峰,庐山瀑布,合宇宙奇观,绘吾斋壁; 少陵诗,摩诘画,左传文,马迁史,薛涛笺,右军帖,南华经,相如赋,屈子离骚,收古今绝艺,置我山窗。 八千里,上下七千年。小小书房,便是气象万千。 这是有水平的楹联,书房自然不会差了。 书房的水平如何,脱不开两个条件,一个是硬件儿,一个是软件。所为硬件,可以理解为物质条件银钱,上好的家具,上好的摆设,昂贵的笔墨纸砚,上好的木料,精巧的做工,轩敞阔大的房子……等等,不一而足。至于软件,说白了,就是主人家的欣 赏水平。 其实后者更加重要。 硬件儿不好,可以用其它东西来弥补,只要是主人水平够高,心境够高,自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品味,那么总是能弄出清淡雅致的书房来的。 因为贵的东西未必雅致,许多雅的东西乃是很便宜甚至不要钱的。 这个年代的文人骚客,最崇尚的书房书斋乃是山居。李晔所言之《紫桃轩杂缀》中描述理想书斋环境是:“在溪山纡曲处择书屋,结构只三间,上加层楼,以观云物。四旁修竹百竿,以招清风;南面长松一株,可挂明月。老梅寒蹇,低枝入窗,芳草缛苔,周于砌下。东屋置道、释二家之书,西房置儒家典籍。中横几榻之外,杂置法书名绘。朝夕白饭、鱼羹、名酒、精茗。一健丁守关,拒绝俗客往来。” 这里头,除了那些吃的外加雇佣一‘健丁’之外,又哪里能花多少钱? 怕是十两银子就够了。 关键是品味要有,水平得高。 筑室于山间水涯并不现实,但可以造出山房的趣味。 诸如项脊轩,不过就是一座陈旧的南阁楼,屋里只有一丈见方,只可以容纳一人居住。已经是一座百年老屋,泥土上漏,流水下淌,环境可谓是很恶劣了。以至于归有光每每移动书桌,环视四周,竟是发现根本没有可以安置桌案的地方。 屋子又朝北,不能被阳光晒到,哪怕是白天,过了中午屋也已非常昏暗。 这等恶劣条件,归有光如何将其弄得雅致的? 很简单,先在前面开了四扇窗子,在院子四周砌上围墙,用来挡住南面射来的日光,日光反射照耀,室内自然明亮。又在庭院里并不刻意,很是随性地种上兰花、桂树、竹子等草木。书摆满书架,有时高声诵读,有时静静独坐,品味天地。 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不过稍作整修,便能营造出这等雅致的环境来。 但是那自己品味一般,水平很差,附庸风雅之人,就算是能堆砌再多的名贵家具,珍惜摆件儿,里面的陈设再怎么豪奢,也是给人一种恶俗的感觉。 比如说苏以墨的书房。 书房很大,是两间屋子打通了的,地上铺的是水磨青砖,收拾的颇为干净整洁,坐北朝南,靠着北墙的乃是一家榉木三屏风围子罗汉床,通体呈现出一种深紫和暗红参差的色彩,束腰鼓腿彭牙式,大挖马蹄,兜转有力。用料硕大,三挡板皆为独板。床面装有藤屉,风格朴质简练。 这个年代,家具中卧具形式有四种,即榻、罗汉床、架子床、拔步床。后两种只作为卧具,供睡眠之用;而前两种除睡眠外,还兼有坐之功能。古人睡觉有大睡和小睡两种,大睡就是晚上正式的睡眠,小睡指午休等小憩,榻和罗汉床用于小睡,可以用来待客,而架子床和拔步床用于大睡,不能用来待客。 放在书房中,一来看书看得困倦了,可以略作休息,二来若是有客人,也可榻上说话。 长有六尺,宽有三尺,高度比宽度略小一些,虽然说是罗汉床,却也很是阔大,只是窄了点儿,不过单论长度,却是比后世不少双人大床还要长一些。 在三屏风围子罗汉床右手边,则是一个黄花梨木夹头屉板*平头案,和罗汉榻齐高,上面放着一个木头匣子,匣子盖儿敞开着,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而在罗汉床的左手边,则是放了一架黄花梨木凤纹衣架,足有五尺来高,上面花纹繁复细腻,雕工极好。这会儿上头挂了一件儿黑色的大氅,理当是苏以墨的。 在罗汉榻后面的北墙上,开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窗子,上面是有着细碎的木头窗格的窗户。而在窗子的左右,则是挂着一副对联,对联的纸张颜色已经有些发黄了,显然年岁不短。 贴着西墙,摆放着一个硕大的黄花梨木品字栏杆架格,上下三层,足有六尺来高。最下面那第一层整整齐齐的摆放了许多的线装书,都是那种外头套着硬壳的纸盒子的书,屋子里面的家具看上去很老,这书却是很新,看样子怕是之前没怎么翻过。 中间一层也是如是,最上面那一层却是放着几个大木头匣子,上面贴着纸,上头写着一个大大的‘贴’字,想来里面放置的乃是书帖。 在这黄花梨木品字栏杆架格前面,乃是一张紫檀木裹腿罗锅枨画桌,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笔洗,笔筒,一个青花白釉的大肚子瓷缸,里面横七竖八的插了不少卷轴。 桌子后面,乃是一张黄花 梨木四出头官帽椅,靠背形成一个弯曲的线。在椅子后面的黄花梨木品字栏杆架格两侧墙上,各自挂了一幅画,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家笔墨。而在左边那幅画的北边儿,也就是整个房子的西北角,贴墙放着黄花梨木透空后背架格,也分三成,跟那张黄花梨木品字栏杆架格一般高度,不过左右窄了不少,上下三层,也是放慢了各种线装书。最上头那层下头还有俩并排的抽屉。 有桌子有椅子,有书架有书,还有休息的地儿,按理说,一间书房里头有这些个东西,也就应该足够了,但却不然。 东墙上开着两个大窗子,跟北墙上那个一般无二,也都是镶着木头格子的窗户,靠北的窗子窗下,放着一张黄花梨木螭纹联二橱,橱子上头蹲着一个黄花梨木宝座式镜台,上头一面约莫一尺直径的铜镜很是光亮。 在东北边儿的墙角上,放着一个黄花梨木高面盆架,上面放着一个铜盆,里面还盛着水。架子上搭着几条干净毛巾,想来是若是疲累或者困倦了,便擦擦面精神精神。 两个窗子中间还挂着一幅画。 东墙靠南的那个窗子下头,放着一个黄花梨木三足香几,约莫有三尺高,上面放着一尊精致的三足铜香炉。通体紫铜打造,不过是五寸直径,五寸来高,里面盖着盖子,里面也不知道焚烧的什么香料,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有点儿像是茶香。 离着这窗户大约三尺开外,则是一张黄花梨木两卷角牙琴桌,上面放着一张古琴,琴桌后面是黄花梨木束腰罗锅枨方凳。 房子中间,则是空出来一小块地界儿,并没有放置东西。 这书房中大量使用的是黄花梨木等名贵木材,而且家具做工精致大气,色泽都是莹润深黄偏黑,意一摸上去,光滑温润,显然已经是有年头的老家具了,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还要远远超过那些刚刚打造出来的同材质的家具。看这样子,怕这里面的家具年份不下百年,怕都是前几位皇爷在位的时候传下来了,甚至是前朝蒙元的也不一定。单单是这些家具,没有千把两银子便打不下来。 五一零 书房 五一一 县尊不好惹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一 县尊不好惹 而且光是有钱,没关系没路数,你也买不着! 只是这名贵家具多是多了,却怎么看怎么给人感觉是拼凑出来的异样,按理说屋子里放上这些也是无可厚非,但这会儿这些东西往这里一摆,那就给人一种很别扭的感觉。明明不乱,但就是不协调,似乎主人家有这些家当,便都要塞进来一样。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初苏以墨的书房便给六棱山的山贼外加后面摸进来的人给偷抢了一遍,里头不少东西都没了,这些家当都是为了撑面子,花费重金购置回来的。不过他也没心思打理布置,搬回来就往里头一放,反正自个儿还觉得这样儿挺好。 苏少游进来的时候,苏以墨正自斜靠在罗汉床上,手里持着一本书,慢慢的瞧着。时不时的端起放在一边*平头案上的茶盏来轻轻啜饮上一口。 他看似很是悠闲淡然,不紧不慢的样子,只不过苏少游跟他父子多年,哪还能不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性?怕是这都是强自装出来的,果然,他观察了一眼,父亲听到自己进来的声音,明显耳朵动了一下,手也是一抖。 苏以墨抬起头来,淡淡问道:“回来了?” 他说话很平稳沉缓,但苏少游却能看到他眼中的焦急之色。 不过苏少游自然是不会揭穿老爹,苏以墨的家教还是很严的,看穿了归看穿了,他还是挺怕自家老爹。 “是。”苏少游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垂手站在一边。 苏以墨慢悠悠的坐直了身子,指了指罗汉榻另外一边儿:“坐吧,咱爷俩儿,还这么见外做啥?” 苏少游应了,便过来做下,苏以墨咳嗽一声,便要去端那茶盏,苏少游赶紧起身把茶端来,双手递给老爹。苏以墨看了他一眼,喝了茶放下,这才问道:“如何,这次你去见了面,冯县尊可有什么说道?” 他神色间有些急切,不过强忍着罢了。( 棉花糖) “孩儿跟冯县尊倒是见了面了,也说了咱家的这情况,那些粮食都完了税,只是……”苏少游吞吞吐吐道。 “只是什么?”苏以墨顿时脸色一沉,赶紧追问 道。 苏少游叹了口气,低声道:“新上任的这位不好说话啊,孩儿跟他说了,咱们遭了山贼,因此有一部分粮食未曾征集上来,还请大老爷宽限一些时日,结果那位问我,要宽限多久。孩儿大着胆子说拖到下次收税一并完结成不成?之前许多次,咱们不都是这么做的?别人这般做的也不少!” 苏以墨追问道:“然后呢?” 苏少游一声苦笑:“那位大老爷一口回绝,说咱们家本该去年就完税的,拖到现在,已经是不该。他只给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半个月内短缺的那些再交不上来,就要禀奏上官,参咱们一个征税不力,要撤了咱们家的粮长世职!” “什么?要撤了咱们的粮长?” 苏以墨顿时勃然大怒,狠狠的一拍床板,大叫道:“黄口小子敢尔!” 他显然已经是震怒之极,就连胡子都气的一哆嗦一哆嗦,脸色涨的通红。 明承元之行省,改称承宣布政使司。大同路于洪武二年改为大同府,属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大同府辖浑源州、应州、朔州、蔚州四州及大同、怀仁、马邑、山阴、广灵、灵丘、广昌七县。明实行卫所制,大同镇为九边重镇之一,洪武五年山西行都指挥使司设在大同。永乐七年设镇守总兵官,为镇之最高指挥官。成化十年设巡抚,正德八年设总制。 又因为地方上虽然军户众多,但民户也日益增多,若是依然由当地驻军将领管理,未免诸多不便,因此又设立县治,派驻牧民官。 是以这大同地界儿下面,是军管和民管犬牙参差的,有的地儿是军堡守备管理,有的则是当地的县令管辖。下面各县听大同府的,下面的各个军堡名义上理当是听大同镇总兵的,只是真正管理他们的却又是各地的兵备道,而兵备道则是既不归大同府管理也不归大同镇总兵管理,而是直属山西布政使司,甚至就连大同巡抚和宣大总督在名义上对他们也没有管理权,可是砸实际上,又是宣大总督管大同巡抚,宣府巡抚,而大同巡抚又是管着下面的兵备道,可是兵备道又有直接上奏宣大总督甚至直达朝廷的权限。 相互钳制互不统属,偏又多少都能管到一些,简直就是混乱不堪。 正因为军管民管都有,是以地方关系便很复杂。 大同前、 后卫,两卫治大同,大同左卫、云川卫,两卫治左云县,大同右卫、玉林卫,两卫治右玉县,阳和卫、高山卫,两卫治阳高县,天成卫、镇虏卫,两卫治天镇县,平虏卫,治平鲁县,威远卫,治右玉县南。除了这些卫之外,另有井坪千户所等,共计十三卫所,八百二十三堡寨,三百零七座墩台。 蓑衣渡以及周围的这片地界儿的所有百姓,便都是归于左云县辖理,而实际上是苏以墨这个粮长管着这一片。 粮长的职责之中,除了收税征税之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把这些交上来的粮食税,运到县城里面去。 而在过去的这一段时间,苏以墨和苏少游除了派人下乡催逼之外,所有的精力便都用在了这上面。 对于普天下的粮长们来说,这也是他们这一年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这一辈子里头,最大的一件大事。 其实对他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在古代,运粮,尤其是长途运粮,是一项消耗极大的工程。像是边关打仗的时候,后方运粮,几乎每运去一袋米,在运粮的过程中,民夫丁壮们就要消耗三倍辆的米粮。 没法子,实在是因为路况和运输工具太差了。 若是南方还好些,河流,水路四通八达,经过了这几千年的经营,无论是人工还是天然的河流不知凡几,七绕八绕的,总归是能找到路的。几乎每个村每个镇都有水路直接通向县城甚至是府城省城,这些水系就是天然的道路。而且船只的运载能力,也绝非是一般的马车之类所能比拟的。 不说是那等运载量达到数千吨,也就是超过数万石的大宝船,便是此时南方广泛使用的沙船,运载量也是不菲。 沙船底平能坐滩,不怕搁浅,在风浪中也安全。特别是风向潮向不同时,因底平吃水浅,受潮水影响比较小,比较安全。沙船能调俄使斗风,顺风逆风都能航行,甚至逆风顶水也能航行,适航性能好。船宽初稳性大,又有各项保持稳性的设备,所以稳性最好。多桅多帆,帆高利于使风,吃水浅,阻力小,快航性好。 而且沙船吃水小,不拘是内陆还是沿海,都能跑起来,内陆的河流,只要别是太窄水太浅的,也能进入。 沙船能在七级风下航行无碍,又能耐浪, 所以其航程甚至可以远达非洲。能走内陆小河,能远洋直到数万里之外,这也很了不起了。 沙船载重量,一般是在四千石到六千石之间,仅仅是一艘船的运粮,便是相当于上百辆马车了。要知道,现如今一辆马车的运粮,也不过是十几石到几十石之间而已。 这等沙船并不少见,地方上的粮长但凡用心,花不多少银子便能雇来,只要这么一艘,自己这个粮长辖区内所有征上来的税粮便是都不用发愁了。而就算是没有沙船,哪怕是农家自用的乌篷船,小渔船,运载量也是不差。 哪怕是在后世,船运也是最省钱量最大的一种运载方式,跟后世的火车汽车都能比得过,在这个年代,船运就更是占尽了上风。 只不过其局限性也是太大,在江南自然是无碍,到了北方却是行不通了。 与之相比起来,北方要运粮的话,在路上的花费,比南方水乡怕是高了百倍都不止。 就拿苏以墨这个粮区征集的那大约四千石左右的粮食来说,要运到左云县去,若是一次性的话,那就得数百辆马车才行其实明朝也有载重量大的马车,根据宋应星天工开物的记载,明朝的四轮马车,后面还能有拖挂,最多的十六挂大车能运载超过五十石的货物,明朝一石相当于后世接近二百斤,五十石便是五吨左右,这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载重量,几乎可以比的上后世的一些汽车了。 但是这种四轮马车只能直走,不能转向,而且对路况的要求相当高基本上除了官道,别的道路是走不了的。因为有了这诸多限制,是以这种四轮马车一直没能普及开来,只在南方的一些地方使用。 这会儿绝大多数的马车,还是两轮马车,载重量很有限。苏家自然是找不到数百辆马车,便是能找到,也是舍不得花费的,是以他们筹集了不少的大车,往返于蓑衣渡和左云县之间,来回装运。苏少游便是负责盯着这个的。 五一一 县尊不好惹 五一二 只能低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二 只能低头 从蓑衣渡到左云县县治自然是不至于夸张到如往前线运粮一般的遥远,但也差不多有百里之遥。说起来也是苏以墨倒霉,他这个粮区是整个左云县最远的一个,再往东的话就快到阳高县了。离着远就有诸多不便,不但不够繁华,不容易做生意,想采买些东西都费劲。 当然,天高皇帝远也有好处若是在附郭之近郊,他做的这些破事儿,只怕早就被抖搂出来了,到时候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粮长们也不是善茬儿,他们可是不乐意自己承担这一部分费用的有良心的怕是早就倾家荡产了。基本上到最后,花费的那些费用,还都是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去了,有的粮长甚至还让百姓推着独轮车往县城里运粮,然后路上自备吃食。 此次苏以墨盘剥如此之凶狠,也有运费花费太多的原因。 苏以墨敲着桌子恶狠狠的骂着,骂了好一阵儿之后方才停下,他靠在罗汉榻上,抬眼望着屋顶,愣了好半响之后,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苏少游少见自己老爹这般发火,再说这次的确算是办事不力,躲在一边耷拉着脑袋也不敢说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过了一会儿,苏以墨叹了口气,声音中有些黯然:“我就知道,刘县尊走了之后,咱们日子就得难过。别的不说,托刘县尊的福,县里典史大人,六房里头几位司吏,跟咱们关系都不错。这新上任的冯县尊,哪怕是为了打压他们,也得顺带着收拾咱们家。唉,县里没人了!” 原来这左云县的县令,乃是新上任的,不过是去年十二月方才到任。之前的县尊却是姓刘,已经被调任他用,这位刘县尊,说起来,跟苏家也很有渊源,乃是苏以墨考取秀才功名时候的一位同年。这年头儿读书人之间,同乡同年同学,这是最亲密不过的关系,甭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是能扯上这个,先就亲近了三分。刘县尊到任之后,苏家又是送礼又是宴请,费了不少心思,再加上有这一层同年的关系,双方便是越加的亲近。 刘县尊任上,对苏家一直照顾有加,也是在这几年,苏家的势力越发的膨胀。却没想到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一朝范县尊被调走,冯县尊上任,就要开始收拾他们了。 这位冯县尊年纪不大,今年方才二十而已,乃是去年崇祯七年甲戌科三甲第一百一十三名进士。人家可是京里直接委出来的官儿,岂会怕你一个区区乡绅?再说了,少年人锐气方刚,也是肯做事,敢做事的,自然不怕得罪人。 “这位冯县尊新官儿上任,正是要烧火的时候,咱们犯不着这个时候招惹他,怕是这会儿他正盼着有人往前头撞挨刀呢!咱们不能招惹他。再说了,去年的进士老爷,京里直接排出来的,他一个三甲进士能直接做了县令,这也算是肥缺了,说不得是上头有人的。” 苏以墨终归老辣,寻思了片刻,心里已有计较,思量道:“既然他盯着咱们,让咱们把亏得粮食都交上,那咱们就老老实实交上,其它的,以后再说。” “爹,咋纳闷哪儿还有粮食啊?”苏少游呆了呆,道:“那些穷鬼们现在是一粒谷子都拿不出来了,那啥给姓冯的交?” “糊涂!”苏以墨训斥道:“咱们在左云县还有大同府的粮店里,不是还有不少粮食么?” “爹!你要动那些粮食?”苏少游差点儿没跳起来,失声叫道:“现如今粮价这般高,这些粮食可就是几千两银子呐!这就拿出来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道:“您还有没有什么相熟的大人?看看能不能美言两句?” “相熟个屁,美言个屁!”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以墨便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他不过是个秀才功名,纵然是当年认得一些人,多年不走动之下,也是变得淡了,哪里使得上什么劲?真有什么大靠山?苏少游这么说,不由得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逮着苏少游训了一通,苏以墨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做什么事儿,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能用用心?没错儿,粮店里挪了这些粮食,咱们亏损是不少。但若是不挪这些粮食,得罪了姓冯的,你以为咱们能保得住基业?” 苏少游听了不由得悚然一惊:“爹,真有那般严重?” “你当呢?” 苏以墨冷笑道:“之前咱们苏家虽然也是这周围数十里的大户,但却也有几家跟咱们家是一般无二的,都是差之不多。现如今呢?咱们家在这片儿,乃是远超其它户家,是这方圆几十里的第一大户!田产第一,店面第一,佃户第一,家底 儿第一!” 说到此处,苏以墨心中也是颇有几分豪气,沉声道:“你倒是为何?是靠着祖上当了大官儿的余荫?非也!祖上虽然荣耀,但也不过是给咱们苏家打下一个底子而已,后来咱们苏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世代传家,但却始终未曾再出一个举人,秀才就到头儿了!子孙这般不肖,能保住家业便是不错,怎么可能发展到今日这般势大?” “告诉你,靠的就是咱们这世代粮长的差事!” “咱们大明朝,官不下县,县下头就没了朝廷的人管着了,全靠乡老粮长。咱们苏家是这一块儿的粮长,就是这一片的官儿!咱们占了粮长这个名头,这个大义,借着每年收税的时候能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出血,咱们就能始终压着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但若是咱们失了这个粮长的位子呢?”苏以墨脸上露出一抹凶狠的表情:“甭管姓冯的委了哪家当粮长,左右是脱不出那几户来,嘿,他们给咱们压了这么多年,现如今若是当了粮长,怕是能把咱们家给生吞活剥了!” “这帮人,心黑着呢!” 说着说着,便是一股子邪气冒出来,忽然便一拍桌子,指着苏少游骂道:“都是你这小子,不知道好生读书,整日价就知道游手好闲,跟女人厮混一块儿,现如今知道后悔了吧?若是你能中进士,你老爹我,咱们苏家,岂会受那黄口稚子之辱?” 苏少游听的目瞪口呆,心里也是委屈,心说怎么这都能往我身上扯? 只是老爹训话,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听着。 其实苏以墨不愧是老奸巨猾,正所谓姜是老的辣,看事儿都能看到点儿上。苏家能有现在的势力,三分是祖宗余荫,却足有七分是靠着这个粮长的地位,是以甭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这是一定要保住的。 劈头盖脸的把苏少游给训了一顿,苏以墨喘了口气,道:“先在家歇歇,明儿个,你再去趟左云县?” “还去,去那干啥?” 苏少游没能跟上老爹的思路,傻乎乎的问道。 “傻呀,当然是去打听这姓冯的有什么嗜好!”苏以墨点着他道:“咱们跟姓冯的不熟,总得想法子拉上关系才成,若是送的礼物不对,怕是人家都不收。总得投其所好才是正理 ,只消得第一次收了,以后这事儿就好办了。此人年轻进士,说不得前途不可限量,咱们交好了他,有益无害。” “我估摸着,这年轻人么,血气方刚的,说不得这色上一关便是难过。” 苏以墨道:“反正现如今咱们手中有这许多美貌女子,他若真是好色,咱们便挑个喜欢送他。也是一桩美事。” 苏少游恍然大悟,赶紧点头,笑道:“爹,还是您老想的周到。高明,当真高明。” “你小子,做事不用心,拍马屁倒是有一套。”苏以墨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前段时日不是说串连同年交好的书生,要把董策给收拾一顿,那事儿办的怎么着了?” “爹,这事儿孩儿有八成的把握了。” 一说起这个来,苏少游立刻两眼放光:“孩儿这来回奔波数月,已经是串联了二十余位同乡同年好友,其中有四五个乃是有秀才功名的。孩儿打算再撺掇上几个,到时候要闹就闹得大一些,左云县闹不够,得去大同府闹,说不得还得往阳和城宣大总督衙门前头走一遭!” “董策那贼配军,看着一次,不打的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说到此处,苏少游狠狠的攥紧了拳头,眼中那一抹浓浓的恨意遮都遮不住。 “还要多少时日?”苏以墨沉吟片刻道。 “最多也就一个月,还得好生筹划一下,并买通那些府里的下人,找个大人们出来的时候拦路闹。”苏少游道。“成,这事儿你放手去做。你这小子,做事素来不靠谱,这次却能想出个这等阴狠的妙计,也算不错。”苏以墨摆摆手道:“若有什么需要使银子的地界儿,莫要吝啬,此事,非常重要!”苏以墨凝声到:“咱们跟那贼配军,已经是不死不休。若是咱们弄不死他,等他势大了,就是咱们倒霉的时候!” 五一二 只能低头 五一三 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三 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苏少游嘿嘿冷笑道:“爹你放心就是,董其昌多大的官儿?南京礼部尚书都当了,但是给士子们闹了那一通,连家里的宅子都给烧了,他还不是捏着鼻子认了了事儿?这一次只要闹将起来,那董策,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两人对视一笑,都是自信满满。 也难怪他们两个如此自信,自以为只消得鼓动起一群士子来闹事儿就能把董策给折腾的不轻,盖因大明朝历史上,士子闹事儿不但多,而且影响大,之后更是没多少处罚。 诸如最有名的民抄董宦事件和万历年间的苏州抗税事件。 万历四十四年三月十二日,以棉布衣被天下闻名的松江府,短短几天内,城中大街小巷贴满了控诉乡绅董其昌家的揭贴文告。当地坊间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间,便开始流传着“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的谣言。徽州、湖广、川陕、山西等地客商也纷纷贴出了控诉董氏罪恶的揭贴,甚至妓院和游船上也有传阅,可谓怨声载道,穷天罄地。 董其昌乃是终明一朝,也算得上是最有名的书画家之一,松江画派鼻祖,画作风靡后世。董家乃是松江一带著名的名门望族,又何以引起众怒至此? 董其昌于万历三十四年从湖广提学副使任上辞官回松江赋闲。居乡期间,横行地方,欺压良善,抢男霸女。董其昌虽老,依旧好色,强抢民女。他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尤以次子董祖常为最,这货就是个纨子弟,仗着家中势力,四处网罗地痞无赖充当打手,欺男霸女。 万历四十三年八月,董祖常看中了松江府学生员陆兆芳家的使女绿英。一日夜里二更时分,他指使家奴陈明纠合二百余地痞流氓恶霸打手闯进陆家内室,打散其家人,抢走绿英,并将其家资抢掠一空。陆兆芳当即上告,引起争讼。后在地方士绅劝解下,陆兆芳强咽怒气,自秋至春,抱病闭门不出。 此事虽暂时化解,然是非却自有公论。消息传开后,合郡人均义愤填膺,有人作《黑白传》等书及各种讥讽之曲本,配以管弦之乐,教给市上唱曲的盲人,在全城传唱讽刺之。《黑白传》第一回即“白公子夜打陆家庄,黑秀才大闹龙门里”陆兆芳外号陆黑要说董其昌也不是傻子, 自然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怎么回事儿,心下也是十分恼怒。 身为致仕大员,向来颐指气使惯了,董其昌哪里热蹊啊这口气?便又告状至松江府,要求严缉造作之人。只是这唱本儿上又没有署名,也不知唱本从何而来,最终只捕到说书人钱二,他口称《黑白传》系同城生员范昶所作。 万历四十四年三月初二,董其昌命奴仆将范昶掠至董宅,令他与钱二同跪于庭,由董其昌亲自审问,先与他赌誓面质,又迫使其对城隍共同祈祷设誓,范昶受此奇耻大辱,回家后不满十天,便不胜激愤,含恨而逝。 范昶之妻系董其昌妻妹,儿媳董氏乃是董其昌族女。范昶八十三岁的老母冯氏依仗这层姻亲关系,携龚氏及三名女仆往董家分辩清白,沿途边哭边骂。董其昌知道后,先令奴仆将其乘坐的轿子砸毁,后将范家婆媳二人带到家中,闭门毒打后又将冯氏推入沟壑之中,将龚氏衣裳尽数撕破。随从之女仆更是惨遭凌辱,大都被剥裤捣阴。随后大开重门,让众人看其下场,旋又将冯氏、龚氏等拖入宅旁坐化庵中,用泥涂其面容。 要说董其昌做的这事儿也是够狠,这几位上无蔽体之衣,血流至足下,下乏遮羞之布,观看者摩肩比踵,人人发指,皆称董氏之恶可谓造极。 这一下,顿时是招惹了众怒。范家亲戚、生员张扬赴府衙求救。范昶之子、生员范启宋往苏州学院告状。董其昌知此事已引起公愤,赶紧赶到苏州学院、抚院辩白,而后又向松江府、华亭县打了招呼。 民情激愤之下,便出现了那满城风雨,到处张贴告示揭露董其昌的一幕。 榜文:“……人心谁无公愤。凡我同类,勿作旁观,当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讨,以快人心。当问其字非颠米,画非痴黄,文章非司马宗门,翰非欧阳班辈,何得侥小人之幸,以滥门名。……若再容留,决非世界。公移一到,众鼓齐鸣,期于十日之中,定举四凶之讨。谨檄。” 松江地方乡绅尤其是生员群体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三月十三日,外出公干的署府事黄朝鼎、署华亭县事吴之甲返回本衙,因董其昌有言在先,他们佯作不知,并未有何举动,令百姓大失所望。 十四日,松江府学、华亭、上海、青浦、金山卫五学生员为当时已外出告状的范启宋向府衙鸣冤,十五日,又借府学官员于明伦堂行香之机跪 禀董氏罪恶。 就在十五日,百姓拥挤于街道两旁,骂声如沸,府县官员见众怒难犯,只得传令拘捕董氏家奴陈明,杖责二十五大板。但百姓仍聚集不散,自府学至董家门口,道路被堵,骂声不绝于耳。 要说这会儿你装装孙子,兴许也就没事儿了,但董家也是骄横惯了,董其昌堂兄董乾庵、董光大等却不识时务,竟是散发董氏冤贴,遭百姓用砖块乱打而狼狈逃回。 董家见事情危急,便雇集打手百余人守宅。这些打手自恃勇武,在门口耀武扬威,越发的刺激了大伙儿的情绪。百姓们先是撤去董家门口旗杆,里头的人从屋顶上往下泼粪泼尿,下头的人也是毫不示弱,往里头投掷瓦砾,围观者纷纷持砖相助,董宅门道均被打破。乡人称:“陈明横行,可先毁其宅院。”于是一人挥手,群起响应,数十间豪华精致的厅堂俱被拆毁。午后众人稍稍散去,至未、申时分复集,欲起火烧房,适逢雷雨,百姓恐放火被雨浇灭而无效,于是暂停。 次日,百姓仍拥挤向前,加上从上海、青浦、金山等处赶来的人,人数更多。十六日酉时,两童子登屋,便捷如猿,以两卷油芦席点火,著其门面房。是夜西北风微微,火尚漫缓,约烧至茶厅,火稍烈,而风比前加大,延及大厅,火趁风威,回环缭绕,无不炽焰。可怜董家一时“四宅焚如,家资若扫”,数百间画栋雕梁、朱栏曲槛的园亭台榭尽被付之一焰,大火彻夜不止。 十九日,乱民将董其昌建在白龙潭的书园楼居焚毁,还把董其昌手书“抱珠阁”三字的匾额沉在河里,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坐化庵正殿上有一块横书“大雄宝殿”的大匾,落款“董其昌书”,纷纷用砖砸去,慌得和尚们自己爬上去拆下来。董其昌惶惶然避难于苏州、镇江、丹阳、吴兴等地,直到半年后事件才平息下来。 董其昌是什么官儿?最高的时候当到南京礼部尚书,这可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员,乃是整个大明朝除了皇帝,内阁首辅次辅三辅这几位之外,整个统治体系的最高层。 但就是这么堂堂一位致仕的正二品大员,府邸给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人也吓得不敢回去了。 这等行径,说不上早饭,但也是极其恶劣了。 那最后是怎么处置的呢? 案件最终由苏州、常州、镇江三府会审, 认为董家被抄事件初起因于士人,最终以百姓闹大而结束,故惩罚的原则是既严于民,也不能宽于士。 最后决定:生员陆兆芳仍加黜革;参与讲事、传札、协投冤揭的生员十三人分别杖革、杖降、杖惩;骚乱现场的百姓带头人物金留、王等处斩;乘火打劫的棍徒无赖、打行班头一条龙胡龙、地扁蛇朱观等皆予以严惩;范启宋父死于非命,门庭遭辱,与家人情俱可原;董其昌宅第被焚,无可追究,被抢家资,法当追还,但已无可能;董祖常房屋被焚抢,暂免深究。 就这么完了?对,就这么完了! 堂堂一个正二品大员府邸被烧,家产被抢光,就这么完了。 虽说也杀了几个人,但跟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无关紧要! 尤其值得玩味儿的一点是,被杀的人里头,一个读书人都没有。死的都是谁?地痞流氓,还有就是平民老百姓。 上面这些说辞,关于这件事儿的起因,经过,结果,交代的一清二楚,看似是毫无破绽,但实则,却是少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组成部分内因。 为何是董家,而不是别的家? 说句实在话,在这个时代,这些享有种种特权的官宦人家,哪个不是横行霸道?就算是老子清廉谦和,他的子孙也未必如他一般,就算是他自己不庇护,地方上的官员自然也会很给面子,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固然是董其昌做的太狠辣不地道,但要说背后没人指使,那是怎么都不可能的。 这一点,明史里头说的还是比较中肯的。 “督湖广学政,不徇请嘱,为势家所怨,嗾生儒数百人鼓噪,毁其公署。” 也就是说,董其昌当湖广学政的时候,人家跟他打招呼了估计是请托他办事儿,结果他没理会,于是便得罪了另外一个高门豪族。这家估计也是极有势力的,便唆使一些处于底层而且不得志的对熟人到董其昌的门前煽动鼓噪,借事寻衅,最后这些读书人,以及被他们煽动的老百姓就伙同烧毁了董其昌的的屋宅。 动手的是老百姓,被煽动起来的也是老百姓,最后死的还是老百姓。 到底是谁煽动的?一目了然。 几乎是一夜之间贴满了全城的告示,除了那些读书人联合本地的士绅之外,谁能做到如此高的效率,能如此迅捷的做成这件事? 那些内容夸张的,极具煽动性的榜文,还能出自谁人之手?国朝百姓素来组织性很一般,谁能鼓动这么多的百姓,让他们近乎于疯狂不计后果的冲击董府?只有乡绅加上读书人。无论是在大明朝的哪个省,哪个府,哪个州,哪个县,掌握了话语权,说话最被人人们信服,当成权威的,只有乡绅和读书人。甚至就连在村子里,读书人通常威望也是最高的。 五一三 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五一四 不过是一个字: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四 不过是一个字:贱! 像是万历二十九年六月初六的苏州织佣之变,也是如此。在这一日,苏州城二千多名饥饿而愤怒的纺织工匠手执绞棍,冲出玄妙观道院,在一名叫做葛成的机匠率领下,涌向苏州城东南葑门,税官黄建节当场被砸死。 这件事儿的起因,明年上的说法乃是:朝廷派驻苏州城的税官横敛暴征,贪而无厌。 万历二十七年,苏杭织造太监孙隆奉旨“带征苏松等处课税”,即督征苏州、杭州一带的各类商业税,税收衙门设在苏州织造局内。明代太监执掌税事,搜刮起来往往特别心狠手辣,这个孙太监一上任,苏州城就发生了“税务初兴,民咸罢市”的事情。及至万历二十九年春,苏州遭受水灾,民不聊生,但孙隆为完成年度征税额,不但不体恤民间,还加紧盘剥商民。他的参随黄建节勾结地方流氓,勒令织户“每机一张,税银三钱”,即设立“机头税”;“每缎一疋,税银五分,纱一疋,税二分”,所织纱缎,必须完税后由税官加盖官印之后,方准发卖。 一时间,百物腾贵,民不堪命,机户相率改业、罢工,而佣工无所趁食,要么铤而走险,要么坐以待毙。 进入六月初,这些“浮食寄民,朝不谋夕,得业则生,失业则死”的苏州织工开始聚于玄妙观,密谋暴动抗税。先是有佣工徐元、顾元、钱大、陆满等集众二千余人,随后加进来的织佣越来越多,这时候,昆山机匠成了他们的领袖,史料载:义士葛成,攘臂而起,手执蕉叶扇,一呼而千人人响应。 从六月初六到初八这三天,抗税的织工们将苏州城“诸税官皆次第芟尽”。这里有个细节,值得特别注意:抗税队伍曾一度包围了苏州税使孙隆办公的苏州织造局,孙隆请求苏州知府朱燮元派驻军镇压,但朱知府拒绝了他的要求。苏知府说:“不可,兵以御外寇者也。吾不能锄奸,以至召乱。若又击之,是重其毒也。且众怒难犯,若之何抱薪救火哉?”大意是说,军队是用于抵御外寇的,不可用来镇压民变。最后孙隆翻墙逃走,总算保住狗命。 朱知府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其实说白了,这一次的抗税事件,乃是地方上的读书人和官府,和期货而来对抗万历皇帝。 注意,是对抗万历皇帝而不是对抗朝廷。 本书中 前文就已经说过,由于明处延续下来的某些政策,导致商税奇低无比,而江南地区,又是商业极其发达的所在。 自从大明开国以来,奖励开垦,降低赋税,兴修水利,加上农业生产技术的进步。江南地区的粮食产量大幅提高与经济作物的种植,使得城市发展大幅度加快。而自从张居正张相爷当政,行一条鞭法,徭役、地丁,分摊入亩。由此,无地农民纷纷进城,并为手工业城市提供了大量的劳动力。仅江南一地,就出现了三十三个大中型商业和手工业城镇。水陆便利,商业繁茂。至万历年间,杭州居民“数百万之众”,扬州人口八十万余,“人烟浩穰,游手众多。”苏州城“自阊门至枫桥,将十里,南北两岸,居民栉比。” 城市可谓是极大繁荣。 单就苏州而论,在万历朝,苏州城里百工聚集,手工业者猛增。作为江南丝织业重镇,苏州纺织工人最多,机匠有千户。有官方的织染局,但更多都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工作。城市中的人口,分为三个群体。占最大规模的,是城市中的手工业者,他们从事纺织业,从事各种日常生活品与奢侈品加工,但这部分人获利有限,仅能糊口;其次,是工厂主,或由乡绅转化而来,或由市民中的富裕阶层转化而来;最后,是生员,或已经考取功名的人,乃是享有特权的读书人。 而厂主与生员群体,往往是同构的,有钱者使子女获得较好的教育,以使下一代能走入仕途,获取政治身份,这是传统社会的常规进取之道。 大明朝商税是真不高,商税没有到朝廷银子里,反倒是都变成利润流进了这些商贾的腰包,而这些人,和读书人的关系又是千丝万缕的。做官的,掌握朝廷大权的,基本上都是读书人。而且江浙那边文化鼎盛,出来的读书人尤其多。 正因为有着这些关节,是以皇帝屡次想要征收商税,都是被朝中的大臣坚决抵制了,有些甚至直接对皇帝破口大骂。若是换做洪武永乐那等强势的皇帝,怕是就要大开杀戒,只是后来的明朝历代皇帝,可是没这个魄力。 最后万历皇帝没了法子,便想出这么个主意,直接派太监下去收税,这就不必经过那些大臣们同意了。 可以想见的是,这一举措激起了多么激烈的反弹,整个万历一朝,关于这个的骂声便是不绝于耳。万历几十年不上朝,和这些也是不无关系。 而这一次的苏州抗税事件,便是矛盾到了一定程度激发出来的产物,是读书人群体对皇帝的一个反击。 要说那太监横征暴敛,那是肯定的,明朝有名的太监,除了郑和等寥寥几个之外,其它的多半都是这德行。但这些税,其实不是直接落到那些纺织工匠头上的,而是落在那些厂主士绅们头上。要说这税有多重?那也未必,那些厂主士绅肯定是能承受得了的。 只是他们根本不愿意承受。这些大明王朝身体上的寄生虫,磨牙吮血,吃着大明王朝的肉,喝着大明王朝的血,却是不愿意拿出一分银子来!在他们看来,不交税,那是天经地义的! 我凭什么交税? 所以他们把征收的税,巧妙的转嫁到了那些纺织工匠的头上,然后再挑拨他们,顺理成章的就出了这么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那朱知府,可也是读书人。 所以在大明朝,最不好惹的就是读书人,尤其是那些郁郁不得志的底层读书人。你跟他们比横,那还真是比不过。他们不少人都是自认科举无望,眼瞅着昔日自己的同学都考中举人考中进士升官儿发财了,自然是心里不平衡,这心里不平衡的时间长了,便是郁结着一股不平之气,这股子不平之气使得他们往往对这个社会,对这个制度都很是敌视,因此被人稍一教唆就会做出很极端的事儿了。 脑子一热,指不定就怎么着。反正在他们看来,自己也没什么好失去的,再说了,国朝数百年优容养士之风更是让他们有恃无恐连烧了董宅那等大事都不过是十来个人被革除了功名而已,他们怕什么?朝廷难道还敢对咱们这些读书种子动手不成。 所以董策若真是被他们闹这一通,怕是真就得完蛋了。 这种人,其实就是一个字儿:贱! 他们最是欺软怕硬,在明朝时候那么横,靠的什么,不就是国家优容么?但是到了清朝,人家可不管他们这一套,该杀的杀,该抓的抓,这帮子骄横无比的读书人顿时屁都不敢放一个了。 像是雍正四年,内阁学士、礼部侍郎、江西考官查嗣庭以《诗经》句“维民所止”命题考试,清廷诬称“维止”二字,意在取“雍正”二字之首乃大不敬,逐将查捕狱问罪。不久死狱中,戮其尸,株连亲属。同年,汪景琪任年羹尧随 笔,随年西征,因文章讥讽朝廷,被判大逆罪,立即斩决,妻发黑龙江为奴。 因上述二人均系浙江人,以文字得罪朝廷,故清廷停浙江文士乡会试。 停了浙江的会试了,这是怎么个概念? 意思就是以后浙江的士子读书人们,走正途,走科举,再也当不了官儿了! 这相当于是绝了整个浙江一省士绅读书人的活路啊! 若是在明朝,怕是早就闹翻天了,但是在雍正朝呢?却是一个敢言语儿的都没有!为何?给杀怕了!最后还是李卫替浙江文士说了许多好话,方才恢复了浙江文士的乡会试。如此,可见一斑。 五一四 不过是一个字:贱! 五一五 黑心钱赚着也开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五 黑心钱赚着也开心 如此,一眼便也能看个明白了。 “对了,爹,今日孩儿回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二虎他们又抬了个妮子回来。”苏少游问道:“咱们现下手里头有多少了?” “你问这个作甚?难不成又想打什么鬼主意?”苏以墨皱眉道。 苏少游哭笑不得,知道自己过去的做法实在是太不成器,也难怪老爹这般想,他低眉臊眼儿道:“爹,瞧你说的,孩儿现在心下有个主意。” “约莫有四十来个了,都是有些姿色的。”苏以墨道:“你又有什么鬼点子?” 苏少游看着自家老爹,道:“爹,这些妮子,你是不是打算卖到大同府的青楼妓寨里头去?” “没错儿。” 苏以墨淡淡道:“扬州瘦马天下闻名,咱们大同的也不差,大同府中青楼妓寨不少,咱们手里这些货长相都不错,更有些年纪也小,正是好卖出价钱的。” 他声音很平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似乎提及要卖的不是几十个大活人,而是几十头猪羊一般。 “爹,孩儿想的是。”苏少游缓缓道:“咱们手里既然有这许多人,为何不能自己开一家妓寨?” “自己开?”苏以墨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是啊,爹。”苏少游劝道:“您看啊,咱们现在手里有这些妮子,咱们家在大同镇那两家粮店,咱们不是要把粮食运出来给那姓冯的完税么?那样的话,库存怕是支撑一家都难,更别说是两家了。所以其中一处店面完全可以改了过来,爹,咱们家在关帝庙那儿的那店面地段多好?若是改了妓寨,再加上咱们这些姑娘一个个儿都水灵着的,咱们开业之后,先弄上几个清倌人让大伙儿竞价,这名气一下子就响了!” “至于那些老鸨龟公,只要是使了银子,那些牙子立马儿能把人给找全了。护院直接从打行里头雇人就成,孩儿在大同府倒是有几个相熟的。店面有了,人有了,剩下的不过就是给县里塞些银子疏通关系。孩儿也认识几个能拉上门路的,用不了多久就能办妥。” 苏少游鼓动道。 被自己儿子这么一说,苏以墨还真是有点儿心动,若是把这些姑娘卖给妓寨青楼,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卖了就是卖了,以后再没什么进项。但若是自己经营的话,这银子可是源源不断的来啊! 他以前是不愿意做这等生意的,嫌丢人,但现在家里银钱已经很是紧张,又要应付那姓冯的,他也顾不得什么了。 见自己老爹还在沉吟,苏少游又说了一句,就这一句,便让苏以墨下了决心。 “爹,要是把这些妮子给卖了,咱们得多亏呐!一个妮子咱们能卖多少银子?十两?八两?这就算了不起的高价儿了吧?” “可要是咱们自己开呢?光光是给一个清倌人开苞,十两银子就出来了!之后若是能把名字打出去,得个花魁什么的的花头,怕是度夜之资也不下六七两!爹,这可是长流水的钱呢!” 苏以墨现如今最是听不得白花花的银子,一听这个,立刻拍板决定了:“成,这事儿,你去做。尽管放手施为便是,有什么要用的,尽管张口。” “是,多谢父亲。”苏少游见父亲认可了自己,心下大喜,赶紧应道。(ps:关于明朝妓女的身价。 地界儿不一样,档次不一样,价格自然也不一样。《梅圃余谈》提到北京皇城外私设窑子的妓女,只要投钱七文便可选择一位。这价格就比《金瓶梅》中的费用低了很多。诸如《金瓶梅》第十一回写到,西门庆初到丽春院,出手即为五两银子。第二十回写到:“祝实念道:‘应二哥说的是,你(指西门庆)每月风雨无阻,出二十银子包钱包着他(李桂姐),你不去,落得他自在。’”第四十九回中说:次日早晨,蔡御史与了董娇儿一两银子,用红纸大包封着,到于后边,拿与西门庆瞧。西门庆笑说道:“文职的营生,他那里有大钱与你!这个就是上上签了。”因交月娘每人又与了他五钱银子,从后门打发去了。 如此等等。 西门大官人家财万贯在,自然是不差钱儿的,不过他这个价格已经算是不菲,并非一般市井小民能够消费的起的。 万历年间文士张应俞在《骗经》中提到,有一位叫花不如的名妓,此人“身价颇高,不与庸俗往来,惟与豪俊交接。每宿一夜,费银六、七两方得。” 冯梦龙《醒世恒言》的 第三卷有“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杭州花魁王美娘十四岁破瓜的价钱是十二两银子,此后度夜之资为十两,老实节俭的卖油郎于是努力卖油,每日赚分文,每天积存一分钱或两分钱,存了三年,终于可以跟花魁良宵一刻。由此可见,普通老百姓嫖娼的代价是很高的,妓院大多是巨富大贾们的逍遥之地。 明朝世风奢靡,关于狎妓的记载也不少,但实际上,对于一般百姓来说,还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 …… 就在苏家父子商量着怎么赚钱的时候,祠头庄却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 被苏二虎带着苏家的家丁给抢了一遍,现在祠头庄就像是被狗啃了好几遍的骨头一样,可谓是一穷二白,东西给搜刮的干干净净。 时不时的还能听到一阵阵的哭声,那是家里有闺女被抢走了的,自家闺女落入虎口,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相见。说是带着银子粮食就能去赎回来,可问题是,哪里来的银子粮食?连糊口活命的粮食都没了,还上哪里去弄银子粮食? “爹啊,娘啊!爹,娘!……你们咋能这么走了。” 忽的,村西头儿一户人家中传来一阵大哭声,哭声凄惨,不大的村子顿时都被惊动了。 不少户家里头都出了人,往哭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过去。 那是在整个村子最西头儿的一处院子,和村里别的房子比起来,或许这家的院子,才能称之为院子。土坯垒成的围墙,青砖青瓦的门楼,一道石头门槛儿。进了院子,约莫有两三丈方圆,迎面正房三间这三间正房竟然是青砖建造的。 这在村子里可真是非常少见,若是一些富庶点儿的村子还不至于,但是祠头庄这等村子,家里房子是用青砖建造的,算上这家也不过就是两家而已。 这家主人姓吴,本来在这祠头庄村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庶。 当初流经村西的那条小河还没有干涸的时候,他家在河边有二十亩水浇地,每年产出不少,除开交的皇粮国税,每年生下的还很有不少,日子过得很是富足踏实。不但家里盖了砖瓦房子,还能把自家儿子送到蓑衣渡的私塾里头,读了圣贤书。要知道,那年头儿读书的花费可是不少,别的不说,就说笔墨的消耗,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负 担。那年头儿造纸术虽然已经普及,但纸张还是昂贵,对于贫民来说就是奢侈品。 所以能读书的,一般不会太穷,经常有些读书人自称耕读传家,耕读传家。所谓耕读传家,绝对不是一般种地的老百姓,多半值得自己乃是乡绅人家出身,至不济也是小地主。 当初吴家的老太爷是盼着自己儿子能读书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想法是不错,但天底下读书人那么多,别说是最后中举人中进士了,就算是中秀才,有的人都做不到。 比如说吴家被送到私塾里去的那位。 这位从十几岁一直考到五十多岁,一直没考中秀才,最后成了老童生。 童生乃是文童之别称,按照明朝的科举的规定,凡是习举业的读书人,不管年龄大小,未考取生员也就是秀才资格之前,都称为童生或儒童。哪怕是你七十了,也是个童生。但需要说明的是,童生并不完全等同于未考上秀才的学子,只有通过了县试、府试两场考核的学子才能被称之为童生。 其实没考上秀才,只是个童生,那也没什么。至少他识文断字,见识也不少,在乡里,也能算是出挑的人物。若是不想种地,也可去县城寻一个营生,明朝商业发达,无数行商行走各地。这些商人家有资财的不少,只是有的却从未读过书,也不识字,这就要很吃亏了,很容易让人给坑骗了。所以不少商人请的都有师爷,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是不屑于做这个的,他们要当师爷也是给豪商大贾要么就是官员当。所以这些规模不大也不小的中小商人的师爷,主力基本上便是这些落魄文人。 只要是好生做,不但吃穿不愁,每月还能拿些银钱回家,养活一家子是足够了。但问题是,这位不但没考上,似乎连脑子都学傻了。他也不下地干活儿,也不出去做营生,整日价就是在家里摇头晃脑,苦读圣贤书,一心一意要靠秀才。只是考了这么多年还没考上,其实已经不是实力问题了,知识的积累绝对是够了,所应该做的是从其他方面反思。 五一五 黑心钱赚着也开心 五一六 上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六 上吊 但这位就是认死了理儿,谁劝都不听,已经是近乎于魔怔了。 所幸他家里田地还在,他婆娘张罗着,春耕秋种时节多请几个人帮忙,这日子也还能过下去。只是好景不长,苏家起来之后,便开始向外兼并土地,这位吴童生的那二十亩水浇地自然也逃不过苏家的觊觎。 没花费多大气力,这些土地就成了苏家的了,而吴童生一家人,则是成了人家的佃户。 那吴童生自然是忍不下这口气,书生意气发作,找上门去跟苏家理论。结果人家苏家很客气,看在同是读书人的份儿上,还留他吃了一顿饭,言道这田产的事儿好商量,你放心就是,咱们定然不会墨了你的地。 吴童生兴冲冲的回来了,逢人就说苏家的好,说你们都说苏家多么不讲道理,多么强横霸道,我看就好得很呐,人家讲道理的很,大家都是读书人,好说话! 结果没过两天,半夜时分,吴童生家里便是闯进来几个黑衣大汉,把他摁住便是一顿暴打,而后扬长而去。吴童生身体本就孱弱,给这一顿打之后,天还没亮就咽了气儿。家人们自然是哭天抢地的去县衙告状,结果人家县衙根本就不受理,就说你这无凭无据,空口白话的,人证物证都没有,让咱们怎么查案? 其实也不用查,这祠头庄以及周围村子的人都知道是谁干的。除了苏家还能有谁?再说了,苏家这种事儿以前也没少干。 苏家的名声早就传开了。 从此之后,吴家便没落下来,不过这栋宅子,倒是留了下来。现如今吴家这一辈儿,乃是那个被打死的吴童生的儿子,现下也不知道如何了。 大伙儿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纷纷涌进院子里面,然后便是瞧见,堂屋的房门大开着,哭声到了这儿便是越发的清晰。一个人正自跪在堂屋里头嚎啕大哭,看那身影,似乎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而堂屋的屋梁上,这会儿却正是晃晃悠悠的吊着两个人! 大伙儿瞧了,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原来吴家那两口子,竟然是上吊了! 本来涌进来的时候都还是存着一点儿看好戏的心思,只是 这会儿,这心思却是荡然无存了。本来扰攘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怔怔的瞧着堂屋里头那两个晃晃悠悠的人影,沉默不语。 吴家本来乃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又出了个读书人,眼瞅着人家把自己过得好,他们说是心里没想法那是骗人的。后来吴家没落,背地里幸灾乐祸儿甚至是冷嘲热讽的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如今,看到了这凄惨的一幕,却都是心里凄悲黯然。主要是因此想到了自己粮食被抢光了,想去野地里挖野菜也不是时节,眼瞅着就要生生饿死! 谁还有闲心思幸灾乐祸? 大伙儿默默的看着那半大小子,这时候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人声:“王老来了,王老来了。” 然后人群便是被分开,一个老者在两个壮小伙子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这老者大约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胡子已经是花白,不过瞧来体格还是健壮,腰板儿挺得笔直,脸上也很有些红光,似乎是营养补充的很不错的样子。 他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不过瞧来似乎是装饰性的功能更强一些。 他身边两个壮小伙子也跟其他的村民很不一样,其他的百姓多半都是面黄肌瘦,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而这两个小伙子却是膀大腰圆,孔武有力,一看就没缺了吃喝。 见了这老者过来,众人纷纷行礼,口称见过王老。 原来这老者便是所谓乡老一类的人物了。最开始的时候,乡老乃是官员的称呼,为地官之属,掌六乡教化,每二乡由三公一人兼任。在朝谓之“三公”,在乡谓之“乡老”。《周礼地官序官》:“乡老,二乡则公一人。”郑玄注曰:“老,敬称也。王置六乡,则公有三人也。三公者,内与王论道,中参六官之事,外与六乡之教,其要为民,是以属之乡焉。” 另有一说法为:乡老为致仕之尊官,或乡党重望,故尊之曰公,非朝廷公卿。既无职掌,其人亦不必备。 而现如今,这个官职早就没了,乡老只是指代乡里年高德劭的人。 唐卢纶有诗云:“唯应理农后,乡老贺君闲。” 虽然没有官职,但在这个时代,乡老却是权力相当大的一群人。明朝在县以下就没有了政fu机构,地方上的统治,所倚靠的便是两种人,一种是士绅,一种便是乡 老。有的时候,士绅和乡老,又是重合的。 通常说来,乡老乃是当地某一大姓大族之长,在当地颇有威望,在族中更是靠着辈分儿说一不二。一般来说,地方上有什么刑事案件,几个乡老凑在一起一商议,也就能决定了,根本不用往县里报。 诸如说,偷东西的就斩断一手指,偷钱的女子侵猪笼,未婚先孕者直接烧死之类的…… 这种没经过任何审判,不依靠国家律法,很大程度是上依据族规和人为的认定而进行的判罚,看似野蛮血腥不讲道理,但在这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便是县里衙门知道了,通常也是坐视不管。 他们可不会因为这个而得罪这些县以下乡村之中的实权人物。 盖因这个年代,乡老士绅对于地方政fu的帮助是非常大的。县以下就没了统治机构,自然也就没有太大的力量,而一个县少则几万人,多则十几万几十万人,靠着县城里头那几个官儿,那些衙役能维持的过来么?其实出了县城,便是乡老士绅们在维持。 他们的权力是政fu默认的,同时他们也有一定的义务比如说某个江洋大盗逃到了某地,海捕文书过来了,县太爷只需要一句话,用不了多久,这江洋大盗就会被百姓们抓住送来。因为那时候人口的流动慢,一个地方所有人几乎都是互相认识的,外乡人的到来,简直就像一堆白猫里面一只黑猫一般显眼。 这位王老便是如此一个人物。 他家现在其实在祠头庄已经没地了,在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住在这里的,在这里也有不少的田产。王家世代乃是这祠头庄的大户,庄里除了吴家之外第二家有砖瓦房的便是他家,不过他家的还要更大更阔气一些。王家在此地上百年繁衍生息,村口那间祠堂就是他家的。不过后来苏家势大,他一看招惹不过,干脆就利索的把田产低价卖了出去,然后一家子都迁了出去。 听说他几个儿子在县城做生意都赚了不少银钱,现如今在别处也买了地,很是有些钱财。不过王老却还是带着几个族中的子弟住在这里,看守祖宗祠堂。 或许对于一个老人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王老进来之后往里头瞧了瞧,长长的叹了口气。他走到堂屋门口,手中拐杖轻轻敲了敲地,冲着那半大小子道:“三娃,别哭了, 现如今哭不是办法,总不成让你爹娘就在上头这么晃荡着,还是把他们解下来安葬了吧。” 那半大小子哪里有什么主意?听了之后便是一个劲儿的点头,嘴里呜呜的哭个不停。他不过是十三四岁,虽说在这个年代这岁数儿成亲的都有了,但终归还是个孩子,眼见爹娘都上吊死了,心里又是痛苦又是悲伤。 王老说完,其实也没管那半大小子同意不同意,便直接让人上去解那两具尸体。不过百姓们都忌讳鬼神,都畏畏缩缩的不敢,王老瞧着他们,冷哼一声:“眼瞅着都要饿死,自己都要去坐了饿死鬼,还怕个死人?” 说完便是让随着自己过来的两个族中子弟去解尸体,那两个汉子倒是毫不畏惧,上前很利索的便给解了下来。 两具尸体挪到屋外,两人都是上吊死的,舌头长长的伸了出来,眼珠子瞪得老大,很是可怖。有些胆气弱的看了一眼,便是忍不住退后几步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众人瞧了,心中都不是滋味儿。 “这都是姓苏的造的孽啊!” 说来也怪,王老爷子却是丝毫不怕死人,他手中的拐杖狠狠的往地上一杵,满脸都是怒色:“咱们大伙儿,哪个不是完完整整的把税都给交了?他自家护不住这些粮食银钱,给土匪们抢去了,结果却赖到了咱们头上,让咱们给他家擦屁股!告诉你们,老汉我最清楚,那些粮食,土匪们其实根本没抢走多少,你想呐,那些土匪要的是金银珠宝,粮食又占地方又粗笨沉重不方便携带,他们抢粮食作甚?”“咱们的税粮,其实都没被抢走!是苏家自己给人抢了,要强征咱们手里的粮食弥补!”“现如今,你们家里,有的闺女给抢走了,有的婆娘给抢走了,粮食全都没了,生生挨饿能捱过去几天?只怕是过不了几日,就都要饿死!” 五一六 上吊 五一七 故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七 故人 他伸手一指地上两具死尸:“他们俩的现在,便是你们的明日!” 王老爷子虽说年纪大了,却是中气十足,说话很响亮,大伙儿都听的清清楚楚。 王老在此地威望极高,大伙儿自然都是信服的。本来苏家横征暴敛,荼毒百姓,他们就已经极为不满,很是愤怒,但有的人心里也存着:确实是我交的税粮被抢走了,那么再交倒也应该这样的心思,心里的反抗意识也不是多么强烈。 但现在,被王老爷子揭穿了真相,众人顿时是炸了锅,情绪立刻便是被调动了起来。 群情激奋,大伙儿纷纷嚷嚷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王老爷子这会儿却是不说话了,只是冷哼了一声:“都好生想想,现如今哪里还有活路?” 而后便是让那几个汉子把尸体抬着,准备运到村后去埋了。那半大小子见此情景,也顾不得哭了,赶紧便跟了上去。 吴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钱置办棺材?草席子一裹入土为安就算是功德一件了!谁叫生在这等世道!这等年间! 眼见王老爷子带着人走了,大伙儿在原地叫嚷议论了一会儿,也都是纷纷散去。只有几个平素和吴家关系不错的,跟上去关照了那半大小子几句,便也回去了。 众人纷纷叹息,一个半大小子,没爹没娘的,怕是很快就要饿死了吧。 在吴宅不远处,是一片小土丘,上面长着稀疏的树木,一条小河从土丘旁边绕过,不过现在里面已经干涸,一点儿冰都瞧不见。在河两边儿,就是当初属于吴家,现如今属于苏家的地。 待众人散去之后,一个人影从树后面闪出来,看着远去的王老爷子一行人,再看看那个一边走一边哭泣的少年,眼中满是怒火。 [棉花糖] 这人身高腿长,腰细背宽,赫然竟是黄季。不过他今日没穿那些好面料的绸缎衣服,只穿了一件儿青布棉袄,看上去跟寻常庄户人家没什么区别,不过精气神儿要好不少罢了。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口袋,看起来分量不轻,少数也有二三十斤的样子。黄季犹 豫了片刻,左右看看,又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眼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便赶紧快步进了村子。 这村子人不多,面积却不老小,各户住的都挺分散的,有的甚至自家周围还有一小块田地。 黄季进了村口,往东走了一段儿,然后又是往北走了十几米,便是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这户人家在村子北头儿了,位置很是偏僻,在门口南边儿还有两颗大树,这会儿只剩下枝桠,但树身粗大,却足以遮挡南边儿瞧过来的视线。土坯墙,茅草顶,破败简陋。两扇门紧紧的关着,但上面一条大裂纹却遮也遮不住。 黄季左右看看,然后一步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里头没动静儿。 黄季手底下又重了一些,才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咳嗽,一个满是戒备的声音响起:“哪个?” 黄季低声道:“是我,十里铺的老黄。” “老黄?”里面的人嘟囔了一句,而后门被打开了,发出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门后露出一个人来,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长的干巴干巴的,身材矮小,穿着一件儿破破烂烂的黑棉袄,里头的棉花都翻出来了,还有好几个破洞。这汉子长的颇为的猥琐,一双三角眼儿闪烁,瞧上去不像是个好人。 他看见黄季顿时便是一愣,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方才道:“你是……老黄?黄季?” 黄季哈哈一笑:“怎么,才几年没见面,就认不得我了?” 说着便是从他身边挤进门去。 “你要不说,还真是认不出来了。”那中年汉子干瘪的脸上露出露出一丝笑容,随手关上了门,啧啧两声:“老黄呢,气色挺好,瞧着是吃喝都足啊?你原先那般瘦,人也没精神,喝,现在都胖了,我瞧着长了不少肉。” 说着,神色间便很是有些艳羡。 黄季淡淡笑了笑:“说来话就长了,老褚,你就让我在外头站着?” “嗨呀,我疏忽,我疏忽。”中年汉子老褚拍了拍脑袋,故作恍然状,把黄季让了进去。 茅草屋又矮又小,里面光线很差,阴暗潮湿,还散发着一股股怪异的味道。自从董策发达之后,黄季钱 也有了,地位也有了,住的房子也好了,已经是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等味道了。他微微皱了皱眉,那老褚一直观察着他的神色,嘿嘿一笑:“老黄你真是发达了,原先咱俩住的可都是这等破屋,瞧来你现在是嫌弃了。” 黄季瞪了他一眼:“话这般多,再多说一句,这里头东西我可不给你了。” 老褚的目光立刻钉在那袋子上挪不开了,他重重的咽了口口水,喉头咕登了一下,急切道:“这是啥?” 黄季却不答话,只是走到炕沿儿上坐下,拍了拍旁边:“来,老褚,坐。问你点儿事儿。” 老褚坐下,眼睛却还是盯着那袋子,吧嗒吧嗒嘴,笑道:“老黄,你发达了啊,这里头装的是粮食吧?这事儿不对啊?董老爷死了之后咱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你又非得死守着那憨老二,俩人都饿肚子吃不饱。你说你是为的啥?咋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粮食来?难不成你投靠了孙老爷?” “咋这么多废话?” 黄季的脸色立刻便是一冷:“你还不知道吧?孙如虎早就死了,许如桀也死了。你说的那憨老二,你娘的,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老子打断你的狗腿?我家二爷现在已经当了大官了,磐石堡守备,还管着十里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啥?”老褚都听傻了,呆呆的看着黄季,脸上抽了抽:“老黄,你竟会唬人,他才多大,咋就当了这大官?” “也就你这穷山沟沟里没听说,董策董大人的事儿,这周围几十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黄季拍了拍炕沿儿:“别废话,董大人说了,只要是你给办个事儿,这里头东西就是你的,日后还能让你有好日子过。” 说着,黄季便是把袋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黄灿灿的粟米。 老褚看了就挪不开眼了,伸手便想去抓,黄季手往回一抽,冷笑道:“咋地,想抢?” “那哪能?”老褚讪讪一笑。 “那憨老……董大人,真当了大官儿?”老褚又问道。 “骗你有个囊球用?”黄季不耐烦道:“干不干?你要不干,就等着饿死,老子拿了粮食就走人了。” “这话说得,我干,我干。”老褚已经饿了两天了,正是难受的要死的时候,这 会儿见了粟米恨不能直接抓起来往嘴里塞,哪里还能扛得住?别说是做个事了,就算是让他吃完了就一刀把他宰了,他也愿意。 瞧着老褚,黄季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只是这个事儿,还真就没有比这厮更好的人选。 这老褚,原先也是十里铺的军兵,不过他不是军户出身的世兵,而是募兵。 明朝实行三种兵役制度:世兵制、募兵制和征兵制。 在明朝初年永乐帝洪武帝的时候,没有募兵制和征兵制,只有世兵制。世兵制的军士编制在卫所中,也就是军户,其主要任务有二:一是守卫地方,一是屯田生产。守卫地方城池的称守军,进行屯田生产的称屯军,屯军以屯田生产的收获供给自己也供给守军。整个军队基本上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武装集团,自成一套体系,也不受文官辖理。因此朱元璋说:“吾养兵百万,要不费百姓一粒米。” 世兵制可以自给自足,减轻国家的消耗,这一点无疑是极好的,盖因在封建王朝,无论是哪个朝代,军费开支几乎都是相当庞大的一笔。尤其是诸如汉唐这等常年和其它势力国家开战的,就尤其如此。还有宋朝这等,虽然自身不大愿意跟别人打仗,但架不住人家都愿意来打他,是以便要维持一支庞大的常备军,冗官冗兵,每年开支达到一亿六千万贯。 而卫所制,军户制之下的大明朝,军费开支非常小,是以在洪武朝永乐朝时期,可以经常性的组织几十万大军征南扫北,横行天下。 但这种制度本身的弊端则决定了卫所军必然走向衰败。军队是一个武装集团,担负着对内维持天下稳定,对外抵御外敌侵犯的任务,需要不断增强至少是保持战斗力。而世兵制本身是和增强战斗力相矛盾的,因为军官和士兵的世兵制,必然使这支军队老少搀杂。明代军官一般十五岁便可以从父辈那里袭职,六十岁不再担当。袭职军官尽管经过考试,但经验不足,未经战阵,既难以带好部队,更难带兵打仗。而那些下级军官年过半百尚且服役,也不符合战斗需要。军卒的袭职大体和军官一样,未成年的士兵和年迈者混杂在一起,战斗力必然低下。时间太长了不说,就说一两代之后,当年那些凶悍精锐的老兵劲卒就都变成只会种地不会打仗的农民了。 五一七 故人 五一八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八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景泰之后,在京军和边军中实行分拨训练,企图解决这老少强弱搀杂的矛盾,但兵额有限也必然削弱整个军队的战斗力。嘉靖年间,明卫所军队在抗倭战斗中十战九败,这是一个重要原因,士兵的成份对军队战斗力有着重大的影响。明朝卫所军的士兵成份,是导致卫所军战斗力低下的原因之一,要提高军队战斗力,就需要改变士兵的成分,打破世兵制。 而卫所都有土地,军户自给自足。这相当于军队以自己的屯田收入供给自己。 第一,这种制度使得军队基本上成为社会上一个封闭集团,不仅组织上,生活上也基本是独立的,更地方上很少有交集。军户们要上交的粒子粮是非常多的,而他们的军官又是世袭的,这就变相的把这些士卒变成了军官的奴隶。军户们的田地被侵吞的越来越少,但负担却丝毫不见减弱,这种沉重的负担,时间一长他们就要想方设法逃脱。第二,在当时生产力的情况下,这一集团内部自给,必然加重对屯军的剥削,也当然降低守军的待遇,军卒的生活穷困不堪,比寻常百姓还要差得多。 大明刚立国的时候,能当上军户,那是风光有面子的事情,生活也比民户更好。但过了几朝之后,军户穷困不堪,也饱受歧视。别说是当官儿的瞧不起他们,地方上的百姓也对他们很蔑视。 这种极大的反差,瞧着人家活得好自己活得不好,尤其是这些活得好的还是当初不如自己的,这种心理上的落差,自然会使得军户士卒躁动不安。而这种躁动,再积攒的多一些,就会变成了行动。 他们想摆脱沉重的徭役,过上富裕的生活,唯一的办法就是脱离军队。而与此同时,军官的**更促进了军卒的逃亡军官为了发财,侵占军屯,役使士卒耕种,使卫所军粮饷供应不足;军官克剥军卒粮饷,使他们更加困苦不堪;军官贪图贿赂,放纵士卒逃亡;军官贪图军卒月粮,为了能贪腐更多,军卒逃亡不予追报,当然更不会报给上官。 因为军卒们逃了,相当于帮着他们吃空饷。 因此卫所军缺额越来越严重。正统三年,即大明建国七十年后,逃亡官军竟达一百六十三万三千六百六十四人,占在籍官军一半还多。到了嘉靖年间,有的地方逃亡军士达到在籍军士七成左右。拿广东的卫所来说,广东廉 州等七卫旗军缺额达七成,而海安所获额七成半,双鱼所缺额更是接近八成,而那些没逃亡的军士也多为老弱疲癃不堪作战之辈。 洪武大帝建立起来的强大的卫所军队这时已经战不能战,守不能守。 大明朝廷不得不采取其它办法来补充兵员,这就是一佥派民壮也就是征兵制,二实行募兵。 佥派民壮制度,指的便是平时对老百姓进行训练,有事征战,事平复还为民。弘治七年,立佥民壮法,以州县为单位征兵,平时由各有司进行训练,遇警守卫城池,虽然担负着一定的正规军任务,弥补正规军的不足,但依然是地方部队。正德年间,王守仁任南赣巡抚时,抽调民壮的精干者,编组成军,用来平息当地的农民起义,使这种地方部队有了正规军的职能。嘉靖年间,有的民壮还编入边海防军中浙江海防军原有三十九总,每总四五百人左右,其中有六总是民壮。至隆庆四年,减募兵,增民壮,致使四十总中,有十五总为民壮,几乎占到四成。 此时民壮的佥派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正德年间,王守仁汰去机快民壮内疲弱不堪者,令他们出工食银,由各地方政fu用这些工食银召募民壮和犒赏精兵,这又使佥派的民壮逐步走上召募民壮的轨道。民壮也由征兵制走上了募兵制,嘉靖年间,东南沿海海防军中的民壮,大体就是由各县按里该佥派多少民壮而出的工食银雇募的。这时佥派民壮也已衰落,而由雇募的民壮所代替。 民壮虽然是召募的并承担着正规军的任务,但他和正规军依然有别。由于是地方出钱雇募、只能作为守卫出钱地方的力量,而不能像正规军那样,可东征西戍,远调各地作战,依然不能完全代替过去的卫所军。 因此,募兵制度顺理成章的出现。 募兵始于正统年间。《明史兵志》载:“正统二年,始募所在军余、民壮愿自效者,陕西得四千二百人。”嘉靖年间,随着军备废弛,卫所空虚,加之边疆不靖,战争频仍,募兵在南北更加普遍地推行开来。在浙江沿海,募兵已占近七成浙江在指嘉靖末隆庆初有军队三十九总,其中募兵二十七总,占七成。以后增加民壮数,募兵数有所下降,到隆庆四年,下降到四成多一点儿。 北方九镇的募兵没有沿海那么多,但《明史兵志》中讲:宣府镇“弘治正德以后,官军实有者仅六万六千九百有奇,而召募与 士兵居其半。他镇率视此”,由此看来也是很不少的。 募兵和卫所军有明显的区别,募兵不是世袭的,是应募而来,身虽为兵,仍隶民籍,退伍仍为民。由募兵组成的军队,不像卫所军那样是国家经制,不轻易变动,而往往是随着形势扩编或缩编。募兵完全是战斗部队,而不像卫所军那样,有的担负屯田任务。募兵的薪饷来源于国家财政,而不像卫所军初期那样主要来自屯田所获。募兵的饷银比卫所军丰厚,比民壮也高 募兵有挑选的余地,完全有条件选择青壮年。募兵的薪饷比卫所军高出一倍甚至几倍,管理得好,可使士兵安心服役,军队比较稳定。募兵没有卫所军携带的家属拖累,更适合于东征西戍,机动作战。募兵来自百姓,兵源丰富,缺额可以随时募补,保持军队满员;不需要可以随时裁减,节省军费。 总之,募兵制比世兵制更有利于建立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部队。但实行募兵制能否建立一支精锐的部队关键在于募兵之人和领兵之人。 嘉靖年间,在东南沿海谭纶和戚继光都亲自募兵,募后严加训练,所以都成了精兵,尤以戚继光的“戚家军”更为有名。而到了明朝末年,什么好制度都得崩坏了。募兵制也不例外,此时往往不是将领亲自募兵,募兵为一人,领兵为另一人,募时不加挑选,募后不加训练,逃跑不加追究。 没几年的功夫儿,募兵组成的军队同卫所军一样不能打仗了。 这老褚,乃是这祠头庄土生土长的,在这儿安家也有三四辈儿了。本来他家中也有地,但后来给苏家给兼并了,这老褚也是个游手好闲的性子,不肯跟别人一般做佃户,正巧赶上募兵,便干脆应募了。 也不知道那负责募兵的官儿是不是眼瞎了,就这等干瘦瘪巴的货色都能给选进去。 当初老褚和黄季一起在董策的父亲麾下为兵,那会儿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也不算是多么过命。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后来董策他爹一死,老褚便是逃了,临跑的时候,还去董家偷了点儿东西,也不知道是卖了还是自己私藏了。 他是董策父亲麾下的兵,跑了便跑了,自然也没人追究,不过黄季可是记着的。 他知道老褚就住在这儿,距离十里铺也不远,但是对当初的事儿,他一直是耿耿于怀,记恨心中。不上门 把老褚揍一顿就算是好的,哪里还会登门拜访? 老褚这人,油滑懒惰,不肯吃苦,不过却不是个性子硬的人,他自知理亏,见了黄季也是有些心虚。不过眼瞅着黄季说话也算和善,手里还提着粮食,顿时心里那股子戒备便散去了,再说了,只要是有吃的,就算是让他卖命他也干了。 管他黄季存着什么心思呢! 黄季这次登门,自然是有缘由的,事实上,这正是出自董策的授意。 就在苏少游父子俩向着怎么着算计董策,能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的时候,其实董策也在向着如何算计他们。 正所谓勾心斗角,董策和苏以墨父子都明白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不把对方整死,迟早自己要倒霉。是以不约而同的,都打算向对方下手了。 而且两者采用的方式也是惊人的相似。 苏以墨父子打的主意是让士子闹事儿,而董策的打算则是民变! 两者都是闹事儿了,只不过闹事儿的主体,一个是士子读书人,一个是百姓而已。没错儿,董策打的主意便是:煽动百姓,酿成民乱,把事情闹大,把苏家父子架在火上烤,甚至更狠毒的一层若真是民乱起来,苏府能挡得住愤怒的百姓么?再有董策在其中鼓动支持,乱民冲进蓑衣渡,杀光苏府上下,也是非常有可能!而说起来也是巧,正是想睡觉了有人送枕头,董策正着这个盘算,苏家父子便是开始横征暴敛,倒行逆施,荼毒百姓。他们这个粮区内许多百姓,根本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便是离着那人吃人的凄惨境地,怕是也不远了。 五一八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五一九 变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一九 变数 素来国朝老百姓的忍耐力真的是很强,非常强。就算是苏府如此,只要是百姓能够勉强活下去,也是不会起来反抗的。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是在没人人介入,没有人挑拨,没有人煽动,甚至有人刻意压制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只要是有人略一煽动,就会像是油锅中倒入了水一样,整个锅都会沸腾起来。 到时候会出什么事儿,甚至就连始作俑者,怕是都猜不到的。 论起影响力来,显然是后者更大,毕竟读书人闹事儿,到处都有,大的小的都不少,兴许闹得很大了,会引起朝廷和地方高官的重视,但若是小打小闹的,怕是私下就处置了。而民变则不同,现如今天下不靖,流寇四起,李自成张献忠等人裹挟流民无数,天下,大明官军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疲于奔命。因此无论是朝廷还是地方,便对这民变就格外的敏感要知道,起义基本上都是因为民变处置不当被激发演变而来的。 至于破坏力,两者更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那些生员们闹事儿,撑死不过就是嚷嚷几句,若是遇到某个落单的,说不得能一拥而上将其殴打一顿。主要动的是口,仰仗的是地方上官员对他们的支持看重,其实他们更多的,只是把声势给早起来,使得对方的名声臭了。而让对方受到进一步的惩罚,则是官府要做的,他们只是起到一个最初推动力的作用。 但民变一旦起来,那可就大不一样。 民变这两个字,包含内容可谓是意味深广,涵盖范围非常广。 几十个百姓闹事儿,砸了某家粮店或者是抄了哪个豪绅的家,这叫民变。几千流民暴民把县城给攻占了,把全县的士绅官员都给杀的一干二净,这也叫民变。像是李自成张献忠那等天下,公开造反的,其实也叫民变。 但不管哪一种民变,反正伴随着的,都是大量的流血,杀戮,焚烧等等! 凶狠残暴。 国朝的老百姓是最温顺,最能忍耐的,但一旦他们被煽动起来,被疯狂的情绪笼罩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气度的疯狂,凶残。这一点,在历朝历代无数次起义中都得到了印证,说白了,之前忍耐温顺 ,不过就是因为自身没有实力,没有势力而已。而一旦城头变幻大王旗,原先被欺负,被欺压的人占了上风,那么便会疯狂的把自己所承受的苦难,施加到之前那些欺负自己的人头上。 无论是国朝还是其他国家,莫不如是。 新的权力阶层肯定要对老的势力进行清洗。 远的不说,就说一个发生的最近的,而且也不算是太激烈的民变。 这是发生在崇祯六七年间,宜兴的民变事件,谢国桢的《明季奴变考》最早提到此事。实际两者不是一码事,这次豪奴非但不是变乱的主角,却是骚乱民众要打击的直接对象。 宜兴民变起于崇祯六年的正月,首尾大约三个来月。初因乡宦陈一教、徐廷锡两家的豪奴周文、张瑞、张凤等,在南刘、河桥一带收租勒耗,翻债取盈,逼献田地,吞占子女,闹得“人怨鬼怒”。 有人出头,力主对抗。出头的当然不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而是在当地也有一点地盘、人气的陈轼、鲁教等人。他们在南刘庄、杨山村发难,倡议成立“禁会”,设誓演戏,大张禁令,严阻豪奴入境收租勒索。周文、张瑞等人试图利用县府“拘票”,带衙役收捕为首的“禁头”。因消息走漏,正月初七,陈轼等先发制人,纵火焚烧马家庄,欲将两豪奴围困烧死于宅中。两奴早已闻风逃逸,马家庄则被付之一炬,同时众民又焚烧了陈宦的南刘庄房。县府初欲调停放软,不料又发生乡居富户周启玄、张襄两家被抢,就将陈轼等人抓捕至县狱。 余众一不做二不休,二月十三日,焚烧陈宦河桥、亳村等庄,发掘陈宦祖坟。十四日烧塘头庄,十八日又烧川埠、蜀山、涧北等处庄房,徐宦竹园庄一所亦被焚毁。一时顽民闻风效尤,乡居地主欧明家被劫掠如洗,吴连庄、张渚镇等地遭烧抢,并由东乡弥漫至西乡,打行为业的一群流氓以借米为名,拥众抢劫市镇乡村富户,所在骚然。邻近的金坛、溧阳、丹徒等地也露“蠢动”之势。 大约在四月左右的时候,民变便是平息下去,只是损失却是极大。 不少乡绅地主都是被杀,房地宅院也被焚烧,财物损失极大。 可以想见,若真是民变起来,苏家怕是直接要被抹去了。 这倒不是董策比苏家更狠更毒辣,只不过是立场不同 ,考虑问题的方式不同而已。董策是武将,是贫苦军户出身,天然就跟那些读书人不是一路。而苏少游和苏以墨却都是乡绅地主家庭的读书人出身,父子俩还都有秀才功名。这等读书人闹事儿的传闻,他们可是知道不少,自然而然就会想到这里去。而董策出身低,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用百姓,用民众的力量。 不过就后果来说,绝对是董策的这个法子更加凶狠就是了。 黄季在老褚家里又呆了一盏茶的时间便是那出来,他实在是在那里呆不下去,人也不行,地儿也不行。只是细细的嘱咐了一通,老褚看在粮食的份儿上,自然是没口子的应承。黄季也不怕他不就范,这点儿粮食也就是够两三天的,若是到时候他打探不出个一二三来,直接断了供应,看是谁着慌。 两人出了那间破房子,走到门口老褚正要开门,黄季却是一伸手摁住了他,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老褚不由得一怔,、却也再有什么动作。 黄季没挪脚,身子往门板那里凑了凑,透过上头的裂纹往外看。 方才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分明便是听到了外面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这会儿透过门上的裂缝往外看,果然便是瞧见几个汉子从门前的路上经过,他们显然是没有注意到黄季的窥测,但让人诧异的是,行踪却是非常诡异。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似乎是生怕别人看到一般。 这大约七八个汉子都是孔武有力,二三十岁的壮年,走在前头的那个瞧来是领头儿的,约莫四十来岁,长了一双三角眼,面色阴沉。他身上却是穿着一件道袍,手里还拿着一柄拂尘,不过脸上哪有半分修道之人的样子? 满满的都是狠戾阴沉。 他身后的那些汉子,则都是穿着青衣,打着绑腿,浑身上下收拾的非常利索,一个个看上去精气十足。 黄季瞧了便是心中一凛,身子往后稍微缩了缩。 他久在军中如何看不出来,这些人一个个行走间虎虎生风,脚步沉稳,臂膀腰肢满满的都是气力,显然乃是练家子! 祠头庄只不过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而已,偏僻穷困,又不是什么交通要道,忽然一下子到来了这么多练家子,自然是非常不正常的一件事情。 而更不正常的,则是他们背上背着的大包裹。几乎每个汉子都提着或者是背着一个个的大包袱,那包袱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一个圆柱形,约莫有人大腿粗细,却有三四尺长,看上去很是沉重。估计里面是包好了的,外面再套一个布袋子做掩饰而已。 若是寻常人,自然是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但黄季看去,顿时心里便是打了个哆嗦。 这样子,可不是像极了军中把一些兵器用羊皮毡子一包,捆扎结实之后外面再套一个布袋子?当初黄季没少干过这等活计,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而其中一个汉子背上背着的包袱里面似乎是捆扎的不太严密,竟是刺出了一小截雪亮的东西来,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 可不正是一截刀尖? 黄季心里泛起浓浓的疑虑: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来头?来这里做什么? 对这些问题,他完全是茫无头绪,但他知道,这些人来祠头庄这个小村子,定然是有所图谋,而且看样子,所图非小!只是不知道,跟少爷交给自己的差事,有没有什么冲突? 黄季这人,古道热肠,见不得不平事,若非如此,也不可能那般忠义的守着董策这些年。苏家这等作为,早就已经是让他心中恨到了极点,恨不能把苏家上下全都杀光的好。是以董策给他布置的这个差事,正是再合他心意不过,他也是极为的上心。一想到激起民变的计划可能会被影响,顿时是心急如焚。只是现在着急也没法子,他瞧着那些人急匆匆的进了村口,然后往里头一走,便是来到了一座规模颇大的宅子的后墙。领头的那道人的紧闭的后门儿上敲了敲,紧接着,小门儿便是吱呀一声打开了,一行人四处看了看,眼见无人注意,纷纷进去。一声轻响,门又被关上了,如同这些人从来未曾来过一般。 五一九 变数 五二零 乔迁之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零 乔迁之喜 直到这些人全都进去,黄季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一摸额头,却已经是一头冷汗。半是急的,半是担心。 方才他一直挡在门口,是以老褚并未看到外面有什么,以他的心性,怕是看到了也不会多想。 “方才咋了?”方才黄季不让他说话,把个老褚憋得够呛,赶紧问道。 “没啥。”黄季沉沉摇头,打开门指着方才那些人进去的宅子,问道:“那是谁家?” “王老家的祖宅。”老褚瞧了一眼道:“都有百多年了,喝,那宅子我进去过,前后有两进,都是青砖青瓦的,住着也不知道得多舒坦。后头还有个场院,也是宽敞,比咱这窝儿可强似百倍。” “王老的?” 黄季脑海中浮现出方才瞧见的那虽然年纪不小,但身板儿硬朗结实的老者的样子,他没空儿听老褚闲扯,打断道:“那王老,你可听说他认识什么人么?” 这个老褚却是一问三不知了。 黄季没奈何,只得叮嘱了几句,尤其是嘱咐他不要泄了自己行踪,然后便是匆匆离开。 那些不知来头的人到来之后,这里已经不能多呆,若不然被他们发现,怕又是一场风波。 黄季走的时候,心中已经满是疑虑。 那王老,不简单呐! ………… 今日,安乡墩中喜气洋洋。 盖因对今日的安乡墩来说,乃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今天,他们便要乔迁新居。 现如今住在安乡墩中的所有人家,都要迁到磐石堡中。磐石堡内城的那片四合院已经全都建好了,门窗家具等等也一应置办的齐全,所有东西都弄了进去,并且开着门开着窗量了几日,把味道都给散得干净。 今日乃是黄道吉日,宜搬迁,是故便定在了今日。 王氏一大早便起来了,天还麻黑着呢,昨日许多用不上的东西就已经收拾好了,只余下一些必须要用的。一大早起来之后,她便把几个孩子弄起来,一起收拾东西,捆扎箱笼,准备待会 儿来人的时候直接搬上车就成了。 所说需要收拾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了,但他们收拾的速度并不快。自家丈夫不在,大儿子也不在,现如今家里最有气力的竟然便是王氏了。 她把那口铁锅并着几个碗碟拿到屋子外面去,小心翼翼的放好,不由得扶着腰喘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 “这么冷的天儿,竟然出汗了?难不成是自从当家的做了官之后,我也不怎么干活儿了,这身子骨儿也将养的娇贵了?”王氏有些好笑的想着。 往常做这些事,对她来说可是轻而易举。 天还没亮,黑色的天空中有几颗星辰闪亮,一阵寒风刮来,便是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丈夫不在,她是很理解的,但是大儿子明知道今日就要搬家了,昨日却还不回来,让她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无奈。自从他跟着他父亲做事之后,便再也没回过安乡墩。王氏明白是为什么想来是见识外面的好,便嫌弃这里的住处简陋逼仄了。 “要走了啊,这就要走了啊!在这儿住了多少年了?” 王氏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屋,再看看那高大的墩台,在漆黑的夜色中耸立着,宛如一尊蹲坐的巨兽。 想要就要离开此处了,她神色间有些怅然,自从十四岁上嫁过来,她已经在这儿生活了三十来年了,骤然便是要离开,难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但是很快,这略有些惆怅的心情便是变得欢快舒畅起来。她又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怀春少女,而是一个操持了这个家二十多年,每日劳心劳苦的女子。就算是本来再怎么样,被生活磨得,也要变得现实起来。对她来说,离开这里所带来的那些微惆怅,远远不如要住进新的大房子所带来的喜悦和期待来的强烈。 一想到再也不用一家人挤在这么一个简陋的小破屋里,她便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那磐石堡里的新宅子她是见过的,喝,很大很宽敞,屋子也很多,怕是自家这些人,一人一间房子都住不满。 也干净,也敞亮,不是朝北而是朝南,见日里阳光也好,晒被子晒衣服都是正当。 想想嘴角便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笑意,跟那房子比,自己这个,真真是狗窝一般了。 王氏忽然伸手拧了一把自己,神色间竟有些不真实的恍惚感,感觉似乎就跟做梦一样。 几个月之前,自家男人还是个不起眼儿的,也没有丝毫级别和本事的老墩军,整日价便是守着这一个婆娘几个孩子过日子。浑浑噩噩,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或许那会儿也没人想这个略有些深奥的问题。对他们来说,能活在当下,维持自己不饿死便是很好的了,想未来,那实在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 但是似乎一夜之间,这日子就改变了。 董大人来了,董大人打了胜仗了,董大人杀了鞑子,杀了马贼了,董大人升官儿了……董大人官儿越做越大,而自家男人,安乡墩的这些老部下们,便都跟着水涨船高了。自家男人也当了官儿了,也长胖了,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了,整个人分明就变得跟之前不一样或许这玩意儿就叫气度吧! 而自己本来因为这辈子就要老死在这个偏僻的边墩,这间低矮逼仄的小屋了,却没想到时来运转。在自己四十多岁的时候,竟然又是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 以后的日子,就要红火起来了。 非但是她一个如此,整个安乡墩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有一种不敢相信的虚幻感。 他们所有人都是要迁走的,墩中这些人家,李贵一家,王羽一家,张七四一家,霍让一家,苏大成一家,现如今都在董策手底下做事,自然都是分了宅子。除此之外,王通也分了。他的婆娘现如今还住在离着十里铺不远的乡下,也是时候迁过来了。 至于石进,周伯周仲耶律斡里和并着王浑这几个光棍儿,董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一律也分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外面觉得有些凄凉,想必时间一长也膈应得慌,心里就觉得不舒坦了。一旦有这种想法,那么张罗着娶一房娘子便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董策如此做,也未尝没有帮着他们成家立业的意思。 以他们的地位,再加上这一套很拿的出手的宅子,无论是娶一个流民的闺女,还是从别的地界儿迎娶,面子上那都是很过得去的。 “只是不知道,离开了这里,以后可还能见到他么?” 王氏心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念头,她顿时便 愣住了,然后脸上便是布满了惊慌失措。她使劲儿的晃着脑袋,咬着嘴唇,拳头无意识的在空气中砸着,似乎要把自己脑海中的这一丝情绪给驱逐出去。 不知为何,想到再也难以相见的时候,心里竟有些酸楚不舍。 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说的那些霸道热烈的话,还是因为他那炽热的拥抱和好闻的男人的气味儿? “我可是有有夫之妇啊,是有丈夫的人,我怎么能想着他念着他?” 家丁们要么是在磐石堡当训导官,要么是在窑厂,或是在董策府上驻守,现如今安乡墩中已经没有董府的家丁了,王氏给家丁们做饭的差事,也早就没了。而她和董毅英,也是好有一阵子没见着了。 王氏并不知道现如今董毅英就在磐石堡,董策的安排李贵等人尚且不那么清楚,更何况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会知道这些消息?她还以为董毅英给调出去做什么事儿了,便以为一离开这安乡墩,此生再也难见。若是知道董毅英就在磐石堡,又不知道心里作何想。 虽说有那么点儿异样的情绪,但总归,今日的安乡墩是喜气洋洋的。 等到了天亮时分,东西差不多就都收拾完了。以前觉得自己没什么家当,穷得很,但是现在收拾出来,一眼瞧去,却也是不少。搬家这事儿,麻烦就麻烦在,你似乎什么东西都不愿意舍弃,什么东西都想带着。结果零零碎碎的,最后就很不少。 约莫辰时中,也就是后世的八点左右,安乡墩外响起了一阵车轱辘压在地面上的轧轧声响。 紧接着,十余辆大车便是鱼贯而入,停在了墩台前头。 李贵和王羽并着李贵的大儿子李阿大从当头那辆车上跳下来,安乡墩的这几户妇人老小都在自家门口等着呢,一瞧见这个,赶紧都围了上来。李贵穿了一身青衫,他现如今虽然已经很有了些威仪,但却也知道该在谁面前摆威风,该在谁面前随和一些。这安乡墩里的人,可都是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儿的,谁不知道谁啊?在他们面前抖威风,反而是让人背地里笑话,还不如自然一些,该怎地怎地就是。李贵团团拱了拱手,笑道:“列位,列位,今日董大人事务繁忙,未曾亲来。但是大人他说了,今日咱们安乡墩的这些老人们,都是当初跟着他的,他绝不会亏待了咱们。咱们今日乔迁新居,乃是一件大事,就算这 会儿不到,今日也必定会来。霍家姑娘,苏大使他们几个,都有差在身,因此今日就我和王羽老弟过来接大家。来,大伙儿都往车上搬东西吧!” 五二零 乔迁之喜 五二一 别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一 别了 然后转身又招呼那些车夫们:“都过来,帮把手。” 几个车夫赶紧恭敬的应了,纷纷过来帮着搬东西。 这些车都是牛车,速度不快,但是胜在拉扯的东西多,走路也平稳。安乡墩到磐石堡也不算多远,而且还有一条嘉靖年间修的官道通着,过去倒是很方便的。 李贵带着李阿大过来,王氏赶紧欢喜的迎上去,正要说话,却没想到李贵皱着眉头在地上扫了一眼,很是不悦道:“咋这么多东西?” “啊?”王氏一怔,讷讷道:“这些东西,咋,不带到磐石堡么?离着这么远,以后还要来取,那多麻烦?” “不要了,都不要了,立刻扔了。”李贵指了指地上那些东西:“你瞧瞧,这都是啥破烂,这破凳子你带着干啥?还有这咸菜缸子,多少年了?你看不见顶上都有裂纹了啊?还有这草席,都快烂了,还要干啥?” “乔迁新居,乔迁新居,那是有讲究的。用不着的破烂东西,都要扔,若不然带到新居里头去,那就是晦气!这些乱七八糟的,直接扔了就是,到了新宅子,咱们再置办新的。你瞧瞧你呀!唉……”李贵瞪了她一眼:“真不知道你咋个寻思的?” “哦……” 李贵在这个家中素来有威严,王氏见了他本来是满心的欢喜,却没想到当头就给他训了一通,心下十分委屈,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 她瞥了一眼李阿大,见他还在那儿站着,便招呼道:“阿大,快过来帮着为娘搬东西。” “娘……”李阿大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满脸都是为难:“你以后别叫俺阿大了,多难听呐?让别人听见了笑话。” 王氏一怔:“那叫你啥?” “前些时日,俺爹专门寻张寒张先生给俺改了个名字,那张先生可是个有大学问的,起出来的名字听着就不寻常。”李阿大炫耀道:“俺现在叫李养浩了。娘,你以后叫俺养浩,可别再叫俺阿大。” 王氏看着自家儿子,看着他那一身合身的白衫,头上拿顶吏巾,再看看他脸上那满是炫耀的表情,忽然感觉一阵心力交瘁。自己这个儿子 ,咋就有点儿不认识了呢? 自家夫君,自家儿子,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王氏正要搬东西,李阿大,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李养浩了,他却是懒得动手,想来是自认为现在有了些身份,便不愿意做这等活计了。只是让自己母亲干活儿却又有不孝之嫌,李养浩干脆便叫了两个车夫来帮忙。 该扔的东西都仍了,倒是很快就弄完了。 约莫辰时末,十余辆牛车便是轧轧的驶出了安乡墩。 李贵把大门重重的关上,仰着头往上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上头,‘安乡墩’三个大字赫然入目。虽说由于不知道多少岁月的雨打风吹,这牌匾已经很是陈旧,但那字迹,还是可见的。 高达五丈的墩台巍然屹立着,依旧那般的坚固雄伟。墩台上头,望厅前面那两丈高的旗杆上,一串红灯笼在随风飘扬。 那串灯笼,似乎更残破了一些。 李贵瞧着,忽然长长的吸了口气,神色间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似乎是怅然,又似乎是庆幸。 就要离开这里了,这一次,不是出去做差事,而是彻彻底底的离开,虽说磐石堡和这里离得并不远,但是这里,以后却是董大人私人的地面了,自己这些人,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祖祖辈辈住的房子,那座自己在里头住了超过四十年的陈旧房子,怕是很快也要消失。 [棉花糖] 这个让自己几乎一辈子碌碌无为,却也让自己得遇贵人,从此发达甚至更有可能飞黄腾达的地方,以后就永远的都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李贵忽然自嘲似的一笑,这里,又有什么好怀念的呢?除了穷困,除了混日子,还有什么?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便是转身,离开,再也不回头。 王氏坐在牛车上,撩了撩头发,回头看了一眼安乡墩,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儿。 那个人,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孩子们却是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霍青桐的弟弟和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嘻嘻哈哈的笑闹,神色中满是愉悦。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安乡墩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又穷又脏,地方逼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对于父母口中高大漂亮的大宅子,他们是十分好奇和期待的。 霍刘氏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这一下,可以跟闺女住一起了,省的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老是来回奔波。她想的还更远一些,现如今自家有了房子,以后霍东娶媳妇儿也是方便。只是自家闺女这亲事,却是让她愁得很…… 牛车晃晃悠悠的,虽然慢,却是坚定的往前挪动这。正午时分,便到了磐石堡,他们中不少人都是第一次来。一路进了城门,内城,绕过军营,见到这高大的城池,刁斗森严的军营,都很是震撼,便是那些孩子也不敢笑闹了,都是老老实实的呆着。 直到到了自家宅子前头,才是都放松下来,脸上都是露出了笑意。 看到这青砖青瓦,石头台阶,高大门楼,两进院子,门前影壁,大伙儿脸上满满都是藏不住的喜悦。这宅子建的如此考究,瞧一眼就觉得浑身舒畅,可比之前那狗窝儿强出万倍。 几个孩子一声欢呼,也不管是谁家了,一路笑闹着冲进去。 这些宅子都已经安了大门,但都是没上锁,钥匙也还没给。 李贵等人招呼着大伙儿下来,便准备把东西给搬进去。正在这时候,忽然王羽指着西边儿道:“瞧,大人来了。” 大伙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个家丁簇拥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正自策马向这边而来,被众人簇拥其中的可不正是董策。 大伙儿赶紧放下手中活计,都是迎了过去。董策到了近前,马前已经是跪倒一片,董策跳下马来,笑道:“起来吧,起来吧,都是熟人了,不必搞这些。” 待众人起身,他扫了一眼,笑道:“今日是你们乔迁之喜,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本官是特意来祝贺的。” “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得送些黄白之物应景儿。”董策摆摆手,身后董勇振便是从马鞍一侧的兜囊里拿出几个大红包来捧在手中。董策接过一个,走到李贵面前递给他,李贵待要推辞,董策已经是把脸一板:“又弄这些虚的不是?你们在本官麾下做事,尽心竭力,这份心意,是该到的。” 李贵连称不敢,赶紧接了。入手却是一沉,这红包又大又重,里面怕不得有二三十两银! 便是对现在薄有身家的他来说,这也是一笔很不小的银子。 今日搬家的每一家,董策都是封了一个大红包,众人自然是连声道谢。 等到发完红包,李贵笑道:“大人,咱们能有今日,能住上这等宅子,都是您的恩德。您跟咱们说几句?” “那就说几句?”董策瞧着众人笑问道。 这会儿自然没有什么不识趣的,大伙儿纷纷应是。 “好,那本官就说一句。”董策瞧着众人,高声道:“这兴许是你们第一次乔迁之喜,但绝对不是最后一次!跟着本官,绝不会亏待你们,升官发财,只等闲尔!瞧着吧,以后说不得你们果断时日就要升官儿,这宅子嘛,自然也是要时时换的。祝贺各位,官越做越大,宅子越来越大,家中仆役田产越来越多!” 说完便是哈哈大笑。 “好!”众人轰然叫好。 董策说的这些,可不正是他们的心里话?也正是他们所渴望奢望的。 若是这辈子都呆在那个小小的安乡墩中,过着暗无天日,毫无指望的碌碌生活,他们或许还没什么期盼,也没什么野心。但是现如今做了官吏,有了权势,过上更好的生活了,自然而然的便也想往前看,想要水涨船高,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是人之常情。 而毫无疑问,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便是跟着董策,一路走下去。只盼着这位主公,能够步步高升,连带着自己等人也是升官发财。 董策朝后招呼了一声:“来,把咱们的一万响拿来。” 后头几个家丁应了声是,便是从马后面抬出一个大麻袋来,把麻袋口给解开,倒出来一个大坨。却是团成一团的鞭炮,外头都用红纸包着,乃是很喜庆的颜色。这一万响可不会像是后世一些奸商一样,虚数骗人,有的只有两三千个,这会儿做生意,最重一个信字,说是一万响,正儿八经的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不敢真有一万之数,那就有点儿犯避讳了。一万个鞭炮,便是个体再小,有这么个数目那也很不得了了。在地上盘着,直径怕不得有四五尺那么大。董勇振便带着几个家丁把这鞭炮散开,一头儿拿个长竹竿挑着,剩下的那些还在地上拖了老长。 五二一 别了 五二二 里子面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二 里子面子 明朝的鞭炮制造技术,其实已经是非常先进,而且创意多多,丝毫不逊色于后世。像是金庸的神雕侠侣里头,杨过为了给郭襄贺寿,除了请了那许多武林群豪之外,还放了几个大烟花,每个大烟花都在空中能凝结出一个硕大无比的字体来,良久也不消散。其实这并非是金大师的虚构,至少在明朝,就已经出现了这种可以在空中凝结字体的烟花,京城老店里头就有卖的。不过那是压箱底儿的好东西,价格也是不菲,往少了说,也是五百两银子打底儿! 五百两银子,在这年头儿,可以在临清这样仅次于南北二京的大埠买上一栋两进的宅子外加十来个丫鬟小厮仆人,足够你很是无忧无虑,花天酒地的过上一段日子就为了放这么个烟花就要五百两? 是以平民百姓是买不起的,就算是一般的官员富商也舍不得,只有那些真正的奢靡权贵之家方才会买。 董策这一万响也不便宜,乃是为了今日专门从阳和城采买来的,也足足花了是十两银。 他招呼一声,董勇振便是拿出个火折子来,把鞭炮点燃。 瞬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是轰然响起,一阵阵烟雾也腾了起来,鞭炮炸响,红色的纸屑四处飞溅,顿时便增添了许多喜庆的气息。 大人们都是喜气洋洋的瞧着,脸上尽是笑意,小孩儿们则又是欢快的闹腾开了,围着鞭炮欢呼着乱转。他们家里都这般穷困,竟然是从小都未曾见过鞭炮,这会儿自然是新奇兴奋。 其实想想,也是让人心酸。 这种一万响的鞭炮,按照后世的标准的话,大约一秒钟是能燃放八个,而这个年代还要慢一些,是以等这一万响放完,竟然已经是过去了超过一刻钟的时间了。红色的纸屑铺了一地,烟雾弥漫,空气中是那种刺鼻的火药味道。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大伙儿的情绪。 这会儿霍青桐,苏大成他们也都过来了,现如今大伙儿手底下都是事务繁忙,但这点儿事件还是能抽出来的。再说了,自家搬家若是还不过来,未免也有些说不过去。 紧接着,石进,周伯周仲兄弟,张寒并纪长风及宋黑郎,王浑耶律斡里和等等,也都过来了,一眼瞧去,整个磐石堡的高层, 都是汇聚于此。大伙儿跟董策见了礼,便是纷纷去祝贺。这是恭贺同僚的乔迁之喜,除非是那等有深仇大恨的,要不然怎么可能不来? 你来了或许别人记不住,但是若你不来,人家定然是把你记在心里了。 说不得心中就得有些芥蒂。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空手过来。 这是人情往来,自然是必须的,一来是给人家面子,二来若是什么都不带空手过来,就算人家不说什么,丢人的也是你。反正这等人情,迟早是要走还回来的,而且现如今大伙儿都刚当官,宦囊也丰厚,以后再有什么事儿,道贺的时候拿的就得多了。 石进,周伯周仲,王浑,耶律斡里和这五个人,乃是各自封的银子,他们现如今都是领着董策给开的银饷,每个月数目都是很不少,他们又没什么开销,吃住都是公中的,这些银子便都攒了下来。 尤其是现如今已经开始带兵的这些军官,每日都吃食堂,倒是没什么小灶这一说,毕竟便是普通的新兵吃的也很不错不过他们也有些特权,诸如随时可以去,随时热饭热汤供应。若是不愿意出来,还可以直接着人过来说一声,食堂便有人把饭菜给他送到住处去。 董策给麾下这些官员,无论是军官还是民事官,定的俸禄都是不低,不过这个标准是几个月之前定的,当时磐石堡的摊子铺的还没这么开,这么大,民政军事也没分的这么清楚。以那时候的定的制度在现在实行,未免就有些混乱了。 董策也思量着,是时候要重新弄一套才是。 但是耶律斡里和是个例外,这厮三天两头就跟董策请假去一趟阳和城,董策不用问就知道这厮去作甚。 肯定是逛窑子去了。 他在阳和城本就有老相好,想如今安定下来,手头儿上也有钱了,又怎么可能不去再折腾一番? 不过这等场合,是一定要来的,礼数也是一定要尽的,不单单是原先安乡墩的这几户人家,董策手下的这些官员们,全都分了房子,以后大家伙儿就都是邻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里能生分了? 没法子,耶律斡里和这厮脸皮也是真厚,竟然开口向董策借钱。董策骂了他一顿,封了二十两银子,自然是不让他还了。 至于张寒和纪长风这二位,则是带来的书画,人家毕竟是读书人,文雅一些也是理所应当,若是送些黄白之物,反而降低了格调。 董策先是给大伙儿各自发了家中院子门的钥匙,然后又让家丁们帮着帮忙搬家搬东西。 至于各自房门的锁钥匙之类的,董策自然是不会给他们配的,若是提前就给人间弄好了,说不得人家心里还不乐意。 不得不说,董策今日确实是做得很漂亮。 这一番举动,充分的表示了他对你自己手下这些人的重视,不但亲自过来,还封红包,还给放鞭炮庆祝,可说是他们没想到的东西,董策也都想到了。这便让这些跟了他许久的人们心怀感激,你给了别人面子,到时候呀和面子里子都能收回来。 这种小节上,董策向来做的很好。 而且不光是面子,实惠董策也是给了,每一户给封的银子都很不少,这几十辆银钱,也很足够添置许多家什的了。 忙活了一个时辰,大伙儿才算是弄完。 董策着人从食堂叫了饭菜送过来,便就在李贵家中的院子里摆了宴席,大伙儿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个饭。 按照惯例,搬去某个地方之后,是要请周围的邻里一起吃顿饭的,只是这儿哪里有旧人?都是新邻居。 大伙儿乐乐呵呵的一起吃了顿,便是算庆祝过了。 王氏等一个女人另外起了一席,不过是在屋里,男女有别,自然是不能一起吃饭的。这一席上还有一些年岁很小的孩子,吃饭都得自家大人伺候着的,王氏夹了一口红烧肉放在自己小儿子的碗里,看着他大口吃的香甜,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这红烧肉味道真好,比自己做的好太多了。 只是她的眼神,时不时的却是望外撇,似乎在寻摸什么人一般。 她方才偷听那些帮忙的家丁们说话,这才知道,原来现如今董毅英也住在磐石堡,而且和自己住的宅子离着不过是一二里地的距离而已。这一发现让她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忍不住就往外看,却是没有找到想找的那个人。 她有些失望,然后便是猛然惊醒,发现了自己竟然出现了这种情绪。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满是羞怒我竟然会想着他?我可是有夫之妇啊! ………… 崇祯八年二月二十六这一日。 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漆黑,约莫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磐石堡大营第一杀手队营房里头,钱一川就已经睡不着了。 让之前便是睡得模模糊糊的,不怎么踏实,似乎是外头传来了什么动静儿,好似是老鸹远远的叫了一声,放在以前,便是十只老鸹围在屋子外头乱叫他也是根本醒不了的除了那尖锐的哨子声之外,这些新兵现如今基本上已经对其它的声音免疫了。 结果就这么轻的一点儿动静儿,就把钱一川给吵了起来。 他躺在床上,瞪着俩大眼珠子看着天花板,这会儿又不是后世那个灯光灿烂,夜间航拍地球都是亮着的时代,外面有气死风灯照着,也还算是明亮,但屋门和窗户都是关的死死的,外面的光只有很细微的一点儿能透进来。 隐隐约约能看得清楚屋顶的轮廓,其它的,都是一片模糊。 放在以前,这个点儿钱一川还在酣睡,得再等半个多时辰,他们才会被尖锐的哨声给惊醒,然后屁滚尿流的爬起来。只是到了那会儿,就算是起来了,脑袋也是晕晕乎乎的发懵,行动只靠着惯性而已。 运动量过大,睡眠虽然也很充足了,但却是容易造成疲累和睡不醒的这种状态。 不过情况越来越得到了缓解,倒不是说训练量小了训练的方式会改变,但是训练的量,总体却没多大改变只是适应了而已,而且分了各个兵之后,他们都是拿着自己的武器练属于自己的战技,这就比当初只是枯燥的站军姿走正步什么的要有意思的多了。 现在,钱一川却是很清醒,非常的清醒。他感觉似乎自从进了军营之后,自己的思绪便从未这个清楚明白过。但正是这么清醒,让他再也睡不着了。他两眼茫无焦距的往上看着,这几年来发生的一切都一一在脑海中沥过。 五二二 里子面子 五二三 发饷的日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三 发饷的日子 富足的家庭,越来越重的赋税,越来越少的收成,如狼似虎的差役,当那个家终于支撑不下去了,然后便是带着老婆孩子,连夜逃了,带着家里唯一一点儿粮食。流民的道路不知道尽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只知道跟着流民队伍走,他们去哪儿,自己就跟着去哪儿。一路上所过之处,树皮草根,飞鸟走兽,河中鱼虾,全都被吃了个干净,最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一片。 也不知道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连明天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更别说是以后了。 他们所到之处的城池,全都紧闭大门,不准进入,更有甚者,派出兵丁差役,杀戮镇压,将其驱赶。 五岁的儿子没过多久就被饿死了,他想要把孩子给埋了,妻子却是把孩子抱走,一边嘶声裂肺的哭嚎着,一边一步一步的往外挪。没多久,她回来了。手里抱着另外一个孩子,看起来也不大,约莫是五六岁的样子,精瘦精瘦的,看样子也是活活饿死的。 却不是他的儿子。 这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易子而食。 其实周围的那些流民,早就已经有人这么干了,甚至就在昨天,还有人领着一个孩子过来问他们换不换,钱一川当场暴怒,差点儿没用石头把那厮给打死。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这样了。他没有责怪妻子,他知道,这是妻子为了自己好,为了两个人好,若是把孩子埋了,说不得你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给挖出来吃了。这等事儿,可还少么? 他自己忍不下心,只得让妻子去做这种事,已经是很愧疚于心。 两个人都饿极了,根本没怎么伺弄,几乎是略煮了煮,那肉上海带着血丝呢,便是这么大口大口的吞咽咀嚼着。 但是他知道,就在不远处,他那儿子,也被人给吃了。 他一边吃,一边默默的流泪,泪如雨下,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悲至极处,已然是不能发声。 后来有一支队伍去投了闯王,走的时候,那人见他骨头架子高大,虽说被饿的脱了形,却也瞧得出来是有把子气力的,便来拉拢 他一起。但是他拒绝了,他知道投奔闯王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跟朝廷,跟官家作对啊! 长久以来养成的对官府的畏惧,使得他根本没勇气走上这条路。 不知不觉间,钱一川脸上已经是布满了泪水。 他提起被角儿来,在脸上擦了擦,然后揉揉自己的脸,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的表情。 “娘的,钱一川你个囊包。哭啥哭,要笑才是。现如今这日子过得多好?你要再哭,对得起谁?” 现在他很庆幸,幸亏当初面对着那个人的劝说没有动心。现如今自己日子过得多好啊?有房子有地,自己当着兵,每日大鱼大肉的吃喝,根本不花自己一文钱,每个月还能领许多粮食回家。 当真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心里盘算着,等到秋收以后,收了那许多粮食,除了把皇粮国税交上之外,剩下的那些,寻思着卖上一批,然后买些砖瓦,盖好房子,就搬进城里来。 城里那宅基地,可还闲着呢。那一纸地契,放在家里头又不能生小的! 当初大人招兵的时候不就说了么,地契在手,地就在手,谁也不能给你抢了去。就算是不住,地面上没房子,那地还是你的。但钱一川看着沉默寡言,实际上心里清楚通透着呢,虽说那地界儿是自家的,但可跟旁边的就挨着。若是自家去的晚了,人家去的早了,占了你几尺的地面,那这个哑巴亏你也就得吃着。 还是早去早好。 就是这粮食往哪儿去卖,是个事儿。 以前都是有城里粮店的人下乡来收粮,这磐石堡周围也不知道有没有大些的城池镇子,若是没有的话,自家运粮食往城里粮店去卖,也是麻烦的紧。 一寻思这个,钱一川的注意力便是被分散开了,想到以后要过的好日子,情绪顿时便是好了许多。 他正自思量着,旁边儿忽然传来一个压的极低的声音:“老钱,你也睡不着啊?” 钱一川一听,却是自己旁边杨二的声音,他跟杨二关系只是一般,不过也还算不错在第一杀手队,几乎没人跟钱一川关系差,包括蒋老三那厮。他年纪大一些,而且也很会为人处事,不怎么说话,但一说话总归就有 些道理,这种人自然就会得到别人的尊重。 其实郑发奎甚至比他还会做人一些,只是他太想当官儿了,以至于有些人就看他不顺眼比如说杨二和蒋老三。 而且钱一川现在也是个伍长,大小也是个基层军官,自然就更让人敬重几分。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却没说话。 他不想说话,也不敢说,按照磐石堡大营的军纪,晚上入睡的点儿过了之后,便绝对不再允许有人说话。不但每天晚上巡夜的人会路过营房前头的时候侧耳倾听,甚至有的时候训导官们晚上还会悄悄的溜出来听墙角当然没人敢公开这么说。 第一杀手队就有过教训,又一次杨二和蒋老三晚上说话,结果给巡夜的逮了个正着,两个人一人赏了五记鞭子,还给罚在寒风中站了一个时辰。 今天这大好的日子,钱一川可不想挨收拾。 杨二却似乎没记住教训,听钱一川回应了,顿时便很是兴奋,压低了声音道:“俺也睡不着,入他娘的,素日里沾了枕头就睡,不听见哨响起不来,今日却是邪门儿了。” “还不是因为今日是发饷的日子?” 一边忽然又是响起来一个声音,却是郑发奎的。 原来他也没睡着。 然后黑暗中便是响起了几声低低的笑,陈水生的声音也响起来:“心里挂这事儿,谁能睡着?俺还想着,指着拿了这些粮食做聘,回去再寻一房媳妇儿呢。” 钱一川听了,嘴角挑了挑,原来大伙儿都没睡着。 郑发奎低声笑道:“老陈,你也忒小气,这些粮食可不够。照我说,你再忍忍,等咱们秋收了,卖了粮食,在城里置办下宅子。到时候,说不得新的流民就来了……” 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有一次我听训导官大人说,上头还要继续招揽流民,比咱们来的这次还要多,说上不封顶,多多益善,有多少要多少。” “嘿嘿,这可是咱们的好机会。”郑发奎低笑一声:“到时候咱们有了宅子,每个月还有粮饷可拿,在那些新来的流民面前,那是多大的面子?老陈,你到时候莫说讨一房婆娘,就算是直接买上俩小妾放在家里,那也是不成问题。只怕人家 见了你的宅子,连聘礼都能少要一些是吧?再说,要是打仗的话,咱们可就都有了军功,到时候能攀上咱们,那是他们的脸面!” “在咱们磐石堡,兵丁那是最值钱的。” 郑发奎总结道。 第一杀手队的众人几乎都没睡着,听了郑发奎这一番话,便是瞧他不顺眼的杨二也不得不承认,人家说的真有道理,想的也比自己长远多了。 陈水生似乎想了片刻,道:“老郑,你说得对,俺听你的。” 钱一川听在耳中,也是很多了一些想法。 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除了蒋老三依旧呼噜声震天之外,其他人都是没睡着,苦捱着等待天亮。 盖因今日是第一次发饷的日子。 其实早在半个多月之前就应该发饷了,不过董策是为了让他们再多操练几日,免得拿了粮食,断了一日,就找不到训练的感觉了。虽说迟发了半个月,但这一次发饷,却是按照一个半月的规格发的,是以兵丁们反而是乐意如此。 昨天训练结束之后,训导官便已经公布了这个消息。发饷,然后允许回家,休息一日。 当时校场上便是一片欢腾。 也就蒋老三,不知道咋寻思的,都到这会儿了还能睡得着。 众人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小声的说着话,本来那些不敢说的,一见别人说了,胆气也就壮了一些。 说来运气也是不错,没被逮到,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今日特殊,是以无论是巡夜的兵丁还是训导官们,都格外的松懈了一些。 好不容易挨到竹哨吹响的那一刻,这声音在平时总是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对这种尖锐的哨声简直是恨之入骨,但是今日听了,却是宛如天籁纶音一般。以前都是满心不情愿的起床,今天却都是腾地从床上做起来,很是利索的起身穿衣服,叠被下床,洗脸收拾。 速度至少比平日里快了一倍。只是大伙儿都洗完脸回到营房里头的时候,蒋老三还在呼呼大睡。郑发奎冷淡的瞧了一眼,便转身出去了,赵水生钱一川等也跟着出去,杨二叹了口气,拽了拽蒋老三的胳膊,然后退后一步,大叫道:“老蒋,起来了,吹哨集合了!” /> 五二三 发饷的日子 五二四 放假发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四 放假发饷 他退开果然是很明智的,只见蒋老三被吵到之后,嘴里恼怒的咕噜了一声,然后胳膊狠狠的往外扬了一圈儿。若是杨二还站在方才那个位置的话,说不得就要挨一下狠的。 杨二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叫了一声:“蒋伍长!” “谁?谁叫我?”这一次蒋老三却是立刻就坐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嘴里便连声道。 “娘的,当了个伍长,屁大的官儿,整日价便挂在嘴上。”杨二低低骂了一句,没好气儿道:“快起来吧,要不然待会儿又得挨鞭子。” 自从蒋老三当了伍长之后,便要人叫他蒋伍长,自然是没几个人愿意叫的。往常叫这厮起床总是很困难,但说来也邪乎,只要是叫他一声蒋伍长,立刻就能坐起来。 真真是个官迷。 …… 大校场上,属于第一杀手队的那块地界儿,众人已经整齐的站好,身板儿都挺得笔直。 董毅英在他们面前走了两步,扫了一眼众人,微微一笑:“瞧着气色都不错,看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呐。” 大伙儿都是跟着笑,却没人敢说话,他们对训导官还是很畏惧,而且并不认为自己的身份已经可以跟人家随意的搭话。蒋老三却是大大咧咧的满不在乎,他咧嘴一笑:“要说好也好,能领军饷,能歇一天,要说不好也不好,俺在城外,一没老,二没小,三没婆姨,以前就是自个儿住个破草房,现如今在营房里住的也舒坦,这营房也宽大,也没跳蚤,还干净暖和,俺可不愿意回那狗窝儿去。” “俺一没去处,二来领了军饷也没出搁没处放,若是放在城外俺那破屋里头,说不得俺前脚走,后脚就得进贼给偷了。” 蒋老三两手一摊:“俺只得便瞧着别人快活。” 郑发奎和赵水生都是暗暗的在心里骂了一句:“活该!” 董毅英瞪了蒋老三一眼,骂道:“你这腌厮,整日价只知道抱怨这个那个的,你这龌龊猪脑子都能想到的,上官们岂能想不到?” 他忽然把脸一板,沉声道:“众人听 令。” “是!”第一杀手队众人齐齐一跺脚,大声喊道。 “下面宣读阳和卫指挥佥事,磐石堡守备,董大人之手令。” “其一,今日早晨照常操练,早饭之后,集合与大校场,领取粮饷。” “其二,此次不愿领饷者,可寄存于军需处,以后随时可以领走。欲寄存者,报于各队训导官处,训导官统一上报。” “其三,今日休整一日,领完粮饷之后便可回家,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归队!延迟不归者,从重处罚!” “其四,不愿归家者,可留于大营之中,白日可照常外出,酉时之前,必须回营,延迟不归者,从重处罚!欲留于大营者,报于各队训导官处,训导官统一上报。” 董毅英掏出一纸手令来读完,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都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 众人齐齐道。 其实这个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什么意义,大伙儿离家这么久,都盼着赶紧回去再说。至于粮饷,那更是得领回去放在自家里头才安心,哪里会选择寄存? 只是对蒋老三,杨二这等光棍子来说,可就方便了许多。 不过杨二有些顾虑,这把粮饷寄存在军需上,可靠么?这年头儿,官府说话不算话的事儿,可也不少见了吧?现如今寄存容易,以后想要拿出来,怕是就难了吧? 他把目光投向了蒋老三,想看看蒋老三怎么做。 蒋老三这个人,虽说行事乖张,桀骜不驯,但实际上看事情却是很明白清楚。对这一点,别人不知道,杨二却是知道。这也是为何蒋老三人缘儿越来越差,他却是始终跟蒋老三走的很近的原因。 他觉得蒋老三心眼儿活泛,还有一股子狠劲儿,以后肯定能发达。 蒋老三也确实没让他失望,高声道:“俺报名,两个都报上,俺就问一句,今日和明日能不能在食堂吃饭了?” “只要还是按点去就成。”董毅英道。 杨二也跟着道:“俺也报上。” 王土根也报上了,他爹娘都死了,之前家里也 穷,虽说已经到了年龄,但却连婆娘都没有,现在也是光棍儿一条。 董毅英一一记录了他们的姓名,号牌的牌号等等。所谓号牌,就是之前发的那种竹牌,竹牌上面的牌号是按照编制来的,由于是第一杀手队,他们的牌子牌号普遍都是非常靠前,比如说蒋老三是三十四,郑发奎是三十一等等。 弄完了这些,董毅英又是带着他们训练,虽说今日吃完早饭就要放假了,但该训练的还得练,而且没有丝毫的松懈。大伙儿也都是很认真投入,主要是都知道自己这训导官的性子,别看这就要放假了,真要是让他抓到,惩罚起来那也是毫不留情。临放假了吃一顿鞭子,多不划算? 早晨训练完了,又是出了一身热汗,吃完早饭,董毅英便是带着他们去了大校场的南边营门口附近。 整个大营所有的士卒都已经集中在了这里了,在各自训导官的带领下排成整齐的队列。 大伙儿正等待间,营门口轧轧的行驶进来一派大车,上面高高的,堆满了粮包。 马车进了营门口停下,这一次跟过来的是苏大成,他指挥着车夫们把粮包扛下来,还有跟来的库丁帮忙。很快,便是在地上堆了小山一般的粮食。 下面等待着发粮饷的兵丁们,都是忍不住心下兴奋喜悦,亲眼看到这些粮食,又是放心了几分。 等待东西都搬完了,然后苏大成便是在一张桌子后面坐下,在他旁边,却还有一张椅子,不过这会儿是空着的,也不知道等谁。 片刻之后,一骑快马飞速驰来,绕过半个大营到了营门口,马上骑士翻身下来,快步朝着苏大成走过来。苏大成看了一眼,站起身拱手笑道:“白老弟。” “苏兄,苏兄,小弟迟来,还望恕罪。” 来人却是白忠旗,他哈哈一笑,拱手还礼。而后把一纸手令递过去,道:“小弟奉大人之命,前来协助苏兄发放粮饷。咱们,这就开始?” “成,那就开始。” 苏大成笑了笑,扫了一眼那手令之后,伸手一引。 两人来到那桌子后面分别落座,苏大成把那手令放在桌上,细细看了一遍,而后又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盒子,那里面却是一个铜印,一盒 印泥。铜印不大,约莫有三寸高,长条形,边长也就是一寸左右。苏大成沾了印泥,在那手条上盖了个章子,而后递给白忠旗。 白忠旗收了谢过,又取出一个厚厚的册子来翻开,苏大成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笔墨。白忠旗提着笔沾了点儿墨汁,笑道:“苏兄,你宣布吧。” 对于他这种很给面子的态度,苏大成还是很满意的,点点头,咳嗽一声:“开始放饷。” 几个库丁跟着大喊:“放饷嘞……” 待他们喊完,白忠旗扬声道:“第一杀手队,上前领饷。” 董毅英点点头,带着第一杀手队上前,走到桌子前头,排了长蛇队。 其实苏大成很明白,自己来是干嘛的,白忠旗来是干嘛的。 自己说得好听点儿,是主持放饷,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个管运的。负责把粮食运到这儿来,出库别出什么岔子,路上别出什么岔子就成,其他的,其实都是白忠旗的差事了,根本不是自己能管的。 白忠旗说的是好听,叫协助放饷,实际上俩人都知道,白忠旗一来是主持,二来是监督。 所以苏大成干脆就是在旁边袖手看着,丝毫没有掺和的意思。 说白了,大人还是对身边人更信任一些,不过嘛,这也是人之常情。 苏大成想得很清楚,心里也很明白,自然不会去抢这个风头。 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站在最前头的是临时队正郑发奎,白忠旗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号牌。” “是。” 郑发奎恭敬的应了一声,把自己的号牌递了上去。 “嗯,牌号,三十一。”白忠旗翻看了一下,在花名册上第二页第一个那名字后面轻轻点了个墨点儿。 他把号牌一推:“拿回去。” 郑发奎又应了声是,把号牌拿回。 而后白忠旗向苏大成道道:“核实。” 一边苏大成已经是知机的摆摆手:“发饷。” “发饷嘞!” 一个库丁吆喝了一声,从那小山也似堆积的粮包上抽出一袋子来递给郑发奎,扬声道:“爷们儿,一个半月,一石二斗粮。一百八十斤,那边儿就有秤,要不要咱们给你再过一遍?” 在来之前,这些粮包都是已经分好了的,每个粮包里头的粮食都是一百八十斤,如此发饷的时候也是方便,省的到时候还得称量,弄得手忙脚乱的。而且人一多,难免出些错漏,耗费的时间可就长了。 一个月八斗粮食,一个半月的粮饷,正好是一石两斗。 或许这个饷银有点儿低了,但那得看跟谁比。 秦朝军队有军饷么?考证不一,有的说有,有的说没有,反正就算是有,也没几个钱儿。但偏偏,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的关中大地上,是整个华夏数千年历史中,国人参军热情最高涨的一个王朝,一个时代。 秦之强盛始于商鞅变法,其中最高明的条款便是军功授爵制度。军功勋爵分了二十个等级,层次分明,体系庞大而清晰,让人一眼看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能算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往上走一级。想要升级,就得立军功,就得杀敌人。以首级为衡量标准:秦国的士兵只要斩获敌人一个首级,就可以获得爵位一级、田宅一处和仆人数个。斩杀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重赏之下,三军用命,甚至可以为争夺首级而内部矛盾。所有兵马俑的头部都没有头盔,有麻纱帽子、牛皮官帽,或随便挽个发鬏。从此一点上,便是多少能窥见当年秦军之凶悍,横扫**,威慑天下,真真乃是虎狼之师。秦朝可能是没有军饷,但是这个王朝采用的制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具有激励性。简直就类似于后世现代化公司的股权激励制度,或是可以理解为员工期权。未来收益取决于你的业绩考核,干得好,绩效好,奖金高。干得不好,不但没奖金,只有基本工资,而且还有可能被扫地出门。 五二四 放假发饷 五二五 发这些就很不错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五 发这些就很不错了 到了汉朝,士兵跟大明朝差不多,以北方边军为主,也是在北部边境屯田,除了完成规定收获外,其它的收成是要上缴的。有此可见,汉朝士兵的军饷,要么是没有,就算是有,肯定也相当一般的。 情况和秦朝类似。 但他们吃穿都不用自己花钱,像是汉宣帝时期,边防军一个士卒的衣物一年不少于两千三百钱,至于弩箭,盔甲,进入匈奴地区的棉服等等,都是要经常换的。汉朝在这块儿,还真是不含糊,做的相当好,理所当然的,开支也就很大。而边军士卒,月粮乃是三石三斗三升,这里的一石,乃是汉代边防士卒供粮标准之通例,折合大石两石左右,一年平均每人消耗粮食小石四十石上下,费用七千六百钱左右。 不过汉代一石和明朝一石可是比不了,秦汉之时,一升只有三百四十克左右,按照十升一斗,十斗一石的标准算法,则汉朝一石最多只相当于后世的七十斤还不到。 这是根据量制(一斛=十斗=一百升=一千合=两千龠)算的,若是按照衡制(一石=四钧,一钧=三十斤,一斤=十六两,一两=二十四铢)算的话,按照留存下来的五铢钱重量差不多在三点五克左右来计算,则一铢约莫为零点七克左右,一斤也就是二百七十克不到,一石差不多也就是六十四斤多。 可见汉朝士卒,一年发给的粮食差不多是两千四百多斤,折合明朝十二三石左右,也就是每个月一石多一点儿的样子,跟明朝的边军军饷差别还是不大的当然,是按照制度上的规定差别不大,但到手的份量可就差的太远了。 但汉朝士卒的粮饷,只是基本工资,人家其它的收入可就多了,这是洪武永乐之后的大明根本比不了的。 像是卫青打右贤王,斩、俘匈奴男女一万五千余人,其后两出定襄,斩、俘匈奴一万九千余人。这几次,仅赏赐将士,便花费二十万斤黄金,合计二十万万钱。而当时汉朝一年正经的国库收入是多少?四十万万而已。ps:《桓谭新论太平御览》记载:“汉宣以来,百姓赋敛,一岁为四十余万万,吏傣用其半,余二十万万,藏于都内为禁钱。少府所领园他作务,八十三万万,以给宫室供养诸赏赐。” (关于这个,是颇有一些争议的,考据颇多,下面会专门写一下。那些 字数不要钱。) 漠北大战匈奴,大将卫青攻打匈奴,立下赫赫战功,汉武帝一高兴,赏给他黄金二十万斤,折合二十万万钱。另一位大将军霍去病攻打匈奴,战功更大,汉武帝赏给他黄金五十万斤,折合五十万万钱! 这些赏赐可不是给他们的,而是给他们手底下所有将士的,当然,军官自然是能拿得多一些,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能会有人堆黄金的数量有疑问,说实话笔者也有疑问。可以说汉朝尤其西汉是中国历史上的黄金时代,那还真是千真万确实打实的这一时期是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的黄金最多的时代。后世曾有学者曾经推算过西汉的黄金总量,仅有明确记载的,汉武帝时全国黄金就达百万斤,合二百六十四吨,以上,实际数量恐怕超过五百吨。 赵翼的《二十二史札记》中记载,吕后死时,遗诏赐给各诸侯王每人黄金一千斤,当时诸侯国至少有十一个,也就是壹万壹仟斤黄金。汉文帝消灭吕氏登基,论功行赏,周勃、陈平、灌婴、刘章、刘揭五大功臣总计获赐黄金一万一千斤。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攻打匈奴,全军获赐黄金曾一次分别高达二十万斤、五十万斤,汉宣帝在霍光等人支持下继承帝位,上台后赐霍光和广陵王黄金七千斤、五千斤,赐给各诸侯王黄金共一千五百斤.。到王莽末年,尽管连年征战、兴建,黄金消耗巨大,政fu各府库中仍有一百万斤以上的黄金。 五百吨可是个庞大的数字,后世二零零九年欧洲央行的黄金总储量,也不过五百三十六点九吨。数量大也就罢了,而且还有一个谜团便是,如此海量的黄金,到了东汉之后,忽然就人间蒸发,销声匿迹了。从西汉之后,历朝关于黄金的记载便少了许多。 黄金去哪儿了?) 到了唐代,兴盛从北魏、隋朝而来的府兵制。属世袭兵籍,战时打仗,闲时种地。服役期间,府兵本身免除课役,但军资、衣装、弓箭、横刀,以及上番赴役途中的粮食,均须自备。 到唐玄宗时,府兵制执行不下去了。改为“募兵制”。自此,当兵发饷就正式有了参照。大唐喜用武力,玄宗天宝起战乱不断,当兵待遇其实很差。 唐朝的军饷制度,一句话,辛苦但荣誉感强。 至于宋朝,在军队这一方便,则是一个很有用意思的朝代。< b/> 宋朝富庶,经济发达,朝廷收入也多,虽然军队数量很大,但由于国库里有钱,是以总体来说,军饷供给是比较充足的,可以说是历代之冠。每年军费支出两千万贯,若是北宋收入最高的时期,一亿六千万贯来算的话,几乎是全国税收的八分之一。 禁军的军饷是年三十贯,那么这三十贯折合成大明朝的银两,又相当于多少?这个不能用白银和铜钱的比价来算,因为这个比例是时常变动的,得用粮食来作为中间物。 大宋开国之后,统一南北,太平盛世,粮食产量高,价格自然就低。大中祥符元年九月,京西、京东、河北、河东、江淮、两浙、荆湖、福建、广南路都获得大丰收,官方报告每斗米的价格为七至八文,每石价格仅七十至八十文,可说是骇人听闻的低价了。 天圣八年,范仲淹说道:“窃以中田一亩,取粟不过一斛。中稔之秋,一斛所售不过三百钱。”当时全国粮价一般为每石三百文,与之前相比,增长了四倍左右。 熙宁元年之前的十五年间,即皇佑后期至治平年间,全国的平均粮价是:“贵价每斗七十五文,平价七十文,贱价六十文至六十二文,九十八陌。”也就是说,中等价是每石七百文,是天圣八年的两倍多。 元佑元年,知枢密院章敦言:“凡内地,中年百石斛斗,粗细两色相兼,共不直二十千钱,若是不通水路州、军,不过直十四五千而已。”也就是说,内地广大地区正常年景的粮价是每石二百文,偏僻的地方更便宜,每石仅一百四十至一百五十文,比之之前,价格又有回落。 宣和四年,榷货务报告道:“古有斗米斤盐之说,熙、丰以前,米石不过六七百。时盐价斤为钱六七十;今米价石两千五百至三千,而盐仍旧六十。”这些话一方面进一步证实了熙宁以前全国的平均米价大约是每石六百文至七百文,另透露出当时全国的平均米价大约是每石两贯五百文至三贯。以前者七百文,后者三贯计,五十多年间价格增长了四倍多。 绍兴九年,东南地区米“三万石以中价计之,自不下十万缗”,也就是每石约三贯三百余文,高于宣和年间的价格。比较同时的北方金国,粮价却很低廉。在完颜亮正隆以前即绍兴二十六年前,“米斛极贱,米不过二三百一石”。 绍兴二十六年四月,户部尚书韩仲通报告:“今斗米 为钱,不满二百,正宜积谷之时。”每石不足两贯,价格回落。 绍兴二十九年,王之道言:“今兵食计之,大率不过三百万斛,略论中平之直,为钱不过五百万缗。”随着世道安宁,平均每石一贯六百余文,比以前降幅不少。 乾道三年,有臣僚言道:“自近年岁歉艰食,富有之家放米人立约:每米一斗,为钱五百。细民但救目前,不惜倍称之息。及至秋成,一斗不过百二三十,则率用米四斗方粜得钱五百,以偿去年斗米之债。”也即是当时秋收后的粮价是每石一贯二百余文至一贯三百文,再次下降。 乾道五年,朝廷在东南地区籴买一百三十万石粮食,每石平均价钱是三贯,粮价开始上扬。 就像是大明朝的粮食价格不能用明朝末年一石米四五两银子乃至于更后来崇祯末年的十几两银子来衡量一样,粮食的价格,应该取其中值,而非是高值。 宣和年间各地农民起义不断,国家不靖,外有强虏压境,再加上东南的方腊起义导致东南产粮区的粮食产量一落千丈,是以粮价飞涨在所难免。至于绍兴年间,那就更不用说了,还跟金国一直打着仗呢,粮价能低下去才怪。 取一个中间价格,一石价格在七百文上下,也就是说,禁军一年的军饷足够买粮食四十余石。而宋朝宋朝一石米折后世的一百一十八斤四两,四十几石相当与明朝的二十六石左右,而且规定的额度,基本上都能拿到手。 宋朝重文轻武,武将地位极低,军兵地位更低,小赤佬这句后世颇为有名的话,其实就是起源于宋朝,乃是江浙那一带人们对军兵的蔑称。因为宋朝士卒的常备服装,便是红色的战袄。不过宋朝有个好处,军兵地位低是低,但拿的钱多,而且军饷很少拖欠,供应充足及时,军队伙食衣物均有定例。 大明的士兵一开始是屯田,军户,根本不发军饷,反而还要向朝廷缴纳子粒粮。不过到了后来就不成了,明朝军队的军饷一般是军士月饷一石、年饷十二石计算。军官饷银极高,一个正六品百户的饷银相当于普通士兵的十八倍多,正一品左右都督相当于一百一十八倍不过到了这个地位,军饷什么的也就没啥意义了。 戚继光的戚家军战力很强,军法森严,动辄杀人,但待遇极好。其士兵日军饷三分,年军饷十两左右,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在当时,普通人 家一两半银子可以过一年了。 但是现在,甭管你是什么兵,就算是辽镇那些大爷,能拿到五成的饷银就要烧高香了。 在董策麾下,饷银是不高,从理论上来讲比边军还要低一些,但这只是理论上而已。董策定下的军饷是多少,士卒们就能拿到多少。如此算下来的话,就要比边军士卒高一倍了。而且吃住都在营中,也不需花钱,每个月八斗乃是净剩。在这么一算,磐石堡军的军饷已经堪比现在的辽镇。 再说了,自古以来,但凡是招募流民成军的,那基本上都不怎么给军饷,发些粮食,那就算是很厚道的了。 像是曹操当年招募流民,北宋末年郭药师招揽难民成军,哪个大把大把发银子发钱的? 而这些流民们,都是刚从苦到了极点,几乎都要饿死的日子里过来的,是以略略的给他们一点儿恩德,一点儿好处,他们便是感恩戴德。这里就不得不讲一个领导的艺术了,这些流民们本来一无所有,你给了他们一丁点儿东西,他们很感激你,你给了他们很多东西,他们也很感激你,而这两者的感恩程度,其实是差不多的。 而你现在给了他这一点儿,假设这个量为‘一’吧,那随着士兵们战场杀伐,出生入死,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这个量为‘一’的粮饷,肯定是不够满足他们需求的。涨工资这事儿,其实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是随着社会经济的整体发展和群体富裕程度的日益提高而非常缓慢上升的。一旦涨得太快,那就是通货膨胀了,经济可能就是出问题了。是以慢慢的涨,慢慢的提,就算是在涨,但由于这个过程拉的很长,是以对财政也就没有太大的压力。 五二五 发这些就很不错了 五二六 毕竟饥民成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六 毕竟饥民成军 而可以想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势力肯定是会越加膨胀,人口越来越多,财政收入也就越来越多。 到时候因为增加粮饷而带来的负担,也就算不上什么负担了。 董策对这一套,心知肚明。是以他一开始只订下了每个月八斗粮食,没有银子的规格。 这些粮食,足够这些士兵的家庭吃饱喝足一直到秋收的了。而一旦到了秋收,也就好说了。 郑发奎提着那粮包,喝,双手一使劲儿,差点儿就没提起来。 他也是做农活出身的,一百八十斤大约是个什么分量自己当然是掂量的出来,这一提就感觉差不多,就算是有些差别,不过也是几斤几两的而已。 那库丁虽然说了可以再过秤一遍,免得缺了斤两,但郑发奎当然没这么傻。你若是直接说再过一遍秤,那真就是把人家给得罪狠了啥个意思?不相信咱们是不是? 就算是短缺了几斤,也犯不着因为这点儿小事伤了人家的面子。 “这位老兄,就不消得再麻烦了,我看这斤两挺足。” 郑发奎笑道。 那库丁点点头,不再吭声。 郑发奎费力的拎着粮包退在一边,免得挡了别人的路。董毅英示意他站在一边先别走。(以下近一千字不算钱。ps:关于汉朝赋税总收入的考证。 “高帝至武帝之初七十年间,国家亡事,非遇水旱,则民人给家足,都鄙凛庚尽满,而府库余财。京师之钱累百巨万,贯朽而不可校。”《汉书食货志》 “孝元皇帝奉承大业,温恭少欲,都内钱四十万万,水衡钱二十五万万,少府钱十八万万。”《汉书何武王嘉师丹传》 “汉宣以来,百姓赋敛,一岁为四十余万万,吏体用其半,余二十万万,藏于都内,为禁钱。少府所领园他作务,八十三万万,以给宫室供养诸赏赐。”《桓谭新论太平御览》 第一条文献记载的是大概的数字,意为上百亿。 第二条文献记述得很清楚,都内钱、水衡钱和少府钱诸项 加起来为八十三亿。这些钱,不是国库收入,而是皇家内库的收入。 第三条文献记述得也很清楚,国家财政收入一年为四十亿,用了一半,尚余二十亿,由大司农保管,此外还有皇室财政收入八十三亿,专供皇室之用,这样全部财政规模为一百二十三亿。 [棉花糖] 汉代主体租税有更赋、算赋、口钱和田租,更赋即代役钱,汉代有一月役和一年役的规定,一月一更的代役钱是二千,三日戍边的代役钱是三百,这两种代役钱统称为更赋。其中二千钱的代价是受雇服役人的安家费。《汉书昭帝纪》记载:“诸不行者出钱三百入宫,宫以给戍者”,即每个适龄男子每年出三百钱,可由他人代役。 汉高祖四年,把从秦代就有的人头税法制化,定名为算赋。《汉书高帝纪》记载:“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赋钱,人百二十为一算,为治库兵车马。”《汉旧仪》也有记载:“又令男女年十五以上五十六赋钱,人百二十为一算,以给车马。”即不分男女,十五至五十六岁的人每年纳一百二十钱。 口赋是对青少年所征的人头税,《汉旧仪》记载:“算民,年七岁以至十四岁,出口钱,人二十三。二十钱以食天子,其三钱者武帝加钱,以补车骑马。”即七到十四岁的青少年每年纳二十三钱,其中二十钱属于皇室财政,三钱是因为打仗而加征的。这是算赋的补充。 如此算来,汉代每户每年应纳更赋四百五十钱,算赋四百钱,口赋十九钱,并假设有一成的人不用缴纳赋税。则根据户数可以推断出汉朝的更赋、算赋和口赋的总和。 排除刚立国时期那一段萧条的时间,汉代户数最高的时候,乃是平帝刘元始二年,为一千二百二十三万叁仟零六十二户,其它时间,多在九百万户上下。 取各个时代一个平均值,而后算得更赋、算赋和口赋的总计均值为七十八万万钱左右。 而后便是田赋。 汉代田赋三十税一体制,汉献帝刘协建安九年年,曹操改革田租制,全国一律每亩栗四升,结果“令下当日,百姓喜悦。”可见之前的税额应该是高于四升的。 而汉代的田亩数,始终徘徊在七百万亩到八百万亩之间,若是按照每亩田租为五升,则可得两汉田租之均值,约为叁仟陆佰零玖万斛。 “ 汉宣帝元康四年,比年丰,谷石五钱。”《汉书宣帝纪》 “金城湟中谷斛八钱。”《汉书赵充国传》 “汉明帝永平五年,作常满仓,立粟市于城东,粟斛直钱二十。”《晋书食货志》 “是岁,天下太平,人无徭役,岁比登稔,百姓殷富,粟斛三十,牛羊被野。”《后汉书明帝纪》 这三千六百多万斛粮食,折合成钱数均值约为十五万万钱。 综上,汉代更赋、算赋、口赋和田租的年收入总计均值为九十四万万钱上下。除了以上主要赋税收入以外,还有算缗钱、算车钱、税民资、关税、市租、牲畜税、贳贷税、山川园池收入、专卖收入、鬻爵卖官与赎罪收入、贡献收入诸项。 则汉代财政总收入大概在一百二十万万左右,还是较为可信的。 而其中,国库收入是四十万万上下,内孥,也就是皇室的收入,乃是八十三万万。)……郑发奎之后是钱一川,他也是立刻领了饷银,再之后则是蒋老三。随着临时队正,伍长的推选出来,每个杀手队里地位的分化也出现了,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便是队正和伍长得到的尊重明显多了。 五二六 毕竟饥民成军 五二七 回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七 回家 蒋老三把自己的号牌递上去,白忠旗看了,然后在花名册上找到他的号,看了一眼,道:“你是要存在军需?” “是。” 蒋老三这人其实很精明,他虽然霸道骄横,但却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能耍横,这会儿便是老老实实的。 白忠旗点点头,抽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空白纸条,在上面写上‘兹有号三十四,存于军需处粮一石二斗。见票即兑,不得推诿耽搁。’然后便是掏出一个小小的印章来,在上面盖了。他把纸条递给蒋老三:“什么时候想要领粮食,直接去府库即可,不过须得放假时候才成,若不然出不去大营。” “谢大人。” 蒋老三接过条子,仔仔细细的收好。 等着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都领了粮食,董毅英便自带着他们出了营门,营门口有骑马的家丁巡逻,董毅英拿了手条给他们看过,方才让众人出去。 大伙儿一路出了内城,磐石堡南门,这两处也有骑马的家丁来回,很是防备森严。 到了大门口,董毅英笑道:“自去吧,自去吧。瞧你们也想家的紧了,赶紧回去。” 又嘱咐道:“一定要在明日午时之前准时回营报到,我便在营房中等着,若是过了时辰不来,怕就不是抽几鞭子的事儿了。”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应是,而后才各自散去。 钱一川和郑发奎几个一路说笑着顺着南门外的官道离开,不过走了一段便是分开。他们都不是一个保一个甲的,住的地方离得也挺远。 钱一川告辞了众人,嘴角挂着笑意,提着粮袋一路急走,向着自己家的方向飞快行去。 董官渠东边,是一片不大的丘陵地,说是丘陵,其实不过是七八个土包而已,每个大约有三四丈方圆,不过是六七尺高,坡度非常平缓,住的时间长了,根本就感觉不出来。现如今,地面上已经被一个个的院落,一间间破陋的土坯草房给覆盖了。 这里,居住着第一保第九甲。十户人家,二十七口。 现在是二十 六口了,不过这个消息,显然钱一川是不知道的。 这里靠着董官渠,董官渠两侧都是上好的良田,而磐石堡下面的这些百姓耕地的分配,都是按照就近的原则也就是说当初安排你住在哪儿,你就是分的哪块儿的地。 所以现如今磐石堡南边儿的景象便是:一个个的小聚居地分散着,相互之间间隔几十丈到一两里不等,每个聚居地都是十户,一小片院子房子凑在一起,而在周围,则是一片片阡陌的耕地。 能住在董官渠旁边,就意味着能分到这周围的地,这是磐石堡周围最好的地了至少现阶段是如此。甘河两岸和水河两岸的地肯定也很不错,但现如今那边还没开发。 显然钱一川运气还是挺好的。 他绕过畜牧养殖场其实可以从结冰的董官渠上头直接过,但他提着粮食,生怕冰层禁不住,因此往北走了一段儿,绕了个弯。又顺着一条通往东边儿田间,不过三尺宽的小水渠走了几十步,便来到自己家门口。 这个甲从西往东数第二户,就是他家。 地里一层青苗,看上去稀稀疏疏的,有黄有绿,这是去年种下的麦子发的麦苗。瞧见这个,钱一川便是心中欢喜。这些麦苗,是粮食,也是未来的希望。 远远的瞧见自己家的门扉,他心里便是火热起来,似乎手中的粮包也不那么沉重了,健步如飞的向前走去。他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了自家妻子那秀丽的面容。郑氏瞧见他,脸上慢慢地都是喜色,叫道:“相公。” “娘子。”钱一川也挂着笑,快步过去,不过这个年代,他们这种老夫老妻之间,自然不会来一个拥抱之类的。毕竟还在门口儿呢,这么亲近让人家瞧见了,别是笑话。 “进来吧,进来吧,别再门口傻戳着了。” 郑氏把钱一川来了进来,把门关上。钱一川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家换了门了,这门是用木板钉的,虽然做工粗糙,但颇为的坚固厚实,比原先那简陋的柴门强了不知道多少。一看屋门上头,也是这般换了门。 “换门了?哪儿来的?”钱一川一边提着粮袋进来一边问道。 “嗯,霍姑娘让人给做的,说我一个女人家在家里,不把门弄得结 实点儿不保险。”郑氏笑着解释道,她神色如常,只是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被孙阿大那厮调戏的事儿,他自然是不愿意告诉自家丈夫的,在这个时代,女人若是被人调戏了,甭管失没**子,都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儿。若是碰上一个心眼儿小,爱猜忌的丈夫,这辈子也就完了。怕是要时不时的把这事儿拿出来说一通,那下半辈子可是有的瞧。 再说了,你说你没**,谁证明?咋个证明? 不过还好,钱一川并未注意到她的不对。 郑氏赶紧引开话题,她有些炫耀道:“我做那棉甲的时候,结识了霍姑娘,喝,霍姑娘人可好,也没架子,还让我去她家里做工做事。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拉着钱一川的袖子笑吟吟的让他坐下:“还是相公你最有本事,出去一个多月,就弄了这么多粮食回来。怕得有一石多吧?” 能被配偶肯定,对于男人来说本就是成就感的一部分,钱一川嘿嘿一笑:“一石二斗粮,一个半月的军饷。” “相公真有本事!”郑氏瞧着他,拉着他在凳子上坐下,然后从锅里舀出一瓢水递给他:“走了这一路可累了吧?喝口水,早晨做了饭,烧了这锅水,下头火我就没灭,那灰一直温着呢,不凉不热,正好。” 钱一川先是小口尝了尝水温,果然是正温热的,便又咕登咕登喝了几大口。 “你知道我今日要回来?” 钱一川把瓢放下问道。 “是啊。”郑氏拿袖子给他抹了抹嘴,笑道:“做完了那身儿棉甲之后,俺们这些女人便没活计了。王羽王大人便又带着不少人每日开始凿冰捕鱼,你不知道,咱们磐石堡那两条河,甘河和水河,是不让私自去抓鱼的。只能公中去抓……瞧我又说远了,昨日王大人就说今儿个你们放假,怕是都要回来,让俺们今日就都别去了,在家呆着。” 她指了指门边的盆子:“我刚才正喂牛呢,就寻思着你可能回来了,便打算开门迎一迎,结果你真就回来了。” 盆子里头一团糊糊状的黑色东西,想来就是喂牛的。 “还喝么?”郑氏一张嘴是很利索的,钱一川没怎么说话,似乎一直是在听她说了。 钱一川摇摇头: 五二七 回家 五二八 家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八 家事 忽然她惊叫一声,却是已经给钱一川抱住了,灼热的鼻息咻咻的打在她的脸上,耳垂上,只听见钱一川嘿嘿笑道:“娘子,你这般想要个娃儿,那咱们就生一个……” “啊,门,关好了么?” “关了,方才我都关了。” 郑氏又是一声惊叫,不过叫声中却是充满了调笑的意思,她吃吃笑道:“你这夯货……” 这一个多月没见女人,可真是把钱一川给憋坏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方才起身收拾。 郑氏脸上还带着潮红之色,下床的时候脚一软,差点儿就没站稳,身后传来钱一川的笑声。郑氏回头似嗔似笑的瞪了他一眼,声音却是柔柔的:“当家的,饿了吧?我去给你炖鱼。现下每日打鱼,隔一天王大人便会每人发条鱼让拿回家,算作是酬劳,我这攒了三四条了,都没舍得吃,咱家又没多少盐,也腌不得,了之后跟水放一块儿冻起来了。正好你回来了,我去做……” “你说你,以后可别这样儿。”钱一川也翻身坐起来,从被窝里钻出来开始穿棉袄:“我整日价在军营食堂里,吃喝都不花自己的,喝,那吃的可好。每日至少能吃上一顿鱼,一顿肉,大白馒头,油饼子敞开肚子吃。大油大盐,都足得很,只恨不能给你带点儿回来,我可缺不了吃穿,倒是你在家里,得自己吃好点儿,以后有这些东西,可别给我留了啊。” “早知道你吃这么好,我才不给你留了。”郑氏白了他一眼,出了里屋。 钱一川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这么说,但下一次,怕是还会给自己留着。 郑氏去了外屋,先填了把柴火放进灶膛里头,生了火,然后往大锅里加了不少水。先把火烧着,把水烧开。 等水稍微烧得温了一点儿,不那么凉了,她便是舀了几舀子水倒进一边儿的陶盆里头去,然后拿着盆子到了外头牛栏,给那牛喂水喝。 这牛栏比之当初钱一川走的时候,又是变了不少,当初只是个木头围起来的破烂棚子,现如今却是用土坯砌成了一个小 屋,屋角上,墙缝儿里,都是用泥抹得细细匀匀的,里头还掺了不少干草。在那牛圈里头靠墙的位置,也都塞了不少干草。 这耕牛可说是家中最珍贵,最值钱的家当了,若是没有这耕牛,家中分的那些地光靠着两个人根本就弄不完,有了牛,才能种地,才能有收获。这是命根子一般的宝贵牲口,正是伺候它比照顾自己还细心用心的多。 耕牛被毛稀疏,皮下脂肪较薄,看着体格大,实际上抗寒能力很一般,因此,牛舍就不能冷了。这新的牛舍,是郑氏一点儿一点儿的亲手建起来的,她一个女子要做这些事,可以想见是何等的费力,吃了多少苦头。墙的接缝处用泥土压实、封严,以防贼风入内。牛舍里面还用干草等设置防风障挡风、防寒,牛舍内要勤铺垫草,以减少耕牛体热散失。 但这还不够,这牛晚上都是拴在屋里的,就在灶台边儿上,那儿还暖和一些。若不然以现在这等寒冷,一个晚上就有可能把牛给冻坏了。 郑氏把盆子放在地上,这大黄牛低着头喝水,郑氏瞧着它,心里都是欢喜。 他家运气好,当初分牛的时候,就给你分到了一头格外大的。这牛是典型的大黄牛,怕不得有六尺多高,比钱一川这等魁梧壮汉还要高一截儿,四个蹄子足足有碗口大小,骨节粗大匀称,充满了力量,怎么看怎么着也有两千斤上下的重量。这犍牛可是出了大气力,郑氏把它伺候的也真是不错,膘肥体壮,油光毛儿亮的,黄色的皮毛很是顺溜光滑,简直跟缎子也似。 这么一头犍牛,没十五两银子甭想拿下来! 不过有一桩,这牛体格大,干活儿有气力,吃的也多,别的牛一千来斤上下的,一天吃七八十斤干草就够了,它足足得吃一倍多! 幸亏钱一川在进军营之前跟她两人出去打了许多干草屯着,刚来到磐石堡分了牛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当初犁地的时候那些草也没烧,而是存了起来,前前后后怕有几千斤草屯着,若不然的话,根本不够吃的。 但光吃干草可不够,若是不吃点儿别的,这牛根本撑不过这个冬天去。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大盆水便给喝得干净,所谓牛饮,不外如是。耕牛的吃食多以粗料为主,为消化这些食物,耕牛每天必须分泌出大量的消化液。同时,体内循环、养分输送也离不开水分。耕牛 缺水的后果往往比缺料更严重,如果饮水不足,就会导致消化不良、食欲降低、代谢紊乱、膘情下降。因此,冬季必须保证供给耕牛足量的温水,温度高低以耕牛的体温为标准,最低不得低于十度。 郑氏当然不懂这些,不过多年务农的经验让她对如何伺候牛驾轻就熟,她每日都是在锅里煮水,温热之后才给这牛喝。隔三岔五的,还把灶膛里头的灰扒拉出来一些,洒在牛舍里头。 把盆子收拾到一边儿,郑氏又往放在门边的那食盆里头倒了点儿水,又往里头放了许多干草,拌和拌和,端给牛吃。这盆子里头那些黑糊糊的东西,乃是粟米磨成的面子,混合了一点儿草根树皮之后弄好的。 耕牛除了吃干草,还要吃精料。尤其是越冬期间,除饲喂干草、麦秸秆,玉米秸秆之外,尤其得注重精料。可用糠麸、饼子、玉米面等。但这些东西,郑氏手里都没有,只好咬咬牙,拿出不少发的粟米来钱一川发的军饷是精米,而她发的则是粟米研磨一番,煮的半熟,里头还夹了鱼骨头鱼鳞磨成的粉,杀鱼之后剩下的那些下水等等,团把团把,就是上好的精饲料了。 等到麦子收割,打了粮食下来,那日子就好过了。只怕打下来的那些糠麸,这牛天天吃都吃不完。 喂完了牛,郑氏便把放在窗前的那盆子拿来,里头是一个冻的结实的冰坨,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冰里封着几条鱼。 这年头儿又没冰箱,不过老百姓们有自己的法子,像是前几日杀了的鱼,她舍不得吃,便把杀好的鱼和水一起放到盆子里头,一夜之后便是封冻了,然后拿在背光的阴冷地界儿放着,这冰就不会化。想吃的时候就化开,照样很新鲜。 正是把盆子倒过来,斜靠在锅沿儿上,然后敲着那盆子底儿,小心翼翼的把里头的冰坨控出来,使其滑进锅里去。若是等着它自己化开,说不得得等多久了。 钱一川把粮食搬到里屋去,搓搓手笑道:“有啥你做不了剩下的重活不?趁我回来,赶紧一气儿做了。” “哪里有啥重活?牛圈我都自己能弄了。”郑氏瞧着他吃吃一笑:“你在老娘身上使劲儿便是干重活了,其它的活计,我可舍不得你干。你好容易休息一日,便回去睡觉吧,饭好了我叫你。” “瞧你说的。”钱一川知道她是心疼自己,不忍心自 己干活儿,便笑道:“我岂是那等男人,一百七八十斤重的身板儿,能不干活?” 大明朝一斤五百九十四点六克,这会儿的一百七八十斤,可就相当于后世的二百来斤了,钱一川确实是极为魁梧雄壮的汉子,肉也够结实,摸上去跟秤砣也似。 “知道你能干……”郑氏瞄了他一眼,脸有些微红:“你若是非想干活儿,就去外头搬两块大石头来做个碾子磨盘,这玩意儿我可弄不动。现如今要给牛吃鱼骨头磨的粉,要吃小米儿磨得面子,这磨盘用处可多,你不回来,我还真是整不了。” 郑氏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家里里里外外都收拾的利索,能干的活儿都干完了,只是这个活计,确实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成,我这就去弄。” 钱一川没说二话便是出了门。 磐石堡周围地里大大小小的石头可不少,小一些的犁地的时候就都给翻出来了,扔在田垄边儿上,还有的稍微规整一些,都被用来修建水渠水沟了,两边都是砌了不少的石头。而有些大石头,实在是弄不动的,干脆就扔在那儿,大不了犁地的时候绕过去就是去了。其实种地,不怕那等大石,就怕没完没了的小石子儿,很容易就把犁给硌坏了。 钱一川出去走了一圈儿,很快便是找到了两块合适的。一块儿约莫直径在三尺上下,大体呈现出一个椭圆形,半尺来厚,很是适合当磨盘。另外一个则是圆滚滚的,像个不规则的石球也似。 毕竟是天然生成,又不是开凿好了的,自然就不那么标准,不过也不能强求太多,凑合着能用就成。 这两块石头太大太重,钱一川也搬不动,不过推着滚过去还是没问题的。把石头弄回家里,然后又从外头搬了不少块头小点儿的石头来,垒了一个三尺高的台子,把那大磨盘放在头上。之后好一番收拾,也算是有些样子,勉强可以用了。钱一川有些遗憾,若是手头上有凿子锤子之类的工具,他还能再整治的好用一些。只可惜这些家当一概没有,就算是借都没出去借。弄完这些,眼见得锅里的鱼还没化开,而这会儿时近中午,阳光正好。钱一川便是去了牛栏,牵着自己那大黄牛出去溜达溜达。 五二八 家事 五二九 算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二九 算计 耕牛在冬季须得时常放出去走走溜溜,一般选择在晴暖天气的中午进行。早、晚气温低,容易使耕牛冻伤,不宜放牧。放牧时应选择背风向阳的地方,让耕牛边采食边晒太阳,以促进牛体血液循环,增强其抗病能力。 钱一川这个甲住的地界儿,这片丘陵便是背北面南,大伙儿的房子都是建在丘陵的阳面儿上,钱一川牵着牛就在各人门前都溜达了一圈儿,也是为了跟大伙儿说说话。 一路过去,自然是碰到了甲中的熟人,但凡是碰到了,钱一川便停下来跟人家说说话。那耕牛便是自顾自的在地上啃着干草,其实它吃的已经不少了,不过这牛是没数儿的,只要是喂它就吃。 牛被活活撑死的事儿可不少见。 不过平时牛圈里头也就是那些干草,都吃了它也撑不死。 但凡是跟钱一川说了几句,都是啧啧称奇,感觉他去了大营这个一个多月,整个人变化可是不小,比以前说话也多了。更别说,那身板儿也壮实的多了。闻听他当了伍长,都是纷纷恭喜,很是说了几句好话。 这一甲里头当兵的不少,足有十来个,但当了伍长的,就只有钱一川这一个,更别说是队正了,那干脆是一个都没有。 毕竟光是那六十六个活下来的老兵就占去了多少队正和伍长的名额?他们占得多了,别人的机会自然就少了。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就是比不上人家有什么好说的? 在外头呆了得有快半个时辰,没溜达多远,说话的时间倒是占了泰半。回去的路上,钱一川碰到了孙阿大的婆娘杨氏,正要说话来着,杨氏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匆匆忙忙的走了。 钱一川有些纳罕的瞧了一眼,摇摇头回了家中。 刚一进家门,便是闻到一阵扑鼻的香气,然后便听到隔壁周白香家里传来她那特有的糯糯软软的声音:“好香的味道,钱家大姐,你素日里自己也舍不得吃,谁不得穿,你当家的一回来便弄这般香,还真是贤惠呢!” 郑氏瞧了钱一川一眼,扬声道:“我家汉子一个多月才回来一趟,哪像是你家的,天天回来,我这辛苦,你能晓得?” “怎生不晓得?”周 白香咯咯一笑:“方才弄得声音那般大,我在这边儿都听的真切。若不是想得太辛苦,何至于这般心急?” “你这妮子,怎的说话越来越像那等爱嚼舌根子的老婆子?还要不要脸面了?” 给人当场说破,郑氏顿时是脸上红透,狠狠的剐了钱一川一眼,道:“我家男人回来了,不跟你在这儿鬼扯,你若是馋得慌,便过来一块儿吃。” 那边静了静,然后周白香笑嘻嘻的声音传来:“罢了罢了,我家男人那性子,你又不是不晓得,若是知道我跟你们一并吃饭,还不得把我打死?” 郑氏听了,不由默然。 隔壁周白香的男人,那姓赵的后生倒是龙精虎猛的,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听说现如今在铁匠铺也颇为被人器重,好像还被哪个铁匠收了当徒弟。就是有一桩不好,太好妒,太好猜疑,而且一旦不遂了他的心思便是动手,一顿好打。这些时日,隔个三天两日的,郑氏就能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惨叫哭喊。 据说他就是怕自个儿去了军营,周白香在家里偷人,是以没当兵,早早的就去了铁匠铺子当帮工。 就在昨日,周白香又是挨打了。这会儿说话虽然是笑嘻嘻的,但怎么听怎么有点儿强颜欢笑的意思。 而且她心里还有些疑虑,周白香上一次领粮食的时候,跟自己那般说话她是不是知道一点儿自己的秘密了?她又是什么盘算? “你们吃,我得给我当家的送饭去了,去的晚了,他又得说道。”周白香的声音传来,然后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都赖你,方才折腾的那般厉害。”郑氏羞怒道。 钱一川满脸的无奈:“那可是你自己叫唤的……” “你再说。”郑氏恼怒的要上来拽他耳朵,钱一川赶紧讨饶,她这才气哼哼的去了。 钱一川把牛牵进牛圈里头拴好,进了堂屋。 屋里香气四溢,灶台一角的碗里,一条肥大的清蒸鱼横陈其中。 还是清蒸的,倒不是郑氏不会其他的做法,主要是现如今没什么佐料,而且她也舍不得放油。 旁边两个粗瓷大碗,里面是白花花的大米饭,米粒颗颗饱满,看 着就诱人的紧。 虽说没什么佐料,但这个年代的鱼,本身没什么激素,都是自然长成的,肉质鲜嫩肥美,而这种做法又是最大限度的保存了其原有的味道,是以味道也是极佳。两人坐在杌子头上其实就是几块石头叠起来的大口的吃着饭菜,相视一笑,满满的都是甜蜜满足。 “对了,我方才瞧见孙阿大的婆娘了。”钱一川把口中饭菜咽下去,随口问道:“她脸色很是难看,而且今次出去也没瞧见孙阿大,难不成他又有事儿公干去了?” 这话里就带着一丝嘲讽的味道了,原来那孙阿大不过是当了个甲长,却是抖足了威风,摆足了官架子,动不动就自称去公干,去见上官之类的……大伙儿都瞧着不过眼,只不过都不会当面说罢了。 郑氏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低着头,因此钱一川并未发现。她很快便是脸色如常,回头往屋外面看了一眼,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刚回来,还不知道……那孙阿大,给抓紧大牢里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啥?给抓进去了?”钱一川也是一惊,赶紧问道:“他犯了啥事儿了。” “这个谁知道?” 郑氏自然是心知肚明怎么回事儿,只是却摇头道:“给抓进去有一阵子了,据说还是李贵李老爷亲自过来通知的。从那以后,杨氏就不大跟人说话了,见了人就躲着。” 钱一川摇摇头,不过也没法这事儿放在心上,说过就算。 郑氏见他如此,方才略略放心。 “还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吃到半响,钱一川道:“你之前不就惦记着搬进城里,买砖自个儿建房子的事儿么?” 郑氏点头道:“是啊,咋了?” “我这次想了想,我现下每个月八斗精米的粮饷,算上这些,等到麦收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攒下三石多了。以后每个月也有八斗,足够你在家里吃了,还能余下许多。等咱们地里的粮食打下来,交了税,总还能剩下不少。我寻思着,咱们把那些粮食卖了吧,买砖买瓦,把城里的房子盖起来。你说咋样?” 钱一川思量着把自己的算盘给说了,他本来以为郑氏会欣然同意,却没想到她摇了摇头:“当 家的,我觉得不成。” “你看咱们现在住在外头,房子虽小,也不算破陋,好歹住着也挺舒坦,冻不死人,热不死人。何必把那余钱去买了砖,建啥新房?宅基地就在那儿,又飞不了,早去晚去不都是一样?真要是盖了新房搬了进去,咱们家里可就空了,啥都没了。而且搬了进去,每日光出门种地做活,就得走老远的路,多麻烦呐?照我说,不如咱们先攒攒,攒够了买家具,延请泥瓦匠的钱,咱再搬进去咋样?” 若是换做以前的话,这事儿直接郑氏就拍板决定了,这个家可是她当的。但这次回来,明显感觉自家男人不一样了,是以她也把姿态放得低了些。 “妇人之见。” 钱一川瞧了她一眼,板着脸说了一句,然后便是看到郑氏脸色一变,他立刻就发现自己装不下去了。笑了笑,点了点郑氏:“你呀,想的太简单了。” “咱们宅基地旁边儿,挨着的是不是别人宅基地?咱们去的晚了,人家去的早了,占了咱家的几尺地,到时候咱们咋办?你难不成让人拆了院墙,人家能乐意?咱们自己也觉得说不通啊。你若是请街坊邻居评理,可人家是早早去的,咱们去的晚,街坊们能向着咱们?所以这哑巴亏,就算是吃定了。” “我算着,卖了粮食的钱,买砖买瓦之外,应该还够请两个泥瓦匠的。咱们房子可以先少盖,盖一间都成,但院子得围起来,先把咱们的地面给占上。” “这还不算啥,若光是上头这些,我也不勉强你同意搬进去了。问题是这儿不是咱们榆林,这是大同镇,鞑子三五不时的就来转一圈儿。我们队里有个本地的,就是因为去年糟了鞑子才成了流民,按他说的,去年鞑子就从咱们磐石堡这儿河边走过!不过去年这里还是一片废墟荒凉,所以鞑子没在意罢了。我问你,若是鞑子今年来了,咱们这些还住在城外的,咋办?” 郑氏终归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妇人,给他骇的脸色发白,讷讷道:“真的?”“我骗你做啥?”钱一川道:“所以呐,咱们得尽早往里头搬,能多早,就多早。鞑子一般都是秋后来,咱们麦收之后就搬,来得及。” 五二九 算计 五三零 北京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零 北京城 “成,都听当家的。”郑氏笑了笑,神色格外的温柔。 自己丈夫确实变了,有气度了,沉稳了,有思量有担当了。 虽然因为他的这些改变,使得自己的意见被否定了,但郑氏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满心的觉得,这改变真好。 大部分女人都喜欢有主见的男人,尤其是郑氏这种女人,含辛茹苦的为这个家操劳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却发现自己的丈夫变得有主见了,沉稳了,顿时是有一种身上压着的沉重担子都被卸下来的轻松。 乖乖的听他的话,万事自己不用操心。 这种感觉,真好! ………… 大明帝国的政治中心。 北京城。 天色已晚,现如今正是冬末春初,日头还不算长,约莫申时一过,便是日落西沉,天色昏暗。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洒落在北京城那鳞次栉比的的屋檐瓦片上,洒在大街小巷两侧店面墙壁上,勾勒出一抹抹淡淡的,昏惨的黄。 无论是红墙白瓦,还是青砖绿瓦,那红色的珠子,青砖的墙壁,鲜艳的门户窗棂,都是给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更何况这小冰河时代冬日的夕阳,惨惨淡淡,昏昏沉沉,混无半点儿的生机与活力,有的只是暮气,沉重。 就像是一个垂死的老者,睁着浑浊的眸子,看着天空。 又何尝不是这大明王朝的写照? 立国二百余载,行至今日,已经是步履蹒跚,垂垂老朽。或许哪天一个不注意,一脚踩空,便会就此陨灭。 甲申天变,距此不过寥寥数年耳! 街道上人来人往,大多行色匆匆,有的往家里赶,有的往店里奔,手里或是提着大包小包,或是推着小车。有的那进城的小贩儿,正急急忙忙的推着小车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敢在关城门之前出去,若不然这一夜要挨冻不说,运气不好的,说不定还会给巡城的兵丁抓到,到时候不掏出些银子来能放你走? 有的那出外郊游踏青的马车,这会儿方才回来,一辆遮奢华丽的马车,周围都是衣着华丽的豪奴,趾高气扬的簇拥着进了城门。那马车前头还挂着写了主人家官衔的灯笼,想来是这家人地位不低,守城的那兵丁根本都不敢阻拦,反而是帮着驱逐在他们之前排队进程的百姓,好让这一户人家先过去。 有三五个穿着长衫,一身风流倜傥,一瞧便是士子读书辈的年轻人,互相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的招摇而过,放荡形骸,一脑门子的桀骜不羁。他们寻了一处门面阔大足有七八间,装潢遮奢华丽的青楼过去。这几位想来是常客了,门口站着的龟公赶紧陪着笑脸相迎,一连串恭维的话不要钱的喷出来,迎着几位进去。想来这几个,这一夜就要在此风流了。 青楼对面是一个车马店,这会儿大门敞开着,十来辆大车正自排成队列依次行进去。他们是刚刚进城的,车上的车夫一个个都带着皮帽子,穿着厚棉袄,脸膛冻得发红,上头细细小小的全都是皴裂,嘴唇上也都裂开了不少血纹小口子,一身风尘仆仆,看这样子,是刚跑了一门够远的声音,这方才回来。 青楼旁边是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面,已经开始上门板要关门打烊了,忽然青楼最东边儿一个窗户打开了,里头一个糯糯软软的声音说了几句,那店家便是赶紧应了几句,然后着一个年岁不大,约摸十三四岁的小厮提着一大盒胭脂水粉,里头放了不少小盒儿进了青楼给送去。 胭脂水粉店旁边隔着两三家则是一个包子铺,店门前木头牌上写了‘张记’两个大大的字,店家是百年老店,从正德年那会儿就在这儿开了。大包子可是实惠,手小点儿的得俩手才能捧起一个来,这包子,皮儿包馅儿大,外面雪白,闻着喷香,晃一晃能听到里头油汤晃荡的声音,一口咬下去,一嘴的油,一嘴的香。这会儿还有多半笼没卖完,急的那店家直跳脚,瞧见对面车马店那些刚回来的汉子便是眼睛一亮,端着蒸笼便自过去吆喝着:“大包子,大肉包子嘞,皮儿包馅儿大十八个摺,咬一口舌头都得吞了!” 招呼了没两声儿,那店里便是出来一人直接把剩下的包子都给买走了,拿了钱给他,喜得这店家那一脸的笑。 …… 这里是德胜门内大街,这儿说的德胜门内大街,当然不是后世所说的德胜门外大街,内大街之类的说法。顾名思义,便是德胜门里面的这条大街,只不过因为没有 一个正式的名字,因此叫什么的都有,住在这一片儿的百姓,都称呼为德胜门内大街。 德胜门,乃是北京城内城九门之一,北京城北城墙上,朝北的城门有两座,靠西的是德胜门,靠东的是安定门。 这两个名字,可是有来头有讲究的,一个德胜,一个安定,总归都是跟打仗有关。打仗得打胜,打胜了,这国家就安定了。北方按星宿属玄武,玄武主刀兵,所以出兵打仗,一般从北门出城。之所以取名叫德胜门,意为“以德取胜”、“道德胜利”。遇到战事自德胜门出兵,由安定门班师,分别取“旗开得胜”和“太平安定”之意。 大明永乐皇帝北征,便是从德胜门出师。终明一朝,德胜门正面迎击来自北方的数次入侵,乃是北京城最重要的城防阵地。 而且是冲着北边儿自从春秋战国以来,占据中原的王朝,便几乎是一刻未停的和北边的强大敌人作战。秦汉之匈奴,两晋五胡十六国之柔然鲜卑,隋唐之突厥,宋之契丹,契丹之女真,女真之蒙古,大明之鞑靼瓦剌…… 反正北方的游牧民族无论被打败了多少次,总归是顽强的重新出现,一个强大的部族,一个强大的政权衰亡了,便会有一个新的出现。生生不息,正如同那草原的野草一般,生命力顽强无比。 北方的游牧民族觊觎中原是繁华富庶,从来未曾停止过南下之心,而中原历代王朝,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弱者据坚城以固守,强者提百万兵征北塞外。 北方游牧民族势大之时,曾有白登之围,逼得高祖刘邦不得不贿赂单于的大阏氏方才逃得一条性命;曾有柔然三十万铁骑南下,肆虐中原;曾有辽太宗天显皇帝耶律德光,倾契丹举国之师南征,攻陷汴京,俘虏晋帝,马踏黄河;便是本朝,也有瓦剌太师也先大败大明朝五十万京营大军于土木堡,兵锋直指北京城,当时就是在这德胜门下,更曾经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 更有甚者,有些骁勇善战,于短短十数年,数十年间勃然发展起来的游牧民族,更是上天眷顾,正逢其时,恰是族群中有一位最杰出不过的领导者,带着他们,占据中原花花江山! 鲜卑之北魏,契丹之大辽,女真之金国,蒙古之元朝。这些朝代之中,臻至极致巅峰的,莫过于前朝蒙元,虽然立国仅有九十七年,但却是东至大海,西极流沙,南至安南,北至 今日之北冰洋。若是算上另外三个汗国,则东西近三万六七千里,南北两万余里,几乎横绝了大半个亚洲,兵锋之浩荡,之霸道,几乎是人类史上前所未有。 几千年间,互有胜负,但总归,汉人还是始终牢牢的占据着这片东亚版图上最为富饶繁华的土地。 到了大明朝,洪武大帝雄才大略,驱逐蒙元,恢复汉家河山。之后永乐大帝五征漠北,迁都北京,更是定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之国策,之后数百年,从未更变过。 便是那个吊死煤山的末代皇帝,在最危急之时,也是未曾听从臣下的劝告南迁。 在明朝之前,德胜门就有了,不过当时不叫这个名字,叫健德门。洪武元年,大将军徐达攻入元大都,改称北平,随后将北垣西侧门健德门改为德胜门,并在北垣南五里新筑土城垣,作为防范元军反攻之用。 德胜门箭楼雄踞于四丈二尺高的城台之上,灰筒瓦绿剪边重檐歇山顶,面阔七间,后出抱厦五间,楼连台通高十丈多。 德胜门箭楼,乃是整个北京城所有城楼里头除了正阳门之外最高的,正阳门城台高四丈,城楼高八丈,通高十二丈。德胜门对外的三面墙体上下共设四排箭窗,总计八十二孔。 洪武四年废元大都北垣,将新筑北垣加宽加高,开两门,西侧门仍称“德胜门”。正统元年至四年,修建包括德胜门在内的内城九门的城楼、箭楼、角楼、桥闸。此后,德胜门历经修缮,直到后世。 后世德胜门城楼拆了,但是箭楼还留着,不过两侧的城墙都不见了,只剩下了那高大的城台。依然巍峨耸立,乃是地标一样的建筑。德胜门内大街,从进了德胜门一直到往南,直到岔河上面的德胜桥。这段距离约莫有一里多长,乃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地段,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各色都有,人来人往,可称是摩肩接踵。其实这条街并非是笔直南北的,若是从地图上看的话,就能发现乃是大体呈献出东北西南走向,不过和南北直线中间的夹角很小而已。 五三零 北京城 五三一 广化寺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一 广化寺街 这条德胜门内大街,其实是夹在两块水面之间的,大约是一片南北六七百米长,东西二三百米宽的这么一块,西边是积水潭,这儿后世叫做西海。而东边就是什刹海,现如今什刹海还没有前海后海之分,就是一大块水面,统称为什刹海。 此时的积水潭周围还很是荒凉,而东边的什刹海周围,则是恰恰相反,在明朝末年,这里已经是非常繁荣发达的一个商业区了。 街边店铺不知凡几,其间高门大户也是随处可见。而一般百姓住的院子掺杂其间,倒也是便有一番风味。 进了德胜门,沿着大街往南走上大约半里地不到,便能看到一条斜向里往东南方向的岔路,这条街,名为广化寺街。 广化寺街,自然是得名于街上的广化寺。 什刹海周围寺庙不少,素有九庵一庙之说,这也是其得名“什刹海”之由的来。广化寺地界儿,选的格外的好,就坐落于什刹海后海的北岸,东便就是将什刹海后海和前海分开的银锭桥,于红尘俗世繁华中,竟是静守佛国之宁静清凉。 颇得大隐隐于市之神。 广化寺始建于元,《日下旧闻考援》引《柳津日记》载:“广化寺在日中坊鸡头池上。元时有僧居之,日诵佛号,每诵一声,以米一粒记数,凡二十年,积至四十八石,因以建寺。”但具体年代不详,另据明《敕赐广化寺记》碑载:元天顺元年,灵济号大舟到庆宁寺住,至顺四年在此寺住,发愿禁足二十年不出门,一心念佛……十年后成此大刹。 明朝初年寺废,天顺至成化年间予以重修。由于得到内府太监苏诚之资助,重修后的广化寺规模很是宏大。万历二十七年之弥陀会记碑载:广化寺成净土宗道场,住持圆环率众举行极为盛大之陀弥法会,盛况空前。 广化寺街的环境相当之雅静,街面不算是很宽,却也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行,在北京城中的非主干道中,这算是很不错的了。 [棉花糖]街面都是用青石铺成的,一块块青石铺的很是平整,看着就给人一种干净清洁的感觉。而且看着很是崭新,可见铺上的时间不长。 街道两边乃是露着的下水道,而在下水道旁边,则是每隔着一丈远,便重了一株大榆树,这些榆树想来生长的年 份已经很是不短,一个个高大粗壮,枝干林立。可以想见,若是到了春夏时分,定然是绿树成荫,阴凉爽利。 有些大树都已经是有两人合抱粗细了,只是现如今乃是冬季,树上也没叶子,还看不出这树是死是活,是一直长在这儿的还是从别的地界儿迁来的。若是一直长在此地的话,怕是这树都得是前朝时候留下来的了。 住宅尤其要看风水,国人最是重视这个不过,不过说法各异,甚至自相矛盾之处也有不少。 东种桃柳,西种桅榆,南种梅枣,北种奈杏。又“中门有槐,富贵三世,宅后有榆百鬼不近”,“门庭前喜种双枣,四畔有竹木青翠则进财”。 而流传较广的则是:前不栽桑,后不栽柳,门前不栽鬼拍手。桑与丧字谐音;“柳”指父母死后,送殡多用柳枝作“哀杖”、“招魂幡”;“鬼拍手”是指杨树,其叶迎风作响,似人拍手。还有“屋后不栽槐”的说法,据说古时有尊槐之风习,槐于古代是吉祥、长寿和官职的象征,因而民间禁忌植槐于屋后。还有一说,槐字拆开就是“木”、“鬼”,因此槐为木之鬼,都成了鬼了,哪里能种?而且槐树比较容易遭虫害,树干、树枝上,虫子钻洞后流出来的那玩意儿难看得紧。 不过无论那个说法,种榆树总归是不错的。榆树长得快,枝叶繁茂,有利于防风、御寒。而这个时代人不知道是,榆树具有极强的吸附毒气、烟尘的性能,种于宅后能够净化空气保护环境,故在这个年代有“百鬼不近”之说法。 在这一排大榆树后面,便是一座座高门大宅。 能住在这广化寺街上的,几乎就没有小户人家,放眼望去,全都是高门大院。 高大的门楼,往两边延伸出老远的院墙,有的门前还有照壁,石头台阶。一座座大门中间隔得距离相当远,一眼望去,足足有二百七十多丈长的广化寺街上,怕是也没有五十户人家。 能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这广化寺街,若是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豪宅区。 为何如此? 一句话:地段好。 这里离着德胜门不远,出城游玩或者是去自家的庄子里巡视,都是方便。这里是很繁华的商业区,要采买个什么东西,都是快的紧,要出去吃饭或是宴请朋友,一起 去个青楼之类的,也就是走两步道的事儿。而偏偏这里又是闹市之中一个极为安静幽雅的所在,干净整洁。 当然,最最重要的乃是这广化寺街,靠着什刹海。 什刹海碧波荡漾,岸边垂柳毵,远山秀色如黛,风光绮丽,自元朝时期便是燕京胜景之一。 什刹海后海,什刹海前海,积水潭,这三处水面中,又以广化寺街所在的后海,风景为最。 沿堤尽种垂柳,一到夏天,则浓荫蔽日,清风徐来。湖塘中遍种莲藕、菱芡,盛夏时,近水一片嫩绿。荷花盛开,荷香四溢,便是在家中都能闻到。可说是清韵袭人,尘氛绝迹。近堤浅水之处,则芦荻丛生,蒹葭覆岸。一到秋天,满是萧萧瑟瑟清肃之感。 而在什刹海周围,更建有许多茶棚,都设在柳岸荷丛之间。用芦席架起一座座高于堤岸的棚榭,下面是坚木支架,插在河泥中,上铺木板,顶盖芦席,好像一座座傍水高台。高台边缘,伸向水面,荷塘游鱼,均在眼底。 这茶棚本来是有人经营的,后来这边儿住的达官贵人越来越多,敢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不少茶棚就都荒废了。于是便有的大户高门占了一处,写上自己家的牌子,修葺一新。闲暇时刻,三五好友,把酒赏月,邻水赏荷,正是绝妙。 这广化寺街,实际上就是后世的鸦儿胡同。明代称广化寺街,清初时因胡同位于后海北沿,因而被称为“沿儿胡同”,随后被讹传为鸭儿胡同,之后“改鸭为鸦”,称为鸦儿胡同。整条由此就可见广化寺街的地理位置,广化寺街沿着什刹海的北岸蜿蜒向洞,与后海北沿平行,实际上就是把整个什刹海后海的北边儿沿岸这一块,都给占了。 这叫临湖高地。 有水有树,风景还不错,这就是噱头。 北方本来水面就稀罕,北方城市里,水面那就更稀罕了。这个年代人,讲究的是野趣,越是有钱有权有品位的人,就越是崇尚临近自然发展到了极致,便是山居。其实这选阳宅和选阴宅也有一定的共通之处,所谓背山面水,那就再好不过。 不过想在北京城山居,那就只能去景山上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活腻歪了不成?赶去皇上的院子里头建别墅?不要命了!? 既然不能背山,那面水也 是好的。 光凭着这一点,广化寺街这儿的地价房价就便宜不了。更何况,还有其他实实在在的好处。 正好是面朝着什刹海,视野开阔,在楼阁上,大清早一推开窗子推开门,便是能看见大片大片的水面,心情自然就格外的舒服一些。而且临着这么大片的水面,夏季北京城中炎热,这里就格外的凉爽一些。到了傍晚,打开窗子,凉风吹来,疏影横斜,花香四溢,那当真是一种享受。 在广化寺街这些宅子里头,有一座就格外的显眼一些。 别的不说,门前足足六级台阶,这不但得是当官儿的才能用,而且一般当官儿的都用不了,必需得大官儿才行! 在这个年代,但凡是当官儿的,都讲究门高于路,所以门前一定要有台阶。但这台阶可不能随便修,也要按照制度来。按照大明朝约定俗成的规矩,六七品官员门前台阶不能高于二级,五品官门前台阶不能高于三级,以此类推,但台阶数目最高不能超过八级,超过八级那就是九了,九乃数之极,那是代表顶点的数,除了皇上谁也不能用。用了就是僭越,那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随着官员晋升,门前的台阶数目会慢慢增加,读书人们经常谈的一个词“进身之阶”,其中的“阶”就是从这儿来的。 六级台阶下来,算上最下面还高出街面的地基,这便是六七尺高,比一般成年男子还要高得多。就这门槛儿,就已经是比别人脑袋还高了,走在街面上要看一眼人家的大门,那得仰着脖子,往高里看! 六层台阶上头,是正儿八经的广亮大门。 这广亮大门,其实真正的名字叫做广梁大门,不过后来为的好听,便叫成了广亮。这等大门在等级上仅次于王府大门,高于金柱大门,乃是具有相当品级的官宦人家才能采用的宅门形式。金柱大门和广亮大门门庑深广,但只能有一间,甭管你是多大的官儿,只要不是王爵,就只能一间!远少于王府的三间或五间门,门前也不能立狮子,门墩上也不能设狮,那都是凡避讳的。不过只能开一间,也不代表着就寒酸了。 五三一 广化寺街 五三二 吏部天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二 吏部天官 大门在宅院的东南角,占着倒座房从东往西数第二间的位置,进深尺度远大于倒座房,显得很是突出。大门的台基也远高于倒座房的台基,柱高也明显高于倒座房,因此这一间的屋面,在沿街房屋中突兀而起,格外显赫。 平面有六根大红漆柱子,足足有人腰粗细,房山有中柱,在中柱上有木制抱框,框内安朱漆大门。门扉设在门庑中柱之间,由抱框、门框、余塞、走马板、抱鼓石、板门等组成,门扉居中,使得门前很是宽敞,足有大半间房子大小的空间,房梁全部暴露在外,这便是“广梁大门”的由来。 这般设计,便使得大门宽敞且亮堂,很是气派威武。 大门的装饰也很讲究,门庑山墙墀头的上端,有向外层层挑出的砖檐,这是盘头。盘头通常由四层砖料组成,砍磨加工成半混、炉口、枭的形式叠涩挑出,曲线优美。盘头之上的两层砖料,称作拔檐,再上是向外斜出的方砖,称为戗脊。大门口的抱鼓石雕刻很是精美,一边的六边形门簪头部上面刻着=牡丹、荷花、菊花、梅花等四季花卉的图案。 门前不远之处,乃是两块撇山影壁,像是个倒着的八字,正对着大门口。影壁高有一丈,长有一丈六七尺,雕刻精美,在大门前面形成一个小广场,更添了几分富贵威武气。 门前四个穿着皂色衣服的家丁拿着棍棒站着,一脸的倨傲。 门上挂着牌匾,上书两个硕大的字:谢府。 这里,正是当朝吏部天官,谢升谢大人之府邸。 户部掌管财政,是最有油水的所在;吏部掌管升迁降黜,被官员们奉为神明;刑部执掌生杀大权,威风无比;兵部掌管选用武官,亦很有权;礼部负责礼仪事务,最为清贫;工部掌管营造工程,经常与木厂商人或老百姓打交道,很被那些上流人士看不起,乃是贱业。 时人称户、吏、刑、兵、礼、工六部为:富、贵、威、武、贫、贱。 谢大人是万里三十五年的三甲进士,去年八月刚被皇帝任命为吏部尚书,虽然不是大学士,也没能入阁,也没有什么太子少保,太子太保,少师少傅少保,太师太傅太保之类的虚衔儿,但仅 仅是吏部尚书这个官职,这个地位,就足以让他拥有极大的权势。 大明吏部,掌管天下官吏之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宜。 下设四司:为文选清吏司、验封司、稽勋司及考功司。司之长官为郎中,副长官为员外郎,其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文选清吏司掌考文职官员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验封司掌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复名复姓等事宜。考功司掌文职官之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 除了武官的任命在兵部的武选清吏司之外,大明朝上上下下,除了最顶尖儿的那些人之外,其它所有的文官,其任命,全部都是出自于吏部。 管官的官,那可不是一般的官,素来就是见官大一级。而毫无疑问,吏部尚书,便是这个庞大体系中的顶尖。就算是放眼整个大明,无论是朝内还是地方,论起权力和重要性来,吏部尚书也能够排进前十五。 甚至前十也不无可能。 除了皇帝,阁老,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大臣之外,还能有谁地位超出吏部尚书?六部吏户礼兵刑工,素来是吏部排在第一,自从万历年以及之后,建奴兴起,东事繁多,因此兵部的地位有所上升,却还是比吏部要差上一截。 [棉花糖] 六部第一。 吏部天官,可不是白叫的。 更何况,现如今这位吏部尚书,谢升谢大人,那是很得皇帝器重的。 崇祯皇帝,几乎可以说是大明一朝除了洪武帝,永乐帝之外,最为强势的一个皇帝。崇祯一朝十七年,换了多少个阁臣,杀了多少个大员?虽说由于他自身性格的原因,能力的缺陷,使得他在这十七年中,绝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被文人团体,文官团体玩弄于鼓掌之间,但至少在杀人这一方面,他是有其祖宗洪武皇帝永乐皇帝之风的。 他杀的这些人,多半该杀! 诸如袁崇焕。 但其中确实也有一些不该死的,崇祯皇帝是个杀气很重,颇为猜疑之人,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曾经当众夸奖过谢升办事认真,颇为得力。对于崇祯皇帝来说,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真 是听不容易的。得真对了他胃口的人,才能让他如此。 不过这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儿,算算这些年来,前一日还被他夸赞,后一日就被他问罪的人,也不算少了。 崇祯十七岁即位,之前在信王潜邸之时,每日价只是读书,因此书生气十足。能让他看的顺眼,谈得投机,他便是予以重任,完全信重,毫不怀疑,全力支持。就像是当初袁崇焕平台答对,对了他的胃口,立刻就提拔为蓟辽督师,加兵部尚书,独揽辽东大权……但一旦他略微起了一点儿疑心,让他感觉你辜负了他的信任,他便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方能泄心头只恨。 不过很显然,现如今的谢升,至少还没被崇祯猜忌怀疑,正是处于一个上升期。 崇祯虽然还是斗不过文官团体,治国也是一塌糊涂,大部分事儿都是被下头的文官给瞒的结结实实,但他在朝廷中的威严和话语权还是很重的,不像是万历皇帝,想要管士绅阶层收个商税都被文官们骂的狗血喷头因为崇祯根本就不知道收商税这一茬儿,只要是加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往农民头上压。 其实这个皇帝,甭管死得冤枉也好,壮烈也罢,无辜也好,活该也罢,都是掩盖不了他其实在治国上极为无能这个事实。或许是因为文官阶层的羁绊,或许是因为大明朝已经是行将就木,无可救药但再怎么样,事实就是事实。 做个守成的太平君王他或许凑活,但当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明朝末年当了皇帝,不但是他的不幸,更是大明朝亿万黎民的不幸其实大明朝在崇祯帝刚即位的时候,并非是无可挽回。若真是有一个雄才大略之君王,未必不能挽回,别说别人,他要是能有唐武宗的本事,大明朝也未必完蛋的这么快。 只是,没有如果了。 甭管怎么说,现如今得了他的信任,谢升这个位置很稳当,而且还有上升的迹象,甚至就连几位阁臣,也是让他几分。 一件事儿就可以说明崇祯帝现在对他的信任这座宅子,本来不是谢升的,谢升是去年八月被任命为吏部尚书之后不久才搬进来的。而这座宅子,乃是弘治年间大太监李广所建,被崇祯帝赏给谢升的。 明史有云,明有天下,传世十六,太祖、成祖而外,可称者仁宗、宣宗、孝宗而已。孝宗独能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 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 明孝宗被当成中兴之主,他的年号为弘治,所以又叫弘治中兴。 弘治中兴,你不能说没有,但跟历史上其它的那些中兴,诸如光武中兴,玄宗的天宝中兴等相比,实在是水分有点儿大。明朝的整体国力,在成化弘治年间,其实还是呈现一个下降的颓势的。 弘治皇帝这个人,很厚道,脾气也很好,颇有仁者之风。只是有些明朝皇帝惯有的毛病他也是改不了的比如说宠信宦官。 宦官问题在明朝始终是个大问题,除了洪武、建文、嘉靖这三朝太监没什么表现外,其余各朝太监的问题都是或多或少。弘治朝虽然没有王振、刘瑾、魏忠贤这样著名的太监,但大太监李广在明史上还是很有些名气的。 和他老子成化一样,弘治其实也佞佛佞道,李广因为会炼丹符水左道之术,得到弘治信任。因着李广的撺掇怂恿,弘治大兴土木,修建了万春宫、寿安宫等。 之后弘治对他信任越发深重,自然而然的,李广就开始横行霸道,仗着皇帝宠信为非作歹了。 他先是按照成化年间的旧例,假借诏旨授予自已传奉官。后来又擅自夺占京畿以内之民田,垄断贩盐之利,获利以万万计。建造奢华府邸,引玉泉山水绕于宅地前后。给事中叶绅、御史张缙等人先后上奏章弹劾,孝宗却置之不问。弘治十一年,李广劝孝宗在万岁山上修建毓秀亭。亭子建成后,小公主夭折。不久,清宁宫发生火灾。占卜的人说李广建毓秀事犯了岁忌,太皇太后大怒,很是说了一通重话,之后李广因此惧罪自杀。他死后被抄家,得了一本儿登记有不少官员行贿的簿子,上面多有文武大臣的名字,写着馈送黄白米各有千百石的数字。孝宗一开始还不明白,还寻思李广能吃多少东西?送的这些米能吃完么? 五三二 吏部天官 五三三 何大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三 何大人 后来才知道,这里头记得不过是隐语罢了,黄米指的是黄金,白米指的是白银。 王振被抄家之后,得玉百面,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馀株,金银六十馀库,币帛珠宝不计其数。 正德中籍没刘瑾货财,得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金甲二,金钩三千,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二束,金银汤五百,衣四百七十袭,牙牌二匮,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袍四,八爪金龙盔甲三千,玉琴一,玉印一颗。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 比之这二位,李广可差了太多,但那得看跟谁比,跟一般的官员,却是不折不扣的豪富,甚至跟不少勋戚公侯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这座赏给谢升的五进大宅,不过是其庞大财产的一部分而已。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时候,广化寺街东南那头儿,银锭桥方向,却是传来了一阵阵的铃铛声,还有马蹄铁踩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的清脆声响,以及车轮的轧轧声混在一起。 一辆马车向着这边驶过来。 马车是很普通的那种,甚至还略显一些陈旧,木料样式,都只是一般而已。而且这一般,指的是真的一般,并非是那等看似朴素,实则奢华内敛的,就是很纯粹的普通。陈旧而一般的木料,马车的外面甚至已经有些发黑。那连接套着的绳子,甚至能都有些起毛了,也不知道多久未曾打理。 不过那拉车的马,却是好马。 这是一匹黄骠马,油光毛亮儿的,皮毛极是光滑细致,看得出来日子是过得挺滋润,至少不曾缺了吃穿。身高腿长,曲线优美,比一般的马高了大半个头去,头大额宽,很是精神。那四个马蹄子跟海碗一般大小,下面马蹄铁打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马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铃铛,这马一走一晃动,铃铛便是作响。 这却是有些奇怪了,看得出来,这马车的主人是不怎么有钱的。若不然就单单是为了配得上这马,也得换一些华美精致的马车。这等好马,本就应该使驰骋疆场,万里的,用来做拉车的马就已经是够委屈,还 用来拉这等破车,着实是明珠暗投,白璧蒙尘。 马车上未曾打着官灯,也不知道来人是官是民。 那车夫戴着斗篷,穿了一阵黑,再加上现在天色暗沉,却是看不清长的什么样子。 到了谢府门口,那车夫叫了一声,一抖手中缰绳,那马希律律一声低鸣,便是停了下来,在府门口停住。 这里已经是颇为的明亮,门口两个足足有三尺直径的大红灯笼挂着,散发着暗沉的红光,照亮了府门前的这个小广场。马车在影壁后面停下,那门口站着的四个拿着哨棒的豪奴对视一眼,有两个便是大步走过来,满脸不耐烦的一挥舞哨棒,便是要出言驱赶。 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界儿!这是吏部天官的宅子!除了皇帝老子,阁老老爷,整个大明朝我家老爷最大!这马车如此寒酸,想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有权人家的行头,也配停在咱们这儿? 只是当走近了,其中一个瞧见那车夫的面貌,顿时便是一愣,不由得张大了嘴,接着脸上神色便是一变,挂满了谄媚的笑。 旁边同伴不知道是看的不清楚还是刚来的不认识,还要张嘴骂,这家丁赶紧拉了他一般,一哈腰,陪着笑冲着那马车里头道:“哟,是何大人,小的跟您行礼了。您这是要拜访我家老爷?” 他这么一说,旁边那家丁也是明白过来,顿时浑身一激灵,赶紧跟着哈腰见礼。 马车里传出一声冷哼,里面似乎满是说不出的傲气和不屑。 接着马车门便是打开了,一个人从车上下来。 这人大约不到三十岁的年纪,长的是极为俊朗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只是那嘴唇似乎薄了一些,给人一种冷的过了分,傲气十足的感觉。他穿着一身很是合体的月白长衫,带着四方平定巾,越发衬得他身材颀长,一行一动间,都是潇洒的紧。 他瞧了一眼这两个家丁,淡淡道:“世叔家中,也该清理清理了。” 那两个家丁闻言顿时是一哆嗦,瞬间变得面色惨白。 另外两个家丁也是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心中很是庆幸,幸好自己方才没过去,若不然这会儿倒霉的可就是自个儿了。 见 了这青年过来,两个家丁赶紧打开门,一个垂首站在一边,另外一个点头哈腰道:“何大人,小的这边去通报。” 那何大人下巴微微扬了扬,轻轻哼了一声,却是没说话,只是负手站在台阶之上,望着什刹海。 什刹海依旧冰封,因着没人打扫,去年腊月下的那一场大雪,便是到现在也未曾解冻,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伴着那岸边的枯柳,这会儿一眼瞧去,却是很有几分枯寂寥落的味道。 这何大人怔怔的看着,却是出了神。 过了没多久,府中便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去报信的那家丁并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过来,那老者身量不高,圆圆团团的,满脸红光,瞧着很是富态,他蓄着短须,已经是花白了。老者穿一身儿青缎子长袍,质地也是颇为的名贵。 一见到这何大人,老者立刻便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何大人。” 那何大人见了这老者,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倨傲,他脸色立刻便是改变,变得殷勤而热切起来,似乎眼角眉梢也都是笑意,他郑重还礼道:“梁管事,后生有礼。” 梁管事哈哈一笑:“何大人太客气了……小老儿可当不得,老爷还没睡下,这会儿正在书房呢,咱们是直接过去?大人若是口喝了,可先去偏厅喝茶。” 何大人又行了一礼,笑道:“老人家费心,后生直接过去便是,来的时候,家中用过茶了。” 这何大人看似倨傲,实则也是分人的。他尽可以对那些地位低微的家丁肆意嘲讽,态度傲慢,但面对这位在谢府举足轻重,深受谢升信任,其地位甚至可以排进府中前三的老管事的时候,却是就不会那般了。 可见他也不一定是天生傲骨,不过是装出来的而已说白了,就是欺弱怕强。 要知道,这梁管事看着一脸的笑,圆滚滚一脸和善的样子,其实却也是个惹不得的大人物。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谢升虽然不是宰相,但论起权势来也是差之不远了。而且这梁管事,也绝非是区区七品官儿所能比的。他看上去才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但那是因为保养的好,实际上他都已经是六十多了这位梁管事是大明隆庆六年生人,当初万历皇帝还没即位呢! 梁管事和谢升谢大人同岁,从小便是伴 着谢大人长大的,乃是家生子出身,只是一直未曾改了姓氏而已。后来年纪稍大一些了,便是谢大人的书童跟班儿。谢升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都是他随侍身边。再后来谢升当了官儿,自立门户了,他便是当了谢大人的管家。 一直到现在。 风雨六十余年,从来就是忠心耿耿,随侍左右。 论起和谢升的关系来,便是那些谢升的原配夫人,侍妾之类的枕边人,都是远远不及他。整个谢府之中,谢升最信重的也是他。 这么算下来的话,怕是相当于个四品官也差不多了。 说来也是奇怪,一个是谢升,一个是梁管事,这俩老头儿年纪不小了,却都是精力充沛,丝毫不见老的样子。谢升牢牢地把持住了吏部,而且皇帝这般信重,眼瞅着他还有往上走的趋势,说不得两三年内便能入阁。而梁管事,则是牢牢地控制住了府中的大小事宜,无论是夫人妾侍的采买,每月的月例银子,亦或是城外田庄,名下店面的收益,都是他一手掌控,便是谢升的原配夫人也是沾不得半点儿。 这何大人,在他面前,也实在是傲气不起来。 梁管事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向那俩家丁吩咐道:“好生招待何大人带来的人。” 两个家丁忙不迭的应了。 梁管事伸手一引:“何大人请。” 这何大人谦让道:“还是老人家先请。” 梁管事也没再推脱,哈哈一笑,当先去了,何大人随在他身后,两人往内宅走去。 待两人走了,守在门口的两个家丁方才长长的吁了口气,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娘的,这些人可是不好惹啊,在老爷面前说上两句话,咱就得完蛋!两人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大冷的天儿竟然出了一身热汗,在身上黏黏呼呼的,难受的紧。不过再看看站在阶下失魂落魄的那俩人,就觉得自个儿幸福多了。 五三三 何大人 五三四 国子监祭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四 国子监祭酒 何大人是时常来府中走动的,大伙儿都知道,这位装的是听孤傲的,实际上却是个心胸很狭隘的主儿,睚眦必报。你只要是得罪了他,他定然是要在老爷面前提上两句的。只要是他一说,老爷自然就不能容忍了虽说办错事儿的是下人,但那丢的可是主人家的面子。 前些时日便有个下人因着怠慢了他,他甚至都没跟谢升说,跟梁管事轻描淡写的说了两句,之后那个下人大户儿便是再没见过。 这俩,就等着挨发落吧! 两个家丁想起方才梁管事的吩咐,赶紧下了台阶,看也不看刚才还很亲近的那两个同伴,当他们是空气一般。两人来到马车前头,很是有些殷勤的向那车夫招呼道:“老哥,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大冷的天儿,喝,邪风只往骨头缝儿里钻。” 这车夫大约四十来岁,脸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脸上的线条很是刚硬,就像是刀砍斧削一般。唇上颌下胡子不多,却是根根坚硬,如同钢针也似扎进肉里。他显然身量极高,便是蜷着身子坐在马车上,也是一眼都能瞧得出来。若是站着的话,怕不得有六尺半!两只握着缰绳的大手表面,皮肤很粗糙,但却是骨节粗大,青筋浮现,一看便是充满了力量。 那两个家丁说话,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看也不看他们,他把头顶的毡帽摘下来,又伸手从身后摸出一个铁酒壶来,对着嘴灌了一大口,舒坦的哈了一口酒气。然后便是歪着脑袋斜着眼看着什刹海,一边看一边喝酒。 就像是他旁边根本没站着那俩人。 态度极为蔑视,极为不屑,极为嚣张!几乎跟他主子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两个家丁脸色涨得跟猪肝也似,一时间羞恼的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们心里一阵怒骂,怒火升腾,恨不能用哨棒把这厮当场给打死! 只是终归是想想罢了,两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最后还是强忍住了,讪讪笑道:“那成,您要是渴了,就跟咱们言语儿一声,咱们把茶给您端来。” 说完便是讪讪退到一边,一转过身来便是脸色铁青,难看之极,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还是得忍。 盖因那位何大人,实在不是他们得罪得起的人物啊! 这位一表人才的何大人,名为何瑞徽,乃是崇祯元年,进士一甲第二名。 崇祯元年的状元,便是刘若宰。 何瑞徽和刘若宰一样,都是初授翰林院编修,这也是大明朝进士前三甲,状元榜眼探花的特殊待遇。 但是不长时间之后,他便是给调到了国子监。 自从元朝开始,国子监便是国家的最高教育机关及学府。 洪武帝初定金陵之时,即改应天府学为国子学。后太祖建都南京,重建校舍于鸡鸣山下,改学为监,故称国子监。永乐十八年,大明迁都北京,改北京国子监为京师国子监,于是明代国学有南北两监之分。 大明国子监学习《四书》《五经》,兼习《性理大全》以及律令、书数等,此外,国子监对教职员的职务、待遇及对监生的管理、待遇等方面,都有十分明确的规定。 国子监有祭酒一人,为从四品,有司业一人,为正六品,有国子监监丞一人,为正八品,执掌国子监绳愆厅。有五经博士五人,为从八品,属于国子监博士厅。有助教十五人,为从八品,分别属于国子监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六堂。有学正十人,为正九品。有学录七人,为从九品。有典簿一人,为从八品,掌国子监典簿厅。有典籍一人,为从九品,掌国子监典籍厅。 有掌馔二人,乃是未入流之职差,掌国子监掌馔厅。有教授,乃是从九品,属于教授司,分别由孔、颜、曾、孟四氏出人担当。 另外还有一个地位极为超然的衍圣公,乃是正二品,这个就不在国子监的序列之中了。只不过素来国子监的所在便是相当于孔庙的所在国子监和孔庙奉行的乃是左庙右学,国子监和孔庙紧挨着,而且学生也时不时的要在祭酒的带领下去大成殿祭拜。理所当然的,孔子的后代衍圣公便也和这国子监有了关系。 何瑞徽一进国子监便是正六品的司业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翰林院编修就已经是正七品了,而且他是堂堂崇祯元年的榜眼,出了翰林院,只能是高升,不可能再压的。 在国子监足足呆了四年,就在去年,前任国子监祭酒致仕,何瑞徽顺理成章的当了祭酒。 < b/>从此一步迈入四品大员之列。 乃是堂堂的从四品绯袍大员了。 虽说国子监祭酒是一个很清苦的差事,国子监本身也是没什么油水儿的衙门国子监祭酒几乎可以说是高品级的的京官儿中最清苦的,大明朝所有京官儿里头,官居从四品而掌印的,只有祭酒一人。其工作颇为清闲,额外收入自然也是十分有限。 每月逢一、六日,国子监祭酒上班,去了之后,当差的在门口喝一声短道,沏上一碗盖碗茶,到彝伦堂上坐上一阵,给学生出出题目,看看卷子;初一、十五带着学生上大成殿磕头。除此之外,简直没有什么事情。到了后世的清朝时,还有两桩特殊任务:一是每年十月初一,率领属官到午门去领来年的黄历;一是遇到日蚀、月蚀,穿了素服到礼部和太常寺去“救护”。 论起实权来,还不如一个七品的给事中,论起油水儿来,可能还不如顺天府的一个捕头牢头儿! 但是!无论如何,再怎么清苦,再怎么没实权,没油水儿,他的级别都实实在在的摆在这里。 这是堂堂四品大员! 后世的军衔制度中,想要从上士晋升上尉非常之困难,因为士官级别再怎么高,也是个士兵,而一旦有了少尉军衔儿,那就是军官了!两者之间可谓是天壤之别,其区别不在于一个级别,而是在于从士兵到军官,那巨大的鸿沟。 一旦一步踏出去,便是质的变化。 同理,上尉晋升少校,上校晋升少将这类晋升,也是非常之困难。 而大明朝官场上,有两个极其巨大的,难以逾越的坎儿,也有异曲同工之处。 一个是从正八品到从七品,一个是从正五品到从四品。 这一点,从袍服的颜色上都能看出来。大明官阶九品,一品至四品为绯色,五品至七品为青色,八品九品为绿色。官袍分公服和常服:每日早晚朝奏事及侍班、谢恩、见辞及在外武官每日公座服公服;凡常朝视事穿常服。 八品九品之下,还有未入流的官员,那通常就是地方上衙门里头的小吏,像是六房司房这种,虽然在地方上权势赫赫,肥的流油,但却品级低,没有在吏部挂号的。抑或就是那些京城衙门里头,最低级的办事人员。 七品八品为低级官员,五品六品为中级官员,而进了四品,那便是高级官员,是可以称之为绯袍大员的了。 就说绯袍大员之中也是鸿沟之差,天壤之别,内阁首辅乃是绯袍,像是何瑞徽这等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也是绯袍只怕他是绯袍里头最小的官儿了。但绯袍终归还是绯袍,一步迈过五品和四品之间的鸿沟,对于仕途来说,可以说是跨过了一个极为艰难,难以逾越的大坎儿! 多少人都折在这道鸿沟之前,终身不过五品。 以后面前,便是一片坦途!无论是调到哪个衙门里当堂官儿,都是很正常顺理成章的事。仕途之路,便是一片光明! 五品和四品差距有多大?在地方上,五品只能到州府一级,而四品,已经是可以在布政使司这一级担当重任,独当一面了。在京城,五品官儿,只能当六部衙门里头一个司的郎中员外郎,但是到了四品,便是已经可以在六部中担当要职,甚至在大理寺这种部门,已经是能作为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科举之路顺畅,刚过弱冠便是中了进士,而且还是高中榜眼。少年得志,年不过三十便已经官居四品,又是国子监祭酒这等堪比翰林学士的清贵官职,傲气一些自然是在所难免。说实话,若是不傲气,那才是怪了。 不过他的官职,并不是这些家丁忌惮畏惧他的原因说实话,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国子监祭酒,他们还真是不放在眼里。 但问题时,这何瑞徽和谢升的关系,非比寻常。 何瑞徽,乃是赵秉忠的外甥,而赵秉忠,则是谢升的座师。 …… 何瑞徽随在梁管事身后,一路往府中内宅走去。这谢府乃是五进大四合院的格局,坐北朝南,大门一间,两旁有八字墙、上马石。门内有照壁,照壁西有四扇屏门。进了屏门,便是第一进院了,在南边儿有倒座房七间,开门冲北。一座两卷垂花门坐北朝南,与倒座房相对,门两旁有小石狮一对。 五三四 国子监祭酒 五三五 可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五 可园 进了门,便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大约是南北长,东西窄的这么一个规格。从院子一直到正厅的台阶下,大约有八丈左右的长度,而从东厢房到西厢房,东西下的宽度则是在三丈上下。整个格局非常之开阔敞亮。 院子是那种典型的四合院的格局,正面坐北朝南的,乃是三间很是阔大的正厅,左右各有两间耳房。正厅前面有走廊,宽约六尺,走廊靠外侧乃是几根柱子,柱子和柱子之间是那种可以当座椅的青石栏杆。走廊之前,则是台阶三级,正对着正厅门口,都是青石砌成的。 若是在一般的人家,这里便是堂屋兼卧室了,但是在谢府,显然不是。这里是来了贵客,而这位贵客又不是特别亲近时候的会客所在。 西厢房有三间,比正厅就要低矮不少。在西厢房的门口,种了一颗大杏树,这会儿枝干都是光秃秃的,但看那足有一抱粗细的树身,便是知道这杏树绝对年岁不短了,怕是到了时节,则树叶繁茂,树叶枝杈之间金黄色的果实累累。 在西厢房的右侧,还带了两间耳房。 而东厢房的格局则是和西厢房不同,乃是三间两卷勾连搭的过厅,通往东边的院子。 所谓勾连搭,指的乃是两栋或多栋房屋的屋面沿进深方向前后相连接,在连接处做一水平天沟向两边排水的屋面做法,其目的是扩大建筑室内的空间。 在这种勾连搭屋顶中有两种最为典型即“一殿一卷式勾连搭”和“带抱厦式勾连搭”。仅有两个顶形成勾连搭而其中一个为带正脊的硬山悬山类、另一个为不带正脊的卷棚类,这样的勾连搭屋顶叫做“一殿一卷式勾连搭”,很多垂花门是这类的顶。勾连搭屋顶中,相勾连的屋顶大多是大小高低相同,但有一部分却是一大一小、有主有次、高低不同、前后有别的,这一类的叫做“带抱厦式勾连搭”。 这东厢房便是带抱厦式勾连搭,前面凸出来那么类似于半间房子的结构,周围都是红漆柱子。 抱夏下面的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可园。 这可园,便是谢府的花园子。 可园可园,可堪玩赏之园。 可之一字,起得极妙 ,内有千百种理解,只看你心境如何,阅历如何。如何去想它,如何去看它,国朝文化之博大精深,如此便可窥一斑。 可园二字,写的方正圆润,工整之极,也是漂亮之极,似乎直接拿来做书法的楷模都是够了。但却略显得拘谨刻板,更是有些平庸但最规整最容易被用做是标准的,往往不是最好的,因为最好的很少有人能做到,反而是平庸的更容易一些。 在这个牌匾的下方,提着一行小字:“退洗山人”。 在整个北京城的官场上,但凡是有些身份的,很少有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什么的退洗山人,正是吏部天官谢升谢大人的字号。 这匾额,这上面的可园两个大字,正是他自己提的。 朝廷里头的大小官吏,谁人不知,谢大人写得一手好台阁体。 所谓台阁体,方正、光洁、乌黑、大小齐平,乃是最迟从宋朝发展起来的,兴盛于明清的官场通用书体。在明朝,士大夫清玩风气及帖学盛行,因此也影响到了书法这一块儿。是故,整个明代书体以行楷居多,未能上溯秦汉北朝,篆、隶、八分及魏体作品几乎绝迹,而楷书皆以纤巧秀丽为美。至永乐、正统年间,杨士奇、杨荣和杨溥先后入直翰林院和文渊阁,写了大量的制诰碑版,以姿媚匀整为工,号称“博大昌明之体”,也即是“台阁体”。 士子为求干禄也竞相摹习,横平竖直十分拘谨,缺乏生气,而且千篇一律,便使得书法这种文人抒发情感的文化失去了艺术情趣和个人风格,变得呆板僵硬起来。( 棉花糖) 馆阁体讲究黑、密、方、紧,虽方正光洁但拘谨刻板,是以不少人素来抨击,沈括《梦溪笔谈》云:三馆楷书不可不谓不精不丽,求其佳处,到死无一笔是矣。窃以为比种楷法在书手则可,士大夫亦从而效之,何耶? 只是甭管怎么说,由于这种字体易上手,好辨认,写出来工整漂亮,横平竖直,煞是好看,是以得到了官方的大力推广。尤其是在科举考试中,亦是要求以这种书体应考,故亦有称其为干禄体者。 总不成你科举的时候还写一手狂草吧?到时候写的那个,万一考官认不出来咋办?就算认出来,得浪费多少时间? 而且到了明朝,科举中的规矩条框极多极严,写错一个字,试卷上略有涂抹,或者 是多一个墨点,少一个笔画,那卷子基本上就作废了。在这种情况下,不容易出错的台阁体自然是再适合不过。而且写出来漂亮,一眼看去就加分不少。 若是没有一手漂亮的台阁体,谢大人怎么中的进士?虽说他在万历三十五年的丁未科试中只是第三甲第三十五名,但能捞到这个名次,也是极不容易的。事实上,在大明朝但凡是能够中进士的,无一不是读书人中极为优秀的佼佼者。 不少人做了官之后,虽说写得一手好台阁体,却是以此为耻,不愿与人谈起。谢大人却是例外,不少人都知道,他无论是写公文还是私底下题字写奏章,用的都是台阁体。而且每每向人言道:“为人便当如这台阁体一般,圆润方正,通达清楚。” 他的那台阁体,比一般的更圆润一些,也更舒展,似乎能从字里便看出一丝练达通透的意思来。 由此多少也可窥得这位谢大人的几分心性。 梁管事引着何瑞徽进了可园,一进去,便是感觉整个建筑的风格便是大变,和外面的四合院截然不同。 若是说外面那四平八稳,方方正正,正房厢房分的清清楚楚的四合院乃是典型的北地建筑,那么这可园之中,却是一副水榭听香,处处藏景,咫尺山林一般秀美的江南园林构造了。 进了园子,便是一片冰白。 那冰白中,还反射出了一抹抹浅浅淡淡的红。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可园之中,竟然九成以上,都是水面! 整个可园的主体,便是这么一个小湖,而所有的建筑,都乃是建在湖中的。整个可园约莫有东西七八丈宽,南北十来丈长,如此算来,面积也相当可观的。整个湖面,占地怕是在三四亩上下。如此大小的湖面,和江南那些大湖比起来自然是远远不如,便是和宅子对面儿不远处的什刹海比起来,也是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但问题是,这是在北地,还是在私家的园子里面。而且也不是皇家的园林。 如此几个因素综合起来,那就很值得一提,很是惊艳了。京城这么多豪门大户,这么多高官勋戚,有几个宅子里头有这么大水面的? 若是在夏日,定然是碧波荡漾,莲叶接天,而现如今乃是隆冬将过,初春方至之时, 小冰河时代笼罩下的北地还很是寒冷,冰层冻得非常结实。入目便是一片银莹莹的白,冷冽,冰清。 入得门来,便是可以看到,一条长廊围着湖边一圈儿,环绕着整个可园,亦是将这园子里头的景致都给串连了起来。 这长廊高约八尺,宽约六尺,两边都有栏杆,底下则是铺的整齐的厚重木板,而木板下面,则是深深砸进了湖底深处的大木桩子作为地基。长廊的檐下,每隔着约莫一丈远便是挂着一个大红灯笼,其光线足以让人看得清楚真切,却又不是很亮,让人在略略的昏暗中有种朦朦胧胧的迷离美感。 冰层反射的红光,便是如此来的。 这长廊名曰环碧廊,开端乃是一处水榭,名曰“擘红小榭”。“擘红”便是剥荔枝的意思,擘红小榭,顾名思义,也就是主人邀请文友品尝荔枝之所在。 梁管事和何瑞徽两人穿过擘红小榭,到了桂花厅这是园中用餐的所在。不过这桂花厅周围建的是极清雅的,一侧便是一处小小的清水鱼池,厅的四面都是大窗子,若是夏日敞开,则凉风徐来,丝毫不觉溽热,惬意得紧。 循环碧廊往前,一路过拜月亭、瑶仙洞、兰亭、曲池、拱桥,及藏书阁、钓鱼台、曲桥、终是到了这可园中最核心最华美的建筑退洗斋。 退洗斋乃是一处四层的高楼,却是在整个可园湖面的最中央,那里乃是用乱石修成了一个小岛,整个小岛,自然而然便是形成了一个数丈方圆的假山。假山高有两丈,并非是用那等名贵的太湖石修建,而是用的一般的青石。但建筑者显然是心中颇有丘壑,这假山不算大,用的也是一般的材质,但就是在这有限的空间里,却是造的气象万千,飞瀑流泉,悬崖峭壁,所在皆有。甚至还有两座峰峦之间,一道曲水流过。 雅致而不失大气,可谓匠心独运。 而在这假山石岛的顶端,退洗斋巍然屹立。环碧廊和假山之间有九曲木桥相连,这环碧廊中有不少家丁护院提着灯笼来回巡伺,既是防备警戒,也是顺便伺候。梁管事随手叫了两个,让他们提着灯笼,头前带路,带着何瑞徽到了这石岛之上。从木桥到退洗斋前头,还要经过一段山道。 五三五 可园 五三六 俯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六 俯瞰 木桥的尽头乃是三级台阶,拾级而上,便是一条夹在山岩之间的小道,这条路的出口之极为险要的,两边都是陡峭的山石崖壁,中间一条小路,宽不过五尺,而两边则是在山石之间填充了大量的泥土,栽种了一团团锦簇的鲜花,不过现在正是冬季,那鲜花都已经枯萎,枝叶花朵也都已经凋落,只有孤零零的一根根花枝在风中招展着。 何瑞徽站在这山道的开端往上看去,在约莫两丈多高的山崖的顶端,能到了青灰色的高大墙壁,那座名为‘退洗斋’的巍峨建筑物,其后墙便是临着这道悬崖,有飞檐挑出,在空气中书展出漂亮优雅的弧度。 山道崎岖,并不是石板一块一块整齐的铺成的,而是似乎杂乱无章的摆了一堆石头在这里,有的石头中间还生了一棵小树,几丛鲜花,倒是野趣横生,只不过就格外的难走一些罢了。 梁管事笑道:“何大人小心,这可园晚上湿气重,石头上结的有冰,小心地滑。” 何瑞徽笑道:“多谢老管事提点。” 他打眼一瞧,石头上果然有一层薄冰,若是不小心,说不得就得载个大跟头。何瑞徽年轻体健,倒是无所谓的,小心一些就是,梁管事都六十多了,却也是走的稳稳当当,跟没事儿人也似。一个家丁想要献殷勤扶着他,还被他给甩开了。 这假山石岛就这么大,便是从一端走到另外一端又须得多少时间?从山道入口到退洗斋其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弯弯绕绕的,却就给人一种空间很大的感觉。 路两边载满了鲜花,若是夏日,这里定然是淹没在一片花海之中,灿烂锦绣,香气四溢。(可参照李亚鹏版笑傲江湖里面黑木崖上东方不败居所外面的场景。) 绕了足足有三四绕,跨过一条横跨两座峰峦之间的拱桥,面前便是豁然开朗。 这里乃是整个假山的巅峰,是一片相当阔大的空地,站在这里,便是已经居高临下,四下环视,足以将整个谢府收入眼底,直到实现被府邸周围的高墙挡住。( 棉花糖) 站在这里,才能窥测到整个谢府到底有多大的规模。 谢府是四合院不错,但却是属于那种规格最大的四合院,也就是门前是胡同,后门外也是胡同的 那种相当于进深横跨这一片街区,乃是两个胡同之间的距离,约莫是在二十六七丈左右。 从山上往下看,可瞧得分明,在第二进正厅院子之后,乃是第三进院落。这一进院落为为正房院,进了院子,便是一圈儿转角廊,院子里头的各个建筑,都是由这转角廊相连贯通。这一圈儿转角廊的栏杆,都乃是那等坐凳栏杆,转角廊靠外的一侧,每隔一丈有一个人大腿粗细的红漆柱子。 第三进院落有正房五间,双卷勾连搭,前前面的走廊更阔大宽敞一些,硬山顶灰筒瓦箍头脊,正房两侧,则左右各有耳房一间,乃是前出廊,后出厦的格局。两侧各自有厢房三间,规模也是不小。 东廊与正房拐角处又与一横廊相接,便是通往可园的道路。 而西边儿耳房和西厢房之间,则是一堵矮墙,墙上有垂花门,通向西院。 可园占用的实际上就是东院,而和江南园林一般的可园相比,西院就要正规传统的多。 西院最南为花厅,三间带周围廊,歇山顶灰筒瓦过垄脊屋面。和花厅隔着整个院子遥遥相对的,坐北朝南乃是非常阔大的正房三间,前有廊。前出轩,面阔三间,悬山卷棚顶。室内有碧纱橱、落地罩、博古架等,西梢间则是佛堂。 东西两侧各有耳房二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之四隅为转角游廊连通,院中还建有两座三尺高的石台,石台之上分别放着一座太湖石。瘦、皱、漏、透,玲珑剔透,有重峦叠嶂之姿,可堪赏玩。 第三进之后,第四进院各房屋构造、布局,则是与第二进相同。 最后一进,第五进,则是相当简单,乃是一个狭长的院子,近似于“一”字形,这院子东西足有十来丈长,南北宽度却只有不到两丈。也没有东西厢房,只有一排坐北朝南的房子,整整十六间规整的后罩房,都是大式硬山合瓦顶,带排山沟滴。 这后罩房和正房平齐,成一个平行线,通常便是在最后一进院子里头,一般数量和倒座房一致,也是为了尽量添满宅基地的宽度。在一个大的四合院中,单论等级,自然是正房最高,高大轩敞,建造大气敞亮,通风采光等方面条件都是很好,次之则是东西厢房,再次则是后罩房了,而最次的,当然便是倒座房。 正房是主人长辈儿住的,厢房是晚辈 子侄住的,倒座房则是下人家丁仆役们住的。而后罩房,则是因其位于整个大院子的最后,很是隐秘,因此一般是家中女儿及丫鬟妈子等女眷居住之地。 这谢府的第五进院子建的各位特殊一些:虽说院子很简单,也没什么东西厢房之类的,但是在第五进院子最东边儿那四间后罩房,则是被额外圈了出来,建了一道围墙和其他的后罩房隔开,形成了一个单独的院子。 那院子里头却是中了许多花草树木,还有青石铺成的小路,显得颇为的雅致清净。四间后罩房也是给改成了二层小楼的样式。建筑风格偏向江南一带,很是雅静秀美。 谢升的女儿早已出嫁,他是山东德州人,万历三十五年的进士,中进士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十六了,女儿也达到了出嫁的年龄。早在他当年万历三十六年上京之前,便是已经嫁给了德州本地的一家乡绅人家,日子过得倒也合合满满。 现如今那小院儿之中,住的乃是他的小孙女儿,是大儿子家中老三。 …… 山顶平台之上,便是巍然屹立着一座高楼。 楼有四层,高度怕是在五丈上下,要知道。这个时代哪里有什么高楼建筑?这一栋五丈左右的高楼,便已经是给人以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撼的感觉。巍巍高楼,傲然耸立。 只是这楼虽高,却并不显得笨拙僵硬,而是造型巧妙,布局精细,处处都是匠心。 底下第一层乃是一座宽广的大厅,轩敞大气,门前三级台阶,石头墙壁,都是用三尺长一尺厚的大青石修建而成,用的木头则是上好的楠木,都是那等一抱粗细的大木。仅仅是第一层便有两丈高,空间大而开阔,堂前大木为柱,更显得阔大雄伟。 在这大厅门上,便是挂着一个牌匾,上书“退洗斋”二字。退洗乃是谢升的自号,他格外喜欢这个词,因此书斋名为退洗斋,亦是自号退洗山人。 退洗退洗,退而金盆洗手,颇有归隐田园之意。只是若心中真是如此想的话,谢升谢大人这般一心往上攀爬,以如此年纪犹自有这般热切的心思,留恋官场丝毫没有退隐的意思,那可真就是让人瞧不懂了。 怕也只是标榜而已。 退洗斋一层大厅里头黑漆漆的,看来里头是没人了。 何瑞徽心下不由得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这退洗斋他来了不少次了,自然是知道,一层大厅里头那张罗汉床,并着一个屏风,以及几个老摆件儿,都是用上等的金丝楠木做成的,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多见了。里头的博古架上也是摆放了不少稀罕珍奇,他还想这次再来把玩一番呢,现在瞧来是不大可能了。当然,更让他这个国子监祭酒感兴趣的是,里面那数以十计的大书架上,放着为数不少的古籍善本。他是一个爱书之人,今次还寻思着谈完事儿之后借几本。 ,这等四五层的高楼,都是一层大厅里头有楼梯通向上面二层,而后依次有楼梯上去。但这退洗斋却并非如此,设计的很精妙这一层大厅的东墙,直接就建成了山体的模样,瞧着似乎是依山而建一般。在东墙侧面,有石梯级,盘曲可上二层、三层。 而这台阶的下方,却是建了一个小点儿的房子,造型类似耳房,规模不大,里面却是亮着灯光的。 似乎听见外面的动静儿,这房子门打开了,出来两个汉子,都是三十来岁,体格健壮,孔武有力。他们不认识何瑞徽,却是认得梁管事的,都是赶紧恭敬的行礼。透过打开的门,何瑞徽瞧见里头生着火炉,似乎两个人正在围着火炉取暖,一边还放着一顶华丽的肩舆。 梁管事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也没说话,直接带着何瑞徽便拾级而上,往二层行去。 二层前头有回廊,可凭栏远眺,门上也挂着一个匾额,却是写着“绿绮琴台”四个大字。 这一层,乃是琴楼。 谢升好古琴,当今京城官场少有人不知。他素爱抚琴雅奏,据说技艺极高,虽不能说是天籁,却亦不远矣! 这二层的绿绮琴台,便是谢升兴致来了之后抚琴的所在。而且他不但好抚琴,更好收藏,这绿绮琴台之中收藏了古琴名琴足有十数。其中最珍贵的乃是一把绿绮琴,这绿绮琴台便是因此而得名。 三层名为双清室,其结构极为奇妙,其中地面、天花、窗扇,皆用“亚”字为图,相传亚字乃是吉祥之字。双清室是谢升谢大人用来吟风弄月的地方,时常在此吟诗作赋,临窗挥毫,泼墨作画。 堂前湛明桥翠,曲池映月之景,故名之为“双清”。 第四层,则是邀 山阁。 邀山阁已经是到了顶层,整个格局面积并不算大,因此周围便空出了一圈儿的空间,四面都树了栏杆。 这里已经是整个谢府的最高点,从此可以俯瞰整个谢府,甚至视线更可以越过高大的围墙,看到外面。这退洗斋本就有五丈高,再加上下面的石山,总高度达到了将近七丈,这等高度,已经是极为罕见。在高的,怕就是在紫禁城中了。 在这里,几乎可以鸟瞰整个北城。 何瑞徽来到这里,也是不由得心怀大畅,油然而生一股豪气。抬头便是青天,俯首观望天下。凭栏四望,只见四面寂静,只是一片黑沉沉之中,却是又有许多地方,都是灯光璀璨,闪烁不明。隐隐约约,有的所在还有细微的丝竹之声传来,也不知道是谁家在宴饮,请了歌舞。 五三六 俯瞰 五三七 谢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七 谢升 这等灯光闪烁的所在,分布在城中各处,很是不少。 如果这个时代也有不夜城,也有晚上灯光分布的话,那整个世界的前五,肯定都会被大明朝占据。 南北二京且不说了,单说一个大运河边儿上的临清城,人口一百多万,欧洲哪个城市比得上? 邀山阁精致秀美,以水磨青砖建成,地铺细碎鹅软石,周围花台、花径、花丛。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梁柱栏杆,都是用心整治,而更妙的是,在一边的山石缝隙中,填充了大量的泥土,更是种了一丛繁花。 若是夏日,遥遥望去,花在山上,宛若空中花园,很是绮丽。 里面亮着灯,外面门旁,有两个披甲带刀的护卫侍立,在寒风中站得笔直,面色肃然。 谢升毕竟是朝廷大员,安全自然是不容忽视,再说这年头儿世道也不太平。 两个甲士见了他,齐齐俯首行礼,梁管事摆摆手,自来到门前,低声道:“老爷,国子监何大人来了。” “哦?”里面人轻轻咦了一声,然后一个温厚的声音便是传来:“请何大人进。” “是。” 梁管事应了一声,冲着何瑞徽点点头。 何瑞徽整整衣衫,轻轻推开门,举步而入。 屋里面积不算甚大,不过是东西三丈来长,南北两丈四五尺深,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在上面,犹如踩在棉花里一般,柔软的紧。在四个墙角上各自放着一个二尺来高的兽吞口铜质火炉,这会儿里面想来都是燃着木炭,屋子里面暖暖融融的。 只是这暖和的,似乎是有些过了。 若是在最冷的三九时节,点上这么多的炉子还说的过去,但是现在,外面已经不是那么冷了,还点这么多显然是太过,太多了。以至于屋里的温度极高,热烘烘的,何瑞徽一进来便是出了一身热汗,额头上密密麻麻的一层。 他现在在家里书房,也不过是点一个炉子而已。 一个宽厚的声音略带着笑意响起:“汝阳,老夫这身子骨儿虚弱怕寒,屋里热乎得紧,你才 一进来,怕是有些不适应。” 屋里靠着北墙,正对门的,乃是一个小小的木台,上面铺着湘妃竹席,上头放着一张书案,长约五尺,高有二尺五寸。这个高度,并不足以让人坐在椅子上,只能是跪坐在后面或者是盘腿而坐。 这紫檀木打造的书案已经是名贵非常,但却并不是谢升的书案,而是他的书童的所在。 书案上摆放着湖笔,徽墨,宣纸,端砚,都乃是那等最上乘的货色。上头还摊开放着一本书,不知道看的什么。这会儿那书童已经站起身来,垂手站着,脸上挂着笑看着何瑞徽。 而在这书案旁边,乃是一面金星紫檀打造临米芾《天马赋》围屏。 这围屏极大极宽,因着乃是组合屏风,并非是一整块儿的,而是一扇一扇拼起来的那等,是以并没有抻直,而是每扇之间都是互相成一个夹角的那种样式。饶是如此,也足有接近两丈长,横贯整个邀山阁,从南通到北,把山阁分成了里外两部分,只在和南墙中间流出了三尺来宽的空当。 若是完全展开的话,怕不得有两丈三四尺长,而高度则是一丈还多。 这会儿,那屏风旁边便是站着一个老者,方才那话便是他说的。 何瑞徽见了赶紧行礼:“小侄见过世叔。” 按照明朝官场上的规矩,他这个级别的官员,见了谢升这个级别的官员,是得下跪的。但两人关系非比寻常,而且现下乃是那等比较私人的场合,自然就随意一些了。 何瑞徽虽然随意,那老者却是并不追究,反而是上前把他虚浮起来,嗔道:“如此客气作甚,拱个手还不就完了?老夫与你是怎生的交情,你是老师的外甥,何须那般?” 何瑞徽笑道:“世叔不追究,小侄却不能失了礼数。” “来来,进来说话。” 老者拉着何瑞徽便是进了内间。 这老者,瞧上去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满脸红光,颇为肥胖,长的很是富态。他穿着一身儿夹具燕服,一张圆脸上挂着笑,看着倒是很和善,只是再怎么和善,那一股子久居高位形成的威严气势,还是掩不住的。 这老者,那正是谢升。 他对待何瑞徽,显然是极为亲厚的了。 赵秉忠乃是何瑞徽的舅舅,也是谢升的座师,两人之间的这关系,可说是比亲戚还要近了许多。 在大明朝,尤其是士子官员阶层之中,座师和门生之间的关系,非常之稳固且亲厚。 与前代不同,明代科举考试的层级及其功名体系都空前完备,其产生座主、门生关系的机会也相应空前增加。科考、乡试、会试、馆选都可以产生座师,门生关系。而其中处于主体地位的,则是由会试、乡试产生的座师门生关系,二者又以会试产生的座师门生关系最受人重视。 考官因赏识考生答卷而录取之,属履行职责,但对被录考生来说,则是天大的恩赐。因明代科举考试竞争实在是太过激烈,与之相比,后世的所谓千军万马挤独木桥,根本就不够看。能考中举人的,才华其实都是相当之高,而任何一个极其优秀的士子,也可能因为一个极为细微的错误就丢掉一个本可以到手的进士之位。其实中进士,不但要才华,还要有一定的机缘才行。 大明朝文风鼎盛之极,考生可谓是有史以来最多,因此每次考试达到录取标准的考生要远远大于录取名额,所以虽写得一手好文但在科举考试中屡遭淘汰的举子大有人在。 如正统十三年会元岳正的考卷本已被“礼部同考误置落卷”中,只因主考官“侍讲杜公宁见之”,遂擢第一。又如成化元年河南解元周冕,“凡七上礼部”会试,但最终还是名落孙山。那位大名鼎鼎书写了《项脊轩志》归有光,九岁能属文,“嘉靖十九年举乡试,八上春官不第……四十四年始成进士”。天启二年状元文震孟,“弱冠以《春秋》举于乡”,曾“十赴会试”,才最终中式。 在考生中式与否带有很大偶然性的背景下,被录考生必然会对录取他的考官感恩戴德,这也是人之常情,故明朝文人官场袭唐、宋、元以来之传统,尊其为座师或是做主,而自称为门生,这也就成为理所当然之事。 正如万历二年状元,无锡人孙继皋在给其会试座主陈蕖的信中所说:“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一冠、一组,安所非老师赐也!” 会试主考官定额二人,洪武十八年至建文二年,曾先后命翰林院待诏、前典籍、编修、学士以及王府纪善、礼部左侍郎兼学士、太常少卿等官员担任。永乐后,则一般由翰 林春坊官或出自翰林春坊的阁臣及礼、吏二部长官兼翰林官者担任。而会试同考官,洪武十八年规定为八人,其中翰林官和在外学官各占一半,景泰五年,同考官增至十人,其中翰林春坊官和科部官各占一半。天顺四年,同考官增至十二人,其中翰林春坊官七人,成化十七年,同考官增至十四人,其中翰林春坊官九人,余为科、部官,正德六年,同考官增至十七人,其中翰林官十一人,科、部官各三人;万历四十四年,同考官增为二十人,其中翰林春坊官十二人,科、部官各四人。 总之,翰林春坊官至少占会试同考官半数以上,常态则在六成以上。 一般情形下,考生只尊二主考官和直接录取他的同考官为座主,即王世贞所说:“翰林分考会试,虽本经房而不系所取者,不称门生。”而嘉靖前后,门生对座师称谓的变化:“嘉靖以前,门生称座主不过曰‘先生’而已。至分宜当国,始称‘老翁’,其厚者称‘夫子’;此后门生俱曰‘老师’。” 考试放榜后,门生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向座主投门生刺,并拜谒及贽见座师,以确认座师、门生关系。 当然,明朝也曾出现过座主、门生不相认的特例,嘉靖八年,张璁、霍韬为主考,戒诸生不得修弟子礼。这与当时正在进行的“大礼议”有直接关系,张璁、霍韬都属议礼新贵,在当时朝臣和社会舆论中处孤立地位,甚至举朝士大夫咸切齿之,诸多新科进士也对其心存鄙视。即“举朝清议,尚目议礼贵人为胡虏禽兽,诸吉士不愿称恩地”。与其让新科进士在不认座主上占了主动,还不如自己首先声明不认门生。这样,既可避免门生不认座主的尴尬;又可博得当考官只“为主求贤”而不以此谋私的美名。 终明一朝,无论朝野,都是对座师门生关系很是肯定,弘治、正德阁臣李东阳言道:“座主之义,自有科举以来有之。盖凡出于其门者,或登堂而拜,或分屏而坐,有不同于途之人者。既其甚也,乃至于徇私而忘公,故宋之初尝革之,以为弊;其亦矫枉而过者哉!”只是到了晚明,则是借着座师门生关系,收罗党羽,互相勾连,形成了一个个的派别,相互之间勾心斗角,使得朋党之祸越演越烈。而赵秉忠和谢升的关系远不止于此,不但有识人之明,更有提拔之恩。 五三七 谢升 五三八 深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八 深厚 当初赵秉忠乃是录取了谢升的同考官,不过谢升名次很低,只有三甲第三十五名,几乎也快掉落孙山后了。就跟一个班级里面的差生往往是得不到老师重视的一样,每隔三年这一科的三榜进士里面,受到关注度最高,最被人们看好的,自然是一甲状元榜眼探花,次之便是二甲头名传胪,至不济也得在二甲之列。而三甲则是很被忽视的一个群体,素来三甲之中是出过高官的,但是这个几率很小。但大部分三甲的,都是在中低级官位上碌碌一生,能攀爬到高位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若是在地方上,中了三甲那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在京城,三甲是被歧视的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 一甲三人,即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诸人赐进士出身;三甲人数最多,赐同进士出身。 同进士,同进士,什么是同进士? 说是同,其实恰恰是说明了不同。这同进士,说白了,就不是进士,而是准进士,比进士低但又高于举人。 古代有两个很妙的词儿,一个是同进士,一个是如夫人,当真是绝了。 如夫人是什么?如同夫人一样,但就不是夫人,而是小妾。同进士跟进士比,正如同如夫人和夫人比,那真真是天差地远,云泥之别。 谢升这个三甲都不靠前的进士,自然也不是什么香饽饽。他先去拜会了两位主考官,结果人家根本就没见他,门子一听是三甲同进士,顿时是一脸的不屑你们这一科进士这么多,都来拜会我家老爷,我家老爷见状元榜眼探花三位老爷,见二甲进士那些老爷都忙的转不过来,哪里有空见你这个三甲的同进士? 当初那门子脸上的不屑,蔑视,到现在谢升还记得。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把谢升给泼得浑身冰冷,从身上一直凉到心里。 初中进士少年得志的那心思,完全都被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那门子倒是还留他在门房里吃了茶,在那里头他见到了另外几个同进士,都是相视苦笑,默默无言。 回来之后,他昏昏睡了一夜,第二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拜会了赵秉忠,结果赵秉忠不但亲自见了他,更是勉励有加,让谢升心里火热火热的,感激之情自然是不用多说 ,当真是恨不能掏心挖肺一样了。 非但如此,赵秉忠更是对他的仕途有了极大的帮助。 事实上,中了进士就能做官,其实并不绝对。一甲二甲的进士自然是都能做官的,科举之前就会有位置给他们空出来,一甲及传胪必入翰林,而二甲则是可以外放或者是在京城各衙门里头做官,但三甲可就不一定了每一科进士这么多,尤其是你们这些同进士,死多死多的,普天之下也就这么多官位,哪里都能给你们空出来? 你们不过是同进士而已! 当然,能不能捞到官位还得看自己有没有关系,有没有门路。若是有门路,只是中了举人也能在地方上当官儿,若没有门路,便是三家同进士也只能回家呆着等消息。 谢升便是个没有门路的。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也会回德州老家呆着,至于什么时候能得到消息,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赵秉忠对他是真不错,当场便向他保证,半年之内,定然能给他某一个缺出来。 赵秉忠果然说话算话,第二年,万历三十六年,谢升便是得了旨意,被任命为中书省参议府经历,从此之后,踏上仕途。而后来赵秉忠也是对他照拂有加,谢升升迁虽然不快,但却是一步一个脚印,仕途之路很是通畅,从未在一个位置上被搁置太长时间,便是赵秉忠的功劳。 其实主考和同考座师在称谓上又有所区别,“一登科第,则有所谓主考官者,谓之‘座师’;有所谓同考官者,谓之‘房师’。”照理说谢升是应该称呼赵秉忠为房师,只是他一来感激赵秉忠,二来记恨自己那一科的主考,是故一直称呼赵秉忠为座师、 按照何瑞徽和谢升两人的辈分来说的话,完全可以以世兄世弟来相称了,只不过谢升地位太高,官位太高,而且年纪也大,是以何瑞徽便称他一声世叔,也算是给他长了一辈儿。多给人家一些面子,也好求人办事儿不是?虽说两者相交亲厚,但终归不是自家人,人家给你面子那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儿上,那是抬举你,你却是不能不识抬举。 之所以两人年纪差距这么大却是辈分儿相同,却是出在赵秉忠那儿。 赵秉忠乃是当年万历三十五年会试的同考官之一,因此算是谢升的座师,但实际上,两人年纪差距并不大。实际上,反而是谢升比赵秉忠 更大一年。 谢升是隆庆六年生人,而赵秉忠则是万历元年生人。但谢升年岁大,却架不住人家赵秉忠成名早,当官儿早赵秉忠生于万历元年,十五岁补府学生,万历二十六年中一甲第一名进士,授翰林院修撰。历任侍读学士、礼部侍郎,官至礼部尚书。 万历三十五年的时候,三十五岁时任侍读学士的他担当同考官。 三十六岁的谢升中了进士。 不过规矩比天大,别说谢升只比赵秉忠大一岁,就算是比他大三十岁,改叫座师的也还得叫,这是礼数,不能乱。 这屏风隔开的内间面积颇大,只是摆放很简单,不过是靠着东墙放着一张罗汉床,靠着北墙放着一个博古架,博古架前头则是一把太师椅,椅子前面,却是一张极大的金丝楠瘿木大桌,足有一丈七八尺长,几乎是那罗汉床的两倍还大。 何瑞徽看了一眼,笑道:“世叔,真真是家底厚实啊,就这一张桌子,怕是就当了小侄老家并着京城所有身家了。” 楠木本就贵重,而金丝楠,木纹里有金丝,更是楠木中最好的一种,而更为难得的却是,有的上好的金丝楠木中,其木料自然结成天然山水人物花纹。楠木古来便是帝王和权贵人家的专用,帝王御用的棺椁和龙椅宝座都要选用优质楠木制作,修建皇家宫殿、陵寝、园林等也是要用到这个。 金丝楠更是其中智佼佼者,木材之光泽度很强,刨片时有明显的亮点,即使不上漆也是越用越亮。树直节少,纹理顺而不易变形,千年不腐不蛀,为百木之首。 紫禁城中不但是重要宫殿的梁柱用楠木,而且经常以紫檀或黄花梨木与楠木相配制作家具,通常如桌面的芯板用楠木,抹边等框架有硬木。 明朝刚立国的时候,楠木虽然稀少,却也没稀少到这等程度。但后来洪武皇帝建南京城,建南京皇宫,修建孝陵等。之后又有永乐皇帝,营造北京城,大兴土木建造北京宫室紫禁城,又以皇宫之标准营造大报恩寺,耗费无数。长陵之恩殿,面阔九间,东西宽二十二丈,进深五间,南北深九丈七尺,其明间广三丈四尺,稍间广两丈二尺。殿上足足六十根巨柱顶天立地,直径最粗者接近四尺,二人合抱不能交手。 这六十根大柱,全部都是楠木建成。 太庙前殿,面阔十一间,东西宽二十二丈二尺,进深六间,南北深十丈,殿高十丈八尺。殿内梁栋饰金,地设金砖,六十八根大柱及主要梁架均为楠木中最上乘,最珍贵之金丝楠木。 永乐一朝采大木不知凡几,《春明梦馀录》中有载“京师神木厂积大木皆明永乐时物,其中最巨者为樟扁头,围二丈,长卧四丈余,骑而过其下,高可隐身”。 一根如此巨大的大木竟然可以从深山中开采来运到北京,其中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怕是数以十万计的人力都是少的,因其而死的民夫,怕是白骨累累。 也就是杏仁桉树那等足可以长到五六十丈高的大木不在这片土地上存活,若不然的话,照样能想法子采了运来。不过若真是如此,怕是那建筑物的高度面积,就更要高上几倍,大上几倍了。 至此,几乎能找到的所有的金丝楠木大木全都被开采干净。以至于后来奉天殿也就是太和殿数次发生大火被烧毁,想要整修的时候,却是很尴尬的发现,找不到足够的金丝楠木了。 而现在,却是珍贵之极了。 金丝楠木弥足珍贵,而金丝楠瘿木,那就更是珍贵了十倍。 瘿者,树瘤也、树根。瘿木非指某一树种,而是指树根部位结瘤、或树干结瘤部位的木材。此处木材纹理特殊,效果奇异,素来受人喜爱。瘿木,实指木质纹理的特征。瘿木的看点便是在其花纹,不同树种的瘿木,花纹也是各自不同。楠木瘿,木纹多呈山水、人物、花木、鸟兽状。桦木瘿俗称桦树包,多呈小而细的花纹,小巧多姿,奇丽可爱。柏木瘿,花纹粗而大。榆木瘿,花纹大而多。枫木瘿,花纹盘曲,互为缠绕,奇特不凡。 瘿木一般用作台面心板,雅致边框配以自然成趣的瘿木台心,卓然天成,最是符合这个时代文人的心思。 瘿木因着都是根瘤成形,是故大材极为少见。谢升这张金丝楠瘿木大桌,长一丈八尺,阔八尺七寸,厚五寸许,如此巨大宽厚,怕不得有四五千斤重,也不知道是怎生搬上来的。这桌面亮而不燥,温润异常,润泽含蓄,古朴典雅。 其上满面胡花,花中结小细葡萄纹及茎叶之状,正是极有名的品相,有个名头,曰为:满架葡萄。 正是最典型不过的金丝楠瘿木形成的花纹 。 如此巨大的板材,其价值丝毫不逊色于太庙前殿中一根长有数丈,直径四尺的金丝楠大木了,甚至还有过之。谢升就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家底厚实,经营有方,闻言颇为高兴,哈哈一笑,抚着胡子道:“你才多大年岁?老夫都已经年过花甲了,经营了大半辈子,方才有这些家当。你未及而立之年便已经是四品大员,这官路仕途走的可比老夫当年要顺畅的多,便捷的多了。现下就有这般成就,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岁,怕是入阁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是多亏世叔照拂提点。”何瑞徽屁股微微抬起来,欠了欠身,笑道:“世叔老说自己年过花甲,年过花甲了,可若是您不说出去,谁又能看的出来?任是谁人来说,也都说世叔您不过就是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是春秋鼎盛之时。以您老的身子骨儿,怕是再来二三十年都不在话下,小侄瞧着,以今上对您的信任,怕是再有一两年,就能入阁了。” 五三八 深厚 五三九 阁老难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三九 阁老难当? 谢升另一个自傲的便是自己年轻,有福态,不显老,何瑞徽对他很是了解,每一句话都是搔在痒处,这恭维的功夫也很是可以了。 [棉花糖] 关于两三年内就能入阁这个事儿,他也是颇以为然的。崇祯皇帝的性子使然,急躁刻薄,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很容易便消退下去,对人也是如此,信任的时候恨不得掏心挖肺,不信任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把你给开膛破肚,真把肺都给掏出来乱刀分了。 是以他手下的内阁,变动颇大,换人是很正常的事情。 《明史。列传第一百三十九》,有载:“庄烈帝在位仅十七年,辅相至五十余人。其克保令名者,数人而已,若标等是也。基命能推毂旧辅以定危难,震孟以风节显,德谙悉旧章。以陆喜之论薛莹者观之,所谓侃然体国,执正不惧,斟酌时宜,时献微益者乎。至于扶危定倾,殆非易言也。” 《明史。列传第一百四十五》又言道:“帝在位十七年间,易中枢十四人,皆不久获罪。凤翼善温体仁,独居位五载。” 虽然其中有诸多原因,比如说因为即位之初要清理魏忠贤余党导致换人频繁以至于‘五十余人’中其实是有不少是在那个阶段换的等……但也足以说明,在他手底下,活儿是不好干的了。 不过这永远是身在其位的人才能知道苦楚,像是谢升这等虽然年纪不小却是功名之心极重,一心往上爬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个的。 阁老难当?去你的!我才不管这个,先当了再说! 谢升听了自然是开心,他虽然知道这是恭维的话,却是深以为然的。 两人正说着闲话,外间儿那书童便是婷婷袅袅的走过来了,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放了一盏茶。 打小谢升的书童便是梁管事,不过现在梁管事年纪也大了,虽说还是耳聪目明,没啥影响,但用个老头子当书童,也实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而且更别说,一个满头花白老头子在眼前晃来晃去,着实是让人别扭。 更别说明朝士子文人上层社会的习惯都是喜欢有十来岁,长的乖巧可爱,眉清目秀的小男童为书童。尤其是以皮肤白皙,身段柔弱,粉雕玉琢的为上乘,而最最上 乘的,便是男生女相,酷似美人儿的那等。 一来是看着好看,赏心悦目,毕竟对于美的事物,人们看了总归是心情不会坏的,而若是长的太难看,那就未必了。二来则是切实的生理需求明朝达官贵人们好男风已经是成为很时尚的社会风气,而且他们毫不闭口,引以为荣,时常夸耀。 俗话说三扁不如一圆,捅赛过神仙。 社会上对于这种风气容忍度也很高。 养娈童的人,可是不在少数。 而对于某些读书人来说,他们的书童,便是娈童。尤其是出身于大户人家的读书人,那等年轻活力旺盛的,因着要时常出去游学,随身带着侍女未免不便,于是那等眉清目秀的小书童,若是火上来了,便可以拉上床来,颠鸾倒凤一番。正所谓雌兔脚扑朔,雄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他是雄雌……玉兔雌伏,一团雪嫩嫩的柔软,个中滋味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不少达官贵人也喜欢养,而且越是年纪大的,就越是喜欢这等年轻充满活力的。 非但是大户人家里养着这个,便是市面上也有很不少。街面上相公堂子可是不少,不但生意兴隆,而且所费不菲,比等闲青楼妓寨还要贵的多。 还有不少戏班子,里头都是养着这么几个粉粉嫩嫩,漂漂亮亮的男子,经常被邀去大户人家家里唱戏,晚上未免便是要弄得床上,玉兔雌伏,吴刚捣杵一番了。 后世有一种说法,男生女相是主富贵的,但是在这个时代的大明朝,若是出身不好的清苦人家有孩子男生女相了,那么多半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可能是一场富贵,但其间却要承受无尽屈辱。 对一个男人来说莫大的耻辱。 这个年代专门有那等贩子,四处游走,各自有地盘儿分工,有销售渠道,他们便是此处寻觅打听这等漂亮的穷苦人家的男孩子,买回来之后,好生教导,待到年纪略大了一些,便是卖出去。 和贩卖扬州瘦马的一般无二。 若是没能卖出去的,就是货烂在手里,那自家享用之余,难免便是毒打不断。 谢大人的书童便是这般出身,还是去年八月份谢大人刚升任吏部尚书的时候有人送的,据说那富商乃是发家于 扬州,身家巨万,手底下也有这等生意,府上这等姿色的书童还很有几个。 不过这一个,却是最上等的货色了。 这书童原名叫什么不知道,不过入了谢府之后好改了个名字,唤作谢柔。植物初生而嫩,名曰柔荑,软而不硬,名曰柔,柔嫩,柔弱……总归就每一个阳刚气的。 柔之一字,少做男人之名,谢升如此起名字,是什么心思,也可见得了。 谢柔今年年方十二,长的粉雕玉琢,尖下巴,大眼睛,眉目如画,极是可人,尤其是皮肤极其的白皙细嫩,便如同那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一般。他穿了一身儿女装,外面套着鹅黄色的褙子,而且还梳了一个双挂髻。所谓双挂髻,便是将头发从头顶平分两股,结成髻或鬟,垂挂于两侧,额前饰有垂发。 〈丹铅录〉中有载:“北齐后宫之服,女官八品、偏垂发。垂发,覆目也,盖夷中少女之饰,其四垂短发仅覆眉目,而顶心长发,绕为卧髻,宋人词所谓鬓垂偏荷叶也。今世犹有之。”双挂髻的形制,和双丫髻有点儿相似,只不过额头上垂下来的头发要多了一些,密了一些,和后世的齐刘海相似,但不如刘海那般厚实。 双挂髻和双丫髻,都是属于双挂式之梳法,乃是将发顶平分两大股,梳结成对称的髻或环,相对垂挂于两侧。这种发式多用于宫廷侍女、丫环侍婢或未成年之少女。而双丫髻是则是双挂式中最常见之发式,其梳编法是将发平分两侧,再梳结成髻,置于头顶两侧。前额外负担多饰有垂发,俗称刘海。这个叫法,很早就有了。 但甭管是双丫髻还是双挂髻,总归都不是大老爷们儿用的发型,乃是未成年少女或者是家中丫鬟常用的发饰。 谢柔本就男生女相,长相极为秀美,加之身段柔弱,有弱柳扶风之姿,正是这个年代男人最喜欢的女人的姿态。这会儿再穿上这么一身女装,梳着双挂髻,一眼看去,分明就是个未出阁的柔弱少女,风姿绝美,如画中人一般。 他端了茶水放在何瑞徽面前,轻声道:“何大人,请慢用。” 声音清脆悦耳,也是不像男子的声音了,更偏了女人几分。 何瑞徽是成了亲的,他夫人也是美人儿,但这会儿看了谢柔一眼,竟也有些失神。不过他自控力比较强,赶紧恢复了正常神色,微微 点头,没说什么。 谢升看了谢柔一眼,笑眯眯的道:“你且出去,待会儿叫你再进来。” “是。”谢柔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有些调皮的冲着谢升笑了笑,扭身出去了。身姿摇曳,弱柳枝在风中摇摆。的 何瑞徽看了谢升一眼,只见这位老大人看着谢柔那扭动的屁股,笑的很是欢畅,神色间满是宠溺。 两人方才扯了一会儿闲话,现如今谢柔出去了,自然便是要说正事儿了。 他看了谢升一眼,轻轻抿了口茶,轻声道:“世叔,前些时日,胤平兄来了信,自那之后,小侄便一直奔走,这些时日,已经是联络了不少同年同僚,都已经商议完毕,只待明日大朝之时,便一人奏报,众人呼和香影。” “只要在有一位位高权重之大员在旁边帮衬说上两句,此事便可一言而定。” 何瑞徽笑道:“世叔您在圣上面前是极有面子的,您只要一句话,怕是圣上就要准了。” 他说话也是很有技巧,明明乃是求着谢升办事儿,却是还顺势恭维了他一番,让他心里受用,如此请托办事,自然也就顺畅不少。 “你呀……”谢升失笑,轻轻点了点他。 他沉吟片刻,道:“你找的人,都有谁?” 何瑞徽沉声道:“东宫讲官周凤翔、都御史宋鸣梧、少詹事方拱乾,翰林院编修刘正宗,吏部员外郎宋企郊,户部四川司主事诸葛羲。” “哦?倒是还真不少。”谢升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激赏和诧异。当初刘若宰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何瑞徽的,因着和刘若宰有一层特殊的关系,收到信后,谢升立刻便是把何瑞徽给招来商议,两人商议良久,定下策略。大体便是何瑞徽具体执行,负责联络朝中同僚,写奏章奏事,大造舆论声势,而谢升,则是旁敲侧击皇帝是怎么个想法,其它阁老阁臣是怎么个想法,以及关键时刻一锤定音。 五三九 阁老难当? 五四零 千里之外的算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零 千里之外的算计 这也是明朝朝廷争斗,或者想要让皇帝首肯,达成某件事时候常用的手段。上位者一般是居中统筹,差遣调度,不到最关键时刻,十拿九稳的时候,是不会跳出来的。下面摇旗呐喊,为之造势的都是小卒子,官位低的那等。如此就算是出了什么差池,上位者也能及时脱身,不会被牵连。 谢升知道何瑞徽这个人优缺点,但却还是很有些能力的,尤其是他作为崇祯元年戊辰科那一科进士里面现如今官位最高的,在同年之中也很有些号召力。但却他真是没想到,短短不过两三日之内,何瑞徽便联络了这许多人。, 这些人,一个个官位都不是特别的高,没有两三品的大员,但却都是不能小觑,其中更有几个很出名的人物。 周凤翔,字仪伯,号巢轩,浙江山阴人。崇祯元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迁南京国子司业,灵璧有侯门奴才侮辱生员读书人,周凤翔不畏权势,执付法司,因此在士林之中颇有威望,亦有清名。当然,他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所谓侯门豪奴侮辱生员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怕也是一言难尽,说不定是生员先欺负人也说不准,毕竟笔杆子握在他们手里,定然写出来的东西是他们自己有利的。 当然,政治立场如何,无碍于周凤翔的个人品格。 后来周凤翔调回北京,历中允、谕德,为东宫讲官。 这个人,有个毛病,好大言。 什么叫好大言?就是好夸夸其谈,好危言耸听。 这跟袁崇焕一个毛病。 当初担任兵部尚书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兼督登莱、天津军务的袁崇焕袁大督师被崇祯皇帝招去平台召对,又是三年平辽,五年平辽又是怎么地,反正是吹了一通,结果就把崇祯皇帝给吹得心花怒放,大喜之下,信任有加,各种权力全部下放,一时间在山海关外,辽海周边,乃至于登州莱州利两地,袁崇焕可谓是大权独揽。 结果回过头来,给事中许誉卿问袁崇焕复辽的策略,袁崇焕却说是用这种话安慰皇上。 意思就是,我是吹牛逼的,说说而已,你别当真啊!认真你就输了。 许誉卿吓尿了:“皇上英明,怎么可以随便应对。他日按照期限追求成效,你该怎么办?” 袁崇焕一听也慌了,现下在这儿说了大话了,到时候办不到皇帝要收拾我怎么办?于是心生一计,干脆就给崇祯皇帝出难题,提出各种要求,只要是崇祯皇帝办不到,那他袁大督师就有借口了:“不是我没能力,实在是你这管后勤的不给力啊!” 于是便上奏皇帝,提出种种要求,说五年平辽实在是难,我自然用心去做,但你得给我种种便利。户部转运军饷,工部供应器械,吏部用人,兵部调兵选将,反正只要是跟我东事有关,跟平辽有关的,都得听我的,朝廷内外,事事都得配合。 这要求够过分了吧?袁崇焕有没有想到崇祯竟然会答应这个没人知道,反正当时不少人都没想到,崇祯这一个刚愎自用,最不喜欢别人违逆自己,提要求提条件的皇帝竟然就答应了! 不但如此,袁崇焕离京之时,崇祯还把王之臣、满桂手里的尚方宝剑给收回来,赐给了袁崇焕。 这信任程度,到了什么地步? 照理说崇祯皇帝对于大话大言,是有一定承受能力的,当初袁崇焕说的那些大话他都能欣然相信承受下来,可见这个人是很能听进别人吹得牛逼的。 但这么一个有承受力的皇帝,听了周凤翔的话,竟然也是视为“悚听”。 尝召对平台,陈灭寇策,言论慷慨,帝为悚听。 注意,是悚听,而不是危言耸听的耸。 危言:使人吃惊的话;耸:惊动;耸听:使听话的人吃惊。意思就是故意说些夸大的吓人的话,使人惊疑震动。 危言耸听是这个意思,但悚听的这个悚,却是害怕,恐惧的意思。 其实崇祯皇帝是不愿意听到他说的话,甚至是有点儿害怕听到他说的话。 那为何会如此? 如此便也不难想到唯一的一个解释:因为周凤翔说的都是实话,大实话。 在太平盛世,你说实话,那人人爱听,因为实话就是:当今天下昌平,有圣天子在上,乃是太平盛世。在明朝末年,你要说实话,那日子是不会多好过的。后世一句话用来形容 再合适不过:人艰不拆。世事已经如此艰难,你又何必拆穿呢? 你要说现在天下起义军蜂起,四处流窜;你要说东北建奴势大,已成心腹大患,我大明朝甚至不堪抵挡;你要说当今天下士绅横行,百姓困苦,天下官员眼中只有一个财字没错儿,一说的是实话,但是谁爱听? 满朝文武谁爱听?崇祯皇帝爱听么? 尽管都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但大伙儿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你说出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不说,大伙儿都能装不知道,就当没这事儿了。凑凑活活的能过几天快活日子算几天,你这一戳穿,好么,大伙儿心情都没了。 于是周凤翔东宫讲官这个官儿,就一直没挪窝,直到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临城下。其实这个官儿,若是太平盛世时候当,那简直再好不过了,当着太子的心腹,以后太子登基,这是要大用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崇祯帝让他一直当着东宫讲官,也是一种爱护,毕竟以他的立场看,潜意识里是绝对不会相信大明朝在自己这一世就会亡了的。 周凤翔这人是个忠贞义气的,京师陷落之后,崇祯皇帝吊死煤山,有讹传驾南幸者。凤翔不知帝所在,趋入朝,见魏藻德、陈演、侯恂、宋企郊等群入,而贼李自成据御坐受朝贺。凤翔至殿前大哭,急从左掖门趋出,贼亦不问。归至邸,作书辞二亲,题诗壁间自经。诗曰:碧血九原依圣主,白头二老哭忠魂。 天下悲之,去帝崩才两日也。后赠礼部右侍郎,谥文节,到了清朝,赐谥文忠。 能在这个时代,谥号中带上一个‘文’字的,那都是极为了不得人物,诸如后世文人所知的曾文正公,左文襄公……这几乎是对一个文官这一生最好的肯定。 谢升微一闪念便是知道了何瑞徽为何会找周凤翔,说白了,还是名声惹的祸,周凤翔此人说话让皇帝都‘悚听’了,那么他说什么话,众人都是不会惊诧的,反而觉得是理所当然。这样一个人首开话题的话,就不容易被人认为是刻意为之,正是挑起话题的绝佳人选。 方拱乾,名若策,字肃之,号坦庵,安徽桐城人,崇祯元年进士,官居少詹事。詹事掌统府、坊、局之政事,以辅导太子,少詹事为詹事之副贰。明太祖对太子的教育很重视,既不随便付之以重任,又特设一套较前代完备的东宫官,以训导太子。这一套规矩一 直传下来,是以詹事府的人,普遍官位都不高,事儿也不多,权力也不大,但谁也不会轻视,属于太子登基之后可能就会大用的潜力股。方拱乾和周凤翔也算是同僚,两者同属清贵。 刘正宗,字可宗,号宪石,山东安丘城里人。天启五年县岁试第一,天启七年乡试中举,崇祯元年戌辰三甲二十四名进士,历任真定府司理、现任翰林院编修。 宋企郊,陕西乾州人于襁褓中即丧父,由母王氏抚养‘成’人。万历四十六年中举人,崇祯元年成进士,授扬州府推官,如今官居吏部员外郎。 诸葛羲,字基画,号沪水,晋江人,天启四年中举人,崇祯元年中进士,授户部四川司主事。此人家世倒是颇为源远流长,乃是诸葛亮之第三十六世孙,因此这位还编修了《诸葛孔明全集》。 这些人里头,普遍官位都不高,官位最高的乃是宋企郊这位吏部员外郎,也不过是从五品官而已。 其余的像是詹事府少詹事,东宫讲官,户部四川司主事等等,都不过是六七品官而已,而且其中权力大的也就是吏部员外郎了,户部四川司主事也还有些实权,其他两位就都是清贵了。这等位卑官低的人说话,不容易引人注意,而且他们都是分属不同的部门,互相之间没什么僚属关系,也不易引起怀疑。 不过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和刘若宰、何瑞徽乃是同年。 不过何瑞徽找的人里头,宋企郊还不是官儿最大的。 宋鸣梧这位官居都御史,与六部尚书同行,合称七卿的老臣,才是官儿最大的。都御史虽然也带着‘御史’俩字儿,却是不折不扣的御史中第一人,乃是都察院长官,堂堂的正二品大员。其官位不但和六部尚书平级,而且权力甚至比某些尚书还要更大一些,甚至就连弱一点儿的阁老都比不上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满朝上下,有几个不怕他的? 五四零 千里之外的算计 五四一 许以厚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一 许以厚利 对于何瑞徽竟然能说动这位老大人,谢升也是颇为之诧异。 不过转念一想,便是找到了原因。 这宋鸣梧有个儿子,也是他最得意的一个儿子,名为宋之普。 宋之普乃是崇祯丁卯举人,崇祯元年戍辰进士,选入“词垣”,由庶吉士授礼科给谏,历兵刑二科,现如今乃是刑部都给事中。 宋之普与父亲宋鸣梧同殿称臣,一时传为美谈,崇祯帝对这个十九岁入学,二十六岁中举人,第二年便中进士的年轻人也是颇为的赏识,曾经公开说他:“品能铸古,才用衮今,……洵将任重乎,天下宁唯信谏于一人”。崇祯素来是不喜欢夸人的,他能这般说,也足可见朝廷对其器重之一斑。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位后来升迁极快,在崇祯朝先后担任太仆寺少卿、户部左侍郎,后来北京被李自成攻陷的时候,他在沂州老家,清军入关之后,避难南逃。鲁王朱以海在绍兴监国,用之为辅弼,以之为柱石焉,赐以‘尚方’。 当时有崇祯朝的兵部尚书张国维及宋之普入内阁,张仍管军事,而之普则是总理朝政,也就是说他这是当过宰相了。 论起成就,比他父亲还要高一些。 这父子二人,也是齐鲁名门出身,乃是出身琅琊宋氏。 宋之普也是崇祯元年的进士,和刘若宰,何瑞徽这些人也都是同年,素来相交不错,如此通过他说动他的父亲,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更何况,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能招降了现如今滞留在大草滩上的林丹汗余部,是何等样泼天的功劳!他们远在京城,是没法子和刘若宰争得,但却可以促成此事。那若是当真能成的话,到时候,便都是有功之臣。 这也是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 而何瑞徽和谢升这么帮助刘若宰,除了他的请托之外,自然也有这个原因在内。 毕竟这年头儿,无利不起三分早,除了过命的交情,谁会为你如此尽心竭力的奔走办事? 何瑞徽这个人,毛病有不少,有些刻薄,也好面子,但他跟刘若宰的关系,却是极为之亲近。两 人在考试之前便认识,在京城那段时间,经常一同宴饮,诗词歌赋相交,可谓是交心之人。后来两人一个状元,一个榜眼,也可说是缘分。一般来说,第一名跟第二名看不过眼也很正常,尤其是两人都是那等心高气傲之辈,但因着有了之前的交情,反而是关系更密切。 何瑞徽对朋友还是很不错的,就算是存了趁机捞取政治资本的心思,但办起事来,也是很用心。 当然,他还多想了一层虽说当初刘若宰是状元他是榜眼,但现如今却是他官位更高,他是四品而刘若宰乃是五品,这便是他走到了前面。他帮着刘若宰,也是存了争强好胜之心你瞧,我当初考不过你,但是我做官却比你做的大。 更别说,他还寻思着,若是刘若宰这事儿能成,便说服他,两人一起走关系使门路,把刘若宰调回京城,襄助于他。 现如今帮他,就是帮着自己。这人情,有他还的时候。 而谢升帮着刘若宰,则是就要单纯了许多。 因为刘若宰的座师,乃是大明朝万历二十六年进士,昔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辽东经略,熊廷弼,熊襄愍公。 熊廷弼当初很是对提拔谢升使过一些气力,当然,谢升绝对算不上他的人,也不是他的楚党的人,若不然的话,怕是谢升也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了。但其中恩德,谢升是记得的,始终未曾忘记。 而熊廷弼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而赵秉忠又是万历二十六年的状元,两人乃是同年,志趣又是相投,关系很不错。这也是刘若宰这个熊廷弼弟子和何瑞徽这个赵秉忠外甥关系很好的原因之一。 赵秉忠和熊廷弼又都对谢升有恩。 人情脉络,其中关系很是错综复杂。 因此对刘若宰,他一直也是照拂有加。 谢升这个人很谨慎,史载他始终是兢兢业业做事,从来不掺和在党争里面。而刘若宰是熊廷弼的弟子,而且是深受他器重几乎可以说是传承其衣钵的弟子,是不折不扣的楚党,甚至还是现如今渐已式微的楚党的领军人物之一。照理说谢升是应该不愿意掺和进去的,不过他这个人虽说贪财好色,女色男色都喜欢,但有一点:确实是忠厚。 是他还是冒着一定的风险在帮刘若宰。 当然,刘若宰也不是傻得,随着书信送给何瑞徽的乃是一张极为珍惜的古帖,而送给谢升的,则是一张面额不菲的汇票。这张汇票,济南北京临清等大城通兑,随时可以提现取出。刘若宰宦囊并不算是极丰厚的,这张汇票,几乎已经是他的小半身家了。 由此也可见得,他对这一次招安林丹汗余部的差事,是下了何等大的心思。 除此之外,他还附了一封信言道,若是此时能成,则必回从塞外带回一批上等良马运送到北京城献给谢老大人,其中收益,分文不取。而且以后若是林丹汗余部内附,则和蒙古通商之利益,定然是有谢升的一份儿。 大明朝马价极贵,这一批马能卖不少钱,而跟后面这个许诺比起来的话,那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蒙古和大明都有许多对方稀缺的东西,若是能互通有无冲开互市,则其中贸易额是极为惊人的,尤其是蒙古运往内地的各种牲畜,毛皮,铜矿等等,若是能在这条贸易线上分一杯羹,那真真是金山银海一般的收益。 其实就算不给,谢升也会帮,但肯定不如这个尽心竭力就是。 因为刘若宰能不能成行,现如今已经是关乎了他的利益。 这也是刘若宰的策略。 毕竟人只有关乎自己利益的时候,给办事儿才最上心。 谢升沉吟片刻,心里却是微微摇头,暗叹道:“汝阳虽然做事有冲劲儿的,能干十足,但终归是年轻了点儿,少了点儿经验。怎生有这个大一个漏洞还没看破?” 他沉吟片刻,道:“汝阳,你照的这些人,都不是一个衙门的,级别也不算高,各个位置都有,但有一点儿,却是不成。其间有四人乃是和你,和胤平一年的进士,另外一个,也是你们一年进士的爹,这一点,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可是不妙。” 明朝素来党政不断,到了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就更是越演越烈。但党争不断,并不意味着党争就能光明正大的存在。各个派别在天启朝着实是风光自在了一阵子,各有名号,各立山头,争斗不休。但到了崇祯朝,就少得多了,也没多少人公开提了。说白了,是因为崇祯皇帝极其厌恶党争,他也算是个强势的皇帝,既然他厌恶,那党争便偃旗息鼓,消停多了。当然不是消失,只是转入私下 而已。 再者说,虽说同年同乡同学这等关系在明朝官场上都是已经公认了的可以互相帮衬的关系,但真要公开拿在台面上来说,也不好。而且崇祯皇帝也不喜欢这个,他希望的是,每个人都是他的孤臣。 你要当着他的面就说,我是谁谁谁的同年,他有事儿我一定就要帮他,而且我不是一个人帮,我要叫上我们的一大群同年来帮那真就是找死了。 “你最多只能找两个崇祯元年出身的进士,而且你自己不能出手,不能参与。如此还算说得过去。” 谢升提点道:“宋鸣梧身为都御史,手下御史无数,都是唯他之命是从,你能找上这尊神,那这件事儿便是成了一半儿。只消得他一说话,底下的御史们自然是风起而从,到时候老夫从旁附议,此事便可定下。剩下的,再随便找上两个人摇旗呐喊便是,不过是充数儿的,不用太过用心。” “另外,还有一桩,你不能只找了这些逢迎的,赞同的,还得找一些反对的才是。若是大伙儿都齐声说好,圣上说不定反而是起了疑心,今上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他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何瑞徽自然是明白。 崇祯皇帝多疑刻薄,素来爱猜忌,而且和朝臣之间的关系怕是整个大明朝历代皇帝中最差的,估计比他爷爷万历皇帝还要差一些。他跟朝臣们,简直是势不两立,从来就没有真正互相信任过。于是崇祯对朝臣,动辄杀戮,而那些朝臣们对他也不含糊,素日里联手欺瞒于他,而等李自成打进来之后,一窝蜂降了的可不少,转手就把他给卖了。一直到死,崇祯都是认为自己没错儿,百姓无辜,这天下就败坏在这些臣子手中。这个想法本质上是没错儿的,不过如吸血虫一般把大明朝给败坏垮了的是一个阶层,而不仅仅是朝中这些人。崇祯皇帝酷爱跟朝臣对着干,若是大伙儿都赞同,他就一定要反对。若是大伙儿反对的,他也未必赞同…… 五四一 许以厚利 五四二 天马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二 天马赋 是以若是大伙儿都说好,他那一定是认为不好,又要猜疑这些朝臣是不是联起手来蒙自己呢?里面有什么阴谋? 何瑞徽恍然大悟,赶紧站起身来,十分正式的行了一礼,郑重道:“小侄多谢世叔提点,小侄终归年轻莽撞,若是贸贸然的如此行事,怕是反要自受其害了。还是世叔您想的周到。” 谢升呵呵一笑:“你小子啊。” 何瑞徽笑笑坐下,眼中却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虽然年轻,但从小就在赵秉忠身边长大,耳提面命,耳濡目染之下,早就已经是对这朝中争斗颇有自己的一番见解及心得。若是真论起朝争来,怕是这些年轻官员中少有及得上他的,便是刘若宰也是多有不如。 以他的能力,岂会犯下这么一个严重而致命的错误? 他是故意如此的。 故意在计划中露出来一个极大的破绽,然后让谢升识破,谢升一旦识破,自然便是会提点,而自己这时候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顿然受教的姿态来,谢升自然是高兴。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如此一来,还能让谢升真正参与进来。 若是自己把一切都弄得妥当了,到了谢升这儿没什么好说的,那未免惹得人家不悦。 两人把大体路子定下,然后又是细说了好一会儿,茶水都添了两次,这才是把所有的细节都一一敲定。 走到这一步,基本上这件事儿就已经是可以拿下了。 所谓朝堂交锋,朝堂交锋,实际上功夫都在朝堂外,等到上了朝堂,正面交锋,把所有事儿都抖搂开的时候,那已经是做好一切准备只欠东风了,正是图穷匕见之时。 谈完正事儿,谢升忽然笑道:“汝阳啊,老夫瞧着你这眼珠子一直往这品屏风上头瞟,怎地,可是瞧上这东西?” 何瑞徽赧然道:“世叔说笑了,小侄不过是瞧着以前未曾见过,心下便有些难耐,只是这是世叔的珍藏,小侄岂敢觊觎?” 他之前来这邀山阁的时候,却是未曾见到这面屏风,想来乃是最近谢升才收罗来的宝贝。他知道谢升的性子,这四层邀山阁里面摆放的东西虽然不 多,却无一不是极为上乘,极为上佳的精品。 古董如是,家具亦如是。 博古架上摆放的无一不是珍品,甚至还有一尊商朝时候的青铜尊,乃是无价之宝。 仅仅是这张奇大无比的金丝楠瘿木大桌,便是价值最少五千两白银,而且还有价无市想找这么大的金丝楠木,去哪儿寻摸?难不成要把成祖皇帝长陵的恩殿给拆了?更别说,这还是比一般材质更少见的瘤根木。 就连地上铺着的那厚厚的地毯,乃是用极好的羊毛织造,这么大的地毯,听说须得数十个心灵手巧的异域女子辛苦一年才能完成,乃是从波斯国舶来的,为广州的之员敬献而来,所费不知凡几。 这面屏风能摆在这里,足以说明其价值。 而最吸引他的,却是那屏风上,屏板上面的书法。何瑞徽乃是爱书之人,自然也少不得很喜欢帖文之类的东西,他好东西见得也多,眼力见儿也是有的,一眼瞧去,便是看得出来,这上面贴的字画,也是珍品。 就是方才看的粗略没能瞧出来是哪个名家的。 方才说着正事儿自然是无暇顾看,但现在正事儿说完了,心情轻松下来了,却是忍不住老是想凑上去看看。只是若真的那样做,就未免失礼。 谢升说破了他的心思,他便也顺着说,其实他还可以顺着说:是啊,我就是瞧上了,世叔你送给我可好?但他确实很清楚谢升的为人的,这位谢大人,看着宽厚仁慈,为人确实也是不错,但却是即好财货,也好男色女色,不折不扣的是一个吝啬之徒。 [棉花糖]想让他给你说说好话,提拔一二那是容易,但想让他送你他心爱的东西,那是难比登天。 是以也就别自讨没趣了,省了惹得谢升不悦。 谢升很是得大度的摆摆手:“想看便去瞧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然谢升这么说,何瑞徽自然是求之不得,顺势拱拱手站起身来,绕到那围屏前面,细细的看。 “这围屏名唤作临米芾《天马赋》围屏,乃是用金星紫檀打造的。” 谢升也来到的何瑞徽身后,笑吟吟道。 他神色间满是得意,显然这件藏品也很对他的胃口,更是弥足珍贵。 何瑞徽细细看去,这围屏以十扇组合,通体木头打造,不用常见的方格锦包镶,而是露着木骨。每扇之间用锦交叉裱糊,连为一体,可以随意折叠。眉板、下绦环板以及下牙板均雕夔龙纹,下脚则是包着一层厚厚的铜以作套足,看上去颇为华美,更是分量十足,很显厚重。 屏心为木板,表面则是贴着纸。 整个围屏的主体,全都是金星紫檀打造。 金星紫檀并非是一个紫檀的品种,任何一个紫檀都有可能成为金星紫檀,无论是大叶紫檀还是小叶紫檀。 金星紫檀其本质上与其他紫檀无异,只要是有金星的,都是金星紫檀。 而所谓“金星”,指的则是这种紫檀木破开后,经打磨每一个棕眼孔内都会闪烁金星金点。就如同是满天星斗闪烁在缎子一般柔和细腻的夜空中,又像是后世在深夜里,从高空中俯瞰某个大城市,星火灿烂,美丽辉煌。 其实这些所谓的亮点金星,乃是树木导管纤维间的胶状结晶,不光是紫檀木,其他木材也都有,只不过紫檀木格外的名贵一些,因此便被人给神话,过分美誉了。 金星紫檀的棕眼呈绞丝或曲蛇纹,若是侧一角度再看,则呈起伏状的豆瓣纹,若是在阳光下看,正如最上乘的金缎一般闪光,华美异常。 这一面临米芾《天马赋》围屏不知道造出来多久了,但毫无疑问,用的木料绝对乃是至少百年的老料子。其质地细腻光润,宛如上等的温玉一般,表面包浆厚重均匀,颜色则是一种暗灰色,瞧上去很是古朴沉穆。 何瑞徽摸了摸,细腻冰凉。 光是木料便如此名贵,则最名贵的,却是上面贴的那纸。 第一扇乃是这面围屏制作主人的墨书自题序,上面题的名字却是‘恺阳山人’四字。 “恺阳山人?” 何瑞徽不由得一惊,问道:“这是孙承宗孙老阁部当初造的?” “没错儿。”谢升捋着胡子自矜一笑。 孙承宗当年曾官至光禄大夫、左柱国、少师、中极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更是天启皇帝朱由校的老师,乃是堂堂帝师,可谓是赫一时,尊贵之极。 明末的不少大臣,空有虚名,却是没什么真本事的,但是孙承宗显然是个例外,他以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之职差亲临山海关督师,经营将近四年,训练十一万大军,收复失地四百余里,营造关宁防线。 如此功绩,终天启一朝无人能及。 而且此人也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辈,而是实实在在做事的,这等人在朝廷里头呆不下去,被排挤的只好上书请求归乡。不过排挤归排挤,谁是真有本事的,谁是只会夸夸其谈之辈,大伙儿心里都清楚。 只不过因为立场问题,就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是以孙承宗在朝野之间,地位都是极高,威望素著,时人都是敬仰的。 现如今孙承宗回到了北直隶高阳老家,埋头著作《督师全书》《古今中官志》《高阳集》等书,开始著书立说。 谢升道:“这些时日,孙阁老为了帮着老家高阳把土城修成砖城,开始往外发卖一些东西。孙阁老为家乡计,不计个人,实乃大义,着实是我辈楷模。老夫岂能不襄助一二?前些时日让老梁带了一万两银子过去,本意是直接赠与阁老,只是孙阁老忒也客气,非要礼尚往来,硬是让老梁带了这个回来,老夫不好驳了老人家的面子,便是收下了。” 何瑞徽这才了然。 孙承宗现如今正在四处筹资,买砖招募人力,为的是把高阳土城建成砖城。对于朝廷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改建城池这本来应该是朝廷份内做的,结果官府没人做,却是有一个乡绅在做,这简直就是打脸! 是以知道的人不少,议论的却是不多。 第一扇是孙承宗作的序,而最后一扇却是大明一代大儒,黄道周墨书题跋,第二扇至第九扇则是墨书米芾《天马赋》全文。这当然不是原文正品,何瑞徽仔细瞧了一番,返现文末有钤曰:“青宫太保”、“董其昌书”印两方。 他又是一惊:“这是香光居士所文?” 谢升笑道:“然也。”董其昌这个人的人品暂且不去说他,但他的书法,是不折不扣的大明朝第一,师法古人,不求外在形似而注重内在气韵,其书风淡雅清秀,极是俊逸。这一幅字若是董其昌手写,写的又是这般有名的《天马赋》,那其价值,当真是不可 估量了。 五四二 天马赋 五四三 高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三 高楼 围屏裙板亦未用方格锦裱糊,屏风背面屏心刻有唐代名家所作的竹谱和咏竹诗。( 棉花糖) 何瑞徽已经是稀罕极了这宝贝,围着转了两三圈儿,口中发出一阵阵的惊奇感叹,又是大惊小怪,又是唉声叹气,似是迟了一般。谢升显然是见多了他这等表现,只是笑吟吟的在一边瞧着,也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何瑞徽方才站起来,摇摇头,他忽然捂着脸,闷声道:“世叔,小侄这便告辞了,若是再看下去,小侄怕是今夜就想宿在此处了。” 他说的有趣,也是真性情流露,谢升知道他见了名书名帖古籍善本就挪不动步子的性子,也不怪罪,哈哈一笑,摆手道:“去休,去休。” 何瑞徽行了一礼,便当真捂着脸这么出去了。若是别人这般做,那便是失礼,但他和谢升的关系在,这样做却更显亲近。 以谢升的地位辈分,自然是不会相送,只是端了端茶而已。 何瑞徽出了这邀山阁,一阵冷风扑面,方才在屋里的溽热顿时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觉得脑袋一阵清明,脸颊冷了下来,目光却是变得清亮。 他又是站在邀山阁周围的栏杆后面看了好一会儿的景致,方才摇摇头,转身下去了。 心里满满的都是恋恋不舍。 国朝古代高楼很少,真的是很少,除了那种宝塔类的建筑之外,其它的大型楼阁,很少有超过五层的。 这跟建筑方式有关系。 西方古代建筑是砖石体系,一般以砖石墙为承重部件,墙体上薄下厚,墙体越高,上下厚薄对比越明显,在两墙之间铺设若干层木梁,梁上铺设楼板,屋顶用桁架结构,桁架是一种三角架,上铺屋瓦。而中国木建筑则是用木柱承重,多为单层,屋顶用抬梁层层出挑,出挑短者不用斗拱。墙体为土墙或者砖墙,只起遮挡作用。 当要盖高楼的时候,就会发现西方建筑的发展潜力更大,而中国建筑盖到第三层就是极限了。当然,像是应县木塔,大小雁塔这等,都能盖道很多层,但这是属于圆柱状的佛塔,已不适合居住了。而且面积也小,不能算是大型楼阁。 国朝古式的楼房,越往上空间越小 ,而西方正好相反,底层最窄最阴暗,人都尽可能往上住,这是建筑结构决定的,中国的抬梁结果,为了稳定,必须向上收缩,而西方的墙体承重,墙壁下部厚,越往上越薄。一楼的空间大小差别如此之大,故而国人喜欢住一楼,美其名曰“接地气”,而西方人则是把窄逼的一楼留给奴仆、西方楼房中每一层木梁都能起到横向稳定两侧墙壁的作用,如果觉得还不够稳定,干脆弄成“回”字形四合院楼,就更加稳固,故这种布局在西方很常见。由于中国楼房顶层屋檐太小,不能遮蔽全建筑,故每一层都要出腰檐,形成重檐。是以不论是单层还是多层,常见的建筑外形,中国都是重檐,而西方则是墙体外立面为主。 总而言之,由于西方是因为墙体承重,所以可以很方便的盖高楼,无非是增加墙壁高度和厚度。而国朝则是木柱承重,想要盖高楼,那首先就得有足够大,足够粗巨的大木为柱才行但问题是,修建墙体的石头砖块好找,那等大木可不好找。 是以便是身为大明朝帝都的北京城,高层建筑也是相当有限。 但说来也是奇怪,虽然中国古代的建筑和西方比起来是在建造高楼上是不占优势的,但古代世界最高的高楼,却是出在中国。 由此可见,国朝之建筑技艺,当真是登峰造极。 这两座建筑,一为明堂,一为天堂,建于武后年间,乃是大唐建筑技术之巅峰巨作。 所谓明堂,即“明正教之堂”,是“天子之庙”,有道是“王者造明堂、辟雍,所以承天行化也,天称明,故命曰明堂”,“天子造明堂,所以通神灵,感天地,正四时,出教化,崇有德,重有道,显有能,褒有行者也”。明堂的主要意义在于借神权以布政,宣扬君权神授。一般明堂都建于城南,即所谓“布政之宫,在国之阳”。明堂虽古已有之,但各朝营建时的形制与规模不尽相同,没有一个完全统一的式样。东汉明堂为“上圆下方,八窗四闼,九室重隅十二堂”。后来的曹魏、西晋修缮后继续使用。 武则天所建明堂,高二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凡三层,下层法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辰,上为圆盖,九龙捧之。上层法二十四气,亦为圆盖,以木为瓦,夹漆之,上施铁凤,高一丈,饰以黄金。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栌、,借以为本。下施铁渠,为辟雍之像,号曰万象神宫。 明堂气势恢弘、壮观华丽、巍峨参天,有吞天吐地、包罗万象之气。 外观凡三层,可登临,底层为正方形,端庄如印;中层为十二变形,覆有圆盖,上有九龙;顶层为二十四变形,覆有圆顶攒尖,其上立饰金宝凤;室内为多层复合,中有巨型大柱,上下通贯,直径有十人合抱之粗。 如此巨大辉煌,那这明堂到底有多大,多高? 史载高三百尺,并无疑问,但尺是唐尺,唐朝一尺约为三十点二厘米。 则明堂高达八十六点七米,边长则是九十点六米,面积达到了八千二百多平方米! 何其巨大,何其辉煌,何其壮观,何其巍峨! 现如今紫禁城里头的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加起来都不如这一个明堂大!再加上一个太庙前殿似乎也还差了不少,再加上一个恩殿或许够了。 这毫无疑问是中国古代建筑史上巅峰之作,正如李白天宝初年游洛阳时曾作的《明堂赋》中言道:“盛矣,美矣!皇哉,唐哉!”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最大的乃是后来在明堂后面修建的天堂。 建造这天堂主要用来安放一尊大佛,《旧唐书则天皇后本纪》言道:“怀义作夹大像,其小指犹容数十人。于明堂北起天堂五级以之,至三级则俯视明堂矣。” 也就是说,天堂比明堂高得多,在第三层就可以俯视明堂全景。 “堂始构,为风所摧,更构之,日役万人,采木江岭,数年之间,所费以万亿计,府库为之耗竭。” 由此也可见得,这这一工程其浩大壮观远胜于明堂,其第三层已高于明堂的八十六点七米,若是按五层每层高度都一样来计算的话,则其总高度理当是接近了一百五十米! 要知道,这可是在唐朝啊!在没有混凝土,没有钢筋,没有现代化材料,现代化技术的唐朝!工匠们只是用一根根柱梁,一个个榫卯,将其互相连接,硬生生的造出这么一座人间天堂。 这才是真真正正,实至名归的通天之塔! 由于中国古代建筑在建筑风格上面的局限性,使得建筑物的高度受到了柱子的极大限制,而明堂之所以能建的这般巨大,就是因为有了一根巨柱。 中有巨木十围,上下通贯。 十围是多少?这里的十围,指的不是直径,而是周长,也就是说周长是十个成年男子合抱这么大,而一个男子的合抱长度,其实就是其臂展。众所周知,黄种人的臂展跟身高相差无几,是以说白了,十围就是十个唐朝成年男子的身长之和。唐朝富庶,百姓也比较富裕,营养跟得上,身高就比较高。往矮了点儿算,就算是一个人一米六五高,十个人算下来,就是十六点五米。 周长十六点五米,则这根巨柱的直径便是五米多! 一根直径超过五米,高度超过八十米的通天巨柱! 也唯有这么粗大的巨柱,才能撑得起这么高大的建筑。真真是不知道,此等巨柱是从何处寻来。需要何等巨木巨树,才能有此巨柱? 但正所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哥俩儿都挺悲催的、先是被薛怀义一把火给烧了。后来重建了之后,又在安史之乱中被乱军给烧了。 真说起富裕程度来,明朝肯定是胜过唐朝,但那是民间,真要说朝廷掌握的力量,能抓在手中切切实实感受到的看得到的国力赋税,能调动的人力,军队等等那可是比唐朝就差了不少。 而且建造这种巨型建筑物,也需要巨型大木才成,现如今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反正自唐之后,这等巨型建筑物便是再没出现过。 以至于邀山阁这等不过四五丈高的都能在北京城排的上号了。 不挑剔的话,这里倒是一个观景的好所在,何瑞徽曾经在白天来过这里,一眼看去,整个北城一览无余,当真有一天把这北京城踩在脚下的感觉。 除了那几座宝塔之外,整个京城中比这座退洗斋更高的大型楼阁极少极少,怕是只有几位公侯的府中才有那么几座。当然,这就不能把紫禁城算上了且不说那景山,御花园,便是宫城四角的角楼也比这个高多了。 其实一般来说,在京城,修建高层建筑是有点儿危险的皇帝登高望远的时候,免不了就会瞧见你的楼阁,你的宅子。若是兴致上来,一问左右,这是谁的宅子?若是左右的和你关系好还成,若是关系一般或者干脆有些仇怨,添油加醋的说上那么几句,那就得倒霉! 尤其是今上 这等疑心重的,肯定就想了:建这么高的楼阁,这么大的宅子,你是得多有钱?朝廷俸禄够你花销么?你那钱是从哪儿来的? 如此心里便是对你印象变差了,以后说不得什么时候,有了个由头就得收拾你。 而且若是楼高了,被人在外面瞧见了,说不得就得传出一些风言风语来,名声须得不好听。 不过谢升不用担心这个,当初李广建这宅子的时候,便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因此院墙建的极高,想要外头大街上瞧见也很不容易。 值得一提的时候,明朝末年很多地方尤其是沿海像是广州这等沿海大埠,大户人家的围墙都很高主要是为了防海盗防贼。三五丈高的也很常见,是以谢升这宅子五丈高的院墙也不算是多显眼,北京城比这个高门大户的多了。 毕竟这世道不太平。 而且就算是皇帝登高瞧见了,就算是有人趁机找事儿他也不怕,反正这宅子是皇帝赐的,李广建的,跟他没什么相干。 说起来谢升还真的好好谢谢李广。 也是近水楼台先得与,别人家就算是有这么大的地面开出了这么大的池塘,也是未必引得来活水,毕竟北地干旱也不止一年了,上哪儿弄水去?但谢府对面却就是什刹海,当初李广李太监建造的时候,便是着人从地下深处挖掘了暗道,直通向什刹海,将什刹海水引了过来。 得了这项便利,才有了这惊艳的可园。 何瑞徽又回头看了一眼这退洗斋,不由的吸了口气,尽管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次站在这里,何瑞徽心中总有些异样。或是震撼,或是艳羡,或是期许。 而每次来到这里再离开之后,也都是更加强了他的一些信念,比如说定是要好生做官,一刻不停的,抓住所有机会往上爬。有朝一日,也能官居二品,也能有这等雅居所在!………… 五四三 高楼 五四四 夜出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四 夜出行 待何瑞徽走了,谢升又是绕着那金星紫檀打造的《天马赋》屏风绕了好几圈儿,越看越是喜欢。 再想想刘若宰给自己承诺的东西,顿时心中就更是一片火热。 若此事可成,不知道是多少金银要滚滚而来!想想张家口堡,想想大同那些大商人,他们中多少是靠着边贸起家的?自家本就是朝中大员,本身就占了莫大的优势,无论是行事,采买,销路,都是比别人占了许多便宜。真若是能把这生意做起来,赚的不比他们多?别的不多说,单单是这些商人进出口内口外,上下打点边关军将,要花去多少银子?自己若是差人做买卖,谁敢收钱? 想着脸上便是露出了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忽然身后一阵香风卷来,接着两条柔弱的手臂便是圈在了他的腰上,谢柔的声音传来:“老爷,都这般晚了,还不歇了么?奴奴都倦了呢,奴奴,想跟老爷睡觉了。” 温热的呼吸打在了他的后颈,弄得身上酥麻酥麻的,让谢升不由得便是心中一阵荡漾。似乎心里的那火儿,更旺盛了几分。 谢柔的声音很糯,很甜,偏又有着一丝少年人的天真。 谢升扭过头来,伸手在他脸蛋儿上轻轻捏了捏,嘿嘿笑道:“你这小浪蹄子,这般想老爷?” 谢柔脸一红,却是连连点头。 他肤色白皙如玉,脸上红晕如霞,头发有些凌乱,媚眼如丝的瞧着谢升,红菱也似的小嘴儿微微翘着,娇媚十足,哪里有半分男孩子的样子了? 分明就是一个年岁尚幼,却尝过人事,因此欲罢不能的娇羞少女。既有少女的纯真,又有一丝小妇人的媚态。如此矛盾的两种神态,竟然在这个男儿身的少年身上并存着,当真有一种邪恶的美感。 谢升瞧了,不由暗自得意。 那送礼之人把谢柔送来的时候,便是言道,这男孩儿虽然是打小儿就当女孩儿养的,而且长得也确实是漂亮之极,但终归还是男儿身。男人身上该有的零件儿,那是一样不少。现在年纪尚幼还好,若是长大一点儿了,能行人事了,养在这后宅之中,难免有诸多不便。< b/> 谢升后宅中妻妾众多,他只有一个人,年纪也大了,难免便伺弄不过来,有的小妾那里,便是十天半个月都去不了一趟。这些妇人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又是耐不住寂寞,面前又是整日有一个这般俊俏年轻的可人后生在晃悠,天雷勾动地火,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谢柔穿了女装自然是男人喜欢,若是穿了一身士子的衣服,打扮的稍微阳刚一点儿,便是个极俊俏的公子哥儿,怕是那些久旷妇人喜欢的恨不能把他囫囵吞喽! 这自然是个隐患。 不过那人也是有法子,当即便给谢升留了一副成药,一份药方。言道只要是按照这方子抓药,如这上面所说之要药材,之分量,分毫不差,熬出来的药汤,给谢柔喝下去,保管谢柔是越长越女人。非但言谈举止,神态动作都像女人,便是那张脸,也是会越来越女性化,声音也不会像变声期的少年那般嘶哑,而是会懦甜非常。 这是他祖传的秘方,等闲人便是成药都是不会卖给的,但面对谢升,却是连方子都拿了出来。 谢升自然也没亏待他,当初那商人虽然势力颇大,但都是在江南苏州扬州一带,还拓展不到北边儿来。毕竟干他这一行儿的,在哪儿都是划分了地盘儿的,你想去人家的地盘儿,都已经被瓜分完毕,各自有各自的势力,各自的销售范围。你若是越界,那便是坏了规矩。 他的势力一直被淮北以及山东的一些商帮给牢牢的挡着,使得他不得寸进。但巴结上了谢升之后,在谢升的帮助下,现如今他的声音甚至已经做到了临清、通州! 发展之迅速,简直是骇人听闻。而地盘儿如此大的拓展,自然也是积累了巨额的财富。所谓吃水不忘打井人,他可是没忘了谢升,隔三岔五的就前来拜访,能不能见着谢大人不说,反正一定是要留一份厚礼的。 至于年节,那就更不用说了,几百两银子那是寒酸,上千两也是不多。 而他给的这方子,还真是有效。谢柔果然是越来越女人,若不是那喉结的话,怕是许多人根本都认不出来这是男儿身了。根据谢升暗自里揣测,这药汤理当是那等极阴极柔极寒的东西,极大的抑制了阳气。谢柔这些年身子骨越来越柔软,几乎是软若无骨了,许多高难的动作都能做出来。而且那处男儿的象征,还是跟两三岁孩童的一般,对谢升 的后宅完全没有了任何的隐患。 至于谢柔身子骨儿越来越差,时常风寒感冒,娇娇怯怯的走几步路便是气喘吁吁,夏日微微晒了日头便要晕倒这些副作用,谢升自然是忽视了。 反正对他而言谢柔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再玩儿上几年也要扔掉了。到时候就算谢柔不死,他也会让他死。毕竟谢柔住在府中这许久,可是知道许多不为人知之事。 谢升又是拧了他一下,笑道:“回来再收拾你,老爷今儿个兴致高,出去走走。好生在家等着。” 说着便是转身出门。 “是。”谢升柔柔的应了一句,瞧着谢升的背影,目光中满是依恋和柔情。 门外,梁管事已经送了何瑞徽出去,正在外头等着。 见谢升出来,他立刻便是把手里捧着的黑色大氅给谢升披上:“老爷,你见不得寒,见不得风,要出来怎生不招呼一声?咱们直接把暖轿抬进屋里去了。” 谢升紧了紧身上大氅,笑了笑:“不妨事,不妨事,今儿个兴致高,出去走走。” “是。”谢升不再多说,只是瞪了一个卫士一眼:“还不赶紧下去叫那俩狗才把暖轿抬上来?” “是!” 那卫士应了一声,惶惶然的下去了。 少顷,那卫士便是回来,他走在最前面,后面还跟着两个高大魁梧的壮年汉子,却正是方才何瑞徽上来的时候在一层退洗斋旁边的那间房子里面瞧见的。 这两人都是青衣小帽,一副豪门家奴的打扮,两人肩上却是扛着一抬肩舆。 谢天官身宽体胖,这身宽体胖,固然是好的,当官儿的嘛,若是瘦骨伶仃那才是被人笑话。只不过这人一胖,毛病也就出来了。尤其是谢天官不但胖,而且从小到大几乎都不运动,又是个好色的,整日价只在温柔乡里打滚儿,内府虚得很,体质弱得够可以。 夏天怕热,冬天怕冷,走两步儿就是一身的大汗,喘气如牛一般。 有些下人私底下嚼舌根子说,谢老爷便是行房事的时候,都是要在下头躺着的,从来不出力气。 不过自从有两个下人私底下议论被梁管事听见然后 直接命人在前院儿大堂前头给活活打死之后,便再也没人敢传这个了。 肥胖虚弱走不得路,府里头又跑不得马车,是以谢老爷在府中来回,都是坐着肩舆的。 就像是他酷爱在这退洗斋顶层邀山阁中处理公务,读书写字,但若是靠着自己的气力走上来的话,怕是爬到二楼就要生生累死了。是以上下都是抬着,把他送到之后再下去,退洗斋旁边儿那房子里头随时都有人等着,一声招呼随传随到。 肩舆,其实便是轿子早期的原型。肩舆,平肩舆也,人以肩举之而行。这种用人力抬扛的代步工具,起初只是山行代步之工具,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绑扎成担架,中间架以竹片编成的躺椅或用绳索结成的坐兜,前垂脚踏板。乘坐时,人坐在椅中或兜中,可半坐半卧,由两轿夫前后肩抬而行。滑竿在上坡时,人坐得最稳;下坡时,也丝毫没有因倾斜而产生的恐惧感;尤其走平路时,因竹竿有弹性,行走时上下颤动,更能给人以充分的享受,且可减轻乘者之疲劳。 五四四 夜出行 五四五 世道不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五 世道不靖 东晋及南朝时即盛行,晋室南迁,偏安一隅,江南多山,而两晋南北朝之时清谈之风盛行,那些权贵子弟一个个整日价就知道吃五石散,喝酒宴饮,寻欢作乐,一个个儿身子骨较弱得很,怕是连女子都不如,见了马都能吓得屁滚尿流误以为是老虎。偏生这些废物一个个儿的还爱出去游玩,于是这种轻便舒服,上山下坡全然无碍的肩舆便是大量出现。 其制为二长竿,中设软椅以坐人,无论是制作还是使用都是非常之简单。便是寻常人家也是可以轻松造得,不过就是寻两根结实点儿的竹竿然后再弄一把椅子就是。 起初肩舆之上并无覆盖,就跟后世四川常见的“滑竿”一般,不过到了后来,慢慢的那些坐在上头的人嫌弃这肩舆四面敞风,兴许刮得他们有点儿冷,亦或是觉得不够气派,或者就是不够**,在上头抠个鼻孔都能被外头看的一清二楚……反正慢慢的,在那椅子的上下及四周便增加了许多用以覆盖遮蔽的东西比如说丝绸锦缎,绿呢子蓝花布之类的…… 于是便形成了轿子。 木制长方形框架,于中部固定在两根具有韧性的细圆木轿杆上。轿底用木板封闭,上放可坐单人或双人的靠背坐箱。轿顶及左、右、后三侧以帷帐封好,前设可掀动的轿帘,两侧轿帷多留小窗,另备窗帘。 其状有如车舆,并加种种装饰,乘坐舒适,这就不是肩舆而是轿舆了,唐宋以后开始盛行的就是这个。 不过也不是你想坐什么样的轿子就能坐什么样的,得看级别。 弘治七年令,文武官例应乘轿者,以四人舁之。其五府管事,内外镇守,守备及公、伯、都督等,不问老少,皆不得乘轿,违例乘轿及擅用八人者奏闻。 隆庆二年,应城伯孙文栋违例乘轿被告发,立刻被罚停俸禄。 满清王朝也是规定:“汉官三品以上、京堂舆顶用银,盖帏用皂。在京舆夫四人,出京八人。四品以下文职,舆夫二人,舆顶用锡。直省督、抚,舆夫八人。司道以下,教职以上,舆夫四人。杂职乘马。……庶民车,黑油,齐头,平顶,皂幔。轿同车制。其用云头者禁止。” 官员需 按例,百姓有钱也不得逾制。 民间所用的轿子分素帷小轿和花轿两种,前者系一般妇女出门所用之物,后者则专用于婚嫁迎娶。 这个跟后世还不一样,后世是对官员坐的车有限制,但是民间则不管,只要你有钱,坐什么车都成。 大明朝最大的轿子自然便是当初真定知府先给张居正张阁老的那一顶三十二抬大轿了,轿子制作极尽奢华,耗用了无数的珍贵材料。而最骇人听闻的便是其面积,里头的面积合算成后世的单位的话,便是五十多个平方,赶得上一般的两居室或者没有客厅的三居室了(比如说苦逼的梨子现在在北京二环附近合租的那个房子)。里头分的有客厅,有会客室,还有卧室和厕所,可谓是齐全精细。轿子外头还有一圈儿走廊,有栏杆围绕,若是首辅大人在里头处理公务累了,便可以在外头溜达一圈儿,凭栏远望,看看景致,舒缓心情。 终明一朝,也没有比这个排场更大的座驾了。整整要三十二个人抬杠,少一个都不成。而且轿子实在是太大,当年张相爷坐着这大轿子回老家江陵,一路上因着轿子太大过不去的地界儿可不少,于是路窄则修路,桥小择修桥,街面太窄那就直接拆了两边建筑! 当真是威风凛凛,煊赫无比。 这等座驾,若是放在后世的话,怕是可以比肩美国总统的空军一号。 “我非相,乃摄也” 这位张相爷的权势,已经超过明朝历史上绝大部分的皇帝,怕是也只次于洪武永乐二位大帝了。 谢升谢天官的轿子自然没有张阁老的那般霸气,事实上,他的这架暖舆不过是两人抬着而已,规格可谓是很小。但是小归小,却是极为的精致。 两根抬竿并非是用最常见的竹子制作,因为竹子质地软而坚韧,晃晃荡荡的一般人坐着是挺舒服的,但问题是谢天官却是耐不得晃荡,平素里坐马车,有时候都得尽量行驶的平稳了的才成,若不然谢老爷便是容易眩晕呕吐。 若是一般人家,选个又结实又坚韧,还不晃荡的,用枣木就是很好的选择了。但谢天官是什么人?谢天官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身份?是以两根抬竿都是用上等的紫檀木打造,粗如儿臂,沉重结实,是一种紫黑色的厚重颜色,很是名贵。从头到尾一般粗细,分毫不差,表面打磨 的光滑溜溜,就跟上了一层釉也似。 上面放置了一张上好的湘妃竹编成的躺椅,可坐可卧。而在椅子的周围以及下面,则是一圈儿薄薄的花梨木板,上面雕刻着极多极为繁复的花纹,乃是百鸟百花图案,一喙一羽一枝一叶,莫不色彩斑斓栩栩如生。花梨木板外面还围了一圈儿天青色上等锦缎做成的帷子,这些帷子都是双层的,内层外层都是锦缎,内里夹得却是厚厚的棉絮。 谢老爷怕冷,如此便可更好的防寒防风。 而生怕谢老爷在里头呆得气闷,因此肩舆顶上的木板是可以打开的,外面是用细细的竹篾又编成的一个外顶,若是闷热了,便可以露出这个顶子来,通通风,换换气。 和一般的轿子是上下高度大于四周边长不同,谢大人这肩舆,却像是在两根木棍上面给安了一个木头匣子也似,这木头匣子前后长,左右窄一些,高度则是和宽度差不多,说难听点儿,活脱脱就像是一个长度缩小,高度宽度加大的棺材。 不过显然人家谢大人不这么想,好看不好看且不说,总归是很舒服就是了。 那上好的竹制躺椅上铺着一张厚厚的黑色毛皮,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这竟然是一整张黑色的棕熊皮!皮子跟巴掌一般厚重,表面的长毛足有一寸五分左右,也不知道杀了之后是怎生保养的,不知道剥下来多久了,还是柔软光滑,甭管是再冷的天儿,一摸上去也很是温暖舒适。 这熊皮上竟然还连着熊头,四只硕大的爪子,包括尾巴,都是一应俱全,竟然是全须全眼的一整张熊皮。这熊活着的时候也不知道有多大,一张挺大的躺椅根本就铺不开,熊头直接甩在了躺椅的靠背儿后面,四条腿也都是在两边耷拉着,至于那尾巴,则是直接撂在了前面的脚踏上。 两个家丁兼轿夫把肩舆放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谢老爷钻了进去。 谢升才在外面站了也就是一分来钟的时间,便是冻得有点儿受不了了,脸色有些发白。这会儿把自己整个儿给缩到宽大厚重的熊皮里面,感受到其中的温暖,不由舒服得叹了口气。 他摆摆手,两个轿夫便是抬起肩舆,稳稳当当的搭在肩上,然后向下走去。 这两个轿夫显然是极有经验的,而且身板儿壮实,魁梧有力,能够轻松控得住这这肩舆。虽 然是顺着山道往下下台阶,但他们却是走的非常平稳,只有细微的摇晃。 两个卫士一个摁着刀在前面开路,顺便踩一踩脚下的地面,提醒两个轿夫地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有些打滑,让他们小心着点儿。另外一个则是在后面跟着护卫,梁管事紧跟在轿子旁边儿伺候着。 两个轿夫走的很稳,脚下也很快,梁管事几乎要快走着才能跟上。但就算如此,轿子里头的谢升也是丝毫感觉不到什么颠簸的。 一路上过去,下人仆役们见到纷纷跪地磕头,等肩舆过去了才敢起来。 等到了府门口的时候,伺候在谢升轿子旁边儿的摁刀甲士已经是变成了四个,都是顶盔戴甲,身上的甲胄竟然都是上好的紫铜山文甲,比董策穿的那全身铁甲防御力要差一点儿,但是重量却是轻不少,大约也就是三十斤不到的样子。重量轻了许多,活动起来自然是方便矫健! 不愧是吏部尚书,身家就是丰厚,底蕴十足,随便拿出几套山文甲来也是轻易。 这四个摁刀甲士都是差不多一米八左右的个子,个个儿都是高大健壮,孔武有力,在这个时代,这等身高也是很不多见的。四个人脚步很沉稳,动作却很迅速,浑身肌肉紧绷绷的充满了力量,他们走路都是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前方,膝盖也是微微弯曲。如此一旦出现什么情况,立刻便是能窜出去应付,显然不但是有一身功夫,更是经验丰富。别看他们在梁管事面前那般唯唯诺诺,一副奴才的样子,但那只是畏惧于谢升的权势。真要是把他们拿到江湖之中,那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 而除了四个带刀卫士之外,还有六个手持哨棒的家丁,这六个家丁也是一脸凶悍的样子,哨棒顶端还包着一层厚厚的铁,若是敲击在人脑袋上,怕是一棍子下去就得脑浆迸裂。 一行护卫眼睛都是警觉的看着周围,很是警惕。 到不能怪他们小题大做,实在是因为这会儿大明朝京城的治安只能用不堪二字来形容。 大明朝前期的时候,无论是洪武帝还是永乐帝,都是厉行酷法,当时穿错衣服,带错帽子,穿了靴子,都有可能被杀头,不但律法森严,而且执行的也很有力。而且当时百废待兴,吏治清明,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太平盛世,恶性案件便少一些。 但是到了明朝 末年,一切就不一样了。明朝中后期,社会生活靡然向奢,越礼逾制成为社会之风尚,民间社会也是游杂多变,人人自危,奸顽之民大肆猖獗,寻衅闹事;市闾游逛,不务生理,招摇撞骗,治安,尤其是城里的治安,情势都是急转直下,便是京城也不例外。朝廷倒也不是没采取什么法子,像是弘治之末,设捕营参将把总等官,专捕盗事。武宗正德初年,又在京城内添设把总二人,每位把总下辖四名军官,每经负责城内外的巡逻与捕禁之事。在正德十年,嘉靖六年以及万历二十年,因京师多盗,各个机构又治事不力,管理松懈,又先后增加了巡逻士卒。到万历,京师又增提督一名,参将二员把总十八个,巡逻士卒达一万一千人,人数不可谓不多,但效果着实是没见到多少。 五四五 世道不靖 五四六 宵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六 宵禁 世风日渐没落,小打小闹纯粹是扬汤止沸,而且就算是朝廷的力度再大,决心再强,但内部的官员大部分却是荒于职守,导致京城内外盗贼猖獗,流氓恶少充溢市闾,地棍无赖横行乡里,官府屡禁不止,难以尽绝。 而在这种窘境中,皇帝的反应却是很无力的。 “京畿多盗,命都察院锦衣卫各遣官擒捕,仍命都察院揭榜,禁约官校扰民。” “命锦衣卫指挥佥事陈端捕盗于顺天、保定二府,时京城内外多盗故也。” “‘京师属有一人杀一家三人者,又有日中杀人者,今尚不不获,乞严为之禁。’上命停巡城御史及巡捕官俸,现限捕之。” “召锦衣卫官于日升,刘侨跪槛外,上曰:‘京城内外盗贼,严行缉捕是尔等职掌,如再玩忽,当即处治。’” “帝以‘城内劫杀屡闻,城外道路梗塞,锦衣卫东西司房,巡捕五城衙门职掌安在?乃令盗贼充斥至此。’责令回话” 反正吧,皇帝训几句话,下面的人吃顿挂落,这治安就能好点儿,但是没多久,就又恢复原样儿了。 而明朝中后期之所以这么多的盗贼,跟其兵制还有关系,明朝的士兵,待遇极差,地位极低,逃亡者甚众。而偏偏明朝的户籍管理制度,路引制度又是非常之完善,他们这些逃亡的军户都是黑户口,进程不敢进,到了乡下也能让人给拎出来。 偏偏他们又是有些武艺在身,胆子比一般百姓大得多,所以干脆就啸聚为盗。 京城内外,迩来奸恶之徒日滋月盛,三五成群,日则在于行凶害人,夜则荒淫赌博,甚至占人妻女及为人报复私仇,为害不可枚举。强窃盗贼多起于此。” 就连都御史王公也“恐盗入其室也,终夜防守多至废寝”。 正德年间:大学士杨廷和等言:“近日武清、东安等县……,俱有盗贼生发,少则四十人,多则百余人,披甲盔兵器,……,烧毁房屋,杀掳人口,抢夺财物,往来公差内外官员悉被其害,道路为之不通,而京城之内,东直门及大时雍等坊,强贼白日剽杀,” < b/>万历年间:“京城内外盗贼生发,各该巡捕后备官,虽不系本管地方,有能协力捕获者,纪录擢用。” 宣德年间:“严京城捕盗之禁。时京城多盗,都御史刘观等议于五城兵马司各增官军一百人与同捕捉,每五十家置巡更捕一,遇夜以十人守之,有盗贼有违夜禁者皆听捕以闻。上从其议,命英国公张辅同五军督府按坊遣军助之。” 天顺年间:“以京师内外多强盗,命都察院出榜申谕诸人擒捕,若得实其原捕及首告人,赏钞二千贯贼赀,官旗、军校升一级,民匠加赏银十两”(《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九十七,天顺二年十一月壬寅); 弘治年间:“先是,京师奸民马纪,夜聚诸恶少马聪等,持刀入民妇家,逼而淫之,劫其财,为逻者所获。” 嘉靖年间:“盗入杨威营把总指挥采雄家,杀其妻并子女四人,巡按御史以闻。诏下所司缉捕。” 天启年间:“巡视皇城御史徐杨先、王一中、主事黄文星目击疏虞,且盗贼生发,议欲严启闭以防奸盗。” 恶**件频发,甚至就连官宦人家都不能幸免。那些暴徒便是对当官儿的也是没什么敬畏,若是寻了空子,照样是杀人不误。 而到了明末,比之明朝中期又是差了许多。甚至就连谋反、大逆不道、僧人悖道这种事儿也是屡见不鲜。按明代规制,直房内官与司房宫人稍有紊乱,即以“淫佚”罪治之,而在晚明,宫中的太监不但与宫女结为对食,而且还经常光顾坊曲与娼妓交好,并成为当时一种风尚。在民间一些不轨子弟,将眉脸绞剃,分作三柳,妆作妇人身首后,亦学描剪花样、扣绣鞋顶等项,以帮工为隐,或哄说喜允、或以药喷迷、同歇行奸。 社会风气已经到了无法整治的地步。 其实明朝时期,北京城的治安衙门不可谓不多,人数不可谓不充足,京城内外的巡察缉捕等务,由五城兵马司及巡城御史承担。又有锦衣卫也奉皇帝旨命,专理捕盗奸事。 其实在明末,法律制定极为严格,十分细化,规制可谓是繁杂冗多,单单从制度上,绝对是够了。但问题是没人认真做事啊!官场风气日渐败环,人浮于事,是以就算《大明会典》《大明律》中的规定及惩罚可以说是已经相当完备细致了,但还是问题频出。 就拿宫廷宿卫来说,《明会典》中侍卫人员明确规定:凡宫禁宿卫及皇城门守卫人应值不值者,笞四十,以应宿卫守卫人,私自代替及替之人,各杖六十,以别卫不系宿卫守卫人,冒名私自代替及替之人,各杖一百……皇城各门,各铺上直守卫该管官旗,钤束不严及容情故从,所管军人离值,点视不到,十名以上者,各杖一百,……。凡各处城门应闭而误不下锁者,杖八十,非时擅开闭者杖一百,京城门各加一等,其有公务急速,非时开闭者,不在此限。若皇城门应而误不下锁者杖一百,发边远充军,非时擅开闭者绞,其有旨开闭者勿论。 宫禁如此森严,其实多半是摆设,吓唬人的。 万历年间三大案之一的“挺击案”万历四十三年五月初四,一个不明来路的汉子,手持一根枣木棍,竟然冲进二道宫门,闯入太子居住的慈庆宫,试图加害于太子,幸好被人及时发现将之捉拿,移交东华门守卫监收。一人一棍,独闯深宫,竟能冲破几道宫门直入殿檐,挺击太子,难度简直堪比荆轲刺秦! 其中固然有人在背后阴谋策划,暗自布置放水的原因,但宫禁之空虚,也可见一斑。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大耳刮子,狠狠的扇在了朝廷上下的脸上。 世道如此混乱,由不得谢升谢老大人不小心。 出了门,已经是天色黑透,两个走在最前头的家丁,手里各自打着一盏灯笼,上面却是没写什么字号官位。 若是在地方上,知县老爷晚上有时候兴致来了,出去走走检查一番,打的灯笼上便会写上‘正堂’二字,威风凛凛,人人见了都是避退。但那是地方上,在京城,等闲不会如此做。 你一个五品官儿,在地方上,在一州一府里头,那就是顶儿尖儿的人物了,但是在京城,真真是不算什么。你要是打了官灯,未免就会被人觉得是太过张扬。 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碰上巡夜的,不过是着人费些口舌,上去解释一番罢了,也没什么。若是惹了麻烦,则未免不美。 一行人出了府门,朝西往积水潭的方向而去。 这会儿街面上静悄悄的,除了他们这一行,一个人都没有。 已经到了宵禁的点儿了。大明朝不 叫宵禁,叫夜禁,更简洁明了了,反正本质是一样的。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允许商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板子,京城是五十板子。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板子,京城是四十板子。为了实施宵禁,每个驻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锁上城门,禁止出入。城门的钥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内衙。同时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拦起栅栏,栅栏开有门,门口有关卡,设有类似于后世岗亭的“卡房”,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 五四六 宵禁 五四七 冰厂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七 冰厂 当然也有例外,疾病、生育、死丧都是可以通行的。像是后世路灯》里就讲了一个故事,说是有赌徒夜赌回家,正好碰到县官巡夜,他便谎称是取药,那县官儿要过方子,再看看他金银花,又问了他是给谁拿药,那人得的是什么病,一眼便是看穿了,不过为人宽厚,并未说破而已。他花了五分银子买的一包子金银花,已经用了足足三遭了。 向西出了广化寺街,便是德胜门内大街。 这里是个近似于十字路口的格局,不过不太规则,南北向的这条大道,有点儿偏东北西南走向,而往东去的那条广化寺街,则是非常明显的偏东南,往积水潭那边去的,则又是偏西北了。 夜色漆黑。 因着是路口,因此这会儿也是已经上了栅栏,栅栏足有一丈高,上头都是削尖了的木头,别说一般人等闲是爬不上去,便是能爬上去,怕也是要小心给扎一个透明窟窿。 栅栏上开的有一个三尺宽的门,这会儿门关着,还上了锁,一边的卡房里头有灯光透出来,里头还隐隐有人声传来,显然是有人在的。 谢升这一行人动静儿可是不小,还没到栅栏那儿,卡房里头的人便是听见了,打着灯笼便出了来。 那打灯笼的名唤作张饱实,或许当初他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是盼着自家孩子以后能饱食终日,家里也是仓廪丰实。却没想到张饱实却是人如其名,长的很是饱满结实,身材不高,矮壮敦实。 他正要开口说话,打眼儿这么一瞧,顿时便是吓了一跳。 好家伙么,大晚上的,怎么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又是舞刀又是弄棒的,还抬着轿子,这是要去干嘛? 他是顺天府的衙役,干这一行儿得有三十多年了,从十四岁上接了老爹的班儿,一直干到现在四十八!这三十多年来,倒是有一大半儿时间晚上是守在这德胜门桥北卡房的。三十多年,一个多个日夜,见识了不知道多少。说句掏心窝子的实在话,别说是人了,便是鬼,他也撞见过几次。 这北京城也是邪乎,靠着的什刹海和积水潭也都有点儿邪乎,传说当年元朝建造大都的时候, 这整个北京城从高处往下看便是个八臂哪吒的造型,里头是有讲究的。 他一眼便是瞧出来,这定然是有大户人家大晚上的有事儿出去,能有胆气这会儿这么大阵仗出去的,定然是非富即贵。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富贵,这等阵仗,可是大富大贵才能摆得出来的。 他忽然心里打了个突,赶紧瞪大了眼睛往来的那些人脸上看去,借着灯笼的光,见来的那些人虽然面色严肃戒备,但一个个却并非是面容僵硬木然,眼珠子都不转一转的那等。而且胸口也是瞧得见起伏,看样子是能喘气儿的。 看清楚了,他才是轻轻吁了口气,放下心来。 没法子,实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由不得他不小心。 他记得很清楚,八年前的一个隆冬晚上,也是他和现在身边儿这位老伙计一块儿当值,结果来了一队人,也是抬着个轿子,大约有七八个。当初他没注意,事后想想才发现到处都是蹊跷。那些人一个个都带着斗篷兜帽,把面目遮的严严实实,看身形,一个个都特别的消瘦,除了打头儿那个之外,其它的那些,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打头儿的那人,说话也是声音嘶嘶的,似乎跟喉咙漏气儿也似。 而且他们打的竟然是白灯笼! 不过当时张饱实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全副心思都被手里那一块儿足有二两重的小银锭子给吸引了。 那人告诉他们,他们是城南游家的,今日家里老太爷犯了执拗,非要去积水潭边儿上去寻个老友,这不,便是催着他们快些去了。张饱实当时给银子冲昏了头脑,对他来说,这二两银子可是不小的一笔钱款,闺女要出嫁了,正好打个银簪子,也是一份儿能打的出手的嫁妆。 寒门小户人家嘛,哪里那许多讲究? 于是他便是放行,只不过等那些人一过去,他便是心里一哆嗦,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积水潭边儿上偏僻得紧,除了稻田就是一处乱坟岗子,哪里有什么人家? 等他再要去询问的时候,却发现也就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方才那些人竟然都不见了。他察觉到了诡异,再也不敢多想,老老实实的在卡房里待到了天亮,准备等天亮之后再去探看。 结果天亮之后,摊开手一看,吓得他差 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手里哪有什么银子?分明就是一块儿鸡骨头! 缓了缓神之后,他又去积水潭边儿上走了一圈儿,结果什么人家都没有。 后来又是打听,城东哪里有什么游家,前一阵子倒是出了个稀罕事儿城门边儿上不远处一处小树林里头,发现了一具死尸,当时发现的时候,竟然有一堆黄皮子正围着啃那死人肉。 消息报上去,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很是进去杀了一通,据说打了不少黄皮子出来。 张饱实听了这个消息之后,吓得足有好几个月神情恍惚。 到了这份儿上,他要是还猜不出那天晚上那些‘人’是什么玩意儿来,那阵就白活了。 张饱实事后想想,也是十分奇怪,他素日里乃是一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虽说贪财却不会见钱眼开到那等程度,而且主要是心细,许多事儿都能观察到,但是偏偏那天,诸多破绽他是一个都没瞧见。 旁边老伙计显然也是想到了八年前那一茬儿,赶紧低声问道:“咋?” 张饱实做了个让他安心的手势,迎了上去。 前头打灯笼的那两个家丁凑过去低声跟他说了几句,张饱实悚然一惊,赶紧跪地磕头,饶是他见过了世面,这会儿也不由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老天爷啊!这可是吏部天官老爷!他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儿呢。 谢升的家丁倒是有些客气,把他们扶起来,这才过了去。 这得益于谢升日常的教导,谢升本身是个颇为低调的人,属于闷声发大财的那种。也是如此约束手下人,若是发现手下人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撞骗,横行霸道,那定然是要严惩不贷的。 这会儿的积水潭,还是很偏僻的,周围很是荒凉,基本上一直到城墙,都没有什么人家居住。正是冬季,若是早些时候来,一眼望去,寒冰衰草,一片枯黄中伴着洁白,趁着西边儿的落日,就显得格外荒凉。 甚至在积水潭的东岸还能看到残存的稻田,想来时节对的时候,还有人在这里种稻子。 不过在积水潭旁边,却是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界儿。 冰厂。 在积水潭这块儿的城墙下方有一水道连接着护城河,这就沟通了城内城外的水系,通过此水道,城外西山、玉泉山的甘泉源源不断地流入城内。 而在积水潭的东南角,明中叶开凿的一条名为岔河的河道直直通到什刹海的前海,积水潭水由此流入什刹海,然后有向南经西压闸入皇城,同时向西北,过银锭桥倒流入什刹海后海,这便是所谓“银锭观山水倒流”之景。 明朝冰厂,说白了就是冬天开采冰块保存,然后夏天时候拿出来卖,供给使用。明朝王鏊所修之《正德姑苏志》上有‘三伏市上卖凉冰’之语,可见最晚在正德朝,就已经有专业冰厂了。 明朝的冰厂有两种,一种是皇家的,属于内监管理,专门供给皇家。一种是民间的,则是对外贩卖,不拘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有钱就成。 属于内监的冰厂,由于供给的都是皇室后宫,是以就非常讲究,采冰的地点,乃是冬日里的玉泉山。 玉泉山在北京城西北方向,山势为西北走向,状如马鞍,山不大,也不高,不过是纵深二里许,东西最宽处一里不到米,几十丈高而已。不过山不在高,灵秀就成,此山奇岩幽洞,小溪潺潺,流泉活水,有风水宝地一说。六峰连缀、逶迤南北,乃是西山东麓之支脉,在山之阳。此地泉水天下闻名,水清而碧,澄洁似玉,故称为玉泉。正所谓: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与众泉同。泉水自山间石隙喷涌,水卷银花,宛如玉虹,自明季之前便有“玉泉垂虹”之说,乃是燕京八景之一。 非但是夏日里用的冰,便是日常皇宫饮用之水,也都是从玉泉山运来。 玉泉之水,甘冽醇厚。人常以水之轻重衡量水质,轻者优,重者劣。历代古人多以江西庐山谷帘水或长江金山水为第一,以惠山虎跑泉水为第二。实则不然:济南珍珠泉斗重一两二厘;长江金山水一两三厘;惠山虎跑泉水一两四厘;平山水重一两六厘;凉山、白沙、虎邱、碧云寺诸水重一两一分,只有玉泉、伊逊两地之水重一两,水轻质甘气美。皇家的冰厂这般讲究,民间的就差了许多。这会儿北京城最大的冰厂就在这积水潭边儿上,好大一片房子,一眼瞧去,怕是几十间是有的,里面还有一个极大的院子。现如今虽然是晚上,但这里却是十分之热闹,院子里里外外都是打了不少灯笼,把这里照的一片亮堂。 大门敞开着,不断有人人进进出出,他们大声的说话嚷嚷着,人声鼎沸,很是吵闹。 五四七 冰厂 五四八 好买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八 好买卖 也得亏他们除了旁边儿的乱葬岗子之外也没什么邻居,若不然定然是要扰民的了。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是能发现,他们基本上都是两个人一组,一前一后,手里抬着一个跟担架也似的东西,乃是两根粗大的竹竿,中间担着一个布兜子,那布兜子上,都是放了一块儿十分硕大的冰。 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时节,冰厂之人于积水潭中取冰,用专用工具将已冻得非常厚实的冰面切割成一米见方的冰块,用溜槽将冰块提到岸边运至冰厂,再用溜槽将冰块放至储冰坑中码放好,每块冰之间都铺有稻草相隔,随后再用保温之物质如稻草等将全部的冰块厚厚盖好,等至气候炎热之时,遂将存冰取出,于市中贩卖。寻常人家或买一尺见方,三五斤重,大户人家则是直接一车一车的要,那都是有冰厂专门派人去送的。 现在已经是冬天的尾巴,温度逐渐升高,白天冰层已经冻得不那么结实,若是上去的人多了,说不得会有危险。 是以冰厂的人,都是趁着晚上冻得结实了,抓紧时间采冰储存,也算是和时间赛跑了。 从积水潭边儿上一直到冰厂大门口,一条修建的很是平整的土路通过去,上面人来人往。还有那穿着绸缎衣服,管事儿一般的人物,站在旁边大声吆喝着。 远远的瞧见一行人抬着肩舆过来,那冰厂的人便是都瞧见了。一看就知道,这定然是大东家过来了,除了他,哪个有这般大的阵仗?这么大的威势? 大东家的底细,除了那些心腹的管事儿之外,没多少人只知道,他们只知道这位东家定然是身份尊贵的,而且对冰厂的生意很是上心,隔三岔五的就来瞧瞧看看。他们都是谢升建了冰厂之后,从外地招募过来的帮工,需要花费的工钱少,而且也吃苦耐好的紧。他们刚来北京场时间不长,若是像张饱实那等老油子,说不得猜也能猜出来这位东家是谁了。 赶紧便有人去报告,很快,几个管事儿的便是快步迎了上来。 离着肩舆还有十来步远呢,便是跪地磕头,齐声道:“见过老爷。” 却是一口的山东德州口音。 谢升 本来在肩舆上一直眯着眼打瞌睡,似乎就要睡着了一般,这会儿却是精神奕奕,笑眯眯很是和气的摆摆手:“起来吧,都起来,自家人嘛,这么多礼干啥?” 几个人闻言道了谢才敢起来。 他们都是谢升的家里人出身,不过倒是算不上家生子。 谢升家本来也是德州的士绅望族,只是到了他父亲这一辈儿就已经没落,父亲早死,母亲辛辛苦苦一手把他兄弟俩拉扯大,也是含辛茹苦。其实谢升现在虽然煊赫,但是在他的前半辈子,三十岁之前,差不多也就是中举人之前,还是颇为落魄的。当时中了秀才之后,屡试不第,也不过是每个月领着朝廷发给的禄米过活,撑死就是一般人家的水准,也就饿不死而已。当时身边伺候的,也就是现如今的梁管事一个而已。 不过后来发达之后,也是深感手头无人,做事不便,因此又是收了许多当初的老家人回来。反正主家跟仆家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当初谢家实在是养不起了,因此的把他们遣散了而已。 情分还是在的,而且也信得过。 为首的那人名唤作赵栋,五十来岁,穿着一身青缎子长衫,颇为的斯文秀气,乃是这冰厂的总管事。 说起来,这位出身也算不凡,乃是德州府城外苏禄王墓那块儿的一个士绅人家出身,祖上在正德年间也是中过举人的,很是发达了一阵儿,不过到了他这一辈儿,已经是没落。 [棉花糖]他年轻的时候还中了秀才,一度也被乡人认为是能成大器的,但是从二十岁一直考到五十岁,还是个秀才。 像是他这样的例子在大明朝太多了,简直是多不胜数。少时颇有才名,很年轻就中了秀才,在当地出了名,都目之为神童,认为日后必定飞黄腾达结果一次次名落孙山,而当初的艳羡也变成了冷嘲热讽。在这种情况下,那屡试不第之人的情绪就会越来越差,越来越在乎,越来越急躁,考试的水平不提反落,也就越不容易中。而且不得不承认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记忆力,反应能力等各方面,都会退步。 是以若是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不能高中的话,以后能中的几率也就比较小了。 不过这老头儿生了个好闺女,长的很是秀丽端庄,在那一片很有些芳名。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女子,大部分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长得再漂亮也 少有人能见到。既然能有这般名气,说明便不是一般的漂亮了。 于是便给谢升的二弟谢陛给看上了。 谢陛也有着秀才功名,也是屡试不第,很是不得志。在谢升中举人中秀才之前,他这个二弟也是落魄的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是谢升中了进士,当了京官儿之后,这地位立刻便不一样了,谢陛也是随之水涨船高。 所以尽管他当时已经三十有七,并且家中还有一妻一妾,但当他向赵栋提亲的时候,赵栋几乎是没多想便立刻答应了下来。虽说把女儿嫁给别人做小是谁都不愿意的事儿,但也得看对象是谁才成、 能攀上谢家这门亲戚,还不知道日后能得多少好处!再说了,老夫少妻的,谢陛的那一妻一妾又都没什么姿色,自家女儿嫁过去说不得就得好生宠爱才是。 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赵栋的这项投资很不错,自从和谢家攀上了关系之后,日子立刻好过起来。谢陛很是宠爱自己这位如夫人,花钱上从来不吝啬,更是时常带着夫人回娘家,每次回去,便是大箱小笼的往家里带,都不知道多少财物。 别的不说,光这个就能让赵家的日子宽绰起来。 后来谢升官越做越大,京里京外也都是有了自己的生意,总得需要人打理,便把赵栋给找了过来,一开始只是在一家当铺里头当了个掌柜,后来慢慢的经验积累,能力也锻炼起来了,正巧谢升瞅准了京城夏日里卖冰这个生意,便训了门路走了关系,下了些本钱,把这冰厂给搞了起来。赵栋因着是自家人,信得过的,便被调来独当一面。 本来是有几分人情在里面,但却没想到,一年下来,赵栋竟然是做的很不错,冰厂收益很是可观,竟是超出了谢升的预料。 因此往家乡的信中,也很是夸了这位几句,让那位赵氏的如夫人在谢陛家里也是很有面子。 赵栋引着谢升等一行人进了冰厂的大门,这大门也是气派,十分之宽大,足有两丈宽下,两丈来高,上头是个砖砌的高大门楼,门洞子大的堪比大户人家的厅堂。而且有一桩奇异处,便是根本没有门槛儿,而且门前也没台阶,这大门位置高一些,因此门内门外各自是一个小小的缓坡。 便是到了这儿谢升也是没下轿子, 只是让人把肩舆的帘子给掀开,厚厚的毛皮大氅盖在身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头上还戴着一顶防风的软帽。 这冰厂的构造,也是颇为简单。 进去之后就是一个大院子,然后在院子的北边儿有一些住人的房子,靠着东墙三间厢房,是用来堆放杂物工具的。 然后就没了。 就是如此简单。 但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大!特别的大,非常大,占地面积十分之广。 这冰厂南边儿抵着积水潭,北边儿几乎快到了城墙根子底下,占去了这好大一片的荒地。整个冰厂里头,怕是九成五的面积都被这个大院子给占了。 因为这大院子里头,乃是储冰的所在。 只见院子里头并排挖了三个极其巨大的大坑,每个坑足有百多米长,二三十米宽,两丈多深。 这便是用来储冰的冰窖。 采了冰之后整齐的垒放在其中,然后上面铺上厚厚的棉被,中间以稻草等物来分割填充,再在外面增加上各种防护隔温措施。如此方法保存,等到夏天的时候,冰块照样是维持原状,不会融化。 这会儿三个大坑里头,已经是有两个已经被填满,表面盖了许多东西封存起来了,而且在大坑的上面,还加盖了一个棚子,别小看这棚子,虽然之后一个草屋顶,周围连墙壁都没有,但却能起到极大的作用,就是这么一个草屋顶,就能够在夏日遮挡烈日,避免烈日直晒在地上,从而达到降温的目的。 而最靠西边儿的那个冰窖,却是还没有放慢。 谢升手指头一抬:“走,去那儿瞧瞧。”“是。”一行人赶紧过去,来到坑边儿上。这冰窖建造的可谓是考究,底部十分之平整,而且铺了一层厚厚的大青石,大青石之间严丝合缝,根本瞧不见什么缝隙。而且冰窖的四壁,也都是用大石砌成的一尺厚的这么一层。如此做,一来是为了隔离温度,二来也是为了干净。 五四八 好买卖 五四九 边镇急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四九 边镇急报 若是直接冰块接触到泥土的话,很容易融化掉,而且那土里面的各种杂质都会往冰块儿里头渗。若只是给弄脏了也就罢了,只需要把接触到泥土的那薄薄的一层削掉便是,但问题是,若是和泥土长期接触,冰块会有一股怪味儿,而且这个人味道蔓延很快,绝非是只有外面一层如此。 到了那会儿,这冰想要卖出去,可就难了。 这会儿这大坑边缘用石头搭建了一个缓坡,表面极是光滑,似乎是结了一层冰的样子。那些运送冰的伙计到了坑边儿上,便把手里的包袱往上头一搁,然后把那冰块儿往下一推,这冰块便顺着滑了下去,然后又顺着地面往前溜了一段儿,若是再溜一段儿的话说不定就会因为阻力而自然而然的停下,但是坑下面却是有做活儿的,见有冰块滑下来了,借着力道便是双手一推,将之推到已经码放整齐的冰块旁边。 手法很熟练,力道控制的也是极好,也不知道是干了多少年了。 饶是能如此借力,他们也是一个个累得汗如雨下,手直哆嗦。而那些已经放下冰的伙计,则是又赶紧回去。 如此分工明确,效率还是很高的,一个个忙忙碌碌,并无人敢偷懒。 谢升在一边瞧着满意的点头。 这冰窖如此之大,如此之深,要把底部和四壁上都砌上一层石头墙壁,相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工程量绝对不小。别的不算,光光是尺许见方石头就需要多少块?往少了说,两三万块也是有的! 而这样的大冰窖就足有三个,光这个就得花费多少银钱?多少物力人力? 更别说要在北京城里占了这么大的一块地界儿,虽说是无主的荒地,但那时因为这儿没人开发,只要是开发出来,能挣钱了,那么那些要捞钱的衙门也就都来凑热闹了。 这冰厂的初期投入,可谓是巨大,等下富商权贵,也是做不来的。 事实上想,当时还不是吏部尚书的谢升为了建成这个冰厂,材料人工外加疏通关系,打通关节,前前后后投入了差不多有五万两银子!整整五万两! 要知道,当时他的身家可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丰厚。当时为了筹出这笔钱来,谢升卖了 三个铺子,两处宅子,还借了外债,几乎把自己家底儿掏空才填上。 谢升又被人抬着在里头转了一圈儿,见一切妥当,并无什么问题,这才是放下心来。 这冰厂可是他收入的一个很重要来源。 冰厂瞧着或许有些不起眼儿,不就是卖冰么?能赚几个钱儿? 实际上里头的门道可大发了,一到了夏日酷暑时节,说是一条银钱之河往这儿流淌也不为过。 大明朝京师有多少人家?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是有的!里头有多少富贵人家?不计其数!身为大明王朝的政治中心和北方的经济中心之一,京城最不缺的,一个是显贵官员,二个就是富商大贾。 他们有多少钱?没人知道,但消费能力极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就看能不能给挖掘出来了。 而夏天卖冰,是一个让他们往外掏钱的好法子。 这个年代的夏天,论起溽热来比不上后世,终归是小冰河时期,便是夏天也要比后世凉一些,但还是很炎热。而且连年干旱不雨似乎更加深了这种灼烧一般的热,这个年代又没空调,没电扇,能用什么解暑降温? 小老百姓只好是苦捱着,盼着这夏天赶紧他娘的过去,但富贵人家却是有法子的。 身边放着一盆冰块,厅堂中就要凉爽许多。手中端着一碗加了冰的饮品,一口下去,一股冰线直落肚肠,从嘴里一直凉到心里,大夏天的有这等享受,可谓是舒爽之极、 但是冰块在这等炎热的环境下,消融的很快,消耗量颇大,断然是不可能过了一夜还能存下的。而且除非是那等极致豪奢,王侯一级的,否则一般人家还真是没有储存冰块的所在,=是以想要维持凉爽,就得每日去买。 真有钱的也不在乎这个,每日一车一车的往府中采买。而冰窖里存的这些冰块拉出去,到时候就会变成一车车的银钱,回到这里。 大户人家如此,有些小户人家,偶尔也会买些冰回去享受一把,不过不常买就是。 算算京城有多少买得起冰,舍得,买冰的富户? 近几年,一个夏天下来,靠着卖冰,谢升入账的银子最少的时候也是在三万两上下。所以这位老大人现在是 盼着夏日来得越早越好,走得远晚越好,越是炎热越好。 一趟巡视下来花了小半个时辰,谢升便即回府,赵栋等人一路送出去老远。 上了岁数儿精力不济,大晚上的出来溜达了一圈儿,谢升也是乏了,回府的路上靠在躺椅上便是昏昏欲睡,困得快睁不开眼了。 所以当他被一个声音从浑浑沉沉中吵醒的时候,就分外的有些怒火。 正要发作,忽然心里一个激灵。 等等,这声音分明是男人的声音,但却是尖锐细柔,谢柔经常出入宫中,立刻便是听出来了,这分明便是宫里公公的声音嘛! 这么晚了,怎么有个公公在这儿。 谢升立刻吧便是浑身一颤,一头冷汗出来,困意顿时全消。 这时候外头那声音又传来:“谢大人,谢大人哟……” 声音里面很是焦急。 谢升赶紧掀开帘子,果然便见外头站着几个人,当先一个,大约三十来岁,年纪不算小了,但去也是宫中低品级小宦官的打扮,这会儿正自跳着脚焦急的叫道:“谢大人……” 周围的卫士和家丁都没碰见过这等事儿,很有些吧不知所措。 那小太监见谢升掀开帘子,赶紧道:“谢大人,圣上宣您宫中议事,这便跟着奴才去吧!” 谢升赶紧着人把自己放下,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费力的钻出来,走到那小宦官面前笑道:“这位老公,可知道是什么事儿么?” “嗨……”小宦官道:“奴才哪知道?都是方才才给抓的差。” 谢升心里知道必然是发生了大事,若不然虽说崇祯皇帝是个藏不住事儿性格急躁的君王,却也不至于连夜召集大员进宫。 要知道,按照皇明祖训,这紫禁城傍晚时分落了锁,不到天明是绝对不能开的! 这会儿一介大员的气度便是显出来了,他心里寻思着,面儿上却是毫不慌乱,沉稳道:“本官回府换过衣服,便随老公进宫,还请老公稍待片刻,花厅中吃些茶水……” 他语气很客气,尽管面对的是一个没品级的小宦官。这 便是谢升的性格,小心谨慎,从不随便的罪人,能结交的都是尽量结交,更别说这等皇上的身边人,就更是得罪不得。 那宦官却是着急的几乎要跳起来:“哎哟我的老大人呐,来不及了,圣上吩咐了,不必官服觐见,常服也成,只要穿戴整齐就成。您这就跟奴才去吧,别让圣上等急了,到时候奴才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谢升一怔,心道看来事情比自己想想的更加严重。 他依言和那小宦官一同进宫,还让陈管事封了一封五十两银子给那宦官,那名叫方正化的宦官犹豫了片刻,便也收下了。 …… 大明朝崇祯八年二月二十六,建州正白旗旗主,墨尔根代青贝勒多尔衮,率领六千建州精锐出沈阳城,一路西去,往蒙古方向而去。 五千精锐有一千五百真夷,俱是建州马甲,另有四千五百阿哈包衣随行。 大明朝埋伏在沈阳城中的探子得知了这个消息,立刻往外传消息,只可惜建奴本身就擅长用间,是以对于自己境内的明朝奸细非常之在意,时常清理排查,明朝在那边儿的人死伤惨重,也只得是各自隐匿下来,不敢活动。若不是这个消息实在事关重大,他们甚至都不打算往京城传。 正因为情报网被破坏严重,人员死伤惨重,是以效率也是极低,传递速度极慢。报信儿之人昼伏夜出,足足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到了海边,又下了海,顺着结冰的辽海来到大明的地界儿,明军守将不敢怠慢,赶紧快马加鞭把消息传来。 等消息到了紫禁城,已经是多尔衮发兵差不多快半个月之后了。 崇祯皇帝得知消息大惊失色,赶紧连夜把内阁辅臣,各部大员招来商议。 他倒是不知道多尔衮的真正目的,若是知道,说不定就不会这般惊慌了他是怕多尔衮又来南下袭扰大明。 一夜商议,谢升得了消息,回来之后呢立刻布置。 结果在当天的大朝会上,通政司将已经扣押了好几日的刘若宰的奏章上报,看了刘若宰的奏章,对于他的提议崇祯便是颇为的心动。然后何瑞徽等人趁机上奏,言道刘若宰抓获建奴奸细,侦得消息,建奴奴酋之目的乃是大草滩之林丹汗余孽,并非是大明。刘若宰这般大功,当要重赏, 另外,不若依他所言,去大草滩向那些林丹汗余部宣抚我皇明恩德,若是能将其招抚,则圣上之威名远播,更是我皇明之福气云云…… 而后又有早就安排好的反对者跳出来表示不统一…… 一场大戏演下来,把崇祯皇帝给气的颇为不悦,当场斥责了几个官员,怒冲冲的下了朝。 结果还没到晚上,宫里便传出来了消息。 刘若宰的折子,皇帝准了。这个消息,第二日便是传遍了整个京城官场。但凡是有些品级的,都知道了皇上要派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去宣抚大草滩外察哈尔余部的消息。 五四九 边镇急报 五五零 军需处的设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零 军需处的设想 这些发生在千里之外的事情,董策自然是丝毫不知,便是知道,也没什么奈何处,不过就是冷眼旁观,坐观其变而已。 事实上,这会儿他正被另外一件事儿困扰着。 屋里只烧着一个炭炉,温度不断很高,并不让人觉得热,不过董策年轻力壮,正是火力活力都极旺盛的时候,因此这个温度就已经足够了。他穿着一身儿宽松的举家燕服,大氅放在一边的衣架上,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后背靠着椅子背儿,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头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着。 桌子前头站着的是白忠旗,他奉命给士卒们发饷,这会儿方才回来,赶紧便过来给董策复命。 但问题也正是在这里,现下已经是戌时了,也就是晚上的七点多。董策甚至都已经回家吃过了晚饭,若不是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置,怕是他现在都要安稳睡觉了。 白忠旗一大早晨的就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的确是刚刚放完饷,哪儿也没去便即过来了。 关键是这个放饷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从一大清早一直到现在,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方才放完,耗时颇长。 他这一回来复命,董策便很敏锐的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放饷时间如此之长,效率如此之低下,实在是董策完全没想到的,而且其中之影响也是非常恶劣。 效率低下,人力虚耗这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个问题则是很突出的对士卒情绪的影响。本来说好的是今天放一天一夜的假期,明日再回来。若是那些领饷领的早,回去的早的还好一些,自然是没什么障碍的。但若是这些落在后头的,得大晚上了才能摸着黑离开,对于他们来说,假期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等到回了家,也就是能睡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又得回来。 要说心里没怨气,董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现在不过是才几百人的军队而已,若是以后规模越来越大呢?几千人呢?几万人呢? 窥一斑而见全豹,现在人虽然少,显露出来的问题就已经足够多,须得好生改进才是,若不然 的话,以后问题更大,那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董策沉吟片刻,拧着眉头道:“你是如何放饷的?跟本官说说具体情况。” “是。” 白忠旗应了一声,心下有些忐忑。 他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但是董策这么一说,却是知道了自己放饷的时间太长了些,很是不妥。 “属下一大早到了那处,当时各军官士卒都已经列队整齐,苏大使也已经带着库丁粮队到了,摆下桌子,属下便命各训导官带着各自手下杀手队前来领饷。从第一杀手队开始,按顺序往下走,每一人上来,先交号牌,对照花名册,而后发给粮食,有不愿现在领取者,则发给条子,日后可以领取……” 白忠旗把发饷的经过细细的说了一遍,并无一丝隐瞒。 董策听了,也是暗自摇头,心道自己这一次还真不能怪罪白忠旗,这件事儿,其实是自己想的岔了。这岔子,是出在自己这儿的。 他见白忠旗面色惶惶然,便笑道:“这件事儿不怪你,你做的很好。” 白忠旗心里一热,赶紧跪地道:“是属下思虑不周了,当时应该多叫几个人一起来做的。只是,那些人,属下又都信不过,而且,印章也只有一个,若是人多了,反而麻烦。” “起来说话。”董策摆摆手:“这一日也是疲累了,且回去休息休息。” “是。”白忠旗应了,便即退下。 等他走了,董策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盯着一边青铜烛台上那根足有手臂粗细的朱红色巨烛出了好一会儿神。 他感觉自己之前似乎是走入了一个误区之中。在之前,董策总是认为自己现下士卒人数还少,总体规模还小,就这么几百号儿人,不用设立太多的机构,甚至只要有石进和周仲这两个人在那儿,就能完完全全的给管过来,也就是他们操劳一些罢了,就不会出什么岔子,什么差错。 至于他们操劳一些董策估计他们还巴不得手上的事儿越多越好,这两个人他颇为了解,尤其是石进,其实是很看重手中权势的,能做事,也愿意做事。说白了,便类似于后世那等事业型的强人,你若是给他们一份闲差一份闲钱把他们给养起 来,那反而是心里难受的很。 一来是这方面的原因,觉得没必要我,安全管得过来。二来则是,董策现在手头的人手比较紧张,委实是抽调不出什么人手来,他现在人手宝贵的紧,都得用在刀刃上。 但是现在,他不这么看了,麻雀虽小,却也要五脏俱全,若不然就容易出问题。再小的团体,内里也要有明确而有条理的分工才成,若不然就会对各方面产生影响。 比如说这一次放饷,固然士卒们是站了一天,假期也给虚耗没了,那些库丁们又何尝不是如此?这本不是他们的活计,现如今却要他们来做,便耽误了他们一天的本职工作,说不得又会对日后产生影响。 所以,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便是必须的了。 不但是这一个负责后勤的机构,更是要连其他的机构也一并成立,若不然等规模大了再弄,反而是麻烦。 董策提起笔来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在脑子里头把自己知识中各国各个时代军中的后勤机构给过了一遍。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把两张纸写得满满的,才算是脑海中有了一些章法。 其实这个时代,大明朝军中后勤机构,也是相当混乱原始的。 就拿孙承宗编炼的车营来说,全营兵力有步兵三千二百人,骑兵两千四百人,辎重车夫五百一十二人,各级军官,侍从,传令,杂役五百一十五人,共计官兵六千六百二十七人。而其中后勤部队人员编制则是:内将官一,中军一,军车兵三十人,杂役兵二百五十四人。 可以说分工相当之模糊,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而后勤机构本身的权限就这么模糊,其机构内部的权限划分就更是混乱。只是大略的分成了两个兵种,既没有细分机构,也没有设立专门的低级官员管理统领。就是由这两个官儿统管,一旦真碰上什么大事儿,那当真是手忙脚乱。 孙承宗这一个车营加起来六千多号人儿,其后勤尚且如此,更被说那些低一级的军事编制了。 是以董策完全没有按照这个时代明朝军队的后勤机构来设想,而是自己做了一份儿章程。 他凝神片刻,落笔如有神,很快便是在纸上写出一份构架图。 在他设想中的负 责后勤的部门,将其明明为军需处。军需处下辖司若干,分别是:军粮司、军医司、被服司、军械司、抚恤司、军马司、兽医司、营房司,采买司、食堂。军需处设主事一人,下各司各自设司吏一人。 五五零 军需处的设想 五五一 人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一 人选 其主要职责乃是:军粮储存、运输以及定期发放;设立军医馆,治疗伤员,诊断军中病患,维持军中不被大规模传染病波及等等;接收军械,并维持保养,定期发放;战后抚恤之核实,评判,抚恤金之发放等;军马喂养维持;为军中牲口治病,战马为其中重中之重;营房修建,维修;对外采买各项物资;维持食堂运营等等。 董策把军需处下面各个司的职责划分的很细,而且很明确,一听名字就能听出来是做什么的,简洁明了。 这就不像是朝廷的机构,你若是跟一个普通老百姓说太仆寺,他能猜到是养马的么?你若跟他说军马司,他定然大致知道是什么衙门了。 只不过,他划分的实在是太细致,把稍稍一个单独的不同的领域,都是各自划分出来了。其实就拿军马司和兽医司来说,完全是可以合并在一起的。但是董策有自己的看法和原则,细分一些不怕,就怕事情笼统,权限笼统,导致到时候互相推诿,谁也不做事,谁也不愿意承担责任,那就反而不美。 是以他把这个兽医司也给分了出来,不过估计兽医司会是最小的司,全司上下只有一个人也说不定。 不过董策并不在意、 若是按照董策这个分法儿的话,那么军需处的权限便是变得相当大,从刀枪剑戟到军粮肉食再到衣服鞋袜,几乎一切跟军队供应有关系的,全部都要划归这个部门管辖。这也正是董策的目的,他现在的设想中,是把自己手下整个军队的职权划分成几个大块,到时候一看,什么活儿该谁干,则一目了然。( 棉花糖)各司其职,各守本分,既不会有越权的情况出现,也不容易出现人浮于事。 军需处便是其中之一。 把所有的部门一一写好并标准好其具体职责,董策撂下笔,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很快董策便是发现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问题自己现如今不但没有足够的人手来组建这么一个军需处,自己的夹袋中更没有一个人物能够来统管这个部门! 石进周仲?不成,他们还得领兵。暂时军事上的军官就这两位,如果不用他们的话,还能用谁? 难不成从民事官员上往军队上转几个? 想到这儿,董策顿觉思绪豁然开朗! 对啊!怎么就不能民事官转军事了?反正是统带后勤,统带军需处的,又不是让他上前线去调兵打仗?只不过是物资调派安排而已。反而这军需上的事儿,更倾向于民事一些。这些运筹算计的事儿,民事官员做起来,比军官们来说反而是更有优势。 但如此可用的人也没有,一个萝卜一个坑儿,都占着呢! 王羽的畜牧养殖司和渔猎……李贵周伯等,也都是各自都有差事。 想要动,真是颇有难度。 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一寻思,董策方才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他发现自己手下的这些官儿们,一个个权责都是相当不明确,有的管的多,有的管的少,而且还有不少交叉的。 实在是很混乱,这会儿想想便是头疼。 董策脑海中忽然过了一个名字,顿时便是一拍脑袋:“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这人,倒是个极好的人选。” 他思量着便越是觉得可行。 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仅仅是这么做的话,未免有些不足,便起身踱着步子,细细的思量起来。 外间灯光略略昏暗了些,白墨没什么事儿做,正自靠在桌子上,脑袋一低一低的,跟小鸡啄米也似的正在打盹儿。 董策又是思绪良久,方才停了步子。 明亮的烛光下,他的目光一阵闪烁。他心中已经是有了思量,定了主意,并且一个大概的脉络已经成形。这一次,他不但要把一批官员从民事转为军事,而且要把军事上的职责差事,以及民事上的职责差事,重新进行一次大的划分,明确各自的权力范围,该管事项。 这也算是一次另类的升官封赏了。 他立刻扬声道:“白墨,去传令,把纪长运找来。” “啊?” 白墨一惊,霍的一下便是坐直了身子,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思绪还是迷迷糊糊的,口中却是很清醒,半丝睡意也无,连声道:“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白墨出去告诉了外面站着的家 丁,家丁自去传令了。没多一会儿的功夫,便是跟纪长运一起过来了,在外面通传请见。 “进吧!”董策吩咐了一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纪长风迈步进来,先扫了一眼坐在那儿的白墨,白墨冲着他笑了笑,纪长运却没搭理他,视若未见,直接一拐便进去了。白墨的笑容僵在脸上,气哼哼的白了他的背影一眼,挥了挥拳头。 他却是不知道,纪长运自从经了那一次凄惨剧变之后,整个人便是变得孤僻偏激了许多。现如今还算好的,多少缓过来了一些,要是放在几个月前,无端端的便会突然放声大哭,指天划地的大骂,然后披散着头发,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见了人或是傻笑,或是大哭。 整个儿就跟个疯子也似。 若是那会儿的白墨见到他,只怕是要吓个半死也说不准。 纪长风进去,冲着董策抱拳行礼,深深一揖:“学生见过大人。” 他毕竟是读书人出身,也有些自持身份,是不会像董策其它的下属那般毕恭毕敬的行礼磕头的,不过这般行礼,倒也算是颇为恭敬了。他现在虽说是在董策手下做事,但没什么名分官位,是以自称学生也是理所应当。 董策倒是不在乎这个,对待什么人,就要有什么态度,这一点他熟稔的很。对待手底下那些亲信人,大头兵,他是该打打,该骂骂,这样大伙儿反而觉得亲近。但对待张寒和纪长风这等读书人,就得持重文雅一些了。 “免礼免礼,大讷你是客气了。” 董策笑笑,指了指一边的三脚黄杨木圆凳:“坐下说话。” 纪长运谢过,一抖衣袍,在凳子上坐下了,挺直了腰板儿,神态自若,颇为不卑不亢。 “大讷啊,你在这边儿,住的可还习惯么?” 董策笑吟吟的问道。 这便是拉家常了,若是一上来就说正事儿,未免显得突兀,而且也有没礼貌,一上来先拉家常,把话题说开,慢慢再往正事儿上引,这才是正理。 “托大人您的福气,换了新房子,宽敞亮堂,住的比之前舒服多了,就是空荡荡的,一个人住着,总有些说不出的怪。”纪长运挤出一丝笑意,答道。 从这儿就能看出他有些不成熟来之前的住处,可也是董策给他安排的,怎么着,嫌之前住的不好?你这是变相的表示对董大人的不满啊! 不过董策也不在意这个,纪长运本就是个书呆子,又是遭逢大变,本就不怎么会和人打交道,现下更是性格偏激,连笑模样儿都不多,能指望他说出多漂亮的话来? “看来自己的盘算是不错的,就这性格,总得好生历练才是。”董策心里暗暗想了一句,正想顺势开个玩笑说那正好寻个填房夫人在家中,如此一个人便不奇怪了,只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怕是这对于纪长风来说是个敏感话题。又扯了几句没营养的闲话,董策便道:“大讷,想不想,做些差事?”“想,如何不想!”纪长风一听,顿时两眼放光,赶紧道。 五五一 人选 五五二 且去历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二 且去历练 他来磐石堡,本就是想要做些事来忘却过去那些不愉快的回忆,也算是给自己某一个前程的。而且上一次调查户籍的那件事儿,也是很让他尝到了一番权力带来的快感,不过做完那件事儿之后,他便是没了差事,闲了下来,只有张寒忙不过来的时候,他才能帮着做些,简直是闲的皮疼儿。 这会儿一听董策要给他派差了,如何不兴奋? “大讷,本官这一次,是要对你委以重任的!” 董策面色一正,沉声道:“本官欲组建磐石堡军军需处,下辖有司若干,而你,便是本官的第一任军需处主事!” 而后,董策便是把军需处的职责,权限,都是细细的向纪长风说了一遍。 纪长运一来是现在对权力很有些渴望,二来是也向某一个好出身,跟着这位步步高升的董大人,在董策麾下拥有更高的地位。因此这会儿一听董策对他委以这般重任,这军需处权柄如此之重,立刻是浑身一哆嗦,刷的一声便是站了起来,抱拳又是深深一揖,朗声道:“学生定不负大人所托,忠心做事,不敢怠慢!” 董策笑了笑,招招手:“坐下,坐下说话。” 他瞧着纪长运,笑问道:“大讷,本官别的不问,只问一句,若是现在让你做了这个军需处的主事,你做得来么?军粮调配,军械保养,军饷发放,战马养护,营房修缮,对外采买,对内交接……这些,你可都办得来么?若是军粮不足,军饷杂色,军械不利,战马瘟疫……本官再问你,若是因此耽搁了军情,你可吃罪得起?” 董策这一连串的问题,到了后来,已经是声色俱厉,近乎于诘问。 纪长运被问的目瞪口呆,大汗淋漓,而在心下里仔细一想,顿时便是发现,这些东西,竟然没有一项是自己能做下来的!如此一想,顿时是浑身冷汗湿透。 [棉花糖] 他怔怔的看着董策,面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方才一声长叹:“学生……学生……” 董策方才那一番声色俱厉的诘责,其实正是有意而为,故意训斥与他。纪长运的所作所为他是知道的,能瞧得出来,这是个有能力做事 的人,但此人的性子,却是有些问题。偏激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在态度他哪怕是面对董策的时候,也是颇为的随意,并不怎么恭敬。其实董策知道为什么,无非就是那股子文人的傲气在作祟,他是文人,是秀才,董策这一干武人出身的,怕是纪长运心下里还是有些看不上的。 董策能稍稍忍耐片刻,能一直忍下去么?这是为人下属理当有的态度么? 这一次董策借题发挥,不但名正言顺,顺理成章,而且甚至让被训斥的纪长运都感觉不到董策是在刻意的训斥他,只以为董策是对自己期许之高,苛责之切。 果然,他的气焰几乎是被打消的一干二净,垂头丧气的看着董策,声音艰涩道:“学生,学生一样儿都做不到,委实是辜负了大人的厚爱。还请大人收回成命。” “不,这个位子,还是你的。本官给你留着!” 董策淡淡一笑,瞧着他沉声道:“不懂可以去学,但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你这就回去,跟在大敏兄身边,学上那么半月二十天的,本官相信,到时候你回来,定然便是不一样的!” “大人,您,您给我留着?”纪长运不敢置信的看着董策。 “没错儿。” 董策点点头:“回去好生学,莫要让本官失望。你家学渊源,大敏兄在兵备道刘大人麾下做了多时,经验丰富,跟在他身边,多学多做多看,少问少说。” “是!属下遵命。”这是纪长运第一次在董策面前以属下自称,他这次是真服气了,态度便是大有改观。郑而重之的深深一揖,那神色比方才就要恭谨多了。 董策微微一笑,对付不同人,真得用不同的法子才成。 …… 塞北有四绝,宣府的教场,大同的婆娘,蔚州的城墙,朔州的营房。 所谓大同婆娘,指的乃是大同府女子之姿色秀丽。“大同女人好饰尚脂,多美而艳,夫妇同行,人不知是夫有是妇也。” “大同的婆娘”之所以受人称道,一个原因是因为其多出美女,当初那位心狠手辣,貌美倾国,权势倾天,屡屡提兵南下,把大宋给打的心惊胆战,其心机地位几乎可堪比吕后,武,后世慈禧太后的那位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法道 洪仁圣武开统承天皇太后,萧绰萧燕燕,便是出自大同。 而后来正德皇帝因为仰慕大同多出美女,因此带人很是在宣府大同这一块儿转悠了一大圈儿,整日吃喝玩乐,流连忘返,又是给大同美女增添了很是浓重的一笔。据说这位经常在夜间闯入百姓家逼令女子作陪,遇到中意的,还要带回身边,直接就是强抢了。 其实他当时来大同宣府,本来未必是一定奔着女人来的,其实就是在深宫里憋得太久了,出来散散心罢了。不过倒是真在这儿碰到了几个很中意的女子,于是便传出来一段民间觉得是佳话,文人士大夫们深恶痛绝的几段故事。其实武宗未必有多坏,只是被那些士大夫在史书中给抹黑的太多了而已。 就拿正德十二年十月的一次大战来说,这次正好正德化名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到宣府、大同、延绥去巡查西北部边境,当然,也是顺便去玩儿。说来也巧,正好遇上骚扰大明边境多年的小王子率领大军入侵,史称“应州之战”。 战况极为激烈,明军一度被蒙古军分割包围,正德兵力不足,但他先用小部分兵力牵制住小王子,再不断从其他地方调来兵力。最后双方展开大战。武宗与士兵同吃住,甚至亲自冲上战场,还斩杀敌军。周围士兵一看,喝,皇帝跟咱们一块儿杀贼,这得是多大的荣耀?此举极大的提高了士气,最终打的小王子败退。这一战也显露出正德颇为高明的军事水平,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反应速度也比较快。 就凭着死战不退这一点,也比他那位正统老先辈强多了。 大同婆娘脚特别小,当时还有赛脚之风气,这在明朝也是比较少见的,当时明朝裹脚的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家尤其是官宦富贵人家,崇尚的还是天足。 第二个让大同婆娘声名远扬的原因,就不那么光彩了。 在大明朝,大同婆娘和扬州瘦马其名。 明人沈德符之《野获编》言道:“所谓‘大同婆娘’,大同代筒王所封,乐户较他藩多数倍,今在花籍者尚二千人。京师城内外,不隶三院者,大抵皆大同籍中溢出流寓,古所谓‘路歧散乐’者是也。” 所谓花籍,说的挺好请,其实说白了,就是妓女。 也就是说,是因为大同妓女多,才使得大同婆娘出了名,跟扬州瘦 马一般,均为世所艳称。说实话,这跟‘米脂的婆姨’还不一样,人家那是真夸赞米脂出美女,而大同婆娘,就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了。 其实,褒义贬义,从婆娘这个称呼上就能窥得一二。 元人陶宗仪《南村辍耕录》卷十四:“谓妇人之卑贱者,曰几娘、曰某娘,鄙之曰婆娘。”《水浒》写西门庆与潘金莲眉目传情:“西门庆这厮一双眼只看着那妇人,这婆娘一双眼也把来偷睃西门庆。” 在那个时代,称呼某个女人为某某婆娘,本就是带着一股蔑视和鄙夷。 蔚州与北周时置州,县城在在壶流河盆地,北枕壶流河,南扼飞狐口,极为符合“因地制宜,用险制塞”的古训。大明洪武四年,撤并设置在州城的灵仙县治,置蔚州,隶属大同府。明洪武十年,大肆兴建蔚州城,落成于洪武十二年。北平杨融所撰之《明创建鼓楼记》中言道,蔚州城“经始于十年丁巳,而落成于巳未”。 《蔚州志》记载,从洪武五年德庆侯廖允中开挖城壕,辟土为城,为重修蔚州城的第一阶段,从明洪武十年到明洪武十二年基本竣工为第二阶段,延续了八年。 重建的蔚州城墙,周长七里十三步,底宽四丈,顶宽二丈五尺,高三丈五尺,上垒雉堞,高六尺,原共有垛口一千一百多,一眼望去,亘如山岳,雄伟壮观。城墙全部为磨砖所砌,既美且坚固。 是故有蔚州城墙之一说。 而朔州,因近山易采木,城内房屋皆有檐廊,古时兵营整齐。故有朔州营房一说。当然,最有名的还是宣府的校场。宣府镇占冀州地,为秦汉之上谷,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后,属辽;金灭辽后属金;元属中书省上都路;明属京师,属万全都指挥使司。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论宣府镇长城地理形势时言道:宣府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诚边陲重地。 五五二 且去历练 五五三 宣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三 宣府 宣府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特别是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之后,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明程道生在《九边图考》中称:“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分屯建将倍于他镇,是以气势完固号称易守,然去京师不四百里,锁钥所寄,要害可知。” 宣化府于永乐七年设总兵官,始称宣府镇。 靖难之役的那几年里,大明朝的力量都被用到内斗里头去了,边地防务松弛,蒙古残存势力得以复兴,而永乐皇帝刚刚登基,又无力象后来那样出塞北征,只得在对蒙古贵族采取怀柔政策的同时,加强边地防务。 “于边备甚谨。自宣府迤西迄山西,缘边皆峻垣深壕,烽堠相接。隘口通车骑者百户守之,通樵牧者甲士十人守之。武安侯郑亨充总兵官,其敕书云:‘各处烟墩,务增筑高原,上贮五月粮及柴薪药弩,墩傍开井,井外围墙与墩平,外望如一。’”正统年间,也是屡次修建。 之后嘉靖隆庆年间,修建的规模更大。 甚至到了崇祯年间,卢象升还主持重修宣府长城,花费极大。 “勿论宣府一镇一千三百里之边,即就陵后一带言,东至火焰山,西至合河口,凡二百二十余里。筹其经费,每筑边墙一丈,虽甚省,约须工料食米等银五十两。其中或有旧墙并乱石土垣可固,通融计算,每丈必须银三十两。通计三百里,总该银一百六十万两。加以三里一墩,五里一台,计墩一百,台六十。墩以土为之,每座约二百金,台以砖石为主,每座约六百金,并墩台守御等具,壕堑等类又约该十余万两。” 其中说的墩,便是火路墩和边墩,像是董策曾经在的安乡墩,便是大型的墩台,每座花费白银约六百两建造。 宣府镇治所在宣化府,也就是俗称的宣府。 宣化在元代为宣德府,洪武三年改为宣府,洪武二十六年设前、左、右三卫,次年洪武帝敕令北平军士筑宣府城,第二年又封皇子为谷王,就藩宣府,展筑城垣,从此这里就成了大明朝最为重要的边防重镇之一了。北元各部侵扰多从这一带进入,故历来战事和屯兵最多。 《宣府镇志》载,从洪武元年起至崇祯二年的二 百六十一年里,共发生重大战斗九十二次,其中敌方入侵八十一次,屯兵最多时达十五万之众!宣德五年置宣府镇,设万全都指挥使司,成为全国十七个“省军区”之一,管辖两个州、十五个卫、两个千户所、五个堡、七座城。这一段的长城从成化年间总督余子俊开始,经嘉靖时总督翁万达、杨博等数十年的修建,较为坚固,军事设施可谓齐备。特别是景泰年间,昌平侯杨洪镇守宣府时,御军严肃,军士操练过硬,“骑座善驰射,步兵善弓弩”,“士兵精壮,为一时边将冠”。到了隆庆、万历年间,王崇古、方逢时任宣大山西总督期间,坚持“谨烽火、远斥侯,缮甲兵、勤操练”,经过多年历任官员的严格整饬和训练,在当时可谓兵强马壮、器械犀利,特别是其教场之盛,天下闻名。 当时宣府镇所辖各州、卫、所、堡、城均有教场、演武厅、军器局、火药局、神机库、神枪库等设施。其中宣府镇城的教场规模最大,最为壮观。建在昌平门外一里多地,建于洪熙初年,房屋、墙垣全用砖石砌成,时名“将台”,内有演武厅。嘉靖八年都御史刘源清增筑高台于前,名曰阅军台,东西两边建有各营将领的“官厅”。 昌平门外的这座大校场,东西四十里,南北二十里,规模可谓是浩大之极,雄壮之极! 即便是站在专为阅兵所用的高台上,一眼望去也难能瞧见校场的边缘。便是把驻军最多时候的十五万大军都拉到校场上来,也根本是占不满,若都是骑兵的话或许还差不多。 举个确切的例子,这座校场,相当于嘉靖之前的六个北京城大小! 北京城周长四十五里,九门,折算成后世的单位,面积三十五平方千米左右。嘉靖时,筑重城,包京城之南,转抱东西角楼,长二十八里,门七,也就是外城,面积二十四平方千米,内、外城面积合计差不多六十平方千米左右。 而一座大校场,差不多面积就在二百平方公里左右。 如此巨大,难怪名扬天下。 宣府乃是和大同一个级别,甚至还要重要一些的边陲重镇,镇城周围二十四里,城高三丈五尺,内有驻扎官军两万又三百四十八员名,马骡驼一万三千三百一十八匹头。 在永乐年间,宣府还是军镇的格局。东定安、西泰新、南昌平、北高远各留一门,城南昌平门外修关城,由此保留了一横 一纵的“十”字形主要干道,同时与次级街巷构成“田字格”路网,整座城池被分为十六个区,形成以镇国府为核心的非对称布局。 洪熙元年,宣府总兵谭广“修营垒,缮甲兵,严斥堠,复命工围四门,创建城楼、角楼各四座,以谨候望”。并在“四门之外各环以瓮城,砌如正城之法,瓮城之外又筑墙作门,设钓[吊]桥,预警则起,以绝奸路。隍堑浅狭,尚有待于浚涤”。正统五年,都御史罗亨信巡抚宣府时,疏请用砖石包城,四门外加瓮城。正统十一年工竣。包砖后,“其城厚四丈五尺,址石三层,余用砖砌,至垛口高二丈八尺,雉堞崇七尺,通高三丈有五尺,面阔则减基之一丈七尺。” 而后来随着人口和经济的发展,市的规模与内涵不断扩大。洪熙年间,建“铺宇百七十二间”;景泰年间,设立仁、义、礼、智、信五所规模宏大的官店;嘉靖四十年宣化城内已有“米市、骡马店、猪羊店、盐麻行、鞭仗行、鲜菜行、鲜果行、皮袄行、煤炸行、柴草行、斗解行、水磨行”等十多个行业。 到了崇祯年间,宣府已经是发展成了一个人口数十万,百业兴旺的大城。 更因为离着蒙古近,虽说朝廷已经明令禁止和蒙古的互市,但私底下的交易是永远都停不了的,官员士兵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往来商队不绝,也很是带动了经济。 此时正是傍晚,天色昏暗,一阵阵狂风席卷着沙砾尘土,在天空中刮过一阵阵昏黄。 似乎连太阳都被遮蔽了。 这暴风扬尘天气,乃是宣府周围再常见不过的。 宣府这地界儿,本来就接近塞北,天气干旱,在秦汉时期这里还被称为上谷郡的时候,还是生满了茂密的森林的,山上山下,塞谷河川。不过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儿了,之后这里连年战乱,素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大仗小仗的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光大明朝这一朝就打了几百次,加上前面几朝的,那就不知多少了。这么多仗打下来,别说是周围那些森林了,便是再多十倍,也是会被砍伐的一干二净。打仗的话,攻城的一方就要制造军事器械,少不得就得大肆砍伐森林。而守城的那一方,也得伐木加固城墙城楼等。更别所,宣府镇城几次毁了建,建了毁,每次可都是要消耗掉极其大量的木材。 五五三 宣府 五五四 赌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四 赌场 是以现如今宣府外面那些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峦,上头少有不是光秃秃的,一眼看去,除了灰就是黄,要么就是灰黄。 没有了森林的屏蔽遮挡,这暴风扬沙的天气,也就格外多了一些。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但街面上的人却还很多,熙熙攘攘的,丝毫不见着急的样子。两边的酒楼妓寨赌场,这会儿正是生意最兴隆的时刻,人来人往,热闹不凡。不像是北京城一样,一到了傍晚,没回家的赶紧回家,没出城的赶紧出城,生怕关了城门落了锁,上了宵禁之后,给抓到少不得得吃一顿板子,受些皮肉之苦,破些钱财消灾。 但是宣府却不一样。本来宣府也有宵禁的,而且非常之严格厉害,毕竟乃是一座军镇兵城,数以十万计的大军驻扎,最怕的就是晚上闹出什么动静而来引发营啸,是以晚上规矩极其严格,巡逻人数很多,街面上不准出现一个人,不准有任何异常的声音发出来。 但是到了现在,就已经荒废的差不多了这里终归不是北京天子脚下,各项规矩还能大致的的坚持下来。在宣府镇,晚上的宵禁,大概只是派驻一些士兵驻扎在各个十字路口,起到维持治安的作用而已。 这里是广灵门门内的南北大街。 宣府镇城的建造,非常之规整,就是一个极其标准的四方向,东西南北四段城墙几乎长度完全一样,城池的周长是二十四里,则每段城墙的长度都是六里。四条城墙四座城门,北门广灵门,西门泰信门,东门安定门,南门昌平门。其中东门和西门,都是各自开在东城墙和西城墙的中点位置。而北门和南门,则是在中点略靠东一些。 整个宣府镇,有两条大街,构成了这个城池的主轴。 名字也很简单,分别是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南门昌平门和北门广灵门之间的是南北大街,东门安定门和西门泰信门之间的是东西大街。两条大街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主轴,大街的两旁有着不计其数的街巷,街巷又连接着一个个的胡同,里面或是宅子,或是门面,不一而足。 宣府镇的建造是很用心的,至少对这两条中轴大街来说是如此,街面足足有三丈宽下,都是用大青石板铺好建成,临街房都是当初永乐年间就建好的,为了好看气 派,一水儿的都是青石打底,青砖溜面儿,看上去整齐统一,极为规整。当初乃是以军镇的规格建造的,负责施工建造的也都是军队为主,民夫为辅,以军令来行法度,是以建筑质量相当高,这就跟后世军队出品的东西,质量总是格外过硬一些一般。 当年建造的房屋,至今已经二百多年了,却已经是坚固结实,少有坍塌的,还都是保存的很完整。是以一眼望过去,几乎街边这些门面的规格都是一样的,所不同的,不过就是打的牌子,打的旗幡而已。 大青石铺成的街道上有着许多道深深的车辙印,这是不知道多少年来多少辆马车从上面碾过留下的痕迹。 广灵门内这条大街,进了城门往南六十步,路东了乃是一家不大的门面,外头也没打牌子旗幡儿,小小的门口还用厚厚的布帘子遮挡着,这帘子想必是极厚,而且下面还缀着东西,便是连风都吹不动。就这一个门,连窗子都没有一间。 里头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不过被厚厚的帘子隔断,外面也就听不到什么动静儿了。根本就不可能窥得见其中的情景。 若是有宣府本地人见到的话,便是会心一笑,知道这是什么地界儿。 赌场。 没错儿,这就是赌场。 赌博,在明朝是严令禁止的行为。 赌博的危害自不待言了,后世尚且荼毒厉害,更别说在大明朝这个时代,由于法制的不健全,人治大于法治,使得人们做起事来更加的肆无忌惮,赌博的危害就更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后世,赌博赌输了,一走了之,家人顶多是被逼债,被骚扰,被恐吓也差不多了。但在大明朝,你若是赌输了一走了之,怕是你的妻妾家产,直接都要给人抢走发卖了。在这个时代开赌场的,有几个没背景没手腕儿的? 十赌九输,小则输掉金银财物,大则把家产妻妾子女都给输掉。明朝后期治安不行,赌博也是一方面的原因,赌徒赌输了,一穷二白,一个大子儿都拿不出来,又畏惧庄家势大人多,不敢赖庄家的账,便去抢劫弱小,去偷窃他人。更有甚者,有的输得倾家荡产的,在当地再也呆不下去了,便是落草为寇,成为强盗。 不但是百姓赌博,富贵人家,官员士大夫,也是经常赌博,因此而无心政事的也很是不少。 下层百姓出身的明太祖洪武皇帝,对这些东西清楚地紧,而且更是深刻的明白赌博带来的危害,是以自从登基以来,对赌博的打击力度非常大,而且这位放牛娃出身的皇帝,歪招儿邪招儿还真是不少。 当初定都南京之后,得知民间有不少游手好闲之徒聚赌成习,导致家破人亡者着实是不在少数。朱元璋那性子,那里是眼里容得下沙子的?得知之后,心下恼火十分,当即便打算从严处置。他心中更有一层顾虑,当时开国未久,朱元璋也是体恤民生,知道从元末到现在先是义军跟朝廷打,后来是义军内部打,后来又是跟朝廷打……打了这许多年,天下残破,百姓穷困,因此朱元璋也是效法当年文景,轻徭薄赋,与民休息,严酷吏治。按理说这个时间段,百废待兴,政治清明,赋税也少,无论是对于哪朝哪代来说,都是平民百姓的好日子才是,但在这会儿,赌博就如此严重,若是长此以往,又会发展到一个何等样的程度? 老朱想的也是狠狠的杀一杀这股风气,最好是能根治。 他素来杀人不眨眼,便是王侯公卿,说宰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但这一次却没直接杀人。 不过他用的手段比直接杀人狠多了。 这位先传旨,命人建了一座楼宇,取名为“逍遥楼”。而后又传旨,把赌徒们都抓起来囚禁在“逍遥楼”里,让他们在里面痛痛快快地赌,但不给饭吃,赌吧,随便赌,一直赌死拉到。 那些赌徒们一开始还兴高采烈的,心道这皇帝还真不错,专门儿建了这么一座楼宇来给咱们赌博,结果赌着赌着就发现不对劲儿,这怎么光让赌博,不给饭吃啊?这般下去,岂不是就饿死了? 如此一直持续了好几日,到了最后,这些赌徒已经是饿的奄奄一息了。他们是真切的体会到了那种饿到了极点,肚子里火烧火燎,恨不能把自己的胳膊腿儿都给剁下来吃掉的痛苦,说实话,这种痛苦绝对比一刀剁了他们带给的痛苦更大,更强烈。他们也终于是知道了,在这位老朱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到了这会儿,朱元璋才让人把他们给放了出来,放出来之前,自然少不得一番训话:还敢赌博?再赌下去,不务正业,不事生产,迟早要饿死!这一次,就当先让你们预习一下饿死是什么个滋味儿,提前做个准备。 还 真别说,这次给抓进去又给放出来的赌徒里面,还真有不少改了的,以后再也不赌。不过怕是其中只有极少一部分,是领悟到了朱元璋的深意,从而悔过自新,更多的,则是被这位朱皇帝给整怕了,生怕再给抓进去给活活饿死,这才戒了赌。 老朱素来爱动刀子,这一次没动刀子,效果却是很不错。不过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赌性是人类的天性之一,再加上那种不用辛苦一夜暴富的‘欲’望在驱使,使得赌博是不可能被完全给禁止的。 五五四 赌场 五五五 大和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五 大和尚 后来老朱也动了肝火,心道你们以为我不敢杀人是吧? 洪武二十二年下旨,学唱的割了舌头,下棋打双陆的断手对于赌博者,大行肉刑,解其腕可也!人家是毒舌噬手壮士断腕,他这儿则是只要你赌博,我就给你断腕。之后又是专门在大明律中做出了详细规定,更是标明,官员赌博,罪加一等。 但很悲哀的是,老朱定下的这些制度,就没几个能一直坚持到明朝中期的,更别说是一直挺到现在了。 到了现如今,赌博之风横行天下,赌场更是遍地开花。就拿这宣府镇城来说,赌坊怕是不下五六十处,其中有隐匿于深巷小门小院儿者,也有干脆就是门脸冲着大街,不过拿一个帘子略略遮掩而已的这种。 比之别的地方,又更是显得肆无忌惮了许多,至少别的地界儿,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而之所以会如此,则是因为,在这里,赌博的人里头,兵丁是极多的,甚至可以说,他们便是赌博的主力。 宣府兵构成很复杂,既有本地军户出身的,也有当地的募军,还有从南方调过来,家不在本地的客军。 其中自然是军户待遇最差,连养家糊口都做不到,穷的叮当响,便是想要赌博,怕是人家也不愿意让他们进门的。募军和客军就要好一点儿,而且他们不是军户,家里或是有地,或是做些其他的营生,日子倒还过得下去,便也有些闲钱来赌博。其中主力则是那些客军,他们家都不在本地,没什么家庭负担,而且拿到的饷银比本地的军户多得多,手上有闲钱,而军纪又是极为的废弛,根本没有人约束,军营也是随便出入,这些人自然就整日价吃喝嫖赌,最爱去的地界儿,一个是那种便宜的窑子,一种就是赌坊了。 地方上也不怎么敢管他们克扣军饷已经是克扣的极为厉害,不断有军兵活不下去逃亡,时不时的还有兵变发生,若是连赌博都不让了,怕是士兵立刻就要闹起来。 这便是明朝末年九边的情况,大部分军兵穷困潦倒,一部分还算凑活,为数不少的实在活不下去投奔了义军。 天色渐渐晚了,夜色初升,这家赌坊旁边的酒楼里已经依次掌了灯,不断有各色人出入其中,迎来送往不断,小二 吆喝的声音不时响起。 而正在这时候,忽然旁边那家赌坊门口的帘子发出一声裂帛一般的撕扯声,接着整个向着外面飞了出来,而跟着帘子一块儿飞出来的,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这汉子身高体壮,骨骼粗大,颇为魁梧,穿着一身儿对襟的黑色夹袄,满脸横肉,长相颇为的凶恶,脖子上还露出一块儿黑色的刺青,像是个蛇头的图案,也不知道到底是啥。但看这一身打扮样子,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他连带着那帘子一块儿重重的砸在街面上,街面可是坚硬的大青石铺成的,这一下从快一丈外,三四尺的高度摔过来,摔得可谓是极重,沉重的身体砸在地上,似乎连地面都颤抖了一下。这汉子啊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哼,整个身子给虾子一般弓了起来,蜷成一团,手摁在腰上,疼的浑身一阵阵哆嗦,脸色苍白,虽然是冬天,额头上的汗珠却是滚滚落下。 他飞出来的这一幕,正巧是被旁边酒楼门口那些人看了个真切。 不少人嘶的一声,发出倒抽凉气儿的声音,顿时是鸦雀无声,没一个人做声。 这汉子大伙儿都认识,唤作麻三,乃是这条街上有名的一个泼皮无赖。这麻三身高体壮,颇为能打,最早乃是打行出身,手上很是有一番功夫,不但功夫硬,而且心狠手黑,敢下狠手!在这宣府的打行里头,也算是颇有名气的一个人物。后来接了一单买卖的时候,出了岔子,他下手太重,把人给打死了。死了人,这可就把事儿给闹大了! 也是他那东家仗义,麻三跟了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这买卖是他接的,麻三不过是下手办事儿的而已,真要是算起来,把麻三给弄出去顶罪,也是他不仗义。是以那东家寻了个人顶罪,把,麻三给捞了出来。 不过他也是担心长此以往,麻三迟早还得给自己惹出祸端来,是以便把麻三给开革了出去,从此之后便不要他了。 麻三没了根基,便混在这条街上,他本就凶名在外,很快便是手下有了一帮兄弟,在这片欺行霸市,嫖姐儿不给钱,吃饭更不用说了,日子过得倒是逍遥自在。只是他还是那老毛病,没个眼力见儿,又是惹上了不该惹的,跟一个军中的把总争风吃醋,结果不消说,让人给打断了腿,差点儿就没撑下来。 将养了足足半年多,方才恢复了,也是收敛了许多,不敢再张扬行事了。但 他又没别的活计,正巧有个东家要在这儿开赌坊,缺一个看护的打手,便寻上了他,言道一个月五两银子的酬劳,麻三没多想便是答应了。 在这片儿,他麻三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是以这赌场内外就他一个人看护,却愣是没几个人敢惹事儿。偶尔有几个敢惹事儿的那等外乡人,都是让他给一顿暴打,真真是惨不忍睹。以他的身手,便是对方有四五个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不过毕竟也是经历了这么多,麻三现在也是有些眼色了,拿准了对方是外乡人,在这宣府没什么根基之后,方才敢动手,是以也没惹出什么事端来。 这些日子,酒楼的客人见多了麻三把人给暴打一顿之后扔出来的景象,却是没想到,今儿个风水轮流转,换做是他倒霉了。 瞧麻三这个样子,分明就是直接给人从里头给踹了出来,连带着门帘子都给倒了,一块儿砸在地上。麻三胸口那硕大的脚印子也能说明这一点。 只是摔一下而已,至于这么疼么? 不过有心人一看,却是发现门帘铺在地上,却有一块儿是凸出来的,下面也不知道是一块碎砖还是半片儿破瓦,而那个部位,正是刚才麻三腰被撞上的位置。大伙儿瞧了,又是倒吸一口凉气儿,老天爷啊,给硌这么一下儿,不得疼死?麻三能撑住,还算是硬汉。 这时候,门里头走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这身影是这般魁梧,以至于那门框似乎还不到他额头高,得弯着腰,才能从里头走出来。 待着身影出来,围观的众人不由得又是发出一阵惊呼。 这竟是一个极为魁梧的胖大和尚,那麻三已经足够魁梧了,在寻常人中绝对是大个人,拿后世的标准来说,怎么着也是一米八以上。而这和尚,却是几乎比他高一头还多,至于体型,更是要打上足足三圈儿,那一个大肚子挺着,怕是能把麻三给装进去。这年头儿,除了一些买卖人之外,大部分人这辈子也不会离开家所在地周围十里的范围,见识自然少,眼皮子也是浅,哪里见过这等巨汉?他一颗大光头在夜晚的灯光下反射着亮光,没有短短的头发茬子,显然是经常刮的,头顶的戒疤也是清晰可见,显然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和尚。而这个大字,也是名副其实了。他长的颇为面善,一张大胖脸上闪着油光,圆滚肥硕的双下巴,只是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凶狠,竟有些狰狞的意思 。 五五五 大和尚 五五六 酒肉不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六 酒肉不忌 这和尚身上穿着一件儿宽大的袈裟,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布料才能把他这胖大身躯给裹巴严实了,袈裟质地乃是上等的绸缎,其上更是绣着许多金色的花纹,显然颇为名贵,不过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上面攒了一层厚厚的黑垢,连袈裟本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他手里持着一把锡杖,这锡杖虽然名字里头带了一个锡字,其实并非是锡这种金属制作的,可以用铁做,白铜做,规格高一点儿的,甚至可以用金银来制作。像是大唐咸通十四年,懿宗皇帝为迎送佛指舍利而专门敕令工匠制作的迎真身双轮十二环锡杖,用银五十八两,金二两,精美绝伦,古今罕见,堪称是佛门至宝。 这大和尚手里头的锡杖,黑沉沉,杖身乃是黑铁做成,足有七尺来长,上部为一尺长的杖头,白铜打成,呈塔婆形,附有大环,大环下亦系数个小环。随着这大和尚每一走动,便是一阵摇摆,发出锡锡之声。杖身则是纯为铁质,底端乃是铁尖儿,看样子颇为锋锐。 这锡杖的杖头足有小酒缸一般大小,杖身粗如成年汉子的小臂,怕是一般人握都握不过来,瞧这样子,只怕五六十斤是有的。 让人瞧了,也只能感叹这庞大和尚天生神力。 庞大和尚走到麻三面前,脸色狰狞道:“入你娘的,你个不长眼的狗杂碎,瞧着老子是外乡人好欺负是吧?老子赢了钱还敢不让老子走?入你娘的,不去蔚州打听打听,东山恶和尚是啥来路!” 他虽然是一副出家人的样子,但张口便是骂人,闭嘴就是老子,哪里有半分出家人的做派? 大和尚伸手往麻三怀里掏去,麻三一抬胳膊便要反抗,结果给这大和尚狠狠的一拳砸在肚子上,当即便把麻三给打的一声惨叫,身子弯成一团,疼的腮帮子都是突突突的乱抖。这大和尚下手又黑又狠,这一下让麻三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给打的移了位,一阵刀绞也似的疼。 不由得让他怀疑,这贼和尚是不是也是打行出身? “入你娘的,还敢动弹?”大和尚恶狠狠的骂了一句。他从麻三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拿在手里掂了掂,便是感觉出里面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顿时心情便是大好。嘿嘿一笑:“今儿个老子心情不错,就不收拾你了,唤作往常,少说得瞧你一个狗脑子开花!” 说着锡杖便是往地上狠狠一杵,那青石做成的地面上,顿时便是出现了一个茶杯大小的浅坑,更是往四周有了一些细细的裂纹。 众人哗的一声,都是齐齐往后退了几步。 这和尚不但打人还抢劫,而且看这样子,杀人的勾当怕是都敢做的,大伙儿都是怕给他不小心蹭一下,说不得便是筋断骨折。 和尚嘿嘿一笑,扫了一眼众人,往回一瞥,瞧见已经有在路口巡逻的兵丁往这边过来了,赶紧一扭身子,便是钻进了旁边儿的一个小巷子里头。 等那些士卒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等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则是已经在玉皇庙旁边了。 玉皇庙在城池中部,南北大街中段左右的位置,庙前乃是一个很宽敞的广场,这里十分热闹,是宣府的商业区之一,店铺鳞次栉比,繁华非常。而且每到逢一逢五的日子,这里还有大集。到时候城外的百姓,四里八乡的都来赶大集。 大和尚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径直走进一家临街面装潢还算过得去酒楼,那跑堂的小二迎上来:“哟,大师,要吃点儿啥?” 言语中却没什么热情,还很有些懒洋洋不耐烦的样子,像是他们这个行当,很是不喜欢这种顾客的他们又不吃肉,支持素菜,还不喝酒,能花几个钱儿?能捞到多少油水儿?而且看这胖大和尚的样子,就是个能吃能喝的店里的茶水可是不要钱的,不知道要被他吃去多少。 那大和尚走南闯北,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人,一瞪眼怒道:“你这杂厮,瞧不起你家佛爷是吧?” 不过在这地儿跟刚才在赌场里还不一样,方才可以随便放手打人,但现在却是得拿银子才是,若是再生出一阵事端,一场风波来,说不得这宣府城就待不得了。说着他便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来往桌面上重重一拍:“佛爷不缺钱,佛爷也好吃酒吃肉!先切三斤猪头肉,麻油给你家佛爷淋得细细的,再切上葱末蒜末儿,剩下的,拣着你们店的好酒好菜随便上。” 这大和尚如此一番说辞,那小二听的是目瞪口呆。 和尚不都是吃斋念佛的么?怎么这位大和尚又是酒又是肉的,荤腥不忌?别说是他了,周围的客人也都是用一种很怪异 的眼神儿看着这大和尚,心道酒肉和尚,咱们听说书是听过的,却没成想今儿个见到了? 那大和尚狠狠的一拍桌子,冲着那小二骂道:“娘的,没听见佛爷说啥?” 说着凶狠的目光便是扫视了一圈儿,晃了晃手中锡杖,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看着那大和尚手里的银子,小二顿时回过神儿来,顿时是眉花眼笑,这小锭银子怕不得有三两重,这家酒楼并不算是什么多高档的,在这块儿口碑不错,是因为量大便宜,老板也实在。就这三两银子,足够置办一桌儿不错的席面了,在这家酒楼,随便吃随便上菜,那确实是够得。 他顿时便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满脸堆笑的先拿肩膀上的白毛巾把一张桌子擦得干净发亮,殷勤道:“佛爷您先坐,小的这就给您上菜,咱们这儿的大厨,手艺精湛,也利索得紧,等不一会儿就能给您上来!” “只是又一桩难处。”他有些为难道:“蒜末儿倒是有的,只是这光景下,却没有葱啊!” “算逑,算逑。”大和尚摆摆手:“那就不要了。记得,麻油多来些。” “诶!好嘞!”小二一扬白毛巾,拉长了声音,一边上楼一边扬声道:“好酒好菜随便上嘞,切三斤猪头肉,麻油足的,蒜末多放。” 少顷,那三斤猪头肉便是端了上来,好大的一盘子,果然是如这大和尚所说,切得细细的,里面淋得麻油都在盘子底部形成了小小的一汪,又黏又厚,上面还撒了蒜末,一种很浓厚的香气弥漫开来。 和尚把锡杖放在一边靠在桌子上,也不用筷子,下手便是去抓,抓了一大把放在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吧嗒着大嘴吃的极香。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一大盘子猪头肉竟然便是见了底儿,而后随手在袈裟上擦了擦,瞧着桌子大叫道:“店家,酒菜怎地还没好?” 周围的食客都是瞧得目瞪口呆,感叹这大和尚饭量宽洪之余,也是知道他袈裟为何这般脏了。 “诶,来了您……”小二拉长了声音,手中端着个大盘子过来,那盘子极大,上面林林总总放了不下十来盘儿菜,他端着却是稳如泰山,一滴菜汤都不曾洒出来。这也是当小二的绝活儿,不但报菜名儿得报得利索清脆,一口气儿下来不带停了,便是端盆子,也得多、稳、快。这还不算什么, 有的那大酒楼里头的小二,手里端着,胳膊肘儿上架着,脑袋上顶着,一路走过来也是撒不了。红袍猪尾、罐焖黄羊肉、风味炒驴骨、宫廷八宝、神仙飘香猪手、如意满坛香……都是宣大这边儿的特色菜,不但风味儿独特,而且胜在都是大油大肉,分量十足,油水足够。这些菜是很合大和尚口味儿的,当下便是咧嘴大笑。 五五六 酒肉不忌 五五七 原来是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七 原来是你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五七 原来是你 五五八 原委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八 原委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五八 原委 五五九 下马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五九 下马威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五九 下马威 五六零 一笔大买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零 一笔大买卖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零 一笔大买卖 五六一 出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一 出发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一 出发 五六二 大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二 大雨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二 大雨 五六三——五六四 三丈之内,必见大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三——五六四 三丈之内,必见大墓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三——五六四 三丈之内,必见大墓 五六五 这就叫能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五 这就叫能耐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五 这就叫能耐 五六六 开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六 开工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六 开工 五六七 家伙事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七 家伙事儿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七 家伙事儿 五六八 北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八 北派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八 北派 五六九 金代大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六九 金代大墓?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六九 金代大墓? 五七零 到底是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零 到底是谁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零 到底是谁 五七一 完颜银术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一 完颜银术可!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一 完颜银术可! 五七二 得有多少财宝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二 得有多少财宝啊!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二 得有多少财宝啊! 五七三 开宝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三 开宝喽!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三 开宝喽! 五七四 出乎预料的简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四 出乎预料的简单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四 出乎预料的简单 五七五 开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五 开棺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五 开棺 五七六 宝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六 宝物!!!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六 宝物!!! 五七七 赚大发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七 赚大发了!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七 赚大发了! 五七八 战甲宝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八 战甲宝刀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八 战甲宝刀 五七九 分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七九 分赃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七九 分赃 五八零 选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零 选择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零 选择 五八一 好时节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一 好时节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一 好时节 五八二 野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二 野心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二 野心 五八三 丰收之日,大展宏图之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三 丰收之日,大展宏图之时!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三 丰收之日,大展宏图之时! 五八四 白莲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四 白莲教?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四 白莲教? 五八五 咱们做那摘桃子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五 咱们做那摘桃子的!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五 咱们做那摘桃子的! 五八六 文至宣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六 文至宣府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六 文至宣府 五八七 怫然不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七 怫然不悦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七 怫然不悦 五八八 调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八 调整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八 调整 五八*九 私设官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八*九 私设官吏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八*九 私设官吏 五九零 我不给你,你不能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零 我不给你,你不能拿!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零 我不给你,你不能拿! 五九一 问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一 问计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一 问计 五九二 大人,请效班超之故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二 大人,请效班超之故事!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二 大人,请效班超之故事! 五九三 五日之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三 五日之后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三 五日之后 五九四 得拉出来练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四 得拉出来练练!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四 得拉出来练练! 五九五 激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五 激励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五 激励 五九六 准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六 准备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六 准备 五九七 出发1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七 出发1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七 出发1 五九八 出发2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八 出发2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八 出发2 五九九 收买人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五九九 收买人心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五九九 收买人心 六零零 行军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零 行军路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零 行军路 六零一 吃军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一 吃军棍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一 吃军棍 六零二 慈不掌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二 慈不掌兵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二 慈不掌兵 六零三 土木工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三 土木工程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三 土木工程 六零四 渡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四 渡河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四 渡河 六零五 扎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五 扎营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五 扎营 六零六 示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六 示好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六 示好 六零七 安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七 安抚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七 安抚 六零八 我请你喝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八 我请你喝酒!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八 我请你喝酒! 六零九 探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零九 探哨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零九 探哨 六一零 撞上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零 撞上了!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零 撞上了! 六一一 合当我出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一 合当我出头!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一 合当我出头! 六一二 算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二 算盘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二 算盘 六一三 对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三 对射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三 对射 六一四 赢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四 赢了!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四 赢了! 六一五 杀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五 杀机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五 杀机 六一六 出大事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六 出大事了!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六 出大事了! 六一七 死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七 死局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七 死局 六一八 干脆卖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八 干脆卖国!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八 干脆卖国! 六一九 下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一九 下山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一九 下山 六二零 不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二零 不妙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二零 不妙 六二一 第二滴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二一 第二滴血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二一 第二滴血 六六二二 准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二二 准备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六二二 准备 六六二三 宝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二三 宝地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六二三 宝地 六二四 兵临城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二四 兵临城下 当然,这些只是董策心底的一个计划,他从来未曾跟别人说过,只是自己每每在夜深人静之时,会暗暗策划,思量其可行性。 等到时机合适,方才能够开始实施。 而一旦这里兴盛,山谷中繁荣起来,再在这里建一座军堡,驻扎若干士卒,那便是能够把这条商路直接掌控在手中,真真是金银滚滚而来。 修筑军堡,驻扎军兵,这里更是有天然的条件优势。 上一次董策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了,这山谷中土层深厚,适合耕作,更有一条河流流经,也根本没有缺水的顾虑,这等水土俱佳的土地,可是不多见的。这山谷也不小,南北二十五六里长,东西则是差不多有十几里地宽,而且谷中地势平坦,这么大的谷地,出几万亩土地是不成问题的。 一旦有足够的百姓在此耕作,这里不但能够自给自足,更是能够养活数千士卒。 而一旦这里谷中有军堡,军堡中有数千士卒,那么谁要是想从山北经由河谷去往山南,可就不那么舒坦了。这座军堡的存在,会是如芒刺在背,让那些从河谷中通过的军队感觉极为的难受。 比如说建奴。 是以他们想要顺利的通过,就得先把这座军堡拔下去。 但这个钉子好不好拔呢? 董策瞧着谷口的地势,只是微微一笑。 这座山谷的形状像是一个斜放着的梭子,山谷里面很大,但是谷口很小,两山夹持,宛如两座凸出来的手臂,朝向河谷官道的那一面,都是陡峭的悬崖。而谷口的宽度,大约只有十几丈。 真要是在谷口修建一面高大的城墙,再在两边的山头上建上几座附属的小型堡垒,则只用不多的人手,便是可以守得扎实。 想要打下来?那得付出血的代价!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他抚了抚额头,拧了拧太阳穴,似乎要把这些思绪从大脑中驱逐出去。 也不知道怎么地,来到这里,这些东西就都蹦出来了。 他失笑一声,这些,还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呢,先顾好眼前,才是正经道理。 眯着眼睛往前看去,步军的大部队,已经通 过了谷口。这会儿他们也不再是一字长蛇阵,山谷中空间阔大,是以石进令他们改成了类似于方阵的阵型。第一杀手队走在第一排,队正走在最左边突出一步,第二杀手队在第二排,依次类推。 而家丁们则早在一刻钟之前就已经进入了山谷之中,只怕这会儿,已经布满山谷了。 他们要探查一下,虎头山寨有没有在山谷的某处埋下伏兵。 在行军打仗上,董策从来不怕行险,甚至有些乐衷于此,但那是在没办法的时候。而一旦自身占据优势,掌握主动,只需要一步步扎实的走就能赢得胜利,那么董策则会摇身一变,极其小心谨慎,不会放过一个细节。 万一待会儿攻打山寨的时候背后被人袭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步军缓慢而坚定的向前行进,不单单是平台上的白麻子,便是隐匿在密林中的侯家伟,也都瞧见了那片移动的红色长方块。 “老爷,那些狗官兵的探哨来的倒是快,咱们再不走,被他们缠上,说不定就走不成了。” 侯景在一边劝道。 侯家伟并所有家丁,都是已经骑上了马,收拾妥当,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以一走了之。 大伙儿都已经能够瞧见,有几个骑士策马往这边过来,他们速度不快,似乎一边走一边搜索,但也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能搜到这边来。 时间,确实是不多了。 甭管是侯家伟还是侯景,瞧见官兵这阵势,都是不由得心里猛地跳了一跳。 侯家伟心里则是更多的庆幸,幸亏是方才听了侯景的话,若不然的话,现在被困在了山寨里,那真真是只有等死而已。 瞧见了官兵这阵势,他俩谁都不认为马贼有赢得可能。 “走吧!” 侯家伟又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 众人都是打马转身,侯家伟扭过头去,回首看向巍峨高大的虎头山,慨然一叹。 众人策马向东北,打马狂奔离去。 往这边搜索的正是董忠康那个小队,他们骑在马上,地上的长草实在是太长,他们的战马又都是体型偏小 的蒙古马,是以那长草几乎是到达了马腹的位置。这其实是挺危险的,地上的草这样长,藏下一个人丝毫没有问题,真要是暴起袭击的话,根本是防不胜防。 是以他们都很小心,手中长矛不断的往前捅,在草丛里拨来拨去,确保没有隐藏的敌人。 这时候,忽然右前方的那大片林子里头,窜出来七八个骑兵,一路向着东北方向去了。 大伙儿都是给吓了一跳,那些人去的很快,转眼便是不见了踪影。董忠庸看向董忠康:“大哥,咱们追不追了?” “哪里还能追的上?” 董忠康没好气儿的回了一声,道:“咱们先搜着,你去报告大人。” “是。”董忠庸应了一声,打马回去。 这也是董忠康抬举他,为了让他在董策面前多露露面,这要是严格说来的话,回去报信儿,也算得上是功劳一件了。 董忠庸到了军前,细细的向董策禀告了,董策沉吟良久,心里也是有点儿说不准。 听回报的话可以推测,那些人是一直藏在林子里面的,只是瞧见搜索的人快要接近他们了方才逃走。那他们是什么来路?躲在林子里又是什么目的? “算了,不用管。” 董策摆摆手,吩咐道:“回去告诉董忠康他们,不须得去管,细细搜索就是了。另外,林子里头也要搜。” 只能靠猜测而不确定的事物,董策是不会费脑子去推算的,因为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推测的越是仔细认真,反而越是容易跟真相差距甚远。 董忠庸应了一声,自是去了。 又一炷香之后,步军大队伍到达了虎头山脚下。 虎头山山脚下,有小河蜿蜒而过,河流和山脚根据的夹缝中,是一片约莫南北一百来丈宽的狭窄空地,这片平地,被马贼们给开垦成了一片面积相当不小的耕地。瞧着三四十亩的规模是有的,而且似乎种的也是麦子,这会儿地里有些泛青,正是青苗初发。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出来的耕地,但估计那会儿的虎头山寨是实在吃不上饭了。若不然以劫掠为生的他们,才不会卖苦力气自己种地。 由于河流的走向问题,士卒们并不用渡河就能到达耕地那里。 在这片耕地的北边儿,还有一个不大的小村落。当初有巡逻队的时候,巡逻队休息的地点,便是设在这小村子里头。 村子只有十几间土坯房子,虽然少,但好歹是个遮风挡雨的地界儿。不过董策并没有让士卒们进入村子。一旦进了村子,队伍就相当于是被分割开来了,集合也不方便,而一旦遇上紧急情况,反应更是会变得非常慢。虽然知道白麻子估计是没想到这一层,但董策还是要防备,万一白麻子突然带人下山偷袭,或者是在山坡上的林子里安排了伏兵呢? .. 六二四 兵临城下 六六二五 策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二五 策略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六二五 策略 六六二六 畏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二六 畏惧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六二六 畏惧 六二七 激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二七 激励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二七 激励 六二八 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二八 打!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二八 打! 六二九 试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二九 试探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六二九 试探 造六三零 打造器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造六三零 打造器械 深夜,在万簌俱静所有疲惫的人都沉浸到了深沉睡眠的时候,此时的龙影和龙钰却并没有睡,只见此时的二人正面对面的盘膝而坐着,在二人不发一言完全的沉默之中,局面竟然是显得微微有些诡异。..c 只见此时的龙影的双目之中竟然隐隐散发出了一丝诡异无比的光芒,深深地瞳孔之中竟然是隐隐有着一丝淡淡的螺旋在不断地旋转着。可以清楚地看到,此时龙钰的一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那一双隐隐的螺旋,仿若是灵魂都要被彻底的吸引过去一般,神色越发开始显得木然起来。 其实连龙影都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一连串的追杀以及逃亡的过程,使得自己的精神力开始越发的凝练,因此在如今安顿之后,龙影的精神力竟然是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终于突破了第一层的桎梏,催眠术进阶到了第二层的阶段之中。 进阶到了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不但是意味着龙影如今的精神力越发的强韧,所能够施展的催眠术威力也越发的强大,而且更是增加了一个第一层时候所根本没有的特性,他可以运用自己的精神凝练出一个精神力的种子,种植到了催眠者的心灵之中,从而使得对方永世为仆无法反抗,从而达到对被控制者越发强大的控制。 而如今,在经历了几天的酝酿将自己的精神力给酝酿至了巅峰阶段之后,龙影如今首先要做的,自然就是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种植到了那龙钰的心田之中,从而加强自己对其的控制。 由于之前二人已经有过双修嫁衣神功的经历,在心思隐隐想通之际,想要在龙钰的心田之中种植那精神力的种子显然要比旁人容易得多,但是饶是如此,龙影却依旧感觉到极其的不轻松,甚至在施术的过程中,额头都开始隐隐的渗透出汗渍来了。 几乎是在自己的精神力种子通过二人眼神之中的精神链接传递到了对方的大脑之后,龙影便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抵抗力道从其大脑之中传递了过来。 饶是龙影之前早就已经将龙钰的本我意识给彻底的压制,将对方变得简直是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是出于对于自身意识的独立性的保护,龙影依旧感觉到了压力山大,感觉到对方大脑之中的精神力竟然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不断狂涌而来,险些就要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彻底的摧毁吞噬,使得龙影在无奈之下,也只能是加大了自身精神力的传输程度,将那粒种子给彻底的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在自己转世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龙影便已经有了一个结论,在这个世界之中,或许是全民尚武的缘故,因此哪怕是一个最是普通的普通人,其身体素质也远远要超过自己那个世界的许多所谓的高手以及大力士! 并且,虽然在这个世界之中自己还尚未发现到专门凝练精神力的法门以及功法,但是或许是因为在锤炼自身的时候连带着磨练了自身的意志,也使得这个世界的人精神力的强韧程度,普遍要远远超越了自己那个世界。 这样一来,在雄厚的基础之下,好处自然是极多的,最起码修炼武学肯定是有着深厚的本钱,在修炼的过程中自然会事半功倍,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也是使得其精神力太过于强韧,根本不是轻易便能够压制控制得了的。 这样的感触从龙影开始控制起龙钰之后便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其心中,饶是龙影几乎每天都是不敢间断的对其进行精神催眠,将其本我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简直就将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但是即便是如此,如今想要真的在其大脑之中留下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却也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还是龙影因为一直苦修催眠术,使得自身的精神力强度要远远超越了对方的前提之下,若是将这强弱之势颠倒过来的话,那么如今别说是想要控制龙钰,恐怕龙钰可能早就已经彻底的苏醒了过来挥起武器来和龙影拼命了。 不过,龙影最终还是靠着自己要远远超越了龙钰的精神力强度最终狠狠的将对方拼命地反扑给压制了下来,在最终咬牙狠心给以其意识以深深地重创之后,对方的精神力反扑果然就弱了下来,而趁此机会,龙影立即不敢怠慢,将自己的一枚精神力种子给深深地埋藏在了对方的意识之海里面。 感觉到了这粒精神力种子在渗透进入到了龙钰的意识之海之后,便立即开始从自身扩散出了一道道如同根须一般的触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蔓延到了那庞大意识之海的半壁江山,而到了最后,虽然这意识的触手扩散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但是却并未停止,反倒是以依旧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不断地蔓延着。 眼见得如此,龙影终于忍不住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如今看来第一阶段的催眠控制目标总算是达成了,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就是每天都要不断地对那龙钰进行催眠,再次将对方的意识给压制到了极限的同时,使得其无法进行反扑将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给破坏并且吞噬掉,并且在小心的呵护之中,让其触手最终蔓延至龙钰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直到达成了这一步,这第二阶催眠术的控制才算是达成了。 其实这催眠术第二阶的控制可根本不像外界那样想的那样简单,哪怕是如今的龙影突破至第二阶的程度,但是想要控制对方却也根本无法做到一蹴而就以及一劳永逸。 甚至,在这其中还蕴含着让人难以想象的强大风险,一旦这龙影在一个不小心之下被那龙钰的精神力反扑破坏并且吞噬掉了龙影的精神力种子,那么不但是会使得其立即失去控制,甚至严重的话连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本我意识彻底苏醒都有可能。 更进一步的说,由于这枚精神力种子原本就是脱胎于龙影的意识,属于其从自身意识之中分割而来,因此先天上就与龙影有着血脉相连的联系,若是一旦真的遭到破坏之后,立即就会使得龙影心神受到重创,因此一来与被控制者立即强弱之势就会发生调转,从而使得那龙钰从此彻底的失去控制,甚至是通过二人的精神链接从而反噬龙影,这都是完全可能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在突破了这催眠术的第二阶之后,从某个方面来讲,对于龙影来说反倒是意味着要面临着更大的凶险,使得他越发的每日战战兢兢之中如履薄冰一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在不断呵护着使得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触手能够蔓延至其意识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更要时时谨慎着,不让其意识突然地不受控制从而对自己进行反噬。 除非龙影的催眠术档次能够达到那第四阶段的层次,使得被控制者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能够最终发芽并且茁壮成长,从而诞生出一个崭新的意识体反向将被控制者那被压制的意识给彻底的吞噬,由于这个意识是从精神力种子之中所完全诞生出来,因此几乎等于是施术者的分身,再加上吞噬了被控制者所有的意识,因此还保留着之前的意识和意念,表面上看起来虽然是别无二致,但是却可以说是彻底的被施术者所控制,再也不会生出任何反抗的心思,而那时时刻刻如同悬在了头顶上的宝剑一般反噬的凶险,至此也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不复存在了。 不过,这催眠术从第四阶开始,可是几乎等于是传说之中一般的存在,几乎只有修炼之法,但是却少有人能够达到,别说是前世的龙影也只是达到了那第三层的巅峰便无法再寸进,甚至传说之中修炼这催眠术的先贤们,也没听说有几个达到的。 不过饶是有如此多的凶险,但是其中的好处却也是极其显著的,而最主要的一点,就是随着自己的精神力种子的根植,一丝隐约的意识开始逐渐的产生并且开始占据被控制者的身心,虽然还是极其的微不足道,但是却要比单纯只是靠着催眠术的催眠作用控制的傀儡要灵动以及好控制得多,不但是在战斗的时候不复之前的死板,而且就连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恐怕也只是以为其只是生性木讷少言寡语,而不会想到其实是被控制的傀儡,能够有极大的隐蔽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饶是这其中面临着太多的凶险,龙影也只能是如同那扑向火焰的飞蛾一般,在乐此不疲之中不断地努力着。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之中,龙影甚至和龙钰一道称病不出,每天里都是足不出户的躲藏在了屋子里,甚至连那吕轻雪前来探视也被挡了驾,每天里做的,除了按时的修炼之外,就是不断地呵护其意识之海之中的精神力种子所发出的触手不断的扩张,另外更是极力的将其意识越发压制到极限,不让其在如此关键的关头发生反噬。 造六三零 打造器械 六三一 献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三一 献计 董策坐在马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是看着远处的群山出了神。实际上,他是在思考这一战的具体细节:待会儿如何排兵布阵?如何推进?用多快的速度?是分成几波还是一窝蜂的全上? 这些都是要慎重考虑的,战争其实是由无数个细节组成,而某个看似不起眼儿的细节,说不定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好一会儿之后,方才是大体理出来一个思路。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马蹄声,董策回头看去,却是董忠贤打马往这边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家丁,看样子,似乎是来找自己的。 董忠贤打马到了近前,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外面又套了棉甲,看不到里面的绷带,瞧着跟没事儿人一样。他口称见过大人,翻身下马,就要磕头,董策摆摆手:“你有伤在身,便不须拘礼,来找本官是何事?” 因着董忠贤受伤,所以董策给他留了两个人,让他们在山下的河边呆着,即算是守着后路,防备有人从后面杀过来,同时也顺便看管那两个俘虏。 却不知道董忠贤忽然上来是作甚。 董忠贤终归还是磕头叩见,而后才恭谨道:“回大人的话,那抓获的第二个俘虏,方才一直吵吵嚷嚷着要见您,说要献计于您。属下不敢怠慢,便带着他过来了。” “哦?要献计给本官?倒是有点儿意思。”董策笑了笑:“让他说说吧。” “是。”董忠贤应了一声,回头一招手,他身后那家丁从马上拽下一个人来,扔在地上。 那人穿着一身半旧不信的黑棉袄,身上满是草屑尘土,脸上也都是,他嘴角和下巴还挂着血迹,胸口也有血迹,瞧着很是狼狈。他的双手给背在身后捆着,双脚脚踝处也是绑着,想来是生怕他逃跑。 正是董忠康抓获的那个俘虏。 他给扔在地上,摔得浑身疼,只是这会儿却是什么都顾不上了,在地上翻了个身,看着董策,扯着嗓子叫道:“大老爷,小的有主意,能让您不费多大气力就打上去!” 董策瞧着他,这人中等身材,长相憨厚朴实,看上去甚至还有些木讷,却没想到,还有这份儿心思。他本是马贼,被抓成了俘虏,若是一般人,只怕这会儿要么是闭目等死,要么是惶恐不安,而他却是能并不慌乱,反而是要见自己,献计献策,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是殊为不易。 至少可以说明两点:第一,他颇为的镇定,临危不乱。第二,此人很大胆,也有些魄力,能够豁出去搏那么一博。 但是这些,却还不够让董策对他另眼相看,还得看他能出什么主意。若是个好主意,真如他所说,能够让官军们不废太大力气,不付出太大折损就能杀上平台去,那么董策并不介意留他一命,甚至日后还会另有任用。 但若是他献的那计策不值一提,只怕董策待会儿就要给他当头一刀了。 “你说说吧。”董策淡淡道。 “谢大老爷!” 那俘虏长长地松了口气大气,扯着脖子大喊了一声。他对自己的计划还是颇为有信心的,最担心的就是董策不让他说话,那真真是一切休提。 方才在上来之前,他就已经是被话在肚子里转了不知道多少遍,他咽了口唾沫,大声道:“方才小的和官军老爷们打过,官军老爷们弓硬,射的远,小的知道这个。但平台高有两丈,这些马贼们在上头射箭,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官军老爷纵然是箭射的远,却是朝上射,如此便抵了。” “小的知道,白麻子那逆贼在平台边儿上堆了许多大木石头,只等官兵仰攻之时,便是打算将之一推而下,那些石头小的见过,小的也比人脑袋还大,那木头,都是直接从屋里拆下来的房梁,一根扔下来,只怕七八个人都得砸死了。” “为官兵老爷们着想,小的想了个主意。” “小的恳请老爷,建造楼车。” 听了这马贼的一番话,董策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这马贼想来是方才一直在下面关注着上头的战事,而他竟然能看的这般清楚明白,直接指出了董策这一方的劣势和采用传统进攻方式的话可能引起的巨大伤亡,这就让他董策颇为的惊诧了。他暗暗想着,只怕自己的麾下,能有这等见识,也是不多。 而且他现在明明是处在随时可能刀斧加身的境地,但神色多少还算得上是从容,语速虽然很快,但很清晰,让人听得非常清楚。 董策轻轻地吁了口气,就算是这马贼的计划不堪用,他也打算留他一条性命了。这等人,给他些职权差事锻炼一番,说不得便能成长为一个很杰出的人才。 “楼车?”董策道:“你说的再清楚些。” 中国古代的攻城战役不计其数,守城方和攻城方都是智计百出,各种招数层出不穷。几千年战争发展下来,各式各样的攻城器械也是组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家族,而这些攻城器械,多半被冠以‘某某车’的名号,其中甚至有不少重名儿的。光说楼车这两个字,至少董策一听,脑海中是没办法浮现出来一副清晰直观的画面的。 “这是小的那边儿的叫法,小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叫啥,俺心里记得清楚,俺能画出来。” 那马贼有些惶急的说道。 董策瞧了瞧他还被捆在身后的双手,指了指,道:“给他松绑。” “是!” 董忠贤应了一声,走到那马贼身后,把他手上绑着的绳子用刀给割断。 不过他终归还是颇为谨慎,没给他解开脚踝那儿的绳子,反正他说要画出来,画东西又不用脚。 那马贼用手平整出一小块地面,拿了根树枝在上面画了几下,一个攻城器械的图案便是跃然而出。他指着那儿道:“大老爷,就是这种车。” 董策又是稍稍惊诧了一下。他画画儿竟然还是很不错,寥寥几笔,这图案便是相当之传神,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玩意儿。 董策瞧着这个名为楼车的图案,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器械看上去并不复杂,但是相当之实用。 器械的主体乃是一个木头建造的台子,下面有四个轮子,四个轮子上头,乃是一层木板,然后在木板的四个角儿上,则是各自钉了一根柱子,这四根柱子的顶端,又是一个木板构成的平台,这个平台的前方,却是有竖着的木板挡着。而且在木有平台上,还竖着一整块长条形的木板。 器械看上去很简单,一眼就让人看穿的那种构造,而这样的结构,决定了其制造也不是多么的复杂,不过就是几根木头,几块儿木板钉成而已,可能最难解决的,就是那四个轮子了,这是比较难制造的。 而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以董策的阅历,自然是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玩意儿一瞧就是攻城的。自然是有士卒站在这平台之上,前面的木板则是用来抵挡来自城墙上的弓箭射击的,而这车,可以建造的高一些,也可以矮一些,取决于城墙的高低,大致是维持跟城墙一样的高度,甚至再略高一些,如此就可以抵消城墙居高临下的优势。有士卒在后面推车,平台上面的士卒则是在木板后面躲避城墙上的箭雨,然后等到接近城墙了,便是将那长条形的木板放下来,搭在城墙上,如同是船上的跳板一般,可以让士卒直接上到城墙上。 六三一 献计 造六三二 打造楼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造六三二 打造楼车 “是。” 那马贼赶紧应了一声,细细的说了一番,和董策猜测的一般无二。 这楼车,并不拘泥于大小,可大可小,城墙高,那就大一些,城墙矮小,那就小一些。而按照面前这平台两丈的高度,差不多楼车两丈三四尺高就成了。 董策点点头,这马贼说的很清楚,头头是道的,瞧来应该也算是个行家。 便问道:“你之前是作甚的?” “回大人的话。”那马贼恭谨道:“小人原来是个木匠,也是军户,时常要给军中打造一些军械。是那天杀的白麻子要盖房子,便是把小人等几个抓了来,后来盖完了方便,便不放回去了,小的等人没有法子,就只好从贼,还望大人明察。” 他也当真是机灵,趁着这个机会,便是赶紧把自己的来路给交代清楚,并且着重突出一点:自己不是自愿当马匪的,而是被迫从贼。如此一来,便是把他自己给洗干净了一些,为了一条生路着想。 若是之后董策抓了马贼要杀,说不得还因着这原委而放过自己,不至于给一刀宰杀了。 他却是不知道,他这番心机,算是白费了,董策听他说话,观他神情,已经是觉得此人颇为可用,起了爱才之心,是定然不会杀掉的。 “却原来也是清白出身。”董策微微笑了笑,表情缓和了许多。 这马贼这么着急的说这些话,董策大致是能猜到他的目的的,因此便说了这一句,也是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果然,这马贼听了之后心下大定,忙不迭的点头。 “那你叫什么名字?”董策又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叫王四十六。”这马贼赶紧道。 这个年代,许多这种名字,是以董策倒也是并不引以为怪。 董策忽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是不是要给他重新起一个名字?但是想了想,又是忍住了没说。 上官给重新起名字,在这个时代,乃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情,算得上是殊荣了。 就算是董策已经是对他起了爱才之心,却也不会这么快就给他优厚的待遇,至于地位和信任什么的,那就更别说了。收人也是需要一定技巧的,像是眼前这位,本来乃是马贼,又是俘虏之身,若是董策对他的态度忽然起了一百八十度,很是优厚雍容,那出现的后果无非是两个:第一个,这马贼猜不透董策到底是想做什么,因此很是惶恐不安,也无法安心做事。第二个,则是他认为董策对他很是器重,因此变得骄横狂妄。而且一次性给他这般多的好处,他也未必会多么感激,遇上那等性子凉薄的,说不得还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总归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是以这个态度的转变,得慢慢来,一点儿一点儿的给他好处,给胡萝卜的同时也不忘了是不是用棍子敲打两下,如此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 不但可以收拢了人心,而且他还感恩戴德。 “王四十六是吧?”董策吩咐道:“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本官瞧着也成。这样,你现在就过去。” 说着,董策指了指那一片已经变成了工地一般的热闹空地,道:“若是本官给你足够的人手,足够的材料,半个时辰的时间,你可是能打造出五架这等楼车来么?” 王四十六一个激灵,心脏砰砰乱跳,心里紧张的要命,呼吸急促无比。他也是个灵醒人,如何不知道董策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董大老爷让自己去做这些,分明就是已经饶过自己性命了! “赌赢了!我赌赢了!” 在王四十六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嘶声大喊,疯狂的叫嚷着。王四十六知道,自己这冒死一搏,终归还是赌赢了,自己的性命,终于是能够保住了! 不用死了! 他这会儿兴奋的恨不能跳出来,但却也知道,若真是这般做,惹得董大老爷不悦,说不得刚保住的性命又要丢了。 万千激动的情绪只能是化作轻轻吁出的一口长气,谁又知道他方才心中转过了多少念头? 听到董策的问话,他本能的便是想要满口答应下来,但转念一想,万一到时候没完成,却不知道有什么莫测的后果。这董大老爷瞧着不像是不讲道理的人,跟他说的清楚明白了之后,理当是会理解。 于是便决定实话实说。 “回大老爷的话,只要人手足够,材料充足,半个时辰制造出五架来,小的还是有些信心的。只是那楼车下面的轮子,却是着实难办。” 王四十六老老实实道。 董策摆摆手:“这个你却是不用担心,这些楼车下面不用安置轮子就是了。” “不用安轮子?” 王四十六不由得怔了怔,一脑门子的雾水,不过董策既然这么说,他自然是不敢,也不会去争辩的。 既然上官说不安轮子,那就不安轮子就是了。 董策让董忠贤和另外一个家丁陪着去那些正在干活儿建造云梯的士卒那边,同时给石进传了一道命令,让他抽调出十个杀手队来,这十个杀手队听从董忠贤的安排,并不制造梯子,而是制造这种楼车。 说是听从董忠贤的安排,其实只是为了好说好听而已,毕竟让这些杀手队的士卒们听从一个现在还是俘虏身份的前马贼的话,实在也不像个样子。 其实大伙儿都明白,这些人,是要听王四十六的。而董忠贤和另外一个家丁陪着他去,既是看管,也是为了给他撑场子。 石进得了这道命令,着实是有些摸不到头脑,不过这是董策的命令,甭管他理解还是不理解,都是要执行的。他亲自陪着董忠贤和王四十六,划了十个杀手队出来,让他们听从董忠贤的吩咐,而后也并不离开,只是站在那儿瞧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十个杀手队,外加董忠贤和石进等人,一百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四十六的身上,让他一瞬间紧张的几乎有点儿喘不上气来。不过他终归也不是一般人,想想自己方才那等凶险的情况都挺过来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如此一想,便是平静多了。他走过去瞧着满地散落的木料看了一会儿,然后挑了一个杀手队的士卒,开始发号施令,让士卒们干着干那。 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生疏,说了几句,便是熟练的紧了。这个杀手队的士卒让他指挥的团团乱转,不过他用的都是商量的语气,而且旁边儿还有石进和董忠贤站着,士卒们也是不敢有什么阳奉阴违的行径,都是老实做事。 如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些士卒在王四十六的指挥下,竟然是搭建出来了一个楼车的架子。 当然,只是一个架子而已,并没有镶嵌固定好,只怕伸手一推,就直接能给推倒了,但终归是把架子给搭好了,让人瞧着一目了然。 “咱们要建造的,就是这等东西,诸位也都瞧见了。” 王四十六冲着众人,满脸都是笑容,拱了拱手,大声道:“便拜托各位军爷,依照着这架楼车需要的材料寻找材料。咱就拿这柱子来说,你瞧,需要四根这等柱子,那就找四根这般粗细长短的木料就是。”王四十六说的很明白,话也是客气,大伙儿便都是大声答应。他们都是忙碌起来,王四十六在其中走来走去,时不时的说几句,倒是弄得井井有条。 造六三二 打造楼车 子六三三 白麻子的野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子六三三 白麻子的野望 在他的指挥下,可谓是进展神速,忙而不乱。 瞧着王四十六那边搞得有声有色,董策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自己瞧着不错的人,当真也算是不错。 之所以只划出十个杀手队来建造楼车而不是全部,董策自然是也有着自己的算计。 他听取了王四十六的意见,着手建造楼车,但却是并不打算全盘儿都听王四十六的,他准备来一个混合阵型,而不是完全依靠楼车进行攻击。 董策想了想,干脆翻身下马,在地上整出一块空地,上面摆放了许多小石子儿和土坷垃,来了一个临时的阵型操演。他拧着眉头,在地上把那些石子儿和土坷垃什么的摆来摆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是站起身来,拍拍手,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在天黑之前,这山寨是稳能拿下了。 还好白麻子不知道董策现在心里想的什么,若不然只怕得生生气死。他自认为定然能够坚守住,并且可以逼得董策不得不退兵的防御体系,在董策眼中,却是连两个时辰都坚持不下来。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董策给出的时限到了。 从大伙儿开始忙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时辰了,也就是说,差不多小半个下午,已经过去。 其实留给董策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了,从现在到天黑,最多也就是还有一个半时辰,这会儿毕竟不是炎炎盛夏,白天才不会一直持续到相当于后世六七点的时候。这就意味着,董策要在一个半时辰之内完成攻占平台,攻占山寨,清理马贼的残余势力,彻底占领这片地盘儿这些任务。 可谓是时间紧迫。 这会儿白麻子也在看着天色,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中焦灼的情绪略略缓解了一些。他也认为时间不多了,看样子,董策在今日,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进展的。过不了多久,等到天色黑下来,他们必然会选择就地安营扎寨。白麻子甚至还在心里酝酿着一个大胆的计划:如果今天下午给这些官兵造成了一定损伤的话,他就派人去夜袭。 如果官兵的白日里死伤惨重,伤员众多,则必然是士气低落,而且经历了白天的战斗,身心俱破,只怕是一个个要睡得死猪一般。士卒们睡得又死,同时心还是紧绷着,情绪得不到缓解,那么当他们被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就会变成惊弓之鸟,说不得直接就要炸营了。 一旦炸营,那这些官兵基本上就算是全完蛋了。 而且有伤员在,那就必须要安排一定的人手照顾伤员,如此一来,巡夜的人便少了,就更容易偷袭一些。 本来白麻子的策略是非常保守的,这一路上行来,官军也是未曾被偷袭过一次,但这并不意味着白麻子就一直不会偷袭。事实上,他是在这上面尝到过甜头的。 不过那一次情况跟现在还不大一样。这一次是虎头山寨被围困,而上一次是白麻子去打别人。 当时白麻子带着几百马贼围攻一座庄子,那庄子是方圆几十里内数得着的大庄,人丁众多,防御也是相当之坚固,庄子周围还有高厚的堡墙,以至于白麻子带人打了一日也没能打下来。到了第二日,来了一队官兵前来救援,跟白麻子狠狠打了一仗,略占下风,死伤了不少人。双方战罢,那带兵来的将官便是要庄子打开门放他们进去休息,结果却没想到,这一颇为合理的要求,却是被那站在堡墙上的庄里面的头面人物断然拒绝。 那名带头的士绅不但不允许这些官兵进庄子,更是对下面的官军大声训斥辱骂,先是斥责他们救援来晚了,害的自己受了惊吓;接着骂他们连马贼都打不过,简直不配吃朝廷的粮饷;而后又是数落他们兵不如匪,若是让他们进了庄子,只怕庄子才是要倒大霉,最后冷冷丢下一句话:“就你们这些货色,也就是睡野地的命!” 那些官兵简直是气炸了肺,咱们好心好意前来救援,你不让咱们进去休息,也不说几句好话便罢了,怎地还这般辱人? 将官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只是却没一个人敢于发作。 因为方才在堡墙上训斥他们的那士绅,身份并不寻常,他虽然只是一个有着秀才功名的乡间士绅,但他的儿子,却是京中都察院供职的一位御史。御史不算是太大的官儿,品级不高,不过在明朝,却是相当让人忌惮的,哪怕是再大的官儿,不怕御史的也没几个。 再怎么说也是能够直达天听的人物,更是可以风闻奏事,这在地方官员的眼里,是非常头疼的人物。这等人,未必多么能成事,但却是很能坏事儿,你一旦得罪了他,说不得一封奏折上去,你就得倒霉。是以这庄子所在的地方官员和驻军将领,都是对这里很是关照在意。虽说马贼都打了一日了官军才赶到,但这已经算是难得的高效率,若是别的庄子被马贼围了,只怕直到这庄子被屠灭,官军都不会来到。 明朝中后期,武人地位低下,文官尤其是瞧不起他们,便是这位文官的父亲,在这等险恶的环境下,也都没给他们好脸色看。 这些兵将给骂的一肚子火儿,却也是不敢撤走,万一庄子出了事儿,这位士绅出了事儿,他们都得倒霉,是以只好在庄子外面的野地里住了下来。可怜他们出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想到会睡野地,什么都没带,只好是在地上挖土窝子睡。 甚至庄子都没给他们扔出一两袋儿粮食来,这些官兵连饭都没能吃上。 结果到了下半夜,白麻子带兵袭营了么。 这些兵将白日打了那么长时间的仗,接着又是挖坑挖洞,又累又饿,再加上白天发生的那一档子事儿,对军心士气是极大的打击。是以当马贼们疯狂吼叫着杀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防备,根本没想到马贼敢于袭营的官军,彻底的溃败了! 一夜杀戮,官军被杀被俘虏无数,能逃出去的不超过三成。而在外面忽然传来喊杀声之后,庄内的人都是涌到堡墙上去看,几乎是眼睁睁的瞧着这些再没有了斗志的官军被肆意屠杀。 他们也是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和惊吓,而受此影响,当天亮之后白麻子下令趁胜围攻庄子的时候,只一个冲击,庄子就被打了下来。 庄子里面的财富被清洗一空,除了一些有姿色的女人被带回山寨之外,剩下的人都被屠灭。至于那位颐指气使的士绅大老爷,白麻子可是不会给他什么面子,这位士绅老爷吃的好喝的好,很是肥胖,于是白麻子便把他点了天灯,据说烧了好久。 有那一次的事儿垫底儿,白麻子就对夜袭很有些热衷了。 夜袭磐石堡军,这乃是白麻子的心里的野望。 他甚至在想,这一次夜袭,说不定不大能够击溃这些官兵,更能够趁机捞一笔大的。他可是知道,这些官兵都是来自磐石堡的,而若是他们被击溃了,磐石堡岂不是就是守御空虚了?岂不正是一个进攻的好时机? “这董二能拉起这般的队伍,有这么多年家丁,置办这许多好马甲胄,身家定然丰厚,别的不说,只要能抢了他这一家,只怕就够好几个与吃嚼……” 不得不说,白麻子真是想得有点儿多。 尖锐的哨声响起,这是招呼大伙儿去集合的。 基本上所有的杀手队都是已经完工了,毕竟只是造一架梯子,对于他们来说,难度也不是极大。大伙儿都拖着自己造好的器具集合,石进则是让他们把这些梯子楼车什么的,都放到阵前,他跟周仲挨个儿检查。晃晃梯子,看看结不结实,用脚使劲儿的蹬蹬那梯子横着的木头,瞧瞧会不会断,两人都是检查的极为仔细。梯子的长度,普遍是在两丈八尺左右,要知道平台的高度在两丈上下,而梯子可不是直上直下的放置,而是要斜着搭上去的,更别说搭上去之后还得比平台高出一点儿,是以就要比两丈长那么一截儿才行。 子六三三 白麻子的野望 兵六三四 排兵布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兵六三四 排兵布阵 在楼车的后部,加了一个简易的悬梯,用来爬上去。楼车本来只有正面有木板用来抵挡羽箭,现在变成了正面和左右都有木板,当然,左右两边的木板,实际上只是遮挡了靠近正面的那一半儿而已。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前面的和左右的挡板连成一片,足以抵挡绝大部分的羽箭,很大的增强了防御力。 挨个儿检查完毕,石进和周仲二人便是向董策报告。 董策点点头,开始安排。 “所有挨牌手,出列!向前三步走!” 董策策马来到这阵列之前,沉声喝道。 “是!” 挨牌手齐齐一声大吼,上前三步。 “持盾!”董策又是喝道。 又是齐声应是,挨牌手们纷纷把背在背后的大型挨牌接下来。平时为了方便携带,他们都是把盾牌背在背上的,若是拿在手里的话,不但占着一只手,由于挨牌的体型,便使得人活动就很有些不便了。 挨牌很大,足足有五尺多高,士卒们把挨牌往身前的地上这么一放,就算是站直了身子,这挨牌的上缘儿基本上也跟下巴齐平了。若是身子略略往下这么缩一缩,整个人就都能躲在挨牌的后面。 董策又道:“所有人,肩并肩,挨牌靠着挨牌,别露出什么缝隙来!” 他张开双手,往中间儿这么一合,道:“所有人,都往中间靠一靠,挤一挤。” “是!” 挨牌手们又是齐声大吼。 之前训练的时候,也是有类似的内容的,是以他们并不慌乱,想着训练时候的样子,身子挺直了,只是脚动,跺着小碎步,往中间靠过去。挨牌的宽度是大过人的横宽的,所以很快,还没等人挨上人,挨牌和挨牌就已经是互相紧靠着了,就像是在平地上筑起了一道五尺高,六丈宽的高大盾墙。看着就让人生出一种难以摧毁的感觉,很是威风。 平台之上的白麻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忽然觉得心里有点儿没底了。 正所谓见微知著,白麻子跟官兵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早就是炼就了一双很毒的眼睛,官兵们是不是精锐,平素训练如何,军纪如何,是否能战,他从几个细节上就能瞧得明白。而毫无疑问,董策手底下这些兵,在之前和方才展现出来的素养,是他这些年来极少在官兵身上见到的。 必然乃是精锐。 且不管他如何作想,董策还在排兵布阵。 他瞧了一眼,便觉得这盾牌和盾牌之间似乎是挨得太过于密集了,反而是有些影响行动,便又是让士卒们向两边散一散,使得挨牌和挨牌之间大约保持着三寸左右的距离。 如此在前进的时候,便是不容易受到挨牌的影响。 而后董策又是大声命令道:“各杀手队之第三兵,第四兵,上前一步!” “是!” 第三兵,第四兵,便是狼筅手。他们应了一声,往前跨了一步。 董策指着那些梯子道:“各队之第三兵,把狼筅放在原地,两个人一部梯子,站在挨牌手之后。” 眼见得大伙儿有些茫然,董策又解释道:“方才是哪两个杀手队一块儿造的梯子,便是哪两个杀手队的第三兵负责一部梯子,你们要站在各自杀手队挨牌手的后面。” 如此说,大伙儿便是明白了,他们虽然对董策的这个命令很是不解,但却还是认真执行了,纷纷把狼筅放下,两个人抬着一部梯子走到挨牌手的后面站定。尽管扔下狼筅的时候,心里有十分的不舍,不经这手中武器这几个月来都是朝夕相伴,简直就是最亲密的朋友了。 一共三十个杀手队,六十个挨牌手,站成一排,三十个第三兵负责十五部梯子,合四个挨牌掩护一架梯子。站在他们后面,空间倒是绰绰有余,架着梯子的这些士卒并不觉得拥挤,相反,还有一定的空间。 而后董策又道:“各杀手队之第四兵,手持狼筅,站在自家杀手队之第三兵身后。” 士卒们照做了。 董策翻身下马,走到最边缘那狼筅手旁边,接过他手中狼筅,亲自示范道:“你们应该这般做,狼筅举起,但是别举得太高,让狼筅的这些枝杈,正正是挡在你前头的那第三兵头顶上,也能遮掩住你。都看清楚了么?” 第四兵们纷纷是调整自己手中狼筅的样子,按照董策吩咐的那般。 等到这些弄完,董策又是道:“剩下所有士卒,除去火兵留守之外,皆都放下手中武器,只留腰刀在手!记住,拔刀在手,但小心些,不要误伤!” 伴随着大声应是的声音,是一片把武器放在地上的声音。 每个杀手队剩下的八个人中,除了火兵留守在原地之外,剩下的那七个士卒,包括队正在内,都是持着已经出鞘的腰刀,按照董策的吩咐,跟在整齐的队列,紧跟在第四兵后头。 如此,阵型便是排好了。 一眼看去,巨盾如墙,狼筅如林,刀光闪耀,阵列森严,杀气四溢! 平台上的白麻子瞧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而董策则是坐在马上,自得的微微一笑。 看似简单的一个排阵列,实际上却是并不容易,士卒日常训练锻造出来的高素养和将领的杰出指挥能力,二者缺一不可。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集攻击和防御于一体的阵型。 董策的目的也很明确了,这个大阵布置出来,就是要向着平台冲锋,准备攻占平台的。 前面盾牌组成的移动墙体,足以抵挡住大部分的羽箭,而站在第三兵后面的第四兵,其狼筅的摆放角度,更是可以替同伴和自己遮挡住那些盾牌挡不住的由上而下射击的箭支。因为狼筅几乎就是一棵小树的样子,枝杈横生,羽箭射进这些枝杈里面,还能有几分威力? 如此便是可以减少相当大一部分的伤害,保护士卒。整个队伍的核心,就是那些抬着梯子的第三兵,如果他们不能接近到平台近前,将梯子搭上去的话,那么一切休提。显然,前面的挨牌手和后面的第四兵,实际上都是为抬着梯子的第三兵作掩护的。而在后面的那些持着出鞘钢刀的士卒,则就是负责攻击,负责拼杀的了。一旦前面的梯子搭好,他们便是要快速攀上去,占领平台的边缘,对敌人造成杀伤,同时接应后面的同伴。 兵六三四 排兵布阵 六三五 楼车的真正用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三五 楼车的真正用法 幸好,平日里除了操练那些长兵器之外,由于士卒们几乎都配备腰刀,所以练刀也是练得颇多的,倒是不至于不会用。( 棉花糖) 但这个阵型有一个相当大的缺陷,为了增强防御力,加强对士卒的保护,持着挨牌,拿着狼筅这等粗重器械的士卒便多,再加上那些抬着梯子的士卒,就导致整个队伍无论是行进速度还是动作速度都会慢一些。而当他们到达平台下面的时候,一旦马贼们把海量的石头大木砸下来,那真真是要死伤惨重了。 是以他们需要另外一些人掩护他们。 用董策的话说,是需要对马贼进行火力压制。 于是那些阉割版楼车便派上用场了。 董策指挥着家丁们把那些楼车搬到距离平台正面六十步之外的所在,由于这些楼车下面都没有轮子,是以不能推动,只能是用搬的。不过还好,楼车并不算重,三四个人就可以轻松的搬走。 一共五架楼车,正对着平台的正中间,一字排开,楼车和楼车之间的距离是一丈。再加上楼车本身的宽度,如此一来,五架楼车排开,就足以控制宽达六七丈的这么一个范围。 当白麻子看到这在五个在六十步之外一字排开,高度超过两丈的楼车的时候,忽然是脸色大变,他猛地想起了什么,隐隐约约的猜到了董策的打算,顿时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一时间竟然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而后董策转过身来,面对着已经布好阵势的士兵,沉声命令道:“所有人,向前十步!” “是!” 数百人的声音汇聚成轰然巨响,石进和周仲各自站在队列的左右,两人亲自喊着号子,让士卒们踩着布点儿前进。 这些时日以来刻苦到了近乎残忍的训练,终归是显现出了成果,虽然是在前进,但阵列却是丝毫也没有动摇,依旧是维持着森严的阵势。每个人,几乎都是同时前进,同时抬右脚,同时抬左脚,每个人的左右间距,和前后的间距,几乎是没有变化。 数百人,竟然是宛若一体!仿佛是构成了一个没有思维,只知道随着号子声前进的杀戮巨兽!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能够出现这样的一幕,实际上是非常之吓人的。 换做是别的军队,在前 进的过程中,阵型也不会维持的这么好,必然会有散乱,横着看过去,竖着看过去,就算是之前排列的再怎么整齐,这么一走,也会变乱。 但磐石堡军,却是没有。 很快,他们便是走到和五架楼车齐平的位置了。虎头山寨这座平台的横宽非常之大,五架楼车所在的位置,基本上是正对着平台的正中央,而步军阵列则是在五架楼车的右边儿。 距离平台六十步,董策选的这个距离非常之讲究,通过之前用家丁射箭来试探,他大致是知道马贼们到底是能射箭射出去多远了。就算是马贼们占据了地利之便,居高临下,其有效杀伤距离,最多也是不超过五十步,到了六十步开外的时候,就已经是没什么气力了。更被说,阵列前面有大型挨牌遮挡,后面又有狼筅高高举着遮蔽掩护,就算是零星有几支箭射过来,也是会被挡住。 对六十步之外的官军,马贼们根本是没有任何的法子,而偏偏这个距离又算不上是特别的远,总是让他们感觉自己似乎是能够攻击的到的。真真是勾的他们心里痒痒的偏生又是动手无用,让人难受的要命。 白麻子显然也是很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是以他干脆便是下令,禁止所有人射击。须知道山寨羽箭的存货也不算多,也是容不得浪费。 他只是铁青着脸,冷冷的盯着远处那森严如山一般的阵列。但在他的眼神深处,却是充满了焦灼,紧张,甚至还有掩不住的恐惧! 没错儿,就是恐惧。 现在白麻子的心态和刚才可是大不一样了,方才他还觉得自己今日必定能挡住董策的攻势,说不得晚上趁着夜色袭击还能大获全胜,进而把磐石堡给打下来。但是现在,他方才刚在心里兴起的这些念头,已经是被彻底的击碎。 当他看见董策摆出来的这阵势,但他看到董策在六十步外一字排开的那些楼车,当他猜到董策的意图,他便是没什么侥幸之心了。 董策把所有家丁都召集过来,抽调出三十个家丁来,上去楼车上。五架楼车,每一架上面都是六个家丁,前三人,后三人。 家丁们纷纷应是,顺着楼车后面架设的那旋梯爬了上去。楼车场面,宽约七八尺,前后长约七尺,容纳六个人绰绰有余,说实话,要是硬塞的话,便是十个人也能塞得下了。 由于下面没有安轮子,构成楼车主体的那四根木头柱子,是直接插在地面上的,是以非常之稳固。用的木头虽然不是那等粗重的大木,但一来不用移动,二来上面人也不算极多,承受的压力不是很大,是以还是很稳固的。 董策看着大伙儿都在上头站定,忽然回头朝着王四十六淡淡一笑:“若是有楼车塌了,本官便一刀宰了你。” 王四十六本来正在那儿略有些自得的瞧着,忽然听董策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是给骇了一大跳,腰立刻就塌了下来,他心脏扑腾扑腾的乱跳,陪着笑一叠声道:“那不敢,那不敢。” 董策盯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没再说话。 他转过了头去,王四十六方才是长长的舒了口大气,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是汗透重衣。 这便是董策的御下之道了,要时不时的敲打一番了,不能让他太得意了。还有一层意思,乃是董策在提点于他,为的是要让他认识到,他所做的差事,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那是要负责任的。 白麻子眼睛一眨不眨的死死盯着下面官兵们的动静儿,他面色还算是沉稳,只是难看的厉害,倒是没有慌乱之类的情绪。这等表情,也让周围的马贼们看着略略心安。只是他们谁又能想到,白麻子这幅表情完全就是强撑出来的。事实上,此刻他的一颗心,越来越沉,几乎要被绝望给彻底的淹没,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就像是被绳子给勒住了咽喉,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当他看到对面有数十人爬到了楼车上头的时候,便是知道,这一次,只怕是悬了。 马贼们也知道自己使用的弓箭和下面官兵使用的弓箭的差距,白麻子更是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家使用的骑弓射程是比不上官兵们用的步弓的,之所以方才在对射中不落下风乃是因为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利之势,而现在,对面的官兵们也是站在了两丈多高下,跟自己这边儿高度齐平了,自己这边的优势,就此丧失! 六十余步,这个距离上,自己这边儿射不到官军,而人家能射到自己这边。更别说,那东西上头还有木头墙挡着,要射就只能瞄准他们的头部和一部分躯干,目标变小了很多,射击就更难。“入你娘的王四十六,老子待你不薄,你竟敢跟官兵一伙儿,对付自家兄弟,老子若是抓了你,定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给老子等着 ” .. 六三五 楼车的真正用法 六三六 抬枪扬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三六 抬枪扬威 这楼车是怎么造出来的,他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王四十六那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若不是他,官兵岂能想到这个主意? 真真是该死! 只是发狠也没什么用,现在很显然,需要考虑的不是在抓了王四十六之后应该如何折腾他,而是怎么着才能保全自身,从官兵这一波必将是来势险恶的冲击中生存下来。 但是让他有些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人上来之后却并不是立即射箭,而是在那里等着。 等到三十个家丁在楼车上就位,董策又把董勇振等八个家丁叫到了楼车的后面。这里离着平台挺远,平台上的马贼是绝对听不到他们说话的,而且有楼车遮挡视线,他们也是瞧不见董策他们在做什么。 这八人,组成的是四个大抬枪组。 “待会儿,你们是重头戏。” 董策目光在这八个人脸上扫过,刻意压低了声音道。 他说的这第一句话,便是让这八个家丁都兴奋起来。他们都是眼神热切的瞧着董策,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们带着大抬枪,攀爬上去,中间那个楼车不用去了,除了那个之外,四架楼车,一组负责一架。等你们上去之后,便跟他们言道是本官的命令,让他们在前面遮掩着,你们在后面,做好准备。只等本官一声令下,便即开枪,明白么?” “是!” 八人齐齐道。 “去吧!”董策微微一笑,道:“你们也是辛苦,日日操练,受了不少罪。今日便是你们大发神威的时刻,让这些马贼们长长见识!” 这一番鼓动显然是起到了相当不错的作用,董勇振几个人的精气神儿都是完全不一样了。 除了中间那架楼车没人去之外,四个大抬枪组分别是上了四架楼车,他们上去之后跟其他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儿,便是躲在其他家丁身后,把大抬枪拿出来,装填好铅弹火药,一切准备妥当,也摆好了架势。 而这一切,显然是白麻子等人完全瞧不见的。 董策瞧着微微眯眼,又把石进和周仲招来,低声吩咐了一番。 两人听完,都是掩不住的激动紧张,周 仲年纪轻一些,更是涨得满脸通红,显然心中澎湃难言。 “大人放心,属下绝不会让大人失望!若是拿不下来这山寨,大人摘了属下的脑袋就是!”石进挺直了腰板儿,声音低沉浑厚,内里满满的都是坚定! “如此当然是最好。”董策哈哈一笑:“本官瞧着你们呢!你们拼死力了,打得不好,本官不怪你们,那是本官指挥不当。你们若是不拼死力战,本官自然也是瞧得出来的,只不过,本官相信,你们是绝对不会这么干的就是。” 这话说得,贴心的紧,也是很让人舒坦,尤其是作为上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更是殊为不易。石进周仲两人眼圈儿都有些红了,也不多说,只是跪下重重的磕了个头,转身便去。 董策策马到了最西边的那一架楼车还往下约莫十步之外,那里是一个小小的土丘,能够将战局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摆了开来,以至于他现在身边除了一个白忠旗之外,竟然再无一个护卫随从了。 他差不多把所有的兵都压上,只留了三十个火兵。这等近乎于孤注一掷的行径,要么是指挥者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菜鸟,要么就是拥有强大的自信,自信以此泰山之势,足以将敌人一举荡平! 显然,董策乃是后者。 董策抬头看向平台,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被众人簇拥在其中,似乎也在朝着这边看着自己,应该就是白麻子了。 董策忽的朝着他展颜一笑,而后便是高高举起右手,又是重重落下,大喝道:“弓手准备,抬枪射击!” 他的声音雄浑有力,同时又是极为的清晰,所有的家丁和士卒都是听的清楚。 而随着这一声大喝,围攻虎头山寨这一战,终于也是打响! 随着这一声大喝,楼车上面的家丁们立刻是有了动作。站在前面的那两排家丁纷纷向一边让开,留出来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通道,然后躲在后面的大抬枪组的家丁便是闪现出来。 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后面那人手持大抬枪,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按理说这楼车之上有挡板,只要把铳筒架在挡板上射击就成,这样不但省事儿,而且还节省了一个人力。但这样做也是有问题,准头就不好控制。所以这四个 大抬枪组还都是采用的一直以来用的法子,前面那家丁弯着腰,铳筒架在他的肩膀上,而他的手则是握住了铳筒外面套着的那木头套子。 而后面的家丁已经是瞄准了,刹那之后,便扣动了扳机。 白麻子始终留意着董策的动作,当他听到董策的那一声大喝的时候,早就已经是绷得紧紧的心弦几乎要断裂开来了,他整个人重重的打了个哆嗦,身子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差点儿就从台子上跌下来。他就像是一只做了噩梦的小兽,明明已经是醒过来了,但思维还未能从噩梦中挣扎出来,神智还没有变的清晰,大脑里头一片混沌,似乎本能的就要逃窜。但终归是还有一丝神智清明,让他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便是看到了六十步外楼车上的那些人的动作。 他看到了让到了两边去的家丁,看到了露出了的那一前一后两个家丁,更是看到了他们手中的那杆巨大的抬枪! 白麻子没见过抬枪的,但他见过火铳,他其实是对火铳不以为然的。在他印象中,那玩意儿打的也不远,打的也慢,打一枪的功夫好几箭都射出去了,而且还有可能炸膛,想想就让人不愿意用。 在侯家伟上山之后,有一次两人闲谈的时候说到这个话题,据侯家伟说,官兵也是觉得这玩意儿真真是不好使唤,宁可用弓箭也不乐意用火铳。 但白麻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铳,哪怕是隔着这几十步远,也是能够感受到那巨大的精铁造物带来的压迫感,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东西。而他更清楚的一点就是,以董策的性子,又怎么会做无用功? 在这一刻,白麻子之前混沌一片的思绪却是变得极为的清明,他厉声大吼道:“躲,都躲开!躲到石头后面去!” 在喊得同时,他便是跳下了台子,整个人就地一滚,蜷缩成一团,缩到了一堆石头大木构成的掩护物后面。 但其他马贼却是来不及躲了,因为几乎就在白麻子大喊出声的同一瞬间,几声巨大的轰鸣便是响起,彻底了的淹没了白麻子的吼声。 四杆大抬枪几乎是同时射击,枪口火光闪烁,四颗以枪弹的标准堪称是巨大的铅弹撕裂了空气,带着呼啸的声音向着平台之上狠狠的砸过来! 马贼们根本就来不及躲闪。 铅弹转瞬即至。一枚铅弹狠狠的砸在了一处石堆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碎石子儿和石屑四处纷飞,一根木头也被冲击到了另外一边。而另外两枚铅弹,也是情况类似,要么是打在了石头堆上,要么就是干脆打在了地上。但却是有一枚铅弹,击中了一个倒霉鬼。 .. 六三六 抬枪扬威 六六三七 溃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三七 溃散 铅弹带着极高的温度,而这马贼被击穿的伤口周围,无论是内脏还是皮肤肌肉,都是一片焦黑。他的心脏被撕扯的粉碎,吭都没吭一声,便是死的不能再死,尸体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直到这会儿,伤口位置才流出血液来。 这不是本次围剿虎头山寨的第一滴血,但却是这一次正面攻坚战中的第一滴血。 轰然巨响,铳口闪现的火光,还有那些纷飞的碎石,这一刻,时间几乎停滞,似乎所有人的声音动作都在此刻定格,过了片刻之后,方才是恢复了正常。 其实以这些大抬杆子的口径,早就超过了枪的范围,已经是达到了炮这一级别了,当然,在明朝末年这个时代,还是没有这么严格的界定的。但威力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火炮的威力就是比火枪打的多,就算是这等前膛装弹,使用黑火药的炮,威力也是不可小觑。 相当于是四门小炮齐齐发威,不但轰鸣声震得人耳朵里头嗡嗡的,便是地面,也是为之颤抖。 白麻子躲在一堆乱石后面,并没有被正面波及到,不过算他倒霉,一块儿被炸飞的碎石子儿正正的击中了他,碎石子儿尖锐的边锋在高速运行中划过了他的脸,直接在脸上给开了一个豁口。豁口从左脸的腮帮子下缘一直开到左边颧骨,足有好几寸长,豁口也深,几乎一瞬间便是皮翻肉卷,鲜血从里面涌了出来。 白麻子只觉得脸上一热,半边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了。 他旁边的几个马贼都被巨大的声响给震得有些发懵,竟然都没有立刻上来帮他止血。 脸上虽然疼的厉害,但白麻子心里却是一阵舒坦。在确定了官军终于是开始发动了全面攻击之后,白麻子却是心里一阵阵说不出的轻松。 终于开打了,你们这些狗官兵,终于是开打了!不熬着你老子了!入你娘的,打得好! 大兵压境之下,眼睁睁瞧着敌人不断做着准备而自己却是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才是让白麻子最最痛苦。下面的官兵每造出了一架梯子,一架楼车,就好像是在白麻子的心上狠狠的割了一刀,让他都有些喘不上气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胜算又少了一分。 但是现在,一切都轻松了! 白麻子此刻大脑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既然官兵来打,那咱们就跟他们打!跟官兵厮杀了这么多年,老子什么没见过? 白麻子这边感慨万千,而大部分马贼却都是被吓傻了,他们几乎所有人,这辈子都没听到过如此巨大的声音,如此轰然的巨响! 他们都呆住了,呆呆的看着那四杆大抬枪,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看着那被砸出了一个大坑来的石堆,看着那已经死的彻彻底底,胸口惨不忍言的马贼尸体。 这一切,带给他们的,唯有震撼二字而已! 而当他们醒过神来,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跑! 不知道谁发一声喊,扭头就朝着山洞的方向跑,一边跑口中一边胡乱的叫嚷着,嘶喊着。 而这种行为显然是带动了其他人,几乎是一瞬间,负责守卫平台边缘的这些马贼便是纷纷叫喊着,乱糟糟的朝着后方跑去,只怕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口中喊的是什么,只是此时若是不喊,就觉得胸中一股闷气无法泄出来,真真是要把人憋死一样。 这一次打过来的铅弹只有四个,其实造成的杀伤微乎其微,只不过是打杀了一个人而已,但对这些马贼们造成的心理冲击却是无与伦比的巨大。那巨大的响声,那铳口的火光,都让他们恐惧。 其实这四杆大抬枪至少得再等片刻才能射击,而且哪怕是再射击,也不过就是四枚铅弹而已。但这些,马贼们可是不知道的。 他们以为下一刻,这些杀器又会再一次轰鸣,那恐怖的,让人无法抵御的铅弹,又一次会降临,而自己面对那些铅弹,根本是没有任何挣扎的力量,只能闭目待死。这种认为自己对敌人的进攻无法抵御,无能为力的感觉,也是他们要逃跑的一个重要原因。 瞧着他们乱了套,董策哈哈一笑,狠狠的一击掌,心下满是畅快。 他知道,自己的法子果然奏效了,这第一击,打的真真是漂亮!第一击就乱了敌人的军心士气,就让敌人出现了溃乱,这对于后面的战斗,有着极其重大的意义。 在董策的整个计划中,这第一击若是打得漂亮,打的响亮,后面就要好打许多,而若是第一击没能如愿,后面则是要变得艰难。 其实董策这一次之所以在刚一开打便让大抬枪组射击,主要目的不是杀伤,而是吓唬人的。 而他的目的也确实是达到了。 在这个时代,两军对阵之时,一方被另外一方发出的巨大的枪响给吓跑,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白麻子从石堆后面站了起来,阴沉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溃逃的马贼,他忽然一把抓住一个从他身边逃过去的马贼,一脚狠狠的踹在他的肚子上。那马贼猝不及防之下,给一脚踹了个骨碌,疼的他捂着肚子一声惨叫。他抬眼一瞧,眼见得踹自己的人是白麻子,不由得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知道这一脚算是白挨了。 只是让他根本没想到的是,这只是开始而已。 白麻子凶狠的目光盯着他,忽然哐当一声,拔出腰间刀来,狠狠的朝着这马贼砍了过去。这马贼根本没能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瞧着刀锋临近,身体却还是没能做出任何类似于躲避或者是格挡一类的动作,只来得及从喉咙中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他的脑袋便是被白麻子给剁了下来。 血光一闪,鲜血飞溅,一颗大好头颅便是咕噜噜的滚到了一边儿去,脖腔子里头的鲜血喷出来老远,浸红了相当大的一片地面。 白麻子一把把这马贼的脑袋给抓在手中,高高举起,大吼道:“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住,没有老子的命令,谁都不准退!回去,都给老子回去守着阵地!入你娘的,滚滚滚,赶紧滚回去!各部头目,你们若是管不好你们的人,老子便剁了你们!” 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声嚎叫着,白麻子一边挥刀乱砍那些溃散的马贼,转眼间又是让他给砍翻了两个。那两个马贼倒是没死,躺在地上捂着伤口痛苦的哀嚎。 还别说,这么做还真是管用。那刺眼的鲜血的红色映入眼中,让这些大脑里头空空一片,只知道溃逃的马贼们恢复了些许理智,而白麻子毫不留情的杀戮更是把他们给震撼住了。这等杀自己人,还是他们这些年来第一次见到。马贼不比官军,官军军法森严,打仗的时候动辄有督战队,专门斩杀逃兵溃兵,但马贼们可不敢这么干。这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哪里管你这些?你敢用督战队杀他们,他们就敢直接跟督战队开打!但这一次白麻子是发了狠了,他很清楚,若是由得这些马贼逃走,则平台必然是保不住的。而这里,乃是虎头山寨最大的依仗,是整个山寨的防御体系中,占据地利优势最大的一处。平台不保,山洞无险可守,只能退守山寨。但山寨那么薄那么矮的墙,是不足以依仗的,若是抱着退守山寨的侥幸心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六六三七 溃散 六三八 冲锋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三八 冲锋三! 这鲜血淋淋的几刀,还真真是震慑住了这些马贼们。 一时间,马贼们都是有些迟疑,脚下溃逃的脚步也是慢了许多。 但这会儿,董策的家丁们又是给这些马贼们上了一剂猛药。 在四杆大抬枪发射完毕之后,两个大抬枪组的家丁立刻便是退后,来到后面重新装填弹药,而两排一共六个家丁则是往中间那么一合,同时张弓搭箭,瞄准了对面的马贼。 董策则是一直观察着对面马贼们的反应,他并未趁着马贼们慌乱的时刻就下令立刻射箭,而是在等待着。他等待着一个最恰当,最合适的机会。立刻就射箭,反而效果未必会有多好。 当看到白麻子用杀戮来震慑慌乱的马贼们的时候,董策眼中精光一闪,就是现在! 他立刻大喝道:“放箭!” 话音落下,弓弦震动的嗡嗡声响起,三十支离弦的大箭向着马贼们狠狠的射过去。 若是马贼一方和董策的家丁们对射,或许还会给家丁们造成一定的困扰,当然,也仅仅是困扰而已,终归还是可以碾压他们的。而现在,马贼们正是出于极度的慌乱中,逃跑的马贼们不知道是该继续跑还是怎么样,站那儿都有些发愣,没人向着组织对射以抵抗。而更重要的一点是,由于他们之前的逃跑,使得他们基本上现在都是背对着家丁们。 背对着自己,近乎于原地不动的对手,那简直就是活靶子啊! 对于董策手下这些家丁们来说,他们在训练中,射击六七十步以外这样的固定靶子,基本上能够做到九成左右的命中率。 现在是实战之中,自然命中率会有下降。但这些家丁们跟着董策也算是打老了仗的了,早就不是刚上战场的新丁,自然不会出现那等紧张的浑身颤抖,甚至是动作别扭变形的那种错误。他们的手很稳,心也很稳,动作自然流畅,所以命中率哪怕是下降也不会下降多少。 有的大箭射空了,箭簇狠狠的撞在了石头上,精铁锻造的锋锐箭簇和石头相互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紧随着的还有一溜儿四溅的火星。而更多的,则是狠狠的钉进了马贼们的身体里。 三十支大箭,几乎有二十四五支都是命中了目标。 有的马贼被射中了后心,大箭直接从胸前透了出来,那箭簇的尖端,还挂着内脏的碎屑。有的马贼被射中了脖颈,直接被射穿了脖子,这是足以致死的重伤,但偏偏还一时间死不了,箭簇划伤了气管,那马贼难以呼吸,脸上被憋得通红,双手使劲儿的抓着箭杆,似乎想要把箭杆给拔出来,口中发出赫赫的声响,已经快要窒息而死。还有的马贼,只是被射中了四肢,并不致命,只是那剧烈的疼痛是免不了的了。 仅仅是这一轮射击,便是有二十一二个马贼倒在了地上,有的伤到要害的马贼,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是不再动,显然是是死透了。有的还没死,在地上大声的惨嚎着,其间还夹杂着嚎啕痛哭,显然有些马贼耐不得痛苦,痛哭出声。 鲜血从这些死伤的马贼体内大量的涌出来,地面被鲜血浸透,形成了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 马贼们再一次炸锅了! 方才他们其实已经是被白麻子给震慑住了,只要是白麻子并着那些头目再略一镇压,就能把他们给撵回到防御阵地上去,若真是如此,那磐石堡军的麻烦就有点儿大了。但问题是,董策又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他的选的这个时间点非常的贼,正好是马贼们仿徨无定,拿不准主意的时候。而在这一刻,下令发射,数十支大箭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杀伤,更是彻底的击碎了这些马贼们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儿士气和勇气。 眼见得周围那大片大片泼洒的鲜血,那些在地上哀嚎翻滚的同伴们,马贼们再也没有胆气留在了这里,他们又一次出现了溃逃。 而白麻子,也在此时,有片刻的失神。 方才就是在他的面前,一个马贼被射穿了脑袋,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真的准头极好,这一箭正正的射中了那马贼的后脑勺,然后从前头的左眼窝中透了出来。那锋锐的箭簇上,粗大的箭杆上,都是沾满了红色白色的液体,显然是脑浆和鲜血。甚至那颗被顶出来的眼珠子,还挂在箭簇上! 可以想见,这马贼脑袋里面的东西,定然已经是给弄得稀巴烂了。 饶是白麻子也是杀人无算的人物,也被这一幕给惊到了。等他回过神来之后,便是感觉肚子里头一阵翻腾,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用了上来。他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弯着腰哇的一声便是吐了出来。吐得太急,以至于肚子里一阵绞痛的,食道也是火辣辣的疼,不少食物都涌到了鼻腔里头,从鼻子里流了出来,让他难受的要死。 他趴在地上哇哇的吐着,眼泪都出来了,但让他最难受的不是现在自己身体的痛苦,而是马贼们又一次溃逃了。 他张嘴想要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嘴里黏黏呼呼的,鼻子里也是,连声音都发不真切。 于是他干脆便不言语,只是挥刀乱砍,看见逃跑的就砍,他周围那些亲信们,也是这般砍杀。包括那些头目,基本上都是如此,连砍带骂,镇压自己手底下的马贼。但他们人数能有多少? 马贼们窜了大半,只怕都进了山洞,跑到山寨里面躲着了,只有不多的几十人被白麻子吓住,留在了这里。 而就在此时,石进和周仲吹响了口中的竹哨,大声喝道:“杀!全速向前冲杀!” 说着,两人便是拔出刀,当先大步朝前奔去。 后面的士卒们紧紧跟上,这一次,石进和周仲没有吹哨子,而是向前大步跑去,士卒们自然也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也是迈开大步,向前奔跑。 如此便看到,这座气势森严的大阵,向前飞速的移动着,一片跳跃的红色。 如此一来,阵型自然便是有些散乱了,防御的衔接也不是那么的完美,但董策已经不在意这个了。 马贼们比董策想象的还要不堪许多,本来在他设想中,这些马贼们,应该在磐石堡军发动全面进攻的时候,还能在平台上保留有相当程度的兵力,还会对进攻的步卒造成一定的杀伤,示意他才安排了这么一个防御力很强的阵型。但这会儿却是发现,马贼们几乎逃得没多少了,如此看来,倒是自己把他们想得太高,但布置如此森严的阵列也不能算是多余,就当是演练一番了,就算是这次用不上,以后迟早还是能用上的。 总不会每次遇到的都是这么弱的对手。士卒们发出阵阵怒吼,迈开大步朝着平台的方向冲了过去,平台上的惨叫他们是听得见的,平台上面那一番混乱他们更是看得清楚,面对这等敌人,还有什么值得怕的?几乎人人都是兴奋激动,渴望着赶紧杀上去,多杀几个马贼,建立功勋!而本来有那么几个胆气弱的,这会儿也是受到了周围袍泽的情绪影响,心中的怯懦犹豫一扫而空,也是一脸的兴奋激动。他们的脸一片通红,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的筋肉时不时的一阵扭曲,瞧着竟还是有几分狰狞。 ('; 六三八 冲锋三! 六三九 杀上来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三九 杀上来了! 马贼们已经失去了有效的指挥,无论是白麻子还是下面的头目,都是有些惊慌失措,乱了方寸。他们都如此,更别说下面这些普通马贼了。听到了白麻子的命令,他们只是习惯性的遵从,拉弓搭箭,准备朝下射击。 但就在此刻,第二轮箭雨又是袭来。 这一次马贼们有了防备,再说了,马贼们少了许多,自然分布的就不如方才密集,而且多半都躲在石头堆后面。是以这一轮的齐射,大约只射死了三五个马贼。但家丁队们这一轮齐射的用意,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压制, 马贼们为了躲避箭雨,要么是缩到了石头堆后面,要么就是胡乱的朝下放了一箭。 他们倒是躲了,可白麻子是想让他们射击下面的官兵,延迟官兵的进攻,让官兵们出现死伤,这个目的也是没有达到。只有大约稀稀拉拉的十几支箭落在了下面的步军队列中,这些箭绵软无力,更是没什么准头,有的被挨牌挡住,有的被硕大的狼筅给挡开,只是造成了几个士卒轻伤而已,连重伤都没有一个。 接下来,家丁们便是射出一**的箭雨,死死的压制着马贼们,让他们连露头都不敢,更别说是朝着下面射击了。 王四十六远远的站着,看着这一幕,真真是目眩神迷。当时董策要把楼车给去掉一些部件儿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满的,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认为董策是不懂这个的。而此刻,却是知道了董策的真正用意,心里真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来楼车还能这么用?就这么一改,不但制造的时候省了事儿,还比直接用楼车攻城更好! 趁着己方的远程火力完全压制了马贼们,士卒们已经是杀到了二十步以内! 马贼们也是稀稀拉拉的射出来一些羽箭,好歹是给官兵造成了一定的伤亡,不过那是微乎其微的。 白麻子背靠着一个石堆,整个人蜷缩着,生怕身体哪里没有被石堆给遮挡住,便是被敌人一箭射中。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对面那些狗官兵,一个个射箭准的吓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练的。 马贼们都是给逼得只能躲在石堆后头,不敢露头,便是白麻子也不例外。 他坐在地上,眼神呆呆的写看着天空,内里满满的都是晦暗和绝望。方才那一股子 血勇之气缓缓下去,这会儿已经不是那般热血沸腾,他暗暗叹了口气,直到这一次,算是要完了。 他怔怔的看了半响,忽然嘴角一扯,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 “董二啊董二,你未免也逼人太甚!老子带人围过你,你却也杀了老子不少人,咱们算是清了!抵了!你没完没了了是吧?两次三番来老子这儿讨债,你就非得杀了老子不成?你等着,老子要死,也不让你好过!” 死到临头的绝望感,让白麻子在片刻的沮丧灰心之后,便是变得疯狂起来。 [棉花糖]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便是不能杀了你,总归要多少几个你练出来的精兵,让你也心疼心疼! 而这时候,忽然下面官兵们发出一阵如雷一般轰鸣的欢呼声,接着便是感觉地面一阵阵的抖动,白麻子浑身一颤,回头看去,便是瞧见了在平台边缘冒出来的梯子一端。 他浑身重重的哆嗦了一下:官兵们来的真快! 其它的马贼们显然也是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也是满心的绝望,大伙儿都想跑,只是他们已经是被白麻子给吓破胆了,方才那一番杀戮让他们畏惧白麻子更甚于畏惧官兵,这会儿都想逃,但都不敢动,只是呆呆的瞧着他。 若是以刚才的精神状态,灰心丧气的白麻子说不得就只接带着他们逃了,但现在,白麻子的心态却是已经完全转变,他根本不管自己这边死伤多少,只是想着狠狠的在董策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让董策也是死伤惨重! 那他心里也就舒坦了。 而正在这一刻,当他回头仔细查看的时候,终于被他发现了,此刻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梯子都已经架上了,这些狗官兵们肯定在向上攀爬,而当他们刚刚爬上来的那一刻,他们立足未稳,也不熟悉地形,简直就是活靶子!而更重要的是,由于官兵们也登上了平台,对面那些射箭的官兵,由于怕误伤了自己人,必然是会投鼠忌器! 这就是自己一个绝好的机会! 白麻子很清楚,自己就算是把握住这个机会也是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了,平台这个最大的倚仗的丢失不是杀对方几个人就能弥补回来的,但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只是咬官兵一口,仅此而已! 他立 刻便是大吼道:“所有人,准备射箭,待会儿听老子的号令,敢有不遵者,老子剁了你!” 众马贼一听,顿时是脸色一变,却也不敢反抗,只得是按照白麻子说的去做。 白麻子还是不放心他们,又对自己的几个亲信吩咐道:“你们过去瞧着,盯着他们,谁敢跑,直接给老子剁了他!” “是!” 几个白麻子的心腹目露凶光,应了一声,便是过去监督那些马贼们。 且不说战场上声音太过嘈杂,白麻子这一番喊叫下面的官兵并未听见,就算是听见了,他们也是不能止住脚步了! 平台之下,正是一片热火朝天! 几乎是没什么阻碍的来到了平台下面,前排的挨牌手顿时是往两边齐齐一让,然后后面的两个架着梯子的士卒,往前一步,便是把梯子给架着靠在了平台上。梯子比平台高出一截,往上头一靠,头上还能露出一块儿来。两个士卒把梯子往下重重的一摁,固定结实了,也是推到了两边。 在他们后面遮掩的狼筅手也是早就让开了,而后面那些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手持出鞘钢刀的士卒,便是纷纷窜了上去。 其实董策这一次布置出来的阵型,前面是挨牌手,后面跟着两个狼筅手,再后面是其它的兵,差不多也就是相当于两个杀手队组成了一组,站成一列,从右往左,依次是第一杀手队到第三十杀手队。 最右边的那一组,便是第一杀手队和第二杀手队组成的那一组。 在这一组,紧跟在狼筅手后面手持钢刀的,不是郑发奎,也不是第二杀手队的队正。反而是蒋老三。 这个在大伙儿眼中基本上已经是在这一战中注定成为废人的伤兵。 方才刚一组阵型的时候,郑发奎本来是打算把他和杨二安排在后面的,这是一个不错的安排,对杨二蒋老三两人,对两个杀手队,其实都好。两人浑身都是伤口,这会儿行军到了这里,浑身的绷带都已经被鲜血给浸透了,眼瞅着走路都是艰难,哪里还能打仗?若是这两人在前头,不消说,他们自然是比别人要死得快,这是对他们自己不好的一点。而另外一点则是,在最前头的人,乃是先锋,让他们俩当先锋,结果上去就死了,对大伙儿都是有很大的影响,乃是 不折不扣的拖累!能够被安排在后面,杨二自然是求之不得,但蒋老三却是不干。他非要站在最前头,郑发奎布置的时候,一听要让他在后面,蒋老三差点儿就翻脸。 .. 六三九 杀上来了! 六四零 白麻子的反 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零 白麻子的反 击! 两人刚刚有些缓和的关系,又是因此而降到了冰点。 不单单是郑发奎,第一杀手队和第二杀手队的众人,都是觉得蒋老三不识抬举,也都不大愿意搭理他。蒋老三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一脸的混不吝儿,只是握着钢刀,冷着脸,咬着牙。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也似,握住了钢刀的右手,青筋暴跳。 一路跟着奔跑到了平台之前,件高三已经是眼前发黑,只想晕过去了。 但当旁边的那些士卒们纷纷吼叫着往上攀爬之时,他也是被这股气氛所感染。蒋老三狠狠的咬了下嘴唇,这下用劲儿可是不小,嘴唇立刻是被咬破了,鲜血涂了一嘴。疼痛传来,也是让他清醒了不少。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了气力,咬着牙,一个箭步便是窜了上去,很是利索的顺着梯子往上攀爬,反倒是比别人还要快一些。便是浑身各处传来的剧痛,他也是不管不顾了。 他告诉自己,为何自己这般坚持?就是为了不让人瞧不起! 而这会儿,就是一个男人最有种,最能让人佩服的时刻! 可不能落了脸面。 郑发奎他们也是被震住了,谁都没想到,这蒋老三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利索了?不过也容不得他们多想,大伙儿都是纷纷顺着梯子往上爬。 蒋老三三两步便是爬了上去,他一步垮了出去,双腿稳稳的在石堆上站定。他是个有心人,方才在下面的时候,就已经是远远的观察这边儿的地形,具体的情况,虽然离得又远,又是从低处往高处看以至于看的不那么真切,但多少还是看出一些端倪来的。 他站定之后,第一件事儿便是观察周围有没有敌人。 但刚等他定下神来,便是听到一声嘶哑的吼叫:“放箭!” “放箭?” 蒋老三听了这话顿时就是一个哆嗦,他根本没多想,本能的便是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往石堆下头滚去。 从石头堆上滚下来,把个蒋老三摔的是七荤八素,与此同时,他也是听到了一阵尖锐的咻咻的破空声,根本不用看,蒋老三就知道这是羽箭破空的声音。而与此同时,他忽然觉得肩膀一热一疼,蒋老三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知道自己怕是中箭了,但还好,感觉应该是擦过去了,而不是钉进了体内。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蒋老三分明听到那羽箭擦过了自己的胳膊之后,打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他捂着脑袋小心的抬眼一看,便是瞧见,约莫十几步二十来步之外,不少的马贼正自张弓搭箭,向着这边射击。 马贼这般做,显然是收到了极好的效果。官兵刚刚爬上来,都是猝不及防,而马贼们距离他们并不远,十几步外,不说是箭不虚发,但也是命中率极高。当先上来的步军士卒们,当场就给射死了五个! 像是蒋老三这等只是轻伤的,已经是运道极好。 这还是本次出征以来,磐石堡军第一次出现这般死伤! 别说是磐石堡军的士卒们,就是马贼们,都被自己的战果给震撼住了。不少马贼都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弓箭,再看看不远处扑倒的尸体,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不可思议! 就这么轻轻一箭,那些官兵就给杀了? 方才还感觉要杀一个官兵简直是千难万难,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容易了? 白麻子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满的都是疯狂,他大声嘶嚎吼叫道:“放箭!接着放箭!别给老子停!射死这些狗官兵!” 久违的自信似乎也是回到了马贼们的身上,疲惫的身体里似乎也有了些气力,他们纷纷张弓搭箭,向着官兵们射来。 步军士卒们的攻势,顿时是为之一滞。 不少刚爬上来的士卒看到这一幕,顿时都是心里慌乱,很是有些惊慌失措,一时间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整个人都是有些呆住了。在这血淋淋的杀戮和现实面前,方才的那勇气激情也是顷刻间消失大半,那燃烧的热血也是迅速的冷却了下来。 他们终归是新兵。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真正见血的新兵。 出现这种情况,实际上并不奇怪。 再多的训练也代替不了实战,毕竟训练中没法子杀人,没法子见血,更没有战场上这种气息和氛围。训练的时候再好,再强,哪怕是训练强度,训练质量高如磐石堡军,这些新兵在初次上战场时候的表现,也是不会有多好。 若是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竟然临危不乱,心中丝毫没有畏惧胆怯,那才是奇怪!或许有这种第一次上战场就表现的极为出色的人,但这种人终归是极少数,他们往往是天生对战场有着极为敏锐的嗅觉,这等人,往往是很难得一见的人才。 但长期高强度的严格训练终归还是有作用的,若是换做别的明军新兵的话,说不得被这一轮打击之后,直接就要退却或者干脆就溃散了。但是磐石堡的新兵们,却是心中谨记军法,他们中更是有不少人心下隐隐感觉,自己不应该这么没有反抗之力,自己不应该这么窝囊,对手也不怎么强,按照训练时候冲杀一阵,敌人一准儿会溃散。若是这会儿退了下去,心里便是极为的难过,满溢着一种难以言传的不舒服。 总归就是,他们总觉得自己那么艰苦的训练,就不应该打不过这些马贼! 也算是一种骄傲感的雏形。 从这一点上,他们就比别的新兵要强多了。 只是他们却并非是以素日里训练时候最常演练的鸳鸯阵阵型登上平台的,是以这会儿都有些茫然无措。 但就在此刻,后面的人也纷纷登了上来,这一批登上来的,基本上都是各队的队正。 这一下子,就有主心骨了。 这些队正绝大部分都是当初曾经跟着董策血战十里铺活下来的老兵,他们可是曾经杀过人,见过血的,因此就要比一般的士卒镇定的多。而那些并非是老兵出身的队正,既然能坐上队正这个位置,那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总归是能力不差的。 就像是郑发奎,他固然是运气好些,第一杀手队中一个当初血战十里堡的老兵都没有才让他顺顺当当没什么阻碍的就当上了队正,但就算是有个老兵在队中,以郑发奎的手腕,为人处世的能力,以及对训练项目的深刻理解,他也未必争不过那老兵。 磐石堡军初兴,正是朝气极为蓬勃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比较简单,更是不存在大明朝其它军队中诸如裙带关系,任人唯亲之类的弊病,是以能当上军官的,肯定就是能力不差的。 而他们一上来,战局立刻便是有些所改观了。 几个老兵出身的队正瞧见这一幕,并不慌乱,一边猫着腰寻找地方躲避,一边大喊道:“弟兄们,拿着地上尸体挡箭!都别退,也别躲着不前,咱们人多!往前冲,咱们一冲马贼就得散了!”这喊话提醒了蒋老三,他拿胳膊挡住额头,微微抬头,打眼儿往外一瞧,便是瞧见自己前方几步远处,便是横着两具尸体。“老子运道倒是当真不错!” ('; 六四零 白麻子的反 击! 六四一 狠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一 狠人 这一路上带着伤跟着大部队行进,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至少现在,并不觉得那箭伤多痛。( 棉花糖) 他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不断射箭的马贼们,终于是给他寻到了一个机会。 那些马贼们连着射了几箭,似乎是也有些疲累,而且他们并非是分成好几拨,一拨射完一拨接着射,是以就难免有些断档,射完一轮之后还要重新张弓搭箭,这就使得在他们射完了一轮之后,会有一个很短的时间不用担心被羽箭射到的。 就是刺客! 蒋老三嗖的一声窜了出来,像是一只敏捷的大猫,他飞快的窜出去几步远,口中衔着刀,一手抓着一具尸体,便是朝着那些马贼们冲了过去。 他这突然杀将出来,真真是把马贼们给吓了一大跳,白麻子大吼道:“放箭,给老子射死他!” 马贼们赶紧张弓搭箭,都是朝着蒋老三射来,只是他们自己有些慌乱,手未免就有些发抖,再加上蒋老三是在高度移动中,以至于很多羽箭都是落空。而射正了的那几箭,也是被蒋老三手中持着的那两具尸体给挡了下来。 蒋老三全力向前狂奔的速度何其之快? 也就是几个呼吸间,蒋老三就已经是冲到了距离白麻子等马贼还有三四步的距离,而马贼们只是来得及射出两轮箭,蒋老三手中那两具尸体身上横七竖八的插着不少羽箭,跟刺猬也似,但蒋老三却是没有再受伤。 敌人就在眼前! 蒋老三甚至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些马贼们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 他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把那两具尸体往前狠狠的一砸,右手抓过口中衔着的刀,往前一个垫步,手中刀便是狠狠的朝着面前的马贼剁了下去。 “我路上挨了打,带着一身的伤,却还能冲在最前头!刚一上来就给射了一箭,负伤之后还能拼死力战,若是能砍上几个马贼的脑袋,那功劳可就不小!而且从此以后,谁也不敢笑话于我!这口气,老子得争!你们都当我混不吝儿,不愿意搭理我,老子却是须得让你们知道,甭管素日里如何,老子上了战场,刀下可不含糊!” 这会儿,蒋老三心中所想的,便只有‘争气’‘不被人看不起’这几个念头。 在 他正前方的那几个马贼看着如同疯虎一般冲过来的蒋老三,都是面露恐惧,神色间更是犹豫,不知道是该打还是该跑。只是正在他们犹豫的时候,蒋老三手里的尸体已经是扔了过来。 当下便有两个马贼给砸翻在地,另外那些慌忙躲开了。 两个给砸在地上的马贼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便是感觉视线***现了一个巨大的阴影,向着他们狠狠的压了下来。( 棉花糖)两人一瞧,真真是吓得魂魄出鞘!那黑影,分明是一个高举钢刀的大汉,满脸的狰狞嗜血! 蒋老三看似粗豪,实则是一点儿也不傻,他方才先把尸体扔出去的举动,实际上就是为了把马贼们给分开。面前十来个马贼,蒋老三自问自己一个人绝对不是人家的对手,但冲到这儿来了,肯定不能再退回去了,就算是硬顶着,也得上! 不过他是来建功立业的,可不是来送死的。他把尸体扔了出来,这些马贼本能的反应便是往两边儿躲,而这样一来,他们距离那两个被砸翻在地的马贼就有了一定的距离。 从他们往后躲到回来救援这两个马贼,这短短的时间,便是蒋老三的机会。 蒋老三来势极快,他手中钢刀在左边那马贼的眼中越变越大,吓得那马贼口中发出惊慌的大叫,本能的便是举起弓来抵挡。这些马贼方才一直在张弓射箭,连腰上挂着的刀都来不及摘下来,这会儿一被近了身,便是要吃亏了。 木质的弓身,如何能挡住蒋老三手中锋锐钢刀?更何况蒋老三力气极大,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那弓便是很干脆利索的断成了两截。不过却不是完全被砍断的,而是被钢刀砍进去了一定深度之后,由于蒋老三的力度太大,相当于是给打断的。 弓身断裂,而钢刀的去势只是被阻了一阻,却还是狠狠的朝下砍去。 血光四溅,钢刀已经是斩入了那马贼的胸口。这一刀来势极为的凶狠,砍进去足足有三五寸的深度,蒋老三分明是听到了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肋骨被斩断的声响。钢刀斩断了骨头,撕裂了肌肉,狠狠的斩进了这马贼的内脏之中,造成了大量的内出血。这马贼涨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鼓鼓的往外瞪了起来,伸出双手,死命的抓着钢刀,想要将其从胸膛中拔出来。 他已经注定死亡,但他却是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而随 着大量的失血,他的生命力也在迅速的流失着,他只感觉自己气力越来越弱,甚至就连身体里面传出来的那强烈至极的疼痛,这会儿也是削弱了不少。 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肚子一凉,原来蒋老三已经是把钢刀给抽了出去。 随着钢刀拔出,体内早就已经是大量积存的鲜血再也堵不住,一股血泉从他的肚子里直直的喷了出来,撒的到处都是,这鲜血中,还夹杂着为数不少的内脏碎片。 鲜血染红了地面,也喷到了蒋老三的身上,让他那一身大红胖袄,更是增加了无尽的血色。在此时午后阳光的照射下,竟然是分外的灿烂! 那马贼两腿蹬了蹬,便是再也不动,眼瞅着已经是死透了。 方才蒋老三那一刀,已经是连他的心脏都给砍成了两半儿,死得快也不稀奇。 而趁着蒋老三杀这马贼这一两个呼吸的当儿,另外一个被尸体砸翻的马贼,已经是翻身朝外跑了,只是他吓得手软脚软的,翻身起来就费了一些功夫,这会儿也是没能跑出多远。 蒋老三方才一刀杀人,手法很是娴熟,一刀就切中了要害,而且杀了人之后面不改色,没有丝毫的异样,显然绝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 他重重的喘了口气,只觉得胸肺间一阵火烧火燎的,眼前发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他本来就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方才那一番动作,更是让他近乎于油尽灯枯,这会儿疲累的只想一头栽倒在地谁去。但是他也清楚,若自己真这么干,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他狠狠的咬了一口舌头,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下,蒋老三口中大叫一声,往前疾走几步,手中钢刀朝着那马贼的脖子右侧狠狠的剁下。那马贼只来得及往做避了一避,却还是被砍中。 不过蒋老三本来准备砍的部位是他的脖子,想的乃是一刀让他尸首两分,一刀砍断了脖子,那也是干脆利索。只是他这么一躲,便是砍歪了,钢刀没能砍到脖子,而是斩到了肩膀。蒋老三已经没有太多力气了,再说这刀又是砍歪了,因此没能将这马贼的胳膊一刀两断,但饶是如此,也是在骨头上狠狠的刻了一刀。何谓刻骨之痛?这便是了。那马贼疼的嘶声裂肺的惨叫,只是却不敢停下来,只是强忍着疼痛,左手捂着伤口,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 六四一 狠人 六四二 退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二 退去 毕竟是投掷而不是劈砍,再加上蒋老三也是强弩之末,这一刀气力就要弱了许多,没能将这马贼一刀刺穿,但也是钉进去了很深。那马贼一声惨叫,又往前踉踉跄跄的跑了几步,便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一声长一声短的惨叫呻吟。 只是眼瞅着,也是活不成了。 蒋老三力杀两人,也是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是躺倒在地。 而此时,白麻子带着马贼们已经是杀过来了,方才蒋老三和那两个马贼缠斗在一起,生怕误伤到自己人,他们不敢放箭,只能上来近战救人。 说来也是可笑,十几个人要来救援两个人,而这两个人,却是被一个受伤的敌人追杀。 这会儿,他忽然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似乎所有的怨气,所有的怒火,身上所有的负担,全都在这瞬间消失了。他眯着眼睛,斜着眼看着已经有了西斜样子的日头,轻轻的吁了口气,嘴角竟然露出一丝笑容。 他再没有反抗的力气,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会闭目待死,蒋老三不是这等性子。他的手在地上胡乱的划拉着,已经悄悄地握住一支羽箭,却是方才那第一个被杀的马贼手中掉落的,白麻子心里想着,待会儿那些马贼若是要砍自己,自己便用这羽箭刺他的眼窝。 还是能拉一个上路的!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本来白麻子愤怒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但接着却是没有再继续接近,而靠着平台的那边,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喊杀声。 其实从蒋老三扔出尸体一直到他力杀两人,也不过就是用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就在他跟那两个马贼厮杀的时候,几个队正已经是发现了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马贼们的注意力都被蒋老三给吸引住了,这会儿正是拉近距离,跟马贼们近战的好机会。 所以他们立刻就组织已经爬上平台来的士卒奋力的朝着马贼所在的位置冲杀,也顾不得阵型什么的了。反正只要是接近了马贼,便是不怕他们射箭了。 他们之前一直没有战斗,体力保存的很好,很快便是冲了过来,跟白麻子等马贼对峙。而双方对峙的这段距离的中点,便是躺在地上的蒋老三。 蒋老三眼睛一扫立刻便是看清楚了局势,意识到自己或许不用死了, 心思迅速的活泛了起来,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着,也不知道在什么主意。 白麻子看着十几步外那些手持利刃的官兵,心里只是一声叹气。他知道,自己能给官兵们造成的杀伤,也就是这么多了,至少在平台上是如此。等到了山寨中,依靠着山寨的围墙,说不定还能再造点儿杀伤。 在这个距离上,自己甚至不敢下令放箭,方才为了对付蒋老三,他们都拿了刀在手,现在是一手持刀,一手持弓,想要射箭,就得扔了刀,再拈箭,再拉弓,再放箭!等做完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只怕对面儿都杀过来了! “娘的!” 白麻子狠狠的骂了一句,大叫道:“咱们走!” 他很清楚,这会儿再不走,等待会儿上来的官兵人多了些,很可能就走不了了。 一众马贼一听不用再拼命了,如奉纶音,都赶紧应是,面朝着官兵们,一步步的后退,推开了一段距离之后,方才敢转过身去,撒丫子狂奔。 真真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瞧见这一幕,蒋老三顿时是发出了一阵哈哈狂笑,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他在这儿大笑,别人却是面面相觑,都有些笑不出来。 他们满怀信心打了上来,本来以为会摧枯拉朽一般,轻易的将这些马贼给扫荡干净,毕竟之前瞧了马贼在大抬枪轰击之后的那脓包样儿,他们也没怎么把这些马贼当回事儿!却没想到,反而是一上来就跌了个大跟头。 自家损伤不少,而虽然把马贼给逼走,却也仅仅是逼走了而已,马贼们死在这里的也有,但还留存着大部,他们退守山寨之后,照样是会给磐石堡军造成麻烦。 到底如何,他们也是决定不了的,这会儿能做的,便是把大部队都给接应上来,并且打扫战场,将袍泽的尸首找出来。 郑发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将蒋老三扶了起来。他本来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扶的,但好歹蒋老三也是他队中的人,若是这会儿不去扶,那别的队正,也就都能瞧出一点儿意思来了,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压不住自己队中士卒的消息,就会传了出去。若这消息流传开来,不但郑发奎丢了面子,若是传到上官耳中,那就更是糟糕,会被认为是没能力当这个队正。 郑发奎可不会让家丑外扬。 他把蒋老三扶了起来,这才是发现,原来蒋老三脸色雪白,浑身上下一点儿气力都没有,一副虚弱到了极点的样子。 郑发奎也是吓了一跳,方才蒋老三的表现,大伙儿可是看在眼里,便是他瞧不上蒋老三的为人,方才也是对蒋老三的勇猛能战很是钦佩,却没想到这一眨眼的功夫,方才那条生龙活虎的大汉,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蒋老三哆嗦着嘴唇,颤声道:“老郑,老郑,俺对不住你,方才落了你的面子了。” 郑发奎却没想到蒋老三这会儿变得这么客气亲热了,他本来是很恼蒋老三的,也打定主意日后再不对他抱有什么幻想,但这会儿蒋老三如此虚弱,说话也客气,他却是不好继续冷着脸了,语气生硬道:“没啥。” “总归是俺的不是。”蒋老三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老郑,俺求你件事儿成不?你跟上官说说,让俺下去养着去成不成?俺这一路上,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再流下去,怕是真得死了。” 郑发奎点点头,道:“你放心,这事儿,俺帮你说。” 蒋老三提的这个要求,算是很合理的,他毕竟是有功之人,又是负伤的,下去修养再正常不过。不但是他,郑发奎打算让杨二跟他一块儿下去,他可不信杨二有蒋老三这战力,留着也是添乱。 蒋老三道:“老郑,俺真得多谢谢你,等回头,俺请你吃酒。只可惜俺连个浑家都没有,要不这样,下次放假,俺拿粮食去外头镇上,换了酒肉去你家,还得劳烦嫂子整治整治。” 这就有点儿没脸没皮贴上来的意思了,郑发奎听了真真是哭笑不得,他跟蒋老三的关系,基本上是属于见面谁都不理谁的那种,忽然间蒋老三变得这么亲热,他既搞不懂为什么,也很是不适应。他扶着蒋老三一路过去,碰到了几个队正,都是开玩笑似地言道要把蒋老三从他队里要过去。方才蒋老三的表现,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真真是好一员猛将,此等人,谁不愿意在自己手底下?郑发奎自然是笑着顶了回去,放在以前,他是恨不得把蒋老三这个刺头儿给送走。但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蒋老三原先是没立功劳,他把蒋老三送走没人说什么,因为那会儿蒋老三也没人稀罕。而现下,蒋老三立了功劳了,而这时候别人开口要就送走,会让人以 为他这人太软,他手底下的人,别人眼热了就能拿走。 .. 六四二 退去 六四三 请打头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三 请打头阵! 他打算是等待会儿请示了石进和周仲之后,再把人送下去,若不然有目无上官之嫌疑。 过了没多一会儿,董策在众家丁的簇拥下,也是攀了上来。 平台之上,不说是尸横遍野,但也是差之不多了。鲜血大片大片的泼洒,地面上面一块一块儿红色,透着说不出的惨烈。磐石堡军士卒的尸首都已经被找出来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董策右手边儿不远处的一片平地上。 董策往那里看了一眼,看到那些尸体,顿时是心里狠狠的抽搐了一下,似乎是胸口被一记重拳给狠狠的砸了一下,一时间竟是喘不上气来。 这些人,可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培养锻造出来的啊! 再说了,这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董策如何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至少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不能再看! 自己的心肠,必须坚硬起来! 董策轻轻地吁了口气,环顾四周,心中有着一丝懊悔和愧疚。 他知道,自己还是大意了。或许是由于在十里铺外的战斗,又或许是因为这一次剿灭虎头山寨,一直都很顺利,董策未免有些急躁了,想着赶紧打完赶紧拉到了,所以在指挥过程中,出现了这么一个纰漏。 而且他也是打心底儿里就瞧不起马贼们,根本就没想到他们会打出这一波反击来。 其实马贼们跑了那么多,剩下的也多少战意了,应该不必那么着急,重新部署,稳扎稳打,让挨牌手先爬上来构建防线,然后下面的步军依次爬上,缓缓向前推进,步步为营,这样便不会有如此多的死伤! 董策叹了口气。这些人的死,说白了,是因为自己。 只是这一丝负面情绪,很快便是被董策给驱离,他很清楚现在该想什么,不该想什么。 战后董策会给他们风光大葬,会给他们的家人足够多的抚恤,但现在,不能老想着这个。 董策看着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士卒,便招过石进和周仲两人,道:“传令下去,士卒们原地休息,不能坐下,时刻防备,以免马贼忽然杀出。” 他目光一转,看向了那黑洞洞的虎口, 这座巨大的山洞中静悄悄的,一丝声音都没有,也不知道到底里面有没有马贼藏着,会不会忽然杀出来。虽然这是董策第一次来到虎头山的这巨大山洞之前,还未曾进过山洞后面的谷地,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山寨的情况了如指掌。 毕竟麾下有相当数量的家丁,曾经都是马贼,对于山寨的情况,他们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董策想要了解的清楚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听了董策的吩咐,石进周仲两人都是闷闷的应了声,都是有些没精打采的。 其实到现在为止,磐石堡军进攻虎头山寨的行动,算得上是非常顺利了,虽然小小的折损了一些人手,但是跟马贼们的死伤人数相比,真真是不算什么。到目前为止,也就是吃了一个小亏而已,除此之外,还不是压着马贼打? 但就是这么一个小亏,却是给人一种极为憋屈的感觉。 明明已经是占尽了上风,却还是让人家一个回马枪给杀了这许多人! 而作为磐石堡步军的直接上官,周仲和石进二人心里的憋屈感就更重。他们两个其实是把家丁和磐石堡步军之间,分的很开的。在他们心里,磐石堡步军是他们的兵,家丁们却是外人。之前那些功劳,可是家丁们立下的,跟磐石堡军没什么关系。恰恰相反,这一路上,磐石堡军都得由家丁保护,简直可说的上是累赘了。 而严格意义上来说,方才那一战,其实乃是步军们的第一战。 结果第一战,就打成了这般样子。 他们心里舒坦的了才怪了。 你瞧瞧人家那些家丁们,先是呼啸如风,给那些马贼斥候们杀的有声有色,很是提回来了不少头颅。而后又是在楼车之上接连射箭,射杀马贼无数。死在他们手底下的马贼有多少? 死在步军手下的呢? 他们两人的这等情绪,自然是瞒不过董策的。他皱了皱眉头,低声斥道:“瞧瞧你俩现在这样儿,像什么样子?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咱们还没打败仗呢,你们便是这等模样。若是打了败仗,还不得直接找棵歪脖子树上吊了?这般样子,让本官怎么放心让你们统领军队?” “别忘了你们现在的身份!不是当初那个冲锋陷阵的士兵了,而是军官,是将领!你们乃是 下面士卒们的表率,你们的情绪,也是影响他们的情绪!多少双眼睛看着!给本官振作起来,别这么一副哭丧样子!” 这一番话说的颇重,到了后面,已然是声色俱厉。 只不过顾及他们两个的面子,董策的声音倒不是很大,免得给那些士卒们听见。 石进和周仲给董策说的涨红了脸,沉默片刻,石进忽然闷声道:“大人,待会儿打那的山寨的时候,能不能让俺们步军打头阵?” “没问题!本官准了。” 董策没有丝毫犹豫的便是答应了下来。 其实他本来就是这么想的,毕竟待会儿攻坚的时候,是只能强攻硬打的,这样的打法,进攻一方通常的会死伤颇多,董策也不打算让家丁们往前冲,毕竟培养出一个家丁的成本,可是要比这些普通士卒高得多。 石进想要给步军争口气,也是正遂了他的心愿。 石进方才那一句‘俺们步军’,却着实是让一边的王通、王浑并耶律斡里和三人很是有些不悦,这话说得,非得分的这么清楚,还说出来,搞得跟我们这些家丁硬要往你们步军身上贴似的。 其实他们对石进和周仲早有些不满了,本来是挺好的交情,但好像自从石进周仲两人当了步军的将官之后,就跟他们生疏了许多,而且是颇为刻意的那种。 王通没说什么,王浑和耶律斡里和两人全都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石进和周仲二人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向董策道谢,而后退下。 董策是磐石堡守备,统领全堡所有的兵马,而石进和周仲二人,则是具体的负责磐石堡步军这一块儿事务的将官。说白了,就是董策是统领全局的,而石进和周仲,则是负责具体庶务的。真到了打仗的时候,则还是董策做最终决策,而两人只能是在董策分派给他们某项任务的时候,才能有自己的一些决定权。反正只要是完成董策交代的事儿就成了,至于怎么完成的,可以由他们自己说了算。 而且现在两人的身份,说起来也是董策的私人,因为他们两个的官位,并不是得到朝廷承认的,而是董策任命的,无论是在北京城的兵部衙门,亦或是宣大总督衙门,大同巡抚衙门乃至于是冀北兵备道的档案中,都是找不到的。当然,当 初因着安乡墩外的那一场血战,董策手下也有人得了小旗这种衔儿,但只是衔儿而已,并没有任命任何实职。而且像是小旗这种在级别最低的衔儿,怕是连在兵部入档案都不可能。董策也无意改变这种情况,他现在想的是建立一套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体系,他这一套体系内的官员,就算是有朝廷的官位,在他这里也是摆设,想要有一定权力,得他承认才成。无论是石进周仲,王通王浑,亦或是民事那一边的李贵等人,其实都是属于这个体系。 .. 六四三 请打头阵! 六四四 战争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四 战争财 其实董策还给刘若宰上了文书,打算给石进周仲二人要一个百户的名头,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让外人称呼的时候更方便。和外部势力打交道的时候,还是用得上的。 等石进周仲二人立离开,董策又是让白忠旗去统计伤亡人数。 石进周仲二人走出去一段距离,周仲忽然叹了口气,歪歪脑袋,瞧着石进:“石大哥,咱们这样做,可是让老王他们几个伤心了。” “要不然呢?还能咋样?” 石进小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见董策并未往这边儿瞧,方才小心翼翼的压低了声音:“咱们跟王通王浑,本就是老相识,当初在十里铺的时候就认识,在安乡墩的时候,大伙儿都是同生共死的,自然是再亲密不过,其中情分,便亲兄弟怕是还要多一些。这些东西,你当我不知道么?”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当初大人尚是寒微,依仗咱们良多,自然是希望咱们关系都好一些,如此方能够事事都合力,帮扶大人。” “咱们现在也都算是有了些权力,手底下掌着些兵马,王通王浑他们管着家丁队,咱们俩管着步军,你说要是咱们跟他们关系还是那么好,大人怎么想?大人会不会担心?” 他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兴许大人没这么想,是我想多了,但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儿的,是不是这个理儿?” 周仲连连点头:“还是石大哥你思虑的周全。” “我倒是希望我别思虑的这么周全。”石进苦笑一声:“我这种人啊,活得累!不舒坦。” 白忠旗的效率还是很快的,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便是回来了,低声向董策禀告道:“老爷,伤亡数字统计出来了,战死者,八人。重伤者,三人。轻伤者,十六人。” 董策点点头,道:“传令下去,所有战死的兄弟,尸首暂时抬下去安放。等到此战完毕,本官亲自送他们回家!所有伤兵,无论重伤轻伤,全都下平台,着董忠贤暂领所有火兵,让火兵们烧热水,给受伤的士卒清洗伤口,用煮过的白布包裹之后,好生照料,不得懈怠。” “是!” 白忠旗应了一声,便自下去传令。 战死八人,倒是还在董策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这一次他来剿灭虎头山寨,为的就是练兵,就是让新兵们见见血。既然是打仗,总不成你杀别人人家就会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让你砍,马贼们可也不是吃素的角儿,手中刀弦上箭那都是杀人的家伙事儿。出现伤亡,也是在所难免。 死者已矣,伤者却是不能再让他们因为得不到有效的照顾而死去。董策并未因为那十六人是轻伤就不重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有时候一点点小伤,也会不断恶化,最终置人于死地。 反正也不差这些人,让他们下去好生修养就是了。 而后董策又是下令把这些马贼尸体都集中起来,并且搜索这些马贼身上财物,至于搜出来的财物,自然是要上缴的。 磐石堡军军中是绝对不允许士卒们在搜刮尸体的时候偷偷藏匿下财物的。打了胜仗之后,董策不会吝惜赏赐,但是他绝对不会把士卒们惯出这个坏毛病来。要知道,有些明军官军在打仗的时候,甚至会因为争抢敌人尸体上发现的财物而大打出手,发生火并,以至于被敌人趁机杀个回马枪,一场胜仗变成了败仗。 这等事儿董策可是听说过的。 让董策没想到的是,这一搜刮,竟然还收获匪浅。 从这些马贼身上,一共搜到了六十三两黄金,二百七十多两白银,并金银首饰一共二十三件。 这些金银在董策面前堆成了不小的一堆,看得他都有点儿发怔。但是转念一想,却也是正常,马贼们只怕是更习惯把金银随身携带的。放在住处的话,甭管怎么藏,总也是会觉得不放心。而且山寨中经常会发生这种事儿:说不好他们哪一次出去,碰到一只肥羊,很是发了一笔横财,便是不愿意回山寨了,直接一走了之。钱财随身携带,到时候走的才没有顾虑。 这会儿天色已经是不很早了,差不多相当于后世下午三点左右的样子,日头已经是偏西,灿烂的阳光照射下来,洒在这些金银上,反射出道道迷人的光芒。只是这金银的光泽中,却还夹杂着浓浓的血光。 这些金银,几乎无一例外,全都是血染的。 马贼们的血。 董策居然想起了一个词儿:战争财。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微笑,只要是打下了虎头山寨,战争财不可能很少。而用 缴获的这些钱财,就可以招募更多的士卒,养活更多的军队,然后带着他们再去打仗,再发战争财,如此循环往复。 当然,如果这样,那真就是战争贩子了,为了打仗而打仗,董策是断断不会这样做。真这样做的话,只会养出来一个战争疯子,一群嗜血的只知道杀人的疯子,这可不是董策想要的。 他要打的仗,必然是有意义的,每打一仗,定然也是深思熟虑。 就拿这次来说,若不是为了练兵,让新兵们见血,董策是绝对不会来打虎头山寨的。 发战争财,只是附加。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毕竟董策并非是完全指望缴获来养活军队,他的根基是屯田。 总不能没从敌人那里缴获就去抢老百姓的,那算什么? 而且,想发战争财,那得打赢了才成。 一路赢下去,直至无仗可打! 到了那时候?董策微微晃了晃脑袋,低声对自己道:“早着呢,早着呢,短则十几年,长则几十年,只怕这仗,是停不下来的。” 马贼们的尸体数字也统计出来了,一共是四十七具。 董策略略估算了一下,再加上之前得到的情报,大致得出一个结论:只怕现在,马贼也就是还有不足百人,而其中能战之人,估计连八十都不到。毕竟剩下的这些马贼中,也是有伤员的。 休息了一刻钟之后,眼见得战场也打扫完毕,董策便下令继续进发。 前面就是山洞了。 黑沉沉的巨大山洞给人相当强烈的震撼,这巨大山洞,便是虎头山的虎口了。山洞往里不长的一段还是能看得清的,再往深处,就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黑乎乎的,很容易便是让人心生畏惧,仿佛真是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大虎口一般。 而现在董策要考虑的是,白麻子会不会在里头有埋伏。 于是他让家丁队先行,然后在距离山洞还有二十步的时候,便是齐齐站定。 而后董策一声令下,便是羽箭横飞,很快,洞里便是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声,借着,脚步声响起继而远去。 显然,白麻子确实是在里面埋伏了人手,董策 冷笑一声,心中暗道:“早干嘛去了,现在倒是知道埋伏了,有用么?”的确是没什么用,还是那么个原因:马贼们的弓射程近。家丁们在这个距离射箭,他们只能是干挨着,本来想偷袭磐石堡军的,结果反而是自己倒了霉,就是不知道刚才有没有人死了。董策又是让家丁们射了几轮,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这才是让家丁们撤下来,然后下令步卒进入。 .. 六四四 战争财 六四五 不按常理出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五 不按常理出牌 但显然,白麻子安排的人应该是被方才那几轮箭雨给吓破胆了,士卒们在山洞里再也没受到人任何的袭击。耶律斡里和等马贼出身的几个家丁亲自在前面带路,带着大伙儿迅速的出了山洞。 面前便是豁然开朗,一座山间谷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董策打眼儿一扫,这山谷倒不是很大,在山谷的北边儿,依靠着群山的,乃是大片大片的森林,在依托着森林的,则是一座山寨。 山寨规模很是一般,约莫周长也就是在三四百步,围墙也不高,董策估算了一下,撑死也就是不到一丈高,瞧着乃是土石为主体建造而成的。而在这一道围墙的外头,又是一圈儿栅栏,围墙就不怎么高大,这栅栏就更寒酸了,只有约莫四尺高,若是人身手敏捷一些的话,只怕手一撑就能翻过去。 而在这栅栏的外头约莫四五步远,则是一条小河,河不宽,但也有一丈左右,发源于山谷西边儿的群山,向东流淌,消失于大片的森林之中。这条河并非是环绕山寨,而只是在山寨前头这么横着流过去了而已。 董策等人出来的洞口,往北走大约六十步,便是山寨的大门了。也得亏是离得这么远,若不然的话,只怕他们从山洞里一出来,就要被箭雨袭击了。 从这里到山寨大门为六十步,则到小河的南岸就是五十步左右,而且董策若是在这片空地上整军的话,必然要往前走上一段,才能把这些人都给铺排开,那么遭受山寨中马贼的袭扰不可避免,这会对士气产生很大的影响。 士兵们干挨打没法儿还击,会变得相当沮丧。 所以董策下令,往西走上百步。 往西走上百步,几乎已经是快要贴上西边儿的山壁的,再往下,也没了路。但这个距离就已经足够了,这里很开阔,足够容纳磐石堡军的这数百人,同时距离山寨还很远,不用担心马贼们的袭击。 而董策的打算则是,从这里一直往北,渡过河流之后折而向东,进攻山寨的西侧,而不是防御力最强的山寨大门。 由于山寨只有一座朝南的正门,照理来说,无论是怎么样,都是得进攻山寨南门的,如果想要进攻山寨南门,就得从山寨前面渡河,而可以想见的是,在官军渡河的时候,墙头上的马贼们肯定是不会放过这个疯狂倾泻箭雨的机会的。而 且过河之时,阵型必然不会那么严整,再加上敌人的袭扰,就更容易出现死伤。 哪怕是渡河之后,由于小河和栅栏之间的空间狭小,排不开太多的兵力,就只能是一批批的上。 这就成了添油战术了。 对进攻方来说,这样做伤亡很大,而对防守方来说,则是乐于见到这一幕。因为马贼们人少而官军势大,他们最盼着的就是官兵不全军压上利用优势兵力碾压,而是一批批的派人上,那么他们在人数上的劣势就不会这么明显了。 [棉花糖] 不得不说,这山寨建造的还是很有心思的,利用这条小河构建的防线,足以对来犯之敌造成相当大的杀伤。 但现在,董策打算从西边儿过河,过河的时候马贼们是没法子袭扰的,这就相当于是废掉了马贼们的第一道防线。而他从西边儿进攻,西边儿空间很大,足以排开相当多的兵力,添油战术董策自然也是不会用了。 只是从西边儿进攻有一个极大的劣势,就是西边儿是没有门的! 为什么要打这山寨就得打南门?因为南门有门啊!没有门,你怎么杀过去?杀不进去,一直在外头转悠,你这张怎么能赢? 所以历来攻城战,总归是在城门附近打的比较多。 没门儿?没关系啊!董策自有定计。 一盏茶之后,整顿完毕,这一次,董策让各队摆出来的是鸳鸯阵,一共三十个鸳鸯阵,五个鸳鸯阵一排,一共是排成了前后六排。一排之中,左右两个杀手队之间的距离为三步,而前后两排之间的距离则是十步。 如此,便是组成了一个前后相当长的进攻阵型,每一排都不是很宽,因为和马贼接战的时候,战线不会拉的很开,因此能直接和马贼交战的兵力有限,不需要放太多的兵力。但是前后比较长,这样后劲儿就足,足够形成一波一波的进攻了。便是如同海浪冲刷礁石一样,接连不断的对敌人进行高强度的冲击,只要不是特别强悍的对手,一般是招架不住这等冲击的。 所有的士卒都没有携带梯子,尽管之前打造的那些梯子已经被搬进山谷中来了。 董策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不成的话,再动用梯子也不迟。 在石进和周仲指挥步卒们列阵的时候 ,董策却是在审问俘虏。 在方才平台上,出去收拾了四十七具马贼的尸体之外,还搜到了八个俘虏。 这八个人都受了伤,而且还伤势颇重。 在方才那等情况下,能抓到俘虏,其实是一件颇为奇怪的事情。因为白麻子撤退的时间是有的,他完全可以把所有人都带着,但显然他没有这么做。董策估计他是嫌弃这些人受了伤,已经没有什么战力了,带着也是累赘,所以干脆扔了下来。 董策是不会杀这些俘虏的,倒不是他生怕担上杀俘的恶名,毕竟董策是不怎么在乎这等虚名的。只是因为他觉得,所有的俘虏,都是可以分化,可以收服成为自己人的,君不见耶律斡里和董忠贤这些人现在是何等之忠心耿耿? 实在无法收服,还能扔到窑厂里头做苦力干活儿。杀了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把首级报上去换取军功?其一,按照朝廷的衡量标准,这些马贼的首级并不值钱;其二,董策这一战已经有了足够的首级去交给上官,再多也是不可能得到更多。 董策从这些俘虏里面提了几个审问,他们早就被吓破了胆,再说都当了俘虏了,谁还愿意给白麻子卖命?是以都是问什么说什么,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董策能瞧得出来,说的都是真话,辨别真假的能力他还是有的。 这也让董策对山寨内的情况有了更多的了解。 消息里面有价值的不多,大概只有三条。 第一,董策再次确定了一件事儿,白麻子真的是很有钱,非常有钱,不说是家财万贯但估计也相去不远! 第二,山寨里面的羽箭不多了。 第三,侯家伟跑了,连带着侯景还有他那些亲信都跑了。这第三条消息,董策听完之后,一阵沉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没想到侯家伟见机这般快,行动这般果决。要知道,此次董策来打虎头山寨,其中一个目的便是诛杀侯家伟侯景等人。这个大礼是准备送给刘若宰,也是送给他自己的。虽然刘若宰不说,但董策知道,他对潜逃的侯家伟还是很在意,董策也是一样。一想到有这么一个仇家日日向着要剥自己的皮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董策也是心里不怎么舒坦。 .. 六四五 不按常理出牌 六四六 砸出一道门来 !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六 砸出一道门来 ! 就在下面的磐石堡军排开阵势的时候,白麻子也来到了西墙的墙头。他本来是在南墙上守着的,事实上,不光是他,几乎所有的马贼都集中在那里,墙上集结了一批,墙下面集结了两批,每一批大约都是二十六七人左右,准备随时轮转替换。 一共三批八十余人,这已经是白麻子手头上最后的一批防御力量了。 他们都以为官军会进攻南门,白麻子也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他让人把寨中仅存的那些羽箭都搬到墙头上来,下了命令,待会儿要趁着官兵渡河的时候,死命的射箭,不用顾忌羽箭是不是不够用,只消得放箭就成。 白麻子这是打算不计后果,趁着官兵渡河之时,使得官兵尽量多流血,多损伤。 并且他还专门给下面的马贼们进行了一番训话,大意便是官兵跟咱们不是一路人,势不两立,你们就算是投降了,官兵也不会绕过你们,照样是一刀杀了,把脑袋给缴上去。而若是做了俘虏,那也是一个死字,断然没有幸免的道理,所以还不如死战到底。 这是鼓动。 对于这些话,下面的马贼们是半信半疑的,他们可是都知道,在十里铺下面被抓的那些马贼,但凡是投了那董二的,基本上日子过得都不错。那董二可是没把他们都给一刀杀了!甚至就连前任,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前前任三当家的耶律斡里和,那董二都能容下,难不成就容不下咱们? 甚至就在方才在平台上对射的时候,有些眼神儿好的,都能从对面那些家丁里头找出昔日的老相识来。 投降了,被抓了也未必会死,这是很容易就想通的事儿,白麻子想用瞎话来蒙骗这些下属,未免有点儿太看不起人了。当然,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是以白麻子并没有指望这几句话就能让马贼们拼命,他还有第二招。 白麻子把自己的亲信编成了督战队,让他们就站在墙后头,这墙也就是一尺六七寸的宽度,高也是不过一丈而已,如此一来,督战队基本就站在墙上面马贼们身后了,只要是垫垫脚,刀尖儿就能砍到上头的马贼。白麻子下令督战队全部刀出鞘,只要是哪个马贼敢后退一步,就直接杀了! 他这样做,是因为他猜到,官军渡河的时候,对面那些该死的弓手肯定又是会放箭掩护,那些人的弓射程远,自己这边儿的马贼们怕是给人家一轮齐射,又要崩溃。白麻子下这道命令,就是为了逼着马贼们在受到官军箭雨袭击的时候,依旧冲着正在渡河的官军射箭! 说白了,就是拿自己手下马贼的命,去换官军的命。 这样做,说不定这一番交换下来,还是马贼死得多一些,但白麻子已经不在乎了。 事到如今,他早就在不心存任何侥幸,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败局已定,是绝对无法挽回的了,他现在所想的,就是要在死前,拉着尽量多的官军一起死而已。 但是让他们完全没有料到的是,官兵竟然没有打南边儿,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儿,从西边儿渡河了,看这个样子,是准备从西边儿进攻。 白麻子赶紧带着人到了西边儿。 他们都是有些诧异,这西边儿可是没门啊,官兵选择这个方向打,虽然是不用因为渡河的时候在马贼们射程内而遭受大量伤亡了,但哪怕是杀上墙头,占领了一段围墙之后,也不能立刻打开门把官军大部队放进来。好处坏处都有,这么一冲抵,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更多一些。 只有白麻子似乎是猜到了一二,脸色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下令把所有的物资都搬到这边来。 既然官军决定打西边儿,那南边儿也就不用放太多人守卫了,留下一个头目带着七八个马贼看着就成。反正寨子也就这么大,山谷也就这么大,官军的人数也就那么多,放眼望去,一目了然,想藏兵玩儿突袭那是做梦。 当然,就算是因为官军的行动而改变了防御的位置,白麻子的布置也没有失效,因为无论如何,官军终归是要冲锋的,既然冲锋,就要进入弓箭的射程,就会受到箭雨的洗礼。 下令步军们原地等待,董策把四个大抬枪组给招来,低声吩咐了一番,八个家丁点头称是,他们打马来到阵前,却并不停歇,还是往前走,直到距离山寨的西墙还有七十步了,这才是停下。 他们翻身下马,把抬枪解下来,开始做一系列准备工作。 七十步,这个距离对于马贼们使用的弓来说,是一个无法企及的距离,别说是保持准头了,压根儿就射不到! 所以这八个大抬枪组的家丁,是非常嚣张的,生怕墙头上的马贼们看不见似的,大摇大摆的在做这些动作,但马贼们还真就是只能眼睁睁的瞧着。 照理来说,被人这般蔑视,马贼们怎么着也该满腔怒火的,但现在,他们只有恐惧。 因为他们看清楚了那些人手里摆弄的东西。 就是这玩意儿!那巨大的轰鸣,闪现的火光,还未威力惊人的弹丸,都是带给人巨大的震撼,他们不认为自己能够抵挡。 而现在,这东西又要发威了么? 四个大抬枪组的八名家丁,做好了一切准备,而后一人向前,扎起了马步,身子微微往前弯着,手稳稳的抓牢了铳筒上套着的木头管子。 后面的四个人眯眼,瞄准,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在轰鸣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墙上的马贼们纷纷发出惊恐的叫声,不过好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了,他们也适应了一些,总算是没有再一次被吓的落荒而逃。当然,这也和白麻子就在一边盯着不无关系。 只是他们却是白担心了一场,这四杆大抬枪的目标,并不是他们。 而是他们脚下的墙! 四枚铅弹重重的砸在了墙上,由于得了董策的吩咐,他们自己也商量过,是以瞄准的位置,都是同一个,虽然有误差,但这四枚铅弹基本上都是分布在方圆三尺的一个范围内。 墙体顿时是一阵剧烈的摇晃,以至于上头的马贼都是有些站不稳。 铅弹砸在了墙上,但是却并未掉下来,因为它们已经深深的砸进去了。 这山寨的围墙乃是土石结构,墙基和下面两尺高的这一段,乃是石头建造的,而在往上,则是土坯建造。毕竟开采石头很是费劲儿,需要耗费相当大的人力物力,是以哪怕是山寨就靠着山,围墙也只有下面这一点儿乃是石头建造。 当然,之所以如此,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修建费力,而是马贼们根本就没有重视这个。 他们最大的依仗乃是外面的平台,从来不相信官军真能打上来,这围墙与其说是防御官军的,还不如说是防备着山中的老虎黑熊等野兽的。 大抬枪组射击的时候,自然是瞄着土坯建造的中上部墙体打。 土坯既不是砖,也不是石头,哪怕是砖石建造的墙体都会被带着巨大力道的铅弹砸出许多裂缝,这儿能挡得住大抬枪的轰击?墙上不但是出现了几个大洞,更是有了一片锅盖大小的塌陷!这一轰击,不光是白麻子,许多马贼都是想到了:官兵这是要在墙上硬砸出一道门来啊! ('; 六四六 砸出一道门来 ! 七六四七 破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七六四七 破墙 眼瞧着远处的土墙重重的晃动了一下,董策微微点头,露出一抹笑意。 他现在算是放下心来,果然,自己的计划是具有可行性的。用大抬枪去轰击城墙,听起来就不靠谱,换做是佛郎机炮之类的还差不多,但如果面前的这道墙大部分是用土坯修建的,既不高也***,就连一般村堡的外墙都比不上的话,那就该另当别论了。 之前有过用大抬枪轰击墙体的试验,实际上,那一次试验就是董策为今日准备的。 面对石墙或者是土墙,大抬枪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效果,也让他在制定计划之前心中有底儿。 打完这一轮之后,负责这四杆大抬枪的八个家丁赶紧便是拿出一块布来,把水囊里的水倒上去,浸湿了这块布。水囊还是刚才开打之前在山下烧了热水灌满的,这会儿还是有一些余温,是以他们便拿着湿布晾了晾,在这种温度下,布上面的水很容易便是迅速的冷却下来,拿在手中已经是有些凉手了。这时候,家丁们方才拿着布在铳筒外面擦拭,给因为放了一枪而有些变烫的铳筒降温。 其实他们这么做显得就有些多余,因为铳筒放一枪之后,也只是略有滚烫而已,一般不会炸膛。等放了三四枪,铳筒烫的能把人给伤着了,结果还是要继续射击的话,这会儿,就很可能发生炸膛了。 不过他们现在这么做,则是也有着自己的打算。他们并不打算放上几枪就走,因为董策给他们的命令乃是把这围墙给轰出一个洞来,而且还得是足够大的。说实话,他们心里也不是很有地底儿,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是以便商量好了,每一枪之后都要降温,都要清理铳筒内部,这样做的话,大抬枪温度就不会飙升到一个很危险的程度,就可以持续稳定的不断射击,总比放上几枪就不得不停下来要好得多。 给铳筒外面降温完毕,又用专门的器械去清理铳筒内部,将里面残留的火药等东西给弄出来。 他们手底下很利索,毕竟是自从被董策划到大抬枪组之后,就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种活计,熟极而流,熟能生巧总是有的。也就是那么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就已经是弄得妥当,然后重新装填弹药,摆好架势。 “轰!”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响彻! 四枚铅弹再一次重重的砸在了墙上,或许是因为有了方才那一轮射击试手,这一次的命中率比上次更高了一些,这一点,从铅弹的落点上就可以看出来。四枚铅弹几乎全部砸在了那一块方圆两尺多的墙体范围内,这里,也是第一轮射击的时候那四枚铅弹的落点,而由于第一轮的射击,这个位置,已经是成为了整片墙体上最脆弱的一块儿。 围墙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这一次,站在墙上的白麻子等人感觉就更是明显。不仅仅是摇晃,那片被铅弹击中的区域,又是深深的陷下去了好几个大洞,而以这片区域为中心,分散出来十几道巨大的裂纹,朝着四周弥漫开来,往上的一道裂纹,甚至已经快要到达了墙体的顶部。 这围墙忽然又是一哆嗦,紧接着便是往外一倾。白麻子没提防之下,一个没站稳,便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站在墙上的其他马贼,就更是一片慌乱。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围墙就快要倒塌了。 白麻子在亲信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立刻便是下令:“都下去,都下去,别再上头呆着了。” 他就连站起来这个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动作一大,直接就把墙给弄塌了。 众马贼们得了命令,都是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白麻子不得不让他们退下去,这墙随时都可能倒塌,墙不是很高,就算是摔一下也不会多严重,但万一墙踏的时候被埋在底下,那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就算是不被埋在下面,被那些很是不算小的土坯砸上一记,怕是也要吐血。 不过他们虽然是退下来了,但却并未撤的太远,西墙里头是一片空地,没几间房子,很是能让容纳的下不少人。白麻子把八十余名马贼全部布置到围墙后面三十步之后,八十余人站成一排,形成了一个非常大的凹下来的弧形。这样的布置,就能够在官军杀进来的那一刻,将大量的羽箭泼洒出去,八十多个人一齐放箭,也可称作是箭雨了,必然会给官军造成巨大的伤亡。 这也是白麻子刚想出来的主意。他当然知道这样布置人手的话,一旦被官军顶着箭雨杀过来,那就是全军大乱,彻底倾覆的结局,但白麻子想的,只是多杀官兵而已!至于己方的伤亡,去他娘的吧!谁管这个? 又是一轮齐射。 这一次,虎头山寨的西墙终于没能再撑住。铅弹再一次击中了之前命中的区域,那里的土坯早就已经是不堪打击,挨了这一轮齐射之后,直接便是土块乱飞,竟然给生生砸出来一个锅盖大小的洞口来,那四枚铅弹也没能像是前面那几个一样镶嵌在墙体内,而是又往前直直的飞了一段。不过被墙体阻拦了一下,还是减弱了不少铅弹前冲的力道,四枚铅弹并未击中那些站在墙后面的马贼们,而是重重的砸在了他们前面的地面上。 干硬的地面上炸起了一蓬烟尘,由于地面结实,是以铅弹没有陷进去,而是又往前跳了几下,把那些马贼们都给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躲避,又是一阵混乱。 而随着墙体上出现那个大洞,这段围墙上面那些裂纹也是越来越大,终于是轰隆隆一声响,围墙彻底坍塌,无数的土坯掉落下来砸在地面上,烟尘四起。 等到烟尘散尽,大伙儿都看的分明,西墙上面出现了一个足足有一丈多宽的大口子,这个口子的位置,只有下面石头打造的那两尺来高的墙基还完整保存着,上面已经完全消失了。 三轮射击,十二枚铅弹,终于是硬生生的在这西墙上轰出来一个门!甚至这道门比之山寨的南门还要大一些。 即方才大放异彩惊走不少马贼之后,大抬枪组又立功勋!而这也说明了董策当初拨出人手,拨出武器组建大抬枪组的决策并无错误。 董策微微点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隔着缺口。他已经能瞧见后面站成一个弧形的马贼们。供给大抬枪的铅弹还有,火药也还有不少,此次出征这些物资都准备的颇为充足。如果把大抬枪组往前推进一段距离,然后再派上一些士兵守卫他们,让他们放心大胆的射击,肯定是能够给马贼们造成一定的杀伤。 但董策已经是不打算继续射击了。 第一个原因:三轮射击之后,铳筒其实已经是滚烫,再设计的话,未免炸膛的危险。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现在该到了磐石堡步军们发威的时候了。董策希望锻炼士卒,增强士卒们的实战经验,但却绝不是想让士卒们去送死。他现在想做的,其实就是抵消掉马贼们占据的优势,让双方处于同一个起跑线上,然后来一次公平的较量。没错儿,董策没有开玩笑,他就是想要进行一次公平的战斗而已。 ('; 七六四七 破墙 八六四八 接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八六四八 接阵 比如说方才,如果董策其他的什么都不做,只是驱使着士卒们强心攻打,那必然伤亡不小而且还没有到达练兵的目标。 所以他要把马贼们的优势一样样的消灭掉。让他们失去地形优势,失去围墙的庇护,只能跟磐石堡步军们近身搏杀,这种近乎于面对面的厮杀,效果才是最好的。而马贼们,也因此会成为磨练磐石堡军这把利刃的一块磨刀石。 其实真说起来的话,董策这样做,对马贼们却是很不公平的。磐石堡军的优势是强健的体魄,高度的组织性,严格到近乎严酷的军纪军法,优良的装备,有素的训练,而地利,围墙这些,却本来就是人家马贼们你的优势。这就相当于是你董策剥夺掉对方的优势,然后保留己方的优势。 不过董策当然是不会在意这个的。 现在,对方的一切优势都已经扫平,在董策眼中,真正练兵的时候,方才是到来。 之前那些,都不算的。 董策眯着眼睛打量了对面一会儿,沉声道:“传令下去,让大抬枪组的那些人退回来。” “是!” 自有家丁领命而去,少顷,董毅英等人便是收了抬枪退回来。这一幕让对面的马贼们也是松了口长气。 而后董策又是道:“传令石进周仲,全军出击!跟他们说,怎么打,本官不管,但是半个时辰之内,本官要结束此战!” “是!” 那边厢石进周仲接到命令,都是心下兴奋,董策果然是如之前说的一样,这一战完全是让他们来打,家丁们都不会参与了。 两人估计也是早有腹稿,商议了片刻之后,便是吹响了竹哨,高声道:“全军,进发!” 数百人齐声应是,这浩大的声浪震得人都是心里一哆嗦,更是让那些马贼们脸色发白。 这一次,不再像是方才在平台之下冲锋的时候那般快速,而是缓慢沉稳的前行,各队队正齐齐的喊着号子,数百双脚同起同落,整齐划一,就连大地都为之颤抖! 耶律斡里和瞧着他们,忽然咕咚一声,喉结耸动,却是咽了一口口水。 他这是馋的,不馋别的,只是馋这些步军们有仗打而自己却只能是干看着。他本来就是那等嗜血狂暴的性子,一上来战场见了血就更是如此,满心思都是杀人。而这一次来到虎头山,他杀心更胜,因为他是这山寨出身,杀昔日的同伴便是交投名状!杀的越多,这投名状便是交的越漂亮! 只是之前他已经提了一次,董策也答应了,但现在瞧来理当是有些反复。若是再提,却就显得有些不识抬举了。 正在前进的步军队列很安静,没一个人说话,但却是气势如山。每一个士卒都是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眼睛盯着前方。 郑发奎口中近乎于机械的喊着号子,手心儿有点儿出汗。他有些紧张,但是还好,并不算厉害,毕竟他登上平台也是挺早,虽然没什么斩获,但也算是和敌人接阵了。其实和紧张相比,反倒是心里的期待更多一些。一直和他别苗头的蒋老三刚才可是出了大风头了,杀了好几个马贼,据说勇猛强悍的表现都已经传到董大人耳朵里了。而自己,却还是一无所获。 “不行,怎么着也不能输给蒋老三这厮。终归是军中,有军功在身,上官看重,下属敬服,说话的时候都能硬气!老子这一次,也不能让蒋老三比了下去!” 如此想着,争强之心便是占了上风,那一丝紧张也是被驱散的无影无踪。 而在他左侧,钱一川咻咻的粗重鼻息声清晰可闻,显然他可没有郑发奎的心态。 很快,步军便是接近了围墙上的缺口,而对面的白麻子,那一双眯起来的眼睛中,那一丝残忍嗜血之色,更是变得浓重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距离缺口还有十步,五步……终于,步军们到达缺口处,前面的官军开始跨过那两尺高的墙基。由于这一道墙基的阻拦,阵型无可避免的乱了那么一点儿。 就是此刻! 白麻子手高高举起,大叫道:“放箭!抛射!” 一阵嘣嘣嘣的弓弦震动声中,八十余支羽箭向着磐石堡军步军泼洒过去,而由于磐石堡军摆出的是一个正面窄,前后宽的阵型,正面只有不多的士卒而且还都是举着高大盾牌的挨牌手,那巨大的挨牌一看就知道十分坚固,只怕箭射上去也没用,所以马贼们采用的都是抛射。 石进两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立刻便是大叫道:“加快速度,加快速度!” 士卒们闻言,步子都是变大了,频率也是加快,却是没有一个人躲避箭雨或者是惊慌失措的抵挡。如果有人那么做的话,阵型肯定就乱了。如此就看出磐石堡军这段时间训练的效果了,令行禁止,士兵们绝对不会自作主张,都是严格按照命令行事。 羽箭落空的不少,但也有落到阵中的,顿时战阵之中便是响起了几声惨叫,显然是有人被射中的。 但这一轮箭雨给磐石堡步军造成的伤亡非常小。这还是和排出来的阵型相关,磐石堡步军三十个杀手队,一排五个,每个之间相隔三尺。一共六排,前后排之间相隔为十尺,如此一来,这战阵其实拉的很长,是一个长条形的阵型,而整个战阵中,有大片大片的空缺地界儿是没人站着的。 以马贼们的弓力,甚至羽箭都射不到后排的士卒。 只是前排出现了一点儿死伤。 而石进和周仲并未下令射箭还击,尽管在磐石堡军中,每个杀手队里面,队正以及两个长枪手,两个大棒手都有弓箭,一个杀手队有五张弓和一百五十支大箭。 这一次,他们也是打定主意要和马贼们近身搏杀,硬碰硬! 耳中听着惨叫声,脸上神色却是丝毫未变,依旧是冷峻。这是在方才他们商量的时候就猜到会出现的状况,这个伤亡,不算什么。 石进继续命令士卒们前进,磐石堡的新兵们在队正的带领下,一个个抿着嘴,大步朝前奔走,耳边传来的惨叫声,与他们而言,似乎是没听到一般。没有人因此四处张望,更没人因此而惊慌失措的逃离。 有一个磐石堡军的士卒被羽箭射中了脖子,那羽箭是从斜上方落下来的,狠狠的钉进了他的脖子下部锁骨伤亡的位置,深入了足有三寸之多,这士卒疼的倒在地上嘶声惨叫着,双手捂着中箭的位置,鲜血从手指缝儿里汩汩的冒出来。 但是现在没人有时间管他,他所在杀手队的队正命令队伍继续前进,然后把他抬到一边免得影响别人前进,而后叹了口气,又是赶紧捂着头盔一路小跑,追上了自己的杀手队。 这一幕落在远处董策的眼中,让他微微点了点头。 一支刚从训练场上拉出来的新军,第一次作战能有这样的素养,算得上是很不错了。方才是有人伤亡了,这没错儿,但队伍不能停,更不能乱,若是因为几个伤兵而整个队伍就停下来,那也不用打仗了,没有这个道理。 当然,伤兵也是必须救治的,董策派了几个家丁过去,准备等队伍过去,便把这几个伤兵给运回来。 在羽箭的压力下,士卒们的行动更加迅速了一些,很快便是如潮水漫过礁石一般,至少一半士卒都越过了那一道两尺来高的墙基。前面的磐石堡军官兵距离马贼们已经是不足十步! 至此,马贼们甚至只来得及射出两轮箭!而第二轮箭由于他们的惊慌失措导致准头全无,造成的杀伤比第一轮还要少许多。马贼们根本没法做到边射箭边退后,那样做的唯一结果就是他们跑的也慢,射的也不准,最后被官军们追上,连刀都没拔出来的他们会被如同杀鸡杀猪一般给宰掉!白麻子大叫一声:“拔刀!” ('; 八六四八 接阵 六四九 森严阵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四九 森严阵列 已经逼近了敌人,前排的磐石堡军士卒们的脸上,都是露出了兴奋激动的神色,一个个鼻息更加的粗重了。而在石进的命令下,他们却是减慢了速度。他们的脚步更加的沉重,一跺脚大地都在震颤,一步一步的,向着马贼们逼近。 看着如同一座缓缓压倒的庞大山岳一般逼近过来的官兵,马贼们虽然都持刀在手,却是紧张的不成样子,一个个吞咽着唾沫,脚就不由自主的往后慢慢儿的挪。 若不是白麻子的督战队就站在他们后面,只怕他们早就逃了! 而这时候,白麻子也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把这八十来人给布置成了一个弧形,而这个弧形,似乎也是太单薄了,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层。就像是一个很大的口袋,大到了足以将磐石堡军阵型的前半部分都给包裹起来,但这口袋却是薄得要命,被轻轻一刀,就是会四分五裂,破的彻彻底底。 官军越来越近了! 白麻子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马贼们,看他们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只怕这些人最后的一点儿勇气也会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丧失殆尽,终至再无战力! 他高高举起手中刀,大吼道:“儿郎们,随我杀过去!” 说罢,便是带着几个心腹,当先向着磐石堡军的军阵杀了过去,而两侧的那些马贼们,也是被他们带动和裹挟,不少人听了他的吼叫,心里被衙役的那杀心和暴戾终于爆发出来,只觉得脑子一蒙一热,理智便是消失的差不多了,也是挥刀跟着杀了过去。 数十人疯狂的冲向了磐石堡军,瞧着倒也是有几分声势。 看见这一亩,郑发奎不但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双眼中似乎有火焰燃烧,内里隐隐透着的,是掩不住的兴奋,以及,野心! 没等石进和周仲下命令,他便是止住了步子,手中带刃长旗杆往前一指,高声道:“止步,树挨牌!” 听到郑发奎的命令,士卒们本能的便是做出了反应。 第一杀手队的士卒们运动着,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一个阵型便是摆好了。 (第一兵钱一川在左,第二兵王鼎柱在右。 而在他们两个摆好阵势之后,钱一川身后的第三兵,狼筅手郑水生往 右前方垮了一步,站在了两个挨牌手中间的位置,和他们基本齐平,略略靠后几寸而已,手中的狼筅从两个挨牌之间的空隙探出去,指向了左前方。他右手握住了狼筅中部靠下的位置,左手则是握住了尾端靠上的位置。而和他并列的第四兵,同为狼筅手的马京,也是往右前方垮了一步,紧靠在第二兵王鼎柱旁边,大约落后三分之一个身位,两人肩膀紧挨着。他右手握住狼筅中段靠下,左手握住尾端靠上,狼筅指向了右前方。而在第一兵钱一川和第三兵赵水生之间,本来应该是第七兵,长枪手杨二,他理当是该站在两人中间靠后的位置,在钱一川右后方,在赵水生左后方,落后两人一个身位。但这会儿杨二还在平台下面养伤呢,所以顶替他位置的是队总郑发奎。他他带刃长旗杆,其实形状给长矛也差不多,只不过是上面多了一面小旗而已。他右手握住长矛的中段靠下,左手握住长矛的尾端靠上,长矛指向右前方。他手中长矛的指向,正好和赵水生手中的狼筅交叉,组成一个x形。 在第一兵钱一川左边,则是第八兵,同为长枪手的牛大曾。他和钱一川相隔大约一尺,落后半个身位,左手握住长矛中段靠下,右手握住长矛尾端靠上,长矛指向了左前方。 在第八兵牛大曾的左手边,则是第五兵,镗钯手秦逵,他落后了牛大曾半个身位,镗钯指向左前方。 在秦逵的左手边,则是第九兵,大棒手高安。他又落后了秦逵半个身位,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巨棒。 至此,左边便是到头了。 而右边,在第四兵,狼筅手马京的右手边,和他并肩而占的,本应该是队总郑发奎。但郑发奎这会儿补到那边去了,就连该在郑发奎旁边的蒋老三这会儿也不在,所以马京的右手边直接便是大棒手赵狗蛋。 训练的时候,在众人身后,则是王土根,但这会儿王土根也不在。 如此,短兵相接阵势完成。 从左向右分别是大棒手,镗钯手,队总,挨牌手,长枪手,狼筅手,挨牌手,狼筅手,大棒手。少了杨二和蒋老三,但队中还是有九个人,这九个人,组成了一个中间部位向外凸起,两翼略略落后的一个对敌一面外凸的半月形阵势,凸起的位置,便是两个挨牌手以及挨牌手中间夹着的那一个长枪手和一个狼筅手。)***:由于情节需要,此时接战,需要介绍一下鸳鸯阵近战时候阵型是如何布 置的,所以引用了前文的一部分内容,以上括号内的内容,和前文是有重复的,所以以上接近九百字是免费的。终归少了俩人,虽然也很有些样子,但终归是不如别的杀手队十一个人完完整整的在这里组成的阵型严整森然,看看周围,别的杀手队几乎是同一时间,也都把阵型给排好了,这让郑发奎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个阵型,在训练的时候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只怕一天下来几十上百遍也总是有的,士卒们已经是熟极而流,速度极快的便是把阵型摆好。整个阵势森严无比,攻防兼备,有坚固的大型挨牌,更是突出刺出来的长枪,狼筅,镗钯等利器,瞧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铁刺猬一般,要将每个来犯之敌都扎的遍体血窟窿。 .. 六四九 森严阵列 六五零 坚如磐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零 坚如磐石! 钱一川紧紧的顶着挨牌,还有空看一眼对面的敌人,不知道为何,他方才还是紧张的,但这会儿那紧张情绪却是一点儿都没有了,整个人竟然平静了下来。他瞧着那些面目狰狞的马贼们,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是笑敌人,而是笑自己、 就这样的对手,方才我竟然还会害怕?我们日日操练,辛苦如此,怎么会连这些土鸡瓦狗都对付不了? 正如此想着,忽然喊杀声好像陡然间就近了,仿佛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耳边,而与此同时,挨牌上也是一股大力传来,不过钱一川力气也很大,脚下更是稳当,丝毫没退,挨牌只是晃了一晃而已。 另一边的王鼎柱也是如此。 马贼们重重的撞在了磐石堡官军摆好的鸳鸯阵上。 就像是一盆水泼在一块巨石上,顷刻间,便是撞得粉身碎骨! 他们嚎叫着,近乎于疯狂的挥刀向着官军们剁来,而由于官军们使用的都是长武器,是以在马贼们手中刀落下之前,便是有了动作。 “弟兄们,杀!” 郑发奎口中一声暴喝,手中带刃长旗杆便是狠狠的挺刺出去,只听得噗地一声响,便是刺穿了一个马贼的胸膛。 虽然比不上董策专门让人打造的骑兵长矛,但磐石堡步军们使用的长矛,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董策这些此从兵备道衙门得了命令,然后去武库挑选兵器,每一次都是细细挑选,差的烂的,一概不要。按理说这么做是不大合规矩的,你把好的都挑走了,剩下的让别人可怎么选? 但董策可是管不了这个,他真真是恨不得把武库里面的好东西都搬到磐石堡里面来。 看守武库的仓大使赵满仓也是被董策的银子给喂饱了,是以对此只是视而不见。 锋锐的枪尖雪亮,瞧得出来是经常打磨的。穿着布衣的马贼根本无法抵挡这样的利器,郑发奎手中那带刃长旗杆的枪尖狠狠的刺了进去,他用的力道其实并不是极大,是以枪尖并未从那马贼的身后透出来,但这个力道,也足以保证枪尖深入至少达到五六寸的深度,从而对这马贼体内的脏器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那马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徒劳的挥舞着手中的腰刀,但由于长度的问 题,根本不可能对郑发奎造成什么影响。 郑发奎没有停滞太久,刺进去之后,很快又是抽了回来。随着抽出来的枪尖,一股血泉也是从这马贼的伤口中飚射了出来。那马贼手中的腰刀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大量的失血造成了他力量的流失,他双手捂着伤口软倒在地上,用力的捂着伤口,仿佛要将那些血液给摁回去一般。 只可惜,这是徒劳的。鲜血不断的从他的手指间渗出来,转眼间,他胸前的衣服便是血红一片。 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郑发奎把枪尖拔出来,没有任何的犹豫,便是朝着另外一个马贼扎去,只可惜他的枪尖距离那马贼还有大约半尺的时候,斜刺里一根长枪便是狠狠的从那马贼的肋下部位扎了进去,将那马贼给刺翻在地。 郑发奎眼睛往旁边一瞧,却见是另外一个长枪手,第八兵牛大曾。牛大曾眼见得自己抢了队正的目标,很有些不好意思,只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多说的时候。他迟疑的这一刹那间,一个马贼忽然一个就地翻滚,这马贼应当是习过武的,身手很是利索,一个翻滚之后,也不起身,直接半跪在地上,大叫一声,手中刀当成剑用,便是朝着牛大曾的小腹狠狠的刺过来。 这一下若是给捅结实了,怕不得肠穿肚烂,当场不幸! 而牛大曾手中乃是长枪,这等长兵回救根本就来不及,他虽然佩戴的也有腰刀,但这会儿又哪里来得及扔掉长枪,拔出腰刀? 当然,他是可以退的,事实上,牛大曾心里想的也是这个念头。但他正要往后退的时刻,脑海中却是忽然闪现出当初训导官教他们演练这等战阵时候说的那些话:鸳鸯阵众人,尤其是和敌人近身肉搏之时,必须同进同退,决不允许私自行动,因为你一个人乱动,整个阵型便都乱了,队里其他人,都会被你给害惨! 在磐石堡军军法之中,临战后退,也是死路一条! 是以牛大曾这往后退的这一步,终归是没能迈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忽然那马贼一声惨叫,刀尖离着牛大曾还有一尺多远,却是再也没法子往前递了。 却是牛大曾身边的镗钯手秦逵,,手中镗钯朝下狠狠的一刺,将那马贼给刺了个对穿!军中对于镗钯手的要求就是力气大,秦逵又 是为了保护袍泽,这一下几乎是拼尽全力,那镗钯也是锋锐,竟然直接将这身板儿不怎么厚实的马贼给刺穿了,镗钯的尖儿从马贼背后刺出来,扎进了地面。 镗钯刺穿了心脏,这马贼几声惨哼之后便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牛大曾死里逃生,脸色兀自煞白,只是还没等他回过身来,旁边秦逵便是大叫一声:“前头!有贼人!杀!” “啊?杀!”牛大曾吓了一跳,本能的跟这大叫了一声杀,手中长枪挺刺,不过他动作终归是慢了一下,那马贼往旁边一躲,这一枪只是刺中了他的胳膊,虽说也是几乎将这条胳膊给切断一半儿的重伤,但只要是救助及时的话,当也是能保住一条性命的。 这马贼给吓得肝胆俱裂,捂着伤口就要逃走,却没提防他站得地方,其实并不安全,几乎是他刚躲过了牛大曾的长枪,那边赵水生手中的狼筅已经是刺了过来。狼筅的尖端,可都是包铁的,也是异常的锋锐,而且狼筅头部的体积何等之大?密密麻麻的铁枝足有十几个,当下便是在在这马贼的身上留下了为数不少的血窟窿。这马贼就像是一个被捅破的血袋,内里的血汩汩的往外流出来。 最严重的伤势却是在脸上,他的左脸上挨了一下,整个给撕开了一个豁口,都能瞧见里面的牙床了。而他的右眼也是被刺瞎,这马贼疼的在地上痛苦哀嚎,惨不忍言。 郑发奎狠狠的瞪了一眼牛大曾,喝道:“别走神!这可是打仗!” 牛大曾赶紧重重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就在郑发奎收回目光的这一刻,忽然听到阵列右边传来一声疯狂的吼叫,然后便是传来了一声像是什么玩意儿被敲碎的声音。 原来是一个马贼为了躲避第四兵,狼筅手马京的进攻,往旁边退去,却被队列最右边的大棒手赵狗蛋给瞅了个空子,上前两步,手中大棒高高举起,重重的,极为凶狠的砸了下来! 棒头直径超过六点四厘米的巨棒狠狠的敲在了那马贼的脑袋上,那马贼的脑壳就像是一个被人用脚踩烂的西瓜一般,整个便是碎裂开来,红的鲜血,白的脑浆,四处纷飞,几块脑壳碎片掉在地上,上面还沾着头皮和头发。 这马贼脖子以上的部位,整个便是消失了。 身子晃了一晃,就重重的 砸在了地上。 郑发奎忽然觉得脸上一热,他这会儿没空擦拭,而且想想就知道是什么,只怕是那白红相间的东西。 赵狗蛋以如此凶狠爆裂的方式击杀了这个马贼,若是胆子小的瞧到这一幕,只怕立刻就要吓得晕过去。而这也把另外几个马贼都给吓住了,他们互相看看,都是不敢向前,反而是脚步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后挪。 郑发奎则是大怒,吼叫道:“赵狗蛋,给老子滚回来!不准脱离队伍!” 本来赵狗蛋手中的大棒,是打不到那个马贼的,为了去击杀那马贼,他已经是脱离了队伍,往前走了两步。这样做固然是给他带来了击杀两人的战功,但却也将整个队伍的右翼都给暴露了出来。现在队伍最右边的就是第四兵狼筅手马京了,马京的狼筅是长兵器,而敌人若是欺进到三尺之内,以狼筅的笨重,根本是无法施展。是以赵狗蛋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一旦有马贼趁机逼近,则马京必死,而马京一死,队伍的右翼也就崩溃了,说不得大伙儿都得跟着完蛋。 赵狗蛋也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不过他少年心性,又是刚杀了一个人,正是心气儿高的时候,被郑发奎这般一吼,心里顿时是十分不忿,觉得很没脸面。不过不忿归不忿,郑发奎的命令他不敢违抗,还是老老实实的站了回去。 厮杀还在继续,只不过强度比之刚才却要小了不少。 方才那是马贼的第一波冲击,所以就格外的凶狠,局面也是极为惨烈。就在方才那第一波冲击中,就有至少十个马贼死在第一杀手队的阵列之前。 除了王鼎柱和钱一川这两个挨牌手没有进账之外,其他士卒,人人都有杀伤,而且有的还不止一个。 这个数字,现在还在继续上涨着。 由于马贼的进攻,前面的杀手队停住了,就地展开厮杀,整个队伍自然也是停住了,无法继续前进,石进和周仲下令让后面的杀手队也绕到前面去,主要目的是让后面的士卒也见见血,次要目的是分担前面那些杀手队的压力。董策坐在马上,远远的观察这边的情况,战局战况,尽皆落在他的眼中。马贼如潮水般来势汹汹,而顶在最前头的那几个杀手队,却是宛如巨石一般。他们组成的鸳鸯阵,不但未曾被潮水击退,反而是在屹立不倒之余,更给马贼们造成了巨量的杀伤。 .. 六五零 坚如磐石! 六五一 身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一 身死 面对这些手无长兵,又是被逼的只能近战的马贼,磐石堡军的鸳鸯阵发挥了极强的战斗力。一个队,一个阵,士卒们互相衔接配合,马贼们根本就冲不到跟前就已经是死伤狼藉。当然,这也得益于磐石堡军这些日子以来的刻苦训练,使得他们运用手中的武器,以及配合起来,都是相当的娴熟。 攻守兼备,浑然一体! 董策轻轻地吁了口气,忽然觉得身上一阵轻松,只觉得似乎有什么沉重的担子卸了下来。 这一战中,磐石堡体现出来的战斗力,已经是不逊色于大明朝的精锐边军,这说明自己的训练方法,是行之有效的。而且这个模式,也是可以复制的,练出来的这三十个杀手队颇有战力,董策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在新招募的士卒身上继续如此训练。 当然,董策并没有自满到认为这些士卒就已经是可以和同等数量的建奴掰一掰手腕的悍勇精锐,他们的精锐,只是相对于大明朝其它军队的朽烂不堪而言的,和建奴比,还是差得远。而且建奴的强,不是单单的某一方面某一兵种强,而是全方位的。他们不但骑兵强横,步卒也很强横,炮兵也不比大明差,甚至更有过之! 第一杀手队所在的位置,正是整个磐石堡步军军阵的最前方,正面,左前方,右前方,全都是马贼,所以他们这一队压力极大,感觉马贼简直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面前密密麻麻的都是攒动的人头,都是雪亮的刀锋,全都是敌人! 这就跟后面那些杀手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面有些杀手队,甚至都没有一个敌人。 不过第一杀手队应付的并不困难,这些马贼看起来来势汹汹,人多势众,但一打起来才知道,原来是这般的孱弱无力,他们的刀根本就够不着自己,而己方手中的长枪,狼筅,镗钯等等,都是长兵器,可以轻松的将这些马贼刺杀! “原来这些人这般弱!” 这几乎是第一杀手队众人心中一块冒出来的想法。 在接阵开打之前他们心中还有几分犹豫和畏惧,但现在,心里却满满的只有兴奋,以及熊熊燃烧的杀心!在他们眼中,现在这些马贼,已经不再是敌人了,而是一个个首级,一份份战功! 赵狗蛋手中大棒狠狠往前一抡,只不过眼前的敌人并没有像他期盼的一样脑壳碎裂 ,这马贼身形很灵活,飞快的退了两步。赵狗蛋脚底下动了一下,几乎就忍不住要追出去,但想到方才郑发奎的严厉训斥,他脚底下便是停住了,已经探出去一点儿的右脚又是抽了回来。 “入他娘的!分明是嫉妒老子!” 赵狗蛋眼瞅着到手的军功要没了,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骂的对象自然是郑发奎这个队总。 不过他可是不敢骂出声来,只好发泄似的往一边儿吐了口唾沫。唾沫里头还带着血,方才他吼叫的声音太大,伤到了喉咙,现在还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牙也咬的太紧,牙龈好像是有点儿出血了。 他还想瞅着机会再打死一个,对他来说,仅仅杀了两个马贼,着实是太少了一些。 但是他却是发现,面前陡然间变得空了。 马贼们好像都退了,都退到了几步到十几步之外,他们手中还拿着刀,但这些方才还一脸疯狂的马贼们,这会儿脸上满满的,却都是畏惧、绝望!他们站在那儿四下瞧瞧,似乎想要在同伴那里得到一点信心,只可惜,信心没得到,失望倒是一箩筐。 横亘在他们面前的那些死状各异的尸体以及一些或是高声惨叫或是低声呻吟的伤员,让他们最后一丝勇气也是消失殆尽。 终于,不知道谁发一声喊,马贼们忽然乱纷纷的向后逃去,消失在山寨里的屋舍之间。 转眼间,还站在这里的马贼就剩下三个人,中间的那个是白麻子,旁边两人是他的亲信。 白麻子左右看了一眼,满脸都是惨然。 完了!就这么完蛋了!自己还真是痴心妄想啊,还想着给官兵们造成些杀伤,结果就杀了人家几个人! 白麻子忽然想笑,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近乎癫狂。 战场上忽然变得安静下来,似乎只剩下了他的笑声。不光是他的两个心腹怔住了,便是官军们都是看的有些发愣。 这是怎么回事儿?发癫了? 而下一刻,白麻子的笑声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手中刀直直的指着董策,嘶声大吼道:“董二,老子在下头等你!” 说着便是一声大叫,疯狂的向前冲去。 第一杀手队的士卒对他可不会客气,当下便是长兵齐出,都往他身上招呼。也就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白麻子身上便是给捅了不知道多少个血窟窿,吭都没吭一声便是倒在地上没了气儿。而他那两个亲信,对视一眼,都是惨笑一声,朝着官军冲来。 他们的下场,也是已经注定。 “倒也是条汉子!” 董策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 也仅仅是说了一句而已,他心里从来没把白麻子当成自己的敌人,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 而后董策又是道:“耶律斡里和,王浑,你们两个,各自带着本都家丁,绕着山寨外墙巡逻,免得那些马贼跑到林子里头去,不好收拾。” 看了耶律斡里和一眼,他又加了一句:“遇到马贼,直接打杀了就是。” “是!属下遵命!” 王浑二人都是大喜,赶紧忙不迭的领命而去。耶律斡里和尤其是兴奋,他都已经憋了一天了,这会儿终于是能解解馋。虽说不是那等最过瘾的正面战阵厮杀,但总归也是聊胜于无。 当然,董策这么做绝不仅仅是为了让耶律斡里和解馋,更主要的目的是让他们也杀些马贼,立一些功劳。这一点,两人都是知道的。 两人带着各自属下家丁打马而去,他们应该是已经商量好了的,一个去北边儿,一个去南边儿,各自绕着山寨半圈。不多时,董策便是听到低一声高一声的惨叫声传来,想来是有想要逃跑的马贼被两人给打杀了。 董策又对白忠旗道:“给石进二人传令,步军以杀手队为单位,分散开来,扫荡山寨,凡是请降之马贼,以绳索缚之,选山寨中空地安置看守。所有房屋,定要细细搜索,所得财物,一概充公,凡私自藏匿者,定斩不饶!” “是!”白忠旗应是,打马而去。 这就完了? 看着忽然变得空荡荡的眼前这片空地,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都是有些发懵,方才这里还聚满了马贼,现在却全都是跑的无影无踪,现在这里剩下的,只有一地的尸体而已。不过大伙儿互相看看,眼神里都是透着兴奋。 他们这个杀手队算是最发了 利市的,加起来只怕斩杀了不下十五个马贼。 磐石堡军的军功,并不是分开细到个人头上,而是以杀手队为单位计算,只计算这个杀手队一共斩杀了多少人,给的军功,是给整个杀手队的。董策认为如此做,除了能够增强各个杀手队的荣誉感,凝聚力之外,更大的作用则是体现在战场上。大明朝以首级来计算军功这条制度,为何废止又起用,来来回回了好几次?还不是因为其在战场上的弊端?以首级来计算军功,导致士卒们往往因为抢夺首级而发生内讧,耽误战机的事儿那就更甭说了,多不胜数。而以杀手队为单位计算军功和以个人为单位还不一样,两个士卒或许会因为一时头脑发热或者是利欲熏心,直接在战场和自己的袍泽干起来,但两个杀手队之间,却是很难会产生这么激烈的冲突的。毕竟还是以心里有分寸的人居多。 .. 六五一 身死 六五二 俘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二 俘虏 士卒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这会儿命令已经下来了。 石进和周仲大致的给每个杀手队分配了任务,便是让他们各自去搜查。 且不说马贼们已经是被吓破了胆子,就算是这会儿还想偷袭官军,一个杀手队的官军也是足以应付他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而一旦有杀手队被袭击,临近的杀手队很快就能赶过去。 虎头山寨中时不时的响起一阵喊杀声、惨叫声。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方才是完全安静下来。 董策策马,缓缓踏入山寨。这会儿已经是夕阳初起,天边一片灿烂的晚霞,哪怕是在这料峭的初春,黄昏时候的阳光,似乎也是软软的,懒懒的,暖暖的。 沐浴在这样的光线中,真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尤其是,现在置身的这个山寨,曾经是他人之物,而现在,却是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董策眯着眼,舒服的叹了口气。他这会儿方才发现,原来置身的这座山谷,景色真真是不错的。四面都是山,都是不高,却极为陡峭的那等,因此阳光能透进来,但风却是被挡在了外面,因此谷里格外的温暖一些。此时整个山谷都是一片暖暖的黄,北边儿那片林子,都是乃是浓重的绿,而林子后面的山,也不知道是山石里面大量的含有什么,竟是一片赤红如血。此时被阳光一渲染,就更是瑰丽莫名! 瞧了一会儿,董策的视线下移,缓缓的在这片空地上那些或坐或跪的俘虏们身上扫过。 入了大门,便是一片空地,空地的北边儿尽头,则是规模颇为不小的聚义厅,而这会儿,从山寨中搜出来的俘虏,都安排在这片空地上,有两个杀手队在看守,十来个骑马的家丁在王浑的带领下围着空地巡视,他们手中都持着弓,弓上弦,只要是哪个俘虏敢有异动,立刻便是一箭射过去杀了。 搜查已经接近尾声,大部分俘虏都押解过来了。现在在空地上的,就足足有二百三四十口人,而其中一大半都是老弱妇孺。 虎头山寨已经存在了很有些年份,里头不少马贼都是已经在山寨中安身立命了许多年了,无论是从生理需求方面还是从传宗接代的传统观念方面,他们都需要有女人。而从人的心理来讲,对拥有自己的家庭,是有相当的期待感的。 虎头山寨的马贼们每每出去劫掠,抢劫的对象除了银钱、粮食、绸缎布帛、牲口之外,一个相当重要的组成部分就是人:男人和女人。 男人通常是精壮的汉子,抢回去当奴隶或者是也同化成为马贼,女人则通常是年轻的,有些姿色的女人。当然,不排除有的马贼有特殊嗜好,那自然就各自按照各自的审美观来了。 这些女人被抢上山寨,除了姿色最好的被首领们享用之外,其它的,基本上都是给分了下去。她们被占了身子,又没力量反抗,还能如何? 久而久之,不少马贼其实都是在山寨中有了家庭,有了妻子孩子,甚至还不止一个婆娘,孩子当然就更多。而有的马贼,却也是有孝心的,自己因为种种原因当了马贼,却是不愿意家中的父母受到牵连,便把父母也接了来。 今日这一连串的战斗下来,山寨中剩下的壮年汉子已经不多,大约还有四五十个,已经都在这儿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而他们的家人,却是足足有一百七八十人之多。当然,这些老弱妇孺不可能都是这剩下的三四十马贼的家人,肯定还有已经被杀的马贼家中之人。 这些人里头,也不知道谁的丈夫,谁的儿子,谁的父亲被官军杀死。 那些被俘虏的老弱妇孺的脸上,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恐惧。而那些马贼们,则更多的是木然和绝望。他们仓皇而逃,却不知道该逃到那里去,有的脚快的,想逃到外面的林子里头去,结果正好撞上官兵的骑军,给一刀杀了。他们已经给完全吓破了胆子,逃也不敢,再说了,就算是逃,又哪里放得下家人?有的逃回家中,打算和妻儿父母一起闭目待死,当官兵破门而入,他们便是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少有敢于反抗的。 董策的目光缓缓扫过,没有人敢跟他对视,他目光扫过之处,俘虏们都是低下头去。 董策眉头拧了起来,忽然有些头皮发麻。 这些俘虏如何处置,还真真是个难题。 有的家庭是完整的,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男人没死,他的家人也没有死亡,这样的家庭,董策甚至是欢迎的。因为有了家人的羁绊,这些曾经的马贼们想再做什么,就会思量再三了,绝对不敢轻易的反叛。而董策一旦给他们在磐石堡分了地,让他们安定下来,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谁还会脑袋 挂在腰上去做那等没本钱的买卖? 要知道,这些马贼们曾经也都是良善百姓,走的这一步,又岂会只是他们的责任? 这些家庭是好安置的,但那些家里男人被自己杀了的,可就不好说了。 他们现在是很恭顺,这没错儿,但谁知道他们心中会埋藏着多深的恨意?谁知道在关键时刻,他们会不会捅自己一刀? 难不成要杀了他们?这个念头刚一起来立刻就是被董策给捻灭了。 岂能如此行事? 董策晃晃脑袋,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不能把他们安置在磐石堡,并不意味着不能把他们安置在其它的地方。 他寻思了一番,心里有了主意。 不过董策的目的地不是这儿,在这儿转了一圈儿,便是带着人去了白麻子的宅院。按照董策的命令,白麻子的宅子,别人是不能进入的,他约莫一刻钟之前遣了王通过来查抄,方才王通着人来禀告,已经是查抄干净了。 进了白麻子的宅子,董策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这白麻子也真真是有点儿本事的,虎头山寨位于深山之中,山路上下困难,他却是能造出这儿一所房子来,也是很不容易了。听王四十六说这厮为了造房子还专门去抢了工匠,还真是能折腾。 董策一进门,便是瞧见东厢房外边站着五个人,都是女的,两个四十来岁,粗手大脚的,穿着青布衣服,瞧来应该是粗使的老妈子。还有三个,却是年轻女子,其中两个,都是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长的不算是什么绝色,但也可称得上是清秀可人。而最后那个女子,却是约莫二十五六岁,鹅蛋脸,细细的眉,薄薄的唇,一双丹凤眼水汪汪的,是那种很娇媚的美。只可惜她眼中有着掩不住的恐惧,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上面满满的都是恐惧,冲淡了她的秀色。 “这几个,都是白麻子宅子里的人,两个干粗活儿的粗使老妈子,那俩年纪小些的,是丫鬟。年纪大些的,是白麻子的房里人,唤作杨氏。” 王通进来的早,还是他把这些人轰出来的,早就把底细都给摸清楚了。“真是能折腾。”对于白麻子这般注意享受,董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下了这么一个评语。 .. 六五二 俘虏 六五三 又是一笔横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三 又是一笔横财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褙子,内里则是青色的衣服,都是上等的绸缎做成的,这会儿天气还挺冷,穿的也不少,但也难掩住她挺拔的胸,圆润的臀,瞧着很有些体态风流的意思。虽然面色悲戚,但还是能看得出来,她气色不错,显然素日里保养得好。头上还戴着金簪子,耳环等头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白麻子抢来的。 这会儿她的样子,反而更是娇娇怯怯,瞧着让人怜惜。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勾人的妇人。 似乎感觉到了董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她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接触到了董策的目光,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赶紧又低下头去。 但是很快,她却是又抬起了头,也看着董策,嘴角似乎还微微勾了勾,好像是挤出来了一个笑容。因着这一笑,她的容颜就更显柔媚,更是勾人了几分。 董策叹了口气,转过头不再看她,而是翻身下马,朝着正屋走去。 正屋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翻过的痕迹,这会儿正屋中间摆放着一张大床,床上却是放满了金银珠宝。 这会儿在屋子里,天色已经是有了些昏沉,王通让人点了火把,金银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而其中更是掺杂着宝气珠光,就更是引人迷醉。 金银珠宝几乎堆成了两三尺高的一堆,显然数量很是不少。 董策一瞧,也是不由得给震撼了一把,暗暗感叹,这白麻子的敛财的能力,倒还真是一等一的。 床上堆放的金银,多半都是散碎银子,其中还有不大的银锭子和银子,看样子也就是一两二两的重量。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啊,银子堆成了一座小山,董策略略一瞧,估计了一下,只怕数量不下千两!而其中也掺杂着一些黄金,尤其是以这座小山顶部那三四块足有巴掌大小的金饼子最是显眼儿。 光光是这几块儿金饼子,就得有个上百两重! 董策猜测着,这几块金饼子估计是哪家富户私底下铸造的,说不得是攒了几代才攒下来的身家,为了方便存储才换了金子打造成了这样,却没想到便宜了白麻子,而现在,却终究是便宜了自己。 董策走上前去,伸手抓了一把银子,又是松手,让这些银子又是重新掉落回去、 “咦?” 董策忽然惊讶的咦了一声,伸手从这座小山中一捞,再抬起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是抓着一条珠链。 旁边的王通看了,也是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这串珠链若是从中间断开展成一条的话,则足有三尺来长,上面的珠子,几乎都有龙眼大小,光泽莹润,品质极为的上乘。这样一颗珠子,单独拿出去卖,都能卖出一个极好的几千。而最难得的是,这串珠链上,只怕用了差不多用一百来颗珠子,但几乎所有的珠子,都是一般大小。 这就非常之罕见了。 打个比方,如果说一枚这样的珍珠能卖一百两银子的话,那么一百颗这样的珍珠则是可以卖出两万两银子的高价。 这就是一般大小,一般形状带来的好处。 白麻子这里好东西真真是不少,旁边摆放的那几块婴儿拳头大小的黄玉,还有专门被王通挑出来放在一边的那一方端砚,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儿,但是这里面最值钱,最珍贵的,只怕却是这串珠链了。 董策好生的把这些珠宝都给把玩了一番,方才是叹了口气,接着又笑了一声。 心情有些复杂。 “这白麻子劫掠这大半辈子,攒下这些家当,算不上少了。可见这抢东西,着实是个来钱快的勾当。”董策回头冲着王通笑道:“但却还是比不上当官儿快!本官问你,你可知道比当官儿来钱还快的是什么?” 王通一听就有点儿发懵,冥思苦想半天,正要说不知道,忽然福灵心至,道:“又当官儿又抢劫?” “没错儿,就是这个!”董策哈哈笑道:“当初晋武帝只是,石崇王恺斗富,王恺身为皇亲国戚,有皇帝在背后撑腰,却还斗不过石崇,石崇之富,可想而知!石崇是怎么积攒下这巨万身家的?还不是当官儿的时候顺便当强盗?” 王通凑趣儿道:“大人您是好官,不当强盗,但咱们抢强盗的,强盗抢了多少,最后还都是便宜了咱们。” 董策笑道:“是这个理儿。” 他摇了摇头,止住了笑,问道:“具体数目,可统计出来了?” “统计出来了。”一说正事 儿,王通脸色也是正经起来:“方才属下盯着他们一一称量了,有白银两千一百三十九两,黄金三百四十六两,珍珠链一串,美玉四方,端砚一块,大红宝石一块,首饰十三件,纯金戒指两个……这些是比较值钱的,还有些不怎么值钱的物件儿,属下列了单子。” 说着便是把一张清单拿出来递给董策。董策粗略的扫了一眼,道:“做的不错,你有心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做的如此妥帖,王通确实是很用心的,而且能力也是不差。 王通赶紧道不敢,又道:“大人,这白麻子似乎是对上好木头打造的家具极为喜欢,他这屋里的床柜桌椅等等,几乎都是好木头打成的,属下问一句,这些东西要不要一起搬走?” 董策并未说该怎么处置这山寨,但王通四下里揣测,一把火烧了应该是最有可能的。这些上等的家具也是价值不菲,若是一把火烧了,岂不可惜?是以才有此一问。 董策闻言,有片刻的沉吟。 他瞧了瞧外头,天色已经是有些昏沉了,看样子,再有最多半个时辰,天色就将完全黑透了。 在这种情况下,今晚上看来是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来不及再撤到山下去。再者说了,就算是能撤到山下董策多半也是不会去的,在这寨子里多好,有房子有床铺,能遮风挡雨的,睡着也不用担心受潮着凉,不比在野地里扎营要舒坦? 至于那些马贼们,则是完全不用担心,只消得多派几个人看守就成了。 “搬吧,让人好生看管起来,等会了磐石堡,直接搬进本官府中。” 董策这是要笑纳了。 若是明日再走的话,则时间就宽松的多,这些家具自然也可以运走了,反正山寨里面是有马车的。 “对了,让那俩丫鬟,给本官收拾出间房子来,今儿晚上,本官就宿在这里了。” “是。” 王通应了一声,小心的看了董策一眼,问道:“那白麻子的遗孀,杨氏,该当如何处置?” 董策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王通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点头:“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等董策出了房门,便瞧见石进和周仲也来了,他们两个身后还跟着不少磐石堡军的步军,都是两两扛着或者是抬着一个大箱子,这箱子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寻摸的,足有三尺长,两尺宽,高度差不多也是两尺,只怕是一个壮汉也能塞进去了。 石进两人招呼士卒们把箱子放下,然后便是把他们给打发了出去。 这时候,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以及董策的家丁了,都是信得过的。至于杨氏那几个人,则是被王通给带了下去,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几个女人都是很温顺,那杨氏还看了董策一眼,董策只当是没瞧见。石进亲手把箱子打开,一共五个大箱子,排成一排,里面装满了东西。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铜钱和布帛,也不是什么蜀锦之类的上等绸缎,就是普通的棉麻布。 .. 六五三 又是一笔横财 六五四 最大的收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四 最大的收获 “咱们把山寨翻了个底朝天,就差掘地三尺了,等搜出来的钱财,都在这儿了,请大人过目。”今日磐石堡步军表现的很好,石进心情也是不错,难得没有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说话,还开了个玩笑。 这么多董策也懒得一一看过去,便笑道:“说有多少就成,这么多铜钱儿,让本官一个个去数?” 这也是有开玩笑的意思在里面,当然不是责备。 “有布帛二十多匹,银子四百三十多两,金子一厘都没有,珠宝更是别说,最多的就是钱,喝,足足有六百多斤!实在是没法儿数多少个。”周仲笑着答道。 方才是石进在说话,这会儿却是他接了话,未免有在上官面前抢话的嫌疑,放在别的地儿,那是犯了忌讳的,但现在磐石堡建立没多久,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尚算得上是简单,而且董策和石进也都知道他这飞扬跳脱的性子,谁也没当回事儿。 从白麻子宅子里的缴获加上从山寨各处搜出来的银钱,一共有白银两千五百多两,黄金三百四十六两,其它珠宝若干,外加六百斤铜钱儿。董策略略估计了一下,这六百多斤铜钱儿,差不多相当于一百多两银子,估计是到不了二百两的。 如果把黄金也折合成白银的话,那么不计算珠宝绢帛这些物资,只算现银,这一趟的收入为将近八千两白银! 而若是把那些珠宝首饰什么的都算上,那妥妥的超过一万两没有任何疑问! 相当不少!甚至可以说是令人震撼的一个收益,谁能想到,区区一个山寨,竟然能藏着这么大的好处? 但董策想想也是释然,虎头山寨,白麻子手下这鼎盛时期的几百马贼,在很长时间内也是大同镇北这方圆百里之内数得着的大势力,便是等闲的军堡,几百官兵,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十几年,能积攒下这些财富,倒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白麻子也是功不可没,这位真真是敛财有道。 点验过了这些财物,董策把王通留了下来,王通需要把这些财物全都整理一遍,然后分门别类,装箱封存,同时还要准备好足够的马车,以便明日运送下去。这可不是个轻松的伙计,是以董策留了王通本都的家丁给他。 这会儿王浑和耶律斡里和也回来了,两人大呼小叫,满脸的兴奋 之色尚未消退,他的马上,铠甲上,还有手中的武器上,都是鲜血淋漓,显然方才是大发了一番利市。尤其是耶律斡里和,他手中那粗大沉重的熟铜锏上面,糊了厚厚的一层鲜血,其中还掺杂着白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脑浆。 没等他们喘匀了气儿,董策便是点了他们两个都,往寨子东边儿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乃是马场。 马场并不在山寨里面,毕竟要养这许多战马,需要一个面积很大的地界儿才行,而山寨里面,住了这许多人家,哪里有这么大的面积来养马?因此马场是单独的成了一个寨子,在山寨的东边儿,横跨小河两岸,长宽大约都在五十丈上下,面积很是不小,差不多有山寨的三分之一大小了。 马场四面,建的都是栅栏,而不是土石的围墙。栅栏都是用一丈五六尺长,碗口粗细的大木削尖了深深的打入地面的,两根大木之间的缝隙也就是三寸来宽,这个宽度,别说是虎狼野熊这一类的猛兽了,便是年纪略大点儿的孩子也钻不过去。 这也是为了提防山中猛兽窜进去祸害那些战马,毕竟在马贼们眼中,战马也是极为金贵的。 这一点,官军们和马贼们的看法也是一致的。中原王朝传统的养马地,大明朝有,但是这块地界儿在唐朝的时候能够为朝廷提供几十万匹战马,而现在呢?别说几十万了,只怕几万都是困难,估计几千匹还差不多。到了崇祯年间,明朝马政几近崩溃,军中战马,若是指望着朝廷供给,那是做梦,哪怕是九边北地这等和产马地离得比较近的军镇,战马也是极为的稀缺。 石进和周仲很清楚战马的重要性,是以把马贼们击溃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派人接管了马场。 董策过来的时候,天色渐晚,马场里面已经是点了不少火把,一片灯火通明。 负责看守马场的正好是第一和第二杀手队,第一杀手队的队总是郑发奎,第二杀手队的队总则是一个当初在十里堡外就跟着董策杀贼的老兵,两人都是心思灵透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上官面前表现的机会,齐齐迎了出来。 董策缓缓打马向前,他们便在旁边跟着讲解,终归是来得早,基本上已经是把底细给摸清楚了。 这马场除了南面那一面之外,其它三面,在离着围着的栅栏一丈的距离上 ,都是建有马厩,这马厩瞧着是有些年岁了,颇为的陈旧。董策随便找了一处,翻身下马,走了进去。进去之后四下里看了看,便是点点头。 这马厩中很是宽敞阔大,屋顶也高,空间也大,地面也是打扫的非常干净,在正对着进来的门的那一面墙壁墙边,一溜儿饮水的槽子,而地上还铺着厚实蓬松的干草,瞧着就挺舒服的。而且这干草可能是刚换过没多久,并没有那等朽烂的味道。 一匹匹战马拴在柱子上,似乎是被这些忽然涌进来的陌生人给惊吓到了一般,有些不安的动了动蹄子。 “属下等方才搜查这马场的时候,抓了两个躲进来的马贼,那俩人就是在这马场中做事的。属下等审了审,他们说这些干草是前天方才换过的,都是山里新打来的草。”郑发奎口舌便给,因此这一路上便是他说的更多些。 董策点点头,没说什么。 在这足足有十几丈长的马厩中走了一圈儿,董策也是有些感触。论起对战马的照顾来,说实话,在董策看来,马贼们似乎比自己的家丁做的还要好一些。 倒不是说家丁们不用心,只不过他们终归是刚刚做了家丁没多久,只怕在此之前都从来未曾接触过战马,是以对战马的习性是远远不如这些马贼们熟悉的,照顾的就不是那么周到。 这是没法子的事情,谁叫自己崛起太速,根基太浅,手底下人没多少专业人才呢?若是白添福那等世家出身的,别的不消说,手底下这等人肯定是一抓一大把。 董策接着便是想到,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抓到的马贼俘虏里面既然有专门在这里做事的,那回到磐石堡之后,也可以专门建一个这样的马场,着专人来照料,就从那些马贼中选人就是。反正又收纳了虎头山寨中这一批战马之后,磐石堡拥有的战马数量也是很不小了,需要这么一个专门的马场。 如此还能减小家丁们的工作,唯一可虑的就是这些俘虏们忠诚与否,若是用了不该用的人,这些战马都给人下了毒,一夜之间全都死了,那真是哭都哭不出来。把整个马场看了一遍,大约用了一刻钟的时间。其实照着这马场内接近二百匹马的规格来算的话,这马场还是不够大,根本不够这些马遛弯的。但马贼们是不在马场里面遛马的,山谷里面空间不小,马场四周都可以遛马,何必非要挤在马场里头? .. 六五四 最大的收获 六五五 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五 毒 “回大人的话。”郑发奎道:“一共二百零六,其中战马一百七十三,上不得战场的驮马驽马等,共三十三。” 董策点点头,随口夸了他一句,郑发奎赶紧连声道不敢。 于董策而言,此次荡平虎头山寨,最大的收获其实不是这些金银,而是战马,足足一百七十三匹战马。 虎头山寨是白麻子一点一点打造出来的,其武器装备,诸如弓弩腰刀等等,在前期,基本上都是贿赂边将偷偷买来的,而到了后期则是侯家伟提供。但战马,连侯家伟都没多少,哪里还能支应给白麻子?这些战马,都是白麻子一点儿点儿攒下来的,有的是从走塞外的商人那里买的,有的是和蒙古部落做买卖得来的,后来他势力大了之后,由此一次甚至还趁着夜色带着手下奔袭数十里,偷偷灭了一个也不知道是属于哪个部族的小部落,得了不少战马。这等行止,可说是胆大妄为。 其实家丁队不缺合格的兵员,只要是用了董策的训练方法,只要是选的人身体不错,又能吃苦,老实听话,那么几个月之后,一个流民也能成长为一个合格家丁。但董策手底下缺少的是合格的战马。而现下,算上这些的话,董策手下可用的战马几乎达到三百! 有了这些战马,家丁队的规模就可以迅速的扩大。 交代郑发奎等人好生看管着马场,董策便即回去。 走了这一圈儿,天色已经是完全黑沉下来了。 石进和周仲已经安排士卒们做饭了,山寨中不少宅子里面都有蜡烛油灯之类的物事,都给士卒们搜出来了。寨门内广场上的那些俘虏,留了三个杀手队看守他们,而其他的,则是都已经住进了附近的房子里面。 就算是房子再怎么简陋,也是要比睡野地舒服多了。 不过他们住的房子,全都集中在这片空地附近,这也是为了防备俘虏们有什么异动,都住得近,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立刻就可以起来应对。 不少房子里面都有灯光亮起,更有袅袅炊烟腾空。 士卒们到了这会儿,才来得及吃饭。粮食是现成的,白麻子家中,还有山寨公中的粮库里,都有相当数量的存粮,足足有几十石之多,这些粮食也是明日要运回去的。负责看守俘虏的杀手队士卒们,待会儿自然有人给他们 送饭。至于那些俘虏,今儿晚上就只能饿肚子了。倒不是说懒得给他们做饭,而是董策存心要饿一饿他们,饿的没了力气是最好。至少离开虎头山寨之前,他们是甭想吃上热乎饭了。 白麻子的宅子外面有家丁守卫,见了董策过来,纷纷行礼。董策摆摆手,翻身下马,白忠旗赶紧接过马缰,着人牵下去好生照顾。让家丁们都在外面等候,董策带着白忠旗进了院子门。 董策进了白麻子的宅子,便瞧见厢房中一片漆黑,正屋却是灯火透亮。 进了屋里,却是微微一怔。 正房中已经是被收拾的很干净了,瞧这样子地面也擦过了,铺着的青砖光滑洁净,点着不少蜡烛,屋里光线很足。中间一张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便是站在门口,也能闻到那诱人的香气。 而一个女子,正自垂首站在桌边,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惶惶然抬起头来。 二十五六的年纪,柔媚可人,正是杨氏。 瞧见这一幕,白忠旗心领神会,退后一步,把门给关上了,然后脚底下不丁不八,稳稳的站在那里,跟个门神也似。 董策轻轻摇了摇头,迈步过去。瞧见董策过来,杨氏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却是站住,微微一福:“奴奴见过大老爷。”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充满勾人的意味,和她的年龄正好相衬。二十五六,少妇妙龄,正是最魅惑的年岁。 之前杨氏冲着董策的那一笑,让董策很是有些印象。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会生存的女人,白麻子刚才死了没多久,她便是如此,显然知道谁才是能决定她命运的人。而由此董策大致也是可以确定,这个女人,对白麻子,理当是没什么感情的。 “起来吧。” 董策淡淡道。 他坐在桌边,瞧着那一桌子的饭菜,也是不由得食指大动。毕竟是折腾了一日,中午吃完饭之后,一直到现在可说是粒米未进,方才还未曾觉得,这会儿肚子里的馋虫被饭菜的香气勾了起来,顿时就觉得饿的要命。 一共八个菜,都是荤菜,这也难怪,这会儿正是初春,野菜还没长出来,去哪里弄青菜? 都是 些家常菜,但却做得颇为的漂亮,一道菜,色香味,至少目前看来,这道菜的色香都是有了,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旁边就有筷子摆着,还有一壶酒,两个酒杯。董策拿起筷子随手夹了一块蒜爆肉,纳入口中,他刚把肉放进嘴里,杨氏忽然啊的一声惊叫。 董策瞧着他,含含糊糊问道:“怎么了?” “你,您,您不怕我在里面?”杨氏低低问道。 “你不敢的。”董策嚼了两下,咽下去,笑了笑:“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这般蠢事?” 杨氏眼波流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董策把这些菜都是挨个儿尝了尝,赞叹道:“味道真是不错,你做的?” “不是奴奴做的。”杨氏方才脸上还有的紧张和胆怯都不见了,她展颜一笑:“不过奴奴手艺也不差的,以后做给老爷吃。” 说话间,眼波流转,眼儿媚的,似乎要滴出水来一般。 “你倒是会说话。”董策哈哈一笑,却是忽然伸手一拉杨氏的手,在手中轻轻的抚摸着,笑道:“来,陪本官喝酒。” “是。”杨氏眼神中闪过一抹羞怒屈辱,却还是曲意奉承,依言坐在了旁边。 她身段婉约,这会儿虽然坐了下来,腰却是挺得直直的,就更显得胸部挺拔丰硕,不过董策的目光在上面瞟了瞟,便即挪开,倒也不是多么急色。反正人都在手里了,想要搓扁捏圆还是任他随意,又何须猴急? 杨氏伸手端起酒壶,给董策倒了杯酒,右手轻轻拈起,送到董策面前,轻笑道:“奴奴敬老爷一杯。” “因何而敬?”东侧的却是不接过,调笑道:“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杯酒,本官可是不接的。” 杨氏轻轻咬了咬嘴唇,脸上露出一抹羞怯的红,看着董策,樱唇微启,笑盈盈道:“敬大老爷荡平贼寇,立下功勋,高升指日可待。” “这话说得,本官爱听。” 董策笑着接过酒杯,酒液是琥珀色的,很浓,甚至有些粘稠的意思,一瞧就知道是有年头的老酒了。 “不成,美人儿在侧,哪有独饮的道理?”董策端着酒杯正 要一饮而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手放了下来,瞧着杨氏道。 “那奴奴便陪老爷喝酒。”杨氏明白他的意思,她倒是也干脆,说着便给自己倒了一杯,双手托着,美眸流转:“老爷,这次可能喝了么?” “当然。”董策笑笑。 眼见得他举起酒杯,杨氏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也端起了酒杯,放在唇边正要一饮而尽之时,却是感觉手上一轻,一股力道传来,却是董策伸手,把她手上那杯酒打落在地。酒杯撞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四处流淌。 董策把自己手上的酒杯也放到了桌面上,脸色冷淡的看着他,嘴角闪过一抹讥讽。 杨氏满脸讶然的看着董策,诧异道:“老爷,您这是?”只是她的双手双腿,却都是一阵阵止不住的哆嗦,脸色也有些发白。“演得真好。”董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若是本官喝下这杯酒,只怕这会儿本官就要躺在这儿,腹痛如绞,蹊跷流血了吧?” .. 六五五 毒 六五六 撤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六 撤走 银牙咬着嘴唇,是那般用力,以至于嘴唇都被咬破,有鲜血流出来,她却是兀自未觉。 “你,是怎么发觉的?”杨氏盯着董策,咬着牙说道。她看着董策的眼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伪装出来的温顺和柔媚,满满的都是恨意。 董策却没有答话,而是轻轻击了击掌。门哐当一声便是被推开了,进来的是王通还有另外一个全身披甲的家丁,跟在王通身边的,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却是白麻子宅子里两个小丫鬟之一。 杨氏的目光立刻落到那小丫头脸上,尖声叫道:“兰草,是你!” 那小丫头兰草初一见到杨氏的时候,显然是有些怯怯的,缩着脖子不敢看她。但被杨氏这么一训斥,她却是陡然间爆发了:“就是我,怎么了?我这做做错了么?白麻子宠着你,什么好东西好物件儿都是由着你用,你跟着他,倒是吃得好住得好,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捞到个什么?” “我们姐俩儿睡得厢房,上头裂了好几道裂纹,冬日那风往里头吹过来,冻得人身子都要僵住了,一宿都睡不好。为这个,我们俩求了多少次?管用么?这一个冬天我俩病了三场,也没人给我们治病,给我们抓药,就得靠着自己个儿苦挨,要不是我们命硬,这会儿早就成了一具尸骨!” “你知道么?我们最盼着的时候,就是你身子不爽利的时候,到了那会儿,白麻子那杀千刀的东西就会把我们姐俩叫过去糟践,至少那一宿,我们俩能睡个暖和觉!原先我们俩,可是最恨这等事儿的!” “你们素日里,吃油穿绸,大鱼大肉从来没断过,我们却是吃着糙米咸菜,见不到半点儿荤腥!” “白麻子那奸贼,自从他糟践了我那一日起,我这辈子就只剩下了一个指望:我要看着他死!今日,我可算是瞧见了!这样猪狗一样的东西,你还要为他这般作甚?你要死你就去死,可别拉着我们姐俩!你毒死了董大人,我们姐俩都得陪葬,你几时想过我们?还拉着我们俩给你一块儿,你凭什么!” 小丫头兰草想来也是素日里压抑的太厉害了,终于在这一次彻底的发泄了出来,她盯着杨氏,声嘶力竭的喊叫着,说话也是毫不客气。甚至就连她自己的羞耻事,也是毫不顾忌的说了出来。 杨氏被这一连串的话给打傻了,她呆呆的看着兰草,神情讷 讷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兰草说了这一通之后,却是忽然哇的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 杨氏瞧见她这般,也不知道想起什么,跟着垂下泪来。 她忽然抬起头,满脸怨毒的盯着董策,指着兰草,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是不是因为她?” “有她一份功劳,但也不全是。” 董策摇摇头,道:“你伪装的,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儿火候。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装出一个刻意勾引的样子来,把你自己装扮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让别人瞧了,以为你对白麻子殊无情意,而是随时可以为了你自己能活下去,便不惜一切,哪怕是立刻向杀夫仇人自荐枕席。说实话,你差点儿就把本官给骗过去了,可惜啊,就差那么一点点儿。” 董策深伸出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又加强语气一般的强调了一句:“一点点儿。” “你眼中的恨意,瞒不过本官。” “而且本官还观察过了,你被王通带下去的时候,手是攥在一起的。方才本官抓着你的手,你当是本官要轻薄与你?并非如此,只不过本官是要摸摸,你手上是不是有伤口。伤口果然是有,你的指甲也不算是多长多尖锐,能把手心儿给弄出伤口来,可见你当时攥的何等之用力,对本官的恨意是何等之深切!” 董策低声叹了口气,看着站在那里脸上一丝血色都无的杨氏,淡淡道:“本官说的没错儿吧。” “本官当时,便是起了提防,而后又是让王通留心着,果然呐,是有些端倪的。” “兰草告诉王通,你家里本有一瓶毒药的,但搜的时候,却是没找见。菜是厨房里做的,多少双眼睛瞧着,你下不了手。但是酒,却是王通让你下到酒窖里拿出来的,这是一个下毒的好机会。只是你可能不了解王通,这是本官身边数得着的心思细密之人,怎么会给你这么一个机会?” 杨氏怔怔道:“圈套?” “就是圈套。” 董策轻轻敲了敲桌子,又夹了几口菜放进嘴里,道:“现在,本官唯一纳闷儿的就是,你为何对白麻子那般忠贞?你的过去,本官也找人问了,你乃是县里主薄的第三房小妾,那主薄虽然年纪大了些,五十多了 吧?但总归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又是他所有妾侍中最为得宠的一个,仗着他的威风,想必你在宅子里的日子也不难过。” “白麻子杀了你全家,还把你抢到山上来,你确实不恨他?” “本官杀了他,灭了此处,你反而是恨本官?哪有这个道理?” 董策拧着眉头问道。 这个问题,真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推测,其中肯定是另有内情。 “你知道什么?白麻子不是我的仇人,是我的恩人才是!” “我本是富家之女,只因我父得罪了那狗官,便是给他罗织罪名,下狱瘐死!把狗官霸了我家家财,逼死我娘我哥哥,还把我抢进了府中,我怎能不恨他?白麻子杀了他全家为我报仇,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当时便立誓,这辈子为奴为婢,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与他!” 董策听了,只是默然。 这等情况,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沉默片刻,只是摆摆手:“带下去吧,别让她受什么罪,走的利索些。” “是。” 王通低低的应了一声,拽着杨氏下去。 杨氏却是不哭了,只是瞧着董策冷笑,大声骂道:“董二,你造下这般孽,老天迟早收了你!” 董策没有说话,只是摆摆手,王通硬是把她给拽下去了,虽然如此,杨氏的骂声也是远远传来,不绝于耳。 董策摆摆手示意白忠旗并春草两人都下去,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方才默默地坐下,吃菜吃肉。 良久之后,方才是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一夜好睡,第二日,董策起了个大早,打熬筋骨。 军官们也是一大早就把士卒们给弄起来了,收拾各色物资,押解俘虏到平台下面集合。把所有的战马也都先一步运到下面去。 到了最后,十几辆从山寨中搜查出来的大车上,多半都装满了抄出来的各色金银财帛,珠宝玉器以及粮食家具等,缓缓的驶出了山寨。 不过平台通往下面的道路实在是太过狭窄,难以通行,不过这些大车又是不能 舍弃,若不然后面那百多里路谁抬着箱子? 只得是先把箱子给搬下来,运下去,然后又用绳子把大车给吊下去,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才算弄好。整个虎头山寨十几年之积累,被搬得一干二净!等到大部队都下山了,董策留下的殿后部队方才离开。 .. 六五六 撤走 六五七 忧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七 忧心 又是何必? 回去的路,总归是更轻快的,一想到要回家了,能安安稳稳的在营房的床上睡上一大觉,士卒们脚底下就走的快不少。 而且他们还寻思着,说不得大人这次回去之后还会给放假,那就最好不过。 而伤病员都被安置在空出来的几辆大车上,队伍前进的速度也不会被拖累。 第二日傍晚时分,比去的时候要臃肿了好几倍的队伍,终于是回到了磐石堡。 …… 远远的瞧见了磐石堡,士卒们都是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他们是流民出身,原先的家乡要么是因为连年的自然灾害,要么是因为流寇过境的洗劫,都已经成了近乎于一片废墟的所在,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自己这辈子还能回去了。而当他们在磐石堡安下了家,分了土地,分了耕牛器具等等,定居下来之后,就更是没几个人心里还有这个念头了。 对于他们来说,磐石堡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将会在这里生活,耕种,居住,训练,将会在此生儿育女,繁衍生息,将宗族延续下去。 终老于斯。而他们的子孙,也会世世代代都居住在此。 平时呆在堡中,整日训练的挺苦,他们嘴上不敢说,但心里却也未尝是没有怨言的。但这一次离开数日,却已经是想念的不得了,想念营房里头温暖舒坦的大通铺,想念食堂中那丰盛的饭菜,甚至,还有些许想念那繁重的训练。 过了桥,踏着平直的田间道路一路向前,当瞧见了磐石堡南门那巨大的城门时候,不少人心里都是发出一声感叹:终于回家了。 一路走来,也是疲累,再加上今日早晨起了一个大早吃完早饭之后,中午就歇息了一刻钟的时间便是赶路,根本就没吃中午饭,是以这会儿都是饥肠辘辘,饿的心急火燎的。 只是盼着赶紧回去,吃顿饱饭,然后回到营房中大睡一顿。当然,若是吃完饭之后还能去澡堂子里泡个热水澡,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会儿虽然已经是傍晚,但还有一些百姓正自在田间忙碌着,尚未回家。 这会儿开春,田间正是要开始忙碌的时候,不少百姓也是辛勤的紧。他们许多都是一大早就出来,然 后带着干粮,到了饭点儿便吃着干粮就清水,好歹也是能凑活过去。对于这些百姓们来说,瞧着田间的庄稼茁壮生长便是打心底儿里高兴,欢喜的什么似的,受点儿苦是不算啥的。 钱一川的浑家郑氏便是这些辛勤百姓中的一员。 她抹了抹汗,直起腰来,微微的喘着气。只觉得腰肢一阵酸软,她用手轻轻地揉了揉,但感觉似乎没什么用。远远的瞧见了那长长的行军队伍,她心里顿时便是有些慌张了起来,忽然说不出的焦虑,赶紧踮着脚尖儿,极目望去。 只可惜离得挺远,而且这会儿天色也暗了,远远地看过去,只能看到一个个士卒的轮廓,面目是瞧不清楚的,更别说把钱一川从这些人里头寻出来了。 瞧了好一会儿,眼睛都看的酸了,郑氏终于是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方才踮着脚,抻着腰,这会儿她又是感觉一阵腰酸。 她强自把心中的慌乱给压下去,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已经隆起的肚子,笑骂道:“你这小东西,可把你老娘给害苦了!” 虽然是嗔怪的话,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她已经怀孕有一阵子了,早就已经显怀儿。钱一川本来是不让她下地的,只说有什么活儿,等自己回来再干就是,大不了起早贪黑一些,不过是受点儿累而已,却不能让郑氏和孩子有什么差池。 毕竟夫妻两个,对这个孩子,都是极为期盼的。两人本来有孩子,而且还不止一个,但这些孩子都已经糟了不忍言之事,正因为如此,夫妻两个把对那几个死去孩子的感情,全都倾注到了这个还未出生的娃儿身上。 但郑氏也不是第一次怀孕生娃了,算上小产和夭折的孩子,她这已经是第六次怀孕了,经验丰富自不待言。 她知道什么时候是关键时刻须得好生注意,什么时候基本上已经稳固下来可以胆子大一些了,所以郑氏还是照常下地,只不过钱一川回来之后她不敢告诉自家汉子就是了。 “娃儿,你爹出去打仗了,看样子已经回来了,董老爷仁义,定然会放假的,到时候咱娘俩儿,就能瞧见他了。” 郑氏低低的说着,眼神儿就有些痴痴的,忽然眼泪便是簌簌的掉了下来,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慌乱,难受得紧。 大军出征去打仗的消息,整个磐石堡上上下下哪里有不知道的?毕竟大军又不是悄悄出去的,多少人都看见了?一听说要打仗了,那些家中有人做了兵丁的,都是担惊受怕,生怕当家的会后就再也回不来了。他们虽然不全都是军户出身,但九边重地,军户极多,许多百姓当初身边就有不少军户,每每是打完一仗,村子里就多上几家孤儿寡母,这等事儿,见得多了! 郑氏也不例外,心里也是畏惧担心的要死,这两日晚上都是做的噩梦,梦中都是那等惨不忍睹的画面,让她每每梦中惊醒,都是失声痛哭。 董策骑在马上,腰板儿挺得笔直,目光在路边田地里正在耕作的百姓身上扫过。远远的瞧见了他身上那一袭大氅,离着路近的百姓,便都是不顾肮脏,纷纷跪倒在路边的田里,磕头跪拜,直到董策过去,方才敢抬起头来。 瞧着这些百姓,董策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队伍的末尾,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不过是讨伐了一个马贼山寨,远远算不上什么功成,但却也有一些人,为自己征战,如今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此一役,共战死士卒九人,其中有队正一人。除此之外,还有伤员十四,其中大部分为轻伤,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但还是有三人,乃是断胳膊断腿的重伤,就算是能救回来,也再不能上战场了。 尽管可以把战死士卒的尸体直接往大车上一堆运回来,这样还省事儿,但董策并未如此做,而是让人造了担架,两个人抬一副,把战死士卒和重伤的士卒都抬了回来。所幸现在天气还不那么热,尸体并未散发什么异味儿,伤员的伤口也没有恶化。 战死士卒的身后事,重伤士卒的下半辈子,这都是董策要操心的。 对此他很重视。 于他而言,不单单因为这两件事儿直接关乎军心,关乎士卒们对这个集体的认同感和忠诚度,更是因为,董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弟兄们,你们放心就是,我定然把你们的身后事安排的妥当。你们的遗孀,你们的子女,我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这是,我的承诺!”董策心中一个声音极认真的说着。和士卒们单纯的喜悦不同,那些俘虏瞧见了这巍峨的磐石堡城,却是心中五味杂陈。 .. 六五七 忧心 六五八 安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八 安置 有些还心怀不轨的,这会儿心里却是只剩下了绝望。 而更多的俘虏,却是根本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们这会儿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进了城是不是就有东西吃了? 因为他们已经是饿了两天了!只在今日早晨启程的时候一个人分了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儿来的稀粥。就那点儿东西,能支撑到现在? 他们这会儿早就是饿的前心贴后背,脑海中就被两个巨大的字给占据了:饥饿! 早在离着磐石堡还有十里的时候,便有家丁过来堡中通报了,所以当队伍抵达堡门口的时候,留守在城中的一干官吏,李贵周伯等人,早就已经等候多时了。按照规矩,本来该出城一段距离相迎的,但董策专门让那报信儿的家丁给他们带话了:不用那么大的规矩,门口迎着就成。 若不是董策有要事等不及回到府中就要布置下去,说不定还不会让他们来迎着。 瞧见军队回转,他们也都是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两眼,大概四个字可以形容从对方眼中瞧见的表情如释重负。 董策带着队伍离开磐石堡之后,他们也是很担惊受怕的,不过他们担心的方面显然和普通老百姓是不一样的。他们担心的是磐石堡的安危。董策而几乎把军队都给带走了,以至于磐石堡内部极为空虚,让他们很没有安全感。虽说这会儿不是时候,但保不齐建奴忽然来了呢?别说建奴了,一队流寇来了,只怕也能把城给占了。 董策缓缓策马而来,远远的离着他还有七八步远的时候,门口迎接的众人便是齐齐跪下,高声道:“属下等恭喜大人涤荡贼寇,大胜归来!” 董策淡淡一笑,摆摆手道:“都起来吧,不过是杀了几个毛贼而已,有什么好恭贺的?”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李贵笑道:“大人您过谦了,您带领的是没操练多少时日的新兵,去打的对手虽说是马贼,但却是晋北十几年的白麻子所部,算得上是巨寇了。却是能大胜而归,这岂不正是说明大人您一来是练兵得法,二来是指挥有道?” 这一番话却是说得漂亮,李贵本就是很会说话的人,做了官之后就跟是如此,而且用词也讲究多了,听着已经很有些官家人的气势。 好话谁都爱听,董策听了心里也是受用,不 过他可不会真这么想。 “你们几个,且先等候片刻,本官待会儿还有事儿要交代你们。”董策叮嘱了一句,便是着人把石进周仲二人叫来。 “你们二人,先领军回营地。食堂里面当是已经备好饭菜了,直接安排大活儿去吃饭,然后让所有人都去洗澡,除了有伤口的不能见水的之外,都要洗干净,洗干净了才能去睡觉。他们的衣服,也都要洗一遍……” 说着董策便是回头,点了苏大成的名字;“苏大成,你待会儿运送四百套胖袄去军营,就在澡堂子门口发放。让他们拿着新衣进去,洗完了换上新衣出来。剩下的,重新入库。” “是,属下遵命。”苏大成忙不迭的应了。 董策指了指队伍中那些大车,道:“还有那些大车,待会儿会先拉到军营里头去,然后苏大成你带人来交接,封存入库。” 他看了苏大成一眼:“什么该入库,什么该送到本官府上,你心里可清楚?” “是,是,属下明白。”苏大成心领神会道。 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自然是心领神会。 按照惯例来说,入库的这些东西,会在入库之后,再一次进行分类。铜钱和一般的布帛粮食,入的是公中的库,也就是磐石堡的库。那些金银珠宝,以及贵重的绸缎,则是入的私库,乃是董策个人的库房,只不过是苏大成给照看着而已。 这倒不是董策公私不分,实际上,董策很多时候是倒贴钱给公中的,在他看来,公私其实乃是一家,反正所有东西,都是他的。这一点,未必对,但确实董策就是这么认为的。 董策继续向石进吩咐道:“今日安排大伙儿早睡,然后你把伤病员们都专门安排,让他们住在一个地方,一定要住的舒坦些,最重要的是干净!本官把董忠康和董忠庸俩人拨给你,他们连个粗学过一些医术,还在医馆帮过忙,让他俩给伤病员们好生看一看,若是看不了的,你直接报给本官,本官立刻派人出去延请大夫。” “还有这些战死的弟兄……”董策叹了口气:“找一个安静的所在,好生安置。记得着人看守,别让他们的遗体被破坏。” “是。”石进周仲二人齐声应是。 董策 又对一边周伯道:“周伯,你现在管着工坊,待会儿立刻就去工坊,让那些木匠们连夜开工,打出九副上好的棺材来。最多给他们一日两夜的时间,可能做到?” “若是只打造棺材不上漆的话,当是没问题。但若是要上漆,却只怕是有些难处的。”周伯终归是沉稳老练,没把话说满,很是稳妥道。 “不上漆不行,既然是置办上好的棺材,岂有不上漆的道理?” 董策沉吟片刻,道:“周伯,孤店有几家棺材铺子?” 周伯走了好几次孤店,加之他又是个有心人,对那边的情况已经是很熟悉,没怎么犹豫便是道:“共有两家,当是有存货的,应该能凑够九口。” “那就劳烦你走一趟孤店,若是棺材店不肯送,就麻烦一下赵掌柜的,他当会给本官这个面子。”董策道。 “大人吩咐,哪里称得上是劳烦?属下待会儿便是走一趟。明日日落之前,便能回来。”周伯也不推脱,把差事应了下来。 董策点点头:“走的时候来府上,本官派几个家丁护送你。” “还有那些俘虏,瞧见了没有。”这一次董策是对着李贵说的。 “他们都是虎头山寨抓来的,有二百二十三人,其中壮年汉子是四十七人,余下的,乃是马贼们的家人,有的家里的男人死在本官手下了,有的一家倒还齐全。你说说,该怎么安顿他们。” 李贵一听,便知道大人心中定然是已经有了主意了,与其说是问询自己,倒不如说这是对自己的考校。 他仔细琢磨着董策说的话,忽然心里一动,立刻便是抓住了重点。 “首先得把这些人分开。” 李贵斟酌了一下,道:“那些家中有男丁死在官军手上的,是须得重点看管的。他们可能会出现问题,但就算如此,也不能将之全都杀光,却也不能留在磐石堡中,省的出什么事儿,是以属下认为,这些人,迁到安乡墩附近最是合适不错。安乡墩周边,尚有大片空地闲置,这些人去了,刚好可以开垦。给这些人分给粮种土地耕牛器具等,再于安乡墩中安排人手监管,再加上安乡墩左近还有两座火路墩,亦是大人辖下,亦可命他们一起监管。这些人都是老弱妇孺而已,有这些人手监管,便掀不起什 么风浪来。”董策听了暗暗点头,李贵果然是有心思的,这等安排和自己的想法,正是不谋而合。现在董策辖下这片土地上,统治中心乃是磐石堡,这里也是最重要的所在,是以万万不容有失。但安乡墩现在地位就下降的厉害了,说句难听点儿的话,就算是这些人闹事儿,安乡墩出了什么事儿,那也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 六五八 安置 六五九 如何招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五九 如何招募? 把这些人弄到安乡墩去,不但消弭了隐患,更是有不少好处。 一来安乡墩有不少荒地,他们去了之后开垦荒地,用心耕作的话,不但可以养活自己,更是能够增加董府的收入因为安乡墩周围的土地,无论是耕地还是荒地,都是属于董策个人的,他们只要去了安乡墩,就只能是成为董策的佃户。 二来则是,安乡墩周围人丁多了,整体实力也会上升,如此过一段时日,说不得会成为董策辖地内另外一个中心。若是发展的好,说不得那个火路墩还能升格为军堡!到时候,董策手底下可就是两座军堡了! 军堡的数量不是重点,但只要有了一座军堡,手底下拥有的兵额可就能翻一番了! 这才是董策真正在意的。 他现在毕竟还是朝廷的军官,吃着朝廷的粮,拿着朝廷的饷,纵然心中已然有了些别样的心思,现在却也不是付诸实施的时候。总要势力更大一些,少说得拥兵数万之后,才能那般做。现如今,还是老老实实的做朝廷的顺臣的好。 既然是做顺臣,有些规矩就不得不遵守,有些东西就不能触碰比如说兵额。 兵额这个事儿,不但是朝廷以及上官非常忌讳的一件事儿,更是很容易就被人发现,而一旦被人发现,要么是倒霉,要么就是把柄被人抓到了手里。 朝廷一共就给了你五百兵的兵额,你为何自己要扩展到一千兵?拿朝廷的命令不当回事儿是吧? 这还是有良心的说法。若是说得重一点儿,那跟不臣之心也是能扯到一起的! 董策现在可是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因着和刘若宰的关系,当初董策拿到的兵额不少。磐石堡只是一个军堡而已,按照九边这边儿的惯例,一个军堡的守备,手底下也就几百人,但刘若宰后来却是又给他加了不少,凑成了一千二百兵的兵额。这在整个大同镇北,可是独一份儿!远远超过一般守备的兵额,几乎达到了参将级别统领军队数量的四成左右。 现在董策还没凑过这些数儿,还不用担心,但等他从察哈尔回来可就说不准了。 这一次,董策打算大肆招募流民这个大肆,可是名副其实的大肆,绝不仅仅是上一次规模的一倍两倍,而有可能是六倍七倍招募了流民,必然要选 其精壮者入军,到时候军队数量会急剧扩大,一千二百的兵额,未必够用。 是以得未雨绸缪,董策现下正在布子,而他打算等从察哈尔回来之后便去刘若宰那里走门路,按他的想法,在崇祯八年,他至少也把军队扩充到三千以上。 而且须得是精兵。 董策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这是老成的意见。” 李贵闻言,赶紧道谢,心下也是欢喜。大明官场之上,最是推崇中庸,给一个官员作评价的时候,向来是不会说的太坏,也不会说的太好,而对于一个做官的人来说,老成这两个字,已经是相当高的评价。 李贵心知肚明,自己这个思路看来是对了大人的胃口。 “那剩下那些,家中未曾有人死在本官手下的呢?又该如何处置?”董策又问道。 李贵方才已经打好了腹稿,从容道:“属下以为,他们是不能住一块儿的了,必须得分开。属下想,咱们就不成立新的保甲的,只是把原先每一甲十户,扩展到十二户,把这些马贼们,打散了放进原有的那些甲中,也分给他们土地,耕牛,粮种等,让他们安心住下。不过发给他们粮食,却是不能多了,大概一次发给两日之用就差不多,免得生了什么岔子。同时,的须得命令各甲甲长好生监督看管。” “成,就这么办。” 董策点点头,认可了李贵的看法,然后道:“你现在便去处置这件事儿,本官拨给你些家丁听用,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本官就是。” “耶律斡里和!”董策侧头喊了一句,耶律斡里和赶紧应了一声,打马过来:“老爷,您叫我?” “带着你麾下家丁,跟着李贵去做事,只要用心听命就是,不得有异议,不得违反,明白了么?”董策吩咐道。 “是!”耶律斡里和满口答应下来,神色间很是有些兴奋。 董策一瞧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厉声呵斥道:“老实做事,别生什么实非,更别想着趁机杀人,若是敢违反,本官一定严办你!听到没有?” 耶律斡里和心思被拆穿,顿时就没了精神,悻悻道:“奴才醒的了。” “对了,还有件事儿……那些俘虏们 许久没吃东西了,先给他们吃顿饱饭。”董策嘱咐道。 “是,属下明白。”李贵应道。 李贵在耶律斡里和及一队家丁的簇拥下朝着那些流民走去,瞧见他们过来,俘虏们都是有些畏惧,心里又是很有些期盼。李贵朝着他们大声的说了两句,人群便是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 接着李贵便是一条条命令下达,先是着人去食堂弄些吃食,不用太好的,馒头大饼就成,菜看着给点儿,不给也没关系。但是水和主食,一定得充足。而后又是着人去各自通知,把各个甲的甲长给叫来。 看这样子,他是准备连夜安排的。 董策瞧了两眼,微微点头。经过这些日子的锻炼,李贵积累了许多经验,现在做起这些事来,应是驾轻就熟,很是迅速。总体来说,李贵已经是一个相当合格的民事官员,有他在,董策对民事这一块儿就放心很多。而且也不用事事都过董策的手了,只要吩咐下去,李贵总归是能给做的妥当的,给董策减轻了相当大的工作量,当然,一些重要的事儿,还是得董策拿主意的。 石进和周仲眼见得不用自己再带兵押送俘虏,便是给董策告辞,董策摆摆手,道:“且先回去,本官嘱咐的,莫要忘了。” “是,大人,属下定不敢忘。”两人弯腰行礼,带着大部队先进城。 等到他们走的不见人影儿了,董策又回头瞧了一眼,李贵正在给那些俘虏宣讲,董策给他的这桩差事,工作量很是不小,就算是李贵今儿晚上不休息连夜安排,只怕也得后天大后天的才能做完。董策自然不会在这儿耗着,便也带着周伯等人也进了城。他下了马,白忠旗赶紧也跟着下马,把董策这匹枣红色的大马牵着。眼见得董策和这几位是有话要说,他很知趣儿的落后了几步。而家丁们则是纷纷点起火把,有的绕到董策的前面和两边,一来是护卫安全,二来是给他照亮左近。 初春料峭,夜风虽不似冬日那般吹在脸上直如刮骨钢刀一般弄的人脸生疼,却也是森森颇有凉意。 此次剿灭虎头山寨一战,善后工作大体是安排下去了,只是有些事儿,得董策亲自出面去做,那就不着急在今晚了。 董策先看向了张寒:“张先生,之前本官跟你说的那事儿,可有章程能拿出来了?”张寒点点头,笑道:“正 要与大人说这件事儿呢!这些时日学生日思夜想都是如此,现在倒也略有所得。”他说话素来有分寸,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表明心中自信满满。 [微信关注”和阅读”,发送“免费”即享本书当日免费看] .. 六五九 如何招募? 六六零 这一次玩大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零 这一次玩大的! 上一次董策用的是张贴榜文以及和地方上的衙门里的人合作的法子,这一次招募,这个法子当然还是管用的,但问题是,作用有限。其实上一次招募流民,真正起到作用的不是董策张贴的榜文榜文有几个人看?再说了,许多地方根本不许流民靠近城池甚至是进入自己的县治,而是在县界的要道之处派人守着,见到流民就直接驱逐而是他收买的衙门里的人。 但董策能收买多少衙门中人?得花费多少银子?就算是他不在乎银子,哪里有那么多门路? 而就算是收买了这些人,最后又有多少人真正起到作用,给流民进行宣讲? 若真是特别管用的话,上一次董策不会只招来这一千上下的流民。 去年招募流民的那会儿,且不说大明,就说整个大同镇北,流民怕是几十万都不止了!上一次只招来那些,只能算是一般。而现在,流民只会更多不会变少。朝廷又没什么处置的法子,地方上横征暴敛依旧,流寇四起,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又是不知道多少地方被劫掠一空,多少人家倾家荡产,这些人衣食无着,当地都讨不到任何吃的,只好是变成了流民。 今年董策是要有大动作的,招募流民的力度也比去年大了许多,自然就要想一个更行之有效的法子。 张寒显然是早有准备,估计也是知道董策肯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的,他沉声道:“大人,属下的想法,乃是派人出去,亲自宣讲。” “哦?怎么个亲自宣**儿?”董策听的眼睛一亮,立刻问道。 “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是去年的那些流民。” “这些流民,去年来的时候还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而今却是一个个有吃有穿,瞧着也都胖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许多。现在随便把一个咱们治下的百姓和那些流民们放在一起,立刻就能瞧出不一样了。” “属下的意思,就是选派一百人出去,分成五十组,这五十组中,可以派二十组到一些州县的城门口。而另外三十组,则是分散到各个紧要的路口,去哪些路口,须得问过当地的人,瞧瞧哪里是流民们的必经之地。” 张寒这话说完,董策便是点头,道:“不错,当是如此。” 不是只把人放到城门口,而是散到各个交通要地 ,这一招相当之高明。流民们都是四处流动的,前进的方向并不确定,但就算是他们四处乱走,也终归是要走在路上的,那么一些重要的路口,他们就绕不过去。等在那里,碰到流民队伍的可能性比在城门口还要大一些。 张寒这个提议,真是不错的。 “见到流民,便是上去宣讲,言道咱们磐石堡的好处,发给粮食,分给耕地耕牛粮种等等。然后让他们宣讲自身,言道自家是哪里哪里人,何时成为流民,何时来到的磐石堡,家里现在分了多少地,粮食长势如何等等。” “因着他们也是流民出身,是以很容易就能得到那些流民的认同,而且说的都是事实,也不怕人诘问,并不用刻意夸大就足以取信于人。但有一点,须得讲出重点来,诸如发给粮食,发给耕地,并且耕地能够世代传下去,这就是重点!这就是让流民们最是心动,最是可能让他们来到磐石堡的因素。” “只要是说的那些流民心动同意,这差事就算是完成了一半儿。若是那流民队伍足够大,那么就让派出去的人亲自带路,把流民们给领过来,而不是让他们自己来。咱们派出去这五十组,只要是一组领回来二三百人,那总数便是过万了!若是那流民队伍小,则让咱们派出去的人,先在当地买些粮食安抚他们,让他们吃顿饱饭,接着等下一波流民,如此下去,凑足了人数才能往回领。” 董策接着点头。 他是吃过这方面教训的,去年那些流民,有的在阳和城外听了那一番话之后,本来是已经意动,要来磐石堡了,结果因为不认得路,愣是没来到。还有的最终是来到了,但由于在路上绕了圈子,耽搁了时间,以至于不少人死在了路上。 听完了张寒的意见,董策沉吟片刻,道:“张先生你说的这几条,都是极有见地的,不过本官以为,有些地方,尚有几分不妥。” 董策对待张寒的态度和对待其它手下的态度是不一样的,毕竟张寒身份特殊,类似于是客卿一样。再说了,张寒也不是跟着他起家的,终归不是那么亲近,是以说话总是比较客气。 不过张寒却是不会因此而不敬,赶紧道:“请大人赐教。” “咱们派出去的人,不能说那么多。只说发给粮食,至于分给土地耕牛之类的,能不说就不说,若是给人问起来了,才能说!” 六六零 这一次玩大的! 六六一 研究高产玉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一 研究高产玉米 而后董策便直接去了食堂,这会儿士卒们早就已经吃完了,不过剩的饭菜当然是还有。董策也不嫌弃,食堂里的饭菜,味道并不差。老陆亲自端了四个大碗上来,里头菜都是挂尖儿的,然后他在旁边伺候着。董策也是近乎一天没吃东西,早就饿的肚子一阵阵泛酸,这会儿大鱼大肉吃进肚子,只是觉得舒坦。 吃饱喝足,顺便在食堂后厨看了一圈儿,董策方才回到府中。 府里早就得到了消息,***已经是等在二门了。 见到董策,***眼睛便是有些泛红了。虽然董策离开的时间不长,但这一趟终归是出去打仗。打仗就会死人的,谁也不知道传回来的是喜讯还是噩耗。这两日她在家中都是担惊受怕,方才董策到达城门口的时候,便已经有人提前回来报信儿了,***一听,便是哭出声来。方才在房里哭了好一阵儿,估摸着董策快回来了,便匆匆补了妆,带着家里的几个仆妇迎了出来。 “妾身见过老爷!” ***膝盖微弯,向董策行礼,他身后几个仆妇也是这般无二。 “诶,起来,起来。咱们夫妻,何须如此多礼。”董策把她扶起来,笑吟吟道:“为夫这两日不在家中,劳夫人费心了。” “老爷还说妾身多礼,老爷这般说,可是跟妾身客气呢!” ***微微嗔道。 董策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好,好,是我的不是。” 他轻轻握着***的手,玉手纤纤,十指青葱也似修长娇嫩,柔若无骨。董策搓了两下,凑到***耳边低声道:“方才跟夫人生疏了,待会儿,咱们回房之后,可是要好生亲密无间一番。” 听得他说这些疯话,***的脸刷的一下便红了,玉手在他腰间软肉上轻轻的捏了一下,但终归是舍不得下力气。音量也降低了一下,只是低着头道:“母亲也在等着呢,快去吧,别让老人家等急了。” 董策点点头,牵着她的手,大步向着正堂走去。 ***挣了两下,终归是没能挣脱开,便也只好任他牵着了。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在家中,这般亲近的夫妻也是极少见的,柳氏在一边瞧得目瞪口呆。她耳朵尖,方才董策说的话, 她也听到了,诧异羞涩之余,却也有些艳羡。老爷虽然是官人的身份,在家里却没什么架子,和夫人感情真真是好。 拜见过了母亲,董策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在外这几日,别说是洗澡了,便是脸都没正儿八经的洗过,洗过澡,一袭宽袍大袖,回到卧房之中,自然是一番巫山**。 …… 第二日一大早,李贵便是找来了,他是向董策请示的。 “大人,那些马贼俘虏们,都已经安置好了。” 李贵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疲倦之色,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身体上已经是非常疲惫,但与之相对应的是,他的精神却是异常的亢奋,甚至脸上还有这不正常的酡红。 他和手下的几个吏员忙活了整整一晚上,从昨天接了那批俘虏到现在都没能合眼,终于是给安顿妥当了。虽然很累,但这种能够绝对别人命运的感觉,却是让他兴奋莫名。 “按照大人您的吩咐,但凡是有家人死在官军手中的,一律安置在安乡墩,一共是十七户,三十七口人。”李贵道。 “才这个几个?难不成大部分被杀的马贼都是光棍儿?”董策有些诧异。 “大人英明。”李贵笑道:“属下也盘问他们了,正如大人所说,被杀的马贼以光棍居多,兴许是因为没有家人,少了牵挂,所以更能拼命。” “嗯,倒是这么个道理。”董策点点头。 “剩下的那些,则是都安置在磐石堡周边,几乎是每个甲中都塞了一两户,如此也就都安顿下来了。”李贵接着道:“他们现在没房子住,咱们也没多余的人手在给他们盖房子,再说了,他们以罪囚之身,来了之后反而白住房子,也没这个道理。是以属下让他们搭建窝棚,是那等挖进地下三四尺深的,外面用木头土块搭建的。现下一日比一日暖和了,住这个倒也是不虞会被冻伤。属下看了,一些常用的东西,他们都是随身携带的。只是还有些短缺。” 董策摆摆手:“讲。” “是。”李贵应了一声:“现在最缺的就是棉被,还有铁锅也少。每户发给多少粮食,也没能定下来。” “缺什么,你直接去跟苏大成要。”董策道:“不过来往都要文书,不能空口白话。 要拿什么东西,让他出账写条子,你签了字或者画押都成,到时候来本官这里报备就是。” 董策刷刷写了个条子,递给了李贵。 “还有粮食,便按照一个十四岁以上男子一日一斤,女子和孩童每日十两的量发放便是,三日一放粮,不可让他们手中有太多粮食。” “是,属下明白。”李贵赶紧应下。 “还有一件要紧事。”董策道:“本官不但给他们发棉被,还发给衣服,只是有一条,都得好生洗个热水澡,把身上弄干净了才能穿新衣服。就按照之前流民那例子来。脱下来的旧衣服,一把火烧了了事。” “是。” 李贵应下,又道:“还有一件大事,这会儿问,当是有些早,但属下想到大人事务繁忙,生怕这事儿定不下来耽搁了,那便是罪过。” 他顿了顿,道:“安顿下来的一应事宜,两日之内就当能妥当。属下准备至迟三日之后,便给他们分土地竖起界碑,发给耕牛,农具等,只是不知道,到底该种什么好一些。” 董策一听,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问题,确实值得思量。 现在是二月末,三月初,按照后世的阳历来算的话,大概是四月左右。早晚还是有些凉意,但温度已经明显上升了,按照董策的估计,不到十度但应该也差不多。 这个时节,种小麦和玉米都成,不过种春小麦是最合适的,种春玉米的话,还要再晚一些才好。在这个时代,兴许是由于品种的问题,玉米并不比小麦高产,两者的产量是差不多的,甚至小麦还要高一些。 权衡了好一会儿,董策有了决定。 “还是得种麦子。” 董策道:“这会儿时节最好,这两日吧,你就着人置办麦种,尽量在出三月之前,把耕地都开垦好,麦种种下,整治妥当。现在种下的话,六七月便是能收获了。” “还有,别全都种麦子,给本官留出一千亩地来。”董策顿了顿,继续道:“这些田地,用来种植玉米。本官要交给你个差事。” 说到这里,董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大人吩咐,属下万死不辞。”李贵赶紧道。 “倒是不用万死不辞,只是希望你别不当回事儿。”董策淡淡笑道。 “属下万万不敢。”李贵心里打了个突,暗自下了决心,甭管董策给的是什么命令,都要做的妥善。 “玉米这东西,我听说过,据说其来自于极为遥远的海东之地,在其原产地,产量非常之高,一亩地不少于五石,这个,本官是不会乱说的。” 董策这话说得虚虚实实的,一亩地五石,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亩产千斤,相对于玉米来说,这个产量可不算高。在后世种植玉米,水肥充足的田地,亩产两千斤也是寻常。但董策说在其原产地产量达到一亩地五石,那就是瞎扯了。玉米原产地是美洲,这个时代,那里的耕作技术可是远远比不上大明朝,基本上是处于刀耕火种,撒下种子就不管了的状态,就算是中美南美那里水热条件比大明朝北方要好得多,但亩产应该也有所不如。 不过董策也就是拿这个作为幌子,他总不能说是后世的产量让自己得出这样的结论,只好假托原产地之名了。 “不知道是水土不成还是品种不成,在咱们这儿,却是产量如此之低下,着实是令人费解。本官想着,多半是后者影响更大一些。咱们磐石堡周围,水是尽有的,种玉米的话,不会缺水。你选出一千亩临河的上等水浇地来,用来种植玉米,勤浇水施肥,然后再延请一些种地经验丰富的老农,或者从咱们自己人中选也成,让他们好生伺弄,看看怎生能弄出产量高一些的玉米!” “你就跟他们说,这事儿只要是做成了,本官绝对不吝赏赐。几十两几百两银子也只是等闲。你多用心,到时候设出一些赏格来。让他们能看得见好处。” 一听这赏金的额度,李贵就知道沈熙确实是极为重视这件事,几十两上百两银子,那可真真不是个小数目了。他郑重应道:“事关粮食,这是头一等重要的大事,属下岂敢不用心?” “你能这般想,本官就是极欣慰的。”董策点点头。他是真的决定要改善玉米种子,增加玉米的产量。对于现在的他而言,种玉米,产量不高,不种吧,又不甘心,真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一点能够得到产量比较高的玉米粮种,就再不用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 六六一 研究高产玉米 六六二 有功要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二 有功要赏! 董策瞧着李贵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忽然一笑:“这事儿棘手,却也能锻炼人,你主管这事儿,做的妥当了,就有了经验。日后大批流民过来,再安排起来,便是绰绰有余了。” 李贵听了,心里顿时种种跳了一下。听大人这意思,以后若是有大批流民到来的话,负责安顿的,也是自己!这是多大的信任,而与之相配的,又是多大的权力?只要是办妥了这些事情,大人手下民事第一人的位置,自己就坐稳了,再也不可能被别人抢去。到那时候在,自己就能成为这个团体中前三号的人物。 李贵告辞离去没多一会儿,外面报告,说是张寒求见。 张寒办的也是紧要的差事,自然是要见的。 张寒这次过来,是向董策报告他负责差事的进展。章程已经是完全弄好了,他甚至把选派的人选都已经定了下来,张寒也不是对着花名册胡乱指派,而是有他自己的一套依据。堡中百姓军民的户贴,张寒都是有资格看的,户贴上面写的有这些人的籍贯,张寒就是按照这个来分派。从哪儿来的,就派到哪个方向去。 如此就少了语言障碍,便于沟通,而且派出去的人也对目的地的情况更熟悉,方便他们准备说辞。甚至能够碰上一些亲朋故旧也说不准,那就更好办了。 按照董策的指示,张寒在写这个章程的时候,大量使用白话,尽量少咬文嚼字,写的非常之直白。而且不是用大明朝官场上常用的那种含混其词的公文形式,那种公文,往往说大一堆,大概九成都是废话,只有一两句提及了具体的事项,让董策非常不喜。董策推崇的,是后世的那种,一条一条的罗列出来,非常之精细规范,而且很容易就能看懂,只要按照章程去办,总归出不了大问题就是了。 不单单是张寒的这个章程,其它的公文往来,只要是磐石堡内部的,董策都做了类似的要求。 张寒写的,当然还到不了董策要求的程度,不过能看得出来进步和变化。 董策瞧了,也是连连点头,他问道:“派出去的人,大概三日之后出发是么?” “是,本来属下想着不是那么着急,还可以往后拖拖,但前几日听闻,流寇又回陕西了!” 说到农民军,张寒脸上露出刻骨的仇恨:“流寇所过之地,百姓流离,要么被裹挟 从贼,要么就成了流民。现在黄河解冻了,陕西的流民是过不来的,不过前几年,流寇大掠过三晋之地。山陕不过是一河之隔,那边流寇肆虐陕西,山西这边必然也是震动,沿河的各州县,少不得要加强防备,如此一来,又要从百姓身上加征加税。加上今年雨水极少,想来有不少人要背井离乡了。属下以为,还是早些下手的好。” 听了这一席话,董策真是对张寒有些刮目相看了,他本来以为张寒也就是略有才能而已,但现在,对他的评价,却是高了一个层次。 对于张寒提出来的这些,董策没做什么修改,但按照这上面所写的话,三日之后就得离开,那有些东西,也得抓紧了。 …… 第二日,崇祯八年的三月初一日。 磐石堡大校场,磐石堡军的士卒们已经按照各自的杀手队站得整整齐齐,排成了一个严整的方阵。他们面朝着点将台,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儿,下巴扬起,瞧着就有一种昂扬的气势。没有一个人说话,都在那里站得笔直。就连有些身上头上打着白色纱布的伤员,也都是竭力挺直腰板儿,把自己最精神,最昂扬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们身上活着穿着胖袄,或者穿着铠甲。胖袄都浆洗的干干净净,铠甲表面的泡钉,更是给擦拭的直发光。 当他们的目光扫向前面那点将台的时候,每每内里都是充满了灼热。 队正都已经得到了石将军和周将军下达的命令,今日,乃是阳和卫指挥佥事,磐石堡守备董大人,赏赐所有有功士卒的大好日子。而队正们,又把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士卒们。 这可是个大好事儿!人人都在称赞董大人仁义宽厚,对咱们那真是没说的,有这般天大地大的恩德,咱们便是给董大人送了命也是心甘情愿,更别说还有这些好处。队正们也在刻意的引导这等想法,甚至大肆鼓动宣扬。 比如说第一杀手队的队正郑发奎,一天都要在营房里宣讲不少遍。 出现这种情况,固然和石进周仲得了董策的命令推波助澜有关系,却也有其基础若不是士卒们真的是对董策感恩戴德,再怎么着也不会这样。 蒋老三看起来很臃肿,他身上那件儿宽大的胖袄给高高的撑起来了,看着就好像这厮一夜之间变胖了许多。事实当 然不是如此,只不过因为蒋老三身上裹了太多的绷带而已。 他那一日战斗太过激烈,身上不少本来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变的更大了,失血也是极多,那日简直就跟个血人也似了。由于失血太多,导致身体很是虚弱,家丁队派来了两个懂医术的,给他很仔细的看了,又用了外敷的药,在外面缠上了绷带。于是蒋老三变成了一个大粽子,除了躺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不过他终归还是底子好,这才两日,就又能下地行走了。 蒋老三后面是杨二,他情况就要好的多了,因着有伤,没能参战,他的伤却是好的差不多了。 “你说,俺能拿到个啥?”蒋老三回头小声问道。 “听说这次是按照首级算军功。”杨二笑嘻嘻道:“你杀了得多少贼人,俺瞧着了不少,要说功劳,你得是第一等的。” 说着他便是叹了口气:“可惜俺没能上阵,一个贼人都没杀了,现下也只能是干看着。” 因为受伤,杨二并未参战,自然今天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不过他虽说是在叹气,神色间却是没有丝毫遗憾的意思。杨二这人缺点多多,但就有一点好,心态摆的很正。他也不觉得自己没参战是多丢人的事儿,也不会眼红那些立下大功的同袍,他很有自知之明,若是自己真上阵了,且不说能杀几个,只怕现在都没办法站在这里了。 “又在这儿装相,你是啥人我不知道?”蒋老三斜了他一眼,杨二嘿嘿一笑,也不升起。在去往虎头山的路上,两人挨了鞭刑之后,杨二几乎撑不住,若不是蒋老三一路搀扶着他,现在的杨二,已然是路边的一具枯骨。本来两人关系就不错,有了这么一件事,那就更是过命的交情。 “不过啊,你也未必捞不到功劳。” 蒋老三四下扫了一眼,眼见得没人注意他们,脑袋微微偏了偏,嘿然一笑道。 杨二顿时眼睛一亮:“此话怎讲。” “只论个人的话,理当是按照杀的人头算,这也是咱们大明朝军中素来的规矩,不拘是咱们磐石堡军,别的也一样。不过么,据说还有一个杀手队全队奖。” “那是啥玩意儿?”杨二纳罕道。 “不大清楚,但好像是跟全队的斩获有关 ,似乎斩获最多的一个杀手队,全队都有奖赏,就不仅仅是其中一个了。”蒋老三道:“咱们队斩获可不少,到时候若是能拿下这个全队奖来,也少不了你的。”杨二笑逐颜开:“这感情好啊!”“老蒋,你是咋知道的?” .. 六六二 有功要赏! 六六三 英灵不灭,魂兮归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三 英灵不灭,魂兮归来 杨二一听,大是艳羡:“老蒋,你还跟他有交情呢,他这都告诉你?” “那是自然,他呀,跟你哥哥我是不打不成交,现如今关系好着呢!也就是现如今咱们磐石堡周围没饭馆没酒肆的,若不然俺俩早一块儿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蒋老三自吹自擂道:“那日你哥哥我在平台上表现的太英雄了些,现下都愿意跟我结交。” 后半句,杨二不置可否,但前半句,他是坚决不信的。要勉强说蒋老三和董毅英是不打不成交,似乎也有些道理,面前能说得过去只不过从来是蒋老三挨打罢了。 “说起酒楼来……”杨二摇摇头:“咱们磐石堡这么大,城里城外的,连个吃饭喝酒的地界儿都灭有,虽说食堂里吃得好,但也没酒哇!嘴里都淡出个鸟儿来了!就算是发了赏银又能咋地,又没处花去!只要有个酒肆就成啊,再烈的酒,好歹也不是口水。” 一提起这个话题,蒋老三也是连连点头。别人发了银子发了粮食都是养家糊口或者是攒起来,他俩却不是这等性子,这些时日,肚子里的酒虫都要饿死了。 两人正说得开心,忽然站在最前面的郑发奎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两人赶紧闭嘴。经过虎头山那一些事情,他俩尽管还不是对郑发奎那般尊敬,但至少也不跟他对着干了,人家表现的仁义,你总不成太丢份儿,被人说成不识好歹。 大校场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一队人马缓缓进来,目标正是点将台。 策马在最前面的,自然是董策,他被七八个家丁簇拥在正中间,今日胯下乃是一匹雄骏的黑马,这黑马全身上下几乎见不到一根杂毛,显然是颇为珍贵,这也是董策精心挑选出来的他平日骑得是枣红马,但今日不同。不但骑着黑马,董策全身上下也是一身黑,黑衣黑裤黑靴,黑色大氅,就连头上的簪子,也是换了根墨玉的。面如冠玉,俊朗挺拔,如此打扮,不但丝毫没有削弱他的风采,反而是给他增添了几分沉郁悲凉之气,显得越发的深沉凝重了。 而在他的腰间,却是一根白色的腰带,一眼就能注意到,极为显眼。 他周围的那些骑士,也都是如此打扮,只不过实在找不到那么多黑马,因此还是各自骑的各自战马。 董策的几十个家丁,除了他周围那几人骑 马之外,其它众人,则都是步行。只不过他们并非是空手,而是四人一组,簇拥着一辆马车,一共九组。而每组马车之上,则都是放置着一具棺木。 棺木漆成了黑色,上面缠绕着白色的布,一阵风吹来,便是微微飞扬。 数十人的队伍,无一人说话,而所有拉车的役马,都被上了辔头,裹住了嘴,确保它们无法发出声音。所有人都是面色沉重,缓步进入校场。 大校场,立刻安静下来。不是那种单纯的没有声音的,而是好像在这一瞬间,空气都凝滞了,氛围极度的压抑,让人似乎都喘不过气来。 所有人都安静的看着这支队伍,也正是在这一刻,不少因为即将到来的奖赏而兴高采烈的士卒,才发现,今日这个队伍,少了一些人,有的死了,有的伤的很严重。倒不是他们凉薄,只是磐石堡军好歹也是几百人,不是一个杀手队的基本上都不大熟,只要不是自己队里或者是跟自己关系不错的人出事儿,谁会关心这个? 董策策马来到点将台前,拾级而上,而那些家丁,则是将棺材上费力的抬下来,就这么一字摆在点将台前。 站在台上,董策俯视着众人,石进和周仲站在队列最前头,带头拜倒在地:“属下参加大人!” “属下参见大人!” 数百士卒齐齐跪倒,呼喊如山呼海啸一般。 关于称呼,也是董策在战后传下的命令。他说的很清楚,所有士卒,面对上官上官的范围,也把董策包括在内之时,一律自称属下,称呼对面为大人。大人之前,可加姓氏,若是感觉不好分辨,亦可加官职。之前那些小的,老爷之类的称呼,一律废止。而家丁,也是一并如此。 这也体现了董策一贯的想法:你们是我的私军,但不是我的奴仆。 “众将士,请起身。” 董策双手微抬。 “谢大人。”众人又是高呼,这才起身。 “今日,这个大会,乃是表彰大会,意为奖赏在之前围剿虎头山马贼一战中,表现出色卓越之人。诸位拼死力战,本官又何惜奖赏?本官行事,素来极重公平二字。犯错当罚,有功则赏,绝不会含混!但是在奖赏之前,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董策的声音陡然高亢起来,他伸手指了指胸前:“诸位将士,你们且看看,本官今日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扎的,是什么颜色的腰带!” 校场肃然,寂寂无声。 本来国朝习惯,送葬死者,乃是披麻戴孝,而穿着黑色衣服送葬,则是后世西方舶来的习惯。但董策等人,并非是死者的亲属,同时又要表达自己心中的沉痛之情,所以便决定穿黑色衣服,扎白布腰带。 这两种颜色搭配在一起,形成的反差相当强烈,一片黑色聚集在一起带给人的感觉,是相当之压抑的。就算是第一次见到的人,也能够大致判断出这是想要表达什么感情。更别说,还有那些摆在点将台前的棺材,是那般的让人无法忽视。 “有什么,比奖赏有功将士更加重要?”董策似乎是在问众人,但他接着就自己回答道:“是祭奠死去的英灵!这是头等之大事!” “这些人,这些逝者!他们都是我们的袍泽,我们的兄弟!活着的时候是,死了,照样也是!” 他忽然大步走下台子,走到那些棺木之前,深深一揖,高声道:“弟兄们,你们为我而战死,我董策,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他回头冲着董勇振一摆手,董勇振会意,点了点头,策马而出。 少顷,校场入口又是走来一批人,约莫有十四五人,不过瞧他们的样子,都是寻常百姓打扮,里面基本上都是妇人和年岁不大的孩子。他们,便是这些战死士卒的家眷。军队回来的当晚,他们便是得到了信儿,是周伯一家一户挨个儿通知的。今日,也是周伯把他们召集来,一起来到校场。 于他们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进入校场,或者准确一点说,这是他们在磐石堡全部建成之后第一次得以进城。眼见得不远处就是森严整齐的军阵,几百双眼睛似乎都往自己身上瞟,本就很拘谨的他们就更紧张了,似乎都走不动道。 刚刚得到自己当家的战死消息的时候,自然是悲痛欲绝,但缓了这段时间,悲痛已经减弱了不少,他们心里很忐忑,不知道忽然被叫到这里来是做什么。周伯在一边带着他们,一直走到点将台前面。 见了董策,周伯向他们道:“这是董大人。” 其实不用他说,这 些人基本上都见过董策,至少也是远远的看过一眼。但董策这样的人,就算是只远远看过,也是不会忘记的。他们慌忙跪倒拜见,董策赶紧快走几步,将他们一个个搀扶起来,口中连声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把大伙儿都搀起来,他叹了口气,指了指那些棺材,声音沉重:“是本官,对不住你们啊!” 九具棺材一字排开,棺材前面则是摆放着灵位。就算是不认识灵位上的字,但他们也是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悲伤涌起,不少人都是面色悲戚,还有人已经是垂泪抽泣。 董策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等他们哭了一阵儿,稍稍释放了一些情绪,方才缓缓道:“诸位,你们乃是战死士卒之遗属,他们为本官,为磐石堡而战没,本官绝对不会亏待你们!当让他们含笑九泉才是。” 他走回点将台上,高声道:“从今日起,磐石堡军所有战没之士卒,只要查明乃是战死而非投降或其它,则以上等棺木收敛其尸身厚葬。于磐石堡北,青锋山北坡之下,建立英灵公墓,以为埋葬。无论战没之人身份高低,每人都起坟茔,立墓碑,记载生平,坟前栽树。以后每逢时节,本官都会亲领文武官员,前去祭拜!血食丰厚,永不断绝!” “于堡中建英灵堂,供奉所有战没士卒之牌位,供给家人日常祭拜,供给后人敬仰称赞。”“方才那些,是对战没的兄弟本身的,下面这些,则是对遗属的。”董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那些战死者遗属的脸上有着迷茫和期待,他沉声道:“家中有一人战没者,发给十两银子,如有两人,则为二十两,三人则三十两,以此类推。另外,若是战没之士卒,家中有子女年未满十五的,则另外发给两石粮食。” .. 六六三 英灵不灭,魂兮归来 六六四 勋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四 勋章 这个抚恤,实在是太丰厚了! 十两银子这是怎么个概念?俭省一点的话,足够盖起三间挺气派的砖房了,对于穷苦百姓出身的他们来说,绝大部分人,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更别说,他们可不只是靠着十两银子活着,家里还有那许多地呢。 而董策还未说完。 “若是战没之人,无遗孀亦无子女,本官会与流民之中,遴选孤儿,过继到你之名下,让他以你为父,祭奠你的牌位,牢记你的功劳。你虽死犹生,永远不会被人忘却!” 此言一出,下面士卒之间,更是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 “别的不说,就凭这句话,俺就死也不怕了。”蒋老三叹了口气,低低说道。神色间竟然少有的带上了几分唏嘘。 杨二见他似乎有些难受,宽慰似的笑道:“俺也不怕了,又不是就你一个光棍儿。其实刚才大人说到只要战死都能好棺木厚葬的时候俺就动心了。俺爹俺娘,俺哥俺嫂子,死的时候都是草席一裹就埋了,俺婆姨俺儿子,死了都让人吃了,也有俺一口。俺们家往上数三代,就没有一个死了住进棺材里头的,俺只要战死,就能是第一个了。” 本来是想宽慰蒋老三,但说着却是自己眼圈儿泛红了,眼珠子刷的就滑了下来,再也止不住,一个劲儿的拿袖子擦。 蒋老三也是黯然无语,不知道该说啥。 下面士卒中,如蒋老三这般心思的,可是不在少数。他们多半都是光棍儿,连老婆都没有,更别说儿子了。或许原先有儿子,但现在肯定是没了。没有儿子,就代表着自己这一脉的断绝,就代表着宗族的无法延续。就代表着在自己死后,甚至无人继承香火,年节供奉祭拜。 想想就是不寒而栗。 在这个时代,这是无法饶恕的重罪! 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不是白说的。 而按照大人所说,哪怕战死,也有义子为他们祭奠,继承他们的姓氏,为他们延续香火! “本官今日,就在此立下规矩!以后但凡是我磐石堡军士卒,无论战死于何地,存活下来的袍泽,都要将他们的尸骨,带回来!厚葬之,祭奠之!唯愿我磐石堡军所有战死之英灵,魂兮安宁!” 六六四 勋章 六六五 军功爵位制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五 军功爵位制度 忽然他特别想咳嗽,死命想要忍住,但这种事儿又哪里是能忍得住的?终于,他捂着嘴大声的咳嗽起来,身子都弯了,咳嗽声撕心裂肺。 这一幕猝不及防,让大伙儿都是没能反应过来。然后便是一阵担心,方才大人可是正和他说这话呢,怎么忽然就咳嗽起来了?大人给闹了个没脸,会不会因此而动怒?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董策不但没有动怒,反而是轻轻的拍他的后背,似乎要帮着他顺气儿。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是变得沉默了下来。 咳嗽了好一阵儿,那士卒才缓过来,赶紧跪在地上谢罪:“大人,属下,属下……” “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董策使劲儿把他拽了起来,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你,叫什么名字?”董策问道。 “属下管庆。”那士卒赶紧道。 “管庆是吧。”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伤了肺,以后再不能打仗了,但能做的事还有很多。好好干!” 接下来,董策为所有的伤员一一佩戴了勋章,每个人都说了几句话。 蒋老三也在其中,蒋老三站在里头,那是应该的,虽然他身上的伤乃是被惩罚打的,但他后来英勇作战,也是真的,而且以那般受伤的状态,还能杀了不少贼人,更发挥了相当关键的作用,就更是难得可贵。 至于杨二就不成,他是给惩罚受的伤,之后也没参加作战,是以便不能上去。 董策走到蒋老三身前,眼见得他过来,蒋老三赶紧挺直了腰板儿,想努力的让自己表现的更雄壮一些。 董策在他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蒋老三?” “是,属下见过大人!”蒋老三声音洪亮的回答道。 “本官记得你,咱们在食堂,一块儿吃过饭!”董策笑吟吟道。 绕是以蒋老三这等泼皮混不吝的脾气,听了董策这句话,也是激动的满脸通红,不过他说话总还是利索:“能跟大人吃饭,属下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有那么一顿饭,属下便是死也值了!” “哈哈哈哈……”董策 放声大笑,点了点蒋老三:“你这厮,倒是会说话。” 因为那食堂中的事,他本来对蒋老三是有些不喜的,但那日见了蒋老三奋勇拼杀,这不喜就少了许多,而是对他很赞赏了。再有今日这一番话,他已经是记住了蒋老三这个名字,可以想见,以后有什么提拔升迁之类的好事儿,蒋老三肯定是比别人占便宜的。 “你很不错,能拼杀,不怕死。好好干!”董策给他把勋章挂在胸前,笑着勉励。 而后董策回到点将台上,扬声道:“所有授予二级战伤勋章的,依旧在军中,每人发给三两银子,准三日假期,可回家中探望。授予一级战伤勋章的,发给五两银子一石粮食。不再在军中,但现如今磐石堡中各个衙门,包括一些即将组建的衙门,按照你们各人之意愿,都可进入内里当差。而且凭借一级战伤勋章,每年年底,可以来领取一石精良。” 董策这么一说,伤兵们就再也没有任何担心了。虽然不在军中,但还有地方能当差,能拿钱粮,而且每年还有这么一笔进项。大人当真是仁义! 董策又道;“不单单是这一次,之后每有战斗,都会打造以那次战斗命名的勋章。分为一级和二级,各自授予。” 战没者和受伤的士卒善后都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该进入今日的正题了。 奖赏有功战士。 其实方才的抚恤善后等等,也都是属于奖赏的范畴。 “从即日起,磐石堡军,正式施行军功爵位制度!咱们磐石堡军封爵,由下至上,一共分为三十六等。立功,则可得爵位,功劳越大,则爵位越高。功劳累加,则爵位不断加高。爵位高者,可得田地,可得赏银,可有优待等等。” “不过,本官须得向诸位言明,有爵位者,每每升迁提拔之时,都是优先,但爵位高,并不意味着官职也高。有可能你是第三等爵位,而你的上官乃是第二等爵位,在此等情况下,还是要听从上官命令,不得违抗!若有违者,定当以军法行事!” 这道命令一下,顿时校场沸腾,士卒们在愣了片刻之后,立刻是跟炸了锅也似。 场中响起一片怯怯私语声,不少人都是被这个消息所震惊,以至于都忘了军纪的约束当然,也和今天气氛比较宽松有关。 董策也不制止,只是笑吟吟的看着,他很理解士卒们的这种心情,也知道他们现在的情绪为何如此激动。 士卒们从军是为了什么?有的是迫不得已,比如说那些世袭的军户。有的则是向着当兵吃粮,有一条活路。而有的,则是为了功名,想要挣一份儿前程出来!只是像第三种这等,实在是太少了些。而在大明朝这种体制下,第一种情况下,那些军户组成的军队,已经是腐朽溃烂到了极点,几乎没有任何的战斗力。大明朝号称的百万大军,倒是大部分都是这种军队。而第二种情况下,主要是招募来的军队,战斗力还是有一些的,乃是现在官军抵御建奴,围剿流寇的主力。 至于第三种,则是极少数,他们多半是将门子弟,或者是有些出身地位的,也读过书,有文化,这些人,多半也在募军中,他们成为军官的可能性比较大。 在大明朝其它的军中,士卒们不是没有升迁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却是极为的渺茫。现在大明朝的军队,不能说是烂透了,但上上下下,早就已经是暮色沉沉,陈规陋习无数。你若是没什么关系,又不懂得巴结,又不送礼,就算是再有能耐,也甭想升上去! 但是在磐石堡军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只要是你有能耐,立下了战功,立刻就是可以拥有爵位,得到赏银的同时,也提高了自己的地位,更是为日后的升迁,奠定了基础。 董策做的很简单,不过是公平二字而已。但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一点,却是难如登天! 等待士卒们安静一些之后,董策便是让各个杀手队的队正宣讲一些细节,注意事项等等。这些队正昨日都被召集起来说过这事儿了,算是提前的知情者,他们回去之后私底下不知道偷偷的背了多少遍,现在早就娴熟了。 各个队正宣讲完毕,董策便是宣布正式开始。 “三十六等爵位,今日只公布前五等。” “第一等,下造。第二等,中造。第三等,上造。第四等,簪袅。第五等,缨戬。” “第一等下造,须得至少斩获三等头颅两个,方才授予。有下造之爵位者,赐给二十亩土地,每月发给粮饷多给米一斗。” “第二等中造,须得至少斩获三等头颅三个或者二等头颅一个,赐给四十亩土地。” “第三等上造,须得至少斩获三等头颅六个或二等头颅两个或一等头颅一个。赐给七十亩田地,银五两,宅地一方。” “第四等簪袅,须得至少斩获两个一等头颅或相当数量的二三等头颅。有簪袅爵位者,则有铜牌一枚,上书簪袅二字,可挂在胸前。簪袅,赐给田地一顷,银八两,宅地两方。” “第五等缨戬,须得至少斩获两个一等头颅或相当数量的二三等头颅。缨戬亦有铜牌,赐给田地一顷又五十亩,银十二两,宅地两方。” 而后董策又是仔细解释了一番。 所谓一二三等头颅的定义,头颅的主人,自然乃是大明朝的敌人。一等头颅,指的就是建奴的脑袋,而且是建奴真夷的脑袋,阿哈和作为帮凶的蒙古人的脑袋,只能是定义为二等头颅。而二等头颅除了上面说的那些之外,还有则是义军中的精锐马军的脑袋。三等头颅,则是一般的义军,山贼土匪之类的这些。宅地一方,则是为十步见方的一大块地方,足足有数百平米大小。而要赏赐的田地,则都是未开垦的荒地。对于磐石堡周边的开垦,董策自有规划,给那些流民的土地,都是划好的,是不允许私自开垦的。但也因此,他手里也没有开垦好的熟田,只能是给你荒地让你自己开采。 .. 六六五 军功爵位制度 六六六第三等爵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六第三等爵位 不得不说,那个军功爵位制度并不复杂,但简单的东西却不一定就不管用。至少其简洁明了,便是再怎么笨的人,听过一遍之后也是心里有数儿了。更是将田地、宅邸、银子粮食等东西,直接同爵位挂了钩。 你有这个爵位,就能有这么多的东西!直接简单粗笨,但极为有效。 几乎是片刻,士卒们就被激发起了无穷的**,不少人甚至现在就已经期盼着下一次的战斗赶紧到来了。 而于董策来说,这个简单粗暴的体系,也有不小的好处。只有这么一个单一的军功体系,如此就大大减小了他以及他下面那个团队的工作量,而且把所有人都纳入这个体系之后,谁是有能力的谁是庸碌之人,一眼就能看的分明。 不要多个体系,不要复杂难明,就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就很好。 有点像是万历年间张居正用的摊丁入亩,不管你这税那税的了,丁银以后不收了,直接摊进你拥有的土地里面。衡量你该多交税和少缴税的标准没别的,就是看你家地多不多。 足足等了一刻钟的时间,现场的沸腾气氛才稍稍冷却下来,董策也适时抬起了双手,然后往下压了压。 “安静,都安静!” 各个队正们大声约束着自己的手下。 “下面,本官宣布,此次虎头山之役,因功而封爵之人!” 在说到爵那个字的时候,董策的银两陡然拔高了一些。 “石进,周仲!” 董策看向自己的两个爱将。 两人忍住心中激动,走到点将台前,面朝董策,高声道:“属下谢大人高恩大赏!” 说着,双膝跪地,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你二人,指挥步军得力,此役方能有如此成果,当有重赏!” “授予上造之爵位,赏赐田地七十亩,银五两,宅地一方。” 两人又一次磕头道:“属下再谢大人高恩大赏!” 而后便是退回去。他们那一份儿,这次大会结束之后自然会去有人给他们送去,就不需要在这里领了。 对于最开 始是他们两个,士卒们也没什么惊异的,基本上也都猜到了。既然颁定了军功爵位,那么最先有爵位的,自然就是他们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看点在下面,轮到普通士卒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赏格,才是大家最关心的。 “蒋老三!” 董策看着下面,缓缓地念出这个名字? “是俺?是不是在叫俺?”蒋老三都愣住了,片刻之后他才呆呆的看着一边的杨二,又一次确定似的问道:“是不是在叫俺?” “当然是你了。”杨二狠狠的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下,低声道:“赶紧去,都瞧着你呢!大人也看着你呢!” 蒋老三这才缓过神来,然后四下里一瞧,便是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看自己。 “嘿,这好啊!就喜欢这调调儿!” 被众人瞩目。蒋老三不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是很兴奋享受这种感觉,他抻了抻上衣的下摆,挺着胸膛,雄赳赳的便大步走了出去。说起来,方才让伤兵们上前的时候,他也走了一遍。 他走在阵前,朝着点将台而去,顿时,数百道目光都齐刷刷的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很关心,都想知道,这个叫做蒋老三的雄壮汉子,能拿到什么样的赏赐,能有什么样的爵位!毕竟蒋老三既然是第一个被叫上去的,那么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他会拿到最高的赏赐和爵位。他是此次的上限,他的高度,决定了下面所有人的高度。 蒋老三也是跟之前石进周仲那般行礼,这些礼节,都是队正们教给的,为了保证今日这个大会的顺畅,队正们都被叫去坐了不少培训,其中自然少不了必要的礼节。 董策也不叫蒋老三起身,朗声道:“蒋老三,你已有伤之身,为先登勇攀,当是时,贼人反扑,声势颇大,你拼力抗敌,斩获贼人匪少,逼退贼人更多,有此勇力,又能死战,理当嘉许!” “授予上造之爵位,赏赐田地七十亩,银五两,宅地一方。” 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中,董策道出了赏格。 蒋老三大喜,有钱有粮,还有地位,这是多大的好处?他强压下想要哈哈大笑的**,磕头道谢。 “这是你应得的。” 董策笑道。 然后一摆手,便有白忠旗将一封纸包递给蒋老三,银子,地契,宅地契,都在里头。 蒋老三退下,而后董策便是接着念下头的人选。 第二个人,便是降到了第二等中造上去。也就是说,此次虎头山之战,唯一的一个上造,就只有蒋老三而已。这是对他的肯定和极大的赞扬,蒋老三站在下头,看着四面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掩不住的得意。 中造一共有四个,而其中一个,却是谁也没想到的。 “王四十六!” 当董策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下面顿时是一片哗然。 王四十六,这个人大伙儿知道啊,不就是之前被抓的那个马贼么?他在阵前向大人献计,这件事儿他们基本上也都清楚,心里隐隐的还有些鄙夷虽说这厮降的是自己这边,但也太没骨气了些。 他怎么排名这么靠前? 董策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今日,这气氛是过于的宽松了。他接着又是失笑,算了,也就这么一日而已,素日里军营中,打仗时,无时无刻不是军纪森严,今日开心的日子,就当是给士卒们放假休闲了。 不过石进和周仲已经在大声的呵斥,让他们安静下来。 下头的士卒们都有些不服气,但是当董策念出王四十六功劳的时候,就再没人说什么了。 “王四十六,弃暗投明,阵前献策,虽未有杀伤,然于大局甚有助力,使得我军伤亡减少,此大功也!授予第二等中造之爵位,赐给田四十亩!” 能够拿到一个中造的爵位,连王四十六自己都没能想到。 磐石堡军得胜而归之后,他自然也跟着回来了,只不过由于他是弃暗投明之人,自然是不能按照俘虏的待遇。他被安置在磐石堡,进了第一保第九甲,之前第九甲是十户二十七口,但后来甲长孙阿大不知去向,现在则又是重新变成了二十七口,不过是十一户了而已。 事实上,这几日王四十六的日子过得很不好。 他跟周围的邻居关系都不怎么好,他倒是想凑上去跟人家说说话,但人家都不怎么 理他,见了他就匆匆走了。他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还不是出身闹得?把自己也想过,换成自己是寻常百姓,愿意邻居是个贼人出身的么?他跟那些俘虏们关系也不好,虽然之前都是马贼,也都投降了,但他是先投降的,而且降了之后还给董策出谋划策。一想到不少人因他而死,那些俘虏不少人都是恨他入骨!现如今他们在磐石堡,是不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的,但用些歪招儿邪招儿倒是还没问题。连着两天,王四十六早晨醒了都是发现自己的窝棚门口被泼了不少屎尿,肮脏不堪,骚臭无比。他也不是好欺负的,昨晚上发了狠,拼着一晚上不睡觉,也要逮着那人,结果守了一晚上,快天亮的时候果然等来了人。王四十六一声大喊,拔脚就去追,结果还没追上,反倒是匆匆忙忙的,差点儿掉进水沟里。 .. 六六六第三等爵位 六六七 死者哀荣,伤者安心,生者奋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七 死者哀荣,伤者安心,生者奋进 一想起娶媳妇儿,王四十六心里就是火烧火燎的。这几日他撞见过几次邻居周氏,那女子,长的可真是勾人,让他心思更急切了。 却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就被人叫来了,教给了他一些礼节,告诉他今日要来这里。 王四十六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赏了爵位,竟然还有了那么多田地? 老天爷,这可真是喜从天降啊!这以后日子,可是能过得舒坦了! 他愣了一愣神,回过神来之后正要感谢,却是没想到董策还没完,继续道:“鉴于王四十六之表现,特任命其为攻城防御器械司司正!直属于本官!” “什么?我?我当官儿了?司正?” 王四十六刚刚清醒的脑袋立刻又懵了,他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而当他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感觉到很疼之后,忽然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地面上,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以至于砰砰作响,他带着哭音嘶声大喊:“属下多谢大人提拔,为大人效命,属下万死不辞!” 自己是什么出身?是马贼!但是现在呢?自己不但有了爵位,甚至连官身都有了!虽然之前没听说过攻城防御军械司这个衙门,但听名字也能猜出来,这是一个能够发挥自己特长的衙门!从周围人那艳羡的目光中,也可以知道这个位子,地位不低!自己现在,也是官人! 而这一切,都是大人给的! 王四十六现在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士为知己者死! 下面不少人眼红的要命,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人家王四十六就是献计献策了,就是立了功劳了,人家就是能造器械,会造器械,你行么? 董策也用这种方式,让所有士卒深深的认识到了,只要是有本事,在磐石堡军中,是绝对不会埋没。 一直到中午,大会方才结束,董策又是宣布,所有人,放假半日,但明日巳时之前,必须要赶回来。 看着欢呼的士卒们,董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给战没者的家属以丰厚的抚恤,给战死者以极大的哀荣,让他们死后极为之荣耀,后事亦是无忧。 给受伤无法再继续 作战之士卒一个安心,让他们不用再担心下半辈子的生活。 给英勇作战的士卒一个公平,给他们物质上的赏赐,给他们精神上的嘉奖和光荣,给他们地位上的提升。而由此,所有的士卒也都清清楚楚的看见了一条能够让自己成为人上人的金光大道。 他们会英勇作战,因为他们明白,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而自己这样做,是对大人的回报。对于受伤和死亡的畏惧,他们远比其它的明军士卒要低得多,并不是不怕死或者不怕受伤,而是少了许多顾虑。因为他们同样明白,自己受伤之后,下半辈子也会活的很好,他们就算是死了,身后也不会那般凄惨。 实际上董策这种做法,也不难想到,也不算稀奇,但古往今来做到的能有多少? 有的人是压根儿就不把士卒当人,不愿意这么干,有的人是想这么干但是无能为力。因为按照董策的这个抚恤政策,这个抚恤标准,花费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士卒战死,纯抚恤金就要花费十两银子,有孩子的话还要两石粮食,折合八两银子,这样一加,就是十八两银子了。这还不是全部。棺木呢,不得购买么?像是董策买的这种棺木,一个就得五两银子!这就二十三两了。 战死一个士卒,二十三两! 而伤员只会更多,哪里有那么多的差事给他们安置? 现如今磐石堡军还弱小,人数也少,自然战死受伤的就少,像是这次,一共死了九个。但规模扩大之后可就不是这样了,真正的大战,一场战斗死伤几千上万也是寻常,到时候一场仗就得几十万两银子仅仅是抚恤而已。 根本就没这么多钱呐!上哪儿弄钱去? 董策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当他看到那些士卒们目光那是一种毫不保留的信任和尊重他便决定,无论如何,再怎么艰难,自己今日说的这些规矩,也绝不能变,也要坚持下来! 或许在别的将领看来,这是难比登天的事情,但董策看来,却也未必如此。 其实明朝末年,几大势力的战斗力,普遍都不怎么样。官军很烂,而起义军前期被官军各种吊打,后期有了些长进,却也不没多大。就算是战斗力最强的后金兵,跟他们攀上的那门几百年前的老亲戚比,也是天差地远。当年完 颜氏麾下的金兵,能身披双层重甲,连续策马发动十几次冲锋,直到将敌阵彻底冲垮为止,现在的后金兵,能有这等能力么?或许巴牙喇兵有,但数量终归是极少。 在这种大环境下,董策认为,想要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其实并不需要极多的兵力,只要有那么几万精锐,也就差不多了。 他一直以来就打算走的是精兵路线,若不然也不会对这第一批新兵们花费如此多的心血操练培训,还通过加强营养、改善居住环境等一系列的手段进行培养。若真是如此,则在抚恤善后这方面的花销,似乎也不会是想象的那般恐怖。 …… 在结束了对磐石堡军的表彰奖赏大会之后,董策带领家丁队去了安乡墩。 在这里,他又为家丁队举行了表彰大会。 家丁队和磐石堡军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系统,自然也不能一起表彰奖赏,而且家丁和一般士卒之间,衡量功劳的标准也不一样。像是磐石堡军的士卒们,基本上是按照斩首的数量来算的,因为他们的职责和工作要单纯的多基本上就是正面的厮杀。而家丁队要负责的就多了:探哨,警戒,驱逐等等。有些探哨的,一个人头都没有,但人家在外餐风饮露的,受了多大的苦?能没功劳么? 是以家丁们的功劳,就要另外来算才成。 之前家丁队使用的功劳体系,乃是三级战功制度,但现在显然是已经不再适用,是以也改成现在磐石堡军用的三十六等军功爵位制。而且名称,要求,赏格等,也都是一般无二。 至于之前的那些战功,则是折算进去。 就拿董勇庆和董忠贤来说,这两人在上一次计算战功的时候,得到的乃是三等战功,也是所有家丁中战功最高的。而现下,他们的三等战功,便是折进了三十六等里面,拥有了上造爵位。其他人,也是各自这般折算。其实这一次剿灭虎头山,论起功劳来,家丁队要远远大过磐石堡军,若是没有家丁队的话,只怕磐石堡军在到达虎头山之前就要折损不少。到了地头儿,也是只能硬打强攻,折损两三成都算是好的。是以论功,家丁队里不少人也都是很大。 .. 六六七 死者哀荣,伤者安心,生者奋进 六六八 哪条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八 哪条线? 至于银子什么的,则是立刻发的现银。 而董勇庆这次功劳不算多大,还是第三等上造。除了他之外,达到第三等上造的,还有五人。第二等中造的,则是有十六人。剩下的,全都是第一等下造。 也就是说,董策的家丁中,已经没有无产业之人了。 又是赏银又是授爵,一直忙活到日落西沉方才算完。 这一次大规模的赏功,是董策对士卒们的犒赏,同时也是一次尝试。他增加了不少新的体系制度,总体来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本来他还有个关于让全队奖的构想,甚至都放出话来了,但今日还是感觉时机不大成熟,是以便没当众宣布。 上一次打完了之后放了几天的大假,结果后来还很是生出一番是非来,这一次董策不给放假了,倒不是怕他们惹祸,而是不知道刘若宰什么时候会下令出发。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当董策回到磐石堡,准备休息的时候,刘若宰的信使也到了。 …… 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来到这座兵备道驻跸的军堡,董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城,到了兵备道府上。说明来意,那门子便哈着腰笑道:“老爷吩咐下来了,董大人来了,便直接请进东偏厅去。” “有劳了。” 董策笑吟吟的点头,照样塞了一封银子过去。 这门子就是当初对董策前倨而后恭的那位,不过现在他可是殷勤的很,他已经从老管事那儿听说了,那次的事情,多亏是董策不计较,若不然他就得倒霉。不过该收的银子还是要收的,总归是让双方关系更亲密了些。 一路来到东偏厅,却见门敞开着,里面已经做了三个人,都坐在椅子上喝茶。 三人里头,倒是有两个都是熟人。一个是白添福,一个是谢鼎坤,两人见了董策,都是站起身来。白添福哈哈一笑,走上前来,和董策寒暄。谢鼎坤似乎有点儿拉不下脸来,但也是微微点头示意。 董策和白添福寒暄一番,又和谢鼎坤打过招呼,便是寻了个位置坐下,有小厮端茶进来伺候。董策喝着茶,一边和白添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一边观察着方才唯一一个对自己过来无动于衷的人。或者也不能说是无动于衷,董策很敏 锐的发现了,自己进来的时候,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憎恶和厌烦。 既然人家这么冷淡,董策自然也是无意凑上去自讨没趣儿,只是打量他而已。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纵然是坐在椅子上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身材非常之高大魁伟,只怕比自己还要高一些,而论起粗度来,只怕要比自己粗上个两三圈,是一个极雄壮的汉子。他长的很黑,脸膛给锅底也似,不过看得出来,这人很注重仪容,胡须修剪的很整齐,头发也是如此。他身上穿着一件儿山文甲,也是打理的极为干净。 他坐在那儿沉默不语,但自有一股威严气度,想来也是身居高位之人。 董策想遍了整个冀北道所有有些名气的守备操守一级的将领,却是没能将哪个和眼前这位对上号。 白添福肯定认识,谢鼎坤说不定也认识,但两人显然是没有要给他介绍的意思,他们俩似乎也跟这厮不对路,不怎么愿意搭理他。 董策便也不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他喝了口茶,忽然向白添福道:“对了,白老哥,跟你说个事儿,前几日,小弟带着人,把虎头山的那帮贼人给剿了。” “你把虎头山的给剿了?”白添福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不少,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董策,一连串问道:“山寨打下来了?都剿灭了?白麻子也给你杀了?” 谢鼎坤也是悚然一震,瞧着董策的目光中复杂难明。甚至就连那个自从董策来了之后一语不发的汉子,也是看了董策一眼。 “是,这些事儿,都做了。”董策笑吟吟道:“山寨也打下来了,白麻子也杀了,马贼们该杀的杀,没杀的,现下都在我磐石堡种地呢。” “行啊董老弟,真有你的。那些贼人可不好对付。” 白添福看着董策,大声夸赞道。只是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方才和董策说话很随便,有点儿把董策当成晚辈小弟的意思,但现在去,态度上就尊重了不少。 这就是实力带来的地位,在这九边之地,就更是体现的鲜明。当几个人官位都是一般的时候,谁手底下的兵强,谁的话语权就更大一些。 “老弟,咱仔细说说,你这一仗到底是咋打的?”白添福叹了口气:“不瞒你说,上一次咱们在 虎头山底下吃了那么大的亏,回来我就整日想着怎么着得报仇,但是左思右想,最后也是觉得,若是不管别人借兵,单靠着我那一堡之兵丁,是决计打不下来的。少说得借上五百七百兵,才敢说能有胜算。你却是怎么打的?” “倒是也没什么出奇的。”董策笑道:“步卒为中坚,家丁队四散周围戒备驱逐,一路这么压过去。快到虎头山的时候。跟那些前来袭扰的马贼狠狠的打了几仗,把他们给逐了回去。而后到了虎头山底下,便是一步步往上打,制造器械,步军蚁附登城,只要是攻上了平台,这些马贼便是无险可守。如砧上鱼肉,任人宰割了。” 董策倒也不藏拙,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把整个过程给大体交代了一遍。 但在座的几个,都是知兵会打仗的,自然是能够听得出来,在他淡淡的语气下面,所包含的是,是磐石堡军和家丁们何等样的战斗力!换做是别的堡中的士卒,就算是完全按照这个策略打,只怕也得出岔子。 这董二,不管练兵还是打仗,倒是都很有几分能为。 几人都是这般想。 这也是董策的目的所在,看样子,去往甘肃那边儿,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在这个时候,尽量树立起在这个小团体中的威望来,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正说着,刘若宰进来了,四人都是赶紧站起身来,磕头拜见:“末将见过大人。” “起来吧!” 刘若宰摆摆手,走到主位坐下,扫了一眼四人,道:“这一次叫诸位过来,所为何事,想来也都已经知道了。要正式告知诸位,两日之后,三月初四日,咱们便要出发。三月初三晚上,诸位便都带着各自兵马前来。” 对此,大伙儿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白添福和谢鼎坤已经等不及要建功立业了,但董策觉得有点儿可惜,他本来还盼着能晚几天去,因为手上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准备妥当。不过既然命令都下来了,也是没法子了。 “末将遵命。”四人齐齐道。 “董策,你五十骑兵,谢鼎坤,你四十骑兵,白添福,你三十骑兵,田实,你二百六十骑兵。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众人又是齐声应道。 董策打算把手底 下的家丁都带上,家丁们再加上三个都头,再加上长随白添福和白音、乌兰巴日两个,人数达到五十是没问题的。本来有不少地方需要家丁驻守,但现在,磐石堡军的新兵们,经过这一番厮杀,已经是可称为老兵了,有了相当的战斗力。董策准备把家丁们都抽调出来,那些需要人看守的所在比如说窑厂可以放上一队步卒,照样也是很管用。 而当他听到刘若宰说出二百六十这个数字的时候,也终于知道了这个名为田实,黑铁塔也似的魁梧汉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在整个冀北道,手底下能有二三百骑兵的能有谁?除了北东路参将黄琬之外还能有谁? 而这个汉子能够代表黄琬过来,并且看样子还是他带着那二百六十骑兵随行,那么想来,应该是黄琬手下很得力很得信任的人手,估计是家丁队长一类的人物。 难怪不跟自己搭话,以自己跟黄琬的关系,这田实若是敢跟自己搭话,只怕回去黄琬就能生劈了他!不是夸张,也不是形容词,而是实实在在的字面意义上的生劈用大斧利刀之类的东西把他给活活砍死。 董策早就知道刘若宰抽调了黄琬大部分的家丁来参加此次之行,但黄琬是很不乐意的,他不觉得这一次能有什么成果,反而是十分疼惜自己手下那些家丁。这可不是普通的士卒,这是家丁啊!都是黄琬一点儿一点儿攒起来的,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哭都没地方哭去。但刘若宰的命令,却是他无法违抗的,也只能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刘若宰招他过来议事,他称病不来,只是派了手下的人来。 在这种时候,刘若宰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兵能来就成,至于你来不来,呸,当稀罕你黄琬么? 确定了这件事之后,刘若宰便是宣布让大伙儿回去各自准备云云,却把董策给留了下来。白添福和谢鼎坤用艳羡的眼神儿看了他一眼,都是各自告退。 刘若宰领着董策来到他的书房,自己坐下,也没有让董策坐的意思,不过董策是早就习惯了,若是刘若宰让他坐,他反而是难受。于这个时代的武将而言,能被自己的文官上司领进书房,已经是足够荣耀。 董策先是报告了自己剿灭虎头山的事情,然后又小心的加了一句:“等属下打下虎头山之后,挖地三尺也没寻到侯家伟。后来审问俘虏,方才知道,原来侯家伟 带着他的人,在官军来进攻的消息刚传回山寨的时候就下山了,早就不知去向。属下无能,还请大人责罚。” “诶,责罚你作甚。” 刘若宰摆摆手,浑不在意道:“打下虎头山你的功劳,没抓到刘若宰,也不是你的错处。不过是区区一条丧家之犬而已,管他作甚,让他去自生自灭也好。草原茫茫千里,说不得他这会儿早就死在哪里了。” 董策点头道:“大人说的是。” 但他心里却总是隐隐有感觉,侯家伟还有侯景,这等样人,是绝对不会那么快就死的。不过这话,现在是不用说也不能说的。“这次留你下来,是为了让你参赞一下,咱们行走的线路。” .. 六六八 哪条线? 六六九 人才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六九 人才啊! 董策应了声是,绕到刘若宰旁边,往桌上看去。 那卷轴是一幅地图,在后世时候,董策对明朝的地图一点儿也不陌生,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是以这地图一入眼,他就看出来,这大致是西北地区,包括山西布政使司,山西行都司,山西布政使司,山西行都司的地图。 地图面积很是不小,足足占据了大半个桌面。跟后世绘制的明朝地图相比,这个地图要粗略简单许多,但大体轮廓是没错儿的,而且董策看来,上面的那些路线,山川河流,城池卫所军堡的标注,也是没什么谬误。 整体来说,这绘图水平已经可以算是很不错。 在这个时代,地图乃是军国重器,轻易不可示人的,刘若宰肯拿给他,足见信任了。 “你来瞧瞧,咱们从镇河堡到肃州卫,应该怎么走。”刘若宰现在地图上镇河堡的位置点了点,然后又点了点肃州卫。 董策看了一眼,便是叹了口气。要说这个差事,办成了,那功劳肯定是极大的,但难度也是够大,别的且不说,单单是距离这一条,就足够人吃一壶的了。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嘉峪关外的大草滩,那么就得先去嘉峪关,而嘉峪关在肃州卫,是整个陕西行都司的最西北角,同时也是整个大明朝的最西北角。镇河堡则是在山西的北端,从镇河堡去到嘉峪关,只怕四千里地上下总是有的。 四千里地啊!来回就是八千里!就算全都是马车骑兵,也要走上几十天才成,想想就让人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 董策盯着地图仔细的看,过了一会儿,便是有了些主意。 “大人,以末将的看法,咱们往西边走的话,大致有两条线路。” 董策看着刘若宰,沉声道:“第一条线路,属下称之为南路。咱们可以从冀北道直接南下,走大同,而后入太原府,而后走汾州,而后走平阳府,由潼关入陕西布政使司。入西安府,然后沿着丝绸之路之故道,一路往西北而行,走凤翔府,走巩昌府,走临洮府,入陕西行都司,而后走西宁卫等,直抵肃州卫。” “第二条线路,则是咱们从镇河堡,往西南而行,走大同左卫,平虏卫,河曲,由保德州渡过黄河,抵达府谷,由延安府入榆林卫,沿着延绥镇的边墙南边的军堡,一路往 西而去。而后由宁夏镇入临洮府,再入陕西行都司,接下来的路线,就和第一条一般了。” “两条线路,其最大区别,主要就在山西和陕西境内的路线不同,一条是南北几乎贯穿山西,而后走关中往西,贯穿陕西南部。第二条,则是只要走小半个山西就成,在陕西境内,是贯穿陕西北部,也不是极长。根据末将估算,第二条线路大约要短至少八百到一千里。”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这条路更近,就是按照第二条路的路线抵达延绥镇之后,再去银川,从银川往西,再一次渡过黄河之后,一直出边墙,来到蒙古人的地盘儿,然后从中直插过去,往西北而行,可以直接到达嘉峪关外。 但董策根本没提这个,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这条线路相当近但是有一大段是在蒙古境内的。他们这一群人,数百骑兵,规模可不算小了,擅自越过边墙,进入敌境,这可是一个相当大的罪过。一旦被人抓住,在皇帝面前告上那么一状,就算是皇帝有心庇护都没办法。 刘若宰是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嗯,有道理。” 刘若宰点点头,称赞了一声。 他看了片刻,拧着眉头问道:“现下陕西正在打仗,你说,这两条路,哪个更安全一些?” 他这次一心想要办好差事,却是不想着多生是非,只想尽快到达甘肃,把差事做好了赶紧回来。 “以末将看来,这两条路,都不好走。”董策看着地图,苦笑道:“您当也知道,过年之后,陕西河南之地,流寇横行,肆无忌惮,王师虽竭力围剿,却是疲于奔命,成效不大。前些时日,流寇又是回到了陕西,现在关中之地,几乎流寇无处不在。” 崇祯八年,对于大明朝来说,不是个好年景。 刚过过年来,正月里,义军就打破了凤阳,把老朱家的祖坟都给挖了,震惊天下。崇祯皇帝闻信嚎啕大哭,自觉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义军席卷中原,从贼者数以百万计,势力急剧扩大。洪承畴奉命率领陕西兵出潼关围剿,结果他前脚出来,农民军就又由潼关回到陕西。洪承畴没法子,只好又率军回到陕西。 但根据董策的记忆,那应该是崇祯八年四月的事情了,现在洪承畴的大军还在河南,陕西南部关中大地,可还是农民军的 天下。 “总督洪大人奉命围剿,然流寇狡猾,洪大人及其麾下精锐秦兵尚在河南,他得知消息之后,定然是会回师陕西,到时候,定然是一番乱战。若是官军占得上风,则流寇说不得会往陕北延绥镇,宁夏镇甚至是西边儿的西宁卫等地流窜,若是双方持平或者是流寇占得上风,则关中依旧糜烂,流寇也未必不会分兵往北往西。因此这局势,实在是太不好说。属下不敢妄言。” 董策的一番话,让刘若宰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了。他以前知道董策能打仗,能练兵,后来知道他通文采,能治民,这已经可算作是文武兼备了。而今日,却又是认识到了董策的另外一面原来这个年轻人,竟有如此好的大局观! 他方才分析现在的官军和流寇之局面,分析河南陕西的战局,头头是道,言之有物,别说是这么一个守备了,就算是一些封疆大吏,又有几个能看的这么明白的? “是个人才啊!” 刘若宰感慨了一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这次回来之后,一定要好生上书给他美言一番,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将这个人才,好生拢在袖中。 不过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决定走哪条路线。 刘若宰坐在椅子上,拧着眉头沉思良久,他忽然拍了拍桌子,扬声道:“就走北路!既然两边儿同样危险,那就捡近的一个走。就算流寇往北流窜,又能来多少?再说了,延绥镇宁夏镇也有几十万大军,岂是摆设?” “是,属下明白。”董策赶紧应是,心里却是暗自腹诽。 洪承畴总督五省之前乃是陕西三边总督,在更早之前则是延绥巡抚,陕西最精锐的士卒,都被他给带了出去,现在留在延绥镇和宁夏镇的士卒,纸面上看可能还有个十几万,但其中又能有几分战斗力?根本不足为凭。 …… 从兵备道府邸出来,已经是深夜了,星光璀璨,点缀着天穹。 现在也没法子回去了,董策等人便在城中寻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出城。 却是没有回磐石堡,而是去了安乡墩。 说起来,董策也是有阵子没在这里住了。安乡墩已经完全大变样。磐石堡内的家丁营地已经完全竣工了,虽然现在只 有五十多家丁,但家丁营地的规模却是丝毫不逊色于磐石堡军大营。主要是因为战马多,需要有足够大的地方来遛马和兴建马厩。家丁营地四周建有高墙,是木头石头建成的墙体而非是磐石堡军大营那边的木头栅栏。营地中坐北朝南的是四排营房,一共是四十大间,足以容纳五百多名家丁居住。而应放前面是遛马场,遛马场的另外三面,都是马厩以及另外的一些配套措施。 .. 六六九 人才啊! 六七零 定目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零 定目标 董策对安乡墩自有安排,已经着人开始改建。 他过来的时候,孙武木和高大年两人正在带着人在忙活着。安乡墩外面看着还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但进去之后,就能发现,里面所有的房屋建筑,都被拆光了,只剩下了高高的墩台。墩台上面,那一面旗子还是飘扬着。 除了墩台,已经是一片白地。 见到董策过来,孙武木高大年两人赶紧过来拜见,董策问了两句便是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 他上了墩台,而后着人把马林叫来。 这位家丁队刚刚成立时候的马术教官,在家丁们基本上都娴熟的掌握了马术之后,他基本上就是属于赋闲在家的状态了。不过他的编制,还是属于家丁队的,只是不用去当差或者是跟在董策身边而已。他就住在安乡墩附近,也分了五十亩地,日日耕耘。 是以没多久,这位老教官就赶过来了。 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他身手还是很利索,顺着绳梯很快就攀爬了上去。 “属下见过大人。”马林上去之后,弯腰拜见,董策的一把把他搀住,笑道:“多礼了不是?” 马林笑道:“该当的。” 董策放开他,走到女墙旁边,环顾四野。安乡墩位于一座小丘之上,居高临下,乃是方圆数里内的一个制高点。本来安乡墩周围没什么人,但现在,周围已经有了几十户人家,也开垦出来一片片的土地,阡陌。这边的住户,基本上都是董策的佃户。 “老马,当初本官建家丁队,你是有大功的。家丁们的马术,都是你在教给,其实不仅仅是马术,几乎家丁们学的所有东西,你都是娴熟的紧。是以本官这儿,有个差事打算交给你。”董策回头,瞧着马林,淡淡道。 “大人请讲。” 马林赶紧道。 “家丁队要扩大,而且规模不小,现在的家丁队才五十来人,扩大之后,这个数儿,至少要增加到三百才成。” “新招来的家丁,就跟现在这些家丁几个月之前的样子一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得有人来带他们,来教给他们东西。以本官看来,老马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董策说出来的话让马林心头一跳这个意思是,让我当家丁队的总教头? “从此以后,你就是家丁队的总教习。”董策说出的那三个字和马林以为的有少许不同,不过没问题,都是一样的意思。 “本官已经和李贵等人说过了,等到新的一批流民到了,你先挑,选择精壮彪悍没有家室的,入家丁队中。然后把他们拉到这安乡墩来,进行训练。”董策指了指下面,道:“本官在此大兴土木,就是想要把这里,建成一座家丁的训练基地!” “本官只是定下一个调子,具体怎么样,譬如说如何训练,时间安排,训练项目等等,本官一概不管,就一个要求,他们不能练得比现在这些家丁们少!明白了么?” “属下明白!” “好,那此地,就要多拜托老马你了。”董策笑吟吟道。 “属下敢不从命?” 马林强行按捺住心中激动,高声应道。 赋闲在家的日子,确实是很无聊,尤其是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他喜欢的是马背上的奔驰,而不是在田野间锄头的一挥一举。却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机会。 其实一个势力在疯狂扩张,规矩急剧壮大的时候,是机会最多的,就看有没有能力可以胜任了。 …… 当天,也就是三月初二的晚上,夜色已深,但磐石堡董府的正厅之中,还是灯火通明。 董策高居主位,下面坐了不少人,放眼一瞧,磐石堡中文官武将,但凡是管事儿的手上有些权力的,都在其中。 明季素来是以左为尊,是以在朝堂之上,也是文左武右,但在磐石堡,却是恰恰相反。文右武左,民事系统的官员都坐在右边,而军事系统的人则是都坐在左边。座位上如此安排,大伙儿都是心知肚明,这是大人的再一次申明:在磐石堡,军事才是中心,才是第一位的。 坐在右边第一位的,毫无疑问,自然是身为通判,可以在董策不在的时候统管民事的李贵,他下首则是牧副渔司司正张寒。再下首则是仓大使苏大成和仓副使刘大库。这边也就只有这四个人了而已。 左边第一位的,是磐石堡操守官石进,下首是副操 守官周仲。再下首,则是总装备处主事周伯,总新兵处主事王羽,正好也是四个。按理说应该是五个的,总军需处主事纪长运还在他哥哥那里跟着增长经验,这次也是来不及通知他。 这八个人,便支撑起了磐石堡的整个军事民事系统。 “诸位,这次招你们过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董策顿了顿,道:“后天,也就是三月初四日,本官就要率领家丁队,随同兵备道刘大人,西行去往陕西行都司一趟。具体为的什么,现下好不能说,但你们只要知道一件事儿就成这一次,本官只要是能够做成此事,回来之后,一个参将是跑不了的,各位也就都能水涨船高。” 刘若宰奉旨前往嘉峪关外大草滩招降察哈尔余部的事情,乃是绝密,京城里知道的人估计不少,但到了这西北边地,可就没几个人知道了。刘若宰也是要求他们保密,事实上,放眼整个冀北道,除去那些手眼通天在京里有关系的人之外,可能也就是几个人知道此事。 众人闻言,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但也是心中高兴。董策水涨船高,他们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 “此去关山万里,只怕一两个月才能回转也是寻常。再回来,只怕就已经是麦之时了。本官走后,磐石堡中大局,有赖各位支撑。”董策扫了众人一眼,道:“今日,就要先把名分定下来。” “民事上的事情,李贵为主,什么都能管一管,有什么拿不准的,你来拿主意。石进,军事上的事儿,你做主。只要是有必要,大事小情,都可以拿主意。你们二人,明白了么?” 董策叮嘱道。 “是,属下遵命!”两人起身,高声应道。 “嗯。”董策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们俩坐下,道:“本官离开的这段日子,还对诸位有些要求,咱们一个一个说。” “李贵。”董策又点了首席民事官的名字。 “属下在。” “你的任务,比较大,但要说难,也不是太难。第一,是关于流民的,在本官回来之前,至少要招收三万流民,并且将他们全部安顿好,土地分好,住地分好,等编户齐民,这个事儿,你得做的妥当了。” “第二,各保长甲长,遴选得力人手,本官不想听到有 乡间保长甲长欺人的事情。第三,要建好一支捕快队,听好,只要捕快,不是的县里州里府里那些衙门里头的三班衙役,本官只要捕快。他们的职责很单纯,就是破案,抓捕,没别的,衙门里的事儿,不是他们的差事。这个规模,暂定三十个人吧,当也差不多了。” “第四,这是重中之重,就是麦收!麦收本官是赶不上了,就得你们多操心。这是咱们磐石堡建成之后第一个大收获,都一定要万分重视才行!你们瞧瞧,咱们磐石堡外面这么多肥沃土地,庄稼长势这么好,只要是保证麦收不出什么岔子,今年就是一个大肥年!有了这些粮食的进项,想做什么,都是进退自如!是以这件事儿是咱们今年天字第一号的头等大事。这也不单单是李贵的职责,你们所有人,都是互相配合,到时候要人给人,要钱给钱,都不能推诿。真要是出了岔子,本官一定严办!可都明白了么?”“属下明白!”众人心中凛然,从董策那肃然的语气就知道他是极重视这件事的,纷纷应是。而后李贵又是单独起身,把这些差事一一答应下来。 .. 六七零 定目标 六七一 本官回来之时,要是另一番场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一 本官回来之时,要是另一番场面 “上次跟你说的那标准,本官后来想过,不大靠谱,得调整一番了。” “第一个是窑厂,本官回来的时候,窑厂得出砖,你说,一个月能产多少砖?” 张寒一直是在负责窑厂这块儿的,也是很用心的在做,时常去那边瞧瞧看看,自然也就很通晓。他沉吟片刻,道:“五万砖?” 董策暗叹口气,后世花上几百万建上一个砖窑厂,请上几个师傅一个月就能产出上百万砖。而在这个年代,这个数目,可是绝对达不到的。而且这还是在窑厂有上百人的基础上。 “五万砖?不成!太少。”董策道:“至少得十万砖,而且要大砖!本官知道,这个数儿有点儿难,所以新的流民来了之后,你可以招人进去。到时候拿出个章程来,你们一起瞧瞧,那些人一个月给些银钱或者是拿粮食来折都成,人数最高一百,你看着办!” 董策都给出这些来了,张寒自然就不能不答应,若不然就是不识抬举了。 “第二个就是畜牧养殖司。”董策问道:“现下里头有多少牲口?” “猪羊等大些的牲口,二百七十六,鸡鸭鹅等小的,五百七十。”张寒回答的很快。 “太少。本官回来之前,大的不能少于五百,小的不能少于一千。” 张寒张口结舌,心里一阵叫苦,这些牲口的数量增加,只能指望其繁衍,可不是想有多少就有多少的,这可怎么控制? 不过董策显然是不想给他说话的机会:“还有渔猎司,这个就没什么要求了,春日万物繁衍生发,除了必须的之外,就不要多抓了。” “是!”张寒赶紧应下,心道这个好歹没有给出太高的目标。 “石进周仲,你们两个,本官没有太多的要求,只有两点。第一,把他们给好生操练好,一定要练出一支精兵来。第二,按照当初本官交代下来的,好生管教,别出什么乱子。至于改组,重新建立编制的事情,等本官回来再说。” “是,属下遵命。”两人起来答应。 “然后是总装备处。”董策看向周伯:“周伯,你的任务,很重!” 他问道:“现在工坊里,有多少铁匠,多少木匠,多少泥瓦匠? “回大人的话,铁匠四十六人,木匠三十三人,泥瓦匠六人。”周伯没什么犹豫便是报出了准确的数字。 “不够,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少。从今日开始,继续大肆招募各类工匠。”董策拧着眉头道。 “大人……”周伯面露为难之色:“周围百里之内,咱们实在是招不到人了,孤店的工匠,能招来的,全都被赵掌柜的送到咱们这儿来了,就连阳和城的工匠,咱们也招了不少来。” “那就去更远的地界儿。”董策道:“往西走,别局限在冀北道,往别的道去,那边军堡极多,世袭的匠户也不少,不少人都穷的吃不上饭了,好招揽的很。” “本官回来的时候,铁匠要到达二百个,木匠不得少于一百五,泥瓦匠不得少于五十。对了,还有,给王四十六的攻城防御军械司招一些会打造攻城器械的匠人,这个会比较困难,开出的价格可以高一些。” 董策看了一眼周伯,又扫了一眼众人,面色郑重道:“本官今日交待的这些事情,周伯,不光是你的事儿,所有人的事儿都是这般。本官不问过程,不问困难,只问结果。” “是,属下明白。属下定竭力去做。”周伯道。 “嗯,你们都是本官的老兄弟,本官是信得过的。”董策点点头,又道:“方才说的,乃是工匠数量上的目标,还有一个,是物资储备上的目标。” 他看向周伯:“现在,冷兵器组那边,已经能打造铠甲了是吧?” “是。”周伯道:“昨日刚刚打好了一套全身铁甲,一点儿不比咱们在镇河堡武库里拿的那种全身铁甲差,甲叶也厚实坚硬,属下着人称了一下,足足有五十五斤重。只是还没来得及拿给大人过目。” 五十五斤重,按照明朝一斤的重量,那就相当于是后世的六十五斤多了,重量已经超越极富盛名的大宋步人甲,这等重量带来的防御力,在札甲鳞甲这一类中,绝对算是顶尖的了。 “算了,先不看了,等回来再说吧!” 董策摆摆手道:“这样的铁甲,现在一天能打几套?” “最多一套半。”周伯道:“冷兵器组现在人手也不是很多,而且大部分都不会打造铠甲,相当一部分都在打 造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会打造铠甲的,也就是两成。” “不会就让他们学!哪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就会的?还不都得学么?他们是铁匠,底子好,学起来也比别人快。这样,冷兵器组里,六成的人,都要去打造铠甲。剩下那四成,等骑兵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各自数量到达一千之后,也转行去打甲。新招来的铁匠,全部去打造铠甲!等本官回来的时候,五百套甲,能不能保证?” “一定能!”周伯咬了咬牙,大声应道。 “好!”董策哈哈一笑,道:“方才说的是冷兵器组,再说热兵器组,本官记得之前杜建河曾经说过,鲁密铳的生产速度,是每半个月八支,算下来,现在已经有八十来支之吧。这个也要扩大规模,等本官回来,二百支,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 周伯也是豁出去了,董策给的目标再大也是应下来。既然董大人都这般说了,那大不了就是使劲儿的用银子去砸,多招工匠回来,这产量不就上去了么? “另外,把划十个铁匠给木匠工坊那边,日常所需的东西,诸如农具等等,以后就都交给他们去做。新招来流民所需的那些,都要他们来产出。” “至于那些泥瓦匠么……”董策沉思片刻,道:“等砖窑出砖了,就让他们盖房子,城里各个坊中不是还有许多没分下去的宅基地么?一块一块的划出来,一块就是一方的大小。然后让他们在上头盖宅院,具体什么规格,你们自己定,但有一点,不能太寒酸了,而且全都得用砖来建造,不能投机取巧,偷工减料。所有的宅院,都是一个规格的,这样的宅子,就先建上一百套吧!” 顿了顿,董策道:“本官为士卒们准备的第六等爵位,就不分宅地了,直接分宅子。” “能拿到第六等爵位的,就可以在堡里分宅子了,拿不到的,又想住在堡里,就只能是自己买砖盖房子。” “至于给攻城防御军械司的那些,你直接就交给王四十六,让他看着安排。帮本官给他传句话,咱们大明朝常见的那些攻城器械,他每样儿至少得给本官打出一个来。” “是!” 至此,周伯的差事算是交代完了,这些压在肩上的任务,让他出了一身冷汗,心里沉甸甸的。 然后是王羽。 “你的任务,主要是把的总新兵处的架子拉起来,你先挑选人手,下面的司房书吏等等,也可以直接任命,不过是暂代,等本官回来之后再定下来。而后便是新兵大营,这也是一个重点!新兵大营要建好,你们要把后勤工作给做好,乱七八糟的事务,是你负责的。而对士卒们具体的训练,这个是石进和周仲的差事。” “属下遵命。” “苏大成,你们两个回去之后,收拾出一个专门的大院子来,用来放置铠甲,火铳,刀枪等军械。小心着点儿,千万别受潮了,这些可都是宝贝,要好生保养。” “是,属下遵命。”其实不用董策特意叮嘱,他们也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多珍贵,一旦出了岔子又是多重的大罪!一番安排,大伙儿都有了新的目标,就算是董策不在,也不会多么茫然。而董策也是把未来几个月的这些工作都安排妥当了,顿感心中大为轻松。 .. 六七一 本官回来之时,要是另一番场面 六七二 离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二 离别 内宅一片安静,二丫开门关门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乔氏已经睡下了,人年岁大了,难免觉轻,一点儿动静可能就会将之惊醒,是以都不怎么敢弄出声音来。 董策洗过澡,回了自己卧房。 推门进去的时候,红袖正自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厚厚的账本儿,灯烛通亮,借着灯光她仔细的看着。手里还持着一管细笔,她的表情很认真,眉毛好看的蹙了起来,时不时的还在上面勾画。 而一边的大床上,柳氏正在铺床。她是那种很丰腴的葫芦型身材,胸大腰细臀丰,平日里瞧着就是很勾人的。这会儿跪趴在床上,那股子风情,就更不消说了。 两人听见动静儿,往这边儿看过来,见是董策,都起来行礼。 “你先出去吧。”董策看了柳氏一眼,摆摆手。 “是,老爷。”柳氏应了一声,自是下去。 “老爷,你这两日回来的,可是越发的晚了,虽说公事要紧,却也得想着自己身子点儿不是?”红袖走上前来,有些撒娇似地娇嗔道:“妾让柳氏做了参汤,这就给你端上来。” “夫人。”红袖正要出去,董策把她叫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几日,为夫可能就得出趟远门。” “出远门儿?”红袖的动作停滞了,她心里一阵乱跳,有一种不妙的感觉,瞧着董策,忐忑问道:“去哪儿啊?要多久才能回来?” 看到红袖眼中的畏惧,惊慌,担忧,董策心里也是一阵痛,只是他不想瞒着,叹了口气,道:“不近,是肃州卫,只怕得五月多才能回来。” “要去这么久,这么远?”红袖失声惊叫道。 她的脸色已经是惨白一片。 在这个通讯不发达的时代,又没电话,也没网络,离别之后,只能靠书信联系问题是,此去肃州卫,沿途一片兵荒马乱的,书信怎么传过去?而且外面这会儿流寇和官军打的热火朝天了,谁知道出去之后会不会撞到?在这种情况,说句不好听的,基本上每一次离别都有可能成为永别。 这可是去肃州卫啊!红袖不知道肃州卫在那里,但近日按说是两个多月才能回来,那肯定就是远到了极点。 “不用太担心。”董策宽慰道:“为夫并非一人,乃是跟着兵备道刘大人一起去的,随行的有三四百骑兵,都是冀北道各个将官的家丁,官军中的精锐。就算是遇上大队的流寇,也是丝毫不怕。” 他呵呵一笑:“四条腿的难不成还跑不过两条腿的?实在打不过,逃就是了。再说了,我们选的路线是靠着边墙南边儿的军堡行走,流寇不敢往那里去的。” 红袖眼圈红红的看着董策,却并没有哭闹。倒不是因为董策的安慰起到了多大的作用,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很懂事的女人。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眼前的这个男人,对于未来,肯定也是担心忧虑的,压力非常大,心情也不会很好。而此时若是她再哭闹,徒惹人烦而已。 这个时候,她最需要做的,是安慰体贴他,同时把自己的那点儿小心思巧妙的透出去,而非是直来直去的雪上加霜。 红袖平复了一番心情,强挤出一个笑脸,拉着董策走到床边坐下。 “老爷,红袖的心思,你最明白。”红袖抱着董策的腰肢,把脑袋埋在他怀里,低声道:“红袖自从跟了老爷,每日只是喜乐安平,只盼着这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千万别有什么变化,一辈子终老才好。只是妾也知道,老爷您不可能天天在家里守着,陪着,大丈夫志在四方,自当是建功立业。老爷您出去走这一趟,回来肯定又要升官了吧。老爷您就放心的走吧,不用担心,家宅之中的事情,妾身一定给你处置的妥妥当当的。妾身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她仰起一张小脸,痴痴的看着董策:“老爷您一定要记住,在这磐石堡中,我一直都会等着。” 董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忽然低头,重重的往她唇上吻去。 良久,唇分。 红袖脸蛋上浮现出酡红,低着头揉着衣角:“老爷,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些吃的?” “准备什么吃的?”董策一把把她拉倒在床上,嘿嘿笑道:“老爷还是先吃你才是正理。” “啊……”红袖发出一声惊叫。 紧接着,衣服被剥落的簌簌声响,两人急促的喘息,便是响起。 “对了,老爷,要不要我把柳氏叫来。您走之前,用了她……” “罢了,今晚上,老爷我就用你了。”董策一声低笑。 …… 两日一闪而过,转眼间,便是到了三月初四日。 昨日一天,董策都在家陪着母亲和红袖,只是差人走了一趟阳和城,买了些东西。 正是寅时末,大约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凌晨五点不到,天还是黑的,天穹之顶,犹有星光闪烁。极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青黑。 磐石堡董府却已经是灯火通明。 家丁们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他们全身顶盔披甲,手里牵着各自的战马,不过不是一匹,而是两匹。这一次出去,董策不管别人是怎么样的,反正他自己的麾下,是全部一人双马的配置。说句不好听的,真要是碰上打不过的,至少跑得掉。 院子里还飘着一股子淡淡的饭菜香气。昨天董策就吩咐下去了,食堂那些当差的,不少都是一宿没睡,寅时中就把饭菜给做好端了过来,让家丁们饱饱的吃了一顿。 除了骑兵长矛,哥萨克骑兵刀以及双插之外,每个家丁还都带了一口袋肉干,放在辅马的马背上驮着。这些肉干是五日的口粮,这倒不是路上吃的刘若宰肯定有所准备,总不会让他们自己携带食物。这也是以防万一的。 家丁站得并不整齐,事实上,院子里头涌进来这些马,能整齐的了才怪。人嘶马喊,乱乱哄哄的,不过倒是冲淡了出发前的那一丝感伤和担忧。 此时,董策也已经收拾妥当。 红袖和柳氏帮着他穿好甲胄,红袖拽了拽下摆,抬头瞧着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反倒是眼泪涌出,簌簌而下。她赶紧转过身去,不让董策看到自己的哭泣。 董策正要劝慰,红袖却是擦了擦泪,转过身来,露出一丝笑意:“老爷,对不住,让你烦心了。我不哭了!” “唉……” 此时此刻,董策也是唯有叹息而已。 出了卧室,便去拜别乔氏。 乔氏倒是很沉稳,并没什么情绪的变化,只是仔细的叮嘱了董策几句,便是摆摆手让他离开。 只是等到董策出了 大厅,乔氏的脸色立刻就变得灰暗下来,眼中满满的都是掩不住的担忧,低声念了几句佛号。 走到院子门口,白忠旗已经在那里等着了,手里提着几个大包,这是董策和他的一些物品行李。 “夫人,我走了。”董策叹了口气。 “愿夫君凯旋而归,一路平安。”带着几个仆妇,红袖盈盈拜倒送别。 董策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开。 红袖的脸上挂着微笑,很标准,无可挑剔。但是当董策的身影走过转角,消失不见的时候,她就再也无法维持,身子晃了一晃,往后倒去。大丫二丫赶紧把他扶住,红袖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 话未说完,便已经是泣不成声。她软软的靠在大丫身上,失声痛哭。 众家丁都带着期盼盯着大厅门口。终于,随着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一身重甲的董策缓缓走出。 “属下拜见大人!”众人齐齐叩拜。“起身。”董策沉声道。 .. 六七二 离别 六七三 挑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三 挑衅 数十骑士,上百匹马组成的庞大队伍于磐石堡南门席卷而出,向着镇河堡方向而去。 全都是骑兵组成的队伍,加上又是一人双马,可以轮换骑乘,是以家丁队的速度很快,大约辰时中,就已经抵达了镇河堡。 镇河堡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是镇河堡城门官今天最强烈的感觉。 从辰时开始,就陆陆续续有队伍到达了镇河堡城下,一拨一拨的,人数很不少,而且还都是骑兵。等到了辰时末,汇聚在城外的骑兵,已经是达到了三四百! 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么多的骑兵聚集在一起。 虽然大明朝有中原王朝素来的养马地,但西北马政早就已经是荒废的不成样子,哪里都缺马,边军也不例外。边军中几乎没有太大规模成建制的骑兵,都是将官的家丁才零零散散的有马。像是今日这等大规模的骑兵齐聚场面,可是非常罕见的。 这城门官记得非常清楚,上一次见到这么多,是兵备道刘大人刚刚到任的时候,当时建奴正自犯境,冀北道都是人心惶惶。那些将官都只敢躲在堡中固守,兵备道大人却是硬要他们前来拜见,但凡不来的,一概免职听参。将官们没法子,只好都过来了,不过一个个把能带的骑兵都给带在身边保护自己。那一日整个冀北道的所有骑兵只怕是都集中在这儿了,数量上千。 论起数量来,当然是那一日的多一些,但今日这些,却是明显更加的彪悍骁勇。 尤其是其中一队,约莫有四五十人的样子,一人双马,人人都是穿着棉甲,戴着铁盔,腰间挂着双插长刀,手里持着极长的长枪,那长枪的尖端,锋锐狰狞,瞧着就让人一阵胆寒。但他们却是极为的安静,没有丝毫的喧哗吵闹,只是安安静静的呆着。只是那安静中,却是自有着一股让人畏惧的肃然。 和周围那些吵闹叫嚷的骑兵,形成了显明的对比。 当了这么多年的兵,就算是没真打过多少仗,至少眼力还是有的,是不是精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说呢,这些兵怎么瞧着就这般精悍,原来是董二郎麾下的兵。”那城门官站在门口,朝着一干手下感叹道:“董二郎,喝,那可是天下无双董二郎!他手底下的兵,能是弱的?” 其实有这种想法的,不仅仅是这些守城的兵丁,距离董策家丁队不远处的田实,也是这般想的。 他眯着眼瞧着那些沉默不语却又森然如山的董府家丁,眼中光芒闪烁,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董策白添福两个人带兵赶到之后,都被请进城里去了,唯独他,却被留在了城外,尽管他带来的人是最多的。不过田实心里倒是没什么不满的,他自家知自家事,虽然自己带的人是最多的,但这些兵却不是自己的人。自己的职位品级摆在这里,不过是个家丁将领而已,而人家那两个,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一堡之守备,自己跟人家真的是没得比。 而且田实是那种明朝末年典型的武将对文官服服帖帖,不敢有丝毫的违抗。从军这些年,他见多了文官的威风,见多了因为一句顶撞而死在文官刀下的武将,早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摆正位置。因此这会儿,真是连不满的心思都没多少。 总归,这是个很老实很守规矩的武将,而且摆得正位置。 瞧着董策那些家丁,他心里也有些佩服,那些人虽然没刻意的做样子,但是从举手投足之间,也是能看出来,他们可都是杀过人的,只怕沾的血还不少。而自己这边的呢?似乎只听说过他们屠戮平民,杀良冒功。 人家全部着甲,自己这边呢?有甲的还不足三成! 正自感慨着,一阵马蹄声传来,身边传来一个略带尖细的声音:“田正将。” 田实回头看去,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哟,老黄来了。” 来者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焦黄面皮,细眉细眼的,嘴唇也薄,瞧着就有点儿尖锐刻薄的意思。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紫花罩甲,只可惜他身材也太单薄了些,根本就不能把这衣服给撑起来,看着空空荡荡的,这衣服就跟套在一根竹竿儿上也似。 只是家丁队的副将,黄满。这黄满一来不会行军打仗,二来不会运筹后勤,甚至连马都骑不好,腰刀拿在手里耍上两下儿就只喊腰酸背疼,说是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这等人,照理说连当兵都是不成的,更被说入家丁队了。但人家不但是入了家丁队,甚至还当了家丁队的副将,权势不小。能做到这一步,盖因他是黄琬的亲侄子。 他一开始读书,想要考科举,走仕途,做文官,结果根本不是那 么一块料,姿势太差,脑袋太笨,读书十来年,什么都不成。没法子,只好又转武职,想要靠着黄琬能有个远大前程。黄琬对他倒也是极为照顾,没多长时间,就提拔到了这个位置,身上也挂上了千户的衔儿。 但这黄满着实是太不成器了一些。 他在黄琬的地盘儿上,可谓是无恶不作,横行霸道。别的不说,被他糟践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就不下十个,其中不少都自杀了,这就是一笔笔血债。因着他是黄琬侄子的身份,无人敢管,这也因此让他更是肆无忌惮。瞧着病蔫蔫儿虚弱的样子,骨子里实则是恶毒凶残。 这一次田实根本就不想让他来,千里迢迢的,黄满自己也不愿意来。但黄琬寻思着让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也出去锻炼一番,便硬是把他给弄出来了。 “这些兵,是董二的手下吧?” 黄满斜睨着那些董府家丁,嘴角微微一扯,眼角耷拉着,就勾勒出一副极不屑的表情。 田实最厌烦,最见不上的就是他动不动就这样,明明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废物,却还自视甚高,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殊不知,他才是最应该被人瞧不起的。 “瞧着倒是有些样子。”黄满嘿嘿一笑,脑袋探了过来:“田正将,给他们上上眼药?娘的,装出这副鬼样子,做给哪个看?” 田实眼角一跳,赶紧道:“老黄,你可别乱来,这可是董二的手下。” “董二的手下又咋地?他是三头六臂还是刀枪不入?娘的!我还就不信了。” 黄满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 “老黄,我还是劝你一句。”田实盯着他,沉声道:“那董二,可是敢在兵备道衙门前头顶撞参将大人的,那厮发起横来,谁的面子也不给。” 一听董策连黄琬的面子都不给,黄满明显是打了个哆嗦,心中也生出几分畏惧来,但是他心里接着便是浮出一个念头:“这可是在镇河堡,兵备道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他难不成敢当众杀人?借他十个胆子!” 一想到这个,立刻胆气就壮了起来。 他朝着田实歪了歪嘴,嘿然一笑:“得了老田,就知道你是个没胆子的,找你商量也是白搭。” 说着一打马,歪歪晃晃的朝着一边去了。 田实给他刺了一句,却是也不生气,瞧着他的背影,这是冷冷一笑。这黄满素日里对他不阴不阳的,今天忽然凑上来,还摆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当自己瞧不出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么?无非是想让自己开口,只要是自己一张嘴,到时候只要是出了事儿,这屎盆子就能扣到自己脑袋上。 一看见自己不答应,立刻就翻脸! 他瞧着黄满回去之后,便招招手,找了两个既定过来,凑在一块儿说了几句。那两个家丁点点头,便是打马,朝着不远处董府家丁的地盘儿去了。 田实也不打算管,只是冷眼旁观。 那两个家丁在马上歪着身子,手里马鞭晃晃悠悠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们是直直的朝着董府家丁的方向过去的,董府的家丁们都是往这边看过来么不知道这两个人过来是什么用意。 “你们是董二的家丁呐?”两个家丁到了近处,其中年龄较大的一个张口,撮着牙花子道。他一副公鸭嗓子,声音嘎嘎的。一听到董二那两个字,董府家丁们的目光,立刻就是变得不善了。这会儿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俩人,只怕是来找茬的。 .. 六七三 挑衅 六七四 那就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四 那就杀! “二位。”王通策马而出,拱拱手道:“不知二位,来此,有何贵干?” 那两个黄琬的家丁被一群如狼似虎的董府家丁们用凶狠的眼神儿给盯着,本来已经是心里胆怯,冷汗都出来了。但是王通一这个态度,他们胆气立刻就壮了,他们都是老兵油子,自然知道,下头的士卒再凶狠,只要是上官软,他们就一点都不可怕这个道理。 果然,黄副将说的有道理,这董二毕竟是新起来的,可不敢得罪咱们黄老爷! 另外一个家丁道:“嗨,咱们过来,能有啥事儿?就是吧,咱们黄副将,最爱走后门儿,喜欢兔儿爷,瞧着你们这里吧,有几个长的不错的。咱们就想着,借过去两天。放心,玩儿不坏,过几天还你!唉,我瞧着这个就不错。” 说着,随手一指,和公鸭嗓子对视一眼,两人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 而这边,董府家丁的脸色,已经是变得难看无比。而董忠贤,更是脸色阴冷无比,眼中的怒火却是几乎要熊熊燃烧起来。能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变成这样,可见已经是气成了什么样子!因为方才那公鸭嗓子指的便是他。男人有所忍有所不能忍,大明朝固然是男风盛行,但在这西北边军之中,可是没多少人喜欢这个调调儿。 王通寒声道:“二位,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两个黄琬的家丁正要说话,忽然便听见王通身后传来一声暴烈的大吼:“入他娘的,跟这两个贼厮鸟有个屁的好说的,胆敢如此羞辱咱们,直接打杀了了事儿!” 然后那两个家丁便是看见一团雄壮的黑影朝着他们两个冲了过来,竟赫然是一个极粗壮的大汉,拿着一柄熟铜锏,满脸都是狰狞杀气,向着他们打马杀了过来。这俩家丁倒是挺油的,却是没怎么真打过仗,也就是跟着黄满横行乡里有点儿能耐。此时见到这等凶人,竟是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你敢动我们!” 由于极度的恐惧,那公鸭嗓子的声音变得极为尖锐,更是几分变音失声。他的脸一片惨白,浑身都是剧烈的哆嗦着。 “老子怎么就不敢动你?打杀了你这狗才!” 话音未落,耶律斡里和便是已经到了近前,手中熟铜锏狠狠的砸了下去。 “住 手!” 王通的惊呼声中,熟铜锏毫不犹豫的落下,一个大好头颅被砸的稀巴烂。 鲜血,脑浆,骨头渣子,四处飞溅。那家丁的脑袋整个就消失了,而他的身子,这会儿还坐在马背上。耶律斡里和身体的正面又是被溅了个通透,就连脸上,都是被糊上了一层血浆,瞧着更是凶狠狰狞,宛如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一般。 他被鲜血激发了凶性,就要再去杀另外一个,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就在他砸碎了公鸭嗓子脑袋的那一刻,董忠贤已经是把手中长矛往旁边董忠庸手里一扔,打马向前,手中刀豁然出鞘。刀光雪亮,那家丁发出一声惊慌的大叫,但是下一刻,锋锐的哥萨克骑兵刀就已经是轻轻巧巧的从他的脖子上划过。 看似没怎么费力气,但董忠贤实际上已经是恨极了这个黄琬的家丁,这一下下手极狠极重,竟是将这家丁的脑袋给整个切了下来。 血柱喷涌,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在地,这家丁的身体也是歪到了一边去,而此时,董忠贤早就已经是打马离开,在不远处策马一个转身,身上没沾到一丝血迹。 不过是转眼之间,两个黄琬的家丁就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 黄满一直在瞧着这边儿,方才还得意的紧,却没想到异变陡生。他足足呆了好几个呼吸的时间,方才尖声大叫:“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可是黄参将,黄大人的家丁!” “怎么就不敢?” 一边的田实心中冷笑连连:“董二的家丁,建奴敢杀,马贼敢杀,凭什么就不敢杀你们?” 只是他此时却是一言不发,就等着看黄满的笑话。 这里几乎是在瞬间就成了镇河堡外的焦点,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来,大伙儿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就连镇河堡城上城下的守军,也是都跳着脚的往这边看过来。那城门官嘿嘿一笑,道:“怎么着,我说吧,董二郎手底下的兵都硬气,能忍下这口气?啧啧,不过也真是够狠的,直接就杀人呐!” 他们这个地方视野极好,真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把整个过程都看的明白。 黄满气的浑身哆嗦,尖声叫道:“杀,给我杀了那几个狗东西!” 他在家丁队中也是有着几个心腹的,当下便有几个目露凶光的家丁围上来,纷纷道:“敢动咱们的兄弟,活腻歪了不成?” “也得打杀他们几条狗命!” …… 一时间,黄琬的家丁们纷纷鼓噪起来。 “来啊,你爷爷等着你!”十几步之外,耶律斡里和听了,一阵狂笑,挥舞着沾满了血迹的熟铜锏肆无忌惮的大骂着。 王通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强硬到底了。 他狠狠的瞪了耶律斡里和一眼,而后高声道:“所有人,张弓搭箭!” “是!” 家丁们齐声轰然应是,纷纷从马上下来,站稳了,张弓搭箭,锋锐的箭簇瞄准了不远处的黄琬家丁们。他们自从跟了董策以来,就没受过今天这样的委屈,早就是憋了一肚子,恨不能立刻跟对面那些杂碎厮杀一场才好。 距离只有十几步远,而且对面那么密集,甚至不需要瞄准。只要是他们一松手,对面的黄琬家丁,至少就得死二三十个!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些董府家丁们,竟然会做出如此强硬的姿态!而对面的黄琬家丁们,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就已经被箭给指住了! 他们完全傻了眼,方才叫嚣的正欢的那些人,都讪讪的闭了嘴,一个都不敢说话了。面对着锋锐的箭簇,他们都是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在前头的人,左右看看,便都是往后面挤。 人数足足是对面的四倍,但却是完全被压制! 说到底,是因为他们平日里打仗实在太少,见血的机会太少,反倒是欺负老百姓的次数不少。黄琬一向把自己手里这些家丁当成宝贝一样,轻易不出动,只是养着。再怎么强横的军队这个养法儿下去,也是最终要变成软脚蟹的。更别说,他们本就算不上太出色的精锐。 黄满更是吓得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口中只是道:“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这边厢黄琬的家丁不知所措的时候,周围那些围观的,却都是兴高采烈,甚至还有高声叫好的。这些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眼瞅着这是要火拼起来,都是在一边鼓噪。 这时候,田实觉得 自己应该出面了。只是他这会儿心里也是有些发虚,这事儿似乎闹得太大了些,那些董二的家丁们又是如狼似虎一般,能听自己的劝么?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城中传来,接着,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便是响起:“这是做什么?”“大人!”王通等人一听就知道是董策的声音,抬眼看去,便见董策正自打马往这边而来,拧着眉头。 .. 六七四 那就杀! 六七五 强硬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五 强硬 “先把箭放下,这是个什么样子!”董策听完,面无表情的冷冷斥道。 家丁们虽说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却是从来不敢违逆他的命令,纷纷应是。 一见董策这般,黄满消失的胆气立刻又是恢复了一些,他扯着嗓子喊道:“董二,怎么着,杀了我们的人,就这么完了?” “哪个在说话?”董策目光扫视着黄琬家丁的队列,冷冷道。 他的目光如冷电也似,森寒彻骨,被他的气势所夺,黄满竟是根本没有胆子站出来。不过他不站出来并不代表着董策就不知道他是谁。 “是不是你?”董策的目光定在了黄满的身上其实很好分辨,方才声音大致是从这里传来的,而且那厮被几个人簇拥着,想来就是个领头人物忽然一声暴吼:“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声大吼之中,几番血战历练出来的杀伐嗜血之气展露无遗,黄满感觉似乎自己被一只山间猛虎盯上了一番,竟是吓得一声大叫,带着脚底下的战马都是往后退了几步。他身旁那些黄琬的家丁,都是不自觉的往两边让开了,把他显得格外显眼。 “杀了你们的人,是你们挑衅在先,还想如何?”董策瞧着他,冷笑道:“要不然咱们就火拼一场?看看最后谁占上风?” 黄满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废物!”董策淡淡道:“这事儿,当然不会这么完了,若是让本官查出方才那两个人背后是谁指使的,当然也不能饶他!” 说完,看都不看黄满一眼,打马便走。 等他走远了,黄满才低声嘟囔着:“我要去兵备道大人那里告他!我要去告他!还有没有王法了?” “行了,别在这儿给大人惹是生非了!” 田实过来,寒着脸厉声训斥道:“惹的祸事还不够大?就等着回去大人处置你吧!在咱们的地界儿上,你做些歹事,老爷总也保得住你,现在你再瞧瞧!在这里,谁都敢不给老爷面子!告诉你,这事儿捅到兵备道大人那里去,第一,兵备道大人绝对不会偏向你,你要倒霉。第二,被咱们老爷知道了,须也饶不了你!” 换在平时,他敢这么跟黄满说话,后者一准儿得翻脸。但现在,黄 满看了田实一眼,嘴里只是嘟囔了几句,只怕自己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他也知道,这事儿真闹大了,倒霉的是自己,方才也不过是占占嘴上便宜而已。 田实也不再理他,只是去安抚家丁,整顿一番,又是带着他们离开原地,走的远了一些。其实方才这些事情,身为黄琬家丁的一员,他固然也是觉得耻辱,但于他而言,好处还是更多一些的。黄满的威望被打击的一点儿都不剩了,他本人也跟霜打的茄子也似,蔫蔫儿的没了精神。田实因此可以统一指挥权,不会再被黄满制肘。 董策打马回来,王通和耶律斡里和都上去请罪。 王通请罪的原因是认为自己一开始的处置太过软弱,未免被人瞧不起;而耶律斡里和请罪的缘由,则是自己太过鲁莽冲动,直接杀人,容易惹出祸端来。 “都起来吧!”董策摆摆手让两人起身:“你们跟我过来。还有你,王浑。” 带着三人走到远处,董策盯着他们,缓缓道:“王通,三个都头里头,你是最老成稳妥的,是以这家丁队,本官大致就交给你带着,你在这里头,也是最主事儿的。今日你的这处置方式,很稳重,没什么错处,但是,用错地方了。” “咱们摸不清对方底细,不知道什么来路的时候,这般做没错儿。也可以稍稍忍一下,这个不打紧,毕竟这世道,咱们惹不起的人也挺多。但这些人是黄琬的家丁,这个底细,很清楚吧?本官连黄琬都敢骂,更别说他手下的家丁了!既然知道底细,他们还敢如此挑衅,羞辱咱们的人,那就直接打杀了!” 说着,董策似笑非笑的瞥了耶律斡里和一眼。 他心里一突,知道自己的小心思又被董策给看破了。 他这个人,看似粗豪,实则内心是很精细的,他正是因为知道董策和黄琬矛盾很深,关系很恶劣,今日才会这般忽然杀人。看似丝毫不管后果,实际上已经是充分考虑了后果。 董策说完,三人都是赶紧应是。 “还有你,耶律斡里和!”董策看着他,淡淡道:“以后自己拿着分寸点儿,别惹了大祸事。” 耶律斡里和赶紧应是。 仨人回去,又是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冀北兵备道的车驾终于是从城门***来了。和 别的同级别同职位的文官出行相比,刘若宰的排场很小,不过就是一辆陈旧的马车而已,甚至连官灯都没挂。在马车周围,谢鼎坤带人拱卫着。 而在后面,还跟着足足数十辆大车!每辆大车上面,东西都是堆得高高的,表面还用毡布蒙着,也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 但董策却是知道。 这里面,一小部分装的是粮食黄豆干草等东西,是供给这大几百号骑兵路上人吃马嚼的。虽说一路上路过不少州县军堡,凭着手上的圣旨,都可以让他们免费供给这些骑兵吃喝,但为了防止意外,还是要带一些的。 还有一些,则是运送的帐篷之类的辎重,以及不少衣物毛毡,马蹄铁马镫马辔头之类的,这是生怕有东西路上坏了,备下了这些,到时候也可以更换。 而大部分,则是带的各种大明朝的珍贵物事,是送给察哈尔部那些权贵的礼物。都是这些时日,从各地筹集之后,运到镇河堡的珍贵物资。 这些时日,随着朝廷的公文下达,许多地方都有物资运到镇河堡来,一来数量就不少,而且还特别爱扎堆儿来,可是把纪长风纪长运哥儿俩给忙的够呛,脚都快不沾地了。董策也从两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 大明朝的珍贵器物,像是精美的漆器,瓷器,金银制品,绸缎绫罗,香料等等,在蒙古的上流社会中,素来是很受欢迎的。这些馈赠礼物的行为,总也算作是一种外交手段。大明朝素来是很硬气的,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更不称臣纳贡,但送些东西,倒也算不上是软弱低头。到时候,大概可以用赏赐的名头来送出去、 这种行为,显然是对这次行动有一定帮助的,而且说不定会起到关键的作用,毕竟财帛动人心。 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最大可能的把这个差事办下来。 方才董策和白添福俩人被叫进去吩咐了一些事情,这会儿看见刘若宰的马车出来,董策便是道:“去,把我的旗子给放下来,差个人拿着吧。” “是。”白忠旗虽然心中纳罕,却还是去吩咐了。 那边厢,白添福也让人把他的旗子给撤了。 车队顺着官道,往南而去,董策和白添福赶紧也率队跟上。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人声鼎沸,整个队伍,甚至连旗子都没打出来,就这么默默的往西南方向而去。一来是这次行动,算是一次只在京城地方一些权贵中流传,却并未公开的秘密行动,自然是不宜大张旗鼓,万一声势弄得很大,结果事情还没办成,岂不是朝廷上下都丢了面子?二来则是,现在陕西那边毕竟正打仗呢,太张扬了不好。刘若宰可不想路上出什么岔子,只想着尽快的到达肃州卫,办好差事。…… .. 六七五 强硬 六七六 全力扶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六 全力扶持 广袤的大地上,一片土黄中偶尔会出现几块斑驳的浅绿,终归是春暖花开,万物勃发,就算是这片荒凉偏僻的土地,也是开始生机复苏。 只是四野无人烟,路边有不少良田,都是已经荒废,里头生满了黄绿相间的杂草,在杂草中间,才是偶然能瞧见像是麦苗的东西。不少村落,也都是一片荒败,只剩下了断壁残垣,一个人都瞧不见。 想来,村中的百姓不是饿死,就是已经逃荒了。 走出来这几十里,都是这样一幅场面。 刘若宰掀开帘子的手往回一收,帘子掉下来,重新遮挡住了视线。他坐了回去,挺直的腰板儿也塌了下去,颓然叹了口气。 比之自己去年离京来此上任的时候,似乎情况还更恶劣了一些。去年自己过来的那会儿,虽说也是流民塞于道路,民不聊生,村庄凋敝,却也不至于是现在这副十室九空的样子。一路瞧着,这里还能剩下多少民户?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去年过来的时候,是从东而来,而现在,是向西而去。大同镇的东边,靠着宣府等地,环境还要好一些,有桑干河这条大河横贯其中,能够浇灌两岸不少良田,是以整体还是要比大同镇西富裕不少的。 这边,已经是不敢看了。 刘若宰固然是在感叹民不聊生,但是身为冀北兵备道,他更关心的,还是在军事领域。民户大量逃亡,便意味着粮税的大量减少,同时也说明,本地能够出产的粮食,也大大减少。偏偏大同镇北这边,实在是太过要害,以至于必须要在这里维持相当大规模的军队。这些军队,人吃马嚼的,消耗的粮食可是丝毫不会少。本地出产减少了,就只能从外地运,且不说会对国家的运力造成多大的负担,就说粮食价格铁定也要飞涨!而粮食价格一上涨,倒霉的是谁? 一个是城中的居民,一个就是拿饷银的军兵。 日子会过得更艰难。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指望战力提升么? “也不知道今年的银子,能解过来多少?这两年在东边儿跟建奴打的难解难分的,辽镇才是天下重心,能分到大同镇头上的钱粮就未必有多少,能落到冀北道的,又能有几个?” 刘若宰心中暗暗计较着,想了好一会儿,终归是唯有叹息而已。 他这个兵备 道,在冀北道是最了不得的大人物,但在这种事情上,却又能有什么话语权? 他又掀开帘子,眯着眼睛,细细的打量外面的那些骑士。马车周围环伺的是谢鼎坤的兵,左边的是董策的骑兵,右边的则是白添福的,而在前后,则都是黄琬的家丁。本来刘若宰以为,这些人中,理当是黄琬的家丁最为强悍,毕竟黄琬手底下这三百家丁也是颇有名气。但今日仔细一看,却是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些骑兵,大致能分成三档。 第一档就是董策的家丁,他们不但人皆有甲,长矛锐刀弓箭一应俱全,武器精良,而且其它方面也是同样的出色。他们行军,几乎没有什么噪音,只有交接差事的时候才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虽然沉默不语,但刘若宰看得出来,他是非常戒备,眼神始终四处扫视着,而且他们,也是派出去斥候探哨最多的。刘若宰一直在暗中观察,董策似乎是把所有人分成了几拨,轮流出去探哨。 而其他那几家,则都是象征性的派出去几个了事儿。 第二档,当是白添福和谢鼎坤的人,就要比董策的家丁差上不少。 第三档,也就是最差的,便是黄琬的人。这些人,一个个的无精打采,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似乎要睡着了一样,瞧着便是惹人生厌。 以前就知道董策能练兵,但现在刘若宰有了更深的感触。 他心里也有了些盘算。 真想要有所作为,手上就必须有一支精兵。发下来的那些军饷可是不够养活所有人,与其毫无意义的撒下去,还不如把别的多克扣一些,挤出比较大的一部分来,供养一支精锐比如说董策这些兵。 董策的练兵能力,已经得到了刘若宰的认同,在他看来,只要是给董策足够的支持,说不得他能练出一支丝毫不逊色于曹文昭麾下骑兵的精锐。 他已经决定了,等回来之后,大部分资源都要往董策那里倾斜。 董策自然还不知道这些事儿,他只是很认真的在坐着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在刘若宰面前表现,更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了高山所。 虽然还没天黑,尚可以再往前走上一段,但再往前走,下一个能供 给足够大的地方歇脚,又是足够安全的所在,就是大同左卫了,还要再走上几十里,根本来不及赶到。 高山所靠着十里河,不过是在十里河南,而刘若宰这一行人,从北而来,乃是在十里河北。十里河乃是台河的支流,而台河又是桑干河的支流。虽然名声不显,但春日的十里河,水量可是不小,河上既没有桥梁也没有浮桥,大部队根本无法过河。 没法子,只好原地搭起帐篷,在野地里歇息。 董策的家丁就没几个说话的,都是沉默而娴熟的搭建帐篷,准备取水煮饭,没一会儿的功夫就下了探哨,扎好了营地。而那边厢,黄琬的家丁眼见得过不了河,不能去城中住着,都是怨声载道,吵吵嚷嚷的在那儿瞎折腾,田实弹压都弹压不住。 刘若宰也不管,只是冷眼瞧着,心里暗暗冷笑。 “到时候克扣饷银,第一个就要扣黄琬的!也不瞧瞧他每年拿那么多银子,养出了一群什么玩意儿!” 虽然没能过河,但刘若宰还是命人拿着自己的名帖去了高山所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高山城了。大同镇有两个以高山命名的地名,一个名曰高山卫,在阳和城左近,后世的阳高县,实际上就是高山卫和阳和城这片地界儿。而对岸的那座高山城,在大同镇西六十里,内里驻扎了一千多官军。虽然名字里带着一个城字,但其规模级别,和磐石堡,弘赐堡这些军堡是一样的,但由于地理位置险要,却是不属于任何一个道或者路,而是大同镇直管。 刘若宰自然也就管不着人家, 不过此次刘若宰皇命在身,到底要去做什么,大同巡抚当是知道的。刘若宰在定下出发日子的时候,就已经行文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衙门,请他们行文地方,多加照拂。估计大同巡抚发了话儿,是以高山城那边很是热情,守备要坐镇城中,不得轻离,便差遣了一个把总官过来拜见,一同过来的,还有整整一船的各种物资,有米面油,竟还有几头肥壮有肉的猪羊。 当天晚上,可是吃了一顿肥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继续启程。 过了大同左卫的地界儿之后,继续往西北,就又进入了冀北道的辖地,这就算是又回到刘若宰的地盘儿了。大同镇的冀北道,其行政建制是非常有意思的。分为两块儿,一块儿是分巡冀 北道,一块儿是分守冀北道。大同镇划分为诸路,其中北东路这一路的地盘,就相当于是分巡冀北道的地盘儿。也就是大同城以北的那一块儿,紧邻着边墙的镇羌堡,镇河堡,弘赐堡这些地界儿。而分守冀北道,则是包括西路和井坪路这两路,在大同城的西边和南边,这大片的区域,都是分守冀北道的。 .. 六七六 全力扶持 六七七 惨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七 惨剧 刘若宰既是冀北分巡道,又是冀北分守道,统管整个冀北道。只不过由于北东路的地势比较险要,情况总是频发,所以他才驻跸于北东路的镇河堡。冀北道的面积,军堡数量,军队数目,几乎占去了整个大同镇的三分之一还要多。 由此也可见得刘若宰权势之重。 到了分守冀北道,自然又是大不一样的场面。队伍所到达的军堡,堡中军事长官都是带兵远出十里迎接,招待的可谓是殷勤备至。都是好饭好菜,收拾出来的地方,也是干净宽敞。董策等人跟着,总归算是享福了。 如此数日而过。 三月初七日,队伍立刻井坪城,城中参将和守备远送出十里。 都走出去好一段距离了,董策回头看去,似乎还能瞧见那俩人的两张胖脸上挂着的浓重的笑。回过头来,董策笑着摇摇头,跟旁边的王通道:“做军官军将做成他们那等样子,也真是……” 啧啧一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二位,与其说是军将,还不如说是商人,长的团团圆圆的,说话也很和气,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昨日初见的时候,两人都穿着一身铠甲,那甲胄给他们肥胖的身子给撑得都快要挣开了。然后就再没见他们穿过甲,晚上举办宴席的时候,更是穿的跟个富家翁也似。 王通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报给董策,董策才知道,这俩不是像商人,而是彻彻底底的就是商人。 他们都是出身将门世家,但从小就没打过仗,世袭的军职,靠着送礼爬到现在这个位置。打仗不成,盘剥下面的军户倒是一把好手,这二位是整个井坪路最大的两个地主,每家家中都有数万亩上好的田产,佃户上千家,基本上原来都是军户。 而井坪城中的店铺,八成都是他们两家的。 生意做得可是真不小,据说大同城,应州城,朔州城里都有他们的店面。 看着和气,其实那只是在刘若宰面前表现出来的。被他们活活打死的军户就不知道多少,手下也是鲜血淋漓。 大同镇里有个好处,因着要调兵方便,官道都是修的平直,加上没下雨,路况还是不错的,行进的速度也不慢。用了三日,已经是走出来二百四五十里。对于全骑兵的队伍来说,这个速度 看似不快,但别忘了,里头还有数十辆大车的拖累。 到了将近午时,已经快要抵达关河。沿着关河一直往西走,再有百里上下,就能出大同镇的地界儿进入太原府了,不过估计今日还出不了。 再往前走几十里,就是内长城所在的连绵群山了,只能行走于河谷之中,速度会变慢很多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骑士飞快的打马奔来,显然是往董策这边过来的。 这几日,另外那些骑兵干脆就不派人探哨了,把探哨的任务都交给了董策手下的家丁,其中也有看笑话的意思你们不是挺能折腾么?让你折腾!累死你们! 不过董策却是没什么怨言,在他看来,这反而是一个锻炼手下的好机会。 董策心中微微一紧,若是平安无事,寻常回来交接,自然不会如此。这般样子,显然是前面有情况了。 “大人。”那家丁到了董策马前,一勒马停住,行礼之后,道:“前面出现了大股流民。” “大股流民?”一听是流民,董策心里定了一下,问道:“约莫多少人?” “属下等人瞧着,少说也得有两三千。” 数人数,是这个时代身为斥候的一个最基本技能,这个数字当是不会差太多的。 “两三千?”董策沉吟片刻,心里忽的一动。 马车的帘子被撩开了,刘若宰的声音传出来:“何事?” 董策打马过去,低声说了。而后道:“大人,要不要先停下来,布上几圈护卫,防备着……” 某种程度上,流民和暴民也没什么区别,饥饿和求生的**让人疯狂,都能把儿子和别人换了吃,更别说其它了。当最基本的生存都无法保障的时候,一切纲常道德,朝廷律例的约束力,都会极大的降低。 而一旦这些流民中有几个强横人物领头,那么就能随时随地变成一支小规模的流寇。不少防御弱一些的村子,就是被这些疯狂的流民给打下来的。 所以当初董策招募那些流民的时候,才要寻了个借口把他们里头的领头儿人都给杀了,若不然那就是后患无穷。 还是得有 一定的戒心才成。 刘若宰眉头皱了皱,点点头道:“依你所言。” “是。” 董策领了命令,便是接连传令下去。由于他奉的是刘若宰的命令,无人敢不听令,都是老老实实的按照安排行事。 没用多久,一个森严的骑兵大阵便是布好了。 数百名骑兵,分成五大块,中间是谢鼎坤带人护卫刘若宰,前后左右各自有数十名骑兵成集群阵型密布,相互之间有很大的空隙。这阵型看着粗疏,其实是最适合骑兵发挥的阵型,让战马能冲的起来。 冲不起来的骑兵,哪里还有威势可言? 阵势布好没多久,便是远远瞧着有烟尘腾了起来,然后就瞧见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朝着这边涌来。 离着还有足足几十步,但已经是给人以相当大的震撼。 人头黑压压的一片,到处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的衣服根本不能遮蔽身体,露着大片的肌肤,不过根本瞧不清楚,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洗澡,身体表面已经脏兮兮的。他们的头发板结,脸上太脏,以至于脸面都分辨不出来。 人一上千,彻地连天,这些流民足足有几千之数,一眼望去,甚至都看不到尽头。 他们之中似乎也有小群体一般,都是十几个人一拨,聚集在一起,互相之间,似乎还是颇为的戒备。一拨和另外一拨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董策瞧了,便是有些放心了,显然,这些流民也不知道是因为聚居的时间比较短还是什么原因,暂时还没有形成一个核心,还没有一个大伙儿都能服气的领导。于他而言,这是个好现象。 那些流民自然也是瞧见了这一支庞大森严的马队,从衣着上,董策这些骑兵还是很容易就能被认出来是官军的。而这些流民,对于官军有着极大的畏惧。他们瞧见之后,纷纷往两边避让。 此时,却是忽然发生了意外。 一个四十来岁,形容枯瘦的中年汉子在避让的时候,忽然脚底下绊了一下,然后便是倒在了地上,由于惯性,脑袋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下。春日的地面由于干旱而变得异常坚硬干燥,他的脑袋立刻便磕破了,一股鲜血从脑后流了下来。人哼都 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八成是晕了过去,而不是死了。 但周围的流民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是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人倒在地上,没了知觉。没了知觉,自然也就没了抵抗能力。 几乎是在瞬间,这些流民便是从喉咙中发出兴奋的叫嚷,一窝蜂的涌了上去。不过是两个呼吸,那昏迷的汉子便是被人潮给淹没了。然后下一刻,拥挤成了一团的那里,便是传出来疯狂的叫骂声,嘶吼声,其间传出的一两声短促的惨叫,也被很快的淹没了。鲜血不断的挥洒出来,每个人都想努力的挤到前面去,同时又确保自己不被挤倒从而变成现在地上那个男子的样子。而挤在前面的人,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后面的人,一边伸着手,极其凶狠的在那个倒在地上的汉子身上抓着,撕扯着。甚至还有的人,直接跪在地上,张开大嘴,狠狠的撕咬在那个汉子的身上。 .. 六七七 惨剧 六七八 给他们指一条活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八 给他们指一条活路 一个汉子手中举着一块儿石头,朝着他的脑袋重重的砸下去。砰的一声闷响,脑浆迸裂,流了一地。那汉子赶紧趴在地上,把头埋下去,大口大口,贪婪的吞吃着。 惨之极矣,竟不忍言。 很快,挤在最前头的那些流民,纷纷从人堆儿里钻了出来,他们手里多半是拿着一块或大或小的肉。这些人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一边往嘴里塞,死命的咀嚼吞咽。而他们手中的肉,又是引来了其他人的眼红,因为争抢一块肉,又是打成一团。 虽然很瘦,但怎么着也有八十来斤重的那汉子,转眼间就给撕成了一具带血的骷髅。但就连这骨头都不会被放过,几个人也是争抢着各自抢走了一块儿大骨头。有的人就生吃,有的人,则是拿了回去,退到路边,和他那个小群体一起,开始捡柴火。看样子,似乎是想着放在锅里煮一锅汤吃。 地上只剩下了一滩血迹。 这生吃活人的一幕,就在官兵们面前上演。这般凄惨的景象,就连这些手上沾过不少人命的士卒看了都是眼皮子一阵乱跳,有些人还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这个战场上的厮杀,完全不一样,纯粹就是人类最丑恶一幕,最凶狠暴戾一面的展示。在这一刻,那些流民,已经不再是人,而是野兽,他们用爪牙,撕扯猎物,生吃活咽,只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 但谁又能指责他们什么? 他们愿意这样么?若是吃得饱,有粮食吃,有白米饭,甚至是树皮草根吃,他们也不会愿意吃自己的同类!是谁害的他们走到这一步? 这个,没人敢说,但大伙儿心里也都清楚。 刘若宰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这一幕,方才他钻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当看到吃人的那一幕,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脸色铁青,然后垂着的双手,就开始忍不住的哆嗦。但他仍然是在那里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看着。 车夫低声劝道:“老爷,外头风大,别着凉了。”他不敢直接劝说,只好这般委婉的说出来,不过就是想让刘若宰别看了。说实话,看了这一幕,晚上都容易做噩梦,更别说,刘若宰岁数大了,本来睡眠就不大好。 刘若宰没说话,只是沉着脸接着看,车夫便不敢再劝了。 他硬是撑着把整个过程看完,然后方才缓缓的坐下去,面无表情的沉着脸回到了车厢中。 车夫在外面,心里一阵忐忑不安,正担心着,他忽然却是听到车厢里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哭声。这车夫的身子立刻僵住了,他呆呆的坐在车辕上,嘴巴张大了,整个人都傻了。目瞪口呆一词用来形容现在的他还真是毫不为过。 老爷竟然在哭? 这车夫是刘若宰的家生子,刘若宰不过是个少年的时候,他便已经认识了。数十年来,他从未见过,也未听说过刘若宰哭过一次!而今日,他竟然在哭! 车夫使劲儿的晃了晃脑袋,似乎要把这个大不敬的想法给甩出去。 “不可能,不可能,我肯定是听错了,老爷又怎么会哭?”车夫低声自语道。 车夫没听错,刘若宰确实是在哭。他以袖掩面,哭的十分悲切,浑身都在抽搐,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其情悲切,毫无作伪。 在这车厢之中,又何须作伪?就算作伪又给谁看? 刘若宰是真的悲从中来,难以自持。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这是明朝末年不少文人士大夫的真实写照,素日里夸夸其谈,对着朝政指手画脚,偏生自己又一点儿本事都没有,也没什么贡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了甲申天变,天地倾覆的时候,闻听崇祯皇帝吊死煤山,便大哭一场,也随之徇死。 当然,甲申天变,李自成陷落北京,闻听崇祯帝没于煤山的消息之后,北京城中自杀殉死者不下数千,也不都是这种人。也有那等忠心国事,只是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之人。 其实能做到这一点的,至少还有让人值得敬佩的一面,直接降了李自成或者是降了清朝的也不在少数。 但刘若宰却不是这三类人中的任何一种。他有雄心壮志,他读圣贤书,以天下为己任,但他却不像是那些读书读死了的腐儒一样迂腐守旧,也不只会夸夸其谈,与人内斗,整日价只想着阴谋构陷。他是真想有一番作为,也是有这个能力的人。他坚持但不守旧,若是把他放在甲申年的北京城,多半不会自杀,而是会留待有用之身于他而言,这不是逃避死亡的借口,而是 心里真就是这么想的,也会这么去做继续抗争。 他是孟子门徒,虽然该下手的时候杀人如麻,没有丝毫的留情,但他同时也爱民如子,信奉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因为这样,所以看到这一幕,他才格外的受震撼,接着,就是格外的难受痛苦。 他长于富庶之家,后来又长在京城,虽然知道外面的百姓很苦,但却是从未如此直接正面,如此**裸的见识过。而今日这一幅景象,却像是要生生砸进他的眼球之中一样。 这可是吃人啊! 生吃活吞! 不知道过了多久,哭声也停了,刘若宰还是一抽一抽的,情绪尚未稳定下来。这时候,外面车夫的声音传来:“老爷,董大人来了。” 刘若宰怔了怔,而后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清咳两声,道:“请他近前说话。” “是!” 车夫冲着董策招呼道:“董大人,过来吧,老爷让你近前来。” “有劳。”董策朝他笑了笑,而后上前,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个想法。” 刘若宰的声音传出来:“你说。” 低沉而有力,已经丝毫听不出异样了。 董策凑到车帘前头,低声道:“大人,这些流民足有数千之数,每日所需粮食,何其浩大?而整个晋北,已经是一片凋敝,哪里又养得起他们?各个州县,对于流民,只有驱逐,哪里有管的?这般下去,最后少不得要被饿死。” 他顿了顿,继续道:“属下之磐石堡,去岁自从听从大人吩咐,开始招募流民,开垦土地之后,也算是卓有成效。而现在周边还有许多土地荒废弃置,未曾开垦。不若由属下出面,招揽他们去往磐石堡,既是开垦土地,也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不知大人您怎么看?” 刘若宰并未立刻给出回应,而是沉默片刻,道:“现在还未麦收,你堡中的粮食,可还够么?” 董策一怔,却没想到刘若宰会问出这么一句话。这可是为自己着想啊! 他却是不知道,见识了这些流民的惨状,刘若宰也是真想要救人的,董策能主动请缨接管这些流民,也让他很欣赏。最主要的是董策的态度,没有遮遮 掩掩,假仁假义的,直接就说出自己的目的,更点出他不是完全出于善心才这样做。 “总还能挤出来一点儿。”董策低声道。“难得你一片仁心啊!”刘若宰叹了口气,道:“这样吧,你叫个人一起回去,拿着本官的条子,去找纪长风,从库中提出一笔粮食来。”“现下朝廷的钱粮还没解来,本官也拿不出太多,不过总归是要给你一番支撑的。” .. 六七八 给他们指一条活路 六七九 去磐石堡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七九 去磐石堡吧 董策感觉今天刘若宰似乎有点儿奇怪,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好像是一个之前一直不被老师喜欢的学生,忽然感受到了老师的关心大致就是这种感觉。董策当然不知道这是刘若宰决定把他确定了唯一扶持对象的缘故,不过这种改变,总归是好的。 他自然是赶紧道谢。 刘若宰的这马车外面瞧着陈旧,里面其实空间颇大,装饰虽然不华美,却是很雅致。内里有小几,上有笔墨纸砚,他就在马车中写了条子,用了印,递给了董策。 董策接过条子,再次道谢,正要告辞,却是忽然听到里面刘若宰喊了自己一声。 “汉臣。”刘若宰喊着董策的字,低声叹息道:“当年宋神宗之时,有流民在东京城外乞食,郑侠一副流民图送到御前,直接让当朝宰相王安石罢相。你说,今日若是本官画了这人吃人的流民图送到圣上前头,又会如何?” 他的声音幽幽的,似乎幽魂夜语。 董策默然。 按照他的猜测,以当今圣上的性子,若真是看到了这流民图,大概反应有两种。第一种是恼羞成怒各种加饷是他的旨意,而百姓流离失所也只能说明了他这个皇帝的无能,他可能以前对百姓有多么惨没有直观的认识,但认识到了之后也未必会立刻就反省错误直接将刘若宰下狱查办。第二种,还是恼羞成怒,但却是会怪罪到大臣的头上,认为是他们误了自己然后大开杀戒这也是崇祯帝经常的一个思维模式。 甚至在董策前世那个时空,他一直到死,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认为大臣误国。 甭管是哪个,反正最后都没有刘若宰的好果子吃。 大伙儿都知道现在百姓日子不好过,但都装不知道,甚至皇帝也是这般,你硬是把这一层浮华的表象揭开了,岂不是和大家过不去? 不过董策也对刘若宰的性子比较熟悉,知道他也就是说说而已,断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去吧,去吧。”刘若宰不再说这个话题,叹了口气,便是让董策离开。 董策恭敬的应了一声,便是打马离开。 他回到自家的队伍中,把王通这三个都头都给叫来,吩咐了几句,三人听命,各自下去传令。 少顷,董策便是带着自己的家丁离开大部队,朝着流民们缓缓行去。 此时的情况,是马队占据了官道和旁边的一片地界儿,而流民们则是分散在路两边已经荒废的田地中。他们可能也是走得累了,到了这儿便想着休息了一下,干脆都按照各自的小团体坐了下来,等待着官军的离开。 董策这一干手下,全都是披着甲胄,手里端着锋锐的长枪,让人看了就是心里发冷。他们朝着流民们过去,顿时是引起了流民们一阵慌乱,不少人都是站了起来,惊惧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这些官兵是要做什么。 还好,让他们略略安心的是,董策带着人在离他们还有十来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董策越众而出,高声道:“诸位,本官乃是磐石堡守备,大同左卫指挥佥事,董策!” 这些流民们是不大听得懂这个的,也不知道这些官职代表着什么,但大概还是能搞得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似乎官儿不小。 “你们是流民!一路过来,当也路过了不少州县,可有州县给你们施舍过一口粥?”董策又是高声问道。 流民们寂寂无声,没一个人说话,董策倒也不着急,就在那儿等着。 终于,内里传出几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没有,见了俺们,城门都不让进!” “俺们想进城讨口饭吃,都给关在外头!” “那些杀千刀的,还派衙役兵丁驱逐俺们,杀了不少人!” 他们的话,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 之前人们不说话,只不过是因为缺少一个领头人而已,而现在,有人说话了,大伙儿立刻是跟着说,顿时是吵吵嚷嚷,乱七八糟的。内容却也差不多,无非就是控诉这一路上遭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诉说心中的委屈。 他们也真是给欺负惨了,再说了,这一路上,哪里有当官的愿意听他们说话?此时碰到一个董策,还不赶紧抓住机会? 董策也不着急,也不打断他们,就是在那儿很认真的听着。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流民们也说的差不多了,他们身体都很虚弱,连说话都觉得花费气力。董策双手往下压了压,顿时所有人 都不说话了,方才董策那一番动作,已经让他们心中多了些亲切感,也愿意听他说话。 董策指向了东北方向:“顺着这些方向,一直往前走,过了大同左卫,高山城之后,再走不远,就能到达磐石堡。本官乃是磐石堡守备,磐石堡,是我的地盘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现在磐石堡正在招募流民垦荒种田,你们只要是去了磐石堡,就能分田地,有吃的!当然,干活儿少不了,这天底下总没有让你白吃白住的道理!” 他顿了顿,扬声道:“你们若是愿意去,本官便着人带你们前去!若是不愿意去,就这么自己走也成,到时候饿死,却也怨不得本官。” 说完,董策打马往后而去。 他没有做出一副很热切的样子继续劝说,那样的话,这些流民便会认为自己是求着他们去,不自觉的就会拿架子,反而不容易达到目的。他也没有把前景说的特别好,比如说白吃白住之类的,甚至还刻意的说的苛刻了一些想吃饭可以,得干活儿! 这样反而是能够取信于人。 那些流民们面面相觑,然后便是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现在是在商量是不是要相信董策说的话。 不得不说,许多人都心动了,他们已经流浪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饿死,心里要说不害怕不畏惧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实却是让人绝望。 去的所有地方,都是穷困无比,城池进不去,而城外,却是根本讨不到吃的。树皮草根都吃光了,不少人吃观音土吃死了,但还是有许多人在吃。一个个肚子鼓胀,最后也是只有一个死字。 他们就像是即将被淹死的人,看到什么东西都想抓住,哪怕只是一根稻草。 而董策给他们描绘的前景,显然并非是稻草,虽然要干活儿,但至少有饭吃啊!有饭吃,说不定就饿不死,就能活下去! 终于,有流民壮着胆子问道:“大老爷,俺们可不认识路。” “若是有想去的,本官自然会着人带着你们!” 董策指了指右边的一片空地,道:“本官还有公务在身,没时间在这儿纠缠,谁愿意去的,就站到那里去,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一盏茶之后,还未站过去的,便自生自灭去吧,就莫要再怪别人。 果然,董策一给出时限了,流民们的反应立刻便是不一样了。当有了紧迫感的时候,人们做决定自然会更快一些。而且董策一给出这个时限,就会给流民们造成一种心理暗示:这可是个好事儿啊,再不抓紧就赶不上了。 几乎是董策刚说完,便有人往那边走过去,而一看见别人动了,剩下的自然也就忍不住。流民们纷纷朝着那边走去,但有些人犹豫着,似乎是在思量,但终归是没走过去。一盏茶的时间到了,差不多有七成的流民都已经站在了董策指着的地方。 .. 六七九 去磐石堡吧 六八零 入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零 入陕 不少流民稀稀拉拉的跪下磕头。 董策打马回转,目光从诸多家丁脸上扫过去,最终落在了董忠贤的身上:“董忠贤,出列!” “是!” 董忠贤高声应是,策马出来。 董策把他拉到一边去,先把刘若宰的条子拿出来,道:“这张条子,一定要放好了。到了磐石堡,把这些人安顿下来之后,你便可以去往镇河堡,拿着条子去找纪长风,从他那里把这些粮食给领出来。” “是,属下明白。”董忠贤道。 “还有。”董策盯着董忠贤的眼睛,声音缓慢而严厉:“你这一路上,多看着,瞧着,看看这些流民中,有哪些是领头儿的人物,都在心中记下。到了磐石堡之后,便告知石进李贵等,让他们立即将这些人诛除!而后把所有人都打散,杂居!听明白了么?” 董忠贤听了,心里剧烈的哆嗦了一下,但他还是坚定的重重点头:“属下绝对做到!” “好!”董策心里很是满意,他之所以选董忠贤,就是因为董忠贤算得上是文武兼备,能打能杀,该狠的时候也够狠,能够镇得住这些流民,同时也不乏计谋,可以应付某些突发情况,担当这个人选,最合适不过。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是,属下遵命!” 董忠贤翻身下马,磕了个头,而后上马。 他打马朝着那些流民行去,脸上毫无表情,但心里,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是个好差事,比起要去千里之外的肃州卫更要好得多,此去肃州卫,路上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两说。而现在就带着流民回到磐石堡,就算是流民们走得慢,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能到了。带着这些流民回到磐石堡,就算是大功一件,再去镇河堡递条子领了粮食回来,又是大功一件。而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呆在磐石堡好吃好睡,等着大人他们回来了。 真要是等再过一段时间***的话,自己的功劳也绝对不会比别人少。 但这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 不过这些话,也只能藏在心里而已。大人如此抬举自己,当感恩戴德才是,岂能有怨言? 他策马来到那些流民之前,高声呼喊了几句,便是缓缓打马,朝着方才董策他们来的方向而去。 那数量足有两千多的流民,也是赶紧跟在他后面,往前行进。 为了让虚弱的流民们跟上,董忠贤的速度并不快,类似于信马由缰似的往前。 有不少之前未作决定的流民,这会儿也是赶紧跟了上去,董策眉头皱了皱,就要派人阻止方才给了他们机会他们不去,现在又要跟上,若是自己就这么允了,岂不是显得自己说的话一点儿都不值钱? 但回头看了一眼那陈旧的马车,他暗暗叹了口气,终归还是没下令。 不能因为这等事,让刘大人认为自己嗜杀残暴。 也罢,就让他们跟着吧,反正怎么说也是给磐石堡增加人力。 约莫一刻钟之后,流民们都‘走’光了。只有地上那一滩血迹依然存留,是那般的刺眼。 中午时分,队伍抵达乃河堡。 驻马乃河堡之外,已经能够瞧见不远处的关河。关河乃是黄河支流,发源于大同镇,于山西镇和漠南蒙古的边境处注入黄河。其整体乃是东西流向,水量颇大,不过连年的干旱,已经让这条河流水量减小了许多,河面也变窄不少。站在河岸往下看,能够看到细细的一条水带两边,是裸露的河床。 在乃河堡吃了一顿饭,沿着关河一路继续向西前进,在日落西沉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西边远处那连绵的群山。 由于距离比较远,所以看不大真切,但董策知道,那山上,一定是有着绵延的长城的。 不是现在被称之为边墙的外长城,而是内长城。内长城不是大明和北方游牧民族的分界线,而是位于大明朝境内。这是古长城了,宋朝的时候用过一段时间,但是明朝疆域面积大,便没什么作用。在山西境内的这一段内长城,恰恰是大同镇和太原府的分界线。 是夜,扎营野外。 纪长风给准备的那几大车食物终于是派上了用场,有米有饼子有肉干,大伙儿吃的还都不错。 一夜好睡,第二日一早,继续出发,还是沿着关河前行。 内长城终归也是长城,自然是要依 托地势,山西境内的内长城,基本上都是依着山势的走向建造,众人面前的这片山没什么名气,但也是颇为的高峻,想要翻阅可不是那么容易。不过关河穿山而过,形成了一条河谷。 前进没多久,便是走入了一片莽莽群山之中,时不时的能瞧见那一段段墙体。内长城早就已经荒废,也没什么兵力驻守。 关河旁便有官道,是很方便通行的。 半日之后,在走过了面前一个转弯之后,便是一片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苍茫的辽阔大地,原来已经走出了群山。 关河北岸,一座雄伟的大型军堡依山而建,扼守住了关河河谷,正是老营堡。 看到老营堡,就说明已经正式离开大同镇境内,进入到了太原府。按照行政区划上算,乃是太原府,若是按照军镇来算的话,则是山西镇。 整个山西,并非是只有大同镇一个军镇,还有一个山西镇。山西镇在大同镇以南,分到的边墙长度长度远远不如大同镇,大约也就是大同镇边墙长度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之间的样子。山西西北角这一段边墙是山西镇负责的,不但长度不如,而且也不是那么的要紧。因为这段边墙中,有一大半,直接就是黄河在这里,黄河是大明和蒙古的分界线,而黄河天堑,哪里是那么好跨越的? 所以防御的压力立刻就小了不少。 与之相对应的,山西镇的军兵战斗力,比之大同镇还要远远不如。那战斗力,根本就不能看! 离开了自家的地盘儿,自然行事就不是那么的方便,不过宣大总督下了公文,提督雁门等关兼巡抚山西地方也就是山西巡抚吴也下了公文,甚至太原府知府也下了公文,是以刘若宰这一行人,待遇倒也是不错。 三月十二,终于抵达了保德州。 面前,就是滔滔黄河。 “黄河啊!” 董策站在黄河岸边,低头瞧着下面的滔滔河水,只觉得一阵目眩神迷。 前世的他,见过黄河许多次,但这一世,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条滔滔大河。比之后世,此时的黄河水量要大不少,哪怕是山陕连年大旱,但有着众多的支流的黄河,也是并不缺水的。水流湍急,水量极大,奔流中发出了轰 隆隆的巨大响声。 这一段的黄河并不算宽,但是河岸相当陡峭,岸边都是数米乃至数十米高的陡峻崖壁,这边还好些,对面的北岸,就更是险峻。 遥望对面,能够看到陡峻的崖壁上有着雄伟的城池,那是府谷城。这会儿可没有黄河大桥,甚至由于这一段河流比较湍急,连浮桥都没有,那就只能船渡。保德州这边,早就已经搜集了不少的船只停靠在河边,船夫都给配好了,随时都能够出发。 .. 六八零 入陕 六八一 南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一 南行 他们都是骑兵,可是不折不扣的旱鸭子,有几个会水的?坐过船的也没几个。对于奔流湍急的黄河,心里都是很畏惧。有的人这会儿便是心里暗自埋怨,怎么不早几个月来?趁着黄河结冰,直接就过去了,何必像现在这样费事? 坐船难受也就罢了,但问题是,要是船在河中心翻了可怎么办?在这儿被淹死,那可是冤枉得紧。 不过再怎么害怕也得上船,刘若宰关键时刻也是拿得住,第一个上船渡河。 剩下的,就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你再金贵,有兵备道刘大人金贵? 大伙儿依次渡河,而作为押后的,董策和他的队伍是最后才过去的。不少人都是在船上被晃得七荤八素,趴在船边吐得是七荤八素,上了对岸之后脚都软了。董策还好,有点儿头晕,但不至于要吐。下船的时候,也只是脚步有些虚浮而已。 当踏上对岸的土地,董策抬头望着高峻的府谷城,感受到脚下的坚实,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 由是,终于入陕! 踏上了这片在明末战火纷飞的土地。 …… 渡河对士卒们影响不小,但如果只是人的话,倒还好些,总归能支撑一下。但问题是,不少战马也都受了出现了一些不良反应,许是因为身体原因,或是受了惊吓。是以队伍在府谷城休养了三日才重新出发。 进入陕西境内,立刻就能感觉出不一样了。 在董策眼中,比之陕西,这里一个是更加荒凉了,第二个则是:整个陕西,似乎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堡垒林立的世界。 军堡数量极多,而且几乎每个村子,都是一个民堡。大同镇也有民堡,但是普遍是样子货居多,防备不怎么严整,而这里却是不一样。不但围墙修的高大坚固,而且时时刻刻墙上都是有人在巡逻,几乎没有在村外活动的人。他们的戒备心理也非常强,尽管刘若宰这一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官军,但沿途的村子瞧见他们之后,还是立刻紧闭大门。 不过董策这一路走来,发现陕西的军队,战斗力也就那样,不比山西境内强多少。其实不光是山陕两省,整个大明朝都是这般,军户糜烂,招募的兵员战斗力也是极差。 再说了,现在董策 等人所在的位置,乃是延绥镇,当初洪承畴巡抚延绥,着实是练出来一支强军,只可惜现在那支在现在的大明朝数一数二的强兵,正跟随着洪承畴在河南,也不知道回到陕西了没有。 三月十八,抵达曲野川之泮的神木,而后沿着曲野川往其上游而去,便是抵达了榆林卫。 按照当初制定的计划,便是由延安府入榆林卫,然后沿着边墙以南的那些军堡,一路向西而行。之所以当初如此规划,是因为考虑到,军堡中毕竟有着为数不少的军丁,依托着,总归是安全一些。而且由此横贯陕西北部,也是比较近。 但是当由延安府进入榆林卫之后,刘若宰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第一,榆林卫的兵,根本就不足为倚仗。陕西三边这边的财政情况,看来是比大同镇还要差,要么就是将官们侵吞的太厉害,反正一路走来,所见所谓,感觉他们的日子比大同镇的军户还要苦。而相应的,他们的战斗力,只怕比大同镇的那些还要差许多,真指望着遇到危险能靠他们解救?不添乱就算是好事儿了! 第二则是这路也太难走了。 这是刘若宰忽略的一个因素,他之前从未来过陕西北部,根本就不熟悉这边的情况,真是万万没想到,这里的道路竟然是这般的。和晋北大同盆地那大片大片的广袤平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是黄土高原,而且由于流水成千上万年的侵蚀,导致这里处处都是极深的沟壑沟谷,而道路,基本上就分布在这些沟谷之中。 路不好走,还绕啊绕的平添了许多路程,更重要的则是安全问题。道路所在的河谷中,有许多通往两边的河谷沟壑,里面若是藏上个几百人,则外面根本就看不出来,到时候被人打个措手不及可就惨了。 站在柏林堡外面的一块高地上,刘若宰瞧着面前这千沟万壑,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 他们昨日是在柏林堡外面过得夜,自从进了陕西地面,除了在府谷的那几日是住在城里之外,剩下的那些时日,基本上都是住在城外。终归不是自己的地盘儿了,刘若宰的冀北兵备道官衔儿对这些属于延绥镇的将官并没有太大的威慑力,宣大总督或是大同巡抚又管不到这边来。而刘若宰又不方便大肆宣扬所办的差事,所以就只好每个晚上都在城外窝着了,不过还好,城内多少是会送一些粮食饮水出来的,倒是没渴着饿着 若是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没有四处征战的话,他一纸公文下来,所有的事情都会好办许多,但现在就算是洪承畴知道这件事儿,怕也是没时间处置了。 董策站在一边,也是叹气。 他这会儿对自己相当不满刘若宰不知道陕西北部的地形也就罢了,自己怎么还给忽略了?后世可是不止一次的学过这个,而且自己前世也曾经许多次坐火车路过陕北,那也是亲眼见到的。怎么制定计划的时候就忘了这一点了? 他苦笑一声,弓腰请罪道:“大人,是属下思虑不周。” “这不怪你。” 刘若宰摆摆手道:“你一直在大同镇呆着,从未来过延绥镇,自然是不知道这边儿的情况。” 沉吟良久,刘若宰忽然一转身,朝着南边一指,极为果决的下了命令:“往南走,一路出延安府,入西安府。” 虽然刘若宰说的不甚详细,但董策还是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刘若宰的意思,当是入西安府,进入广阔平整,道路网络发达的关中平原,然后往西而去。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如果还坚持在延绥镇这边儿西行的话,哪怕是不遇到什么危险,只怕光着一段路程就得走上一两个月! 不过,若是进入关中平原,则碰上流寇的可能性就太大了。 董策想了想,道:“大人,不若咱们沿着洛水南下,走甘泉,过州,进入西安府,但是不必往南走的太远,到了白水和澄城,就算是进入关中了,道路就会好走许多,便可以停下了。” 董策口中的洛水,可不是那条曹子建口中有洛神出没的洛水,那条洛水位于河南境内,而董策口中的这个,则是由北向南,横贯整个延安府的一条大河,不过共同之处就是都注入黄河。 刘若宰诧异的看了董策一眼,眉头挑了挑,一招手:“拿地图来。” 车夫赶紧从车厢里抱出一个木头匣子来,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头掏出一个卷轴,递给刘若宰。刘若宰展开地图一看,然后又是看了董策一眼,问道:“这地图你才看了几遍,竟然全都记住了?” 董策赶紧谦道:“属下不过是侥幸而已。” 刘若宰可不相信什么 侥幸,只是董策不趁机自吹自擂,这种态度让他很满意,他嘴上没说,心里却是对董策更是满意了许多。 他盯着地图看了半响,按照董策的说法,到了关中平原北缘之后便不再难下,而是立刻西行,这样倒是也安全。 董策看着地图,在旁边又道:“从澄城走白水,过蒲城,一路往西抵达乾州,就可以折往西北了。不过乾州距离西安已经不远,到时候却是得小心些才是。” 刘若宰点点头,道:“就这么走!”大部队折而向南,沿着洛水往南走,因着是在河岸边行进,也不怕迷路,道路也好走许多。三月二十九,终于是抵达了澄城县。 .. 六八一 南行 六八二 敌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二 敌意 一路风尘仆仆,绕是以董策的身体素质,也是觉得有些疲惫,他坐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澄城县那青黑色的城墙,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 算起来,离家已经将近一月,但去往肃州卫的道路,却还只走了一小半儿,想想就是令人一阵沮丧。 关河千里,梦断魂绝! 远远地,董策忽然又看到了远处走来黑压压的人群,瞧着大约有几百之数,倒不是极多。这种情况,这一路上已经是见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董策一挥手,身后王通吩咐了一句,立刻便是有一个家丁策马而出,朝着那些一看就知道是流民的百姓迎过去。 值得一提的是,今日陕西之后,遇到的流民,数目之庞大,真真是让人不敢置信。尤其是南下以来,就更是密集,一开始的时候,或许两天才能遇到一拨流民,而过了几日,基本上就是一日一拨,再过几日,便是一日好几拨。自从进了关中的范围之后,一日遇上七八拨都是寻常了。 但凡是流民,自然情况就不会好,像是那日那般吃人的景象,也是发生了几次。 这一幕幕,也让刘若宰这个心怀天下的朝廷命官心里冰凉,一开始的时候,遇到流民队伍,他还掀开帘子看一看,到后来看也懒得看了,就当是不知道。 但董策却是抓住了机会,每每碰到流民,不管人数多少,他都会派人去宣讲一番。就算是对方不愿意去,他也不勉强,只要让这些流民知道有这个消息就成了。一传十十传百的,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自然还有人选择去磐石堡的。 一路行来,董策不断派出家丁去宣传,以至于现在家丁们都是熟极而流,一连串的说辞张嘴就来。 小冰河时代造成的大灾荒,影响的是整个中国,而其中受灾最严重的,就是陕西和河南两省。连年久旱不雨,再加上官府的横征暴敛,丝毫不知体恤百姓,使得家破人亡无数,要么成了流民,要么成了流寇,要么先当流民,然后被裹挟成了流寇。 所以李自成屡次被官军打的还剩下十几个几十个人,但是只要被他逃出性命,然后在陕西或者河南两省走一圈儿,立刻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聚拢起数万甚至十几万的人马。就是因为这两省,受灾太严重,官府太刻薄凶狠,流民太多。而流民和穷苦老百姓,就是起义军的天然兵源。 董策所在的地方,乃是一处高丘,走出了黄土高原,面前的关中大地,平坦开阔,但是一眼望去,却是少见人烟。澄城县城池周围,这等附郭之地,照理说应该是富庶繁华的,但现在确实能看见几处残破荒废的村庄。 八百里秦川大地,金城之国,现在却是被天灾**给祸害成了这般模样。 队伍向着澄城县城方向而去,虽说现在只是中午,但刘若宰却打算在城里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连续十多日的赶路,人也疲了,马也瘦了。 却没料到,队伍离着澄城县城还有一里多的时候,便听到城头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然后便是看到城墙上涌上来了不少人,似乎还有人在大声发号施令,只言片语被风吹着传来。然后便是看到,本来大开着的城门,轰然关闭,就连吊桥都被拉了起来。 一干骑兵们都是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个反应? 董策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看来关中西安府这边的局势已经恶化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然这澄城县也不可能一看到有大批马队接近就做出如此剧烈的反应。 正撩着帘子往外看的刘若宰脸上一片铁青,澄城县的这番举动,无疑是让他大失面子。他沉着脸冲着谢鼎坤吩咐道:“来啊,把本官的全副仪仗拿出来,本官倒是要瞧瞧,这澄城县令,多大的胆子,今日敢将本官拒之门外!” “是!” 谢鼎坤受了这待遇,心里也是憋着气,大声应了一声,便是吩咐手下去后面的大车上寻刘若宰的全副仪仗。 身为兵备道,堂堂的五品文官,刘若宰在品级是和一般的州府官是持平的,但权势要远远大过,他的仪仗真要是摆出来,那架势也是极大的。这些东西都是带着的,还专门用了一辆马车来装,主要原因是到了嘉峪关之后,前往察哈尔部所在地的时候,是要打出来的。倒不是刘若宰要讲排场事实上他这个人挺喜欢轻车简行,这一路上也没打过仪仗招牌而是因为他代表着朝廷。他的仪仗就是朝廷的脸面,他的排场就是朝廷的排场。 很快,全副仪仗便是都被取了出来。 谢鼎坤这些手下作为刘若宰的亲兵,之前也干过类似的活儿,各自拿了东西,立刻摇身一变,成了仪仗队。 有四个人在最前头 ,每人手里都是提着锣,这是鸣锣开道的。在他们后面,则是六个举牌子的,六个硕大的牌子上,两个上面写着‘回避’的字样,两个上面则是写着‘肃静’两个大字。再后面两个牌子上,则是写着刘若宰的官衔儿,这就是官衔牌了。再后面,则是四个人,手中提着马鞭,他们是喝道的,也就是说,一边走一边大喝,让闲杂人等扔到一边去。再后面,则是一骑在刘若宰的马车前头,在他之后,便是刘若宰的马车。马车之后,又是四个骑士。 这么一整套下来,竟然就得用上二十个上下的人手,谢鼎坤那些人刚刚够用。 本来那些打牌子的,鸣锣开道的,都应该是步行的,而官员则是应该坐在轿子里头。不过现在情况特殊,那就得凑活凑活了。 还别说,这架势一摆出来,当真是很有排场,营造出来的庞然官威,铺面而来,让人一瞧,心里就的生出一股敬畏来。 前头的四个骑手一敲锣,后面这些骑手簇拥着刘若宰的马车,缓缓的朝着澄城县方向而去。董策等人则是簇拥在两侧不远处。 就这么一直走到距离城下不过二十步的所在方才停下。 城外的这一番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城里,董策分明瞧见,城头之上起了一阵骚乱,然后一个被众人簇拥在其中,瞧着当是官员打扮的中年人来到了城头。这个距离上,董策已经是看的比较清楚了,那个官员穿着一身青袍。按照大明朝的官职,五品到七品都是穿着青袍,但澄城县中能穿青袍的,想来就只有一个澄城知县。 澄城知县章承站在城头上,瞧着不远处的那足足数百骑兵,脸色有些发苦。 这些日子,高迎祥李自成等人关中,连下数个州县,关中大地一片风声鹤唳,州县都是加强了防备。自己当初也是下过命令,只要是瞧见城外有大队人马出入,不管别的,先关城门警戒再说,免得被逆贼偷袭,被打下城池来。 却没想到,这一弄,就出了祸事了。 他今日正在衙中休息,有守城的士卒急急忙忙过来禀报,说是城外出现了大队人马,不知是何来路。章承一听坐不住了,赶紧过来看看,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城头,往下看到的却是这么一副场面。 城外有队伍没错儿,但军容整齐,不少还穿着甲胄 ,看衣着打扮,看神情气质,便是和流寇不一样。更别说,被这数百骑兵簇拥在中间的那些仪仗,章承一看便是心里一跳,来的这个人得是多大的官儿?这仪仗比自己的可多太多了。逆贼们现在有的时候也冒充官兵,骗开城门,这种事儿是没少发生过,不过章承不认为现在城外那些人是假扮的。衣着什么的可以假扮,但气度是装扮不出来的。“瞎了你的狗眼!” .. 六八二 敌意 六八三 下狠手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三 下狠手打! 章承确实是在推脱,不然的话,这个责任就得他担下来把一个品级远比自己为高的文官拒之门外,这是很失礼,很不妥当的举动,真要是追究起来,责任可是不小。 [棉花糖]更别说,下头那官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性,会不会记恨陷害自己。 当然,如果换成是武将那章承就不怕了,哪怕是高品级的武将如参将,总兵这些,他也是敢毫不犹豫的让他们在城外吃风。 他现在必须要把责任给推出去,把自己给摘出来。 “暂且留下你一条狗命,回头再收拾你!” 章承狠狠的丢下一句,然后一瞥眼,看到城外那队伍中似乎出来一个骑兵,往这边过来了,赶紧走到城头上往下看。 那把总名为朱东,本来以为章承只是训斥自己几句,却没想到事情严重到了这种程度,对章承的性子有些了解的他可是知道,章承那一句‘留你狗命’可不是吓人的话,这说明,他方才是真想杀了自己的! 想到此处,冷汗便是涔涔而下,额头上都是黄豆大小的汗滴。 他也不傻,立刻就猜到了章承打的是什么算盘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拿出去顶罪啊! 朱东看着城外,脸色铁青,心里恐惧之极,更是一阵极度的愤恨涌了出来。自己不就是犯了这么一点儿小错儿么?责任还不在自己!凭什么就要因此获罪甚至还有杀身之祸? 他深深的吸了几口气,铁青的脸色好看一些了,身体也不再颤抖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章承的背影,目光中一片阴冷。 这会儿,刘若宰派出的那骑士已经到了城下,他高声叫道:“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奉上命办事,一路由晋入秦,各地州县,多有善意。却未尝见有如上县这般,见客来则的城门大关,拒之门外者!我家大人请问上县父母官,究竟是何用意?” 这一番话夹枪带棒的,说的很不客气,讽刺之语很多,最后一句,更是直接责问,几近于呵斥。这就是不给留什么情面了。这一番话,那骑士自己当然是说不上来的,乃是刘若宰亲口教得。 这番话一出,可是把城头上的章承给听的冷汗直冒。下头这官儿果然是很有些来头,可是比自己高了不少品级,而且看来,对方现在是盛怒了。 他又是狠狠的瞪了旁边的朱东一眼,而后匆匆下城去,准备大开城门出去请罪,却是没留意到,朱东在背后,嘴角露出的冷笑。 出去问话的骑士还没回来,董策便瞧见,城池的大门缓缓打开了。而后便是走出来一行人,被人簇拥在其中的正是方才在城头上那青袍官儿。他一溜小跑儿,飞快的来到近前,前头的士卒正要拦住,刘若宰的声音传来:“放他过来。” 骑兵们让开一条道路,这青袍官儿快步走到距离刘若宰的马车三步远的位置,双膝跪地,大礼参拜下去:“下官澄城知县章承,拜见按察佥事大人!” 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乃是刘若宰的本官,是以要如此称呼。 刘若宰却并未立刻出来,而是抻了一会儿,方自从撩开帘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章大人,在下是山西的官儿,你是陕西的,虽是品级有别,却无上下之分,倒是不用多礼的。” “你也知道啊!” 章承心中暗骂,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依然是十分的恭谨。他这一次是理亏在先,是以要摆出一个姿态来,而之所以如此恭谨,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则是他摸不清楚刘若宰到底是身负多大的差事! 根据他的猜测,就算不是皇命,也是差之不多。不然的话,按照大明朝官员守土的原则,身为堂堂一地兵备道,岂能离开自己辖地千里,从晋北跑来关中?想到这儿,章承就更是不敢得得罪他。如果真得罪了他,被他参了一本,由于他担负的差事的缘故,上官甚至皇帝,也都会给他面子。 他恭恭敬敬道:“今日在城头上当差的那将官,有眼无珠,竟然关了城门。下官已经将他们狠狠的训斥,而后定然严加处置!还请大人息怒。” 他摆出了一个很低的姿态,这是认输服软了,官场上讲究花花轿子人抬人,不算什么太大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差不多也就可以了。刘若宰也出了气儿,脸色便和缓了许多:“章大人,请起,虽说守城的将士反应激烈了些,但他们倒也是尽忠职守的,也不必责罚了。” 章承舒了口气,刘若宰这般说,代表着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他赶紧道谢,又是告罪,先回去一番吩咐,约莫一盏茶时候,方才回来请刘若宰进城。 />董策在一边看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竟是有些喘不上气来。他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方才好点儿。心里泛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情绪:也就是一个文官才能逼得另外一个文官如此,若是把刘若宰换成武将的话,只怕是一镇总兵也要在章承面前受不少气。 队伍依次入城,进去的时候,却是瞧见大街两侧跪了你不少汉子,他们都给剥光了上衣,双手被捆在背后,直挺挺的跪着。一眼看着,这么跪着的怕是有四五十个之多。 刘若宰看向章承:“章大人,这是?” “好叫佥事大人知晓。”章承笑道:“这些人,便是方才在城头上守卫的士卒,他们开罪了大人,自当受到惩罚。” 说完转过头去,脸色拉了下来,高声下令道:“来啊,打!下狠手打!” “是!” 有衙役打扮的走到这些跪着的人身后,把他们摁倒在地,剥下裤子,大板子便是重重的落在屁股上。 一时间,街道两边血肉翻飞,惨叫声连连。 刘若宰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便是打上了,他也只能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再怎么说,章承这是为自己出气,于自己而言,这是好心,虽然自己不以为然,却不能制止或指责他。 方才刘若宰说这事儿算了,也不用处罚那些士卒,这是他的真心话。但章承却不会这么想,他这个人极为瞧不起士卒,动辄便要寻个错处狠狠处罚,以己之心度人,他便认为刘若宰只是在说场面话而已,是以才会如此,也是为了让刘若宰满意。 刘若宰瞧着,只是有些不舒服,但董策看了,却是脸色铁青,难看之极。 这些挨打的,都是守城的士卒,都是武人!而这章承,却是视他们如牲畜一般的卑贱。他们挨板子,对身体的伤害且不说,更大的伤害在内心。他们被当众扒了裤子,这是多大的羞辱? 只不过,他也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章承会对刘若宰这么客气,却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 澄城县城不算很大,不多时便是到了一大片民宅前面,章承道:“大人,到地头儿了。” 刘若宰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道:“这是民宅,不好吧?”“大人放心,已经是无主之地了。 ”章承叹了口气,道:“去岁,逆贼肆虐关中,连克州县,咱们这澄城县,也被打了下来。逆贼于城中烧杀劫掠,无恶不作……” .. 六八三 下狠手打! 六八四 反贼二百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四 反贼二百万 “逆贼若真是畏惧上天,便也不会行此逆举了。”刘若宰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看来章承并未虚言,这宅子之前住着的果然是成立数一数二的大户,占地面积极大,足有房屋上百间,安顿这些人马还是不成问题的,就是因为长时间没人居住了,是以不少地方都是灰尘堆积,还须得打扫一番才成。甚至在打扫的时候,还发现了几具已经全烂或者半腐烂的尸骨,这就让人心里怪膈应得慌了。 不过无论怎么说,能住在这砖瓦建造的房子里,还是要比在荒郊野外露宿好太多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章承着人送来了饮水食物等,都是做好的,让大伙儿好好吃了一段。 一路奔波,董策也是累了,吃完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以他的身份,自然是可以单独住一个房间的好好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 有谢鼎坤的手下过来通知,今晚上章承在县衙宴请刘若宰,刘若宰请他也同去。 董策自然是答应下来,而后把王通等人叫来,嘱咐他们约束士卒,好生休整。 一盏茶之后,董策及白添福、田实、谢鼎坤及二十余骑士,簇拥着刘若宰出了大门,章承派来的人在前带路,一行人往县衙而去。 抵达县衙,章承早就已经在门口迎着,一番见礼不提。 只是章承对刘若宰很恭敬,却是对董策他们这些武将极为的鄙夷不屑,见礼的时候都是下巴微微扬起来的,只是淡淡的哼一声,并不说话。 到了席上,分开落座。章承那边的陪客只有一个,是县主薄,名为李可受,却是不见县丞。照理说,身为县令的副手,县丞肯定是要出席这个场合的。章承解释了一番,原来半个月前,县丞请假回老家了,却至今未归。章承也是有些担心,县丞老家就在南边儿不远处的蒲城县本来按理说,官员是不应该在距离自己家乡太近的地方任职的,但关中这边,这些年流寇横行,被杀的官员无数。在这边当官儿实在是个很危险的行当,少有官员愿意前来任职,便只好大力提拔本地的官员,这样一来,少不得就会出现在本乡本土当官儿的情况。去往蒲城县,照理说几天就应该回来了。但眼下过去半个多月了,音讯全无,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幸。 毕竟现如今关中兵荒马乱的,撞上逆贼被杀的可能性可真是不小。 宴会刚开始就说了这么个事儿,大伙儿心头都是蒙上了一层阴翳。董策等人一想到还要继续向西而行,一路上不知道会遭遇多少逆贼,心里头就是沉甸甸的。 澄城县不大,看着也没多少户口,市面上颇为的地凋敝,想来县里也不会有多少银子,但这一顿宴席,饭菜却都是相当的精美奢侈,甚至还有不少用非常珍贵的食材做出的菜肴。想来为了款待刘若宰一行,章承也是下了血本儿了。 席上很安静,气氛有些沉闷,只有刘若宰和章承在那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董策等人只是默默的吃菜。对面那个名为李可受的主薄也很沉默,这个年约四十的,矮小黑瘦的汉子,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见礼之外,整个过程也是一言不发。 吃的差不多了,刘若宰忽然撂下筷子,道:“章大人,本官乃是从延安府过来的,这一路所见流民无数,只是听说逆贼在关中折腾的厉害,只是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儿,却是所知不详,你乃是本地牧民官,当知道的清楚,还请为咱们解惑一二。” “刘大人,您问我,可是问着了。” 董策等人没酒喝,但章承和刘若宰却是有的,也不知道这位是爱喝酒还是借酒消愁,反正是一杯一杯的往下灌,这会儿已经是微有醉意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丝酡红,叹了口气,道:“您是知道的,去岁咱们澄城县,给逆贼打下来过,是以下官是千小心,万小心,就是生怕再重蹈覆辙,害了这全县上上下下几万口的身家性命。” “今日您过来的时候,士卒们想来是看见您的队伍,就关了城门了,他们也是给吓得。” 章承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儿在诉说自己的苦衷,他看了刘若宰一眼,接着道:“现在逆贼肆虐关中,许多州县都给打下来了,最近的一个,同州,就咱咱们南边儿,不过就是几十里地。据说那些最精悍的逆贼,都是骑马,用不多一会儿就能到。” “北边儿有逆贼,潼关有逆贼,凤翔也有逆贼,听说逆贼已经被西安城给围了,现下整个关中,哪里没有逆贼?” 章承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说到此处,一仰头,又是一口酒灌了下去。 刘若宰眉头拧了起来,道:“那照你这 班说,逆贼得有多少才成?” “哈……”章承轻笑了一声,但接着就意识到这好像是有些不大礼貌,歉意的笑了笑,道:“刘大人,您可知道,逆贼自河南,重回关中的时候,有多少大军?” 刘若宰摇摇头。 章承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万?”刘若宰被吓了一跳,好大的数目,逆贼当真有这么多? “不!”章承摇头,缓缓道:“是二百万!” “河南遭灾极为严重,官军和逆贼又在那里打来打去,真真是打的满目疮痍,饿殍遍野,流民无数。逆贼去那边儿转了一圈儿,便是壮大了不知道多少,再回潼关的时候,已经是号称二百万。这个数字,当然是逆贼们自夸之数,但他们这些时日在关中又是收拢招揽了无数流民,现在的真实数目,只怕六七十万是有的,百万也不是没可能。” 听了这个数字,刘若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这么多的逆贼,只怕想要贴着关中北缘儿西走,也不是那么容易。 “只是不知,这百万逆贼之中,又有多少精锐?驻扎于何处呢?” 刘若宰终归是知兵的,问的话立刻便切中了要点。 逆贼为何可怕?是因为你哪怕是将其打败,也是无法彻底根除,只要是灾情不缓解,老百姓的日子依旧不好过,那么逆贼说不得那一日就能起来,而且是一呼百应,拉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再容易不过。 而正因为此,逆贼的战斗力,是非常差的。关中的逆贼有百万,这个数儿应该不假,但其中绝大部分,估计都是老弱妇孺,逆贼的家眷之类。精壮男子的数目,不会超过二十万,而其中有战斗力的,见过血,就更不知道能有几个了。 “按照三边总督洪大人的说法,关中现在的闯贼高迎祥所部,李自成所部,精锐当是有三万上下。” “三万精锐。”刘若宰点点头,没再多说。 他没跟逆贼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到底如何,就更不清楚,这所的谓的精锐,到底有多精锐。 …… 本来按照刘若宰的命令,三月三十,是要休整一日的,但昨日听了章承的话之后,他的紧迫感立 刻加大了许多,回来之后便是宣布,三月三十就出发西行。董策传下命令,又是带着白忠旗四下里巡视了一番,方才睡下。澄城县西门往里走不远,便是一个挺大的院子,内里有着一排排的房屋。房屋已经是很破旧了,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整修过,只怕是属于夏天漏雨,冬天漏风的那种。已经是深夜,想来是大伙儿都睡下了,大院儿里静悄悄的,点了不少火把,在夜风中明灭招展。 .. 六八四 反贼二百万 六八五 大哥,反了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五 大哥,反了吧! 大部分房子都是黑漆漆的,却还有几间房子里透着亮光,内里似乎还有争吵之声。 这间房子应该是整个院子里保存最好的,至少屋顶上的瓦都是完整的,虽然墙上裂了大纹,但好歹是没有裂透,冬天里头生了火,想必还不是那么冷。屋子不小,足有两丈深,一丈三四尺宽。而屋子里这会儿只点了一盏油灯,就更显湖南之极,朦朦胧胧间,只能看清楚人的一个轮廓。 屋子里的摆放很简单,家具不过是三两件儿,都很陈旧了,一件儿值点钱的都没有。看得出来,此地的主人也不怎么富裕。 屋子北头儿是一张土炕,朱东趴在一床肮脏陈旧的被褥上,露出了屁股和后背,一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正自给他擦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儿。那汉子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朱东还是时不时的会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儿,嘴里嘶的一声。 “这些狗东西,下手真他娘的狠!一点儿情面都不给留!” 那擦药的汉子愤愤的骂了一句。 今日章承打了不少人,其中自然也少不得 “嘿,人家是衙门里的差役,受章老爷看重,咱们这些外地调来的军兵,又没根基,又被章老爷嫌弃,人家能怕咱们?在他们面前,咱们还有什么面子?我还轻点儿,终归是个把总,他们也不敢真下狠手,可惜了三子他们,给他娘的生生打死了!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说着,朱东脸上便是一片黯然,手狠狠的攥了起来,在床沿儿上重重的砸了一记。 给他擦药的那汉子,也是沉默不语,只是连连叹气。 他们这一支军队,有四百人上下,由朱东这个把总统管。他们却并非是本地人,而是延绥镇的军兵。洪承畴从延绥巡抚升任陕西三边总督,自然就不能只管着原来的老地盘儿了,整个陕西都是他的辖地,他也要确保除了延绥镇之外其他地方的安全。是以他上任之后,陆续便往一些重要的州县派了军兵,这澄城县位于关中平原的北缘,也是地形险要之所在,便也派了一支军兵守卫。 大明朝多少年来都是以文治武,到了这儿自然也不例外。朱东虽然品级比本地知县章承要高,但却要受其节制。章承本就瞧不起武人,对他们很是看不顺眼,动辄责骂羞辱,不把他们当人看。 知县对他们是这等态度,本来县里的百姓对他们的那一点儿畏惧,也早就不见了,路上撞见他们,也是多有嘲笑。 甚至有一次他们和县里的一个大户发生了冲突,那大户仗着家***过进士,胆气也壮,直接寻到了章承面前去。章承也是干脆,二话不说,直接把和那大户起冲突的士兵押到那大户家门前,让他们在地上跪了整整两日两夜才放过。 其实若只是瞧不起,打压,那也就罢了,大明朝当兵的忍了多少年了,再忍几年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章承不但打压他们,还不发给粮饷! 被派到澄城县之后,延绥镇便是不负责他们的粮饷发放了,而是由澄城县发给。这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现在是为澄城县守土,当然应该是澄城县负责。洪承畴这么做,其实也未必没有把粮饷压力分摊给相对富庶的关中诸县的用意。 毕竟延绥镇养着这么多的兵,负担实在是太重了一些。 不过估计洪承畴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刻薄的守土官。 朱东这四百来人,整整三个月,只拿到了半个月的军饷,而且银子是发乌的,粮食是发霉的。军饷被克扣的如此厉害,还被近乎于虐待的对待,士卒们早就极度不满,若不是朱东在队伍中威望极高,死命弹压,只怕这些士卒早就哗变了。 但现在,也是再难忍下去了。 今日这一番好打,更是如导火索一般,现在军营中群情汹涌,不少人都是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 给朱东擦药的,是他的结义兄弟,名唤作吕助,两人也是多年的老弟兄了,因此说起话来就没什么遮掩。 “大哥,现在弟兄们都是愤恨的紧,章承那狗杂碎,这些时日来这般羞辱咱们,还不给发银子,今日寻了个由头儿就是一阵好打,三子他们给活活打死了。弟兄们现在都商量着,要好好闹一番!” 吕助一边给他擦药,一边低声道:“大哥,咱们这些年都跟着你,你还得给咱们拿个主意!” “只要你说一句,咱们现在立刻就冲进县衙,拿了那杂碎的狗头!” 朱东脸上却是一阵阴晴不定,拳头攥紧了又松开,迟迟无法决断。 吕助一瞧有些急 了,道:“大哥,你还要忍那狗官?” 朱东苦笑一声:“老二,凡事不能冲动,你得多想想啊!” 今日朱东在城墙之上,其实也是对章承起了杀心,只是当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再仔细一想,却是没了这个胆子。 为何老百姓实在是给逼的没活路了才会造反?还不是因为后果实在是太过严重。 只要是造反了,那肯定就是诛灭九族,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对于老百姓来说是这样,对于朱东他们这些军兵来说更是这样,甚至他们的顾忌还要更多一些。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家眷都在延绥镇。老百姓们通常是在自己世代居住的地方造反,当他们豁出去了,揭竿而起的时候,还可以带着亲眷一起造反,至少他们和亲眷都在一个地方,不用担心亲眷被官府杀了要杀,也是一块被杀。而这些军兵,他们要是哗变造反的话,消息传回延绥镇,那么他们的家眷必然不幸。 延绥镇本来是明末农民起义的发源地之一,像是高迎祥,罗汝才这些,都是延绥镇人。但由于洪承畴前些年在那里的治理,很是绞杀了一番流寇,因此整体局面还是不错的,可以说是看不到几个流寇的,官府的力量还非常强大。 官府的力量越强大,他们的家眷就死得越快。 “老二,我知道,你们不怕死。其实我也不怕死!咱们给那狗官欺负成这样儿,活着又有啥意思?” 朱东叹了口气,言语中满是苦涩:“咱们杀了那狗官容易,但只要是这么干,咱们的家人,父母妻儿,可就也都得跟着咱们死了!” 吕助听了,也是无话可说。 牵连妻儿,是他们最畏惧的事情。 就此沉默下来,吕助给主动上了药,便要离开。朱东道:“老二,我现在活动不便,你帮我安抚安抚弟兄们,这事儿,说不定还能有转机。现在闯贼肆虐关中,那狗官还得指望着咱们给他守城,总不会得罪咱们太狠了。” 吕助脸上露出一丝讥诮,幽幽道:“大哥,你以为咱们就算是不反,安安生生的受他欺压,还能活多少时日?” “你什么意思?”朱东脸色一变。 “混天星打下了同州,修整了两 日,养足了气力,现在又要来打澄城了。”吕助瞧着朱东,一字一句缓缓道。 朱东狠狠的一砸床沿儿,大怒道:“老二,你敢勾结逆贼!”“我没勾结逆贼!”吕助缓缓摇头:“你救过我性命,这条命就是你的。你是我大哥,一辈子都是,这辈子,我就跟着你,咱们弟兄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皱眉头,你说啥就是啥!没有你点头,我哪里会勾结逆贼。”“混天星手底下有个果毅将军,管着一个营头,他是我同乡,俺俩那会儿还是邻居,从小儿一块儿玩大的。后来也当了兵,升官当了总旗,结果被上官寻了个由头打了一顿,他是忍不得的性子,当天晚上就把那官儿给杀了,带着手底下几十个弟兄投了贼。” .. 六八五 大哥,反了吧! 六八六 贼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六 贼来! 吕助神色间有些讥诮,却也有些掩不住的艳羡。毕竟瞧着当初一起落魄的兄弟,现在手底下统领大军,当了大官,荣华富贵,醇酒美人的享受,而自己却还在这里受苦,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 “也不知道他说是咋知道我在这儿的,总归是派人来联系我了,让我当内应把城门打开,到时候封我个都尉,六品官儿。大哥你也有份儿,他说了,只要是你降了,最少也是个都尉,弄好了,还能搞个将军当当。就算只能弄个都尉,跟你现在的百户一样的品级,但闯贼那边可没有这些该死的文官压在咱们上头拉屎拉尿!咱们到时候去了那边,自领一军,谁的脸色都不用看,吃喝玩乐,荣华富贵,岂不是爽快?” “哪像现在?”吕助指了指这破旧的屋子:“大哥你瞧瞧,你还是咱们的把总,百户官,住的地方都这么破旧,咱们四百来号兄弟,加起来也不知道能凑出五百两银子不能,这日子,你过的下去么?” 朱东脸上肌肉一阵跳动,神色阴晴不定。他盯着吕助,沉声道:“你没答应?” “还是那句话,大哥你不开口,我绝不会答应。我把那人送出去了,没惊动别人,他说这几日还回来。”吕助在床沿儿上坐了下来,道:“大哥你干啥我都跟着,哪怕是死,我也没二话。但我还是要劝你。与其过这猪狗不如的日子,不如降了闯贼。” 朱东沉默不语,脸上忽而狰狞,忽而愤怒,忽而畏惧,良久之后,才长叹了口气:“老二,你先回去吧,还是那句话,回去安抚安抚弟兄们,我再想想办法。” “唉!” 吕助倒是也不生气,他早就立誓这辈子就要跟着朱东,因此朱东做了决定,他无论如何都会听从。只是为朱东不值,为这些弟兄们不值。 他正要出去,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惶急的喊叫声,密集的梆子声也响了起来,还有锣声,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一片混乱。隐隐的,能听到喊声中有着‘反贼’之类的字样。 朱东豁然坐直了身子:“难不成是反贼来了。” 吕助也是满脸的惊诧:“怕是他们了,大晚上的,官兵轻易不会动,娘的,来的好快!” 朱东挣扎着下床穿鞋,吕助赶紧扶住他,道:“大哥,你这后背上可还都是伤呢!” “不妨事,不妨事,你大哥我壮实的紧。这点儿伤,不当事。” 朱东却是满脸兴奋激动,甚至脸色都有些潮红,他原地走了两步,拍拍手,哈哈一笑:“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若是反贼杀来了,章老爷得靠着咱们守城,怕是能争来一些粮饷,对咱们也会好些。” 吕助心里也只有叹息而已。 自己这个大哥,还真是怎么着都不敢造反啊! “老二,你去,把大伙儿都叫起来,但凡是能动的,都跟着老子去杀敌!咱们可是延绥镇的精兵,窝在这儿受尽了气,这次也能泄泄火!更得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好生看看!” “是!”吕助答应一声,大步出去。 朱东开始穿衣着甲,过程中难免会触碰到身上的伤口,不过他此时正是兴奋激动,也不在乎这疼痛了。等穿好了甲胄,从炕边的木头架子上拿起他的武器,在手中掂了掂,嘿然一笑:“老伙计,这次可是能开张了。” 这是一把金瓜锤,握柄长有四尺,锤头足足有小西瓜大小,瞧这样子,少说也得二十来斤重。 持着武器,推门出去。 院子里,已经点起了不少火把,照的一片明亮,足足有数百士卒,站成了整齐的队伍,朱东一出来,他们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朱东的身上。内里有热切,有希望,但,也有质疑。 “弟兄们!逆贼杀来了,但这是咱们的好机会!咱们可是延绥镇的精锐,区区反贼,能是咱们的对手?这一次逆贼来了,咱们只要是奋勇杀敌,我朱东向你们保证,不但有赏银有粮食,杀退敌人之后,还能升官发财!” 朱东重重的挥了挥隔壁,大喝道:“走,随我杀贼去!” 大伙儿对他还是很信任的,一听这个,士气便高涨了不少,纷纷喊道:“杀贼,杀贼!” 朱东哈哈大笑,当先大步朝着马道走去,身后这数百兵丁紧紧跟随。 顺着马道涌到城墙上,朱东立刻便是分派,他显然是很有经验,行事有条不紊,交代的任务也非常的清晰,谁该做什么事情,都是一说就能让人明白。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安排的妥当。 而他手下这些人,也都是打老了仗的老卒了,既不 慌张也不犹豫,都是按照分派很快便干起了自己的差事,几百号儿人,都是有条不紊。 若是董策在这儿,定然是会心生感叹,这些人真是可惜了。从他们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这些人是不可多得的老兵,精兵,若是他们在董策麾下,那肯定是要好生对待。只可惜,却是在这里,给章承那狗官给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 其实他们也是倒霉,朱东这些人,本来是延绥镇一员猛将的麾下,可说是身经百战,是极为勇武能打。只可惜那猛将桀骜不驯,和洪承畴屡次起冲突,被洪承畴寻了个借口给一刀斩了,洪承畴担心他麾下的这些精锐不稳当,又舍不得全杀了,便干脆把他们给打发到这儿来。 朱东安置妥当了,方才来得及往远处看。 而后便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敌人从南边过来,黑暗中,远处有无数火把闪烁照亮了南边儿的天空,一眼望去,竟然是无边无际,就像是星辰陨落在大地上一般。 朱东暗自估计了一下,心里更是狠狠的抽了一抽,若真是按照火把来算的话,只怕这次来的,得有数万人之多了! 老天爷! 而那正在缓缓接近的队伍中,最显眼的便是一面大旗。那大旗的旗杆也不知道多大多粗,反正旗子树的极高,旗面也是极大,上面一个硕大的‘闯’字足足有两层楼阁一般大小! 这也昭示了来者的身份闯王高迎祥的属下。 “娘的,还真是闯贼来了!” 朱东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拧着眉头盯着远处看。 远处无边无际的火把如同一道流动的火河一般,让人一时间看不大真切内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已经通知章老爷了么?” 朱东问道。 不管心里对章承多么痛恨,但至少在表面上,当着众人面的时候,朱东是一定会维持尊重的。 “已经派人去了。”一边吕助道。 董策睡得很沉,这也是他向来就有的好习惯,不管在什么地方,不管担着多大的心事,只要是安排好了警卫,便不再挂怀,也不会因此而影响睡眠。该睡觉就睡觉,到了第二日,再 精神饱满的处理一切。能做到这一点,除了良好的心理素质之外,还有就是对自己手下这些家丁的信任。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梆子声锣声,隐隐似乎还有仓皇的叫喊声。 近乎于本能的,董策豁然坐了起来,一个翻身便是下了床,一把抓住放在床头的哥萨克骑兵刀,哐当一声,利刃出鞘。而这会儿,他才睁开眼睛。走到铜盆边儿,手掬起一捧凉水浇在脸上,整个人都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那一点儿所剩无几的睡意立刻就是荡然无存了。董策擦了擦脸,把刀入鞘,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出了房门。他知道,晚上忽然出了这么一个情况,恐怕大家都很慌张,所以他才不能慌,如此大伙儿才能定下来。 .. 六八六 贼来! 六八七 震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七 震撼 董策心道,今儿晚上这事儿,倒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就当是演习了,以后碰上这等事,家丁们也不会茫然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董策喝道:“王通,把大伙儿都叫起来,别再宅子里呆着了,带着咱们的人马,去到院子外头的大街上,所有人都上马列阵,以防不测。” “是!” 王通大声应道。 “耶律斡里和,你带着本都,跟本官去护卫刘大人。” “是!” 董策这一安排,情况立刻就改善了,大伙儿都知道了该怎么做。王通带着人直接从西院的侧门出去,到了宅子外面的大街上,董策则是去见刘若宰。在这种危机时刻,自然要第一时间赶到上官面前,做出一副保护的姿态,哪怕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这个姿态一定要做足。这个时候在上官面前表现的好,那就很容易被人记住。 此时,锣声和梆子声更加急促了,一阵阵仓皇失措的喊声也更加的清晰,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惊恐的喊叫,似乎整个澄城县城都被惊动了。 董策赶到刘若宰面前的时候,只瞧见了谢鼎坤,他正带着手底下二十来个家丁簇拥着刘若宰呆在大宅的正厅里,如临大敌的盯着四周。如果贼人打进来的话,这倒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毕竟可以依托大厅负偶顽抗一番。但现下听外头的动静儿,明明逆贼还在城外,却带人躲在这儿那就有些没意义了。 “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董策进来,立刻便问道。 他脸上倒是没什么惊慌的意思,非常沉静淡然,董策见了,心道躲到这大厅里来,多半是谢鼎坤的主意,刘若宰的胆气还没那么弱。 “属下不知,不过,想来是贼人打来了。昨日毛知县言道,贼人已经攻陷了同州,能来打这里,也不是意外。官军素来求稳,很少会夜间行动,夜间调动大军,多半是为了偷袭,估计逆贼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事儿闹得这么大,只怕不是误会,有可能真是贼人打过来了关中大地,现在逆贼以闯贼高迎祥为首,说不定,就是他的手下。” 董策行过礼,沉声道。 董策分析的很有道理,刘若宰听了,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当 是如此。” 又问道:“你是怎么安排的?” “属下命属下所部都离开了宅子,去到了外面的大街上。”他顿了顿,道:“咱们都是骑兵,优势在速度,在冲起来,若是给困顿到这宅子里,便如猛虎失了爪牙,战力要大减。” 刘若宰又点头:“你思虑的很周全。” 他向旁边的谢鼎坤吩咐道:“传令下去,人马都拉到外面的大街上,等待命令。” 董策插了一句嘴,道:“大人,最好是宅子正门口那条大街,那里乃是城内东西大街,距离西门不远。” 刘若宰明白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向谢鼎坤道:“听清楚了?” “是,属下明白。”谢鼎坤应了一声,又问道:“那些大车呢?” 刘若宰沉吟片刻,道:“也带上吧。” 董策听了,暗暗叹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数百骑兵的话,来去如风,可杀敌,杀敌不成可立即退避,那真真是进退自如。但一旦带上这几十辆大车,就会受到很大的拖累,速度优势就会被削弱很多。刘若宰不可能认识不到这一点,只是这大车上面运载的物资实在是太过重要,对此次的任务能否完成有着相当大的影响,是万万不容有失的,必需得携带才行。 谢鼎坤吩咐了几个家丁出去传令,而后又看了董策一眼,目光很复杂。 适才董策说的那些话,对他触动很大。他被惊醒之后,也是茫茫然不知所措,想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应该做的就是保护刘若宰,然后赶紧护拥着刘若宰来到此处,接下来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干了。 再看看人家,一系列的安排有条不紊,分析的也是有理有据。他意识到了自己跟董策的差距,心里很有些不是滋味儿。 “真是可笑啊!当初还妄想着跟人家比,比得了么?拿什么比?人家一眼看清的东西,你想好一会儿才能想明白!谢鼎坤,你这个废物!”谢鼎坤在心里狠狠的咒骂着自己。 “大人,大队骑兵集结,还得您去主持大局。” 董策忽然道。 他这话说的很隐晦,说是要刘若宰去主持大局,实际上就是请刘若宰跟大队骑兵呆在一起,如此可 以保证安全。而且一旦事不可为,大伙儿还可以簇拥着刘若宰立刻离开澄城县,免得陷入乱军之中。 内里藏着的话,董策明白,刘若宰明白,但一边的谢鼎坤就没听明白。 刘若宰却是摇头:“不成,此地主官乃是章承,本官虽然品级高于他,却不可越俎代庖,亦不可随意行动。该当如何做,还须得等他来说。” 董策听了,默默点头。刘若宰这般做,一是出于礼节,二是出于官场规矩,自己也实在说不得什么。 过了一会儿,白添福和田实也都来了,禀报说已经把大部队骑兵都集结在了宅子门口的大街上。又过了片刻,章承派的人来了,是个差役打扮的,二十来岁,瞧着倒是很机灵的,也不慌张,进来先磕头,而后道:“大老爷,章老爷说他是在无暇分身过来,只得让俺来传个口信儿,先给您告罪了。” 然后又磕了个头,直起身子来,清了清嗓子:“请刘大人及各位将佐往城墙上来,确实是有贼人打来了,不过只是围城,尚未攻打,局面尚可。” “那就走吧!” 刘若宰站起身来,正了正衣冠,道:“还请头前带路。” 那衙役连称不敢,赶紧带路,刘若宰吩咐大部队原地待命,而后带着董策等人跟着前去。 还没到城墙就听到极为吵闹喧哗的声音,但却不是城墙上发出来,反而更像是从城外传来的。 到了南门,沿着马道登上城墙,往城墙外面一看,那漫山遍野,似乎无边无际,接连天地的无数火堆,便是狠狠的砸进了视线之中,也让所有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老天爷啊!这般大的威势,得多少兵马? 就连董策也是忍不住心里狠狠的颤了一下,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他打的仗也不在少数了,但人数都不是很多,几十人,几百人,都有,但还没有上千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马。 贼军似乎也没摆什么阵势,就这么分散着,最前面的贼人,距离城墙大约只有百步左右。 城外的平野中,点燃起了无数的火堆,每个火堆周围都是聚拢着一些人,大声的笑骂吵闹着。离得太远,又是夜间,虽然有火焰照明,却也看不清楚那些人的样子,甚 至连衣着打扮都看的模模糊糊的。 能看得出来,他们很放松,似乎根本没把城墙上的守军放在眼里。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前来攻打的军队足足有数万,整个澄城县城内的所有百姓加起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个数目。从人数上,反贼占据了赢面儿,这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的。火堆之中,一杆大旗在夜风中飘扬,上面那个硕大的闯字,扎的人眼疼。章承早就等在这里了,见了刘若宰过来,他赶紧迎上来见礼,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 六八七 震撼 六八八 你要造反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八 你要造反么! 章承叹了口气:“下官本来还以为,能过上几日安生日子,却……” 他的声音有止不住的颤抖。 “都到这会儿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布置好防御才是正理。”刘若宰心中暗道,只是这些话却不方便说,他淡淡的宽慰了章承几句,便开始去看防御。 瞧了几眼之后,便是眉头一挑,心中有些惊诧。这防御,布置的出奇的好,该有的军用物资都摆放在最合适的地方,人员也都到位了,这布置者的水平可不低。董策也看了出来,心里啧啧称奇。 “章大人,这防御是谁布置的?”刘若宰问道。 章承看了站在他旁边的朱东一眼,道:“正是不才下官。” 朱东似乎想说什么,终归是没敢说出来。 不过刘若宰董策等人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是怎么回事儿来,刘若宰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心里却是鄙夷不已:连下属的这么点儿功劳都要贪占,这章承还真是…… 董策不管这些,只是眯着眼睛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看这些逆贼的姿态,瞧不上守军,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当然,不排除还有另外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们本身就军纪涣散,约束也无法约束。 眼下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得出更多的信息。 别人都是目眩神迷,哪怕是刘若宰这等定力的,都是被城外贼军这极大的阵势给骇的脸色难看,而章程就更不用说了,已经是面色如土,体若筛糠了。但董策却是依然面无表情,方才看到敌军的这偌大阵势被震撼的了一番之后,现在心里也是平静了下来。 他没觉得这些贼人有什么好怕的。 限于见识,限于信息的流传速度,这个时代的百姓士绅,甚至是官员,对于农民起义军的战斗力都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除了那些常年和义军打交道的督抚将官之外。 绝大部分官员,只知道义军人数很多,声势很浩大,席卷陕西河南安徽湖广等地,打下了不知道多少州县,连凤阳都被他们给打下来了。官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偶尔打几个胜仗,但更多的时候是坐视流寇肆虐,整个中原局势糜烂。 他们能知道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或许 还知道一些反贼中极有名的大头目的称号名字等。再多的,想知道都没处知道去。 是以官员士绅,对于反贼,鄙薄、不屑、痛恨,但同时,却又是相当的畏惧。他们不知道反贼到底有多厉害,只知道官兵或许也打不过他们,却不知道,这个结论的基础是大明绝大部分的官兵也早就糜烂的不成样子。 但董策跟他们却是不一样。 来自后世,通晓明史的他,很清楚在崇祯年间的大部分时期内义军的战斗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水平毫不客气的说,在崇祯十五年之前,用土鸡瓦狗这四个字来形容绝大部分义军的战斗力,还是比较合适的。 义军素来声势浩大,动辄号称数十万,上百万,但其中真正能打的,撑死也就是几万而已,而且这还是在后期,也就是崇祯十二年之后。在那个时候,由于连年的征战,义军锻炼出来一大批精锐的士卒,而且以骑兵居多,这些人是很能打的,也构成了义军中的战斗主力。而这会儿,在崇祯八年,义军中精锐的数量更少。 而且义军是那么多部,在关中肆虐的现在就是高迎祥等部,里头真正的精锐,又能有多少? 从崇祯初年开始,义军便开始横行天下,声势非常浩大,但纵观和官兵的交战情况,整体来说,却是官兵居于优势地位。无论是洪承畴还是卢象升,亦或是后来的孙传庭,打反贼都是很厉害。不少次反贼都是给打的几乎灭绝,只是头脑人物带着十几个人逃走而已。 没错儿,他们是打下了不少州县,杀了不少官兵,但之所以取得这些战果,是因为他们躲着明军的精锐主力,而是选择去打一些好打的地方。他们四处流窜,没有自己的根据地,这也是为何往往被称为流寇的原因。 他们真正厉害的,是自带打不死杀不绝的属性:反正我打不过就跑,你也追不上我,追上我了,把我大部队给剿灭了,也没关系,只要是我们首脑人物跑了就成,再去河南陕西转上一圈儿,又能把大部队拉起来。 别看现在关中号称有上百万反贼,而秦督洪承畴手里头只有几万人马,一旦洪承畴从河南回到关中,反贼立刻就要跑他们打不过! 想及此处,董策便没什么好怕的了。 回过头来,正想跟刘若宰说,那边朱东忽然大步走来,跪在章 承身前磕了个头,道:“章老爷,方才下官去城墙上巡视了一番,士卒们时期都不高。” “士气不高?怎么回事儿?你这个把总是怎么当的?”章承一听,脸立刻拉了下来,方才的那紧张畏惧也不见了,盯着朱东,目光凶狠,厉声叱骂道。 朱东浑身剧烈的哆嗦了一下,终归还是咬咬牙,道:“弟兄们想请大人发些银饷,以鼓励士气,振奋士卒!” “什么,要银饷?”章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要跳起来,他脸色阴沉无比,指尖儿几乎顶着朱东的面门,声色俱厉:“你们这群卑贱武夫,当次危难之时,不思报效朝廷,只知趁机要挟,当真是该杀!还敢跟本官要粮饷?” 一听这个,朱东也急了,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怒火瞬间爆发出来,蹭的一下就窜上了脑门儿,烧得他眼珠子都红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别说,朱东也是个血性汉子,而且之前还动了造反的心思。其实只要是往那方面想过一次,就会忍不住再想。他的心,实际上也比之前更桀骜了一些。 “那大人,不发给银饷,总得发给一些粮食吧!” 朱东也不管不顾了,直接就把章承干的那些龌龊事儿都给抖露了出来,红着眼睛大叫道:“俺们弟兄们奉命前来驻守澄城县,当兵吃粮,卖命杀敌那是本分。但过去三个月,俺们只拿到了半个月的饷银!弟兄们穷的都不成样子,多少人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眼下反贼都杀来了,吃不饱饭,哪里有力气杀贼?大人,你总得管俺们一顿饭吃吧?” “你找死!” 章承干的那些破事儿给抖露出来,顿时是恼羞成怒,尤其是当着刘若宰的面,更让他觉得是丢了面子,面目变得狰狞无比,死死的盯着朱东,声音冰寒:“朱东,你找死!” 他一挥手,高声道:“朱东临战之时,犹豫不前,妄图挟持本官,不思与敌死战,来啊,抓了,下狱!” “是!” 他身后两个身强体壮的衙役应了一声,便要去抓朱东。朱东脸色大变,眼中满满的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豁然站起身来,大喝道:“谁敢动老子?” 他能走到今日这个位置,也是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手底下可是沾了不少血,嗔目大喝之 下,也是极有威势。那衙役素日里也就是欺负欺负平民百姓有本事,给朱东这么一瞪一喝,都是吓得一颤,竟然不敢向前。 章承更是大怒:“朱东,你这是要造反啊!就不怕诛九族么?” “老子就要是造反!”这句话在朱东胸腔了转了无数转,但终归是没敢说出来。 而这时候,不少士兵已经向这边看过来,更有几人,似是要往这边走过来。这些士兵脸上,满满的都是愤愤不平。但章承却还浑然未觉,依旧在斥骂着。“这个蠢货!” .. 六八八 你要造反么! 六八*九 布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六八*九 布防 至于现在要杀他,那就太不智了。其实倒也不是章承没脑子,只是他欺负这些士卒欺负的都成了习惯,从来没想过他们胆敢反抗。 而董策,身为武将,则是为朱东抱不平。他心中暗道,若是把自己换到朱东的位置上,只怕现在就要一刀将章承给杀了。 “好了,好了。”刘若宰眼见不是个事儿,再这么下去,外患还在,就先要内乱了。他过来打圆场:“章大人,不要动怒!这朱东虽有过错,但此时正是危难之时,当也允他待罪立功,是不是?临战换将,着实是不祥。” 他又看向朱东,神色立刻变得严厉许多,呵斥道:“朱东,还不赶紧给章大人磕头赔罪?” 朱东死死的咬着牙,都咬出了血来,他终于还是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涩声道:“章老爷,是下官的不是,您老大人大量,还请别跟下官一般见识。” 章承冷哼一声,也不说话,显然余怒未消。不过刘若宰既然说话了,他也要给刘若宰面子,这事儿便打算先不追究,等打退了贼人再说。 刘若宰朝着朱东摆摆手:“你先下去。” “是!”朱东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神情萧索的下了城墙。 一进军营,他便是瞧见了吕助正带着几个人往外走,人人都是一脸的凶悍,朱东大惊道:“老二,你这是要作甚。” “那狗官这般欺辱大哥,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了!”吕助狠狠道:“方才我便打定主意,他敢关了大哥,我便直接杀了他,劫了大哥你,咱们降了反贼!” 一说到这个,朱东便是悲从中来,捂着脸嚎啕大哭:“我对不住弟兄们啊!弟兄们跟着我受委屈了。” 吕助等人赶紧劝慰,朱东哭了一阵,忽然一抬头,眼中满满的都是决绝,他低声问吕助:“还能跟那个混天星的手下联络上么?” …… 朱东走后,刘若宰便向章承问道:“章大人,现下你手上有多少兵?四门可都防御了么?要不要我的手下帮忙?” “这个,约莫有四百上下的兵吧。至于四门防御情况么……”章承迟疑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而后笑道:“刘大人当真高风亮节,若是能得归属下襄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见他这幅表情,刘若宰就更确定他方才是贪了朱东的功劳,连四门防御情况都说不清,还敢说防御是他布置的? 本来章承还担心刘若宰一见事态不妙就要逃离,毕竟人家是身负重命的,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来帮助守御。其实刘若宰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他这几百骑兵倒是好走,那些大车实在是难,若是昨日走,贼兵未必会知道,说不得能脱身。但现在走的话,肯定是会被黏上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吧城池给守下来,其它一切休提。等守御成功了,再说别的。 见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刘若宰向董策使了个眼色,董策会意,道:“大人,属下四处瞧瞧。” 刘若宰点点头:“去吧。” 董策带着白忠旗等几人沿着城墙往东而去,一路走来,越看越是心凉。 首先,澄城县的城墙非常之破败,虽说城墙上面没有什么口子裂缝之类的,但有的地方被破坏的非常厉害,有的地段女墙都塌了,有的地段比别的地方的城墙要挨上两三尺,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像是这种城墙段,守御一方优势就要小的多了。这些地方估计是去年澄城县被打下来的时候义军破坏掉的,但到现在都好几个月过去了,也没修好,真不知道那章承是做什么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真是个废物。”董策心里又是狠狠的骂了一句。 其次则是闯贼来的实在是太多了。 从南门看是无边无际的火堆,现在董策站在东南城角的城墙上看,还是无边无际的火堆,瞧这样子,似乎整个澄城县南,都被闯贼给铺满了,不知多少。 南城墙的防御力,主要是集中在南门附近,董策这一路走过来,只瞧见了几个四处巡游的兵丁,并没瞧见大股的防御力量。 从东南城角往北走,东墙外头,倒是没有闯贼的踪迹了,一直走到东门,才瞧见了约莫六七十个兵丁。走到北门,发现这边兵丁似乎更少一些,只有四五十个,西门则略多,有百余人。大部分的士卒还是集中在南门。 这也是应该的,毕竟现在闯贼要攻打的重点看来就是南门,而在这个时代,一座城池的攻防战,其实就是围绕某一座或者是某几座城门展开的。 董策回到南门城头,把大体 情况给刘若宰说了说。 他也没添油加醋,只是实话实说,当然,有些城墙段由于未曾整修使得防御能力下降因此不得不重点防御这个事情,他也老老实实的说了。一边章承听的脸上挂不住,只是董策是刘若宰带来的人,也是堂堂守备外加指挥佥事,他也不敢像训斥朱东那般斥责于他,只是阴阳怪气儿道:“哟,瞧这样子,董大人是知兵事的,那就说说,该如何做才是。” 董策可不怕他,之前不愿意招惹他,那是怕被刘若宰认为是不懂分寸,这会儿章承出言挑衅,他也没什么打怵的。便淡淡道:“也没什么好说的,都不用读过兵书,也不用打几年仗,稍看过几年书的人都该知道,四门都要守,不过是兵力多寡而已,城墙上薄弱地带也要守,更要抓紧时间休整。还需派出游骑,联络各处,通报消息。还要将一些兵散于城中,以防有歹人趁机生事。此时当用重法,只要是有敢惹事的,立刻就一刀杀了。” 董策不卑不亢的说完,神情还是淡淡的,却是把章承给气的够呛。 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董策话里夹枪带棒,分明就是在讽刺他什么都不懂。他正要说话,却是被刘若宰给堵住了。刘若宰道:“汉臣说的有理,那就这么办。” 他看向章承,道:“章大人,本官的意思是,南城门留本城之三百兵,本官再拨给五十兵,以作增援。东西北三座城门,则都是由本官下属镇守,辅以本城守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章承只能点头称是,给憋得难受之极。 刘若宰点点头,高声命令道:“董策,你守西门,带本部官兵及本城守军五十,白添福,你守东门,带本部官兵及田实所部二十,并本城守军五十。田实,你守北门,带本部一百。田实,你分出五十来,派到南门。田实所部余下九十兵及谢鼎坤所部,共一百三十余骑,本官亲自统领,随时驰援各处。” “是!” 众人齐声应是。 而后刘若宰让章承写了公文,分给众人,这是去的时候的凭证。 “都下去准备吧。”刘若宰摆了摆手道。 董策等人都下了城墙,赶回驻扎的那大宅子前头,将各自的兵马带了出来。董策自带着本部去了西门,把战马安顿在城墙下面,便带着众人上了城墙。 分给他带着的那五十个本地守军,已经是等在那里了。董策明白刘若宰为什么这么做,方才在南城城头之上,朱东已经是表露出了相当程度的不满,刘若宰担心他会不稳,是以把他手里的兵力分割出来不少,至于派在南城的那五十个田实的手下,说是助阵,恐怕监视的成分跟多一些。派来的这五十个士卒,董策扫了他们一眼,心里竟是微微一酸。 .. 六八*九 布防 第17章 六九二 欲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7章 六九二 欲反 董策点点头,道:“本官也不白拿你们的,这头猪,加上你们两个的人工,算是十两银子。你们俩,现在这等会儿,快天亮的时候本官会派人来待你们去个地界儿。” 说着,便是摸出两小锭银子塞到两人手里,两人又不敢拒绝,下意识的便攥住了。 弄完了这个,便算是完事儿。董策笑道:“有劳李主薄了。” “大人客气。”李可受也当真是一员干吏,不但能任事,做事果决,能力出色,更是精力极其的充沛,忙活到现在,竟还是精神奕奕,拱拱手道:“下官那里,还有些事务要处置,便先告辞了。大人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下官一定尽力而为。” 董策哈哈一笑:“和李主薄共事,着实是舒坦,放心,在下只怕少不得叨扰。” …… “大哥,咱们怎么办?弟兄们给调走了是协助咱们,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那五十兵就是盯着咱们的。入他娘的,没想到那狗杂碎下手这般快。” 吕助在朱东床前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口中不停歇的骂道。 对于投诚闯贼这件事儿,他是首倡之人,要说热心算不上多热心,但他认为这是他和朱东还有手下这些兵丁唯一的出路,关乎一辈子的前程,而眼下这件事儿说不得却要被破坏,怎么可能让他不气急败坏? 朱东倒是还沉得住气,他这个人虽然优柔寡断,但既然下定了决心,便不会再犹豫,只是想着尽量做好。毕竟年岁大一些,也更沉稳。 “那五十兵,你瞧了么?怎么样?”朱东问道。 “倒是有些样子,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儿,一瞧就知道是老油子了,但真要说能打,却也未必。”吕助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就是穿得拿的比咱们好多了,五十个兵里头,有十七八个穿甲的,手里头都是腰刀,后来还搬了一批长矛过来。他们可是瞧不起咱们,吩咐下去的事儿,就没听的,一堆人躲在城楼里睡觉。” “那就不足为虑。”朱东摆摆手道:“这等废物,咱们之前见得多了,真要起事的时候,一拥而上,把他们剁死也就是了。” 他沉声道:“现在最难办的,便是该如何和城外的混天星联络上,这么多人,都他娘的盯 着呢!” “大哥,这个却是不用多虑。” 吕助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我已经跟混天星的人接上了。” “哦?”朱东又惊又喜:“怎么接上的?” “原来那日和我接头的人,我将他送出去之后,他不甘没能将我劝服,竟然又进城躲了起来,就在刚才,他又来找我来了。”吕助道。 “你们怎么谈的?”朱东急切道。 “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说这事儿。”吕助道:“我什么都没跟他谈,只是让他等着。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大哥你做主,你跟他说,我不掺和,你们谈妥了,有什么,直接吩咐我去办就成。” “老二。”朱东喊了一声,眼圈都有些泛红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是吕助和闯军那边的人谈,那么在闯军那边,面子最大,功劳最大的就是吕助,若是朱东这些人降了,说不得吕助就能和朱东并驾齐驱。而吕助和那细作谈也是应该的,毕竟一来吕助和那边也算是有些交情,二来,这事儿是那边先找的吕助。但现在,吕助却是要把这份功劳拱手相让,这等情义,着实是让人感动。 “嗨。” 吕助却是洒脱,笑道:“没有大哥你,我早就成了骨头,咱兄弟俩,就别客气了。” “是。”朱东哈哈一笑:“倒是我看不开了。” 他站起身来,道:“闯军的人在哪儿,走,我去见见他。” …… 距离天明约莫还有一个时辰,吵闹了一夜的澄城县依旧未能安静下来。晚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儿,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了反贼打过来的消息,有惊慌失措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的,也有到处跟人讲跟人打听消息的,还有兴奋激动摩拳擦掌准备好生抢一票的。当然,更少不了的,是一些士绅士子,对反贼破口大骂。 还有不少消息灵通的,却是在庆幸听说闯贼似乎是想要袭城的,不过别发现的早,没能偷袭成,要不然只怕现在闯贼就打进来了。 整体来说,在崇祯八年,天底下的百姓士绅,相对于义军,还是更认可朝廷。而居住在的城市里的百姓,尤其是如此,他们生活要比农民好不 少,也不认为义军到来会给他们到来什么好处,由于朝廷对义军的丑化宣传以及义军确实是做过不少烧杀抢掠的事情,反而是让他们对义军的到来极其排斥和畏惧。 不过,虽然吵闹依旧,但在李可受的组织下,刚一开始得知闯贼打到城外时候的张皇混乱,却是改善了许多。他的组织调度能力确实是没的说,组织了数以千计的民夫随时待命。这些民夫虽说不可能和敌人正面交战,但从城头上往下扔扔石头砖瓦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一些整修城墙,搬运辎重之类的体力活儿,也客可以他们来干,从而节省士卒们的体力。差不多数目的妇人也给组织了起来,就在距离南城门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架起了大锅,烧热水做饭。 至于粮食,当然是官府提供的。这些民夫和女子干活儿,也是都有粮食拿的,要不是有着点儿奖励,只怕前脚刚把他们给征召来,后脚就要跑走一大半。 而城墙上面,也多了一堆堆的各色东西。或是完整或是碎成了几块的青砖,瓦片,木柱大梁等等……瞧这就像是一片刚被拆了的房屋废墟。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李可受让人把临着城墙的不少房子都给拆了,然后把拆下来的那些砖瓦什么的运到了这里来。 哪怕是一块碎砖,从几丈高的高度扔下去,也能造成不小的杀伤。而一根大梁还能改装成守城器械,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在有心人手中,实则是守城利器。 当然,代价也不小。 此时的县衙外头,一堆百姓正自围着李可受在那里破口大骂,他们的唾沫星子几乎要把李可受给淹了,表情凶狠,看那样子,恨不能把李可受给生撕了。 几个衙役满头大汗,拼了命的要把百姓们给拉扯开,只可惜收效甚微,这么多的百姓,他们现在可对付不了。几个衙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的,方才他们跟着李可受出衙门,结果刚拐过一个弯来,便是涌过来一堆人,硬是把他们给挤到了外围,把李可受给围了起来。 里头不少人,衙役们都认识,这些可不就是给拆了房子的那些人么? 本乡本土的,难不成真把他们拿了治罪? 李可受耳朵里头嗡嗡嗡的,身上的袍子也给扯得几乎要破了,不过他却是不生气,面对这些百姓们的指责,只是一句话:“今日之后,你们若是不感谢我,我自己在你们门口磕头 谢罪!” “感谢个屁!你把老子房子拆了,老子还要感谢你?” 一个大汉拽着李可受的衣袖,破口大骂道。“孙狗子,你给老子松手。”李可受忽然脸色一沉,大骂道:“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发配到城墙上守城去?”的毕竟是当官时间很长的人了,李可受这一瞪眼,一大喊,还是极有威势的,孙狗子顿时吓了一跳,脸上露出畏惧之色,不由得松了手,一脸讪讪的表情。眼看着李可受似乎是动了真怒了,围着他的这些百姓也都有些害怕,都不敢有所动作,一时间竟是安静下来。 .. 第17章 六九二 欲反 第18章 六九三 跟着本官,吃穿不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8章 六九三 跟着本官,吃穿不愁 那些百姓呆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下都有些后悔。似乎这一趟,不但没讨回什么公道,反而是把李主薄给得罪了,万一李主薄心里藏着报复的心思都用不着别的手段,只要让他们往城墙上搬运东西,就能够很轻松的置他们于死地。 …… 董策所部负责驻守的西门城头上。 大部分人都在休息,但没人躺着,基本上都是寻了个背风的角落,蜷缩成一团,打着盹。也没有人进入城楼,如果是在城楼里的话,可能会在突发情况应对不及。这些,都是董策的要求。 折腾了一宿,不少人也都是困得狠了,这会儿时不时的有鼾声响起来。 大约只有七八个人站着,都是各自负责一段城墙,张大眼睛,远远的想着外面张望着。 天色已经渐渐的明亮起来,东边的天空出现了鱼肚白,虽说还是有些暗淡,但隔着几十步的话,大致也能看清楚人的轮廓打扮了,这就让负责警戒的士卒长长的舒了口气。 他们之前虽说是尽力看,尽力听,但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毕竟黑灯瞎火的,火把也只能照亮只有城头上这么点儿地界儿,又没有足够的手段能够照亮远处,敌人若是真有心思的话,悄悄摸到距离城墙很近的地方一点儿都不难。 而在白天,在守城一方如此戒备的情况下,反贼们不可能再偷袭了。 或许,他们也根本未曾想过要偷袭,在他们的心里,只怕会认为,这么多人马,轻轻松松就能把这座小城给碾平。 几个人坐在一个背风的所在,靠的挺近,他们看似是在打盹儿,实则是在低声说话。 “又是个只会空口白话的。都让他们等了多久,咋还不来?”一个大汉回头瞧着,却还没发现董策的身影,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约莫一个时辰之前,董策过来了,然后又带着十几个人顺着城墙往南门去了,也不知道做啥去了,但大伙儿都还惦记着他许诺的那些吃食衣服呢! 这大汉的正是之前董策向这群调拨过来的士兵训话的时候回应的那人,他名为马庆,乃是朱东的手下,有一个哨官的职差,是朱东手底下四个哨官之一,手底下管着十六个队。一个队十二个人,按理说十六个队就应该是 一百九十二人,但大明朝吃空饷情况太严重,延绥镇也不例外,几乎就没有满员的军队,他手底下现在也只有一百人出头儿而已。 朱东这个把总,按理说手底下还该有一千多人呢,不也是只有四百人上下? 这一次被调到西门儿的五十个人,乃是马庆手下一半的人手。 “是,跟章承那狗官一般的来路。”他旁边一个衣衫褴褛,精瘦结实的汉子的狠狠的骂了一句。 “倒也不全一样。”大汉嘿然一笑:“虽说只会说瞎话,但总归对咱们还算是客气和善,比那个狗杂碎强多了。冲着这个,俺也打算……” 大伙儿正等着他说下面的话呢,马庆却是闭口不说了,而是抻长了脖子,往城墙下头张望。 众人瞧见,也是纷纷往城墙下头看去,瞧了两眼,顿时便有人豁然站起身来,满脸都是兴奋。 方才说话的那精瘦汉子脸都涨红了,指着下头,结结巴巴道:“大,大哥,那姓董的,还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啊!” 顺着大伙儿看去的方向可以看到,正对着西门的这条街上,走过来一群人,约莫有十五六个,赶着好几辆大车,大车上面堆得高高的,借着还不大明亮的天光可以看得出来,车上堆得满满的,都是衣服。而在这队伍里头,还有两个壮汉,两人一前一后,肩膀上架着一根粗大的木杠,上头还绑了一头活猪。 而最前头那个骑着高头骏马的,除了董策还有谁人? 这些刚调拨过来的士卒们互相看看,眼中都是惊喜。他们在澄城县被章承给糟践成那个样子,这会儿给分到董策的麾下,董策官位又高,又是少年得志,来头还大,他们心里是很忐忑的,生怕这位年轻的大人不好相处。心理基本上都是想着,不被挑刺儿不挨打就已经是求爷爷告奶奶了,可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位年轻的官人,还真是言出必践,给他们带来了吃的穿的。 有人喊出声来:“快来瞧啊!吃的穿的来了。” 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城头的其它地方,士卒们纷纷起身看过来,人群中顿时便起了一阵嗡嗡声,大伙儿都在小声议论着。大部分人都是兴奋激动,有的那心思重的,却是想着,这是不是人家给自己的兵吃的?没咱们的事儿? 到了地头儿,董策翻身下马,带着大伙儿把东西都搬下来。大车是上不去马道的,想要把物资运上去,就得把东西从车上搬下来,然后靠着人力运到城墙上去。肥猪倒是可以直接抬上去,不过董策并不打算这么办。 把这些东西搬上去实在是太过费事,还不如让士卒们下来拿。 董策对那两个杀猪的屠夫道:“还得劳烦二位下,就在这儿现杀吧!” “是。”两个屠夫赶紧应是。他们杀猪是不费什么事儿的,像是绳子,杀猪刀之类的家伙事儿,都是随身带着的。 董策又问道:“二位可会做饭菜么?” “回大人的话,小的倒是会做饭,只是……”两个屠夫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回了一句,面露为难之色:“这儿炉灶什么的,都没有,却是难办了。” “这你们倒是不用担心。”董策摆摆手道:“你们现在只管杀猪,等你们杀好了,炉灶这些东西,也就都置办全活了。” 董策嘱咐了他们,便是朝着城上招招手,扬声道:“弟兄们,都下来吧!” 众家丁及马庆等人都是应是,纷纷走下来。 “方才董某人曾经说过,跟了我们,你们吃穿都要不愁!本官说到做到!” 目光从这些站得稀稀拉拉,参差不齐的士卒身上扫过,董策看的分明,他们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感激和兴奋。他忽然一阵心酸,这些士卒,是这般的容易知足。他们不应该沦落到这等地步,这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 董策指了指那头肥猪,又指了指那些衣物,沉声道:“待会儿,你们将有一顿极丰盛的饭菜,放开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而现在,先把衣服换上,你们现在这样子,本官瞧着心里就难过。” 董策心里确实不大好受,但放在平时,他和不会说出来,而现在说出来,自然是为了收他们之心。 之前在南门城楼上,判断出他们具有相当高的战术素养和战斗力之后,董策便是想要把这些士卒收入自己囊中。就算是这个目的达不到,退而求其次,至少也要在守城期间让他们遵从自己的命令,和自己上下一心。 家丁们自然是不为所动,他们身上都穿着甲,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个。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士兵们,却是纷纷发出欢呼声,不过却没有人动作,大伙儿都看向了马庆。马庆才是他们的主心骨,马庆决定这事儿能办,他们才会去做。 马庆深深的吸了口气,忽然大步走到董策面前,双膝跪地,大声道:“下官马庆,替弟兄们多谢大人!大人对咱们好,咱们心里都清楚,下官别的不敢说,在这儿拍着胸脯给大人许下:只要是您一声令下,咱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便是连磕了几个响头,用劲儿极大,额头撞在地上,梆梆作响。 在他身后,这五十余士卒也是纷纷跪地磕头,口称感谢。董策一脸的嗔怪,用力把马庆给搀起来,又让家丁们去把这些士卒们扶起来,责备道:“你们这是作甚?你们现在是本官的兵,本官能不管?”口中这般说,心里却是满意。 .. 第18章 六九三 跟着本官,吃穿不愁 第19章 六九四 我等军汉,却不低贱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9章 六九四 我等军汉,却不低贱 这就是一个前提,董大人你同意了这一点,认可了这个前提,咱们才可以说别的。 这是在说明马庆和其他士卒的立场。 而马庆接下来,则是话锋一转,又表达了另外一层意思。 虽然咱们不会归顺你,但董大人你对咱们这么好,而且咱们受命要听从你的命令,那至少在这段时间内,咱们的命就卖给你了。你的命令,咱们不会打折扣这,就是表明态度了。 立场很鲜明,态度也很鲜明。 所以董策对这个看似粗豪的大汉立刻高看了两眼。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用这么寥寥几句话,表达出自己的态度立场,这个汉子的内心绝对是和外表截然不同的细致,反应也足够的迅速,而且口才也是不错。 最重要的是,马庆对分寸把握的很好,虽说是拒绝了董策刚刚展露了一点儿迹象的招揽,却不会让董策心生怨气和不满。 “你叫马庆是吧?” 董策笑吟吟的问道。 “是,下官便是马庆。” “你很不错。”董策夸赞了一句,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打大声招呼道:“都来领衣服吧,别傻站着了。” 其实现阶段能达到这个程度,董策就已经是颇为的满意了。给这些本来就不弱的士卒们吃饱饭,给他们换上衣服和武器,给他们以尊重和激励,相信他们在自己的指挥下,将会有更大的作用,会有更强的战斗力! 等到士卒们都换了新衣,董策又给他们换了武器。 那边厢,猪也杀好了,董策让几个家丁去敲响了离着城墙颇近,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大门。得知闯贼来了,城中百姓家家闭户,瞧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把门敲开,然后家丁们讲了来意借您家里的厨房一用,当然,咱们不白用,给钱的。 那户人家算不上是县里的顶级大户,却至少也是中等往上的,三四进的大院子,家里几十上百口人,是不在乎这点儿钱的,而且乃是本地的士绅人家,他们素来是瞧不起当兵的,当下便是一番不耐烦的喝骂,让门外这些军汉滚蛋。若是朱东的手下的话,说不得不敢得罪这人家,挨顿骂也就认了。但董策手底下的家丁可不是吃素的,当下便是变了脸色。 领头儿的正是董勇振,这厮可是凶横惯了的,眼见那出来说话的下人正要关门,冷笑一声,一脚就狠狠的踹在门上。他脚劲儿极大,这一脚踹上去,那一扇瞧着也是上好的木头打造的厚重木门顿时是重重的朝着门里撞过去。门后头关门的那仆役哪里想到面前的这军汉会忽然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木门狠狠的拍中了脸部,这一下可是够狠的,鼻梁也被撞断了,上下嘴唇都被重重的砸在牙床上,已经是成了两片儿烂肉,牙齿也被撞得没剩下几颗。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倒也只是看着凄惨而已,并不致命,但问题是,木门同样也撞在了他的脑门儿上。他脑袋被撞击,发出砰的一声,吭都没吭一声,整个人便是重重的砸在地上,后脑勺又是在青砖地面上撞了一下,额头和后脑勺都是一片血肉模糊。 这一下,只怕不死也要变成傻子了。 另外几个仆役都吓傻了,呆呆的瞧着董勇振,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个军汉竟然如此大胆,如此嚣张。咱们家老爷,可是有秀才功名啊,见了县太爷都不用下跪的。素日里谁把守城的军汉放在眼里?走在路上寻衅骂上两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哪个军汉敢还嘴儿? 只是今日,怎么胆子这般大了? “看你娘啊看!” 董勇振狠狠的骂了一句,直接推门进去,把晕死在地上的那人给一脚踢飞,而后招呼道:“来,都进来。” 他进门之后四下里打量了几眼,嘿然一笑:“这家挺大,这么多人吃饭,锅也小不了,正巧给咱们用了。” 几个仆役犹犹豫豫的,似乎还阻止,给董勇振狠狠的瞪了一眼,都是往后缩了几步,谁也不敢言语儿了。 “怎么回事儿?” 二门里走出来一个中年文士,约莫四十岁上下,一袭锦袍,身后还跟这个小厮,他看了一眼董勇振等人,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一丝厌恶,拧着眉头问道。 一个仆役凑上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不消说,他是肯定不会说他们那边的不是的,定然是把责任都推到了董勇振身上了。董勇振却也不在意,只是抱着胳膊冷笑。 那中年文士听着,勃然怒道:“你们这些腌军汉,竟敢在我府上生事!你可知道我是谁人?” 他指着董勇振,冷笑连连:“我瞧你倒是有几分气力,敲断你自己一条胳膊,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还有你们,每人跪下磕三十个响头,便是算了。若不然定要上报县尊老爷,把你们一个个都下了大狱,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们!” 董勇振正要说话,忽然一个晴朗的声音自大门之外传来:“若不是这些腌军汉在外面守着,你现在早就被闯贼一刀给剁了脑袋,对这些保护了你全家性命的军汉,难不成就一定要如此折辱?” 一边说着,董策一边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你是何人?”那中年文士盯着董策问道,心里忽然感觉一阵不妙。 这个年轻人瞧着可能是个有来头的,若是官位不小,那今日之事,只怕就不好处置了。 “本官董策。”董策淡淡道:“士卒们守城辛苦,吹了一晚上的风也没捞到点儿热饭吃,敲门问你家借口锅,难道不应该?你家恶奴,不但不借,反而出口伤人,此等人,打杀了都算是便宜。我等是军汉,却不低贱……” “笑话!”中年文士冷笑一声:“你们不低贱谁……” 他终归没能把后面那两个字说出来,因为他看到了董策的眼神。这个年轻人眼中,满满的都是掩不住的森寒杀气! 他盯着中年文士,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你再敢说一句,我便把你们全家都绑了,挂在城墙上,让你们守城去?” 中年文士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恐惧,他感觉的出来,这个年轻人,绝对是说到做到。他只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儿大石一样,满满的都是愤怒的憋屈凭什么,他们不过是一群军汉而已,凭什么就这般霸道? 但他却终归是,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我们来,只是要借锅,用些柴米油盐,这些东西,本官都会拿银子买,不会占你一分一厘的便宜。” 董策往地上扔了一小锭银子,淡淡道:“便是买下你家厨房也足够了。” 说完,董策便是转身离开,董勇振冷哼一些,斜睨了那中年文士一眼,带着俩屠夫和几个手下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那中年文士低着头,眼中满满的都是怨毒。 片刻之后,一个小厮从这家的后门溜了出来,直奔县衙而去。 一刻钟之后,主薄衙中,李可受看着手里那张纸上写的字,脸色很诡异。 “你先回去吧。”他对那小厮和颜悦色道:“这件事儿,本官自会处置。”“是!”那小厮道了谢,行礼之后出去。李可受脸上的神色立刻变得冷厉起来,他轻轻敲了敲桌沿儿,低声冷笑道:“姓刘的,你还真是什么人都招惹,为了口锅,犯得着么?这个人,是你能惹得起的么?还将人家下大狱治罪?等着吧,怕是人家先要弄死你才是。” .. 第19章 六九四 我等军汉,却不低贱 第20章 六九五 感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0章 六九五 感动 而后,他随手招了个小吏过来,写了张条子递给他,道:“你现在便去西门,将条子给董策董大人。” “是!” 那小吏乃是他的心腹,一句话都没多问,应了声是,转身便走。 这会儿,西城头,正是一片极热闹的景象。 几个汉子前后抬着三口大锅沿着马道往城墙上走,那大锅足足有三尺左右的直径,本来就有些分量,而现在里面盛满了东西,就更是沉重,两个汉子一口大锅,都是累的直喘粗气。 他们刚一上了城墙,士卒们便是纷纷挤了过来,把他们给挤在中间。 城头之上,吞咽口水的声音不绝于耳,大伙儿盯着那三口大锅,都是眼冒绿光,喉头一阵耸动。 老天爷,多少日子没见着肉了? 似乎自从来了澄城县,就再没见过肉!不光是澄城县,在延绥镇的时候,也少见肉啊! 不对,似乎两个月前吃了一顿肉有的士卒想起来了,两个月钱,吕助吕哨官带着几个人去一户人家厨房里偷了好些鸡鸭肉回来,大伙儿美美的吃了一顿。但那顿饭代价可是不小,那大户人家寻上门来,硬是要把偷东西的贼插箭游街,朱把总总算是难得的硬气了一把,给硬顶了回去,结果被县尊老爷给叫去狠狠的训斥了一通,灰头土脸的回来。虽说朱把总回来之后还是笑呵呵的,啥也没说,也没责怪别人,但大伙儿心里都挺难受的,以后也再不偷东西了,省的再害的朱把总挨训。 不过并没人上去抢,大伙儿都瞧着董策,等着他下命令。 董策笑了笑,一挥手:“都饿了吧?来吧,敞开吃,要多少有多少!” 马庆哈哈大笑的招呼道:“大人都下命令了,还墨迹啥?赶紧吃!” 董策加了一句:“不过咱们这么多人,可得照着规矩,来,排着队,一个个来。” 说着便是走到大锅边儿上,抄起勺子,却是准备亲自给大伙儿盛饭。王通和马庆几乎同时劝道:“大人,您咋能干这活儿?” 董策摆摆手,笑呵呵道:“不妨事,不妨事的。” 既然要收买人心,那干脆就做的绝一点儿,干脆就干脆一点儿。 董策素来是擅长这个的。 马庆看着董策,眼中神色极是复杂,有感动,有佩服,还有一丝戒备他知道董策多半是在收买人心,但人家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他就是收买人心了,但是他这么做,你明知道他在收买人心,也是不由自主的会让自己被他收买了去。之前的冷漠,越发衬托的董策现在对他们的热情和关切极为难得,他很感动,但他也在猜测董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也是心中那一丝戒备的由来。 家丁们很自觉的都站在了后面,把那些刚分过来的士卒让在前面,董策在那儿掂着勺子,却发现没人上来。眼见得这些士卒似乎有些胆怯,他笑了笑,朝着最前头那士卒招招手,笑道:“过来!” “是,大人!”那士卒应了一声,不敢不过来了。 董策也不说啥,直接从他手里把碗抢过来,给盛了满满一大碗大猪肉片子,里头还有大肠,猪心,猪肺这一类的下水,连肉带汤,端在手里都是沉掂掂的。 “来,接着。”董策笑着递过去。 那士卒手忙脚乱的接过来,董策摆摆手道:“去吃吧!” 又招呼道:“来,下一个!” 后头那士卒胆子大了些,走上前来,先朝着董策行了个礼,道:“谢大人赏俺饭吃。” 他倒是会说话,不说谢大人给盛饭,而说谢大人赏饭,换了这一个字,可就让人听着舒服多了。 董策挑了挑眉头,打量了一眼眼前这汉子,精瘦精瘦的,只是瘦而不弱,他把袖子和裤腿都卷了起来,露出来的黝黑肌肉像是钢铁浇铸的根根铁条一般,瞧着极是结实有力。 “你叫什么名字?”董策问道。 那士卒受宠若惊,哈了哈腰道:“回大人的话,俺叫关前。” “关前是吧?” 董策给他盛了一碗挂尖儿的,笑吟吟道:“好汉子,多吃点儿。” 有了这两个前例,后头的士卒们也不畏畏缩缩的了,都是上前磕个头道谢,然后把碗递过去。 不消说,这碗,自然是来源于那姓刘的士绅家中。 董勇振等人不但占了他家厨房,还把他家的厨具也都 给拿了来,也幸好这户人家口数多,若不然碗筷什么的还真不够。 还是那句话,若是他和和气气的,董策不会动他一根手指头,更是会多付他一些银钱。董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地盘儿,自己在这儿的职责是守城,而不是像土匪一样打劫。在这里真要是惹出什么大乱子来,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很麻烦就是了,而且也会让刘若宰心生不满,那就没必要了,得不偿失。 但这刘员外的家人,上来就说的那般难听,董勇振直接动了手,见了血。董策也就不会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了,董勇振是他的手下,是他的家丁,董策自然会给他撑腰。 那就不用再客气。 而且董策也实在是对这刘员外的言行非常不满现在都大敌临头,闯贼兵临城下了,这些有点儿功名的士绅甚至是士绅的奴仆都敢对军兵们颐指气使,董策简直给气笑了,笑了之后,则是深深的悲哀。 他们目光短浅么?他们不知好歹么?他们不知道现在这些军汉才是他们的依仗么?只怕不然。 他们这么做,恐怕是因为他们的惯性。他们已经习惯了瞧不起军汉,鄙夷他们,羞辱他们。哪怕是现在,也是被惯性所驱动而已。 军汉们现在都是这个待遇,以前是什么样子,董策已经可以想见。 董策也算是给他们出了一口气。 士卒们都端着碗,或坐或蹲或站,一个个狼吞虎咽着,吃的极为香甜。他们可是饿得狠了,与他们而言,这碗里的肉,就是无上的美味。 实际上,明朝末年的绝大部分百姓,一年也是未必能吃上一次肉的。 没人说话,只能听到一阵阵刺溜刺溜的声音。 说实话,家丁队对他们这等表现,是有点二人看不上的,不过之前几个都头已经把董策特意叮嘱的一句话传达了下去:“不准许对这些调拨过来的士卒表露出任何的不屑和敌视。” 董策没有加上什么如有违者,军法从事之类的话,如果那样的话,未免太伤这些老兄弟的心了。让大伙儿明白什么意思就成,倒也不用声色俱厉。 等到所有马庆的手下都盛完,董策的家丁们才过来,他们是不想让董策盛的哪有主子给下人盛饭的道理?但 董策却是坚持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在这种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厚此薄彼是要不得的。 城头上出奇的安静,马庆的手下都在吃饭,有的人却是在默默的流泪。 他们看向董策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感激。 主将被杀,自己这些人也被近乎于发配一般的弄到这里来,被人欺辱,敢怒而不敢言。过去那段日子,他们尝够了世间冷暖。从来没有哪个官儿哪怕是同为武官如此对待他们,在董策这里,他们感受到了温暖和关怀。 “他娘的!这董大人,真是好汉子,对咱们没的说!” 马庆几个人还是聚在一堆儿吃饭,那之前和马庆说话的精瘦汉子关前抹了抹眼角,声音有些哽咽。 这关前是马庆手底下一个哨长,哨长和哨官是不一样的,哨长的编制,是长,一个长下辖四个队,四十八个人。而哨官的编制则是哨,一个哨,下辖四个长。关前这人嘴贱,时常爱抱怨,说些怪话儿,但人却是很不错,极讲义气,看重兄弟,乃是性情中人。 “就凭他刚才给俺盛了这一碗肉,俺这条命,就卖给他了!” 说着,心里发酸,眼眶一热,眼泪便是簌簌的落下,洒到了碗里。他赶紧揉眼睛,却不料,心情激荡之下,根本就控制不住。先是一抽一抽的,然后干脆把碗撂倒一边,抱着脑袋放声大哭。 “呸,你这条命就值一碗肉啊?”这句话在马庆心里滚了滚,终究是没说出来。 瞧着关前这样子,他也是心里发酸,又叹了口气。关前的一哭,就像是导火索一般,城头之上顿时是响起哭声一片。此时,董策正带着几个家丁沿着城墙往南走,听到哭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微微吁了口气。 .. 第20章 六九五 感动 第21章 六九六 只待来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1章 六九六 只待来敌 一刻钟之后,董策来到了南城城头。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没有了夜色的遮挡,城外的情况,可以瞧的一清二楚。 惟其如此,才是让人一眼看去,便是胆战心惊,心下一阵冰凉。 城门之外,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火堆,这些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下了余烬。每个火堆周围,基本上都横七竖八的睡着几个人,多则十来个,少的也有五六个。他们身上也不知道裹得什么,瞧着有的像是毡布,但大部分都似乎都是一堆烂布裹巴在身上一样。 这会儿还是有些凉意的,这些人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到了寒冷,有挨得近的,便紧紧地挤在一起。有的本能的,便是离着火堆远一点儿。 整个南城墙的正面,都被这样的火堆和火堆旁边的人群给堆满了,粗粗看去,董策便是能判断出来,城外的闯军,至少也有三万! 三万,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经过了这些年的战火洗劫,现在澄城县内所有的百姓加起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三万。 不过让董策略有些欣慰的是,这些闯军的军纪,看来实在是不怎么样因为直到现在,大部分逆贼竟然还沉浸于睡梦中。要知道,这会儿可都天亮了啊!天亮了,就意味着夜色的遮挡不存在了,可以清楚的看到敌人了,也意味着如果发动什么军事打击的话,不会再有障碍了。 而他们,这些人,竟然还敢这么大摇大摆的横在地上睡觉,没有一丝的防范意识!更让人无语的是,这支闯贼中的上层,竟然也没意识到这一点,就这么让他们在这儿睡! 看了这一幕,董策心里便是暗道,难怪动辄数十万的反贼常常被比起开国之时战斗力已经大大减弱的,数量通常只有反贼的两三成甚至是十分之一的官军打的大败亏输。而他们的这等毫无防范的姿态,当然是因为对澄城县守卫力量的极大轻蔑。 不过,这似乎轻蔑的也过了头了。这时候,只要有一支骑兵冲杀过来,这一支几万人的反贼就要崩溃! 崇祯七年的农民起义军,还远远没有锤炼出战斗力来。 董策敢放下话来,只要是有一千,不,五百就够了,只要有五百如自己的家丁一般战斗力的骑兵,就足以正面击败他们。没 错儿,就是正面,是面对面的冲杀冲锋,而不是靠着偷袭和的骚扰。 他们也有帐篷,但数量很少,一眼瞧去,大约也就是三四十个,散布于一片片火堆的包围之中。想来,应该是反贼中的军官,而且是有一定级别的军官才能拥有帐篷。 而在闯军占据的这片地区的中间位置,坐落着最大的一顶帐篷。这帐篷占地面积少说也有平常人家的一个小院子那般大小,也不知道是他们从哪儿抢来的,远远瞧着,似乎帐篷表面还有装饰性的花纹。 那一面闯字大旗,便是树在帐篷前面,在这顶大帐周围,还有骑着马的士卒来回游弋。 想来,这便是那闯军首领的居所了。 走到南门城头,向刘若宰见了礼。刘若宰他们也正在吃饭,招呼董策一块儿吃,正巧,董策过来的时候也没吃。 城楼之中,虽说现在兵临城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城池会被打破,但只要一日未死,便是礼不可废。刘若宰和章承每人都是一张小几,吃的慢条斯理,董策这些武官,则是为了一个大桌。 饭菜还不错,想来是李可受调度的。他这个人很有能力,行事又不拘一格,能搞来什么好东西都不意外。 等吃完饭,大伙儿都出去,观察城外闯军的状况。刘若宰抚着城墙的垛口,面色凝重,其余众人,也没一个脸色好看的。敌人的数目,实在是太多了。 这会儿闯军陆续开始起来了,有的人开始生火做饭,有的则是开始集结。这会儿才能看出来,原来绝大部分的闯军,其实都是妇孺,乃是随军的家眷。而真正的壮年汉子,数量连八千都不到,董策眯着眼睛瞧着,感觉真正的精锐,可能也就是两三千的样子。 这里的精锐,指的是达到比较一般靠上的明军的水准大致也就是如镇河堡守军那样的水平,要比军户强一些。 又过了一会儿,城外的闯军营地彻底苏醒过来,喧嚣吵闹响成一片,有炊烟袅袅升起。起来的女人们在做饭,去城外不远处一条河流边取水,男人们则是互相大声的打着招呼,有一些低级别的闯军军官开始召集自己的手下,清点人数。 瞧着不像是个军营,倒像是个极大的村镇。 隔着这么远,董策也看不出来他们吃的到底 是什么,不过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壮年汉子吃的是最多的,因为他们大概是一家合用一只碗,而那碗,在壮年汉子手中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 这个时候,按理说澄城县也早该苏醒了才是。但今日显然不同以前,都这会儿了,还是家家紧闭大门,那些平日里早就该开门的店面,一个个也是没了动静儿。街面上几乎没人,偶尔能看见一两个,要么是衙役要么是出来办事儿的小吏,他们现在是最忙的,老百姓们可以闭门不出,但是他们要四处传达命令,征调人手。 正看着外面,忽然董策听到身后方向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回头看去,却见得一大片人涌了过来,瞧一眼,只怕一两千是有的。可是把董策给吓了一跳,这是怎么着,民变生事么? 这个当口,可万万不能有这等事发生。 不过等他看清楚领头的那人,一颗心便也放下来了。最前头那人,正是李可受,他身边好几个衙役簇拥着,还有十来个穿着白衫,瞧来是没什么品级的小吏跟随,倒也真是威风凛凛。他他身后,跟着足足千余人,其中基本上都是男子的,有几十个衙役在其中游走,维持秩序。 南城门里的房屋给拆了大半,废墟上的砖瓦基本上都已经给搬到城墙上去了,便出现了几块面积相当大的空地。一块儿已经被妇人们占了,生火做饭,另外一块儿还空着。李可受带着这些组织起来的民夫们来到那里,就地休息,然后上来向刘若宰和章承行礼问好。 章承一脸的阴翳沉重,瞧来是不大愿意说话的,李可受向他问好,他也只是淡淡点点头,然后视线又挪向了城外。只是他的眼神飘忽飘忽的,都不知道到底是在看什么,说是看城外,只怕城外的动静儿一点也没入眼。 显然,这位已经是惊慌失措,完全没有主意了,只是能勉强撑着架子不倒而已。 刘若宰却还沉得住气,也有可能是他颇为知兵,已经看出了一些外面闯军的虚实,所以就不那么慌乱了。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并非是本地的守土官,不用与城池共存亡,就算是到时候跑了,也没什么罪责。 而章承就不一样了,他要么是死战,城不破还好,若是城破,则死于闯军之手,要么是逃跑,然后被朝廷法办。刘若宰看了看下面那些正在忙活的民妇方才南门城头这几百士卒吃的饭就是她们做的又看看那些待 命的民夫,脸上神色颇为和蔼,道:“李主薄,这一夜,可是多亏你调度有方了。”李可受连称不敢,道只是自己本分。 .. 第21章 六九六 只待来敌 第22章 六九七 您可真知兵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2章 六九七 您可真知兵啊! “下官正要来请二位大人的示。”李可受道:“其实昨夜就已经把这些民夫给征集起来了,只是夜里瞧不见人,着实是不敢让他们出来干活儿,以免发生什么意外。眼见天亮,下官便带着他们过来,听候二位大人差遣。” 虽说这些东西都是他在一手操办,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但现在上官在这里,当然要请上官的示才成。李可受这个人,不但能做事,还会做官。 刘若宰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现在正是要紧的时刻,他不清楚具体情况,也不打算插手,便道:“这里情况你最熟悉,你看着处置。” “是。” 李可受应了一声,又告退下去。 他下去之后,立刻开始对民夫进行分配,他把所有民夫分成了十队,每一队都有衙役看管。有的是负责上城墙整修一些破损的墙段,有的则是搬运各色物资,还有的没差事的,则是原地休整待命。 更有一些体格强壮,胆大气壮的,被单独挑出来组成一队,李可受打算到时候给他们发下兵器,一旦城头上守军伤亡太大,他们也可上去守御。 外面闯军还在吃饭,董策心中一个想法转了好几转,终于是再没忍住,他深吸口气,走到刘若宰身前,沉声道:“大人,闯贼如此懈怠,正是大好机会。他们此时都在吃饭,并未聚拢一起,且阵中老弱妇孺不少,若有情况,定是混乱一团。属下愿带百余骑,趁此时出城门,扫荡逆贼。以敌军这般情况,一冲之下,只怕让他们全军崩溃都不无可能。至少也能逼得他们后退重整,如此一来,士气便要低落许多。无论如何,对咱们都是有益无害。” 刘若宰还未说话,章承那尖刻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哟,董大人还真是公忠体国啊!” 董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还是向着章承弯了弯腰,维持着一个比较尊重的态度,沉声道:“公忠体国算不上,下官只是提该当提的建议。” “我瞧你是立功心切,欲陷全城百姓军民于危急!”章承冷哼一声,走到董策面前,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厉声斥道:“你领兵出城,只想着自己立功,可曾想过,若是闯贼趁此机会,杀进城来,肆意屠戮,城池就此陷落,岂不是万事皆休?” 他这般咄咄逼人,毫不留情面,若是说的真有道理也就罢了,偏偏就狗屁不 通,董策再也不耐烦和他客气。 “哈哈,大人当真是知兵的,说的极有见地。”董策嗤笑一声,指着城外那些闯军,道:“您瞧瞧,闯贼的战马在哪里?他们有多少人是骑兵?您再看看,离咱们最近的闯贼是多远?咱们骑兵杀出去之后,他们受到惊吓,恐慌之下,逃跑还来不及,难道还会自寻死路一般往城内冲?” “您仔细看看,闯贼那大帐后面,有一片圈起来的栅栏,下官方才仔细数过了,就一盏茶的时间,已经有三辆大车进去了,大车上面拉的都是草料。这说明那些战马都被圈养其中!” “战马都在大帐后面,而大帐前面,又是这数万的闯贼,若是有骑兵杀出去,闯贼猝不及防之下,老弱妇孺定然慌乱,连带的壮年汉子也身不由己。大人是知兵的,当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就是一片大乱,便有欲力挽狂澜者也是徒呼奈何。人人都在逃跑,人群必然会朝着后面,也就是大帐和战马所在地方冲击。且不说那些闯贼的骑兵能不能及时上马,就算是上了马,也会被席卷在人群之中不得脱身。” “下官请问,闯贼到底如何才能趁机杀进城里来?”董策朝着章承拱拱手,笑吟吟道:“大人您是知兵的,想来一定见解独到,让下官茅塞顿开。” “你!你!” 章承已经是给气的浑身哆嗦,脸色如猪肝一般,尴尬之极,羞恼之极。 他是真没想到,他眼中的这个‘粗鄙武夫’,竟然有这么犀利的口才辩才。 董策一口一个‘您是知兵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说他屁都不动,只知道在这儿瞎扯淡,这内里的意思,谁都听得出来。他没说一句,就像是一个大耳刮子,狠狠的扇在章承的脸上。城头之上,听到的人可是不少,不少人都在偷笑对章承,就没几个人看得惯他的,董策把他近乎于痛斥的给训了这么一通,真真是大快人心。 偏生董策说的又是极有道理,章承还真是不知兵的,也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能够反驳。 他脸憋得通红,眼神中一片怨毒,狠狠道:“不过一卑贱武夫,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城头之上,立刻安静了一下。 董策心中冷笑,章承真是昏了头了,竟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这可是把城头之上 绝大部分人都给得罪了个彻底。 城头上听到这句话的军官士卒,都是一脸的愤愤。 刘若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方才他感觉董策说的有些过火了,正要训斥他,章承却就说了这么一句。 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刘若宰心里感叹一句,却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淡淡道:“章大人莫要动怒。” 又向董策道:“怎能这般和章大人说话?” “是。”董策恭恭敬敬的朝着章承行了个礼,道:“章大人,下官方才言辞无状,还望大人恕罪。” “你好自为之!”章承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他。 谁都知道,董策这是给刘若宰面子,可不是真要向他认输低头。董策已经是赢得彻彻底底,这会儿顺着刘若宰给的台阶下来,不但给了刘若宰面子,还能让章承更难受。胜利者的姿态显露无疑。 “大人,属下的建议,您看?” 董策又向刘若宰问道。 刘若宰本来是颇为认同董策说的话,但一来是要给章承个面子,二来则是,他也感觉现在要保守一些更好,是以便摇摇头,道:“此事,再议吧。” 董策心里叹了口气,点头应是,不再说话。 再说反而惹得刘若宰不悦,何苦如此? 民夫们开始修补城墙,有的被李可受打发到了县衙的库房里,往城墙这边搬运守城器械,作为一个曾经被闯军攻下过的城池,澄城县的库房自然也是被洗劫一空,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还是干净的能跑老鼠。但现在,却是颇为充盈了,澄城县大致在延绥镇和西安府的交界处,也是黄土高原和关中平原的交界处,乃是要害所在,西安府的官员对于澄城县的防务还是相当上心的,曾经三次调拨过守城物资。 这会儿,也是派上了用场。 董策在城墙上憋得气闷,便自请去负责看管那些搬运各色器械的民夫,刘若宰也答应了,他还怕董策和章承这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顶起来。带着几个家丁下了城墙,董策去跟李可受言语了一声,便是去了库房。存放守城器械的库房和昨日去的那个不在一处,而是在距离南城门不远的一处大院子里头。这院子不 小,里头房屋却是没几件,这些授予器械多半粗大笨重,却是不像刀枪弓弩那般娇贵,也不大怕损坏,是以存放的就比较粗放,不那么用心。董策瞧着,这些器械都是分门别类的堆在一起,然后在上头搭个木头棚子,上面对草屋顶。有的棚子都没搭,只是盖了一层柴草。也幸亏是没发生火灾,不然铁定一把火烧个干净。 .. 第22章 六九七 您可真知兵啊! 第23章 六九八 武经总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3章 六九八 武经总要 守城器械里头个头大的可不小,几百斤重上千斤重的都有,有的表面满是铁钉之类的东西,便是再多的人也不好抬,只好用车拉过去。民夫们喊号子的声音,大口大口喘粗气的声音响成一片。 董策这次过来,除了心中憋闷之外,他还存着一份儿心思,就是要熟悉熟悉这些守城器械。毕竟他之前没干过这种活儿,而眼瞧着闯贼只怕今日就要发动进攻了,现下熟悉了,也免得待会儿手忙脚乱。 还真没白来,董策可是长见识了。 守城攻城这些器械在华夏大地上已经发展了几千年,到了明朝末年,可当真是千奇百怪,种类齐全,各有功效。而由于明朝火器的发展,是以又发明出许多之前那些朝代所没有的攻守城器械。 可以说是达到了一个巅峰。 董策见识到了各色的器械,有常见的,诸如叉杆,也有不常见的,甚至是他之前从未见过的:篦篱笆、铁撞木、夜叉檑、狼牙拍等等,不一而足。 董策在里头差不多溜达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把所有的守城器械都给一一过了一遍,然后他叫来了小吏,询问这些器械的具体使用防范,结果却没想到那小吏听了他的话之后,竟然是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董策挑了挑眉头:“怎地,难道这是什么机密?” “不是不是,大人千万别误会。”那小吏赶紧摆手,他尴尬的笑了笑:“不是小的不愿说,实在是小的自己也不知道,小的只是负责看管这些东西的,却不知道具体用途。” 听了这回答,董策有点儿哭笑不得,便要作罢,那小吏却是忽然道:“大人稍待,小的还有法子。” 说着便是一溜烟的跑回了这里的公房,那是这几个负责看守的人休息和办公的所在,也是这大院子里头唯一的几间砖木结构的房屋。 少顷,那小吏便是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本儿厚厚的线装的表面和侧面看去,这页都已经发黄了,瞧着是有些年头。书极厚,只怕跟一块砖头也差不多。 “这是什么东西?”董策皱着眉头问道。 那小吏脸上的表情更是尴尬,小声道:“俺也不知道,俺没读过是跟着这批防具一块儿运过来的,据押解的那位 大人说,有啥不明白的,只消得翻一翻这书就成了。只是里头写的啥,俺也不知道。” 董策接过,封面上,四个大字立刻跃入眼帘:武经总要。 他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武经总要的大名,作为后世一个对历史颇有研究,对历史上的战争同样颇有研究的人来说,对这四个字,绝对是不陌生的。只是董策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此处,看到这本书。 “武经总要……”董策低声自语道。 “大人说的不错,正是武经总要。”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是武经总要的前集卷十二守城,里头不少篇幅,正是讲守城器械的。” 董策回头,却见李可受正自施施然的走过来,脸上挂着悠闲的笑。 如果这副笑容不是强装出来的,董策可真是要佩服他了。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做的还都是费心费力,劳神伤脑的事情,只怕觉都没睡,不但未见一丝疲惫,反而是精神奕奕,而且瞧来,心境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这李可受,可真不是一般人。 李可受倒是没为董策识字这件事儿感到诧异,这年头儿虽说不识字的军官有不少,但识字儿的也挺多的。 李可受朝着董策拱拱手,笑道:“下官正要寻大人呢,听说大人来这儿了,正好此地乃是下官职差所辖,顺路也过来瞧瞧。” 董策晃了晃手中的武经总要,笑道:“李主薄果真是博览群也看么?” “原先是不看的,但是后来,闯贼横行关中,澄城县地处要害,每每有战事发生,与此地为官,不得不多担些心思。下官从十年前开始看兵书,十年下来,倒是看了不少,只可惜,到现在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李可受言语中透着深深的无奈。 “说不得,这两日就能用上了。”董策笑笑,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李可受赶紧道:“不敢不敢,哪里有下官说话的份儿?” 董策不置可否,问道:“不知李主薄看武经总要几年了?” “也是十年了,十年前就开始看。只是,可惜啊!” 李可受叹了口气:“先贤之智,我辈不及, 武经总要虽说乃是宋人所著,却是精深博大,涉猎甚多。在下看了十年,也只是堪堪记下来六七成。” “记下来六七成?”董策眼角抽搐了一下,真不知道这李可受是不是在故意显摆。武经总要前后两集,加起来一共四十卷,里面不但有各色器械,防具的用法,还有行军打仗的各种注意事项,更有为数不少的案例,还有相当大数量的插图,这李可受,竟然敢说他记下来六七成? “这却是正好。”董策笑道:“不知在下可否劳烦李大人给讲解一下,正巧,在下对这些东西,也是很有兴趣。” “下官却也有些话要和大人说。”李可受笑道。 说着便是伸手一引,董策先走,他落后了董策大约半步不到,两人走得都是慢悠悠的。李可受一边走一边比划着给董策讲解那些器械的用法,他研究武经总要研究了十年,自然是理解的很透彻,而且他口才好,能把意思表达的清楚。听他讲解,可要比自己看书清晰直接的多了。 林林总总几十种是有的,不过李可受并没有所有的都讲,而是每一种里面选出一例来,反正其功能大致都是一般。 像是用于城墙遮挡的东西,竹立牌、篦篱笆等,基本上都是一样,李可受就挑了其中一种来讲解。 没多久就走到了离着南城门不远的所在,不长的时间内,李可受用简练的语言,把这些器械给讲的十分透彻,董策现在基本上已经有一定了解了。当然,具体的使用时机以及和其他器械之间的配合,光靠着看书不管用,得实战中磨练增长经验才成。李可受自己是没什么经验的,反倒是董策,打仗不少,在这方面的运用应该会比李可受强上不少。 讲完了狼牙拍,李可受忽然止住了脚步,笑道:“说的也差不多了,城头上都是贵官,下官就不上去了。” 董策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极深邃,让人看不透,揣摩不清的眼睛。 “为何要跟我说这些?”董策问道。 这也是董策一直想问的一句话,他感觉李可受对自己,似乎是很友善,格外照顾。其实李可受虽然比他官职要低,但一来人家是文官,二来是本地官员,哪怕是对策丝毫不假辞色,董策也是没什么办法,但李可受却没这样,而是对他要求的事情,都是尽力去办。这让董策感激之余,心 里也是有些纳罕,不过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定李可受是没有敌意的。 “因为给你讲,才有价值,才有意义。” 李可受脸上那悠然的笑意消失了,神色间带着淡淡的嘲讽,他下巴朝着南门城头上扬了扬,嘴角微微一瞥:“你知道么,过去几个月内,我劝过县尊老爷五次,让他加强防备,善待士卒,操练百姓。但县尊老爷啊,一次都没听进去过。”“他始终认为,闯贼不会打过来,其实谁都知道,他是心里这么劝自己,逼着自己这么想。闯贼会不会打过来,谁也不敢说,他凭什么就能下定论?”“我说句不大恭敬的话,现在咱们大明朝的官儿,这样的挺多。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就做好与城偕亡的打算了,闯贼是早晚会打过来的,这里是一定守不住的,我们这些做官的,肯定都是会死的。” .. 第23章 六九八 武经总要 第24章 六九九 巨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24章 六九九 巨枭 “不过我没猜到的是,你们忽然来到澄城县。董大人,你手下的士卒,刚入城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了,是难得的精锐,当初就在想,能练出这么一支兵来,你肯定是有本事的,现在确定了这个想法。所以我愿意给你讲这些,城头上那些,县尊老爷和刘佥事,听了也不会多放在心上,而其他人……说实话,我还怕他们听不明白。” 董策默然点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瞧我这脑子,差点儿忘了。” 李可受轻轻拍了拍脑袋,道:“您和刘大官人的事儿,我知道了,他一大早就写条子让人送到县衙来了,是请县尊老爷拿办您的。那条子我给烧了,着一小吏去给您送信儿去,结果他没找见您。若是城破,这件事情自然就不算什么事儿了,但若是城不破……” 他顿了顿,道:“刘大官人根基很深,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是他叔父,在关中几个县都做过官,现在乃是西安府推官。是以县尊老爷对刘家也是素来客气忌惮,此人嚣张跋扈惯了,大人您虽然没把他怎么样,但在他看来,却是奇耻大辱。这等人,虽然不能成事,但坏事,还是……” 说到此处,李可受便是闭口不再说,不过他的意思,董策自然是明白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中有冷厉的光芒闪过。 看来这刘家,是留不得了。 该说的都说了,李可受便拱手告辞,董策忽然问道:“李主薄,冒昧问一句,你在此地为官几年了?” “足足十四年。”李可受笑容中有着一丝苦涩:“当了十四年主薄。” 董策默然,这李可受,还真是怀才不遇的典范,他心里念头转了转,立刻就有了主意。 而后便回到了南门城头。 瞧见他过来,刘若宰道:“正要遣人去寻你,却是正好,快来看看那些逆贼。” 董策应了声是,赶紧走到垛口旁边往外看去。 闯军又有了异动。 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日头还不错,照的人身上暖融融,舒坦的紧。只可惜,大战一触即发,破坏了这大好的天光。 闯军看来已经是吃完早饭了,大部分人都后撤,留出 了前面的一大片空地。而这时,大帐之中,走出来一个人,有伺候的士卒牵来战马,那人翻身上马,在十几名骑兵的簇拥下缓缓向前。 这人,理当就是混天星了。 混天星打下了同州,离着澄城县最近的就是他,再说,兵力也大致吻合,今日刘若宰就已经向众人通报了,城外当是混天星所部。 此人乃是闯军中大将,高迎祥最信任器重的手下之一,董策也是久仰大名,只是隔得太远,也就能看得出一个轮廓,面目是甭想看清了。 他们来到那一杆大旗之下,便是停住。 而后,大帐后面那片用栅栏围出来的营地被打开了,一队队骑兵鱼贯而出,在混天星身后及两侧聚拢,形成了一个类似于极细极长的月牙形的阵列。这月牙凹进去的地方,正好是对着南城门。这些骑兵里头有铠甲的很少,一百个里头只怕也就是三四个,装备奇差,也看不出来拿的是什么武器,似乎有长矛有刀。不过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些。 骑兵不断的从营地***来,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走了好一会儿还没走完,而这个月牙形的阵列,已经是足足有二三里地宽了。 城头上不少人看了都是脸色发白,刘若宰面色凝重,而章承,浑身都哆嗦起来。 又等了一阵子,终于是走完了。 董策发现自己严重的低估了这支闯军的实力,这三万余人中,只怕壮丁的数目至少能占到一半儿了,而且竟然仅仅是骑兵就有两千左右!不愧是跟随高迎祥起事的老人,当真是厉害,只怕手底下都是实力最强的营头! 不然的话,一般的反贼,在三万这个总数之下,是凑不出两千骑兵来的。 不过,这两千骑兵,至少现在是没什么用了。攻城靠的不是骑兵,而是步卒。 …… 距离城墙二里之外,混天星策马那一面闯字大旗之下,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澄城县。 二里的距离,不算多么保险,若是有红夷大炮在的话,可以轻松的轰击到,不过混天星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也从来没见过官军的红夷大炮,甚至都忘了这么回事儿了。而比较可惜的是,城内确实也没有这玩意儿。 混天星的年 纪并不算很大,大约只有三十岁上下,长的并不凶恶,甚至还有些儒雅秀气。他面色白净,五官端正,长相可说是中等往上了,头发梳得很整齐,他没戴头盔,而是戴着一顶琥珀束发冠,这冠乃是用一整块深紫色的硕大琥珀雕琢而成,并不多么华丽,但是朴素中却是透着说不出的贵气雍容。琥珀冠上,插着一根碧玉簪子。 这个年代的琥珀可都是天然的,而这么大的琥珀,极为罕见,称作是珍奇也毫不为过。那碧玉簪子也是色泽极为上乘。这一个冠子,只怕价值上千两银子都不止。 这冠的样式,乃是官员们燕居常服之时所佩戴的,因此也可以想见其来历多半是混天星打杀了哪个官员之后抢来的。 他既没有穿甲胄也没有穿战袍,而是穿着一身锦袍,那锦袍用的是最好的蜀锦,还专门裁剪过,使得更方便行动一些。腰间玉带,脚上皂靴,哪里像是一个天下闻名,朝廷痛恨的逆贼巨枭?分明就是一个世家出身,少年得志,雍容沉稳的年轻贵人。 他是混天星,但真名,却是叫做郭汝磐。 他抬起头看,看看自己头顶上那一面猎猎作响的闯字大旗,再四下里看看,看看两侧的那两千骑兵,嘴角的笑容越发的从容淡定。 他根本没把面前的这座小小城池放在眼中。 虽然年纪轻轻,但郭汝磐可是打老了仗的,高迎祥于崇祯元年在安塞起事的时候,他便是跟随左右,一路转战数省之地,千里的,直到现在,已经是八年之久了。 王自用手里有三个营不只是闯军,在所有义军中,营都是最大的一个编制,像是当初的王自用三十六营,及至后来的七十二营,都是如此。一个营,大小不等,人数不等,大的几万的有,小的五六千的也有。闯王高迎祥手下自然不止一个营,作为他最信重的部将,郭汝磐手中这三个营都是老营了。 足足有三万人,里头的人,跟随高迎祥的时间不短,忠诚度较高,战斗力也要强一些,仅次于高迎祥亲自统领的那几个营。 当然,这个战斗力强,只是相较于其他的义军而言。 但就算是如此,郭汝磐也有信心,在午时之前,就将面前这座城池给打下来。 他可不是第一次攻城了,知道现在明军的城池有多 好打,有的都不用真打,只要几千人一拥而上,城头上的守军就吓得纷纷逃散,甚至还有打开城门投降的。 这等事情,可没少发生过。有晨风拂面,清凉舒适,一想到待会儿就能把这座城池打下来,肆意的凌虐,郭汝磐就觉的心情舒畅难言,一张儒雅斯文的脸上,竟是露出几分狰狞之意。他看着像是个儒雅文士,实则却是杀人不眨眼,凶狠之极,乃是个口蜜腹剑的人物。这也很正常,若是没有这样的性格,又怎么能在义军之中混得风生水起。但凡是能成就大事之人,又有几个简单的?总归是在某些方便比别人有长处。 .. 第24章 六九九 巨枭 第701章 七零零 将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1章 七零零 将战 这些年死在他混天星手底下的人,百万不敢说,但十万还是有的。杀了这么多人,那一颗心,都像是在血水中泡过一样,早就已经冷酷无情,视人命如草芥。 骑兵集结完毕,他淡淡吩咐道:“来,打起我的旗号来!” “是!” 簇拥在周围的亲兵应了一声,很快便是打起一面大旗。 这大旗也就是那一面闯字大旗的一半高下,但碗口粗细的旗杆也足足有三丈高,巨大的旗面上一个大字赫然可见:郭。 城头之上,刘若宰深深洗了口气:“果真是混天星。” 他心头也是沉甸甸的,作为高迎祥手下数一数二,近乎于地位仅次于闯将的这个反贼巨枭,他在山西都是听说过的。如此盛名,能是好对付的? 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一面大旗,再看看旁边大了一倍多的闯字大旗,郭汝磐眼中闪过一抹不满,不过这一丝不满立刻被遮掩过去,他沉声命令道:“传令,吹号,各营集合。” “是!” 雄浑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营地,听到号角声,分散在各处的闯军将官都带着自己的手下赶往郭汝磐面前的那一大片空地。 郭汝磐手下三个营头,每个营头有四千壮丁,闯军的编制,其实是模仿明军的,比如说这每个营的这四千壮丁,就被分为十个把总管辖。不过在闯军中,把总不叫把总,叫做守旗。把总上面的军官是守旅,相当于明军的守备这一级别,一个守旅管着两个到五个不等的守旗。而再往上,就是每个营的主官了,每个营的主将被称为正总权,副将则是副总权。当然,无论是正总权副总权乃至于是混天星这位大首领,都还有着一个某某将军的衔儿。 就拿郭汝磐来说吧,他现在就是制将军,若是根据品级划分的话,乃是堂堂正三品。 三个大营,三十个守旗,每个守旗都管着四百人,上万人从营地各处涌了出来,来到此地集合。他们可没有董策手下士卒的那森严军纪,甚至连队列都没排出来,跟赶集似的,大伙儿聚在一起,便是呼呼啦啦的过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说话,笑闹之声不时传出来。有的瞧见别的营头的老熟人,还远远的大声打个招呼。 一时间,郭汝磐面前那片空地上,热闹之极,吵吵嚷嚷的,让人耳朵似乎都在嗡嗡响。 这种混乱,让城墙上的董策看着,简直是瞠目结舌。 这还叫军队么?军队能这么杂乱无章,毫无军纪?能这么……一塌糊涂? 但是闯军中却是没人觉得有任何的不妥,甚至郭汝磐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在这一刻表现的多么拙劣,他早就习惯了,一直以来,不就是这么样么? 乱糟糟的情况持续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各个营才都整队完毕,说是整队,其实也就是大体的站出一个样子来。横平竖直那是不可能的,昂头挺胸都做不到,一个个儿在那儿漫不经心的,有的还小声说话。 虽说都知道要打仗了,但他们却并不紧张。跟着郭汝磐这些年,见得也不少了,打下来的城池不知道有多少。知道像是这等小城,防御很差,根本用不了多大气力就能打下来,虽说可能会死人,但死的也不一定就是自个儿是吧? 这会儿他们想的都是进去之后如何抢掠,如何发财。这才是大伙儿最关心的。闯王严令不得抢掠穷苦人家,但富人大户可以抢啊!穷人也没什么好抢的,还是大户人家油水儿丰厚。 郭汝磐传令约束了好几次,队伍方才安静了下来。 一万两千人聚集在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非常有视觉冲击力。郭汝磐扫了两眼,心里便是颇为满意。 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城池,战前动员的话,也不用多说,大伙儿也都知道。因此郭汝磐只是说了一句:“首登城墙者,赏银五十两,封哨总!首破城门者,赏银百两,封部总!” 一万多人,郭汝磐便是声音再大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听到,更何况他素来说话都是慢条斯理的,因此说了一句之后,便是由嗓门大的亲兵齐声传话,保证众人都能听到。 于是下面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响起,不少人都是摩拳擦掌,准备待会儿豁出命来,拿到这个赏格。 虽说现在明廷被农民起义军弄得焦头烂额,但整体来说,相对农民起义军来说,还是明廷占据了绝对优势的——若不是为了防备建奴,辽镇蓟镇的精锐不能轻动,只怕农民起义军早就已经被剿灭了。也正因为整体力量对比处于劣势,所以义军就只能成为流寇。 他们没有一个稳固的地盘,只能是打到哪儿算哪儿,抢了一个地方,再去抢另外一个地方。而且他们往往被官兵追的丢弃辎重,丢弃老弱,落荒而逃,是以闯军中的一般士卒,日子过得也是很艰难的。可能刚打下某座城池来的时候,他们能吃顿好的,能有几天见到点儿荤腥油水儿,手里分到几文大钱,但接下来,就又得苦捱着过日子了。 他们每天分到的粮食,其实相当有限,有的时候还得吃树皮草根,大部分时间都是挨饿,也就是饿不死而已。 虽说义军讲究的是上下同甘共苦,但这其实是一句空话,上层愿不愿意跟下面的士卒一个生活水平,主要是看个人觉悟。像是闯将李自成,现在就还是粗布麻衣,吃的也不讲究,管饱就行。而像是混天星郭汝磐,则是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极其讲究,丝毫不逊色于高官显贵。 大部分的缴获,金银钱财,锦缎绢帛这些东西,都被大头领和下面的正总权副总权守旅这些高级军官给瓜分,而粮食,药材,一般的粗布等这些比较大宗的物资,则是被收入公库,由上官统一分配,私人也是不能动用。 闯军的高层,其实现在一点儿都不穷,像是郭汝磐,随军的那些大车里面,有二十几辆都是属于他的,上面装载着他的各色财物。他的大帐里,现在至少有七八个姿色上乘的女子。而一般的闯军,是真不富裕。 所以对他们来说,五十两一百两银子,是不折不扣的巨款,一下子就可以让自己和家人过上不少年的好日子。而官位则是更大的诱惑,一旦做了官,就有了各种特权,这可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攻城吧,传令,让潘泗那个营头先上,该怎么打,他知道。” “是。” 亲兵应是,策马去潘泗那里传令。 而这时,城头之上,刘若宰面色凝重的摆摆手,沉声喝道:“诸位,传令各自手下,做好准备。随时待命,瞧这样子,闯贼是要打来了。” “是!” 众军将齐齐应是,其中也包括朱东的声音。 他是方才上来的,走路一瘸一拐的,章程瞧见他这个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从董策那儿受得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把他叫过去一顿训斥。许是上一次被打压的服气了,朱东这次根本没敢顶一句嘴,老老实实的在那儿低着头挨训。 第701章 七零零 将战 第702章 七零一 先打再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2章 七零一 先打再说 大伙儿各自都安排自己手下士卒,董策本来是负责授予西城门的,而且他现在就带了不多的人手,是以他就是作为旁观,倒是不用负责守御。 朱东在那里很用心的布置防务,他安排的很细,什么都会过问一句,看得出来,此人是一个内心很细致的人,方方面面都能想到。董策对他本来是有些猜忌和担心的,此时便冷眼旁观,想看看他有什么异常,结果看了半响,却是发现一点儿异动都没有。这朱东,就是尽心竭力的安排守城,就算是自己来做,不过也就是如此了。 董策失笑,摇摇头,心中暗道自己恐怕是多心了。 他却是不知道,此时朱东脑海中回荡着吕助方才说的话。 “大哥,咱们现在不能降,也没法儿降,这么多人瞧着呢,咋才能把细作给送出去通信?若是不能跟那边联系上,咱们就算是降了,人家也不知道,说不得还让人家一刀给宰了。多冤枉?” “再说了,咱们现在投降,也不划算。我套了那细作不少话儿,才知道,原来跟俺相熟的那潘泗,虽说管着一个营头,在混天星手底下却是不得志的。他是后来给划到混天星手底下的,混天星不信任他,也不拿他当回事儿。往澄城县派细作这个事情,据说混天星知道,但也不放在心上。” “这么个情况下,咱就算是投过去了,多半人家也瞧不上咱,别弄得再跟现在似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连饭都吃不上了。” “所以,咱们得先给混天星来个狠的!今日,咱们就正儿八经,竭尽全力的守城,狠狠的收拾收拾他,把混天星给打疼了,他就知道咱们的本事了!咱先守上这么一日,然后再跟混天星那边联络。那时候,他对咱们可就重视多了!说不得一过去,就能当大官!” 对自己的这个二弟的智谋,朱东一向是很信服的,仔细一想,确实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便决定照办。 潘泗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不过也差不多,而读起来更是发音一摸一样。 他本来叫潘四,万历四十一年生人,之所以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因为他在家中排行老四,上头有三个姐姐。生了三个闺女,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潘四的父母简直要高兴的疯掉。 他家不算多穷,是村中的地主,虽然不是什么家有几千几万亩的大地主,但也有三百来亩地,十一户佃户,日子至少也是个中上,在米脂县小潘家寨这个不大的村子里,更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 吕助其实没跟朱东说实话,他不是潘四的邻居,而是潘四家里的佃户,不过倒也住得不远,硬说是邻居,倒也说得过去。吕助和周四,之前一直不熟,还是后来一起吃军粮的时候才熟稔起来。 潘四他爹没读过书,也不认识有功名的读书人,这份家业,是他几十年辛辛苦苦的攒下的,但本来可以规模更大,只是在这上面吃过不少亏,丢了机会,还差点儿给下了大狱。所以在潘四没多大的时候,就把他送到邻村去。邻村有一个全米脂县都数得着的大家族,族中开办了族学,教给族中子弟读书,当然,若是别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只要是交了钱,也是可以去学的。 潘四打小就读书,他人也聪明,功课极好,先生都夸赞的。可是把他老爹给高兴的不得了,指望着他考个秀才,那样家族的地位立刻就不一样了。当然,要是能考中举人就更好,他已经想好了,真要是自家儿子中了举人,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帮儿子弄一个官身。 这可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至于能中进士,潘家老爹根本想都没敢想。 自从得了这个儿子,潘家老爹似乎运气也变好了许多,不但加重田产又增加了二百亩,就连县城里的铺子,也多了两间。 可惜,潘家老爹还没等看到自家儿子光宗耀祖的那一日,就被活活拷打致死了。有人看上了他家的铺子,上门索要,潘家老爹哪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只当是痴人疯话,便给撵出去了。换谁大概也都是这反应。 然后当晚,他就被抓进了县衙,下了大狱,罪名是——勾结反贼。 当时正是崇祯元年,王嘉胤起兵府谷,三边震荡。在那一年,地方官想要害死哪个人或者是想要侵吞谁的家产,最有效的罪名就是诬陷其勾结反贼。因为只要是摊上了这么罪名,不但他人要死,他的家人都要死,而他的田产家业,都会被查抄,多半也会被收入囊中。 王嘉胤刚造反的时候,各地都是严查其党羽,不知道多少人被害的家破人亡,各地地方官很是趁机发了一笔财。 潘家老爹在大牢里又一次见到了今日去他家店里的那人,这会儿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县尊老爷的小舅子。 可惜,已经太晚了。既然已经被他栽了这么一个罪名,对方就没想着让他活着出去,当晚就给活活打死,第二日,潘四的家人就全都被抓进了大狱,连他那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都不例外。 三个生活的还算不错,模样也算周正的女子进了大狱,还能是什么下场? 没过两日,潘泗的家人,就全都‘瘐死’狱中。 那一年,崇祯元年,潘四才周岁十五。 他从一个交好的同学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那同学的父亲是县衙中的一个吏员,也是认得潘泗的,于心不忍之下,让自己儿子给潘四通风报信。潘四连夜逃走,衙役们过去抓他的时候,已经是不见踪影了。 谁也不知道潘四去了哪儿,只知道,一年之后他回来了,然后第二日,就有人发现县衙门口扔了两个脑袋。有人认出来了,这俩脑袋,一个是县尊老爷的,一个是县尊老爷小舅子的。而也是在当夜,城南起了大火,刑房书吏一家和大牢的牢头一家,被活活烧死,一个都没跑出来。 大伙儿都传言说,那两家不是被烧死的,是被人杀了,然后凶手才放的火。 顿时全县轰动。 虽说官府对外封锁了这个消息,但是米脂县的人,大都知道这个事儿。而口口相传之下,潘四也是被赋予了很浓重的传奇色彩。有人传说他是得了仙术,能招来天兵天将相助,有人说是他入了贼伙,那是带着人报仇来了,毕竟那一晚上的事情,可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众人传言不一而足,而潘四却已经是改了名字,去延绥镇投军去了。 改了名字成了潘泗,也换了身份做了军官,但是豪侠的性子却是不该,又过了几年,崇祯六年,他带着人杀了欺辱自己的上官,投了高迎祥。他带的人,都是明军边军中的精锐,是以一投到高迎祥那里,便给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官。 后来李自成投奔高迎祥,他给分在了闯将李自成的下头,很得李自成看重,再加上他这人打仗勇猛强横,又是诡计多端,行事狠辣,是以屡立战功,不过一年的时间,手底下就管了一个营,也给封了个果毅将军。 不过自从去年年底被划到混天星手底下之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混天星瞧不上李自成,就更瞧不上他手底下的潘泗,而且毕竟不是自己手底下的老人,是以对潘泗多有排挤。苦活儿累活儿都是他干,拿好处他就得排在最后头。 潘泗刚给划过来的时候,手底下有两万多人,现在只剩下一万出头了。 “果然,还是咱们的活儿!” 待那传令的亲兵走了,潘泗旁边一个汉子冷哼一声,愤愤说道,言语中都是不满。 潘泗却是沉默不言,只是紧紧的抿着嘴唇,盯着远处的城墙。 他今年才二十三,身材高大,哪怕是坐在马上,腰板儿也是挺得笔直,他肩膀宽厚,一身铁甲穿在身上,显得极有威势。面目不算是多俊朗,但线条却很刚硬,如刀砍斧削一般,他留了胡须,显得更老成了些。目光沉稳而坚定,透着强烈的自信。 或许,他的出色,也是混天星忌惮排挤他的理由之一。 “哪这么多屁话?” 第702章 七零一 先打再说 第703章 七零二 试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3章 七零二 试探 潘泗狠狠瞪了一眼那部将,道:“姓郭的让咱们打,咱们就打!不消得废话!” 起义军各个营之间,有着相当强的独*立性,郭汝磐可以排挤潘泗,但想往潘泗这一营里头掺沙子,还是不那么容易的。是以潘泗现在说话,倒也不用太小心。他在营中威望素著,这一说话,旁边几个愤愤不平的部将立刻便安静下来。 “老艾,你先带人,去试试看。带着咱们的家伙。先往前冲冲,能直接给打破了最好,方才姓郭的不是说了赏格了么,你再给大伙儿讲一遍。” “是!” 这老艾正是方才发牢骚的那人,名唤作艾大青,有个混号,叫青面鬼。盖因他这人长得面向丑陋凶恶,再加上脸上有一块儿青色胎记,于是便得了这个混号。 潘泗让他打头阵,可不是不照顾他,事实上,这正是对他极大的照顾,从旁边几个部将脸上露出的那艳羡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他们和郭汝磐一般,都没把面前这座小城放在心上,认为一打就能打下来,都想抢这个功劳。 潘泗这一营也要百多骑兵,作为他的亲军,他带着这些骑兵往西侧活动,和其他两营拉开一定距离,空出了一片地面。而后艾大青便开始带着他的部下,拉出来来到阵前。 作为潘泗手下颇得信任的一个守旅,艾大青手下有三个守旗,一千人出头。他把这些人都招呼过来,却是不着急,而是让下头的守旗带着步卒在前,他带着手下的十来个骑兵在后面压阵,缓缓的向前推进。他们工程经验颇为丰富,知道什么时候才适合冲锋,若是隔着老远就开始冲杀,等快到城墙的时候,也该累的没气力了。 潘泗在背后盯着,心中却是有些焦虑,也不知道自己遣入城中的细作,现在到底把差事办的怎么样了。 看着缓缓逼近的闯军,刘若宰脸色凝重,忽然回头冲着章承道:“打起仗来,刀枪无眼,万一有流矢飞来,伤到大人,澄城县可没了主心骨,还请章大人移步城楼之中,安然高坐。” 这番话,说出来显得就有些诡异了。本来这该是章承这个守土官向着刘若宰这个品级比他高的官员说的,而且同样是文官,为何章承需要躲进城楼,刘若宰却不用? 但这会儿说出来,却是没人觉得不妥。刘若宰的意思,大伙儿都明白,无非是怕章承在城头上坏事,让他老老实实躲一边儿去。章承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但刘若宰官位摆在那里,给他铺的这台阶又这么好,他要不答应可就是不识抬举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章承自己在这里也是吓得两股战战,他可不想丢人,躲到城楼中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章承拱拱手离开,刘若宰便开始名正言顺的接管了防务。他并未有亲自指挥,而是把指挥权交给了朱东,他负责调度监控。 朱东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士卒们也是都已经就位,只等着开打。 前进到距离城墙还有百丈的所在,艾大青终于停下了。他开始大声的鼓动了一番,然后便是指着澄城县城墙,嘶声大喊道:“弟兄们,给老子把这城打下来!” “杀!” 闯军发出疯狂的吼叫,一窝蜂的朝着已经很近的澄城县南城门冲来。 没错儿,就是一窝蜂,这就是闯军的战斗方式。一窝蜂的冲锋,受到强力打击就一窝蜂的后撤,遭受毁灭性打击的时候则是一窝蜂的崩溃逃散。闯军中真正的精锐是那些掌控在将官手中的骑兵,而这些步卒,只是炮灰而已。 他们中,穿甲胄的看来都是军官一级的,普通士兵里面,只怕百中无一,都是穿着简陋破旧的衣服,手里的武器,也是杂乱无章。有的是腰刀,有的是长矛,不过基本上倒是能做到人手一把。 他们也有攻城器械,云梯和撞木都有,不过云梯只有四五把的样子,而且是那种顶上没有挂钩只能靠在城墙上的简陋云梯,而撞木,则是只有一架。 董策嘴角噙着冷笑,单靠这么点儿人就想把城池打下来,未免有点太瞧不起人了。 朱东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起弓,准备射击!” 下面的低级军官又强调了一遍。 “是!” 士卒们齐声应是,手里的弓已经拉开一点。他们站在城墙垛口边上,眼睛死死的盯着不断靠近的闯军。 虽说朱东被章承给训斥了一通,但刘若宰也不会在大战即将到来的时候不给士卒们吃饱饭,今日早晨,守御南门的朱东所部伙食还是很好的。虽说没肉,大就着稀粥咸菜,大白馒头随便吃,把士卒们吃的一个个肚子溜圆儿。 他们没换衣服,不过手里的武器有些陈旧磨损的,刘若宰都给他们换了,更是每个人都发了一把弓,一百支箭。 现在看上去还是很有精神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表现出来的临大战之前的那种镇定,从容不迫,甚至还有渴望。在这一点上,他们比黄琬的那些家丁还要强,田实手下被调拨过来的这五十人,明显看上去颇为的紧张焦躁。 闯军已经冲到距离城墙还有三十丈了,朱东右手高高举起:“张弓!” “是。” 士卒们纷纷拉开弓,箭在弦上,瞄准了下面的闯军。 又近了,二十丈了。一个身穿铠甲的大汉手持大刀,冲在最前面,能穿得了铠甲,说明他的官职不会太低了。他在奔逃,晃动间,董策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但可以想象到那张脸上现在肯定是兴奋和狰狞交杂在一起。 郭汝磐安安稳稳的坐在马上,目光一转不转的盯着南城门,那里城头上,现在还是一片安静,但郭汝磐可以想象到,用不了多一会儿,那里的守军就会崩溃,就会逃散。甚至,他们现在就已经逃了?是不是城头上只是虚张声势的插着旗子?自己并未围城,留出了北东西三座城门,他们要逃,很容易。 潘泗此时,却是感觉有些不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董策在想着如果自己是朱东的话,应该怎么安排。 他的思绪被朱东的一声大喝给打断了。 “放箭!” “放箭……”下面低级军官的喊声响成一片。 接着,一阵弓弦震动的声音响彻城头,数百张弓一起发射,飞矢如雨,朝着城下笼罩过去。甚至都不需要瞄准,因为闯军的阵型实在是太密集了,那么多人一窝蜂的冲上来,只要是往下射就成了,是不大容易落空的。 明军的弓,射程本来就不近,再加上是在城墙之上,占着居高临下的便宜,射程就更远了一些。 数百支箭,对闯军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 董策看的真切,冲在最前头的那大汉,身上被射中了足足七八箭,以他一身铁甲的防御力,或许一两支箭不算什么,但现在这七八支,可就难以承受了,尤其是有一支箭,是从斜上方狠狠的钉进了防御力薄弱的脖颈,给他造成了致命的伤害。这大汉身子晃了晃,便是重重的扑倒在地上。 而跟在他身边的那些闯军,中箭者也是颇多,他们身上别说是铁甲了,连棉甲或是皮甲也没有一箭,只是单薄的布衣,根本无法抵挡锋锐的箭簇,只要是被射中的,便非死即伤。 由此就可以看出来,有一件甲胄和没有甲胄,区别是何等之大。 第703章 七零二 试探 第704章 七零三 撤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4章 七零三 撤退 死在这一片箭雨之下的闯军,只怕不下百人,整个闯军的前面一块,整个被削掉了。似乎只是一刹那,那些正在冲锋的士卒就已经躺在地上,他们身上中箭,鲜血横流。有的直接就死了,而更多,则是受了伤,躺在地上大声的惨叫呻吟着。 董策眉头跳了一跳,他根本没想到会取得这么大的战果。这不是董策第一次守城战,但上一次面对的对手是建奴,这个时代,整个东亚,最强悍的一支军队,他们的战斗力,可是比眼前这些闯军步卒高了不知道几个层次。 至少,他们可不会身上连甲胄都没有。 后面那些跟着冲锋的闯军也被吓到了,他们冲锋的势头顿时被止住了,脸上的激动和狂热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畏惧和惊慌。他们似乎这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是打仗,打仗,可是要死人的。人家不会等着你去抢掠,而是会奋起反击,而被攻击者的反击,带来的就是攻击者的伤亡。 他们都止住了脚步,惊疑着不敢再往前冲锋,他们也有不少攻城经验,敏锐的感觉到了这里的守军似乎比较难对付。但冲起来的上千人的队列,不是他们想停就能停的,尤其是这支队伍的军官队伍还不是很强力,执行命令的能力也不是很强。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但是后面的人还在惯性的向前冲——于是就出现了推搡和拥挤,后面的人停不下来,或是撞在了挡在前面的人身上,或是直接将其推倒。 前面不少闯军都被推倒在地上,而有的更是被人从身上给践踏而过,又是造成了不小的死伤。 他们犯了最大的错误——犹豫。若是他们此时能及时前冲的话,至少可以给城头守军造成相当大的心理压力,让他们不能那么从容的射箭。而他们若是及时回头撤退,也可以脱离明军的射程,虽说肯定会有一小部分再射程之内,但至少大部分都会撤出去。 而他们既没前进又没撤退,而是减速,在原地彷徨的不知所措。 闯军军官队伍经验缺乏的缺点,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而这时候,朱东又是一声大喊:“射!” 又是三百余支利箭狠狠的射了下来,离着城墙比较近的那些闯军,又是跟被割倒的麦子一样,刷刷的倒下了一片。 如果城下的士卒是董策麾下的军兵的话,这会儿会咬着牙,不惜命的往前冲锋,只可惜,他们从来没接受过磐石堡新兵大营中那样的训练。 他们的战斗力和心理承受能力,都是相当之一般。 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撤退了——这是好听一点儿的说法,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崩溃。前头的那些闯军被巨量的鲜血和死亡刺激,发一声喊,扭头便是往后跑,这一次,后头没有人推搡了,大伙儿都已经止住脚步停了下来。而一看到前面的往回跑,后面的人,也是跟着撒丫子就跑。 便是有些不想撤退的,也是被裹挟的不得不退,被人群席卷着往后退去。 董策不由得怔了一怔,他没想到,这些闯军的承受能力,竟然是这般差! 这就退了?这就崩溃了? 就算是闯军撤退了,朱东也没放过他们,又是下令泼洒了一波箭雨,带走了跑掉最后面的十几名闯军的性命。这让他们更加的恐慌畏惧,口中不知道喊着什么,一片乱糟糟的往回跑。 董策立刻想到了四个字:乌合之众。 眼见得闯军死伤狼藉之后撤退,城头上响起了一片欢呼之声,朱东狠狠的挥舞了一下胳膊,和一边的吕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纵是以刘若宰这般深厚的养气功夫,脸上也是露出一抹笑意,轻轻地拍了拍面前的垛口。他吁了口气,忽然心情轻松了许多,方才的沉重,消散了大半。若闯军都是这般战斗力的话,那么以不足闯军一成的微弱兵力守住城池,说不得还真能做到。 而那边厢,却是截然不同的一幕。 闯军混乱撤退的时候,郭汝磐脸色一片铁青,不过他终归是心机深沉,深吸了口气,接着脸色便和缓下来,还是那等淡淡的表情,只是看向澄城县的目光,变得稍微凝重了一些。 也只是一些而已,郭汝磐并未太放在心上。 这等明军他也不是没见过,依仗着城墙远远的躲着射箭没问题,但真要是近战短兵相接,便是一触即溃。 “看来,还得打一阵子才成。”他悠悠闲闲的吁了口气,微微一笑,朝着身边的亲信道:“传令,其它两营,原地休息。” “是!” 亲兵领命而去之后,郭汝磐想了想,又对身后一个人道:“刘都尉。” 那被唤作刘都尉的,乃是一个胖子,四十来岁,长的很富态,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圆的跟满月似的,脸上身上都是肥肉,把衣服给撑得都快裂开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没亏着嘴。这厮有一个都尉的衔儿,级别不高,不过权势颇重,他是郭汝磐的亲信,管着这一支闯军的后勤。他骑在马上,似乎那马都快被他给压垮了,有些无精打采的。听到郭汝磐唤自己,他赶紧打马趋前,恭敬道:“将军。” “你给潘泗调过一百面挨牌去,我记得咱们上一次不是缴获了不少么?”郭汝磐道。 “是,那些挨牌都在。”刘都尉应了一声,观察了一下郭汝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只是,一共也就一百面。” “都给他,都给他。”郭汝磐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是。”刘都尉不敢再多说,下去布置了。 他心里还有些诧异,总权大人不是一直挤兑潘泗么?按理说不该给他这么多啊,这是咋了?他却是不知道,郭汝磐这是觉得潘泗的手下给消耗的差不多了,潘泗看起来也比以前老实多了,就想着将他彻底收服。这时候再消耗潘泗的手下,岂不就是在消耗自己的手下? 郭汝磐又指了一个亲兵:“你去跟潘泗说,让他等等再打,等挨牌到了。” “是!” 那亲兵打马而去。 此时的潘泗,却是面色沉静如水,他面色冷淡的盯着那些撤回来的败兵,然后又看了看城头之上。虽然看不真切那里的人的面目,但是他仿佛能看到一双双坚定的眼睛,似乎在向他喊着:“想拿下澄城县,没那么容易!” 周围的几个将领,则都是脸色有些难看,其中一个拱手道:“将军……” 潘泗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茬,淡淡道:“什么都不消说,老艾打的挺好,不赖他,是城上的狗官兵厉害。” 果然,正说话间,艾大青已经带人截住了前面逃窜回来的那些士卒,一顿拳打脚踢外加厉声呵斥之后,倒是把这股子败退的势头给止住了。艾大青愤怒的咆哮声似乎在这里都能听得见,他骑着马,打马在那些败兵人群中乱窜,手中的皮鞭恶狠狠的抽下去。 这些士卒都是穿着简单的布衣,根本就挡不住,一鞭子狠狠的抽下去,衣服便是被打碎,四处纷飞,而身上,也是立刻就鼓起一道血红的鞭痕,鼓得高高的,似乎有血珠子从里头往外渗出来。 那些被鞭打的士卒也不敢反抗,不过心里不满是免不了的了——他们不像是明军那般军纪森严,换做是董策手底下的部队,若是这般败退下来,不杀几个人都是不可能。但在闯军中,军纪可不会这么严厉,甚至受到惩罚的都不多。 他们军纪松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第704章 七零三 撤退 第705章 七零四 再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5章 七零四 再攻 这时候,郭汝磐派来传令的亲兵到了,潘泗听完,很是恭敬的领了命令,将他送走。 [棉花糖] “去告诉艾大青,让他找十个最先撤回来的,捆了听令。”潘泗吩咐道。 艾大青接了命令,怔了一怔,心里立刻就有些发冷。对潘泗很熟悉的他立刻就能猜出来,潘泗这是准备要做什么。他心下有些不舒服,不过却不敢抗命,只得遵命执行,下令捆了十个倒霉鬼。 有了郭汝磐的亲自吩咐,调运挨牌这件事,就执行的非常利索,效率相当的高。刘都尉亲自带着人去取了物资,然后押送到打潘泗那里去,跟潘泗交接完毕,便是回去复命。 “好东西啊!” 潘泗坐在马上,一弯腰,手一拎,便是将硕大的挨牌持在手中。这挨牌几乎有一人高,沉重巨大,但他单手提着,瞧着却是一点儿都不费力。拿在手中挥舞了两下,潘泗把挨牌扔下,拍拍手,又点了一名部将:“老鱼,你带着你所部的人,跟我来。其余人,留守此地。” “是!” 那老鱼,名为鱼江,也是潘泗手下的一名守旅,他闻言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应了一声,便是打马招呼了自己手下的千余人,随着潘泗来到艾大青那里。 这里算是整个闯军阵地的最前沿了。 “将军,俺……”艾大青见到潘泗,立刻翻身下马,跪倒在地上,脸上都是惭然。 “起来吧,不赖你,咱们前阵子,也打的太顺了点儿。”潘泗摆摆手,等艾大青站起来,他的目光立刻又转向了那十个被反绑了双手,摁跪在地上的汉子。 神色立刻变得冷厉起来, “你们几个。”潘泗冷冰冰道:“阵前脱逃,贻误战局,该杀!” “来人啊!” “在!”潘泗的骑兵纷纷应道。 “斩了!” “是!” 几个亲兵下马,走到跪着的那些人背后,一片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 那些汉子给吓得亡魂直冒,他们没一个想到自己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老天爷,这是要杀人啊! 哭嚎喊叫声立刻响成一片,还有的脑袋砰砰的撞地,大声求饶。潘泗却是恍若未闻,只是一摆手。 雪亮的刀光接连闪起,十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地面,鲜血喷涌飞溅出去,把他们面前的地面染得一片血红。负责摁住这十个人的那些士卒松了手,已经没了头颅的尸体纷纷软倒在地上。 阵前寂静无比,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他们这时,才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怕,不少人都是心底发凉,背心却是冷汗直冒。 他们着实是被吓住了,本来逃回来了就逃回来了,他们也没太当回事儿。但此时却是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这种行径,是要以被处死为代价的!这一刻,他们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军法无情。在庆幸自己不是那十个被斩首的倒霉鬼之余,他们心里也是生出了极大的畏惧。 “看到没有,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 潘泗提高了音量,指着那些尸体,高声道:“不但他们要死,他们的家人,也要受到牵连,被赶出军中,从此之后,自生自灭。” 这番话说的人心里发凉,这些人的家人被赶出去之后,哪里还有自生?也就只剩下自灭了而已。他们又没有田地,又没银钱,甚至连健康强壮的体魄都没有,被赶出去之后,就只能当流民——流民,大伙儿不少人都是流民出身,一想到这两个字都是浑身发冷。 现在的日子虽说也吃不饱,但却比做流民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至少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自己变成别人肚子里的食物了。 被赶出去,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如果说他们方才对阵前逃跑所需要承担的后果只是畏惧,那么现在就是想都不敢想了——与其败退回来,还不如战死的好,至少家人不会受牵连。 当然,现在想是这么想,到时候到底会怎么样,那就说不准了。毕竟真要是到了那等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还会不会保持这一份畏惧,谁也说不好。 “倒是个行事果决的。” 扶着垛口,远远的瞧着这一幕,刘若宰心中暗暗道。 虽说距离有些远,看不大真切,但声音隐约能听到一些,还是大致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董策自然也看的清楚,这也让他拧起了眉头。敌人越果决,对自己的手下下手越狠,对守军造成的威胁也就越大。 朱东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经过方才的那一番杀戮,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似乎完全活过来了一样,说话声音也洪亮了,也有精神了,这会儿正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四处布置。时不时的跟士卒说几句话,大笑两声。 “艾大青,鱼江,你们两人,合兵再攻!这一次,有了这一百副挨牌,我也把所有的云梯和撞木都给你们调过来了。能不能打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潘泗指了指马下的地面:“我就在这儿盯着,哪里都不去,瞧着你们怎么把澄城县给我打下来!” “是!” 两人齐齐抱拳,大声应是。 两人商议了一番,便是各自下了命令,而后城墙上的董策便看到,闯军又开始慢慢的压了过来。 不过这一次,他们就比方才要慎重多了。 不像是刚才那样密集,尽量的把横截面拉长一些,前进的阵型厚度拉大一些,显得更加稀疏,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防备城头上的箭雨。不过像是董策,朱东这些知兵的,对于这种布置都是不屑一顾。他们现在是稀疏了,但根本没用,真要到了距离城墙比较近的所在乃至于冲到城墙下之后,阵型还是会变得密集起来——因为他们必须要依靠密集而连绵不断的兵力冲击守军。如果还保持这么稀疏的阵型的话,那么每次就只有一小撮儿人登上城墙,那可是守军最盼望的事情了。那么少的敌人,会很轻易的被占据地势的守军杀光,然后再等待第二批上来。 除了阵型变得稀疏之外,他们还多了不少的挨牌,董策粗粗一看,至少也在百面左右。这些挨牌为闯军提供了一定的遮挡,不过也并不能挡住全部,当然,用来减小伤亡还是能够做到的。 另外则就是,撞木和云梯明显的多了。云梯足足有十几架,撞木也是增加到了三架。而且看得出来,闯军有意识的提高了在这些攻城器械周围的防护,抬着器械的闯军士卒,周围都有挨牌防护。 当然,最大的改变就是——人更多了。方才来攻的时候只有不足一千,而现在却是足足一千五百还要多。 这一次,闯军依然在大叫大嚷,只是没有方才的狂热和盲目,他们的叫喊,更多的像是再给自己鼓劲儿。一千五百余闯军,铺满了南城门外的这片土地,黑压压的如同一片蚂蚁,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准备!起弓!” 朱东声音嘹亮的下了命令。 方才还在或是依靠着城墙或是干脆坐在地上休息的士卒们纷纷站起身来,透过垛口,羽箭虚虚的搭在弓上,并未发力。 而后朱东又对那五十名被调拨过来帮助他守御的士卒道:“诸位,你们就站在这里。” 他指的位置是城墙内侧的垛口,澄城县的城墙并非是多么厚重巨大的,大约只有两丈三四尺高,不到两丈厚,朱东给他们指定的位置,紧贴着内侧的女墙,距离那三百余名授予的士卒不足两丈远。 “等到贼军攻到城墙下面,你们就开始射箭,抛射,别射到自己人就成,到时候城下贼人密集,只要你们射的箭落到那一块儿去,就能杀贼!” “都听明白了么?”朱东目光扫视了一眼,沉声问道。 第705章 七零四 再攻 第706章 七零五 死伤无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6章 七零五 死伤无数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因为不是自己直接属下的缘故,甚至是有些商议的语气在里面。那田实手下负责带领这五十人的家将有些不悦——他们素来是自视甚高的,而现在分给他们的这活儿实在是有点儿太清闲了,未免有些瞧不起他们的意味在里面。正要说话,忽然却是瞧见站在不远处的刘若宰那冷淡的目光瞥过来,立刻心里一激灵,赶紧应是。 安排了好了这些,朱东却并未去看城外闯军,而是又在这段城墙上巡视了一番,确保所有的守城器械全部到位,这才把目光转向城外。 三十丈了! 闯军冲锋的势头丝毫没有停下来。 “开弓!”朱东又一次下命令。 越来越近了,终于到了二十丈,这个守军期盼已久,闯军畏惧不已的致命距离。若是没有方才潘泗那一番眼里的惩罚带给他们的巨大恐惧,他们此时说不定会在这里犹豫,甚至会停止冲锋,但现在不一样了,恐惧激发了他们的情绪,他们口中的叫喊声更大了,以更快的速度,试图在守军反应过来之前冲到城下。 但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射!射箭!不要停!”朱东也大吼道:“有盾的别射。” 士卒们甚至连应是的时间都没有,都是纷纷松开弓弦,让早就已经准备许久的羽箭狠狠的迸射出去。 按照朱东的命令,他们挑选的敌人都是那等没有挨牌防护的,而且正如董策之前猜测的那般,到了距离城墙比较近的所在,自然而然的,闯军士卒们的间隔就小了许多,又是变得密集起来。 于是一轮箭雨,又是足以带走数十人的伤亡。 而这一次,面对箭雨,闯军没有犹豫,也没有退却。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高举着手中的大斧,厉声嘶吼道:“儿郎们,随我杀上去!” 他只是布衣,不但没有穿甲,甚至还**着上半身,他很高大,肌肉也很发达,结实雄壮,一块一块的呈现出一种陈旧的古铜色,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显得极为的强悍。 看起来他似乎应该是个低级军官,他带着的这队人,并非是抬着云梯的,因此也没有挨牌的防护,但是在这个大汉的带领下,持着手中的刀枪,一个个都是悍不畏死的往前扑来。 所谓枪打出头鸟,城头上立刻一轮箭雨朝着这大汉泼洒过来,但这大汉虽然高大,身手却是相当之敏捷,一猫腰飞快的往前窜着,手中大斧斜横着,用斧面遮住了脑袋,竟然没有被射中。倒是他身后的闯军,被射翻了一片。 在一些低级军官的带领下,闯军飞快的向着城墙接近。当然,付出的代价就是相当大量的死亡——城头上的官军,已经射出了足足四五轮箭雨,而且还在不停的张弓搭箭。 此时,就能看出来这些延绥镇精兵们的实力,他们一个个动作非常稳定,只是胳膊小幅度的在动,而持着弓身的那条胳膊,则只是偶尔往下缩一缩,以略略缓解酸痛。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眼睛盯着下方,稳定的同时又是干脆利索,瞧着不是多快,实际上非常迅速。董策盯着他们瞧了一会儿,暗暗点头,这些人不知道多少次重复这个动作,才能做到这一点,只怕说几百上千次都是少的。 闯军已经接近到五丈以内了,董策站在城头,扶着垛口往下看,甚至已经能看清楚他们那兴奋和狰狞混杂的面孔。 冲到了这么近的所在,在他们看来,希望就在眼前了。 董策又看向朱东,敌人已经逼近到了这里,但他却是未发布任何其他的命令,只是依旧高声喊道:“射箭,继续射箭!” 然后又回头冲着那在城墙内侧女墙前面的五十名田实的手下喝道:“你们也射!” “是!” 那些家丁也被这等紧张的气氛所感染,纷纷应是,张弓向前射去。只不过他们的箭簇是指向斜上方的,如此羽箭射的非常高,但不算很远,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之后,斜着落到了下面的闯军之中。 如此一来,箭雨又是密集了不少。 从大约四五丈之外到城墙根下这段距离,对闯军来说是最难熬的一段路程,在这里,他们变得极其密集,对于城墙上的守军而言,那几乎就是箭无虚发,一个个活靶子。而且有了后面那五十人的加入,羽箭又是更加密集了。 但闯军们都清楚,自己是没有退路的,逃回去的下场,比死在这里还要恐怖的多。 既然没了退路,那就只有向前。四五丈,十来米的距离,若是只有一个人的话,极短的时间就足以通过,但现下人群拥挤,那就要慢了许多。尽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他们还是坚定的向前接近着。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巨浪,狠狠的向着城墙砸了过来。 澄城县或许之前是有护城河的,但至少现在是没有,或许是被堵塞了亦或是其它什么原因。此时,没有护城河的坏处显露无疑。只要是有一条护城河横亘在闯军面前,哪怕是那等不宽也不深,比一般水沟大不了太多的护城河,也可以挡住闯军的前路。闯军要么是用泥土沙包等将护城河填出一条足以通行的路来,要么就是假设木板。 如果是选择填塞护城河的话,不但费时,还需要大量的人工,那么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就是城头守军的活靶子。而若是选择架设木板,倒是不用费时费力,但每次通过的士卒是有限的,源源不断缓慢通过的士卒就是最好的射击目标。而来到城下的为数不多的攻城部队,对城池也不会产生什么威胁。 董策瞧着,心里闪现过这些想法,然后下了决定,这次回去磐石堡,一定要把护城河给建好。 到了这个距离之后,城下有些闯军便开始站定了,然后往上射箭。 虽说闯军中有弓箭的不是很多,但总还是有一些的,站定了往上射箭的,约莫也有百来人,他们用的弓都不算很好,因为闯军本身不具备制造弓箭的能力,是以用的弓箭都是从明军那里缴获来的,所以普遍都比较陈旧,功能上也有些损伤,射程,弓力等等,都是一般。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他们也足以给城头守军造成相当的杀伤。 羽箭射出,当下便有三五个守军惨叫着倒在地上。 守军第一次出现了死伤,其他人顿时也是出现了一阵骚动。 “别管其它的,射,继续往下射!射那些有弓的贼人!” 士卒们顶着城下的射来的羽箭,往下泼洒着箭雨,那些闯军的射手顿时是被箭雨给覆盖了。 一瞬间,就是死伤狼藉,也是没法子的事儿,毕竟单单就这些弓手而言,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自己的敌人。 清扫了这些人之后,城头上的压力顿时是小了许多,但也被闯军趁这个机会攻到了城墙下面。 方才大量死伤的,主要是那些没有挨牌防护的闯军,毕竟射杀他们要容易的多,挨牌的防御力,官兵还是很清楚的。正因为如此,那些抬着云梯,抬着撞木,被挨牌防护的闯军,反而是伤亡极小。 第706章 七零五 死伤无数 第707章 七零六 血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7章 七零六 血战 此时,他们已经是抵达了城墙根儿底下。 那赤膊大汉兴奋的哈哈大笑,狂吼道:“快,架云梯,老子要杀光这些狗官兵!” 喊杀声不绝于耳,似乎一瞬间,整个城墙下面便是被巨大的喧闹声给包围。无穷无尽的喊杀声,让人耳膜发胀,脑袋发昏。 闯军们喊叫着,把云梯往城墙上撘。 朱东却不慌张,此时才吼叫道:“所有人,下弓。后面这五十个,你们不要停!” 后面这句,自然是冲着田实的那些手下说的。 那五十个还在拉弓射箭的家丁赶紧应是。他们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紧张,心头也很是慌乱——黄琬把自己手底下这些家丁当做底牌和宝贝,等闲是不让他们出动的,是以他手下那三百家丁虽说威名赫赫,但实际上是久疏战阵了,更是许久未曾见识过这般宏大的场面。 不过慌乱归慌乱,手上的弓,倒还算是稳。毕竟他们是在后面的,并不用正面面对敌人。 如此一来,压力就小了许多。 “夏侯平,你带三十个人,拿叉杆!叉杆就在你们屁股后头的地上,一回头就能看见!”朱东大声喝道。 “是!” 那名为夏侯平的军官应了一声,便是带着自己手底下那些人回身,从地上拿起叉杆,而后在夏侯平的带领下,这些人纷纷后退了两步,却不动作,而是眼睛盯着下面闯军。 这些叉杆,也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就放在最顺手,最好拿的地方。 所谓叉杆,其实和抵篙乃是一种,长不足一丈,大约是七尺左右,整体像是一把粪叉。主体乃是一根长杆,不过在长杆的尽头却不是粪叉的形状,而是一个横着的,半月形的利刃,有点儿像是月牙铲的月牙那一端,不过要大不少。 “剩下的人,搬石头搬砖头往下砸啊!”朱东哈哈大笑道,声音中透着士卒的兴奋和张狂。 城头的官军似乎也被这种情绪给感染,纷纷发出嘶吼叫喊,自个儿也不知道嘴里嚷嚷的什么,反正就觉得这会儿要是不喊些什么的话,心里就不舒坦。他们把手中的弓箭都放在一边,然后便是从身后搬起石头或是砖头狠狠的往下砸去。 就在他们旁边,砖瓦碎石堆成了小山,乃是之前就已经做好的布置,这里头,李可受可是功不可没。 其实一百斤重的大石和三五斤重的半截大青砖,从城头上扔下去所造成的结果当然有区别,不过也不大——砸中要害都要死,就算砸不中要害,被前者砸到的话说不定也会死,被后者砸到,怎么说也得失去战斗力了。 是以其实相对于直接将对手砸死,守军这一方是更愿意看到闯军出现大量无法作战的伤员的,因为如此一来,闯军就得分出一部分人手来照看这些伤员,能够调动的攻城的士卒,就又少了不少。而如果不照顾伤员,则对军队的士气是一个相当大的影响。于敌人而言,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砖头石头如雨点一般的从城头上落了下来,将这一段城墙下面的闯军完全覆盖。 一个闯军士卒被块大青砖砸中了脑袋,当即整个脑袋的上半部分,便是塌了下去,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形状,鲜血和脑浆混合的液体,从裂开的缝隙中喷了出来,这士卒哼都没哼一声,便是扑到在地,死的透了。 他旁边的那士卒,瞧着年纪不大,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被蓬起的血雨给喷了一脸,他看着面前那人缓缓倒地,整个人都呆住了。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便往后缩了缩,试图挤到后面的人群中,把自己给藏到里面。但他刚动作了一下,便是被一块儿城头扔下的碎瓦给击中,这碎瓦并未要了他的命,但却是削中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脖子上开了一个巨大的狰狞伤口,鲜血几乎是以喷薄的状态流了出来。那年轻的闯军捂着伤口,在地上大声的惨叫嘶喊着,他在地上翻滚,鲜血抹出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而在他身边的袍泽,则更是倒霉,他为了躲避上面砸下来的石头,往后退了一步,结果正好被被一具尸体绊倒,而正在此时,一块儿足有人脑袋大小的石头狠狠的正在他的胸膛上。如此重击,哪怕是穿着几乎达到了这个时代防御力巅峰的欧陆超重型板甲,只怕也是不幸,更何况他还只是穿着一件陈旧的破布衣服。他的胸膛,整个的都塌陷了,骨头被砸断,然后狠狠的刺进了体内,造成了体内的严重出血,甚至不少骨头都把皮肉给刺破。鲜红的血液,森白的骨头茬子,让人瞧着就是胆战心惊。 他嘴里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内里甚至还有内脏的碎片。他似乎被血液给呛到了,想要撕心裂肺的咳嗽,但逐渐断绝的生机让他连咳嗽都没了力气,只是身子一抽一抽的,满脸通红,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他的眼神逐渐涣散,显然已经是离死不远了。 这一幕,不过是整个战场上的缩影而已。 围绕着澄城县的南城门,闯军和官军殊死搏杀。 城头上石块,砖瓦等等,各色东西疯狂的砸了下来,给城下造成了相当惨重的损失,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城墙根下。但毕竟,是更多的人活了下来,而且他们现在,距离城头上的守军已经是足够近。 只有两丈多了,跨越了这两丈多的的距离,守军就再没有一丝优势可言! 想到此处,不少闯军都是热血沸腾,他们眼珠子通红,死死的瞪着城头,疯狂的叫嚷着。 终于,一架云梯的顶端,重重的靠在了城墙上。这云梯显然是颇长,竖起来之后比城墙还要高出一截去,是以虽然是斜斜的靠在城墙上,但顶端还是超出一块来。 “砰砰……” 几声沉闷的撞击声响,又是不少云梯靠在了城墙上。 看到云梯终于考上城墙,那**着上身的粗壮大汉再也忍不住了,虎吼一声,从旁边闯军的手中抢过一面挨牌,单手持着,踩着云梯往城上爬来。他看似很狂躁着急,但实际上动作却是很稳重老练,他手没抓着梯子,而是身子往前趴,靠着身体的重量压在上面,挨牌把全身都给护的结结实实,右手持着大斧。他平衡性不错,双腿显然是极有力的,一步一步虽然慢,但却是稳当。 在他下面,不少闯军都是跟着往上爬。 上头扔下来几块砖头,把挨牌给砸的砰砰作响,这大汉身子晃动了几下,但却是没给砸下来,不消说,力量着实是大的惊人。 而旁边的那些云梯上,也是已经爬满了闯军。他们可不像是这大汉这么沉稳,看见云梯竖好,便是疯狂的吼叫着,急不可耐的就往上爬。云梯上面爬满了人,下面还有不少人抬着脑袋焦急的往上看。 高额的赏银和官职是莫大的诱惑,也激发了他们的胆量和勇气。几乎所有人都想第一个爬上城头,拿到封赏。 砖石还是雨点一般的落下来,每时每刻,闯军都在承受着相当大的伤亡。 但他们,已经能够看见胜利的希望! 杀!杀上城头去,杀光这群狗官兵! 爬得最快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精瘦精瘦的汉子,他把腰刀叼在嘴里,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快了,快了,就要登上城头了! “赏银和官职,都是老子的,谁也抢不走!”这精瘦汉子心中疯狂的嘶喊着,他计算着和城头的距离,一丈,六尺,这就要登上去了!他的眼中露出了一抹得意和疯狂交织的光芒,脸上肌肉扭曲着,他甚至能感觉到脸上的肉在一突一突的跳。 第707章 七零六 血战 第708章 七零七 登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8章 七零七 登城 他已经想好了待会儿登上城头之后应该怎么办。初登城头,面对的肯定是优势数量的敌人,他决定就地一滚,砍那些官兵的下三路。在他看来,这是最保险的做饭了,而曾经学过功夫的他不认为自己无法做出这个动作。 但是他的美梦很快就被打破了。 就在他已经距离城头很近,甚至一跃就能上去的时候,朱东忽然大吼道:“持叉杆的,杀!” “杀!” 那几十个手持叉杆的官军一直没得到进攻的命令,早就憋坏了,这会儿得了命令,口中纷纷喊杀声,手中叉杆便是狠狠的朝着面前刺去。 那精瘦汉子首当其冲,一个官军可是盯上他了,手中叉杆前刺,那月牙形的利刃狠狠的刺中了精瘦汉子的胸口,那月牙形利刃的两个尖端,刺进去几乎有一寸多深,更是在他的胸口划出来一个巨大的伤口,几乎已经将其开膛破肚了,鲜血淋漓而下。受到这般重击,那精瘦汉子惨叫一声,手再也抓不住梯子,重重的砸了下去。眼见得这一幕,下面的闯军赶紧让开,但闯军你推我我推你的挤成一团,又哪里让的开了? 这汉子的体积可比砖石要大得多了,尽管已经尽力躲避,还是有两个汉子被他给砸在地上。那俩人倒是没死,不过也是筋断骨折,躺在地上惨叫。而跌下来的那精瘦汉子脑袋正好撞在一块石头的尖角上,后脑勺凹下去一大块,已经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棉花糖] 此时,手持叉杆的士卒们站在垛口边儿上,持着叉杆朝着那些蚁附登城的闯军狠狠的刺击。这种叉杆,本来就是专门为这种情况下的战斗而设计的,叉杆的顶端这种月牙形,杀伤面积很大,无论中间的利刃还是两边的月牙的尖端,都是很锋锐,只要是被碰上,那就是一道伤口。而这玩意儿这种设计,也使得攀爬的闯军士卒不好抢夺,非常之被动。 云梯的宽度是有限的,尤其是闯军自己打造的云梯,由于其比较不专业,工匠水平也比较低,打造出来的云梯更像是家用梯子的加长版,只能是陆续往上攀爬,一次上不去几个人。这也造成了现在的情况——只要三两个官军,几根叉杆,就能守住一个云梯,让上面的闯军士卒始终无法上来。 不断有被刺中的闯军士卒从云梯上摔下去,砸在地上,往往还会有一个垫背的被砸翻。 惨叫声不绝于耳,反而是闯军的喊杀声,渐渐的比刚才要低弱了不少。 叉杆乱刺,砖石横飞,一时间闯军竟是不得寸进,伤亡数字却是不断增加。 远处,督战的潘泗依旧是面无表情,但紧紧攥紧的右手,紧紧咬住的牙关,却是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他怎么可能不心疼?怎么可能不关心? 闯军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上下遵从,人人听令的官僚体系。不是说认命了一个人去当某个营的首领,这个人拿着文书去上任就行了,所有的高级将领,手底下的人马,大概都可以算是自家的私兵。他们都听高迎祥这个大首领的,但若是自家的主官和高迎祥起了冲突,除了那些直属于高迎祥的军队,否则士卒们会听谁的,还真不好说。 潘泗能有现在的权势地位,就是因为他手底下有这些兵马。这些正在不断战死的士卒,不但是他的手下,更是他权力的来源。一旦这些人打光了,那潘泗的地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但他现在也不能撤下来,没有郭汝磐的命令,自己只要是敢撤下来,那就是违抗军令,郭汝磐有的是法子整治自己。 潘泗心中焦躁无比,他根本没想到,这澄城县的守军竟然如此难缠! 真他娘的! 和潘泗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郭汝磐。 他此刻,也是眉头紧锁,隐隐然有些担忧,方才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却是瞧不见了。 本以为冲到近处,城头上的守军就要崩溃,却没想到,反倒是自家被打的惨不忍睹。郭汝磐也是打老了仗的,自然是能从各方面分析出来城头上这些守军的战斗力。 射箭很快,令行禁止,近战丝毫不怵,士气高昂,这守军,只怕战力已经不在洪承畴手下的精锐之下。而且他们还占据着城墙之便利,还有如此充足的守城物资。 “这一战,只怕得有些难了。”郭汝磐心中暗暗道。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闯军都是被打的这般狼狈。 比如说那个赤膊大汉。 他一直稳稳的往上走,上头几个守军的叉杆都被他用大斧格开或者是用挨牌挡住。 几个守军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道:“来啊,推梯子!” 几人发一声喊,便是挺着叉杆往前,却不是刺人,而是顶住了云梯,然后用力往前推。他们的目的,是将云梯整个的推倒在地。 这便是叉杆的第二个用处了。 叉杆有长度,是以用来推倒云梯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被敌人伤到。云梯搭在城墙上,只要是将其推倒,上面的人不但会随之摔下去,更是会有很大的可能被云梯给砸在地上。被这么沉重的云梯给砸一下可不是好玩儿的,筋断骨折都是轻的,直接砸死也不是不可能。 云梯上爬满了闯军,相当之沉重,几个人一推之下竟是推不动。他们正要再发力,忽然那赤膊大汉眼中精光一闪,一声大吼,双腿发力,蹬蹬顺着云梯往上跨了两级,站直了身子,此时的他,已经可以俯视城头上的守军了。然后他一声大喝,挨牌脱手而出,狠狠的往下一砸,挨牌夹杂着风声狠狠的拍下来,那守军猝不及防,只是本能的持着叉杆去格挡。 咔的一声脆响,叉杆的木头杆部从中折断,挨牌势头不减,又是砸在了那士卒的身上,当下便是把他及另外一人砸翻在地。 而那赤膊大汉一抬脚便是跨在了垛口上,啊的一声大叫,高高跃起在空中,手中大斧朝着另外一个持叉杆的士卒狠狠的砍了下去,猛恶无比。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短短的几个刹那之间,那士卒只来得及歪了歪脑袋,大斧因此没有落到脑袋上,但却是劈到了肩膀上。 这大斧可能并不锋利,但其重量就已经可以弥补一切不足,足足有脸盆大小的斧面,厚重的斧身,这玩意儿只怕二三十斤重是有的。那士卒被砍中了右边肩膀,大斧破开了身体,撕裂了骨骼血肉内脏,以极其凶狠的姿态,将挡在前路上的一切东西全部摧毁。 然后,那士卒的上半截身子便是斜着飞了出去。 从右肩到左边腰部,他被劈成了两半。 他的上半身重重的落在地上,似乎还没死,还有些意识,眼珠子茫然的转了转,然后看见了自己兀自站着的下半身,再感受到那巨大的无以言明的疼痛,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发出凄厉之极的哭叫,双臂胡乱的挥舞着。 他的下半身,晃了晃才倒在地上。五脏六腑从被整个砍成了两截的躯体内流了出来,鲜血混着内脏,流的到处都是。 而这赤膊大汉,方才将那士卒一斧两段的一瞬间,就已经被巨量的喷射出来的鲜血给溅了一身,浑身血染。只是他却是不在乎,左手在脸上胡乱的擦了一把,哈哈狂笑。一边大笑着,一边持着巨斧,向着旁边的官军杀了过去。 第708章 七零七 登城 第709章 七零八 城门攻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09章 七零八 城门攻防 这一切说起来繁复,实则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情而已。 城头上的守军,也根本都没反应过来,只是眼见得这一块儿乱了一阵,接着一个浑身浴血恶鬼一般的大汉,便是手持巨斧,哈哈狂笑着向着自己杀来。周围的守军,现在要么是奋力的往下砸石头,要么就是挺着叉杆杀戮云梯上的闯军。那些忙着砸石头的,手里头根本武器都没有,弓箭已经扔在了一旁,而腰刀还挂在腰间未曾出鞘。而长近一丈的叉杆,用来在特定的情况下杀戮敌人是没问题的,但用来近战就不成了。 狂笑声中,大汉一斧子将一个官兵的脑袋给剁了下来,腔子里热血喷薄而出,一颗大好头颅飞出去,摔到地上,咕噜噜的滚出去老远。一脚将无头的尸身踹开,这大汉手中巨斧斜着一挥,又是将一个守军给开膛破肚,五脏六腑都流了出来,一时间倒是没死,不过肯定是活不成了。而正在此时,身后一个官军挺着叉杆刺来,这大汉虽然勇猛,却不是刀枪不入,上半身又是**的,别说是铠甲了,就连衣服都没穿一件儿,只要是挨上一下,那就要身负重伤。 那手持叉杆的官兵脸上已经浮现出得意的狞笑。 却没想到,那大汉庞大的身体却是灵活的往旁边一闪,躲过了叉杆,他伸手一抓,便是准确的抓住了月牙形利刃下方的木杆,然后往前使劲儿的一拽。那官军没来得及放手,立刻给拽的踉踉跄跄的往前走了两步。赤膊大汉嘿的一声,头都不回,手中大斧往后方一抡,斧面后部便是砸在了那士卒的脑袋上,几乎将他的头颅给整个打爆! 瞬息之间,已经是连杀三人。但这大汉脚下却是丝毫不停,把手中叉杆往前一刺,正正是刺中了一个官兵的腰部,将他的腰部给斩开了一个极其可怖的伤口,几乎要将他腰斩。 这大汉手中大斧本就是适合近战的,再加上他身高腿长,力气极大,身法灵活,如虎入羊群一般,肆意杀戮,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鲜血遍地。城头上的守军,顿时是陷入了一阵骚动,战局竟然被他一个人给搅动。 而紧随着这大汉后面,也有不少闯军跟着冲了上来。 七八个人依托着城墙,围成了一个半圆。不过城头的守军已经缓过神来,士卒们纷纷拔出腰刀,围着他们大砍大杀,这些人立刻就有点儿支撑不住的意思。而就在此时,那大汉却又是杀出一条血路,退了回去,来到了这半圆之中。方才他那一番杀戮,这些闯军自然是看在眼里,他一回来,这些闯军立刻就有了主心骨,士气大涨。而且这大汉也着实是能打的,一个顶的上十个,手中大斧挥动生风,硬是带着他们守住了这一小块儿城头的阵地。 周围守军拼命进攻,闯军则是拼命守御,一时间竟是陷入了僵持之中。 但这一番变故,却是对战局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由于那赤膊大汉一番厮杀搅动,又是带着几个闯军坚守住了城头上这一小块儿阵地,吸引了相当一部分的明军兵力。无形中,便是削弱了其它云梯处的压力。 不少闯军趁此机会,都是攀登了上来,和守军一番厮杀。 明军的低级军官们纷纷呼喝着,招呼士卒们围杀这些闯军,登上城头的闯军,基本上都是瞬间被杀,但后面却是源源不断的往上攀登。明军也来不及往下扔石头扔砖头了,都是拔出刀来,和闯军厮杀,一时间局面对明军相当不利。 而城下闯军的伤亡,也是骤然减弱。 明军此时最被动之处在于,他们已经没法子断绝闯军的后路了,源源不断攻上来的闯军自然是把保护云梯当成是第一要务,他们上来之后就是围成一个保护圈死守云梯,而守住云梯,就有更多的闯军登上来。明军现在想要用叉杆毁掉云梯都不可能了,因为闯军太多,爬在云梯上的闯军也太多了,叉杆只要是一伸过去,立刻就会被人给一刀砍断。很短时间内,就有不少叉杆被毁。 同时发生的,还有围绕城门的战斗。 云梯伺候的是城墙,那么撞木伺候的,自然就是城门了。朱东方才给拿着叉杆的士卒下了命令之后便是来到城门正上方的这段城墙,指挥这里的战斗。显然,相对于一时间无法被攻克哪怕被攻克了也会展开拉锯反复争夺的城墙,城门就要脆弱的多了。 一旦城门被破,城外潮水般的大量闯军涌进来,那就是灾难性的后果。 是以朱东对这里更加重视。 闯军制定的战略,想来就是以大量的兵力,通过云梯进攻城墙,以此来吸引大部分的守军,给攻击城门的闯军创造机会。 和架着云梯冲击城墙的那些闯军相比,攻打城门的闯军要少不少,大约只有两三百人的样子,但像是朱东这种常年带兵的,一眼看去就能分辨出来,这些闯军显然是更为精锐。从默契程度,从精神状态,甚至是从他们弯腰起身,举步止步的每一个动作上,都能看出来。 三四百闯军,三根巨大的撞木,向着南城门狂暴的冲撞了过来。 每一根撞木都是足有两尺的左右的直径,只怕一个彪形大汉都是抱不过来,两丈左右的长度,笔直粗大,也不知道是闯军卸了哪个大户人家的厅堂主梁制造的。尽管块头不小,但实际上这撞木还是有些粗糙的,能明显看出不是官府制造的——如果是是官府制造的,那么顶端必然是要用相当厚的铁皮包上的,形成一个巨大的铁质撞头。而更讲究一些的,则是弄一个木头建造的像是四方框子的东西,是一个长方体的形状,巨大木框的左右两边各自吊着两根粗大的铁链,而铁链的尽头,就是吊着的撞木。在木框的下面,乃是一个巨大的木质的板子,板子下面,左右都有硕大的轮子,可以推着往前走。 这样建造的器械,推起来更加方便,可以节省一些人力,而且用来撞击城墙的时候,也会省不少气力。由于撞木是吊在空中的,是以只要像是荡秋千一样前后悠动这撞木就成了。 但闯军建造的可不是这种器械,他们的撞木相对来说比较的简单,但却也足够管用,尤其是对于澄城县南门这种并不是多么坚固的城门来说。 撞木之上绑了许多粗大的绳子,人抓住绳子,就可以抬着或者是扛着,方便用力。这撞木实在是巨大沉重,尽管有数十人抬着,却也是把他们都给累的够呛,这一道儿走过来,一个个都是憋得满脸通红。他们并非民夫,而是精选出来的闯军士卒,腰间还都挂着刀或者是其它什么别的武器。 眼见得离城门已经近了,一个个兴奋之余,还都有些如释重负。 娘的!可是快到了!再不到人就要给生生累死了! 在他们周围,还有不少举着挨牌的士卒替他们遮盖着上方。 城头上的守军约莫在百人上下,这边的士卒,一直在射箭,由于面对的闯军没有云梯,他们也没换叉杆。一轮一轮似乎永远都不会断的箭雨泼洒下去,尽管有着挨牌的遮护,闯军还是出现了相当程度的伤亡,等到了城下的时候,他们大约也就是还有三百人不到。 放在以前的话,这个程度的伤亡,直接就会让闯军退却了,但今日,却是只能激发起他们的凶性来,让他们嘶吼着向前冲杀。 已经是到了城门洞子处,雨点一般箭矢和砖石扔了下去,但对闯军的威胁却不是多大了。闯军死伤了不少之后,却也有一个好处——剩下的闯军少了,挨牌就能匀的过来了,相当一部分的闯军都是被挨牌遮护住,躲在厚重的盾牌下面,是不怎么怕城头的攻击了。 第709章 七零八 城门攻防 第710章 七零九 夜叉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0章 七零九 夜叉檑! 眼看着城门就在眼前,闯军们发出疯狂的喊叫,一个军官发一声喊,抬着撞木的闯军便是开始加速,准备去冲撞城门。而在后面,闯军们举着挨牌,手持着刀,喘着粗气,满脸通红的盯着城门,只等着城门一破,便要杀进去。 而正在此时,朱东一声大吼:“下夜叉檑。” “是!” 二十几个早就已经严阵以待的士卒大声应是,而后便是飞快的跑到城门楼子后头,把藏在那里的铁索绞车给推了出来。 这铁索绞车高约五尺,不算很高,但用的木头却都是那等极粗大,极坚硬结实的,看着就很敦实,非常之沉稳。木头架子上,吊着两根极粗大的铁链,这铁链的每一环扣,都是足有成年汉子的巴掌大小,非常结实。而在铁链的末端,则是各自一个巨大的铁钩。 士卒们把这铁索绞车推到城墙边儿上,然后把铁链尽头的铁钩挂在了夜叉檑上两个铁环里头。 这夜叉檑,约莫有一丈长,直径大约在一尺左右,乃是用在水里浸泡许久的湿榆木制造而成。这夜叉檑表面都是都是大大小小倒着装在上面的铁钉,铁钉露出来有四五寸长,这夜叉檑也不知道制造出来多久了,铁钉表面都已经是锈迹斑斑,但哪怕生锈的钝掉的铁钉,当夜叉檑砸下去的时候,在那巨大的冲劲下,也会对下面的人造成非常大的杀伤。 夜叉檑上面有两个固定的很结实的铁环,铁钩便是钩在了这两个铁环上。 而后一个明军军官吼叫道:“起,来,抬起来!” 这夜叉檑虽然也很粗大,但重量可就比下面的撞木要轻得多了,大致就是四五百斤上下,并不难搬运,十几个士卒往上头捆上绳子,一起用力,便是将之架上了墙头。 朱东重重的一摆手:“下!” “下喽!”明军士卒们一声欢呼,将那夜叉檑给推了下去。 重达数百斤重的巨木撕破空气,带着凌厉无比的风声,以雷霆万钧的猛恶姿态,狠狠的砸了下去。 在这样的高度,这样重量的一个东西砸下去,带给人的心理震撼和威慑力是极其巨大的。 下面的闯军也是时刻关注着这里的情况,他们眼见得这夜叉檑砸了下去,便是胆子最大的闯军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心胆俱碎,畏惧绝望。几乎是夜叉檑推下去的一瞬间,不少闯军便是发一声喊,拔腿便跑,做鸟兽散。 夜叉檑砸下去的正下方,赫然便是撞木。 人跑的了,这上千斤重的撞木可是跑不了的,且不说那些抬着撞木的闯军已经冲起来了,就算是他们没冲起来,面对着急速砸下的夜叉檑,要抬着撞木跑掉也是不可能的。 面对如此绝境,不少闯军都是发出绝望的喊叫。有的闯军扔下撞木便跑,而更多的,由于有片刻的犹豫,就算是想跑都来不及了。 [棉花糖] 夜叉檑狠狠的砸在了撞木之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四五百斤的重量再加上砸下去带着的巨大力道,简直就是莫可抵御。撞木上面拴着的那些绳子纷纷崩断,而那些还在抬着撞木的闯军,不知道多少人都是被震得筋骨碎裂,口中吐血。 有些被夜叉檑蹭到的闯军士卒,身上也是被割裂出巨大的伤口,鲜血大量的涌出来,有的甚至直接被上面的铁钉扯下一大块肌肉或者是扯掉半截胳膊。 而那巨大的撞木也是重重坠地,不少闯军士卒都是被压在了下面。 惨叫声瞬间便是变得激烈高昂了数倍。 这数千斤重的撞木把足足二十多个闯军士卒给砸在了下头,有的直接就被砸死了,尸骨无存,变成了一滩血红色的肉泥。而有的幸运一些,或是胳膊或是大腿被压住,尽管没立刻死,但被压着的部位也是成了一片稀烂。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基本上也活不成了。 整个城门前面,顿时成了血肉屠场。就在这一瞬间,便是造成了巨大的伤亡。鲜血、碎肉四处傰散,就连城墙上都是被泼上了一层血红。 久旱的地面非常干燥,大量鲜血在上面的流动短时间内也不能将其泡透,那撞木砸在地上上之后,又是弹了起来。此时就能看到,整个撞木的下方,糊了一层厚厚的血泥。撞木弹起来之后,又是落在旁边的地面上,把几个倒霉的闯军给砸死,然后开始缓缓地,却是极其坚定地,向着东边滚动而去。 那个方向上的闯军一看,赶紧吓得四处逃散。足足滚动了四五丈远,檑木方才停下,此时表面已经是一片血红。 攻击城门的闯军瞬间鸦雀无声,只有伤者的惨叫声不断响起,撕心裂肺,格外的刺耳。不少闯军已经被这一幕给吓傻了,巨大的檑木砸下,撞木乱滚,方才还活生生的袍泽,现在成了一滩血泥。 甚至就连另外那些抬撞木的士卒,都是止步不前,犹豫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一下,实在是太狠,太惨烈,让下面这些闯军都是有些丧胆。甚至就连城上的官军士卒,都是给吓住了,谁都没想到,竟然会有这般巨大的威力。 短暂的平静之后,便是一阵欢呼声响起,城头上一片兴高采烈,士卒们士气大涨。 朱东却是紧绷着脸,一边是士卒之中走动一边破口大骂:“赶紧的,别抻着了,给老子把夜叉檑吊起来,再给下头这些孙子们来上一轮!” “是!” 士卒们高声呼喝着,转动着铁索绞车上面那硕大的转盘,铁链往回收,夜叉檑也是缓缓上升。不大一会儿,便是重新升到了城墙上。此时,官军们却又是不着急了,他们在朱东的指示下,却是并未把夜叉檑放下去,却是将其放在城墙垛口上。看这样子,只要是闯军敢抬着撞木去撞城门,这夜叉檑就要砸下去。 这就如同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正是因为不知道其到底什么时候会掉下来才是让人格外的恐惧。 闯军们犹豫不决,不敢近前来。然后城头的守军又开始放箭,闯军们进退不得,狼狈不堪。 看到在城门口这一幕,郭汝磐脸上的淡然终于是维持不住了,他脸色变得铁青,眼神阴冷,拳头狠狠的砸了一下。只是坐在马上拳头却是无处可砸,要是往腿上砸吧,就有点儿舍不得。只得一圈砸在空处,心里的气儿一点儿都没散出去,反而是更加的烦躁。他只觉得心里头一股邪火儿蹭蹭的乱窜,心情怎么着都平稳不下来。 这个小小的澄城县,怎么就这么难打?这些守城的士卒,为何军心士气如此高昂,为何到现在了。还没崩溃? 实际上,或许郭汝磐意识到了,但他却是不愿意承认。除了烦躁之后,他心里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畏惧掺杂在其中。他们这些日子以来,纵横关中,向无敌手,攻城略地,不知凡几。这么顺顺当当的打下来,心里早就是十分之骄横,也越来越不把官兵放在眼里。但是今日,在这澄城县下面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方才是发现,原来自己,真的不是想象中那么强。 官军才多少人?就能把这澄城县守得坚如磐石,自己手下这些士卒,相较之下是如此的不堪!这还只是澄城县的守军,如果所有城池的守军都像他们这般,那闯军岂不是寸步难行?而洪承畴的精锐秦军呢?又该是何等的强悍? 第710章 七零九 夜叉檑! 第711章 七一零 加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1章 七一零 加入 身为闯军大将。郭汝磐自然是会考虑的更长远一些的。 相对于他,潘泗就没想那么多,他盯着远处的战局,深深的叹了口气。 士卒们遭受连番打击,胆气尽丧,已是无心再战,这澄城县,今日是不可能打下来了。再打,只有伤亡更加惨重,现在退兵,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郭汝磐,到底会什么时候下达命令。没有他的军令。自己岂敢退兵? 几乎在那赤膊大汉刚一冲上城头的时候,董策便是带着自己那些家丁来到了刘若宰身边,围成一个圈儿把他簇拥在内。所有人都是面朝外,利刃在手,警戒的瞧着。 刘若宰有些恚怒,喝道:“董汉臣,你不去助阵厮杀,来这里作甚?” “属下的职责,不是守住这澄城县,而是保护住大人之安危。”董策却是毫不畏惧,一拱手沉声说道。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大人此去肃州卫,关系重大,若能成功,甚至可影响天下之战局,属下不敢怠慢。刀枪无眼,属下怎敢不竭力保护?” 在这种上官的人身安全可能受到威胁的时刻,岂不正是表现的最佳时候?董策自然不会把握不住。他说的这番话,只能说是半真半假。要保护刘若宰不错,但董策实际上也是想参战的,只不过他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他是负责守御西门的,而现在是南门的战斗,他要插手,是有些不妥的、 所以他需要让刘若宰下令,这样才是名正言顺。见识到朱东这些手下的战斗力之后,董策可是不愿得罪此人,甚至有心和他结交。如果贸然加入战局,被人认为是趁机抢功劳,可是得不偿失了。 “本官无妨,你速去带人帮衬。” 董策说的话,让刘若宰心里很舒坦,不过他也知道此时最应该把兵力用在什么上头。 “属下遵命!”既然做戏,就要把戏给做足,董策犹豫片刻,方才答应下来。 他对董勇振道:“你留在此地,保护大人,万万不能出差池,明白么?” “属下遵命!”董勇振声音铿锵有力,抱拳道:“属下便是死了,也绝不会让大人伤到一根寒毛。” 董策点点头,朝着王浑和耶律斡里和吩咐道:“你们带着人,去会会那厮,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董策手指的,正是那大呼酣战,浑身浴血的赤膊大汉。 耶律斡里和闻言大是兴奋,他嘿嘿一笑,舔了舔嘴唇,熟铜锏已经握在手中,狞笑道:“早就瞧着那厮不痛快了,娘的,让他尝尝俺这铜锏的滋味儿!” 王浑也是在一边摩拳擦掌,右手持着斧子,左手在斧面上摸来摸去。 董策瞪了耶律斡里和一眼,半是揶揄半是嘱咐道:“收着点儿,别追的太厉害跟着杀到城下去,那到时候可救不了你。” 耶律斡里和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那哪儿能啊!” 方才一开战的时候,董策便是着人回去又叫了些人过来,不过数量倒是不多,只有十二三人左右。这些人,不足以完全改变战局,但做到在局部上影响却是完全足够了。 这里是城墙上的步战,地方太过狭窄逼仄,董策的大枪适合马战,野*战,根本不适合这种场合,是以他直接就没带来,还留在西门那里,这会儿他手里拿着一把哥萨克骑兵刀,大步朝着那赤膊大汉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在他身后,耶律斡里和王浑并着不到十个家丁也都是武器在手,紧紧跟着。他们有意识的加快了脚步,没走几步,便是把董策给超了过去,董策从冲在最前面变成了被众人簇拥在中。 那赤膊大汉瞧见冲过来的这一群人,顿时是眼神一缩。董策这些人,王浑和耶律斡里和并着董策三人,都是身披全身铁甲,而其他人也都是穿着棉甲,单看装饰就能看出不一样来。再看他们的动作,脸上的表情,就能瞧出来这是一支精锐。 赤膊大汉自然不知道董策等人的来历,不过他方才也瞧见这个一身铁甲的高大年轻人一直在城头观战,还站在那个一看就知道是大官的中年人旁边,此时见董策带人过来,按照他的猜测,城头守军是没人了,只能是明军里头大官儿的家丁头目带着家丁上了。 这个猜测让他立刻兴奋起来。 他立刻大喊道:“弟兄们,狗官兵没兵了,再挺一会儿,咱们就赢了。” 耶律斡里和已经离他很近了,他用力的分开两边的明军,一个跨步,手中熟铜锏朝着这赤膊大汉当头狠狠的敲了下去,口中大骂道:“入你娘的,老子这就打杀了你,赢你爹的鸟!” “老子先宰了你!” 那赤膊大汉也是毫不示弱,口中回敬一句,手上也不软,大斧往上一架。 面对耶律斡里和这些人,他丝毫没有畏惧,眼中闪现的反而是兴奋和贪婪的光芒——没错儿,就是贪婪。让他看中了董策等人身上穿着的这全身铁甲,这等全身重甲,便是明军中也是不多见的,更别说闯军了。这赤膊大汉之所以光着上身,不是因为他不愿意穿甲,而是因为没得穿,此时见了这全身甲,眼红的不得了。 弄到这么一身甲穿上,不但有面子让人艳羡,更是切切实实的增加了自己在战场上活下去的机会。 大斧和熟铜锏狠狠的撞在了一起,火星四溅,更是发出一声金铁交鸣的巨响,让人听了,耳膜都是难受的要命。熟铜锏上多了一道浅浅的痕迹,而大斧的斧刃也是崩出来一个不小的缺口,不过这大汉也不在乎,反正他这大斧本来就不是多么锋锐。 耶律斡里和给震得虎口一震剧痛,接着便是感觉手心热热湿湿的,不用看他就知道,肯定是虎口被震得裂开了。耶律斡里和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是被疼痛和鲜血激发了凶性,他把沾了血的手在身上胡乱一抹,哈哈大笑道:“来,再来!” 那赤膊大汉也是心中骇然,没想到眼前这个矮矮墩墩,满脸大胡子的汉子竟有这般气力。他在潘泗麾下这几千人中,在力气这一方面,可向来是不输人的。 眼见得耶律斡里和又是攻来,赤膊大汉正要再接,眼角余光却是撇到另外那个全身铁甲的汉子,手持利斧向着自己的侧腰砍去。被两面夹击之下,他挡得住一面挡不住另一面,也是不得不退。 “狗官兵,你们以多打少!”那赤膊大汉大骂道。 “跟你这等逆贼有个屁的道义好讲,就是要以多欺少,你能怎地?”耶律斡里和一脸不屑的骂道。 而此时,董策也带着家丁们跟另外那些闯军交上了手。 腰身一侧让过面前那闯军刺来的长矛,董策往前踏了一步,手中哥萨克骑兵刀斜斜的砍了下去,只一刀就斩断了那闯军半个脖子。鲜血喷薄而出,泼了他一脸。脸上是黏黏腻腻的热血,鼻端闻着的是熟悉的血腥味儿,不但没让董策厌恶,反而是让他心中舒畅,忍不住便是一声长啸。 这种感觉,已经多久没有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地位高了,身份更贵重了,像是今日这般亲临战阵杀戮的机会,也就少得多了。 一个闯军士卒嚎叫着向着董策冲来,但是还没等到董策面前,就已经被至少三把骑兵刀给刺进了身体。利刃拔出,鲜血涌出来,这个闯军士卒就像是一个被戳烂的破布袋,软软的倒在地上。 董策无奈的发现,自己似乎又插不上什么手了,又是被家丁们给保护在中间。 自家大人亲临敌阵,董策手下的家丁自然是都竭力拼杀。他们本就要比朱东手下的这些士卒更加精锐,而且武器好,甲胄好,体力也好。而对面的闯军士卒,则是已经打了有一会儿了,消耗甚大,疲惫不堪。此时这些生力军一加入进来,他们立刻便是支撑不住。坚守了一阵的城头阵地立刻呈现出崩溃的态势,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之间,这一块区域内的闯军就被杀了大半。 第711章 七一零 加入 第712章 七一一 撤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2章 七一一 撤退 那赤膊大汉急的连连呼喝想要救援,但他被王浑和耶律斡里和给缠住了,想要救援又哪里那么容易?他只是一个分神,就被王浑在肚子上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若不是他躲得快,只怕这一斧子下去,就要被开膛破肚。 惊骇之下,他是再也不敢分心了。 而正在此时,一声巨响响彻整个战场,让大伙儿都是不由自主的动作一滞,转头看去。然后便是瞧见了那檑木和撞木撞击之后发生的凄惨一幕。 一瞬间,闯军都是有些失神。 趁此机会,董策的家丁们大砍大杀,彻底的将这一片儿的闯军给清理了。 瞧着旁边那朱东手下的小军官还在愣神,董策喝道:“还愣着作甚?赶紧上叉杆!” “哦,哦,是!”那小军官醒过神来,赶紧招呼手下去捡起叉杆往云梯上招呼。 那赤膊大汉也是反应很快的,一眼扫过来,立刻就意识到事已不可为。本来那般大好的局面,却是给眼前这些人生生毁了,把他给气的五脏六腑似乎都要喷出怒火来,只是他看着鲁莽,实际上却有着很细腻的心思,既然局势已经不妙,他也不愿意在这里拼命,心里已经是寻思着如何逃跑。 一个虚晃骗过了耶律斡里和,这赤膊大汉却是忽然转身往城墙垛口跑去,双腿用力,一跃而上,他蹲在女墙上,双手稳稳的抓住云梯。此时云梯已经被叉杆给顶的要往后倾倒了,上面的闯军也都纷纷跳了下去。趁着还能借力,赤膊大汉动作极为敏捷的一抓一跳,便是来到了云梯的中段。此时离地约莫一丈多一点儿,这大汉再往下一跃,就是跳到了人群之中。这厮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自己人也下得去手,有个来不及躲开的闯军被他给一脚踹到一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刚跳下来,那云梯便是倒了下来,下面的闯军一片混乱,纷纷躲避。 这厮这一连串的动作极为迅速,等到耶律斡里和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消失在城头了。气的耶律斡里和把手中熟铜锏狠狠的扔了出去,却只是砸在女墙上,把墙体给砸开一道裂纹。 “入你娘的,这就跑了?是不是有卵蛋的汉子?” 耶律斡里和奔到城墙边儿上朝着下头破口大骂。 那大汉眼见得自己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局面给生生破坏,还得逼得不得不逃走,他也是心里憋屈,说不出的烦闷,几乎要给憋得炸开了。面对耶律斡里和那一张臭嘴,他也不回骂,只是阴冷的盯了他一眼,狠狠一跺脚,发出一声发泄似的吼叫。 眼见他这么不痛快,耶律斡里和心里就痛快多了,嘿嘿一笑,捡起熟铜锏,和家丁又是往下一处闯军在城头的阵地杀过去。 有的时候,只要是切入的时间点够巧妙,就算是不多么强大的力量,也能起到改变战局的作用。 董策带着家丁们加入的时间,正好是闯军们前一个回合刚刚发力过猛,还没缓过来的时刻。若是再等一会儿的话,等到闯军在城头上的人多了,那再想把他们打下去,就很难了。 董策抓住了这个最好的时机。 有了董策手下这些精锐的加入,本来僵持的局面立刻改观,每到一处闯军的阵地,都能营造出多打少的局面来。 没用多久,闯军就都被赶了下去,而云梯也都被推倒。有两架云梯想来是制造的时候粗制滥造了一些,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之后,直接就散了架,剩下的那些倒是完好。用叉杆,也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可惜城头上只有一个铁索绞车,一个夜叉檑,如果这边也有夜叉檑的话,就可以放夜叉檑直接将云梯给砸毁掉。按照武经总要的记载,夜叉檑的主要用途,本就是用来毁掉云梯并攻击蚁附登城的士卒。这一次用来毁掉撞木,其实是朱东的灵机一动。 那边负责攻击城门的闯军和城头之上官兵在僵持,而这边,负责攻击城墙的闯军,则又是开始陷入了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城墙上又开始射箭并往下砸砖石了。和方才不同的是,下面的闯军遭受了这般巨大的打击之后,是再没有心气和体力再攻打城墙了。 郭汝磐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他很清楚,今日是甭想打下澄城县了。被打击了心气儿的不只是潘泗所部,观战的这些部队,也同样如此。 他摆摆手:“传令潘泗,让他退兵吧。” “是。” 亲兵领命而去,郭汝磐周围那些将领方才开打之前一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现在却都是蔫儿了,也没人说什么自愿请战的话了。澄城县守军的强悍战力和坚守不退的精神,让他们被深深的震撼。潘泗手下这些士卒,表现的已经相当不错,但还是无功而返,换上他们的人,表现的也不会好多少。 那边潘泗终于是等到了撤军的命令,他立刻便是下令撤退。 刺耳的锣声响起,潘泗手下的亲兵纵马来到近前,大声传达着命令。 城下的闯军,也早就盼着这一刻了,几乎是听到锣声的一瞬间,便都拔腿就走。城头的官兵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们离开,箭雨泼洒,权当相送了。 又是丢下不少具尸体,闯军方才撤离到安全地带。 城头上的守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暂的安静之后,便是发出了一阵激烈的欢呼。 “赢了!赢了!闯军被打退了!” 所有人都是满心的欣喜,看了谁都想笑。 不过却不包括朱东。 闯军退却了,按照他的经验,闯军胆气已丧,今日只怕是不会再来攻打了。今日自己指挥着这几百人,给了闯军极其惨痛的教训,想来,闯军那边的大官儿们,也会对自己这些人重视起来。待价而沽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按照之前和吕助商议好的,今天晚上就要和闯军商量投降的事情。 一想起这个来,他就是一阵阵头疼。总体来说,朱东这个人是个比较纯粹的武人,只想着打仗,却是对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恨不能今日永远别完,闯军一直来打才好。 只是无论怎么逃避,身处他这个地位,为了手下这些兄弟,也为了自家,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去做的。 且不说他在这儿天人交战,那边厢,董策满脸笑容,朝着刘若宰拱手道:“闯军此退,澄城县暂得安宁,属下为大人贺。” “嗨,这是你们竭力死战的功劳,本官都看得清楚。”刘若宰笑着摆摆手,走到朱东面前,朱东赶紧要下跪磕头,刘若宰一把把他扶住。不是虚扶,而是真真切切的不想让他跪下去。 “你做得很好。”刘若宰重重的拍了拍朱东的肩膀。 不过有一句话,刘若宰想说,话到嘴边,却是转了一圈儿又咽回去了——是这句话:“本官一定会为你上报功劳”。 虽说却是对朱东颇为赏识,但他却还要顾及到章承那边,如果表现的对朱东太过器重,未免会落了章承的面子。不过虽然没说出来,但他已经下定主意,要在奏报中对朱东大加褒奖的。 第712章 七一一 撤退 第713章 七一二 该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3章 七一二 该赏! 只可惜,朱东不知道刘若宰心中的想法。眼见得刘若宰只是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任何实际点儿的表示,他的一颗心便是凉了下来。他赶紧低下头,大声道谢,只是谁也看不到,他脸上的失望和落寞。 城头之上喜气洋洋,而那边厢闯军大营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幸存下来的士卒们无精打采的一步步往回挪,还有许多伤号被袍泽给架着,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哭叫声。而那些在后方等待他们的士卒家眷,也是哭声一片。郭汝磐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之色,一摆手:“传令,各自回营!今日休整。” 说完,便是打马回转,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向着他那巨大的帐篷而去。余下诸将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也都是纷纷离开,带着自己的部属回到了自家营地。 看着这一幕,潘泗面无表情,然后心中已经是怒火万丈。他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咯吱咯吱作响,牙龈都咬出了血来。 深吸几口大气,方才是平复下了心情,潘泗打马朝着那些撤回来的士卒们迎过去。 “将军,是俺无能……” 鱼江和艾大青跪倒在地,磕头请罪,声音中已经是带着一丝哭腔。 在他们身后,败退回来的士卒们跪倒了一片,有压抑不住的低低哭声传来。他们心中也是害怕,生怕如方才那几个人一般被一刀宰了,毕竟再怎么说,他们也是败退回来的。 “起来,你们没错儿,你们打得很好!” 出乎所有人预料,潘泗在静静的盯了他们片刻之后,却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怔住了。他们原先最奢望的事情,也不过是惩罚轻一些而已,却没想到,潘泗竟然还会夸奖他们。 “你们已经尽力,攻不上去,并非是你们的罪过,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潘泗翻身下马,亲自将艾大青和鱼江给扶了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都起来吧,都起来。”而后他又是朝着跪倒在地的士卒们扬声道。 屁股决定脑袋,这句话是适用于潘泗现在的情况的。如果是他单独领军攻伐澄城县,他一定会竭尽全力进攻,碰到今日这种情况,是一定会对败退回来的士卒们大加苛责,然后再杀上一批的。甚至他都不会让士卒们退回来,而是会驱使他们再次攻城,竭力死战。哪怕是不能攻下来,也要消耗掉一部分城内的守军。他才不会心疼手下士卒的消耗——因为打下澄城县之后,这些消耗掉的士卒,会数倍的补充回来。 但现在不同,他是为郭汝磐在打。打下澄城县来,好处也轮不到他,补充兵员也轮不到他,士卒死了就死了,也没得补充。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会心疼士卒的损耗。 所以他也不会多么的尽力,而是想着保存实力。之前那一番杀戮,也是没法子了,做给郭汝磐看的。若不然今日郭汝磐岂会善罢甘休? 方才杀戮了,让士卒们畏惧了,现在就要给些好处,闻言安慰,让士卒们感激,这样才能让他们对自己服帖忠诚。 “虽说败了,该赏还是得赏。方才本官已经许下了赏格,首登首登城墙者,赏银五十两,封哨总!首破城门者,赏银百两,封部总!” 潘泗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次破城的没有,但登城的有,本官说出的话,岂会食言?” 他目光在人群中扫了扫,高声道:“武天成,你出来。” “是!” 一声洪亮的应答,方才在城头上大杀四方的赤膊大汉大步走了出来。 “你干的不错,给我长脸了。”潘泗拍拍他的肩膀,淡淡道。 他说的倒是心里话,武天成方才在城墙上那一番表现,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在打仗的时候,这等强横的个人勇武,总是格外的引人关注。若是军中有一员猛将,表现的很出彩,那么对军心士气,会有一个相当程度的提升。 “来人,拿银子来!” 潘泗回头招呼道。 立刻有亲兵提着钱袋过来递给他,潘泗将口袋打开,从里面抓了一把,然后缓缓松开手。 在阳光下,银子反射着迷人的光芒。 “五十两银子。”潘泗笑笑,把钱袋递给了武天成,而后又是回头吩咐道:“看看哪个哨官战死了,让武天成递补上去。” 武天成脸色涨红,本来有些憋闷的心情现在也变成了激动,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多谢将军。” 潘泗摆摆手,把他扶起来,而后又是对其它的伤兵一番闻言安慰。 败退回来的士卒们不但没有被责罚,反而是被安慰了一通,都是心中感激,却是淡忘了之前也是潘泗逼着他们去送死了。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潘泗这一营方才回到了自家的营地。没多久,郭汝磐着人送来了几大车粮食,多少也算是对今日他们这一番拼命的补偿。 城外,就此安静了下来。生怕城头的官兵再射箭,甚至闯军都没有派人来收拾尸体。 董策站在城头,看着下面那一片狼藉的尸体,眉头拧了起来。 现在天气逐渐变热,这些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置的话,很容易就出现瘟疫,到时候可就是灾难性的后果了。不过此时,城内没人顾得上这个,所有人都是忙忙碌碌的,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闯军撤退之后,刘若宰便开始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打完了这一仗,只是开始而已,需要忙活的反而更多。受伤的士卒需要照顾,战死的士卒需要处置后事,需要安排抚恤。城头上需要打扫,消耗的物资需要补充,战功需要统计……林林总总,不知凡几,便是刘若宰这等素来知兵管军的文官,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章承是完全指望不上的,这位袖手谈心事没问题,吟诗作赋也没问题,甚至耍耍官威压制武将都没问题,但真让他做事的话,那铁定会坏事儿。还好还有李可受在旁边帮衬,这位澄城县主薄在闯军方一撤退,便是带着不少民夫上了城墙,指挥他们清理打扫。而城下的那些民妇,也是已经烧好了热水热饭,甚至他连药物都准备好了。 有他打下手,刘若宰顿感压力小了不少。 “当真是一员干吏。”瞧着正在指挥民夫把受伤的士卒抬下去的李可受,刘若宰心中暗暗道。 这边战事暂时告一段落,董策也带着人回到了自家的地盘。西门下面的一片房屋,已经成了他和家丁们及五十名调拨过来的士卒的营地,这里的百姓被李可受半软半硬的给劝走了,空了出来。这里住的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过三四个院子打通了,也足以容纳百余人在此驻扎。 城头上大约只有二十余名士卒值守,现在毕竟是白天,也不用太多小心,闯军若是来攻打的话,隔着大老远就能瞧见了。再说了,今日闯军在南门碰了一个硬钉子,应该是不会再进攻了。 昨晚上折腾了一宿,无论是董策的家丁还是调拨过来士卒,都是困倦不堪,王通负责给大伙儿安排了房屋。方才南城那边打仗的时候,大伙儿都是严加戒备,闯军撤兵,董策回来之后,分派了值守的,便是让剩下的人都各自去休息。 家丁们哪怕是要睡觉了,也不忘了先伺弄伺弄战马,喂了马,将其在院子里拴好之后方才睡觉。 就在董策回到自家驻地的时候,朱东也把城头的事务托给夏侯平,带着一身血腥和疲惫,回到了营中。 比之之前,营中要热闹了许多,伤兵们都被安置在这里,而照顾他们的,则是李可受调拨过来的民夫。一进来,就能听见一阵阵伤兵的惨叫和痛苦呻吟,让朱东听了,也是不由得脸色一黯。 这一次城墙攻防战,闯军固然是损失惨重,但守军也不是没有战损的。大约战死三十个上下,重伤者十几个,轻伤的那就多了,少说三四十是有的。重伤的,基本上活下来的几率不是很大,哪怕是能够活下来,估计以后也再上不了战场了。再加上战死的人数,这一站,朱东麾下的士卒就去了一成多。 第713章 七一二 该赏! 第714章 七一三 细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4章 七一三 细作 朱东不是那等很冷酷的统帅,这个战损,让他心里很难受。不单单是因为自家的势力缩减了,更多的,是真替死去和受伤的人伤心。这四百来人跟了他不短的年头,不论别人怎么想,朱东始终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兄弟。 营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和药材味儿混合的味道,让人感觉很怪异。院子里头起了大锅,下面柴火烧得正旺,里面煮的是白布——这还是刘大人手下的董将军提的建议,他说给士兵们包扎用的布料,最好在沸水中煮过,这样士卒们的伤情不容易恶化。 李可受自然是欣然接受。这个法子到底有没有用,现在还看不出来,不过沸水煮过晾干之后的白布包扎起来,伤兵们确实都觉得挺舒服。 朱东一进营门,就见到李可受正在指挥着民夫们干这干那。 在澄城县驻扎了有不短的日子了,朱东自然和李可受打过交道,不过两人也就是见面点点头的交情罢了。毕竟章承对朱东这些人很是厌憎,作为他属下的官员,李可受也不敢和朱东他们走的太近。 两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话,朱东便去了伤兵们安置的房间。 一进去,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便是传来,不过朱东却是毫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这等味道。屋子不小,一张大通铺上躺了十几个伤兵,身上一些部位包了纱布,有的还有红色透出来,显然是在往外渗血, 总体来说,还算宽敞,十来个人在这里面,并不拥挤。毕竟他们营地的营房,向来是颇为宽绰的。 见到朱东进来,士卒们纷纷都要挣扎着起来。 “都给老子躺好了!”朱东吼了一声,扫视了一圈而,声音低沉:“弟兄们,俺来看看你们,缺啥短啥,都跟俺说,俺肯定给你们弄的妥当了。” 一听这话,有的士卒的眼圈儿都红了,有人挤出一丝笑容,道:“大人,俺们挺好,也有药,也有吃的喝的,还有人伺候。” 还有人嘿嘿笑道:“俺知道那些民夫瞧不上俺,俺就非让他搀着俺拉屎拉尿,嘿,瞧着他捏着鼻子一脸难看,俺心里就舒坦。” 伤兵们发出一阵哄笑,朱东嘴角也是露出一丝笑容,朝着这说俏皮话的伤兵点了点:“就你贼精。” 他挨个儿和伤兵们说话,也说不几句,也没说啥别的,就是说说家常话,安慰安慰。朱东是真把他们当兄弟看,这种感情,从言语之间,神色之间,都能看出来。士卒们也不是傻子,也能分得清谁对他们是真好,谁只是面子上对他们好,他们自然是对朱东极为的感激。 朱东这四百来人在这般艰难的环境下还能一直没有散掉,甚至从未有过逃兵,也是得益于他的这种性格带来的一种特殊凝聚力。 跟伤兵们说完话,朱东正要走,却见几个民夫进来,把门帘子撩了起来,把窗户也打开。朱东一怔,道:“你们这是作甚?” 几个民夫讷讷的却是说不上来,李可受从门外走进来,先拱拱手,而后道:“是这样的,今日和董将军闲谈的时候,他说过,伤兵们呆的地方,血腥凝聚,污浊聚集,最好是通风好一些,对伤兵恢复有好处。在下想了想,着实是有道理的。” 对这个,朱东是不懂的,他也不会瞎说,便点点头,自是离去。 从里面转了一圈儿出来,朱东脸色更难看了,伤心,沮丧,愧疚等等情绪交杂在一起,让他心情极差。 这就是伤兵营通常和军营分开的原因。 伤兵营如果在军营之中,让士卒们整日价都能看见这些伤兵,听到他们的惨叫声,那么对士气会有相当程度的打击。所以历朝历代,无论是宋或是大明,在军中,伤兵营通常是单独划出来,专门有人负责的,一般和军营会尽量不在一个地方。 在宋朝,甚至一场仗打完,伤兵们直接就不归他们的将官管了,而是有专门的文官来负责。若是个有良心的还好些,若是个没良心的,直接把伤兵们往破败肮脏的营地里一扔,几十个人挤在一张大炕上,别说是药材和大夫了,就连热水热饭都不能保证。碰上这等情况,轻伤给拖成重伤,重伤直接就给拖死,但凡是送进伤兵营的,就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是以有的士卒哪怕是受伤了,也坚持要接着打仗,就是为了不进伤兵营。 到了明朝,这等情况也未有多大程度的改观,主要还是得是谁来管。 这一次,本来李可受想要把伤兵们单独安置的,但朱东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强烈要求把伤兵营设在军营之中,说是可以就近照顾受伤的弟兄。打仗的时候,他的话语权比平时就要重一些,最后还是依了他的要求。 朱东进了自己房间,立刻便是把门死死的关上,一瞬间屋里有阳光透出来,但接着就被挡在门外,屋里重新变得昏暗。别说是关门了,若不是生怕别人起疑心,朱东还想把窗子都拿帘子遮起来——毕竟屋里实在是藏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一旦此事暴露,他还有他手底下的几百兵,不但都要死无葬身之地,甚至还会连累家人。 朱东一进门,屋里俩人便是站起身来。其中一人喊了一声大哥,正是吕助。而另外一人,身量不高,样貌寻常,属于那种扔到人堆儿里就很难找出来的类型,他大约三十岁上下,一身破旧的粗布衣服,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瞧着就跟寻常百姓没有任何区别。 有有谁能够想到,就是这个貌不惊人的汉子,孤身入城,隐藏多日,暗中勾连吕助朱东,欲要一举翻转战局! 这也是相当了不得的一位人物了。 “都坐,都坐。” 朱东双手压了压,示意两人都坐下。他把头盔摘下来,走到炕沿儿上一屁股坐下来,端起茶碗咕登咕登灌了几大口凉了的茶水,而后舒服的叹了口气。 吕助和那汉子对视一眼,那汉子先挑起话头,笑道:“朱将军,您今日这一仗,可是打得好!” “哦?”朱东对他的态度,显然不是多好,他歪着眼看了一眼这汉子,淡淡道:“老谢啊,你这人就不实在,你是闯军的人,还是潘泗的手下。可是今日跟俺打的这些,俺瞧着旗号,也是潘泗的人,让俺们宰了没有八百也有六百。你咋还能说打得好?” “小的可没说瞎话。” 那老谢低低一笑,轻轻一拍手:“甭管杀的是不是潘总权的手下,只要是杀的闯军,那就杀得好!” 他说到杀闯军的时候,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就像是在说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词。 “哦?”朱东身子往前探了探,道:“那还真是愿闻其详。” “您是杀了不少人,也都是潘总权的手下,但您杀的人越多,越说明您有本事,这没错儿吧?” 老谢问道。 朱东觉得这话听得有点儿别扭,但还是点点头。 “朱将军,您可能还不知道,咱们闯军里头啊,不大看重出身,出身干啥的都有,有老实巴交的穷苦老百姓出身,也有盐贩子出身,还有山贼土匪出身,甚至还有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带着家丁佃户来投的。” 第714章 七一三 细作 第715章 七一四 死人自然不会泄露消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5章 七一四 死人自然不会泄露消息 “咱们不重出身,只重本事。( 棉花糖)你只要带的人多,能打,那你一进去,就能当大官儿!至于你之前干过什么,没人追究!您今日跟闯军在城头上打了这一仗,杀了不少人,但您放心,没人在乎,也没人追究。反而是让上头那些人,瞧见了您有多能打!到时候您投了咱们的消息传过去,制将军和潘总权,绝对都高兴的什么似的!他们见识了您这些人多能打,您只要过去,一准儿就是不小的官儿!说不得比早先许下的还能更高。” “只是……”朱东迟疑道:“毕竟死的是潘泗手下的人,让他有这般大的损失,他会不会?” “嗨,您多虑了!” 老谢笑道:“您也知道,朝廷管咱们闯军叫流寇,小的窃以为,这流寇二字,说得是有些道理的。咱们四处流窜,不在一个地方长待,而每到一地,总有穷苦百姓前来投奔。喝,您是没见着啊,年初咱们在河南安徽打仗的时候,每日都有几百几千的人来投奔。咱们,是从来不缺人的。这些人,在咱们闯军里头过得日子也不好,顶多就是饿不死。上官们也瞧不上,也就打仗的时候驱使他们送死。这等人,最是好补充的,别的不说,打下澄城县来,就能一下招进上万人,折损的人手,不都补回来了么?” “您跟他们可不一样,您手底下,都是精兵啊!您这三四百人,顶的上上万的那些人。您若是能投奔闯军,那都是抢着要的。不过么……” 他笑了笑,继续道:“按照咱们闯军的规矩,谁招来的,就算谁的,您过去了那边,肯定不可能一下子就当了总权,管一个营,肯定是得在谁谁下头才是。就成是分到潘总权麾下,虽说折损了不少人,但有您手底下这些人进来,潘总权高兴还来不及。再说了,我是潘总权的人,我若是能劝降了您,潘总权就是立了大功。有功就得赏,这次进澄城县,只怕潘总权这一营是可以先进来抢东西抢人。” 这人说话,该委婉的时候委婉,该直白的时候却是直白的人。人家就是直言闯军进来是要抢东西,抢人手的,并无丝毫的避讳。 “所以啊,您不用担心过去那边之后有人给您穿小鞋儿。”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有些诡谲,盯着朱东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明廷那般强大,咱们这些义军跟他们比起来,真真是蚍蜉撼大树。靠着啥跟他们斗?靠着啥不断势大?就是靠着海纳百川!只要是你来投奔我,就是自己人!” 这名为老谢的汉子虽然貌不惊人,但说话却是条理清晰,用词讲究,而且说服力极强,口若悬河说起来滔滔不绝,口才是真好。此等人,当说客最好不过,用来当细作,倒是也可以,但却是有些大材小用的感觉了。 换做别人,被他这么一说,多半就要同意了,但朱东天生优柔寡断的性子又在作祟。 他沉吟片刻,先是对那老谢道:“老谢,你放心,无论我做什么决定,绝不会对你下手。我若是要投闯军,自然是劳你在其中奔走,我若是不投闯军,也定会安安全全的把你给送出去。” 老谢一听这个,就知道朱东又在犹豫,不过他脸上却是丝毫没有情绪的变化,只是笑着点点头,道:“朱将军仁义,在下多谢了。” “嗨……”朱东苦笑一声,摆摆手没再多说。 吕助一听他又要变卦,急道:“大哥,这又是咋了?” 朱东瞧着吕助,缓缓道:“今日打完之后,我瞧着那位刘大人,对我倒是颇为的器重,说话也和善,比那姓章的狗官强多了。你瞧瞧,这一战完了,咱们功劳也不算小,说不得能升官儿,我再去求求刘大人,让他把咱们调走。” 他说这话,倒也没避讳着老谢。老谢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但眼中已是闪过一丝不屑。这朱东优柔寡断,虽说仁义,却是个肉肉唧唧的性子,当断不断,以后绝对难成大器。反倒是吕助,以后如果没有朱东压在他上头,他只怕成就不可限量。 吕助叹了口气,无奈道:“大哥,你闲杂咋还看不清呢?” “俺一个个跟你说。” “第一,咱们是延绥镇的兵,哪儿都去不了!” “第二,就算是咱们这一次立了功,升了官,您说服了那姓刘的把您给调到他那边去——姓章的也不会同意的。如果姓刘的这么做,那害的姓章的丢了多大的脸面?你想想,他会为了你而把章承给得罪死了么?别忘了一件事儿,他再怎么器重你,你也是个武将,而他和章承,都是文官!人家关系再远,也比跟咱们近!近得多!” 说到这里,朱东脸色已经是很难看了,却没有阻止吕助说下去。 “第三,就算是那姓刘的,不顾章承的脸面了,把咱们给调走,咱们怎么走?我可是私底下打听了,姓刘的此次身负皇命,是要去肃州卫做一件大事的,喝,肃州卫,好几千里地远。他要是走了,咱们怎么办?开拔去他的驻地?那粮草银饷咋办?现下那些狗官什么做派您也不是不知道,咱们一旦被调走,不是延绥镇的人了,他们能管咱们?若是咱们不走,在这里等着……” 吕助怪笑一声:“只怕等他回来,咱们就让姓章的给活活折腾死了,大哥,您信不信?” 朱东沉默不语,他蜷着身子,腰肢也佝偻了,整个人看上去,似乎瞬间就衰老了许多。 吕助这一次话说的很难听,也很重,但为了让朱东早下决断,他也不得不如此了。 深吸一口气,吕助盯着朱东,缓缓道:“大哥,我知道你担心啥。无非就是担心咱们的家人,万全之策,我这里没有,但有一个说得过去的法子,你要不听听?” 朱东立刻坐直了,急切道:“你说!” “等咱们打破了澄城县,杀光了澄城县上下,谁能知道是咱们投了闯军?” 吕助呲牙一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极为狰狞冷厉:“咱们再散布谣言,就说咱们这些人,为了守城,全都战死。明廷也不是啥都知道,他们是会信的。等咱们到了那边,安定下来,再去求潘总权,瞧瞧能不能去打一打米脂县。咱们弟兄家眷基本上都是米脂县的,打破米脂县,把他们都接出来,这不就成了?” “要我说,求潘总权,比求那姓刘的靠谱。” 朱东怔怔的看着地面,一句话不说。方才他听到杀光澄城县上下的时候,浑身都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而此时老谢在旁边帮衬道:“潘总权这人,仗义,好说话。他老家也是米脂的,打回米脂,说不得他也愿意。” 朱东却不答话,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令人压抑、窒息、简直喘不上气来的沉默。 良久良久之后,朱东忽然霍然起身:“老二,你这就去联络马庆和于睢,让他们做好准备,一旦我举事,立刻杀尽身边官兵,控制城门,迎接闯军入城!” “是!” 一见朱东有了决断,吕助大喜过望,立刻起身,抱拳应是。 之前朱东的手下,被分出去一百人,其中五十人去了西门听董策的命令,带着这五十人的就是马庆。而另外五十人,则是调拨给了负责镇守东门的白添福,统领这五十人的,则是于睢。两人都是哨官,加上吕助和夏侯平,乃是朱东手下的四大哨官,一人管着约莫一百来人,其中又以吕助的手下最为精锐。马庆和于睢各自带着五十人,剩下的人手则是朱东在统一指挥。 朱东此人,虽说优柔寡断,但其实能力是很强的。此时一有了决定,便把脑袋里头那些乱纷纷的情绪给驱赶了出去,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如何把这件事做得妥善漂亮,让潘总权和制将军对自己满意看重。 他一道命令,便是切中了要点。 “还有,手底下的人,暂时先别跟他们说。不过军官们,要先透透气,盯着他们,万万不可让他们去告密了。”朱东又吩咐道。 “是。”吕助点点头。 第715章 七一四 死人自然不会泄露消息 第716章 七一五 离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6章 七一五 离开 “还有些事,不过都是琐事,我待会儿吩咐他们去做吧。” 朱东看向老谢,笑道:“现在,是最难办的一件事儿,老谢,该怎么把你送出去。” 那老谢笑道:“其实,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儿。” 老谢嘴上说着,心里又是叹了口气。这朱东啊,咋说他好呢,优柔寡断,极重情义,但是这为人处事儿,未免也太差了一些。他之前对自己就不冷不热的,说实话,那是正常,毕竟他当时并未下定决心投了闯军,自己和他怎么说也是对立面,别说是对自己冷言冷语了,便是一刀杀了,也不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都是闯军的人了,而且是自己劝降的他,自己也能在潘总权和制将军那里说上话,老谢寻思着,他怎么着对自己也得巴结些吧。却没成想,朱东还是这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他顿了顿,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出来干这活计了。之前也做过,都是商议完毕之后,趁夜离开的。朱将军你能不能控制得住南门?” “南门现在三百五十兵,三百人是我的下属,绝对没问题,至于那五十个……”朱东沉吟片刻,道:“也不成问题。” “是啊。”吕助在一边低低冷笑一声:“调过来的这五十兵,不见多能打,倒是一个个的大爷脾气。咱们守城,他们就去睡大觉,吃的做好了送上来,咱们还没抬脚,他们就先围上去了。真他娘的……嘿!” 对于调拨过来的田实手下的那五十家丁,他显然是一肚子怨气。也怪不得他,田实手下那些人,也是骄横惯了的,素来又是瞧不起一般的军兵,自然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也就是有刘若宰在这里他们不敢放肆,若不然只怕早就生出事来了。 “再让他们张狂两日,瞧着到时候怎么收拾他们。” 朱东对这些人也是一丝好感都欠奉,他淡淡说了一句,又对老谢道:“守夜的活计,估计是我们的,他们只怕都要睡大觉去……我安排他们守夜他们只怕也不会听,更不会主动提出来。却是正好,今夜等他们都走了之后,便把你带上城头来,拿绳子悬下去。” 老谢点点头:“朱将军放心,回去之后,在下会立刻禀报上去,不消得多长时间,定然会有消息。无论制将军和潘总权是何命令,在下都会在后日子时,于垂下城墙之处等候,将军到时候直接再将我拉入城中即可。” …… 是夜,天色黑沉,无星无月。乌云压在空中,风似乎比白日间更大了一些,似乎还有一点点的潮湿。这样的天气,昭示着有下雨的可能,但对于崇祯八年的陕西关中来说,盼着老天爷下雨,这个愿望实在是有些奢侈。 若不是连年的大旱使得年年歉收,哪怕是官府再怎么苛厉,老百姓总也能支撑着过下去。人们总是在盼着下雨,但绝大部分时候,得到的都是失望。 浓重的夜色,也为某些人提供了最好的遮掩。 南门城头,只有几根火把点燃,照亮了不大的一块面积,剩下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 之所以这样,一来是为了节省,二来,则是为了安全。夜色之中,火把简直就是活靶子,人家能瞧见你,你却瞧不见人家,这样非常吃亏被动。所以还不如把火把给灭了,大伙儿都是摸着黑,倒是也公平。 至于夜袭——完全没必要有这个担心,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闯军大部分人都有相当程度的夜盲症,让他们夜袭,只怕是送死。若是小队人偷袭,那是没什么用处的。而若是大队人马来趁夜偷城,听声音也完全能听得出来。在这寂静的夜里,不大的声音就能传出去老远,更别说几百上千人一起活动的声音了。 远处的闯军大营,也是漆黑一片,火把也不多。只是在营地正中,郭汝磐居住的大帐那里,才是一片灯火通明,时不时能瞧见一串细长的火光从闯军大营中闪过,那是巡夜的士卒们。 闯军撤兵之后,这一日就没再进攻。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军心士气已经严重受挫,至少也需要一夜的休养才能略缓过来。 无论是澄城县还是闯军大营,都是一片安静,都在养精蓄锐,等待着接下来的战斗。 南城门内,军营中缓缓走出来一行人,约莫有七八个,为首一人一身甲胄,面目威严,正是朱东。在他身后,吕助及几个亲信士卒簇拥着,而老谢,也是换了一身衣服,混在其中。他面目普通,神色平静,和周围的人没什么区别,加之此时又是黑夜,除非是已经得到消息了直接上来抓他,否则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行七八人,却只打着一支火把,根本就照不过来,在极昏暗的光线下,大伙儿沉默的往前走。 这也是朱东有意为之,若是弄得亮如白昼,那还怎么偷偷把人给送下去? 到了上城墙的马道那里,那里站着的士卒认出是朱东来,就要下跪磕头,朱东摆摆手:“本官巡夜而已,我看我的,你们站着就成,不用多礼。” 几个兵丁赶紧应下。 沿着马道上了城墙,朱东先在城头左近转了一圈儿,跟这个说说话,跟那个笑骂几句,看似是很寻常的举动,却是能让士卒们心里都暖融融的。老谢在后面冷眼瞧着,倒是提高了一点儿对朱东的评价:这人固然缺点不少,但带兵真是一把好手。他的爱兵如子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真心。 城头上都是朱东的手下,田实手下的家丁都已经在城内寻房子睡了,而无论是刘若宰还是章承,自然都不会在简陋的城门楼子里过夜。 转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朱东等人沿着城墙往西而去,并无人有丝毫的怀疑,因为这是例行的巡夜。朱东虽然对自己的手下很放心,但这般重大的事情,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又走了一盏茶时间,已经离着南城门有相当远的距离,都快到达西南城墙角了,他们才停了下来。朱东下意识的四下看看,方才低声咳嗽了一声。 吕助取出一捆绳子来,借着灯光在老谢的腰间绑了个解释,没有任何的废话,几个人一起用力,提着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放,缓缓把老谢给放了下去。澄城县的城墙并不高,老谢很快落地,把腰间绳子解开,冲着城上摆了摆手,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几步,方才略略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是消失在夜色之中。 整个过程,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也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是沉默的。 朱东怔怔的看着远处的闯军大营,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是叹了口气,迈步离开。 夜色中,老谢摸索着前行。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脚下的路自然也看不清楚,他都是半蹲着身子,手摸着地面,慢慢往前挪。虽然用的是这么一个难受的姿势,但他的速度却还不慢,显然这等事儿是经常做的。 “娘的,这等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每次都让老子进去劝降,你娘的,早知道老子宁愿自个儿生下来是个哑巴!” 第716章 七一五 离开 第717章 七一六 闯军大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7章 七一六 闯军大营 老谢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却只是盼着,这一次立下大功之后,以后再不干这等活计了。别看他在朱东面前侃侃而谈,毫无惧色,实际上他心里也害怕——万一碰上个混不吝儿的,一刀把自己给宰了咋办? 那岂不是冤枉死了? 走了好一阵,老谢终于接近了闯军大营。 他面前出现了一道栅栏。 或许是因为官军白日的表现引起了闯军的重视,他们明显比昨晚要戒备森严的多了。不但派出了人在晚上四处巡逻,还在营地朝着澄城县南门的那边,树起了一道栅栏。当然,若是董策在这里,定然会不屑的嗤笑一声——这栅栏实在是太简陋了一些。 大约只有五尺多高,高度还不如身材高大一些的男子,而且明显制作的很仓促,都是松松散散的,有的地方看起来简直是一拉扯就要散架了。 如果说戚继光手下军队晚上安营扎寨的那个水平是十分的话,估计这些闯军也就是能得个两分。 而且空有栅栏,栅栏外面连壕沟都没有,这样能起到的作用就相当有限了。 说是戒备森严,其实也只是相对而言,得分跟谁比。若是和昨日的闯军比,那当然是有了相当大的进步,但哪怕是不和那位声威赫赫的戚少保比较,单纯和现在的精锐明军相比——比如洪承畴手下的秦军,比如说卢象升手下的天雄军——都是相差甚远。 这栅栏对趁夜来偷袭的大军有多少用处且不说,反正拦不住现在的老谢。 他蹲在地上,伸手抓住两根木条一掰,木条便是松动了不少,中间的空隙也是给让他掰大了。又整治了一会儿,上面的洞已经足够人钻过去。 老谢长吁了口气,娘的,终于回到自己家了。不过他并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儿来,万一给澄城县内发现这边儿动静,心生怀疑,那就不好了。 他又走了两步,然后便瞧见一串火光往这边接近,老谢没有躲避,而是朝着他们迎了上去。 这是一个闯军大营内巡夜的小队,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便是瞧见了老谢。 “什么人!” 随着一阵低低的呵斥声,不少闯军手中刀已经指向了老谢。 他们本来很瞧不起城内的守军,但白日那一战之后,这等蔑视的心思就收了大半,现在对官兵是忌惮得很。出来巡夜,也是有些紧张的,生怕遇到官军偷袭。 “小点声,是自己人。” 老谢大步走上前去,拿出一个木头牌子来,往那几个士卒面前一递,沉声道:“还不带我去见潘总权!我有要事在身,耽搁了,你们担得起么?” 几个士卒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木头牌子,顿时都是脸色一变,神色立刻变得恭敬了许多。那带头的闯军弯着腰,双手托着木头牌子还给老谢,恭敬道:“小的头前带路。” 老谢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在他们身后,往潘泗的营帐走去。 他知道潘泗这一营扎在什么地方,也是特意选了这里钻进来的,这件事儿,必须先报给潘泗,才能报给郭汝磐。若是钻到别人的营里去,被直接送到郭汝磐那里,那算盘可就打不响了。 一盏茶之后,本来已经关了灯睡觉的潘泗披衣而起,营帐里的灯光亮了好一会儿之后,他带着老谢,在十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往郭汝磐的大帐行去。 在晚上,郭汝磐的大帐周围,是整个闯军营地戒备最森严的所在。大帐方圆三十步之内,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建筑,乃是一片白地,而在这片空地的外围,还建起了栅栏。和方才老谢钻过来的那道歪歪斜斜,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能力的栅栏相比,这道栅栏就要强的多了。足足有一丈四五尺高,用的都是人腰粗细的大木,深深的砸进了地里,每两根大木中间相隔不到三尺,从上到下每隔三寸就钉着一根成年汉子小腿粗细的木头。、 这么粗的木头,就算是手持大斧想要砍断也不是那么快,更别说徒手拆掉了。而只有三寸的空隙,也让人等闲钻不过去。 栅栏顶上削尖了,还用火烧过,呈现出一种火烧火燎之后的颜色。 一道栅栏,将郭汝磐和闯军营地分开。树起这道栅栏,其实不是为了防备偷袭的明军,而是为了防备闯军士卒。闯军和官兵连年征战,发生过不少次这样的战例——闯军在晚上被官兵偷袭,士卒大乱,哭喊奔逃,为了抢夺一条活路,甚至不惜砍杀周围的袍泽。炸了营的士卒四处奔逃,将那些没有炸营的闯军给冲的七零八落,最后一场大败。当这些闯军士卒们被从睡梦中惊醒,面临着死亡的巨大威胁,心中生出极大恐惧的时候,就只知道逃跑,根本谁都不认了。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人,哪怕是大军统帅,他们也会毫不留情的冲过去,碾过去。 这样的事儿,闯军里发生过不少,甚至郭汝磐自己都经历过一次。 那一次,他被曹文昭率领的精锐明军骑兵夜袭,全军大乱,一败涂地,死了足足一万多人。这倒是没什么,对于郭汝磐来说,这些人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死了就死了,再补充就是。给他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甚至一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是:他差点儿就被活活踩死! 当时闯军大乱,人人逃窜,甚至还有乱兵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抢了他的马逃跑。若不是周围亲兵拼死相救,只怕他郭汝磐就要别踩成一团肉泥了。 从此之后,郭汝磐这一支闯军,只要是晚上下营,肯定要把这一道栅栏给拉起来。 有了这一道栅栏,乱军就冲不过来,郭汝磐可以在心腹的簇拥下,从容离开。 这座被高大栅栏包围起来营地,被称为内营。 在栅栏内部,空地的边缘,还有若干个小帐篷,一眼瞧去,几十个是有的,看样子可以容纳少说数百人。这些小帐篷,乃是郭汝磐的亲兵驻扎的地方。 郭汝磐手下这几个大营,除了潘泗这一营之外,其它的都是他的心腹在掌管,被郭汝磐牢牢的抓在手里。而那上千骑兵,则是郭汝磐直接统领。他又于这些骑兵之中,遴选出最精锐的五百人,作为自己的亲兵。 郭汝磐打败过官军,更被官军打败过不少次,每次大败之后逃跑的时候,如果可以,他会把骑兵都带上,如果不成,他就只带亲兵。这些骑兵,才是他这一部真正的战力。 栅栏之内,每隔三两步便是点着一根火把,把这一片照的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夜色之中,闯字大旗迎风而动。 潘泗几人策马过来,目标相当大,而这片小营地内外,到处都是巡逻的骑兵,瞧着只怕几十人是有的,自然是远远的就瞧见了潘泗等人。 第717章 七一六 闯军大营 第718章 七一七 真是个会享受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8章 七一七 真是个会享受的! 一行三四人骑兵迎了上来,他们正要喝问,领头的那闯军已经是借着火光瞧清楚了,他赶紧摆摆手,制止了手下,而后在马上抱拳行礼,道:“原来是潘总权,小的有礼。” 潘泗再怎么受排挤,也是堂堂的一营之主官,其地位在郭汝磐这一支中也是排的上号的,甚至闯王高迎祥有什么重要事情大会诸将的时候,潘泗也能在帐中有一席之地。如此身份地位,自然不是他们敢得罪的,是以都不敢失礼,纷纷拱手见过。不过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作为郭汝磐的亲兵,他们也是眼高于顶的,可是不会像别的闯军士卒一样见了潘泗还得磕头。 潘泗也不在乎这个,他点点头,沉声道:“本将有要事要拜见制将军,还烦请通报一声。” “这个……”那亲兵小军官有些犹豫。照理说,潘泗这种独当一面的大将拜见郭汝磐这种统帅,他也就是能中间通报一下,是绝对没权力也没资格插嘴的,但他们这些亲兵可都知道,制将军在晚上总是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晚上在帐中的时间,是制将军最快乐的时间,一旦被打扰,制将军脾气立刻回变得很差,说不得就得有人倒霉。 对于郭汝磐的夜间娱乐,潘泗多少也知道一些,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他口中却是道:“本将实在是有要事,事关重大,制将军定然不会怪罪。哪怕是怪罪,我也会一力扛下,你去通报就是。” 听他这般说,那小军官微微松了口气,犹豫片刻,道:“总权大人请跟我来。” 说着便是打马转身,带着潘泗等人往栅栏而去。栅栏上也是有门的,不过这门也是大木制成,门上没锁,应该是锁的地方,乃是用粗大的铁链捆得结实,锁链的末端,才是一把大锁。这铁链足有孩童手臂一般粗细,便是如武天成那等大汉手持巨斧,只怕一时半会儿也砍不断。 门从来是天亮才开,当然,特殊情况例外。 这小军官跟守门的亲兵说了几句,那些亲兵便是打开门放行,等潘泗他们进去之后又是牢牢锁上。进了内营,戒备更是森严,不但巡逻的骑兵多了,甚至潘泗等人周围也多了三四队约莫加起来十几人的骑兵。这些郭汝磐的亲兵把他们簇拥在中间看,看起来像是保护,实际上到底是什么意思,谁都清楚。无非是怕潘泗对郭汝磐不利。此时的义军内部,还不像是后来李自成杀罗汝才时候那般火并的那么厉害,除了闯军和张献忠有些趗龌之外,整体来说是相处的比较融洽的。郭汝磐却还是这般小心,由此多少能看出来一些他的性格。 到了大帐外面,那小军官下去跟营帐门口守卫的亲兵说了几句,一个看起来应该是军官的回头看了潘泗一眼,神色间很有些不悦,显然是怪罪潘泗给他们找事儿。他冷冷道:“总权大人还请稍待,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潘泗却是毫不动怒,反而笑笑:“劳烦了。” 老谢在一边瞧着,心中感叹,咱真是没跟错人,瞧瞧潘总权这气度,这城府。 那亲兵进去通报了,帘子一掀开,便是一阵声音传出来,其中混杂着男人的大笑,女人的娇笑,还有一阵咿咿呀呀的歌声,只是隔着这么多层布,却是听不大真切的。 这亲兵进去好一会儿,方才出来,脸色有些难看,瞧了潘泗一眼,道:“潘总权,制将军大人让你进去。不过,只能进去你一人。” 说完便是转头看向一边,嘴里低低的骂了一句。 “多谢。” 潘泗眼中寒光一闪,面子上却还是笑盈盈的,他道了声谢,翻身下马,老谢也下马,潘泗让其他人在帐外等候,他自己一人撩开帘子进去了。 他之前倒是来过这大帐,但没想到的是,这晚上的大帐,跟白日的,可是不大一样。 有时候白日在帐中议事,所有的帘子都撩了起来,只留着最外头的那帘子,当时潘泗只是觉得这帐篷很大,却也没什么稀罕的地方。但这会儿他一进来,却是发现原来面前五尺开外,又是一道帘子。这帐篷是坐北朝南的,而一进来的这里,却是给布置成了一道东西向的走廊,宽约五尺,长有三丈。潘泗瞧了一眼,发现通着走廊的,似乎还有几个门。 那亲兵替他撩开帘子,伸手一引:“总权大人请进。” 潘泗迈步进去,不由得又是一怔。 这里却是一个类似于厅堂的所在,不过不大,约莫只有一丈方圆,四壁都是用绸缎做成。靠着东边儿‘墙壁’的,乃是一座桌案,上面放着笔墨纸砚等东西,旁边还有一些其他的摆设。 这小厅的尽头,还是一道帘子,帘子旁边还有亲兵站着。 潘泗扫了一眼,便是心下恍然。 原来这大帐内部,竟然是给布置成了这个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座楼阁内部一般,有走廊,还有正厅,想来还有偏房,后厅这些,中间都是用帘子帷幕分开。 如此构思,当真是精巧。一座大帐给分成了这些房间,顿时就显得雅致舒服多了 帐篷内的装饰很是奢华,地上铺着的是厚厚的毯子,周围的帷幕,用的都是上好的绸缎,甚至就连这正厅之中,摆放的那些桌案,都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在一座小小的基座上,还放着一株足足有三尺高的火红珊瑚树。 这可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 而到了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这些东西就都会收起来了。 “真是个会享受的。” 潘泗心里暗暗说了一句。 能在这大帐之中站着的士卒,都是郭汝磐手下最强横骁勇之人,甭管身材如何,瞧着都是杀气十足,眼泛凶光,而且全身披甲,装备是极好的。 两个亲兵看了潘泗一眼,也没搭理他,其中一个朝着帘子里头低声道:“制将军,潘总权到了。” 他一说话,那咿咿呀呀的歌声立刻停了。 站在这正厅之中,方才隐隐约约的唱曲儿声,却是听的真切了。 歌声柔媚,浅吟低唱,而唱曲儿的这人,声音并不轻脆,相反,还有些沙哑。但这沙哑的声音慢慢的唱着这柔媚勾人的曲子,却是也别有一番味道,让人浮想联翩,极是诱惑。就像是一根手指头在心里挠啊挠的,让人心里都痒痒起来。潘泗听了几句,既觉得心里滚烫,似乎小腹都游戏恩发热。 “娘的,这娘儿们这声音,咋跟**似地,让人听了就受不了。” 潘泗脸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心中却是暗暗骂着。 这正在唱曲儿的女人,他知道是谁,甚至还远远的见过一面,不过并没看清楚长什么样,那女人穿着斗篷,带着面纱,别说是面目了,就算是身段怎么样都没看出来。事实上,不光是潘泗,郭汝磐手下的这些将领,但凡地位高一些,都知道这个女人。 但见过她长什么样子的,却是几乎没有。只知道她极得郭汝磐的宠爱,郭汝磐去哪儿都是带着他。身边的女人一茬儿一茬儿的换,但总能有她一个。 “进来吧。”好一会儿之后,郭汝磐的声音才响起,其中透着些不耐烦。 “是。” 潘泗恭敬的应了一声,撩开帘子进去。 进去之后,又是一件不大的厅堂,比外面布置的还要奢华许多。四面‘墙壁’上挂着不少字画,一座小几上摆着铜炉,内里有淡淡幽香传出。郭汝磐正自盘腿坐在一座小几后面,他面前的小几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潘泗扫了一眼,不由得眼皮子一跳,那用来盛放菜肴的碗碟,竟然都是金银打造的。内里弥漫着浓浓的酒味儿,显然郭汝磐面前的金樽里盛放的不是白水。 他左右手两边下首各自摆放着几张小几,上面也有菜肴,看样子显然是被吃过的,只是此时小几后面没人了而已。 这里只有郭汝磐一人,但潘泗能够清晰的听到不少人的呼吸声,再看看抖动的帷幕,就知道后面藏了不少人。 声音细细,还有香粉的味道,不难猜出,藏着的都是女人。 郭汝磐随军常常带着不少美女,每日夜里便在帐中玩乐,这事儿,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 第718章 七一七 真是个会享受的! 第719章 七一八 大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19章 七一八 大喜 “末将拜见制将军。”潘泗下跪磕头道。 “起来吧。”因为喝了酒,再加上方才和美女们玩闹的那股子兴奋劲儿还没平息下来,郭汝磐脸色有些发红,他打了个酒嗝,眯着眼道:“老潘呐,有什么事儿,非得现在说?明日不行么?” 不满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若是潘泗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怕以后的日子就要更难过了。 “实在是一件大事,末将不敢怠慢。”潘泗站起身来,顿了顿,道:“是关于目前的澄城县战局的。” “哦?关乎战局?” 郭汝磐目光立刻变得锐利了一些:“仔细说说。” “是这样的。” 潘泗瞧着郭汝磐,道:“您还记得么,前几日,咱们还没到澄城县的时候,末将曾经奏报您,往澄城县派了一名细作。” 郭汝磐皱着眉头想了想,喝了不少酒之后的脑子有点儿不大转悠,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是想起来:“没错儿,是有这么个事儿。” “那细作回来了。”潘泗轻声道。 “什么?” 郭汝磐豁然站了起来,酒全醒了,人也不迷糊了,眼神一片清亮,盯着潘泗道:“你是说?” 潘泗缓缓点头,沉声道:“已经联络好了城内,南门守军愿降!” “愿降?愿降?” 郭汝磐低声念叨了两边,狠狠的一拍桌子,叫道:“好!做得好!” 他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一次已经是有些失态了,这也是因为今日白天,澄城县的守军,给他造成了太大的压力——事实上,郭汝磐已经决定了,如果明日再打不下澄城县来的话,就先去攻打别的地方。 [棉花糖]不过让他苦恼的是,他迟早还是得回来打,因为这是高迎祥给他下的命令,扼守关中北部的澄城县是必须打下来的。 眼下一听有内应,有希望破城,他自然是大为喜悦。 他方才那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都跳了起来,菜汤溅在了袍子上,不过郭汝磐却是不在意,催问道:“那细作在何处?” “就在帐外等候。”潘泗道。 “赶紧把人带来。” 很快,老谢便是被带了进来。 “小的谢东岭拜见制将军。”老谢跪倒行礼。 “起来吧,别多礼了,赶紧说说。” “是!” 谢东岭还真是沉得住气,也不紧张,只是把方才在潘泗那里的话,又说了一遍。他没隐瞒也没夸大,只是老老实实的陈述。他立下的这个功劳已经足够大,就算是再夸大,也不会有额外的好处。 不过语气虽然平淡,但身入敌城,其中之凶险,是不难想象的。 待他说完,郭汝磐已经是满脸笑意。 瞬间峰回路转,有了南城那些守军里应外合,打破澄城县,当真是易如反掌。 “好!这差事,办的当真是好!” 郭汝磐从桌子后面绕过来,重重的拍了拍谢东岭的肩膀,笑道:“谢东岭是吧,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本将要好好赏你。( 棉花糖)” “小的不敢居功,是制将军英明,若不是制将军有远见,把小的派了进去,小的岂能做成此事?” 按照之前和潘泗商议的,谢东岭赶紧自谦道。 潘泗也是在一边笑道:“是啊,若不是当初制将军您坚持,谁会想到这么区区一座小城,还须得派细作呢?若是现在再派,可就贻误战机了。” 郭汝磐闻言顿时便是一怔,当初可是自己不愿意派细作,是潘泗非要坚持,自己才勉强同意的。 心思一转,他立刻明白多了,哈哈一笑,指了指潘泗:“老潘呐,你这人,就是会说话。” 潘泗赶紧笑道:“末将说的都是实话。” 这些话,他在来之前,就在心里翻来覆去想了好些遍了,最后终于是想出来这一套说辞——其实事实就是事实,但潘泗这么睁着眼说瞎话,郭汝磐心里就高兴。 因为说起来,这一次,郭汝磐是丢了人的。 他没重视这个细作,结果现在打成这个样子,反而是要靠着那个细作来破城,这就会让他很没面子。而潘泗现在,就是为了挽回面子。 潘泗其实不愿意干这事儿,但没法子,若是被郭汝磐记恨,以后可就要倒霉了。而现在,瞧着郭汝磐笑吟吟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了。 毕竟眼下,只有巴结好了郭汝磐,才能捞到好处,扩充自己。 眼见得谢东岭和潘泗这么会来事儿,郭汝磐心情大好,也老实不客气的把这个功劳分给自己了。 “制将军,那官军的南城守将朱东,很是担心几件事情。”谢东岭观察着郭汝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讲!”郭汝磐道。 他知道,所谓担心,不过是谢东岭一个委婉的说法而已,人家这是要谈条件,谈好处了。 “其一,是白天的时候,一番大战,他也杀了咱们不少人。他担心投诚之后,要被人寻晦气。”谢东岭看了一眼潘泗,缓缓道。 郭汝磐也看向了潘泗,道:“老潘,你怎么说?” 这个事儿,他必须是要询问一下潘泗的意见,毕竟今日战死的,都是潘泗手下那一营的。郭汝磐自然是不在乎那些人命的,在他眼中,能有朱东那几百人来投降,就算是潘泗这一营全死光了,也是很值得的。 闯军,甚至不止是闯军,包括所有义军,他们最喜欢吸纳的兵员,就是明军士兵。相比起那些一般老百姓出身的士卒,明军出身的士兵,尤其是一些边军精锐,多半是接收过系统的军事训练——虽然在董策眼中无论是训练水平还是强度都很低——战斗力也高,战术素养强,心理素质等各个方面都要好很多。在他们的带领下,整支军队的战斗力都会有相当程度的改观。 在崇祯初年,义军的战斗力,又一次相当大程度的提升,就是靠着吸纳明军叛军。 崇祯二年,己巳之变,后金兵入侵京畿,天下震动。山西巡抚耿如杞率兵驰援京师,结果给折腾的惨不忍睹——短短数日之内,接到了好几次命令,让他换了好几个驻地,而且离着都老远。几日下来,人困马乏,士兵疲惫至极,而且这样的调动,根本没有任何意义,纯粹是折腾人玩儿的。再加上又没有饷银发下来,于是士卒哗变。 耿如杞被下狱,过了两年被杀了。而那些哗变的士卒,则是在京城周围大抢了一通之后,回到了山西,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生怕明廷秋后算账,投奔了闯军,给闯军带来了战斗力上的极大提升。 是以郭汝磐一听说朱东等数百士卒愿意投降,才会这般高兴。 今日这一战,已经证明了朱东等人的战斗力,这些人可是让他眼馋的紧。至于潘泗手下那些人——嗨,那算个啥,死了也就死了。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不但会让潘泗很不高兴,一旦传出去,也是对他威信的一个巨大打击。 在来之前,潘泗就和谢东岭商量好了,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说。 “制将军请放心,末将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朱东等人能来投奔,乃是大好事,末将断然不会鲁莽行事。”潘泗表态道。 “嗯。”郭汝磐满意的点点头,又对谢东岭道:“你接着说。” “是。”谢东岭应了一声,接着道:“第二件,则是关于他投了咱们之后的安置。” 郭汝磐眯起眼睛,轻轻一笑:“说白了,就是看本将能赏给他个什么官儿是吧。” “将军英明。”谢东岭哈了哈腰,恭维道。 郭汝磐沉吟片刻,问道:“你方才说,他手底下现在能打的,还有多少个?” “算上那些轻伤很快就能痊愈的,少说也有三百五十、”这些东西,谢东岭都是记在心里的,立刻便是回答道。 第719章 七一八 大喜 第720章 七一九 出乎预料的任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0章 七一九 出乎预料的任命 “嗯。”郭汝磐道:“这样,你去跟他说,他手底下只能留二百人,其它那一百五十人,本将另有他用。不过让他放心,本将这样做,不是为了削他的权,更不会对他动手。本将许给他两千人的兵额,让他以本部二百人为基石,锻造出一支强军来。” 潘泗两人都是心里一震。 看来制将军对这朱东,真是极为看重啊!一上来就给了两千人的兵额! 潘泗震惊之余,心中却是一阵苦涩。 他本来的算盘是把朱东这些人收入自己麾下,但是现在看来,是不大可能了。他有两千人的兵额,看制将军的意思,只怕是要让他再起一个营了。 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郭汝磐又说了一番话,却是峰回路转。 “老潘,你的一营,没有副总权是吧?” 郭汝磐忽然问道。 潘泗心里一跳,赶紧道:“没有。” “那就把朱东划在你那一营,让他去给你当个副总权!”郭汝磐大手一挥,便把这事儿给定了下来,道:“今日你那一营死伤惨重,也是该补充了,这样,兵额增加到五千,你三千,朱东两千。如何?” 潘泗自然是只能说好,赶紧应承下来。 这就是投桃报李了。 方才潘泗给了他那么大的面子,于是转手,他就送了潘泗这般大的一个好处。谢东岭是潘泗手下的人,这件大事是他做下的,他里的大功,而潘泗又是目前为止损伤最惨重,人员最少的一个营,于情于理都该把朱东他们分给潘泗。但若是郭汝磐硬是不讲道理,那也没什么法子。 这就是把上官巴结好的好处了。有了好事儿,总能有你一份儿。潘泗立刻就感觉到了和之前的不一样,这待遇,简直是天差地别!换做以前,郭汝磐哪里会这么爽快的给自己好处? 只是现在潘泗心里还是有些不是在滋味儿,自己想要朱东这些人,没错儿,是要到了,但是和自己当初想的可不一样。朱东不是守备,而是直接当了副总权,自己三千人,他也有两千人。他这个副总权的权力势力,可是不比自己小多少。 这个,还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这便是的郭汝磐使得一个小花招,他之前对潘泗一直排挤打压,现在看来潘泗是老实了不少,但郭汝磐也不会让他实力扩充的太厉害。要说朱东是潘泗的手下,没错儿,是这样,但给了朱东这么高的地位,这么多的人马,他还会不会老老实实听潘泗的,那可说不好。 说白了,其实是对潘泗的一个牵制、 “朱东分到你的麾下,这个事情,我做主了。” 郭汝磐盘腿坐下,轻轻敲了敲桌子,瞧着潘泗道:“但这样一来,未免对别人就不大公平。谢东岭是你的人,照理说,城破之后,该是你这一营先进城,但你要了朱东那些人,就不能第一个进城了。” 潘泗心下更是苦涩,不过也只能点头应着,脸上并不敢表露丝毫。 而后又是说了一阵,谈好了一些细节,潘泗和谢东岭两人便是识趣儿的告辞。 “制将军,当真是好心机,好手段啊!” 离开内营,回到自己的帐篷,谢东岭和潘泗两人落座,潘泗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由衷感叹道。 郭汝磐好色,好财,好遮奢,不知道是因为出身还是什么的缘故,更是好学那等贵公子,贵官人的做派,跟别的义军首领比,无论是从衣着打扮,还是谈吐说话,亦或是行事方式上,都是不同,很有点儿格格不入的意思。闯军中看他不顺眼的人很有一些,潘泗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潘泗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东西看他不顺眼——而是瞧不起他。在他看来,郭汝磐此人,纯粹是小人得志,仗着当初走了大运才能走到这一步,要论真本事,绝对是没多少的。 但今日他却是领略了郭汝磐的厉害。 轻轻几句话,一次安排,一个调动,稳固了他的权位,妥善安置了朱东,让朱东心存感激,同时还牵制了潘泗,让潘泗在以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过得很舒坦。而更厉害的是,潘泗不但不能怨恨他,反而是要千恩万谢。 能走到这一步,果然是绝无侥幸。潘泗此时才发现,自己之前想的,着实是太狭隘,太简单了些。 “总权大人,咱们也不能总想着坏的,还得想想好的是吧。” 谢东岭坐在凳子上,笑吟吟道:“您看,至少经过此事之后,制将军不会对您太过排挤了。若是放在以前,咱们就算是立下这般功劳又如何?只怕最后好处还是都进了别人的肚子。” 他和潘泗许多年的交情了,关系极好,是以说话也是比较随意。 潘泗苦笑一声:“说的倒是有些道理。” 他瞧着谢东岭,感激道:“老谢,这次真是多谢你了。让你出生入死,身陷险地,我也实在是过意不去。明日还得委屈你再进一次澄城县,等这次之后,绝不会再让你干这等活计。” “嗨,这话说得,都是自家兄弟。”谢东岭似乎是不在乎的摆摆手,但接着话锋一转,哈哈一笑:“不过这等活儿,我也是做的腻了。” “明日这事儿,做的周全之后,以后再也不干。给我给闲点儿,有些油水的差事,也让我过上几天好日子。” “老谢,你呀。”潘泗指着他,两人对视而笑。 …… 第二日,风平浪静。 都快到午时了,闯军还没来攻打,闯军大营内也是很安静,兵马没有任何的调动。 这种平静,实在是反常,也让南门城楼上的刘若宰皱起了眉头。 “这些闯军,到达打的是什么主意?”刘若宰低声问道,似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被旁边的章承给听到了。 作为这澄城县的县令,一地之牧民官,章承章大人昨日表现的实在是够拙劣。不能亲自指挥士卒也就罢了,甚至站在这城墙上一想到待会儿此处要打仗就吓得手软脚软,没得法子,最后躲到了城楼中去。 现在战事暂且停了,他胆气也壮了,站在一边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眼远处的大营,对刘若宰道:“许是闯军要围城?” 刘若宰脸上神色顿时变得很精彩。 你说你不懂也没啥,闭着嘴别说话就是了,为何还偏偏要说出来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懂装懂么? 一边董策忍住了笑,只是嘴角轻微抽了一下,田实、谢鼎坤和白添福三人也都是面色古怪,还好朱东巡视防务去了,若是他在这儿,只怕也要这般表情。 闯军如果要围城的话,至少也得摆出围城的阵势来吧?现在闯军连调动都没有,大营扎在南门,而东北西三门,却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刘若宰真要想走的话,现在就能在董策等人的保护下离开。真打算围城的话,岂会这般无作为? 刘若宰比较隐晦的解释了两句,章承顿时是脸色有些难看了,他扫了一眼董策等人,尽管董策他们都是面无表情,但章承却是知道,他们定然是在心里嘲讽自己的。他心下羞恼,甚至有些怨恨刘若宰为何要挑起这个话题,害的自己丢了脸面。 他又呆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没意思,便告辞离开。 其实他不在这里,对谁都好,他心里也不膈应了,别人也舒坦了不少。 又是讨论了一阵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毕竟闯军这种行为,实在是让人无法揣测,而大伙儿之前也没跟闯军打过交道,没有类似的经验。 第720章 七一九 出乎预料的任命 第721章 七二零 归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1章 七二零 归来 “不用想太多了,各自固守各自城门就成。 [棉花糖]”刘若宰摆摆手道:“甭管闯贼打的什么主意,咱们只要是自身稳固就成。加强防务,鼓励士卒,熟悉各色守城器械,无非就是这样。反正城中粮食不少,闯贼若是想要围城,就让他围去,咱们怎么说也能支撑上不少时日。等到秦督带兵回转关中,就是这些闯贼之末日了。” 众人齐声应是,便各自告退。 董策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南门城头上观察着这里摆放的守城器械,那一日的夜叉檑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只可惜,夜叉檑全城就只有两架,昨日城头上只有一架,等到闯军一撤退,李可受便带着人把另外一架也运到了南门城墙上来。有了这玩意儿,对付起云梯来,就更容易了些。 由于不是主要攻防的地点,所以西门城头上这些器械几乎是瞧不见的,董策也只能在这儿过过瘾。他在这里是客,也没有指挥权,不能亲自指挥士卒操控这些器械,但那一日瞧着,也知道许多东西实战中到底是该怎么用了。 在这点上,他对朱东就很佩服。用夜叉檑不是砸云梯,而是砸撞木,能想到这个法子,只怕不是因为他多聪明,而是因为他经验足够多。 正想着,便是瞧见朱东一身甲胄,在几个士卒的簇拥下从西边过来,他低着头,似乎是满腹心事。 “朱将军。” 董策唤了一声,不过朱东应该是想着心事,竟然没听见,他旁边那人扯了扯他衣服,道:“大哥,董佥事叫你。( 棉花糖)” 这人董策也认识,似乎是叫吕助。 “董佥事。”朱东拱拱手,笑道:“方才在下走神了,未曾听见,着实失礼。” “朱将军客气。”董策也拱手笑道:“不知将军忙不忙,在下对将军颇为钦佩,于驻地设了宴席,不知将军……” 董策确实是想结交朱东,而他现在跟朱东也不熟悉,想要拉近和他的距离,让两个人关系更近一些,一起吃顿饭,喝喝酒,是个不错的方式。 “抱歉,实在是抱歉。”朱东一脸的歉意,道:“在下今晚实在是脱不开身,只怕是去不成了。这样吧,日后有时间,在下设宴言情董佥事。” “无妨,无妨。”董策笑道:“什么时候朱将军有闲暇,咱们再说。” 两人又扯了几句闲话,董策便是告辞。 他能看出来,朱东脸上的笑容颇为的牵强,似乎有些硬挤出来的意思。不过董策也没多想,只因为他是因为担心城外的守军,毕竟南门是闯军的主攻点。 他自然不会看到,当他转身离开之后,朱东和吕助眼中流露出的那异样的神色。 朱东走到一边,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垛口,瞧着闯军大营,忽然道:“老二,你说,那边能给咱们封个啥官儿?咱们弟兄,都能安顿好么?弟兄们能不能也当官儿?他们跟着我投了闯军,可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大哥放心,那郭汝磐在闯军中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手下上万兵马。能走到这一步,他可不是蠢的。我看昨日老谢说的关于这方面的那些话,确实是实话。”吕助道:“潘泗能给咱们开出的官位,到了郭汝磐那里,只会更高,不会变低。” “但愿如此吧。”朱东又是一声叹息。 一个下午,闯军已经是没有动静儿。 眼见得太阳落山,澄城县中无论是士卒还是百姓,都是长舒了口气。 又熬过了一日啊! 天黑之后,闯军是不会进攻的,怎么说也是多活了一天,这是好事儿。在这等战火纷飞的时代生存,多活一天就算是赚到了。 西门。 值守的士卒有二十人,其中家丁十人,马庆的手下十人。而且是各自混着的,董策是有意识这么分的,也是为了让自家家丁和拨过来的这些人加深感情。三大铁中就有一起扛过枪,无论是后世还是现在,这句话都是很有道理的。军中的袍泽之情,往往会来的极为深刻强烈。 也确实是收到了效果,昨日还是互不搭理的两拨人马,现在凑一块儿都是有说有笑的了。 西门内驻地,董策在这里有一个单独的小院子,不大,只有三间砖瓦房,但已经足以显出他的身份。正屋透着灯光,屋里陈设颇为简单,一张方桌,两把椅子而已。桌上摆着酒菜,有酒有肉,菜肴也颇为丰盛。董策和李可受正自坐着对饮,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董策没请到朱东,便去请李可受。反正这两个人他都是要联络感情,是要交好的,请谁都是无所谓。 李可受欣然赴宴,他所学颇为驳杂,偏生董策也是知道的极多,两人说的极为投机。李可受也是暗自震惊,没想到这位董大人,竟然读书这般多,博览群书无所不包,只怕等闲读书人,都是远远及不上他的。 一顿饭吃下来,李可受已然是将董策引为知己。 董策送走李可受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九点多了,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而此时,在南门之外,谢东岭猫着腰,缓缓的靠近了城墙。他很快便寻到了昨日被悬下城墙的所在,不是因为他记性多好,而是因为他昨日就在那里做了个标记——几根死人的大腿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这图案在别人眼中是杂乱无章的,就算是瞧见了,也不会在意,只有谢东岭知道其中含义。 闯军似乎不想管这些尸体,一直到现在了还没收。他们是不怕有什么瘟疫的,反正真要有了瘟疫,他们撤走就是了,城里的人得了瘟疫跟他们有什么相关? 刘若宰也知道城外这些尸体留着不是个事儿,但他不敢下令城内守军出去收尸。一来是给敌人收尸,守军会有抵触情绪。二来则是不安全。若是敌人趁着打开城门收尸的时候派骑兵偷城怎么办? 是以现在还没收,只是悬了几个人下城把被闯军杀死落到城外的守军尸体给拖了回来。 此时的南门外,还是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行走其中,时不时就能踢到猜到软绵绵的尸体。而经过了这一日一夜的时间,尸体也开始往外散发味道,几百具尸体发出的这味儿,可真是让人闻了难受到极点。谢东岭过来的时候,一路都是捂着鼻子的。 等他到了地头,却发现早已经有一根绳子悬在此处了。他把绳子捆在腰间,然后抖了抖,城墙上面候着的人便是把他拉了上去。 一盏茶之后,他已经坐在了朱东的住处。 古登古登的灌了几大口茶水,谢东岭才感觉胸腹中那股子烦闷稍微淡了一些。他还有些担心,据说闻了尸气容易生大病,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这么倒霉。 “他娘的,这场仗早打完早好,南门外那一片地儿,我再也不想走第二次了。”谢东岭抱怨道:“简直能把人给熏死,再走两次,准得大病一场。” 朱东和吕助陪着他扯了几句闲话,便是问谈得如何了。 “朱将军,你可真是得好好感谢我。”谢东岭笑吟吟道,郭汝磐许给了朱东这么大的好处虽然让他有些诧异,但若是不借着这个机会赶紧卖好,那可真是傻了。朱东一来就是副总权,只怕以后还能独领一营,跟他搞好关系,好处多多。 “哦?”朱东心里一动,面露喜色:“那制将军是答应了?” “何止答应!”谢东岭笑道:“制将军许你当了副总权!” “什么,副总权?”朱东和吕助都是惊呼出声。 第721章 七二零 归来 第722章 七二一 犹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2章 七二一 犹豫 两人都根本没想到,郭汝磐竟然会直接任命朱东为副总权。本来按照他们的想法,能够给个守旅当当,那就很知足了。 “不但是副总权,更是许了你两千兵的兵额,朱将军,当真是恭喜啊!”谢东岭哈哈一笑,道:“一个营也就是三千来人,您一来手底下就能有两千人,只怕独领一营也是指日可待。”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心中更是震惊。 两千人!朱东心里狠狠的一抽,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够带这么多兵。放在明廷这边,这可是参将那一级别手下的兵力。 这位郭制将军,出手是真大方啊! “关于该如何行动,制将军和潘总权已经吩咐下来了,朱将军您听听,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谢东岭把郭汝磐交代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朱东听了,沉思片刻,道:“没啥不妥的,成,就这么办。” …… 已经是闯军抵达澄城县的第三日了,但闯军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既然闯军不着急,城内的守军也更不着急。反正这种僵持,对于城内来说是有利的。利用这两天的宝贵时间,李可受组织了更多的民夫民妇,让他们随时待命。靠着城墙内侧的那一圈儿房子全都拆了,变成了砖石大木堆积在城墙上。城头的防御物资也更加的充沛,足以支撑和闯军数次的大战。 对于局面,董策和刘若宰都还是比较乐观的。 以闯军现在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想要拿下澄城县,只怕会比较难。两人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身上的差事该怎么办? 若是闯军真的围城不去,给困在这澄城县中,去不了肃州卫,那此次的任务,可就完不成了。 此时董策正在刘若宰的住处,说的就是这个事儿。 由于西门不是闯军的主攻点,甚至看起来闯军都没有要攻击那里的意思,是以董策便被刘若宰派了另外的差事,也算是委以重任了:和李可受一起,整顿城内内务,加强防御,统筹一切。 对刘若宰对自己的照顾,董策十分之感激。 刘若宰是什么目的,他自然很清楚。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看自己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类似经验,是以让自己担当这个差事,锻炼能力,积累经验。当然,还有给自己一份功劳的意思。一旦澄城县能够坚守住,自己和李可受两人这就是立了大功,到时候战后论功的话,是绝不能少了这一份儿的。别的将领都是只有守城之功,而自己,还可以加一份统筹之功。 董策也看出来一些端倪,从刘若宰这些时日对自己的态度,对自己的照顾,不难猜出这位老大人的心思。 只是担了这个差事之后,身上的活儿也比以前多多了。一整个白日董策都在忙的团团乱转,到处都是事情,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需要和他李可受处理。 由此董策对李可受的能力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现下两人在忙都是够呛,真不知道他以前一个人是怎么撑下来的。 打发走了粮库的那小吏,董策才算是把今日的事情处置完,坐在椅子上喘了口气,喝了杯茶,歇了会儿,便告辞了李可受,来到刘若宰住地。 刘若宰住的地方,还是那日他们刚来到澄城县的时候居住的所在。除了刘若宰之外,还有一百余骑兵驻扎于此,既是保护他,也是作为守城中一支机动力量来四处支援。当然,一旦到了要动用他们的时候,说明澄城县也快被闯军打下来了。 两人分开坐下说话——这也是董策的一个新待遇,放在以前,在刘若宰面前,他是没资格坐着的,都是站着回话。 董策便是说起了这个问题。 刘若宰眉头立刻就拧了起来。虽说此事是董策最先提出来的,也是源自于董策的一次‘偶然’发现,但其实对于此事,刘若宰比董策更加的热心,更加的急切。因为此事,他是主导,所有的功劳,都是他拿大头。 如果说此次成功之后对于董策的仕途有极大帮助的话,那么对刘若宰来说,他的仕途就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从地方调回京城那是肯定的了,而且还会简在帝心,从此之后一路坦途,甚至在几年之内执掌一部乃至于出入内阁都不是不可能。 这于他来说,是仕途,更是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点。甚至刘若宰都不是多么看重自己能当多大官,他关心的是,自己是不是终于可以借机一展人生之抱负,实现生平之夙愿。 如果这个差事失败了,董策无非就是没有功劳而已,但他还年轻,以后总还有机会,当然,以董策的性格,没机会他也会自己制造机会的。但刘若宰不同,如果这次不行,几乎可以断定,五品文官,就将会是他仕途的终点。 “咱们在这澄城县中,如果中途撤离,没了咱们帮忙守成,这澄城县必定会被打下来,到时候全县百姓沦于闯贼之手,惨不忍言!惨不忍言啊!咱们岂能一走了之?”刘若宰沉声说道,说到最后,已然是连连叹气。 “再说了,撤走之后,澄城县被攻破,到时候朝中难免有小人议论,说不得咱们无功反有过。” 刘若宰又是说了一句,一脸的犹豫不决。 他本来是个很有决断之人,但此时却着实是拿不好主意。因为如果他带着人撤走而导致澄城县被攻破的话,会有两件对他影响极为重要的大事发生:其一,百姓的死亡。其二,会有辱他的名声。 作为一个传统的,有着大志向大抱负的读书人,他对百姓和名声,都是极为看重。 董策瞧着他,早就想好的说辞却是忽然说不出口了。他大致可以猜到,自己如果那样说的话,只怕会使得刘若宰对自己很不满。 “秦督只怕也快率兵回转了,一旦他回来,澄城之围自然便解。”董策一张嘴,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 又扯了几句,实在是没意思,董策便告辞离去。 出了府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董策苦笑摇头。 自己也不想做恶人,只是没想到,今日连恶人都没有做成。算了算了,就等秦督回转吧,等他回来再去肃州卫,也不知道还来得及来不及。 其实董策今日是想劝刘若宰早日带人离开澄城县的,他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自己的官位升迁,董策还没那么狭隘,用几万无辜百姓的鲜血来铺自己的仕途路,这等事他还做不出来。 他担心的是,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刘若宰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但董策可是一清二楚——现在只怕多尔衮也已经在路上了,自己等人若是再不去肃州卫,很有可能大草滩上的那察哈尔部,就要投靠后金了! 董策之前烧毁了那些范家运给后金军的粮食,已经是竭尽他所能作的一切来阻碍后金军,如果再耽误的话,很可能会让前功尽弃。可别到了肃州卫了,也听到了察哈尔部跟着后金大军走了的消息。 那可真是万事休矣。 察哈尔归顺大明,不能说对大明朝的军事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增强,但却能让大明多了一支极有用的机动力量。而若是他们归顺后金——这个不用猜,董策知道原来的时空里,历史就是这么演变的。 可以说,收服吞并察哈尔余部,是后金发展史一个极其重要的的大事。这一步走完,不但解决了察哈尔部这个长期困扰后金的,让他们每每南侵明朝时候就担心不已的,来自他们侧翼蒙古大草原上的威胁,更是给后金的战旗下增加了数以万计的蒙古骑兵,使得后金的军力有了相当程度的一个飞跃。 第722章 七二一 犹豫 第723章 七二二 疑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3章 七二二 疑心 这是一件足以影响大明和后金两国的一件绝大事情。( 棉花糖) 京城里的衮衮诸公知道多尔衮去了蒙古大草原的消息,但他们并不认为和后金做对了一辈子的林丹汗的遗孀们会归顺后金,他们认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事实就是,察哈尔部不但降了,林丹汗的那些遗孀们还被后金的那些王公贵族给瓜分了。 真真是人财兼得的好买卖。 正因为董策知道历史的进程,所以才格外着急。 怀揣着满腹心事,董策回到驻地,此时正是黄昏,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董策回到房间,枯坐了一会儿,却是怎么着都安定不下心情来,便带着几个家丁,上了城墙,打算转悠一圈儿。 城墙上守军还是二十来人,剩下的基本上都在下头屋里休息,董策走了一圈儿,正要离开,却是忽然眼睛一缩。 他猛然瞥见,在城门楼子后面那条逼仄的窄道里,两个人正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里非常隐蔽,走在城墙上,是不会太注意那里的,几乎可以说是视线的死角。若不是董策站在马道出口这里偶然一看,根本都不会留意到。 他眼神不错,瞧着其中一人,看身形轮廓像是马庆,而另外一个,则是陌生的很。 董策素来是个很用心的人,这几日下来,分在他手下的那五十个兵丁,他都已经记下来了,见到哪个,立刻就能叫上名字。而很显然,那个正在和马庆说话的人,不在此列。( 棉花糖) 他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董策这个人,其实是疑心相当重的,碰上这种比较蹊跷的事情,别人可能不会多想,也可能不会往太坏的方面想,但他却不同。他一看到,就感觉不对劲儿,就必须要深究下去。 他轻轻点了点董勇振,示意他别声张,然后下巴微微扬了扬,让他朝着马庆那里看了一眼。 只是瞥了一眼,董策并没有让他多看,而是带着人沿着马道下了城墙。他不想引起马庆的注意力。 下了城墙,董策左右看看,低声问一边的董勇振,道:“今日晚饭吃了么?” “还没。”董勇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压低了声音:“差不多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该吃了。” 南门人数最多,又是上官们经常去的所在,是以南门的伙食,是李可受负责,专门有民夫做饭,热水更是时刻供应。而除此之外,东西北三门的伙食,则是自己解决。基本上都是找了几个厨子,然后每日去李可受那里领米面油盐等。厨子们做饭的地方,就在城墙下头不远的位置。 “平日里是谁送饭上去?”董策又道。 “说不好,咱们城下休息的人,直接上厨子那儿吃去。有时候俩厨子送饭上去,有时候是随便找俩人。”董勇振道。 “嗯。”董策点点头:“你现在就带人去触犯,抬着饭上去。方才跟马庆说话的那厮,你瞧了吧,他应该来不及走。你待会儿盯着他点儿,瞧瞧他往哪里去。 [棉花糖]这件事很重要,必须要搞清楚了。但记住,别让他注意到你,” “是。”董勇振心中一凛,沉声应道。 董策点点头,便即进了厨房。 他也还没吃饭,正好趁机吃个饭。而且厨房这里实现还不错,有心的话,可以观察到城墙上的一些情况。 厨房不小,瞧着乱哄哄的,大锅上头热气腾腾的,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这一百多号人的饭两个厨子忙活着显然有点儿忙活不过来,两人都是团团乱转,甚至董策都进来一会儿了他们才注意到董策。两个厨子赶紧过来下跪行礼,董策笑着摆摆手:“起来吧,起来吧,赶紧做饭要紧。你们不要紧张,我就是过来瞧瞧。” “是。”两人应了一声,接着做饭,不过比刚才比起来,还是有些拘谨的。 不过饭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倒也没什么影响。 董策自顾自的成了一碗饭,抓起两个馒头来走到屋外去吃,董勇振带着几个人提着一口锅,一簸箩馒头,快步上了城墙。 “你快些回去,这就要吃饭了。再不回去就得等吃完饭才能走。” 董勇振等人上来的时候,马庆和那人已经说完话,正自催促那人离开。 和他说话的那人身材敦实,很是健壮,他却是浑不在意,笑道:“俺还想晚点儿走,早就听说你们西门伙食好,正好跟着吃顿饭。” 话音未落,便听到一阵脚步声,而后瞧见董勇振等人提着大锅上来了,马庆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就你娘的知道在这儿磨蹭,这下好,想走也走不了了。” “吃顿饭能咋地?你们都一个样子,太小心,要俺说,有个啥风险?你不说,我不说,那些官儿们,他们知道个鸟?” 那敦实汉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低声说道。 “闭嘴吧你!” 马庆没好气儿的说了一句,两人若无其事的走了出去。 董勇振把大锅小心的放在地上,笑着招呼道:“弟兄们,吃饭了,吃饭了。” 他没往马庆那里看,但眼角的余光却是瞥了过去,见跟马庆说话的那人还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心中不由得冷笑一声。 大伙儿也都是饿了,赶紧围了上来,瞧着大锅里头都是两眼放光。 今日伙食不错,还有荤腥,锅里能看到不少漂着的肉片子,一股荤香弥漫开来,让人一闻就是大流口水。 那日的一头大肥猪,出了不少肉,根本没吃完,董策便让人都腌制起来了。以后每顿饭的时候,都是切些肉放进去,总归是让士卒们顿顿都能见到荤腥儿便是。 马庆走上来,笑道:“嗨,这事儿闹得,还麻烦你提上来。你说一声,咱们下去拿就行了,每日都麻烦你们,俺们心里也过意不去。” “这话说得,分啥你们俺们?”董勇振大大咧咧的笑道:“现在咱们都是董大人手底下的兵,你们就是俺们,俺们就是你们。生分了不好!” 他似是无心说着这些话,但马庆心中有鬼,听了之后心里就有些愧疚——人家这么对咱们,咱们还……这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他暗暗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 董勇振开始给大伙儿盛饭,眼睛便有意无意的瞧着董策让他盯着的那人。他见马庆、关前几个人盛了饭之后,便聚在一起吃,那敦实汉子和他们坐在一起,吃吃喝喝,显然是跟他们几个都很熟悉的。那敦实汉子和关前几个人有说有笑,唯独马庆却是在那里沉默不语,瞧着有些心事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董勇振心里大致便是有了底儿。 给大伙儿盛完饭,董勇振和几个家丁也留在这里吃饭,他表面上也是说说笑笑的,但却是一直很隐蔽的盯着马庆他们。 马庆他们吃得早,董勇振等人刚开始吃没多久,他们便吃完了,那敦实汉子似乎想走,却被马庆给拉住了。董勇振心下冷笑,大人料想的没错,果真是有鬼。若不是他们刻意隐瞒什么,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城墙上也点起了一些火把。 董勇振吃完了,跟马庆几个招呼一声,带人下了马道,他一走上马道,微微一瞥,便瞧见那敦实汉子顺着城墙匆匆往南走了。 此处是西门,沿着城墙向南,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去往南门。 董勇振立刻去找了董策,把这件事儿给细细的说了一遍,听他说着,董策脸色越来越阴沉。董勇振说完,瞧见他这样子,心里不由得一突,低下头再也不敢说一句。 如果说方才还只是心里有所猜疑的话,董策现在几乎就敢断定,马庆这些人,绝对是有问题的。 第723章 七二二 疑心 第724章 七二三 三百精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4章 七二三 三百精锐 他们越是鬼鬼祟祟,证明他们越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而此时闯军围城,他们还能做什么?董策心中已经隐然有了一个极其不妙的猜测,这个猜测甚至让他都不敢往深处想。 沉吟片刻,董策吩咐道:“你去把咱们的人都叫起来,让他们别睡了,穿好甲,拿好兵器,就在房间里等着,听令行事!” 董勇振吓了一跳,心中狠狠的突了一下,这是要出大事啊! 他一句话也不敢多问,只是低声应道:“是!属下遵命。” “注意,不要惊动到马庆的手下。”董策又道。 “是!” 董勇振出去传令了,董策靠在太师椅上,微微吁了口气。屋里只有油灯一盏,很是昏暗,他的脸色阴晴不定。 只希望,不是自己猜测的那般。 等到董勇振回来,董策立刻带着几个家丁去了南门,不过他这次没直接上去,而是先在城下转悠了一圈儿,然后去了田实手下那五十人的驻地。 从那里出来之后,他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田实手下这五十人,都在休息,没一个在城墙上的。董策问过之后才知道,他们这几天都是如此,晚上的时候,都是朱东的手下在城墙上驻守,他们晚上从来是不上去的。说这话的那黄琬的家丁小头目,一脸的讥讽不屑,笑骂了一句:“嘿,那些人啊,就是贱骨头。晚上不睡觉好去吹风。” 对于这个家丁小头目,董策也只能骂他一句猪脑子了。 人家为何就是贱骨头?凭什么你们在这儿睡大觉人家就吹风?能没什么意图? 不用你那猪脑子去想想! 董策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在思索朱东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东这样做,实在是很反常。这五十人是调拨过来听他指挥的,但现在却跟大爷似的,连巡夜的活儿都不干,朱东脾气再好,能忍的了?再说了,就算是他忍得了,他手下的人忍得了?终归也是领兵之人,手底下这么多人看着呢!如果不管,对他的威望会是相当大的打击。 董策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还是觉得朱东这么做不对头。他虽然被章承收拾的很惨,但现在明显刘若宰对他是信任看重的,因此也不至于因为怕得罪人而不敢管这些黄琬的家丁。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有什么事儿,故意避开这些人。 而后董策又去朱东手下的驻地外面转了一圈儿,他很小心的躲在一户人家院墙外的转角处,仔细的打量着,而不是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董策也是很快就发现了蹊跷。 现在晚饭也吃完了,照理说除了城头上巡守的士卒之外,其他人都应该休息了才是。但朱东手下驻地,却是大门开着,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而且人人都是行色匆匆,似乎很是着急。 董策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其实想要得到答案,直接去把马庆抓起来审问一番就是了,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想对马庆这些人动手的,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只不过要动手,也得有讲究,还得布置一番才是。 …… 郭汝磐定下的行动时间是戌时中,也就是后世的晚上八点。 按理说,下半夜再行动最保险,但一听谢东岭说朱东完全掌控了南门,绝对万无一失,郭汝磐便决定了,早点儿行动。早点儿打下来,也好安心。 刚到傍晚时分,勾华翅便带着三百人来到了郭汝磐的大帐之前。 和潘泗身份差不多,勾华翅也是郭汝磐手下的一名总权,掌着一个营,地位很是不低。而且他和郭汝磐关系匪浅,算起来,乃是郭汝磐舅父家中表兄。当初两人一起投的闯军,后来郭汝磐比他升得快,便一直提携他,再加上两人这一层关系,就很是亲密。若是说潘泗是郭汝磐手下最受排挤的,那么他就是最受信任的。有了什么好处,郭汝磐自然也是忘不了他。 这一次打澄城县,谁先入城谁功劳就最大,而且还能抢的最多,这块肥肉,郭汝磐给了勾华翅。 昨日他便把勾华翅给招来吩咐了一番,让他遴选三百最为精锐的士卒,好吃好喝好睡,养精蓄锐一番,今日带过来听令。 勾华翅手下有三千士卒,从中选出三百,十里挑一,因此选出来的这些,一个个瞧着还都不错,很像个样子。 郭汝磐出来瞧了一遍,也是点点头,心中颇为的满意。自家这个表兄,要说才华那是没多少的,但每次交代下去的事情,还都能办的妥善。他带着勾华翅进来,两人分开落座。 虽说有着一层亲戚关系,又是认识这么多年的了,但勾华翅这个人很懂分寸,推辞了好几次才勉强坐下,也只是半边儿屁股挨着凳子。 趁着夜色袭城的事情,昨日郭汝磐已经说了,今日交代他的,只是一些细节和需要注意的东西。勾华翅自然是连连点头应着。 用了一刻钟时间,把事儿交代的差不多了,郭汝磐便摆摆手让他退下。 勾华翅告辞离开,郭汝磐往后一靠,仰靠在后背上,微微吁了口气,神色间有些疲惫。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帷幕被掀开,一个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这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儿鹅黄色的褙子,头发高高的挽起,一根浅黄色的玉钗子很是写意的插在上面。她穿的很简单,也未施脂粉,但她长的实在是太美,已经是美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程度,五官组合起来的那张脸,让人一看就有一种要窒息的感觉,用绝美二字来形容,甚至都不够。 不但美,而且媚,胸脯鼓囊囊的,腰肢很细,而腰肢往下,却是惊人的浑圆,从里到外,透着的满满的都是成熟风情。 她的肤色极为的白腻,给人的感觉,似乎轻轻在脸上捻一下,手上都会如沾上腻粉一般。 瞧着郭汝磐,她嘴角微微一勾,眼中露出一抹柔情,走到他身后,手轻轻托着他的头,手指头在头上轻轻摁着。 郭汝磐自然知道来的是谁,也不说话,只是舒服的叹了口气。 “老爷有心事?” 过了好一会儿,女子才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沙哑甜腻,透着说不出的诱人,让人一听,便是感觉心肝儿痒痒的,小肚子热热的。 “嗯。”郭汝磐嗯了一声,又是叹了口气。 “是为了澄城县的战事?”女子稍微加大了一点儿气力,轻声问道:“今夜不就能解决了么?” 她是郭汝磐最信任之人,谈要紧事是的时候,是从来不回避着她的,隔着这么一道或者几道帘子,她自然也听的清楚,是以对局势很了解。 “倒不是因为这个。澄城县,这就要拿下了,是在想大局。”郭汝磐叹了口气,慢悠悠道:“咱们打从潼关入关中,这时日也不短了,秦督洪承畴只怕也会带兵赶回来了。这厮回来,咱们的苦日子就要来了。” 言语之中,流露出对洪承畴极为忌惮之意。 一听他提到洪承畴,那女子也是沉默不语。她跟了郭汝磐不少时日,自然是清楚,洪承畴在这些义军首领心中是何等样的存在——忌惮,甚至是畏惧。 包括闯军在内的义军纵横千里,把明廷给折腾的狼狈不堪,但却是从未在洪承畴手底下讨得任何便宜。 自从洪承畴继任三边总督之后,便是成了义军之噩梦。 崇祯五年,大战庆阳,义军折损无数,迹近于全军覆没,杨老柴、杜三被杀。 崇祯六年,于朱仙镇等地,接连大败高迎祥之闯军,把高迎祥给逼得不得不窜入山区之中方才躲过绞杀。 第724章 七二三 三百精锐 第725章 七二四 夜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5章 七二四 夜袭 尤其是崇祯六年这一次,当时这女子已经跟着郭汝磐了,自然很清楚当时的闯军是多么的狼狈。他们被洪承畴给打的接连败退,狼狈逃窜,一日复一日的撤退,似乎每天干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逃命。她还记得,好几次刚到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就传来了洪承畴带兵打来的消息,然后眼前的男人便赶紧抓着她的手,骑上马,接着逃跑。 那段时间,惶惶不可终日,睡觉都不安生,睡不了多一会儿就会被噩梦给惊醒,一睁眼就是逃跑,吃饭都在马上,不知道多久没洗过澡没洗过脸,简直是如同活在地狱之中一般。 而现在,洪承畴不但是三边总督,还总督五省军务,权势更大了,手下的兵更多了。 想及此处,她也是不由得心中畏惧,手指都在轻微的颤抖。 “怎么,你怕?”郭汝磐自然是感觉到了,他轻声问道。 “死,我当然怕。但在你身边,我就不怕了。” 女子绕到他面前,蹲下了身来,把脸靠在他膝盖上,幽幽道:“那段日子,我还记得,用你的话说,就是给被狗撵的兔子一样。” 说到这里,她扑哧一声轻笑,郭汝磐嘴角也露出一抹微笑。 “我那个时候,怕得要死,生怕那些官兵追上来,把我给抓了。我知道自己长成什么样子,也知道被抓了之后,等着我的是什么。但是咱们骑着马逃命的时候,被你抱在怀里,听着你的喘气儿,我就不害怕了。” “你有十几个女人,都被你给扔下了,就带了我逃命。( 棉花糖)你不放心别人带着我,就自己把我抱怀里。当时我就想了,一旦官兵快追上来了,我就自己跳下去,大青那么神骏的马儿,只带你一个人,肯定能逃出去的。我跳下马,要是没摔死,我就把玉钗吃了。我听说李师师被金人抓了之后,是吞金钗死的。我们都是青楼出身,她碰到的是皇帝,但我觉得我比她幸运,因为我碰上了你。我也想学一些她,吞玉钗死了,不被人生擒,就不会对不住你了。” 女子直起身子,指了指头上的玉钗:“这钗子是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送给我的,逃命的那些日子,我每日都揣在怀里。” 听她说这,郭汝磐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他怔怔的看着她,轻轻唤道:“芙娘。” 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情意。 芙娘抓着他的手,目光柔和而坚定,她低低道:“我没什么本事,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但我要告诉你,你若出了事情,我绝不会苟活。” …… 夜色渐渐深了,仇元德躲在一道浅浅的沟里,抬头瞧着距离自己已经不是很远的城墙。 这沟不深,大约只有二尺左右。仇元德五大三粗的,是很雄壮的一条汉子,蹲在里面,身子便露出很大的一截来。城头上也是一片漆黑,只能瞧见一点儿不是很亮的火光。 仇元德死死的盯着城头,好一会儿之后,感觉眼睛也酸了,眼泪似乎都快流下来了。他低低的骂了一句,吩咐旁边的人:“你帮我瞧着点儿,看着城头火光的变化。” “是。” 他的亲兵应了一声,赶紧睁大眼睛看着。 仇元德低下头,使劲儿的偷了揉眼睛,低低骂道:“你娘的,做事这般没胆子,弄得这么晚,还得让你爷爷在这里蹲多久?” 他们距离城墙也算不上特别近,至少周围没有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但味道可是挡不住的。一阵阵尸臭味儿扑面而来,熏人欲呕,他们乍一来的时候,都是捂着鼻子不敢闻。但总不成一直捂着鼻子吧?到了最后,也只能是强忍着呼吸了。闻得时间长了,简直是眼冒金星,胸口烦闷,难受的要死。 仇元德自己都是难受的不得了。 不过他也就只敢小声的抱怨两句而已,甚至都不敢让旁边的亲兵听见。毕竟他说这种话,已经是有点儿背后议论质疑郭汝磐的意思,一旦泄露出去,必定是性命难保。郭汝磐的手段,上上下下谁人不知? 又在这儿蹲了一会儿,仇元德忽然自嘲的一笑。 看来自己确实是过了两年好日子,连这点儿罪都受不了了。 还记的当初自己带着婆娘和孩子出来讨吃的,饿的实在是受不了了,自己真的以为是要给生生饿死了。结果有个人饿得晕了过去,大伙儿都一拥而上,把他给分了,自己也跟着扑了上去,从里头生抢出一截最有肉的大腿来。 老天爷,那可是人肉啊!自己还不是狼吞虎咽的吃着? 想到这儿,他忽然就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一想到孩子和婆娘,他嘴角便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若是被他手下那些士卒瞧见的话,定然会目瞪口呆——原来仇疯子也会这么笑? “这一次我带着人先杀进去,这可是个大大的肥差,也就是我运气好,能赶上了。嗨,也不是运气好,若不是老子能打够狠,这差事也落不到牢子头上来。娘的,这可是老子多少次拼命挣回来的!” “待会儿杀进去之后,别的不管,先找两家大户抢了他娘的!老子拿命在拼,总不成一点儿好处也见不着?抢了银子,再抢上几个看得过去的丫鬟,俺婆娘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让她享享福,知道让别人伺候是什么滋味儿。还不能抢太好看的,要不然得让总权和制将军给抢去,也不能太一般,要不然俺想着用用的时候,一看脸就没了胃口。” 仇元德心里小算盘倒是打得山响。 他是勾华翅麾下的一名守旅,官儿不算很大,但却很有名气,在郭汝磐这一支万把人里头,不知道他的可不多。 仇元德外号疯子,说的就是他打起仗来就跟疯了一样,谁也拦不住,见谁杀谁,凶狠无比。而与其疯狂相匹配的,还有其强悍的战斗力,这厮身材高大魁梧,更是天生神力,两柄金瓜锤,加起来有五十斤重,别人只怕拿一会儿就得胳膊酸痛无力,但是在他手中,却跟纸糊的一般。双锤抡起来,蹭一下就是非死即伤,等闲十几个汉子围攻,也能让他都给打杀了。 虽然郭汝磐把差事交给了勾华翅,但勾华翅自认身份贵重,而刀枪无眼,此次行动也不能说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自然是不会亲自来的,所以便派了仇元德来。他手下三百最强悍的精锐,外加一个堪称万里挑一的强悍猛将,勾华翅认为是足够了。 能拿到这个差事,仇元德也很是兴奋。立了这个大功,升官儿是肯定的了,而更重要的是,能趁机抢到不少东西。 在这支闯军中,仇元德除了以强悍疯狂闻名之外,还以好财货著称。 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亲兵轻轻拍了他一下,低声道:“大人,灭了,火把灭了。” “啊?”仇元德怔了怔看尽看去,他发现城头上的火把灭了。 “灭了?”他眨了眨发酸的眼睛,瞪大了仔细看,发现果然是灭了,城头上现在是漆黑一片。 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手也攥紧了金瓜锤的锤柄,他死死盯着城头之上,眼中满是期待。 正如他所盼望的一般,城头上火光闪了闪,火把又是重新亮了起来。然后片刻之后,火把又是熄灭,又是片刻,火把重新亮起,这一次,一直燃烧着,没有再熄灭。 两灭两亮,正是之前约定的信号! 仇元德只觉得心中仿佛一团火在燃烧,让他只想疯狂的大吼大叫,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心中则是无穷的杀戮**。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要和别人打仗,两军交阵即将开打的时候,他都是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想杀人! 第725章 七二四 夜袭 第726章 七二五 先下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6章 七二五 先下手 只是此刻,他却是必须忍住,一定要忍住。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仇元德低声道:“传令下去,所有人,小心前进,别闹出什么动静儿来,谁敢出声,老子直接剁了他!” “是!”亲兵应了,把命令传给了那些临时临命的低级军官们。 仇元德走在最前头,哈着腰,摸着地面,小心翼翼的往前挪步子。在他身后,三百精锐跟着往前走。 这些士卒终归是尽心挑选出来的,比一般的闯军要强得多,没有人说话,只有很细微的沙沙的脚步声。很快,便是走到了那一片尸横遍野的区域。他们一开始还觉得挺难受的,但很快,脚也踩过了,手也摸过了,也就感觉不出什么来了。 他们走的实在是太慢,因此通过这一片不大的区域,却是足足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仇元德一抬头就瞧见了城头上点燃的火把,他赶紧快走了两步,直起身来,靠在了城墙上。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暗道,娘的,终于是走过来了,这一道可是够恶心人的。 他能听到周围一阵阵粗重的呼吸,仇元德可以理解,事实上,不但是这些士卒们,就连他也是颇为的紧张。 打仗打的不少了,但像是今天这般情况,却还是第一次碰到。城头那些守军到底多厉害前两天也都看到了,一旦他们出了什么问题向自家出手,那真是要完蛋。 他们还需要再等待片刻,城门才会打开。 而此时,董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驻地。方一回来,他便是下令把所有还在驻地休息的马庆手下的士卒给召集起来。 [棉花糖]同时下令给了三个都头,当他们带着人严加防备,把所有人都叫起来,随时听令。 这几日的时间,董策在这些延绥镇精兵之中,也是建立起了相当的威望,一听是他召集,大伙儿纷纷赶到,没多一会儿,差不多四十人便是都到了,站在了驻地的大院子里头。院子不小,站了四十人也是宽绰。 董策站在前厅的台阶上,缓缓的扫视着这群人,仔细的观察着他们脸上的神情。 迷茫,困惑,甚至还有期待,这些延绥镇精兵的脸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却是唯独没有惊慌和恐惧。这让董策微微心安,瞧来,马庆应该是还没把消息透露给他们,这些士卒还是不知情的。 如此一来,便是好办的多了。 众人重视之中,董策终于有了动作。他后退了一步,然后轻轻拍了拍掌。 接着,密集的脚步声便是响起。从厅堂中,厅堂两侧,大量的家丁涌了出来,所有的家丁都是全身披甲,手中持着弓,箭在弦上,而锋锐的箭簇,便是指向了这些延绥镇士卒们! 几乎只是瞬间,董策的家丁们便是将他们包围了。只消得董策一声令下,这些士卒就会被一个个射成刺猬,惨不忍睹。 不知所措、惊慌畏惧,一瞬间这些情绪就爬上了他们的脸。面对着近在咫尺的锋锐箭簇,他们本能的向后缩着,挤成一团。不少人都是大脑空白,甚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情况,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董大人这是要做啥?咋突然这样?这是要杀了俺们?” 还有的人扬声大叫:“董大人,俺们犯了啥事儿?你这是要杀俺们?” 大伙儿都是胡乱吵吵嚷嚷着,有的人紧张之下,都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只知道胡乱喊,这样才能稍稍减少一些畏惧。 “安静,都安静!”董策双手往下压了压,大伙儿立刻住了嘴,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谁说要杀你们了?本官绝对没这个意思。”董策淡淡道:“你们没犯事儿,但是有人犯了事儿!牵连到了你们!” 人群中顿时又响起了一片声音:“谁?谁。?打死那怂!” “是马庆。” 董策缓缓说出这个名字,顿时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这些延绥镇士卒们脸上的表情很精彩。绝大部分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们表情呆滞,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让他们都是将信将疑。而还有几个,则是根本就不信,立刻便大声嚷嚷,他们不敢把话说很难听,但大体意思无非就是董策血口喷人。 “本官骗你们作甚?” 董策沉声道:“马庆勾结反贼,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已经查实!按照我大明律例,当要株连九族!” 当董策说出这一番话来的时候,语气平静,甚至就连心情都很平淡。但谁又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是何等之艰难! 说出这一番话,就代表着给马庆定了罪,以后别人可能能够脱罪,能够保住性命,但马庆无论如何是保不住的了,怎么着都难逃一个死字。这就代表着,要牺牲了马庆。 董策其实对马庆很看重,当初他打定主意要吞并了这五十人的时候,便决定要重用马庆,委他以重任。但眼下,却也不得不让他去死了。其实,这也实在是怪不得董策,当马庆和南城门那边派来的人接头,却又没第一时间来向董策报告的守候,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此时,当然要把罪名说的越大越好,说的越大,越是能震慑住这些人。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董策现在大致已经可以断定了,虽然是最坏的猜想,但在这种时候,往往最坏的,就是最贴近真实的。 如果不是真的,也无所谓,事后补救也来得及。总归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震慑住这些人,不让他们异动,还要让他们自己在心里和马庆划清界限。 眼下看来,效果是收到了。 这些士卒果然是被震慑到了。 他们脸上一个个震惊中带着恐惧,毕竟这可是谋反啊,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让他们怎能不畏惧?甚至有些胆气弱的,已经是吓得面色如土,两股战战。 董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把他们吓住,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来人。”董策朝着家丁吩咐道:“把他们的兵器给我下了。” “是!” 大部分家丁已经是箭在弦上指着这些延绥镇的士卒,有七八人则是走到人群中间,把他们手中或是腰间的武器都给夺了下来。有了锋锐的箭簇的威慑,没一个人反抗,所有人都是老老实实的。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们很明智,不和逆贼为伍,这么做就对了!你们放心,本官也是讲信义的人,你们既然老老实实的,本官也绝不会跟你们事后算账,你们,都是无罪的!” 听到董策的最后一句,士卒们明显脸上表情放松了不少。 威慑恐吓之下,这些士卒们既然这么老实,这么配合,那自然就要安抚一下了。董策很会玩儿这一套,可说是熟极而流了。 “不过呢,还得委屈你们一下,毕竟叛贼马庆此时还未就擒,本官也不得不先把你们关押。”说着董策一摆手,便有家丁拿着绳子走到人群中,将他们反剪了双手,开始捆绑。 之前被下了武器的时候都没反抗在,这会儿就更是没人反抗,甚至还有几个人高声嚷嚷着,赞同董策的做法。 董策瞧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人的盲从心理,有的时候是非常强大的,而且先入为主这四个字,在某些时刻真的是非常有道理。 如果是马庆先找到了他们,诉说他们的不幸,和士卒们产生共鸣,激发他们对官府的不满,再描绘一番在闯军那边的美好前景,一番蛊惑外加威逼利诱之下,董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士卒是一定会被煽动起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反了的。但现在,是自己先找到了他们,先对他们说了这一番话,那么他们所相信的,就会使自己,而仇视的,就会是马庆了。 只能说,多亏自己早来一步。 第726章 七二五 先下手 第727章 七二六 诈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7章 七二六 诈你 没多大功夫,这些士卒们便是都被捆得结实,董策让士卒们把他们分了五间房关押,然后安排了十个家丁留在这里守着。其实留下这十个家丁在这里已经是很保守的做法了,这些士卒们之前被捆的时候都没反抗,现在就更不会了。 “半个时辰,最多半个时辰!本官就过来放了你们。” 这是董策对他们说的。 半个时辰,这些时间足够让董策处理完那些破事儿了。 而后董策带着其他家丁,打着火把,往西城门而去。 到了城下,董策把家丁分了两队,分别在城墙南北两侧的马道上去,如此一来,便是可以成一个包抄的态势,将城头上的人给堵在中间。 而后,董策便是在家丁的簇拥下,大步上了城墙。 家丁们都打着火把,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已然出鞘,城头之上火光一片,照的亮如白昼。董策一眼就看到了马庆,董策上来的时候,他刚从城楼后面转出来,一脸的诧异。但董策分明是能够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慌乱。 在他身边,则是关前。 城头上的董府家丁们也早就得了命令,一见董策等人上来,也是纷纷把刀出鞘,雪亮的刀尖对准了身边的延绥镇士兵。这些延绥镇士兵完全没反应过来,直到利刃指向自己了,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这到底是咋了?为什么刚才还坐在一起谈笑的同伴,转眼之间就是翻脸? 此时的西城门城头之上,城头南北都是董策的家丁,马庆以及手下的十余人被包围在中间,而且还都被刀给指着,可以说没有任何翻盘的希望,简直要被淹没一般。马庆四下里看看,眼中闪过一枚绝望,他嘴皮子翕动了两下,然后强挤出一丝笑意,装出一副诧异的表情,道:“董大人,您这是?” 接到了朱东派人传来的信儿,他心里头也是天人交战了许久方才下定了决心。 娘的,干了! 马庆也是有野心的人,一想到到了闯军那边,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美人儿得享,再也不用过现在的这憋屈日子,心头便是一阵阵的火热。而且他感觉做这样的决定,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什么顾忌。马庆打小父母双亡,是吃着百家饭长的的,从六七岁开始就到处流浪乞讨,长大后才当了兵。他倒是娶了婆娘,不过三年前某日=,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婆娘跟人正自胡天黑地的在床上折腾。马庆把奸夫****都给宰了,当初还因此惹下了不小的风波,最后是朱东出手才帮他料理干净的。 因此现在马庆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株连九族什么的,对他来说一点儿威慑作用都没有。 [棉花糖] 他方才把关前交到城门楼子后面去,想要说服他,关前在他手底下这些士卒中威望极高,若是有他帮衬着的话,事情就会好办许多。结果却没想到,关前反应非常强烈,根本就不答应,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儿就吵起来。 马庆费尽口舌,眼见得说服不了他,便打算先去驻地把大伙儿给争取过来,到时候都同意了,不怕他关前不同意。 结果刚从城门楼子后头出来,就瞧见董策带人上来了。 他一眼看去,便是心中冰凉,董策来势汹汹,分明已经是知道了他正在图谋不轨。不过马庆还想竭力挣扎一下,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瞧着他这般作态,一边的关前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但却什么也没说。 “我要做什么,你最清楚。” 董策哪里知道马庆到底是在做什么?他之前只是猜测而已,但现在看到马庆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猜的只怕是没错儿了。 朝着马庆冷冷的说了一句,而后便是朝着马庆手下那些士卒扬声道:“诸位,马庆勾结反贼,意图不轨,被本官侦知。尔等现在赶紧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本官既往不咎,饶尔等一条性命!若是再跟着马庆,便是只有诛灭九族一条路!” 士卒们起了一片低低的喧哗,他们都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马庆,而马庆听了董策这番话,便知道自己再无半分侥幸了,一脸灰败沮丧站在那里。 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一切。 士卒们又看向关前,关前却是仿如未见一般,只是低着头,似乎那城砖上有什么稀奇玩意儿。 哐当一声,有士卒将刀扔在了地上,有了带头的,其它士卒也是纷纷的把武器扔了。 这次不用董策吩咐,便是有家丁上前把他们都捆了个结实。 就连马庆都是一脸的颓然,把自己的武器往地上一扔,已经是衣服束手就擒的样子。而关前却是没动,董策拧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 “我该咋办?” 关前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跟着本官,杀逆贼!杀闯贼!”董策沉声道。 “可是,这是朱大人下的命令,他要俺们反,他是不是逆贼?俺要杀逆贼,就要去杀他?他是俺的救命恩人!”关前打了个哆嗦,喃喃道。 “朱东下的命令?”董策脸色立刻阴沉了许多,心中更是升起了一丝阴霾。他一摆手:“走,进城楼说话。” 说罢,当先走进城楼,家丁们把关前的武器也下了,把他和马庆一起捆了,推搡着也进去。 “说罢。”董策逼视着马庆:“现下该交代了吧?” 马庆哪里知道董策是在诈他,他还以为董策已经知道了一切,他苦笑一声:“都到了这步田地,俺还有啥不能交代的。只求大人给个痛快就是。” 然后便是把朱东着人过来找他,约定何时起事等等,都交代了一遍。 他倒是也光棍儿,不求饶不痛哭,只求一个痛快。 董策听完,脸色已经是阴沉的可怕。 “约定在戌时中动手?”董策寒声问道。 “是,离着现在还有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马庆嘿然一笑,笑容中有些苦涩,也有些讥讽:“方才我正打算下去把士卒们都召集起来起事的,可惜啊!嘿!董大人,要动手就快一些吧,若不然就来不及了。” 董策却不答话,而是问他:“你是想怎么对付我们的?” “着急我的人,突然起事,能杀掉你们多少人就杀多少人,我想的是,你还有你手下的家丁,虽然悍勇能战,但仓促之下,也会被我们杀掉不少。如果不能全杀了,我们就先撤走,到时候闯军已经进城,我们便跟在后头抢他娘的!然后奔县衙去,把章承那狗官给一刀剁了!” “他娘的,这狗官,这些日子害得俺们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还有城中那些大户,之前欺负过俺们的,一概打杀了!” 马庆倒是坦诚,毫不隐瞒,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的心中,也真真是淤积着无数的怒火,越说越是激动,越说越是愤怒,眼睛都有些泛红了,到了最后,已经是变成喘着粗气破口大骂。 董策默然。 马庆的这种心态,他很理解,毕竟同是武人,他也曾经很被人瞧不起过,甚至知道现在,也有许多人瞧不起他,只不过不敢当面表露出来而已。 只是时间紧急,容不得他有太多的犹豫,既然已经从马庆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马庆现在,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董策看向了关前,问道:“你想活命吗?” 关前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把他杀了!”董策指了指马庆,淡淡道:“这是你的投名状。杀了他,你便再也不容于朱东,本官就对你放心了。若是你不杀他,我便杀了你。” 说着一摆手,身边董勇振会意,把一把刀扔到关前面前。 关前呆住了。他看了看刀,再看看董策,眼神方才变得清明。只是眼中充满了犹豫和挣扎,更是一脸的痛苦。 第727章 七二六 诈你 第728章 七二七 入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8章 七二七 入城 “想想你的家人,你若是不杀他,你不但要死,你的九族都会被株连,你的所有家人,都会被杀!你,想看到这一幕吗?而你只要杀了他,本官怜惜你是个人才,定会保住你一条性命,以后加官进爵,光宗耀祖,自不待言!” 董策的声音响起,如魔鬼的诱惑一般。 眼见得关前还不动手,董策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时间何等宝贵,哪里容得下在这儿墨迹? “本官数十下,若是你还不动手,本官就只好亲自动手了解你们两个了。”董策淡淡道。 “十,九……”董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 关前晃晃悠悠的持着刀走到马庆身前,他的书一直在哆嗦,刀身一直在晃,瞧着似乎是这个精壮汉子现在都没有力气来拿这把刀一般。刀尖对准了马庆,他的眼中满是痛苦,这一刀,却是无论如何都捅不下去。 他倒不多多么忠君,只是很重情义而已,正因为重情义,不愿意让家人因为自己而受到牵连,所以他之前对于马庆的命令有极大的抵触。但同时,因为重情义,哪怕是他现在已经倾向于依附董策,却还是下不了手去杀马庆。 “四,三……” 正在此时,马庆忽然嘶声大喊:“杀了我,杀了我啊!” 他在地上使劲儿挣扎着,身子往前探着,似乎是要扑起来一般。关前本能的手往前一送,刀尖便是破开了衣服血肉,狠狠的****了马庆的胸膛之中。刀锋破开血肉,关前才反应过来,他今天一直是表现的反应很迟钝,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他赶紧把刀松开,往后退了两步,手脚哆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一刀刺得很准,马庆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关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不过董策可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他示意两个家丁把关前带出来,然后拖着他出了城门楼子。 关于对这些士卒如何处置,很是废了董策的一番脑筋,不是长远的如何处置——长远来说,董策是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并入自己麾下的——而是眼前的。是把这些士卒给暂时关押起来,还是让他们跟着自己? 沉吟片刻之后,他还是决定稳妥一些行事。 这五十个士卒刚刚经历了首领反叛被杀的事情,现在可谓是士气低落,无精打采,就算是带上他们,也不一定有什么战斗力,说不定反而成了拖累。而且这五十余人之中,只怕绝大部分都对朱东敬佩尊重,一旦碰上朱东的叛军,他们会不会阵前倒戈? 若真是发生了这等事,那自己今日这一番努力,可就都打了水漂了。 还是暂时看管起来比较好。 董策让人把他们这些士卒也都给绑了,带到驻地,往屋里一扔。不过他这一次并没有留人看守,现在非常时刻,每一个人手都非常之宝贵,说不定到时候就会起到很关键的作用,实在是不能留在这里。 “你们就呆在这儿,哪都别去。一旦局面稳定下来,本官自然会回来放你们出去。若是谁敢私自出去,到时候别怪本官不客气。” 几个家丁把董策的这番话在这些士卒面前大声的说了一遍。 而后董策便是带着所有家丁,翻身上马,朝着南城门狂奔而去。 这里是澄城县的东西主街,再加上是晚上,街面上也没有什么摆摊儿做买卖的人,是以还算是宽阔,可以容四五骑并行。骑兵队伍向东狂奔,马蹄踏在街面上,几乎是瞬间,爆裂的马蹄声便是响彻。不知道多少人被从睡梦中惊醒,有的推开窗子往外惊慌的张望,有的则是赶紧召集家人护院,还有的那没胆气的,甚至都不敢往外看一眼,只是所在被窝儿里瑟瑟发抖。 生逢乱世,他们早就知道命运并非自己所能决定的。只是有的人还在奋力挣扎的,有的却是已经认了。 董策很快就来到了澄城县东西大街和南北大街交汇的十字路口,往南就是南城门,往西北不远则是刘若宰的驻地。 董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指向了南边儿。 也不知道朱东现在发动了没有,若是没有的话,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但事实上,已经是来不及了。 此时正是戌时中。 朱东是个很守规矩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投奔闯军,他便寻思着,一定要好生表现,让郭汝磐对自己另眼相看。而且有了在章承这边收到的冷落淡漠,再看看人家闯军那边,一给就是个副总权的官儿!虽然还没见过郭汝磐,但朱东却是很感念他的恩情的。 既然是郭汝磐定下的戌时中,那他便严格按照这个时间来,是以仇元德等人在城下等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戌时中,城头上才有了动静儿。 城头忽然大放光明,不知道多少根火把被一起点亮,照的一片亮堂。而就在仇元德等人面前的大门,也发出一阵阵刺耳的轧轧声,缓缓打开了。 “你娘的!”可算是开门了。 仇元德心中暗暗骂了一句,一手持着一把金瓜锤,瞪大了眼珠子,手脚都绷着劲儿,便准备等大门打开,就第一个进去。 第一个进城的,功劳可是最大的。 城门终于大开。 城门洞子中,火把照的通透,两排士卒站在左右,手中都持着火把,一个全身披甲的魁梧大汉站在城门洞子的那边,仇元德知道,这就是勾总权说的那朱东了。 朱东大步迎了上来,抱拳道:“在下朱东,见过这位大人。” 他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脸也有些发红,似乎浑身的热血都在燃烧。他活了四十几年了,但终于在今日,做出了这等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不道之事,打开城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深深的吸了口气,把心中涌起的那一丝犹豫给彻底的压服下去,剩下的,慢慢的只是激动和即将大仇得报的兴奋。 “朱大人,俺是仇元德,勾总权麾下一个守旅,也是不成器的人。你叫俺老仇或者仇疯子都成!”仇元德快步走上去,哈哈一笑,拉着朱东的手重重的拍了两下。 他对朱东也是挺客气,盖因勾华翅已经专门跟他叮嘱过,言道这朱东是制将军很看重的一个人物,是不能得罪的,须得好好结交才是。仇元德看着粗豪,打仗的时候也跟疯子没两样儿,但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傻不蠢。这也是很明显的一件事,若是一个蠢货,也走不到现在这一步,只怕在就让人明里暗里的给弄死了。 恰恰相反,仇元德其实在不打仗的时候,还是很精明的一个人。一听说制将军对朱东看重,立刻就打定主意,这次绝对是不能得罪他。其实别说是他了,便是勾华翅,也打着和朱东结交的主意。 朱东人还没过去,就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这也当真是始料未及的事情。 朱东也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赶紧笑道:“老仇你太客气。” 目光从仇元德身后那些闯军脸上一扫而过,朱东大声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手吧?您带着的这三百人,都是精锐,这一次就你们为主,在下带着人打打下手也就是了。” “这朱东真真是上道儿!”仇元德心中暗喜,他本就是想着要多抢些东西,朱东如此识趣儿,正是中他下怀。 “成,就这么办!就劳烦朱大人了。”仇元德知道这会儿不是客气的时候,直接点头同意。 第728章 七二七 入城 第729章 七二八 落荒而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29章 七二八 落荒而逃 “但有个人,却是得留给我们!”朱东忽然道。( 棉花糖) 仇元德一怔:“朱大人您说。” “此地县令,章承!”朱东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个名字,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恶狠狠道:“这狗官,可是把俺们给欺负惨了。不亲手把他的脑袋给剁下来,老子绝不甘心!” “嗨,这是小事儿!” 仇元德哈哈一笑,道:“那就这样,朱大人,咱们负责占地盘儿,你们直接就去打县衙,如何?” “好!”朱东沉沉点头。 仇元德大步走进城中,在他身后,三百闯军精锐也随之涌了进来。 三百精锐在城墙内的空地上集结,而朱东的手下,早就已经集合完毕了。 现在朱东手底下还有战斗力,大致还有二百六十人左右,其它的还在养伤。而东西城门的那各自五十个士卒,瞧着短时间内是过不来的,不过朱东也不着急,信儿都送过去了,马庆和于睢都是很精明的人物,想来这差事不会出什么问题。 毕竟,那些外来的,都没什么防备。 朱东手下的士卒,这些昔日的延绥镇精兵,现在的叛军们,瞧着涌进来的闯军,目光都很是复杂。就在前几日,自己还在城墙上和这些闯军生死相搏,奋力厮杀,真刀真枪的拼命,而现在,却是要并肩作战了? 这似乎也太荒谬了一些。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会像朱东吕助等人想得那么多,他们只是感觉很不值,为自己不值,更为那些战死或受伤的兄弟们不值。自己之前的战斗,袍泽的牺牲,为的又是什么? 不少人心中都是存着不满,但没人敢说出来,也没人愿意说出来,甚至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想。朱东待他们极好,不但是他们的上官,更是他们的大哥,他的决定,很轻易的就得到了绝大部分人的支持。 那些不赞同的人,甚至都不敢把反对意见说出来。 现在,这二百多人都算是被朱东给整合起来了,要随着他做这件大事。 两拨人,人数相差不大,但却是泾渭分明。 无数的火把点燃,把夜空照的一片发红的透亮。 仇元德手中金瓜锤狠狠的一抡,大吼道:“弟兄们,跟我冲!杀他娘的,抢他娘的!” 喊罢,便是一马当先,大步向前冲去。在他身后,三百闯军精锐紧紧跟着,口中发出一声声怪叫,兴奋之极。 这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儿,离着南城门不远的那些人家自然早就被惊醒了,有的那胆子大的,扒着墙头往外一看,顿时便是吓得魂儿都丢了。 这些杀气腾腾的军汉,瞧着可不像是官兵!难不成,是闯贼打进来了? “闯贼进城了!”也不知道从哪儿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然后便是有哭喊声不断响起。 这么大的动静儿,被调拨过来负责驻守南城门的田实手底下那五十兵,自然也是不可能还像死猪那般睡着。 他们虽然已经被黄琬给养懒了,但终归原先都是边军精锐,这点儿防备心理还是有的。不少人都是被从睡梦中直接惊醒,身上衣服还没穿呢,便抄起刀来跳下了床,慌乱的四处查看,然后才着急忙慌的套上衣服,跑到院子里去。 “都慌个屁啊!”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从最大最宽敞的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一边往身上套甲胄一边破口大骂着。 他显然在这些家丁之中颇有威望,大声呵斥了几句,场面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这厮名为窦七水,乃是黄琬家丁中一个哨官,这五十人,就是他统领的。窦七水这厮,瞧着是五大三粗的,实际上却是颇为诡计多端,乃是个阴谋诡诈的人物。但小心眼儿玩儿的好,大处也不含糊,该勇猛前冲的时候每每都是身先士卒。这样的将官,一站出来就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就让人觉得,跟着他,多大的事儿都不怕! 他穿好了甲胄,推开院子门,往外一瞧,顿时便是瞳孔一缩。 他们所在的这院子,距离南城门还有这么一段距离,而且所处的地势颇高,能够一眼扫去,四下里都看的颇为清楚。三百余闯军举着火把,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他们身上的服饰,一瞧就知道跟官府没半点儿关系。 这是闯军! 闯军进城了! 再看看南城门那边发生的动静儿,窦七水立刻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了。你娘的,前几日还跟闯军打生打死,现下瞧着,这分明是已经投降闯贼了! 窦七水心里咯噔了一下,顿时就有些发懵。毕竟这个突然情况来的实在是太快,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在他身后,那些黄琬的家丁们瞧了这一幕,更是一阵大哗。 这一阵喧哗倒是把窦七水给吵醒了,他回过头来破口大骂道:“吵你娘的吵,都给老子闭嘴!” 顿时所有人都不说话,大伙儿都瞧着他,指望着他拿个主意。窦七水心中暗暗骂了一番,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暗道:“娘的,这些闯军来的可不少,瞧着也凶恶,硬打只怕是打不过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命保住!城外闯军上万,这城门一开,可算是完蛋了,闯军涌进来,大伙儿都得死!还是先跑他娘的再说!” “说起跑来!娘的,弟兄们现在连马都没有,都在刘大人驻扎的地方放着,还得先去取马!” “不过正好也是顺路!闯贼都在南边儿,北城门外想来是没有的。咱们取了马,直接就从北城门出去!” 窦七水立刻就有了决断,手一挥,高声道:“弟兄们,闯贼已经进城了,反贼势大,咱们不能硬抗。还是先撤回去,再从长计议!” “是!” 家丁们齐声应是。 他们看到那些闯军的威势,心里也早就已经胆怯了,这会儿心里也早就想着逃跑,窦七水的吩咐,可谓是正合他们的心意。 而窦七水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他已经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了。城外闯军上万人,而现在南城门的守军降了闯军,看到的这几百人只怕只是闯军的先头部队,接着还会有大批的军队涌进来,别说是自己这点儿人了,就算是刘若宰大人手下全部加起来,也根本不是对手。 能看得见胜利希望的仗才要打,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赶紧保住性命才是正理。 这院子没有后门,要走只能从正门离开。眼见得闯军就在不远之外,窦七水也不敢再耽搁了,还好现在窦七水和他的手下基本上都准备好了。 窦七水一脚踹开大门,带着人便冲了出去。 仇元德正自带人往前进发,却是忽然听到一声大响,接着前面不远处一个临街的大院子里冲出来一群人,一个个手持刀枪,看穿着打扮像是明军。他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方才时间仓促,朱东还没来得及和他交代这个事儿。仇元德还以为这些明军要跟自己拼命,便一摆手,让大伙儿停下来准备。 但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明军只是往这边瞧了一眼,撒丫子就往北边儿跑。 仇元德怔了一怔,然后便是一阵得意的哈哈大笑,回头跟手下大声道:“瞧瞧,大伙儿都瞧瞧,这句是官兵!呸,一群怂包!” 说着便是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满脸都是不屑。 窦七水他们的行径,使得这些闯军士气大涨,追是追不上了,他们也不愿意去追,但一个个污言秽语在后头辱骂可是绝对少不了的。窦七水听的心里一阵阵冒火,不过他可没胆子回头跟这些闯军拼命。 第729章 七二八 落荒而逃 第730章 七二九 这就是占地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0章 七二九 这就是占地盘? 没把窦七水这些人放在心上,眼见得他们走远了,便也不再管。仇元德带着人往前走了一段儿,一眼瞧见路边一处大户人家,他脚步停了停,上下打量了一番,摇摇头,似乎有点儿不满意。他大声叫道道:“云阳义。” “在!” 一个身材矮壮的汉子大声应道。 “带着你的人!这个大宅子是你的了!”仇元德一指面前的大宅,大声道。 “是!遵命。”云阳义满脸喜色,哈哈一笑:“弟兄们,跟我来!” 说着,便是带着几十个人从大队伍中分了出去,一群人抄起各种东西来,对着那大户人家的大门便是一阵猛砸。瞧来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儿了,动作很是娴熟,非常利索的便把大门给撞开,一窝蜂的闯了进去。 然后便是一阵鸡飞狗跳,惨叫声,哭喊声,狂笑,淫笑,各种声音从这大户家中传了出来。 站在外头这些闯军都有些眼热,仇元德笑骂道:“一个个没出息的怂样儿,别着急,谁的也少不了!” 他继续带着闯军沿着大街往北走,每每看到一个大户人家,便是指派一个军官带着一群人进去。而等他们到了一处院墙修得格外高大,宅门修得格外气派的大宅子前头时,仇元德更是亲自带人闯了进去。 朱东瞧得分明,这宅子正是杨家大宅,而杨家,是澄城县数第一的大户人家。 这仇元德眼光还真是好! 朱东瞧得是目瞪口呆,原来这就是仇元德所谓的占地盘儿啊! 这也太…… 朱东和吕助两人看着直摇头。前两日城墙攻防时候,朱东带着手下把闯军给打的挺惨,因此是不怎么瞧得起他们的,今日瞧了仇元德手底下这些人之后,还觉得他们一个个都不错,很是精悍。但是现在瞧来,这分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嘛!心中对闯军的评价,立刻就低了不少。 “真他娘的,就知道抢东西,跟土匪有啥区别?难怪几十万人也打不过秦督的几万人!”吕助也是冷笑说道。 洪承畴是三边总督,这三边,值得乃是延绥、宁夏、甘肃三边,也就说,洪承畴的管辖范围不仅仅是在陕西境内,但他之前的官衔儿是延绥巡抚,手底下的精锐也多半都是延绥镇出身,乃是秦兵,是以世人多称之为秦督。 如朱东吕助这些人,虽然已经做了叛军,而且对官府很不满意甚至是痛恨,但他们对洪承畴还是非常尊重的,哪怕是到了现在,吕助也不直呼其名,而是称一声秦督。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既然已经降了闯军,朱东也不再多瞎想别的,现在他一心想的就是赶紧杀进县衙,将章承好生折磨一顿,报仇雪恨。 “这些人是靠不住了。”吕助摇头道:“要去县衙,还是得咱们自己打!不过这也好说,城内守军就咱们这些,现下咱们反了,章承手底下哪里还有兵?咱们一路上杀过去就是。” “但,南门这里,怎么办?” 朱东有些犹豫。 “嗨,这还用的着咱们操心?” 吕助指了指城外:“这边喊杀声震天,只怕城外早就听得真切了,制将军也是打老了仗的,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怕用不了多一会儿,大批闯军就会到来。” “这倒是。” “大哥,快下决断吧!”吕助劝道:“我估摸着,现在那姓刘的也能听到动静儿了,他手底下还有百来骑兵,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们见到城破,只怕就要跑,说不得还会带着那狗官章承一起跑!” 朱东点点头,大步走到众人之前,扫视着这些士卒们,忽然高声问道:“弟兄们!” 一声高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在了他的身上。 “是谁,克扣咱们的军饷?是谁,动辄辱骂羞辱咱们?是谁,把咱们害成眼下这个这个样子?”朱东一连用了三个反问,非常有力度,感染力也是极强,一下子就把士卒们的情绪给调动起来。 士卒们都是盯着他,不少人已经是高声叫喊:“是章承那狗官!” “没错儿,就是章承!” 朱东眼睛都有些泛红了,恶狠狠道:“这狗官把咱们害成这个样子!弟兄们,现在跟着我,将那狗官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 “杀了那狗官!” …… 士卒们发出阵阵疯狂的喊叫,他们也响起了这些时日以来章承对他们做的那些破事儿,一个个早就对章承恨之入骨,这股子恨意,现在被朱东略微一撩拨,便是燃烧起来。 朱东手一挥,便是带着他们往县衙杀去! 他们的目的,只是章承的项上人头! 而此时,城外的闯军大营中,也有一块儿区域是灯火通明的。 那是勾华翅那一营的驻地,也只有这一营而已。 正如吕助所预料的一般,闯军在听到了南城门传来的喊杀声之后,便是立刻动作起来。 勾华翅这一营是郭汝磐指定的第一个进城的,没有别的营的事儿。所以勾华翅手下这几千人,可以在今晚上进城,而其它三营,则只能等到明日了。 早进城,就代表着有更多更好的东西可以抢,可以尽情的从全城人中挑选最精壮的汉子。而后面进城的,就只能从他们挑剩下的里头再选。 既然没自己的好处,别的营也就不关心这个,该睡觉的睡觉。 仇元德带着人离开之后,勾华翅就已经把命令给传下去了,不过当时他还下了一道命令,只是让士卒们做好准备,但既不能发出太大动静儿,也不能点燃火把,都准备好了,安安静静的等着。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怕惊动了城内,万一被城内发现什么,害的今晚的行动出了岔子。那可就是惹下了天大的祸事,还不知道制将军会如何惩罚。勾华翅素来小心谨慎的性子,自然是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而现在,南城门那边一片喧嚣,喊杀震天,自然就不需要载顾忌什么了。 士卒们都已经准备妥当,手持武器站好队列,然后各级军官统计人数,再整合集结。尽管方才已经准备好了,但这一营怎么说也是几千人,因此想要完全集结好,还是需要花相当时间的。 …… 董策带着人策马狂奔,很快便是赶到了刘若宰的驻地。 这座大宅子外头有巡夜的骑兵在来回巡弋,里里外外还是很安静,但已经有灯光亮起来了,隐隐然有人声传来。那些巡夜的士卒也都是往南城门那里张望,一个个神色紧张。 他们一听见爆裂的马蹄声不断的接近便警戒起来,等看到是董策带人过来,便放松下来,不过为首的谢鼎坤脸色还是很难看。 董策一眼就瞧见了谢鼎坤,心下也有些佩服,这位虽然才具平庸了些,但态度和忠心是没的说的,都到了这个地位,晚上还亲自带人巡夜,董策自问是做不到的、 “董大人!”谢鼎坤可没给他好脸,扬声叫道:“这大晚上的,你带着属下纵马狂奔,意欲何为?” 董策哪有时间跟他在这儿扯淡?只是寒着脸道:“谢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朱东反了,已经投降了闯贼,现下闯军都入城了!我要立刻见大人!” “什么?朱东反了?”谢鼎坤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呆呆的问道。 “这等大事,我还能骗你不成?”董策神色冰冷的说了一句。 第730章 七二九 这就是占地盘? 第731章 七三零 哪条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1章 七三零 哪条路? 他翻身下马,一把推开谢鼎坤,大步便是走了进去,其他人自然是不敢阻拦。谢鼎坤等他进去了,方才回过身来,一拍大腿,也赶紧跟了上去。他脸上满是慌乱,这就体现出他的远不如董策的心理素质了,董策心里也着急,但是他能用最短的时间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并且心中再急,脸上也不会显露出来。但谢鼎坤甚至连隐藏情绪都做不到,他这个当主官的都这么惊慌,其麾下士卒自然也会受到影响。 董策大步走进院子里,此时不少士卒都已经起来了,不过人心惶惶的,也没人出来说话管事儿,一个个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了内院,董策便瞧见刘若宰正好从大厅走出来。他一身官服穿戴的整整齐齐,板着脸,一张清瘦的脸上丝毫不见慌乱之色,站在台阶之上朝着四下里扫了一眼,淡淡道:“都慌什么?” 他一开口,院子里头立刻安静了下来。 刘若宰看了一眼董策:“来,进来说话!” “是!”董策行了礼,而后点头应是。 刘若宰转身进了大厅,脚步很沉稳,丝毫不乱,显然他的镇定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心中确实不害怕,不恐慌。他这等养气的功夫,董策心下也是颇为佩服的。 进了大厅,董策把门关上,刘若宰盯着他问道:“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朱东反了,勾结闯贼。”董策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简练一些:“朱东手下有五十余兵在属下那里听候调遣,为首的是一个哨官,名为马庆。朱东遣人来通知马庆,让他一起起事,见南城门火光大亮,则杀属下等人。贼人奸计被属下识破,现在马庆已经授首,剩下那些士卒,都未曾动手,属下下令之后,他们便是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属下以为,这些人罪不至死,便将他们都捆了,听候大人发落。” “朱东反了?朱东反了?” 哪怕是刘若宰城府极深,听到这个消息,身子也是不由得摇晃了一下,只觉得脑袋里头似乎有一根筋蹦蹦的跳了几下,疼的厉害,心里更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朱东真的是让他跟失望。 本来经过这两日,刘若宰已经是对朱东非常看重,不但打算这段时间内大力提携重用他,甚至还起了主意,要把他调到自己的麾下听令。这几日其实章承还是有意无意的想要难为朱东等人,是刘若宰替他们把这些苛责都给拦了下来,又吩咐李可受一定要竭力保证南城门这边的供应。 作为一个文官,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相当不易了。毕竟大明朝末年,最多的就是那种打心底儿里瞧不起武人,驱使武将如猪狗,对他们从来苛责辱骂甚至动辄打杀的文官。 但他却没想到,自己如此器重,看重的一个人,竟然转眼之间就反了! 不过刘若宰终归是刘若宰,这辈子也见识过不少风浪,他喃喃自语了两句之后,很快便是把情绪给调整了过来。 “东城门白添福那里也有朱东的手下,他们会不会也?”刘若宰瞧着董策,急声问道。 虽然他现在看着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显然朱东背叛,投降闯军这件事对他的打击相当大,现在心神还是有些不稳。这一点,从他微微颤抖的声音和飘忽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董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沉声道:“大人,顾不得那么多了。现下朱东已经开了南城门,闯军只怕已经杀进来了,咱们应该立刻下决断,应该如何行事!” “是啊!该当如何行事?”刘若宰身子一哆嗦,他瞧着董策,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问董策。 “大人,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到了这会儿,董策也顾不得什么礼节了,盯着刘若宰大声道:“第一条,为的是大人还有属下这些人的前程,为的是天下之大局,为的是皇上的嘱托!大人您别忘了,咱们的目的地不是这里,而是肃州卫,大草滩!咱们不是来给这里守城的,而是要去大草滩劝降察哈尔部的!这里不是咱们的差事!咱们现在就带着人一走了之,有属下在这里,有这百多骑兵在这里,总能护得大人周全!咱们直接走北门离开,谁也拦不住咱们!” 董策最后几句,几乎已经吼叫了,声音极大。 而刘若宰似乎也被惊醒了,他眼神变得清亮,死死的盯着董策,忽然低声问道:“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为的是百姓性命!” 董策哈哈一笑:“无非就是跟闯贼死战而已!无论如何,哪怕是战死,总也能搏一个问心无愧!”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似乎是被董策的情绪给感染了,刘若宰也是哈哈一笑,重重的拍了拍董策的肩膀,道:“我果真没看错你,董策,你是识大体,懂大局,能做大事的人!” 这一番话能从刘若宰口中说出来,那可是相当之不容易,刘若宰很少夸人,这是极高的评价了。 “本官既然在这澄城县,就决不能将百姓弃之不管!肃州卫,察哈尔部,那是未来,那是眼前看不见的。而百姓,是现下能看得见的!”刘若宰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沉声道:“本官要的是,此地安康!” “属下遵命!” 董策跪地,高声道:“大人之所愿,属下之所愿!” “好!” 刘若宰沉声道:“董策,本官只留谢鼎坤所部在身边,剩下所有士卒,全部交给你统领!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将闯贼赶出去!” 他顿了顿,沉声喝道:“若是此事不成,你也不用活着回来见我了。” “是!” 董策深深的看了一眼刘若宰,重重点头,转身推门出去。 站在外面的台阶上,董策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胸中有豪情在激荡,似乎全身的热血都在燃烧。 大不了,就是跟闯贼拼了! 人活一世,这一辈子,总要有所取舍,总要做一些哪怕是会因此而死也绝不后悔的事情! 拼命罢了! 谢鼎坤走上前来,问道:“董大人……” 还没等他说话,董策便是一摆手打断了:“谢大人,好生保护兵备道大人吧!在下,要去和闯贼拼命了!” “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以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说完,他笑笑,拍了拍谢鼎坤的肩膀。 谢鼎坤怔怔的瞧着董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自从认识董策以来,在他印象中,董策一直是极为昂扬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见到他丧气绝望。但现在,却是说出这么沉重的一番话来,可见局势已经多么危机。 董策摆摆手,大步离开。 他收拾心情,带着人策马来到了外面的大街上,整理阵型。 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乃是县城十字路口往北,距离十字路口大约有五六十丈的样子,而闯军是从南门进来的,是以暂时是打不到这里来。而北城门是田实带人驻守的,所以方才董策才会跟刘若宰说只要大人想走,就一定能护着您杀出去这些话。只要是走北门,绝对是可以逃出生天的。 ———— 此时的县衙后衙,已经是一片混乱。 白日时候,最热闹的自然是县衙的前衙,那里人来人往,吏员们处理着各种事务,但到了晚上,都各自回家了,前衙便空空如也。 后衙,是章承的住所。 章承并不是孤身上任的,他的发妻虽然不在此地,但上任的时候也带着两个小厮,一个马夫,一个厨娘,上任之后,又有本地的富户送了几个丫鬟小厮进去。就在三个多月之前,刚刚纳了一房小妾。 第731章 七三零 哪条路? 第732章 七三一章 承的应对方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2章 七三一章 承的应对方法 那几个丫鬟也早就被章承给用了,不过他最宠爱的,自然还是刚纳的这小星。 这小星今年才十六,身段儿却是早就长开了,人也极美,而最主要的是长的白——肤色极白皙,而且还细嫩,摸着就跟最上乘的软玉一般,舒坦无比。这一身白花花的肉,可是把章承给彻底迷倒了。 近三个月以来,每日都是留宿在她的房里。 今日自然也不例外。 自从闯军围城以来,章承压力也是极大,每日都是担惊受怕的,人也变得暴躁了不少。今日回来之后就发了一通脾气,又在这小星身上发泄了一通,正要沉沉睡去。 结果就在这时候,有喊杀声传来了。 章承早就变成了惊弓之鸟,一听到这声音,些许的困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从床上跳了下来,胡乱的抓了一件儿衣服披在身上就往外走。那小星唤作韦氏,这会儿刚刚清洗完下身,批了一件儿宽大的衣服从里屋走出来,秀美的脸上满是诧异,惊道:“老爷,怎么了?” 章承理都不理他,匆匆进了院子,然后顺着梯子便是爬上了西屋,踮着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自从闯军围城以来,他就让人在这里放了梯子,随时准备上去观察情况。 其实听到喊杀声,他早就有心里准备,但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希望,说不定是闯军趁夜色袭城,正在跟守军激战呢!也不一定就是打进来了是吧? 当他看清楚一大片火光出现在城内,而且还不断接近的时候,只觉得脑袋一懵,腿一软,一屁股便是坐倒在房顶上。他脚踩着的是瓦片,这一坐倒,脚底下一软,身子一歪,整个人便是歪歪斜斜的往下滑去。 滑到屋顶边缘,便是惊叫着手舞足蹈的掉了下去。 韦氏走出房门刚好瞧到这一幕,吓得一声尖叫,面如土色。 还好两个树在外屋伺候的丫鬟已经起来了,其中一个丫鬟倒是有些胆色的,一拉旁边那丫鬟的手,两人便是伸出胳膊想把章承给托住。奈何她俩力气实在是太小,章承体重又不轻,加上这下坠的力道,岂是她俩能轻易接下来的?接倒是接住了,只可惜她俩承受不住力道,双双摔倒在地,三人滚作一团。 两个小丫头被章承压在地上,疼的一阵惨哼,有这两个人肉垫子在下头撑着,章承倒是没受什么伤害,这一下反倒是把他给摔醒了。方才有点儿发懵的脑袋也变得清醒了不少,他手在两个人肉垫子身上一撑,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小丫头被他摁倒的地方正好是方才压倒的地方,只怕那里已经骨折了,又给恩了一下,顿时一声惨叫,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章承却是看都不看他们,只是跟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团团乱转。 “怎么办?怎么办?闯军怎么就打进来了?” 章承一边绕圈儿一边自言自语,满脸的茫然无措。 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些年都当文官,也没带过兵,虽然在战火处处的关中为官,但这还是第一次碰到闯军,之前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想到传闻中闯军对待朝廷官员的那些凶狠手段,便是一阵不寒而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喊杀声越来越近,韦氏也大体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因着出身的缘故,她年纪小,但经历的却多,若是抡起人生阅历来,只怕也不比章承差了。这会儿并没有慌乱,本来就有着颇为深沉的心思,在这个时刻,这个见过大世面更经历过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小女子,忽然变得极冷静,思维极清晰。 她一把拽住章承,道:“老爷,现在您得拿主意,咱们到底去哪儿啊?妾身听说,刘大人那里有兵,还都是精兵,要不然咱们去投了他们?” 章承止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她,眼神没有焦距。他讷讷道:“可是,出了们,正好碰上闯贼怎么办?” 脸上都是犹豫和懦弱。 瞧着这个方才还在自己身上奋力驰骋,威风八面的男人露出这般丑态,韦氏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来面目究竟是怎样的。但她嘴上就还是柔声劝慰道:“老爷,咱们要是不跑,留在这里,也是等死啊!” 这等冷静镇定,真真是该让章承羞愧的。 章承却还是犹豫不决。 正在这时,他那几个仆佣小厮也都进来,一个两个都是惊慌失措,谁也没个主意。 韦氏又是苦劝了好一阵儿,章承怎么着就是不听,许是他觉得这个在他面前始终是柔柔弱弱从未有过违逆的女子的话根本没分量,当然,更大的可能是他连出去的胆子都没有。到了后来,章承干脆一摆手,满是烦躁的吼叫道:“你他娘的闭嘴!” 而后朝着几个仆人吩咐道:“去把大门关上,后面用重物顶上!刘大人定然会来救我!闯贼得意不了!” “是!” 仆人也没了主意,赶紧应了一声,便去关大门。 韦氏心里对章承已经再不抱任何的指望,她咬咬牙,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转身往屋里走去。 进了屋里,她从一个柜子的最底下角落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头匣子,木头匣子不大,约莫只有两个一尺长,半尺宽,三寸左右的厚度。韦氏把匣子打开,借着微弱的烛光,能够看的真切,里头竟然满满的都是金叶子,一眼瞧去,只怕几十两是有的。 韦氏本是西安府的教坊司官妓出身,乃是章承花了大价钱从西安府买回来的,她可不是什么卖艺不卖身的那种,十三岁就被破瓜,别看年纪不大,早就有了不知道多少入幕之宾,乃是花丛老手,风月大家了。这些年来,也积攒了很是丰厚的家当。章承把她赎回来之后,也颇为宠爱,多有赏赐。 历年之积蓄,都在其中。 她寻了块儿寻常的青布,然后把金叶子都从匣子里倒出来,并不是满满一匣子的金叶子,在金叶子下面,乃是数量很不少的各色珠宝首饰,只怕足足有十几件儿。有青玉钗子,翡翠镯子,带着硕大翡翠戒面儿的戒指,有黄金打造的项链,镯子,甚至还有一串珍珠项链,上头的珠子都是一般大小,个个都有小拇指肚一般大。 韦氏记得很清楚,这是一个姓孙的大户人家的公子送给自己的,这位公子是凤翔府人,家中做的好大的买卖。他是第一次带着家中商队来西安府,结果就去了韦氏所在的那家青楼,瞧见韦氏的第一眼,就被这个肌肤似雪的女子给彻底的迷住了。 之后一个月,两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一起。孙公子在她那里长住下来,两人每日吟诗作画,饮酒赋诗,真真是郎情妾意,柔情无限。 韦氏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心境,她迎来送往的,见过了薄情寡义的,难得碰到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知情识趣儿,同时又是样貌俊朗的公子哥儿,便也动了心。孙公子提出要给她赎身的时候,她也欣然答应。 但孙公子家中忽然有书信传来,言道家有要事,让他立刻回去。孙公子无奈,只得辞别了她,匆匆返家。离别之时,两人约定,两个月之后,孙公子必定会再来西安府,给她赎身。 结果韦氏一等就是两年,却再也没把良人给等来。 后来她四处打探才知道,原来孙公子在这边儿的所作所为传回老家,激怒了他父亲,孙公子被诳回去之后,立刻就被关在府中不得出门。过了几个月,见他老实了,便给他定了一门儿门当户对的亲事。等韦氏知道消息的时候,孙公子连孩子都有了,小妾都纳了两个了。 第732章 七三一章 承的应对方法 第733章 七三二 破门而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3章 七三二 破门而入 想起当年往事,韦氏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摇摇头,把这些东西打好了一个包袱,又在外头裹了两层,而后把身上的衣物脱下,找出一身儿破旧的粗布衣服穿上。她打算再去厨房弄点儿灰抹在脸上,那样就能把面目给遮掩大半了,逃跑的路上因为姿色被人截下的概率就会小不少。 金银珠宝,早就已经收拾好。衣服,是前几日从厨娘那里买来的。甚至怎么跑出去韦氏都已经想好了,她早就在做准备。过去那些年的经历,早就养成了她这种极为谨慎小心,未雨绸缪的性子。 背着包袱打开房门,韦氏顿时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就在门外,章承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脸上满是暴戾和凶狠。 “老爷,您,您……”韦氏强挤出一丝笑意,瞧着章承,结结巴巴道。 “小贱人!”章承狠狠的骂了一句,一个大耳刮子狠狠的扇在她脸上,这一下用劲儿可是够狠的,韦氏给扇的身子都是一歪,左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儿,脸蛋子立刻就肿了起来。 章承却不停手,又是一个窝心脚狠狠的踹在她胸口,把韦氏踹的一声惨叫,倒退两步,坐在地上。 “小贱人!”章承狠狠的骂了一句,上去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口中恶狠狠的骂着:“想要自己一个人逃命去是吧?老爷白对你这么好了,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韦氏只是抱着头蜷着身子哭泣求饶,却是不反抗。她知道,自己打不过章承,而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越是反抗,挨得打也就越历害。 打了好一会儿,章承似乎也累了,他做到一边的椅子上,大口的喘着粗气儿。就在这时候,看似已经被打奄奄一息有进气儿没出气儿的韦氏忽然一下子跳起来,抓着包袱便是快步冲了出去。 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尖声叫道:“姓章的,你个狗东西,你自己等死吧,老娘可不给你陪葬!” 她嘴角有血,脑袋也被打破了,有鲜血流下来,言语凶狠,更是瞧着面色可怖。 章承根本没想到她还会来这么一手儿,根本就来不及追上去,他这些年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其实身体素质也是很差,被韦氏说的那句话气的浑身哆嗦,差点儿就一口老血喷出来。 韦氏厌恶的看了他一眼,提着包袱正要走,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外面吵闹叫骂的声音陡然间变大了,然后便听到有小厮的哭喊声传来:“反贼杀进来了!” 早在章承爬上树张望的时候,主薄衙的一个小侧门便是打开,李可受提着一个小包袱,在几个从人的簇拥下,快步走出来,急匆匆的朝着刘若宰的驻地走去。 自从闯军围城之后,李可受便安排了两个人,让他们晚上就在自己房门外头守着,轮流守夜,一旦听到什么动静儿,就立刻报告。他早有预感,闯军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围城,定然是要出大事的! 今夜他忙活了一日,累得要死,吃了点儿东西刚睡下,就被安排的下人给叫起来了。 仔细听了片刻外头的动静儿,一句废话都没多说,拎着一个小包袱就跑。他这几日都是和衣而眠,这会儿倒也省事儿了。 他住在主薄衙,照理说他的家属也都是应该住在里面的,但李可受早在前两日就把他们都给转移到城中另外的宅子里头去了,主薄衙里只住了他和几个伺候的下人。 金银细软早就已经收拾好了,包了一个小包,就放在他的枕头边儿上。这里头是李可受最珍贵,最值钱的那些财产。 而后几个人从小门儿离开。 本来主薄衙只有一个门,是朝着县衙内部开的,并没有通向外面的侧门,想出去,得先走前衙,然后从县衙大门出去才行。但李可受这个人,心思缜密,前几日就让人偷偷的打了个小门儿,为的就是方便逃跑。 他这事儿还是瞒着章承的。 小门外头,就是大街。 从县衙出来,一直通到北城门的这条大街上很安静,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之外,再看不到别人。但隐隐约约的哭喊声却是不断传来,李可受回头瞧了一眼,心里长长地吁了口气,暗道:“娘的,可算是逃过这一劫了!幸亏老子走的快,要不然岂不是给堵在屋里了!那可真是要让人瓮中捉鳖了。” 夜色之中,分明能够看到,那一片不断接近的火把,距离县衙已经只有几十丈了,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能冲进县衙里头。 那些人发出一阵阵狂暴的叫喊喝骂,让人听了心里就是一阵冰凉,真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只怕要被生生撕碎了吧! 心悸之余,脚底下更是飞快。 他的目标也很明确,去北边儿,去刘若宰的驻地,到了那里,才有活命的机会! ———— “杀!” 县衙大门紧闭,不过这可拦不住已经两眼通红,满肚子都是杀人**的士卒们! 方才刚来的时候,吕助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直接就吩咐几个士卒抬着一根木头过来。那木头足有人腰粗细,表面光滑,似乎还刷了漆,不过可能是因为年岁久远,上面的涂漆早就已经斑驳了。不过甭管表面怎么样,这木头却是足够结实,用来撞门是没问题的。 十来个士卒喊着号子,抱着大木狠狠的往县衙的大门上撞。 哐当一声巨响,大门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有尘土簌簌的掉了下来。 几下子之后,大门轰的一声,终于是被狠狠的撞开。 “杀!” “杀了章承那狗官!” …… 没等朱东说话,一群士卒便是冲了进去。他们之前多半是没来过县衙这种地方的,进来之后都是有些头大,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过朱东以前来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便带着大伙儿绕过前衙,往后面走去。 照理说,就算是晚上,这县衙里头应该也有不少人住着的——按照规矩,吏员都是要住在县衙里头的吏舍的。当初朝廷颁布这个规矩,是为了防止吏员们和外头的人私自沟通,以权谋私。但这规矩是明初的时候颁定的,那会儿就没多少人遵守,毕竟不让人回家,这规定实在是太不人道了一些。哪怕是明初,除了那等没成亲,也没什么身家的普通吏员之外,哪里有住在吏舍的? 何况现在都二百多年过去了,还遵守这条规矩的几乎是没了。县衙里头的吏舍也因为年久失修而早就倒塌了,是以偌大的县衙,有人气儿的地方只有章承住的后衙和李可受的主薄衙。 李可受对朱东等人不冷不热的,至少没有仇怨,自然不属于优先报复对象。 一堆人直接冲后衙而去。 虽然门已经被关上,后面也被堵了重物,但防御力还是相当之可怜的,都没用木头撞击,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卒上去狠狠的踹上几脚,大门便是洞开了。 前院儿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自然是都躲起来了。 一群士兵涌了进来,然后人群分开,朱东和吕助大步走进来。 进了这县衙后院儿,一想到待会儿就能斩杀了章承,朱东都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暴戾的吼叫道:“搜!搜出来的都给老子一刀杀了,一个不留!” “是!” 士卒们吵吵嚷嚷着,朝着外院儿的那些房间奔去,而朱东和吕助两人,则是在一队士卒的簇拥下,直接进了内院儿。 第733章 七三二 破门而入 第734章 七三三 愿侍奉大人左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4章 七三三 愿侍奉大人左右 内院儿面积不算小,中间一个院子,两边还各有一个偏院儿,用月洞门通着。中间住的是韦氏,毕竟正室不在此处,她这个侍妾,可算是半个主人。两个偏院里住着的,则是几个得宠的通房丫头。 朱东等人一进去,便瞧见了一个女子,静静的站在阶下,正自向他们看过来。 火把把院子照得通亮,女子极美,极白,身上简陋的衣服,也遮挡不住她的面容,脸上有些血迹,却给她增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而且她安静婉约,面色从容,丝毫不见惊慌。 朱东等人瞧见,都是不由得面色一滞,他们中不少人,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子。更让他们惊诧的是,这女子竟然毫不慌乱,遮莫是有着什么依仗? 朱东正要说话,那女子却是提着一个小包袱走上前来,在五步之外停下,盈盈拜倒:“小女子拜见将军!” “你是?” 朱东迟疑道。 他们这些乱军瞧见了一个如此绝色的女子,照理说这会儿朱东等人应该迫不及待的冲上去把她抓住然后狠狠的蹂躏才对,但这女子方才实在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震撼,所以现在都有些不敢造次。 韦氏低着头,嘴角露出一抹谁也没看见的笑容。 她方才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儿,便意识到自己是跑不掉的了,既然跑不掉,原来的计划不行了,那当然就要再想一个法子。所以她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平复了一下心情,站在这里静静的等待着。 果然,第一步是走对了,能够让那个领头的将军开口而不是上来直接动手,自己就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头。 她很清楚女人在战争中会受到什么样的摧残,她也知道自己的姿色,像是自己这种女人,碰到一群乱兵会被怎样对待,不用想都知道。 而且这种事儿,真的是很难避免的。既然免不了被人糟蹋,那么被一个人糟蹋总好多被许多人糟蹋。 她的初期目标是寻找一个能给自己庇护之人。 毫无疑问,现在这个目标便是朱东。 再抬起头来时候,韦氏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神情哀婉欲绝,楚楚可怜。 “小女子韦氏,本是西安府人氏,本是良家女,结果被章承这狗官看中,逼迫我家人将我嫁给他,做了他的妾侍。”韦氏泣声道:“小女子没办法,只得随他来了。章承脾气极差,时常打骂小女子,您瞧,这便是方才他打的。” 韦氏指了指脸上的血,接着道:“小女子无时无刻不想着逃出此地。将军到来,小女子如得新生一般,真真是小女子的救命恩人。” 说着,便是跪在地上膝行两步,脑袋重重的磕下去。 韦氏自然是在睁着眼说瞎话,不过她也不怕被揭穿,整个澄城县,知道她来历的,只有章承一人而已。章承也不觉得纳她为妾是多有面子的事情,因此便没对外宣扬。看到朱东等人的打扮,她就大概猜到了他们是反叛的乱兵,作为章承的枕边人,每每听他说话,自然多少知道一些朱东等人的处境,是以她才会编造这么一个身世,为的就是引起朱东等人的共鸣——你瞧,咱们都是可怜人,都是被章承这狗官给欺负的,咱们是一路人啊! 如此一来,就能略略拉近一点儿关系。 但是这也不足以使得自己免受灾祸。 所以接下来,就要表露出足够的诱惑。 所谓诱惑,无非就是财色二字而已。 她把包袱打开,托在手中,道:“将军是小女子的大恩人,小女子无以为报。这些,是小女子的嫁妆和历年来的积蓄,便献给大人。” 包袱里面的金叶子和珠宝首饰耀花了众人的眼睛,不少人眼中都是现出难以掩饰的贪婪,他们中绝大部分,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抬头瞧着朱东,脸上露出一抹羞涩:“乱世飘萍,小女子无依无靠,甘愿伺候大人左右,叠被铺床,梳头洗脚。只盼大人不要嫌弃小女子蒲柳之姿,瞧不过眼。” “啊?” 朱东呆住了。他活了这些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一个女子如此对他表露爱意,而且这女子还是如此的容颜绝丽。 周围的士卒已经是开始起哄了,一个个嘴里怪叫着,瞧着朱东和韦氏两人的眼中满是暧昧,只有吕助,脸上的笑容却是很值得玩味。 朱东也不傻,方才只是受到的震动太大,一时间脑袋有些发懵而已。现在已经能够想到,这女子这般做,只怕是为了自保,对自己的爱意,也未必有多少。 虽然想透了这一点,但他却不想点破。有个如此姿色的女子投怀送抱,本就是一件很让人开心的事情,更别说还顺带着能捞到这么多钱财,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一想到自己就要杀了章承,抢了章承的女人,这种报复的快感就让他兴奋的几乎发疯了! 人家女人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还有啥好犹豫的? 朱东也不废话,一把把韦氏给拉起来,左臂揽着她将她抱在怀中,大手在他柔软的****上大力的揉搓着,哈哈笑道:“弟兄们,这娘儿们归我了。章承家里其他的女人,随便你们乐呵!这女人我也不白要,来,这些拿着!” 说着,朱东把包袱里那些金叶子扔到给手下的这些士卒,笑道:“这些补给你们的!” 跟着他进内院儿的这些士卒每个人至少的了一片金叶子,一个个也是心满意足了。 韦氏满脸羞怯的躲在朱东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只是谁也没瞧见,她的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无奈和痛恨。 朱东等人很快就把章承和另外几个藏起来的侍女给搜出来了。 这院子也不是多大,更没有什么暗道密室之类的东西,藏都没处藏去。像是朱东,他藏在了卧室的大床下面,这地界儿,还不是一搜就能搜到? “章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朱东笑吟吟的走到章承面前,拿刀鞘轻轻拍了拍的脸。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里面都是布满了咬牙切齿的意思。 仇人见面,自然是分外眼红。的 章承被摁跪在地上,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额头上有冷汗渗出来。他方才被直接推倒在地上,给摔得浑身生疼,这会儿还没缓过来。抬起脸看着朱东,章承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又看看他怀里的韦氏,狠狠的骂道:“小贱人!” “嘴还挺硬?” 朱东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狠狠的一脚便是踹在了章承的小腿上,这一脚力道极大,几乎将章承的腿骨都给踩断。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抽搐着,想要挣扎,但被几个士卒给摁着,又如何挣扎的动? “你当初那般欺辱我的时候,可能想到今日?”朱东哈哈大笑着,又是一脚,精准的踩在断骨处。 章承几乎要疼的晕过去,眼泪鼻涕混着大汗,满脸都是,惨叫声不绝于耳的。 看着昔日自己需要跪拜仰望讨好的人现在在自己的脚下这般痛苦惨叫,朱东心中大是畅快,哈哈大笑道:“你不是硬气么?有本事就不要惨叫出来?” 章承哪里还听得见他说的话,只顾得上惨叫了。 吕助在一边也是畅快的笑,他瞥见旁边那些士卒眼睛都是在几个跪在地上的侍女身上瞟,心中忽然有了个想法,冲着大伙儿笑骂道:“瞧你们这没出息的样儿,一个个瞧了女人眼珠子都转不动!” 一个胆子大的士卒嘿嘿笑道:“咱们都多少年没吃过肉了,现在就在眼前还吃不着,心里可是痒痒的厉害。” 第734章 七三三 愿侍奉大人左右 第735章 七三四 折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5章 七三四 折磨 “就你会说嘴!”吕助骂了一句,笑着摆摆手:“滚吧滚吧,带着她们去那边儿厢房里,动静儿小点儿,别把人给折腾死了,外头的弟兄少不得还要用!” 士卒们大是兴奋,纷纷应是,拖着那几个不断哭喊挣扎的侍女便往厢房里走。那几个摁着章承手的士卒也被吕助给打发了进去,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 没多一会儿,里头便是传来了阵阵惨叫声,与之相伴的是淫笑声不断传来。 依偎在朱东怀里的韦氏脸色有些发白,心下一阵庆幸。幸亏方才自己反应的快,做了那些事情,要不然只怕现在惨叫的那些声音里就有自己一个。 那些惨叫声也传进了章承的耳朵里,让他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再加上自己腿上一阵阵传来的剧痛,轻易的击碎了他那本就不怎么坚强的意志。章程终于再忍不住,蜷着身子嚎啕大哭。 他的硬气,只是维持了一小会儿。 “嘿,这就受不住了!弟兄们让你这狗杂种给折腾了好几个月,咱们的账,可得好好儿算算!这才刚开始呢!” 朱东拿脚踢了踢他肚子,冷冷说道。 这种感觉,真舒坦,真痛快! 朱东终于还是没忍住,仰天发出一阵畅快之极的大笑。 掌握别人生死,肆意蹂躏他们的亲近人,哈哈,真好! “老二,咱给他来点儿舒坦的?”朱东的凶性和残忍已经完全被激发出来了,换做以前的话,他多半会一刀把章承杀了也就算完,但现在,他心境心性都和之前不同了,只想着再好生折磨折磨章承。 “成,大哥,你说咋办。” 吕助笑吟吟道。 “厨房在哪儿?”朱东向韦氏问道。 韦氏赶紧指了指厨房的位置,她心里还有些奇怪,不知道要问厨房作甚。她虽说心机深沉,但终归没接触过这等事儿,光靠着猜测也是猜不出来的。 “里头有火吗?”朱东又问。 “有。晚上火都是不灭的,老爷……章承晚上爱吃夜宵。”韦氏说喜欢了,带出了老爷二字出来,又赶紧改口。 “喝,毛病还真多,老子们饭都吃不上,你他娘的还吃夜宵,吃你娘啊!”朱东狠狠的骂了一句。 “老二,你去吧,哈哈。这次换你来!”朱东笑道。 吕助点点头,自去了厨房,没多一会儿,便是回来了,不过他却不是空着手回来的,左手提着一个小火炉,右手却是拿了一根铁钎子。那火炉里面放慢了火红的碳,吕助把火炉往章承脑袋旁边儿一放,章承便是感觉一阵热浪扑了过来,撩的他脸上一阵滚热。 感受到这热浪,一歪脑袋看到那火炉子,他立刻想到了一种极为恐怖的可能,身子忍不住剧烈的哆嗦起来,口中哭喊惊叫道:“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一边哭喊,一边往旁边竭力的挪动。只可惜他一条腿都差不多要断了,身上也没了气力,根本就挪不了多远。 “干什么?”吕助把铁钎子插到火炉中去,瞧着章承冷笑道:“章大人,您顿顿锦衣玉食的,咱们听说,你家肉多的根本吃不完,是直接倒进外头的泔水沟的。可是你知道吗,你这边儿肉都倒掉,我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军汉,却连一口糙米饭都吃不上。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有兄弟,在你章大人府外的泔水沟里捞过肉吃,捞过油回去做饭!”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韦氏却是能听出来,他话语中那极为剧烈的愤怒和怨恨。她心下有些害怕,不由得往朱东的怀里缩了缩。 “章大人,你说这世道,何其不公!”吕助忽然瞪着章承,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 章承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吕助忽然一笑,方才脸上的凶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蹲下身子,想要拍拍章承的脸,但看到他那满脸的眼泪鼻涕,又一脸嫌恶的把手给收了回来。吕助站起身来,用右脚踩着章承的脸,来回碾着,嘿嘿笑道:“咱们馋肉馋了好久了,今日就请章大人您献出点儿肉来跟咱们尝尝吧!” 章承痛苦呻吟着,似乎想说什么,但脸被踩住了,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 “不过,咱们吃肉可不吃生肉,得烤熟了才成!”吕助一边嘿嘿笑着,一边从把铁钎子拿了出来。那铁钎子的尽头,已经是烧得通红了,瞧着就让人心里一阵发寒。 朱东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笑道:“老二,你可是够狠啊!这招儿厉害!” “还是跟他们这些人学的。”吕助笑着点了点的脚下的章承:“这招儿,大牢里头是常用的,我有个兄弟,因为一件小事儿下了大狱,就是给那些牢子们给活生生折腾死了,死前就被这玩意儿给大腿都给烫烂了。我本来以为这辈子是报不了仇了,没想到现在一朝反了朝廷,啥时候咱们杀回老家去,那些牢子,老子要一个个让他们受尽痛苦而死!现在,就先拿这姓章的练练手吧!” 他的笑容,很冷。 韦氏终于也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吓得脸色惨白,心中对他们的恨意,竟是被这恐惧给吓得削减了几分。 说着,吕助便是把烧红的铁钎子往章承大腿上伸过去,章承剧烈的挣扎起来,只可惜,他再怎么挣扎,也只是无用功而已。 终于,铁钎子临近了章承的大腿,吕助忽然一用劲儿,只听得刺啦一声响,铁钎子竟是狠狠的刺进了章承的大腿肉里足足有一寸多深!瞬间,一股难闻的焦糊味儿冲进了在场几人的鼻子里,一想到这是人肉被烤焦发出的味道,韦氏差点儿没给熏得吐出来! 她虽然历经坎坷,也受了不少罪,但大小就被青楼养着,却是从未见识过这般酷烈的场面。 章承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只怕整个县衙都能听得真切,他的身子剧烈的抽动着,似乎是因为疼痛太过于强烈,激发了他的潜力,他挣扎的力气相当大,单单靠着吕助竟然还摁不住他! 朱东赶紧也上去把他踩住,两人合力,章承便是只能抽搐挣扎,挣脱那是别想了。 他一边惨叫一边痛哭,此时章承的脑海中没有任何其它的想法,只有一个念头在回想:“让我赶紧死吧,让我死啊!”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句话,章承不但听说过,更是曾经无数次的用这话威胁过别人,但现在,他算是真切体会到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真的,只盼着赶紧死啊! 他想咬舌自尽,但脸被踩住了,连这个动作都做不到。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哪怕是咬了舌,也不大可能立刻就死。 他想让自己疼晕过去,但说来也奇怪,对疼痛明明没什么抵抗力的他,今日却是扛住了一拨又一波的剧痛,无论如何就是不昏迷。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 似乎能够看出来章承的想法,吕助嘿嘿冷笑道:“今日不让你受尽折磨而亡,那里显得出我等手段来?” 口中说着,手中不停,铁钎子拔出来,带下了一片血肉,又是让章承的惨叫声更高了些。把铁钎子又放在铜炉子里烧红,然后又是在章承的身上寻了处肉多的地方,狠狠的插了进去。 又是一阵惨叫。 自此之后,惨叫声便不绝于耳。吕助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拿着铁钎子往肉里钻,似乎要把这些时日挤压的怨恨都给发泄出来。 朱东在一边瞧着,忽然心中起了一个主意。 他伸手揉搓着怀里的韦氏,韦氏脸上一阵羞红,低声嘤咛道:“老爷,这儿还有别人呢!” “嘿嘿!” 朱东嘿然一笑,在韦氏的惊叫声中,忽然一把把他抄了起来,大笑道:“老二,待会儿把章承弄清醒了抬到屋里去,老子要当着他的面儿弄他的女人!” 第735章 七三四 折磨 第736章 七三五 路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6章 七三五 路遇 韦氏眉头拧了拧,一口银牙咬紧,接着又是松开,让自己的脸上浮现出羞怯和讨好混合在一切的媚笑。 她的演技,可是很不错的。 吕助听了朱东的话先是一怔,然后便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这才叫狠,小弟这一套,跟你可比不了!” 朱东得意的哈哈大笑。 换做以前的他,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以前了。短短的一刻钟时间,也足以让人产生极大的变化。干坏事儿是会上瘾的,尤其是这种不必承担什么后果,对方根本法反抗的坏事。 ———— 董策等了好一会儿之后,身后方才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董策回头一瞧,是田实带人过来了。他带的人倒是极多,差不多得有得有一百五。 田实策马过来,拱拱手道:“董大人,兵备道刘大人着本官听你调遣!” 他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儿的,脸色瞧着也不好看,显然心里是带着气儿的。 也难怪田实生气,他负责驻守北门,听见南城那边的动静儿,看到火光之后,便立刻带兵来驰援,结果刚到了驻地外头,便瞧见了刘若宰,下去两句话没说完,刘若宰便命他来听从董策的调遣。 田实比董策年纪大,资格老,虽然官位不如董策——董策是指挥佥事的衔儿,而田实只有一个千户而已——但架不住人家手底下人多啊!在这种时刻,手下兵多,说话就有分量!但刘若宰却是让他来听从董策的指挥,这如何不让田实愤怒? 不过刘若宰亲口下的命令,他也不敢不遵从,只是心里这气儿,可就消不下去了。 董策自然明白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生气。 其实他生气,董策也很不高兴,现如今闯军在不断的往城内涌入,在这儿耗的这一会儿时间,就不知道有多少闯军涌进来了! 此时时间是最宝贵的!这田实在搞什么,来的这么迟? 不过此时自然不能表露出不满来,董策把气儿给强压下来,眉头一拧接着又松开,董策淡淡笑道:“田大人真是客气了,说什么差遣不差遣的,都是为兵备道大人做事,都是为了此地百姓之安危。今夜之后,还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活下来,有些东西,就不用介怀了。” 这话说得漂亮,内里更是含有深意——说不得咱们今日就要死了,还在乎这些东西作甚?你指挥我还是我指挥你,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吗?还是先活下来再说吧! 田实也是老油子了,如何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 不过他自然不可能是靠着这两句话就被安抚下来,董策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接着就道:“本官是后学晚辈,田大人您是前辈,有什么事儿,自然是咱们商量着来。” 这话说完,就让田实心里舒坦多了,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董大人客气。”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论起打仗来,自己比起声名赫赫的董策董二郎,自然是要差了不少的,这一次多半还是听他的比较稳妥。但怕就怕,他不拿自己手下这些人当人,可千万别流血受伤的活儿都是自己这边儿干,占便宜的活儿都是他们做,那田实是断断不会同意的。现在先把话说下,他董策真要是让自己这些人去送死,到时候也可以直接拒绝——咱们不是商量着来吗?我看这个主意就不大好,咱还是再换一个。 既然已经说定了这个,那就不再拖延,董策所部在前,田实所部在后,两部加起来差不多二百余骑兵,打马向前,逐渐减速。 很快,便是到达了十字路口处。 “吁……”董策拉住马缰,缓缓减速。 他们没有探子,没有不断传来的消息,简直就是瞎子聋子,根本不知道闯军和反贼的动向如何,一切只能靠自己的眼睛看的。稳妥起见,还是先减缓速度,瞧瞧局势再说。 整个队伍的速度都是缓缓地降了下来。 正在此时,忽然前面街边的黑暗处,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几个人,往董策这边儿跑过来。 “什么人?”立刻有董策的家丁厉声呵斥,锐箭已在弦上:“报上名来,不然放箭了。” “别放箭,别放箭!” 来人立刻住止住了步子,一个董策很熟悉的声音传来:“在下是此地主薄李可受,不要误会,都是自己人。” “李兄!” 这确实是李可受的声音,董策扬声道:“放他们过来。” “是!” 几个人走近了,借着火光,董策打眼一瞧,走在前头那个可不正是李可受?他旁边还有几个小厮打扮的,一个个面色慌张,气喘吁吁,跟逃难出来的也似。或许说,就是逃难出来的。 董策翻身下马迎了上去,李可受见了他,脸上有着掩不住的激动,深深一揖:“董大人,多谢救命之恩!” “李兄客气了。”董策赶紧把他扶起来。 “李兄,不知道现在局面如何了?”董策急切问道,他现在也没时间多说什么,毕竟还是正事要紧。 “实在是羞愧,下官知道的也不多。”李可受喘了口粗气,道:“下官几个听到外面声音嘈杂,立刻便逃了出来,出来没多远,就见一股乱兵冲进了县衙,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怕章承章大人已然无幸。” 对于章承如何,董策是全然不关心的,以他的性子,就算是章承没死,他多半也会去补一刀,然后把罪名嫁祸给闯军的。 “县衙都被打破了?” “对!”李可受道:“而且这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大户都遭了秧,那些乱军闯进去就抢!” “等等!你的意思是,闯军现在都在劫掠?”董策立刻抓住了关键点,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瞧着李可受。 这些闯军杀进城中之后,难道不应该是先驱赶城内的官军,彻底占据城池,然后再干其他的吗?怎么一上来,直接就开抢了?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如果说这就是闯军的作战习惯的话,那董策就很理解,为何他们几十万也打不过几万人的洪承畴麾下秦军了。 忽然董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此时的闯军很分散!分散,就代表着他们人数优势的丧失,就代表着,可以各个击破! 董策给李可受指了指刘若宰的驻地,道:“李兄,从这里去刘大人驻地,这一路还是安全的。在下实在是没有人手分派出去,便委屈你们自己去吧!” “董大人客气!” 李可受道了一句,便带着几个从人离开。 “弟兄们!” 哐当一声,董策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出鞘,指向前方,他高声道:“随本官冲!杀光那些逆贼!” “杀光逆贼!” 董策身后众家丁们齐声大叫,声震云霄。 董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在他身后,数十家丁纵马跟上,爆裂的马蹄声随之响起。 田实瞧着这一幕,嘿然冷笑一声,叫道:“儿郎们,咱们可别被人家给看扁了!杀!” “杀!” 田实手下家丁也是齐声应是,只是就不如董府家丁那般整齐划一,那般响亮了。 朱东的手下,此时正有一部分跟着他们在县衙中杀戮肆虐,而相当一部分,跟着进了县衙之后却是发现里头人太多,没自己什么事儿可以干,便退了出来。 第736章 七三五 路遇 第737章 七三六 欲望如魔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7章 七三六 欲望如魔鬼 他们站在大街上左瞧瞧右看看,一时间竟是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了! 不过没多一会儿,他们便是把目光瞄向了街道两边的那些大户人家。 方才瞧着闯军在抢劫,一想到人家在抢银子抢女人,他们要说心里头不痒痒那是骗人的,只是他们毕竟是刚刚才反叛的官军,纪律性强,也对抢劫这等事儿有点儿下不去手。加上方才有朱东约束着他们,是以没人敢打这个主意。 但现在朱东不在,无人管束,那心里的**就像是脱缰的野马,着实是不好控制了。 凭什么他们抢得,老子抢不得?娘的,老子现在也是闯军了! 抢他娘的! 不知道谁发了一声喊,直接就带着自己的手下砸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然后其他人纷纷效仿,不一会儿,这街面上就没什么人了。 没用多长时间,董策便是带人来到了十字路口。策马十字路口四下里看看,就会发现南城北城,此时是截然不同的两幅景象。北城安安稳稳,一片沉静,虽然此时不知道有多少人瑟瑟缩缩的祷告,但至少表面上看来,还是很安稳平静的。但南城就不成了,此时的南城,简直是一片地狱一般的景象。 闯军和乱兵在四处劫掠肆虐,他们见人就杀,见了财物就抢,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抢劫大户,但一个小小的县城,富户的数量可是有限的,哪里有许多大户给他们抢?于是抢完了富户,这些人又把目光投向了那些一般人家。 闯军对外的口号一直是劫富济贫,他们中的很多人,确实也是这么做的。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至少郭汝磐这一支就不大遵守。由于郭汝磐本就是个比较嗜杀凶残之人,是以他手下的这些将官士卒,也就不大把闯军的律例放在眼里,该杀就杀,该抢就抢。抡起战斗力来,他们不输给谁,但论起军纪来,在闯军中算是比较差的。 此时杀红了眼,抢红了眼,谁还管那么多? **就像魔鬼,一旦被释放出来,再想收回去可是难如登天了。 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声在大街两边的院子里不断的传出来,哭喊声更是不绝于耳,这些乱兵和反贼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鲜血都从院子里流到了大街上。大部分人都是在家里不敢出去,因此闯军上门之后,一杀就是一家,几乎一个不留——当然,除了有些姿色的女人之外。他们不但抢财物,还抢女人。 至于遴选壮丁,维持秩序,那得等大部队进来,有了大人物主持之后才才行。带着这些闯军的仇元德本来就是个疯子,还能指望他来管? 有的人逃到了大街上,也被人从后面追上来一刀杀了。而在四处作恶的,不但有闯军和乱兵,更有一些地痞流氓,泼皮无赖,这些人平常自然是不敢做这些事情的,但现在乱军肆虐,也没人管他们,他们胆子自然就大了,趁机出来捞好处的可是为数不少。 这不是个别现象,一座城池被打破之后,总会有这么些人趁机出来为恶。中华大地上煌煌数千年,这种事情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不过他们不敢上大街上来,只敢在那些巷子里打劫,他们也怕撞上乱军什么的,别一刀给剁了。 大街上火光幢幢,人还不少,而且还越聚越多。 他们是作为先锋部队的闯军,仇元德的手下。 朱东的手下下手晚了,是以这会儿才刚刚进了宅子劫掠,而仇元德的这些手下,都已经把目标给抢完了,杀光了,这会儿都是身上背着扛着大包小包的出来,准备往北城去。 董策瞧着这些人,眼神冰冷。 长街血染,两边的院子里更是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这些闯军,罪孽深重! 而此时,也有闯军发现了他们,惊慌的喊叫道:“官军来了,官军来了!” 不少闯军都戒备的瞧着这边,而更多的闯军从两边的院子里涌了出来! “这是最好的机会!只怕也是唯一的机会!这些闯军刚刚劫掠完毕,战斗力不强,而且人数少,还没有援兵。那些反叛的乱兵现在也都忙着抢东西了,不在此处,这些闯军势单力薄!不趁机击溃他们,更待何时?” “只怕再等上一时半刻,那些乱兵就会出来了,闯军的援兵也会赶到,那就来不及了!” “争分夺秒,就在此刻,我最多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对于目前的局面,董策心中有着非常清晰的认识。 所以他绝对不会给闯军们集合的机会! “田大人,你带着你手下的人,扫荡大街两边的院子和小巷子,将那里头的乱贼给斩杀!至于这些敌人,本官亲自带人宰了他们!” 董策冲着后面的田实扬声道。 没等田实答应,他便是狠狠的一打马,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入鞘,一招手:“大枪!” “在!”一个家丁高声应是,恭敬的将大枪送上。 大枪在手,董策胸中豪气顿生,一抖枪身,高声道:“用长矛,随本官杀过去!杀光反贼!” “杀光反贼!” 家丁口中发出阵阵吼叫,把骑兵长矛拿在手中,笔直向前。这个动作他们素日里不知道训练了几千几万遍,早就已经是娴熟无比。不但长矛在手,更是很快就排好了阵型,一共是分成前后几队,中间拉开一定的距离,这样可以避免冲锋的时候误伤!而且在相对来说不是那么开阔的街道上,这样的排布,更能发挥威力。 “杀!” 随在董策身后,五十余骑兵缓缓打马,而后加速,最后马蹄声终于变得如雨点般密集,长矛前指,锋锐雪亮,向着前方狠狠的杀了过去! 虽然只有五十余人,但在这大街之上,却是营造出了千军万马一般的强横气势。远处的闯军瞧着他们,感觉就像是一道钢铁墙壁向着自己狠狠的砸过来一样! 不少闯军士卒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有的更是吓得一阵惊叫。 别说是他们,这等威势,就连身为友军的田实等人都是有些心惊肉跳。方才董策对他说的那句话,已经是有点儿命令的意思了,这让田实心中很是不忿外加不满,本来还像是骂两句反驳两句的,但瞧了这等威势,话到嘴边转了转,便是再说不出来。 “娘的!”田实低低骂了一句,然后大声命令道:“弟兄们,都下马,咱们也去杀贼!” 那边厢,董策带着他的家丁们,已经如一头钢铁猛兽一般,冲向了闯军。 骑兵面对步兵,并不总是会占便宜的。就拿精锐的长枪方阵来说,如果进攻方是精锐骑兵,而防守方是强悍的骑兵方阵,那么正面冲击的话,骑兵基本是拿步兵没什么办法的,因为骑兵们集结阵型,冲向长枪方阵的时候,在距离长枪方阵很近的时候,冲击阵型就会变乱——人被激发出勇气来之后,或许会不畏惧死亡,但战马不行。战马也不傻,他们面对森严的钢铁长枪方阵,会在本能上感觉到畏惧惊恐,因此经常会出现这么一个情况,在快要到达长枪方阵的时候,战马们会擅自转弯,往一边跑去。 精锐步兵许多时候能够让骑兵也无计可施,比如说现在横行欧洲的西班牙大方阵,再比如说更早一些的瑞士超长枪兵方阵,甚至是上古时期手持长达六米多长矛的马其顿方阵。 但眼前这些乱糟糟的闯军士卒绝不在此之列。 第737章 七三六 欲望如魔鬼 第738章 七三七 冲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8章 七三七 冲阵 他们拥堵在这条从南门一直通到北门的街道上,人数大约在二百四五十上下,还有不少依旧在劫掠,还没来得及出来。 他们的人数大约是董策等人的五倍左右,照理来说,若是组织的好,将官指挥有度,士卒武器精良,勇猛敢战,不临阵退缩的话,不但能够挡住董策这些人,甚至可以将这些骑兵围困,蚕食,一点儿一点儿的给杀光! 但很可惜的是,这些可以帮助他们取胜的因素,眼前的这些闯军,一样都不具备。 他们零零散散,乱乱哄哄,甚至连一个最基本的阵型都没有站好。有的军官在,有的不在,有的士卒根本就找不到自家的上官,谈何组织可言? 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已经捞的盆满钵满,手里提着,肩上扛着,大包小包的里头都是好东西,有的甚至怀里还抱着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他们现在抢的东西也不少了,至少已经是达到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不少人都是打起了退堂鼓,只想着干脆跑了算了——都抢了这么多好东西,谁还愿意留在这儿跟这些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官兵拼命? 哪怕是再怎么精锐的一支军队,有了这样的想法,也剩不下多少战斗力,更别说这些闯军虽然号称精锐,但也只是跟其它的闯军比起来而已,其实论起真实实力来,也绝对比不上董策的家丁。 他们也缺少了步卒对付骑兵的最有效的武器——长矛那一类的长兵器,大部分闯军手里拿的都是刀。 不得不说,郭汝磐和勾华翅还是太保守了,他们由于怕惊动城内的守军,所以在之前都敢有什么行动,等到朱东打开城门迎接之后,他们方才开始支派援兵。援兵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准备好并赶到这里,这就导致出现了一个局面——城中闯军只有三百人! 其实闯军还是有一支快速反应的力量可以支援的,那便是直属于郭汝磐的骑兵队伍。但可惜的是,这支队伍并未动用。 按照郭汝磐的规矩,一般来说,拿下一座城池之后,他手下的骑兵们是不进城或者是最晚才进城的。 野战才是骑兵的长处,进城之后,骑兵的优势会丧失许多,这是郭汝磐的一个顾虑。他生怕进城之后还有一些不确定因素,万一再发生巷战怎么办?若是善于野战的骑兵在巷战中被大量杀死,他可是会心疼的不得了。这位郭制将军,可是一向把手下这些骑兵当成宝贝的。也不光他一个,在闯军中这样的将领还有许多。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闯军们着急火燎的闯进城去,主要目的是为了抢东西——抢官府的库房,抢大户,抢银子抢粮食抢女人。而郭汝磐不需要抢,每次一座城池被洗劫完毕之后,所有的财物都会被集中起来,重新分配。每次郭汝磐私人都会得到最值钱最珍贵的那一批,而那些骑兵们,也会分到不少。 所以很多时候,一座城被打破之后,郭汝磐手下的骑兵根本不进城,当然,他们也不是无所事事,而是另有任务——负责在城外巡伺,以防有富户带着家产妻妾等逃离。还别说,每每都能截获上不少这样的富户,收获颇丰。 这一次也不例外。 董策要面对的,只是这些没有必死之心,没有军心士气,没有趁手武器,没有严密阵型的闯军而已! 五十步,三十步,十步! 临近了,越来越近了! 董策和他的家丁们,抿着嘴,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攥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冰冷的盯着面前的这些闯军。惟其如此,才让这些闯军更加的畏惧胆寒! 仇元德终于出现了,他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亲信进了最大的一座宅子,那大户家资丰厚,光是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刮出来就很是废了一番功夫,更别说那户人家家主的妻子和女儿外带几个妾侍都是颇有姿色的,仇元德瞧了也是没忍住,当场便把她们给正法了。 一做起那种事来,难免就要耽搁一段时间,所以他们出来的算晚的。 仇元德也是有头脑,他搜刮的财物太多,因此没有让手下们扛着,而是直接从这户人家抢了几辆大车过来,把财物都放在了上面。几辆大车给堆得都挂尖儿! 结果一出门,就瞧见了这么一幕! 仇元德也是个凶横的人物,许多时候也会发疯,但却不是现在。他现在刚抢了这许多东西,满脑门子想的都是该怎么离开才好。还拼命?你娘的,老子死了,抢的这些东西都便宜了谁? 他本来可以让士卒们赶紧把那几辆大车挪过去阻拦董策等人的冲锋的,虽说不大可能完全阻挡住,但至少可以逼得董策等人绕开那里,如此一来,冲锋带来的威势也就没了。这可不单单是气势渐弱的问题,由于要绕过这里,骑兵就不得不降速,一旦速度降下来,方才高速奔驰带来的冲击力也就消失了,前冲的力道会减弱,对步军阵型的摧毁力也会减弱。 但仇元德犹豫了,那上面装的可都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这些好东西,更有三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真要是给撞散了,撞毁了,那多让人心疼? 就这片刻的犹豫,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董策已经带着家丁们,狠狠的砸了进来! 以雷霆万钧之势! 这些闯军们不愧是遴选出来的精锐,战斗意志还不是那么不弱,也没有临阵而逃,而是举刀迎敌。面对如此猛恶的骑兵冲锋,能做到这一点的步卒,就算是不错了。只可惜,他们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也没有严密的阵型,这点儿抵挡,注定是徒劳的。 他们挥舞着刀,口中发出不知道是为了吓唬敌人还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吼叫,茫然而绝望的向着董策他们砍过来。 但在此之前,第一排家丁手中的骑兵长矛已经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所有家丁都已经找好了自己的目标,他们手中的骑兵长矛早就瞄准了敌人,此时冲锋至此,战马还没撞到敌人,足足有五米多长的骑兵长矛,已经是抵达了。锋锐的矛头狠狠的破开了布制的衣服,然后撕裂了胸膛,刺透了前进途中能够遇到的一切,无论是皮肉,骨头,亦或是内脏!然后又撕裂了后背的肌肉,从这些闯军的后背透了出来! 雪亮的矛尖上,沾满了鲜血! 形状整个就是放大版三棱刺的矛尖儿别说是普通的布衣了,就算是全身铁甲都能刺穿。明军中的规矩,一枪算是三刀,一刀算是三箭,由此可见,长矛长枪刺击,是最能带给敌人伤害的。而且,董策手下家丁们使用的这骑兵长矛,威力又是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明军长枪。 就这一瞬间的撞击,便有足足七八个闯军被刺透了胸膛。甚至有一个闯军,被刺穿之后,那刺穿它的长矛余势未竭,又是刺进了紧贴着他身后的那名闯军体内,从后头那名闯军的后背上露出来不到手指头长的一小截儿。 这一个照面,闯军损失便是相当之惨重。 惨叫声瞬间响彻! 为何一枪能顶的上十箭?还不是因为其威力大,杀伤力强? 被刺中的闯军,基本上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这等场面,看的后排的那些闯军都是眼皮子乱跳,心中生出极大的恐惧感。这些官军,这些长矛,也未免太恐怖了吧!娘的,一枪戳穿俩人啊! 但是,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738章 七三七 冲阵 第739章 七三八 溃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39章 七三八 溃散 前排的那些家丁在手中的长矛刺穿了前排的闯军之后,便是立刻松手弃矛,这个动作也是训练的时候反复做的,熟练的就如同呼吸一般,甚至已经形成了本能的肌肉反应,都不用特别注意。 [棉花糖] 这就是大量训练的好处! 及时的松开长矛,然后以相当快的速度拔出了腰间的哥萨克骑兵刀,这些家丁终于不在沉默,似乎是杀戮和热血激发了他们,他们口中发出凶暴的吼叫,手中的骑兵刀狠狠的向着面前的闯军砍去。 在董策那个时空,哥萨克们形容他们的刀是何等锋锐之时,通常会用一句话:砍人的脑袋就像是砍甜菜一样容易。 董策令工匠们精心打造出来的利刃也丝毫不逊色,家丁们居高临下挥舞着骑兵刀削砍,而那些闯军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劈开了胸口,甚至把脑袋都给砍下来半个。其中最出彩的,自然是董策了。 他手中大枪,最适合马战,早在两侧家丁用长矛刺穿闯军的时候,他便已经一抖手中大枪,锋锐的枪头先是挑开了一个闯军的腰刀,然后狠狠的抡在了这闯军的肋下,当场就把这闯军给打的口吐鲜血,倒地不起。借着董策胯下战马便是狠狠的从他身上踏过去,使得他本就已经破碎的内脏又一次遭受重创,后背的许多筋骨肉都被踩烂,胸腔都给踩踏了,虽然没有立刻死,但绝对是活不成了,而且死前还要承受更大的痛苦。 紧接着枪尖儿又刺进了一个闯军的胸膛,董策策马前进,大枪往后一抽,然后枪身一抖,狠狠的砸在了一个闯军的脖子上,直接就把他脖子给打断了。 转眼之间,董策已经是连杀三人。而不知不觉之间,他和紧随在他身边保护的几名最强悍的家丁如董勇振等几人,已经是突出在阵列之前了,本来是一条直线的第一排,现在成了一个三角形。 在董策的带领下,这个锋锐的箭头狠狠的扎进了闯军的队列之中。他们身前身后,身左身右,全都有闯军,深深的突入进来,也就意味着被包围了,但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 就在此时,第二排家丁也已经杀到了! 还是和方才一样,长矛刺穿了闯军,然后松手,然后拔刀劈砍。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长矛刺击取得了更大的战果,由于第一排的挤压,导致闯军现在更密集了,这次竟然有更多的长矛刺穿了两个闯军! 纵马向前,砍翻了第一排后面那些闯军,和第一排的家丁连成一片,然后挥刀向两边劈砍。 松散的闯军并不能阻止骑兵们的前进,董策及家丁们,实际上还是一边劈砍一边前进的,而且速度相当快。 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整整七排家丁冲击完毕之后,仅仅是死在长矛之下的闯军就有数十人! 而这七次冲击,其实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的,最多也不过是十几次呼吸而已。几乎是前面刚冲击过去,后面就接踵而来。 每一刻,都有闯军被杀。 仇元德盯着正在大肆杀戮的董策等人,心里也是不由得一阵颤抖。 说起来,他在闯军里也有不少年份儿了,跟官兵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了,也跟官兵的骑兵打过,但仇元德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官军骑兵! 在他印象中,官兵里头,确实骑兵比较精锐,比较难缠,但也不至于强横到这等程度啊!那些骑兵,不过是远远的放上几箭,那些箭既没有什么准头儿,也没太大的杀伤力,杀不了多少人,主要还是靠近战,但他们有长矛的很少,多半都是用刀,或者是什么其他的兵器,哪里像是眼前这些敌人,手里的长矛出奇的长,出奇的厉害。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不过他现在也来不及猜测董策的来路了,现在摆在他面前最需要下决断的一个问题就是:到底该怎么办,是退,还是战? 战,不用说,仇元德对自己手底下这些士卒们的心态很理解,因为他现在大概就是这个心态——钱财妇人都到手了,谁愿意拼命?指望他们拼命,不大现实。 那退呢?仇元德很清楚,只要是退了,回去之后,等待自己的就是最严厉的惩罚。在这样大好局面下,竟然被城中守军给撵出来了,几乎已经不是无能二字可以形容的,可以想见,制将军必然暴怒。自己,只怕要成为刀下亡魂了。 “其实呢,也未必。” 仇元德转念一想,眼中闪过一抹诡谲之色,心中暗道:“哪怕是退回去了,制将军和勾总权要杀我,只要我把抢的这些财物拿出七成来,也能免于一死了!但若是死在这里,可就一个大钱儿都捞不着了!” 不过这事儿,也不好说,万一这一次制将军太生气不讲情面了怎么办? “他娘的!”仇元德左思右想,左右为难,不由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句,心里已经对董策这些人恨到了骨子里头。 按照以前的经验,闯军都杀进来了,那守军肯定会落荒而逃啊!撑死就是有些勇武之辈坚持巷战。这也是他们敢于一进城不干别的先抢东西的原因,惯性思维使得他们认为这澄城县的守军也会如此,但谁承想,竟然碰到这么一帮人! 你娘的,直接把骑兵拉出来在大街上冲锋!还从没见过这样儿的呢! 如意算盘完全被打翻了,而且现在还极为的被动。 他这会儿心中大是悔恨,早知如此,就应该进城之后阻止士卒劫掠,先把局面控制下来的。 至少也得把城门控制住,好让后面的援军能够顺利的进城!现下倒是好,看样子很有可能直接就让人撵出城去! “你娘的!朱东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他跟他手下竟然都不知去向,若是朱东所部也在此,有这般强大助力,岂能陷入这般境地?” 现在仇元德又开始怨恨朱东了。 “对了,城门,城门!” 仇元德忽然狠狠的一拍大腿,他意识到现在需要顾及的重点是什么。 是城门! 只要是守住城门,一切皆活,可进可退,一旦是城门失守,那就要完蛋! 就在仇元德胡思乱想的当口儿,董策已经带着人快要突破闯军的阵列了。 仇元德总还有些见识,知道一旦被董策突破了阵列,回头再来一轮冲锋,自己这些人就要彻底的散了!到时候,再想做什么可就晚了。 “走,弟兄们,去城门!咱们不跟他们硬拼!” 仇元德招呼一声,先带着自己的亲近属下赶着那些大车撤离了,向着城门方向奔去。而闯军们一听到这句话,几乎是同时发一声喊,也不打了,撒丫子就往南城门跑。他们其实早就没了斗志,只不过不敢私自撤离,这会儿仇元德都发话了,谁还留在这儿拼命? 董策也是微微怔了一下,这就是撤了?这就跑了?就这战斗意志,这还是闯军中遴选出来的精锐? 不过他立刻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衔尾追杀,可以对敌人造成极大的杀伤,而且追击的这一方,几乎不会废太大的力气,没有多少危险。真可谓是杀猪宰羊一般就把敌人给宰杀了。 土木堡一役,大明精锐损失殆尽,这几十万精锐明军,有多少是正面交战的时候被杀的?绝大部分都是仓皇逃命的时候被从背后杀死的。 “杀!” 董策高声喊道,说着便是一抖大枪,打马追了上去。家丁们纷纷跟着,朝着那些闷头奔逃的闯军就是一顿大砍大杀。 第739章 七三八 溃散 第740章 七三九 乱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0章 七三九 乱战 哥萨克骑兵刀划过,将一个闯军的脖子几乎完全砍断,只留下一层薄薄的皮肉相连,那闯军的脑袋滑了下来,但由于有皮肉相连,也没掉下来,都耷拉到胸前了,但由于惯性,他顶这个正在冒血的断掉的脖腔子,还在继续往前跑,又跑了两步才倒在地上。 大枪横扫,请轻拍在一个闯军的太阳穴上,这下儿没用多大的力气,但由于击打的是要害,这闯军吭都没吭一声便是死透了。 从后面追杀逃窜的敌人,这种感觉当真是再爽利不过。真真是如砍瓜切菜一板,家丁们杀的大呼酣畅。 闯军的死亡骤然增加。 ———— “得起来了!” 朱东一把把身边的女人推开,翻身下床开始穿衣服。 韦氏根本没提防,方才还男人还把她搂在怀里,谁承想忽然就把她给推开自顾自的下床了。她被推的后脑勺撞到木头的床架子上了,一阵疼痛传来,韦氏却不敢叫出声,只得咬着牙强忍着,本来房事过后一片潮红的小脸儿有些发白,两条好看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她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玲珑白皙的身体,娇娇媚媚道:“老爷,怎么了?” 这里是县衙后院儿,韦氏的住处。 水磨青砖铺地,房子里收拾的很干净整洁,墙角放着精美的熏香炉子,拔步床,柜子,小几桌椅等家具也都是名贵的木头打造而成。 此刻,男女做完事儿之后那种味道和浓浓的血腥味儿混在一起,使得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桌子上趴着一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章承已经死了。 方才朱东把韦氏拖进来,半是强迫的把她弄到床上,然后又把章承给弄了过来,强逼着他看。结果看了没两眼,章承便是大口大口的往外咳血,没多一会儿便咽气了,朱东知道,他是被活活儿气死的。因此朱东更是兴致大起,也不让人把章承的尸体挪出去,一直折腾到现在才完事儿。 章承给活活气死了,其实别说是章承了,便是韦氏也是羞愤欲死,只是她不敢反抗而言。 “有马蹄声,很密集,当是大量的骑兵在策马狂奔,而且离咱们不远,就在外头的大街上。” 朱东已经穿好了衣甲。他连婆娘都没有,不知道多少日子没有过床笫之欢了,现在可说是神清气爽,心情一好,也就容易把事情往好的那一面想,他嘿然一笑:“只怕是闯军援军进城了,嘿,这闯军骑兵可不少。” 听到闯军这俩字儿,韦氏身子顿时瑟缩了一下。 “放心就是。”朱东看了她一眼,道:“有我在,没人能动你。” “嗯。”韦氏轻轻点头,却没说什么。 她瞧着朱东,这个人虽说粗鲁不文,但对自己还算是不错,而且看样子去了闯军之中,也会是一个很有权势的人物,她有一刻忽然想到,自己就这么跟了他,会怎样? 但她心里终归还是摇了摇头。 这样的男人,不是她想要的。 “我要的男人,不能护我一时之安危,而是要一生一世才对。他必须强力,我实在是不想今日的事情,再来那么一遍。” 想到方才遭受的羞辱,韦氏身子又是一阵不由得发抖。 但她也知道,想要找到那么一个男人,实在是一种奢望,还要 “你也穿衣服,咱们出去……” 朱东冲着韦氏说道,话音未落,忽然门外传来了一声惨叫。 朱东顿时脸色一变,低低喝道:“不大对劲儿,你赶紧把衣服穿上,我先出去看看。” 说着,他便是拿起武器,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韦氏倒是没什么慌乱的,毕竟她今日经历的这些,是过去那些年加起来都及不上的,都有点儿麻木了。她穿好衣服,走到桌前,拿着一面铜镜照着,轻声自语道:“这辈子,就要这样吗?” 出了门,朱东立刻又是听到几声惨叫,还有叫骂声,喊叫声传来。 他拧着眉头大步走出去,正好碰见吕助从外面进来,而到了外院,惨叫声听的就更清楚了,朱东能分辨出来,这惨叫声就是从县衙的前院儿传来的。 “怎么回事儿?” 朱东拧着眉头问道。 “官兵杀来了。”吕助脸色也很阴沉。 “什么,官兵?”朱东大惊道:“他们还没撤走?” “嗯。”吕助点点头:“跟咱们厮杀的,是田实的人,不但是县衙里头,我方才爬上屋顶看了一眼,田实的人四处都有,分成了许多股,咱们的弟兄正在四处抢东西,娘的,这一次都让人给分开堵住了,想汇合都没法子。” “不但是他们,似乎还有董策的人。这会儿在大街上,董策的人正和仇元德他们打。”吕助轻轻叹了口气,道:“大哥,我瞧着有点儿不对,董策的手下太厉害,闯军已经让他们打的要溃散了,怕是支撑不住多久。” “怎会如此?” 朱东不敢置信道:“董策才多少人,闯军得有三百吧?” “差不对多是五十对二百四五。”吕助苦笑道:“董策那些人,当都是家丁,真是能打。闯军根本不是对手。大哥,咱们之前都想得太轻易了,刘若宰带来的这些人,只怕下头那些部将的家丁,真要拿起来,一个软茬子都没有。现在跟咱们打的是田实的手下,比董策那些人要弱不少,但咱们弟兄们人数比他们还多,却也就打个平手。” 朱东脸色极是难看。 谁都没想到,会突然生出这么一个变数来。 毕竟现在已经算是城破了,甭管是朱东吕助还是仇元德,都是认为刘若宰肯定要带着兵跑的,结果没想到,这些人不但没跑,反而这么快就做出了决断,还反攻回来了! 真他娘的! “对了,董策,董策!”朱东忽然想到了什么,失色道:“我不是让马庆把董策这些宰了吗?董策既然在这儿,那马庆……” 他已经不敢想下去了。 “多半是死了。”论起来,吕助是要比朱东心狠一些,硬一些的,有些话,他也忍心说:“只怕是事先就被发现了,想来没活下来几个,不然,董策那边儿的人,不可能一点儿折损都没有。董策那边是五十人上下,我方才略数了数,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儿。” 朱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可怖。于他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坏消息。他手底下一共才多少人?这一下子就去了一成还要多!而且马庆不但是他极得力的助手,更是他的好兄弟,一想到马庆被杀,朱东心里就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说话间已经到了前院儿,果然便瞧见在县衙大堂前头这宽敞的院子里,四五十人正厮杀成一团,人数差不多,只怕朱东这边的人还要略多一些。朱东这些手下,其实论起战力来,并不比田实的手下差,甚至还略强一些,而且人数还多一点儿,怎么着也该控制住局面才对。但问题是,他们之前从南城门来到这里,已经是耗了不少体力,又是一番劫掠杀戮,更有不少人刚从那几个章承的侍女身上下来,这会儿脚还发软呢!反观对面,田实的手下这些日子就没怎么动过手,也算是养精蓄锐了这些时日,此时一个个龙精虎猛,体力充沛。 于是双方就打了个旗鼓相当。 地上已经躺到了不少人,有的已经岁死透了,有的只是受伤,发出低一声高一声的惨叫。 朱东拧着眉头道:“现下最要紧的,是咱们得先冲出去,集合人手,再说别的。” 吕助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杀了进去。要逼得他们两人亲自动手,事先还真是没想到。 第740章 七三九 乱战 第741章 七四零 我不拦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1章 七四零 我不拦你 见朱东和吕助亲自动手,乱兵这一方士气大振,田实的手下立刻被压制了,地上立即多了几具尸体。这边出现了死伤而那边没出现,双方力量对比自然是此消彼长。 田实那边儿领头的军官也不是什么硬气的,一看局势不妙,立刻大叫道:“弟兄们,咱们撤!” 说着,便是带人脱离战团,往后退去。 “别追了!”瞧着有些人还要追,吕助摆摆手制止了。他冷冷的瞧着敌人退了出去,这才道:“大哥,咱们要走吧。” 朱东点点头,却是想到韦氏还在后宅,赶紧回头看去。一偏头,却正好瞧见她躲在大堂边儿上的一个角落里往这里看,她也是机灵,换了一身男人的衣服,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袱。 对于朱东这等贪恋女色的行为,吕助心里有些不满,在他看来,玩玩也就罢了,大可不必带走。只是这些话,他是不可能说出来,心里这般想,口中却是道:“大哥,要不要我找辆马车来?” “算了。” 朱东明显有些异动,但最终还是摆摆手,道:“来不及了,她能跟上就跟上,跟不上算她的命。” 他走过去,拽着韦氏的手,大步过来,而后在众人簇拥下出了县衙。 然后他们开始沿着大街寻找那些里头有喊杀之声传来的人家,一旦找到,立刻蜂拥而入,把田实手下的人给杀散,然后把自己人给解救出来。 没多久,队伍便是扩大了不少,变成有四五十人的规模了。 不过,田实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开始有计划的针对,他也带着差不多的手下,把朱东给堵住了。 而此时,董策所部和闯军的战局已经明朗了。 最终,仇元德还是没能成功的占据城门和董策鏖战。 董策带着家丁一路衔尾追杀,以至于仇元德根本就没机会带着人停下来然后上城楼。他倒是想留下一些人作为殿后的缠住董策,但问题是,谁愿意当殿后的?这些人都是勾华翅那一营里头选出来的精锐,暂时归仇元德统领而已,仇元德平时也不是他们的上官,对他们的约束力本来就颇为的有限。这会儿正是生死时刻,跑得慢了就要死,谁愿意用自己战死来换别人活命? 若是董策麾下士卒,他亲自下令某部断后的话,那自然是没问题的。但现在的仇元德可做不到,说到底,还是军纪散漫。 仇元德带着人一路跑,董策及家丁则在后头一路追。等到这些闯军跑在最前面的人终于到了城门底下的时候,有人想要顺着马道上城墙,但此时,董策忽然下令家丁们开始放箭。一阵箭雨泼洒下来,顿时那些试图上城墙的闯军死伤一片。 不少闯军已经吓破了胆子,看到这一幕,更是不敢上城墙,他们几乎是本能的便从城门里跑了出去,到了城外。 董策要的就是这样! 眼见得身边的士卒纷纷跑出城,仇元德叹了口气,摆摆手,也带着人出城了。( 棉花糖)他留下来也是孤木难支,何苦白白送命? “王通,王浑,带着你们的人上城墙!立刻展开防御!”董策嘶声大喊道。 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因为透过城门洞子,能看见一大片火光往这里扑来,那应该是闯军的援军。必须要在他们来之前把防御重新建立起来,现在就是争分夺秒,一刻都不能懈怠。 稍稍迟滞那么一点儿,有可能就是灭顶之灾临头。 “是!”王通王浑两人大声应是,翻身下马,带着各自手下家丁飞快的奔上了城墙。 让董策比较庆幸的是,城墙上的那些防御器械还都没被破坏,只要是有人手填补上去,就又是一套完整的防线。 董策又随手点了一个家丁,道:“你去,通知田实,就说城门已经拿回来了,让他赶紧派人来,至少五十人,越多越好!速去速去,就说此乃生死之时,请他务必顾全大局?” “是!” 那家丁也是个狠角色,咬着牙道:“他要是不派人来,俺就忽然逼上去,挟持了他,瞧瞧他派不派人!” 董策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而后诧异变成了欣赏,点点头:“去吧!” 派出了信使,董策则是带着耶律斡里和那一都人马,亲自堵住了城门洞子,但没有关城门。他忽然心中一动,又招来一个信使说了几句,让他去找田实。 董策的信使赶到的时候,田实和朱东正自在大街上形成对峙之局面。双方都已经整合了人手,不再分成小股小股的纠缠。明显是朱东这边人数占优,差不多有二百三四十人上下,而田实那边,则是差不多少了得有一百,大约只有一百三十。 方才那段时间的一通乱战,其实还是朱东这边儿吃亏了。他们一开始太分散,面对杀过来的田实手下都是有些猝不及防,几乎一个照面就有不少死伤。而田实手下的伤亡,大约只有朱东那边的三分之一左右。 双方正在对峙,但谁也没有先动手。不过董策派来的信使显然打破了这个局面。 “田大人,董大人已经把南城门拿下来了,闯贼已被逐出城,董大人请您支派五十兵过去,一同守御城门!” 信使打马过来,按照董策的吩咐,故意扬声大喊道。 “城门被官兵抢回来,闯军被撵出去了?” 对峙的双方听到这个消息,都是面色剧变。 不过朱东这边儿是脸色变得难看,心中更是忐忑,而田实那边则是士气大振。 不过就算是士气再怎么大振,现在田实也派不出五十人来,他这边儿本来人就处于劣势,如果再分出五十人,那就更不是对手了。 “大哥,咱们怎么办?”吕助看向朱东。 这种时刻,得朱东拿主意才行。 朱东脸色阴沉沉的,他没想到,仇元德那些人这么没用,这么快就支撑不住了。那自己这些人在这里做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闯军都被撵出去了,董策只要是一关城门,自己这些人就是瓮中之鳖。难不成让自己等人留在城中,和外头的闯军里应外合?真是荒谬!自己这二百余人的残军,如何支撑? 正是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董策派出的第二个信使到了,他来到阵前,冲着朱东等人扬声道:“朱大人,我家大人有令,您若现在率部离开,则绝不阻拦!现在城门未关,尚可离开!再等片刻,可就说不好了,还望您早作决断。” 董策准许朱东带人离开,自然不是因为和朱东有交情,因为朱东带人离开,于他,于接下来的防御,都是大有好处之事。 刘若宰手下的人,说起来都是家丁,跟外面的闯军比起来,那是不折不扣的精兵,战斗力是很可以的,但问题是,人数太少。人数少了,顾得了东就顾不了西。如果现在关上城门,把闯军给拦在外面了,但也把朱东等人给留在城中了。 朱东这些人驻扎此地这么长时间,早就对城内非常熟悉,想要在巷战中彻底消灭他们,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人手有限,真要对付他们,那也没法子守城了。 所以还不如大大方方的放他们走。 朱东也不是傻子,立刻就猜到了董策的用意,但问题是,他哪怕知道董策是是什么打算,也不得不上钩。 他还必须按照董策说得来。 因为他想保全自己的士卒。 第741章 七四零 我不拦你 第742章 七四一 还是我去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2章 七四一 还是我去吧 只是他还有些顾虑,自己身为内应,现下成了这个样子,去了闯军那边,能有好果子吃? 吕助在一边瞧着,便知道他心中的顾虑,低声劝道:“大哥,不用太担心,咱们身为内应,该当咱们做的差事就是开城门,接下来,其实就都不是咱们的事儿了。现下被官军扭转了局面,那是仇元德无能,跟咱们可没关系!咱们血战连场,牵制住了这么多官军,是有功啊!闯军那边,理当是不会为难咱们!” 朱东点点头,吕助这番话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马庆怕是已经不幸了,那于睢那边儿呢?”朱东有些犹豫不决。 “等不及了,大哥。”吕助劝道:“再等于睢,咱们这些人就都得陷在这儿了。” 朱东终于下了决定,连下几道命令,带着手下开始撤退。 田实也没阻拦,他也大致清楚了董策的意图,认为这是最合适,最稳妥的方法。今日之战,董策所部出尽了风头,最大的功劳被他给占了,但田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捞到,真论起来,功劳也不算小,他也颇为知足。 而且无论如何,他也是个识大体的人。 终于,朱东带人撤出了南城门。 而此时,闯军的援军还未到来,仇元德等人在城门外进不敢进,退不敢退。 朱东等人撤出,董策下令关上大门,巨大厚重的城门缓缓闭合,朱东回头凝望,正好和董策看了个对眼。董策淡淡一笑,轻轻挥手,宛如和多年的老友告别。 城门轰然关闭! 董策沉声道:“速速去通知李可受,让他组织民夫来,把城门给堵上!” “是!” 有家丁领命而去。 田实也来过来,他策马来到董策身边,长长叹了口气。 董策瞧着他笑道:“田大人,这里的防务便暂时拜托给您了。” 田实眉头一挑,问道:“你要去哪儿?” “东门。”董策道:“白大人生死未知,必须得过去看看啊!” “还是当以南门为重。” 田实来的晚了些——倒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要收拢士卒,就是之前逃窜的那那五十个他手底下负责驻守南门的家丁。这些家丁倒是贼精贼精的,多半都躲了起来,见到友军方才纷纷出来,因此并没有多大的损伤。这倒是让田实喜出望外,这些人回来之后,他麾下便是有了一百七八十的人手了,实力恢复了不少。 听了董策的话,田实皱了皱眉头,方才他已经看见城外不断接近的那大片的火光了,知道那是闯军的援军。 “闯军援军即将到来,说不得就要攻打南门,咱们还是固守南门的好。” 田实沉声道。 他说的也是颇有道理,只是董策的思路跟他有点儿不一样。 “田大人,朱东既然反了,他安排在东城门的那些人必然也反了,若是白大人不幸,东城门失守,则闯军随时可以入从东城门进入,咱们在这儿固守也是白搭。”董策淡淡道:“总归是要去看看的。” 其实在董策看来,敌人攻打南门的可能性并不大。这些闯军是援军,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进城,而不是攻城,是以攻城器械什么的,应该是没带。而且就算带了又能怎样?趁着夜色攻城,对于他们来说,难度实在是太大。 如果对面来的那统领军官比较理智的话,应该一看到城门被官军重新夺回来了,就应该赶紧撤走。因为眼下这个局面,对于闯军来说,已经是事不可为了。 当然,如果对面统领援军的是个疯子或者蠢货的话,那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了,不过这种几率实在是不大。 之所以要去东门,是因为那里有变数存在。除了南门之外的其他门,其实被攻打的几率也不大,但董策总要去东门那里看看才能安心。东门在自己手里,闯军有可能不攻打,但如果落到叛军手中,并且着人通知闯军的话,闯军会不攻打吗? 至于北门,那里有田实留下的士卒防御,虽然不多,但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留田实在这里,有田实手下那一百七八十兵,再加上自己手底下那两都人,就算是闯军进攻,也可以撑住了。 “既然如此,那还是我去吧!南门重地,还须得董大人主持才是。东门那里还有我手下分过去的二十兵,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我心里很是挂念。” 见董策说的坚决,田实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现在刘若宰更信任看重的是董策,他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说道。 他寻得这个借口倒是不错,当初他手下有二十人分到白添福手下了,此时也是生死未知。不过又怎么瞒得过董策?董策立刻就明白他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了。 说到底,田实还是觉得闯军有很大可能进攻南门,而且进攻的力度还会很大,驻守南门,不是个什么好差事,说不得会有相当大的损伤。他甚至还猜测,是不是董策正因为想到这一点,才会让自己驻守南门,他自己去了东门。 他这次还真是冤枉董策了,董策这次,完全是为了大局着想,半点儿私心也无。 董策只觉得没意思的很,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既然田大人想去,那在下是没什么意见的。”董策笑笑:“不过在下手底下只有这几十兵,实在是势单力薄。田大人还得给在下留一些兵才成。” “成,你说留多少?”田实这次倒是很爽快,他也清楚,董策人手确实是少,自己是必须留一些兵的,不然太说不过去,刘若宰那里也会非常不满。 “至少一百三十人!”董策伸出一根手指头:“东门那里,不需要太多人手。” “不成!董大人,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田实瞧着他冷笑道:“方才你还说东门要紧,现下又说不需要太多人手了,怎么说都是你一张嘴!” “那你说多少?”董策拧着眉头道。 田实比划了一下:“最多八十!” “不成,一百二!”董策还价道。 “八十五,不能再多了。”田实道。 …… 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终定下了数目:一百。 有了这一百人,再加上自己的手下,哪怕是闯军发动大规模的进攻,也是足以抵挡的住了。 田实带人往东边儿去了,目送他一路远去,而后董策上了城墙。 城墙之上,一片忙忙碌碌的,有的家丁站在城墙垛口后面,手中持着弓箭,箭已经在弦上,锋锐的箭簇指着城外。不过为了节省力气,却是没把弓给拉满。还有的则是在收拾城墙上的那些防御器械,一些低级军官在那里吆喝指挥着。 董策扫了一眼,眉头便挑了挑,心里有些意外。 田实留下了一百人听他指挥,但董策也很清楚,想让别人的属下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听令,那是不太可能的。他本来还存着心思,说不得得整治两个田实的手下,杀鸡给猴看,威慑众人才行。却没想到,田实手下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老老实实的,都在这儿干活儿,放眼望去,竟然都找不出一个可以让自己寻由头收拾的来。 他却是不知道这些田实手下的心思。 他们骄横是没错儿,但也得看跟谁,在寻常百姓和军户面前,他们自然是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但碰上硬茬子的时候儿,他们也知道收敛,也知道老老实实的。在他们眼中,董策就是那等不可得罪的人。 当初在镇河堡外,董策纵容手下人杀了两个黄琬的家丁,并且毫不留情的斥骂家丁队副将黄满,已经让其他的人清楚意识到,这位董大人根本不怕自家的黄大人,更不会忌惮他们这些人。 第742章 七四一 还是我去吧 第743章 七四二 严惩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3章 七四二 严惩 如果说当日过后,他们对董策是又恨又怕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又敬又畏。( 棉花糖) 之所以敬,是因为佩服,之所以佩服,是因为今日董策的表现。 好家伙,得知闯军杀进城里来了,谁不是心中惶惶的?这位董大人,却敢靠着手底下这几十个人,就硬冲数倍于己的闯军!而且还冲在最前头,手中一杆大枪,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没瞧见吗?那一身铁甲上面,现在还糊着一层血呢! 无论他们之前和董策有什么恩怨,但至少都是官兵,都是属于同一阵营的,对自己有这样的友军,他们还是高兴居多。 既然给分到人家手底下做事,那就老老实实做事,没得招惹他作甚?找死吗? 董策上来溜达了一圈儿,把防务给重新安排了一下。 关于城墙的防御,他其实是也没太多经验,毕竟之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不过他却并不慌乱,一条一条的下达命令,也是条理清楚,有条不紊。这就多亏了他前几日每日都在这南城门待着了,他可不是在这儿白待的,而是时时刻刻都观察着朱东如何做,如何下令,如何行止,这几天看下来,也是颇有心得。其实他现在说的这些,做的这些,基本上都是从朱东那里学到的,只不过还加了他自己的一些想法。 安排完了这些,董策便走到城墙垛口后面,查看外面的情况。 被赶出来的闯军和朱东所部的叛军还在城外没走,不是他们不想走,而是不敢走,毕竟谁也不知道回去之后要面对的是郭汝磐何等样熊熊的怒火,回去也得倒霉,那还不如在这儿耗着呢! 两人打的都是这个主意,是以谁也不愿意走。 不过他们也不敢靠的太近,刚才闯军就在城下不远处徘徊不去,然后被董策的家丁们给泼洒了一波箭雨,射死了七八个人,赶紧都退得远了一些。 那从闯军大营向着这边不断接近的大片火光已经跟城外的闯军接上头儿了,透过火光,能够看到那影影幢幢的人影。 来援的闯军,至少也有数千!他们可不会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一个个大声嚷嚷着,有的跟周围的人在说话,还有的踮着脚焦躁的往城墙上,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情况。那些闯军里的低级军官也不管,实在是太吵了才呵斥两句。 董策皱了皱眉头,这些闯军,可真是不少啊!当然,战斗力怎么样,那就不好说了。 ———— 毫无疑问,勾华翅现在的心情极为的恶劣。 他一开始还不慌不忙的整顿士卒,但后来发现似乎城内战局不妙,便赶紧带着自己手底下这一营兵往这边儿赶,结果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等他们到达的时候,仇元德等人已经被撵出来了。 勾华翅死死的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仇元德,眼神冰冷。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本来是已经手拿把攥,都到了嘴边儿的胜局,却是硬生生的被人给抢走了,换成谁都会生气。而且勾华翅比别人知道的还更多一些,他知道制将军郭汝磐对这前几日怎么着都拿不下来的澄城县有多头疼,更知道郭汝磐对这一次的行动抱有何等样的期许。 但现在,全都没了,全都毁了! 一想到自己要面对暴怒的郭汝磐,勾华翅心里就是不由得一阵哆嗦。 对于郭汝磐的性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哪怕两人有着一层亲戚的关系,自己这一次也要被惩罚。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面前跪着的这个人! “你娘的,你这个废物!进了城只知道抢枪抢,抢你娘啊!”勾华翅狠狠的骂道:“你可知道,制将军为了这一次夜袭,多少筹划算计?现下都摆在了你的手里!你个废物,狗东西!” 勾华翅气的浑身哆嗦,再也忍不住,一脚狠狠的便踹在仇元德的肩膀上。 他身体本来就不大好,又是个好酒色的,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其实是听虚弱的一个人。这一脚下去也没多大的力道,以仇元德的身板儿,也就是晃一晃的事儿。但他却是惨叫一声,直接被踹翻了,还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自然是做戏。 目的自然是为了博取勾华翅的同情,好让自己遭受的惩罚不那么严厉。 但他显然是有点儿估计不足,放在以前,他这么做戏一番,勾华翅也就借坡下驴,再训斥几句这事儿就过去了,但这次勾华翅却是冷笑一声:“你娘的,还装,我让你装!” 一边骂着,一边走到他旁边狠狠的踹。 仇元德抱着脑袋半真半假的发出一阵惨叫,他心里也委屈,以前不都是这样儿吗?谁先进了城不是抢啊?俺是抢了不少,可这些东西最后还不是有六成都得落到你手里? 其实勾华翅又何尝不知这是闯军的惯例?以前碰到的那些官兵,一看到闯军入城了,要么跑要么降,都没抵抗的了,闯军自然为所欲为,因此这么干一直也没出岔子。但问题是,今天出岔子了啊! 因为只顾着抢劫,导致到手的胜利没了啊! 制将军可不会跟你讲过程,他只看结果。 没出事儿,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出了事儿,那就要有个出来顶缸的了! 勾华翅自然不会让自己来顶。 自己向制将军推荐了他,现在这个局面,自己这个推荐人难辞其咎! 而现在,想要让自己免罪或者少点儿罪,那就得得让他把罪责都担下来! 踹了一会儿,也是累了,勾华翅听了下来,走到一边喘着粗气儿。 “属下无能,还请大人责罚。”仇元德以为他不计较了,赶紧又一翻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 “你犯下这等大错,当然要责罚你!” 勾华翅冷笑一声,喝道:“左右,给我绑了!” “是!” 几个勾华翅的亲兵大声应是,上去几个人摁着仇元德就把他给捆了个结实。仇元德不敢挣扎,而且被几个人摁着,挣扎多半也是无用。 他有点儿傻眼了,在勾华翅到来之前,照过去的经验,他猜测这次多半还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自己都这样了,勾华翅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 但今日,似乎……仇元德抬起头来,瞧见了勾华翅的眼神,里面满满的都是冰冷厌弃。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仇元德立刻就意识到不妙,他倒也是机灵,赶紧大喊道:“大人,属下在城中劫掠所得,愿全部献给大人!” “因为这些财货,害的制将军的大计失败,这些东西,我可不敢要!” 出乎仇元德预料,勾华翅根本就没答应,只是冷冰冰的说了这么一句。 仇元德听了这话,心里已经是一片冰凉,更是升起了一丝绝望。 勾华翅平日里可是个好财货的,现在为何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是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啊!这就说明,自己这一次,惹的事儿太大了,连他都不愿意跟自己有任何的牵连了。 其实勾华翅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也是在滴血。这可是好几大车的财货啊,而且上面还有几个美娇娘!只是他很清楚,这些东西,自己不能沾。把这些财货妇人送到郭汝磐那里,说不得自己就能少受点儿惩罚。咬咬牙,终归还是拒绝了这莫大的诱惑。 仇元德还要不死心的喊叫,勾华翅摆摆手,便有亲兵用一团破布塞住了他的嘴巴,仇元德嘴里呜呜叫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使劲儿挣扎着,脸涨得通红,那几个亲兵一边咒骂一边把他拖到一边去拳打脚踢。 第743章 七四二 严惩 第744章 七四三 区别对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4章 七四三 区别对待 朱东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他和仇元德一起来的,不过方才勾华翅只责难了仇元德,倒是没点他的名字,因此他和吕助就在一边儿站着。他没想到,仇元德会遭受这么严重的惩罚,因为在过来的路上,仇元德跟他拍着胸脯保证过了,勾华翅是绝对不会太过怪罪的。 朱东不傻,他能看得出来,这一次仇元德只怕是逃不过刀下走一回了。除非制将军会饶恕他,不过这个可能性是在是太小。 吕助给他使了个眼色,朱东会意,两人走到勾华翅面前跪下,先是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但却不说话。他们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说,要说请罪?万一人家没有怪罪的意思呢?可要不出来磕几个头,试探一下勾华翅心中的想法,就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 “说说吧,你们是怎么回事儿?”勾华翅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 “是。”朱东应了一声,便把自己等人开城门迎接仇元德等人进去,然后带人去打县衙以及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都给说了一通。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和盘托出,只说了自己等人攻打县衙,却没说自己所部有人也四处劫掠。如果把劫掠的事情也说了,那就要跟仇元德承担一个罪名了——只顾劫掠因此耽误了战局。 他重点强调的是攻打县衙和杀章承。 于闯军而言,打杀了一个朝廷官员,那也是很大的功劳,有的时候,甚至不必攻城略地来的小。因为打杀朝廷官员,具有相当大的政治意义。章承乃是堂堂一县之父母官,他被打杀了,也是会引起一些震动的。 知县被杀,影响非小,至少北京城的朝堂之上,是定然会说起这件事的。 朱东说这些,自然是有转移勾华翅注意力的用意,他还刻意说了自己及兄弟们被章承羞辱排挤的事情,为的是激发起勾华翅的同情心。 杀了章承,朱东立下了大功,这就足以抵消他犯的那些错误了,更别说,他之前的里应外合,打开城门之功还没给他算。 勾华翅听完,神色缓和了许多,道:“你确定,章承是死了是吧?” 朱东赶紧道:“属下亲眼所见。” “嗯。”勾华翅点点头,又问道:“现下你手底下,还有多少兵?” “还有二百多。”朱东叹了口气,声音有些苦涩:“属下本来有四百兵,分到西门董策麾下五十人,分到东门白添福麾下五十人,属下自领三百人。” 他正要提跟东门西门约定同时发动的事情,却是发现跪在一边的吕助给他猛使眼色,朱东心里一动,赶紧不提这个了。他也想到了,自己真要是提了一这茬子,那肯定接着就要说东门西门那一百兵都没及时赶过来的事儿,也就是说,东门西门的行动,基本上可以说是失败了——那岂不是又要给自己加罪名? 他及时改口道:“属下等杀了章承,从县衙里出来之后,便遭遇了那刘若宰手下的精锐,一番厮杀下来,又是折损不少。” “刘若宰?你说这城内还有一个大官儿?” 这条信息他可不知道,事实上,不但是他不知道,除了郭若磐潘泗和谢东岭之外,其它的闯军将官都不清楚。 “是。”朱东道:“是大同镇的一个兵备道,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反正是路过此地,本想只住一日的,但没想到被围在了城中。” “那他手底下有多少兵?”勾华翅问道。 “现在的话,少说还有三百多。”朱东道:“而且都是精锐骑兵,听说都是他手底下那些部将的家丁,一个个悍勇的紧。” 听完这个,勾华翅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阴沉。 这些东西,郭汝磐并没告诉他,或许是因为郭汝磐觉得没必要——反正有了朱东作为内应,今夜这城池定然能拿下来了,还说那么多作甚? 但郭汝磐显然是不可能预料到现在这种情况的。 对勾华翅来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噩耗。 他本来以为城门虽然被官兵夺回去了,但现在城中的守军都已经投降了,城内还有多少人在守城?自己只要是挥兵攻打,只怕也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来。但现在,他却是得知,原来城内还有数百精兵! 数百精兵能干的事儿不一定太多,但守御一座城门是足够了。 如果勾华翅要现在就攻打的话,那只能打南门,不可能再去别的地方。对于现在的闯军来说,让他们绕到别的城门攻打的话,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夜盲症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说不得得有多少人掉队。能在大晚上把队伍拉到这儿,勾华翅就已经是挺不容易了。 他阴沉着脸看着城头,沉沉不语。 良久之后,勾华翅方才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先起来吧!如何处置,还要请制将军定夺。” “谢大人。” 朱东道谢起身,心里都是松了口气,暗道这一关总算是过了。没有给当场抓起来处置了,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勾华翅走到两人面前,淡淡笑了笑,道:“我瞧着,你们二人当是没事儿,倒也不用太过担心。” 吕助朱东唯唯诺诺的应着。 勾华翅说这话,那就是在示好了。毕竟他很清楚,制将军对朱东是很看重的,以后说不得朱东在郭汝磐这一支闯军中,就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现在交好了,也是为以后考虑。 勾华翅终归还是决定要打,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去离着城墙比较近的位置观察了,朱东和吕助也告辞。 两人离开,被夜风一吹,才觉得浑身都是凉飕飕,原来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溻湿了,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苦笑。 从此之后,寄人篱下了啊! ———— 董策正在床上巡视,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而且向这边不断的接近。 他回头看去,只见是刘若宰在谢鼎坤等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而来,有几个大嗓门儿的骑士一边策马一边放声大喊:“贼军被杀退了,贼军被杀退了!” 夜晚本就安静,他们嗓门儿也大,几个人一起喊,能传出去老远。 不少在家中瑟瑟缩缩祈祷的人听到这喊声,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又听了几遍,终于信了,跑到院子里或者打开窗子听的真切,确保自己没听错之后,不少人都是兴奋的痛哭出声。 担惊受怕,随时担心闯军会杀进来一刀被自己给宰了,这种滋味儿可不好受。 有的那胆子略大点儿的,把自家院子门开来,跪在地上,朝着大街上过去的刘若宰一行连连磕头,口中哭叫道:“谢大人活俺,谢大人活俺!” 在各处被闯军或是乱军洗劫过的宅子里,也有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喊声传来。这是被洗劫过的宅子里面的幸存者,他们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总归是逃过一劫。只是此时从藏身之处出来,却发现遍地都是亲人的尸体。 有的被腰斩,有的尸首异处,还有的则是浑身**,下体狼藉。 惨不忍睹。 尤其是从南门通向县衙的这条大街两侧,是此次被祸害的最厉害的地方,一时间哭喊声响成一片,让人听了心里一阵阵压抑难受。 董策赶紧下了城墙迎接刘若宰,刘若宰等人到了近前,他翻身下马,走到董策身前,将要跪下磕头的董策一把搀住,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激赏:“汉臣,这次你做的当真是好!保全了全县的百姓,你是头功!” 董策赶紧连称不敢,道:“还是大人统筹调度有方。” 第744章 七四三 区别对待 第745章 七四四 你的功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5章 七四四 你的功劳! “还,你呀,就是这性子。本官有没有调度,我自己心里还不清楚?” 刘若宰瞪了他一眼,道:“这一次就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本官说不得都不会留下来。若不是你,闯军也不回被撵出城去!本官虽然未曾亲临战场,但这些,还都是清楚的。你的功劳,本官定然给你如实上报。” 董策赶紧道谢。 其实刘若宰说出这一番话来,已经是有点儿失态的意思了,董策终归是他的属下,他在自己手下面前,不用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不然容易让下属失去敬畏之心。放在以前,刘若宰绝不会说的这么直白,但今日事情来得太多,转变太快,心情激荡大起大落之下,便有些难以控制了。 董策迎了刘若宰上去,刘若宰走到女墙后面,瞧着外面的那大片的闯军,脸色也是变得郑重起来。 只见一片火光连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只是让人看了,心里便是畏惧不已。 董策在一边道:“下头的闯军,约莫在两千人上下。偷袭的闯军和投降的乱军都被赶了出去,闯军的大好局面功亏一篑,想来他们是不甘心的,说不得还要打。” “连夜攻城?”刘若宰眉头拧了拧,道:“闯军的人竟会如此不智?” “想来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董策道:“这一次朱东投降,闯军中派出精锐来夜袭,乃是极好的攻下城池的机会,却是被咱们给破坏了,其中责任,当也有一部分是援军的,若是援军来的快一些,也不至于这等局面。带兵驰援的那闯军将官,若是想要洗刷自己,怎么着也得打一下,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董策说的倒也是有些道理的,刘若宰点头道:“这倒也是。” “朱东,嘿,朱东!若不是这狗才,岂会有今日这一番变故!” 方才董策提到了朱东,刘若宰脸上立刻闪过了一丝青气,嘿然冷笑一声,寒着脸道。 能让城府深沉,素来喜怒不行于色的他这个样子,可见刘若宰已经是把朱东恨到了骨子里面。 董策在一边沉默不语,却是不接话。 他也实在是没法子接话。说起来,董策对朱东投降闯军,打开城门迎闯军进来这种行为,还是颇为理解的。当日入城之时,几十名军汉跪在大街两边受惩罚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这几日在澄城县中,朱东等人在章承那里受到的是什么待遇,大伙儿都看的清楚。刘若宰还有自己这些外人在此,章承都这样儿,可以想见,以前对朱东及其部属,那肯定是更加的严苛残忍。 说句实在话,董策觉得如果把自己换到章承的位置上的话,只怕早就带着弟兄们反了! 章承做了初一,就别怪人家做十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只是这些话,董策是不能说,也不敢说的。 章承是什么人?文官!刘若宰呢?也是文官!从刘若宰的角度看来,章承对朱东做的那些事儿,确实是有些过,但也仅仅是有些过而已。文官对武将,不就是要压制,要控制,要让其俯首帖耳吗? 相对于章承对朱东的苛刻,朱东的背叛,却是刘若宰根本无法忍受的。 反正他们这些文官看待武将,大致用两句话能够总结出来:我怎么着欺负你都行,你只要是敢反抗就是死罪! 多少年了,都是这么对待武将的。别看现在刘若宰这般器重董策,那是因为董策这人知进退,又有能力,他觉得有栽培的价值,能够为自己所用。说白了,他其实是把董策当成了耗用的工具,而没有把他放在和自己平等的地位上。文武之别,注定了两人不可能交心。董策只要是敢有任何对现在的文武关系不满的想法,刘若宰立刻就会毫不留情的把他打入深渊! 对于这一点,董策也很清楚。所以他对刘若宰,表面上一直很恭顺,但实际上心里,始终是保持着戒备的。 若是董策此刻说朱东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章承则是咎由自取,这话刘若宰爱听吗?只怕听了之后,随之倒霉的就会是董策,他自然不会蠢到去说这种话。 “方才本官过来的时候,去了趟县衙门。” 刘若宰忽然叹了口气,道:“章承死了,死前饱受拷打,惨不忍睹。衙中侍女仆役皆死,唯有一个侍妾不知下落,不知道是不是被乱军掳走。” “死得好!朱东,你好歹也是做了一件好事。”董策心中暗暗叫好,口中却是道:“章大人死于乱军之中,也是为朝廷尽忠竭力,为我大明捐躯,当是死得其所。” 这番话说得漂亮,但董策之前可是和章承有过冲突的,一次他说这话,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他是在讽刺。 刘若宰显然也是这个想法。 “你也不用出言讽刺。”刘若宰瞪了他一眼,不满道:“本官知道你和章大人起过些争执,不过他也是一片好心。” 尽管心里也瞧不上章承,但现在刘若宰却不得不给他说好话。 董策自然是唯唯诺诺的应了。 又说了一会儿,董策忽然道:“死者已矣,章大人已然不幸,只不过城中无人主持也是不成。大人您操心的事情太多,想来是无暇理会城中这些琐事的。” “你的意思是?”刘若宰问道。 “李可受在这澄城县中为官十几年,大事小情都是熟悉,城中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不若已李可受暂代知县之位,辅助大人。也好减轻大人负担。”董策说道。 刘若宰点点头:“说的倒也是。” 说曹操曹操到,两人正说着,便瞧见远处一大群人过来了,只怕足有三五百,都打着火把,如一条移动的火龙。为首的一人,正是李可受。 他上了城墙,和董策及刘若宰见了礼,而后便道:“在下接到大人派人传的话,立刻便带着人过来了,只不过仓促之间,征调不来太多,现下只有三五百,不知道成不成。” 董策看了眼刘若宰,刘若宰摆摆手:“现下南城门你来负责防御,你做主,本官不干涉。” “是!”董策应了一声,对李可受道:“有劳李主薄,这些人,长久说来,肯定是不够,不过暂时应急,是没问题了。便有劳李主薄,请吩咐下去,让他们现在便寻找石料大木,将城门洞子给堵上!只要城门洞子堵上,闯军便只有攻打城墙一条路了。咱们现下人手实在是太少,若是又要防备他们蚁附攻城,又要防备他们冲撞城门,那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还不如赌死他们一条路,逼得他们只能走一条。” “如此甚好。”刘若宰点头道。 李可受答应了一声,立刻下去传令了。 前几日守城的时候,李可受就组织了上千民夫,由于晚上闯军欧诺个城的可能性不大,是以民夫们白日在这儿,晚上却是都回去。也幸亏如此,要不然今夜这击败精锐闯军杀进来,第一个倒霉的只怕就是这些民夫了。民夫又不是军队,手无寸铁的他们面对军队,只有被屠杀的份儿。 今夜这般大的变故,人心惶惶的,仓促之间李可受能组织起这么多的民夫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他下去大声说了几句,民夫们便都开始动作起来,在一些李可受带来的衙役的组织调度下,开始搬运石料木头,堵塞城门洞子。 等到李可受再上来,刘若宰忽然道:“李主薄,章承章大人已然死于敌手,这澄城县县令一职,你便暂代,何如?” “啊?”李可受先是一惊,然后便是一阵狂喜。 他已经在这主薄的位置上呆了十几年,却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法子更上一步,眼瞅着,这辈子也就这样儿了。但却没想到,自己竟然得来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现在暂代澄城县令,虽然是暂代,但也是县令啊!既然做了这些事,就代表着已经有了这些经验和一定的资历。这道坎儿,自己就算是跨过来了,以后如果什么地方有县令的空缺,自己就有补上去的资格了。 第745章 七四四 你的功劳! 第746章 七四五 战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6章 七四五 战损 他看了一眼董策,见他朝自己微微点头,心里便是一阵说不出的感激,知道此事多半是董策给自己说项才成的。 “多谢大人抬举!在下定然竭力而为!” 这等机会放在面前,李可受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便应下来了。 刘若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只是接着观察外面的闯军。 “还有一件事情要劳烦李主薄。”董策道:“烦请李主薄于这些民夫中,遴选出四五百身强力壮,悍勇善斗之徒来,本官欲让他们协助守城。” 董策叹了口气:“朱东这一叛,城中守军立刻少了三四百人,本就不够用,现在就更是捉襟见肘,且不说援军什么时候能到了,现下关中大地狼烟四起,只怕等到死都等不来援军,咱们就只能自己想法子。” “选出来的这些民夫,先发给他们武器,让他们协助守城,等见了血,有了些经验,就能帮上忙了。” “成,包在在下身上。”李可受道:“明日午时之前,定然准备妥当。” 董策拱拱手:“如此多谢。” 李可受一笑:“大人客气。” 正说话间,忽然有一骑兵打马过来,翻身下马,急急跑上来向刘若宰和董策禀告。 这是田实派来的信使,他带来了东门那边的消息。( 棉花糖) 白添福死了。 死在田实的眼前,是田实亲手给他阖上了眼睛。 白添福不像是董策这般小心谨慎,他并未觉察到调拨到他麾下的那五十名朱东的属下,已经包藏祸心,暗暗欲反。不过他安排值夜的人手比较多,每天都是四十人,二十个朱东的手下,十个田实的手下,还有十个则是他自己带来的家丁。 因此无论是在打驻地还是在城墙上,想要造反的人和不想造反的人的比例都是一比一,朱东的手下是不占据绝对优势的。想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还是很难。 在东城门的于睢想了半响,也没想出个妥善的主意来,最后干脆一拍桌子:不想了,到时候暴起发难!咱们再怎么说,也占了以有心算无心的便利,还就不信收拾不了他们了! 于是到了时辰之后,于睢带人忽然发难,驻地和城墙上,几乎同时,乱兵开始向着方才还称兄道弟的人下手。 猝不及防之下,官兵这边儿被杀了不少人,但白添福也不是吃素,短暂的慌乱之后立刻稳住了阵脚,带着人和于睢等乱军凶狠的厮杀在了一起。 于睢等人虽然占据上风,但想要把白添福等人彻底打杀了,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田实带人赶到了。于睢没想到,等来的竟然不是朱东,而是官兵。他们想跑,大如何跑得过骑兵? 驻地里的那些乱兵给杀的一干二净,城头上的那些,有不少慌不择路之下,直接跳了下去,有倒霉的摔断了腿,还有的伤势轻一些,互相搀扶着逃走了。生怕出什么岔子,田实也没敢追出去,只是让人在城头上放箭。目标又小,又是黑夜,也没射到人,只好作罢。 虽然东门的情况还算好,但白添福就不那么好了。 今夜于睢邀他去自己屋子里喝酒,白添福欣然前往,结果正喝的酣畅的时候,于睢忽然发难。白添福虽然在家丁的死命保护下逃得一命,但却受了重伤,肚子挨了一刀,左臂被齐肘砍断,血止都止不住。他紧接着又强撑着指挥战斗,既没休息也没来的及治疗,伤势急剧恶化。等到田实带着援兵赶到,白添福心里一松,立刻就不行了,话都没来的及多说便即死去。 稳住了那边的局面之后,田实就立刻派人来报信儿。 刘若宰和董策听完,都是一阵默然。良久之后,董策方才叹了口气,神色间有些唏嘘。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当初为了掩盖自己灭了范家商队的罪行一次拉着白添福一起去了虎头山,白添福也不会被搅和进这件事来,这一次西去肃州卫,估计刘若宰也不会带着他。若是不来,也不会死。 只是事已至此,再说这些也是无用,唯有一声长叹而已。 又在城墙上巡视一番,刘若宰便去了城门楼子里头休息,让董策有事儿的时候再叫他。这一晚上可是够折腾的,董策都有点儿疲惫,更别说这位上了岁数的老大人了,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儿睁不开眼了。 刘若宰去睡下了,董策回头往城墙下看去,只见李可受正自走来走去,在指挥民夫。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奕奕有神,眼中似乎都透着光,一点儿困倦的意思都没有。 董策走到他身边,笑吟吟道:“李兄当真是好精神啊!” 现下刘若宰不在,两人便不用顾忌太多了,若是刘若宰在此的话,董策定是称呼一声李主薄而非是更亲近的李兄。 “在下这些日子在一边瞧着,李兄白天黑夜的忙活,一日子只怕都睡不了几个时辰,竟每日还是精力充沛,毫无疲累之意,当真是令在下佩服。”见李可受转过头来,董策又是笑道。 “嗨,我也不知道自个儿是什么性子,越是手头上的事情多,就越是兴奋,哪怕是让我睡都是睡不着的。”李可受笑道:“不是说瞎话,便是连着几日不睡觉,于下官而言,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过!”他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今日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董策笑着拱拱手:“方才说话不方便,现下得补上……恭喜恭喜,李兄一跃而过,日后便是天广地阔!” “还未曾谢过董老弟你!”李可受叹了口气,眼中露出感激之色,郑重道:“董老弟,今日之事多亏你了,若不是在一边说项,只怕这个差事也落不到我头上来。” 他之前基本上都是称呼董策为董大人,虽然客气但未免显得有些疏离,而现下,却是改口叫了董老弟,显然两个人的关系又是更深了一层。 董策笑道:“若不是李兄你差事做得好,让大人满意,便是在下怎么说项都没用的。说到底,还是你有这个本事。” 这便是承认了,不过董策可没有趁机说那些邀功的话,此时说的话,徒然会惹人反感,反正大伙儿心里都明白,何须说的那么清楚? “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可不少,在下前几十年一直倒霉,但似乎自从董老弟你来了这儿之后,就开始时来运转了。”李可受笑道:“董老弟真真是我的贵人!且不说方才只举荐,今日更早点儿,在下带着几个仆人仓皇逃跑的时候,若不是遇到了董老弟你,只怕也给闯军和乱兵给抓了。” 他却是不想把这个话题给一语带过,而是一定要把董策对自己的恩情说清楚——你对我有大恩,我一定会报答你,咱俩在在一块儿说起你对我的恩情,我不会尴尬或者什么别的,我心里美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就是报恩而已——由此也可窥见一点儿此人的性格。 第746章 七四五 战损 第747章 七四六 还是要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7章 七四六 还是要打 董策却是想着赶紧引开,要不然老是谈这个,会给人一种挟恩取报的感觉。便道:“李兄这番遭遇,瞧来是没受到什么惊吓。” “说实话,我早就感觉会有这么一日了。” 李可受吁了口气,道:“从创俊男围城那一日起,在下就隐约有一种感觉,这城池,他们肯定是会攻进来一遭的,只是能在里头占多久就不好说了。是以在下早就收拾好了金银细软,每日夜间都安排了几个下人轮流听外头的情况,甚至连通往外头的门都打好了。是以今日一听到动静,立刻就逃了出来。现下我反而是安心,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地。” 董策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悠悠道:“李兄就这么有信心,咱们城池能守住?” “闯贼在关中肆虐了这些年,在下多有耳闻,更曾经悉心研究过。闯贼最喜速战,喜用间,却是不喜攻坚战,更不擅长攻坚。在下观察过他们以往在关中几乎所有的攻城战,他们每每围困一处,都是先偷袭,然后再用细作,而一旦这两招儿不管用,城内守军又足够悍勇坚持,把闯贼的进攻给打退上几次,最后闯贼多半是会主动撤走。我瞧着这一次,也是差不多。” 李可受说完,忽然话锋一转,表情一变,方才还是自信满满,这会儿却是有些心虚的嘿嘿笑道:“这些话,董老弟你听了就成,可千万莫要外传,万一说错了,岂不是砸了在下的招牌?” 他这话说的有趣,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请董老弟帮个忙。”李可受忽然又道。 “请讲。” “方才在城中肆虐的,可不只有闯贼和乱兵。”李可受说着,脸色便是有些阴沉:“方才我往刘大人驻地去的时候,听到两边巷子里传来惨叫声,还有女人的哭叫,那里,闯贼和乱军还没来得及过去。那么就只可能是城内有不法之徒趁机作乱!” “现下我手中人手也不足了,再说了,我手里的衙役,真要是对上那些悍不畏死的凶徒,也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所以……” 董策明白了他的意思:“要多少人?” “二十个就足够了。”李可受道:“二十个,可分成四组,一组五人,每组我分派一个衙役给他们带路,四组分别负责东南西北四处,到处转悠着,碰上了就管,若是碰不上,那也只能算是那些贼人命大。” 二十个人,其实根本不够,但李可受也知道,董策是不可能给自己抽出更多人手的。说出二十这个数字的时候,他心里都很忐忑。他和董策尽管交情不错,但提出这个要求,也是有些唐突了。 现在董策手头的兵力本来就不多,还要分出二十个来? 说不得带会儿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这二十人就能成为决定性的力量。但是他还是决定张口了,他现在是代理知县,李可受是一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他在主薄任上,就会把自己份内的事都尽力做好。而现在是代理知县,即在其位则谋其政,那当然要为县里的百姓着想! 那些正在趁机作恶的贼人,论起战斗力来都只能算是一般,但他们造成的危害一点儿也不小。在这里耽搁一会儿,说不得就又有人家要倒霉。 所以他冒着董策翻脸的危险提了这个要求。 却没想到,董策竟是满口答应下来:“二十个是吧,成!” 接着董策就把窦七水给喊了下来。 窦七水就是那个见闯军进城之后,率先带着人逃走的黄琬家丁中的哨官,阵前逃走这可是重罪,但田实给他瞒下来了,因着还要借助田实的力量,董策也没跟刘若宰说,两人算是就这么把这件事给遮掩下来了。 田实根本没怪罪窦七水,在他看来,能把自家的力量保住比什么都重要。董策却是很瞧不上这个人,李可受要调二十个人,董策自然不愿意让自己手下的精锐去,便想起这厮来了。他手下的人哪怕再怎么差,对付几个匪类当也是没问题的吧? 窦七水对董策也很是畏惧,他可是怕董策把他的罪名翻出来整治,是以在董策面前很是恭敬。听董策说完,他却是心里一喜,对他而言,要守城,要和闯军打仗,又苦又危险,那是很不愿意的。抓毛贼多好啊?不但轻松安全,说不得还能捞点儿好处! 在这等时候作乱,那些贼人抓到之后自然是一刀杀了,至于赃物,嘿嘿,哈哈……哪里有什么赃物?咱们什么都没看到! “为大人分忧,末将之所愿,末将愿亲自带人前去,将那些匪类杀光!”窦七水大义凛然道。 董策岂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他也不揭破,只是淡淡道:“你想去,那便去吧。贼人抓到,就地杀了,赃物嘛,你们一番辛苦,便当是你们的报酬了!但是……” 董策忽然脸色一冷,寒声道:“若是让本官知道你胆敢劫掠百姓,定不轻饶!” 窦七水吓得一哆嗦,赶紧道:“末将不敢,末将不敢。” 董策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瞧着那些士卒在几个衙役的带领下分开钻进各个小巷里头,董策忽然叹了口气,向李可受道:“这点儿人手,不够是吧?” “嗯。”李可受也不瞒着他,他点点头,也叹了口气:“不过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未必要逮到那些贼人,只要是他们知道咱们对他们动手了,派兵抓他们了,他们便会躲起来,缩回去。虽说这样一来想要抓住他们就很难了,但终归,百姓们不用被他们祸害。” 听了这番话,董策对李可受又是高看了一眼。 能说出这番话来,这见识就很不一般。 李可受关于闯军的那一番话是有些道理,但董策并没有完全听信,毕竟一座城池,事关自己等人的生死,岂能因为一番话就彻底放心? 李可受预测的准不准且不说,董策现在就要面临一个极大的挑战。 下头的闯军,动了! 在思量了许久之后,勾华翅终于还是决定要动手。 不打一打,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想打也不那么容易,他们这次过来,却是根本就没有带任何攻城器械,毕竟本来的目的是增援城中,而不是攻城。是以方才他就已经下令士卒们回去搬运各色器械,这会儿搬来了不少,自然就要开始攻城了 不过闯军士气颇为低落,勾华翅鼓动了好一会儿说,士卒们还是蔫蔫儿的有点提不起神来。 最后勾华翅也恼了,直接便仿效那一日的潘泗,让自己的亲兵充当督战队,然后下了一道死命令:在听到撤退的命令之前,谁敢撤退便宰了谁! 这招儿还真管用,一听这个,士卒们都精神了不少,只是这种精气神的提高,不是来源于奖励和兴奋,若是来源于恐惧和威胁。但无论如何,总算是有效果了。 那一日潘泗第一次进攻的时候,投入了一个守旅,也就是三个守旗,加起来一千人马。但勾华翅不想用这么多人手。他其实也是不想打的,只是因为害怕不打就撤退的话,在制将军郭汝磐那里交不了差。之所以打,一是为了交差,二是为了试探,他也不是那等极无能之人,一旦真让他试探出城内防御空虚无力,那他定然是会竭尽所能,将自己所有的兵力投入进去的。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交差。 既然是为了交差,为了应付,那说白了就是要做个样子——当然,如果城内的守军连样子都应付不了,那就要变成真打了——谁还愿意投入大量的兵力?这死的可都是自己的手下! 所以他投入了两个守旗,加起来六百人出头儿。 第747章 七四六 还是要打 第748章 七四七 来点儿狠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8章 七四七 来点儿狠的! 这些人扛着云梯,口中呐喊着,大步向前走着。之所以是走不是跑,是因为晚上太黑,根本看不清楚脚底下,一跑的话,说不得就得摔倒在地。他们仅有的攻城器械就是云梯,连撞木都没有——大晚上的想把那玩意儿运过来,实在是有些不容易。而且他们也没有挨牌,挨牌被郭汝磐许给潘泗那一营了,勾华翅这一营却是没有的。 他这也算是歪打正着,此时他就算是带着撞木来也没用,城门后面被李可受指挥着几百民夫填塞了大量的碎石,砖块儿,木头之类的东西,虽然没完全封死,但也差不多了,给堵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可能把城门给撞开。 董策瞧着外面不断逼近的那一片火把,脸色丝毫不变。 这些闯军瞧着来势汹汹,声势骇人,实际上离着还颇远,足足有二百来米,而且以他们现在的这速度,只怕想要接近城墙,还得再走上一阵儿再说。 他回过头来,招来一名家丁,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家丁连连点头应是,而后董策摆摆手,他便是沿着马道快速下了城墙。 这家丁走在正自在那里不断忙活的李可受旁边,先行了礼,而后低声道:“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帮忙给烧点儿热水。” “烧热水?” 李可受先是一怔,而后便是明白过来,他点点头:“我明白了,请回复你家大人,本官定给他办的妥当。” “如此多谢,有劳了!” 那家丁笑着说了一句,转身飞快的上了城墙。 往城墙上瞧了一眼,李可受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这董大人,下手还真是够狠啊!” 正好城门洞子那里也堵得差不多了,当然不是全堵死,但是城门里头也被堵了足足有两三米的厚厚一层,这样就可以了。正好这边也可以腾出一些人手来,李可受一条条命令下达,顿时衙役们便带着各自管着的民夫行动起来。 烧热水,少不得四样东西:大锅、水、柴火、桶。 南城门里头民居也有不少,而且方才基本上都被抢劫过一遍,人也被杀的差不多了,这宅子里头的东西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物,随便取用。闯军抢走的都是金银细软,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除此之外,其它的都还完好。大锅厨房里就有,而这些大户人家,几乎每户都有水井,是以想找到水也不难。 没多久,民夫们便是搜罗了几十口大锅,水也提来了,甚至就连柴火,也从这些大户人家的厨房里搬出来不知道多少。 火焰熊熊燃起,一桶桶水倒进大锅之中,很快便是有气泡冒了出来。 而此时,城外的闯军也已经逼近到了百步以内。 董策把自己手头上所有的士卒,加起来一共一百二十多人,分成了前后两排,一排六十余人。这也算是三段击的一种变化形势,董策现在手里头人手太少,而且总体来说,在这个时代,弓箭的射击速度是要比火枪来的更快的,是以分成两排就足够了。一排发射的时间,已经足够另外一排的人做好准备。 他也亲自张弓搭箭,眯着眼瞧着远处的闯军。 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越来越近了。 董策忽然松手,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响声,利箭精准的钉进了一个闯军的喉咙!这一箭力道极大,竟然将他的喉咙给整个的刺穿,从脖子后面露出带血的箭簇,锋锐的箭簇已经撕裂了他的皮肤,肌肉,血管,气管。火把早不知道扔到哪儿去了,他躺在地上,双手捂住喉咙,想要惨叫,但口中却只能发出一阵阵赫赫的声响,他脸涨得通红,在地上使劲儿的打着滚,眼中满是惊恐。他想要呼吸新鲜空气,但却根本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不动了,脸色狰狞无比,原来竟是活生生的窒息而死。 一箭射出,听到那边传来的动静儿,董策也是暗叫侥幸。 这么深沉的夜色,他眼神儿再好也是看不清楚,其实他是朝着火把的斜下方射击的,这一箭也是有不小的运气成分在里面。 而随着董策这一箭,也拉响了第二次城墙攻防的序幕。 第一排的士卒们泼洒出箭雨,他们也跟董策一样,看不清楚敌人在哪儿,因此都朝着火把边儿上射击。但这样做显然收到了不错的效果,随着箭雨泼洒而出,惨叫声顿时响起,不绝于耳。 闯军出现了一些慌乱,有的闯军惊慌失措的往后逃去,一边跑,口中一边发出慌乱的喊叫。 剩下的闯军有的停在那里,有的则是继续向前,不过继续向前的,却只是少数。 “胆敢临阵脱逃!” 瞧着那些逃回来的闯军,勾华翅脸色森寒如冰,寒声道:“杀!” “是!” 负责督战的勾华翅的亲兵恶狠狠的应了一声,如一群饿狼也似扑了上去,朝着那些逃回来的闯军挥刀狠狠的大砍大杀! 惨叫声又一次响起,这些逃回来的闯军没有死在官军的箭下,却是被自己人给杀了。勾华翅这次也是下狠心了,一点儿都不留情,得了他的吩咐,他的那些亲军杀起来更是不手软,有的闯军跪在地上求饶,还是被一刀宰了。 勾华翅脸色丝毫不变,扬声道:“再说一遍,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十几个大嗓门儿的亲军齐声喊道:“敢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声音远远的弥散开去,别说是闯军了,便是城头上也是听的清清楚楚。在督战队的逼迫下,这些闯军终于又是朝前挪动,这一次,他们速度加快了些。 城头上的箭雨一**的泼洒下来,由于董策把所有人分成了两拨,这就使得箭雨一直不停歇,一片片的羽箭泼洒下来,带走了大量闯军的性命。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断有闯军扑倒在地。 鲜血汩汩的涌出来,土地被染红。 有的人想到往前走是个死,后退也是个死,不由得便是悲从中来,嚎啕大哭。那等心思灵巧的,干脆便假装中箭,扑倒在地,缩在一具尸体下面,反正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楚。而更多的,则是嚎叫着往前冲。 等闯军攻到城墙下的时候,这六百人中,已经死伤超过了一百! 仅仅是走完这一段路程,就已经损失了差不多两成的战力。 不过,终于到了城墙底下了。闯军们士气为之一振,但远处观战的勾华翅脸色却是变得更加凝重。他很清楚,现在不过是开始而已。 闯军们开始呐喊着把云梯靠在城墙上,随着一声声砰砰的响声,云梯稳稳当当的靠在了上面。 城头上的箭雨还不停,但董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在他的脚边,放着为数不少的叉杆,他完全可以命令士卒们用叉杆将这些云梯给顶翻,但董策并未下达这样的命令。 他微微探出头去,瞧着那些顺着云梯往上攀爬的闯军们,眼中露出一抹诡谲的身上。 没多一会儿,就已经有不少闯军爬上了云梯,那些爬得快的,甚至已经到了云梯的中段。勾华翅眼中闪过一抹疑惑,这一次,似乎太顺利了一点儿。 前几日潘泗那一营负责攻城的时候,他在郭汝磐身边可是看得真切,当初潘泗手下的人刚开始蚁附攻城的时候,城头上又是木头又是石头砸下来,还有叉杆把云梯给弄倒弄翻,砸死摔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但现在,既没有木头石头砸下,也没有叉杆,只有一阵阵箭雨洒下。 官军们打的是什么算盘? 他当然不知道,董策之所以如此隐忍不发,是因为他想给闯军来个狠的。而这个狠招儿,得人多的时候用才效果好,所以董策不介意让闯军挤压的更多一些。 第748章 七四七 来点儿狠的! 第749章 七四八 真狠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9章 七四八 真狠啊! 而那狠招儿,现在已经快要好了。 “好了没有?” 董策冲着一个家丁道:“快去催催!” “是!” 那家丁应了一声,顺着马道正要下去,却是看见李可受正自带着一群民夫往上走,他赶紧问道:“李大人,好了?” “成了,成了!” 李可受应了两声,然后大声催促那些民夫:“快点儿,快点儿!上头着急呢!” 那些民夫都是两个人一拨,手里抬着一口大锅,大锅里面装乘的都是沸水,有的现在还在咕咕冒泡呢,大量的水汽蒸腾起来,不用靠的很近都能感觉到那一股熏人的热气。那大锅的把手上都是裹了厚厚的布,但那些民夫还是一个个烫的都发疼了,不过他们便是手再疼也是不敢松手。 方才李可受已经放下话了,谁敢松手打翻了这锅,就按通敌罪论处! 老天爷,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这个季节的夜晚,还是很有些凉意的,但这些民夫,却是一个个汗流浃背,热得大汗淋漓的。他们闷着头沿着马道往前走,很快便是到了城墙上,把这些大铁锅小心翼翼的往地上放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把锅底给摔漏了,那可就捅了大篓子了。 瞧着这些一字排开的大锅,董策嘿嘿一笑,扬声道:“弟兄们,给下头这些乱贼来点儿新鲜的!” “是!” 董策手下的士卒们齐声高喊一声,转过身来,也是两人一组,端起大锅,便是把沸水往城下倒去。 他们的眼中,也是很诡异的那等神色。 密集的,似乎永远都不会间断的箭雨忽然停了,这让闯军士卒们很有些不适应,他们正准备趁着这个空当往上爬,却是听到一阵声响,接着,滚烫的沸水便是兜头浇了下来。 惨叫声瞬间比刚才要高亢了十倍以上。 滚烫的沸水泼洒下来,浇到了这些闯军的脸上,身上,被开水泼到的地方,立刻便是发白,然后发红,而后迅速的,皮肤开始爆裂翻卷,皮开肉烂!有的给烫到了眼珠子,当下便觉得两眼一黑,什么都瞧不见了,心中生出莫大的恐惧,莫大的绝望,惨叫哭喊着就从云梯上摔了下去。 身上单薄的衣服根本就抵挡不住这热水的侵袭,热量在一瞬间被大量的释放出来,不但让他们身体表面皮开肉烂,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数十口大锅,加起来得有数千斤上万斤的滚烫热水,上百名士卒一起倒了下去,而此时,闯军正是密布在云梯之上,非常之密集。几乎有八成正在攀爬云梯的闯军士卒被沸水给浇到,一时间只听见惨叫声不绝于耳,云梯上的闯军跟下饺子似的往下掉。 看到这一幕,勾华翅眼角狠狠的哆嗦了一下,脸色一片铁青,变得难看无比。而他的心底,也是泛起了浓浓的寒意。 他方才已经从朱东口中知道了,这守城的官兵,当是董策那一部,对这些来自山西大同镇,常年面对蒙古鞑子的袭扰,偶尔面对建奴进攻的大明边军,勾华翅并未小瞧,尤其是在知道这些城内的军兵几乎都是将官的家丁之后,就更是隐隐然有些忌惮。 但没想到,还没真正见识这董策所部的战斗力,就已经领教到了这位据说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将官的阴毒。 这一招儿克真狠呐! 现在勾华翅算是知道董策方才为何既不让人用叉杆,也不往下砸木头石头了,原来为的就是这一刻啊! 他死死的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姓董的,我记住你了” 勾华翅的愤怒并不能改变现在的局面,城头之上,热水暂时停了,但用不了多一会儿,就又有热水能够泼下去。热水被倒完之后,李可受赶紧指挥着民夫们把大锅给抬下去,而此时,城下正在烧水的那里,火势很旺,没多一会儿,水便是烧开滚沸了。这时候,便有民夫在大锅的把手上缠上厚厚的布,然后两个人合力,抬到城墙上。 运下来的那些空了的大锅,迅速的被放了上去,倒满凉水,加热继续烧。 又是有沸水泼了下来。 这一次不像是方才那般密集,但城头的守军是有针对性的往下泼的,专门挑的是方才没有被泼到的那一部分闯军。这一下,那些幸存的闯军可是倒了大霉。 不少第一次泼热水的时候没有被波及的幸存者在方才都给吓傻了,他们眼看着自己旁边的这些同袍一个个惨叫着,下饺子似的掉下去,一个个破开肉绽,惨不忍睹,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上,不敢上,下,不敢下,进退不得。 之所以出现这种现象,还是因为这一次负责进攻的闯军,都是普通士卒,他们战斗经验也少,战斗力也弱。若是换成仇元德手底下那些人的话,这会儿好歹也知道该趁机往上攀爬,争取跟官兵近战。一旦展开近战,官兵这一招儿就算是废了。 勾华翅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不由得有些后悔,心中暗道该让仇元德手底下那些人戴罪立功的。 但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些幸存者的运气显然用光了,第二次泼热水主要针对的就是他们,这一次幸免者寥寥无几,那几个幸存的,也再也不敢在这云梯上呆着了,都是赶紧主动跳了下去。反正下头那么多人或是尸体垫着,也不怕摔着。 而那些方才还没来得及攀爬上云梯的闯军,这会儿都是已经开始往后退,只是他们不敢退得太靠后,免得被督战队给杀死。而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就是给城头上的守军提供活靶子,董策一声令下,士卒们又开始射箭,闯军不断的出现伤亡。 呆在这里会被箭射死,后退会被督战队一刀宰了,往前则是会被热水给烫的皮开肉绽,这些闯军进不得,退不得,原地呆不得。 真真是惨不忍言。有不少闯军精神都崩溃了,也不抵抗了,把手里的武器一扔,跪在地上抱着脑袋便是嚎啕大哭。 哭声凄惨,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勾华翅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终于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的试探,已经彻底失败,现在,是不得不退了。再增派兵力也没多大用处,主要是因为现在勾华翅对于城头上往下泼沸水这一招儿,也实在是没什么好的应对方式。 再派人上去,又能如何? “传令,退兵吧!”勾华翅无奈的摆摆手,尽管心中很是不甘,他却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他现在考虑更多的,是待会儿如何面对郭汝磐的怒火。 铿锵刺耳的锣声响起,闯军们对这个很熟悉,听到这个声音,就说明他们可以撤退了,他们回头一看,果然便瞧见督战队也已经撤了。这些闯军先是一怔,然后便是狂喜,纷纷哭喊嚎叫着往后面跑去,当然,城头上的守军继续射箭,使得他们还是留下了一些尸体。 等到所有闯军都撤回去,勾华翅统计了一下他们的人数,发现回来的只有三百二十余人。 也就是说,差不多一半的人,都战死或者受伤了——而闯军向来没有把受伤的人拖回来的习惯,所以只要是负伤没法儿自己回来,那就是死路一条。 这是最残酷的现实。 只要是受伤,那就离死不远了。 第749章 七四八 真狠啊! 第750章 七四九 教你们杀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0章 七四九 教你们杀人 其实真要是用心抢救的话,少说还能找回七八十个能喘气儿的里,但就算把他们给找回来又能如何呢?他们要么是被射伤,要么是被烫伤,射伤的还好一些,烫伤的那些,就算是在后世,救治起来都是极为的麻烦,花费不小,而此时的闯军,根本没有这个救治的能力。就算是有,他们也不会去救,毕竟花销太大。在救治的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而救好了之后呢?就算是把人给救好了,基本上也不能打仗了,那对闯军来说,就已经失去价值了。 简直就成了累赘,恨不能立刻丢掉然后载踩上两脚的累赘。 所以,与其到时候都不好,还不如现在就让他们在这里自生自灭。 勾华翅看了城头上一眼,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怨怒,只不过他再怎么怨怒,也没什么法子,最后也是只能摆摆手,沉声道:“走!” 亲兵簇拥着勾华翅离去,仇元德被几个亲兵押解着,仇元德手底下那些遴选出来的精锐则是被下了武器看管着往前走,他们也是勾华翅计划中的牺牲品之一,不过只是预备牺牲品,还不一定会死。而仇元德则是已经免不得一死了,勾华翅的打算是,万一死一个仇元德都无法熄灭郭汝磐的怒火,那就在把这些人给推出来。再死上三百个人,勾华翅就不信郭汝磐还不消气儿! 至于他们抢劫的那些金银财货,自然是已经被收缴起来了,略略一统计之后,勾华翅也是吓了一跳,这些财货数目之大,让他也是惊诧不已。惊诧不已之后,便是心动不已,不过总算他心里还有几分清明,知道这些东西不是自己全都吞下去的——当然,不能全吞,吞掉一部分还是没问题的。 如何操作,现在勾华翅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朱东等人就跟在勾华翅身后不远,勾华翅对他们也是颇为的礼遇,还派了一个军官陪着朱东,给他讲一些可以讲的闯军内部的事情。后面则是大部队,最后面,却是这一次出击活下来的那些,他们中也有一些轻伤的,自己挣扎着回来了或是被交好的同袍肩扛手拉的抬了回来。他们这里气氛压抑而悲伤,时不时的响起一阵痛苦的呻吟。 城头之上,瞧着撤退的闯军,士卒们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董策手下的人还好些,那些田实的家丁,一个个兴奋的不得了,哈哈大笑,跟打了多大的一个胜仗也似。主要是因为他们太长时间没怎么正儿八经的打仗了,而且今日这一仗,打得确实是酣畅淋漓。 董策也不说话,就是靠在城墙上,笑吟吟的在那里瞧着。 一回头,却是瞧见刘若宰正自站在城门楼子的门口往这边看过来,董策赶紧快步过去,先行了礼,而后歉然道:“是属下疏忽了,竟然未曾瞧见大人。” “不是你的错儿。”刘若宰呵呵一笑:“是本官不想打扰你。本官有自知之明,论起临阵指挥来,是不如你们的。” 董策赶紧道不敢。 赞许的看了董策一眼,刘若宰道:“方才你做的不错,本官都瞧在眼里了。这南城门有你守御,本官是放心的。” 现在的刘若宰,心情早就平复了下来,这次这话说得也是淡淡的,赞誉的程度,也比不上方才对董策说的那番话。但董策知道,一个正常心情下的刘若宰,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很不易。足见对自己的看重。 这趟出来,至少是让这位老大人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增加了许多。 董策又是赶紧谦逊几句。 刘若宰忽然叹了口气,道:“白添福战死,本官心中甚是悲戚,你和他是至交好友,当好生为他操办后事。要重视,不过别太铺张,别动用太多人手,此时终归乃是非常时期。” 董策点头道:“属下明白。” 刘若宰的这意思,就是把操办白添福的后事交给自己了。这等耽误时间精力的琐碎事情,董策素来是能甩手给别人就给别人的,但这件事他愿意做。白添福之所以会死,多少也有一些自己的原因,他的后事,自己不能不理会。 交代完了董策这件事,刘若宰便是回去了驻地,看样子今晚上闯军应该是不会再进攻了的,那就没必要再在这城门楼子里守着了,毕竟这城门楼子年久失修,四面透风,论起居住舒服程度可比驻地差远了。 董策亲自送下城墙,目送着刘若宰在谢鼎坤一行人的簇拥下离去,董策回过头来,对一边的李可受道:“李兄,之前拜托你寻找的那些身强力壮,性情凶悍的,可都找到了吗?” 李可受一惊:“这么早就要?” “就先从他们里头选吧,剩下的,李兄你再找。”董策指了指那些正在方才负责烧水的民夫,道:“我瞧着这些人里,总也能选出个一两百来。” 李可受点点头,道:“成,我这就去弄。” 董策一笑:“有劳了。” “嗨,都是自家兄弟了,说这个,见外。”李可受摆摆手,冲着那些民夫快步走去。 约莫一刻钟之后,李可受带着大约二百多民夫上了城墙,冲董策拱拱手:“董大人,下官把人带到了。” 董策道了谢,而后目光便是从这些人身上大致扫了扫,让他颇为满意的是,二百余人,看上去身体都是颇为的强壮,倒是没看出有几个凶悍的来——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一座城市,这些人口中,哪里有那么多凶狠彪悍之人?若是真有那么多的话,这城内就要乱套了,只怕一年到头都不得安宁。绝大多数人,都还是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再说了,就算是那些素日里凶悍的,这会儿在这么多杀气四溢的军兵面前,也未必敢表现出来。 董策当初提的两点要求,其实主要还是身体健壮,至于性情凶悍这一点,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这些人普遍还是不错的,李可受做事,向来是可以放心。 “诸位!” 董策瞧着他们,沉声道:“你们可知道,本官委托李主薄把你们叫过来,是为了什么?” 一群民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人群中一片沉默。 不过这也早在董策的预料之中,他淡淡一笑,接着道:“本官要你们杀人!” “杀人?” 董策的话让这些民夫都是惊慌起来,他们互相看看,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慌乱和不解。 杀人?为什么让咱们杀人?还有,让咱们去杀谁?老天爷啊,不会让咱们去跟那些逆贼打仗吧! 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董策眉头微微皱了皱,一边的董勇振会意,立刻便是带着几个家丁过去,大声斥骂道:“闭嘴,都闭嘴,大人训话,老实听着就是!谁再敢多嘴,一刀杀了!” 他们凶狠的训斥喝骂立刻让民夫们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敢再吭声儿了。 “方才你们是负责烧水的,去那些人家里找大锅,找柴草,提水的时候,当也瞧见了,这些人家一家上下被屠光杀净的惨象,本官没说错吧?”董策却是忽然岔开话题,说了这么一句。听他说完,民夫们纷纷点头,他们是亲眼见到的,方才他们去做这些事的时候,见到的那一幕幕的惨象,让人一个个都是头皮发麻,浑身发冷,有的胆子小的,根本就不敢看第二眼了。 这样的惨象,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然后董策接下来说的一句话,更是让他们浑身发寒。 董策沉着脸,声音冰冷冷的,如同最寒冷的冬天从北边儿吹来的寒风一般凛冽刺骨:“本官要说的是,要不了三两日,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也会是那个下场!” 第750章 七四九 教你们杀人 第751章 七五零 饶了他们这一回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1章 七五零 饶了他们这一回 什么下场?全家被杀,财物被抢得精光,略有些姿色的女人,死前更是会饱受痛苦! “闯贼势大,官军人少!一旦城破,想想你们的下场!”董策盯着他们冷冷道:“所以本官,要你们现在就开始杀人,而后协助官兵守城!” “唯有如此,你们才能保住这里!记住,保住这里,就是保全你们自己,保全你们的家人。”董策沉声道。 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董策便是沉声喝道:“现在,本官就要教你们杀人!” 董策说的这些话,就像是一个个重磅炸弹在这些民夫的脑海中炸响,让他们脑袋蒙蒙的,都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的。不过他们感觉这话是对的,很有道理。 董策也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便是命令道:“现在,你们搬着石头,朝着下面砸!” 既然让他们杀人,那自然是有人可杀。城下那些闯军,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死,痛苦的呻吟声一直都没有断绝。他们多半受伤都不轻,想抢救过来很麻烦,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正常情况下,捱上个几日还是没问题的。 董策让民夫们杀的,就是这些人。 如果是在平旷之地两军交战,战后打扫战场,这些敌方的伤兵也是都会给一刀子直接杀掉的,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而已。 董策一声令下,早就得到他吩咐的家丁们已经纷纷上来,把这些民夫们给分成了二十组,每一组都是差不多十个人,然后把他们给带到了城墙边儿上。 董毅英瞧着自己面前这些一个个看上去很紧张的民夫,嘴角一勾,微微笑了笑。有过之前给步军新兵们做训导官的经历,他对这种事情并不陌生。教给这些民夫杀人,可比当训导官要求轻松多了。 “你。”董毅英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那民夫,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不高,但很敦实,肤色黝黑,瞧着很憨厚的样子。 “俺?”他被董毅英点了名,顿时是有些不知所措,再看看别人都瞧着自己,顿时心里一阵砰砰乱跳,手心而脚心儿都在冒汗。 他本不是这城中人,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汉子,因为实在是活不下来了,只好扔了家中的地,进城来寻个出路。也算是他命好,进城没两日,便是在一户大户人家寻到了个差事,虽说很累,但好歹府中管吃,给的银子虽然少,却总能养活婆娘和两个孩子。 在这惶惶乱世之中,如他这般境遇,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了。 他本以为,这样的好日子至少持续个三四年是没问题的,他还寻思着,实在不行这辈子就不回老家了,在这城中做活儿,也不用交那般重的税,活的反而还好些。结果没想到,今夜闯军杀入城中,他主家全家上下被杀,还好他不住在府中,若不然只怕死的又要多几个。等他赶到主家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地的尸体。 然后他就被衙役给招来当了民夫,一直到现在,他脑袋还是有点儿蒙蒙的,跟一团浆糊也似。 见他有些紧张,董毅英便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别多想,杀个人而已,很简单的事情。” 这汉子茫然的点点头。 董毅英忽然问道:“你恨不恨闯贼?” “恨不恨?恨不恨?”这三个字在这敦实汉子的脑海中回想了好几遍,他自言自语道:“恨啊!我当然恨!恨得入骨啊!” 虽然主家对他不算多好,但却是给了他庇护,给了他生路,他心中是极为感激的。就在方才,当他看到主家那一地尸体的时候,眼睛都是一片通红。 想到方才那一幕,他脑海中立刻变得清晰无比,眼圈儿有点泛红,但却是坚定的大声喊道:“恨,俺恨死他们!” “好!” 董毅英满意的点点头,指着旁边那一堆石头木头道:“现在,搬起一块儿石头来。” “是。”那汉子应了声,搬起一块儿足足人头大小的石头,董毅英让他来到城墙边儿上,从垛口探出脑袋去。董毅英手中拿着火把,城下也有一些未曾熄灭的火把还在燃烧,借着这光,敦实汉子能模模糊糊的看到有不少黑影在蠕动,发出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叫呻吟。 “瞧见了吗?”董毅英指着下头淡淡道:“把你手里的石头砸下去!砸准点儿!” “是!” 敦实汉子应了一声,想要举着石头扔下去,只是他手脚都在颤抖,手心儿因为出汗变得湿滑,只觉得浑身无力,似乎这石头有千斤重一般,举都举不动。天可怜见,他这辈子活到这个岁数儿,别说杀人了,甚至都没跟人红过眼动过手! 大伙儿都感觉到了他的迟疑,这一组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不乏讥诮和嘲讽。 “你娘的,祁园子,你个孬货!这些天杀的闯贼这般招人恨,你还下不去手?”这名为祁园子的敦实汉子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一咬牙,终于把石头给扔了下去。 他运气还真不错,这石头扔下去,立刻便是一声激烈而短促的惨叫传来。 原来这一下,竟然是正好砸中了一个双腿受伤的闯军的胸口,硕大的石头砸下去,把那闯军的骨头都给砸的断裂,胸口直接就给砸塌了,内脏也变成了一滩烂肉。这闯军伤势其实不致命,照理说至少还能支撑个几天,但现在受了这一下重击,立刻便是死透了。 敦实汉子自己都给吓了一跳,脸色有些发白,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倒退了两步,嘴唇哆嗦着:“俺杀人了?俺杀人了?” “做得好!”董毅英夸赞了一句,便不再理他,而是招呼下一个民夫上来。 像是祁园子这种情况,他见得多了,第一次杀人,有的人是兴奋,有的人是茫然,还有的嚎啕大哭,像是祁园子这等,是最寻常的。根本不用管,自己很快就能调整过来了。 在家丁们的带领下,这些民夫都开始往下砸石头,目标是那些没死的闯军。对于这些未曾杀过人的平民百姓来说,这样的杀人方式,还不算是特别难接受。总比让他们拿到刀子直接砍脑袋要容易一些。 董策瞧了几眼,便不再看,他拉着李可受走到一边,低声问道:“李兄,你之前着人送来的条子,我瞧了,那刘家,势力如何?家中可有什么倚仗?” “便是方才有倚仗,现在也没了。” 李可受嘿然一笑,道:“他们家主和章承章大人交好,两人乃是同学,若是章大人还活着,等闯军退了,你少不得得吃点儿麻烦,现在章大人已死,他们便什么依仗都没了。” “既然不足为虑,那就先饶了他们。”董策冷笑一声。 李可受瞧了他一眼,心里便大致猜到董策的打算了,想来如果自己方才说这姓刘的会有所威胁的话,说不定现在董策就直接带人杀上门去,将他一家上下给屠一个精光了。反正只要是今夜发生的事情,都推到闯贼身上去就可以了,便是查,也定然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751章 七五零 饶了他们这一回 第752章 七五一 不要留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2章 七五一 不要留了 城外,闯军大营,郭汝磐的大帐之外。 帐外一字排开五辆大车,上面装的满满当当的,盖着厚厚的毡布,有些遮掩不住的地方,露出来箱子的一角儿。在马车旁边,还站着三四个女子,都是面容姣好,只是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泪,她们旁边儿有郭汝磐的亲兵看守着。 时不时有巡夜的亲兵往这边儿看过来,眼神儿都有些怪异。 而在栅栏外面,更是一幕森严可怖的场面——就在栅栏外面,足足数百名郭汝磐的亲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而在这圈子里头,则是跪着数百人。跪着的这些人,都是双手反绑,嘴里塞了破布,保证他们没法子乱喊乱叫。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正是仇元德,在他后面那些,则是今夜随他夜袭的那些闯军精锐。每个跪着的人后面,都有一个郭汝磐的亲兵傲然战力,手中利刃出鞘,随时可以一刀斩下。 大帐之内,气氛凝重的几乎令人窒息。 郭汝磐盘膝坐在小几后面,头靠在一个厚厚的垫子上,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疲惫,他眉头拧着,微微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小几前面两步之处,勾华翅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汗水涔涔而下,他尽量让自己一动不动,但身体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轻微颤抖着。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刚一进来跪下请罪,郭汝磐便是一阵雷霆暴怒,吓得他只是跪下磕头,一句分辩的话都不敢说。而此时,郭汝磐不说话了,他心里却更是害怕,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郭汝磐当然不是天子,但他身为闯军大将,统兵数万,手底下死的人不知凡几,长期身居高位,自有气度威压。此时一发怒,给勾华翅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外人绝对难以想象的。 他只觉得自己几乎都喘不上气来,憋得难受,脑袋一阵阵的发晕,几乎就要昏过去了。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勾华翅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郭汝磐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道。 勾华翅只觉得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他就像是被人摁着脑袋在水里憋了许久的气儿此时刚刚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如雨下,只觉得手脚酸软,几乎就要趴在地上。他甚至想要嚎啕大哭,来发泄一下情绪。 终归是自己的亲戚,郭汝磐瞧见他这样子,也是心中不忍,只是他这一次也是对勾华翅非常恼怒,有心想给他个教训,因此只是冷冷瞧着,并未说话。 “回制将军的话。” 勾华翅把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此次行动,前期非常顺利,朱东打开城门之后,仇元德等人进城,他们以为大局已定,便四处劫掠,朱东等人则是攻打县衙,擒杀了县令章承。与此时,刘若宰麾下将官董策率领其手下精锐家丁,集结骑阵冲锋,仇元德等人不敌,被赶出城。朱东等眼见大势已去,也撤出城。” 说到此处,他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带着哭腔喊道:“是我识人不明,有负制将军所托,甘愿领罪!” 说是甘愿领罪,其实他已经是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仇元德身上去了。勾华翅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想要全身而退,一点儿罪名都不沾,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干脆就自己给自己先定一个罪名——识人不明。反正类似于识人不明这种罪行,罪责可大可小,惩罚可轻可重,以他跟郭汝磐的关系,被重罚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 他这一次把责任都推到了仇元德身上,不但能够减轻他自己的罪责,还能保全朱东。 在描述朱东等人行为的时候,他有一个词儿用的非常巧妙:攻打。用了这两个字,就会给人一种感觉——县衙是有人防御的,是需要攻打的,如此一来,就把朱东等人从这件事儿里头给摘出来了,也可以解释为何仇元德被董策攻打的时候朱东等人没能帮上忙了。 因为人家在攻打县衙啊! 而他们之所以会攻打县衙,大伙儿也都能理解,毕竟他们对县令章承恨之入骨。一心要杀他,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县衙根本就用不着攻打,砸开门进去就行了。而朱东所部其实也参加劫掠了,严格追究起来,他们也跑不了! 他还故意模糊了一点,就是朱东等人是如何从城内离开的。他们是董策主动放出来的!要真是有心陷害的话,给朱东这些人安一个勾结官军的罪名都不为过!而勾华翅合理,却只是用撤出来这几个字,就给一笔带过了。 之所以保全朱东,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为了向朱东卖好,毕竟以后朱东会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好。第二个原因,也是更重要的那个原因,则是因为,他感觉,郭汝磐是希望他这么做的。 他知道郭汝磐对朱东这些投降的官军很重视,而这一次就算是真要追究责任,朱东他们的责任也不是多大,如果说仇元德算是主犯,他们连从犯都算不上。所以可以想见的是,郭汝磐是并不像惩罚朱东的。自己的这要说辞,是为朱东开脱的,想来这样的说辞,郭汝磐就会比较愿意认可。 郭汝磐想得到真相,很容易,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这么做。其实很多时候,你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他也满意的说辞,他就不会追究真相到底如何了。 勾华翅说完,大帐内又是陷入沉寂之中。郭汝磐抬头看着帐顶,两眼却是茫然无焦距,显然已经走神了。他对今夜的行动,本来是抱有极大希望的,毕竟这行动看起来已经是十拿九稳,不可能出什么岔子了。 但偏偏还就出岔子了。 他把这个差事交给勾华翅这个亲信,本来想送给他个功劳,却没想到,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加起来数倍于官军的兵力,结果硬是让人给撵出来了! “你娘的!”一想到这里,郭汝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胸中一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往上乱窜,气的恨不能大喊大叫两声。 而且,这一次行动的失败,不仅仅是折损了人手,让自己丢了面子,还有更重要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闯军的大局。身为制将军,郭汝磐知道的远远比勾华翅这些人多得多。事实上,前来攻打澄城县,并不是他的自作主张,而是闯王高迎祥给他的命令。 澄城县在关中北部,是关中平原和陕北高原之间的交通要道,扼守咽喉。一旦秦督洪承畴率军入关,只要占据了此地,其一,卡在了陕北边军南下的路上,一旦洪承畴抽调陕北边军南下,就可以在这里将其堵截阻拦;其二,一旦关中战局不利,还可以由此北上,在山沟沟里和洪承畴转圈子,绕弯子,躲避追击。 错失了今夜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吧澄城县给拿下来。现在郭汝磐心里都没个底。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杀了勾华翅也没用,再说了,郭汝磐对这个亲戚也下不了手。 “说实话,对你,我很失望。”郭汝磐叹了口气,淡淡道。 勾华翅又是一阵磕头,砰砰一阵响,把额头都磕的有点儿肿了。 “起来吧。”郭汝磐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问道:“仇元德等人,劫掠所得,能有几何?” 勾华翅一听他问这个,立刻心里一喜,知道自己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他道了谢起身,恭敬答道:“属下命人统计了,仅仅是现银,就有一万八千多两,还有黄金三百余两,上好绸缎近百匹,首饰珠宝之类无算。” “这么多?” 郭汝磐也是有些惊诧,接着便冷笑一声:“这么短时间内能抢到这许多东西,这仇元德倒真是个有本事的。” 他显然在说反话,勾华翅在一边也不敢接口。 其实他本来不想把这总数说出来的,至少那三百两黄金,他想从中扣下来,收入私囊。但没想到郭汝磐今日这般暴怒,吓得他是没胆子隐瞒了,老老实实的都和盘托出。话一出口就有点儿后悔,不过转念一想,到时候自己从中经手,好歹几件儿首饰是偷偷匿下来的。 “这些东西,全都充公。” 郭汝磐盯着勾华翅,缓缓道:“另外,仇元德那些人,就不要留了。” 第752章 七五一 不要留了 第753章 七五二 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3章 七五二 杀! 勾华翅心中一颤,嘴上却是赶紧应道:“是,属下明白了。( 棉花糖)” 郭汝磐没提他和朱东要如何惩罚,但既然没提,那就是放过了,勾华翅自然不会蠢到再主动问。 郭若磐没再说什么,只是摆摆手。 勾华翅很是识趣儿的告退。 出了大帐,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凉飕飕的,大汗淋漓,内衣都已经湿透了。 这一关,过得可真是不容易。 勾华翅出了大帐,走到栅栏外面,见到他过来,郭汝磐的那些亲兵也都不敢怠慢,纷纷行礼。其中一个亲兵守旗过来问道:“总权大人,不知道这些人,该当如何处置。制将军可有示下?” 他说着是,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那一片人。 勾华翅许久没说话,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声音艰涩:“都杀了!” “都杀了?”那亲兵守旗也是不敢置信,长大了嘴巴反问道。 郭汝磐驾驭下属甚是严厉,动辄处罚,而负责执行的,就是他手下这些亲兵们。这亲兵守旗跟了郭汝磐这些年,杀的自己人也不算少了,但一次性杀几百人,却是还从未有过这等事情。 老天爷,这可是几百条人命啊! 勾华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喝道:“快些动手!还愣着做什么?” 那亲兵守旗吓了一跳,赶紧应了一声,转身走过去。 勾华翅说的话,不少跪着的士卒都听到了,他们先是错愕,然后便是绝望,不少人都是奋力的挣扎起来,摁都摁不住,他们眼巴巴的瞧着勾华翅,眼中流露出悔恨和恳求,不少人都已经眼泪刷刷的往下掉,他们想要哭喊求饶,但嘴被堵住了,只能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声音。 看到他们这样子,那亲兵守旗也是有些不忍,不由得回头看勾华翅。 勾华翅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那亲兵守旗都会不忍,更何况是他?要知道,这些即将被处死的,可都是他的人,是他手底下的精锐啊!他手下一个营几千人,遴选出来的最精锐的,现下都跪在这儿了,都等着被处死。今夜本来就损失颇为的惨重,再没了他们,勾华翅这一营的战斗力能剩下原来的五成就算是不错。 他的心在滴血。 但他又能怎么样?这是郭汝磐下达的命令,在这位制将军如此盛怒的时候,谁敢劝他? 勾华翅摆摆手,声音沉重:“杀,都杀了!” “是!” 那亲兵守旗咬咬牙,大步走到仇元德身后,高声道:“弟兄们,动手!我先杀了这厮,我杀完了,你们一起动手!下手快点儿,刀狠一点儿,给弟兄们来个痛快的,别让他们受罪!” “是!”家丁们齐声应是。 亲兵守旗拔出刀来,对仇元德低声说了一句;“得罪!” 仇元德看着他,眼中满满的都是愤怒和不甘,对自己受到这般严重的惩罚,他觉得很不服气。凭什么?凭什么以前别人干这事儿就没事儿,就要老子倒霉?眼见得利刃即将加身,他眼中的愤怒已经是转化成为了怨毒,死死的瞪着那亲兵守旗,眼中火焰灼灼,恨不能拉着他功归于尽一般。 这样的目光反而是激怒了那亲兵守旗,他心中些微的怜悯消失的无影无踪,脸色变得狰狞,冷笑道:“还你娘的敢瞪老子,好,老子本来想一刀把你杀了,给你来个痛快的,既然你这般不识相,那少不得让你多收点儿罪!也让你见识见识你家爷爷的手段!” 说着,手中利刃高高举起,就要一刀斩下。不过他本来想一刀斩断仇元德的脖子,现在却是改了主意,脖子还是要砍,但不能一下子砍断,要让仇元德痛楚无比,却又不会立刻就死。 “且慢!” 利刃即将斩下,勾华翅却是忽然喝了一声。 这亲兵守旗身子一滞,这一刀立刻就砍不下去了。换做潘泗来喊这么一声儿的话,肯定是没用,但勾华翅身份不同,他不但是总权,更是郭汝磐的亲戚,身份超然。这些亲兵兴致相当于大明朝将官的家丁,是郭汝磐的私人,也可算是他的下人,某种意义上讲,勾华翅也是他们的半个主子,是以都对勾华翅很客气。 被喝止之后,这亲兵守旗有些不满,却是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只见勾华翅走到仇元德身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仇元德以为勾华翅是要放了自己,顿时燃起生的希望,满眼热切的看着自家的上官。但一接触到勾华翅的目光,他心里的激动热切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勾华翅的眼中,只有冰冷和痛恨,没有一丝的怜悯。 要说勾华翅最恨的人是谁,毫无疑问就是眼前跪着的仇元德,之所以会到如此境地,罪魁祸首就是让!勾华翅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仇元德身上,其实也不算是冤枉了他。若不是他进了城一门心思想着发横财,带头抢东西,岂会是现在这个情况?就是这个人,害的满盘全输!害的自己在制将军面前受到那般训斥!也是他,害死了这三百精锐。 “仇元德,我给你一个立下大功的机会你不要,却要自寻死路,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不过你坏了制将军的大局,坏了如此完善的一个计划,更害了几百兄弟的性命,若是让你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你了。” 勾华翅声音平平淡淡的,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里发冷,他转头看向那亲兵守旗,道:“把他活剐了,天亮之前,不能让他死!” 那亲兵守旗嘿然一笑,舔了舔嘴唇,兴奋道:“您放心就是。” 方才仇元德得罪了他,现在能有个折磨仇元德的机会,他心里最是高兴不过。 勾华翅转身离去,临走前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其他人,让他们走的痛快点儿吧!” “是!” 亲兵守旗应了一声,走到一个跪着的士卒身后,挥刀,重重的斩下。雪亮的刀光一闪,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落地上,脖腔子里的鲜血喷溅出去老远。这一刀像是拉开了序幕,站在这些跪着的人身后的那些亲兵们,纷纷挥刀斩落。 一个个的头颅滚落地面,血流满地。 几个擅长凌迟的人被招来,仇元德被扒光了衣服绑在一个木头柱子上,身上被套了一个渔网,不过这渔网网眼儿很细很小,渔网被拉紧了,紧紧的勒在仇元德身体表面,从网眼儿中,一块块小小的肉就鼓了起来。 要论起把人凌迟活剐,收益最好的,自然是京城里头专门负责为官府凌迟罪犯的那些人,他们都是祖传世家,祖辈儿传下来的手艺。据说正德年的大太监刘瑾被凌迟的时候,身上给割了几千刀,整整割了三天才死。 这就能看出手艺来!让罪犯受到尽量多的痛苦,挨尽量多的刀,死的尽量晚,是执行者的目标。他们这些人,在闯军中被称为小刀手。 闯军里头这些,原来都不是专门干这个的,毕竟除了京城之外,别的地界儿想找到也难。他们也算是闯军自己培养出来的,毕竟对于闯军而言,他们对这种刑罚也是有需求的——通常是用来虐杀那些被俘虏之后死不投降破口大骂激怒了闯军将领的大明官员。 用这种刑罚杀自己人,在郭汝磐这一支闯军中,还是第一次。 那最年长,手艺最好的小刀手,来到仇元德身边,取出一把薄如柳叶儿的小刀,这小刀不过是巴掌长,两指宽,却是锋锐无比,寒光闪烁。一边的盆里已经盛满了盐水,他把小刀在里头蘸了蘸水,便是绕着仇元德开始比量。 第753章 七五二 杀! 第754章 七五三 缴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4章 七五三 缴获 仇元德也是胆寒,心中畏惧不已,身子都是剧烈的哆嗦起来。这种刑罚,可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刀手绕了两圈儿,忽然手一抖,一片肉便是掉了下来,盐水刺激到了伤口,使得疼痛更加剧烈,疼的仇元德身子一阵颤抖。而这小刀手的徒弟,赶紧从手里拿着的小盒儿里拿手抹了一点儿药膏,抹在仇元德的伤口上。 这药膏是深绿色的,有股子刺鼻的怪味儿,不过效果当真是不错,才一抹上,伤口流血的势头立刻就被止住了。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防止受刑之人以内流血过多而死。 亲兵守旗瞧了眼睛一亮,道:“你这药倒是个好用的,可还有?给我拿些来。” 那小刀手的徒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这么一问,吓得面色发白,说不出话来。那小刀手赶紧哈了哈腰,陪着笑道:“大人,不瞒您,这药膏止血是有奇效,但内里含有剧毒,用了之后,毒素入体,十日之内必死无疑。这药膏,是专门给这些人止血用的。” 亲兵守旗一听,大是扫兴,摆摆手:“罢了,罢了。” 一刀刀割下,一片片肉从身上掉下来,仇元德因为被堵住了嘴没法子喊出来,但从他剧烈的颤抖,苍白的脸色,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汗珠子,大伙儿都能猜到他受到的痛苦是多么的大局。 那亲兵守旗得意的哈哈大笑。 此时,对于仇元德来说,噩梦才刚刚开始。这位小刀手的手艺自然不如京中那些,但让人疼上一宿才死,倒也是可以做到的。 ———— 已是卯时,也就是后世的五点。 董策已经起身了。 他昨夜并没有回驻地,而是在城门楼子里睡的。城门楼子虽说四处透风,破败陈旧,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房子,总比缩在城墙垛口下面睡觉要舒服不少。里头用木板搭了一个临时的床铺,董策裹着一床厚厚的毡子睡下,没一会儿便是进入了梦乡。睡这种地界儿,刘若宰这等上了年岁的受不了,董策却是没什么问题。 昨夜事情太多,心情变化太快,大起大落的,一番这样下来,也是身心俱疲,这一觉,可是睡的舒坦的紧。 卯时,并没有人叫他,外面也很安静,无人喧哗,但董策自己就起来了。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以来,除非有特殊事情,否则每日都是这个点儿起来,练拳练枪,打熬身体。 听见里面的动静儿,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董勇振的声音传来:“大人,要洗漱吗?” 董策知道,只要是自己嗯一声,用不了多一会儿,董勇振就会把水盆毛巾什么的拿来。这个贴身侍卫,不但手上功夫极硬,很能打,心还很细,能把人照顾的很舒坦。董策淡淡道:“不用了。” “是。”外面又应了一声。 披上铁甲,把骑兵刀挂在腰间,董策推门走出去,外面很凉,冷风扑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城墙上约莫有五十人在值夜看守,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董策决定把晚上值守的人增加一些,而且是混编,大约董策的人占五分之二,田实的家丁占五分之三。 推门便看见了董勇振笔直的站在外面,董策微微一笑:“勇振,占了一宿了吧,回去歇息歇息吧。” 董勇振赶紧道:“属下不累。” “回去!”董策板着脸道:“让你回去就回去! “是!”董勇振高声应了一句,行了个礼,一转身,快步沿着马道下去了。他知道董策不喜欢那等磨磨唧唧的。 董策在城墙上溜达了一圈儿,和大伙儿说说笑笑,有的拍拍肩膀,有的鼓励一通,有的则是笑骂几句。这种行为,很容易让士卒归心,得到士卒的认同和尊重。 而后董策又寻了个空旷地界儿,练拳练枪,出了一身热汗之后,回城门楼子里头擦洗一番,换了身儿干净的衣服,只觉得浑身舒坦。白忠旗也把早饭的给端来了,饭食还很是不错,满满一大碗炖肉,三张厚厚的烙饼,油汪汪的,喷香! 董策却没动筷子,而是问道:“别人吃的什么?” “也是这个。”白忠旗知道董策是什么意思,笑道:“李主薄带人抬了两扇猪肉来,说是县里士绅感念咱们昨日救全城于危急之中,特意送来犒劳的。” “这个李可受,还真是……”董策失笑,摇了摇头。 县里的士绅,给闯军和朱东那些人杀了不少,现在幸存的这些,一个个只怕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哪里这么快就能送东西来?这肯定是李可受弄来的。 不过吃的好些,总归是好事儿。 他也顾不得油了,捏起烙饼便是狠狠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再夹起一大块肉放在嘴里,大口嚼着,吞咽入肚,舒坦的董策一阵叹息。 白忠旗正要出去,董策忽然道:“你很不错,没有因为跟在本官身边就丢了杀人的本事。” 昨夜白忠旗随在董策身边,也杀了三四个闯军,表现的确实很好,刀也快,力道也足,昔日当马贼时候的那些本事丝毫不见生疏,显然是私下里时常练的。 白忠旗赶紧一番谦虚。 吃完发,窦七水便过来了。现在他被调拨到董策手下,董策才是他的上司,自然有什么事都需要向他禀报。 他其实早就带着人回来了,不过董策一直在睡觉,窦七水没敢打扰。 “说说吧!”董策淡淡道。 “是!” 窦七水道:“属下受命前去清剿城内浑水摸鱼趁机作乱之贼人,分成四组,各自去往东西南北四城。花费两个时辰,一共剿灭贼人十三拨,斩首五十七。缴获财物……”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从身后拿出一个很是不小的木头匣子来,来嘿嘿一笑:“缴获财物七百余两,都在这儿了。” 董策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缴获的银两绝对不止这些,但这些,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儿。剩下的那些,肯定是被他们给瓜分了。而收了这些银子,董策自然就不能再追究他们私吞。其实昨日董策已经有言在先,缴获的这些都归窦七水他们,不过窦七水生怕董策言而无信,是以给他送了一份儿。这七百多两,整整占到这一次总的缴获的三成,着实不算少了! “给他吧!” 董策指了指白忠旗。 这些银子他老实不客气的收了,反正自己不要也是会被窦七水等人给分了。 “诶。”窦七水应了一声,把匣子递给白忠旗。见董策收了,他也放了心,眉开眼笑的。 “死在你们手里的,可有良善无辜之辈?”董策似乎漫不经心的问道。 窦七水心里一跳,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董策也知道他们怕是没这个胆子,便不再问,又说了几句,窦七水便告辞离去。 而后董策便去了东城门,白添福的遗体还在那里停放着,他要去给白添福主持后事。给手下的几个都头安排了一下防务,董策便带着白忠旗并几个家丁一起去了东城门,到了地头,先去城头上见了田实,然后说明了来意。 两人说了几句,田实便带着董策去了停放白添福尸体的所在。 这是也是白添福他们的驻地,一个挺大的院子,瞧来是占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前院。董策一进大门,便是眼角一跳。 极其浓厚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也就是董策等人久经沙场,若是换一个普通人过来,只怕立刻就要窒息。 第754章 七五三 缴获 第755章 七五四 托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5章 七五四 托付 血,到处都是,墙上是,地上也是!尸体遍地,足有数十具之多。碎肉,断裂的肢体,人的头发,残碎的衣服,布满了整个院子。甚至就在董策面前,赫然是被削掉的半个人脑袋,上面糊着灰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血液混合的东西。 在他左手边的墙边,靠着一具尸体——准确的说,是半具。因为他的脑袋不见了,四肢也不见了,成了一具光秃秃的人棍。看这样子,应该是负伤之后,被人虐杀而死。从他身上的衣服碎片董策能看出来,这个热,应该是白添福的手下。 一边的白忠旗也是脸色难看,他一进院子就听到脚底下传来扑的一声响,似乎是踩碎了什么东西一样。方才还在诧异,现在想来,应该是踩碎了一颗眼珠。 宛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 由此景象也不难猜出,昨日在这个院子里发生的战斗是何等样的激烈,可能规模不算多大,但绝对极其之惨烈。 一边田实叹了口气,道:“这便是昨日白大人和那些逆贼激战之所在,因着是深夜,打完之后,也没好生打扫。” 董策只是沉沉点头,并未说话。 这样的惨烈景象,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有些沉重。 董策等人默默的穿过院子,他们走的很慢,很艰难,因为一脚踩下去,再抬脚的时候,鞋底上就会沾上一层厚厚的血浆,一抬脚,就跟拔丝一样,鞋底和地面之间有无数血丝黏着。 穿过院子,眼前是正厅。正厅门大开着,正中间两张桌子拼了起来,白添福的尸体就被放置在上面。( 棉花糖)大厅里头,站着三个人,这是白添福带出来的家丁里头仅剩的三个了。他们目光呆滞,看到董策等人进来,只是转了转眼珠,既没说话,也没行礼。 不过董策并未怪罪,他们的心情,他很理解。 白添福身上换了一件儿干净的衣服,看不出有什么伤口来。他的脸上,手上,包括头发,都很干净,显然是有人给他打理过了。他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眼睛合着,神态安详,就仿佛是寿终正寝的一般。 董策瞧着,心里忽然一阵抽搐。 不知道哪一日,自己也会像他这般躺着,永远都不会再醒来。 “你家老爷,死前可有什么遗愿?”董策问道。 “董大人。”一个家丁忽然跪地道:“我家老爷走之前嘱咐俺们说,请俺们一定转告您,求您照顾提携俺们家小少爷。” 他抬眼看着董策,目光中满是期盼和热切,不仅仅是他,另外两个家丁也是这般。 听到这句话,董策先是错愕,然后便是心中了然。 白添福的事情,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虽然出身将门世家,但因为某些原因,白添福已经和族中闹翻了,他活着还好点儿,至少有官身,族中那些人也不敢上门欺辱。但现在他已经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还指望族中那些人照顾他们,庇护他们?只怕不上门抢夺财产就算很好了! 他的家人,还真是没什么倚仗。( 棉花糖) “你家老爷生前,乃是我至交好友,照顾提携你家少爷,本官责无旁贷!”董策转过头来,瞧着白添福的尸身,沉声道:“白兄,我董策向你保证,定将你家公子抚育长大,帮他做官,光耀门楣!” 几个家丁大喜,连连磕头,他们心中感动之极,眼圈都有些红了。 方才说这话的时候,他们自己心里都没底,毕竟人走茶凉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老爷都死了,还会有几个人这么念情分?却没想到,这位董大人,竟是满口答应下来。 真是仁义啊! “该当之事而已。”董策摆摆手道。 盯着白添福的尸身沉吟片刻,董策转身,扬声道:“诸位,白大人生前乃是我至交好友,此次白大人力战而死,为朝廷,为陛下尽忠而亡,如此之功臣义士,该当厚葬。本官被兵备道刘大人委托,全权负责此事,便也当用心尽力。” “现下天儿是越来越热看,白大人的尸身,只怕等不及运回去了。我要问问你们三个,你们都是白大人的身边人,可知道,按照他的性子,是愿意在此地葬下,还是愿意回去?”董策向那三个家丁问道。 董策完全可以把白添福在此地葬下,但他觉得还是征求一下这三个人的意见比较好,若不然,万一消息传了回去之后,白添福的家里人想把他在老家安葬,到了那时候,就还得起坟,把棺材再给挖出来,未免太折腾了。 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几个家丁没想到董策还会尊重自己的意见,诧异之余更是感激,心道这董大人真是细心,凡事都想得如此周到。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下葬。 如果下葬的话,事情就比较麻烦琐碎,要打造棺材,要寻一处风水好的地方作为墓穴,要营造墓穴,要出殡,要起丘,要立碑,总归事情特别多。而现在既然决定不下葬,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只要寻一副好棺材就成了。 “好,既然不下葬,那本官便着人打一副上好的棺木。” 董策沉声说道。 他把这个差事交给了白忠旗,自己这个长随办事素来是颇为可靠妥帖的。 董策等人又在这里呆了一阵儿,便是离开,临走前,几个白添福的家丁自然又是对他千恩万谢。他们几个在这里给白添福守灵,不用再去城墙上打仗值更的,反正只剩下三个人了,在田实看来,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 走在外面血腥气浓重的院子中,少不得又得踩了一脚地板的血,出了院子,董策回头瞧了一眼,眉头皱了皱,道:“田大人,这院子里头,实在是该当清扫一番了,不仅仅是脏污的问题,里头这般多的尸体,现在天气又越来越热了,再不打扫,万一尸体腐烂,引发瘟疫,那后果则不堪设想。” 犹豫了片刻,董策最终还是决定把这话说出来,他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有指责田实和越界指挥的嫌疑,但他是真看不下去了,倒不是故意要找田实的茬儿。 果然,正如董策预料的一般,田实听了,立刻脸色一变,冷笑一声:“董大人倒是想得周到,这罪责扣得可够大,我担不起!” 说完冷冷瞧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董策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淡淡一笑,也带人离开。不过他去的不是南城门的方向,而是西城门那边。 在西城门那里,有些人,现在只怕已经等着见自己快要等疯了。 想到此处,董策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这些马庆的部下,也被囚禁了整整一宿了,自己再不过去,恐怕他们就要心理崩溃了吧。他们不知道会被怎么处置,又被晾了一个晚上,只怕是非常的无助彷徨,在这个时刻过去,无论想要什么,都是会变得容易许多。 囚禁他们的所在,董策留下人看守了,而且他对西门也不是全无防御,早在昨夜刚把闯军撵出城去的时候,董策就已经向刘若宰请求派一些军兵去西门,接手防务。刘若宰从抽调出来二十人去往那里,人数少点儿,那西门本就不是闯军主要进攻的位置,这些人的存在,主要还是个预警作用。 一路到了西城门,踏进驻地的大门,想到方才在东城门原来白添福所部的驻地看到的那一幕,董策忽然心生感慨。若不是自己疑心重了点儿,心思更细了些,只怕也要事起仓促之下,被马庆等人杀的损失惨重。只怕这自家驻地,也会是那么一副惨烈的光景。 第755章 七五四 托付 第756章 七五五 归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6章 七五五 归心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是听到屋里时不时传来一声低低的呵斥。董策嘴角微微勾勒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正要推门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忽然里头传来声音,董策的动作立刻止住了,他想听听里头说了什么。 里头关押了为数不少的马庆手下,都在地上或坐或躺着,一个个神情委顿,面色疲惫,多半都在眯着眼睛,但除了几个实在是没心没肺的之外,其他人可没睡着。 满肚子心事,哪里睡得着? 有两个董策的家丁在这里看守他们,其中一个正自指着一个马庆的手下低声骂道:“你这厮,就是屎多尿多,这才一个时辰,就上了五趟茅厕了,我就纳闷儿了,你也没吃东西没喝东西,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屎尿?” 那马庆的手下黑矮粗壮,一脸的横肉,只是他虽然长得横,说话确实油滑的紧,嘿嘿一笑,嬉皮笑脸道:“俺喝的是天水,吃的是清风,有吃有喝,哪里能不拉屎拉尿?” 他一说完,屋里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有人便笑骂道:“莫老四,你这厮,就是能胡说。咱们屋里,你除了吃我们的屎,喝我们的尿,闻我们的屁,还能干啥?” 那黑矮胖子莫老四也不生气,冷哼一声:“你知道的屁!” 说着转向那看守的家丁,嘿嘿笑道:“通融通融,俺实在是快憋不住了。再不成就要拉出来了。” 那家丁也不耐烦了,恶狠狠道:“那就拉在这里。” 昨日董策走之前,交代他们不得打骂这些俘虏,他们自然遵从,不过这叫莫老四的黑胖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他们便是再好的耐心也受不了了。 “那咋行?”矮胖子急了:“把人关这儿不给吃不给喝也就罢了,连拉撒都要管?” 那看守的家丁也是大怒,铿锵一声,手中刀出鞘半截:“再废话,老子一刀劈了你!” “劈什么劈?”正在此时,董策推门进来,正好是看到这一幕,立刻拧着眉头呵斥了一句。 那家丁吓了一跳,赶紧跪倒在地,磕头请罪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另外一个也是跪下行礼。 董策盯了他片刻,摆摆手,淡淡道:“起来吧,这次就算了,以后做事,耐住的性子点儿,别这么莽撞!” “是!是!小的遵命。” 那家丁也知道自己今次是闯祸了,赶紧忙不迭的应是,满脸都是惶恐。 董策让他退到一边,便扫了一眼这些被关押的士卒,董策刚一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是很有些激动,但现在却都是低下头去,不敢跟他对视。 “哟?怎么都不说话了?”董策笑吟吟道:“方才不是说的挺欢吗?” 又看向那个矮胖子莫老四,道:“莫老四,还想不想去茅房了?” 莫老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嘴里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董策在外头听了那一阵儿,已经是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了,什么上厕所,什么拉屎拉尿,都是虚的。其实就是想看看外头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董策估计,只怕这屋子里被关押的这些闯军都是在做戏,合起伙儿来糊弄那看守的家丁。那家丁论打仗,论杀人的本事,那是没话说,只是在这等事上,经验还是欠缺了一些。 “现下本官会来了,你们待会儿想知道什么,都能知道,就不用再玩儿这套把戏了。”董策淡淡笑道。 几个被关押的士卒面面相觑,都是低下头去,他们也没想到,自己等人玩的这一套,竟然被董策一眼看穿。这位大人,心里也太明白了点儿。 其实董策拆穿他们,也是为了他们好,省的他们以为这套好使,能隐瞒上官,以至于玩儿上瘾。这要是那样,对他们以后绝对没什么好处。 “一盏茶之后,把他们带到院子里去吧。”董策淡淡吩咐了一句,转身离开。 “是!”两个看守的家丁齐声应道。 等董策走了,那之前在说话的家丁立刻狠狠的瞪着莫老四等人,被董策点破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被耍了。不过莫老四等人现在可不怕他了——再等一盏茶的时间,就能知道自家的命运了,在这会儿,还怕他作甚? 一盏茶之后,所有的俘虏都被带到了院子里。 除了有五十二人,当初调拨到董策手下的,说是五十人,其实不过是虚指,大致是在五十人上下。除了马庆身死之外,一个人都没死,全在这儿了。 他们被松了绑,不过他们饿了一夜,大部分人又是一夜没睡,也没什么力气,不怕他们能闹翻天。更何况,在他们周围,还有家丁虎视眈眈。 “诸位。”董策微微一笑,淡淡道:“昨夜,让大伙儿受委屈了。不过,又是为了你们好,逆贼朱东吕助等人,勾结闯贼,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有负朝廷之信任,陛下之恩德,着实是十恶不赦,当诛九族!昨夜把你们给关了,也是为了你们好,免得你们受了他们的牵连。” 有些心思机灵的立刻就从董策的话里读出了点儿意思——这么说,是不怪罪咱们了?要是成心想着治咱们的罪,还能说这个? 他们心中都是颇为的欢喜,人的思想,有的时候无论如何都难以改变,有的时候,却是一夜之间就能发生巨大的变化。 他们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如果昨夜他们跟着马庆反了,那么现在会对官军恨之入骨,而他们昨日没有反,现在还是官兵,而且董策还有保下他们的意思,这样一来,他们自然就会站在官兵的角度来看问题。 就有不少人对朱东,甚至对马庆都是痛恨——在他们现在的立场看来,马庆这般做,是陷他们于万劫不复之地。 董策又是沉声道:“你们昨夜被关着了,外头的情况不大了解,本官就跟你们说道说道。” “昨夜,朱东开南城门,迎闯军精锐入场,大肆劫掠,又杀县令章承。不过嘛,他们都被本官给带人打出去了!”董策淡淡一笑:“现在澄城县还是在官军手中。” “哗……” 下面的士卒们发出一阵惊叹。 他们就是朱东的手下,自然知道自家兄弟们的战斗力,还有闯军精锐,既然被称为精锐,那想来,战斗力肯定也是不差的。而这些人,却被董策给打的大败亏输,直接就给打出去了。 早知道董大人厉害,却没想到这般厉害。 昨夜董策的表现,也确实是令人惊叹,当时那种情况,换做谁来,都会认为澄城县已经保不住了,能逃出性命就算很不错。至于把闯军和乱军给撵出去?这完全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但董策凭藉着敏锐的观察力,准确的捕捉到了这个最佳的出击时间,闯军的先锋部队,竟是被他一击而溃!更是言语退敌,逼得朱东不得不走。之后趁机关上了城门,重新建立了防御,又击退了闯军的新一轮攻击,彻底的把局面给稳定下来。 若不然,刘若宰也不会那般失态。 “现下,也到了你们选择的时候。” 董策瞧着他们,淡淡道:“你们现在只有一条路能走,那就是归顺本官。” 董策没说如果不归顺他会怎样,但这些士卒也是可以猜到的——不归顺,无非就是一个死。 其实他们倒也是愿意归顺。 他们给关了这一夜,该想的也想清楚了,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马庆死了,他们老老实实的归降,朱东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会责怪他们不知道竭力死战,不知道报效自己素日里的恩情。闯军那边,是去不得了,只有接着当官兵,只是接着当官兵,也得有些讲究,若是继续在这儿当,只怕下半辈子就要在歧视和排挤中度过了。没办法,谁叫他们的上官反了呢? 第756章 七五五 归心 第757章 七五六 素来狠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7章 七五六 素来狠辣 其实,也就是他们见识短一些,若是那等知道的多的,只怕昨日绝不会听董策的,老老实实放下兵器投降,而是会心一横,直接就反了。按照朝廷过去处理这等事务的方式,像是他们这种人,哪怕是他们没反,但是跟反贼沾了一点儿边儿,那就是一个死字。 这是勾结闯贼,公然造反,是最为恶劣的事情,在朝廷眼中,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别说是这种性质的造反了,更轻一些的,只要是有这个意思,那也是必死无疑。像是大明军中偶尔发生的哗变,或者是因为监军太监太过凶狠苛责,或者是因为文官克扣钱粮,甚至还有的是因为监军文官或者是文官建奴玷污军兵妻女。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哗变,只要是士卒哗变了,在朝廷眼中,就是该死!对这种事件,一般是先把惹出事儿来的那文官或是太监调走,然后安抚士卒,等事情逐渐过去,局势稳定下来之后,朝廷就要开始动手了。领头闹事儿的士卒要被杀掉,跟随闹事儿的,至少也是流放,就连他们的上官也要受到牵连。 处理这种事情,朝廷素来是心狠手辣。 而很讽刺的是,反倒是惹出事儿来的太监和文官,很少受到惩罚。像是正德年间八虎之一的谷大用,当初在边地激起了士卒哗变,事情闹得很大,最后不是全身而退?迫于朝野非议,正德皇帝不得不处罚他,但所谓的处罚,其实就是把他调走而已。这叫什么处罚?或许对谷大用来说是的,因为作为一个太监,不在皇帝面前了,慢慢就会生疏,皇帝对他的宠信也会减弱,而他的一切都是来源于皇帝,皇帝的宠信弱了,他的权势也就被削弱了。 但士卒们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显然是心中会有怨气的,但他们又能怎么样?只能忍着!这种怨气积蓄的多了,自然就形成了对朝廷的极大不满和怨恨,而到了一定程度,当出现了某些契机之后,就自然会爆发出来。 最大的契机,就是大明朝廷的内忧外患。 内有闯军肆虐中原,外面建奴崛起海东,屡屡袭扰,大明朝对军队的掌控力,已经是越来越衰弱。这一点,从那些越来越拥兵自重,不受朝廷约束的将领身上就能体现出来。而再过几年,这种情况会更加严重。 武人的不受待见,来源于大明社会的上上下下,方方面面,武人卑贱,几乎已经是形成了一个社会共识。朝廷对他们苛刻残忍,而百姓对他们则是鄙夷不屑。 现在是崇祯八年,后来在崇祯朝末年那些既不停掉也不听宣,横行霸道,几乎是一方土皇帝的大军阀还没那么嚣张,朝廷还是掌握的住局面的。一旦被朝廷知道这边的具体情况,那么这五十二个人,绝对是活不下来。 所以说,董策为了他们,实际上还是担了相当大的风险的。 不过董策也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人,他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有相当的把握。这些马庆手下的延绥镇精锐,一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论起经验来,比董策的这些家丁们都要丰富的多,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很可惜。 董策是要定他们了。 其实不用多想,没有别的路,那就只能走董策给选定的路,更何况,他们中许多人对成为董策的属下也并不抵触。这几日的相处,他们也知道董策爱兵如子,更是极为护短的一个人。在他手底下,不但吃的好穿得好,而且不会吃亏,不会受气儿。 跟过去的日子比起来,简直就是做梦一般了。 大伙儿纷纷喊道:“俺们愿意跟着大人……” 更有那机灵的,已经跪在地上磕头了。 有了带头儿,顿时地上跪倒了一片,他们甚至都没去看关前是怎么做的。关前是他们的上官,也是扮演着一个大哥的角色,照理来说,他们也该看看关前怎么做,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跟随,但都有看。大伙儿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出了决定。 这就是董策想要看到的,毕竟他也不愿意这些人还是唯关前马首是瞻,那么就算是收服了这些人意义也不大,他们还是会围绕着关前成为一个小团体,说不得自己指挥的还不会那么顺畅。 关前瞧见大伙儿都纷纷跪下了,叹了口气,也跪了下来,一个响头磕在地上:“小的愿跟随大人!” 这一个响头下去,就代表他们和过去,彻底决裂了。 董策长生大笑,走到人群中,把他们一个个都扶了起来,高声道:“诸位兄弟既然跟随我,那本官也要帮你们挣一条性命回来!” ———— 董策吩咐家丁们把这些人带到南城门,不过不让他们上城头,而是先找一处院子安顿下来。昨夜南城门那边不知道多少人家被杀,倒是腾出不少大宅子来,想要找个驻地,简直再容易不过。董策没跟着回去,从西城门这边出来之后,他便直接去了刘若宰的驻地。 刘若宰驻地,正院,花厅。 作为兵备道,作为上官,他自然是可以享受一些特权的,整个正院儿,包括正厅,花厅,两侧的卧室,几间厢房,这么大一个院子里头,只住着刘若宰一个人。他素来喜欢清静,是以院子里也不让人守卫,谢鼎坤无奈,只得安排了两人在正院儿门口站着,又在正院儿周围这一圈儿布置了不少的人手,生怕出什么意外。 花厅之中,窗子开着,有微风吹入。此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风也不那么凉了,吹在脸上身上,反而是给人一种很舒服惬意的感觉。临着窗子,放置着一个书桌,刘若宰正自伏案写作。 他在写奏章。 他虽然没有钦差之名,但却有钦差之实,是可以给皇帝写奏章,单独奏报的。在担当这个差事之前,以他兵备道的身份,也可以给皇帝上奏报,但天底下兵备道那么多,同品级的官员那么多,若是都天天单独奏报,那皇帝也别干别的了,就看他们的奏章吧。是以这么干的官员并不多,就算是这么干了,皇帝也不会很放在心上,有的甚至都送不到皇帝的案头去。之前刘若宰受到的,也是这种不受重视的待遇。 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事关察哈尔余部之事,他送去的每一份奏章,都会出现在皇帝的面前,皇帝都会看,而且会看的颇为认真仔细。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可以藉此和皇帝沟通感情,某种程度上讲,这也是一个对皇帝介绍自己的好机会,可以让皇帝更全面直接的认识自己,。 刘若宰这个人,为官清正耿直,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没这些小心思。对于一个宦海沉浮十几年的人来说,这种东西,是肯定会的。所以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往京里写奏章,当然,他也不是瞎聊,没事儿胡扯淡的那种。他的每一份奏章,都是会跟察哈尔扯上关系,当然,这只是一个由头,他更多的篇幅,是在阐述自己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对闯军对后金的看法,对时局的看法及解决意见,甚至是阐述自己的政治观点。 当然,这个度他还是把握的比较好的,奏折都不长,也不用很生僻的典故,免得皇帝费劲,瞧着心烦。也不是极为频繁的往上递奏章,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昨夜那件事,是必须得写,必须得上报的,他在奏章里很是把董策给夸了一顿,其程度,几乎可以用‘极尽溢美之能事’来形容。他以前一直觉得这样太过分的夸奖赞誉不太好,是以一直有点儿压着董策的意思,但昨夜之后,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让董策得到更多的好处。 第757章 七五六 素来狠辣 第758章 七五七 请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8章 七五七 请托 那自然就得夸夸。( 棉花糖) 反正以他文官的身份,这么夸也没关系,如果是个武将上这样的奏折的话,那可就惹了大祸事,犯了大忌讳了。 刘若宰已经决定了,这次如果事情顺利,就给董策一个极大的好处,让他对自己感恩感念,从而把这个人才牢牢地拢入袖中。 说曹操曹操到,他正在这儿写董策的好话,便听到脚步声接近,刘若宰头也不抬道:“不是说,莫要来打扰本官吗?” 他声音很是有些不悦,毕竟此时在写奏章,这东西如此紧要,岂能被人随便打扰? 那护卫心里一跳,赶紧跪地磕头,道:“大人,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只是董大人在外面求见,小的不敢不通报。” “哦?董策啊?”刘若宰抬起头来:“罢了,你让他进来吧。” “是。”这护卫松了口气,应了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少顷,董策便大步走了进来。 “属下见过大人。” 董策推门进屋,磕头行礼道。 “起来吧。”刘若宰摆摆手,笑道:“怎么,你这大忙人,现在还有空儿上老夫这儿来?” “啊?”没想到刘若宰竟然跟自己开了一句玩笑,先是一怔,然后立刻又是一喜。之前的刘若宰,在他面洽素来是不假辞色的,基本上始终是板着脸,很少有感情流露的时候,而现在能跟他开玩笑了,这就是一个极好的信号。 董策能够很明显的感觉到刘若宰对自己态度的变化。 既然上官要开玩笑,那当然就要顺着人家的话头儿来,董策也嘿嘿一笑:“瞧您说的,属下算是啥大忙人?您居中统筹,李主薄后勤调度,属下不过就是带着兵四处转悠转悠,昨夜一战,闯军吓破了胆,瞧这样子,今日是不会来打了。属下现下只等着李主薄把那些精壮民夫送来好操练一番,在此之前,也着实是没什么事儿可以干。” 刘若宰严肃道:“不得大意,更要小心提防。闯贼好用间,若不是有细作混进来,朱东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投了闯军,你也要提防细作,莫要被他们钻了空子。” “大人说的是,属下定然不敢怠慢。” 上官肃容教训你的时候,一定要老老实实听着,便是心中不以为然,也要做出一副感激涕零,满心听命的架势。董策显然深谙此道,立刻沉声应是。 “嗯。”刘若宰点点头:“对你,总归是能放心的。” 他看了董策一眼,把手中笔撂下,道:“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是有一件大事,不大好处置,万一处置不当,出了什么岔子,那就是捅了大篓子。属下也害怕,是以来请大人的示,还望大人定夺。”来之前,董策就已经想好了说辞,缓缓说道:“昨夜马庆鼓噪众人叛乱,被属下一刀宰了,他手底下那些人,也都被属下给抓了。 [棉花糖]今日属下一一审过了,这些人都愿意归顺朝廷,希望能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董策说完,刘若宰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站在他的立场上看,这些人是必须要死的,跟叛军沾了一星半点儿的关系,那就要死!必须死! 刘若宰眯着眼睛,盯着董策,淡淡道:“汉臣,你要知道,他们犯了多大的事儿!你要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要知道,你这么做,若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会是个什么下场!” 董策心中勇气一阵感激。 刘若宰能说出这一番话来,说明他对自己还是很看重的,这一番教诲,说的可谓是语重心长,着实是为了自己打算。放在以前,直接就是一顿训斥过来了,还会跟你说这么多?于刘若宰而言,这简直就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大人之关爱,属下感激涕零。”董策又是跪下磕头,沉声道。 人家对自己这般关爱,自然就要有所回应,让刘若宰知道,自己很领他的情,也很感激。毕竟对于刘若宰来说,方才说的那番话,也是一番情感上的付出,但凡是付出,哪怕是不求立刻有回报,但总也希望自己付出的对象对自己感激。 刘若宰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属下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考虑到现下城内守军实在是太少了些。那五十二人,虽说之前乃是朱东的手下,但属下瞧他们,现在对朱东却是颇有恨意,显然是怪罪朱东牵连了他们。他们现下向着戴罪立功,那就让他们戴罪立功,反正他们的命也不值钱,死光了最好。到时候让他们守城,属下就带着人在后面督战,若是能死战也就罢了,但凡稍有一点儿异样心思,立刻便是一刀给斩了!定不让他们掀起什么风浪来。” 董策说的,当然不是实话,不是他的心里话。 他是真心想把那五十二人作为核心,作为教官或者是低级军官,拉起一支队伍来的,所以才对他们那般掏心窝子,这般为他们奔波。 但他能那么说吗?若是董策老老实实的这么说了,那只怕刘若宰现在就回翻脸让他滚出去。 跟刘若宰这种人说话,得讲究个策略,你得想想,他爱听什么。 刘若宰既然这么恨朱东,恨这些乱兵,好,那就让他觉得留下这些乱兵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比杀了他们还要冷酷的惩罚。 董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这些当炮灰儿,让他们在城墙上拼命,拼光了拉到。 这个建议,刘若宰觉得还是可以的。 让这些人以待罪之身来守城,跟闯贼,跟乱军拼命,是他愿意看到的。 “那便依你所言。”刘若宰沉吟片刻,道:“只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盯好了这些人,千万莫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是!”董策恭敬应是。 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这事儿算是办妥了。 同样的目的,不同的说话方式,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 然后董策又恳求刘若宰不要在奏章中提到这五十个人,大意就是直接写朱东这些人都已经叛乱投奔闯军就行了,刘若宰也是答应下来。 事情办妥,又聊了几句,董策便是告辞离去。 回到南城门,已经是日到中天,在驻地吃了个午饭,而后便去往城墙。快到城墙的时候,却是瞧见城门内那一大片空地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董策打眼儿一瞧,怎么着四五百是有的,一个个都是壮年汉子,身体条件不弱,更有不少人,瞧着就颇为的精悍。 董策心里有数儿,这只怕就是李可受召集来的壮丁了。 再见到李可受的时候,董策却是发现,这位暂代县令之职的李主薄,脸色阴沉,很是难看。 “怎么了这是?”董策有些诧异道:“难不成还有李老兄你为难的事情?” “惭愧,当真是惭愧。”李可受叹了口气,惭然道:“有负所托,只征兆了不足五百人,却是和昨日说的数字有些诧异。” 董策笑道:“能有这些,已经是极好了,你瞧瞧,个个儿都是身强体壮的,这就更是难得。” 听他这般说,李可受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这都是我选出来的,非体格强壮的不要,咱们澄城县上万男丁,也就选出来这些而已。唉……” 说着又是叹了口气,道:“本来能有更多,只可惜有那豪门大族,实在是不知体谅官府,只为一己之私,连人都不愿意出,若不然别说是五百了,便是七百都能凑到!” 董策拧着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第758章 七五七 请托 第759章 七五八 给点儿颜色瞧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59章 七五八 给点儿颜色瞧瞧 李可受把缘由说了一遍,董策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从昨夜开始,李可受就开始给手底下的那些衙役们分派任务,给他们每个人都分了区域,让他们从各自分得的区域中挑选合格的壮年汉子,而且他还给每个人都定了指标——这一点就很厉害了。我不管你怎么选的,我告诉你了标准,给了你地盘儿,你就得给我选出这些合乎标准的人来,少了一个,我拿你是问。 如此一来,大大的减少了李可受的工作量,也提高了做事的效率。当然,这样做的弊端就是衙役们的权力增大了,选谁不选谁都是他说了算,一般人家,定然是不愿意让家里人去城墙上干活儿甚至是打仗的,要知道,那可是送命的差事!而衙役们掌握了这个决定权,所以不可避免的,那些不愿意去的人家就要给这衙役们送银子以求免去此事,衙役们借着此事,肯定是能从中得到不少好处的。 李可受在衙门里头呆了多少年了,对这些事情都是门儿清,自然知道这样做的弊端,但他也没法子,想要在短时间内做成此事,这是最简便省力的法子了。反正他给每个衙役定的都有个标准,完成不了就会受到严惩,所以这些衙役在发财之余,正事儿也是不能耽误的,倒是也不怕他们太不像样儿。此时大局要紧,一些细枝末节,也就不在意了。 安排完了这些之后,李可受则是亲自带着人去拜访城中一些大户人家。 这些大户人家势力很大,根深蒂固,有的家中还有人做官的,那些衙役们拿他们是没有任何的办法。而偏偏这等大户人家,广蓄私奴,家里的人丁特别多,能出的壮丁也特别多,若是放过了他们,那实在是可惜。是以李可受亲自前去,准备从他们那里挖出些人来。 他本以为,有了昨夜之事,这些大户人家当也会受到极大的震动,不说竭尽全力支持官军,至少也会积极配合官府。结果没想到,根本没有几个买账的。 有些人家,他进去之后,好说歹说,人家才愿意出三五个家丁下人出来当差做民夫。而有些高门大户,他一说出来意,那家主立刻就是端茶送客。甚至有一家,他根本都没见到家主,那家是让一个外院管事来见得他。李可受当然极为愤怒,立刻质问为何家主不出来相见,结果那外院管事一脸的傲慢:“若是县尊大老爷来了,咱们家老爷自然相见,只是,您嘛……嘿嘿,哈哈……” 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一个小小主薄,哪里有见我家老爷的资格? 可真是把李可受给气的够呛,最后这家象征性的出一个人,李可受也没要,拂袖而去。他出门儿的时候,还能听到里头传来的嘲笑。 董策听完,只觉得一股浓重的悲哀涌上心头。 想想自己带着士兵在城墙上打生打死,结果这帮人还在里头这般拆台,你娘的!简直是要把人给气死!有时候想想,真是恨不得一走了之,把他们留给闯军吧,看看他们在闯军面前还能不能抖得起来威风? 但也终归只能是想想,身负重任,焉能一走了之? 不过董策虽说不能一走了之,但给这些人一些教训还是能做到的, 他沉着脸问道:“是哪家?” “杨家!”李可受叹了口气,道:“杨家现任家主平庸得紧,不过他有两个很出色的弟弟,便是再咱们全城算来,都是不得了的杰出人物。两人都是进士出身,不过隔了六年,现在那二弟在西安府,在陕西提刑按察使司做官,而三弟虽说年纪小,但中进士更早,官儿做的更大,现在乃是凤翔府通判。” 哪怕不算上那个提刑按察使司做官的,杨家就算是只有这么一个凤翔府通判,也足以让他们家成为不好招惹的豪门大族。 董策皱了皱眉头,这个点子,还真是扎手,确实是颇为不好惹。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是不是就是这杨家,当初和朱东发生了冲突,找了章承,然后逼着朱东手下的兵在他家门口跪了整整两日两夜?” “是这家。”李可受点点头,道:“这事儿你也知道?” “我自然之道!”董策嘿然冷笑道:“当初朱东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很不能提一支兵,杀了他上下满门!” 这一瞬间董策眼中爆发出来的凌厉杀气,让李可受也是不由得心中一惊。他忽然有些后悔跟董策说这些话了,其实他说这话,根本没想过让董策帮自己出头,在他看来,董策也惹不起杨家。他在这儿跟董策说,其实更多的是朋友之间的抱怨。 但现在他有点儿担心董策去招惹杨家,惹来祸端了。 “嗨!” 李可受摆摆手,笑道:“咱们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这四百九十个壮丁,我算是给你带到了,接下来可就没我的事儿了。一宿没睡觉,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我先回去睡会儿。等明天,我能再给你弄一百个壮丁过来。” 董策摆摆手:“李兄,且慢。你先给我指指,去杨家该怎么走。” “你要去杨家?” 李可受一怔,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也似:“董老弟,我知道你是想给我出气儿,别,可别,这口气儿我咽了,我忍了。杨家咱惹不起!万万别招惹,别生事端!你还年轻,前程远大,别因为这个得罪了人影响了仕途,划不来。” 他看着董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认真。 董策看得出来,这位李老兄,是真心为自己考虑,为自己打算。 “我是要在这里接着做官的。”李可受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嘿然冷笑道:“我现在是代理知县,等闯军退了,这代理两个字儿,可能就能去掉了。咱们这地界儿啊,也是倒霉,去年给闯贼打了一次,今年还打!说不定去年还得打!连着三年,被闯贼打了三次,谁还愿意上这儿来当官儿?只怕谁来之前,都得掂量掂量,看看是不是也得落到章承那般下场。” “别人都不愿意来,这澄城县又不能没有知县,毕竟也是关中北边儿的重镇,岂能少了人主持?到时候,我这当了十几年主薄的老人儿,可不就是最好的人选?怕是用不了多久,这知县的任命就得下来!” “到时候!”李可受嘿嘿一笑:“在这个地界儿,多大的官儿也不如我这个现管的官儿好使,致仕的尚书侍郎,见了父母官还要磕头呢,就算不是真下跪,也得做出个样子来。老子到时候当了县令,不把他杨家给折腾的来我这儿跪地求饶,我就把姓儿倒过来写!娘的!” 李可受自然不知道,他说这三年打三次,在董策那个时空的历史上,还真就是这么发展的。到了崇祯九年,李自成会亲自率军攻打澄城县,不过中途被曹变蛟击败,不得不撤退。 董策不得不承认,李可受说的很有道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还用不着等十年。但他不想这么做,他要去杨家闹事儿,不但是为了李可受,还有两个别的目的。 其一,是为了替朱东出气。 朱东虽然投降了闯军,还引了闯军入城,但董策并不恨他。同样是武人,同样被人羞辱过,被人鄙夷过,董策很理解朱东内心深处的想法,也很同情。朱东和董策不同,朱东这个人,老实,重情义,不够圆滑,没有多少讨好应对上司的手腕,所以尽管他和手底下这些兄弟们关系很好,能够拢得住下头的人,但却和章承关系处得很僵,也因此被收拾的很惨。而董策恰恰相反,他这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实际上极有城府,极有心计,很会做人。有些人,董策根本不想跟他们虚与委蛇,根本不愿意给他们好脸,但只要是他想跟谁搞好关系,那和那人的关系就不会太差。 第759章 七五八 给点儿颜色瞧瞧 第760章 七五九 杨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0章 七五九 杨家 刘若宰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 从一开始冷漠,到现在的视为心腹,这一切,还不是靠着董策一点点儿的经营?如果他只会打仗,不会玩这些手段,也绝对走不到现在这一步。 董策不是朱东这种人,他也不想做这种人,但是他佩服这种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手下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才是纯粹的武人。其实武将,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好好打仗练兵就是了。只可惜,冷酷的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如此,这样才能让自己活的好一些。 朱东跟董策说过被杨家羞辱这件事,当时董策就暗暗下了决心,要让杨家也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儿。 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自己之后行事更加顺畅。 可以想见,在今后应该不短的一段时间内,自己都会在这里驻扎。而实际上,现在李可受负责民事,军事上的事情,刘若宰已经托付给自己了。在这县里行事,万事都绕不过这些大户,若是他们不肯配合,老是捣乱拖后腿儿,那什么事儿都别想办的妥妥当当的。 干脆这一次狠狠的收拾了杨家一通,也让其他的大户都知道厉害! 他们这些人,已经被朝廷,被官府的优容给惯坏了,你跟他来软的不成,就得让他害怕畏惧,才有效果。 董策没说第一个目的,只说了第二个目的。李可受听完,也是连连点头,他沉吟片刻,道:“既然这般,董老弟,我跟你一块儿去!” 这句说完,董策对他的感激又是多了几分,这位真要是陪着自己去,那可是把前程官路给赌上了。自己是山西的官员,过路的,到时候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他们也拿自己没什么办法。但李可受不一样,他是本地的官儿,那些人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你别去,千万别去!” 董策连连摆手道:“我去没事儿,你去了就不成了,你要去,那我就不去了。” 李可受无奈,董策这话都说出来,自己再去,那也太不给董策面子了。 董策问明白了路,冲着城墙上扬声道:“耶律,带着你那一都人,跟我走!” “是!” 耶律斡里和兴奋的声音传来。 没一会儿,他便带着手底下的家丁顺着马道下来了,大脚跺的地面儿都是砰砰响,走到董策跟前道:“老爷,又去收拾谁?” 这厮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董策带着他出去,多半就是要收拾人了。 “哪里这么多话,跟我走!”说罢,策马扬鞭而出。 耶律斡里和等人赶紧翻身上马,打马跟了上去。 大街上空无一人,董策带人策马狂奔,没多一会儿,便是到了杨府门前。 好一座高门大宅! 院墙足有一丈三四尺高,都是大青砖建成的,很是气派的数级白石台阶之上,是红漆大门,上面钉着为数不少的铜钉。门楼两层,青砖红瓦,在门楼二层,挂着一个五尺长,两尺宽的木头牌匾,上书四个大字:耕读传家! 四个大字写的很漂亮,是正宗的颜体。 董策瞧了,嘴角一勾,露出一抹不屑的嗤笑。 这家人,脸面功夫倒是做的极好。要说他们家是耕读传家,那倒也不全是胡扯,杨家本来是城外村中的庄户人家,后来家中出了一个秀才,那秀才是个心思灵透的,眼见的科举无望,便干脆不再往上考了,而是在城里寻了个活计干。他能说会道,能写会算,也会来事儿,等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当上掌柜了。后来他东家家中出了急事儿,要举家搬迁,这里的铺面自然是不能留了,便都盘了出去。 那秀才把历年积攒下来的银钱拿出来相当大的一部分,盘下来两间店面,然后自己当起了东家。一年复一年,等到他五十岁的时候,已经颇有身家,乃是这县城中小有名气的一个士绅了。 这些年生意坐下来,也是攒下来为数不少的银钱,在这个时代,有了钱,大部分商人和士绅,都是要拿去买地的。这秀才也不例外,他在城外买了一百多亩地,有了个庄子,便把家搬了回去,城里的店面交给可靠的人打理,然后他就在城外的庄子里头,潜下心思,一心一意的抚养自己的三个儿子。 他当年科举之路到秀才这一步为止,深以为憾,也曾立下宏愿,要把自己这三个儿子,培养成才,高中进士,光耀门楣。 知道的人,都说他是个痴人,这陕西布政使司一年才能出几个进士?你一家子就占了三个? 都觉得他这是疼儿子疼痴了,因为他这三个儿子的故事说起来也是颇有些传奇色彩。这位秀才,十七岁成亲,二十三岁在城里买下宅子的时候纳了第一房妾侍,三十岁当了掌柜之后纳了第二房妾侍,三十五岁盘下店面自己当了东家的时候纳了第三房妾室,四十不惑之年,纳了第四房妾室。 结果这一妻四妾,一共五个女人,在他四十岁之前,愣是没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谁的肚子都不见动静儿。 这种情况,真真是让人欲哭无泪。 结果到了他四十三岁这一年,五个女人却是肚子都开始有动静儿了。两年之内,给他产下来三男三女——有一胎是龙凤胎。这年头儿小儿夭折率极高,便是天家子女,夭折的也绝不在少数。这三儿三女,最终活下来三个,都是儿子。 这事儿传出去之后,当地都是引为奇闻。 这秀才发的那宏愿,大伙儿都当他是老来得子,高兴疯了,说的痴话。 但这秀才,知道自己绝不是发疯。他建了一座书斋,日日天未亮,就把三个儿子拉起来教他们读书识字。正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三个儿子,都是那种很聪慧的,又刻苦努力,又有他这个严父在旁边丝毫也不懈怠的督促,一个个学业上都是进展飞快。 三个兄弟,最小的和最大的一个相才八个月,他们同一年中了秀才。此事一出,杨家三神童之名不但传遍全县,甚至周围那些县也都知道了。 后来他们的科考之路,更是只能用顺畅来形容。跟那些屡试不第的人比起来,他们无疑是极为幸运的。 二十多岁的年纪,三个人就都有了举人的功名,其实到了这一步,在地方上,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地步了。 而在这位秀才刚过古稀之年的时候,他的宏愿终于成真了,或者至少说,是大部分都成真了。二儿子和三儿子陆续中了进士,而大儿子就倒霉了一些,中了举人之后,他便是屡试不第,而且一次比一次差,一次比一次差,到了最后,大伙儿都知道,他没有任何希望了。 但偏偏他还不信邪,一次一次的考,到了最后,都有点儿魔怔了,跟疯了一样。终于,再不知道第多少日没有考上之后,他崩溃了。 跪在自家老太爷的书斋门口大哭一顿之后,他便流连于妓寨酒馆之间,连着好几个月不着家,每日只是喝酒,喝的烂醉如泥之后,再去妓寨里找几个姑娘睡觉,然后第二日接着喝。老太爷让他给气的好几次差点儿都背过气儿去,他两个弟弟也都来劝过,但这位根本就不听,还把俩弟弟给骂了一顿。那两位都已经是有官身的人了,在地位再高,也不能在大哥面前抖啊,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听着。 第760章 七五九 杨家 第761章 七六零 就是来找事儿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1章 七六零 就是来找事儿的! 不过这么糟践身子,迟早是要搞垮的,到了年底,老大就大病了一场,据说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但他真是命大,最后竟然还挺了过来。 病好之后,就有点儿改过自新的意思了。从此他绝口不再提科举,只是呆在家里,伺候奉养老父老母和那些姨娘,把家里的生意也都接了下来。老太爷瞧见这些,心里也是高兴,没过几个月,就把家主位子传给他了,又过了两年,老爷子撒手归西。 这位发下大宏愿的秀才,他的葬礼极尽荣耀,各地的官员来了不知道多少,甚至当时京中都有不少人亲自过来——他的三儿子,当时在京中吏部为官。 一直到多年之后,他的葬礼还被当地百姓当做茶闲饭后的谈资。 老二老三在外面做官,不过一直没分家,家还是安在这里,而老大则是在家中主管家业。这老大也真是有些手段的,三五年之内,杨府名下的田产,从三百亩暴增到了八千多亩,家里的商铺,也从八家变成了十五家。 资产是暴增了,但这位杨府家主的名声,可是越来越差。他的手段确实厉害,但都是不能见人的腌臜手段,这些得到的田产,商铺,无一不是巧取豪夺而来。 这几年中,被他直接下手弄死以及间接逼死的人命,就有十几条之多。 他干的这事儿,城里的士绅都清楚,城里的官员也清楚,甚至府里的官员也清楚,但问题是,谁敢管?他那俩做官的弟弟,和他虽然不是一母同胞,感情却是极好,而且都觉得对这位大哥有些亏欠,谁要动他们大哥,他们可是敢拼命的! 其实李可受也是这里的地头蛇,寻常的大户,李可受总能有些手段来收拾了,但对这杨家,他也确实是没有任何的法子,只能等当了县令之后,寻机会慢慢的整治。 [棉花糖] 不过现在,董策就要捋一捋这老虎的须子! 他使了个眼色,耶律斡里和便是亲自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门前,开始砸门,口中大喊道:“开门,赶紧开门!” 他不是用手砸门,而是用的他那根沉重的熟铜锏,一下下的砸在门上,发出极为厚重的沉闷响声,传出去老远,只怕周围那些人家也听的清清楚楚。只见灰尘从门楣上簌簌的往下掉,感觉这大门在耶律斡里和的野蛮巨力之下,几乎要被砸翻砸倒一般! 这一上来,挑衅的味道就相当之浓厚。 “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接着大门旁边的小门儿便是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这中年人约莫四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身材干瘦干瘦的,穿着一身儿裁剪得体的青缎子长袍,眼珠子乱转,一瞧就知道是个精乖人物。 他狠狠瞪了一眼正在砸门的耶律斡里和,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衣着穿戴,大骂道:“哪里来的腌臜军汉,不想活了是吧?知不知道这是哪儿?这是杨府!知不知道我家二爷三爷是什么任务?一句话就能诛你九族!” 他又看了看门上被耶律斡里和砸出来的几个凹痕,再看看地上掉落的漆,眼珠子都红了,跳着脚指着董策等人骂道:“你们是同党是不是!?等着,你们都得死!杨家岂是你们能羞辱的?” 耶律斡里和看着这个上蹿下跳的管事,瞠目结舌。他有点儿纳闷,是什么给了这个家伙这么强大的自信心,让他这么嚣张猖狂。他忽然伸手,单手掐住了这管事的脖子,胳膊一抬,轻轻松松的便是把他给单手举了起来。他的手不断的用力,不断的收紧,那管事感觉自己快要被掐死了,他的脸色一片涨红,口中发出赫赫的声音,眼中终于也流露出了恐惧。当然,伴随着恐惧的还有疑问,眼前这些军汉是什么来路,怎么行事这般大胆猖狂? “成了,差不多就行了,别真把人给掐死了。” 董策淡淡道。 耶律斡里和应了一声,一松手,那管事便是掉了下来,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一下可是把他摔了个七荤八素,老腰还在石头台阶上垫了一下,不过他已经顾不得疼了,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儿。 再看向耶律斡里和的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怨毒和畏惧。不过方才在鬼门关上走了那一遭,让他知道,眼前这些人是真不把自己的命放在眼里,是真的敢杀人的,是以他再不敢说话,只是咬着牙,心里暗暗发着狠。 “想什么呢?” 董策打马来到台阶下面,笑吟吟的瞧着他,道:“是不是在这儿盘算,到时候怎么着把我们一个个收拾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吧?” 那管事被他一语道破了心中所想,顿时一阵慌乱,赶紧摆手道:“没,小人怎么敢?” “好说歹说,我也是朝廷命官,这区区一个府中的管事,都敢说出整死我的这种话,看来杨府,也实在是嚣张打的过了头儿,得管管了。罢了,罢了,别人不敢管,管不了,那今日,我董策来管!” 董策淡淡道。 “你是董策?”那管事惊叫了一声。 昨夜董策一战将闯贼及乱军逐出,全城上下,少有不知道他名字的,眼前这位也听说过。 “没错儿,是我。”董策点点头,冲着他漠然道:“你方才羞辱我,羞辱我的手下,我的手下都是为国效力,拼死杀贼的好汉子,岂是你能轻易羞辱的?饶你一条性命,不过却也要有些惩罚!” 董策冲着耶律斡里和扬了扬下巴,道:“打断他一条腿。” “是!”耶律斡里和舔了舔嘴唇,嘿然一笑,满脸兴奋的走上前去,不过他没有用熟铜锏,而是伸出了脚。 “啊,别,饶命啊!”那管事惨叫起来。 耶律斡里和跟没听见也似,大脚狠狠的往下一跺!他是何等样强悍的气力,只听到一声喀喇喇的脆响,那管事的腿骨便是被他给生生的踩断。这还不算完,耶律斡里和有用脚在那骨头的断处来回碾着,疼的那管事一阵杀猪也似的惨嚎。剧烈的疼痛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废物!” 耶律斡里和很是扫兴,一口浓痰吐在这管事的脸上,狠狠的骂了一句。 “行了,别磨蹭了,快点儿打开大门进去。”董策不耐烦的催促道。 “是!”耶律斡里和应了一声,从小门儿进去,然后从里头把大门给打开。按照杨府的规矩,不是重大事件,这大门是不能开的,因此这大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不过董策他们可是不管这个。 董策直接策马上了台阶,那战马跨过高高的台阶,直接从大门冲了进去。在他身后,一众家丁也都冲了进来。 大门里头,是一个面积颇大的广场,青石铺的地面,而此时,这小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瞧着都是家丁护院的打扮,有的手里拿着哨棒,更有一些孔武有力的汉子,手中拿着刀,他们本来虎视眈眈的盯着大门这里,但一看见董策等人策马而入的精悍姿态,顿时脸上便显出慌乱来。 杨府的人又不是聋子瞎子,刚才去开门的是杨府外院的一个二管事,听到大门口的惨叫声,外援的大管事便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就召集了家丁护院,聚在一起,准备去门口看个究竟。却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出去,来人就已经杀了进来。 没错儿,就是杀进来,董策等人现在的姿态,杀气十足,来势汹汹。 第761章 七六零 就是来找事儿的! 第762章 七六一 问你讨点儿东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2章 七六一 问你讨点儿东西! 耶律斡里和手一扬,被他打断了腿晕过去的外院二管事便是那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这一下摔得可是够重的,正好是正面朝下,脸重重的磕在地面上,一片血肉模糊,嘴皮子撞在青石地面上,然后又撞在牙上,给磕成了两片烂肉,鼻子也塌了。 [棉花糖] 这一下倒是把他给摔醒了,不过一醒过来,疼痛立刻如潮水一般醒来,脸上疼,胸口疼,腿上更疼,疼得他发出声声惨叫,让人听了心里都是一阵难受。 杨府众人噤若寒蝉,一个敢说话的都没有。 董策打马在绕了个圈儿,瞧着那些持刀持棍的杨府护院,嘿然冷笑道:“哟,怎么着,还想跟我们比划比划?我告诉你们,昨夜闯贼有三百,乱军有三百,本官带着几十个手下,硬是把他们给打出去了!杀伤近百人!你们,也想尝尝?” 那些护院家丁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说话,董策策马向前一步,他们便后退一步! “说啊!是不是想死?” 董策忽然哐当一声拔出哥萨克骑兵刀,怒声吼叫道:“想死的话,老子成全你们!说啊!” 这一声愤怒的大吼如狮子吼一般,吓得那些人都是一个哆嗦,有个家丁把手里的棍子扔下,已经尖叫,抱头便是逃窜。有了他带头儿,那些家丁护院转眼间也都是逃得一干二净。 他们素日里欺压百姓那是一把好手儿,但是当面对董策这等杀人甚多,杀气盈然的将领,被董策这般一吼,就仿若是瞧见了尸山血海扑面而来一般,吓得他们心胆惧丧,再也没有在这里站着的勇气! 只剩下一个人,年纪跟被打断腿的那位差不多,但是身子矮胖,长得也白,瞧着却是颇为的富态。 他也是吓得瑟瑟发抖,却是强撑出镇定来,盯着董策问道:“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我知道,这是杨府,杨府!”董策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家家主是举人,你家二爷三爷都是进士,还都当官儿,你们杨家是此地豪族……你们杨家的人,也就这点儿倚靠了是不是?怎么一个个都是这说辞?就不能换一个?” “跟你我说不着数儿,难为你也没什么意思。” 董策让一个家丁下马,把他给拎起来,而后众人又是策马,过了广场,进入宽阔气派的正院儿。 方才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府里都传遍了,董策等人策马一路昂首过来,两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偷看,却是一个敢露头的都没有。 进了正院儿,还没到正厅,忽然正厅的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华服中年男人在几个小厮的簇拥下大步走了出来,这中年人面如重枣,方面大眼,眉毛又粗又浓厚,很是威严。 他也不慌乱,也不动怒,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还有这些人做的这些事,还不值得他动怒。 他只是冷冷的瞧着董策,沉声道:“你是谁人?来此作甚?” “在下董策。”董策知道这位只怕就是杨家家主了,他翻身下马,笑嘻嘻的给这位行了个礼,笑道:“来此,向杨老爷你讨要点儿东西而已。” 他四下里看了看:“此地不方便,不如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杨家家主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一边的花厅。 董策也跟了进去。 花厅之中,水磨青砖铺地,墙上涂着白膏,里面许是加了香料,竟是透着一股股异香。屋内有罗汉床,有小几,有案桌,都是上等紫檀木打造,几上有琴,极是古雅。 董策进来,一把关上门,然后大喇喇的往床上一坐,笑嘻嘻道:“杨老爷,你这地界儿不错。” 杨家家主有些摸不透他,而且他自持身份,要拿住架子,因此也不轻易动怒。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他在案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让了上了茶水,然后端起茶盏来们,撇开表面的浮沫,轻轻的啜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说罢!” 姿态悠然,居高临下,仿佛掌控一切,就像是一个稳操胜券的审案官员在审问犯人。 董策看了,却只是想笑。 我瞧你能得意到几时。 他拱拱手,道:“我听说,李可受李主薄上你府上来,让你府上出人手,却连你的面都没见到,是吗?” “没错儿。”杨家家主微微一哂:“原来你是来为他出头的。” “不,不,不仅是他。”董策摆摆手:“还有一个,是朱东!我听说,朱东当初被你折辱,唉,同为武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啊!现下朱东去了闯贼那边,他是没法子报仇了,我就给他出口气儿吧!” “你说朱东?那个逆贼!” 杨家家主寒声道:“你敢跟逆贼勾结!?” 董策嘿然冷笑道:“你能奈我何?” 董策当然不怕在他面前说何种话,因为在董策眼中,这位,还有杨府中的所有人,都已经是死人了。 “我能奈你何?”杨家主冷笑,指了指地面道:“别忘了,这是杨家!” “我知道这是杨家!” “你说的没错儿!”董策踱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逼视着他,笑吟吟道:“你是举人,你的两个弟弟,都是进士,你们都是有功名的人。朝廷素来是厚待士人的,而你的两个哥哥,还在外做官。像是你们这种家族,已经可称得上是一地的豪门大族,等闲人是招惹不起的!” 杨家家主斜着眼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等闲人?你惹得起?” “错错错,怎么可能呢!”董策赶紧摆手,笑道:“我就是个等闲人,其实别说是您府上的二爷三爷了,就是您,单单是您有举人的功名,我这个小小的武官,也是招惹不起的!” “算你有点儿自知之明!” 杨家家主冷笑一声,冷冷的瞧了董策一眼,满心都是不屑和鄙夷。 对这些武官,他从来不会放在眼里,更是觉得他们都是一群不思报效,狼子野心之辈。你看看那朱东,朝廷对他一个卑贱武人这般厚待,他最后不还是反了朝廷,投了贼人?这些卑贱武人,一个个都是无君无父,恩将仇报之辈! “不读圣贤书的一群狗东西!”杨家家主看着董策,心中狠狠的骂了一句。 “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冲着董策冷笑道:“滚吧!你的手下打断了老夫家里管事的一条腿,你去把他的两条腿都打断。你们这群人,一起给老夫磕三个响头,从这里滚出去,老夫便饶了你的罪过。” 董策倒是也不生气,只是一笑,露出两排在这个时代很少见的雪白牙齿,他淡淡道:“这位老大人,你们杨家,我们是惹不起的。但闯军,惹得起啊!”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杨家家主瞬间暴怒,眼睛都是变的赤红,他狠狠的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来,死死的盯着董策。 他心中已经是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暴怒的情绪在他的心中充满,几乎让他的心脏炸裂开来!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个卑贱的武人,怎么敢说这种话!他想被诛灭九族吗?!” “这个该死的,卑贱武人!” “您没听清楚是吗?好!那我就再说一遍!” 董策脸上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是冷冷的盯着他,声音冰冷不带丝毫的感情:“我们怕您!但是闯军呢?他们可不怕您!” “你这卑贱武夫!”杨家家主又是狠狠的一拍桌子,迸指指着董策大骂道。 第762章 七六一 问你讨点儿东西! 第763章 七六二 老实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3章 七六二 老实了 他这一下用劲儿可是不小,桌上的茶杯都是跳了起来,里头的茶水洒了出来。 “嗨,消消气儿!消消气儿!”董策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笑吟吟道:“我们都是卑贱武夫,您可是身份尊贵,细皮嫩肉的,可千万别烫到您!” “别在这儿跟我惺惺作态!真是令人作呕!”杨家家主冷笑道:“你回去等死吧!老夫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夫要让你全家都死!” “唉,你岁数儿也不小了,怎么这养气的功夫这么差。”董策淡淡道:“你这不是逼着我对你动手吗? “你敢!”杨家家主勃然大怒道。 “是,我不敢。”董策嘿然冷笑道:“但是闯贼敢啊!您是举人,还有两个弟弟是进士,还都当官儿,闯贼最爱杀的,只怕就是你这种人了。” “笑话,闯贼还在城外!”杨家家主嗤之以鼻,只是董策还是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一丝不安。 “您瞧瞧,您瞧瞧,您这个人,真是不讲道理,有眼无珠啊!你看吧,你们害怕闯贼,而闯贼呢,之所以进不了城,是因为昨夜被我带人给打回去了。现在守城的,也是我,您这儿也不对我客气点儿,还威胁要杀我全家!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先把闯贼放进来,把你全家都杀了啊?!” “说实话,你这种人,我还挺看不透的,怎么还有你这种不识时务,不识抬举,不识高低,不知进退的人?你这种人能活到现在,真真是不可思议啊!” 董策话语中满满的都是嘲讽,但杨家家主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他已经被董策话语中的包含的意思给震惊了,他死死的盯着董策,惊怒道:“你敢勾结闯贼?” “何必那么麻烦?” 董策哈哈一笑:“何必劳烦闯贼?我们自己动手不也是一样?” “你也该知道,昨日闯贼杀入了南城门,南城门内那条街上,不知道多少高门大户被杀,而朱东的乱军,则是打破县衙,杀了章承!照我说啊,朱东也该来杀你才对!你们当初那般侮辱朱东,侮辱朱东的手下,反正换了我,是一定会来杀你的。” “你看,如果现在本官带人把你全家上下都给杀的一干二净,然后推到朱东身上,想必,说出去外人也是信的。毕竟当初折辱朱东的,可是你们!他为了报仇,打破县衙之后直奔你们家,杀光你全家!这个解释,总还是说得过去吧!” “怎么样?姓杨的,要不要尝尝老子的钢刀,是不是锐利?” “啊?要不要尝尝!老子问你话呢,说啊!” 口中说着,董策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冰冷,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此时,他的脸色,他的眼神,才是他心情的真实反映。 杀气!此时董策心中满是杀气,不得不说,这个不识时务的杨家家主,已经成功的把他给激怒了,董策真是动了杀心。 他最后一句,更是暴吼出声,吓得杨家家主脸色一片惨白,忍不住浑身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他满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董策,嘴里喃喃道:“你,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敢造反?” “杀了你就是造反?你算个什么东西?”董策哈哈大笑,满脸不屑道:“你是朱东杀的,跟老子有个屁的相关!” “你瞒不过去的!”苍白着脸,哆嗦着手指头,杨家家主指着董策道:“这么多人都知道我家没被朱东杀,这么多人都知道你进了我家里了,你瞒不过去啊!” “这就不是你要操心的了!” 董策嘿然一笑,哐当一声,钢刀出鞘,指着杨家家主:“先杀你全家再说别的!” “啊!” 被钢刀指着,杨家家主吓得大叫一声,竟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满脸都是惊恐畏惧,身子往后抽抽着,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哈哈哈哈……什么东西,方才不是还那般颐指气使的吗?被老子拿刀指着,就成了软蛋了?呸,你他娘的就是个废物!” 董策一口浓痰吐在他脸上。 对于杨家家主来说,这自然是奇耻大辱,只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个了,他已经完全被董策方才那杀气腾腾的话给吓住了。他嘴皮子哆嗦着,脸色苍白,瞧着董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董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还是能分得清的。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方才绝对不是在作伪,他是真想杀人,是真敢杀人啊! 他怎么敢?他怎么就敢说这种话?他怎么就敢有这样的心思?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无法无天?他们这些武人,难道不应该是被文官,被士绅们给彻底压制的吗?为什么他就敢这样? 他行事狠辣,他手段残忍,他刚才敢对董策那般羞辱,而且他也确实是想至眼前这个年轻人于死地,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有功名,他的两个弟弟是官员这个基础上的,而一旦出现这么一个人,掌握着他现在无法抵抗的力量,同时又跳出了这个框架,完全不按规矩行事,根本不买他的帐,那么他的一切倚仗,便都化成了泡影,再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他的心里,剩下的也只有畏惧。 董策就是这种人。 真把他逼急了,他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来自后世的他,心里没有那么多礼法的束缚,也不像是其他人,从小就被灌输某些东西,长大之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是天经地义。他有他的一套衡量标准。 “想死吗?”董策忽然又变脸了,他看着杨家家主,笑眯眯的问道。 “不想,不想。”杨家家主哆嗦着嘴皮子道:“你,别杀我。” “都到了这份儿上了还不杀我,还不求我,看来你还是想死啊!”董策用冰冷的刀身在他脸上拍了拍,一脸戏谑道。 “别,别杀我!”冰冷的钢铁刺激的杨家家主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他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忽然嚎啕大哭,一边大哭一边叫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求你了,别杀我!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别杀我!求你了。” 他哭得很是凄惨,眼泪鼻涕一起往小掉,哭声响亮,花厅外头都听的真切。 此时在花厅外头,除了外院两个管事之外,还有内院的两个,加起来一共四个人。这俩内院的管事,却是内院的人听说了外头发生的事儿之后,遣来探看情况的,结果一过来,也被扣在这儿了。满脸着急的站在外面,也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他们倒是想进去,只是面前这几个董策带来的军汉全都钢刀出鞘,逼视着他们。在这种情况,他们别说是冲进去了,就连动都不敢动。 这些杨府的管事,别看他们有权势的时候强横无比,一旦利刃加身,立刻就是战战兢兢,变得跟寒风中瑟缩的鹌鹑一般。 其实早在杨家家主拍桌子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对,但他们刚要进去,眼前这几个军汉就皮笑肉不笑的拿刀把他们给逼住了,这一下,谁还敢动? 耶律斡里和扫了他们一眼,目光阴森森的,让人瞧了心里就是一阵哆嗦。 “你们都给老子老实点儿,要不然现在老子就给你来一下儿!” 他晃了晃手里的熟铜锏:“你们知道老子最爱怎么杀人吗?就是用老子手里这熟铜锏,往人脑袋上一敲!喝,就跟被拍碎的西瓜也似,红的白的,就都出来了!你们,想不想尝尝这滋味儿?” 第763章 七六二 老实了 第764章 七六三 一万两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4章 七六三 一万两 他一边说着,一边怪笑,还舔了舔嘴唇,似乎嘴上沾着鲜血,他在用舌头****一般。 几个管事都给吓得一阵哆嗦,那外院的大管事赶紧陪着笑连称不敢,两个内院管事更是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心中暗叫倒霉。靠着杨府的权势,他们哪里吃过这等亏?但是现在他们也很清楚,这些军兵,完全不把杨府的权势放在眼里。 对他们来说,杨府跟别的人家,也没什么区别。 花厅内。 杨家家主哭了好一阵儿,方才颤声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董策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脸,笑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是吧?” “能了,能了!”杨家家主忙不迭的点头。 “你家里有多少男丁?我是说所有人加起来。”董策问道。 “一共一百三十七人。”杨家家主说的很仔细:“有我,我的儿子们,我的孙子,还有下人,家丁,护院。还有不少本来在城外庄子里当差的,闯贼来了之后逃进城来,也住在府中。” “成!”董策道:“我也不难为你们,你们家这些身子金贵的,自然是不用去当差了,派些家丁护院去就好了,这么多男丁,八十个民夫能派出来吧?” “能!”杨家家主赶紧点头。 “除了人,还有钱!”董策笑吟吟的说着,看到他的笑容,杨家家主顿时脸色一白,心中一紧。 这是要要钱了呀!人送出去当差,总还能回来,但钱送出去,可就不容易要回来了! “不过没事儿!”他低下头,在董策看不见的角度,眼中闪过一抹狰狞,心中冷笑道:“等我把此间情况告诉了二弟三弟,总得让这小子把今日吃的都给吐出来!娘的,到时候老子也要闯入他的府中,这般折辱他!还要当着他的面儿,把他的妻妾都给……” 心中发着狠,他脸上却是丝毫都不敢表露出来,经过方才董策那一番恐吓,他已经是吓破了胆子,完全不敢跟董策顶嘴了。他陪着笑,道:“都是外头的人瞎传,不过是几家小小的店面,一个小小的庄子,哪里有什么进项?” “哈哈,您可真会说话!”董策哈哈大笑:“整整八千亩良田,成了一个小小的庄子,你这庄子,还真是小!十五家店面,也成了几家小小的店面!怎么,你欺我不知道么?” 杨家家主心中暗叫倒霉,一听董策把具体的数字给报出来,他就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看来今日非得多出点儿血不可了。 出血就出血吧,总比被杀全家要好! 他叹了口气,道:“您说个数儿吧!” “这个数儿!”董策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一千两?”杨家家主惊喜道。 “你打发叫花子呢?”董策冷笑一声,恶狠狠道:“是一万两!咱们兄弟拼死守城,保护了你们之安全,你难道不应该给咱们支应点儿银两,好让咱们能吃饱,能穿暖?” “一万两?” 杨家家主脸上肉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棉花糖)他叫苦道:“大人,这些银子,仓促之间实在是拿不出来啊!我家虽说田产土地店面不少,但那些,一时间也都换不成现银啊!还望大人宽限几日。” 他倒是打得好算盘,宽限几日,谁知道几日之后是什么情况?说不定再等上几日,董策等人就要撤走了,到时候这些钱,自然就不用再给了。虽说有信心把这些钱给追回来,但能不给,还是不给的好。 “你没钱?没有现银?”董策盯着他冷笑道:“你家田产店面多,这个我是知道的,不过现银怕是也不少的。前几日,一个月前,令弟着人从西安府运回来的那五辆大车,你别跟我说里头装的都是土坷垃!” “这个,这个……”杨家家主没想到董策连这个都知道了,一时间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 “成,你想让我宽限,那我就宽限几日,倒是也无不可。” 董策忽然道。 听他这般说,杨家家主眼中露出一抹喜色。 只是董策又说了一句话,他的笑容便是凝滞在了脸上。 “那我就先抓你几个孙子回去,你拿银子晚了一日,我就杀你一个孙子。等你孙子杀光了,我就再杀你儿子!最后还没拿来,我便杀你。”董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微笑道:“我有的是时间跟你玩儿!” 杨家家主脸色大变,他长长的吐了口气,咬着牙道:“请大人稍待片刻,我这就着人取银子。” 董策发出一阵长笑:“这才对嘛!早这般,也省了我浪费唇舌了。” ———— 董策等人来的时候,战马上放着马鞍,马鞍上坐着人,马鞍旁挂着骑兵长矛,除此之外,马身上再没别的东西。但离开的时候,每个人的战马上,却都是多了一个很是不小的木头箱子。 一斤为十六两,一万两白银,就是六百二十五斤。董策这一行人,每个人都是匀上了差不多四十斤。多带上四十斤,对于战马来说,不算是什么太大的负担。反正从这里返回驻地,也并不远。 一万两银子,往大伙儿这里这么一分,也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不得不说,人在屠刀逼迫下的时候,效率就是格外的高,跟杨家家主商量妥当之后,董策便把外面那几个管事都给叫了进来,然后杨家家主吩咐他们去库中取银子。而杨家家主,则是作为人质被扣在了这里。为了保险,董策还让人把杨家家主最疼爱的那小孙子给抱了来。 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先把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质给杀了,然后再说其它。 不过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冰冷的屠刀能够让人意识变得清醒,杨府上上下下都被吓住了,他们中的许多人这才意识到,那些素来被自己等人鄙夷的军汉,一旦不再乖乖的任由他们欺压,而是开始反抗,那么他们这些素日里趾高气扬的人,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 没有任何的办法。对方虽然只有十几人,但足以杀光他们! 一万两银子很快就送来了,用几个大箱子装着,董策让他们寻了一些小点儿的箱子,然后把银子给分开装了进去。 而后一个人搬着一口箱子,上马,出了府门。 坐在战马上,董策打马转了一圈儿,回首瞧着杨府那高大的大门。大门紧闭,听不到任何动静儿,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但董策知道,自己这一次过来,已经让自己和杨府之间,只剩下一种关系,那就是:仇恨! 刻骨的仇恨! 现在,就在那大门之后,杨府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能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把自己打落到十八层地狱! 他把杨府给得罪的太狠,以至于到了没有丝毫缓和余地的程度。 只有杀了董策,才能洗刷耻辱。 而对于董策来说,同样也是如此。对他来说,杨府之人,必须要死! 一个都不能留下来!只有这样,才能遮掩自己今日做的这一切,才能让自己不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不得不说,以董策现在的实力,根本就惹不起杨家的老二和老三。别说是他了,那两位联合起来,便是刘若宰也惹不起。虽说他们俩都在陕西布政使司而自己在大同镇为官,但其实这根本不保险。他们都是文官,文官之间,有着同学同年同乡……等等错综复杂的关系,使得他们七绕八绕的,总能和别的文官之间找到一些关系。而这两位想找一个能收拾董策的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 第764章 七六三 一万两 第765章 七六四 白兄,一路走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5章 七六四 白兄,一路走好! 别看董策在杨家家主面前那般嚣张狂横,实际上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大明朝一等一的犯忌讳的大事! 甚至就算是杨家的那两位不动手,只消得把这件事儿给捅出去,自己就得死无葬身之地。别的不说,只要是刘若宰知道了,就饶不了自己! 根子还是在文武之分上。 因为自己是武将,而杨家家主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杨家那两位更是文官,自己干了这事儿,简直就是代表武将狠狠的在文官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能饶过自己才怪! 是以这些人,必须都要死! 他们不死,董策就得死。 不过现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不是一个杀人的好机会。 董策心中想着,冲耶律斡里和道:“待会儿回去之后,你带上几个人过来,盯着这杨家,看看是不是有人往外送信儿,看到出来的人就盯着。别让他们跟外界有什么接触,尤其是不能让他们接触到兵备道刘大人,明白了吗?” 耶律斡里和赶紧点头应是。 他不但凶狠残忍,实际上也很狡猾,他来做这件事,董策也颇为放心。 董策收回目光,哈哈一笑:“咱们走!” ———— 等到董策回到驻地,白忠旗已经回来了。 他已经找好了棺材。 却不是在棺材铺子里头找的,而是从一处庙里寻到的。 在这个时代,上了岁数儿的老人,自知已经天年将尽,是以有不少人都会为自己准备寿材。早在生前,就做好了棺木,这才会放心。而这些寿材,一般都会放在庙里,很少放在自己家中。 白忠旗找到的这一副寿材,原来是南城门里一户大户人家的老爷子为自己准备的,结果昨夜一战,他们家全家被杀,一个都没剩下,这就算是绝户了。若是家产还剩下一些的话,说不得为了争夺家产,还会有一些比较远的亲戚来抢着给这些人下葬,但问题是,这家的家产也被抢了个精光,就连宅子,因为死了这许多人,也变成凶宅了。 光是受累一点儿好处也捞不到,谁又愿意来给这几十上百号儿人下葬?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李可受找人把消息传遍全城,当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来,只好把这些尸体都运出来,跟其他无人管的尸体一起,准备寻个空地下葬,若是耽误的时间太长,说不得就会出什么事儿。 白忠旗寻到了那寿材,然后又找李可受问清楚了情况,确定这棺材已经是无主之物了之后,便赶紧来找董策。 董策一听,立刻便跟着过去了。 庙不大,人也不多,几个庙里的和尚听说是董策过来了,赶紧过来迎接。董策对出家人是很客气的,或者说,他对没得罪过他的人都是很客气的。寒暄了几句,几人便是进了庙里,然后董策很快便是瞧见了那寿材。 一眼瞧见,董策不由得便是叫了一声好。 这白忠旗,办的差事真是不错。 这寿材又厚又大,是用上等的松木制作而成的,纹理笔直,质地坚密,敲一下,铿然有声,竟然给人一种金属质地的感觉。厚厚的板材底部足足有四寸多厚,而盖板更是厚度超过六寸,想来光光是这木头板材买来,就得不少银钱。寿材的表面雕刻着花纹,已经是制作完成了的,直接就可以使用。 “不错,很不错。” 董策绕着转了一圈儿,连连点头。 他瞧了一眼白忠旗,笑道:“你这差事做的,我挺满意。” 白忠旗赶紧哈了哈腰,连称不敢。心里却是颇为的欢喜,这次寻找寿材,不算是极大的一件事情,但他这个人有个优点,只要是董策交给他的事情,他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做的妥善稳当。事儿不大,但这种事情一件一件的积累起来,就会使得大人对自己信任有加。 董策拍了拍棺材板儿,道:“估计得很沉重,怎么抬出去,倒是个事儿。” 他让白忠旗出去,通知了王通带着十几个家丁过来,又准备了一辆大车,而后大伙儿肩扛手抬的,总算是把寿材给弄出去,放在了大车上。 走之前,董策给寺庙捐了一些香油钱,也算是对此番叨扰的一些补偿。那些僧人没想到董策这般客气,对这位年轻的将官印象极好。 一路把棺材运到停放白添福尸体的院子,董策扫了一眼,见这院子倒也算是打扫了,不过打扫的人显然是颇为应付。只是把那些尸体给运走了,也不知道弄到哪儿去了,至于血迹,一些碎肉毛发之类的东西,则是根本都没管。 不过田实能叫人收拾,已经很出乎董策的预料了。 院子门儿小了点儿,大车实在是进不去,董策干脆就让人把门给拆了,又拆了一截院墙,这才让大车驶进去。大车在台阶下停住,然后大伙儿把棺材抬到正厅之中。 那几个守着白添福遗体的家丁根本没想到董策这么快就能寻到棺材,再一看这寿材竟然这般好,一个个眼泪都下来了,对着董策连连磕头,脑门儿都磕的红肿了。董策把他们搀起来,正色道:“这是本官该当做的事,你们也不用这般。现下咱们最该做的,乃是将你家老爷入殓。” “是!”几个家丁连连点头,都道全听董策做主。 入殓,说白了,就是把死者放进棺材中,但也不是简简单单往里头一放就行了的。得先小殓,而后大殓。 小殓,就是给死者穿上衣服。 照理说,小殓之前,要先把死者身体擦拭干净,这个活儿,几个家丁早就已经做好了,因此此时就少了这么一套程序,只需要穿衣服就行了。穿衣服也有讲究,比如说第几日换什么衣服,再过几日再换什么衣服……但现在情况特殊,一切从简,因此董策带人直接给白添福换上了官服。 一般小殓,都要给死者穿上盛装。在这个年代,官服自然是相当隆重华美的盛装了。这套官服还是白添福随身带的,他们这些武将,素日里都是穿着甲,少有穿官服的,但来之前刘若宰专门嘱咐过,让大伙儿都带上一套官服,此去大草滩,要见察哈尔所部,终归也算是两国会面,少不得或有一些相当隆重,规格颇高的场合,在这等场合,官服就派上用场了。不但白添福,董策谢鼎坤等人也都带了。 却没想到,白添福带的官服,却是在眼下用上了。想想还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大殓,则是将死者放入棺材。 将穿戴好的尸体用丝绸包裹,几个家丁一起将之放入棺材中。这个过程,董策等人就不能动手了。 白忠旗办事很是妥帖,除了棺材之外,其它需要的一应东西,他也都从铺子里买来了,本来现在兵荒马乱的,许多店面都关门了,但昨夜城里死了不少人,棺材铺子生意却是不错。 看着家丁们将尸体摆放好,等他们将白添福生前喜爱的一些小物件放进去,董策弯下腰,亲手将白添福心爱的那把宝刀放入棺中。 他直起腰来,长长的叹了口气,低低道:“白老兄,一路走好!” 最后则是盖上被子,到这一步,就算是完成了。 董策摆摆手,示意钉上盖板。 家丁们抬着厚实沉重的盖板,放好位置,而后便开始钉棺。 钉棺也有许多讲究,不过白忠旗今日在铺子里把一应需要注意的事项都给问清楚了,有他在,倒也是不怕出什么错儿。 然后大伙儿又开始布置灵堂。 等到所有事情都弄完,已经是日落西山,红霞漫天。 董策看着已经很像一个样子的灵堂,轻轻吁了口气。 灵柩后面的墙上,一个大大的‘奠’字在正中,上面则是挂着一个匾额,‘奠’字两侧则是挂着挽联。而在灵柩前面,摆放着供桌,供桌之上,一盏长明灯已经点燃,灯火晃动。在供桌之上,更是摆放着三牲。 一阵风来,长明灯闪烁,有白绫在飘动。 整个灵堂,庄严肃穆。 第765章 七六四 白兄,一路走好! 第766章 七六五 粮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6章 七六五 粮食 至此,终于把该做的都做完,董策也是尽心竭力,他真心是想让白添福死后体面光彩。 白添福的几个家丁要留在这里守夜,董策自然不用,说了几句话之后,他便是带人告辞离去。 回到驻地,已是晚上了。 吃过饭,董策让人把今日从杨府得来的那些银子都拿来,把一个个箱子打开,仔细的看了一遍,董策便招来王通,让他带人把这些银子小心藏匿,别让别人发现。这些银子,他是准备离开此地的时候在取出来的。 而后,董策带人去了城墙之上巡视。 今日一个白天,负责南城门驻守的这些家丁,都在教导那些遴选出来的精壮民夫如何杀人,如何打仗。其实这般临时教导,到底能有什么样的效果,董策也不心里没底儿,只能是尽人事而已。这些民夫终归是民夫,如果是野战的话,只怕有了他们反而会坏事儿——说不定敌人做出一个冲锋的姿态,他们就会崩溃逃散,然后反而冲散了自家的阵型。但用来守城,对胆气的要求就要低了不少,应该是能起到一些作用了。如果能杀上几个闯军的话,那就不是民夫,而是可以称之为老兵了。 见过血的老兵。 董策对他们指望不大,只期人手实在不足的时候,可以派上一些用场。 此时正是晚上,城墙上只有士卒,而民夫们,则是在城下给他们准备的驻地内睡觉。他们这些刚刚开始接受训练的民夫,在夜晚,一旦碰上什么事,很容易慌乱崩溃,因此是不能让他们上城墙的。 去巡视了一圈儿之后,董策便自回来睡下。 第二日,李可受果然有送民夫过来了,不过不是他昨日说的二百个,而是整整五百。 这五百人中,就有杨府出的那八十个民夫。城中的其他大户听说了杨府出人了,而且是出了八十人,他们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但却也不敢怠慢,纷纷也开始出人,而且都还不少。 于是就有了今日这五百人。 加上昨日送来的民夫,现下集中起来的精壮民夫,已经是上千了。董策干脆请了刘若宰的示,在城中专门辟出一块儿地界儿来,然后又安排了一些士卒,对这些民夫实行高强度的训练。只不过这样一来,练出来的人,可就不仅仅供应南城门了,而是四个城门都会分派上一些。 把这些事儿办妥了,已是中午,李可受来找董策,说是要请他吃饭,董策自然是欣然赴宴。 席间李可受询问董策是怎么对付杨家的,董策却只是笑而不语。有些东西,不让李可受知道,是为了他好。 如此五日呼呼而过。 在这五日时间里,闯军竟然是没有任何动静儿,城外一片安静。 董策不知道郭汝磐肚子里是什么算盘,但他们不动,对城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城内现在人心安定下来,市面上也恢复一定繁荣了。对民夫们的训练,效果也还不错。担当教官的,很多都是董策的手下,他们不少人都是做过训导官的,对如何操练新兵很有一套。 怎么操练?换成别人来都是一头雾水,他们却是胸有成竹,很有条理。其实说白了,不过就是把在磐石堡新兵大营里的那一套搬过来而已,所不同的是,现在时间不够宽裕,因此要精简一些,去掉一些需要较长时间才能收效的,去掉一些细节,大体能练出个样子来就成了。 董策陪着刘若宰去看过一次,感觉还算是不错,精气神儿比当初好多了,战斗力当也提升了不少。 刘若宰也是连连点头,又是夸赞了董策一番。 整体来说,城内的守备力量是在不断增长的,但今日李可受过来说的一番话,让董策的好心情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可受今日来找董策了,他脸色阴沉,欲言又止。 “嗨,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吞吞吐吐的,太也不爽快!”现下两人关系也越加稳固亲近,因此说话就要随便多了。 “本来这事儿,不是你的事儿,该当是我的份内,但现下我实在是拿不定主意,便要跟你商量商量。”李可受叹了口气,阴沉着脸道:“咱们没粮食了!” “什么?没粮食了?”董策也是脸色一变。 粮食,几乎可以说是现在最重要的物资之一了,可是万万不能出问题!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董策拧着眉头问道。 李可受细细的解释了一番,董策方才明白事情的原委。 这些年来,年年粮食歉收,粮价奇高,不但老百姓吃不上饭,饿死许多,便是官府的粮仓里,也没有多少粮食。就拿常平仓来说,这种仓库,在开国之初就设立,各地基本上建的都有,里头常年储备着为数不少的粮食。设立常平仓的目的就是丰年收购粮食,歉收之年把里头的粮食拿出来用来平抑粮价,免得老百姓买不起粮食。这种粮仓的存在很有必要,很有意义,但到了崇祯年,各地的常平仓都是已经名存实亡,根本就指望不上了。 县里本来是存有一些粮食的,说实话,这些粮食用来供应朱东所部和刘若宰带来的这些人,是绰绰有余的,后来朱东等人叛乱,打下县衙来,但位于县衙旁边儿的粮仓却是安然无恙。朱东等人投了闯军,剩下的董策这些人,哪怕是敞开了肚子吃这仓库里也供应的上,至少支撑一个月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但当初计算的时候,可没把这些民夫也给算进去。 第一批五百,第二批又是五百,加起来一千人,超过了正规守军的四倍以上。 这些人还正在训练,他们战斗力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军兵们,但饭量可是丝毫不逊色。训练量又是相当大,每天累得要死,董策也不吝啬,亲自发话了,管饱了吃! 这些民夫虽说每日给练得累死累活的,但一个个全都精神昂扬——在这个时代,能吃饱肚子,那就已经是极大的幸福,是让人极为开心的事情。 但如此一来,粮食的消耗量,也是变大了。本来李可受征调民夫的时候,给他们说的是一日只管一顿中午饭,其它的,都是自己解决,但现在,一日三餐都得管了。本来这些民夫为了省钱,在家里都是一日只吃两顿的,但是来到这里之后,也是成了一日三顿,而且还不少吃。 于是到了这会儿,粮食便是吃完了。 董策听了,一阵摇头苦笑:“是我考虑的不周全,没想到这一步。” “不赖你,是我的事儿。”李可受惭然道:“这本来是我手底下的差事,就不该来麻烦你。” “说这话就见外了。”董策道:“不过我也不后悔操练这些民夫,闯军若是再全力来攻,咱们靠着城头上这些人,肯定抵挡不住,到时候就用上他们了。哪怕是他们能起到一点点儿作用,咱们现下付出的这些,也就值了。” “是这么个道理!”李可受道点头道。 “那现在,城中能从哪儿弄到粮食?”董策问道。 “两个地界儿。”李可受伸出两根手指头,道:“一个是大户家中,这些大户人家,基本上都是城里有店面,城外有庄子。他们的庄子都是站的好地面儿,多半都是水浇地,城外临着河,临着沟的田地,基本上都被这些大户给占了。再说,他们的地,不少是连成一片的,为了自家浇地方便,他们也愿意开凿一些水渠,是以你别看这些年连年大旱,不少人家的地颗粒无收,但颗粒无收的,多半都是小民。这些大户的地,守城虽说不好,但也不差。” 第766章 七六五 粮食 第767章 七六六 粮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7章 七六六 粮铺 “打了粮食,就都运进城里的宅子里存着,有的是为了应付眼下这等局面,有的是为了屯着到时候往外卖。” 李可受指了指刘若宰现下驻跸之所在,道:“就那户,去年不是给闯贼把全家都给屠灭了吗?你知道闯军从他家里搜出多少粮食来?” “多少?”董策问道。 “整整一千四百石!十几万斤啊!”李可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全便宜闯贼了。” 董策也被这个数字给吓了一跳,这些粮食,足够支撑上千人吃上一个多月,可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所以你瞧。”李可受伸出胳膊,环指了一圈儿,道:“这些大户人家家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粮食。” 董策点点头,又是摇摇头,道:“粮食虽多,却不是咱们的啊!这些人,也不能轻易动他们。” 李可受点点头。 这些大户人家,是真不好动,董策可以去威逼杨家,是因为杨家却是做的太过火,而且董策也不想忍这口气。但杨家只是杨家而已,只是一家,如果要去各家征粮,让他们把私藏的粮食拿出来,那可就是把所有人都给得罪狠了。董策敢得罪杨家,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对策,想好了怎么对付杨家。但若是把这些大户人家都给得罪了,那他也得焦头烂额。 杨家终归只是一家人,一百几十口子,所以董策能监视得了他们,也能轻易的解决他们。他们权势再大,终归人就是这么点儿。有可能其它那些大户人家加起来权势都比不过杨家,但是他们人多,分布的也散,董策盯得住这家盯不住那家,这些人很轻易的就能把事情捅到刘若宰那里去。 而一旦刘若宰知道了这个,董策甚至都无法为自己辩驳。 因为这些粮食,是这些大户人家自家的,人家没义务献出来,自己上门去要,说白了那就是明抢,是盗贼之行径!刘若宰读圣贤书,为人方正,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等行为。董策是不允许他对自己产生不满情绪的,自家的前程,还得指望着他呢! 所以这些人家,是不能动的。 要动,就得有个名义,至少得面子上过得去才行。 李可受又道:“第二就是粮店,那些大户人家的粮食,咱是弄不出来了,但粮店里的粮食,终归还是能买到的,不过,他娘的!” 李可受顿了顿,狠狠的骂了一句:“这些狗娘养的,明明知道此时大军围城,乃是最要紧的时刻,他们竟然还哄抬物价,囤积居奇!” “多少两银子一石?”董策问道。 “八两!”李可受比划了一下:“我方才叫人去问了,那几家粮店,都是八两,理当是之前已经商量好了。” “八两?这也太高了!”董策拧着眉头,右手把腰间挂着的哥萨克骑兵刀接下来,在地上轻轻敲了两下,淡淡道:“这些奸商,当真是不像话!” 磐石堡是他一点儿一点儿打造出来的,当初为了采买粮食,也很是关心过一段时间的物价,在他印象中,去年最贵的时候,粮价是四两银子一石。其实这个价格就已经是极高了,正常来说,一两银子买一石粮食,这个价格应该差不多。而在某些太平盛世之时,粮价更是低的吓人,像是唐太宗贞观年间,一斗米才五文钱,而在青州地面上,一斗米才三文。如此算下来,一石米也就是几十文钱而已。 现在崇祯年间的粮价,自然是极不正常的。 四两银子一石已经是天价了,而现在,这里的粮商竟然更是把粮价提到了八两银子一石。 简直是丧心病狂。 董策沉吟片刻,忽然一击掌,道:“成了,咱们就拿他们来下手!” “拿他们下手?”李可受瞧着董策,沉声道:“有没有把握?” “没问题。”董策沉声说道,他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 这些粮商们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在大明朝,按照朝廷律例,这种行为也是要受到官府打击的,问题只是有没有人管而已。而刘若宰,对于这种行为,也是深恶痛绝的。自己有的放矢,有充分的理由去打压这些粮商,而自己的这种行为,刘若宰知道了之后,只会赞赏,绝对不会怪罪。 其实董策也知道李可受为什么来找自己,李可受现在是代理知县,他想打击粮商,也是能做到的,而且以李可受的脾气,打击粮商这种事,他也绝对不会退让。但他现在并非是此地的最高官员,刘若宰才是。所以不可避免的,李可受要顾忌刘若宰的感受。他来这儿,其实是有点儿探风头的意思。毕竟论起对刘若宰的了解来,他是绝对比不上董策的。 他和董策两人心领神会,都明白对方的意思,既然现下董策说了没问题,那他也就安心了。 “对了,这事儿,你上报给兵备道刘大人了吗?”董策忽然问道。 “没,我哪儿敢呐!”李可受苦笑道:“这等事情都结局不好,岂不是显得我太无能?” “没上报就对了。”董策嘿然一笑:“这事儿,咱们俩给办妥了就成了,不用去麻烦刘大人。” 董策其实跟李可受打的是一个主意,生怕报上去之后,显得自己办事不力。现下正是刘若宰大力提携自己的时候,可不能给老大人留下这等印象。 “董老弟,这事儿,你就不要出面了,我来办吧!”李可受笑道:“像是杨家那等大户,才值得你动手。现下咱们这儿,掌控粮店的是其他两家,我倒还是惹得起的。” 董策知道他这么说是生怕自己得罪的人太多,他倒是也不争,只是笑着点头:“成。” “不过还有个事儿得你帮忙才成。”李可受道:“我手下那些衙役,都是本乡本土的,我不怕得罪人,他们却怕。畏手畏脚的,只怕到时候做起事来也不利索。” 董策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要多少人?” “十个就够了!” “我多给你几个,也好壮壮声势。”董策吩咐白忠旗,让他去通知耶律斡里和带着他那一都的人来这边。 这几日没仗打,也没法子教训人,耶律斡里和早就浑身痒痒,恨不能跟人赶紧打一架。一接到白忠旗的通知,兴奋的差点儿跳起来。董策让他去,可见肯定又要收拾人了。 “嘿嘿,老子的拳头早就痒痒了!” 耶律斡里和发出一声兴奋的吼叫,哈哈狂笑声中,带着人下了城墙,一路打马狂奔过来。 董策吩咐了他几句,便是让跟着李可受一起去了。 大伙儿骑着马簇拥着李可受往粮店的方向而去,一边走,李可受一边跟耶律斡里和嘱咐这一次行动需要注意的那些东西。毕竟不是自己的下属,李可受都是用商量的语气来跟他说话,耶律斡里和大大咧咧笑道:“嗨,大人,您的跟俺们家老爷交好,跟俺也不用客气,有什么在,直接吩咐下来就成,咱们肯定照办。” 他这话说的爽快,李可受也就不矫情了,便把待会儿要做的事情给吩咐了一边,耶律斡里和听的连连点头,眼中冒着凶光嘿嘿一笑:“您就放心,这个事情,我最拿手!” 说话间,便是到了一处粮店前头。 这处粮店位于县衙不远处,占了好大的一处店面,瞧着只怕横宽足足有三四间店面那般大小,地段儿也是极好,很是显眼,站在这条大街上一瞧,准能看见那悬挂的高高的大招牌:毛记粮铺。 第767章 七六六 粮铺 第768章 七六七 父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8章 七六七 父子 这毛记粮铺,其东家自然是姓毛,也是县里一家大户,虽然比不上杨家那般显赫,但也是有名的士绅,地方上的豪门望族。毛家的大宅就在这街旁边儿,这毛记粮铺的店面,是直接开在了宅子的西墙上,后面挺大的一个院子,便是存着粮食的仓库。 这毛记粮铺,是整个县城中最大的一处粮铺,规模最大,人最多,存的粮食也最大,俨然有全城粮铺之首的样子,在全城的所有粮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它的一些小粮铺,几乎都是等着他家开门了,把今日粮价的牌子挂出来了,这才跟着开门。这毛记粮铺里头的粮食卖多少钱,他们就跟着卖多少钱,俨然是价格之风向标。 同时,毛家也是澄城县数得着的大地主之一,家中有田地三千余亩,每年打下来的粮食满囤满仓,使得粮铺里头打的粮食可以得到充分的供应。 要打就打最大的,如此才好威慑众人,这毛家粮铺,就是李可受要下手的对象。 此时的毛家粮铺,毫无疑问是整条街上最引人注目的所在。闯军围城,人心惶惶,万业萧条。那些素日里爱呼朋唤友一起喝酒的,这会儿都没兴致了,那些爱眠花宿柳,整日价沉湎于花街柳巷的,这会儿也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是以酒楼妓寨之类的生意,变差了许多。但惟独粮铺的生意,却是变得只好不差。 再怎么人心惶惶,也得吃粮食啊!要不然闯军还没打进来,倒是自己把自己先给饿死了。 闯军围城,日子已经不算很短了。 在大明朝,太平盛世时候的光景,城内百姓买粮食,一般是只买一两日吃的,再多些,顶多也不过就是三五日的口粮。因为太平盛世之下,粮价稳定,不会有太大变化,老百姓也不用担心什么。但到了崇祯年,一切都不同了,粮价经常会变,而且降价的时候少,涨价的时候多。老百姓的习惯也改了,以前最多买三五日的口粮,现在却是动辄买上半个月的,倒不是他们不想买更多,而是人家粮铺不卖给那么多。很多粮铺都多了一条规矩:一个人只能买一定量的粮食,多了不卖。因为这些粮商也说不上什么时候涨价,若是涨价前卖出去的多了,岂不是就相当于亏本了? 到了这会儿,崇祯八年,粮价飞涨到了一个几乎让人无法承受的地步,不过城市中的百姓,跟城外的农民比起来,受的剥削也少点儿,挣得银钱也相对多一些,是以倒还是能够勉强挣扎求生。 闯军刚围城没两日,城内就有百姓家里的粮食吃光了,而那会儿粮铺又没开门,只好四处亲戚朋友借些粮食度日。等了两日,眼见得闯军似乎也没什么动静儿,城内的粮铺也准备开业了,结果没想到,本来第二日准备开业的,结果前一晚闯贼就杀了进来,乱军已经杀到了距离这毛记粮铺不足十几丈的所在,可是把这东家给吓得够呛。 于是,本来说好的开业又不开了。 这会儿,城内不少百姓都已经家中无存粮,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不少百姓都到县衙这里来找李可受,还是李可受亲自去毛家拜访,毛家才重开了粮铺。 只是虽然开业了,毛家做的这事儿却是不大地道。 第一日,粮食还是跟闯军到来之前一个价儿,三两九钱一石,但到了第二日,就涨到了五两,第三日,涨到了六两,而后一日一张,到了今日,竟然已经涨到了八两! 李可受本来还不知道这个,今日得知粮库中粮食告罄,他吩咐人出来买粮的时候才知道粮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真真是瞠目结舌,因为他事先完全没得到信儿。 不但是毛记粮铺涨了,所有的粮铺都跟着涨到了这个价。 这等行为,实际上已经是犯了忌讳,不但是对百姓的荼毒剥削,更是对官府的极大不尊重——因为他们事前没有跟李可受商量过。而现在在澄城县,李可受代表的,就是官府。他们没有跟李可受商量,就是对官府的不尊重,就是藐视官府的权威。 民以食为天,一般在地方上,能开的了粮店这种店面,做的了这等生意的,基本都是背后有权有势,跟当地的官府也都多有交集。而是粮食涨价这等大事,多半都要事先和当地官府商议的,但现在,这些粮商没这么做。 当然,他们之所以不跟李可受商量,可能也是因为清楚李可受的为人,知道他是肯定不会同意的,既然这样,还不如干脆绕过他,直接把这件事儿给做下来再说。 他们当然之大这样做李可受会很恼火,但也不太放在心上,若是章承的话,他们不会这样做,因为章承是父母官,有的是手段收拾他们,而李可受,现在他们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是一个暂代知县的区区主薄而已,能掀得起什么风浪来? 说白了,还是李可受没压住他们。 若是他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李可受也就咬着牙买粮了,但他们现在弄这些,已经是把李可受给彻底激怒,准备给他们点儿颜色瞧瞧。 虽然粮价都已经腾贵到了这种程度,但买粮的人却还是极多。只见粮店门口黑压压的,挤了一大片人,这还是挤在外面进不去的,在店里面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打眼一瞧,店里店外,上百人总是有的。 有些穿着黑衣服的店伙计在屋檐下头站着,手里都拿着棍子,眼神凶狠的瞧着那些拥堵的人,不过他们不是维持秩序的,而是在这里防止有人抢粮食。 抢粮这种事儿,以前没少发生过。 外头墙上挂着牌子,上面标注着各种粮食的价格,上头的一个个字,就像是利刃一般,刺得人眼睛疼,让人看了一眼之后,便转过头去不敢再看。 粮铺前头人已经够多了,而且现在还在不断的增加之中,一开始的时候,对于粮铺价格上涨,百姓也是非常愤怒,但人家粮铺根本就不在乎,直接就放出话来了:爱买不买,现在不买,以后更贵。闯贼一日不撤,这涨价就一日不会停。 有的人不信邪,去了别的店铺看,结果发现也是一样的价格。 只是价格实在是太贵,不少人终究是舍不得买,便回家捱着,只是每日都来看看价格,但来一次,心里的慌乱就增加几分——正如那粮铺里的人说的,只见涨价,不见降价。不少人捱了一日就捱不下去了,再怎么能撑的人,也就只能撑到今日了。当看到粮价已经涨到八两银子的时候,他们再也抗不下去了,都纷纷涌到粮店里来,能买多少就买多少,生怕买的晚了,明日还要花更多的银子。 所以今天,是这粮铺恢复营业这些日子以来,人最多的一日。 “这些贱民!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 一个声音淡淡响起,内里满满的都是不屑和轻蔑。 这里是粮铺的二楼。 粮铺所在,乃是毛家的西墙,毛家倒也是颇有头脑的,将临街的西墙都给拆了,然后在原来的地址上建成了一片足足有七八丈长的二层楼宇,然后又把这片楼宇后面那一片空地划出来,从南至北,每隔两丈或是三丈就建造一堵东西向的墙壁,于是就把这片楼宇给划成了三座前面是临街楼房,后面自带一个院子的小院儿,其中最靠南的那个一座院子充当粮店,另外那两个院子则是出租。 第768章 七六七 父子 第769章 七六八 少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69章 七六八 少年 如此一来,毛家的西墙和西墙里的那一块儿被割出去了,院子的面积小了一些,但这三个院子带来的收益可是很不少,别的不说,光是那两座院子的租金就很不菲。要知道,这可是城内近乎于最繁华的区域,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这里的店面,买卖出奇的好,当然,租金也是出奇的高。 最主要的是,这院子,这房子,几十年都不会倒塌,只要是院子在,那钱就不会断。这是长久的进项,细水长流之下,积攒起来也是惊人。 北边儿的两个院子,临街都是两间店面的宽度,而毛记粮铺却是足足占了四间。下面这四间打通了,从南往北,一溜儿极长极高的棕红色大柜台,买粮的人站在柜台前头,人还赶不上柜台高,得仰着脑袋抬着脸才能看到柜台后头的人。 粮铺的伙计们站在柜台后面,他们站得位置比外头的人要高得多,可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外面买粮的人,居高临下天然会带来一种优越感。他们一个个面无表情,或是脸色难看,爱答不理的问外面的人要什么,柜台外的人说了,他们便是直接报出价格来。若是外面的人对价格有什么意义,只要是敢嘟囔出声儿来,立刻就会是一句冷冰冰的话从他们嘴里冒出来:“不乐意买就滚,有的是人想买。” 外头的人多半就不敢说什么了,老老实实的交了银子,伙计们手脚麻利,速度极快的称好重量,该找钱的找钱,而后接过那买粮人手里的布带,从他们身后的米缸里,称量出粮食来,过了秤,就往外头一扔。 至于布袋的重量,当然要算的粮食重量里头去了。而缺斤短两之类的事儿,更是层出不穷。 这些人都是做了许多年的老伙计了,别看脸难看,但手脚还真是麻利,速度很快。店里面的人不断的进进出出,粮铺也流水般的往里头收银子。 这一日下来,不知道有多少进项。 说是粮铺,其实不是只做的粮食买卖,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粮铺里都是有卖的。四大间宽阔的店面里,大约有一间半宽度的柜台是卖粮食的,剩下的,则都是卖油盐酱醋。这些东西,利润更加丰厚。 在粮铺后面的院子里,一溜儿的平房,那是仓库。粮铺的二层,也是仓库,不过这里面储存的是一些易受潮的货物,毕竟是二层,离地比较高,地里的潮气不容易泛上来。二楼还有一角儿,紧挨着一楼上来的楼梯,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小房间,内里有桌有床,却是这粮铺掌柜办公休息的所在。有时候有些重要的客官——比如那些大宗采买的人——过来,这里就会充当会客室,和客人喝茶聊天儿谈生意。 此时,在二楼,两个人站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拳头宽的缝隙,可以看到下面的情况。两个人,一中年一少年,那中年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高瘦,三角眼,薄嘴唇。年轻人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样子,上唇刚刚长出来一层青色的绒毛,他脸上满满的都是倨傲,瞧着下面的人群,眼神中都是不屑和轻蔑。 方才那句话,就是出自他的口中。 中年人侧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谨言慎行,教给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少年人明显很不服气,却不敢跟自己父亲顶嘴,只得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你这样下去,就这一张嘴,便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家里的产业,现下最重要的有两处,一处是粮铺,一处是城外的庄子。瞧你现在这样儿,让我怎么放心把粮铺教给你?” 中年人低声训斥道。 少年唯唯诺诺,只是中年人看得出来,他明显是在敷衍。 中年人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道:“从今日起,你便在这里跟着徐掌柜的学着如何做事。每日粮铺一开门,你就要过来,等到粮铺关门儿了,你才能回家!明白吗?先学个两年再说!”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二楼存放东西的地方,在不远处有一道小门,出了小门就是楼梯口,隔着一个楼梯口,对面也有一个小门,那里则是掌柜的小单间。 “爹!”少年人大是不满,扯着嗓子叫道:“那姓徐的不过是咱家一个下人,凭什么让我跟着他学?我来做掌柜的,让他在旁边帮衬着不就得了?” “喊什么喊?喊什么喊?生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 中年人勃然大怒,狠狠的一拍窗沿儿,厉声斥道。 少年人悻悻的哼了一声,扭头看向一边,一脸的不服气。他敢这么顶撞他老爹,显然是不怎么怕他的。 “有胆子的,你再给我说一遍?!”中年人骂道。 “我没胆子。”少年低着头,闷声道。 只是他这神态,哪里有半分没胆子的意思? 中年人叹了口气,知道这孩子让自己给宠坏了,现在再管,是不好管了。 中年人名为毛烨骅,乃是现如今毛家之家主,而这个少年,则是他的儿子,毛镔泓,今年十七。按照礼记中的规定,到了二十,才到了取表字的年龄。不过说是这么说,到了这会儿,早就没多少人遵守了,不到二十岁就有表字的大把大把的是。比如说董策认识的那位贵公子侯方域,侯朝宗。 毛镔泓也有表字,唤作博厚。 只是这个表字跟他的性格,实在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毛烨骅对这个儿子很是头疼,则小子名为博厚,实则为人刻薄,心胸狭窄,而且倨傲狂妄,自大无知。虽说是自家儿子,该当疼爱的,但他的确定,毛烨骅还是看的很清楚的。 只是看的明白归明白,他却是没什么办法管教了。他今年都四十多了,内宅中一妻三妾加起来,生了七个孩子,但却只有这一个儿子,乃是正妻所出。夫妻俩对这个孩子都是疼得要死,过度宠溺直接导致的就是顽劣不堪,从小就惯坏了,现在想要纠正,实在是太难。 甚至去年,他还调戏他的姨娘,事情被捅到毛烨骅这里来,气得他恨不得打死这个逆子,但抽了几鞭子之后看见他在那里痛哭流涕,立刻心就软了,再也下不去手。最后罚他在外面贵珍,结果他娘亲还要死要活的,这事儿终究是不了了之了。只是那个那被调戏的姨娘,以后再也没在府上出现过,下人们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谁也不敢乱说乱传。 毛烨骅是家主,家里的产业,终归是毛镔泓的,毛镔泓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从来不知收敛,因为他知道,老爹就自己一个儿子,无论自己如何,他终归还是要把这些东西交到自己手上。 所以他才会这样。 现在毛烨骅想先把粮铺的生意交给他,但毛镔泓的这表现,实在是不能让他放心。 还要说话,他忽然眼睛一瞥,瞧见了一行人打马而来。为首的那个,正是李可受,而跟在他身后的这些人,毛烨骅并不认识,但看打扮,分明是守城的军兵。 “这是要来做什么? 毛烨骅心里一哆嗦,心中惊疑不定。他也没空儿再跟这个顽劣的儿子哆嗦,只是靠着窗户,小心的观察着李可受的举动。 李可受倒是不着急,于他而言,要收拾这毛家,还得寻个由头儿。反正时间还长着呢,等着就是,像是毛家这种买卖,本身就比较容易在斤两上产生纠纷,再加上这一家素来是喜欢缺斤短两的,是以很容易就能守到机会。 第769章 七六八 少年 第770章 七六九 机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0章 七六九 机会 他很有耐心。 一干人便这么策马站在街角处,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边。 一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 让李可受比较差异的是,他没想到耶律斡里和的耐心也这么好,这个看起来很粗豪凶狠的壮汉,竟然不急躁,而是老老实实的在这儿呆着。李可受心中暗自佩服董策驾驭下属很有一套,他却不知,耶律斡里和这个人看着凶狠,那是在该狠的时候狠,在必要的时刻,他也从来不缺乏耐心。 不出李可受所料,他等待的机会很快就到来了。 一个身穿破旧衣服的汉子喜滋滋的提着一袋粮食从粮店里出来,在外头,还有一个人正在等他,却是个女人。那女子约莫三十岁上下,姿色寻常,面有菜色,显然是长时间吃不饱导致的。她也穿了一件儿破旧的衣服,脚边还放着一个破筐,看到那汉子出来之后,赶紧向他招手,满脸都是喜色。 汉子分开人群走过来,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那汉子把手里的粮袋晃了晃,两人脸上都是掩不住的欢喜。看他们亲密的样子,分明乃是一对夫妻。 两人说着,那女子从一边的破筐里拿出一杆秤来,两人把粮袋勾在在那秤上一称量,顿时都是脸色大变。那汉子满脸都是沮丧和不敢置信,口中喃喃自语道:“不对啊,不对啊,咋是这个数儿?俺明明买了三十斤的,咋只有二十四斤?” 那汉子忽然吼了一句,转身就要往粮铺那里冲,那女人却是拽住了他的袖子,低着头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苦苦哀求。 汉子回头说了一句,一使劲儿,把那女人甩了个趔趄,提着粮袋便是大步走了回来,他分开人群,奋力的往里头挤,一边挤口中一边大喊道:“你这是黑店,店家,你这是黑店,你给俺说个清楚!” 他这般喊叫,顿时是引起了那些站在外头的店铺伙计的注意,一个伙计大步走上来,拦在这汉子面前,呵斥道:“这是做什么?不看看这是哪儿!敢在这儿闹事儿,不想活了是不是?” “大爷,你是这粮店的人,你得给俺主持公道啊!” 那汉子激动地面红耳赤,手持着粮袋大声道:“你们店里短了俺的斤两,得给俺补上!” 那膀大腰圆,肩宽背厚的粗壮伙计皱了皱眉头,手中哨棒狠狠的在地面上杵了一下,阴沉沉道:“想闹事儿是不是?” “俺不想闹事儿啊!只要是给俺补了这六斤,俺立刻就走!”汉子满脸通红:“俺不想讹你,俺就是向要回俺那六斤粮!” “你们都说句公道话!”那汉子看着周围这些百姓,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店家缺斤短两啊!俺分明买了三十斤,咋只有二十四斤?你们不信,俺拿秤称给你们看!” 他本以为,周围那些百姓,肯定会满脸愤怒,义愤填膺的声讨这黑心店家。 但残酷的现实让他失望了。 周围的百姓,一个支持他的都没有,大部分都是面色冷漠,跟没看见没听到一样,还往外让了让,拉远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还有一阵阵带着嗤笑的嘲讽之声传来。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连毛记粮铺的规矩都不懂?还缺斤短两?这年头儿哪有不缺斤短两的?” “真真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 “这厮要倒霉了!瞧着吧,毛家可不轻饶他!” “也真是,忍了一口气也就罢了,何必这般闹腾?打断腿是好受的?” …… 冷言冷语传入耳中,听着这些嘲讽不屑的话,这汉子如坠冰窟,只觉得浑身发冷。他不敢相信,他更无法理解,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要知道,毛记粮铺缺斤短两,他们也就会因此而吃亏啊! 这时候,那女子也奔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劝着,她急的额头上汗都渗出来了。 这汉子咬咬牙看着周围,他看到的是那粮店伙计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顾,是周围人的冷漠和忽视,只是越是这般,却越是激发了他骨子里头的那一股倔强,他心里发了狠,今日还非要讨回一个说法来不可了! 他在自家婆娘耳边说了几句,那婆娘眼泪婆娑的看了他一眼,却是乖乖的走到一边去了。那汉子冷笑一声,提着粮袋就往里头走。 那粮店伙计本来以为他会知难而退,老老实实的离开,但却没想到,这汉子竟然这般倔,还是往里闯。 “没完没了了是吧?”粮店伙计手里哨棒示威般的回屋了两下,手一伸,便是拦在这汉子进门的路上,他恶狠狠道:“还不滚,是不是想被老子打断腿扔出去?” 这汉子的浑家站在一边欲言又止,咬着牙,眼泪簌簌而下。 “你让开!”汉子冷冷的盯着那粗壮伙计。 “哟呵?还敢在这儿耍横?!”粮店伙计嘿嘿一笑,手里哨棒狠狠的朝着这汉子的小腿打去。这一下来势险恶,很是凶狠,显然是存心要把这汉子腿给打断了。 这汉子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根本没提防,小腿给哨棒砸了个结实。这哨棒足足有小儿手臂一般粗细,是用很沉重结实的枣木制成的,这一下抡的结实,只听到一声喀喇喇的脆响,那汉子的小腿儿便是以一个怪异的角度向后弯了过去,显然是被打折了。 那汉子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腿一阵嘶声惨嚎。手中的粮袋掉在地上,袋口散开,大米乱滚,散落一地。 剧痛袭来,疼的他惨叫连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脸上的肌肉一阵哆嗦跳动,他婆娘吓得哭出声来,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抱住他,一阵凄凉的叫喊。 那汉子性子也是真倔,大喊道:“你打断了俺的腿,也得把俺的粮食给俺,也要给俺一个说法!” 那些粮店的伙计都是大感头疼,没想到这厮都被打断腿了还非要个说法。接着打?总不成把人给打死吧?他们把人打伤打残的事儿不少,但打死人,还真没干过,毕竟出了人命,那可就是大事了,便是对他们东家,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该咱们出手了。” 李可受面无表情的回头跟耶律斡里和道:“这个时机,当真是不错。” 耶律斡里和点点头,轻轻舔了舔嘴唇,脸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二楼窗边,毛烨骅一直盯着李可受他们,李可受这些人一直没什么动静儿,他反而心里越发的不安,而此时见他们打马向前,他心中立刻暗叫一声不妙,赶紧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让开,都让开!” 几个家丁一边打马向前,一边高声呵斥道。 那些前来买粮的一看是军兵打扮的过来,都是赶紧让开,有的人瞧见了李可受,还跪在地下磕头。人群中窃窃私语响成一片,很快大伙儿便都是知道,县主薄,暂代知县之职的李可受李大人过来了。 人群中分开一条通道,李可受缓缓打马向前,来到那还在地上惨叫的汉子处。那汉子的婆娘蹲在那里不知所措,她生怕挡了李可受的路,想把丈夫挪到一边去,但丈夫现在这种情况,又怎能轻易移动? 心急如焚又是不知所措,急的她跪在那里大哭。 忽然眼前一暗,她抬起头来,却见这位被大伙儿称为李大人的官儿打马停住了,他翻身下马,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女子呆呆的看着他,心中忍不住一阵害怕。她不知道主薄是多大的官儿,但他知道知县有多大,全县百姓的生死,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对于她来说,知县和皇帝,几乎是一个概念,都是遥不可及,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的大人物。她也不知道代理知县是什么意思,但既然跟知县扯上了关系,那肯定也是了不得的大官儿。 第770章 七六九 机会 第771章 七七零 主持公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1章 七七零 主持公道 想到这一层,她忽然心里一哆嗦,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一男一女,李可受微微叹了口气,微微笑道:“不用多礼,起来,都起来吧!” 那女子仰起头,没有她想象中的倨傲或是高高在上,这个大官儿脸上很和蔼,和颜悦色,好像还冲着他笑了笑。她赶紧低下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那个汉子,神智还算清醒,他知道,眼前这个大官儿,是可以帮他主持公道的。 他强忍着疼痛,翻身跪下,泣声道:“大老爷,您得给俺做主啊!” 说着便又是嚎啕大哭。 “你放心!”李可受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本官会为你主持公道!这事儿,我管了了!” 他站起身来,从这汉子身边绕过去,走到那些粮店伙计面前,淡淡道:“为何打人?” 那些粮店伙计早就已经跪倒了一片。此时,店里店外,都是鸦雀无声,无论是店伙还是顾客,所有人都是很自觉的不发出一点儿声音来,老老实实的瞧着。 李可受并没有声色俱厉,但他这淡淡的话,冷冷的表情,却是更让人心里一阵阵打鼓。 方才还嚣张霸道的那些店伙计们一个个的都不敢说话了。 “本官问你话呢!为何打人?”李可受走到方才行凶的那店伙计身前,寒着脸又说了一句。 “俺,俺……”那膀大腰圆的店伙计吓得浑身发抖,大脑一片空白,在那里囔囔的自己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公然持械行凶,你当现下没有王法了吗?闯贼围城之时,你就敢藐视官府?” 李可受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他迸指指着这店伙计,厉声喝道。 “嘿,一个董老爷,一个李大人,俩人都会扣大帽子!这罪名可是不小。”一边的耶律斡里和心中暗暗道。 “啊?”那店伙计一听都吓傻了,自己不就是打了个人吗?怎么就成了藐视官府了? 但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可受便是下了命令:“来人啊!把这厮给带回去,本官要好生审问。” “是!”两个家丁应了声是,大步上前来,把那店伙摁住,掏出绳子来就给捆了个结实。 那店伙不敢挣扎,只是哭喊冤枉。被打断腿的那汉子哈哈大笑:“活该!你方才打断俺腿的时候,想到现在了么?” “且慢,且慢。” 正在这时,却是忽然一个声音从店里传来,李可受抬起头,便瞧见毛烨骅带着毛镔泓,两人急匆匆的从店里走出来。 李可受微微一哂,跟没听见也似,一摆手,两个家丁便把那方才行凶的店伙计拖到战马边儿上,往马鞍子上一扔。坚硬的马鞍子硌的这店伙计胸腹处一阵剧痛,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喊你娘的喊?号丧呢?”一个家丁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这店伙计的半边脸立刻就肿了起来,嘴角有血流出,他一张嘴,吐出两颗牙齿和一大口带血的唾沫。 这下用劲儿可是不小。 这一巴掌也像是扇在了毛烨骅的脸上一般,让似乎也感觉到了一阵火辣辣的疼。 李可受对他视若未睹,而这个家丁这一巴掌,更是似乎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老子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根本不拿眼皮子夹你一下! 这就是一个信号,告诉了毛烨骅此次李可受的态度。毛烨骅心中一颤,知道此次来者不善,只怕自己得出点儿血了。不过他还只是以为出血就能把眼前的局面给应付过去,在他看来,这次李可受过来,分明就是来寻衅找事儿的。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因为自己涨价没有提前知会他,让他觉得丢了面子。 “他觉得丢了面子,那我这次便姿态做的低一点儿,给足他面子,让他心里舒坦。再送些银子给他,这事儿理当就能过去了。”毛烨骅心中暗道。 只是他还没说话,毛镔泓却是先开口了。 他见自家父亲的话完全被人给忽视,顿时气得满脸涨红,他是骄横惯了的,可是没什么眼色,也不懂得看局势。处于变声期少年那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冲着方才扇那店伙计巴掌的家丁喊道:“你这贼配军,没听到我父亲说的话吗?” “你说什么?”那家丁脸色脸色一沉,大步走上来,冷冷的盯着他,声音冰冷。 毛烨骅心里一突,知道自家儿子这话有些唐突了。他早就听说了,现下驻扎在城中的这些军兵都是那位过路的刘大人带来的,一个个骄横的紧,可不像是原先朱东手底下那些人那么好欺负。 “小兔崽子,你他娘的再说一遍!”耶律斡里和拿着熟铜锏大步走了过来,狞笑着说道。 毛烨骅脸色一黑,一跨步,已经是挡在自己儿子面前,他虽然知道这些贼配军不好惹,但就像是他认为今日出银子就能把李可受给应付过去一样,他也仅仅是觉得这些军汉有点儿不好惹而已,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这些贼配军,还敢跟自己动手不成? 不过一群军汉而已! 这军汉胆敢辱骂自己的儿子,那就不成!他心中被激怒了,怒火勃发之下,也不打算给这军汉好脸看了。 “贼配军当真是贼配军,一点儿礼数都不懂!”毛烨骅盯着耶律斡里和,冷冷道:“我儿便是说了,你能奈何?” 毛镔泓躲在他爹身后,也是一脸的怨毒,狠狠骂道:“不知礼数的下贱军汉,迟早一日打杀了你!” “打杀了我?老子先他娘的打杀了你!” “能奈何?”耶律斡里和舔了舔嘴唇,嘿嘿冷笑一声:“他嘴这般臭,老子就要打烂他的嘴!” 说着,他便是一把把毛烨骅给拨拉开,毛烨骅好酒好色,身体早就给掏空了,虚弱的紧,他也没想到耶律斡里和会突然动粗,耶律斡里和多大的力气?直接就把他给拨拉的摔倒在地,而后耶律斡里和一把抓住毛镔泓的衣领,一伸手就把他给提了起来。 就像是提小鸡子也似。 毛镔泓吓得心里一哆嗦,惊慌的喊叫道:“你要作甚?” “作甚?老子要撕烂你的嘴!”耶律斡里和说着,大巴掌便是狠狠的抽在了毛镔泓的脸上。 “啪!”一声脆响,毛镔泓给扇的脑袋一歪,脸立刻肿了起来。这还只是开始而已,耶律斡里和下手极快,正反来回扇了十几个大耳光子,他下手特别重,十几个耳光子下来,毛镔泓一张脸已经肿的都看不清楚本来面目了。 耶律斡里和手一松,毛镔泓软软的坐倒在地面上,他一张嘴,血和牙便是吐了一地,原来那满嘴的牙齿,都已经被打脱落了。他给打的脸肿了起来,眼睛给挤的眯成了两条缝儿,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袭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只是这一哭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就更疼,但又止不住哭,让他难受之极。 此时,他方才身上嚣张的气焰半点儿都不见了。 “泓儿,泓儿。”毛烨骅心疼的要死,扑过去抱着正在痛哭流涕的自家儿子,心疼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你们,竟然敢这般骄横!我等士绅,岂是你们这些贼配军能殴打的?”毛烨骅穷极败坏叫道:“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耶律斡里和回过头来,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你说什么?你说老子造反?老子在城头上打生打死,跟闯贼拼命,你说老子造反?” “我造你娘的反!” 耶律斡里和忽然大声吼叫到,他一张满是横肉的大脸上肉哆嗦着,面色凶狠,瞧着狰狞无比,简直要跟吃人一般。 “你说老子造反,不管用,老子说你造反,那才管用!” 第771章 七七零 主持公道 第772章 七七一 宰了你又如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2章 七七一 宰了你又如何? “眼下闯贼围城,正是人心惶惶之时,你竟然敢纵奴行凶,祸乱百姓,我看你是闯贼派在城里的奸细,要祸乱百姓,挑起事端,要为闯贼之内应!” 耶律斡里和的唾沫星子喷了毛烨骅一脸,但他已经顾不上擦了,他已经被耶律斡里和嘴里说出来的这些话给吓到了。他根本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鲁莽粗豪的大汉竟然有这样的嘴皮子,这样的心计,而且说话间就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给栽倒了自己头上。 这真是个粗鲁不文的贼配军? 他此时忽然发现,在绝对的暴力面前,在这些凶横霸道,毫无顾忌,能够随时一刀把自己脑袋给剁下来的军汉面前,自己以前所依仗的那些东西,竟是再没有任何的作用。 毛烨骅心中泛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 他求助一般的看向李可受,却见李可受像是没瞧见一般,竟然直接进了粮店。 分明就是不管,不但不管,有可能还会落井下石。 “老子现在能一刀杀了你,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要收拾老子,那是以后的事儿了,能你找到能收拾老子的人再说!现在,是老子能决定你是生是死,你最好老实点儿!别给自己,别给你全家惹麻烦!” 耶律斡里和蹲下身,轻轻拍了拍毛烨骅的脸,这个极具挑衅和羞辱的动作,却是并没有激起毛烨骅的强烈反抗。耶律斡里和这几句大实话像是黄钟大吕一般在他的心头轰鸣,让他意识到了现在自己的处境——正如眼前这个贼配军所说,自己没办法做什么,那就老老实实的呆着吧,免得给自己带来祸端! 认清局势才最重要,免得被人一刀剁了,那才是冤枉。 至于以后能不能把今日这口气给出了,那就是以后的事了,自己终归不是杨家。若是杨家,这些贼配军岂敢这么做? 对了,杨家! 想到这里,毛烨骅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了这几日城中一些高门大户之间才知道的传闻。据说前几日,董将军带着几个军汉去了杨府,关起门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反正半个时辰之后,董将军带人离开了。紧接着没多久,本来不肯出几个民夫的杨府,忽然送出来整整八十个民夫。 谁也不知道那姓董的使了什么手段,反正就是让杨府服了软了! “难不成,也是今日这般手段?”一出现这个念头,毛烨骅心中便是有些发颤。在他们这些高门大户眼中,杨府极为可怕,那是根本不能招惹,招惹了就要家破人亡的存在。他真的不敢想象,还有人会在杨家身上使用这种手段。 简直是不可思议啊!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般得罪杨家?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解释那天发生的一切? 之前他们都不认为有人敢得罪杨家,因此就都没望这上头想,都是纷纷揣测,有的甚至认为,那姓董的,说不定是二爷或是三爷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因此杨府给他个面子。直到今日,毛烨骅亲自感受到了这些军汉的‘强横跋扈’,亲自感受到了这死亡的威胁,才猛然由此联想到那一日的杨家服软,被他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李可受瞥了一眼,见毛烨骅呆呆的站在那里,他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道:非要被人给把脸打的啪啪响了,才肯老实,何苦来哉? 他蹲下身子,把地上那粮袋提起来,拿在手里晃了晃,然后问那个女子:“你们自家带的有秤,是不是?” “是,是!”女子忙不迭的点头,把一边破筐里把自家带的秤给拿出来。 李可受指了指一个店伙计,道:“你,过来。” “是。” 那店伙不知道这位大人要怎么收拾自己,哭丧着脸挪了过来。 “你给称称,看看这粮袋到底是多少斤。”李可受淡淡道:“好好称,本官就在这儿瞧着,你若是敢弄虚作假,本官饶不了你!” “是,是,小人明白。”这店伙连连点头。李可受就在旁边儿,还有几个粗壮军汉虎视眈眈的瞧着,他如何敢弄虚作假? 把粮袋挂在钩子上,店伙很快便是称出了重量,他先看了看自家东家,毛烨骅却是把头扭到一边去不看他。 店伙硬着头皮道:“大人,是二十四斤。” “二十四斤,嗯,好,就该是这么个数儿!”李可受指了指方才因为粮袋口散开掉落在地面上的那点儿大米,道:“这些散出来的米粒,只怕连一两重都没有,也就是说,这粮袋,连袋子带里面的粮食,加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四斤重!” “店里还有没有其他的秤?”李可受又问道。 “有。” “赶紧取来!” “是!” 少顷,那店伙计便是取了好几杆秤来,然后李可受吩咐他一一称量了,结果称出来的,都是二十四斤。 由此可见这毛记粮铺确实是嚣张跋扈惯了,甚至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一下了,人家根本不做假,直接就给你少算,反正你也没法子。 “都听到了?”李可受冲着围观众人道:“几杆秤称出来的,都是二十四斤。可见毛记粮铺,确实是缺斤短两,坑骗百姓。” 他转头问毛烨骅:“你还有什么说的?” 毛烨骅摇摇头,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可受摆明了要收拾自己,而自己确实也是屁股上不干净,眼下毫无反抗之力,还有什么好说的?说了又有什么用? 那被打断腿的汉子忽然朝着那些围观的百姓大叫道:“你们瞧见了吗?俺说是二十四斤,俺没骗你们!你们瞧瞧!” 说着,眼泪又是夺眶而出。 李可受向耶律斡里和道:“记下,第一条罪名:缺斤短两。” 耶律斡里和嘿然一笑:“俺记性可好,您说就成,俺都能记下。” 李可受点点头,他又蹲下身子细细的查看了一下这汉子的伤势,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而后站起身,走到那捆在马背上的店伙计身边,问道:“这是你第几次打伤人了?” 那店伙计哭丧着脸不敢说话,一边的家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大巴掌狠狠的抡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把这厮打得眼冒金星,赶紧道:“俺不记得了,七个八个,总是有了。” 李可受转过身来,对耶律斡里和道:“记下第二条罪名:纵奴行凶!” “是!” 毛烨骅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是他店里的伙计,在他的店面前面打的人,他说不是他指使的,有用吗?再说了,这事儿他却是也是脱不了干系。 “诸位。”李可受看向围观的众人,沉声道:“你们中,有谁是被毛家欺压过的?站出来!今日本官给你们做主!” 人群之中鸦雀无声,没一个说话的,李可受也不着急,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等着。 终于,人群中响起来一个声音:“俺,俺挨过打。” 一个年岁不大,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站了出来,这少年体格结实,看着颇为憨厚。他显然有些紧张,亦或是激动,嘴唇都有些发抖,但总算还能把话说的清楚:“一个月之前,俺在他家店里买香油,短了俺的斤两,俺理论了几句,便给打了一通,扔出店去,油也给他们泼了。” 他伸手指着其中一个店伙计道:“就是他打的俺。” 李可受摆摆手,立刻便有家丁走到那店伙计面前,喝问道:“是不是你打的?” 一年说着,一边把腰间的哥萨克骑兵刀拿在手中,铿锵一声,刀身出鞘半截。 第772章 七七一 宰了你又如何? 第773章 七七二 查封 充公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3章 七七二 查封 充公 瞧见那雪亮的刀锋,那店伙计给吓得腿都软了,真是生怕眼前这凶神恶煞一般的军汉一刀砍下来。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声音中都带着哭腔:“俺,是俺干的,可是俺没打断他的腿啊!” “管你打断没打断!” 家丁冷笑一声,绕到他身后去,把他也给捆了起来。 那敦实少年眼圈儿都红了,跪在地上给李可受连连磕头。李可受笑吟吟的把他扶起来,很是和颜悦色的说了几句话。 眼见得李可受不摆架子,而且说到做到,立刻就给主持公道,人群顿时是骚动了起来。毛家行事也确实是颇为霸道,这几年得罪的人还真是不少,有了这个敦实少年带头,接下来也是纷纷有人站了出来,言道他们曾经受过毛家的欺压。 仅仅是围观的这些人中,就站出来七个。李可受一点儿都不含糊,现场就问个清楚,然后直接下令把行凶的店伙给抓起来。等到再没人出来说话了之后,算上马背上那个,已经有五个店伙计被捆起来了。 而毛烨骅的罪名上又多了一条:第三条,欺压良善。 而后李可受又从米袋中抓出一把大米来,拿在手中仔细地看。这大米成色并不好,不是那等白花花的上等精米,而是发黄发黑。李可受发现这大米不但成色差,而且里头掺杂了相当多的杂物,像是沙子,木屑,麸皮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为数不少。 李可受把那粮袋拎起来,扔给一个亲兵,吩咐道:“你瞧瞧,这里头杂物占了几成,大米占了几成?” “是!” 那亲兵应了一声,翻看袋口便是仔细的查看。 少顷,他沉声道:“七成是米,三成是沙石糠麸等杂物。” “嗯。” 李可受点点头,向耶律斡里和道:“第四条罪名,以次充好,掺杂沙石糠麸等物于米袋之中!” 到了这一步,毛烨骅也不着急了,他知道,李可受如果是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话,这些罪名足够把自己下狱了,而下狱之后,自己的命可就不值钱了,今夜就‘瘐’死狱中,也不是不可能。 而如果李可受不想杀自己,那么自己就会安然无恙。 现在就看李可受到底是想要什么了。要银子?还是要狠狠折辱自己一番?还是为了让粮价降下来? 反正不管怎么样,自己现在只能老老实实的受着。 已经有四条罪名了,再多几条,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正在思索间,忽然听到李可受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毛烨骅,你以次充好,短缺斤两,纵奴行凶,欺压良善,你可知罪?” 毛烨骅一愣,这就没了?这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情,他没想到,就四条罪名,到此为止了,李可受并未再给他增加罪名。 “竟然没有哄抬物价这一条罪名?”毛烨骅心里很是纳闷儿,他本以为李可受肯定会把这条罪名给加上的,因为这条罪名最重,最大,其他几条罪名加起来都比不上。在此闯贼围城,人心惶惶之时,被安上这一条罪名,甚至能直接被抄家问斩! 而更重要的是,他确实是犯了这个罪了,都不用硬往头上栽,这就是事实。 “本官问你话呢?你可知罪?” 毛烨骅回过神来,赶紧跪地,老老实实道:“草民知罪。” “既然知罪,就要受罚!”李可受沉声道:“今日便查封你这毛记粮铺,铺内一切,全部充公。” “来人啊!”李可受喊了一声。 “在!”耶律斡里和带着一干家丁齐声大喊,声势惊人。 “封了!”李可受指了指店面,干脆利索的说了两个字。 来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封条,耶律斡里和应了一声,便带人进去把店里的伙计掌柜什么的,都给撵了出来,而后在大门上贴上了封条。 看着这一幕,毛烨骅脸色一片惨白。 今日李可受虽然没把他抓了下狱,但他的损失也是极为严重。粮铺内和后面的仓库里,还存有足足数百石粮食,除了粮食之外,盐油酱醋这些东西,也是为数不少,价值不菲。这一次全被查封充公,带来的直接损失就高达数千两银子! 对于他们家族来说,数千两银子,可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 而且作为家族最重要产业之一的粮铺,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开门。 李可受亲自把满满一袋足有百多斤重的粮食递给那被打断腿的汉子,那汉子和他妻子自然是千恩万谢。 坐完这事儿,李可受冷冷的瞧了毛烨骅一眼,翻身上马。 今日他过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惩治毛家,实则是为了警告其它的粮铺东家。而同时又是借着这件事拉拢人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这一次给毛烨骅定罪,却是没说最重要,也是最要害的那一条:哄抬物价。 因为他不能说。其它的罪名,都能找出证据来,而哄抬物价,这个证据却是不好找的。尽管毛家伙同其它粮商哄抬物价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但问题是,没证据啊——至少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多少证据。 你说他们哄抬物价,人家就会说涨价是没办法的事情,会说现在就是这个行情,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只要是有人价格低,我就降价——他们都已经串通好了,自然找遍全城也找不到一个价格低的。真要这样做的话,就相当于是跟这个联合体斗,那就被拖进泥潭之中了,如果非要在这个事儿上计较,那不知道多久才能完。 就相当于是要跟这些人耗上了,不要忽视他们的力量,这些人联合在一起,能量也是非常强大的。 主要是会很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李可受可没这个闲心思跟他们弄这个。 所以李可受干脆避重就轻,直接把哄抬物价这个罪名给略过了,先给你安其它的罪名。反正其它的罪名都是证据确凿,也完全能够治你的罪! 如此一来,就不用对付粮铺联合体这个庞然大物,他对付的,就只是毛家这一家了。 这一招很巧,其一,李可受面对的压力小了;其二,证据得以迅速集齐,立刻定了毛家的罪,迅速查封。 而与此同时,虽然李可受没说真正的罪名是什么,但只要是有心人,肯定能猜得出来。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李可受跟董策不一样,董策不是本地官员,等到闯贼撤了,他们拍拍屁股就能走了。但李可受不一样,他还指望着能接任本地知县,然后飞黄腾达,更上一步呢!他还要在这里做官,是以这些大户,就不能得罪的太狠了。 见李可受上马,耶律斡里和也跟着上马,忽然回过头来,冲着毛镔泓嘿嘿一笑,毛镔泓本来满眼怨毒的看着这些军汉,忽然瞧见耶律斡里和冲着自己笑了,给吓了一跳,赶紧又躲到他老爹后面去了。 耶律斡里和一声长笑,带着家丁们,押着那几个店伙计,扬长而去。 围观的百姓也都一哄而散,粮铺门口只留下毛家父子和几个没被抓起来的店伙计。 相对无言,格外凄凉。 在当日日落之前,毛记粮铺被查封的消息,就传到了城内所有有心人的耳中,这些人,自然也包括那些大小粮铺的东家。他们跟着毛记粮铺私自涨价,本来心里就有些忐忑,对李可受会怎么处置这件事很是关心,是以消息一出来,他们就得到了。 尽管李可受给出的罪名中没有哄抬物价这最严重的一条,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毛烨骅之所以倒霉,就是因为他干了这件事。 至于给出来的那些罪名,不过是遮掩而已! 第773章 七七二 查封 充公 第774章 七七三 秦督归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4章 七七三 秦督归来! 最根本的,最核心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哄抬物价了,而且还没提前知会李大人。 正所谓杀鸡儆猴,其实相对于其他的粮铺动检来说,毛家粮铺这个全城最大的粮铺是猴儿,他们才是鸡。这是杀猴儆鸡啊! 而且李可受对毛家的处置也很有意思,他先是列出来那若干条罪名,看似要痛下杀手了,但最后却只是把粮铺封了,抓了几个店伙计了事儿,毛烨骅根本没被抓!这样行事,瞧着颇有点儿虎头蛇尾的意思。 李可受为何这么做,这些人也是心知肚明,李大人这是在告诉咱们,你们现在收手,我不对付你们,若是你们再执迷不悟,老子可就要下狠手了! 大伙儿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于是到了第二日,当那些前来买粮的百姓来到粮店外面的时候,惊诧而喜悦的发现,粮价竟然降了! 一下子降到了原先的五成,昨日还是八两一石,现在降到四两了! ———— 已是深夜。 城外,闯军大营,已经是一片沉寂了。 中军大营也安静下来,当然,这个安静只是相对的,在晚上,郭汝磐的营帐左近,可说是最吵闹的所在。因为郭汝磐的亲兵们要换班,要巡逻,免不得要发出一些声响来。不过郭汝磐的大帐又厚又大,内里帷幕数层,除非是外面热别吵,否则里面是听不到的。 而就在此时,忽然有爆裂的马蹄声传来,向着大营不断接近。 一盏茶之后,几个骑兵被带到了郭汝磐的大帐之前。 一共三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身上都是尘土,嘴唇都干裂了,瞧这样子,怕是赶了许久的路,一刻都没有休息。 他们,是高迎祥派来的信使。 郭汝磐得到禀报,披衣而起,命亲兵们把这几个人带进来。 没过多一会儿,这几个信使别出了大帐,自有人带他们下去休息。 而大帐之中,郭汝磐看着手中的这封信,面色沉重。 “老爷,怎么了?可是出了大事?” 芙娘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她方才都睡着了,被惊醒之后,匆匆披上一件儿衣服便是过来。她外面穿着一件儿宽大的蜀锦衣衫,内里却只穿了一件儿小小的肚兜,隐约露出了不小的一片雪白肌肤,如羊脂美玉一般,让人看了,便是能想象出摸上去会是何等样的滑腻。 她走到打郭汝磐身后,为他轻轻揉捏肩膀。 郭汝磐叹了口气:“洪承畴回来了?” “什么?洪承畴回来了?”因着之前的经历,芙娘对洪承畴也是畏惧如虎,此时一听,不由得花容失色,惊叫出声。 “嗯,三日之前,已经进了潼关。只怕不日就能进抵西安城下。”郭汝磐抓着芙娘的手,他能感觉到,芙娘光滑柔软的小手冰冰凉凉的。 “有我在,不用怕。”轻轻的捏了几下,郭汝磐柔声道。 “嗯。”芙娘依偎进他的怀里,好一会儿之后,身子才不再颤抖了。 良久,芙娘抬起头问道:“那这封信是?” 郭若按叹气道:“闯王招我回去。” “澄城县不打了?”芙娘神色有些诧异。 “不打了。”郭汝磐道:“当初打这里,是为了拿下这个通往延绥镇的门户。当初闯王他们商议的,是只要洪承畴一来,咱们就退往陕北,在延绥镇的千山万壑中跟官军兜圈子,看看谁耗得过谁!拿下澄城县,是方便往北边儿撤。但现在,闯王改主意了。” “他要集结所有兵力,先跟洪承畴打上几场,打得过,那陕西以后就是咱们的地盘儿了。击溃了洪承畴之后,自然可以徐徐图谋打下西安府。而若是打不过洪承畴,也不往北边儿退了,往西北,甘肃那边儿退!” 他冷哼一声,低低骂道:“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他一纸命令下达倒是容易,娘的,害的老子白白在这里打生打死这么长时间。之前做的,现下都成了无用功!” 他话语中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不忿,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别人来,也会有怨气。 辛辛苦苦在这儿打了这么长时间,结果都成了无用功,还因此而死了不少人。虽说也没打下来,但没打下来那是自己的事儿,因为别的原因而使得自己不得不放弃这里,郭汝磐还是很恼火。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么大的事儿,他之前竟然没有得到消息,闯王既没有把他召回去商议,也没有派人来问询他的意见。郭汝磐觉得自己被忽视了,这才会最让他气愤的。而且他心中隐隐然还有一丝恐惧——为什么这么大的事儿闯王不跟我商量,不问我?是不是不信任我了? 失去了闯王的信任,就意味着失去了军队,失去了权势,于他而言,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在所有义军之中,闯军的军法军纪是最完整的,闯军的官僚体系,上下的体制,也是最明确最完善的,这是闯军比别的义军发展速度快,势力大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对闯军内部的这些高级军官来说,却未必是什么好消息。 在别的义军之中,某个大首领手底下的军队,几乎就相当于是他的私军,都是效忠于他的,他无论是扯起大旗来自己称王,还是去投奔别的义军势力,这些人都是可以带走的。但在闯军中,想要这么干就不那么容易。 这些闯军中高级军官的权力,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闯王高迎祥,一旦高迎祥不想让他接着坐这个位置了,他就很难坐下去。 当然,这种事情很少发生,毕竟都是当初跟着一起起事的老兄弟。但很少发生,不代表没发生过,更不代表不会再发生。 郭汝磐这个人疑心重,因此在这种事情上,也就格外的在意。 若是没想到这一层还好,现在想到了,他立刻就会往坏处想,一时间坐立不安,心中焦躁的很。 芙娘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瞧着他,眼见得郭汝磐走来走去,她忽然道:“老爷,要听我吹箫吗?” 郭汝磐身子顿了顿,微微点头。 芙娘返身掀开帘子进去,很快便是回来,她手中多了一管青玉箫。 箫声悄然响起,优雅绵长,宛如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的拂在郭汝磐的内心,让他焦躁的心,也是逐渐安静了下来。 不知不觉间,郭汝磐已经不再走动,他盘腿坐在地毯上,靠着一个锦垫,头枕在芙娘的大腿上,呼吸变得平稳下来。 他这大帐,地毯并不是直接铺在地面上的,而是现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木板,然后再铺设的地毯,所以就算是席地而坐,也不会受潮。 在这箫声之中,似乎一切烦心事,都能悄然放下。 箫声渐渐停了,郭汝磐就这么枕在芙娘腿上,却是仰脸瞧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柔软滑腻到了极点,摸起来很是舒服,他轻轻一笑,叹息似的长出了一口气,一双眼中满满的都是柔情:“至少我还有你。” “至少我还有你!” 郭汝磐又强调似的说了一遍。 “嗯。”芙娘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用自己的脸庞贴着他的脸,轻声呢喃:“妾身一辈子,都会陪着您,不,不只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 说着,便是去吻他的唇,嘴唇相抵,口舌缠绵,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分开,两人脸色都有些潮红。 芙娘分明能够从郭汝磐眼中看到汹涌的**。 第774章 七七三 秦督归来! 第775章 七七四 还是要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5章 七七四 还是要打! 眼见郭汝磐要来抱自己,她忽然促狭心起,在地上一滚,便是躲了过去,她跪坐在地上,笑吟吟道:“老爷,你方才说闯王要和洪承畴打,你说,谁能打得过谁?” “提这两个败兴的作甚?”郭汝磐不由得一怔,怎么这会儿忽然说这个话题? 然后他瞧见了芙娘眼中的那一抹笑意,顿时是明白了。 “小妖精,跟我玩儿这一套?” 郭汝磐嘿嘿一笑,站起身来,走到芙娘身前。 他把芙娘的脑袋往自己胯下摁去,喘着粗气笑道:“还敢扯那些没用的?你吹箫吹得好,再来尝尝爷这根箫!” 芙娘嗔怪的轻轻在他大腿上打了一下,却还是听话的乖乖俯下头去…… ———— 第二日。 闯军中军大帐。 郭汝磐高踞主位,下面四个营头的主官都在,分列两边。 除了这四位营主官之外,还有两人在列,其中一个,乃是端木柒。端木柒,乃是郭汝磐的亲兵营主官,郭汝磐的亲兵都是骑兵,亲兵营足足有两千人之多,规模极大,战斗力更是强横,实质上是郭汝磐这一部闯军的精华之所在。虽然人数少点儿,但战斗力却好比一般的营要强得多,所以端木柒也得了一个总权的官位。论起地位来,端木柒仅在勾华翅之下,乃是这一支闯军中的第三人。而且他能担当这个官职,也足见郭汝磐对他是何等的信任。 他这个姓氏比较少见,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本在家中排行老七,是以就叫端木七,之后投了闯军,当了大官儿,就改成了端木柒,正如潘泗将四改为泗一样。 而另外一个人,则是朱东。 朱东这几日过得很是不错,可说是春风得意了。 仇元德被处死的第二日,郭汝磐便召见了他,温言安慰了一番,然后又问了一些军事上的事情。第一次见面就问这个,显然是带了一些考校的意思了,还好吕助心细,在他去之前就想到了这一层,让朱东特意准备了一番。 结果郭汝磐还真就问了。 朱东本来就是老行伍了,经验很丰富,无论是练兵带兵还是指挥打仗,都是很有一套,绝对比一般的闯军军官要强得多。水平本就高,再加上早有准备,回答起郭汝磐的问题来,头头是道,流利从容,没有丝毫的滞涩犹豫。 郭汝磐一番考校下来,可说是大喜过望,对朱东评价极高。 他当场便是把朱东任命为潘泗那一营的副总权,然后又从别的营头里给他调拨过一千人,让他统领操练。 这一千人,都是各个营头的精锐! 对于这件事儿,除了潘泗之外的其他营头的主官自然都不大满意,不过郭汝磐发话了,他们都不敢不遵从,但心里难免是有怨气的。这股子怨气不敢朝着郭汝磐发,自然就要转移到朱东头上来。于是朱东才刚刚投了闯军,就莫名其妙的结了许多对头。 郭汝磐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但这本来就是他刻意为之的。手底下的将领,互相之间关系不那么好也不是一件坏事儿,若是他们都亲密的不得了,那郭汝磐反而要担心了。 因着这件事儿,大营之中风言风语不少。但就在昨日,郭汝磐带着众人去朱东的驻地巡视了一番之后,风言风语便是悄然消失了。 其它的闯军将领这才知道什么叫差距。 朱东所部的营盘在潘泗那块儿区域内,但又相对独*立,一进入他的营盘,立刻就能感觉出不一样来。更加整洁,营帐的分布也更合理,什么地方该放个什么建筑,让人一看就觉得井井有条,不像是别的将官的营地,给人乱哄哄的感觉。 说白了,就是更正规! 毕竟朱东原来带的是正规军,而且还是明军所剩不多的精锐中的延绥镇精兵,明军沿用了这些年的规章制度经过历代人杰的不断完善,自然是比闯军自己想出来的那些要合理得多。 那些调拨到朱东手下的军兵,在朱东那里才训练了三四日,面貌就有了很大的改观,一眼看去,就觉得跟过往很不一样了。精气神儿都要好很多,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好看了,说话也洪亮了。等他们给这些将官演练阵型的时候,更是让不少准备看朱东笑话的人瞠目结舌。 人家就是厉害,不服不行! 郭汝磐看了,更是大加赞扬,当场赏赐给朱东不少财物,还赐给他一匹骏马,一把宝刀。 而今日之军务会议,更是只有他这一个副总权参加,此等宠信,真真是让人侧目。 现在闯军中上上下下都知道,朱东是郭汝磐的心腹,日后是要大用的人物,是以那些本来有些排挤,想要使绊子的,也都纷纷放弃了想法,准备和朱东交好。现在交好,以后说不得哪一日就能派上了用场。 就朱东自己来说,他也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在明军那边的时候,被这个欺负,被那个欺负,低三下四的做人,行事小心翼翼,生怕不知道招惹了哪路大神,自己就要倒霉。现在呢,上官看重,同僚也都不敢招惹,手底下势力也大了,而最最重要的一点则是——头顶上终于没有文官这座大山压着了! 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舒坦。 郭汝磐的目光从帐中诸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勾华翅,潘泗,以及另外两个营的主官,一个唤作曲凉,一个唤作张苌。 “诸位!”郭汝磐开口,缓缓道:“我决定,今日再打一次澄城县!” “什么?还要打?” 在座的诸人眼中都是掩不住的诧异。第一次打没打下来,第二次偷袭都失败,更是败的灰头土脸,颜面无存,这几日郭汝磐都是偃旗息鼓,本来大伙儿还以为他放弃了来着,结果没想到,他竟然还要打! 一说起打这座城池,大伙儿都是有点儿怵头。 潘泗和勾华翅那一营就不消说了,都已经打过一次了,都是伤亡惨重,已经是伤了元气了,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这一次要打的话,肯定是曲凉和张苌的这两个营。 所以他们俩脸色都有些发苦,勾华翅那一营攻城的时候,因为是在晚上,除了他们那一营之外其他人都在睡觉,所以曲凉和张苌都未曾见到。但潘泗攻城的时候,大伙儿可是瞧得真真切切。 那一日的惨烈,让人现在想想心里还是一阵哆嗦。 虽说当初守城的那一批人现在已经变成自己人了,但新换上去的这一批守城的,听说也丝毫不逊色于朱东他们。可以想见的是,这一次再打,定然又是损失惨重。 其实按照闯军一贯的行事作风,这种硬茬子,一般是不会去硬打的。他们的战斗哲学用一句话形容还是比较贴切的——吃柿子捡软的捏。一般碰到那种守备森严,守军众多的大城,他们都是绕路而行,而不是硬打,因为完全没必要。闯军一直以来的目的——至少到崇祯八年为止——都是劫掠财物,收拢灾民,壮大队伍,而不是占领地盘儿。 他们之所以被称为流寇,就是因为从来不在一地长期滞留,而是打了就走,四处流动。 由于有这种特性,所以他们对攻打守备森严可能给自己带来惨重伤亡的大城素来没什么**,完全没必要嘛,何必呢?攻打一座大城带来的收益可能和打下四座小一些的县城差不多,而那些小县城,只有很少的军兵守御,城中那些人,甚至见了闯军的旗号就落荒而逃乃至于直接献城投降了。打下这么几座小县城也能捞到极大的好处,获得极多的财物,裹挟相当数量的百姓从而壮大自身,而最重要的是,自家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第775章 七七四 还是要打! 第776章 七七五 朱东的主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6章 七七五 朱东的主意 何必去打大城? 那些守备森严的大城都是铁刺猬,有时候一口咬下去把牙都硌烂了人家也没事儿,动辄损失成千上万还不一定能打下来。当然,由于奉行这种理念,所以闯军的攻城能力,一直是比较弱的,可说是相当一般。 是以闯军的前中期一直没有打下太大的城池来,像是西安,开封这些大城,被围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能攻克。至今为止打下来的最大城市就是中都凤阳了,但问题是,凤阳根本连城墙都没有啊!当初朱元璋大肆兴建中都,但没过几年,便停建了,中都外墙根本没建好,几乎等同于没有城墙。打下来也不算什么本事,用打这个字其实都不大合适,农民军几乎是大摇大摆的走进中都城的。 而比起那种防御森严的大城,像是眼前的澄城县这种防御森严的小城,就更不是一个好目标。不但难打,而且打下来也没有太大的回报。城池终归就这么大,里头终归就那么些人,根本不足以弥补损失。 若是换做以前,郭汝磐碰到这种硬茬子,也就退兵了,但这次不一样。 他在这里连连受挫,心中愤恨之极,而昨日收到那封信之后,更是把对闯王高迎祥的满腔不满都发泄到眼前的这座城池上来。按照他的想法,若不是这座城池这么难打,久攻不下,自己也不会这般难堪——若是已经攻下,他完全就可以跟其它的闯军将领说:你看,可不是因为我久攻不下才让你们改的主意,那边我已经打下来了,是你们自己变了主意。 说白了,就是因为让郭汝磐难堪了。 这是主要原因,次要原因则是:他要多少弥补一点儿损失。 在这澄城县下耗时良久,消耗极大,人员伤亡更不必说,可谓是损失惨重,但进项却是一点儿也无。若是能把城池打下来,烧杀劫掠一番,再裹挟上几千精壮充入军中,那么多少可以把损失弥补回来一些。 这个理由,也是他向手下这些军官们说的理由。 他并未把高迎祥让他率军撤离的消息告诉大伙儿,毕竟若是这个消息公布,只怕这些人就没心思再攻城了。 众人听了,都是点头,郭汝磐这般说,也把他们的精气神调动起来一些,入了城,就能捞好处。而捞好处,无疑是一个很大的驱动力。 既然要打了,那该怎么打?却是得好好合计合计。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无论是郭汝磐还是各营主官,都是已经意识到,还像前两次那般死打硬拼,是绝对不行的。 “都说说吧!”郭汝磐道:“咱们得好好议一议。” 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都不说话了。 如果这是第一次打澄城县,那么都会踊跃开口,但现在,有了前两次的教训,都知道澄城县难打,如果自己出了主意被采纳了但最终没打下来呢?自己会不会因此获罪? 大帐中陷入了难堪的沉默。 郭汝磐扫视一圈儿,眼见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顿时有些恼火。 “朱东,你来说说。”既然没人主动说,那郭汝磐就直接点名儿了。 朱东心中暗叫倒霉,只是既然郭汝磐点名了,他就不能不站起来了。 “是,属下遵命。”朱东站起身来,先向郭汝磐点点头,而后看了一眼同僚们,笑道:“那末将就抛砖引玉了,有说的不对的,还望制将军和各位总权大人指教,献丑了!” 郭汝磐眼神中带着鼓励,而其他人难免就有点儿看他出丑的意思了。 朱东方才也在思量这个,也有了些想法,是以此时倒也不是无话可说。 “末将以为,此次不宜再做强攻,不宜只攻一地,而是须得两手准备,一处佯攻,一处偷袭!”朱东沉声说道。 “哦?一处佯攻,一处偷袭?”郭汝磐眼睛一亮,立刻道:“说的详细些。” 其它闯军军官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朱东只是说了一句,便是让大伙儿觉得这个计划相当可行。 “佯攻南门,吸引官军兵力,而后趁机偷袭西门!” 朱东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为何是西门?”郭汝磐问道。 他而是经验丰富,一问便是问到了点子上。 朱东赶紧解释道:“因为根据属下的推测,西门防御力是最为薄弱的。当初属下在城内之时,手下有四百人,自带三百人守御南门,五十人由马庆带领协助董策守御西门。五十人由于睢带领协助白添福守御东门。而当时守御北门的,乃是田实所部。” “田实,董策,白添福这三人,都是跟随冀北兵备道刘若宰过来的,他们只是路过此地,却恰逢其事。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一个谢鼎坤,不过谢鼎坤一直是负责保护刘若宰的,从不出来守城。这四人手下的军兵,实际上都是他们的家丁,一个个精锐非常。而其中又以董策手下最为精锐,虽然只有半百之数,但却一个个骁勇善战,悍不畏死。每个人武器有二,一为长矛,二为骑兵刀。长矛长近两丈,属下曾经看过那长矛的矛尖儿,当真是阴毒无比,只要是被捅一下,根本就止不住血。而近战之时,用骑兵刀,锋锐无匹,远超一般明军之兵刃。” 终归是跟董策他们处了一段时间的,朱东对刘若宰手下这些兵可说是了如指掌。 “现下守御南门的,正是董策所部。是以南门还是难打。” “马庆手下人一个都没跑出来,现在看来,当是被董策识破,只怕已经全部被杀。而于睢手下人却是跑出来两个,我问过他们了,他们言道,白添福所部几乎全部被杀,白添福都死了,现在守御东门的,乃是田实所部。” “本来守御西门的董策跑到了南门,守御北门的田实跑到了东门,而谢鼎坤又是轻易不出动的。是以西门和北门肯定空虚,便是有些想要委派兵力,捉襟见肘之下,只怕想派也派不出几个人去。” “西门和北门,都是空虚,但刘若宰驻扎的地方,距离北门更近,驰援更加容易,是以属下认为,西门是更好的选择。” 郭汝磐点头,赞许道:“说的有理。” 朱东继续道:“之前咱们两次,都是打的南门,这一次还是佯攻南门,做出声势来,麻痹城头上的敌人。而后以一部悄悄绕到西门外,忽然攻克西门,牢牢占据城门。” 他忽然看向端木柒,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就是。”郭汝磐摆摆手。 “是。”朱东笑道:“吸取上次之教训,还请制将军命精锐之亲兵营一部,巡伺在外,一旦西门攻克,立刻扬鞭入城,如此则不虞生出变故……” 看了正在侃侃而谈的朱东一眼,潘泗目光有些复杂。 得知朱东要被分到自己麾下之后,潘泗心情还有些忐忑,因为他之前没跟朱东接触过,不知道他这个人如何,好不好相处。甚至他还思量好了一些小手段,一旦朱东这人不识趣儿,那他所不得就要用出来了。 结果没想到,朱东这人好相处的很。 从郭汝磐的营帐中出来,随着郭汝磐下达的几道命令,所有人都知道朱东是很受宠的了,而且他的实际权力,也确实是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副总权。但朱东却是很及时的去拜见了潘泗,态度很恭敬,姿态放得很低,说话也很谦和。潘泗本来存着的那些担心,立刻都消失了。 第776章 七七五 朱东的主意 第777章 七七六 鏖战开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7章 七七六 鏖战开始 他看得出来,朱东这人可能是前些年被人给欺负惯了,早就养成了谨小慎微,言谈举止不逾矩的性子,这种人是很好相处的。 但好相处不代表着没威胁。 朱东的能力,大伙儿都见识到了,而由于他就是潘泗营里的人,所以潘泗就认识的更清楚。他知道,朱东迟早是会被分出去另立一营的。现下朱东在自己这一营里,自己这一营规模变得很大,战斗力也因此增强,但一旦分出去,那就完全是另外一个光景了。 其一,朱东这千多人,不是自己的了。自己这一营的人数就要从现在的三千多减少到不足两千。 第二,朱东要另立一个营头,那势必就要从其他的营头里调拨人手给他。自己这一营在那日的攻城之中本就损失惨重,再给他调拨人手?自己还能剩下多少?一千多?! 一千多人,这还是个营头吗? 但他又能说什么?又能怎么办?唯有叹息而已。 “好!” 郭汝磐忽然重重的一派椅子扶手,豁然站起身来,哈哈笑道:“朱东,你这主意好!” 朱东赶紧连道不敢。 郭汝磐沉吟片刻,道:“曲凉,张苌,这一次你们两个营,每个营出一千人,合击两千人,轮流攻城。张苌,你来指挥!” “是,属下遵命!” 一张枣红面皮,年月三十上下的张苌起身应下。他身材宽厚雄壮,素来骁勇善战,也是闯军之中的一员猛将。 自己手底下被分出一千人去归别人统领,曲凉自然是心中颇为不满,不过他再怎么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端木柒!你亲自率领五百兵马,绕个大圈儿,确保城头上的人瞧不见你了,然后绕到西门外,寻一处地界儿潜藏下来。” “是!”端木柒应下。但接着便是面有难色,道:“大人,若是仓促之间,只怕寻不到这么一处地界儿。” “不着急。”郭汝磐摆摆手道:“你有一天的时间做这件事,等到明日,咱们才会发动进攻。” “那属下今晚上就探查好地形,明日不等天亮,便带人潜藏过去。”端木柒沉声道。 “嗯。”郭汝磐点点头,认可了这个建议。 “曲凉!” “属下在!”终于被点到了名字,曲凉也是精神一震。 “你自带本部三百人,趁夜色潜藏至西门之外,一旦南门打响,城内官兵被吸引,则立刻攻城!” “是,末将遵命!”曲凉抱拳应道。 郭汝磐也是宿将了,如此一条条吩咐下去,很快就安排的妥妥当当。 “诸位!”郭汝磐豁然站起身来,高声道:“明日,只看明日!一定要将城池拿下!” “是!”众人齐声大吼。 只是谁也没注意到,朱东的眼中,有着深深的忧虑。 ———— 刘若宰,董策等人,都以为闯军不会再打了——要打早就打了,何必沉寂这几日?完全没有必要嘛!养精蓄锐也不是这个养法。 但谁也没料到的是,闯军竟然又来进攻了。 这一日,天刚放亮,日头初升,太阳的光线还不够煦暖的时候,闯军大营就已经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 紧接着,一批批的闯军便是从大营中涌了出来,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不断向前进发。由于这是昨日就已经安排好了的,所以军官们都心中有底儿,并不慌乱,汇聚在一起之后,便在那里等候。 没多一会儿,大营之中便有一队骑兵策马而出,正是张苌和他的亲兵。 这一次攻击南门,正面的这一块儿战场,乃是他负责的,他手下两千人,一千人是他的本部,另外一千,则是曲凉那里调拨来的。 到了近前,张苌在军前打马转了一圈儿,闯军们纷纷跪下磕头,顿时是一片山呼海啸一般的参见声,看到这一幕,张苌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先把所有的军官都叫到自己面前来开会,一条条命令传达下去,等到这些军官们回去,大军便即开动,向着澄城县南门走去。 这里的动静儿自然是惊动了城内的守军,其实在号角声刚刚响起的时候,董策就已经站在城头上向闯军那边张望了。他这几日都睡在城楼上,起的也很早,倒是不用人叫了。 没多一会儿,马蹄声传来,却是刘若宰被谢鼎坤等几人簇拥着,也过来了。董策赶紧过去拜见刘若宰摆摆手,并未说话,只是上了城墙,扶着垛口往外看。 虽然是清晨,但并没有雾气,视线很好,看的很清楚。 两千余人的闯军队伍看着颇有声势,占了好大一块儿的地面,缓慢而坚定的向前移动,黑压压的让人看了便是心里发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两次的攻城未果带给了闯军们巨大的压力,他们这一次并没有呼喊叫骂,而是变得十分沉默。整个队伍都很沉默,除了脚步声和军官们短促的命令声,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动静儿。 惟其如此,才会给人更大的心理压力,让人只觉得压抑的要死,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刘若宰看了片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汉臣,还是如以前那般,今日之防务,便交给你,本官不置一言,一切,都是你来安排布置。本官就在这里瞧着,若是城破,咱们就一块儿死了罢了。” 说着,刘若宰便是让人搬来一把椅子,往城门楼子的门口一坐,气定神闲的眯起了眼睛。 董策抱拳道:“属下遵命!” 他看得出来,刘若宰这是瞧见外面闯军那浩大的声势之后,已经有些信心不足,下定了必死之心了。其实别说是他了,便是董策,这会儿也认为能不能守得住城池,只是五五之数,闯军这么多人,将城池打下来也不无可能。 当然,前提是闯军准备这两千多人都给填进这个血肉磨坊里面!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狞笑:“想从爷手里拿下这城池?用人命来换吧!” 别看闯军久攻不克,连连吃瘪,但实际上,闯军一直是都是有相当大的可能能够拿下澄城县的,毕竟城内城外兵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闯军要做好承受巨大伤亡的准备,但偏偏,闯军又不愿意出现巨大伤亡。 既不想死人,又想要城池,这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董策清了清嗓子,沉声吩咐道:“去告诉王通,带着三百民夫,上城墙!剩余民夫,在城下集合,时刻准备。” “是!”有家丁应命而去。 此时在城墙上的,有六十余人,其中有董策麾下的两个都,还有窦七水麾下的三十来人。 吸取了上一次朱东等人趁夜色暴起发难,杀掉友军,而后献城的教训,现在董策晚上增多了守夜的人数,增加到了原先的一倍,而守夜的人员构成,也是一半一半。董策麾下三个都,每日都是有两个都在城头上驻守,晚上就睡在城墙上,而另外一个都则是在那些民夫们训练的地界儿负责他们的训练事宜。 董策麾下的人毕竟少,又要维持在城头上的人的数目,如此一来难免就有些疲累,不过董策倒是认为这是一个锻炼士卒们的好机会。 没多一会儿,窦七水带着人也匆匆赶到了。 他是不愿意每夜都睡在城墙上受苦的,每日都是要回驻地睡觉。他本来正在舒服的卧室里酣睡,听到消息之后,也是翻身而起,来不及洗脸,喝了口水就带人过来了。 到了城墙,两人说了几句话,窦七水便扶着城墙垛口往外看。 瞧见城外闯军那浩大的声势,他的脸色顿时是一阵发白。 这个人,从来不是什么胆气壮的人,其性格,说白了用四个字可以形容:欺软怕硬。碰到比自己弱的,立刻如狼似虎一般凶猛,上去一阵大砍大杀,也能捞到一些功劳。碰上比自己强的,立刻就是落荒而逃,如此倒也能保存实力。 不过现下他是归董策统领,在董策眼皮子底下,自然不能容他再如过往一般行事。 第777章 七七六 鏖战开始 第778章 七七七 诧异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8章 七七七 诧异 “窦大人。”董策走到他身边,却不看他,也是瞧着外面的闯军,淡淡道:“闯军势大,此番还需你我精诚合作才是,若是谁有异心,为闯军所乘,则难免不幸。” 他盯着窦七水道:“窦大人,本官眼神儿好用得很,大致有什么事情,都是瞒不过我的。” 窦七水面皮有些发紧,干笑两声:“下官怎敢欺瞒大人?” “那就好,那就好!” 董策轻笑着点点头,忽然又道:“窦大人,此番闯贼攻城,说不得也会攻打东门,你乃是田实田大人手下宿将,田大人很是倚重的。俗话说,君子不夺人之美,你是田大人的手下,在本官这里呆了这些日子,本官已经是很感激了。值此关键时刻,不若这般,你去东门那边好生襄助田大人。也可保得东门安然无忧。” 一看就知道闯军的主攻点是南门,东门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董策这话说得很漂亮,但话里话外只有一个意思:你要是不想呆在这儿,就滚去东门吧。 这也算是给窦七水一个机会。 你不是怕死吗?成,没问题,那你现在走吧,去田实那里,那里危险性要小得多,而且驻守城门,一旦有什么不对,立刻就能逃出城外。去田实那里,就不太用担心安全了。但你走没问题,你的部下得留下,我还得用这些人守城呢! 你怕死,那我也不难为你,就放你一条生路。 其实董策还盼着窦七水赶紧滚蛋呢,在他看了,少了窦七水这一层,自己直接指挥他手底下那些人,比窦七水横在中间要好得多——终归是少了一个环节,会更灵活一些。而且谁知道窦七水什么时候会忽然没了斗志,没了心气儿? 看得出来,窦七水对这个提议明显是很有些心动的,但出乎董策预料的是,他思索了半响之后,最终却是拒绝了。 没看出来,这人还真是有些义气的。 董策淡淡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窦七水出了什么岔子,那自己便直接一刀斩了他! 阵前杀将乃是大忌,但到了那会儿,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说话间,闯军已经抵达了距离城池还有大约五十丈的位置,不过到了这儿之后,他们也不再往前走,而是停了下来,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经过了前两次的战斗,闯军也摸索到了这一点,知道这个距离刚好是城头上官军的最大射程之外,同时又离着城墙足够近,冲锋的话,路程是最短的。冲锋时候的路程短,就意味着能够减小伤亡。 而此时,三百民夫也在李可受的带领下登上了城墙。 他们一上来,城头上立刻就显得拥挤了不少,澄城县的城墙不是极为宽厚的那种,在城头左近这么一块儿人,还容纳不下这许多人。董策拧了拧眉头,然后便吩咐他们分散到稍远一点儿的城墙段,说是稍远,其实离着城楼也不过就是十几米的距离而已。 这些民夫们也都小心翼翼的扶着垛口往外张望,尽管他们已经训练了一些日子,但从来没上过战场,没有过实战,这会儿一看到外头那无数闯军,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吓得腿软几乎站不稳的也为数不少。 董策瞧了他们的表情,更是暗中庆幸自己及早把他们给拉到城墙上面来了。 其实这些民夫们能真正发挥作用,是在士卒们疲累,战斗力大幅度降低之后。到了那会儿,才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现在士卒们一个个龙精虎猛的,浑身都是气力,这些民夫其实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但董策还是想让他们在城墙上呆着,为的就是让他们看到血腥,见到杀人,看到那一幕幕惨烈的画面。 刚一开始看,肯定是不适应的,会害怕,会畏惧,会厌恶,甚至会向着赶紧逃走。但看的多了,自然也就习惯了,也就麻木了,也就不那么害怕了,或许有的人还会发现:我竟然适应了!甚至还开始喜欢了! 现在还没开始打仗了,他们就已经畏惧了。但董策敢保证,等他们经过了今日,不,用不着一日,经过了一个上午之后,再看到这种情景,肯定不会再害怕了。 这就是战场对人的锻炼作用。 尽管只是站在旁边看,而不是真正的去参战,但他们看到了感受到了,这些东西就足以让他们受益。如果让他们达到了那种不畏惧去杀人,或者说,听说要去打仗了,就会兴奋这种情况,那么恭喜你,一支强悍的老兵就锻炼出来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闯军也终于开始了行动。 在张苌的命令下,但愿有一千名左右的闯军行动起来,分成了大约十个百人队,然后在各自军官的带领下,扛着云梯,手持武器,开始向着城墙进发。这一次,闯军一次性投入的兵力竟然达到了上千人。 自从闯军开始围攻澄城县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在一次进攻中投入如此大的兵力。 闯军来势汹汹,声势浩大,让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是为之色变。这一次他们没有厮杀也没有呐喊,只是沉默着低着头向前进发,但是他们的神情,充满了刚毅和坚定。 佯攻,是郭汝磐等人制定的策略,但是肯定不会和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们讲的,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是认为他们是要真的攻打城池。还是因为,上官的意思是:哪怕是死,也要把城门给打下来。前面两次攻打澄城县的时候,他们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可能不如那些高阶将领们看得那么远,知道的那么多,但他们还是,分辨得出成立官兵的实力,到底是高还是低的。 他们只是普通的闯军,论起战斗力了,和前两次发动攻城的创军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是比不过那些官兵的。他们也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而且这个可能性还不小,毕竟,前两次的例子摆在那里。但更让他们胆寒的是严酷的军纪,前两次攻城的时候都出现过杀逃兵的情况,他们谁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毕竟战死沙场之后,家属还可以得到闯军的庇护,但如果是逃兵,不但自己要死,就连家人也会被牵连。 所以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杀、杀!冲上城头,将官兵击败,把澄城县拿下来。 站在城头之上,看着下面那些密集的闯军,董策面色冷肃,一言不发,他只是把右手高高的举了起来,在看见他的手势之后,董策麾下的官兵,和窦七水手下的那些家丁们纷纷开始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那天夜里勾华翅趁夜色攻城的时候,这些士兵们就这么干过,因此他们现在倒也并不陌生,董策还是把他们摆成了两排的阵型,和那一晚一样。当闯军进入到了射程范围内之后,董策高高举起的右手,重重地落下,于是士卒们开始射击。一片箭雨落了下去,带来了死亡,带来了恐惧,带走了闯军的生命。 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鲜血从他们的身体中汩汩的流出,土地被血液浸染,但是闯军并没有崩溃,看的出来,他们的神情变得有些慌乱,但他们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往前走,每个人都明白后退逃跑的后果是什么! 第778章 七七七 诧异 第779章 七七八 顽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79章 七七八 顽强 第一轮箭雨泼洒完毕之后,第一排的官兵们蹲下了身子,让开空间,然后第二排的士卒开始射箭,如此循环往复。一轮又一轮的箭雨泼洒下去,但是这些闯军还是坚持着,没有后退。 这种情况,让城头之上的董策挑了挑眉头,略微有点惊诧。 这一次进攻的闯军,看他们的武器,神态,甚至是前进时候的动作,董策都能判断出来,他们并不是一支精锐,就只是普通的床卷而已,但他们到目前为止表露出来的战斗意志,却让董策有些惊诧。 别说是他了,就连在闯军阵后督战的张苌,此刻心里,也是非常的诧异。他本来以为,这次派出去的这些闯军,承受不了多少轮箭雨的攻击,自己就会自己就会溃逃、退散,就像之前那样。而这一次,张苌其实并不打算,屠杀那些逃回来的溃兵,因为这一次,郭汝磐下达的命令,是佯攻,而不是真打。 既然如此,那就完全没有必要下血本了,毕竟这些士卒,都是他和曲凉的下属。 张苌自己的手下他当然舍不得派去送死,而他和曲凉的关系,也是颇为不错,如果曲凉手下的人在这四的太多的话那,未免对这位老兄弟也交代不过去。他这个人,心比较细,做事也是颇为小心的,这一次是他来指挥这两千人,他生怕曲凉多想,刚才派出去的那一千人,正好是他和曲凉的属下各半,谁的都没有多派。 张苌惊诧之余,也是有些苦恼:娘的,这一次只是派自己来南城门佯攻的,真正的主攻点,是在西城门哪里。只是佯攻,只是为了吸引城里的兵力而已,若是死那么多人,岂不是太不划算? “对了,是不是能这么做?!” 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要不干脆,我直接就加派兵力,把这南城门给拿下来得了。但是,转眼之间,这个想法,就又被他给掐灭了。 第一,听了朱东的描述之后,他对守御南城门的董策,也多少有了一些认识。他并不认为,在董策的防守之下,自己能够这么轻易的把南城门给拿下来,如果真要强攻硬打,说不得,只会损失惨重,到头来却还没什么收获。 第二个原因则是更加的重要,退一步讲,哪怕自己把南城门拿下来了,那又能如何呢?佯攻南城门,实际攻击西城门,这虽然是朱东的计策,但却是得到了郭汝磐首肯认可的,自己没按照计划来,哪怕是把南城门给打下来了,那也是打了朱东的脸,而且还得罪了郭汝磐。这就得不偿失了,哪怕是把澄城县所有的好处都给他,他也不会选择这样做。在这一瞬间,张苌想了很多,而现下既然已经想清楚了,那自然就不难作出选择了。 他拧着眉头看着,准备再过一会儿,只要是看到情况不妙,就立刻鸣金收兵。 想来,有了这一轮攻势,城头上的官兵也是被吓得不轻,肯定也以为,今日还是主攻南城门,既然这样,那也就达到了吸引对方兵力的目的了。 但却没想到,接下来,局面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城头上官兵的射击,给闯军造成了差不多二百多将近三百的伤亡,立刻就死的不是特别多,但失去战斗力的可不少。但尽管如此,依旧有超过七成的闯军到达了城头之下。而迎接他们的,择是从城头上泼下来的滚烫沸水。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董策在刚刚发现闯军开始发动进攻的时候,就已经嘱咐李可受让民夫们开始烧水了。那些停留在城下没有上城墙的民夫,就是在干这些活儿。沸水浇了下来,闯军给烫得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但他们还是坚持着,咬着牙往上冲。随着一连串儿砰砰的声响,云梯被搭在了城墙上。幸存的闯军,纷纷顺着云梯往上攀爬。 从城头上往下泼的滚烫的沸水,一刻都没有停留,但董策的脸色,却是变得越发凝重起来。 他发现,这一次的闯军还真是会给他造成一定的麻烦。沸水已经逐渐跟不上,下面烧水的速度终归是跟不上上面泼水的速度,而且,每一轮泼水,和下一轮泼水之间,总会有一段时间的间隔。 这些闯军,就是趁着这些间隔往上攀爬,离城头已经是越来越近。 终于,随着又一轮沸水往下泼撒完毕,城头之上的那些大锅里头,终于空了。 而下面那些正在烧着的水,还没来得及送上来,其实那些民夫也已经尽力了,但毕竟烧水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这时候,剩余的闯军还足足有五百之数。而有些闯军,已经攀爬到相当高的高度,距离城头并不远,爬得最高的,甚至只有一步之遥。 铿锵一声,董策拔出腰间哥萨克骑兵刀,大喊道:“耶律斡里和,带着你的人,拔出刀来,跟着老子,准备迎!” 说罢,便是当先走到城墙垛口后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下面的闯军。 “是!”耶律斡里和大喊一声,挥舞着手中的熟铜锏,大吼道:“没听到大人的吩咐吗?儿郎们,拔刀!” “是!”众家丁轰然应是,纷纷拔出腰间的骑兵刀。雪亮的刀刃反射着阳光,耀花了人的眼睛。 而后,董策朝着王通、王浑、以及窦七水三人喝道:“带着你们的人,往下砸石头,砸砖头!” 面对已经近在咫尺,随时可能冲上城头的闯军,窦七水没有表现出一个优秀将领该有的素质,或许说,他本身就不是一个优秀将官。他此时神情已经很有些慌乱了,心里早就没了主意,听到董策的喊叫,赶紧便冲着自己手下的家丁大声吩咐。 沸水虽然没有了,但城头之上,碎裂的砖头石块什么的却还有的是,家丁们纷纷石头砖头向下砸去,下面的闯军又是传来了一片惨叫之声,不知道多少人被砸得从云梯上摔了下去。哪怕本身被砸的伤是不是很严重,落地之后也摔了个够呛。而且地面之上,也分布着许多城上仍下去的石块砖块,有的闯军从云梯上摔下来便砸在这些砖石上,被硌的筋断骨折,嘶声惨叫。 虽然不断地往下砸砖石,但终归还是有一些漏网之鱼爬上了城头。不过,在城头上等待他们的,是董策,以及一群利刃出鞘的精锐家丁。这些刚刚攀上城头的闯军,立刻就被斩杀,根本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城头上发生的这一幕幕,让一边的那些民夫们,看得目眩神摇,胆战心惊。 他们其实距离董策等人驻守的从那一段城墙并不远,最多也不过是十几米而已,此时正是白日,阳光之下将那一幕幕看得清清楚楚。喷薄的鲜血,凄厉的惨叫,到处横飞的碎肉,甚至还有一颗颗飞起的大好头颅,以及被砸的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 这等惨烈的景象,就像是硬生生的砸进了他们的脑海中一样,给这些从几乎没有接触过战争,从来没有接触过眼前这等景象的民夫们带来了极大的震撼。而这些民夫,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各自的表现也是不同。有的人吓得战战兢兢,面色苍白,还有的人,已经吓得腿软了根本站不住了,他们坐在地上,上牙床撞击下牙床,发出咯咯的声音,更有甚者,甚至已经吓得尿了裤子,裤裆湿了一片。 而有的人,却是看得满脸通红,血脉喷张,咬牙切齿,拳头时不时地攥紧又松开,看那个样子,就像是恨不得自己上前冲杀一番。这种人数目虽然不多,但还真是有那么一些。 第779章 七七八 顽强 第780章 七七九 有什么阴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0章 七七九 有什么阴谋? 董策现在虽然在厮杀,但他却是时不时的往这边瞟上几眼,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些人不同的表现。而李可受就站在这些民夫的旁边,他不去关注战局,却只关注着这些民夫的表现,并且将哪些表现好的人,暗暗记在心中。 这也是董策之前拜托他做的事情。他要通过这一战,在民夫中遴选出可用的人,而那些表现比较出色之人,自然是优先选择的目标。 其实有些人的骨子里,就是存在着杀戮和血腥的天性,他们或许从来没杀过人,他们或许只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平头百姓,但当他们面对眼前这种情况的时候,绝对不会畏惧,反而会兴奋、会激动。 当发现城头上的沸水已经用完,并且无以为继的时候,闯军们的士气达到了一个最高点,虽然他们之前损失惨重,但这会儿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不过接下来,那如雨点一般落下的砖石,就像是兜头浇下的一盆冷水,把他们心中的兴奋,给一点一点的浇灭了。 冲上城头的那些闯军也被迅速杀光,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少闯军心里已经只剩下绝望了。 他们的士气已经越来越低,越来越没有了军心和斗志。而就在这时,董策命令王通带着他那一都人,把挂着的夜叉类的那个木头架子给推了过来。 这一次夜叉檑对付的不是撞木,而变成了云梯。夜叉檑轰然落下,云梯便是被从中砸断,有两个倒霉的闯军,被夜叉檑直接击中,顿时给砸成了一团血肉泥儿,连全尸都没有留下,看起来凄惨无比。 而更多的闯军,则是随着被砸断的云梯,重重地掉在地上。有的倒霉的,被掉下的云梯或是其他闯军砸在身上,直接便是身死。那些幸运的,也是个个儿都摔得不轻。 砸云梯,其实才是夜叉檑的本职工作,只不过上一次是被朱东灵活运用了而已。 当接连被夜叉檑砸断了数架云梯之后,闯军的军心士气终于降到了一个冰点。 到了这会儿,他们不想打,不愿打,也实在是打不动了。终于,第一个逃兵出现了。他发一声喊,跟发疯了似的,一边嚎叫声一边向着闯军那边跑过去。而跟在他身后,但凡是能跑的动的闯军,也都是纷纷逃离。 他们,崩溃了。 只是不少闯军虽然在跑,但他们心里也是非常的害怕,前车之鉴在前,他们也认为自己逃回去之后肯定是会受到惩罚的。说不定就在前面,就有手持利刃的督战队,狞笑着向他们挥舞屠刀,然后,逼着他们重新去攻城。 但他们现在也实在是顾不得那些了,现下他们心里一点战意都没有,只想着逃离城墙下那个血肉磨坊,不少人的大脑都已经停止不再运转,他们现在只想着跑,哪怕是因此被督战队杀了也认了。 在此时此刻,那座城墙,还有那座城墙上的那些人,给他们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畏惧。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前面并没有督战队也没有挥舞的屠刀,冲在前面的那些逃兵,也没有被杀,他们都安然无恙的回去了。 那些逃回来的闯军先是一愣,然后便是狂喜,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不会被杀了,咱们不用死啦!? 不少人一逃到城头上的弓箭手射不到的安全距离,便是或坐或跪在地上,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抱着脑袋,只是大口大口的喘气,还有的,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嘴里一阵哭喊也似的嚎叫。 张苌看着这些逃回来的士卒,微微皱了皱眉头,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有着掩不住的心疼。 这一次派出去了一千人,而淘回来的,大约只有三百人上下,其他的那些都是或死或伤,躺在了城墙下的那片地面上。这些人,基本上是不可能回得来了。 他轻轻吁了一口气,策马朝着那些逃兵过去,那些逃兵们眼见的他过来,都是纷纷跪倒在地,有的站起来之后才猛然回过神儿来,又赶紧跪下。 “起来吧,都起来吧!”张苌冲着众人道。 而后,他便是对着大伙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说实话,这几句话都是干巴巴的,但这些闯军,他们在逃回来的时候可都是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却没想到,不但没死反而得到了主将的安慰,所以一时间都是心情激荡,不少人已然是热泪盈眶。 城头之上,董策看着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情况似乎不太对啊!” 这一次的闯军似乎是有点儿反常,逃回去的这些闯军,不但没有被杀,反而被温言安慰,不应该呀!闯军的主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这么幼稚的错误?逃兵没得到处罚反而被安慰,这就会给后面的那些士兵树立一个榜样,那就是:逃,没事儿;逃,不会被处死。 怎么能这样做?他今天还想不想把澄城县给打下来了? “对啊!”董策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间想到了一种可能:“万一,人家其实就是不想打下来呢?” 他狠狠的一拍面前的城墙垛口,脸色已然是变得阴沉无比。 董策仔细思量了一番,把该想到的都考虑进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测靠谱。、 能有现在这个地位,现在指挥战斗的那闯军将领,绝对不会差到犯这种错误的程度,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董策深深地吸了口气,忽然嘿然冷笑一声,低声自语道:“没想到啊,还有这等算计,差点连我都骗了过去!” 而此时,张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破绽。哪怕是知道他自己这样做,会使得董策看出破绽,他也依然会这么做。在他看来,如果因为这个佯攻计划,再让督战队处死那些逃回来的士兵,那么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或许说,哪怕他现在知道董策看出了破绽,他也不在乎。因为在他看来,其实在打了这一轮之后,目的就已经达到了、朱东说过,城头之上的守军就那么点,哪怕董策看出了破绽来,他手头就这么点兵力,他还能分兵吗?他哪儿来的兵可分? 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哪怕是官兵看出来也无所谓了,这就叫阳谋。 只是,他不知道,朱东不知道,郭汝磐更不知道,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内,董策已经训练出来一批民夫。而这些民夫,此时也是可以派上用场的。 董策的目光看向了那些民夫们,没错,他就是准备动用这些人了。 其实,在董策的计划中,这些民夫是不会这么快上战场的、但没想到,今天却要用到了。 董策沉吟片刻,大步向李可受走去。 “李兄,”董策走到李可受身前,沉声道:“还要请你带领五百民夫,前去驰援西城门。” “驰援西城门?”李可受不由的一怔,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是变得难看起来,沉声道:“董老弟,你的意思是?” “没错。”董策点点头,低声道:“我怀疑闯军这一次可能只是佯攻南城门,而实际的攻击重点,却是在西城门。” “哦?”李可受听了,不由得眉头深深的拧了起来。 其实,倒也是不难得出这个结论。 只要是大致推断出,眼前进攻南城门的这些闯军是佯攻,那么,就可以猜出来,他们的攻击重点是在其他三座城门之一。想要从这三座城门之中找出真正的攻击点,略一猜测就可以得到。 第780章 七七九 有什么阴谋? 第781章 七八零 袭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1章 七八零 袭城 朱东既然已经投降了闯军,那么闯军知道城内各个城门布防的具体情况也就不足为奇了。东门不是那么好打的,而北门又太远,西门自然就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正如张苌预料的那般,董策现在确实是无法抽调出更多的兵力,但是,还有这些民夫可以动用。而且,虽然不能抽调太多兵力,但不代表着董策他自己不能去。 ”算了!“董策略一沉吟,对李可受道:“我亲自带他们去。” 李可受问道:“那我呢?” “你留在这里。”董策沉声道:“说不得,待会儿那些闯军,还会发动进攻,这里需要你保证后勤供应。” 李可受点头应是。 “还有,”,董策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道:“给我盯着窦七水,我不在的时候,如果他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你可以立刻一刀将他杀了,有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这一番话,说的杀气凛然。 李可受心里一颤,他瞧着董策,忽然重重地点头,沉声道:“董老弟,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失望。” 董策笑笑,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而后,董策又把窦七水、王浑、王通三人叫了过来,仔细的吩咐了一番。主要就是明确指挥权,董策说的很明白,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王通来主持大局,其他两人都要听命于他。 董策看的出来,窦七水很明显是有些不服气的,但他心里只是冷冷一笑,并没有多说。他信得过李可受,也知道这位李主薄虽然是个文官,以前也没怎么打过仗,但却是一个行事果决心狠手辣的主儿,如果窦七水老老实实的,那还则罢了,若是真有什么异动,只怕等自己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其实对南城门这边,董策已经不是太担心了,闯军方才已经遭受了那般巨大的打击,如果自己猜测无误的话,既然他们只是佯攻,那么想来,接下来应该不会有规模太大的进攻了。如果只是小规模进攻的话,那么以现在城头这些人,是完全可以抵挡下来的。 嘱咐了一番之后,董策带着耶律斡里和那一都人下了城头,来到了那五百名民夫之前。而后,他将这些民夫们分为若干队,分法很简单,耶律斡里和手下这一都家丁,每人统领一队,每一队人数大约是三十多四十不到的样子。 这样做,也是为了方便指挥,原先统领这些民夫的人,是李可受手下的衙役,这些衙役终归不是自己的手下,自己下达的命令只怕他们到时候根本反应不过来,还是用自己人更好,如臂使指,更加方便。 很快队伍分完,而后董策带着这些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的民夫们,急匆匆的向着西城门的方向赶去。 就在董策率领民夫们赶往西城门的时候,曲凉也发动了。 曲凉手底下有五百人,不是闯军不想多派,而是不能多派。因为他们是要去偷袭西城门,在偷袭之前,是要躲在西城门外面的隐蔽点的,人数一多就容易被城头上的守军发现。其实五百人,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数目,在多,肯定是遮盖不住的,必然会被发现。 本来郭汝磐让他带三百人,为了保险,他又争取了一下,把人数增加到了五百。 不过正因为如此,这五百人都是颇为的精锐。 曲凉率人隐藏的地界儿,在西城门外大约三里之处。身处在关中平原的北部边缘,澄城县周边的地形主要也是平原,偶尔会有一些丘陵起伏。而曲凉等人隐藏的所在,就是在一处丘陵的后面,这丘陵不高,大约也就是一两丈上下的样子,坡度也不陡,非常的平缓。但占地面积却是相当大,南北走向,长有十五六丈,宽在七八丈上下。 土丘虽然不高但也足以遮挡视线,在平原上也算得上是相当不错的掩体了。土丘之上,本来有一片林子,但树皮已经被不知道哪儿过来的流民们给吃光了,现在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树干,瞧着就跟死人的骨头一样,让人看了心里就有点不舒坦。 土丘后面,有数道纵横的沟壑,五百闯军,便躲在这些沟壑之中。 其实守城,从来不是只依靠城墙这一道防线的,一般来说,在城墙外面有羊马墙,在羊马墙外面还有护城河,这是一套立体的体系、不单单是这些防御措施,一般来说,城内还会时不时的派出军队,向攻城的部队发动主动进攻,有攻有守,这才是真正的守城。如果只是单纯的防守的话,那其实就已经是陷入非常被动的境地了。 而现在的澄城县守军其实就已经陷入了这种境地,没办法,人实在是太少了。其实想做到有守有攻,也不需要太多人,哪怕董策现在手底下有一千名和田实手下的家丁们一个水平的士兵,那他就可以做到,到时候,时不时的还会派人出来偷袭创建。正因为人少,不但无力发动主动进攻,甚至连侦查城市周围的情况都做不到,所以曲凉才能带着五百闯军,如此轻易的就躲藏在这里。他们是今日凌晨趁着夜色偷偷过来的,距离现在已经足足有两个多时辰了。一开始的时候,大伙儿还是精神颇为的紧张,身体也绷得紧紧的,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样实在是太累了。到了现在这会儿,不少闯军都已经放松下来,有的站在地面上,晃晃肩膀晃晃脑袋,活动活动身子骨,有的则是干脆躺在地上眯着眼儿,发出一阵阵鼾声,竟然是已经睡过去了。 而曲凉对这些也并没有多管。此时的他正趴在土丘的背面,探出个脑袋来朝着城头之上张望,这里是西城门,距离南城门有不短的一段距离,但南城门那喊杀声,惨叫声,却还是能够随风传来,让人隐约听见。 而当这些声音沉寂下去,终于再不可闻之后,曲凉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那边想来已经是至少发动过一次进攻,守御南城门的官军,肯定会被牢牢的吸引在那里,根本就无法救援西城门。 是进攻的时候了! 他回过身来,目光在自己手下士兵的脸上缓缓扫过,看到他脸上的神色,这些闯军也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都变得肃然起来,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那些正在睡觉的,也都被叫了起来。 曲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把腰刀拔了出来,重重地向下挥舞,低低喝道:“儿郎们,随我杀过去!制将军昨日已经说过了,谁先入城,谁的好处就最大。先入城者,可大掠半日,劫掠之所得,一半交公,一半归自己所有!” “不但如此,先入城者,今日之后,制将军还会有所赏赐,绝不吝啬!” 这么一番话立刻就把这些闯军的精气神儿被调动了起来,不过之前就已经叮嘱过他们了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所以他们都强忍住了没有欢呼。但一个个脸上的激动神色却已经出卖了他们的心情,这些闯军,恨不得现在就赶紧杀入城中,大肆烧杀劫掠一番。 这些闯军的精神头儿,可跟那些负责攻打南城门的闯军完全不一样。他们也不傻,他们也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硬茬子还是软柿子。知道自己面前的敌人近乎是不堪一击,同时又有那大把大把的好处可以拿,军心士气能低了才怪呢! “杀!” 第781章 七八零 袭城 第782章 七八一 坚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2章 七八一 坚守 曲凉低喝了一声,大步向前冲去,为了隐蔽,他也没有骑马。而在他身后五百闯军紧紧跟随,迈开大步向前冲杀。 西城门,城头上的官兵,立刻就发现了他们。这些侯景人数极少,不过只有十几个而已,当他们看到冲过来的闯军足足有几百人的时候,立刻一个个脸色大变,身体都不由得一阵轻颤。 他们都不是什么懦夫,也不是没见过血的,他们事实上他们每个人手上沾的人命,只怕都有几条。但敌我兵力差距实在是太悬殊,让他们也是不由得心神震动,一时间失了方寸。 好一会儿之后,才有人回过神来,赶紧敲响了手中的铜锣,但敲响了铜锣又能如何?他们站在城头上,四下看看,发现根本就没有援军。其实,想想也知道,现在哪里有援军能派到这边来? 谁又能想到,闯军竟然会突然偷袭西城门!就连他们这些负责守御西城门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今日竟然会面对这样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在了一个魁梧大汉身上,这大汉肤色黝黑,身材雄壮,宛如一座铁塔也是,他大约四十岁上下,长相颇为威严,而脸上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更是给他增添了几分冷酷的气息,瞧着就让人有些畏惧。 此人名叫李大岩,乃是田实手下的一名哨长,手底下也管着四五十个兄弟。只不过,经过这连番的战斗,田实手下减员也是颇为的严重。像李大岩他就比较倒霉,手底下几十个兄弟死到现在只剩下这十几个。李大岩此人其实颇有能力,只不过他由于不会钻营,加之又在某一次得罪了黄琬的侄子,因此一直在这个哨长上当了许多年都没有升上去。 不过,他在这些兄弟们心中,却是有着极高的地位、他手下的这些家丁,都对他又是尊敬,又是钦佩。 李大岩紧紧的盯着城下那些不断接近的闯军,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看了片刻他忽然回头,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笑意,面向众人,沉声道:“诸位,我李大岩的为人,你们也该知道。投降闯军,我是不敢的!我奉命镇守此地,弃此地而逃,这事儿我也干不出来!我已决定,就站在这儿,哪儿也不去,跟那些闯贼拼了!他们要想杀进城去,没问题!但要踩着老子的尸体过去!” “你们都是我的兄弟,你们要走要留,我都不干涉。你留下来那是跟我李大岩讲义气,你走了我也不怪你。咱们兄弟们,谁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硬是拉着你们陪着我死,这事儿我不干!” 他神情激昂,慨然壮烈! 听他说完,这些家丁们互相看看,不少人脸上也都是露出了决绝之色。忽然,其中一人狠狠地一拳砸在城墙之上,他这一下用劲儿可是不小,拳头表面皮肉都绽裂开来,鲜血直流,但他仿佛没感觉到一般,大喊道:“大哥,兄弟跟你干了!不就是死吗?咱们兄弟这么多年,死,也要死在一起!” 李大岩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我没看错你,当真是好兄弟!” 剩下那些家丁也纷纷喊道:“大哥,我们干了!” 竟是没有一人退缩,李大岩看着他们,虎目含泪,神情激动,嘴唇都是一阵哆嗦,他想说什么,但终归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走到每个人身前,拍拍他们的肩膀。 哪怕是再多的话语,也无法表述他此时的心情。 转眼之间,闯军已经杀到了城下,李大岩等人自然是配备有弓箭的。闯军不断接近的过程中,他们也没有闲着,不断地张弓搭箭,射杀闯军。只是他们人数实在太少,而相对他们来说闯军又实在是太多。尽管他们一个个箭术并不差,但给闯军带来的伤亡,只能用聊胜于无来形容。 而看着城头这些不断射箭的官军,曲凉心中也是有些差异,他本来以为,这些官军,看到双方这么大的兵力差距之后,应该早就逃走了,却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胆子留下来。“或许它们,只有远远射箭的胆子而已,等咱们杀到城下,他们自然就会恐惧撤退。” 曲凉心中暗暗道。 但让他失望了,尽管闯军已经杀到了城下,李大岩等人却还是坚守在那里。 既然是来攻城的,哪怕只是来偷袭这座几乎没有什么防御兵力的城门,闯军自然也少不得要带云梯。只不过他们带的并不多,只有三架而已,三架已经足够了。 云梯搭在了城墙上,闯军顺着云梯往上攀爬,和南城门相比,西城门无论是兵力,防御器械,防御物资等等,都是少的可怜。他们既没有叉杆,也没有夜叉檑,只在城头堆积了一些碎砖碎石之类的东西。 稀稀拉拉的砖石开始往下砸,给闯军带来了一定的伤亡,但也仅仅只是一定的伤亡而已。很快闯军就爬上了城头,而此时,李大岩等人早已拔刀在手,准备迎敌。 闯军们也不废话,喊叫着便是冲杀了上来,几乎只是一瞬间,李大岩等人便是陷入了重重重包围之中。人数是他们十倍,甚至几十倍的闯军,涌上城头,李大岩等人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一样,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杀! 李大岩挥舞着手中的腰刀狠狠的向前劈去,锋锐的刀锋剖开了皮肉,将一个闯军的半个脖子都给砍断,向一旁歪了过去。鲜血从伤口中喷薄而出,浇了李大岩一头一脸。来不及庆祝,甚至脑海中根本都来不及多想,李大岩本能一般的身子往下一蹲,紧接着,一把雪亮的腰刀,从他的头顶上砍过。方才这一下,哪怕躲避的稍微慢了那么一点儿,他就要身受重伤。 战斗在继续! 李大岩就地一滚,手中刀狠狠的往前一捅,刺穿了一个闯军的小腹。他没有停留,站起身来之后,顺势往上一划,方才抽出刀来。他这一下儿,给那闯军身上,带来了一个极其可怖的大口子。伤口是竖着的,足足有一尺多长,鲜血和肠子从里头涌动出来,让人看着心里就是一阵胆寒。 李大岩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杀的第多少个闯军了,他只知道自己和兄弟们背靠着背,围成一个环,朝着外面,挥舞着手中的刀,抵挡着闯军的进攻。身边不断有人死,有闯军,也有自己人。 惨叫声不断响起,混成一片。鲜血喷涌,几乎将它们染成了血人。他们的大脑甚至都已经停止了运转,只是在本能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在不断杀人的同时,李大岩也觉得自己的力量逐渐在流失,挥舞着刀的胳膊越来越酸软。到了最后,几乎都抬不起来了,呼吸越来越粗重,每一次喘气儿,甚至都能从胸腔里带出来一股子甜腻腻的气息。 他知道自己这是要吐血了。 李大岩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力气快要没了,斗志也快要消耗光了,他现在累得只想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儿。 但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闯军之中出现了一阵阵骚乱,不少在外围的闯军,都不再向他涌来,而是朝着城墙的内侧走去,甚至有不少人急匆匆的顺着马刀朝下跑去。 李大岩经验很是丰富,他立刻就猜到,只怕有什么突发情况出现,而且最大的可能性是:援军到了。 一想到这里,李大岩感觉自己的体内就像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似乎连力气都恢复了不少。 “弟兄们!”他大声喊道:“再坚持一会儿,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好,援军已经到了!咱们,再挺一会儿就能活下去了。” 而此时,他身边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这些人受到他的激励,也是奋起最后一次血勇,将自己面前的敌人杀退。 第782章 七八一 坚守 第783章 七八二 枪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3章 七八二 枪阵 他们再一次背靠着背,并肩作战。而此时,包围他们的那些闯军也是被城下发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一时间都是有些无心恋战,竟然被他们硬生生的给守住了,没有再出现伤亡。 正是董策及时赶到。 当他来到通往西城门的大街上的时候,便看到了这边的场景,悚然一惊的同时,心里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他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真没有错,西城门当真被闯军偷袭了,而值得庆幸的是看起来自己来的还不晚,城头之上似乎还有战斗未曾结束,创军应该还没有完全占领西城门。 与此同时,董策心中也颇为的诧异,他知道守御西城门的是谁。更知道有多少人,对于田实的手下,董策素来是不大瞧得起的,但是却没想到,这些人看起来并没有逃,而是坚持在城墙上作战。 董策立刻吩咐大伙儿加快速度,又着人去刘若宰那里,方才在闯军第一轮进攻南城门结束之后,刘若宰便回了他的驻地。与他一起回去的还有谢鼎坤的那些人马。现在,董策所能想到的,唯一能调动的人手也只有谢鼎坤的人了。 虽说这些人是守卫刘若宰的,请刘若宰把这些人派出来,有可能会使得这位老大人对自己不满。但在此危急时刻,董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靠这些民夫的话还真是有点儿悬。 而后董策便带着人,加快速度冲向了西城门。 站在城头之上,曲凉看着那些冲过来的官兵,脸色阴沉无比。 [棉花糖] 董策早就给那些民夫换了明军的衣服,这会儿看去,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兵。曲凉会认错,也就不足为齐了。 曲凉大声命令了几句,将大部分士卒都派到了城下布置防线,又安排人去打开城门,只留下一小部分人留在城头上,继续围攻李大岩等人。这些人的战斗意志,顽强得让他吃惊。 而曲凉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所需要做的并不多,不是要击溃过来的那支官军,他只要守住就行,只要守住这城门内侧,将城门打开,等待着端木柒率领起义军赶到,那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圆满了。 等到董策距离西城门大约还有十来丈的时候,曲凉已经命令人布置好防线,董策摆摆手,命令大伙儿在这个距离上停了下来。 没有丝毫的停歇,甚至都没有给这些民夫们喘匀气儿的机会,董策便是高声命令道:“摆开枪阵。” 这命令不是给那些民夫们下得,而是给那些暂时充当队长的家丁们下达的,在此之前,董策已经跟他们讲过一些细节了。 “是!” 众家丁轰然应是。而后他们大声命令着那些民夫们摆阵。 不少民夫都吓傻了,根本有的根本就没听见,有的听见了根本就没反应过来,这些家丁也不客气,立刻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有个下手狠的还用连着刀鞘的骑兵刀抽下去,哪怕是隔着衣服,后背上也是有血印子高高的鼓起来,立刻就淤血肿了。 这些民夫们终归是被董策和他的手下正儿八经的训练过一段时间的,一个个的倒也不是那么不堪,还是具有一定的军事素养的。在家丁们的指挥下,很快三个颇为庞大的枪阵,便是形成了。 董策既然敢带着这群民夫过来,以他们来应对闯军,那么自然就有所倚仗的。 他的倚仗,就是枪阵! 在来之前,所有的民夫都已经配发了武器,不过他们的武器却不是腰刀,而是长枪。没错儿,就是长枪,不是小花枪,而是长度大约在一丈三四尺左右的长枪。长枪的杆部,是用硬木制作而成的,柔韧性比较差,但是非常的坚硬结实。 澄城县的仓库中存放着不少这样的武器,这一次,被董策给一网打尽了,此时仓库中已经是空空如也。 五百名民夫,被分成了前中后三个枪阵,每个枪阵之间,相隔大约在三四丈上下。每一个枪阵,人数大约在一百六十人左右,前后一共五排,每一排的都是三十余人,而在每一排的最右边,都站着一个家丁,正是负责统领这一排三十余人的临时队长。 他们不但是要统领这些民夫,更是要在接下来指导指挥着民夫们应该如何作战,甚至他们还肩负着一些督战队的功能。比如说在出现逃跑的民夫的时候随时一刀将其斩杀。除了极少部分人之外,绝大部分民夫,都是心中畏惧,神色慌张。看着远处那些闯军,他们一个个脸色发白,身子发紧,握着长枪的书在不住的颤抖,有的还在不断吞咽着唾沫。对于这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的民夫来说,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这种事是越想越害怕,如果跟对面的闯军再僵持上一段时间的话,说不定,这些民夫就会因为无法承受心中恐惧所带来的巨大压力,而直接崩溃了。所以,董策根本就不给他们多想的机会。 董策也下马,双手握紧了他那杆大枪,这等大枪,在城墙上战斗的时候,由于地势狭窄有些施展不开,但下马步战,却是威力相当之强悍。 董策面向众人,神色冷酷,沉声道:“胆敢后退一步者,杀!胆敢不听命令者,杀!胆敢犹豫不决,不与敌人死战者,杀!” 他声音冰冷,脸色森寒,让人一看,便知他绝对是说到做到。 三声血淋淋的杀,让所有人都是心里一激灵。 “杀!”董策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大步向前走去。他走在整个队列的最前面,在他身边,左为董勇振,右边则是耶律斡里和。 家丁们也是齐齐发出一声大吼,然后便是带着自己暂时统管的这些民夫大步往前走去。 这些民夫们心中,当然是充满了畏惧的情绪,但他们被训练的这段时间里,已经习惯了听从董策首先这些家丁的话。所以,此时也是惯性地跟着往前走。 他们也不敢不跟着往前走,方才董大人的那血淋淋的三个杀字,让所有人心中都为之震撼,畏惧。他们很清楚,自己如果不听命令,此时不跟着往前走的话,只怕立刻就会被身边的临时队长给一刀斩杀。 枪阵前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董策有意识地控制了前进速度,他很清楚自己身后这些民夫,你这样缓缓的前进还可以,只要是速度略有加快,他们自己就会把阵型给搞乱。而这一次,面对这些闯军,只有保持阵型,才有胜算。 尽管这些闯军的战斗力也不怎么强,但却绝对比这些民夫们要强一些,一旦阵型垮掉,那么离死也就不远了。 队伍虽然缓慢,却是坚定地向前不断移动,这些民夫们本身战斗力自然是不怎么样的,但由于是组成了战阵,随着战阵向前移动,就好像是一堵高墙一样朝前压了过去,还是给人以相当大的心理震慑。 而此时,对面的那些闯军,也是出现了一些骚动。 城头上的闯军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大部分都在曲凉的命令下来到了城下,在城门洞子的内侧进行布防。 不过他们并没有组成什么阵型,以闯军的军事素养和能力,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某一个阵型,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第783章 七八二 枪阵 第784章 七八三 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4章 七八三 刺! 其实这些民夫们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比闯军还要差一些,但董策是早就想好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性的训练,他们对这个比较熟悉,所以才能这么快就排开阵型。( 棉花糖) 闯军的意思很明显,想夺回城门可以,把我们都杀了再说。 就在不断向前的脚步声中,突然城门处发出一阵呀呀的刺耳摩擦声,董策向前看去,便看到澄城县的西城门已经被缓缓打开。 ———— 端木柒率领他手下的精兵,躲藏在比之前曲凉藏身的那丘陵更远的地界儿。毕竟他们都是骑兵,目标更大,人数也不少,如果躲藏的太近,肯定会被西城门的守军发现。就像曲凉等人方才躲藏的那个土丘,藏他们这些步军没问题,但如果都是骑军的话,根本就藏不住。 方才曲凉率众攻城喊杀声震天,端木柒等人当然也听到了,在那一会儿他就已经率领手下的骑兵开始向西城门接近。只不过,谨慎起见,他们躲藏的实在是有点儿远,因此想要赶到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 这也是董策唯一的机会。 如果在端木柒到来之前他不能把这些闯军全都给撵出去,那等待他的便只有——被屠杀。 他和他手下这些家丁及这些民夫们,会体会到当初仇元德和他手下床军的那种感受。 当距离闯军还有十步远的时候,统领第一排民夫的那家丁便大声喊道:“把你们的长矛,都给老子端平了!还记得训练的时候是怎么教你的吗?枪头别朝着下头,别朝着下头!你想干嘛?你想刺地呀!?对对,就这样!朝着前边儿!” “然后,一步一步向前走!记住,你要和你身边的人,肩并着肩,当你发现你的肩膀跟两边儿其他人的肩膀靠不上的时候,说明你就该调整自己了。所有人保持一致,长矛向前,看到敌人就给老子狠狠的刺出去。” “听到没有?不用管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你就记住,保持阵型,跟自己人靠在一起,看见敌人就往前刺!其他什么都不要想,就想一个字儿:刺!” 民夫们还是慌乱的,但当他们听到这家丁的命令的时候,本能的便作出了反应,端平了长矛,和身边的人肩并着肩往前走。这个动作,他们在训练的时候已经做了无数次,近乎已经形成了身体本能,甚至都不需要过脑子,不需要想,就自然而然的做出来了。 有不少人发现,当自己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当自己和身边人肩并着肩的时候,心里的那股恐惧和惊慌,竟然削弱了许多。这就是集体所带来的力量,你知道自己身处在这个集体之中,你的身边有袍泽和你并肩作战,让你的畏惧感就会减弱。 而随着第一排做完这些动作,后面跟着的那些民夫,也纷纷在自己临时队长的吩咐下,做了相同的动作。 每一排之间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这个距离足以保证后排的长矛不会刺到前排的自己人身上。看着对面不断接近的那些官军,曲凉的脸上露出一抹凝重。 他再看看自己手下的这些士兵,不出所料的,在不少人脸上都看到了畏惧。尽管这些闯军,论起战斗力来,比对面的民夫要强,经验也比他们要丰富,但是当看到那森然的枪阵压过来的,谁都会害怕的。 对付对面的枪阵,曲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根本就没什么办法,他根本没有预料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面对这样的敌人,这样的阵型,这样密集的长枪! 其实,哪怕是他事先想到只怕现在也是没什么办法的,因为闯军几乎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如此大规模地运用长枪,这种情况,他们之前从未在官军那里碰到过。 至少曲凉是没有碰到过。 他不知道什么方法是最好的应对方法,但这并不影响他作出决断,因为他很清楚,就这么傻傻的站在这儿等敌人杀过来肯定是不行的,还不如主动出击。 曲凉重重地挥了一下手,高声道:“杀,杀光那些狗官兵!” 闯军们也愿意杀过去,他们站在这里等,就这么看着敌人不断的逼近,这样的等待是让人最难受的。越等越慌乱,越等越畏惧。 闯军们喊叫着冲杀过来,不过他们即不成阵型,也没什么章法,就像是一群乌合之众一样,一窝蜂的向前冲。 面对这些冲杀过来的闯军,若是一般人说不定被吓得尿了裤子连站都站不稳,但董策却是毫不畏惧。 “来的好!”董策大喊一声,冲着对面冲过来的那些闯军发出一声狂笑,手中大枪一抖,绽放出了一个漂亮的枪花,也是大踏步的向着对面的闯军杀了过去。 枪尖刺进了一个闯军的胸膛中,然后极为迅速的拔了出来,董策手一摆,枪声便是重重的击打在一个闯军的太阳穴位置,将他的半个脑袋都给打的塌陷下去,鲜血混合着脑浆喷溅而出,这闯军一声惨叫躺在地上,身子抽搐着,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只是一个照面,董策便已经连杀两人,而的样子和耶律斡里和也是毫不逊色。他们两人,一个是勇猛悍将,另外一个则是昔日打行第一高手,个人武艺都是非常强悍的,最是适合在这种人数不是特别多,同时对方阵型又不是特别密集的场合发挥。 耶律斡里和手中熟铜锏专朝人的上半身招呼,被他砸中脑袋,整个脑袋便是炸裂开来,被他打中胸膛,胸膛也会塌陷下去,肋骨破碎,刺进内脏,造成大量出血。面对他这种使用重武器的莽汉,只要是给蹭上一下,就是非死即伤。 而董勇振,其实不是很擅长用兵器,如果硬要说出一种武器来的话,那么他最擅长的武器是他的一双拳头。一拳下去,手腕粗细的小树也能打折了。 不过显然,在这种战阵厮杀的场合之上,是不能只用拳头的。他用的乃是董府家丁们人手一把的哥萨克骑兵的,他的刀法显然也是非同一般,哥萨克骑兵刀在他手中,威力很是惊人。 他的刀法并不花哨,也不华丽,都是那种简简单单的动作:劈、砍、刺、撩……等等。但是每一个动作,在他手下,都是极为迅捷有力,一刀下去,对方必然挂彩,非死即伤,而且伤的位置,都是要害部位,就算不死,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董策三人,冲在最前面,显然让曲凉有些始料未及。他第一眼看见董策就知道这个人应该是此间地位最高的军官,看他冲在前面,曲凉心中还有些嘲笑,以为他只是做个样子,等到了真正打的时候,肯定就躲到一边去了。 却没想到,董策三人根本是不闪不避,就这么硬生生的撞了过来。曲凉心中惊诧得几乎要大叫出声,你娘的,这也太凶狠了吧!我这边儿几百口子人呢,你几个人就敢撞上来?! 但不管他怎么想,三人就是已经撞了上来,而且已然跟闯军们缠斗在一起。 闯军被他们三人牵制了一部分的兵力,而大部分的闯军,则是越过他们三个,跟枪阵交上了手。 就在闯军到达的那一刹那,第一排的临时队长嘶声大喊道:“刺!给老子往前刺,用尽你全身的力气,刺!” “刺!”在此时刻,民夫们也齐声大喊,手中的长矛已经狠狠的挺刺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他们大喊出声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力量似乎也增加了不少。 长枪终归是要比闯军的腰刀要长一截,就在闯军挥舞着腰刀砍过来的时候,长矛的矛尖已经刺进了他们的胸膛。 当长矛刺进闯军胸膛的一刹那,这些民夫们都傻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杀人。 “我杀人了,我竟然杀人了?!” 第784章 七八三 刺! 第785章 七八四 牺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5章 七八四 牺牲 这是不少人脑海中回荡着的唯一的声音,这一刻不知道多少民夫都懵了,他们大脑中一片空白,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而就在此时,第一排临时队长的声音响起:“都你娘的愣着作甚,赶紧打呀,往回抽,给老子把长矛抽回来,忘了训练的时候是怎么教你们的吗?抽!” 不得不说,他这一声喊真的是非常及时,那些正自茫然无措的民夫们听到他的喊叫,立刻都本能地把长矛往回一抽。在训练中这个动作他们也已经做了无数次,长矛抽出,鲜血立刻从伤口中迸射出来,溅射在这些民夫的脸上身上。感受到脸上传来的湿滑滑温热,有的民夫立刻变得惊慌失措,直到此时,他们似乎方才清醒过来清楚意识到,自己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有的民夫仿佛被这血腥的场面给激起了心中原本就隐藏着的凶性,两眼发红,满脸激动,口中发出一阵阵呼喝大叫,手中的长矛不断向前挺刺。 “啊!” 有一个民夫,似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跟疯了似的发一声喊,把手里的长矛一扔,便是往后跑去。但他刚一有所动作,旁边的临时队长立刻就是一刀狠狠的砍过去。这一道力道很足,只一刀,便将这民夫的头颅给砍了下来,咕噜噜落地。 而没了头的尸体还因为惯性往前跑了两步,方才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这就是逃兵的下场,谁敢逃?老子立刻一刀剁了他!”那家丁狂吼道,他脸色凶狠,面目狰狞,就像一头凶兽,似乎要择人而噬一般!这凶狠的样子,把他手下的民夫们都给吓到了。 有的民夫被激发了血性,奋勇作战。而有的民夫尽管心中畏惧,但是却更害怕被临时队长给一刀杀了,所以不得不战。 转眼之间闯军便是和民夫们杀成一团,第一排的民夫只有这么薄薄的一层,自然是挡不住闯军的冲击,闯军很快便是冲破了第一排民夫,但等待着他们的,是第二排的民夫,还有他们手中已经端平了的锋锐长矛。 第二排也很快被冲破,但第二排后面,还有第三排,第四排。闯军毕竟是人多,很快,整整五排的第一个枪阵,便被他们给冲破了。 但在他们面前的,是正在严阵以待的第二个枪阵。 看到这一幕,不少闯军心中都是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娘的,到底有多少层啊!冲破了一层还有一层,都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冲破多少层才是个头。这些官军到底有多少人啊! 其实官兵的人数和他们是差不多的,但董策摆出前后三个枪阵一共十五排这种阵型,就会给这些闯军一种官军似乎无穷无尽,永远冲不到头的错觉。而一旦产生了这种错觉,他们的战斗**,军心士气自然而然的就会降低。 而正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对面的民夫们在家丁的命令下,开始动了。他们挺着长矛大步向前,此时大部分闯军都在和第一个枪阵的那些民夫们混战在一起。他们人数是占优的,但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把这些民夫给杀光。经过了这一番厮杀,大部分民夫也见了血,也杀了人。 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差距实在太大,现在的他们已经跟一盏茶之前的他们,完全不一样了。在战斗力上,可说跟这些闯军已经没有什么差距了。 而冲过来的闯军,人数其实并不多,他们此时忽然很惊诧地发现,自己面前的官军,已经完全占据了数量优势。 很快,第二个枪阵的民夫已经跟这些闯军战成一团。 在此时,仅仅靠着第一个枪阵和第二个枪阵,董策就已经是使得战局陷入了胶着的泥潭之中。闯军尽管人多,一时之间却占不到上风。 这时候,董策手中还有一个第三枪阵没有动用。第三枪阵自然也不会闲着,这些充当临时队长的家丁都有相当的军事素养,他们自然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做,更别说,董策在来之前,已经跟他们吩咐过了。 董策当然不是料事如神,只不过,他也大致猜到,是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自然是要提前交代一番,方才有备无患。 家丁们立即带着自己手下的民夫从一边绕了过来,而他们的目标赫然正是闯军的侧翼。当家他们加入战团之后,闯军立刻变得被动起来。他们正面和官军作战,侧翼也被官军攻击,一时之间,两面受敌,狼狈不堪。 如果仅仅是狼狈不堪那也就罢了,但如果这种情况再持续一会儿,那他们直接就要败了。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董策今日用来对敌的乃是枪阵。 从一开始,枪阵就给闯军带来了相当大数目的伤亡,直接导致现在在人数上已经是官兵占优势了。之前那几天的训练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虽然时间不长但由于训练量非常大,使得这些民夫至少对挺刺,抽回,这两个动作非常之娴熟,几乎已经形成了本能,可以非常迅速做出来。如果没有之前的几天训练的话,现在一败涂地的肯定是官军。 曲凉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焦急之色,他回过头去,掂着脚往城门外张望。但让他失望的是,城门外并没有出现他盼望中的烟尘,耳中也没有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这也就意味着,端木柒的骑军,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杀!” 董策把手中大枪当成了长棍使用,重重地砸在一个闯军的腰部,这一下没把他直接打死,但受伤也是极重。这闯军惨叫一声,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杀了这个闯军之后,董策不再亲自动手而是退出战团,开始大声的指挥。他命令手下的家丁们,让他们带着各自手下的民夫,开始死命的、好不惜力的、不计伤亡的向闯军发动攻击。 董策没有顾惜这些民夫的性命,不是他不想,而是没有办法。看闯军的这架势,分明就是要守住城门,等待援军。董策也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将官了,本身军事素养也不差,如果连这点儿事儿都看不出来,那他也就别活了。对方要守住城门,那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守住! 闯军既然这么做,那说明对援军肯定是有着极大的信心。董策已经可以想见,只要是援军到来,自己这边肯定完蛋,别说西城门守不住,只怕自己今日都难逃一死。 毕竟自己手里也就这点儿人,并不多么强悍。 所以,必须要争分夺秒,在闯军援军到来之钱,把西城门给夺回来。只要把城门关上,城头之上再有这些已经经历过战场锻炼的民夫们驻守,那么援军肯定是束手无策。 打个比较极端的比方,哪怕眼前的这些民夫全都战死了,但是城门夺回来了,那么也不过是牺牲了五百人,但是却救了这座城池。而一旦不能在援军到来之前把城门给夺回来,那么整座城池都会被闯军攻破,到时候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破多少家了! 董策自然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在官军的凶猛攻势之下,闯军终于逐渐挺不住了,毕竟这些闯军也不是什么精锐,只不过是曲凉从自己营中带出来的普通士卒而已。 他们的军心士气,他们的战斗**,已经逐渐消耗殆尽。 终于有逃兵出现了。有几个士兵,在周围的袍泽都被对面那些手持长矛的官军给杀了之后,终于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嚎叫着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曲凉离他们有点远,而由于曲凉之前根本未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连督战队都没有。那几个闯军没有被阻拦,顺顺当当的就跑出了城。 第785章 七八四 牺牲 第786章 七八五 赢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6章 七八五 赢了! 看到这几个成功的案例,逃跑的闯军更多了。 曲凉心中一片冰凉,他疯狂地吼叫着,冲到那些正在逃跑的闯军中,一边大声的叫骂,一边挥刀砍杀。但这时候已经晚了,根本都阻拦不了了,那些闯军自然是不敢跟他动手的,被他砍也不敢还手,只是加快脚步逃跑。而其他的闯军,这是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 闯军,败了! 看到这一幕,民夫们更是气势如虹,军心大振。对于他们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菜鸟来说,这种场面,是最能鼓舞他们的。在董策的命令下,家丁们带着各自的手下,毫不停歇的追杀,终于一鼓作气,将这些闯军全都给撵了出去。 有的民夫杀的起了性子,竟然还要追杀出城,立刻被董策给制止了。他命人把城门牢牢的关上,而后则是带着家丁及民夫们上了城墙驻守。 城墙之上,本来还有一些闯军在围攻李大岩他们,但当这些闯军看到城下的败局之后,立刻也跟着逃跑了。李大岩等人鏖战良久,早已是精疲力尽,当这些闯军撤走,他们几乎个个都是双腿一软,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他们躺在满是血污的城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李大岩看着天空,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他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天空、这云彩竟是如此的美丽。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李大岩艰难地扭过头去,然后看到了董策。他自然是见过董策的,当下便要挣扎着起来相见。董策立刻快走两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亲自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放平在地面上。 “李大岩,李大岩,我佩服你!”董策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 董策这话发自内心,毫无半点虚假。对于田实这些手下,他本来是颇为瞧不上眼的,但当他登上城墙的时候,也被眼前这一幕给震撼住了。 李大岩以及驻守城墙的这些官军,现在包括李大岩在内,也只剩下四个了。在他们身边,横七竖八的,躺了足足三十余具尸体,其中不到十具是官军的,其他则都是闯军的。董策已经可以猜到方才的情景:面对着十几倍,甚至数十倍于己的敌军,这些人没有退缩,没有逃跑,而是奋勇血战。大部分人都死了,但他们却拼掉了两倍于自己的闯军。这些人,都是英雄! 不知道为何,李大岩听到董策这句话,突然眼圈发红,心里发酸,有点儿想哭。 再看看周围自己兄弟的尸体,这个钢铁一般坚强的汉子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程序,捂着脸嚎啕大哭。 “你们都是英雄。”董策又轻声说了一句。 现在这种情况让他也是心里发酸,但此时,当真不是悲伤的好时候,还是先防备敌军的好。 董策又宽慰了李大岩几句,而后让人把他们抬到城门楼子里休息,又把自己人的尸体,给收拾出来,暂时放在一边。 此时在董策心中,这些人,是有资格成为自己人的。( 棉花糖) 而后董策便是立刻吩咐人甄别伤员,统计人数,把还有战斗力的民夫们又重新划分了一下队伍。 此时,能战之兵,还有三百二十余人。有这三百二十多人在,哪怕是没有什么守城器械,董策也有信心能够把这座城门牢牢的守住。 ———— 端木柒终于赶到了,但面前的情景,让他心里一片冰凉,脸色都变得惨白。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大开的城门,而是城头上严阵以待的赶紧,还有面前这些逃回来的闯军。 看着这些溃军,端木柒眼中一片冰冷,脸色变得狰狞,胸中似乎有一股火焰在燃烧,让他眼珠子都有点泛红。此时的他已经被无边无际的愤怒所包围,而愤怒之中,还藏着一丝恐惧。 眼前这种情况,只怕拿下西城门是不可能了,自己手里头这些人,都是骑兵,根本不可能把城池打下来。哪怕是打下来又如何?自己手下这些,都是郭汝磐的亲兵,都是制将军大人的心头肉,死上五十个他都会心疼得不得了,如果死上一百个人才能把城池给拿下来,自己就是有过无功!再说了,死上一百个,就能拿下来吗? 本来制定的天衣无缝的计划结果却没有成功,西城门没能拿下来,自己也是要承担责任的,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都怪你们!都是你们的错!这些该死的!” 盯着那些溃军,在端木柒的脑海中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荡着。 “你们都该死!” 端木柒脸色狰狞的大喊一声,忽然挥刀冲着那跑在最前面的逃兵重重地砍了下去。他满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只能拿他们来撒气,连着砍翻了四五个,端木柒心里的火气才略微下去了一点儿。 而此时,曲凉在自己亲兵的簇拥下也赶了过来,他瞪着端木柒大叫道:“端木柒,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夫带人辛辛苦苦打下城门,守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你来,你自己来晚了,却杀我的人撒气儿!这是什么道理?” 曲凉也不傻,方才他被亲兵们簇拥着逃出城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一次责任,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来承担。必须要拉着端木柒一起来,否则只怕自己要倒大霉。 想到这一层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被凌迟处死的仇元德,顿时重重地打了一个哆嗦,心里发寒。 所以见了端木柒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其实就是在推卸责任。只不过,他说的其实也有道理,毕竟这一次,他和他的手下,主要任务是打下城门守住城门,然后等待援兵。他固然是没守住城门,但端木柒却是也是来得太晚了一些,如果能早一会儿的话,也不至于是现在这种情况。 所以端木柒的责任是跑不掉。 “老东西,你他*娘*的血口喷人!” 曲凉年纪固然是比端木柒要大一些,但还绝对到不了老东西这个程度。显然,端木柒这是急了。 曲凉嘿然冷笑一声,盯着他道:“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制将军大人英明,自然是分得清楚的!我不跟你多说,咱们在制将军大人面前说个明白!该是我的的责任我绝不推脱,但你的罪责你也推不掉。” 说罢冷笑一声,带着人便是离开,朝着大营方向而去。 盯着他的背影,端木柒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他总不可能在这一刀把曲凉剁了吧? 看着城下闯军内部发生了争执,董策站在城头之上哈哈大笑,很是得意。 他也有得意的理由,毕竟,上一次力挽狂澜的是他,而这一次力挽狂澜的还是他!董策已经可以想到,等刘若宰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对自己的评价和重视程度,必然又会上一个台阶。 而更重要也是更让董策骄傲的一点是,他把澄城县给救下来了,他保住了这座城池! 没过多一会儿,谢鼎坤带着他的手下赶到了,只是他们来的也有些晚了,等他们到的时候,战事已然结束。 不过谢鼎坤看到眼前这一幕,非但没有失望,心下反而是高兴。自己来晚了,而董策还没死,说明战局在自家掌握之中,这是好事儿啊! 经过在澄城县的这一番磨练,他和过去也不一样了,更加成熟,也更加有大局观。 第786章 七八五 赢了! 第787章 七八六 暴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7章 七八六 暴怒 董策快步下了马道迎了过去。 “董大人,哈哈!”谢鼎坤翻身下马,快走两步,朝着董策拱手道:“这一次又是你力挽狂澜,在下着实佩服。” 他这一番话倒是真心话,并无虚妄。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和董策竞争的心态的话,那么现在,这竞争的心思,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跟董策已经不是一个层面上,这个年轻人已经把自己落下了太远太远。 谢鼎坤既然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那么心态自然而然就变得平和起来,也会用更加公正客观的眼光来看待董策。而当刘若宰偶尔问其他,让他说说对董策的看法的时候,他也会很客观的去说。 谢鼎坤却是不知道,当他作出这一番科幻评价的时候,也让刘若宰对他刮目相看,觉得这个人平和中正,不说假话,倒是个方正之人。 董策摆摆手,谦道:“嗨,谢大人,你过奖了!不是在下一个人的功劳,而是诸位的功劳,是咱们所有人的功劳,更是刘大人的功劳!” 这就是董策会做人了,他想得很清楚,反正这功劳太大,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下,而且有了之前几次的功劳,朝廷本来就应该给自己不少好处,哪怕再加上这次的功劳,好处也未必能增加多少,还不如把这些功劳分润出去,让大伙一起沾光,如此也能结一个善缘。 谢鼎坤听了,心中暗暗佩服,毕竟如果把董策换做他的话,要这么爽快地把功劳分出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分,只怕他也会犹豫思量许久。两人又是寒暄几句,董策便把防务交给耶律斡里和,而后随谢鼎坤等人去了刘若宰的驻跸之地。 到了刘若宰驻地,进去之后,董策细细地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刘若宰听完,怔怔地看着董策,他心中激荡,百感交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短短的这几天之内,就已经做了如此多的大事,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劳。而且,算上这次,他已经救了自己两次了。当初自己将他提拔于微末之时,可是从来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汉臣啊,”刘若宰轻轻拍了拍董策的肩膀,由于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微颤,他盯着董策缓缓道:“你已经救了老夫两次命了!” “大人此言,属下愧不敢当!”董策肃然道:“大人简拔属下于微末,若是没有大人,只怕属下现在依旧碌碌无为,不知混迹于何处。大人于属下有再生之恩德!更何况,除了感激之外,在属下心中,对大人更是敬重佩服,为了保护大人,属下便是拼掉这条性命,又何足惜?” 刘若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满脸激动,连连点头,看了董策良久,而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本官决不会亏待你!” ———— 和城中恰恰相反,此时的闯军大营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随着攻打西城门的军队撤回大营,那边厢得到消息之后,张苌也带着手下的这些残兵败将撤了回来。 [棉花糖]这一次攻城毫无战果,反而是折损不少,伤亡惨重。 伤兵被安置在营地的各处,因此大营之中时不时的能听到某处传出来几声凄厉的惨叫,或是痛苦的呻吟。 中军大帐之外,气氛则更是一片森严,在大帐周围,无数亲兵肃然而立,每个人都板着个脸,面无表情。不是他们想这样,而是只能这样,因为郭汝磐在发怒,在咆哮! 当他咆哮发怒的时候,大帐周围数十丈之内,都不会有人敢出声,更不会有人敢笑,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就像是被天空中传来的轰然雷声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小生灵一样。 没一个人敢露出笑容,因为这是对郭汝磐的大不敬。他们如果敢笑的话,有可能就会被身边的人看到,然后给捅到上面去,再然后,等待他们的就不知道是什么? 这样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曾经有一个亲兵,在郭汝磐某一次大发雷霆的时候私下里跟人窃窃私语,言语不敬,结果被人告发,不单是他,和他说话的那几个人都被一刀斩了。 大帐之中,郭汝磐方才雷霆一般的咆哮已经逐渐平复消失,但似乎余威尚在,吓得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都是战战兢兢浑身哆嗦,冷汗淋漓。 跪在地上的是曲凉和端木柒,而站在一边的则是潘泗、朱东、勾华翅和张苌。 跪着的人固然心惊胆战怕的要死,站着的人也是仰观鼻鼻关心,低着头,既不敢多看更不敢多说。 主位上,郭汝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阴沉着脸,顶着端木柒和曲凉。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脸色还有些发红,眉头紧紧地拧着,眼睛里露出凶狠的光芒,就像一头凶残的老狼一般。 方才消息传回来之后。他自然是暴跳如雷,然后就把怒火都宣泄在曲凉和端木柒身上。 他也只能宣泄在这两个人身上。 这一次的计划,主意是朱东出的,自己同意的,张苌曲凉端木柒三人具体执行的。 计划本身很完美,张苌也做得非常好,已经是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吸引敌军的任务。而问题就出在曲凉和端木柒这里,他们两个人,一个守的时间短,一个去的实在太晚,两个人都有责任,谁也推不了谁也跑不掉。 刚才那一番大发雷霆,不但把别人给吓的够呛,就连郭汝磐自己也真是差点给活活气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到最后气的都想笑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就打成这个样子?难道官兵真的这么强悍,还是咱们实在是太弱? 沉默良久。 郭汝磐只是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也不说话,大帐内的空气似乎要凝滞一般,让人觉得都有些喘不上气来。 良久之后,郭汝磐忽然开口了。他人一开口,旁边站站着的,地上跪着的人,顿时觉得心里一松,就像是溺水的人,突然钻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那种感觉让人难以形容,而此时,朱东四人方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服,竟然也已经被汗水给他透了。 “再有下次,定斩不饶!” 郭汝磐声音中透着一股无力,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滚,都滚出去!” 跪在地上的端木柒和曲凉不由得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是瞠目结舌,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满满的不敢置信。 大人就这么,把我们俩给放过了?既没杀,也没打?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两人都是根本没想到,最后的处罚会这么轻。 其实,郭汝磐又何尝不想重重地惩罚他们?甚至在方才那一瞬间,他都想命人把这俩人拖出去一刀杀了。但那只是气急之下一瞬间生出来的念头而已,他哪里能那么做呢?这两个人的总权官位,那可是闯王亲自任命的。自己如果杀了他们俩,闯王会怎么看自己?再者说了,虽说他们两个这次表现的不好,但其实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手下的军官对他也对他们也很服气,如果把他们俩杀了,换两个人上来,说不定这两个营就会乱套。 更何况这俩人,一个是自己的爱将,一个是自己的老弟兄,怎么就舍得杀呢? 别说是把他们杀了,哪怕是把他们弄到大帐之外打上一顿,那对他俩的威望,也你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郭汝磐甚至都舍不得这么做。 那还能怎么着啊?就只能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第787章 七八六 暴怒 第788章 七八七 老杨,我不得不杀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8章 七八七 老杨,我不得不杀你! 只不过,郭汝磐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表情肯定是把他们吓得够呛,以后再碰上这种事,他们两个一定会小心再小心,尽量不再犯错了。自己今日这一番发火,倒也不是白发。 “滚啊!怎么还不滚?” 郭汝磐瞪着眼大骂了几句,曲凉等人赶紧告辞离开。 直到走出这座中军大帐,端木柒和曲凉两人,感觉自己还是跟做梦一样,没想到如此轻易的就逃过了一劫。 而大帐之中,待众人离去之后,郭汝磐颓然靠在椅子上,深深的叹了口气。 董策从刘若宰的驻地出来之后,立刻去了南城,此时南城门外面的闯军早已退去,只留下了一地尸体。董策把南城门的防务暂时交给了窦七水,而后带着手下这些家丁,策马扬鞭而去。然后他又到了西城门,把耶律斡里和和那一都家丁都给拉了过来。 董策的目标,是杨府。 今日一大早西城门和南城门就传来了一阵阵喊杀之声,城内的百姓自然猜得出来这是闯军在攻城,是以大伙儿基本上都躲在家中,没人敢出去,大街之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本来因为闯军暂停攻势而在前两日暂时开起来的那些店铺,一个个又重新关了。 这样正好,更方便董策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杨府,书房之中,杨家家主正在写信。信有两封,分别是给他的二弟和三弟的。他们兄弟三个感情特别好,所以在信中,杨家家主也没什么客套的,直接就是把最近家中发生的这些事情,给说了一遍。刻意强调的,自然就是在不久之前,杨家被董策给狠狠地欺负了一通,然后勒索走一万两千两银子的事情。 杨家家主只是把这件事儿说了一遍,并没有问两个弟弟该怎么做? 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他也知道,自家这俩弟弟肯定能明白,也知道该怎么做。 自然是,极其凶狠的报复! 如果他不想报复的话,根本就不会写信,哪怕写了也会在信中特意说明。而他写了信,又没说该怎么办,其实里面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二弟三弟,你们俩看着办吧! 虽说杨家的老二和老三,都是做官的人,论起地位比他高太多,但杨家内部的大小事物却还是他这个当大哥得一言而决。而两个弟弟,从来对他的决定都是非常的尊重。 写完信,又仔细地看了两遍确定没有什么错漏之后,杨家家主便把两封信封了起来,而后小心地放在了一旁多宝格上的一个匣子里面。 现在闯军围城,四门紧闭,谁也出不去,他这信自然也是送不出去的。他准备当闯军撤了之后,就立刻派家丁送到自家弟弟手中。 杨家家主脸上露出一抹凶狠的神情,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口中低声自语道:“董策,我说过,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对我们杨家做的这些事情,我要十倍百倍的偿还给你!” 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他心中一震,霍然站起身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认为是闯军打进来了,虽说他对董策又是痛恨,又是不屑,但他对董策等人的战斗力还是颇为认可的的。不过这并不能改变董策等人在他心中卑贱的地位,或许在他看来,董策这些下贱的军汉,也就只剩下这一个用处了。 他正要推开房门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惨叫,惨叫声很急促,只是响了一声便是戛然而止。可见下手之人必然是又准又狠,一击毙命。 这一声惨叫声,就近了很多。而这一声惨叫像是拉开了序幕,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不断地响起,而且越来越近。杨家家主惊恐地发现,这似乎是从自己府中传来的。 竟然有人在自己府中杀人?! 他又惊又怒,推开房门,就在他推开房门的一瞬间,便瞧见一队军汉打扮的人,从院子外面闯了进来。 为首之人全身披甲,身材高大,身上鲜血淋漓,杨家家主定睛一看,瞧清楚了他的相貌之后,立刻便是浑身一个哆嗦,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高声叫道:“董策,竟然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董策轻轻一笑,大步向前走来。 在他身后家丁们紧紧跟着,他们一个个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已经出鞘,刀身之上都沾了鲜血,院子里本来几个伺候的下人看到这一幕,吓得四散奔逃,这些家丁们也毫不客气,立刻追上去便是一刀砍翻。几声短促的惨叫声过后,院子里又多了几具尸体,鲜血汩汩流出,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向四周扩散过去。 杨家家主满脸惊骇,他手指这董策,嘴皮子哆嗦着:“你!你!” “我什么我啊?” 董策轻轻一笑,走到他面前,满脸戏谑地瞧着他,轻笑道:“老杨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像是你们这种人,对我们这些军汉根本就看不上,认为我们最是卑贱。当日被我收拾了一通,你心里肯定很不服气。那****虽然服软了,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放过我的。”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笑道:“巧的很,老杨,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你那俩弟弟,官儿实在是不小,我现在还招惹不起,保险起见,我只好一刀将你杀了。而你府上这些人,有不少也知道当时发生事情,没办法,他们也必须去死!” 杨家家主看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他忽然嘴一张,哇的一声,一口鲜血便是喷了出来,整个人也软软的委顿在地。 “老杨啊,咱们两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只不过啊,我下手快了一步。我要是现在不下手,到时候死的可就是我和我的家人了。没什么好说的,老杨,我也不折磨你了,这就送你上路吧?”董策叹了口气,淡淡道。 “别,别杀我!”杨家家主满脸惊恐地大喊道:“我还有钱,我还有银子。我给你银子,你饶我一条性命……” “把你杀了,你的银子,自然就是我的了。”董策轻轻吁了口气,手中刀一挥,血光乍现,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他脸上还凝固着绝望与后悔,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悔当初竟然招惹了董策。 一刻钟之后,阖府上下,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而后董策等人又用了半个时辰,将府内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收拾一空,装在带来的大车上。这些大车是董策这段时日,通过李可受,用守卫城池的名义征调过来的,数目相当不少,足足有十几辆之多。 这件事儿,是董策私底下委托李可受去做的的,而刘若宰根本不知情。 等杨府中所有值钱又便于携带的东西都被装上大车之后,董策又把府邸里里外外都给检查了一遍,包括柴房,地窖,甚至井底这些有可能藏人的地方全都搜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之后,便是命令家丁们开始在四处放火。 火焰熊熊而起,没多一会儿,便是将整个府邸笼罩在其中,甚至还有向四处蔓延的趋势。 而李可受早就已经得到了董策的暗示,于是在这时候,他很恰好的赶了过来,开始组织人灭火。而此时,大部分家丁早已经押着那些大车绕路朝着董策的驻地而去。 董策则是带着几个家丁直奔刘若宰处。 第788章 七八七 老杨,我不得不杀你! 第789章 七八八 辞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89章 七八八 辞别 他向刘若宰作出汇报,言道:今日那些闯军打进西城门之后,有一些闯军就地固守,而另一些闯军则闯入到城中,烧杀劫掠。方才自己离开之后便带着士卒绞杀这些人,当是时,这些闯军正在杨府中劫掠,自己率领家丁赶到的时候,杨府众人已经大部分被杀。自己带人和闯军一番乱战,杀伤他们不少。这些闯军眼见局面不对,气急败坏之下,竟然纵火焚烧。 火势猛烈,自己实在没有办法,便率领家丁退了出来,而此时,大火不但焚烧杨家,更是向周围的民房蔓延过去。李可受正在组织灭火,只是不知那杨家,是不是还有人幸存。 说到这里的时候,董策脸上一片黯然,在刘若宰看来,董策显然是有些自责。 董策的这一番说辞,要说漏洞,是没什么漏洞的,但却经不起推敲,只要是仔细一查肯定就能揭穿他的谎言。只不过刘刘若宰对他极为信任,丝毫都没有怀疑,而且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董策竟然会竟然敢干出这种事情。 再者说了,这会儿大事那么多,他也无暇关心这个。闯军闯进城来这是大事,但既然被剿灭了,那不就没事儿了? 刘若宰反而还宽慰了董策几句,而后,董策便是告辞离开。等他回到住地,看到停放在院子里的那十几辆马车,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看来,自己的这性格到哪儿都是能发财的。 这一次从杨府得到的钱财之多,让他也是有些瞠目结舌。仅仅是白银,便就足足有五万两之多,其他的金银首饰,黄金玉器,古董字画等,更是不可胜计。只不过这些东西想要变换成现银,还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保守估计,除了那些现银之外,这十几辆大车上拉着的所有财物,其价值绝对超过二十万两。 横财!当真是好大一笔横财! 而且不仅仅是这些,还有之前勒索的那一万两。 如果出手比较顺利,卖的价格比较好的话,这些财物加上现银,很有可能能够达到三十万两。 董策轻轻地吁了口气,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这种事儿,能不做还是不要做。这种事做的多了,肯定容易出问题,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给揭发出来,到时候等待自己的就是万丈深渊! 其实董策已经收敛了许多,这一次他本来也没想着跟杨府怎么样,只是在征调民夫这件事情上,杨府做的实在是太不地道。而董策又不可能置身事外,被卷进这个事儿来之后,想善了就不那么容易了。像是杨府这种存在,骄横惯了的,你略微得罪了他一点儿,他就恨不得弄死你!董策心里清楚,那一日除非是自己给杨府磕头求他们派丁,否则只要是略微跟他们起一点儿冲突,他们就要置自己于死地!而且以那杨家家主那等极度瞧不起军汉的性子,只怕董策就算是给他们磕头, 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先下手先下手为强。 大火整整燃烧了两三个时辰,直到下午才被扑灭。还好,除了杨府被烧成一片白地之外,造成的损失倒并不是特别大。杨府行事霸道,前一段时间又计划着要扩充宅子,所以杨府周围的那些百姓都已经被他们家给驱赶了,其他人家的房子也都被拆了,自然而然的,杨府周围便形成了一片空地。 正因为有这片空地的,所以火势才没有蔓延到周围的地方去,那些当日被杨府逼着迁走的百姓却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董策又亲自去那里查看,确定没有留下什么破绽之后,方才离开。 杨家上上下下都死了个干净,等到那两位在外头做官的得到消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就被外面的喧闹声被吵醒。喧闹声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阵一阵的欢呼,他推门出去一看,也脸上也是不由得露出惊诧的表情。接着,惊诧的表情便是化作一抹微笑。 原来,城外的闯军正在缓缓撤离。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怕城内的官兵出来追击,所以大摇大摆的,毫无遮掩。、 一个时辰之后,闯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站在南城门的城头向远处看,荒野之上,留下不少闯军曾经在这里驻扎过的痕迹,但人是一个都没有了。 闯军撤了! 压在董策心头,压在刘若宰等人心头,压在澄城县所有百姓心头的这座大山,终于挪走了。 董策长长地嘘了口气,突然感觉身子有些发软,似乎要支撑不住。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着脸哈哈大笑。 “娘的!这一劫,老子挺过来了!老子不但保住了这里,还立下了这般大的功劳!心里真舒坦,哈哈,舒坦!” 没多久,消息便传了出去,整个城池都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 而杨府招了兵灾,又遭了祝融,全府上下都被闯军杀了个干净,连府邸都被烧成白地这件大事,转眼间就已经被百姓们抛在了脑后。 刘若宰得到了消息之后,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回到了屋里。只是,素来不怎么喝酒的他,却在当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又过了两日,刘若宰等人找到了消息,秦督洪承畴已率大军返回关中,正向西安城进发,而闯王高迎祥则是招集各路义军,欲与洪承畴决一死战。 洪承畴忽然回到陕西,让董策有些猝不及防,他原先制定的一些计划也不得不改变了。比如说,他原先打算把一些比表现较好的民夫选出来,再训练一阵儿之后,就使出各种手段把他们拉到自己的家丁队中,但现在,显然是不成了。 随着洪承畴回来,局势稳定下来,刘若宰肯定会尽快离开,毕竟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了。 又过三日,刘若宰带着董策等人,辞别了李可受,继续向自己的目标前进。 队伍出城之后重新打起了旗帜,缓缓向前。澄城县主薄,代理知县李可受,则是带人出城远送。 这一次刘若宰手下这些人损失也可以称之为惨重,白添福所部只剩下三个人,就连白添福自己都战死于此。而经过连番鏖战,田实手下也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甚至就连董策手下的家丁,也在那一日闯军偷袭打进西城门之后的战斗中,折损了足足五个人。 对于董策来说,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损失,毕竟他手底下的兵,精却不多,折损一个都会很心疼。 保存最完整的,则是谢鼎坤所部,他们负责护卫刘若宰,轻易不出动,因此一个都没死。不过这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这一次在澄城县和闯军这一番纠缠鏖战。在武官之中,毫无疑问,董策功劳最大,而次之的就是田实。可以想见的是,董策和田实,以及两人手下的军官,必然都会因为在澄城县之战中的表现而升官。 白添福战死,但他的遗孤,也会受其殷泽。 倒不是说谢鼎坤就一点功劳都没有,毕竟大伙都有功劳不可能不给他分润一二,但比起董策和田实来就差得太多了。打个比方来说,如果董策的功劳足以让他连升三级的话,那么谢鼎坤的功劳让他升半级都很困难。 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毕竟董策也不可能连升三级,但由此也可看出两人的功劳差距是何等之大。 除了战死的还有一些受伤的,重伤之人,刘若宰直接将他们留在澄城县中,托李可受好生照看。而那些轻伤的,经过这几日的修养都已经没太大问题了,便随军继续向西而行。 第789章 七八八 辞别 第790章 七八*九 抵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0章 七八*九 抵达 闯军退去之后,众人又在城中休养了三日,好好的恢复了一下元气。因此这会儿看上去精气神还都不错,一个个精神饱满。 队伍缓缓前行,李可受便陪在刘若宰身边说着话,很快便是已经出城十里了。 刘若宰摆摆手,队伍便停了下来,他对李可受道:“李大人,就到这儿吧,城中事务繁忙,乱局初定,还需你回去主持大局,这是大事,我可不敢耽搁了你。” 说到最后便是轻笑一声,李可受也是跟着笑。有了在城中的这一番交情,两个人关系也是颇为不错,若不然刘若宰也不可能跟他开这种玩笑,他向来是一个很严肃甚至有些古板的人。 李可受笑道:“那下官这便回去了,预祝大人,马到功成!” 虽然刘若宰没透露要去甘肃镇做什么,但李可受也知道肯定是去做一件大事,反正说这种吉利话肯定是不会得罪人的。 而后两人又说了几句,李可受便去跟那些将官们一一告辞。 董策是最后一个,当然,大伙都知道两人交情不一般,人家留到最后肯定是有很多话要说,跟你这儿不过是客气几句而已。 两人策马走到一边,见离着大伙儿已经有一段距离,确保别人听不到两人对话之后,董策方才低声道:“李兄,我那些东西你可一定要帮我照看好了,万万不敢出差错啊!若不然,被那俩人知道了,咱们俩都得倒霉!” “当然,老弟放心,到时候,里头什么东西都少不了。”李可受低低一笑:“我明白其中利害。” 他当然明白,现在他跟董策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杨府被屠灭的那事儿,他也有所参与,而董策也从得到的好处中,足足分润给他万两白银!这事儿一旦捅出去,俩人都得完蛋! 董策提了一下,便不再多说,只是去扯些闲话,聊点轻松的话题。对李可受,他是很放心的,知道说一句就已经足够。 从杨府中得到的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古董字画、玉器首饰等东西,足足有十几辆大车之多,董策自然是没法子带着走,毕竟他如果要把这些大车出来带出来放在队伍中,那任是谁都能一眼看出来,他是在城中得了诺大的好处。刘若宰也不是瞎子,自然可以看到,到时候仔细一盘查,董策杀了杨府上上下下,然后一把火烧掉杨府的事情,可就瞒不住了。 所以这些东西当初他是悄悄的运进自家的驻地,由于生怕窦七水的人发现这些大车走漏风声,甚至在那一日,他还以别的借口把窦七水以及他手下的家丁都给安排到了另外一处居住。 而后又悄悄地运出来,放在李可受安排的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两人都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人,说了一阵之后,董策便回到队伍之中。而后,李可受又郑重的再次向刘若宰告辞,带着他的人回城。 等他走了,刘若宰下马,回到马车之中,沉声道:“出发!” 队伍向西,不断前行。当日傍晚时分,抵达白水,便宿在在白水城中。 第二日一大早,继续前行,两日之后,过马栏山,抵达同官。 又三日之后,抵达邠州,而后从邠州去往泾州,到了泾州,就已经出了西安府的地面,到达了平凉府。 从泾州,一路向西北而行,过平凉府,进入巩昌府,而后又进入临洮府,到了此地可以说就已经到了西北边陲。从这里再往西,就是朵甘思宣慰司,也就是后世的青海西藏一带。由此往北,则是陕西行都司,也就是后世的甘肃,当然并不是甘肃的全部。 在元朝的时候还有甘肃行省,只不过等到大明建国,甘肃行省便被撤销,陕西,甘肃一带,通通并入陕西布政使司。而甘肃地面,则是设立陕西行都司进行管理。 行都司,也就是行都指挥使司,而一看到都指挥使司这几个字,就知道,这里实行的,不是一般的民事管辖,而是军事管辖。 崇祯八年五月十四,队伍终于抵达了陕西行都司西宁卫,也就是后世的的青海西宁。 于西宁卫修整一日之后,继续前行,过永昌卫,过山丹卫,抵达甘州五卫。甘州五卫,是整个陕西行都司的核心区域。一开始的时候这里设立的是陕西行都司,而到了后来,则是又设立了甘肃镇,为边关重镇之一。 不过陕西行都司并没有被废除,都指挥使司管理卫所,而甘肃镇则是管理实际在编的兵丁,以及负责具体该如何打仗,两者之功能虽说略有重叠,但整体来说还是泾渭分明,各自管着各自的那一摊子。 甘肃镇和陕西行都司的治所,都在甘州,也就是后世的张掖。到了甘州,刘若宰可不敢直接大摇大摆的过去,这甘州城中还有好几个大人物,是需要他去拜访的。 比如说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的王都指挥使,比如甘肃巡抚白贻清,还有甘肃镇总兵,刘大器。 只不过等抵达甘州城的时候,却是没见着这三位大人,一问之下,方才知道原来这三位早在一个月之前就都已经赶到肃州卫去了。 于是刘若宰又带人急匆匆地赶往肃州卫,过高台所,终于抵达肃州卫地面。而此行的终极目的地,嘉峪关外大草滩,就在肃州卫的西北边缘之外。 肃州卫其实就是后世的酒泉市。在崇祯年间,这里是大明朝最西北的一个角落。本来并非如此,在大明朝刚刚建国的时候,在肃州卫以西,还有赤斤蒙古卫,有沙洲卫,有安定卫,还有哈密卫等,从哈密卫往西才是亦力把里。 只是,百年沧桑,大明朝的领土不断被蚕食。现在,大明朝早就已经失去了对肃州卫以西地盘的控制权。 此地为大月氏故地,汉之酒泉郡。 这里靠近沙漠,本就气候干旱,而到了大明末年,由于小冰河时代的降临,更是连年大旱,雨水稀少。在这种气候下农业自然不可能多么的繁盛发达,董策本来以为这里会相当之贫困穷苦,但事实却是出乎他所预料。 一路走来,董策细心观察,发现虽然这里农田凋敝,农业破败,已经到了近乎崩溃的程度,但其实地方上并不穷困。 因为这里的商业实在是太发达。 走不了多远就能碰到一座城镇,城镇的规模都不小,怎么说也有数百上千户居住。而镇上市面非常繁华,店铺众多,行商来往,商业非常发达。城镇中的居民,衣着打扮,言谈举止,都能体现出来此地是颇为富裕的。 除了这些数量众多的商业城镇之外,这一路走来,给董策另外一个特别深的印象就是:商旅特别特别的多。 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北而行,用不了多一会儿就能碰到一队商旅,规模或大或小。小的不过是三两个人,外加几匹用来驮运货物的马而已。而大的商队规模则是相当骇人,人数往往超过一百,赶着几十辆大车,大车之上的货物堆积得跟小山一样。从官道上过去,就会从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痕迹。 而像是这等规模的商队,一天总能碰上那么一两拨。这带给了众人,相当大的震撼。他们中的许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商队。 就连刘若宰都是啧啧称奇,他是安庆人,安庆紧靠着长江,来往的商船如过江之鲫,从不断绝,商业十分发达,是从小就见识过繁华景象的。而刘若宰中了进士做了官之后,更是去了不少地方,可说是见惯了大场面。但他还是感觉,似乎从甘州往西,这一块儿的商业发达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江南地区,这个发现让他非常惊诧。 第790章 七八*九 抵达 第791章 七九零 肃州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1章 七九零 肃州卫 董策这个来自后世的人,就更是有些困惑。根据他的了解,明朝对外贸易固然发达,但主要是海运,主要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北到天津,南至广州,在这片长达上万的海岸线上,不知道有多少天然良港,每日无数大船,从天津,从山东,从泉州,从广州,扬帆出海,去往日本、朝鲜、东南亚诸国,甚至远去南亚次大陆、阿拉伯。 在明朝,海上丝绸之路,当真是极度繁荣。但董策却还不知道,大明朝西北边陲的陆地贸易也这么发达。 在他印象中,感觉陆上丝绸之路似乎早就已经断了。 等抵达肃州卫城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八了。 在董策原来的那个时空,崇祯八年三月,多尔衮就已经收服了囊囊福晋及其手下的一千五百户牧民。四月,收服了苏泰福晋以及林丹汗的儿子额哲。 不过,现在他们可没有这么幸运。范家运往归化城的那些粮草,被董策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出了这件事之后,范家甚至还不知道。多尔衮虽然已经抵达了归化城,但由于没有粮食,根本就无法继续前行,只好留在当地,而后派人回国禀报皇太极,询问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毕竟滋事体大,他也不敢一人擅自决定,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板子都打到他一个人头上。 离着城池还有一段距离,刘若宰便不断派出人手去,到城中报信儿。在距离城池还有五里的时候,董策便已经瞧见,远处有烟尘腾空而起,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向这边不断接近。 等到队伍离得近一些,董策便看到,这一行人几乎全是骑兵,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则是三个人。 在这三个人前面,有骑兵手中举着认旗,有的手中则是举着官牌。距离还是有些远,董策看不大真切他们三个的长相。他们身前那些人手中举着的认旗和官牌上面的字从这个距离上看也比较模糊,根本瞧不出来写的是什么。 但董策猜也能猜出来,这三人既然被众人簇拥在其中,那么理当就是此间地位最高的三个人了。不消说,自然就是甘肃巡抚,甘肃镇总兵,以及山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了。 见到这三人,刘若宰赶紧下令队伍停下来,而对面看到之后,也是让队伍停了下来,两支队伍中间隔着大约有十几丈的距离。 刘若宰从马车中钻出来,翻身上了一匹马,而后带着董策等人向前行去。 在距离那三位大人大约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刘若宰翻身下马,快步向前走去。董策等人自然也是纷纷下马跟在他身后。 而对面三人见到刘若宰下马之后,也是下马向前来迎接。 这次离的近了,董策也看得真切了。三人中走在中间那一人,身材高瘦,约莫四十余岁,长相颇为俊朗,他身穿四品文官袍服。他左手边那个,大约五十余岁,身量不高,长得却挺胖,一张脸圆圆团团的,看起来倒像是个富家翁,脸上也挂着很和善的笑。只是他的长相和神情,却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搭,此人穿的,赫然是正二品武官的袍服。而站在右边那人,却没有穿官袍,而是一身铁甲。此人也是四十岁上下,身材雄壮,长相却是颇为丑陋,而且在她的左脸和右脸上,各自有一个指甲大小的白班,让人看了就更感觉颇为怪异。 董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既然到了人家的地面,自然要对这里有一番了解,早在过来之前,董策就已经打听的清楚了。因此此时一看那三人的打扮,便知道他们是谁。 中间的那四品文官,便是甘肃巡抚白贻清。他的本职是右佥都御史,是正四品的文官。他左手边那个,则是陕西行都司都指挥使王武略,都指挥使,乃是堂堂正二品武官。至于白贻清右手边那个,则是甘肃总兵刘大器。 刘若宰快走两步,走到白贻清面前,作势就要跪下。那自然是做个样子,甘肃巡抚虽然品级比他高,但这一次,这个行动主事儿的人是他,而且他身负皇命而来,隐隐然有一点儿钦差的意思,可说是地位超然。 白贻清又怎么敢让他跪自己? 还没等刘若宰跪下,白贻清便是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刘大人,免礼,免礼,你这是要折煞老夫啊!” 刘若宰坚持要跪,白贻清却是坚持不让他跪,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把样子做足了,刘若宰这才挺直了身子,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然后,他又向王武略见礼,王武略终归是正二品的武官,品级比他高了太多,虽说刘若宰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不过面子上终归是要过得去。 “哈哈,刘将军,久仰久仰!” 和王武略说了几句后,刘若宰又转头看向刘大器,笑吟吟道。 他本来对武将素来是不假辞色的,只不过这一次的差事,很大可能要动用甘肃镇的军兵。刘大器这个甘肃镇总兵是绝对绕不过他去的,在这事儿上,只怕还要他多多帮忙才是,所以刘若宰这会儿对他也非常客气。 在这种场合,根本就没有董策等人说话的份儿,他们也就老老实实的在后面跟着,瞧着。刘若宰又和他们三个,寒暄了几句之后,白贻清便是笑道:“得知刘大人即将到来,我等已在城中备下酒席,刘大人,咱们这就过去吧!” 刘若宰自然是点头应是,只是他忽然回过头,指着董策道:“白大人,下关,带他一起去,不知可否?” 董策见刘若宰指着自己说了这么一句话,顿时心中十分诧异,只不过诧异之后,涌起的便是浓浓的感激之情。他知道,刘若宰这是故意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长脸,表达对自己的器重之意,也是为了让别人更加重视自己。而带着自己出席这种场合,毫无疑问,会给自己一个结识更多大人物的机会,对自己未来的成长有相当大的帮助。 董策心中暗叹了口气:老大人,当真是用心良苦啊! 而白贻清等人也都向董策看了过来,他们方才都没有注意到董策,但现在听刘若宰这么一说,心里都清楚了,这个年轻人,只怕是刘若宰极为看重的。 “当然可以。”深深的看了董策一眼,白贻清笑道。 王武略,刘大器两人都是武将,白贻清虽说是文官,但他却是一直和军队打交道的。在担当甘肃巡抚之前,他的职位是西宁兵备道,也是久在军中,是以他的骑术其实非常好。这次既不是坐轿也不是乘马车过来,而是骑马过来。 又说了几句之后,刘若宰和他们三人便都是翻身上马,并肩而行。董策则是很自觉的策马跟在后面,而像田实、谢鼎坤及那些家丁,自然有人带着他们先去安顿。 董策刚才在一边瞧着,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王武略这个武将,上马的时候竟然是气喘吁吁的,上个马都很费劲,还不如白贻清这个文官。可见这位王都指挥使大人,只怕这辈子是没怎么打过仗的。想想也是,现在各地卫所,都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他们这些都指挥使,卫指挥使之类管着卫所的官员,一个个与其说是武将,倒不如说是商人,或者是大地主。 昔日的卫所军户都成了他们的佃户,或是店里面打杂的,做事的,而他们手中拥有大量的田地,不少人更是有很多店铺,生意做的很是红火。从山西到肃州卫,这一路过来,这种情况董策见得多了。 第791章 七九零 肃州卫 第792章 七九一 宴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2章 七九一 宴席 不过这位,王都指挥使却是很会说话,他和刘若宰,白贻清三人,谈笑风生,气氛很是融洽。反倒是刘大器,一直很沉默,只是偶尔才会说两据。白贻清和王武略也不怎么搭理他,看得出来,刘大器在他们之中是挺受排挤的。 他们说话董策自然是没有资格掺和,他也不会这样自讨没趣儿。他的眼睛一直在打量着那些骑兵,此次护卫白贻清等三人的骑兵,人数大约在三百左右。他们一个个神情彪悍,动作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控马娴熟。从这些方面大致就可以推算出他们的战斗力。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身上透着一股子凌厉的杀气,只有上过战场,杀过人而且杀的人不少的老兵,身上才会有这种气息。 在董策看来,这些人都是不折不扣的精兵,只怕不比自己手底下的家丁差多少。而且他们就在西北边陲,只怕战斗经验要更加的丰富。他们的装备也是颇为的精良,胯下都是良驹,身上多半都披着棉甲,还有一部分披着铁甲。手中武器却并不统一,多数人用的是腰刀,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用的武器五花八门,什么样都有。 董策暗自揣测,不知道肃州卫这样的精锐还有多少? 队伍缓缓前行,不多时,便到达了肃州卫城下。身为西北边陲重镇,肃州卫城池很是雄伟,城墙非常高大坚固,都是用那等大青砖垒砌而成,巍然屹立。 对于这些,董策并不会有什么诧异,毕竟身为边陲重镇,就应该城高池深。让他惊诧的是,肃州卫竟是如此的繁华,还没到达城门呢,在官道两边,就已经有了非常多的店面。酒楼、妓寨、绸缎庄子、粮油铺子,等等不一而足,非常之繁华。 不单单是有店面,更有许多宅院,其中不乏高门大户。 街道两边,建筑物鳞次栉比,不知道绵延多远。在这肃州卫城的南城门外面,竟然是形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繁华市镇。 这可是让董策开了眼界,他本以为肃州卫城应该是一座类似于大型军堡一样的军城,除了士兵和他们的家眷之外,少见商人和百姓,却没想到这里的繁华程度丝毫不逊色于阳和城,甚至还有过之。 到了距离城门不远的地方,人流已经相当的密集。官道之上,已经是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从城门一直排到一二百丈开外。这条长蛇一般的队伍基本上是由商人、伙计、护卫、装满了货物的大车、背上捆扎着不少货物的马匹和骆驼组成的。其中还可以看到不少高鼻深目,身穿异国服饰的胡人,他们显然也是来大明朝做生意的。 这些人自然是在排队等待进城,而能在城门口排出这么长的队伍,足见肃州卫城一天的人流量有多大! 而让董策更加啧啧称奇的是白贻清对这些商人的态度,若是换做其他的大明官员,少不得便要把这些商人都驱赶到一边去,把道路腾出来,然后大摇大摆,气派十足的进城。但白贻清却并非如此,他指挥队伍只是占据了左边半条官道,而右边的半条官道上,那些商人依然在排队。 如此便不会影响耽搁他们进城做生意。 而那些商人,见到这几位被大群官骑兵簇拥的高官,有的下跪磕头,有的则只是弯腰行礼。白贻清竟然丝毫不摆架子,在马上还笑吟吟的向那些人示意。 董策看得出来,这位白大人,肯定是非常重视商业,对商人也保有相当程度的尊敬,这肃州卫城的商业能够如此发达,市面能够如此繁荣,只怕有他很大的一份功劳。 别的不说,仅仅是只占据半条官道这个小细节,就可看得出来,此人乃是有心之人。 一盏茶之后,队伍终于进城,顿时,繁华扑面而来。 不知道有多少店面商铺,似乎无穷无尽。大大小小的商队几乎塞满街道,各地方言乃至其他国家的语言混成一片。每一时,都有不知道涉及多少银子的交易完成。 董策现在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这里的繁华程度,绝对要比阳和城高一个层次。 而且董策观察到,这里非常明显的一点就是:异域风情非常浓郁。大街两侧的店面中,带有异族风味的不在少数,而大街之上,那些百姓中,身穿大明衣冠的只怕也就是七成不到,剩下的,竟然都是胡人。 董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对某些历史知识的了解,确实是有所欠缺。 陆上丝绸之路,在明朝根本就没有断绝,反而依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发达。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时空,和自己原来的那个时空不大一样了。 民间称呼这座城池为肃州城的有不少,但其官方名字,乃是肃州卫,既然是卫,那自然就是军事机构。肃州卫城中设有肃州卫指挥使司,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民事管理机构。而肃州卫的商业实在是繁荣,经济实在是发达,又没有一个专门的管理机构,白贻清实在是放心不下,只好亲自来管。所以他这个甘肃巡抚,一年之中倒至少有三个月是在肃州卫呆着的。 肃州卫能有今日之规模,多亏了他的苦心经营。 队伍在大街上走了约摸一刻钟,便拐入了一条人略少一些的街道,顺着往前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便来到一座大宅之前。 这里,就是白贻清在肃州卫的驻地。 而王武略身为陕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正是此地肃州卫指挥使的顶头上司,他过来这里,驻地自然在卫指挥使衙门。而刘大器,则是住在城西的军营中。事实上,在等待刘若宰来的这段时间里,刘大器大部分时间并不在肃州卫,而是待在嘉峪关。 在大门前下了马,又是寒暄一番,众人便是进去。宅子占地面积很大,亭台楼阁都不是多么的精巧,但却透着一股子雄浑大气,显得气派十足。 正堂大门洞开,灯火通明,照的亮如白昼,桌椅已经摆好,甚至连吃饭时候伴奏的乐师,都已经准备就位了。董策在门外头扫了一眼,心中便是不由得感叹,这点儿油水可真是足啊! 正堂面积很大,宽度不下三丈,进深更是超过五丈,堂中铺满了很是名贵的波斯地毯。堂中所用的梁柱,也都是那等两人才能合抱的珍贵大木。而桌椅,则多半以楠木紫檀打造。 梁柱之上,墙壁之上,都是描绘了大量的图案,有些图案,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着迷人的金色光芒,显然其中是用了不少金子的。 大气又不失精巧,虽然奢华,却并非是纯粹用金银垒砌而成,而是独具匠心。 进了这里,当然不是立刻就要分开落座,而是要各自回去沐浴更衣一番。 还不说刘若宰董策等人一路过来,早就是风尘仆仆,便是这三位大人,方才出城一趟,头上脸上,身上衣衫,也都落了不少灰尘,自然不能就这么直接坐下来吃,那是很失礼的事情。 像是这等级别的宴会,招待的人是高官,被招待的人也是高官,又是在甘肃巡抚的府上,自然是非常讲究的。董策被侍者引到一处精致的偏厅之中,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而后换上一身,宽袍大袖的干净衣服。 整个过程甚至还有两名长相颇为秀丽的侍女伺候。 估计是怕他饿肚子,在洗完澡后,那侍女还端来一盘精致的小点心,伺候他吃了下去。 这待遇,让董策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便是高门大户高官显贵的讲究吗? 别的不说,单单这一身蜀锦做的袍子,做工用料都是很考究,价格就是不菲。而这件衣服还只是给客人临时穿一下,穿了之后就不知道怎么处置了,只怕直接扔掉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没多一会儿便有下人过来通知,请董策去正堂赴宴。 这一次的宴席是单人单桌,也就是一人一张小几,席地而坐,倒是颇有古风。 当然,为了防止着凉,也是为了舒服,每个人做的位置上,都是放一块厚厚的垫子。 第792章 七九一 宴席 第793章 七九二 舞姬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3章 七九二 舞姬 一番寒暄谦让之后,各自落座。人并不少,除了白贻清、王武略、刘大器三人之外,还有他们手下的一些属官,当然,都是身份颇高的。正堂之中,林林总总加起来总共有二十来人,在所有人中,董策年纪最小,官位最低,自然是敬陪末座。 武将的品级普遍偏高,像是正堂之中的这些武将,品级最低的,竟然都有一个卫指挥同知衔儿的游击将军。这样算来,白贻清和刘若宰两个,一个正四品一个正五品,论起品级来,在这正堂之中只能算是倒数。不过他们两个都是文官,自然要另当别论。 董策既是武将,官位又低,若不是他是刘若宰带来的,根本连在这堂上吃饭的资格都没有。 一番流程过后,酒菜很快便上来,几个文官和刘若宰做的比较近,在那里悠哉悠哉的喝着酒,说着闲话,偶尔才伸筷子夹几口菜吃。王武略也掺和在他们中间,他虽然是武将,身上却是一点儿武将的架势都没有,说话很是温和儒雅,看来他也是读过不少书的,谈吐很风趣,动辄引经据典,倒是也能跟这些文官能说到一起去。 而武官们这边,就要粗豪的多了,一个个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只不过有上官在,尤其是有文职上官在,他们都不敢大声喧哗,也只敢小声的说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武略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大伙儿的注意力都被他给吸引了,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只听王武略笑吟吟道:“诸位,今日白大人府上的饭菜,大伙儿都是见识到了,这等美味佳肴,在咱们甘肃镇,再难找出能相媲美的来!今日出了府门,以后再想吃到,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所以,咱们今儿可得吃个够本回来。” “怪不得人都说肃州卫有三绝:能跑马的城墙,胡姬舞娘,还有就是白大人府上,那位身娇肉贵美厨娘!” 他这话说的很是风趣,大伙儿都是哄然笑出声来,白贻清倒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地在一边看着他。看得出来两人关系应该是相当不错,互开玩笑都没什么关系。 这话也得看是谁说的,如果是换作另外一个人,只怕此时白贻清就要怫然不悦了。白贻清府上的饭菜好吃美味那是出了名的,但凡在他府上做客吃过饭的人全都是赞不绝口,当然,遍数整个甘肃镇,能有资格在他府上吃饭的,也没几个人。这些人到底是说的真话还是奉承,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白贻清府上的饭菜,绝对是不会差的。 而据说,这些美味佳肴,便是一位长相绝美的厨娘伺弄出来的。这位厨娘在白贻清府上地位超然,也不用干别的,只用照顾白贻清的一日三餐就可以。 只不过传言归传言,谁也没见过此人。 不过估计白贻清也是多把那位美厨娘放在心上,如果真是视若珍宝的话,怎么可能允许别人这般调笑? 王武略看了看刘若宰又看了看董策,笑道:“今日有贵客自东而来,那能跑马的城墙见到了,白大人府上的美味佳肴也尝到了,却还少了一样儿!” 王武略说完这句,顿时不少人两眼放光,有极个别的甚至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早就听说王大人府上,养了十几个胡姬舞娘,个个儿身段绝美妖娆风骚,舞技更是没的说,只不过寻常人是根本见不到的,除非是地位很高,或是身份非常特殊的客人,否则王武略绝对不会把她们叫出来跳舞助兴。 是以在座的这些人,大都听过,却没几个人见过。 “那身娇肉贵美厨娘是见不着了,老夫今日就让这些胡姬舞娘来给大伙儿助助兴!” 没有让大伙儿失望,王武略哈哈一笑,朝着门外做了个手势,那站在门口的小厮会意的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了下去。 片刻之后,便听到有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响起,然后便是瞧见,一队大约十四五个舞姬款款进来,走到厅堂中间。她们一进来,董策感觉似乎整个厅堂之中都是幽香四溢。 她们的出场很是惊艳,让人眼前一亮,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效果,主要就是因为她们身上穿的衣服,给人带来了不小的视觉冲击。这会儿天气也不算暖和,而在这西北边陲,夜晚就更是颇为的寒冷,便是穿着两层单衣,也不会觉得热。而这些舞姬,身上却只是披着轻纱。 轻纱不是别的颜色,正是黑色。黑色的轻纱披在身上,映衬着这些异族女子那如雪一般洁白的肌肤,强烈的颜色对比,给人一种极致的冷艳诱惑。 不得不说这颜色搭配得真是妙,妙到了极点。 她们身上的轻纱很短,很小,露出了她们纤细而有力的腰肢和平坦的小腹,而下面的轻纱,则只是到了大腿中部,再往下,则是露出了白皙的长腿。 这样的衣着打扮,哪怕是放在后世,也可说得上是暴露了。 在座的不少人眼睛都直了,呼吸立刻变得粗重起来,眼中放射出**的光芒。 这些胡姬舞娘,一个个身材都非常好,堪称是火辣。腿又长又直,臀又圆又翘,腰肢纤细。只不过她们脸上都戴着面纱,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子,只怕在座的诸人中,只有王勿略一人才清楚。 不过从她们碧蓝色的眼睛,金黄色如瀑布一般倾泻下来的秀发上,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并非是汉家女子。 这些胡姬舞娘先向在座的官员们行了个礼,而后便是开始跳舞。 要她们出来跳舞这一段显然是事先安排好了的,那负责奏乐的一班人,立刻就换了一种风格。乐曲变得奔放热烈起来,充满了西域风情。 而后,一段满是异域风情的**舞蹈,便是呈现在众人眼前。她们的舞技精湛,她们的身段儿绝美,踢腿拧身之间,轻纱飞扬,隐隐露出更多的私密之处,让人不由得便生出一探究竟之心。 她们的脚上,脚踝处,手腕上,都挂着一个个打造的极其精巧的白铜小铃铛,随着她们的舞动,铃铛也是不断作响。 一时间,厅堂之中安静异常,只听得到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大伙儿都注目凝神的盯着她们看,有的人甚至已经屏住了呼吸。不少人都被震撼到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舞蹈。 刘若宰虽然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只不过他这人素来不喜欢这一套,方才这些舞娘一出来,他心中便是有些不悦,觉得他们这种打扮简直就是有伤风化。因此心里是颇为不屑的,只不过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刻表露出来,只是强装着感兴趣,笑着在那里看,但眼神却根本就没放在这些舞姬身上。 董策往刘若宰那边看了一眼,他大致能够猜出刘若宰现在的情绪,不由得心中佩服。这位老大人,还真是,还真是,怎么说呢……有这等绝色都毫不动心,这份心智,真是已经坚定到了相当的程度啊! 这种舞蹈,董策前世在荧屏上是见得多了,只不过还从未这么近距离地亲眼看过。更何况,王武略府上养的这些舞姬,一个一个都是如此的出色。 董策很欣赏,但他并没有被**迷了心,他只是悠悠闲闲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边看着那些舞姬跳舞,一边夹着筷子吃菜。至于酒,他倒是没怎么喝,只是偶尔轻轻啜饮一口。 第793章 七九二 舞姬 第794章 七九三 总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4章 七九三 总兵 过了好一会儿,大厅中的气氛才又恢复了正常,大伙该说话的说话,该喝酒的喝酒。只是大部分人的目光,仍然是停留在这些舞姬的身上。看到他们,董策心里立刻就想到了两个字:饿狼。 他忽然若有所觉,侧头往一边看去,便瞧见一个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赫然竟是刘大器。 “不会是来找我的吧?”董策心中暗道。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猜对了,刘大器径直走到他身边,董策赶紧站起身来,弯了弯腰,恭敬道:“见过将军。” 董策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刘大器会主动来找自己,毕竟,两人身份地位之差距确实是颇为悬殊。 之所以称呼刘大器为刘将军,是因为他挂平羌将军印。 刘大器乃是甘肃镇总兵,只不过总兵这个官职,本身并没有品级。总兵这个头衔儿,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有将领出外打仗的时候,才会授予,到了后来才成了常设。一开始的时候总兵官都是由高级武将充当,他们这些人本身就有相当高的地位,有的是都督,有的甚至头上还顶着公侯伯的爵位。给他们总兵这个名头,只是为了便宜行事而已,他们本身品级就已经足够高,所以用不着靠着总兵这个职位的品级来压人。 是以一直到现在,总兵也没有品级。大明朝这些边陲重镇的总兵,有的会挂一个将军的名头,比如说甘肃镇总兵刘大器,挂的就是平羌将军印。 但问题是,大明朝武散官系统中,从从五品到正二品一共有二十二个将军名号,其中,却愣是没有平羌将军。 而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人故意整他,刘大器这个甘肃镇总兵官挂平羌将军印的高级武将,身上竟然没有兼着任何一个卫所系统的衔儿——比如说都指挥使或是都指挥同知。 这就让人很尴尬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品级,别人也不知道! 现在离得近,看得更清楚了,董策又扫了一眼刘大器脸上的那两块白斑,顿时便悚然一惊。 这哪里是什么白斑,分明就是两个肉疤! 什么样的伤势能够留下这样的疤痕?董策心中暗道:“该不会这位刘大人是被人一箭射穿了脸吧?” 董策还真是没猜错,刘大器脸上痣疤痕确实是留下的箭伤,刘大器此人,英勇善战,善待士卒,是很得军心的一位将领,在甘肃镇军中威望极高。此人不是一个帅才,但却是一个非常出色的猛将。你让他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他做不到,但你若是让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那他不但会完成你让给做的,往往还会给你惊喜。 虽然已经到了一镇总兵这等高位,但他每每与敌人打仗,还是会披坚执锐身先士卒。 这道伤疤还是前不久刚刚留下的。 当时,由西域番部侵扰大明商旅,商道不靖,刘大器亲自带兵追剿,结果被一箭射中了脸颊,从左脸射进去,从右脸穿出来,当时情形极为可怖。 但刘大器却是毫不在乎,直接把箭杆折断,把羽箭拔下,继续大呼酣战,奋勇杀敌。主帅如此,士卒们都极受鼓舞,一个个如下山猛虎也似,把敌人杀的是溃不成军。刘大器带兵穷追三百余里,捣毁了七八个番部,抓了上千部众,而马牛羊等牲畜更是数以万计。这乃是非常漂亮的一笔功绩,就连京中的崇祯皇帝都是知道的。 见董策起身行礼,刘大器摆摆手笑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哈哈,来,董大人坐!” “是。”董策摸不清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便应了一声,依言坐下。 刘大器竟也盘膝坐在他身旁,他倒是个自来熟的,一点都不拘谨,笑嘻嘻的把自己的杯子放在董策桌上,然后又倒了一杯酒,狠狠地灌了一口。他哈出一口酒气,发出一声舒畅的叹息。 “好酒啊!”刘大器叹了口气,朝着董策道:“这次还真是托了刘大人和你董大人的福,不然巡抚大人府上的好酒,那等闲可是喝不到的。” “哪里哪里。”董策赶紧笑道:“是托了我家刘大人的福气,下官不过就是来跟着凑个热闹,开开眼界。” 刘大器哈哈一笑,便开始跟他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董策倒也不着急,刘大器说声,他就跟着附和着说说上两句。他倒是想看看,刘大器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刘大器这个人,却是没什么耐心的,东扯西扯了几句,他便是不耐烦了。他显然是不太擅长做这个,就连他脸上挂着的笑意都很生硬。他说的下一句话,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托大叫你一声董老弟,不算冒昧吧?”刘大器笑道。 “不冒昧,不冒昧。”董策也是个顺杆儿爬的,他脸上堆满了笑,道:“那下官便冒昧叫一声刘老哥,能有您这么一位老哥,那是下官的福气。” “董老弟当真会说话,难怪这么年轻,便坐到了这个位置。而且,刘大人不带别人赴宴,只带了你,可见他对你是信任有加,青眼相看啊!” 董策连道不敢。 刘大器左右看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董老弟,你既然是刘大人这般器重的人,想必,这一次你们过来,刘大人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心里多少也有个数吧?你就跟老哥我交个底。如何?” 来了!他刚一开口,董策心中便是暗想。 但等董策听完之后,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刘大器,似乎也太不会说话了啊!自己才跟他认识了多久?两人可是没什么交情,他怎么能一上来就问这种话?也实在是太冒昧了一些! 这人这般不会说话,这般冒失,难怪他看起来颇受排挤。 刘若宰到底是怎么想的,董策大致知道一些,但也不是很确定,而且就算他确定,也不会现在就告诉刘大器。 兹事体大,这件事关乎大局,绝不可轻易外传。就算是外传,也不能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自己如果私底下胡乱往外说,一旦被刘若宰知道了,后果会非常严重。 而且说句让董策不愿意接受,但又没办法不接受的话,在这个文官指挥武将的时代,像是这种事情,他还有刘大器这些武将,都是没资格插口的。一切,都是刘若宰和白贻清这两位文官说了算。 他们只有照做的份儿。 “不是不想告诉刘老哥,”董策苦笑道:“实在是小弟不知道!” 他也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刘老哥,你也是武官,当也该明白,咱们是什么身份地位?没错儿,刘大人是挺看重我,但这种事,你觉得大人会跟我商量吗?” “当真不知道?”刘大器狐疑地看着他。 他心里也有点没底,董策说的确实是颇有道理,像是这种事情,拿主意的都是文官,素来是不会跟他们这些武将商量的。 董策两手一摊:“我真不知道哇!” “算逑,算逑!” 刘大器烦躁的摆摆手,端起酒杯一口闷下:“算了,不扯这个了。” 他不再说这个话题,董策也是心里一松,便也给自己倒满一杯,端起酒杯来,笑道:“干杯!” 刘大器一口把杯中酒抽干,斜着眼看董策:“我连喝三杯,你陪不陪?” 董策虽然不爱喝酒,但酒量却着实不错,他也有意想要结识这位甘肃镇总兵大人,便哈哈一笑,很是豪爽道:“陪!怎么不陪?今日刘老哥你喝多少,我便喝多少!” “好!” 刘大器哈哈一笑,一拍桌子,笑道:“你要是能说到做到,我刘大器就认你这个兄弟!” 第794章 七九三 总兵 第795章 七九四 具体计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5章 七九四 具体计划 董策心中暗道:“方才主动认我当兄弟的可是你呀!又不是我倒贴上去的。现在倒好,瞧你这话说的,就跟我求着当你兄弟似的。” 不过董策也知道,这便是有求于己和无求于己的区别,方才刘大器有求于己,所以才有了那兄弟的说法。说实话,如果不是他为了从自己这里打听消息的话,以自己的身份地位,想跟人家称兄道弟,还真是没资格。 董策是不会放弃这么一个增强自己人脉结识高层的机会的,他也是豁出去了,还就不信了,以自己的酒量,就不能把刘大器奇给放倒? 却没想到这刘大器酒量当真是好,两人杯来盏去,转眼间便是四五斤酒下肚。刘大器却还是眼神清澈,面色如常,董策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道只怕自己这次要栽到他手里了。而这时,刘大器忽然凑到董策面前,低声道:“董老弟,你家刘大人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你真不知道!?” 董策心中一凛,他看了一眼刘大器,心中暗道:“这刘大器当真不简单,他方才表现出来的,只怕都是假象而已,此人心机实则颇深,明着是让我陪他喝酒,实际上只怕是为了把我灌醉然后套出话来。”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能醉了,董策故意装出一副两眼惺忪,醉态迷离的样子,结结巴巴道:“刘,刘,刘老哥,我,我骗你做什么?小弟是真不知道啊!来,来,喝酒!喝酒!” 说着,便又是把刘大器的杯子给倒满了。 刘大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摸不清董策到底是在装醉还是真醉了。但他也知道,今日想从这小子口中套出事儿来,是不太可能了。 心中烦闷之下便是酒到杯干,他本来酒量是要比董策好的,但是今日却有点儿喝闷酒的意思,是以醉得倒是比董策还要快些。到了后来,他醉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的时候,董策大致还能保持一丝清醒。 一直到深夜,酒宴方才散去。 刘大器喝醉了,自己都没办法上马,还是他的亲兵把他给抬回去的。看着他这副醉醺醺的模样,刘若宰和白贻清的脸上,都是掠过一丝不满。 而董策把刘大器灌醉之后,刚出去吐了一阵儿,又用凉水洗了个脸,这会儿却是面色如常,根本看不出来刚才他也喝的差点醉倒。 然后他和刘若宰便是回到了已经为他们安排的驻地。 这驻地倒是不错,想来原先也是某个富户的大宅,地方很大,足够容纳他们这几百号人。房屋也很宽敞干净,住着是很舒服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董策早早起来,打拳,洗漱。刚吃完早饭,便有人来通知他,刘若宰请他过去。 董策怔了怔,心里有些纳闷,不知道这大清早的刘若宰把自己叫去是要做什么。 他收拾了一下立刻就去见刘若宰。 书房的窗子开着,董策往里头瞧了一眼,只见刘若宰正自踱着步子,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董策轻轻敲了敲书房的门,刘若宰的声音传来:“进来!” “是!” 董策应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 董策行了礼,刘若宰摆摆手道:“起来吧,你帮我看看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书房的北墙,董策应了一声,起身,往墙上看去。只见书房的北墙上,挂着一张硕大的地图,董策扫了一眼,便从上面标注的地名判断,这应该是一张甘肃镇及部分甘肃镇以北区域的地图。 “关于这次咱们具体该如何行事,老夫昨日与白巡抚商议多时,今日把你叫来,是想听听你怎么说?” 刘若宰看着董策,温和道:“我知道你素来是有见地的,有什么话,不妨就直说。老夫,定不会怪罪。” 董策昨天刚跟刘大器说,刘若宰在这种事儿上绝对不会跟自己商量,却没想到,今日一大早刘若宰就把自己找来,为的就是商量这件事。 从刘若宰刚才说的那一番话,他也明显感觉到了刘若宰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放在以前,这种事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掺和?只怕自己如果多嘴说一句,就会被严厉的训斥。刘若宰更是不会说出‘不妨直说我不会见怪’之类的话来。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转变,终归还是因为自己做的好,使得刘若宰对自己更加看重了。 董策应了一声,沉沉点头,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骄傲自矜的神色,这是刘若宰很欣赏他的一点。 董策走到地图前面,细细的查看。这地图很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看得出来,制作这地图的人很用心,地图上面山川河流,城池村镇,都是标注的很清楚仔细。董策过去看到的这个时代的地图,有的抽象的简直跟山水画一般,不过这副却是不同,力求精细。甚至还在某两点之间会标注上距离。 而在每一处城池军堡的上面,还会标注上此地的驻守兵力,这让人看起来就方便得多了。 出肃州卫往西北而行,不足百里便是嘉峪关,而由嘉峪关往北约二百里外,便是大草滩。如果从嘉峪关出发,队伍又全部都是骑兵的话,一日之内就可到达大草滩。而且照这个速度,对战马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到了地头上依旧会有相当的体力。 “大人,”董策看向刘若宰问道:“属下冒昧问一句,不知道咱们能动用的兵力,一共有多少?” 而后他又刻意强调道:“只算骑兵。” 刘若宰沉吟片刻,道:“刘大器这里有一千五百骑兵,他还有二百多精锐家丁。嘉峪关游击将军那里约莫还有三百骑兵并五十余家丁。动用的,大致也就这些。” 怎么会这么少?董策心里一惊,但是接着便想到了理由。 虽然同为边陲重镇,但是和蓟镇、大同镇、宣府镇这些连年与建奴或是北边儿的蒙古部落打仗的边镇相比,甘肃真的战事无疑要少了许多。现下朝廷财政也是非常困难,府库空虚,朝廷也是捉襟见肘。为了银子的事儿,崇祯皇帝愁的白头发一天比一天多。靠着这点儿微薄的朝廷财政,想要保持全国各地所有军队都是同一个待遇,那是不可能的。在这种情况下,就必然会有所侧重。 建奴是天字第一号的大敌,所以辽镇的官兵们待遇就最好,拿到的粮饷也最充足,兵丁也更足额。而义军是仅次于建奴的第二号敌人,所以正在率领军队围剿闯军的三边总督洪承畴,以及其他将军诸如曹变蛟等人手下的士卒,待遇也还不错,仅次于辽镇那些人。再次一点,就是如大同镇宣府镇这些地方的募军。 而在朝廷那里最不受待见,拨给的粮饷最少的,就是那等战事不多,周边的敌人似乎也没什么威胁的军镇。 朝廷每年拨下来的银两就那么点,还要被层层盘剥,等落到甘肃镇头上就已经剩不下多少了。更别说,甘肃镇这些文武官员也要从中捞上一笔。别人不说,就说白贻清、刘大器、王武略这三人,他们每年绝对是不会从中少捞银子的。 等他们再捞完,剩下的银子还有多少? 董策这么一想,忽然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刘大器能养着一千多骑兵,还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属下敢问大人,不知您对这察哈尔部,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要打,还是要抚?”董策又问道。 这个问题其实相当难回答,刘若宰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方才沉声道:“能抚,尽量抚,如果抚不了,那自然就要打!” 第795章 七九四 具体计划 第796章 七九五 直接大兵压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6章 七九五 直接大兵压境! 董策听闻,心中颇为欣慰。( 棉花糖)至少面前的这位老大人是很硬气的,是不怕打仗的。他其实问这话也是颇有深意,表面上是在问刘若宰的态度,实则是在问:“刘大器,您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擅开边衅的准备?是不是敢承担下这个罪名来?” 而现在刘若宰很明确的告诉他:“只要有必要,我就敢这么做。” 也就是他,换做另外一个大明官员,说不定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担当。要知道,擅开边衅这个罪名,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那是要杀头的。 当然,刘若宰之所以敢这么做,也是有他的倚仗。此次来肃州卫,虽然没有钦差的名头也没有钦差的仪仗,但实际上,他在某种程度上扮演了钦差的角色。这一点从朝廷给他下达的旨意中就可以看出来,旨意上对刘若宰的权限规定的很清楚:来到甘肃镇,可以全权调度此地兵力,解决此事。 也就是说,他才是这件事的主导者。虽然他官位低,但是白贻清王武略刘大器等人,实则都要听命于他。 这说明朝廷和皇帝对他是很信任器重的。人常说持宠而骄,实则在这个年代,持宠而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趁着受宠的时候骄横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若宰这种做法倒算不上是持宠而娇,他只是很清楚地认识到,眼下这种情况下,自己哪怕犯某些错误,朝廷和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只眼。再者说了,这件事儿如果做得不漂亮,最后差使也没有完成,那叫擅开边衅。( 棉花糖)如果做得漂亮了立下大功了,谁还会计较这个? 朝廷和皇帝只会记住你的功劳。 董策瞧着刘若宰,一字一句缓缓道:“大人,属下以为,终归是要打的。哪怕是要抚,也要先打一次再说!只有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才会老老实实的听你的。甚至,都不用咱们去找,他们自己就会投奔,会贴上来!” 董策这么说,是因为他对自己前世那个时空里的这段历史,非常熟悉。 在那个时空,多尔衮领兵向西,收服这些部落。而很多部落,其实根本就不是被多尔衮给打下来,是听说多尔衮到达某地之后,自己投奔上去,自己贴上去的。 为什么?因为他们被建奴给打怕了,打服了! “大人,收复察哈尔部,不但是咱们大明的需要,其实也是察哈尔部的需要。”董策沉声道。 “哦?”刘若宰拧着眉头问道:“你再说得清楚一些。” 董策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林丹汗当初率领察哈尔部,纵横漠南漠北,风头一时无二,固然是声势显赫。但在被建奴几次打击之后,其声望,其势力,比之当初都是已经远远不如。当初林丹汗手下号称有数十万控弦之士,现在还能有几人?” “而且他当初得罪人实在太多,现在林丹汗死了,察哈尔部不少附庸都是离开,现下的察哈尔部,不但声望大降,便是战力也是大有削减。在别的蒙古部落面前,这就是一块大肥肉,至少漠北的喀尔喀蒙古,就对他们虎视眈眈,他们的处境其实也是颇为的艰难。如果他们能投靠了咱们大明或者是建奴中的任意一方势力,就能够得到庇护,从而保住保护自身。” “而且他们不但跟喀尔喀蒙古有仇恨,跟建奴也有仇恨,他们如果不投靠建奴,就必须要投靠大明,不然他们也会担心要遭到****的攻击。” “不单单是咱们大明有这个想法,建奴们不也是正在做吗?说不定还走到咱们前面去了,已经和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接上了头。只不过,既然白巡抚说察哈尔部还待在大草滩,那么建奴应该就还没成功。” 刘若宰已经完全被他带到这个思路上来了,急切地问道:“那你说咱们跟建奴中谁的机会更大一些?” “要我说,五五分,谁也占不上上风!”董策说了一句,而后跟着解释道:“建奴屡屡攻打察哈尔部,察哈尔部当初也是屡犯建奴领地,两股势力之间可说是有血海深仇。这些察哈尔人,尤其是那些手上沾了建奴血的察哈尔人,他们不可能不考虑,如果他们投靠了建奴以后会被怎样?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而林丹汗跟咱们大明之间,素来还是颇为友善的,咱们跟察哈尔蒙古,也没有什么大的战事,这是咱们跟建奴比的一个优势所在。” 说到这里董策心下不由得有些黯然。其实他的父亲,就是死于察哈尔人手上,不过那一次并不是察哈尔部发动的大规模的侵袭,而是下面部落自己来明朝境内打草谷。 在大局面前,这些仇恨是可以放下,当然,只是暂时放下而已。董策也不会那么便宜了当初杀自己父亲的人,等察哈尔部真正归顺之后,他自然有法子把那些人找出来,一个一个宰掉。 董策继续说道:“不过咱们跟建奴比,也有劣势。” 刘若宰看着他,问道:“是兵力?” “没错儿!”董策叹了口气道:“虽说属下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至少在察哈尔人眼中,建奴的军队比大明的军队要强的。” 他知道刘若宰是个明白人,也不会在这种事儿上犯那种讳疾忌医的忌讳,所以也不在意,直接就说出来了。 刘若宰臣臣点头:“的确如此。” “所以,咱们就要向察哈尔部展示咱们的军队!” “对了!”董策忽然问道:“不知白巡抚这边派人和建奴接触了吗?” “已经接触了。”刘若宰道:“当初朝廷给老夫下令之余也给他们下了一道命令,让他们先派人跟察哈尔部接洽,他们也派人去了。” 董策赶紧问道:“怎样?” “没什么成效。”刘若宰摇摇头:“派去的人倒是也见到了他们的囊囊福晋,试探了一番。对方很客气,但就是装听不懂,对咱们的人倒也颇为礼遇,还派人护送回来。那使者回来说,只要一谈到正事,察哈尔部人就是东拉西扯。” “这是好事儿啊!” 董策却是忽然一击掌,笑道:“至少他们没有明确回绝,没有直接把咱们的人给打出来或者一刀杀了!这就说明他们对于这件事儿,其实也是心动的,只是在犹豫在观望,或者说,是因为咱们大明开出的条件还不够!” 董策对察哈尔部的这种心态很了解,他们应该是也有所心动的,但由于当初刘若宰等人还没来,大明朝派去的那个人是不可能有什么决定权的,他不可能也不敢给出任何承诺和条件。 你连条件都说不明白,人家自然是不可能来投靠你。 “属下有个提议,颇为大胆,若有何错漏之处,考虑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董策忽然说道。 “你说!”刘若宰拜拜手。 “照我说,”董策道:“咱们也别来那些虚的,直接就率领大兵压境,来到察哈尔部驻地左近。咱们在这里瞎猜胡想,也是无用,还不如到了近处,也可以知道察哈尔部到底是什么情况。****的人到底来了没有?那些察哈尔部的贵族们是怎么想的?那些林丹汗的遗孀又是怎么想的?” “那些心向咱们的,咱们可以好生笼络。那些摇摆不定的,咱们可以徐徐分化。而那些铁了心要跟着建奴的,” 说到此处,董策顿了顿,冷然一笑,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肃杀之色,冷冰冰道:”那就让他们尝尝咱们手中刀子的滋味儿!如此一边拉一边打,效果就会好很多!“ 第796章 七九五 直接大兵压境! 第797章 七九六 再次出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7章 七九六 再次出发 听完董策这番话,刘若宰陷入沉思之中。他踱着步子,在那里仔细思量。 董策倒也不着急,只是站在一边。 策对这件事儿,他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在他那个时空,察哈尔部几乎不是被建奴给收服,而可以说是被建奴的几个上层给瓜分了。林丹汗的那些福晋,基本上都变成了皇太极那几个兄弟的妾侍,而这些福晋们本身拥有的那些牧民和户口,自然也变成了这几个兄弟的。 你要说林丹汗那几个遗孀在投靠建奴前没想过这种情况,那是低估他们。这几个草原上最有权势的女人,她们的心思可不那么简单。而他们既然想到了这一点,为何还会投靠建奴? 不是因为想投靠,而是因为不得不投!当时多尔衮率大兵压境,他们如果不想死,不想被剿灭,那就只有选这条路! 而且在那个时空,大明朝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茬,根本没有给她们另外一个选择。 但在这个时空,有了自己的出现,有了大明朝掺和进这件事,这些福晋们会怎么选那就不好说了。 他们当也能够想到,投了大明之后至少不会比在建奴那边差。 而且察哈尔部中是肯定有人心向大明的,因为在董策原来那个时空中,林丹汗那些遗孀大部分都归顺了建奴,但却还有两个福晋带着她们的部属逃到了大明境内。至少这两个人,都会是大明朝的铁杆儿支持者。 刘若宰沉吟片刻,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直接就大兵压境?” “倒也不能直接就这么做。”董策道:“如果咱们直接带兵去到察哈尔部驻地附近,怕是会把他们给吓到。所以,兵一定要带,但却不一定都住到人家家里去,要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既不把他们吓到,同时在需要兵力的时候,也立刻就可以得到增援。” 刘若宰颇以为然,轻轻点头。 而后,刘若宰又和董策商议了一番细节,两人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董策方才离开。 董策刚走没一会儿,刘若宰便是在谢鼎坤等人的簇拥下,赶往了白贻清府上。他确实是个做事的人,一旦心里有了底儿,就会很迅速很用心的去做这件事。等到了晚上,他从白贻清府上离开的时候,两人基本已经把事情给定下来了。 当晚,刘若宰又把董策叫到自己书房中,两人一直商量到深夜。 第二日一大早,天光微亮,太阳还未升起,但此时,肃州卫已经苏醒了。 大街之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商队,大大小小的都有,他们是为了赶早出城,好在白天有充足的时间赶路。没办法,肃州卫每日进出的人流量实在是太大,如果起得稍晚一些,再想出去就要排很长时间队了。 那未免就太耽误做生意。 而在此时,大街两侧的那些早点铺子,也都已经开门了,他们的主要顾客就是这些早起的商人。不单单是那些有着正儿八经店面的早点铺子,更多的则是路边的小摊。有卖油条豆腐脑儿的,有卖混沌的,也有卖阳春面羊肉汤的,而更多的,则是卖水盆羊肉的。 这种水盆羊肉,是由羊羹发展而来的,说白了,就是拿羊肉煮的汤,但是跟一般的羊肉汤还有些区别。 在西北地区,这种食物很常见,吃的时候在里头拌上辣酱,就这馒头或者是大饼一起吃。吃的时候把人给辣的那是汗流浃背,不过却是酣畅淋漓。把里头的羊肉捞完之后还可以把馒头或者是饼子掰碎了泡在里面,把汤一块喝掉。 快夏天的时候,店家就开始卖这种食物了,因为当地人认为吃这东西可以祛暑气。 大街之上弥漫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当董策等人策马行进在大街上的时候,这股香气便是一个劲儿的往鼻子里钻,让不少人都快流口水了。策马在董策身边,田实微微笑道:“等这趟回来,一定要尝尝这肃州卫极有名的水盆羊肉。” 董策笑着点点头:“那是当然。” 经过在澄城县的那一番合作守城,两人的关系略有些改善,至少现在见了面不会都冷着个脸了,而是有说有笑。甭管心里怎么想的吧,反正至少让大伙面子上都过得去。 在两人前面不远处,是被谢鼎坤等人簇拥在其中的刘若宰,而在两人身后,则是跟着他们各自的家丁。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当时天还黑着呢,吃过饭之后,便是出了府。而此时,他们前进的方向,乃是北城门。 与此同时,肃州卫城西军营之中,也是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这一处军营极大,营房连绵,一眼望不到头,论数目只怕不下数百间,至少容纳个上万人是不成问题的。 在军营的西侧,还有一个面积极大的广场,此时广场之上,黑压压的一片,整个广场差不多有四分之一的面积都被士卒给占满了。 这些士卒全部都是骑兵,他们都没有上马,而是牵着马站在那里。 这些骑兵,数目至少也是一千五百往上数,他们一个个神情彪悍,身上透着一股铁血气息。显然,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只怕每个人手底下沾的鲜血都是不少。 而站在最前面的那些骑兵则是更加精锐,他们都坐在马上,胯下是高大雄峻的上等良马,身上穿着甲胄,马鞍旁边则是挂着腰刀和双插。 这样的骑兵,大约有二百人左右。这些人便是甘肃镇总兵刘大器的家丁,这二白人中,穿棉甲的大约在一百五十上下,而其余那五十人,身上穿的则是厚重的铁叶甲。甚至就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披着棉甲。 显然,这五十人,才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上千人马在广场之上,却是安静异常,没一个人说话,只是偶尔能听到几声战马的嘶鸣。显然,这些人的军纪非常好。 没多一会儿,远处便是响起一阵暴烈的马蹄声,接着便是看到刘大器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打马向这边过来。 刘大器勒马在阵前停下,胯下良驹向前缓缓地走动,而刘大器的目光,则是在自己手下这些骑兵脸上扫过。 “弟兄们,咱们今日,要出城北上,去做一件大事!” 刘大器忽然面朝众人大声吼道。 其实具体要去做什么,刘大器也不知道,白贻清只是通知了他,让他今天带着所有骑兵,出城与他们会合,却没告诉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刘大器也早就习惯了这种待遇,并不以为意。只不过虽然白贻清没告诉他,但他也不是傻子,大体也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看来,这分明是要对察哈尔部动手了! 这个发现,让他非常兴奋,心里对刘若宰大加赞扬了一番。心中暗道:“这位刘大人,倒真是个能做事,敢做事的。当真是雷厉风行毫不拖延,昨日刚到,今日就要带着大伙儿出发了。” “这件大事,只要是做成了,弟兄们都能升官发财,谁也跑不了。只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刘大器忽然顿了顿,语气也变得森然起来:“今日,都给老子我精神着点儿!别给我丢人,谁敢给我丢人,我就让他丢了性命!明白吗!” 刘大器暴烈的吼道。 “明白!” 上千骑兵齐声叫喊。 “出发!” 刘大器大吼一声,手重重地一挥,在家丁的簇拥下,当先向军营外面驰去。上千名骑兵,紧随在后,向前而行。 当董策等人出了北城门,来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刘大器及其属下已经到了。看到这些骑兵,董策立刻便是眼前一亮。刘大器此人,带兵当真是有一套,这些兵可不赖。 以董策现在的眼光,这些人是不是精锐,拉出去能不能打仗,他扫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毫无疑问,刘大器手下这些人,战力都是相当可观,有了他们,想要实现此次的计划,就更有把握了。 第797章 七九六 再次出发 第798章 七九七 战马的来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8章 七九七 战马的来源 白贻清和王武略也来了,只不过他们两个虽然来了,却并不前往嘉峪关,更不会去大草滩。白贻清不去是因为他乃是甘肃巡抚,不可轻易离开,这里离不开他,多少大事都需要他坐镇此地处理。而他留下来坐镇还有一个好处,万一刘若宰带着这些军兵在草原上遇上了什么意外,白贻清也可以拿主意做决断。 而王武略不去,一是因为不愿去受苦,二则是生怕出什么危险。 此去大草滩,虽说不是千里之遥,但几百里地总是有的,以王武略的身份自然是可以坐马车去的,但他养尊处优惯了,连坐马车都嫌难受。 而且,此去是有一定风险的。所以王武略根本就不打算去,反正对他而言,无论是跟着去还是躲在这肃州卫城中,该是他的那一份功劳,他都能拿到。 王武略、白贻清、刘若宰以及刘大器四个人凑在一起说了一阵,这是为了明确指挥权,白贻清叮嘱刘大器一切但听刘若宰吩咐。刘大器身为武将,自然只有唯唯应诺的份儿。把这件事解决了之后,白贻清和王武略便是告辞回城,等他们两人离开,刘若宰便向刘大器笑道:“咱们这就出发吧!” 刘大器终归是地位太高,虽说现在归他统管指挥,但刘若宰用的还是商量的语气。他很清楚,在接下来只怕要很是借助刘大器的力量,此时对他客气点儿,也免得他以后故意阳奉阴违拖后腿。 你现在对人家颐指气使不把别人当回事儿,惹得别人怀恨在心,可就别怪人家到时候给你拆台了。 “是!” 刘大器对刘若宰也表现的很恭敬,他郑重地应了一声,冲着自己的手下高声命令道:“出发!” 刘若宰的手下和刘大器的手下汇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支规模超过两千人的庞大骑兵队伍,一路向着嘉峪关的方向进发。 从肃州卫通往嘉峪关的官道上,也能看到不少的商队,他们的行程大致跟董策等人一样,都是先往嘉峪关,然后从嘉峪关继续往北,抵达蒙古人的地盘,在那里做生意。 尽管蒙古人自己多少可以冶炼一些铁器,按产量却非常有限,因此,他们对大明生产的铁器有着非常大的需求,对盐巴也同样如此。 这是一般的蒙古牧民的需求,而那些高层的贵族们,他们的需求就更多了。金银玉器,绫罗绸缎,甚至是漂亮的汉人舞姬,他们都很喜欢。 这些蒙古贵族还是很有钱的,哪怕他们没有多少现银,却还有数之不尽的牛羊马匹,无论是现银还是牛羊马匹,在汉家商人这里,都是可以用来交换商品的。 相对来说,甚至不少商人更愿意以物易物,用自己带来的奢侈品去换那些牛羊马匹,毕竟这些牛羊马匹运到国内之后,一转手,利润就极为的丰厚。 尤其是那些马匹,更是会给他们带来一笔不菲的收入。毕竟,在关内,马匹实在是太稀缺,价格非常高。 一路前行,所见商队很是不少,说起来,从当初林丹汗逃到大草滩驻扎下来,到现在已经很有一段时间了。而商人们的嗅觉无疑是敏锐的,在大部分人得到消息之后还犹豫不决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先行者,人家早早的就去了大草滩,把自己的第一单生意给做成了,现在早就回来正在准备做第二单生意,再跑一次大草滩呢! 那些从草原回来的人,带回来的东西,让其他商人为之垂涎,因此也就拉起商队,去往那个方向。 董策甚至还看到了一支正在往回走,跟自己等人方向相反的商队,这个商队规模相当庞大,伙计足有上百人之多,除了那些空荡荡的大车之外,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商队中那数目极多的牛羊马匹。牛羊的数目只怕不下上千头,而马匹的数量也在一百往上数。 现在关内的牛价非常之昂贵,董策对这个是深有体会的。如果那主事儿的商人有足够的耐心,不着急脱手的话,那么这些牲口卖上几万两银子也是不成问题的。 看到这大批骑兵过来,那本来占据了几乎半条官道的商队赶紧让到一边去,伙计们驱赶着牛羊马匹,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牛叫羊叫,弄得烟尘弥天,一片喧闹。 董策扫了一眼那些马匹,发现其中好马还真是不少,百余匹马中可堪作战马的,至少也有六成。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磐石堡如今是何等之缺马,顿时恨不得把这些马匹都给买下来。在磐石堡周围那片地界儿,他现在是有钱都没处买。 此次去大草滩,无论如何,也要弄一些好马回来!董策心中暗暗道。 又往前走了一阵,董策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而后便是看到刘大器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向着自己这边过来。看到刘大器,董策便是一阵头疼,这位刘总兵过来不会又是要向自己打听什么内幕吧? 只不过再怎么头疼也不能失了礼数,更别说,现在刘大器可是刘若宰要着重拉拢的人。 “见过将军!”董策笑吟吟地拱手道。 刘大器自然是不知道董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瞪了董策一眼:“还叫将军?叫刘老哥!” “我老刘说话算话,你昨日喝酒赢了我!我便认你这个兄弟!” 董策一怔,而后赶紧改口,笑道:“刘老哥,是兄弟不会说话了!” “这才对嘛!”刘大器摆摆手,让那几个亲兵自去一边,然后策马跟董策并行。董策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他也回头使了个眼色,家丁们便是会意,放慢了马速。不多时,两人便是跟其他人拉开了有个十几米的距离,说一些话别人是不会听到了。 “看到那些人了吗?”刘大器忽然指了指路边的那些牛羊马匹。 董策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点点头:“瞧见了。” “这些马呀……”刘大器忽然叹了口气,声音略低了一些:“很快啊,这些马匹,就会变成闯贼的战马。” 董策悚然一惊,一瞬间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只是低声道:“刘老哥,这话可不敢乱说,万一传出去……” 刘大器斜着眼看他,忽然轻笑一声:“你不说我不说,哪个能传出去?” 董策默然。 其实刘大器一说,他便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真的。 “咱们关内缺码,尤其是缺少合格的战马,这你是知道的。人家辛辛苦苦做生意,冒着被杀的危险,为的什么?不就是赚钱吗?自然是,谁出的价钱高,他们就卖给谁。试问现在,比闯贼更有钱的,有几个人?” “他们连破城池,劫掠无数,自然是能拿出大笔大笔金银的。朝廷不可能出这个价钱,别人更不可能出这个价儿。我便跟你交个底儿吧!闯贼那些战马,八成都是从咱们肃州卫这边过去的。这事儿不少人知道,但你和刘大人肯定不知道。” “他们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刘大器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换我我也这么做,毕竟,咱们是为了赚钱。总不成把辛辛苦苦买回来的战马,都献给朝廷,哪怕献给朝廷,朝廷又能给什么好处?” 第798章 七九七 战马的来源 第799章 七九八 嘉峪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99章 七九八 嘉峪关 “不过嘛……”刘大器嘿嘿笑了一声:“他们不怕得罪朝廷,却怕得罪我。你道我手下这些骑兵的战马是怎么来的?告诉你,一个大子儿没花,都是他们主动献上的!他们要敢不给我,我便断了他们的商路,严查他们的货物!正巧这一块儿,是我管着。”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凶横,哪有在那些文官们面前唯唯诺诺时候样子。 董策又是沉默,他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原来郭汝磐身边那些骑兵,都是靠着从这里流入的战马组建的。不过正如刘大器所言,这事儿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只怪朝廷没钱,只怪朝廷监管不严。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破事儿了,说起来便让人心烦!” 刘大器摆摆手,便把这个话题撇到一边儿,跟董策说一些轻松的事儿。他就在西北边陲,对这里的风俗民情、山川、地势等等,都是了如指掌,而且这人其实说话颇为风趣,听他说话倒也是很有意思。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行来,也是变的熟稔许多。 傍晚时分,队伍抵达嘉峪关。这还是走的慢了点,若是快马加鞭的话,中午时分就能到。 早就得到了消息,嘉峪关游击将军种大梁率兵出城迎接。 种大梁大约四十岁上下,长得不高,身材干瘦,面皮还有些发黄,看着有点儿病蔫蔫的样子。那一身铁甲穿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就跟套在一根木棍上似的。 此人虽然其貌不扬,但实际上却是战功卓著,自担任嘉峪关游击将军以来,大小战不下十次,杀敌甚重,在这甘肃镇中也是数得上的响当当的将领。 种大梁先向刘若宰见礼,而后又向刘大器行礼。刘大器把董策等人向他介绍了一番,而后拉着种大梁,冲董策笑道:“你别看这厮病蔫蔫儿的,实际上厉害的紧。他乃是肃州卫武学世家出身,家学渊源,一身功夫全在手上。你看看他这双手!” 说着,刘大器指了指种大梁那一双生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大手,他比划了一下,道:“他一掌下去,这么厚的一块青砖,都能给拍的四分五裂。” 董策笑道:“那岂不是大开碑手?” 刘大器先是一愣,而后便是鼓掌大笑:“不错,不错!这名字起的好,董老弟,你真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这名字起的,当真是威武霸气!哈哈,大开碑手!好,老种,以后你这家传绝学就叫大开碑手了吧!” “好!”种大梁也很喜欢这个名字,笑着点了点头:“以前一直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名字,董大人给起的这名字,好听,又威武,我是极喜欢的。” 寒暄一番之后,大伙儿便是入城。众人也终于见识到了这座万里长城上数得着的雄关的风采。 在前世,董策曾经去过嘉峪关。看着这熟悉的景色,董策忽然喟然一叹,心下有些黯然,一转眼,便是数百年啊! 其实,嘉峪关的关城面积并不是很大,毕竟是一座防御性的军事堡垒,又不是什么大城。种大梁手下有约摸九百人左右的兵力,其中有骑兵二百,其他的则都是步卒。除了这九百人之外,他还有五十人左右的家丁。 虽说嘉峪关城内面积不是很大,但容纳城内本来的士卒加上刘若宰带来的这两千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大早,刘若宰便是率人又一次出发。只不过,这一次队伍规模更大了一些,种大梁带着手下骑兵及家丁加入了进来。他把嘉峪关的防务交给了手下的副将,那副将跟随他多年,也是英勇善战,颇有谋略,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 出嘉峪关一路向北。 走着走着,董策便是发现了不同。 刚出嘉峪关的时候,还是一片寸草不生的乱石戈壁,而望北走了一段距离,慢慢的竟然出现了稀稀落落的草地。不过这些草并不密集,颜色也是有点发黄,并不是那种很健康的绿色,而且长得很矮,近乎是趴在地面上的。 但是,出现了青草,就代表着周围肯定是有水源的!就算在地表看不出来,在地下也肯定有。 越往前走,董策便越是惊诧。草地的面积更大了,而且由之前一块儿一块儿的变成现在连成一片。青草更加的茂盛茁壮,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向着西北方向流去。 刘大器向董策道:“这些小溪,最终都会汇入西弱水。” 董策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想来,就是因为有这么一条河流及其支流的滋润,才会养育出这片肥美丰饶的草原。只不过他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条河的,想必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河逐渐干涸消失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就已经完全是一派草原风光了。大草原一望无际,这一片无穷的绿色,似乎一直蔓延到天边,草原之上,时不时能瞧见一群黄羊快速的跑过。 又往前走了一阵儿,偶尔便能瞧见一两个赶着羊群牛群的牧民。 这些牧民瞧见大队的明军官兵,都是吓得惊慌失色,赶紧驱赶着自家的牲畜离开,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儿信去了。 刘大器请示刘若宰应该怎么办,要不要对这些牧民动手?刘若宰只是摆摆手没说话,但他的意思显然就是:不管他们,且由他们去。 又往前走了几里之后,便瞧见草原上出现了不少帐篷,这些帐篷之间相互离得并不远,总数量并不多,也就是几十帐,估计人口也就一百出头,显然这里是某一个小部族的聚居地。 刚才碰到的那些惊慌失措带着自家牲口离开的牧民,便都在这里。 他们这会儿,正在收拾家当,不少帐篷已经被拆掉放在了勒勒车上,董策瞧见这一幕,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些人,反应的还真快,这是准备要逃了吗? 其实完全没这个必要,董策他们这次过来主要目的又不是杀人,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喊打喊杀?那样岂不是完全失去了和解的可能? 只不过董策虽然这么想,这些牧民们可不知道呀! 他们瞧见了汉人的大批骑兵,第一个反应就是:他们要来围剿咱们!咱们既然打不过,那就必须赶紧逃。 刘若宰把董策叫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董策微微色变,道:“大人,这么早就把咱们的意图给宣传出去,搞得人尽皆知,妥当吗?” 他有点儿不同意刘若宰的这个做法,是以说话的语气也就冲了一些,不过这会儿董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刘若宰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摆摆手道:“去做就是!” “是!” 董策无奈的应了一声,转身朝着自家这些家丁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正是董勇振,这厮虽然个儿不高,却是中气十足嗓门极大,干这事儿,最是合适不过。 然后刘若宰又让刘大器找了一个嗓门大,声音洪亮还会蒙古话的士兵,这倒是不难找,毕竟肃州卫在西北边陲,出了嘉峪关,就是蒙古人的地界儿了,本地人中会蒙古话的还真是不少。 董策把那俩人叫在一起,仔细的叮嘱了一番。俩人会意的点点头,便是打马向前。 第799章 七九八 嘉峪关 第800章 七九九 宣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0章 七九九 宣告 那个蒙古小部族显然已经打定主意要逃跑了,不过他们还是有些家当的,收拾起来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瞧这样子怎么着也得再等上一刻钟才能出发。 那些蒙古牧民们瞧着这些汉人骑兵,驻足在那里,却是并不向自己这边攻击,似乎没什么敌意。他们心中诧异,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个便也放慢了动作。 这时候,忽然瞧见两个骑兵策马向自己这边过来。 毕竟来的只有两个人,所以这些牧民们虽然心中戒备,但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攻击行为,只是站在原地等着,想看看这些汉人到底玩什么花样。 “你们听着!” 董勇振扯着嗓子大声吼道:“我等乃是大明皇帝陛下派来的钦差使臣,我大明朝和察哈尔部素来交好,乃是相宜之友邦,和睦之兄弟。闻听察哈尔部大汗崩殂,我大明皇帝陛下不胜悲切,特命我的,前来吊唁!” “更闻听,察哈尔部如今四面受敌,步履维艰。在内,有部族纷纷脱离自立,在外,北有喀尔喀蒙古虎视眈眈,东有建奴狼子野心,欲乘虚而入!我大明皇帝陛下听闻,不胜震怒!欲施以援手,加以庇护!” 董勇振扯着嗓子喊,那名会蒙古话的士兵,则是又把这些翻译成蒙古话,大声复述一遍。 那些蒙古牧民们听完,脸上都是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不过很快,大部分人脸上的震惊便化作了感激,不少人甚至眼眶都红了,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他们这两年受的委屈,确实是不少。林丹行带着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这遥远的大草滩,而林丹汗死后,他们发现,自己日子就更加难过了!今日听说这个部族离开了这里,不知道投奔谁,明日听说又离开了一个。 这两天,听说有别的部族前来袭扰,很是杀了一些人,抢了不少牲口。又过了几日,更是听说,东边的那些建奴派人来传话了,不归顺他们,就屠光整个察哈尔部! 这些牧民们整日都是担惊受怕生怕,哪一天,自己便落得个身首异处。 而在此时,大明朝的皇帝陛下却是表露出来如此的善意,怎能让他们不激动开心? 他们是淳朴的,只能看出表面的意思,真的以为大明皇帝派这些人来只是为了吊唁死去的林丹汗。但刘若宰着人宣告的这一段话,里头真正的含义,自然是瞒不过那些察哈尔部高层的。 其中蕴含的大体意思就是:你们现在境遇不好,投奔我吧!我能保护你们! 这才是刘若宰话里的真正含义,所谓吊唁林丹汗,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此刻这么做,刘若宰这是毫不掩饰的,宣告了自己此来的目的。没有一丁点儿的遮遮掩掩,而是就这么大方的、霸道的,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传递给了所有的察哈尔部高层。 想必等他们到达察哈尔部主帐的时候,察哈尔部高层都应该已经听过这番话了。 所以董策才有点儿犹豫,他不认为现在就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是一件好事。 不过刘若宰坚持,他自然也是没办法的。 这些话虽然是从董勇振口中说出来,但代表的却是刘若宰的意思。而从这一番话中,就可以看出来,刘若宰确实是一个更重实际而不太注意表面文章的人。 这一番话,由于是在他们刚刚进入察哈尔部的领地,刚刚接触到察哈尔部的牧民时候向人宣讲的,所以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几乎可以说是大明对察哈尔部的一个宣言,给这一次的行动,定了一个基调。 若是换作别的朝廷官员过来,少不得又要以天朝上国自居而把对方贬低为附庸,但刘若宰却是将双方称为素来友善之睦邻,这就把双方放到了同一个高度,放在了平等的地位上。 毫无疑问,这样的说法是更容易被对方接受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至少口头上面子上,不能表现得低人一等。 而刘若宰所说的其实也是事实,这会儿的大明,早就不是刚建国时期能够横扫漠北威震天下的那个大明了。那会儿的大明雄兵百万,征南逐北,可以压的北边儿不得不俯首称臣。但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两国的形势便是发生了逆转,大明在蒙古面前再也没占到过什么便宜,再也没有向漠南漠北蒙古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主动性进攻。恰恰相反,大明朝在北方边陲设立军镇,大修长城,开始进入了防御阶段。 反倒是蒙古,不断兴兵南下,烧杀劫掠。 其实蒙古人的军事实力也在不断的消退之中,此时的蒙古比起成吉思汗时期不知道差了多少。但大明的军事实力消退得更加厉害,当初永乐大帝时期煌煌二百八十万大军,现在能战之兵还有几个? 所以在董策那个时空,蒙古和大明,一个成为了建奴的附庸,另外一个虽说是亡于义军,但如果不是辽东的边患,又岂会被义军打破了北京城?最终还是被建奴入主中原,而那个苟延残喘之南明更是被建奴给灭掉。所以也可说,大明实则是亡于建奴之手。 察哈尔部是林丹汗的察哈尔部,而当初,林丹汗生前,和大明朝的地位也是对等的,双方是属于大部分时间敌对,偶尔合作的关系,并没有什么臣属关系。 林丹汗在努尔哈赤后方不断骚扰后金,一是为了自身,二,则是由于大明的请托。注意,是请托,而不是命令。 林丹汗自然不可能因为大明轻轻的一句话求就主动攻打后金,要想人家动手,那是要给好处的!如果不是大明朝开放互市使得林丹汗得了极大的好处,他是不会那么积极袭扰后金的。 所以刘若宰说双方是兄弟之友邦,把双方放在一个对等的关系上,是有依据的。 甚至刘若宰还把大明摆的有点高了,因为林丹汗和大明朝打了有不少帐了,人家是胜多败少。说起来,大明朝还是处于弱势一点的地位。 那日苏是这个蒙古小部落的族长,因为是族长,所以他也被上面封了一个百户的官位。 那日苏在蒙古语中是松树的意思,年轻时候的他,也像松树那样强壮挺拔,是整个部落中箭射的最准、力气最大、也是最英勇的一条汉子。只可惜,现在这棵松树年纪已经很大了,垂垂老矣。他脸上有了深深的皱纹,腰背也佝偻了下来,甚至眼神都变得浑浊。 看着远处那些大明军兵,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浓浓的悲哀。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百户,一个很小的部落的族长,算不得什么高层,但他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这些东西,足够让他作出一些属于自己的准确判断。 这些明国人来到大草原,只是为了吊唁死去的林丹汗? 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就在前几日,他听自家大儿子说,东边金国的人似乎来了。他儿子知道的也不是太清楚,毕竟地位比较低,只不过是汗帐的护卫而已,他只是远远的看了一眼。不过那些人头皮刮的光光的,只在后脑勺上留了一个小辫子,一看就知道是金国人。 “唉!只怕又要多事了。” 那日苏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着他便是自嘲的一笑,低声对自己说:“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百户,管着这么一个小部落而已,这些大人物操心的,又关你什么事?只要眼睛放亮一点儿就行了,带着自己的族人好好活下去,别让他们受到波及。” 那日苏找了两个骑术精良,人也机灵的年轻人,吩咐他们去汗帐那里报信。 等到这两个人骑马走了,他揉了揉脸,让脸上挂上谦卑的笑,然后骑着马迎了上去。 远远地,刘若宰瞧见了那两个离开的骑士,不过他并没有制止。 第800章 七九九 宣告 第801章 八零零 金国使者的消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1章 八零零 金国使者的消息 那日苏来到董勇振两人之前,先在马上弯了弯腰,而后恭敬道:“尊敬的大明使臣,你们如果要去汗帐的话,我可以当向导。” 董勇振问道:“他说什么?” 那通晓蒙古语的士卒给翻译了一遍,董勇振哈哈一笑:“我们可不是什么使臣,我们不过是两个小小军汉而已,根本就做不了主的。你跟我来!” 说着便是策马转身,带着那日苏来到刘若宰马前。 那日苏虽然分不清大明朝官袍的颜色和上面的图案代表的是什么,但是他看刘若宰那神情气度,再看看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气派,便知道这个人,肯定是个明国的大官,而且应该也是此次主事的人。 那日苏又恭敬的行礼,然后把刚才说的话说了一遍。 刘若宰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倒是个晓事之人。 他看了那日苏一眼,发现这个老人眼神有些惶恐,刘若宰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心里便是明白他在惧怕什么。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们来不是为了杀人的。你手下这些百姓,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无需惊慌,更无需逃离,我们不会杀他们。你带路,本官还有厚赏。” 那通晓蒙古语的士卒翻译之后,那日苏赶紧道谢。、 而后刘若宰便是让那日苏跟自己并马而行,继续前进,那充当翻译的士卒也被他留下来了,他还有挺多话想问那日苏。 刘若宰店跟那日苏说些闲话,问的都是察哈尔部的风土民情,百姓生活这些琐事。比如说,这边的草地肥不肥呀?比起归化城周围如何啊?来到这边之后,生活是变好还是变坏了?现在活不活得下去,生活的怎么样呀? 都是一些看起来似乎没什么要紧的琐碎事情,但其实从这些小事儿中,往往能推断出来很多东西来。这都不是什么敏感或避讳的问题,那日苏便一一解答。 说了一阵儿之后,刘若宰忽然问道:“听说前一阵子,东边儿金国来了些人是吗?” 他神情淡淡的,语气也很是轻描淡写,只不过话里的内容却是让那日苏悚然一惊。 东边来的人,东边来的还能有谁? 他不想回答却又不敢不回答,只得装聋作哑,道:“大人您说的东边儿,指的是?” 刘若然却不想放过他,直截了当的便是指了出来:“建奴,有没有来人?” 那日苏的心狠狠的哆嗦了一下,后背渗出一层冷汗,他抬起头,刚好接触到了刘若宰的目光,发现这位明朝贵人眼中一片冰冷。那日苏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终于是扛不住了,他低声道:“我不知道东边有没有人来?建奴有没有派人来?只是听说,前几日有些梳着辫子的人到了这里。” “他们待遇如何?” 刘若宰毫不放松,步步紧逼接着又问了一句。 那日苏既然已经开口了,便也不在乎别的了,有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他低声道:“听说,是特命大臣伊尔登林格亲自陪着的。” 特命大臣,是林丹汗认命的统辖某几个万户的一个官位,权势非常之重。比如说那位带着数千户部民投奔了努尔哈赤的锡尔呼台吉,就曾经被林丹汗任命为统管左翼三万户的特命大臣。 此时的察哈尔部早就不是几年前的察哈尔部了,第一次西撤的时候,就有许多察哈尔部的附庸部落留在了之前的领地上,现在基本上都已经被后金给吞并。而第二次西撤,也就是从归化城来到大草滩的这一次,由于撤退的仓促,使得七八成的族民都没有跟过来,而是失散在了逃亡经过的那大片区域上。 而在西渡黄河之后,由于缺少粮食,又是死了不少人,现在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尽管还有上万人,但只怕还不到巅峰时期的百分之五。 现在察哈尔部的特名大臣,其权力基本上已经是相当于丞相了。 有特命大臣亲自陪同,建奴得到的这个待遇,可是相当不低呀! 刘若宰心中有些阴鸷,但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出来,而是继续跟那日苏谈笑。 越是往前,人烟就越是稠密,时不时的就能瞧见在放牧牛羊的牧民。远远的,还能瞧见不少聚在一起的帐篷,那里是牧民的聚居地,每一处聚居地就代表着这里有一个部落。 只不过,这一路过来,看到的部落规模都不算大。 董策暗自推测,要么是那些大部落在更核心的区域,要么就是略有些实力的大部落此时都已经离开了。 董策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是比较大的。 或许是因为看到有自己人陪在这些明军身边,知道这些明军是没有恶意的,所以牧民们并不很慌乱,有的人还好奇地在那里打量。不过,收获最多的,还是仇恨的眼神。说起来,后金跟林丹汗之间固然是有着血海深仇,但其实林丹汗跟大明朝虽然有过一段甜蜜期,但是在他死之前的那几年,跟大明的关系也是相当之恶劣。 林丹汗第一次西迁的时候,后金跟在屁股后面撵着打,那时候明朝边军不但不帮着林丹汗,反而是跟后金在暗中配合,很是阴了林丹汗几次。而林丹汗在离开呼和浩特,西渡黄河之后,到达大明的甘肃镇宁夏镇边外的时候,此时的察哈尔部缺衣少食饥寒交迫,察哈尔部人想跟大明朝进行贸易,结果遭到了大明朝边将的拒绝。 既然没法正经做生意,那就只好去抢,于是又是一番大乱战。在崇祯六年和崇祯七年,林丹汗屡次犯边,和宁夏镇甘肃镇都打过,甚至还和洪承畴交过手,双方都死了不少人,关系急剧恶化,仇恨急剧上升。 这些蒙古牧民,不少人家中都有人在和汉人的战争中或伤或死,会有这种仇恨和敌视的情绪也是正常。他们死伤了不少,明朝边军又何尝不是折损严重?董策在来的路上听刘大器说过,在过去的两年中,甘肃镇仅仅是折损在察哈尔部手下的军兵,便超过了两千! 甘肃镇一共才多少人? 察哈尔部占据的这片草原,面积非常广大,足足前进了两个时辰,方才到达了察哈尔部本部的草场。 虽说现在大草滩上的这些蒙古人被统称为察哈尔部,但实际上这个说法是不对的,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察哈尔部,以及他们的附庸部族。 外围的那些都是附庸部族,而察哈尔部占据着最核心也是最肥美的那一大片草场。 根据那日苏的说法,从这里到汗帐,至少还有一百多里的路程。也就是在这里,刘若宰等人终于碰到了察哈尔部派来迎接他们的人。 远远的,董策便是瞧见,一队骑兵等候在前面,这队骑兵大约在二百人左右。 对面队伍中出来几个骑兵,打马过来,到近前大声的喊了几句,刘若宰问道:“他们说了什么?” 那日苏赶紧道:“他们说,听说有尊贵的明朝使臣到来,囊囊太后特意派乌云娜福晋前来迎接。” “哦?”一听来的是乌云娜福晋,刘若宰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阴沉,心中阴霾更重。 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倒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女的。来之前刘若宰就已经做了很多的功课,知道在察哈尔部中,林丹汗的这些遗孀的地位并不低,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掌握了非常多的族民和相当的兵力。 派一个福晋来迎接,论其规格来,并不比派遣其它的高层贵族迎接来得低。 第801章 八零零 金国使者的消息 第802章 八零一 乌云娜福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2章 八零一 乌云娜福晋 但问题是,乌云娜福晋在林丹汗的一双中,可不算是什么厉害的人,地位是比较低的。察哈尔部的特命大臣,论起地位来,应该是和林丹汗八大福晋中排第一的囊囊太后相当,可是要比乌云娜福晋地位高的太多了。 派特命大臣陪着建奴的,而来迎接自己却只是一个乌云娜福晋,这就让刘若在心中升起了一丝警惕:察哈尔部是不是已经准备投向建奴了? 刘若宰吩咐在距离对面大约十丈之外停下。 这下离的近了,董策也看得清楚了一些。对面那些蒙古骑兵,他们胯下的战马,瞧着倒是都还不错,但身上的装备,就未免有些寒酸了。他们这二百余人中,身上穿着铠甲的不超过十个,绝大部分人只是披了一件袍子。他们基本上每个人手中都持着短弓,不过很多人身上甚至都没有佩戴近战用的兵器,比如说腰刀之类。 连近战的武器都不能配全,显然,察哈尔部的某些物资已经是相当短缺。 片刻之后,对面的队伍中有几人越众而出,策马向前。 刘若宰也在董策等几人的簇拥下打马向前,双方离得越来越近,董策一眼就瞧见了乌云娜福晋。 这位已经可以称为太后的乌云娜福晋,年纪并不大,瞧着也就是二十三四的样子。她的长相,大致可以用两个词来形容:秀美,柔弱。 她长得很漂亮,一张很是秀美的瓜子儿脸,身上却是透着浓浓的书卷气。瞧着不像是在草原的宽广天地中长大的蒙古女子,反倒像是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走出来的小家碧玉。 虽然穿着宽大繁复的袍服,但还是看得出来,她的身形很纤细窈窕,似乎一阵大风刮过,就能把她吹起来一样。 看着刘若宰董策等人,她的眼神怯怯的,还没说话脸上便已经浮起了一丝慌乱。只是那抹慌乱之中,却还带着掩不住的恨意。 董策看得出来,乌云娜福晋是个性格相当柔弱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她会对自己这些人表露出如此强烈的敌意和恨意。 这不太正常啊! 在他旁边的刘大器低声道:“他哥哥贵英恰,前两年跟随林丹汗入寇的时候,死在咱们的人手里了。” 董策恍然,原来乌云娜福晋和大明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恩怨,难怪她会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刘若宰拱拱手,道:“见过福晋。” 在如何行礼方面,刘若宰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他代表的是大明皇帝,虽说没有钦差的旗号名义,但实际上就是钦差,自然不能行跪拜之礼,那样未免太丢了面子。他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还是行拱手之礼。 既然来的时候就已经把双方的关系定位为友好之睦邻,那么,林丹汗和大明皇帝陛下的地位,可说是对等的。既然如此,那么林丹汗这些福晋,自然就相当于是大明朝的后妃了。 可没有哪个明朝的文官儿见了后妃会行跪拜之礼。( 棉花糖) 乌云娜福晋冷淡的点点头,道:“听闻明国使者到来,囊囊太后和苏泰太后,心里很是高兴,已在汗帐等候,设宴招待。” “只不过……”她忽然顿了顿,指着众人身后那黑压压的上千名骑兵道:“你们这次过来,是准备灭了我们察哈尔部吗?怎么还带这么多军兵?” 这话说的便是火药味儿十足了。 刘若宰淡淡一笑,不卑不亢道:“一路过来,道路不靖,带这些军兵,也是为了防备沿途的贼寇和强盗,却不是为了防备察哈尔。若是不方便的话,那大部队可以留在这里,本官,只带一些人前去。” 他说完,也不等乌云娜说话,便回头吩咐了几句。 刘大器立刻下令大部分骑兵都留在此地等候,他只带了最精锐的那五十名铁甲骑兵,种大梁也只带了他的家丁,而董策及田实等人所部,自然也是不用留下来的。 这是在来之前就已经吩咐过的,而刘大器留下的那那几位军官,刘大器也都叮嘱过他们,自然就是小心戒备,一旦听得到命令立刻便是前去救援。 刘若宰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的三百余骑兵,道:“这些人可以吧?” “请随我来!” 乌云娜福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说完,也不管刘若宰等人,打马便往回走。 她态度很冷淡,行为也是颇为的失礼,但刘若宰却是毫不在意,只是微微哂笑。在他看来,此次自己身负皇命而来,做的是大事,何必跟她斤斤计较。以刘若宰的思维方式,和乌云娜一般见识,那就是失了身份。 两支队伍相距约莫十来丈远,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进。也不知道是得了别人的授意,还是乌云娜福晋自己故意想为难一下这些明国人,他们前进的速度非常非常慢,只怕等到了汗帐,天都要黑了。 “这小娘皮!” 刘大器低声骂了一句:“这是成心要难为咱们!” 董策此时的心态倒是跟刘若宰差不多,他低声一笑,道:“要难为就难为吧,咱们求的是大局,这等小事上让她占点便宜又能如何?” 刘大器斜眼看了看他,笑道:“你这小子,说话可不大像武将。” 董策一时间颇为无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刘大器哈哈一笑,神色间很是有些得意,他瞧着乌云娜福晋的背影,忽然咽了口口水,道:“那林丹汗还真是有福气,这小娘皮长得真是不错,只不过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男人,晚上受得了吗?” 董策摇摇头苦笑道:“刘老哥,这话,你跟我说说行,可千万别往外传,要不然可是大罪过啊!一旦察哈尔部归顺了,这几位福晋,可是皇帝陛下都要礼遇厚待的人物!” 刘大器摆摆手,嘿嘿一笑:“我也就是说说,哪里有这个胆子?” 董策笑了笑没再说话。 昨晚的宴会上,他把刘大器给灌了个烂醉如泥,刘大器这人当真是说到做到,真就把他当了兄弟。今日一见面,便是,称呼其为老弟。 两人一路过来,说的也是颇为投机。董策发现,刘大器这个人,性格很复杂,其中甚至颇有自相矛盾之处。一方面,他不怎么约束手底下的士卒,命令都下的不多,一路过来那些骑兵都挺散漫的,但是他手下那些士卒却对她非常之敬畏,在他面前甚至大气儿都不敢喘。从昨日看出来,他这人其实心机非常深,但偏偏他说话却是大大咧咧的,甚至都有点儿不走心的意思,什么都敢往外说。 董策还是第一次跟这种性格的人打交道,他现在看起来和刘大器很是亲近,但实际在心里却是一直暗暗戒备着。因为他实在是无法预判刘大器下一步会做什么。 这种感觉,在别人身上他还没有体会到过。哪怕是刘若宰,董策甚至在某一方面都可以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思行事,因为他知道刘若宰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刘若宰想要的是什么。 等到达汗帐的时候,果然已经天黑了。 远远的,董策便瞧见有大片大片的火光,给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失火了。等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在草原上,燃起了无数的篝火,四处散布着,而在中间的位置,似乎有篝火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 董策也看到了汗帐,那里是草原上另外一个灯火通明之处,周围点了许多火把,把汗帐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第802章 八零一 乌云娜福晋 第803章 八零二 跳出来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3章 八零二 跳出来了 离得实在太远,董策看不大真切,但还是能够感觉到,这座汗帐非常的高大雄伟,在其顶部似乎隐约有金光反射,有可能帐顶乃是黄金铸造。在距离那座大帐还有约莫一百多丈的时候,董策等人见到了前来迎接的队伍。队伍的最前面,便是几个身着华丽服装的福晋,在她们旁边,则是那些察哈尔部重臣,而护卫他们的察哈尔部精锐,足足有数百人之多。 其实,虽说现在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还有上万人,也能提供一两千的兵力,但无论是大明还是金国,都不缺这点儿人。他们所看重的,其实是收服了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这一支之后,所带来的后续利益。 其一,在政治上有巨大的收获。 就拿大明来说,只要是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宣布归顺了大明,那么大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诏告天下说:我们征服了漠南蒙古。 这样说是没有问题的。 因为,察哈尔部是由成吉思汗组建的怯薛军,也就是护卫大汗的中央护卫军发展而来的。后来,重新统一蒙古的达延汗组建了中央察哈尔万户,由此,察哈尔正式得名。 所以,察哈尔路可说是成吉思汗的直系,是黄金家族的正统。而这个年代,草原上的百姓,无论是普通牧民,还是高层贵族,他们最认的就是血统。在过去的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中,察哈尔部代表的就是整个漠南蒙古。 而如果大明不要脸一些,甚至还可以说,整个蒙古已经全部臣服于我。 其二,则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察哈尔部对于漠南蒙古诸部落,有着其他部族根本无所比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一旦察哈尔部宣布归顺,几乎可以预见的是,那些散落在宁夏、甘肃、陕西,甚至宣府大同等军镇边外的蒙古部落,他们都会归顺。 那可不是区区万余人,而是数十万人啊!可以提供的骑兵,只怕最少也有两三万。 在董策那个时空,囊囊福晋,苏泰福晋,以及林丹汗的继承人额哲,很早就已经离开了大草滩。但是在这个时空,由于董策的出现,朝廷下达了旨意给甘肃巡抚白贻清,让他接洽一下察哈尔部,所以这些福晋很早就得到了明朝想要招降他们的消息。因此,除了早在去年八月份就已经投降建奴的窦土门福晋之外,其他七个福晋都在,谁都没离开。 众位福晋亲自出来迎接,这个待遇可是很高的了,也让刘若宰放心了不少。看来察哈尔部还是没有决定到底站到哪一边,如果他们真的是已经决定投向金国的话,是不可能给自己这样的待遇的。 他们并没有骑马,而是站在地上等候,刘若宰也翻身下马,带着董策等人快步向前走去。到了近前,他照例是拱拱手,目光在众人面前扫了一遍,最后定在了最中间一个女子的脸上,笑道:“刘若宰,见过囊囊太后,见过诸位贵人。” 笑着拱手行礼之后,刘若宰忽然又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话。 他含笑道:“他赛音白努。”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赛音白努,在蒙古语中是安好的意思。那几位福晋以及周围那些察哈尔部高层贵族脸上,都是掩不住的诧异。在他们的印象中,明朝过来的官员永远是高高在上,趾高气扬,对他们不屑一顾的。不管是大明朝占据上风,还是大明朝处于劣势,他们永远都是这样,似乎只有这样他们才觉得不会丢了天朝上国的面子。这等姿态,自然会引得蒙古高层非常反感。 而刘若宰,一上来直接来了这么一句,顿时,让大伙儿都对他生出好感来。 他们都不是蠢人,自然看得出来,刘若宰这个动作,不单单是表达了他个人察哈尔部的善意,更是体现大明朝的诚意。 不少察哈尔部高层贵族脸上都是露出了笑容。 那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女子,自然便是囊囊太后了,她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弯腰,也笑道:“他赛音白努。”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囊囊太后,那便是:美艳。 她大约三十来岁,长相极为漂亮,是那种令人惊心动魄,为之痴迷的艳丽。她的嘴唇略有点儿厚,但并没有破坏整体的美感,而是更给她增添了几分野性的魅惑。 她身材极好,穿着裁剪得体的长袍,胸前鼓囊囊的,腰间束着一条黄色的绸缎丝带。腰很细,而在臀部,却是骤然鼓起来,划出一个圆润挺翘的弧度。 这是一个极其美艳的成熟妇人。 囊囊太后名钟木娜,是博尔济吉特氏,她是林丹汗的正室福晋,其地位相当于大明朝的皇后,乃是众福晋之首。 董策的目光在这些福晋脸上扫过,发现她们长的都是颇为漂亮,但是论起来,还要数囊囊太后为第一。 刘若宰又和其他那些福晋,以及一些排得上号的察哈尔部贵族互相见礼。有翻译在,沟通并不困难。而且,不少察哈尔部高层都会汉话,至少囊囊太后的汉话就说的很好,一口标准的凤阳官话。 说了几句,囊囊太后侧过身来伸手一引,道:“诸位,请随我进汗帐,我等已备了酒席,有什么话,咱们席间再说。”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刘若宰笑道。 “你既然是明国的使臣,可有国书?” 此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现场顿时一静,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囊囊太后秀美的眉毛一挑,朝着人群中一个察哈尔部贵族呵斥道:“昭日格图,你说的什么混话?” 果真是常年身居高位之人,这一发怒竟是颇有威势,让人心中也不由得一颤。 董策在观察完这些察哈尔部贵族之后,便把目光移开,落在四周围观的人群上面。此时,周围围观的察哈尔部百姓,足足有上千人之多。董策知道,建奴派来的那些人,铁定就藏在这里面。 只不过他的目光扫视了好几遍,也没有找到那些人。想了一下,董策便是恍然,察哈尔路肯定是不愿意明国来的人和建奴派来的人起冲突的,所以他们理当是已经安排好了。或者说已经跟建奴沟通好了,有自己这些人出现的地方,建奴应该不会出现,哪怕出现,应该也会乔装打扮成蒙古牧民的样子。 由此董策立刻就推算出来,这一次建奴来的那些人,人数肯定不如自己这边多。若不然,以建奴那等嚣张跋扈的性子,他们如果实力足够的话,只怕现在就要跳出来挑衅了。此时,听到人群中突然传出来这么一句,董策的目光立刻移了回来,钉在了方才说话的男人身上。 这个名叫昭日格图的察哈尔部贵族,约莫四十岁上下,身量不高,又矮又胖,倒是满脸红光,身穿一身华丽锦袍,看得出来素日里是个养尊处优的人物。 董策心里冷笑一声,建奴还没出头,建奴养的狗就已经跳出来了。 第803章 八零二 跳出来了 第804章 八零三 巴克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4章 八零三 巴克坦 面对囊囊太后的训斥,昭日格图丝毫没有畏惧,反而也跟着冷笑一声,大叫道:“难不成察哈尔部就是你们这几个女人的私产?只能由你们来做主?别忘了,察哈尔部同样也是我们的!察哈尔部的牛羊不仅仅是你们的牛羊,察哈尔部的牧场也不仅仅是你们的牧场!这里也有我们说话的份儿,察哈尔部的将来我们也能做主!” 这个人说话很有煽动性,他慷慨激昂的说完这一番话之后,立刻面朝众人高声喊道:“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他这一番说辞还真是鼓动了不少人,人群中立刻便有几个察哈尔部贵族跟着高声喊道:“有道理!凭什么都是她们做主?我们也有说话的份儿!” 董策目光变得阴冷起来,他的眼神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把他们的相貌给记了下来。 “回答我,明国使者!”昭日格图指着刘若宰大声道:“有没有国书?若是没有国书?那就是你们明国根本就瞧不起我们察哈尔,你们还来做什么?” 刘若宰当然没有国书,不过他自然不能就这么承认了,他丝毫不动声色,斜睨了昭日格图一眼,冷冷淡淡道:“有国书,不过,却不是你这等人有资格看的。” 昭日格图脸色一变,眼神变得阴狠起来,他哈哈一笑,高声叫道:“难不成要私底下拿给这几个女人看?” 这话说的极为难听,已经有怀疑林丹汗这几个遗孀有奸情的意思在内了,在公开场合当着这么多族民百姓的面说出这等话,那已经是近乎于决裂了! “你!你!” 囊囊太后手指着他,气的浑身哆嗦,脸色一阵发红。 只是她生气的时候,似乎也是别有一番美态。 她早就知道这些人,也知道他们是倾向于投降建奴的,但是她却没想到,这些人会在此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当着明国使者的面,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儿。 这不但是给明国使者难看,也是给她的难堪!因为这代表着,她根本没有力量完全掌控察哈尔部。其实这些贵族们说的一点也不错,他们都是察哈尔部人,而这几位福晋,都是外来人,基本都是别的部落中嫁过来的贵女。 林丹汗死后,察哈尔部的大事小情,都由这几位福晋掌握,而他们这些察哈尔部的贵族反而是插不上手,这些人自然会心生不满。 他们挑选的这个时机很好,当着刘若宰的面儿,给他一个下马威,潜台词不言而喻:“没有国书你算哪门子的使者,大明对咱们这么不重视吗?连国书都没有,你还是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吧?” 囊囊太后朝着他们几个高声叫道:“滚,你们都给我滚!今天的宴会你们没有资格参加!” 昭日格图倒也干脆利索,冷笑一声,拂袖而去,跟在他后面一块离开的还有方才那开口声援几名贵族。 囊囊太后气得俏脸通红,高峰的胸脯急速的起伏着。、 而此时,在围观的人群中,有一名汉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他大约三十来岁,又矮又壮,身板儿极宽厚,简直就跟个树墩子一样。若是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此人面相和一般蒙古人不太一样,反而是,更接近于辽东的女真人。此时如果能把他脑袋上戴的帽子掀开,就会发现,他的头皮是光溜溜的,只在后脑勺上留了一块儿铜钱大小的头发,扎了一个金钱鼠尾一般的辫子。 不单单是他,在他旁边簇拥着的那几个人,同样也是这般打扮。他们是女真人,是多尔衮派来察哈尔部的使者。 这名三十来岁的汉子,名叫巴克坦,是正白旗的一名固山额真。 按照金国八旗规制,三百人为一牛录,五牛录为一甲喇,其长官为甲喇额真。五甲喇为一固山,其长官为固山额真。 也就是说,固山额真手底下有七千五百人。金国人丁不多,纯女真人人丁就更少,手下能有这么多人,那已经是可被称为手握大权的重将了。固山额真有旗主的意思,不过他们这个旗主当然是虚的。现在八旗,都是由皇太极和他的兄弟们掌管着,旗主是他们,这些固山额真则是他们的属下。 比如说身为正白旗旗主的多尔衮,手底下就有好几个固山额真,这巴克坦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不过在正白旗的几位固山额真中,巴克坦是最受多尔衮信任的。若不然,他也不会被多尔衮派来做这件事。 多尔衮及其手下,近万大军,由于缺粮被困归化城,无法前进。没办法之下,他只好派巴克坦带领几十名精锐,先行赶往大草滩。能将察哈尔部降服,那是最好。当然,更大可能性是无法说服,那也要将其稳住,等待多尔衮亲自前来。 这一路过千里草原,渡黄河,过瀚海,巴克坦等人损伤惨重,等到达大草滩的时候,只剩下十来个人了,不过他们收获也是极大。 在一路西行的路上,他们碰到了不少察哈尔部的附庸部落,这些附庸部落根本不管巴克坦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管他们战斗力如何,一看到金国的旗号,立刻便就归降。而巴克坦则是给他们指了道路,让他们前去归化城找多尔衮。 一路过来,他至少已经收服了十几个规模不等的部落,加起来人丁口数怎么找也能上四五千。光这些功劳就已经不小了,一路上行事颇为顺利,以至于巴克坦在到达大草滩之时,以为收复察哈尔部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囊囊太后等人。 囊囊太后等人,对他很是客气,还专门派了特命大臣陪他们在察哈尔部四处游玩,给的招待规格是很高的。但只要巴克坦一提到归顺金国的事,囊囊太后等几位福晋,立刻就转换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就不跟你谈这个。 这种情况也让巴克坦非常无奈,只不过在人家的地头上,自家又没多少势力,他自然也不可能逼迫囊囊太后等人,只好就这么耗着。 不过他也是一个很有能力很有手腕的人,这几天也没闲着,已经是交结了不少察哈尔部的高层贵族,不少人已经被他给劝的心动了。 巴克坦并不着急,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无法说服囊囊太后的,一是因为自己地位不够,二是因为自己实力不足。等到多尔衮到来,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刚到了三天,便得到消息——明国的使者也要到了。 这一下,巴克坦坐不住了。 他很清楚金国的决策层对这次的行动抱有多大的希望,更清楚多尔衮有多么重视这件事,如果做的好了,把这事做成了,那以后就是官路亨通平步青云。而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出了什么岔子,不但自己要死,只怕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幸免。 这件事儿实在太大,太重要,只能成不能败! 所以他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便是派人四处联系,跟这些被他拉拢到金国那一边儿的察哈尔贵族们密谋了一番,于是,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你们以为就这些吗?告诉你们,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巴克坦冷冷的盯着刘若宰,心中暗暗想到。 在巴克坦的计划中,今日这一幕确实只是开始而已,他还有很多后续的招数。 而最终目的,则是将察哈尔完全拉倒金国那边儿去,由昭日格图等人完全掌控察哈尔部大权,并且集中察哈尔部兵力,将这些明国使臣及其带来的所有军兵,全部杀掉。 这个计划一旦完成,巴克坦不但有了收复察哈尔部的大功,还有斩杀明****兵官员的功劳。 想到此处,巴克坦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昭日格图等扰人的家伙们被赶走了,囊囊太后又命人传令,半个时辰之后举办盛大的篝火晚会,让这些围观的牧民们,各自回去准备。 众人纷纷散去,各自下去准备了。在草原上,篝火晚会是非常盛大的庆祝活动,所有人都非常重视。 而后,囊囊太后等人则是带着刘若宰董策刘大器等一干明国文武官员,朝着大帐走去。至于他们带来的这些精锐士卒,自是有人安排。 大帐前面,竖立着一根巨大的旗杆,足足有四五丈高,上面有大旗猎猎飘扬,旗帜的图案是一个硕大的狼头。 第804章 八零三 巴克坦 第805章 八零四 晚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5章 八零四 晚会 这座林丹汗时期留下来的汗帐非常之大,几乎有接近五丈方圆,甚至可说是一个小型宫殿了。大帐外面,装饰着许多五颜六色的丝绸,看起来非常华丽。而正如董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大帐的顶子,确实是纯金铸造的。他问了一下旁边儿的一个察哈尔贵族,这纯金铸造的顶子,竟然有足足七十七斤重。 大帐之中铺着上等的波斯地毯,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如在云端。 大帐四壁上,挂着许多装饰用的挂毯,其中不少都是拿金银线织就而成,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彩流转,很是华丽漂亮。大帐之中已经摆好了桌子,一番推让寒暄之后,大伙儿分开落座。 不多时,便有下人把食物送了上来。 手把肉,烤羊排,烤羊腿等等,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烤全羊被端了上来,香气四溢,让人一闻便是口水直流。肉质细腻,表面却是烤得金黄焦脆,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香软鲜嫩,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一块儿吞下去。 除了这些肉食之外,还有奶皮子、酸奶干、奶酪等等。这些极具异族特色的美食,别有一番风味,让跟随刘若宰过来的这些将官们吃得极是舒爽开心。 不过刘若宰却是没怎么吃,他喜欢吃清淡点的饭菜。 董策手里抓着一根羊腿,大口大口的啃着,只不过他的眼神却是在帐中四处游走着,在每个人脸上都挂了一下。 很快,美酒便是端了上来,囊囊太后给自己倒满一杯,站起身来,高举酒杯,笑道:“欢迎明国使者来到我察哈尔部,为此庆贺,请诸位满饮此杯!” 众人纷纷站起身来,口中说着吉利的话,干了一杯。 董策也是将杯中酒一口抽干,烈酒入喉,只觉得从喉咙到肚子,都是一阵火热舒坦。 这酒要比关内的酒更烈一些。 囊囊太后敬了这第一杯酒之后,其他几个福晋以及察哈尔部那些贵族高层,都是纷纷起身祝酒。刘若宰知道这会儿不是推拒的时候,酒到杯干,毫不推脱。只不过他酒量也就那样,又没怎么吃东西,肚子里空空,因此喝了一阵之后,便是觉得天旋地转,已然是不胜酒力了。 刘若宰赶紧给董策使了个眼色,董策会意的点点头。 到了这会儿,福晋们都敬完酒了,基本上身份地位比较高的那些贵族也都已经敬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地位中等的贵族。这些人敬酒,刘若宰就不必自己喝了,是可以让董策来挡的,之前那些权贵确实是不太好挡。 当又一位察哈尔部贵族站起身来刘若宰敬酒的时候,董策站起身来笑道:“我家大人着实不胜酒力,便由下官替他喝着一杯吧,还请这位贵人见谅。” 那红脸膛的蒙古汉子斜着眼看了董策一眼,道:“若是你,得喝三杯!” 董策毫不推辞,哈哈一笑,很是豪爽道:“三杯就三杯!” 说着,便是干脆利索的连饮三大杯。那察哈尔部贵族,也是干了杯中酒,哈哈一笑,冲着董策竖了竖大拇指。 酒量好的豪爽汉子,在他们中素来是比较受欢迎的。 就连囊囊太后和那几位福晋,也都多看了董策几眼。她们本来是没怎么关注这个躲在刘若宰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的,但此时瞧了,却都是眼前一亮。 毕竟董策身材挺拔修长,容貌又是俊朗,而且阳刚气十足,是很受女人欢迎的那种类型。 瞧见董策瞬间成了整个大帐的中心,一个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察哈尔贵族冷哼一声,声音中透着浓浓的不满。 董策歪了歪脑袋,瞧了他一眼,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接下来敬酒的人不断,董策和刘大器便轮流为刘若宰挡酒,两人都是酒量极好的那种,但尽管如此,对方人实在是太多,轮番上阵之下,到了后来,两个人都是喝得有点醉醺醺的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囊囊太后对刘若宰笑道:“我们察哈尔部,招待贵宾,素来要有酒有肉,有歌有舞,今日却只是有酒有肉,却未见得歌舞,大人可知为何?” 兴许是因为酒喝的不少,她脸色酡红,笑颜如画,看起来媚态十足,很是勾人。但那些察哈尔贵族,却少有敢把视线在她脸上停留时间过长的。显然,他们对这个女人心里都是颇为的畏惧。 刘若宰缓了这么长时间,神智也清醒了不少,他笑吟吟道:“还请太后赐教。” “因为啊,”囊囊太后笑道:“今日,为庆祝明国使者的到来,我们决定举行最盛大的篝火晚会,来欢迎尊贵的客人!” 董策恍然,原来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些点燃的篝火堆,其实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刘若宰哈哈一笑道:“太后之厚爱,着实是让我等受宠若惊啊!” 举行这个篝火晚会,确实是证明了察哈尔对刘若宰等人的重视。放在以前的察哈尔部,举行个篝火晚会不算什么大事,那时候在察哈尔部正值强盛,兵多将广,土地广袤肥沃,附庸部落无数,族内物资更是充沛。但是现在,对于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来说,举办一次篝火晚会其实是非常吃力的一件事情。 举办篝火晚会,需要柴火,需要肉,需要酒,需要盐巴,需要香料。对于他们来说,现在除了木材好弄到之外,其他的物质,都是非常短缺。尤其是酒、盐巴和香料,这三类物资,察哈尔部长期以来都是通过跟大明暗里做交易获得的。 但这两年来,察哈尔部和大明的关系急剧恶化,大明朝已经关闭了互市,察哈尔部只能通过和一些商人的私下贸易获得这些物资。而想买人家的东西,你得有钱啊!问题是,察哈尔部从归化城仓皇西逃之时,丢弃了大量的物资,本身所携带的金银钱财,数量也并不多,根本就拿不出太多钱。那就只能用牲畜来交换,可问题是,牲口的成长需要一定时间,总不能把所有的牲口都卖了吧? 所以察哈尔部现在物资非常短缺,陷入了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窘迫境地,已经到了举办一场篝火晚会,几乎就要抽空家底儿的程度了。 为了迎接刘若宰他们的到来,可说也是下了血本儿了! 刘若宰、囊囊太后、诸位福晋,以及察哈尔路高层贵族们,纷纷走出大帐,来到已经布置好的篝火晚会现场。 在篝火晚会上,最主要的事情有两件。 第一,炙烤食物,吃肉喝酒。 第二,则是围绕着篝火载歌载舞,狂欢庆祝。 大明朝的使者及察哈尔部的这些高层,早就已经吃饱喝足,这次他们过来,主要任务就不是吃肉喝酒了,而是观看歌舞,与民同欢,尽情参与到这一场盛宴之中。 他们面前是一片空地,周围点燃了许多篝火,把这里照得亮如白昼。而以此为中心,在外围,才是普通民众欢庆的所在。 等他们分开落座之后,在外围警戒的士卒们,才允许平民百姓进场。 这些普通的蒙古牧民们早就已经等不及了,纷纷冲了进来,几乎只是一瞬间,便有数千人涌入这里。 气氛立刻变得喧闹热烈起来。 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肉类被抬了起来,架在篝火堆上炙烤,十几个人围着一个火堆,开始在那儿唱歌跳舞。到处都能见到,在欢快跳舞的人,歌声更是不绝于耳,四处响起。 第805章 八零四 晚会 第806章 八零五 撞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6章 八零五 撞破 囊囊太后等察哈尔部高层,都只是笑着看着这一幕,并没有进行丝毫的约束。篝火晚会上,还要有那诸多的拘束,那未免就太无趣了。 囊囊太后招来一个侍女,吩咐了几句,那侍女会意的点点头,转身离开。没过多一会儿,她便是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二十几名察哈尔部少女。 这些少女,年纪都不过最大的也不超过二十岁,一个个貌美如花,身段儿也窈窕。 她们对着众位贵人一行礼,之后便是站在那火堆围成的空地上,开始了热烈而奔放的舞蹈。 她们的舞姿和那一日在甘肃巡抚白贻清府上看到的又不相同,少了几分魅惑勾人,却多了一些青春活力。 这样的舞蹈让人看了心情也是颇为的愉快。 又有侍者搬上了饮品,不过这次并不是酒,而是一些奶制品,当然有那种嗜酒如命的,特意要求再给来点儿酒的话,侍者也会满足。 董策,懒洋洋的靠在座位上,吃几块奶豆腐喝一口酸**,瞧着这些活力四射的少女在跳舞,夜晚草原上清凉的微风吹来,当真是不胜惬意。 他看似悠然自得,实则时刻都在关注着场中的众人。 他忽然眼睛一瞥,看到乌云娜福晋的一个侍女起身离开,向着东北方向走去,不知道是内急想上厕所还是干什么? 董策目光一闪,也是跟着站起身来,溜溜达达的朝着那个方向走去。也没人管他,毕竟谁也有个内急的时候,在这会儿就只能选个僻静地方就地解决了。 董策远远的跟着乌云娜福晋的那个侍女。 东北方向篝火本就要少,往前走了大约有三五十丈之后,周围已经没人了,前方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而身后的喧嚣吵闹,似乎也都被抛开,这里变得异常安静。董策的动作很小心,蹑手蹑脚的跟做贼似的,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他瞧见乌云娜福晋的那个侍女又往前走了一阵儿之后,便是蹲下身子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看来她是在脱衣服,原来确实是内急。 董策可没有偷窥女人小解的习惯,他淡淡笑了笑,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离着那个侍女已经相当远了,然后便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他是想待会儿等那个侍女往回走经过这里的时候,起身把她制住。 董策当然不是起了什么歹心,他只是想问那个侍女几句话而已,只不过怕她声张,所以要先把她制服了再说。 只是刚躺下来,他就听到自己的左手边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呻吟。 董策又不是个雏儿了,自然分得清到底在做什么事儿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尼玛呀,董策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没想到出来一次,还在这里目睹了一出儿野战的好戏。 他侧过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便瞧见,那里有两个人影重合在一起。 接着,更加激烈的呻吟声便是响起,其间还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喘息以及**激烈的碰撞声。 那女人的声音很年轻,也很好听,婉转如黄鹂初鸣一般,在那里高一声低一声的呻吟着,却是把董策的火儿给挑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小腹一片火热,胯下已经是坚硬如铁。董策暗叫一声晦气,这会儿上哪找女人去? 他无奈之下,只好站起身来,往一边走去。 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在篝火晚会上发生这种事是很正常的。有一些平时就情投意合的男女,便会趁着这个机会偷偷的跑出来,翻云覆雨一番。 这两位,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那男人显然是已经发现了董策,他低低的吼了一句,董策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他也不愿理睬,就当没听见,转身就要走。 董策想要转身离开,只可惜却有人不愿意让他就这么离开。董策刚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利刃破空之声。 董策心中一惊:“这人竟要杀我?” 在这一瞬间,董策脑海中立刻推断出大量的东西:首先,这两人肯定都是有家有室之人。其次,他们肯定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他们现在这种关系是见不得光的,一旦暴露,肯定会让他们受到极大的损害。 所以,那个男人才要杀了自己灭口。 只是想杀董策,又哪有那么容易?他身子一矮,便是躲过了砍向自己头部的利刃,然后左手一伸,便是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紧接着董策转过身来,膝盖急速的往前一挺,重重地撞在那汉子的胯下。 剧烈的疼痛传来,让那汉子的身子立刻佝偻起来,就像一只大虾也似! 他无法忍受这剧烈的疼痛,立刻就要惨叫出声,只是董策也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是见不得光的,又怎么可能让他叫出声来把别人给引过来?他的右手已经极为迅速的捂住了这汉子的嘴,把他的惨叫声给重新堵了回去,然后身子一转,便是绕到这汉子的背后。 董策眼中厉色一闪,既然你要杀我,便别怪我下狠手了!他的右胳膊圈住了这汉子的脑袋,然后使劲的向右一拧,咔的一声轻响,这汉子的脖子已经被拧断。 这几个动作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在电光火石之间便是完成,甚至一直到被拧断脖子,这汉子都没有反应过来。 除了第一下挥刀劈砍之外,他甚至没能作出第二个动作。 虽然被拧断了脖子,但这汉子还没有立刻死去,他的身子微微抽搐着,不过董策知道,他已经是必死无疑了。 他把这汉子放倒在地上,然后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在这汉子脸上晃了晃。 火折子并没有燃烧起火焰,只是有红色的火星在里面燃烧,但这点儿光已经足以让眼神儿极好的董策大体看清楚自己面前这个人的长相了。 他心里悚然一惊,原来这人,竟然是今日坐在大帐中的那些察哈尔高层之一,董策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记得此人应该是有些地位的。 董策心中立刻涌出一连串的疑问:他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女人又是谁? 他不由得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只动手,没有用武器,要不然,等这厮的尸体被发现,若是追查起来查到自己身上,只怕会对此行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既然看清了长相,他便不再管这个人,而是转身向着刚才传来呻吟的方向走去。 通奸被人发现,奸夫和别的男人厮打在一起,而且好像已经是被打死了,这一幕让那个女人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瑟缩在草丛中,甚至已经忘了,现在至少该把衣服穿上。 火折子一闪,女人满是惊慌和恐惧的脸暴露在董策的视线之中。 董策看清楚他的长相之后,顿时心里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浑身一哆嗦,火折子差点儿就掉了下去。 这女人,赫然竟是,苏泰太后!林丹汗八大福晋之三,在众福晋中仅次于囊囊太后和高尔土门福晋,更是林丹汗的继承人额哲的亲生母亲。 察哈尔部数得着的权贵女人。 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不知想了多少,以至于站在那里,竟然怔住了。 苏泰太后也才三十上下,此时,她美艳妖娆的脸上布满了恐惧和绝望,一双眼睛满是乞求的看着董策。她现在最害怕的,毫无疑问便是董策大叫一声,将远处的人给引过来。到时候周围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她和那个人的丑事便再也遮掩不住,任谁看也是一眼都能瞧出来是她在和那人通奸。 第806章 八零五 撞破 第807章 八零六 谈条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7章 八零六 谈条件 作为林丹汗的遗孀,作为察哈尔部的几个太后之一,她竟然敢做出这种事来!苏泰太后甚至都不敢想像,自己被人发现作出这种事情之后,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惩罚,要承担何等惨重的后果! 一想到这一层,她便是浑身颤抖起来,脸色变得惨白。 做出这等事来,尽管她是额哲的生母,只怕也会被处死! 要不要叫人来? 这一瞬间,董策脑海中也闪过这个念头,但接着,他便是选了否。 把人叫来,把这事儿弄大,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除了会害了眼前这个苏泰太后身败名裂,甚至被除死之外,还能怎样? 察哈尔部丢了脸面,而人家也未必会对自己这个发现者有什么感激之情,说不定更多的是憎恨和厌恶。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家丑事被一个外人给揭破。董策立刻在心里给自己设了一个问题:怎样做,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片刻之后,他心里便是有数了。 董策走到苏泰太后旁边,蹲下身子。看到他这个动作,苏泰太后眼中闪过一抹羞耻之情,她想要拒绝,但却又不敢,只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身子跟僵硬了一样。她已经做好了被董策给凌辱一番的准备。 却没想到,董策根本没有碰她的身子,而是把她散落在一边的衣服捡了起来,轻轻盖在她身上,低声道:“晚上寒气重,你刚才又出了汗,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苏泰太后愣住了,她怔怔的看着董策,尽管夜色深沉,只能瞧见董策的轮廓。 她不知道董策为什么会这么做,但却是因为董策的这个动作,而对他产生了一丝感激。 穿上衣服之后,心中那强烈的耻辱感似乎也减弱了。 在方才那短暂的几秒钟内,董策已经想到了如何才能够通过这件事使得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 听清楚,是他自己,而不是大明朝,也不是刘若宰。 “苏泰太后,”董策的声音很平静,在夜色中悠悠响起:“你是叶赫那拉氏,出身显赫,你统领哈纳土门万户斡耳朵。据我所知,你属下的牧民和百姓,虽说也在向西迁移的过程中损失惨重,但却比其他部族情况要好得多。现在,你手里起码还有三千多族民,我说的没错吧?” 苏泰太后不知道董策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只是她居于劣势,董策要杀她,要羞辱她,他都无法反抗。 只得轻轻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儿!” 她的声音很干涩,更是微微颤抖。 “方才那个男人,已经被我给杀了。” 董策轻轻一笑:“咔的一声,拧断了他的脖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苏泰太后却是听得浑身发凉,忍不住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你别害怕。”董策低笑一声:“我不会杀你的,杀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现在他已经死了,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有你和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这件事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囊囊太后不会知道,其他福晋不会知道,额哲不会知道,察哈尔部的贵族和平民们也都不会知道!” 苏泰太后并不是个笨人,相反,他还很聪明。刚才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慌乱失了分寸,以至于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了,她的脑子也变得清楚了,立刻就意识到,董策似乎另有所图。 “你到底想要什么?”苏泰太后问道。 “太后真是聪明人。”董策笑吟吟道:“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 “我要三百匹上好的战马,另外还有二百个你麾下最精锐的蒙古勇士!” 苏泰太后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难受的地方,是以对董策的狮子大开口,他并没怎么计较,拧着眉头道:“三百匹战马好说,二百个最精锐的蒙古勇士,这个很难办到,没人愿意背井离乡,跟着你去明国的地盘。” “我不是让他们做我的属下,而是让他们帮忙的,我掏钱,雇佣他们。”董策解释道。 苏泰太后问道:“什么价钱?” “管他们吃饱喝足,配给他们棉甲和武器,一年十两银子,如何?” 董策给出的这个价格可说是相当有良心,大明朝其他边将的家丁,一年拿的银子也就是比这个数儿略多一点。若不是看在这些勇士们一个个都是骑术精良,射术精准的份儿上,他是不会开这个价格的。 苏泰太后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董策又道:“这二百人得自己备马,那三百匹马是另外算的。” 苏泰太后只想赶紧离开,立刻是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谈妥了这件事,董策拍拍手站起身来,语气轻松道:“太后赶紧离开吧,离开时间太久了,只怕别人也会生疑。” 苏泰太后穿好衣服,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脸色尽量显得正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她深深地看了董策一眼,转身就走。 “对了,苏泰太后,”董策忽然微微一笑,道:“咱们方才说的话,您最好记在心上。如果你言而无信,我自然有法子,让别人相信,你做过这等苟且之事。想想到时候,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苏泰太后原地站了片刻,冷冷的声音传来:“放心,我不会食言的。” 其实方才董策说的那句话,真是有点儿太过小瞧这个女人了。 苏泰太后其实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在他看来,董策既然敢跟自己做这笔交易,敢威胁自己,自然是有所倚仗的。苏泰太后不知道董策的倚仗是什么,但她却不敢冒险,因为如果她冒险,所带来的后果实在是太过惨重。 她遵守了和董策的约定,只不过是损失了几百匹马而已,与她而言不算什么。但一旦她食言,董策把这件事宣扬出去,那么等待她的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苏泰太后不敢冒这个险。 苏泰太后离开,董策往小解的侍女那边看了一眼。 方才这一番过程,从他躺在草地上,到发现两人在偷情,到杀死那个察哈尔部贵族,再到和苏泰太后进行交易,整个过程加起来,其实都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 而那边厢,那个侍女显然没有发现这边的情况,她已经站起身来往回走去。 用了这么久,董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来一句话:她是不是解的大手啊? 董策蹑手蹑脚的跟在那侍女身后,忽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侍女吓得浑身一哆嗦,就要惊声尖叫出来。毕竟,在这黑灯瞎火的地界儿,突然间给人拍了一下,任谁都会吓的不得了,以为是见鬼了。 董策的手已经迅速的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别怕,是我,我没有恶意。” 说着,他又取出火折子一吹,在自己脸上晃了晃,笑道:“还记得我吧?我是跟着刘若宰大人过来的那个明军将军。” 第807章 八零六 谈条件 第808章 八零七 想不想万人之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8章 八零七 想不想万人之上? 这侍女显然对高大俊朗的董策还是很有些印象的,连连点头。 董策方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侍女会说汉话,兴许因为她是乌云娜福晋贴身侍女的缘故。乌云娜福晋一口汉话说得溜得很,今日下午却是故意只说蒙古话,不说汉话,自然是为了给刘若宰等人难堪。 “待会儿我放开你,你不要喊出声,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董策凑到他耳朵旁边低声道。 他一说话,口中呵出的热气便打在这侍女的耳垂上,侍女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通红,脸上的恐惧消失了,却是变的扭扭捏捏的,一副害羞的模样。 董策一看,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哭笑不得。他知道,这女孩儿看来是误会了。 女孩儿确实是误会了,她心里有些嗔怪:“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跟着人家来到这儿,把人家给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心存不轨呢!” 但但心里,却又有着一丝掩不住的窃喜。毕竟董策这等身材这等相貌,让人也是很容易就生出爱慕之意来。 董策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他放开捂着女孩的手,低声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乌日音图雅。”女孩低着头,她的汉话说得不是那么流利,但是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清泉落在石上,很是清脆悦耳。 “我叫董策。”董策小声道。 乌日音图雅抬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手指头捻着衣角,小声道:“我记得你的名字。” 董策微微一怔,接着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声音更柔和了一些,道:“你是乌云娜福晋的侍女,我想请你替我给她传个话。” “什么?” 乌日音图雅抬起头来,惊诧的看着董策。 她的心里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没来由的一阵难受。 原来,他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想通过我接近福晋。 “你别误会。”董策解释道:“我对乌云娜福晋没有任何觊觎之意,只是有些话要跟他说,不涉及任何儿女私情。” 董策凑到她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乌云娜福晋这几年过得不太好,你去给他传个话,问问他,想不想以后过上好日子,不再屈居人下?” 董策的声音中透着极度的诱惑,仿佛恶魔的引诱。 “她若是一辈子都想过现在的这种日子,那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如果他不想,就告诉他,我就在这里等着她!” 乌日音图雅目光复杂的看了董策一眼,点点头,道:“我这就去。” 说完,便是转身跑了回去。 董策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走到那尸体旁边儿,拖着他往不远处走去。尸体自然不能留在这里,一旦被人发现,那就是大祸事。 他记得再往东北边儿走上一段距离,有一条河流,尸体扔进河里,至少能保证在明日太阳升起之前,不会被人发现。 至于明日白天被人发现……董策嘿然冷笑一声,心中暗道:“发现就发现了吧,到时候,这就是小事儿了!” 将尸体拖到河边一脚踹下去,董策拍拍手,又回到了方才那地界儿,等待着乌云娜福晋的到来。 她知道,乌云娜福晋是一定会来的。 乌日音图雅回去之后,凑到乌云娜福晋身边,把方才董策说的那些话转告给了她。 乌云娜福晋听完,一双秀眉紧紧地蹙了起来。 说起来,乌云娜福晋这几年日子过得确实是不怎么好。 她们这些福晋,虽然都嫁给了林丹汗,但实际上各自都有各自的封地、领民和军队。而她们在林丹汗面前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也取决于她们的势力。乌云娜福晋的势力本来不小,她的哥哥是贵英恰,而贵英恰是林丹汗生前最信任的人之一,掌管察哈尔部中央万户,乃是察哈尔部中手握实权的一员重将。 贵英恰还娶了林丹汗的妹妹,这可说是亲上加亲了。 而乌云娜福晋本人,则是统管阿喇克绰特万户斡耳朵。在前些年,她在林丹汗这些福晋中的地位,是坐三望二的,仅次于囊囊大福晋和苏泰福晋。 不过后来倒霉的事儿,就一件接着一件的发生。先是前些年,阿喇克绰特万户斡耳朵被金国给灭了,使得乌云娜福晋实力大损。紧接着前两年,林丹汗西征之时,贵英恰被明军将领给杀了。 这一下,乌云娜福晋就更是连最后一个依靠都没了。 她现在,手里头就只剩下一千来人了,连一个势力略大点儿的部落族长都赶不上。 这些情况,董策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所以他才有把握,乌云娜福晋是肯定会来找自己的。 收集到这些情报之后,也激起了他前世的一些记忆,在他记忆中,这些林丹汗的遗孀大部分都投降了金国,但却还有一位,似乎是被漠北蒙古的某个部落俘虏之后,就再也没了音讯。现在想想,似乎就是这位乌云娜福晋。 想起这一段来之后,董策也是颇有些唏嘘。她被俘虏之后,很大可能是死了,就算不死,日子肯定也过得很不好。 犹豫了片刻之后,乌云娜福晋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去看看那董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反正总归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了,在察哈尔部的地盘上,那个人不可能胆子大到敢对自己图谋不轨。 当然,对董策所说的,可以有办法让自己不再屈居人下这件事儿,乌云娜福晋是不抱太大希望的。但只要是有办法让自己回到昔日的地位,哪怕是这么一丁点儿的可能性,她也不会放弃。 她这人性子柔弱,但却不是逆来顺受之辈,之前她地位尊贵,而后地位一落千丈,这段时间内,受了不少欺辱,这股气儿,在心里已经积压良久。她不想再这样下去,她想恢复昔日地位,然后狠狠报复那些欺负过她的人。 不过保险起见,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而是带着两个侍女一起去。 其实这不过是一种聊胜于无的自我心理安慰手段而已,如果董策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的话,那俩侍女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三人离开篝火晚会,往东北方向行去。 到了和董策说定的地方,乌云娜福晋摆摆手,让两个侍女在这里等着,然后自己一人向前走。 黑灯瞎火的,她也看不见董策,但前方忽然有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亮起,照着那里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乌云娜福晋知道那就是董策,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她试探地叫了一声:“董策?” 董策笑吟吟道:“福晋果然不是甘心屈居人下之人。” 乌云娜福晋淡淡道:“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董策笑笑,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地:“要不要过来坐下说?” 乌云娜福晋迟疑了片刻,走到他旁边,在草地上坐下,不过和董策保持了一定距离。 “我们这次过来的目的,你应该知道吧?”董策幽幽道。 “还不就是为了吞并我们?” 乌云那福晋冷笑一声:“你们和金国人,打的还不是一个主意?” “没错,就是这个目的。” 董策丝毫不加掩饰。 他侧过身来,瞧着乌云娜福晋,沉声道:“今天晚上找你来,就是请你帮一个忙,如果这个忙你帮了,等到明日,察哈尔部就只能归顺我们大明,而到时候,我们也可以让你成为察哈尔部的第一人!再也不用屈居人下,再也不用被人欺负!” 乌云娜福晋冷笑道:“如果归顺你们大明了,还不是屈居你们之下,我就算是做了察哈尔部的第一人又有什么用?” “你们现在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 董策反问道。 他这句话很是犀利,一句话,便是将这件事的残酷本质给揭露了出来,让乌云娜福晋无话可说。 董策继续道:“现在情况很明显了,你们察哈尔部已经不可能再像前几年那样显赫辉煌,要么建奴,要么大明,你们必然要选一个。如果两个都不选,你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灭掉,这是很显然的事情!我说的没错吧!?” 乌云娜福晋沉默不语,但显然是默认了。身为察哈尔部高层,她岂会看不到这一点? 第808章 八零七 想不想万人之上? 第809章 八零八 如此疯狂的想法!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09章 八零八 如此疯狂的想法! “建奴那些高层贵族的德性,你们应该也知道一些。( 棉花糖)皇太极那几个兄弟,一个个都跟饿狼也似,你们如果投了建奴,我敢保证,必然会被他们几个兄弟给瓜分,成为他们的切实。到时候,别说你想成为察哈尔部第一人,便是想保住现在手底下这点人丁族民,都不容易!” 想起自己那个时空,眼前这位娇弱美人的悲惨命运,董策心中也不由得也有些唏嘘。 乌云娜福晋又是沉默不语。 董策接着道:“我们大明,素来重礼节。你们是归顺,而不是如亡国之君那般被俘虏,所以没人敢动你,整个大明,都会对你们非常礼遇。” “而且,当今大明天子,熟读圣贤之书,最是重礼重名,谁如果敢难为你们,皇帝陛下第一个饶不了他!归顺了大明,日子绝对比归顺建奴要好得多。既然总是要归顺的,那何不选一个对自己更有利的呢,而且,我可以向你作出保证,你如果归顺大明,你就是察哈尔部第一人!建奴能给你这样的保证吗?” 乌云娜附近沉默良久,忽然道:“是你家大人让你来的?” 董策点点头:“是!” 其实他这完全是在胡扯,刘若宰对此事根本毫不知情。只是董策在来的路上便萌生了这个想法,而后竟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思量再三,发现这个计划可行性非常强。所以他并没有跟刘若宰商量,而是自己先跑出来,先把这个事做成,造成既定事实。 反正他是有把握让刘若宰赞同自己的提议的,哪怕刘若宰不赞同,在这种关键时候董策也不会有任何的手软,他会直接自己带着人干! 乌云娜福晋又是沉默下来,过了好久,她方才低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你哥哥是贵英恰是吧?” 董策问道。 “没错,正是。”乌云娜福晋沉声道。 “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贵英恰曾经被林丹汗任命,统管察哈尔部中央万户。对不对?” “嗯。” 乌云娜福晋点点头,嗯了一声。谈起她哥哥曾经的辉煌,她脸上也是浮现出一丝骄傲。 “既然统领察哈尔部中央万户,也就说明,现在护卫汗帐的这些士兵,还有那些军官们,曾经都是你哥哥的属下,没错儿吧!” 乌云娜福晋又是点头。 “那你调得动他们吗?” 董策忽然凑到她身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乌云娜福晋悚然一惊,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董策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神色不变,微笑道:“待会儿你就明白了。你就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让你哥哥这些昔日的属下听命?” 乌云娜福晋沉吟片刻,道:“有些人念着哥哥昔日的情分,我说几句话他们应该还是听的。只是,让他们去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们肯定不会做。” 乌云娜福晋真怕董策会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要求,是以先把话放在这,把董策的嘴堵住。董策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问道:“今日晚上,我们这些人还有我们带来的那些军兵的驻地,你们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 “是囊囊太后和苏泰太后定的,就在汗帐东边儿两里之外。”乌云娜福晋道。 “肯定有人看守吧?”董策问道。 “那是自然。”乌云娜福晋道:“囊囊太后和苏泰太后商量,派一千人在你们的驻地周围看守,以免出现什么情况?” 董策脸上露出一抹诡谲的笑意,低声道:“那么,看守我们的那些人,你的话,他们听吗?” 乌云娜福晋似乎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原来你在打这这个主意,告诉你,没用的。带领那一千人监视你们的是白音,他虽然听我的话,但如果我让他对你们做什么都熟视无睹,那他肯定不会答应。” “不用,不用。”董策摆摆手,道:“不用他熟视无睹,只要他反应慢一点就可以了。我会带着人以非常快的速度冲出去,监视我们的那些人本来就应该想不到我们晚上会突然那样做的。所以,他们措手不及之下,没反应过来,也是说得过去的。” 乌云娜福晋拧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看着董策,缓缓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到底要去哪?” 董策哈哈一笑:“所以你得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乌云娜福晋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问题?” “那些建奴,他们住在哪儿?”董策盯着乌云娜福晋,一字一句,说出了这句话。 当他终于说出这句话,便犹如图穷匕见一般,瞬间他的脸上便是布满了杀气,让乌云娜福晋附近感觉,这几个字似乎是鲜血淋漓的展现在的自己面前一般! 她不由得心里恨恨地一哆嗦,只觉得面前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般,竟然有些喘不上气来,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原来他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他竟然要趁着夜色,去杀掉那些建奴的使者! 此时她的内心极度震惊,眼前这个年轻人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有如此的魄力,如此的手笔,如此的心机!乌云娜福晋怔怔的瞧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方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 谁也不会想到,董策的胆子竟然到了这个程度。他根本就不拖延不墨迹,也不跟你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直接就在来到察哈尔部的当天晚上便痛下杀手,直接将金国使者斩杀! 以最干脆利索的手段,彻底断绝察哈尔部投向金国的可能。 不知道怎么地,她忽然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发热,心中有一团情绪在急速的涌动。 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心中的情绪,乌云娜福晋顿时一片慌乱。他赶紧在心中告诉自己:“没有别的,没有别的,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我只是因为要做这件大事,因而心中激动紧张而已,跟眼前的他没有任何的关系。” 只是哪怕她这么跟自己说,也阻挡不住越来越是澎湃的心潮,她浑身都战栗起来,瞧着董策,呼吸变得越发的粗重。 或许是因为她是那种很柔弱的性格,所以很容易就会对强者产生极度的依赖和臣服。而现在,在她眼中,面前这个年轻人,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强者! 尽管他还不是那么的有权有势,但他是一个真正的强者!内心强大且有能力,行事霸气十足却又思维缜密,这等人迟早一飞冲天! 或许,他已经起飞了。 乌云娜福晋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嘴上传来的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也能控制住情绪了。 乌云娜福晋给董策详细的讲了一下金国使者的驻地之后,便是离开。董策却是留在原地,然后把整个过程都给思量了一边,确定没什么纰漏之后,方才起身离开。而此时,乌云娜福晋已经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篝火晚会还在继续,董策回到宴席之上,目光四下里一转,便是落在了苏泰太后身上。 第809章 八零八 如此疯狂的想法! 第810章 八零九 挑衅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0章 八零九 挑衅 此时的苏泰太后,一身盛装,雍容华贵,面色从容,跟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感受到了董策的目光,她也向董策看来,两人眼神一对,苏泰太后便是觉得心里忽的一跳,赶紧转头,不敢再看他。 此时,篝火晚会的气氛已经进入了**,极其之热烈。 少女们跳完了舞蹈,向囊囊太后等人行礼之后,便是退下。随后走上来四个大汉,这四个大汉都是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鼻犊短裤,露出了肌肉结实的上半身。他们身材都非常之雄壮,身上肌肉结实,一块儿一块儿如垒砌的岩石一般。 夜色依然微凉,他们光着上身,像是丝毫感受不到凉意一般。 四条汉子出场之后,站成一排,向囊囊太后及刘若宰等贵人行礼。而后,便是两两分开,捉对厮杀。 囊囊太后指着场中那几条大汉,笑着对刘若宰说道:“刘大人,这便是摔跤了。” 刘若宰夸赞道:“好雄壮几条汉子!” 囊囊太后似乎是颇为喜欢摔跤,她向刘若宰解释道:“你看,他们在那儿较量,瞧着似乎是有些波澜不惊,看起来颇为的平淡无趣,实际上内里极是凶险。稍一不慎,被拧断脖子也是寻常。” 刘若宰点点头,陪着说了两句。过了一会儿,见场中情况正是激烈胶着的时候,他忽然向囊囊太后问道:“在下听说,额哲殿下英武激烈,颇有乃父之风,只是心中纳罕,不知为何,直到现在也未曾见到额哲殿下。” “啊?”囊囊太后略怔了一怔,而后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来,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道:“额哲这孩子呀,喜欢打猎,前几日便是带着几个人出去打猎了,直到现在也没回来。当真是失礼了。” 刘若宰笑道:“太后言重,等额哲殿下回来,在下定当前去拜见。” 囊囊太后笑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额哲没有出现,实则是因为囊囊太后的私心作祟。 额哲是苏泰太后的儿子,同时也是林丹汗的第一继承人,而察哈尔部内部却有人不愿意他那么顺顺当当的继承林丹汗的位子,掌控察哈尔部。 比如说囊囊太后。 因为囊囊太后也有儿子,囊囊太后的儿子名叫阿布鼐,乃是林丹汗的遗腹子,在林丹汗死后才出生。作为一个母亲,为自己的儿子争取未来有一个更好的前程,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相对而言,囊囊太后当然更希望阿布鼐作为未来察哈尔部的掌控者。 所以她从阿布鼐出生之后,就开始有意识地排挤额哲和苏泰太后,使了不少手段。 比如说,额哲喜欢打猎,她就派了几个人到额哲身边,天天怂恿额哲出去玩耍打猎。开始还好点,基本上一去也就是半天,最多不超过一天时间,早上去晚上也就回来了。但现在,时间却是越来越长,往往一次出去三两天都不回来。 苏泰太后对此相当忧虑,说了额哲几次,但额哲这个年纪正是处于一个相当叛逆的时期,苏泰太后越是说,他就越不听,反而在外面打猎的时间越来越长。再加上身边那几个人的挑唆,搞得母子关系相当之紧张。 额哲整日在外打猎,使得他根本就没有接触政务,从而锻炼的机会。而且,他这样的行为也引起了察哈尔部内部相当多的贵族不满,认为他是不务正业。 而这正是囊囊太后想要看到的。 要说杀额哲,那她是没这个胆子的,但是用一些这样的手段,让额哲失去威望,失去贵族们的永华,逐渐失去继承汗位的可能,她还是可以做的。 在得到金国的使者即将到来这个消息之后,囊囊太后便指使人怂恿额哲出去游猎,结果这一去,就到现在还没回来。额哲也失去了一个增长见识,和外国使臣交锋见面的机会。 刘若宰当然不知道里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他以为囊囊太后是在推脱,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忧虑。暗暗猜测:“这额哲殿下,是不是更倾向于金国呀?所以才会不见自己?” 不过很快,刘若宰的思绪便是被打断了,此时场中已经分出了胜负,囊囊太后笑吟吟道:“赐给勇士美酒!” 她说完,便有侍女捧着美酒走到那几条汉子身前,几个壮汉齐声道谢。 不光是赢的人有美酒,输的人也有,只不过赢的人是三大杯,而输的就只有一杯了。 几条汉子喝完美酒,便是退下去。此时,一个年轻的察哈尔部贵族走到场中,先向囊囊太后等人行礼,而后瞧着刘若宰,朗声道:“来自明国的贵人,我是哈尔巴拉。我们蒙古族,最是看重勇武的汉子,听闻明国幅员万里,人口亿万,想必勇士也是极多的。不知道,刘大人您这次带来的人,有没有勇士呢?” 他的话里透着浓浓的挑衅气味,下巴微微扬起,看着刘若宰,一脸的骄横。 刘若宰眉头拧了你,他有点摸不清这哈尔巴拉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是真的就单纯的想挑战一下呢,还是说背后另有人指使,别有深意?只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认怂当然是不成的,刘若宰也不是这种性子的人。他淡淡一笑,对哈尔巴拉道:“本官这次带来的人,勇士不勇士的,本官不好说,只是,比阁下勇猛一些,想来都还是能做到。你若想比,那就挑一个吧!” 刘若宰这一番冷嘲热讽,让哈尔巴拉脸上一阵涨红。他胸中怒气勃发,冷哼一声:“那我可就选了!” 刘若宰没说话,只是轻描淡写的摆了摆手。那姿态,就像是伸手弹走一只讨厌的苍蝇一样。 哈尔巴拉环顾一圈,最后眼睛盯着董策,伸手指着他,道:“你敢不敢跟我较量一番?” 董策不由得苦笑。 哈尔巴拉刚一站出来,他大致就猜到,这个人估计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因为在大帐之中,他似乎就对自己表达过一些不满,尽管董策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满,但有些东西就是这样让人莫名其妙。 不过人家既然都把自己给点出来了,当然不能不应战,董策已经换下了甲胄,现在穿的是一袭长袍,他一撩衣襟,站起身来,走到场中。 董策看着哈尔巴拉,淡淡道:“你想怎么比?” 哈尔巴拉嘴角露出一丝狞笑,沉声道:“不用兵器,只论拳脚,各施所能,生死不计!” 他却是对董策也有些忌惮,毕竟他听说眼前这个年轻人,也是战场上相当勇武的一员猛将。既然如此,想必兵器上的功夫是不弱的,所以哈尔巴拉才要跟董策比拳脚,论起拳脚上的功夫,他觉得自己不输给任何人。 今日在大帐之中,眼瞧着董策成为众人之焦点,他心里顿时便起了嫉妒之心,有心想要让董策失个面子,挫一挫他的气势。而方才,刘若宰那般不给他面子,羞辱于他,更是激发了他心中的杀机,现在甚至已经动了把董策给打死的念头了。 “哈尔巴拉!”囊囊太后厉声呵斥了一句:“别胡闹!” 哈尔巴拉在察哈尔部这些高层贵族中,素来也是有勇武善战之名,个人武力相当了得。囊囊太后见他出言挑衅,而董策也应战,生怕他把董策给打出个三长两短来,搞得刘若宰脸上挂不住。 董策向囊囊太后行了一礼,笑道:“多谢太后关心,只是这位哈尔巴拉兄台既然相比,若是在下不应战,岂不是会让他失望?我等此次前来察哈尔部,承蒙盛情,若是连这一点小小要求都不答应,也未免说不过去。” “这年轻人当真是不知好歹。”囊囊太后心里很是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居然董策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哈尔巴拉看着董策,一脸的狞笑,低声道:“小子,既然你找死,那就别怪我跟你不客气了。” 董策看着他,声音平平淡淡道:“这也是我想跟你说的。” 哈尔巴拉嘿然一笑:“那咱们就走着瞧!” 两人站在场中,隔着一丈远站定,而后,一位临时充当裁判的察哈尔部贵人,宣布正式开始。 第810章 八零九 挑衅 第811章 八一零 一击致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1章 八一零 一击致命 “啊!” 哈尔巴拉一声大叫,一个加速向董策冲了过去,右拳狠狠的击向董策的面门! 董策却是不慌不忙,脚步一错,便是躲开,一伸手抓住了哈尔巴拉的右手手腕,然后往前一带。哈尔巴拉立刻便是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的往前跑了三四步,方才止住身子。他回过头来,又惊又怒地看着董策,董策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方才被攻击的都不是他。而这样一副姿态落到哈尔巴拉眼中,无疑是极度的羞辱,是对自己的极度不屑。一瞬间,他眼珠子都变得通红了。 只是他这次学乖了,不再那么莽撞地往前冲,而是开始接近到董策身边,对他进行攻击。其实,他从一开始想在拳脚上对付董策,就已经是注定了他的败局。董策自小苦练不辍,习练太祖长拳十几年,一身拳脚上的功夫,也是极为惊人。 两人一交手,周围那些懂行的人,立刻便是看出了苗头。 哈尔巴拉和董策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看似他一直进攻,董策一直防御,似乎是董策落了下风。实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哈尔巴拉的攻击根本对董策就没有任何效果。董策只是略微移动脚步或者伸手隔挡一下便是可以化解。 看起来简直就像董策在故意戏耍哈尔巴拉一样。 几个回合下来,哈尔巴拉已经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他心中又惊又怒,根本就没有想到董策的拳脚功夫竟然这么厉害,现在看来自己就完全不是对手。而更让他发怒的是董策的态度,他分明就是瞧不起自己! “打呀!你这个懦夫,你躲什么躲?打呀!跟老子打呀!” 哈尔巴拉冲着董策,疯狂地叫喊道。 说着他又是一拳挥了出去。 董策淡淡道:“既然你想让我跟你打,那我就跟你打!” 哈尔巴拉这一拳落在董策眼中,简直到处都是破绽。他身子一侧,便是躲过了哈尔巴拉的攻击,而后右拳极为迅捷却又有力地狠狠地砸在了哈尔巴拉的喉咙上。 在场的众人,似乎都听到了咔的一声响。 不少人已经是霍然站起身来。 此时,哈尔巴拉已经捂着喉咙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打着滚儿,身子一抽一抽的,看得出来,他是极为疼痛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损害了声带,使得他发不出惨叫之声,只能在喉咙中挤出一句赫赫的响声。 他脸色涨得通红,眼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哈尔巴拉!”几声惊叫声响起,几个和哈尔巴拉交好的年轻贵族赶紧站起身来跑到场中,围着哈尔巴拉一脸的焦急。 一个有些经验的察哈尔部贵族看了两眼,叹了口气,道:“没得救了,喉咙已经被打碎了,过不了一会儿就要被憋死。” “你竟敢下此狠手?”一个年轻贵族指着董策,对他怒目而视。 “我下狠手又怎么了?”董策淡淡反问道,似乎刚才击碎哈尔巴拉喉咙的不是他一样。 他淡淡道:“是哈尔巴拉先向我挑战的,也是他先说的生死不论,我现在一时没控制住力道,把他给打杀了,怎么了,难道是我错了吗?还是你也想和我比一比?” 那年轻贵族让董策给憋得说不上话来,他自然是不敢跟董策比的,哈尔巴拉勇武远胜于他,在董策手下都过不了几招,若是他上去,只怕一个照面就被人给打死了。 此时,周围那些察哈尔部贵族看向董策的眼神,是颇为复杂的。有的是忌惮和震惊,而有的则是不满和痛恨,而极少极少的,则是赞赏。 谁也没想到董策会这么厉害,在族中素有勇武之名的哈尔巴拉,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他击杀。 但他终归杀的是自己人,虽说是哈尔巴拉出言挑衅在前,但董策这样,无疑是让自家颜面大失,所以不少人对他痛恨不满也就可以理解了。 囊囊太后面无表情,心中却是颇为高兴。 哈尔巴拉跟额哲关系极好,是把额哲当弟弟看待的,因此跟她的关系就很差,这一次董策杀了哈尔巴拉,她心中高兴还来不及。 董策扫了一眼,发现那些看着自己眼中带有赞赏的人,似乎都是女的。 比如说,乌云娜福晋。 她笑吟吟的瞧着自己,目光中似乎有异彩流转。 跟这些察哈尔部贵人相比,自己人的目光就要简单的多了,基本都是赞赏。刘若宰含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举了举酒杯。 而刘大器几个,更是大声叫好。 几个察哈尔部的年轻贵族站在那里,想挑战又不敢,就这么退下去又觉得太丢面子,一时间却是进退不得颇为尴尬。苏泰太后看着董策,眼神中颇有几分玩味,又有几分好奇。她伸手招来一个侍女,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女转身离开,不多一会儿,便是回来了。 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在他后面还跟着一名巨汉。 这名巨汉身材极为高大雄壮,只怕足有两米多高,体重看来上三百斤是不成问题的,浑身都是结实的肌肉,看上去充满了力量。他的胳膊,似乎比走在前面的那侍女的腰肢还要粗,看起来这名身材纤细的侍女,都可以站在他的双臂上跳舞了。 他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角一直拉到下巴的右侧,几乎将他的整个脸给割开。这一道疤痕,使他变得丑陋无比,也给他增添了许多狰狞的气息,让人一看心里便是有些畏惧。 只是他虽然如此高大雄壮,脚步却是非常的轻盈,跟在那侍女后面,竟然都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这巨汉显然在察哈尔部中也是知名度颇高,一看到他露面,顿时不少人都是喊出声来。 “阿拉坦乌拉!” “是阿拉坦乌拉来了!” “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瞧这姓董的怎么死!” 许多人脸上都露出笑意,心道这次能让这些汉人们好好见识见识了。 苏泰太后笑吟吟道:“董策,你果真是很勇猛的,只是不知道和我手下这名勇士——阿拉坦乌拉比起来,又是谁高谁低?依我看,倒不如你们比试一下?” 董策看了一眼阿拉坦乌拉,眼中露出一抹凝重。他看得出来,此人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只不过,此时是容不得他退缩的。 他看着苏泰太后,点点头道:“便依太后所言。” 在这一瞬间,他和苏泰太后对视了片刻,董策分明在她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名为狡黠的情绪。 董策不由得暗自感叹:这个女人心眼还真是小,她的把柄被自己抓在手里,对自己无可奈何,于是便想弄这么一点儿小小的把戏,也算是对自己的报复。当然,不排除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她想要借阿拉坦乌拉之手杀死自己!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女人就太阴毒了!不过董策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太大。 董策转念一想,又是为她的冷血而暗自感到震惊,她的奸夫刚刚被杀,但现下苏泰太后不但没有丝毫的失态,情绪反而很正常,而且还有心思玩这种把戏。可见此人,应该是根本没把她的奸夫放在心上。 第811章 八一零 一击致命 第812章 八一一 如此恐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2章 八一一 如此恐怖! 这个女人,当真也是个冷血之人。 苏泰太后娇笑一声,道:“阿拉坦乌拉,跟这位董大人好生较量较量。可别丢了我的脸面。” “是!” 阿拉坦乌拉沉声应道。他的声音很低沉,但是很雄厚,就像是在敲击一口倒扣着的大瓮一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董策冲着苏泰太后拱拱手,笑道:“既然太后发话了,那我便跟这位仁兄比划比划,总不能拂了太后的兴致。” 此时哈尔巴拉已经断气了,他面色狰狞,似乎是死前也遭受了巨大的痛苦。那几个与他交好的年轻贵族,把他抬到一边去,把场地空了出来。、 阿拉坦乌拉神色冷漠,面无表情,只是站在原地,右手一伸,向董策摆了一个请的姿势。董策冲着他点点头,走到他对面,和他保持一丈的距离。 阿拉坦乌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沉静如山,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董策先动手。而董策也不着急,阿拉坦乌拉不动,他也就不动,两人就这么大眼儿瞪小眼,在原地僵持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 察哈尔贵族之中已经响起了一片议论之声,其中不乏嘲讽,自然都是针对董策。 方才进入场中的那几个与哈尔巴拉交好的年轻贵族,更是冲着董策大声谩骂,其中一个声音尤其响亮,叫骂的尤其难听。 “姓董的,你不是能打吗?你不是厉害吗?怎么现在不敢动手了?你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以为不动就能躲过去了,你等着,我就看着你被阿拉坦乌拉打死!” 董策就像没听见一般,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脸色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他的一双眼睛始终是死死的盯着对面阿拉坦乌拉的肩膀。 看到他这般沉静,囊囊太后和苏泰太后眼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抹赞赏。像她们这个年岁,拥有这等阅历的人,更欣赏沉静稳重之人,像是那等满腔热血,脑袋一热便不计后果的毛头小子,她们是断然看不上的。 董策不被其他人的情绪所左右,不为语言所动,受得住激,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能做到这极点,很难得。 几个年轻贵族的谩骂依旧在继续,而就在此时,阿拉坦乌拉忽然动了。他的体型非常庞大,但他的动作却是极为的敏捷迅速,完全和他的体型不相匹配。围观的那些人根本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阿拉坦乌拉便是出现在了董策身前,双拳如巨锤,一左一右,狠狠的朝着董策的两侧太阳穴砸了过去。 这一下若是砸实了,只怕董策当场就被砸得头骨碎裂,脑浆迸裂,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 阿拉坦乌拉的动作,就一个字:快。着实是快到了极点,若是换做一般人的话,恐怕根本就来不及反应直接就被打死了。 显然阿拉坦乌拉对自己的速度非常自信,所以,他才会采取如此行险的一招。他这一招,若是击中了董策,董策当然会直接身死。但他其实也是中门打开,将胸膛和咽喉暴露给了对手,如果董策不死,躲开了他的攻击,那他就会陷入被动之中。而如果董策反应够快,趁机对他进行反击的话,他就要受到重创。 但他对自己的速度有绝对的自信,他相信董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直接就会被自己给打死。既然对手已是必死无疑,那么把胸部和咽喉要害暴露给他又能怎样? 说句实在话,阿拉坦乌拉用这一招儿是有些托大的,但他也有自己的盘算。董策方才一招就打杀了哈尔巴拉,让察哈尔部的贵族们非常没面子,而他如果能够一招击杀董策,那么,就是给自家主子,也是给所有的察哈尔贵族挣脸。 一招杀了董策,且不说会给他增加多少名声,光是这些贵族们一高兴赏赐下来的东西,只怕就不少! 于他而言,这些倒还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则是——他认为自己这样做,主子苏泰太后会高兴。 只要苏泰太后高兴,他做什么都愿意。 而且,尽管他知道董策身手不错,但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所以毫不犹豫的使出了这一招儿。利用这招儿,阿拉坦乌拉在过去的几年中从来都是战无不胜,手底下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双拳带着风声砸向董策,不少察哈尔贵族,脸上都是露出期待的表情,那几个年轻贵族更是大声叫好。而苏泰太后,却是陡然觉得心里一慌,霍然站起身来,高声叫道:“阿拉坦乌拉,住手!” 刚刚喊出这句话,她心里便是涌起一阵疑问。 “我这是怎么了?我为何要喊这句话?董策如果被阿拉坦乌拉给杀了,那么我的秘密就再也没人知道,我应该盼着他死才对呀!可是,为何我突然如此慌乱?为什么?难道……” 一个令苏泰太后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从她的心底升了起来。 “难道说,我其实不想让他死?” 只是她喊这一句也已经来不及了,眼看着董策就要死在阿拉坦乌拉的铁拳之下。 但董策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他方才一直在盯着阿拉坦乌拉的肩膀,因为他很清楚,一个人如果有所动作的话,从他的肩膀处是定然可以看得出来的。而当阿拉坦乌拉肩膀一晃的时候,董策就已经作出反应。在别人眼中阿拉坦乌拉的动作快到了让人眼前一花根本就看不清的程度,但董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当阿拉坦乌拉双拳砸向他太阳穴的时候,他已经往前迈进一步,右拳狠狠的砸向了阿拉坦乌拉的喉咙。 动作和方才打杀哈尔巴拉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刚才击杀哈尔巴拉,他只用了七成的力道,而这一次,则是用了十成的力道。 他心里也是发了狠,这阿拉坦乌拉一上来便是要人命的杀招,那么也无需跟他客气,你既然要砸碎我脑袋那么我便打碎你咽喉,看看谁先死! 阿拉坦乌拉招式已经用老,眼看着是躲不过董策这一击了,但他反应当真是极为灵敏,身体更是千锤百炼,有着极其强悍的本能反应。几乎就在董策的拳头要击中他喉咙的那一瞬间,他硬生生的止住了前进的势头,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以一个常人根本无法做出来的动作往旁边一仰,不但躲过了董策的拳头,右脚还顺势向着董策的左腿膝盖内侧勾去。 只要让他这一下勾实了,董策立刻就要跪倒在地。 阿拉坦乌拉甚至已经想好了后续的进攻步骤:只要董策一跪地,他立刻站直身体,然后膝盖重重地向着董策的脑门儿撞去。 不得不说,阿拉坦乌拉的战斗意识、身体素质,都是极为强大,在如此短的一瞬间,不但来得及作出反应,甚至连后续的东西都想到了。而更恐怖的是他的身体能够跟上他的战斗意识,不至于脑子想到了但身体做不到。 董策也是给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以为自己这一下,阿拉坦乌拉便是不死也要重伤,却没想到这厮不但躲开了还能对自己展开反击。董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还手,只得往旁边一躲,闪开了他这一击。 阿拉坦乌拉一脚勾了个空,但他身体素质当然是好,竟然只是踉踉跄跄的退了一步便是站稳了。 而董策也已经退开几步,再次跟他形成对峙。 方才两人这一个回合的交手,电光火石,极其迅速,却又精彩到了极点,让旁边围观的那些人都是看得目不转睛,连呼吸都屏住了。直到两人分开,不少人才长长的出了口大气,接着便是一阵好好声响起。 这两人的比试着实是精彩! 第一个回合,谁也没奈何的谁,但董策心里很清楚,自己绝对不是阿拉坦乌拉的对手。自己方才撑过这一招,就已经有运气的成分了,若不是阿拉坦乌拉太过轻敌,只怕现在自己已经倒在地上。 第812章 八一一 如此恐怖! 第813章 八一二 今夜搏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3章 八一二 今夜搏命! 主要是两人的身体素质确实有相当大的差距,尽管自己的身板儿已经够好,但阿拉坦乌拉比自己力量更大、速度更快、也更敏捷,可说是全方位胜出。 而旁观的人,不少人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那几个年轻的贵族已经在那里高声叫嚣着:“打死他!打死他!”阿拉坦乌拉摆开架势,准备跟董策好生较量较量,此时苏泰太后忽然开口道:“就这样吧!今日已经死了人了,若再死一条人命,那也太不好看!照我说,你们两个都是高手,双方不分胜负。” 然后她看向囊囊太后,问道:“姐姐,你怎么看?” 囊囊太后微微一笑:“就依妹妹所言。” 她也不愿意董策死,那样的话,刘若宰心里肯定是会有芥蒂,对此次的事情定然会产生影响。而且她对董策也是颇为欣赏的。 董策听到苏泰太后那么一说,便是微微一怔。他没想到,苏泰太后竟然会突然开口说这么一句,这很明显是为自己解围。可以让自己结束这场战斗,同时又不丢面子。 接着他又想到方才苏泰太后站起来喊的那一声,心中不由得若有所思,向她那边深深的看了一眼。 “阿拉坦乌拉,你退下吧!” 苏泰太后摆摆手道:“今日你辛苦,待会儿自去领赏。” 阿拉坦乌拉显然心中很是不服气,不过他是很听苏泰太后话的,苏泰太后一开口,他便是遵从,行了个礼,然后又看了董策一眼,方才大步离开。 他的眼神里满是敌意。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场董策必死无疑的战斗,竟然就这么落下帷幕。那些年轻贵族心中都是极为的不忿,只是这是苏泰太后和囊囊太后一起做的决定,他们是不敢说什么的。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许久之后,董策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感觉后背上已经是一片湿冷。 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心脏依旧在砰砰乱跳,好一会儿方才平稳下来。 方才,实在是太凶险了! 毫无疑问,阿拉坦乌拉是董策这辈子碰到的个人武力最强悍的敌人,如此体型,如此力量,如此速度,却又如此敏捷!这样的敌人,实在是太可怕了!董策素来对自己很自信,但此时他却是心里清楚,自己在阿拉坦乌拉手下,绝对走不过三招! 自己和他的差距,就像是哈尔巴拉和自己的差距那般大。 心情平复下来之后,董策暗暗告诫自己,以后定然不能这般大意,这般猖狂,毕竟这天底下奇人异士不知凡几,自己真是不算什么的。 一直到深夜,篝火晚会方才结束。 在一个察哈尔部贵族的引导下,刘若宰董策等人,也去了自己的驻地。 约莫数十个营帐散落在这里,看上去就像是某个小部族的聚居地。这里是刘若宰、董策、刘大器、种大梁、田实等人以及他们手下精锐骑兵们休息的场所。 看得出来,察哈尔路还是颇为用心的,这里除了人居住的营帐之外,还设有马棚,而在聚居地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正在潺潺流淌。如此则方便取水,也方便饮马,甚至方便倾倒生活垃圾。 在他们驻地的外围,还有为数不少的帐篷,这些便是负责监视他们的那些骑兵们的休息场地。 董策等人回去的时候,正好瞧见他们在巡夜。他们有很多小队,每一队人都不多,但分布的范围很大,哪里有什么异动,他们立刻就能发现。 回到驻地之后,董策便是去到了刘若宰的帐篷之中。 他站在刘若宰面前,非常平静的,就像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把自己今天晚上做的这些,给复述了一遍,当然他掐掉了苏泰太后的那一段。 “你好大的胆子!”不出董策预料,刘若宰果真勃然大怒,指着董策大声呵斥道。 董策却是毫不慌乱,他看刘若宰,缓缓道:“大人,属下这么做,只是为了朝廷,为了大人!若不然属下岂会冒这般风险?属下难道不知,这样做有可能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属下又能从里头得到什么好处?只是一片公心而已!” 董策这是先表明立场态度,申明自己一心为公。这也是董策对付刘若宰的策略,他知道刘若宰是那种为大局,为朝廷着想的人,是以在必要的时候,他也要表现的为公而不为私,这样,刘若宰反而会更加欣赏,也更容易接受。 哪怕自己是在跟他顶嘴! 刘若宰不由得为之动容,语气也有了一些松动,他叹了口气道:“你至少事前应该跟老夫商量一下。” 董策苦笑道:“不是属下不想跟大人商量,实在是时间紧迫,来不及呀!这是属下的不是,属下在这儿向大人请罪!“ 说着,董策便是跪了下去,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砰砰作响。 刘若宰没想到他会这样,赶紧把他扶起来,嗔怪道:“你这是做什么?” “属下擅作主张,该当向大人请罪。”董策沉声道。 “唉,唉,你呀!”刘若宰看着他已经有些发青的额头,叹了口气,没再说这个事。 董策知道自己擅做主张这件事便就这么揭过去了,既然这件事揭过去了,那就该说正事儿了。 董策劝道:“大人,今日当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咱们刚来到察哈尔部,人生地不熟,谁也不会想到咱们会在到来的当晚,就作出这等大事!察哈尔部没有防备,****也没有防备!而等他们缓过神来的时候,咱们已经将建奴都杀光了!” “建奴被杀,察哈尔部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他们投奔建奴的路就此断绝!只能跟着咱们走!只能投奔咱们大明!” “不用再在这儿跟察哈尔部墨迹,也不用再跟他们交锋,只要今天晚上干了这一次大事,等到明日,大人您此行的目的,便是达到了!任务便是圆满了!” 董策看着刘若宰,急声道:“大人,你还在犹豫什么?” 刘若宰沉默不语,他在帐中踱着步子,许久之后,方才深深的叹了口气。 “汉臣啊,你把老夫逼的,没退路了!” 董策一听他说这话,便知道他是答应下来了。他心中一松,笑道:“大人,是没了退路,但却多了一条终南捷径!” “你呀!你小子呀!” 刘若宰也是一笑,伸手点了点他。 “这件事,你去做吧!老夫不干预,不插手,这等事儿上,你们比我在行!”刘若宰摆摆手道。 “是!”董策抱拳,沉声道:“大人,这件事,属下定然给您做的圆满!若是不成,属下便也不回来了!” 董策清楚,这其实是刘若宰给自己一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老大人这是在有意识的抬举自己啊! “你也别说这等话。”刘若宰道:“就算此事不成,你也要安然回来,老夫总有法子,保住你一条性命。老夫就不信了,老夫站在这儿,察哈尔部还真敢杀你!” 董策心中感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然后起身,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董策回了自己营帐,然后着人把刘大器,种大梁,田实等人都叫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谢鼎坤他没叫,因为谢鼎坤得带人护卫刘若宰,这一次的行动,又是没他的事儿,不过事后的功劳,是少不了他的。 第813章 八一二 今夜搏命! 第814章 八一三集 结精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4章 八一三集 结精锐 刘大器他们三人,几乎是前后脚到的。进了营帐之后,便瞧见董策冷着张脸,面色肃穆地坐在那里,三人心里都是一个激灵,知道估计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 等三人都到了之后,董策看着他们,沉声道:“诸位,刘大人委托小弟做一件大事,下面这些话,是刘大人的意思,还望各位听得仔细些。” 而后他便是把自己的计划,原原本本的复述了一遍。 其实他的计划,要是总结起来也很简单,不过就是两个字而已:袭杀! 只是,这个计划胆子实在是太大,在人家的地盘,袭杀人家的客人!刘大器等三人听完,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只不过刘大器震惊归震惊,心中却是对这个计划极为的赞赏,他双手一拍,大笑道:“大人这计划,真是绝妙,谁能想到咱们会这么做?趁着两边都没提防,咱们直接把那些建奴给杀光,看察哈尔部还能投奔谁?” 这个计划,确实是很对他的胃口。 种大梁话不多,此时也点头道:“我看成!” 田实也表示赞同。 “既然大伙儿都没有意见。” 董策扫了一眼,笑道:“那咱们就干了啊!” “干了!”大伙儿纷纷振臂叫道。 董策看着刘大器笑道:“刘老哥,咱们这儿,你地位最高,兵最多,这事儿你说了算,你带着咱们干!” “我带着你们干?” 刘大器斜眼儿看了一眼董策,然后又看了看大伙儿,似笑非笑道:“你们听我的?” 董策笑道:“当然听,刘老哥,你说啥是啥!咱们绝对不会违逆!” “嗨!”刘大器哈哈一笑:“我跟你们开玩笑呢,这事儿,是刘大人交代给你,那么你便是此次的主事者,我也听你的!” 董策连称不敢,两人一番推让,最后刘若宰瞪着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推什么推?说听你的就听你的!你拿主意,你下命令!你说啥咱们就干啥!” 董策这才不在推拒,笑道:“不敢说下命令,有什么事儿咱就商量着来。” 其实刘大器自然是想要当此事主事者的,毕竟领头儿的功劳最大,要远超过其他人,他是很想拿这头一份功劳的。不过他很明智,知道刘若宰这么做,就是为了让董策立下头功。董策此时跟自己说这些话,不过是客气客气而已,自己若是当真了,真答应下来,只怕他第一个就要翻脸! 所以他干脆就坚决推拒了。 董策低声:“建奴人并不多,我已打探清楚,不过只有十几人而已。而监视并护卫他们的察哈尔部军兵也远远不如监视咱们的多,只有一百余人而已。” 董策看了众人一眼,继续道:“他们对咱们没有提防,根本不会想到咱们今晚上就要取他们性命。这些建奴没有提防,那些监视他们的察哈尔部军兵也没有提防。在他们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咱们要杀进去,收拾掉那些建奴,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去的人多了反而影响前进速度。” “我的意思是,咱们各自遴选麾下之精锐,一共抽出一百人来就行了。这一百人,就足以闯进去杀光那些建奴。” 众人听完,都觉得有道理,便纷纷点头。 董策道:“那咱们便分一下,看看各自要出多少人手?” 最后四人商定了一番,决定刘大器出三十人,董策出三十人,种大梁出二十人,田实出二十人。 最后能有这么一个划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出的人数多少,大体就体现了在这件事中,扮演角色的重要程度。 董策和刘大器两人,一个是此事的主导者,另外一个则是众人中官位最高的,他们自然是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咱们挑中了这一百个人之后,剩下的还有足足二三百人,这些人,也不能让他们闲着。负责监视咱们的这些察哈尔部军兵,足有上千人之多,咱们剩下的这些人就要跟他们纠缠,缠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追上咱们!” 众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然后便是定了下来,由刘大器手下一员部将来统领剩下的那些人。 而后董策又道:“建奴居住的地方,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就在汗帐的西边约莫三里之外,距离咱们大约有五里远。” “咱们若是纵马全力奔驰的话,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到达。而这么短的时间,察哈尔部是没有能力作出反应的。等到咱们赶到建奴所在的地方,轻易的就可以将他们杀光,这个是没什么难度的。所以说,只要能顺利到达那里,就代表咱们成功了。”“ ”所以此次行动,重点有二。第一,迅速冲出去,不能让监视咱们的这些察哈尔军兵及时作出反应。第二,便是在咱们离开之后,缠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紧追不舍。若是被他们缠上了,咱们应付他们都是困难,更别说去杀建奴了。“ 于是几人又是一番商议,将所有细节都给过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纰漏之后,方才各自离去,回去召集自己手下的部众。 这一次他们能带进察哈尔部驻地的都是精兵,反应非常迅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些人便都已经集合完毕。 在董策他们的驻地,十几顶帐篷中间围成了一片空地,周围都被帐篷给遮挡住了,离得远的话是看不到这片空地上发生了什么的。 就在这片空地之上,一百名骑兵已经集合完毕。大明朝边军中,家丁本就已经是精锐,而这一百名骑兵,更是集中了董策刘大器等人家丁中的精锐。论起战斗力来,这一百名骑兵,只怕丝毫不会逊色于同等数量的建奴马甲。这一百名骑兵,无论长相如何,表情如何,但现在身上都是弥漫着一股杀气。他们都是杀过人见过血的老兵,基本上所有人都穿着甲胄,以棉甲居多,铁甲也有,但其实,今日这种场合铁甲是不如棉甲的。可以想见的是,今日不会有太多硬碰硬的仗,今天更注重的是行进速度。 他们使用的武器五花八门,但基本上所有人都配的有刀。 这一次,董策,刘大器,种大梁,田实等人都会跟去,所以这支队伍,其实里面的人各自都被各自将领管着的,董策自然就不太好再像对待自己人那样,在战前训话一番。 而且不远处就是监视他们的察哈尔部骑兵,如果训话的话难免会惹出一些动静来,被那些人注意到反而是不好。于是四人都各自把自己手下的人叫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 董策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家丁,低声道:“我也不跟你们多说了,你们只要记住一句话,待会儿跟着我,我让你们杀谁你们便杀谁,只要今日事成人人都有厚赏!” “是!” 众人齐声低喝道。 而没有被选上的那些骑兵,则也是被集中到了一边,刘大器麾下的那个部将正在给他们低声交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 这个部将名叫丁春秋,当初董策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浑身都震了一下。虽然这个名字让董策有了点儿不太好的联想,不过丁春秋此人,却是刘大器麾下相当得力的一员将领。他年龄不小了,今年已经将近六十。无论是带兵还是打仗,都是非常的稳健,从不冒进。此人比较保守,缺乏探索精神,让他独当一面那是不成的,但你若是吩咐给他什么事让他做,他定然能给你做的妥当。 第814章 八一三集 结精锐 第815章 八一四 乌云娜福晋的能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5章 八一四 乌云娜福晋的能力 由他来统领剩下的这些人,最是合适不过。 刘大器已经跟丁春秋详细的说过了,而丁春秋此时则是给这些来自不同军官手下旗号不一的军兵们安排临时军官。当然,这些临时军官,基本上都是由这些军兵本来的上官担当。就拿王通来说,他被董策留了下来,也归丁春秋统管,王通因着是都头的缘故,也被丁春秋任命为军官。当然,管的还是他手底下那些人。 他们这些人来源复杂,最是难以统一指挥,但丁春秋当真是有能力的,没用多长时间便是把他们给分成了若干个作战单位,安排得井井有条。而后,又把这些军官们召集在一起,进行战斗安排。 那边厢安排好了之后,丁春秋便来跟刘大器汇报。 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董策面向三人道:“那咱们现在就动手?” 他虽然是以询问的语气问的这三个人,但刘大器他们都听得出来,董策已经决定现在动手了。 “动手!” 大伙儿纷纷低喝道。 董策点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就带着各自的人,待会儿我一声令下,便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向外冲!” “好!” 众人纷纷点头,丁春秋也回去安排。 在军官们的命令下,军兵们纷纷跨上战马,不过他们都在马上伏低了身子,免得被远处的人瞧见。远远的,丁春秋向刘大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而这一边,董策等人也都已经跨上战马,随时可以出发。 有十来个骑士,他们虽然坐在马上,但手中却都还牵了一根绳子,随着董策吩咐了一句,他们立刻把手中的绳子,使劲儿一拽。 这些帐篷都已经被做了手脚,随着马上的骑士手里的绳子一抽,外围的这十几顶帐篷,全都轰然倒下,而众人面前,立可是一揽无余,一片开阔,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遮挡。 “杀!” 董策一声大吼,当先策马而出,在他身后,数十名家丁紧紧跟随。刘大器种大梁田实等三人,也各自大声命令,带着自己手下的精锐跟董策并肩而行。 这一百名遴选出来的最精锐骑兵排开一个非常宽的阵势,向着西边飙射而去,他们一个个口中发出怪叫,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疯狂打马向前,个个儿速度快得都如离弦之箭一般。 而与此同时,丁春秋则是率领他那支二百多人的骑兵队伍,向东而去,正好是跟董策等人背道而驰。这么做,自然是为了让监视他们的那些察哈尔部骑兵,无法判断他们的真实意图,搞不清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不出董策预料的话,看守他们的这些察哈尔部骑兵,是不敢放走他们任何一支的。所以这两支他们都要追,这样一来,就必须要分兵。而只要他们一分兵,董策等人的压力就要小得多了。 而此时,那些看守刘若宰董策等人的察哈尔部骑兵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况,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但他们并没有立刻作出反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乌云娜福晋正在他们这里。乌云娜福晋是一刻钟之前到的这里,她的到来,让统领这些骑兵的察哈尔部贵族非常诧异。不过,乌云娜福晋打的旗号是来看望自己哥哥昔日的这些属下,因此倒也没有人怀疑。他哥哥贵英恰昔日统领察哈尔部中央万户,现在这些人都曾经是贵英恰的属下,跟她的关系也都不错。见到她来,这些人还都挺开心的。 几个人席地而坐,围着一堆篝火,说一说过去的事情,缅怀昔日察哈尔部的荣光,都是不由得有些唏嘘。 而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一阵阵疯狂的叫喊,耳中响起暴烈的马蹄声,甚至他们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众人大惊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后便是瞧见了那一条在夜色中,不断接近的火线。 董策等人都是打着火把的,他们阵型拉得又很宽,远远看来可不正是一条火线吗? “不好,这些明国人要偷袭咱们察哈尔部的汗帐!” 这是这些察哈尔部贵族们的第一反应。 这倒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近几年来察哈尔部和大明的关系非常恶劣,他们肯定会尽量的把董策等人往坏处想。 本来席地而坐围着篝火说话的几人,纷纷翻身上马,便要带兵去拦截董策等人。 而此时,乌云娜福晋忽然开口道:“你们不用担心,他们不是对付咱们察哈尔的,而是对付建奴的!他们不想跟咱们动手,只是想借个道儿!” “你怎么知道?”白音大惊问道。 “因为他们事先跟我商量过。” 乌云娜福晋淡淡的说了一句,她也站起身来,看着白音,冷静道:“白音,你拦不住他们的!而等他们杀了金国的使者,咱们察哈尔部就再也没有了退路,只能去投靠明国。你现在拦截他们,他们记住了你,怀恨在心,等以后咱们投靠了明国,你定然没有好下场!而如果你不拦截他们,我可以保证,你以后也能像我哥哥一样,统领察哈尔部中央万户。” 白音脸色变了数变,眼中露出惊疑的神色,他忽然看着乌云娜问道:“这是那些明国人给我开出来的条件?” 董策当然没有给乌云娜福晋提出这样的条件,但乌云娜福晋此时却是点点头,很笃定的道:“没错,明国人就是这么说的。” 这当然是她耍的一个小伎俩,乌云娜福晋受了董策的委托,她也答应了下来,但当宴会散了她回到自己的居住地之后,却是怎么想怎么觉得还是自己来一趟更好。如果她只是派人给白音传个话的话,她没有把握能够拖延白音多长时间。 所以她亲自过来了,而此时她当然就是在拖延白音,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的说出这个官位是明国人许给白音的这样的话。反正他觉得以董策和刘若宰的肚量,是不会吝啬这么一个位置的,自己就算此时自作主张,也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当她看到白音脸上神色的时候,却是心中微微一动,暗自对自己道:“为什么我不能更进一步?” “董策让我做的只是拖延他们,但如果我能说服他们,让他们不但不阻拦董策,反而直接让开一条大道,那岂不是立下更大的功劳?这样一来,在那些明国人面前也更有面子!” 然后她接着又是想到自己现在手里头没有兵力,哪怕以后明国人扶持自己掌管察哈尔部,只怕手下也会有人不听话,那何不利用这个机会,将白音这些将领,都弄到自己手中? 这个思绪刚刚一萌生出来,立刻便是疯长,乌云娜福晋越想越觉得这样做对自己有莫大的好处。 白音现在没有途径可以和明国人直接接触,他如果想跟明国人接触那就只能通过自己。而这样,就会给明国人造成一种错觉——白音是我乌云娜的人!而一旦明国人默许了这一点,那么,想让白音等人归顺我,就不是一件难事了。 眼见得白音有所异动,她立刻又劝道:“白音,这等大好事摆在面前你还犹豫什么?你可要想清楚了,你统管了察哈尔部中央万户,你的子子孙孙世代都受你的荫泽!从此,他们就是察哈尔部中数的着的贵族!你的家族世世代代,都会因你而感到荣耀光彩。” “而且,我们投靠了明国之后,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在大草原上苦熬日子了!到时候,明国供给我们粮食,供给我们酒水,供给我们绸缎金银……至于盐巴香料什么的,就更是应有尽有。作为部族中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之一,你也可以过上明国贵人们才能过上的遮奢日子!” 第815章 八一四 乌云娜福晋的能力 第816章 八一五 说服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6章 八一五 说服 她知道白音这人素来喜欢享受,尤其推崇羡慕明国贵人的那种生活,所以便在这一点上下手。 果然,白音英听了之后更是犹豫不决,脸上松一阵紧一阵的,眼中有光芒闪烁,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而就在他犹豫的这段时间,董策等人已经快要到近前了。 “不行!” 白音似乎有了决断,对乌云娜福晋道:“福晋,哪怕是我投了明国,也不能不做个样子,我要让他们几个去略微抵挡一下。” 说着他手指了指手底下的几个军官。 乌云娜福晋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里一紧。若是白音派人去阻拦,哪怕只是象征性的阻拦一下,也会让她的努力大打折扣,因为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她不能完全掌控白音和他的下属,就会使得明国那边对她的重视程度减弱。 她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乌云娜福晋冷笑一声,寒声道:“白音,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首鼠两端犹豫不决吗?我告诉你,哪怕你只是做个样子出来,他们心里也会把你记住。这不是阻拦的力度问题,而是你的态度问题!只要你手底下有一个人阻拦,也会说明你不是心向明国的!” 她长的很柔弱,但此时声色俱厉,俏脸森寒,让人瞧了也是心生畏惧。 白音想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他心里一阵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便问道:“那你说呢?” “你现在就听我的!” 乌云娜福晋厉声喝道:“立刻带着你的人,站到一边去,把路给明军让开!你不用跟他们说什么,我自然会去明国使者那里跟他们说项,让他们明白你白音今晚上的功劳!”乌云娜福晋说这个话,自然就是为了在刘若宰等人面前,制造出白音是听她话的这一假象。 白音又是沉默片刻,而此时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了。终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颓然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乌云娜福晋,之前我一直听你哥哥的话,今日我便听你一回,希望你不要害我!” 一听他答应下来,乌云娜福晋心中大是欢喜,笑嫣如花:“我怎么会骗你?好啦,你赶紧让你手下人,把路让开吧!” “好!” 白音点点头,对手下那些军官们吩咐道:“没听到吗?还不赶紧传令,让人把路让开。” “是!” 几个军官轰然应道,而后便是策马过去,冲着自己手下的军兵们大声吆喝几句,把他们带到一边去,给董策等人让开一条宽敞大路。 董策虽然一直在策马狂奔之中,但他却是很关心这边的情况,当他瞧见这些察哈尔部骑兵并没有第一时间对自己等人展开拦截的的时候,他便知道,乌云娜福晋肯定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当他距离这些察哈尔部军兵还有三四十丈的时候,心中已然大定,因为在这个距离上,那些骑兵在想展开拦截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自己这些人可以轻易的冲破这道防线。 但出乎他预料,他们离得越来越近,但那些察哈尔部军兵并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而是纷纷向两边让开。他们既没有阻拦自己等人,也没有去追击丁春秋那一支,董策不由得一怔,暗道这是怎么回事? 但时刻是容不得他多想的,这些察哈尔部军兵没有阻拦那就是好事,他大喝一声:“弟兄们,不用管,冲过去!” 而后便是带着手下家丁,直接冲了过去,此时那些躲到一边去了察哈尔部骑兵,与他们的距离,甚至不超过三丈!在这个距离上,如果这些察哈尔部军兵有什么歹意的话,只消得泼撒一轮箭雨出来,董策等人就要损失惨重。 只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发生,他们只是眼睁睁的看着董策等人如风一般,奔驰过去。不少人眼睛里头还是呆呆的,有点弄不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根本不知道董策的人是要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上官为何会作出这样的决策,但总归听命令就是了。 “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察哈尔骑兵怎么不拦着咱们?” 刘大器冲着董策大声喊道。 他们都在急速狂奔之中,若不是声音不大点儿,对方根本就听不见。 董策也回以大喊:“我也不知道,不过不是坏事儿,里头不可能有什么陷阱!别担心,等咱们杀了建奴,就彻底掌控住局面了。” 他其实心里已经隐约有了些猜测,只不过终归是没有确定,便没在此时说出来。反正在这个时刻,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就是杀光建奴,其他一切都可以暂时抛在脑后。 策马狂奔! 董策等人已经完全不珍惜马力了,要是这件大事能成,哪怕把战马跑死他们也不在意,反正等收服了察哈尔部,还怕没有好马吗? 因此,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是抵达了建奴居住地。 董策等人的驻地是在汗帐东边儿,而建奴的驻地则是在汗帐西边儿,他们为了尽快到达又没有绕圈子,所以无可避免的,在过来的时候经过了汗帐前方。上百骑兵策马狂奔,这暴烈的马蹄声震得大地似乎都在微微颤抖,如此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察哈尔部这些高层。 汗帐周围,帐篷也是不少,里面住的基本上都是察哈尔部中有地位的贵族,当他们路过汗帐前面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察哈尔路贵族匆匆披衣而起,站在自家帐篷门口,看着这上百名狂奔而过的骑兵,瞠目结舌! 而这些人中,就包括囊囊太后和苏泰太后。 她们两个都是刚刚睡下,但接着就被惊醒。看见这些策马而过的明国骑兵,囊囊太后脸色一片阴沉,似乎都能滴得出水。看看这些人的架势,再看看他们去的方向,若是囊囊太后还猜不出这些明国人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那她也不配再待在这个位置上了。 这些明国人好大的胆子,竟然在刚到的这天晚上,就要去袭杀金国的使者! 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囊囊太后气得银牙紧咬,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只是,她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大汗直属的大部分兵力都被调去监视董策和金国使者这些人,另外一些则是被调到了察哈尔部占据草场的边缘,在那里盯着那两千余名明国骑兵。 此时护卫在汗帐周围的,不过百余人而已,而且大部分人还都是刚起来,连衣服都没穿整齐,战马都没牵出来。囊囊太后现在手中能调动的也就是几十个人,靠着几十人去阻拦这些明国骑兵? 囊囊太后可不认为自己有这个能力。 因此此时她只能坐视。 而比起她来,苏泰太后的脸色就要从容得多,她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明国骑兵,脸上挂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她自然也猜到了董策等人的用意,但说起来,她还是更倾向于归顺明国的。 她汉话说得不错,也熟读汉家典籍,自然知道南方的这个汉人政权,崇尚儒学,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讲究伦理纲常。而如果投靠了明朝,他们的皇帝和大臣,绝对是会支持额哲这个正统来继承汗位的。到时候囊囊太后再想兴风作浪可就不那么容易了,阿布鼐想要继承汗位,那是痴人说梦! 很快,董策等人便是出现在了建奴的驻地之外。 建奴人少,不过十几个,因此他们的驻地也只有两三顶帐篷。在距离那两三顶帐篷约摸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片规模大一些的聚居区,有将近十顶帐篷,那便是负责监视他们的那一百余骑兵的驻地了。 第816章 八一五 说服 第817章 八一六 斩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7章 八一六 斩杀 爆裂的马蹄声在沉静的夜色中隔着老远都能听到,这些人显然也被惊醒了。( 棉花糖)等董策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所看到的,是一片乱纷纷的景象。有不少人都是刚从帐篷里钻出来,他们脸上还带着惺忪的睡意,一脸的茫然,眼睛呆呆的看着董策等人,甚至都没有及时作出反应。 倒也不能怪他们懈怠,毕竟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但负责监视这些建奴的察哈尔骑兵都起来了,此时巴克坦等人也都披衣而起,来到帐篷之外查看情况。然后下一个瞬间,他们便是瞧见了那百余名杀气森森的明国骑兵,以及最前面那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 “是董策!” 巴克坦心里一哆嗦,立刻意识到不妙。 眼下这种情况,他当然能猜到,这些明国骑兵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心中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这些明国人,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是现在想这个也是无用,事实就是如此,那就惟有面对。巴克坦倒也是一个极有决断之人,根本没有一丝犹豫,也不废话,一转身但是跑进了自己的帐篷。他有一些极贵重的东西要随身携带,哪怕是丢了命也要保住这些东西。 董策一眼就瞧见了巴克坦,也看到了巴克坦旁边那些建奴。此时,这些建奴都没有戴帽子,光溜溜的脑袋和后脑勺上跟金钱鼠尾一样的小辫儿分外显眼。 “杀!杀光他们!” 董策冲着那个方向一指,厉声喝道。 说完便是打马当先向那边冲了过去。 此时,那些建奴也都已经反应过来,发一声喊,都向着帐篷后面跑去,他们的马都拴在那儿! 这些人倒是也见机得挺快,一看事情不妙立刻就要逃跑。但董策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那些负责监视这些建奴的察哈尔骑兵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根本就没有拦截董策等人。董策带领骑兵狂奔到近前,而此时那些建奴都没跑出多远。 近了,越来越近! 董策眼前,一个建奴的后脑勺越来越清晰,这个建奴亡命一般的向前奔跑,口中还慌乱的叫喊着,只是他再怎么逃又岂能跑的过战马? 董策挥舞着哥萨克骑兵刀,几乎没怎么用力气,只是让刀刃向前,然后轻轻地一带,锋锐的哥萨克骑兵刀借助战马狂奔的势头,轻轻松松的便是将那建奴的脑袋给斩了下来。 无头的尸体由于惯性,又往前跑了几步才重重地扑在地上。 惨叫声不断响起,接着又消失。 在董策这一百名精锐骑兵面前,这点儿建奴根本就不够杀,别说他们此时既没披甲又没上马,哪怕他们此时全副武装,也绝对不是对手。 明国骑兵的狂笑之中,建奴的惨叫声不断响起,转眼间便是把除了巴克坦之外的其他建奴都给杀光。 听着那不断接近的马蹄声,巴克坦脑子里头乱哄哄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这儿算计来算计去,想要把这些明国人都弄死,却殊不知,人家也是暗中算计自己,而且下手还这么快!显然,对手的办法更直接,更有效,他们赢了! “倒霉啊!碰到了一群这么厉害的对手。” 巴克坦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此时,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冰冷的刀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砍下来。 巴克坦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的大脑从燥热、慌乱、绝望中挣扎了出来,陡然间变得冷静而清明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我怎么能死呢?我不能死啊!” “我刚当上固山额真,屁股还没坐热!得罪我的那几个人,我还没把他们给整死!我家里的十八个姬妾,其中有七个,是去年刚抢来的,她们的滋味儿我还没尝够呢!娘的,我要死了,不知道她们会便宜了谁!” “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呢?旗主交给我的任务我还没有完成,我还要回去向他复命!家里有整整两个地窖的美酒,我一直舍不得喝,这次回去,一定要喝个痛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我还没过够啊!家里的那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我还想再摸一摸,看一看!” 在这一瞬间,巴克坦脑海中无数思绪飘过,他忽然咬咬牙,蓦然转过身来,然后他便是瞧见了董策。这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武的年轻人,策马冲在最前面,距离自己不过两丈多远! 他突然跟疯了一样,嘶声叫喊:“别杀我!别杀我!我降了!”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便是飞了起来。, 巴克坦的脑袋骨碌碌落在地上,大张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是不敢置信的光芒。或许他一直到死都想不到,为何这个年轻人根本听都不听,直接就把自己杀了?难道自己投降他们,不是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好处吗? 扫了巴克坦的尸身一眼,董策低低嗤笑一声:“你们建奴爱玩儿的花招,我岂会不知道!定是诈降!而且还要伺机挑拨离间!便是你真投降也不能留,你活着,就是最大的祸害!” 杀了巴克坦之后,董策便又让大伙儿,把这一块儿巴掌大的地方里里外外给搜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之后,方才罢手。 没有搜到女真人,但却还有不少意外的收获。这些女真人是多尔衮派来交好察哈尔部的,理所当然的,他们随身携带了相当数量的各色金银珠宝,其目的自然是为了收买察哈尔部中的一些人。 这是建奴惯用的手段,他们一点儿都不吝啬,反正等到察哈尔部归顺,成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之后,现在吃下去多少,到时候得让他们吐出来十倍! 而此时,这些金银珠宝自然都归了董策等人,这些建奴随身携带的财物还真不少,足足有七八个大箱子。董策命人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到马上。现在可不是分赃的好时候,怎么着也得等回去再说。 把建奴杀光东西抢光之后,董策又命人点了一把火,将这几个小小的帐篷,彻底的烧成灰烬。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董策面向众人,满脸激动,哈哈大笑道:“弟兄们,今日干得好,回去之后,人人都有重赏!” 骑兵们发出一阵阵的欢呼,而刘大器、种大梁、田实三人,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甚至都有点手足无措了。他们可能不知道班超班定远的故事,但他们却很清楚,今日立下的这大功会给自己带来何等大的好处! 谁都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立下这天大的功劳,直到此刻,他们还感觉有些不真实,跟做梦一样。 欢呼声此起彼伏,董策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满满的都是自豪。 此次西行,自己一路上的功劳加在一起,再加上今日这一件大功,到最后,都不知道会让自己走到哪一步!董策自然是希望越高越好,想来,有刘若宰从中为自己争取,好处少不到哪儿去?便是短了别人的,也绝对短不了自己的。 而在此时,远处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董策打眼一看,便瞧见铺天盖地的骑兵,出现在了自己刚才过来的方向。一眼瞧去,只怕足足有上千人之多。董策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没把这些人放在心上。 建奴已经被杀光,大局已然抵定,察哈尔部惟有投奔大明一条路,他们没得选了! 过来的这些正是白音及其麾下的骑兵,他和乌云娜福晋在那里等了一阵,瞧见董策等人走远之后,便按照乌云娜那福晋的意思,赶紧带着人作出一副追赶的模样,来到汗帐前面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囊囊太后以及苏泰太后等人,于是这些福晋便也都带着自己的护卫一起过来。 第817章 八一六 斩杀 第818章 八一七 没了退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8章 八一七 没了退路 一路上,囊囊太后把白音骂了个狗血喷头,白音唯唯诺诺的应着,一句都不敢反驳,只是心里却是在暗自发狠:“等老子统管了察哈尔中央万户,等乌云娜被掌管了大局,看我怎么收拾你!” 苏泰太后囊囊太后等人策马向前,来到董策等人面前,囊囊太后瞥了一眼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建奴,面色剧变,心中大震,似乎呼吸都停止了,一时间都喘不上气来。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来晚了,终究还是来晚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缓过神儿来,死死地盯着董策,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寒声道:“董策,这件事,你怎么说?” 虽说眼前这些人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投奔大明,但至少,还是需要对他们保有表面上的尊敬。董策可不想他们归顺之后再在皇帝面前把自己给告上一状,那就得不偿失了,如果囊囊太后真在皇帝面前告状,以崇祯皇帝的性格,只怕自己立刻就要倒霉。 所以董策的态度还是非常的恭敬,他向囊囊太后拱拱手,笑道:“太后见谅。这些建奴狼子野心,竟妄图挑拨我大明与察哈尔部之间的关系,更教唆昭日格图等人,暗中筹备,妄图取太后等人而代之,独掌察哈尔部大权!我等岂能坐视?只不过,我等得到消息之后,事起仓促,来不及知会太后,又生怕这些建奴跑掉,所以不得已之下,只好先挥兵斩杀他们!” 董策顿了顿道:“太后若要责怪,董策甘愿受罚!” 他这一番话,当真是说的大义凛然,冠冕堂皇,任是谁都跳不出什么错处。囊囊太后给气的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竟然被气笑了,她指着董策:“你,你当真是无耻!” 董策苦笑一声,一脸委屈:“在下一片苦心,太后以后便会知道!” 囊囊太后气得嘴唇发白,浑身哆嗦,恨不得下令把眼前这些明军都杀光才能一解心头之气。但她也清楚,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建奴已经被杀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想下一步该如何做? 这些金国使者终归是在自己的地面上被杀了,虽然说是汉人动的手,但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怎么着在多尔衮面前都是说不清楚了,退一万步讲,哪怕多尔衮明面上不怪罪自己等人,只怕也会记恨在心里。 当自己这些人投了金国,到时候人家真正要追究清算的时候,自己这些人只怕都没好下场。 囊囊太后狠狠的瞪了董策一眼,策马转身,向着汗帐的方向而去。而苏泰太后,则是颇为玩味地瞧了董策一样,眼中笑意盈盈,董策跟她对视一眼,也是微微一笑。苏泰太后瞟了他一眼,方才离开。 这一眼当真是风情万种,勾魂摄魄,便是以董策的定力,也不由得出神了片刻。 等到囊囊太后、苏泰太后以及一干察哈尔部贵族都离开之后,乌云娜福晋方才过来,她策马到董策面前,低声道:“方才,我劝住了白音,让他们没有阻拦你。” 董策自然知道乌云娜福晋此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福晋请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忘。还有,请替我转告那位白音大人,今晚上他帮了我们的大忙,我们都会铭记在心,日后必有厚报。” 乌云娜福晋瞧着他,娇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董策看着她,低笑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瞧着你楚楚可怜的样子,还以为你是那种极柔弱的性格,却没想到,我看走眼了。” 乌云娜福晋瞧着他,笑吟吟道:“董策,你在调戏我吗?” “咳咳,这算是哪门子的调戏?” 董策一口气儿没上来,直接给呛到了,哭笑不得道。 乌云娜福晋一笑,脸上很有些调皮的意味,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女孩儿一般。 董策真觉得自己看不透她了。 囊囊太后回到汗帐之后,立即传令,把所有福晋及察哈尔部的贵族高层都召集了过去。汗帐之中,灯火通明,这些察哈尔路的决策层,一直商量到第二天的早上。 董策等人,则是直接回去。 不少蒙古人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许多蒙古牧民都出了帐篷,注视着这些大明的军兵,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兴许,或者应该是什么情绪。 说不上恨,也说不上亲热,更多的是茫然。 他们也在等待这大帐中的那些察哈尔部贵人们做出最终的决定。 当然,由于过去的仇恨,对董策等人表露出恶意的察哈尔人也不少,比如说一些在大帐外面巡逻的骑兵,就远远的冲着董策等人,挥舞着手中的刀,有的还示威一般的拉开手中的弓,当然,他们不敢在上面搭箭,只是拉空弦而已。 董策根本不予理会,就当瞧不见。反正已经是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占了莫大的便宜,被人挑衅几下又能怎么样?又不掉块肉? 再说了,这会儿不是置气的时候,只要是察哈尔部能归顺,哪怕忍一时之气也没什么。 董策等人都打马走出去一里多地了,他忽然停住,坐在马背上沉吟起来。见他停下,大伙儿也纷纷停下,谁都不说话,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路。 经过今晚上的事情,董策已经在队伍中树立了极高的威望,刘大器种大梁及田实他们的手下,也都很服气他。 这种尊敬和服气,不取决于董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展现了足够的能力。 沉吟片刻,董策忽然对刘大器几人道:“各位,我有个想法。” 他指了指马背上那些财物,道:“这些财物,咱们是不是给察哈尔部那些贵人们送去一些。一来咱们是在他们地盘儿上杀的人,不拿出点儿来也说不过去。二来嘛……” 董策嘿然一笑:“这些察哈尔部的贵人,不少都是好财货的,咱们直接就把这些财货抬到他们大帐里头去,跟他们说这是咱们从建奴那里得的好处,特意分润一些给他们。他们中那些贪财的,肯定是见钱眼开,直接就要收了,只要是有一个人拿,别人就会跟着拿!最后的结果,定然就是把这些财货瓜分,人人有份儿!但是别忘了,这些财货可都是从建奴手里得来的,他们拿了这些财货,等同于跟咱们一起分杀建奴得到的赃款,如此一来,还有退路么?” “哈哈,董老弟,当真是好计策!”刘大器击掌笑道,他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儿瞧着董策,啧啧道:“也真不知道你这心眼儿是怎么长的,就这么多歪歪心思。” 他这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贬,董策也唯有苦笑的。 “这些财物,不是我董二一人的,是咱们所有弟兄们挣回来的!所以该怎么处置,咱们商量着来,我绝对不会专断!”董策笑道:“只要不同意,没问题,我理解,毕竟是拿命挣的银子,谁也不愿意拿出来!” 话虽然这么说,但刘大器种大梁他们都不是不识大体的,虽说忍痛,却也都同意了。 几个人商量一番,便决定拿出此次收益的三成来,分润给察哈尔部的这些贵人。 而后董策等人又折了回去,那些守护汗帐的骑兵一看他们回来,顿时是紧张起来。他们之前虽然挑衅,但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明国官兵不会在乎,其实他们本心里对这些明国的精锐还是很有些忌惮的。 第818章 八一七 没了退路 第819章 八一八 分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19章 八一八 分歧 董策等人在百余步外停了下来,然后董策点了几个家丁,让他们打马朝前,马背上驮着大箱子。 他自然是不肯自己去给那些察哈尔部贵人送财物的,正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万一那些察哈尔部的人突然翻脸怎么办?若是这么死了,岂不冤哉枉也? 眼见明国那边只过来了这么几个人,这些察哈尔部军兵就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了。 董策派去的几个很快就到了近前,翻译居中传话,一听他们是要给帐中的那些贵人们送财物的,这些察哈尔部骑兵神色就更柔和了。 不过检查还是必须的,一番检查之后,确定没什么可疑之处,他们便即放行。 察哈尔部汗帐之中,气氛沉重,人人面色肃然。坐在上首主位的囊囊太后绷着脸扫视着下面的这些人,而下头的人,也是谁都不肯说话。 正在这里,大帐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诸位太后,诸位贵人,明国人送东西来了。” “明国人送东西来了?” 察哈尔部的贵族们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么?方才那些明国人还那么嚣张霸道,行事极其狂横大胆,公然在察哈尔的地盘儿上袭杀金国使者!他们怎么可能给自家送东西? 帐外的侍卫又重复了一遍,他们方才敢相信。 还是囊囊太后沉得住气,她扬声吩咐道:“把东西抬进来吧!” “是!” 外面侍卫应了一声,把箱子搬了进来。 [棉花糖] 侍卫们退下,几个年轻些的察哈尔部贵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上前把箱子打开。 顿时珠光宝气闪耀。 几个箱子里,下面都是铺的金银,而上面,则是摆了许多珠宝玉器,一看便知价格不菲。这些金银珠宝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耀花了帐中众人的眼睛。 于是不少人立刻就想到:这是明国人来给咱们赔罪来了!他们这是为刚才的行为道歉。 一想到这一层,不少察哈尔部贵人脸色就好看多了,心里那一股子愤愤不平之气也是减少了许多。 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对建奴之死并没有多大的怒火,他们所愤怒的,是这些明国人不把自家放在眼里。这种蔑视和忽略,让他们怒火冲天。 而现在,明国人摆明了来道歉了,姿态也放低了,自然就安抚了他们。尽管这种歉意对已经造成的事实没有任何的弥补——但至少这种态度让他们心里舒坦。 而不少好财货的,目光已经变得贪婪,心里想着这些东西自己能分到多少。有的甚至已经准备撸袖子开始干架了,准备为自己多争一点儿。 高踞上首的囊囊太后却是目光一凝,她吩咐招来帐外的侍卫,问道:“那些送东西过来的明国人呢?” “正在帐外等候召见。”侍卫回答道。 “让他们进来。” “是!” 侍卫恭敬的应了一声,出去传令,少顷,董策派来的那几个家丁便是进来。他们都是颇为的镇定,见礼说话,不卑不亢。 “这些财物……”囊囊太后指了指那几个箱子:“是谁让你们送来的?” 来之前董策就教给他们该怎么说话了,为首的董勇振道:“这是我家董老爷吩咐送来的,言道今日开罪了贵部,这点儿礼物,聊表歉意,还望太后及诸位贵人恕罪。” 这就把姿态放的更低了,不少察哈尔部贵族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哦?原来如此。”囊囊太后点点头,却是忽然问道:“这些东西,都是哪里来的?” 董勇振也不隐瞒,直接了当道:“是从那些建奴那里抢的。” 此言一出,大帐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凝,不好人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这个,原来这些金银珠宝是那些明国人刚从建奴那里抢来的!这就有点儿尴尬了! “这些金银珠宝,咱们不能要!”一个年轻贵族站起身来,大声道:“这是明国人的阴谋!” 他伸手指着董勇振等人,叫道:“这些明国人,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安不安好心的,你说了不算!再说,这些珠宝金银有什么不能要的?这些财物本是金国人的,现下金国人都死光了,那就是无主之物。落在明国人手里算是明国人的,既然明国人送给了咱们,那就是咱们的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矮壮中年人站起身来,大大咧咧道:“不要白不要,你不要正好,你那份儿,归我了!” 这家伙年岁不小了,足有五十多,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他盯着几口箱子的目光热切而贪婪。 “一旦要了这些钱财,可就跟金国彻底翻脸了!”那年轻贵族道:“现下被明国人在咱们的地盘儿上杀了这些金国人,咱们还能辩解说是明国人趁夜色突袭,咱们来不及阻止!但若是要了这些钱,咱们就成了分赃了,就变成这些明国人的同伙儿了!” 察哈尔部中,终归也是有明眼人的。 他看的很清楚明白,说的也很有道理,但可惜的是,支持的他的人却是寥寥无几。有一些人是真看不出这些事儿了,而有些人则是看出来了装看不出来——若是表示赞成,那自然就不能要这些金银珠宝了,想想就是肉疼!更有一些人,则是已经心向大明,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跟金国翻脸。 那上了年纪的察哈尔部贵人更是根本不买他的账,冷笑道:“咱们跟金国人,还有缓和的余地么?金国人什么德行,咱们不知道么?他们的人死在咱们这里,他们肯定是已经怀恨在心了,咱们哪怕是投了他们,他们暂时客气,以后也得算这笔账!” 他冷笑一声,在大帐中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儿,道:“到时候,咱们这些人里头,不知道要死多少个!到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年轻人说的话,他其实并非不懂,他也想到了这个,但是他认为自己看的更清楚,看的更透彻,看透了金国人。 他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代表了帐中相当一部分人的意见。 不少人都是点头赞同,而其中,就包括乌云娜福晋和苏泰太后。 那年轻贵族急了,拔出刀来朝着董勇振走去,看样子,竟是要将他们斩杀! 董勇振好不慌张,反而嘴角微微一哂,这年轻贵族脚步虚浮,他有把握将其一招击毙。 “乌日巴日,你站住!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囊囊太后大怒,粉脸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 那乌日巴日也是一时急了眼,此时被训斥了一句,心里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所作所为是何等之莽撞,他赶紧退了回去。 见他退回,董勇振反而是有些失望。 囊囊太后叹了口气,挥挥手让董勇振等人退下,而后面向众人沉声道:“咱们再议一议吧!” 顿了顿,她又道:“我先说说我的想法。” 她面向众人,缓缓道:“我的意见是,咱们投了明国吧!” 第819章 八一八 分歧 第820章 八一九 又一笔横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0章 八一九 又一笔横财! 一盏茶时间后,董策等人回到了他们的驻地,去的时候急如星火,回来的时候大局已定,就不用着急了。 远远地,董策便瞧见刘若宰在谢鼎坤等人的簇拥下正策马在那里等待着。 瞧见董策等人回来,刘若宰心中陡然一松,紧接着便是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激动混杂着紧张。 是的,,刘若宰竟然紧张了!素来注重养气,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的刘若宰,此时脸上竟然露出一丝紧张的表情。 没办法,今夜的行对,对此次察哈尔部之行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而察哈尔部之行,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重要! 此次招降察哈尔部,成则平步青云,直入中枢不在话下,败则满盘皆输,不但前途暗淡不知要多久才能再有机会而且甚至还有生命之危——如果察哈尔部投向了建奴,只怕立刻就要对他们这些明国使者展开追杀!到时候能不能逃出生天?刘若宰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而今夜,当刘若宰同意了董策的计划,在那一瞬间,他就没有退路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跟察哈尔部再无缓和的余地! 董策他们能平安归来,本身就说明了一些东西——如果他们失败了,建奴翻脸了,那么现在他们肯定不会这么优哉游哉的回来,而是应该后面追着一群察哈尔部的骑兵。 肯定是成功了,但刘若宰心里还有些拿不准他们到底是做到了哪一步,他更希望董策亲口告诉他喜讯。 董策等人翻身下马,到了刘若宰马前跪下,董策高声道:“属下等不负大人所托,已经将建奴斩杀殆尽!现如今,察哈尔部诸位贵人正自商议,何去何从!”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担当刘若宰从董策口中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由得心中激动万分,身体都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战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只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热血往脸上涌去。 “赢了!赢了!这次出使的任务,完成了!” 一个声音在刘若宰的心中疯狂的叫喊回荡着,几乎让他忍不住大吼大叫出声。虽然董策说那些察哈尔部的贵族还在商议,但刘若宰心里清楚,他们已经没别的路可以走了! 唯有归顺大明! “好!干的漂亮!”刘若宰几乎已经无法控制情绪,脸上一阵发烫,哈哈大笑道。 董策笑道:“还是大人您运筹帷幄,指挥得当。” 刘若宰从马上下来,大步走到董策身前,一把把他扶起来,盯着他沉声道:“汉臣,老夫没有看错你!这一次,你居功至伟!” 董策赶紧连称不敢。 “你们也都功劳不小!”刘若宰又看向了刘大器等人,沉声道:“本官回到肃州卫之后,定然会和白大人联名上书,为你们请功!哈哈……” 说着,又是忍不住一阵大笑。 董策在一边瞧着,嘴角也是露出一丝微笑,看来在刘若宰心中,确实是把这一次的出使看的很重,他现在已经是很有些失态了。 刘大器等人大喜,赶紧又是磕头道谢。 他们拼死拼活,所为何来?为的不就是策勋九转,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吗? 几个人又是说了一番话,刘若宰便吩咐刘大器等人带兵下去安置。刘大器等人走的时候,眼光都在那几口箱子上来回闪着,显然是很有些舍不得。他们可是想先把这些银钱分了再走,毕竟踹到自己兜儿里的那才保险不是? 刘若宰一眼就瞧出来他们的心思,不由得失笑。换做以前,他肯定对自己手下士卒军官这般贪恋钱财很是不满,说不得还要训斥几句,但今日他心情大好,便向董策笑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建奴那里得来的?” “正是!”董策笑道:“想来是建奴准备送给察哈尔部那些贵人的,但最后却是便宜了咱们。” 刘若宰开怀大笑,冲着刘大器等人摆摆手:“拿去拿去,各自拿下去分了吧!” 刘大器种大梁等人大喜,赶紧道谢,而后着人抬着箱子走了。一共五大箱,按照之前的商定,董策种大梁田实三人所部,每部分得一箱,而刘大器所部人最多,分得两箱。 其实董策身为此次的主导者,功劳最大,出力最多,照理说是该拿两箱的,但他不愿意因为这些财物跟刘大器等人闹得不愉快,再加上刘大器官位最高,是以他主动提出拿一箱。 不过他那一箱,珠宝玉器是最多的。 也算是对董策的补偿了。 待大伙儿离去,刘若宰则是翻身上马,往东北方向缓缓而去,董策赶紧也上马,打马跟上。 谢鼎坤一瞧就知道这是大人要跟董策说些私密话,便带着人在后头远远跟着。 “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吧!”夜风拂面,颇有凉意,好一会儿之后,刘若宰方才沉声问道。他的情绪似乎平静下来了,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董策应了声是,便是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刘若宰听完,沉吟良久,方才道:“那乌云娜福晋,当真是信人,本来只是指望她能拖延白音片刻,却没想到,她直接就让白音放行,还把白音拉到咱们这边来了!” 董策点头:“这乌云娜福晋,着实是心向咱们的。” 他迟疑了一下,道:“只不过,属下之前答应她,一旦察哈尔部归顺,就支持她独掌大权,您看……” “这个没问题!”刘若宰很干脆道:“现下咱们对察哈尔部,当然得以怀柔为主,但等他们归顺了咱们大明,有些事情,便由不得他们了!当然,咱们堂堂天朝上国,绝对不会羞辱欺压他们,只不过,察哈尔部谁掌权,这等大事,必须得咱们说了算!” 董策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有一桩事,老夫须得提醒你一句。”刘若宰忽然瞧着董策,脸色肃然道:“你和那乌云娜福晋,可别走的太近了。这些福晋,都是林丹汗的遗孀,都是碰不得的人,你若是敢跟她们有什么,被人知道了,一旦被御史弹劾,定是群情汹汹,到时候,便是老夫也救不了你!” 董策心中一凛,知道刘若宰这是在很严肃的警告自己,而能让这位老大人把话说的这么重,那说明此事确实是非同小可。 他赶紧道:“大人放心,下官绝对不会犯这等糊涂!” 刘若宰点点头:“如此便好。” 他轻轻吁了口气:“现在建奴死了,察哈尔部无路可走,咱们就静等消息吧!” 董策点头。 两人说了一阵儿,董策眼见得刘若宰有些疲惫了,便主动告辞。刘若宰岁数终归是大了,精力不济,今日又是连番折腾,其实早就很疲倦了。刚才是有那一股兴奋劲儿支撑着,现在那股劲头儿下去了,倦意便涌了上来。 董策告辞离开,带着自己的家丁和那口大箱子回去了他们的营地。 回到营帐,将箱子打开,董策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又是一笔横财! 第820章 八一九 又一笔横财! 第821章 八二零 谈条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1章 八二零 谈条件 箱子中有银钱,而且还为数不少。 箱子底部,铺的是一层金银,无论金银,都是铸成了手指头大小的条状。董策数了一数,黄金足有二百两,白银则是有千两之多!难怪这箱子如此沉重。 其实这些金银,只不过占了箱子里头财物总价值的两成不到。在金银之上,摆放了珠玉,有大块的黄玉,也有数十粒拇指指节大小的珍珠,颗颗浑圆,在火光照耀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保守估计,这一箱子财物至少也值两万多两白银!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强忍住了心中的欢喜。这些财物,纯粹是意外之喜,毕竟之前谁也没想到,还能从建奴那里抢到这些东西。想到这一层,他也是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次建奴带了这么多财物来察哈尔部,显然也是有着极大的决心,不惜重金收买察哈尔部的贵族也要把他们拉到自家那边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财物到现在还没送出去,兴许是因为那些建奴使者心疼钱,又或者是他们觉得这个进度还可以,察哈尔部的是有很大可能性被拉到自家这边来的,也用不着重金收买。 多亏他们没把东西送出去,若不然只怕的董策他们一来,得到的就是察哈尔部已经归顺建奴的消息了。 虽说金钱不能决定一切,但在任何时代,都不要低估金钱的作用。 只不过,这些这些财物,都便宜董策他们了。 董策把那些银子倒出来,而后又把黄金和珠宝收了进来,而后他招呼王通和耶律斡里和几人进来,指着那些银钱道:“兄弟们今日辛苦,把银子都发下去吧!你们三人,一人一百两,剩下的,给弟兄们均分。” “是!”三人都是大喜道谢,毕竟能拿银子,总归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三人出去没多久,这小小的营地中便是传出一阵阵欢呼之声,董策听了,也是微微一笑。 每次有缴获的财物,最值钱的自然都归他,但总裁也会有所上次,虽说肉被他吃了,但总会让手底下的人能喝上汤。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正自蹲在帐门口刷牙。牙刷是他自带的,柄是上等的玉做的,上面是猪鬃,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这算是比较讲究的牙刷了,也只有官宦士绅或是富商人家才能用得上,略差一点儿,用的则是骨质的柄和猪鬃支撑的牙刷。 再差一点儿的,则是把树枝剥开刷牙,用树枝皮上带着的纤维组织把牙齿刷干净,其实这种树枝做的牙刷效果也不错,就是很容易伤到牙龈和嘴唇内部,造成出血。 董策出门儿的时候,红袖光是这种牙刷就给带了三把,嘱咐他换提着用。 牙膏是用青盐代替的,以董策的身价,用的自然是最好的山陕出产的青盐。 看着这牙刷,董策就想起家里的女人来。离家数月,也是颇为的想念,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在家中过得如何了?母亲身体可还康健么?” 想到这里,自然而然又想到了磐石堡。也不知道现在招募流民工作进行的如何了,招募了多少人了?从中选了多少兵丁了?又开垦了多少荒地了?而且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麦收了吧?今年收成也不知道怎么样? 脑子里顿时乱哄哄的,董策自嘲一笑:“娘的,想这么多作甚,赶紧了解了此间之事赶紧回去才是正理。磐石堡才是老子的根基啊!不过这一次出来,倒也真捞了不少,等回到磐石堡,实力又是一个飞跃。” 刚刷完牙站起来,董策便是瞧见一骑快马来到自己身前不远处,马上骑兵跳下来,董策认得他,这是谢鼎坤的手下。 那骑兵高来到近前,拱拱手道:“董将军,大人招您过去。” 董策点点头:“我这就去!” 他还没吃早饭呢,不过刘若宰相招,是万万不敢拖延的。这么一大早就叫自己过去,只怕是有大事了,多半是察哈尔部那边松口了。 等到董策赶到刘若宰帐中的时候,果然便瞧见大帐外面站了不少察哈尔部的骑兵,瞧着就颇为彪悍精锐,想来是某个大人物的侍卫。 他掀开帘子进去,瞧见帐中还站着一个察哈尔部的人。董策已经猜到了察哈尔部会来人,但他万万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她! 囊囊太后竟然亲自来了! 看董策进来,刘若宰向他微微点头,囊囊太后则是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董策也不在意,笑吟吟的给两人见了礼。 刘若宰屏退左右,只留了董策和囊囊太后在帐中。 囊囊太后眼中微微流露出惊诧之色,她很清楚这一次明国使臣的构成,除了刘若宰之外,在剩下的那些武将之中,董策绝不是地位最高的一个,恰恰相反,他应该是品级数一数二低的。但刘若宰没叫别人,却唯独叫了他过来,可见对他的信任和看重。 刘若宰先开口了,他对笑了笑,对囊囊太后道:“这一次太后过来,是不是贵部已经有了决断了?” 囊囊太后直截了当道:“这一次,我过来是提条件的!” “我承认,现在我们察哈尔部处境很艰难,除了归顺大明,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但我们也有条件,若是无法满足我们的条件,我们宁可继续艰难度日,也绝不寄人篱下,承受屈辱!” 她神色决绝,说的斩钉截铁,两眼盯着刘若宰,满脸都是刚毅。她脸上的线条平日里瞧着很柔和,但现在却是显得刚硬异常。 没有丝毫的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这样的直率有些出乎刘若宰两人所料,也让习惯了遮遮掩掩说话的他们有些不适应。 刘若宰顿了顿,方才一笑:“太后有话尽管说。您当也知道,我们大明,乃是礼仪之邦,对你们,肯定是敬重礼遇的,绝不会苛待,更不会为难。” 囊囊太后淡淡道:“有些话,还是事先说清楚的好。” 刘若宰也不气恼,笑道:“那您问吧。” “第一,将我们安顿在何处?” 囊囊太后道。 这是他们这些察哈尔部高层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从安置的地方,就能看出大明的诚意,若是直接把他们安置在一处寸草不生的贫瘠之地,那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 刘若宰却是没有正面作答,而是问道:“那不知,贵部对于安置的所在,有什么要求呢?” 囊囊太后在来之前显然就已经仔细想过了,她没什么犹豫便是道:“第一,要水草丰美。我们察哈尔部还有这么多人,这么多牲口,若是草场不够大,不够肥美,根本就养活不了。” 刘若宰点头:“理所应当的。” “第二,必须要在大明境内,不然大明无法给我们庇护,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一旦建奴打过来,我们绝对无法抵抗。” 刘若宰又点头:“当如此。” “第三,又不能离着边境太远。” 第821章 八二零 谈条件 第822章 八二一 安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2章 八二一 安置 这一次,囊囊太后没有给出理由,但董策和刘若宰都是聪明人,她一说,两人便是知道察哈尔部在顾虑什么——他们是怕被大明给生吞活剥了啊! 若是离着边境太远,在大明内部,那么万一大明起了歹心,云集重兵要将察哈尔部剿灭,那他们真是跑都没处跑。而若是离着边境近一些,万一出了什么情况,他们还能逃到大草原去。 刘若宰一笑:“太后说的这些,我们都仔细考虑过,安置贵部的地点,也都已经选好了。” 他把携带的那一副九边地图摊开,看到这幅地图,囊囊太后立刻眼前一亮。能够统御察哈尔部,她不但不是一个笨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各方面都相当出色的人,其中就包括在军事方面。 她自然是能够意识到一副详尽而精准的地图能够给军事作战带来多大的帮助。刘若宰拿出来的这幅地图上囊括了宣府以西一直到甘肃镇的广大区域,这些边镇及边镇外面区域。 察哈尔部中还没有这么精准的地图,囊囊太后看了不由得有些眼馋,都想开口索要了。 刘若宰自然是不知道她心中想的是什么,他指着其中一处道:“太后请看,此处便是安置你们的所在。” 顺着刘若宰手指点过去,囊囊太后看了不由得低呼一声:“下水海?” “没错儿,就是下水海!”刘若宰捻着胡须笑道。 刘若宰指的这个地方,在地图上标准为一座大湖,在大同镇以北百多里,在土默特部的牧场以南数百里。 这个地方,距离蒙古和大明,都不算是很远,可说是位于两者之间而更贴近于大明。 刘若宰解释道:“下水海东西百五十余里,南北过百里,浩浩然无边无际,内里产出也极为丰富,鱼虾无数,可供食用。而周围草场,亦是颇为肥美丰茂。此地又不曾被人占去,用来安置贵部,最是恰当不过。” 囊囊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忽然道:“这个地方,我去过。” 脸上露出一抹追忆的表情,笑道:“确实是很美的一个地方,水美草场也美,只不过离着大明太近了,我们都不敢在那里放牧。” “哈哈,现在察哈尔部既然已经归顺了大明,自然不用再怕这个了。”刘若宰笑道。 他手指头在地图上下水海北边儿那一块儿划了一下,道:“这片区域上,还有为数不少的原本隶属于察哈尔部的部落,到时候在下水海,也是方便收拢他们。” 囊囊太后点点头。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事实上,将察哈尔部安置于下水海,乃是他的主意。下水海就是后世的岱海,前世的董策去过这个地方,这座名为岱海的内陆大湖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哪怕是在污染严重的后世,岱海的水质依然是特别好,若不然也不会发展成旅游胜地,而且周围草原肥美,气候适宜。 后世的岱海,比之现在的下水海要小不少,周围的草场也要缩水不少,现在的下水海面积更大,周围的草场也更大,可能比不上大草滩,但那一片好大的草场用来养活察哈尔部的这些人绝对没有问题。 没错儿,下水海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的地方,但把察哈尔部安排在那里,董策是存着私心的。 因为下水海就在大同镇北不远处,想要去哪里,大青山上被董策剿灭的虎头山寨曾经控制的那条孔道乃是必经之路! 而察哈尔部这些人迁移到下水海之后,吃穿用度从哪里来?还不是跟明朝的商人做生意?可以想见,一旦察哈尔部被安置在下水海的消息传出去,肯定不少商人闻风而去。现在还只是大草滩上的察哈尔部这些人去下水海,等到消息从大草原上传开,只怕不知道多少人都会去下水海投奔,到时候下水海的蒙古部落人数越来越多,需求也越来越大,去的商人肯定也就越来越多。 他们都要路过那条孔道。 董策不干别的,就在孔道上设卡子收商税,那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当然,此举需要刘若宰的支持才行。让董策没想到的是,他把这个计划给刘若宰说了之后,刘若宰竟然是满口答应。 “不知太后对这安置地点,有何看法?”刘若宰问道。 “我看是不错。”囊囊太后也不遮遮掩掩,直接便道。 “那这个,咱们算是定下来了?”刘若宰问道。 “嗯。”囊囊太后点点头,道:“那我再说第二条。” “请将!”刘若宰笑道。 “这第二条,也很要紧。”囊囊太后道:“我们察哈尔部,到底算作什么?属国?臣属?亦或是其他?” 囊囊太后说完这句话,刘若宰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因为囊囊太后问的这个,是关乎双方的名分大义,在刘若宰看来,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不知太后,是如何想的?”刘若宰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 囊囊太后试探道:“如朝鲜例?” 从这句话上就能看出来,囊囊太后估计是读书不少的,而且精通汉学。换做一般的察哈尔部高层,别说主动说出这个来了,就算是你跟他提,只怕他也是云里雾里。 朝鲜和大明的关系,在大明和周边势力的关系中,颇具代表意义。 朝鲜是大明的属国,大明是朝鲜的宗主国。朝鲜国君不称皇帝而称大王,而且新上任的朝鲜国君需要接受大明的册封,否则是不合法的。朝鲜定期向大明朝贡,一旦大明皇帝有什么诏令,也会遵从。 而同时,大明给朝鲜提供保护,比如说万里三大征之一的援朝之战,便是帮着朝鲜把日本人给撵跑了。 其实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大明不在朝鲜派遣官吏,只是偶尔有使节出使。除了在大义名分上之外,朝鲜具有极高的独*立性,一切政事军事,完全是人家做主,大明是插不上手的。 所以一听囊囊太后说出‘如朝鲜例’这四个字,刘若宰和董策立刻是不约而同的心中冷笑,暗道:“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如朝鲜例,那就不叫归顺了。朝廷对察哈尔部也会没什么控制力,察哈尔部哪天说跑也就跑了,朝廷只能干瞪眼。 “如朝鲜例断无可能。”刘若宰很干脆的拒绝了。 囊囊太后本来也没指望大明这么蠢,她其实刚才也就是那么一说,大概有些漫天要价遍地还钱的意思。这会儿被刘若宰拒绝,她也不生气,只是问道:“那刘大人你说十个什么章程?” 对于这个问题,刘若宰早有腹稿,他沉声道:“如播州例。” 接着又补了一句:“征杨应龙之前的播州。” 如播州例,其实就是如羁縻州例。 播州一直是土司治理,直到万里三大征之一的播州之征剿灭了杨应龙,才改土归流。不过在改土归流之前,其实朝廷对播州的控制也还算有力。 按照刘若宰的说完,按照那个时候的播州例的话,察哈尔部既保持有一定的独*立性,同时朝廷又可以有一定的控制。 第822章 八二一 安置 第823章 八二二 说完你的,该说我的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3章 八二二 说完你的,该说我的了 囊囊太后熟读诗书,对于万里三大征是很了解的,顺带着,自然就对播州的体制也有一些了解。 播州在改土归流之前,乃是朝廷授予当地土司朝廷官职,土司依旧保有对当地的统治权。 “你的意思是,授予我们朝廷官职,但察哈尔部还是我们管着,是吗?” 囊囊太后问道。 “大致如此,但还有一些细微的区别。”刘若宰倒是也不遮掩,很直白的说道:“有什么话本官就直说了,察哈尔部刚刚归属,朝廷中肯定是有人心存忧虑的。若是完全按照播州例,那也不太可能。所以,很大可能,朝廷会派遣一名干吏及其若干属员去往察哈尔部。” 刘若宰没明说派遣这位干吏去察哈尔部是干什么,但以囊囊太后的智慧自然是猜得出来的。不消说,主要任务肯定是监视,次要任务则是控制和渗透。 这等事情,是大伙儿都心知肚明的,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 囊囊太后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这就算是默认了。 刘若宰问道:“还有么?” “有。”囊囊太后点点头道:“第三点,我们察哈尔部所需的那些物资,不知是该?” “直接调拨断无可能,朝廷现在也很艰难。” 刘若宰到:“不过,对各位福晋及贵人的赏赐是肯定有的,而且,大明这边也可以重开商路,以后通往下水海的商队再无断绝。贵部可以直接和这些商贾互通有无。” 囊囊太后点头,这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要问的最关键最核心的问题就这三个而已,剩下的都是一些细小琐碎的事情,就用不着她和刘若宰一一细谈了,那是手下人干的事情。 到了这一步,她的要求算是提完了。 刘若宰笑道:“现在该下官说说,咱们朝廷对察哈尔部的要求了。” 其实朝廷对察哈尔部根本没什么要求,因为在刘若宰来之前,谁都不知道到底能不能把察哈尔部给劝降,朝廷给刘若宰的命令中也没有具体指出需要让察哈尔部答应哪些条件。甚至还有一些言语中的暗示:只要是能让察哈尔部归降,咱们吃点儿亏也没事儿。 给察哈尔部提条件,这纯粹就是刘若宰自作主张。若是按朝廷的意思,恨不能什么都顺着察哈尔部,哪里还会提条件? 原因嘛,也很简单。 第一,是为了名声。虽说朝廷给刘若宰做过那种暗示,但毕竟没有明说。如果刘若宰回去了,朝廷对外一公布,有人一瞧,喝,给了察哈尔部这么多好处,咱们自个儿一点儿都没捞着,这是什么意思?你刘若宰是不是卖国?你是不是收了察哈尔人的好处?明末朝野之中,这种只知道四处乱咬的疯狗可是不少,真要是被他们给咬上,刘若宰名声必然大损。说不定朝廷迫于压力。还要降罪于他。 第二,则是为了把这件差事做得漂亮。如果按照考试的标准来算的话,刘若宰现在做到了这一步,让察哈尔部归顺大明,已经是考了一百分了。绝对的满分,因为他做的,已经达到了朝廷的最高要求。但是他想把成绩做到一百二十分!在朝廷那里做的更漂亮,让朝廷对他更重视。 第一和第二,其实算是一体,只不过面对的人不同。第一条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第二条,则是做给朝中衮衮诸公看的。 囊囊太后到:“刘大人请说。” “第一,太后您,以及其他几位福晋并察哈尔部的诸位贵人,须得去一趟北京城,朝见我大明皇帝陛下!” “好,没问题,这是应当做的。”囊囊太后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一听她答应下来,刘若宰心中顿时便是松了口气。其实这是他最重要,最核心的一个条件。 为什么?因为此举关乎大明的脸面!而皇帝陛下和朝中诸位大臣,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就是体面! 尤其是在崇祯朝,朝廷每每灰头土脸,扬眉吐气的时候可是不多,而眼下,明显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喝,察哈尔部归顺了咱们大明,林丹汗的那些福晋和察哈尔部贵人们要来朝拜咱们大明皇帝陛下了!这事儿说出去,多有面子?岂不正是说明我大明天朝上国国威浩荡,折服四夷吗?士民百姓也都会称赞皇帝陛下英明神武,朝中大臣做事得力! 这对于大明来说是大事,可以被刘若宰当做是最核心的一个条件来谈,但对于囊囊太后来说,这不算什么事儿!他们并不觉得这种行径很丢人,恰恰相反,囊囊太后还是愿意去做这件事的,因为肯定能从大明那里得到许多赏赐。 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大明要面子,察哈尔部重实惠,这正是一拍即合! 这一条件达成,将来朝廷的体面就有了,朝廷有了面子,那刘若宰得一个办事得力的夸赞是肯定的了。 刘若宰对察哈尔部这些人也是颇为的了解了,所以囊囊太后答应这一条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第二条。”刘若宰笑道:“是关于日后察哈尔部和大明及后金之间关系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归顺了咱们大明,那跟后金的关系自然就得断了。以后不得卖给后金任何马匹之类的物资,断绝一切来往关系。” 囊囊太后点头:“理当如此。” “还有就是跟咱们大明。”刘若宰道:“到时候会酌情从贵部抽调一些骑兵,入咱们大明军中。当然,所有骑兵的武器甲胄都是咱们负责,粮食也是咱们供给,还有军饷可以拿。” 他本以为囊囊太后会反对,却没想到囊囊太后很是高兴的一拍手,笑道:“这是好事儿啊!我正发愁呢,以后归顺了大明之后,没了战乱,没了敌人,儿郎们可别都不会打仗了!” 刘若宰不由得微微错愕,而后便是苦笑,心中感叹,果然两人所思所想不大一样。 “还有则是,要给大明提供战马。”刘若宰道。 囊囊太后脸上笑容一收,变得严肃起来:“可以是可以,但是得买,不能白送。” “好!”刘若宰道:“咱们肯定得买,不能占你们便宜。但是有一条,以后买卖马匹得官办。要专门设立一个衙门,负责审核马匹,给马匹分出优劣,劣马可以卖给商贾,能充当战马的良马,只能卖给朝廷!所有的战马,都要从这个衙门经手。” 董策在一边听着,不由得心中暗自叫绝。 刘若宰这一招儿,可谓是一举四得! 第823章 八二二 说完你的,该说我的了 第824章 八二三 刘若宰的阴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4章 八二三 刘若宰的阴谋 首先,马匹买卖是察哈尔部对外贸易输出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占到了相当大的份额,而现在,如果所有关于马匹的买卖都要走那个新成立的衙门的话,那么就相当于察哈尔部的一条经济命脉被大明给卡住了。这就可以增强在察哈尔部的影响力,也能增强对他们的控制。 其次,保证了朝廷的战马来源。 再次,也给了那些贩卖马匹的商人们一条活路,毕竟不能买卖战马,但是挽马是可以买卖的,大明朝对于这些马的需求量也很大,这也是很大的一个市场。 第四,有效的避免了战马继续流入到闯贼等反贼的手中! 囊囊太后也不傻,略一想,其中关窍也摸到了几分,冷冷道:“只怕新成立的这衙门中,有人上下其手,收受贿络,乃至于讹诈勒索我们察哈尔部。” “请太后放心,这个衙门,本官会亲自盯着。而且……”刘若宰笑了笑:“里头也不都是朝廷派来的人,贵部也可以派人进来,以作监督。” 囊囊太后神色立刻缓和了许多,道:“如此甚好。” 她最担心的,便是大明朝的那些官员到了察哈尔部,组成了这个能在相当程度上卡住察哈尔部很大一笔经济来源的部门之后,就开始敲诈勒索,吃拿卡要,胡作非为。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处于末期的大明朝,几乎已经烂到了根子里面,贪污成风,恶习无数,不贪污不勒索的才不正常。 若真是摊上了那么一批人,察哈尔部的苦日子就要到来了。 但现在,有了刘若宰的保证,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而且察哈尔部也可以派人进去,那就更能给自己争取权利,保证察哈尔部的利益不受损。 至于好处,肯定是要给的,囊囊太后也是那种洞察世情,人情练达之人,自然晓得,该花的钱是不能省的。 “第三嘛。”刘若宰顿了一下,看了看囊囊太后的脸色,笑道:“便是编户齐民了。” 听到编户齐民这四个字,囊囊太后顿时是脸色一变。 编户齐民,乃是中原王朝征服了一些地区之后,对当地实施有效统治的一个很管用的办法。 编户齐民,厘清户口,将百姓们进行保甲编制,然后通常下一步就是根据百姓数目来安排流官。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就是彻底的改土归流,将土司的统治彻底瓦解,将当地纳入朝廷的统治之下。 是以囊囊太后一听刘若宰提出这个条件,几乎要当场翻脸。 一旦改土归流了,就意味着他们这些察哈尔部的贵族们彻底的失去对于族民的统治地位,变成名义上的贵族。而实际上的权力,都会掌握在那些明廷派遣的官员手中。 而且,改土归流和之前刘若宰答应的她提出来的条件是相悖的,按照播州例,就是设立土司管理,而此时刘若宰又提出编户齐民,这分明就是出尔反尔的。 怎么,欺负我没见识么?囊囊太后心中冷笑。 见她神情,刘若宰便知道她想的什么,笑道:“太后切莫误会,在下并非那个意思。” 囊囊太后冷笑道:“那你是怎么个意思?” “只编户齐民,不改土归流。”刘若宰道:“只是统计出有多少部族,各个部族分别由多少户口,登记造册而已。这样做,是为了让京中的陛下和诸位大人们知晓察哈尔部到底有多少人,以后做事,也好有所思量。至于察哈尔部的内部事务,朝廷概不干涉,或许会任命官员,但所有官员,肯定都会是贵部中的贵人们担当。至于谁来当,自然就是太后您来推荐了。” 囊囊太后面色稍霁,还心中还是有些狐疑的。她试探性的问道:“那既然如此,各部只需要把大体户口数字报上来就成了吧?理当是不用太精细的。” 刘若宰含笑点头:“太后言之有理。” 囊囊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算是同意了这条。 刘若宰看似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却是颇为的遗憾。提出这一条,其实他确实是居心险恶。 如果只是为了报给朝廷一个大体的户口数目的话,根本用不着进行编户齐民,他这么做,就是为以后改土归流做准备。但此时囊囊太后已经起了疑心,他如果再坚持精确统计的话,只怕会引得囊囊太后更是疑心大起,反而影响大局。所以刘若宰只好先同意了囊囊太后的说法,至于这件事,只能徐徐图之了。 他倒是也不着急,反正时间有的是。 “第四条。”刘若宰又伸出一个手指。 囊囊太后脸色一变,不悦道:“怎么这么多条件?” “这是最后一条了。”刘若宰倒是不着急,笑吟吟道:“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出来,总比日后再没完没了的添加要好得多吧?在下这么做,岂不是正显示了我大明的诚意?” 囊囊太后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 “第四条,乃是关于刀兵。”刘若宰缓缓道。 一听他提到刀兵这两个字,囊囊太后的神色也变得慎重起来。 兵戈乃国之大事,察哈尔部既然已经归顺了大明,双方理所当然的,会由军事上的对抗转变了军事上的合作,但怎么个合作法儿,那就得好生琢磨琢磨,研究研究了。 “贵部现在已经归顺大明,咱们之前也谈妥了,贵部将迁往下水海,如此一来,贵部自然不会再对大明边关进行袭扰。没错儿吧?”刘若宰道。 “嗯。”囊囊太后点头:“自此为大明臣属,自不会再做袭扰之事。” “如此善莫大焉。”刘若宰笑了笑:“如此一来,大明便可以将更多兵力抽调入蓟镇辽东等地,大军压境,建奴覆亡指日可待!” 刘若宰提到的这些,其实就指出了收服察哈尔部之后,所引起的另外一个极为重要的连锁反应。 察哈尔部当初虎踞漠南,窥视中原,使得大明不得不在九边防线的这几处重镇上布置大量的兵力。 可以说,甘肃镇,宁夏镇,大同镇,山西镇等几处边镇,其实都是为了防备察哈尔部为代表的漠南蒙古而设立的,不得不在此保持大量的兵力,防备他们对中原的入侵。 而现在,察哈尔部归顺,也会引得更多的蒙古部族归顺,漠南蒙古的威胁还在,在已经是急剧的降低,大不如以前。 如此一来,大明就可以适当的削减在这几个边镇上的兵力,将更多的军队投入到和建奴作战的战场上,或者是调到中原地区镇压农民起义。 当然,更多的兵力投入肯定是可以改善一下情况的,但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至于像刘若宰所期盼的那般大军压境,建奴覆亡的情况,更是几乎不会出现的。 和建奴的战场,是旷日持久且艰难异常的,并不是多投入一些军队就能解决的。更何况,这几个军镇的大部分军队,都不能称为精锐。 第824章 八二三 刘若宰的阴谋 第825章 八二四 谈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5章 八二四 谈妥 “现如今,大明疾患有二,一为建奴,二为闯贼。闯贼内中精锐不多,然人人有马,更有甚者,一人双马,来去如风,官军屡屡围剿,每每大胜,然因官军骑兵太少,导致闯贼精锐时常逃脱。” 囊囊太后也是个聪明人,刘若宰说到这儿她就已经明白刘若宰的意思了,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派兵?” “没错儿!”刘若宰道:“还望到时候,太后襄助一二。” “没问题!”囊囊太后答应的很干脆,但接着又提出了条件:“但是要发给军饷,而且不能让我们的儿郎白白送死。” “军饷自然要发,绝不会短了一分。”刘若宰保证道:“至于安全,太后也不必担心,肯定都把贵部的骑兵当宝贝,哪里舍得让他们平白送命?” 这个条件谈妥,刘若宰这边的条件就说完了。当然,只是说完了大条件,小的还有不少,不过这就不需要他亲自动口了,那边囊囊太后也懒得去谈这些小事儿。 所以这边是董策代表刘若宰来谈,而那边,则是乌云娜福晋代表囊囊太后来谈。 他们两人早有勾结,早就打成了交易,而且关系也算是不错,是以谈得很是顺利,用了三天的时间,总算是把大事小情都给谈妥。 到了这一步,刘若宰及董策等人在察哈尔部的任务,大体就算是完成了。 剩下的事情,是刘若宰都没法子做主的,只能等到回去,把消息传到朝廷,然后由皇帝和朝中的那些大员们做主。 日头初升,董策面朝着朝阳,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磐石堡数月了。当初离开的时候,还是春寒料峭,而此时,已是晚春,草长花开,万物生发。 这大草原上的朝阳,似乎格外的诱人,格外的炽热,就像是生长在这大草原上的这个民族百年前的祖先们一样,尽情的向外界喷射着光和热。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早就是今非昔比,已经要寄人篱下了。 想想,心里也是颇有些感慨。 董策策马缓缓向前,迎着朝阳,向着东方而去。这里是察哈尔部聚居区的北边儿,少有人来,草木密集,更有一片林子,虽然林子规模不大,但是足以藏住人了。若是想要进行什么颇为隐秘的会面,这里无疑是一个好地方。 昨夜传了信儿之后,董策今日凌晨,天还没亮便打马出来了。当然,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在见识了苏泰太后的狠辣之后,他也怕对方将她灭口,是以也带了家丁过来护卫。只不过,那些家丁此时都散在外围。 少顷,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董策回头一瞧,正是苏泰太后。毕竟是草原上的儿女,她的骑术极好,控马娴熟,丝毫不见生涩。 董策勒住马缰,等她上来。 苏泰太后到了近前,笑吟吟道:“你早就来了?” “也没多一会儿。”董策笑道:“这儿风景不错,等人的时候瞧瞧风景,也并不焦躁。” “是啊,风景是不错。也是一个绝佳的埋人的地方。”苏泰太后笑颜如花,但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心里一寒。 董策眉头一拧:“太后何意?” “没什么别的意思,开个玩笑。”苏泰太后咯咯一笑,有种奸计得逞的小得意。 董策不由得失笑,看了看她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自然不是,阿拉坦乌拉陪我来的。”苏泰太后道:“不过被你那些家丁扣在外面了。” “这个必须要扣下。”董策笑道:“阿拉坦乌拉实在是太厉害,只怕一只胳膊就能打赢我。他是我第一个感觉毫无战胜希望的对手。” 苏泰太后嘴角微微一扬:“毕竟是我察哈尔部的第一勇士。” “对了。”董策笑道:“瞧阿拉坦乌拉那样子,少说也得三百斤重吧,还有能驮得动他的马?” “当然有。”苏泰太后道:“我察哈尔部就是不缺好马!” 两人便如朋友一般,一边打马向前一边聊天,气氛格外的轻松,苏泰太后也不摆架子,也不管什么矜持不矜持的,就跟个小女孩子一般,想笑就笑,想闹就闹,时不时的还捉弄董策一句。看起来。她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董策心中也是颇为纳罕,只不过并没有开口询问。 苏泰太后却是仿若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太庄重?” 董策想要否认,但终归还是点点头,笑道:“太后这是天性流露。” “你这么说,我很喜欢。没错儿,我就是天性流露!” 苏泰太后很是爽朗的哈哈一笑,张开双臂,迎着朝阳,很是没有形象的大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我啊!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不用顾忌什么身份,也不用端着架子,不用在人前硬装出一副高贵的样子来!出嫁之前,我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大草原上策马奔腾,打猎唱歌喝酒。但自从那年出嫁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日子!” “这个样子,最是轻松不过!我开心得紧!” “不过呀!”她娇笑着回头看向董策:“也就是在你面前,我才会这样!” 董策不由得愕然,一时间没明白苏泰太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泰太后见他瞠目结舌的样子,笑的更开心了:“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喜欢了你。只是因为,我做的丑事你都见过,你也清楚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可以在你的面前放开自己!” 董策不由得默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给我讲讲你们明国的事情吧!”苏泰太后忽然道:“我看了很多书,知道明国的很多事情,但都是在书本上看到的,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呢!” “那些来自明国的商人呢?你没问过他们吗?”董策问道。 “别提他们了。”苏泰太后道:“和明国的生意都被囊囊太后把持着,我们根本就见不到那些商人,上哪里问去?” 董策点点头,便挑着有意思的说,逗得苏泰太后时不时的发出一阵银铃般清脆悦耳的笑声。 董策不得不承认,她笑的时候,真的是极美。 足足闲扯了小半个时辰,苏泰太后许是笑得累了,亦或是不愿意听了,才终于是转到了正题。 “这次找我出来,是为的那些战马和勇士吧?” “太后英明。”董策笑道。 苏泰太后斜睨着他:“你也是,也不知道说点儿好话哄哄我。” “反正就算我哄你你也不会喜欢我的。”董策一脸促狭的笑道。被苏泰太后带动的,此时他的心情也是格外的放松。 这一次轮到苏泰太后发愣了,不过短暂的愣神之后,她便是发出一阵大笑。 “董策,你真是个妙人!” 苏泰太后指着他道。 笑了一阵儿,苏泰太后收起笑容,正色道:“你放心吧,许诺给你的那些,绝对不会少。我这个人,有时候不讲情面,下手也狠,但许诺的事情,总归不会赖掉。” 第825章 八二四 谈妥 第826章 八二五 归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6章 八二五 归去 董策笑笑:“我也不能让你吃亏,你方才说,和大明商人的生意,都掌握在囊囊太后手中是吧?” “没错儿!”苏泰太后眼睛一亮:“怎么,你有门路?” 董策含笑点头:“等你们去了下水海之后,我会带商人去找你的,到时候,就让他们走你的那条路子。你的部族的牲口等东西,就可以直接卖给他们了!” 苏泰太后大喜,点点头:“董策,你帮了我大忙了!” 董策没有接腔,只是微微一笑。他这么做,其实并不只是为苏泰太后考虑,而是别有用心的。 现在察哈尔部的对外生意都掌握在囊囊太后手中,苏泰太后等人对此早有不满,而等到苏泰太后有了自己的门路,不用再走囊囊太后那边了,也不用再看她的脸色了,自然而然的,囊囊太后也会很不高兴。 因着利益,到时候她们是肯定会爆发矛盾的。 而只要是她们闹起来,那么朝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介入其中,将察哈尔部渗透分化。 和苏泰太后商量完毕之后,董策便是告辞。 又在此地盘桓了三日,将所有的首尾都处理妥当,刘若宰便带着董策等人离开。 随行的,还有苏泰太后送给董策的那些战马已经借给他的那些勇士。对于这个,刘若宰是默认了的,并没有追究董策。 说实话,也就是董策才能在他这里享受这个待遇,换做别人,刘若宰肯定是要大发雷霆的。 ———— 大同镇,冀北兵备道,祠头庄。 王宅。 王宅是这座穷困庄子里头最遮奢,最气派的一个院落,前后有两进,青砖建成,屋顶上铺的是瓦片。这就跟周围那些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些人家基本上都是土坯房,茅草屋。有的特别穷的,比如说像赵大憨家,比起窝棚也不如。 此时早已经过了清明,谷雨前后,正是种植谷子的时候。所以祠头庄安安静静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在路上行走。 不过这么安静,却不是因为大伙儿都在下地干活儿,事实上,若是此时有人去祠头庄外那片属于这个村子的耕地上瞧一眼的话,肯定会极为的惊诧,因为只有很少的人在地里耕作。 事实上,此时,祠头庄的相当一部分人,都在王宅之中。 王宅里头有一个很大的场院,其实就是他家的后院儿,只不过把院子里的东西都给清了,留出一片很宽敞的平地。 此时在这片平地上,聚集了足足数十人之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以青壮年男女为主,基本上都是穿着破烂。 祠头庄村子不大,一共也没多少人,此时只怕村里相当一部分的青壮年劳力都集中在此了,也难怪没几个人在地里干活儿。 在众人前方,修建了一个土台子,太子不高,也就是三尺,也是颇为简陋。此时在土台子上,一个人正在这口沫横飞的大声说着什么。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一身道袍,三角眼。他面向众人,近乎于声嘶力竭的大声说话,因为激动,脸色都有些发红了。 这场院中集中了数十人,但却是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脸上带着近乎于虔诚的表情,聚精会神的聆听着这人的演讲。他们虽然衣衫褴褛,但一个个眼中却是透着说不出的狂热。 就像是一群虔诚的信徒一般。 事实上,他们和信徒也差不多了。 他们信的是白莲教! 王老站在一边,他瞧着正自在台上口沫横飞的道人,眼中情绪有些复杂。 他自然知道这个道人是什么来路,事实上,他的来头并不小,乃是白莲教大同镇的一个香主,具体负责冀北兵备道这一片区域的事务。 这一次的大事,就是他一手策划推动的。 王老加入白莲教的年份也不短了,但还是不知道这道人叫什么名字,只是大伙儿都叫他孙香主。这位孙香主行踪不定,若不是为了那件大事,他也不会来祠头庄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尽管孙香主是负责冀北兵备道地面这块儿的,而王老也是教中的老人,但这些年来,王老也不过是就见了这位孙香主两面而已,而且还是算上这次。 其实他虽然加入了白莲教,但地位并不高,一些决策根本就没他的事儿,倒是教里需要出钱出力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来找他的。 想想这些年过的,王老就很是有些感慨。 他其实是被他儿子带的入教的。当初王家不愿意和苏家相争,因此朱东把地都卖了,然后举家迁走。其实这是明面上的说法,事实上,是他们被苏家给挤兑的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不得不走。 而当初,之所以能够顺利的迁到外地去,是因为王老的儿子在外面做生意赚了些钱,站稳了脚跟。 其实他儿子一开始做生意是赔了的,赔的连本钱都没了。但后来被白莲教吸收了进去,在白莲教的帮助下才发家。 这也是王老搬家之后才知道的,后来他一大家子,就全都入了白莲教。白莲教的潜势力非常之庞大,有了这个靠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其实王老早就后悔了,自从加入了白莲教之后,经常要给教里拿银子,有事儿的时候还要出人力,在他看来,这些年付出的东西,已经超过了当初白莲教赠与的数倍!而跟白莲教继续厮混下去,迟早要有一日会被他们给榨干。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后悔加入白莲教最重要的原因是——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或许是因为比较关注这方面信息的原因,这些年来,光他知道的,因为和白莲教混在一起而被抄家杀头的大户,就至少有五户! 一旦被官府知道了自家和白莲教有瓜葛……想想王老就是一阵哆嗦,根本不敢想后果会多么惨重。 抄家灭族啊! 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不是不想离开白莲教,实在是不敢离开。白莲教对于叛徒的处置手段极为残酷,简直是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而且就算是白莲教不动手报复,只要他们稍微给官府透点信儿,官府也回来找自己的麻烦。官府可不会管你是不是已经退教了,在他们眼中,既然你以前入过白莲教,那就是叛徒,就是乱党! 就该杀! 因为你要不死,他们怎么在抄你家的时候上下其手? 所以王老不但不敢离开白莲教,反而是对教中提的一切要求都无条件的,尽心竭力的去做。他年纪大了,胆子也变小了,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最怕的就是生出什么事端。 但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儿,正是为了生出一场莫大的风波,搅起一场莫大的事端!王老不想这么做,但他没办法。 这几个月以来,王老也算是出了极大的力气,他帮着孙香主组织百姓,提供聚会的场所,和外界沟通,买入各种物资。能有现在的局面,他是功不可没的。 第826章 八二五 归去 第827章 八二六 反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7章 八二六 反了! 现在,祠头庄已经成了周围七八个村子的一个核心,因为这里足够偏僻,发生什么也不太引人注意,所以周围那些白莲教的人聚会,都是选择在这里。 周围这些村落的白莲教徒,都是这些日子王老帮着孙香主发展起来的。白莲教给他们提供食物,听他们抱怨,立刻就拉近了和他们的关系,然后白莲教开始传教,感染他们。 洗脑在悄无声息中进行。不得不说,白莲教的手段当真是极其高明的,到了现在,许多百姓都已经成为了白莲教的忠实教徒,别说是让他们献出家产了,便是让他们死,他们也毫不犹豫! 所以,孙香主准备发动了! 昨日他把周围几个村子的头目都叫了来,约定在今天发动,到时候祠头庄一动,周围那些村子也都跟着动! 誓要掀起一场绝大的风波! 王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孙香主身上,脸上也强自装出一抹笑容。他不得不如此,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也很清楚的认识到这位孙香主乃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就在昨日,就在他家的密室里,孙香主亲手杀了两个据说向官府告密的叛徒。 这两个人都是知道这次要做的大事的具体内情的,事到临头他们不敢干了,跑去官府告密,希望靠着这个来换一场大富贵。 但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官府里面,竟然也有白莲教的人! 他们的消息根本就没传出去,那个官儿把他们带到一处隐秘所在,让他们耐心等候。结果他们等来的,是一群白莲教的凶神恶煞。这些人他们很熟悉,是自己的同伴!然后两人就被秘密的带到了王老的宅子。 然后,孙香主把手底下的那些头目们都叫来,当着他们的面,先是把那两个人的手指和脚趾一根根的剁掉,然后又把烧红的铁钎子****他们的肚子里,把他们的肠子给搅了出来…… 昨晚上王老一晚上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那极其血腥的一幕。 此时,孙香主已经讲完了那些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类的教义,开始煽动百姓了。 他大声道:“弟兄们,姐们们,我刚得到了消息,那苏家的人,又要来下乡催逼了!” “啊?当真?” “废话,孙香主能骗咱们?” “他娘的,苏家那些狗杂碎,上次祸害的咱们还不够?还要来?” …… 下面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人们都在低声议论着。不少人脸上都是露出愤怒和畏惧交加的情绪,他们对那些苏家的家丁恨之入骨,但又没有反抗的勇气。 “上一次,苏家的家丁来到咱们祠头庄,抢了咱们的粮食,多少人家的婆娘闺女都被抢走?这一次他们还来,咱们还有什么值得他们抢?” 孙香主的声音陡然间高亢起来:“他娘的,咱们就只剩下一条贱命了!” 下面的百姓中,有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汉子高声叫道:“孙香主,咱们听你的,你说该咋办?” 王老瞥了那汉子一眼,眼中有着淡淡的嘲讽,不过他低下头,没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眼中的神色。 这汉子实际上是孙香主在祠头庄收的一个心腹,五大三粗的,很有把子力气,下手也狠,孙香主一句话他就敢杀人。而且长的粗豪,实际上很有些心眼儿,也会说话,孙香主看他是个人才,便开始着重培养笼络。 这汉子表面上跟别人一样,其实早就成了孙香主的心腹,也成了这个团体的核心成员,明面上跟大伙儿一样吃糠咽菜,私底下喝酒吃肉,就连女教徒都很玩儿了几个。 孙香主嫌他原来的名字不够霸气,还给他给了名,而且还收了他做义子,新起的名字就叫孙虎。 这一次,孙香主生怕出什么差错,便把他安排到人群中,在关键的时候鼓动大伙儿,将气氛给调动起来。 这是用老的法子了,但越是常见的方法,就说明越是管用,这汉子一鼓动,顿时,不少人也是跟着大喊。 如此一来,气氛开始调动,百姓们会逐渐被引得狂热起来。人脑子一热,胆子就会变大,有时候做事也就会不计后果了。 孙香主要的就是这个。 他高声叫道:“咱们怎么办?人家刀子都砍到脖子上来了,咱们难不成就让人家宰?娘的,跟他们拼了!不拼就是死,拼了还能博出一条生路来!我听说,那苏府之中,有一屯一屯的粮食,多少人都吃不完!还有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不知道有多少!” “他娘的,咱们干脆就反了!打进苏府去,屠光苏家上下!抢光他们的粮食,财宝,女人!只要打破了苏府,有酒有肉,敞开肚子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财宝随便拿,女人随便弄!” 这一番话效果好的不可思议,顿时将下面这些百姓们的情绪都给鼓动了起来。孙香主为他们描绘的这一副美好画面,想想就是让人呼吸急促! 吃不完的粮食,花不完的银钱,高堂广厦,如花似玉的美人儿! 这些东西,从来都是他们在过去甚至想都不敢想的,而现在,竟然有机会可以实现! “娘的,干了,跟着孙香主干了!”又是孙虎,他大声吼叫道。 “干了!” “干了!” 百姓们纷纷跟着吼叫。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狂热,几乎所有人都被感染了,就连王老,都是觉得有些心潮澎湃。人本来就是一种群体动物,被别人的情绪所感染,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孙香主也不控制,反而是不断的煽动,这就让他们情绪更加高涨。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方才双手往下压了压,道:“都安静,安静!” 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但他们的眼神依旧狂热炽烈。 孙香主道:“既然大伙儿都干了,那咱就干!不过么,为了防止有人临阵脱逃,还得把手印儿摁了!” 他摆摆手,一个手下点点头,拿出一张纸,又拿出一盒印泥,道:“来,都上我这儿摁手印儿了。摁了手印,咱们就出去杀大户,吃油穿绸!” 孙虎当先大步走出来:“俺先来!” 说着伸出右手大拇指蘸了印泥,在纸上重重的摁下。其他人也随之上前摁下。 见所有人都摁了,孙香主点点头:“好!现在大伙儿各自回家,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最好把你们家里人也都叫上,咱们有财一起发,好日子一起过,把他们都叫来!半个时辰后,回来这里,发给刀枪!” 众人纷纷离去,孙香主叫来几个心腹,低声吩咐他们几句,让他们盯住这些百姓。 尽管已经都按了手印儿,按理说该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但孙香主疑心重,还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吩咐人盯着。 第827章 八二六 反了! 第828章 八二七 杀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8章 八二七 杀夫 离开王老的宅子,赵大憨的婆娘王氏也回了家。 走到家门前,她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尽管这个家很穷,很破,简直连屋子都算不上,比窝棚还简陋;尽管这个家里的男人对她非打即骂,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但这里,终归是她的家啊!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在这里生下了两个女儿,想起在这里的点点滴滴,她的心中不由得涌出万分不舍。 但她不得不离去! 她要去救自己的两个女儿! 跟别人的目的完全不同,她之所以加入白莲教,之所以对打破苏府这件事表露的如此热心,不是因为金银财宝,不是因为要过上吃油穿绸的好日子了,她只是想救回自己的女儿! 仅此而已! 这个想法单纯但是炙热无比,让她几乎变得疯狂。自从两个女儿被抓走之后,她每天想的,甚至连做梦都想着的,就是救回女儿!为此,她第一次反驳了丈夫,虽然被狠狠打了一顿,但她也不后悔! 她想救回女儿,但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这逼的她几乎要疯了。而就在这时,白莲教开始在这里传教,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加入! 为的,只是救回女儿! 她不知道女儿被带到哪里去了,但是她知道,去了苏府,就一定可以找到线索。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可能已经被糟蹋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就许不了好人家,甚至根本就嫁不出去了!她已经下了决心,如果真是那样,那她杀了苏府那些畜生,给女儿们报仇! “你他娘的还知道回来?”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咒骂,是赵大憨的声音。 祠头庄中大部分人都信了白莲教,但既然是大部分,那当然就有小部分是不信的。赵大憨就是这不信的人之一。 他不信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太懦弱,胆子太小了。他只想这么一天天的捱下去,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至于反抗,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他虽然懦弱到了这种程度,但在自己婆娘面前却是依旧凶狠,这段时日,因为王氏总是去参加白莲教集会一事,没少挨赵大憨的打。 “给老子滚进来!”赵大憨骂了一句之后没听到回应,顿时暴怒,大叫道。 王氏默默的弯腰走了进去。 赵大憨躺在床上,盖着坚硬如铁的被子,斜着眼看着王氏。他看着有气无力的,面色蜡黄,似乎也病蔫蔫儿的,但奇怪的是,他骂人的声音却还是中气十足。 王氏开始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家里一贫如洗,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有什么好收拾的? 她是想把家里最后一点儿棒子面混合上野菜糠麸之类的东西做成团子,留给赵大憨吃。听说跟着教里走是有吃的的,不用自己带。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了,虽说时常挨打挨骂,早就把感情给打没了,但照顾赵大憨,伺候赵大憨,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赵大憨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儿,问道:“你这是做啥?” “孙香主说,俺们要做大事了。”王氏声音低低道:“俺们要去蓑衣渡,打进苏府,把苏府抢走的银子粮食都拿回来,俺也要去找咱闺女。半个时辰以后就走。俺走了,你也不会伺候自己,俺给你把团子弄好,你饿的时候,就热上个吃。” “啥?你要去打苏府?你疯了?” 赵大憨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吓得一个哆嗦,脸色煞白,高声叫道。 老天爷啊!这婆娘怎么这么大的的胆子?打苏府?那可是要造反啊!是要杀头的啊! “俺没疯,俺要去找咱闺女。”王氏淡淡道。 一听这话,赵大憨陡然间就变得怒火冲天,他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一脚就把王氏给踹翻了,然后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一边打口中还一边咒骂:“你长本事了是吧?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入你娘的,老子不让你信着劳什子的白莲教,你他娘的非要信,还要去打苏府?打你娘,打你娘啊!” “你自己死了不打紧,别连累了老子!娘的,生了两个赔钱的东西,还找她们?找个屁!告诉你,你他娘的老老实实在家里给老子待着,不然老子打死你!” 在面对自己婆娘的时候,赵大憨表现的格外暴戾残忍。 王氏被他踹翻在地,感觉到身体各处传来的一阵疼痛,不由得发出阵阵惨叫。 她以前挨打的时候都是忍着,从来不反抗。但不知道怎么地,今日被这疼痛一刺激,却是感觉心中一股邪火腾地一下就燃烧了起来,让她想要还手,想要打人! 其实,方才孙香主的那一番鼓动,已经是把人心里的一股子戾气给激发了出来,让人变得暴躁,易怒,胆子也更大!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但这一切,其实是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当赵大憨又是一脚重重的踹在她的头上,她感觉脑袋一热,伸手一抹一看,满手的血。 见了血,她也不知道怎么地,忽然眼睛就红了,只觉得脑袋一懵,顺手就从地上捡起一根粗大的棍子来,朝着赵大憨光着的腿就砸了过去。 这一下砸的结实,用劲儿也是极狠,赵大憨一声惨叫,直接坐在了地上。 王氏看到他那张抽搐痛苦的脸,忽然觉得格外的快意。赵大憨一边捂着腿一边怒骂:“你这贱人,你敢打我,老子宰了你!” 王氏也不说话,只是咬着牙,满脸疯狂的用手里的棍子,朝着赵大憨的脑袋狠狠的砸着,一棍比一棍狠。挨了两下,赵大憨开始惨叫求饶,王氏就像没听见,继续打。 打了足足一盏茶时间,赵大憨没动静儿了。 他躺在地上,脑袋下面一滩血,身子似乎本能似的发出阵阵抽搐。 王氏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他的尸体。让她自己都感到极为惊诧的是,她即没有害怕,也没有惊慌,反而是感觉心里舒坦的要命,像是一块儿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搬走了!她忽然把手里的的棍子一丢,发出一声凄厉儿疯狂的吼叫。 多少年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喊出来。 压抑了多年的东西。终于释放!她知道,自己跟以前再不一样了,完全是一个新的人了! 第828章 八二七 杀夫 第829章 八二八 出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29章 八二八 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大伙儿重新集合,集合地点还是王家的宅子。 王氏依旧老老实实的站在人群中,也不说话,也不活跃,神情木然,只是呆呆的看着前面。 任是谁人,都看不出来她方才竟然杀了个人!而且杀的还是她的丈夫!其实,平素里关注王氏的人并不少,主要是因为她长的确实颇为勾人。那些关注她的,心里基本上都在打着歪主意。 只不过,今日大伙儿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即将到来的大事上,可是没人有心思再瞧她了。 孙香主大步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四个教徒,抬着两个大箱子。箱子很粗糙,是用木板钉成的,木板甚至都没有打磨,更别说上漆。粗糙是粗糙了点儿,但绝对结实,箱子看起来极为沉重,两个人抬着都显得很吃力。 “嘭”“嘭”两声沉闷的重响,箱子被扔在了地上,接着,孙香主便令人打开箱子。 箱子打开,大伙儿顿时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乃是满满一箱子的各色武器,有刀有剑,甚至还有大斧大锤之类的武器。 孙香主脸上露出一丝狂热,高高举起双手,大声道:“诸位,今日就是咱们做大事的时候,这些武器,就是咱们起家的本钱!” “来,现在分发武器!” 孙香主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他有理由赶到自豪,一般来说,甭管哪个朝代,造反的人由于缺乏必要的物资支持,使得他们刚造反的时候,武器都会非常的简陋粗俗。比如说汉朝末年那场声势浩大的黄巾大起义,起义刚开始的时候,许多人手中的武器都是木棍和锄头。 历朝历代这无数次农民起义中,像是这种情况是比较常见的。通常在他们打破了一些城镇,缴获了官兵的武器之后,装备才会得到改善。 而白莲教组织的起事也不例外。 但孙香主为了今日,已经筹备了不知多久,他准备的非常充分。这些武器,都是他这些年苦心搜罗过来的——对于一个势力并不是很大,实力也不是很雄厚的白莲教香主来说,能攒下这些东西,真的是很不容易。 不过让他比较遗憾的是,他没有搞到弓箭。能够及远的弓箭向来都是官府严格禁止民间私自拥有的绝对违禁物资,如果说一般的武器还能通过各种渠道弄到一些的话,那么弄到弓箭的可能性则是极小。 不过有这些,就已经够了! 教徒们排队上前领武器,很快就轮到了王氏,那负责分发的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道:“你成么?” “我刚杀了我家汉子。用棍子生生打死的。”王氏忽然神情淡漠的说了一句,她手挥了一下,似乎在还原打死赵大憨的动作。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看到神情淡漠的王氏,不少人都是心底发寒,倒吸一口凉气儿。那些打她主意的,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了。 这个女人,把自己丈夫给杀了,竟还能做到这般平静?这心地得多狠毒? 孙香主却是眼前一亮,心道:这是好苗子啊! 他又扫了一眼王氏,目光在她虽然饱经岁月摧残但还依旧能看出几分年轻时候妩媚样子的脸蛋上,在她挺翘丰盈的臀上和胸上狠狠的盯了几下,方才收了回来。 “这女人倒是有几分姿色的,收为女弟子倒也是不错。白日这般,晚上那般。嘿嘿……” 孙香主眼中闪过一抹淫邪,他大声道:“还愣着干啥?能杀人,有胆色,这就是圣教的好弟子,赶紧给她发一把刀。” “是!”那弟子忙不迭的应是。 一刻钟之后,武器分发完毕。 然后孙香主又是鼓动了一番,不得不说,他的口才是真好,把教众们给鼓动的一个个热血沸腾,恨不能现在就杀到苏府。 把大伙儿心气儿给提上来之后,孙香主下令出发。 这一支来自祠头庄的队伍约莫五十人,其中将近四十是祠头庄的百姓,剩下的那些,则是孙香主带来的人。 在他们刚出村口不久,不远处一棵树后,转出来一个人。 赫然正是黄季。 受董策所托,这些时日他一直盯着这些白莲教徒,而现在,终于等到了他们发动的时候。 孙香主固然等了很久,其实黄季也是等待良久,他甚至比孙香主等人还要着急。 每日盯梢,苦苦等待,让他很是难受。 黄季冷笑一声,快步离开。 他带来的这些,都是白莲教的精锐教徒。这些人,都是从寻常教众中遴选出来,然后经过专门训练的,一个个身手都颇为不错,而且还会配合,战斗力很强。 孙香主并不让他们分开带领一般教徒,而是把他们集中起来,当成队伍的箭头,准备到时候啃硬骨头的时候用来一锤定音。 队伍除了村子,往蓑衣渡的方向兴行去,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颇为隐秘的所在。 这里乃是一片低矮的丘陵,藏不住太多人,但藏上几百人是没问题的。 等到孙香主他们来到的时候,其它村子的教徒都已经到了。大伙儿汇合之后,孙香主清点人数,计有一般教徒七百余人,精锐教徒三十。 面对大队官兵的话,这些乌合之众自然是不堪一击,但去打蓑衣渡,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孙香主踌躇满志,带领大伙儿继续前进,一个时辰之后,已经能看到蓑衣渡的外墙了。 其实孙香主把首要的进攻目标定到苏府,是有讲究的,内里有许多因素促成了这个决策。 让祠头庄以及周围这些村子里属于苏府的佃户们出气,肯定是一个原因,但绝对不是主要原因,甚至连前二都排不上。 对于孙香主来说,这些底层的信徒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的情感,他完全是不在乎的。他们是高兴或是哀伤,他都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这些人听话而已。不管你如何,只要你听我的就成! 之所以要打苏府,最重要的原因,是苏府里面好东西足够多!苏府这么多年的积累,金银珠宝,粮食牲口等等,不知道有多少,虽说前些日子被山贼给洗劫了一次,但这几个月以来,通过四处横征暴敛,还是很恢复了一些元气的。内里的物资储备又多了起来。 而苏府里面的那些物资,对孙香主来说,可说是极为重要,志在必得。有了这些银子,就能招募笼络更多的下属,就能买到更多的精良武器用来武装教徒,有了粮食,则能养活更多人。现在这个世道,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能吃饱饭就是最大的奢望,只要是一句管吃饱的告示发出去,只怕周围百十里的百姓都要前来投奔。 第829章 八二八 出发! 第830章 八二九 围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0章 八二九 围困 白莲教的内部竞争其实也很激烈,孙香主不过是一个香主而已,也没从教里得到太多的支持。他活动的区域属于大同镇,而大同镇这种军镇,官府驻扎的军队太多,属于那种敌人力量很强的区域,所以白莲教对在这种地方起事一直是不怎么热心的。他们更愿意在人口密集且贫民极多,而朝廷官兵又不多的地方起事。 所以孙香主其实日子也不好过,这一次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是一定要把握住的,并且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把声势给搞起来。因为一旦这边声势搞大了,引起了教中高层的注意,他就能得到更多的,来自教中的支援。 而教中支持的力度越大,他能搅出来的声势也就越大! 于他而言,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钱、粮,这是要成就大事最重要的东西! 而次重要的原因,则是苏府足够的好大。 要论钱粮的数量,一座县城肯定比区区一个苏府好东西要多得多,但问题是,县城的防御多森严啊?大同镇乃是边境军镇,一些重要的城池都有为数不少的兵丁驻守,不重要的地方,也有官府的壮班守卫,不是他们这等乌合之众能打下来。 而苏府所在的蓑衣渡不一样啊!孙香主早就打探清楚了,自从前些日子遭了贼人之后,由众人凑钱,把蓑衣渡的城墙整修过一次,但也不过是一丈多高,比之一般的县城差了太远,身手矫健的甚至不用梯子都能窜上去。 而蓑衣渡只有一些乡丁守卫,都是百姓们自己凑钱招募武装起来的,人数又少,战斗力还差。 这简直就是一块儿毫不设防的大肥肉啊! 这样的大肥肉摆在面前,还客气什么? 当白莲教的教众们瞧见蓑衣渡的时候,站在蓑衣渡围墙上的人也瞧见了这些来势汹汹,手持刀剑,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儿的家伙。 白莲教众们向着蓑衣渡逼来,任是谁看,都知道他们绝对是来者不善,更别说他们队伍中还打着一面旗帜。 旗帜上,是一朵硕大的白莲花! 白莲教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旗帜,实际上,不同派系,不同区域的白莲教,旗帜都不尽相同。在大部分时候,当白莲教扯旗造反的时候,主持起事的人都会根据自己的意愿来弄一面旗子。 孙香主就是这么做的。旗帜之所以是这个样子,是因为他只提出来一个要求——醒目。 得让人一瞧,就知道咱们是白莲教! 在山西布政使司境内,白莲教根基颇为深厚,大明立国数百年前,白莲教起事次数相当不少,虽说大部分都是很快就被镇压,但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是以不少上了年岁的老人,都对白莲教有所耳闻,此时一看,自然就清楚这些人是白莲教徒。 此时的蓑衣渡,早就已经乱成一团。 孙香主带着大部队一路过来,他们一路大摇大摆的,丝毫不加掩饰,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造反了。 去往蓑衣渡的路上还是很有些商人行旅的,自然瞧见了他们,有的家住蓑衣渡便赶紧急匆匆的逃回去报信儿。是以在白莲教队伍还没到达蓑衣渡的时候,这边儿就已经得到信儿了。 蓑衣渡的决策层是这里的几个大户,以苏家为首,其它的几家,有的是以经商为主业,有的则是有大片的田产,手下佃户众多。他们这几家的家主,同时也是蓑衣渡这一片儿的乡老,地方上的事务,官府等闲不管,都是他们在处置。 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们分裂成了两派,意见不一。一派要逃,一派要守。后者对新近修建的蓑衣渡围墙以及其它的防御措施还是颇为有信心的,认为这些乱贼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坚守一段时间,等官兵来了,自然就安全了。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想法是没错儿的,但实在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白莲教的众人。 有的机灵的,一听到信儿立刻就收拾细软逃走了,更多的,而是在等待这几家大户的决定。 还没等他们得出一个统一结论来,白莲教的人就到来了。这一下,想跑都跑不掉了。 蓑衣渡的围墙之上,一干大户的主事人正自站在一起,向外瞧着。 苏家家主苏以墨,少主苏少游赫然在列,除此之外,还有六七个人,都是男的,年岁不一,未及弱冠的也有,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的也有。共同点是,都穿着颇为华贵讲究。 俗话说,人一上千,彻地连天,人一上万,无边无沿。白莲教众虽然不到一千,但也差不多少了,而且他们站得还散,所以此时站在墙上向下看去,只瞧见黑压压的一大片,看着也是让人颇为震惊胆寒。 几个蓑衣渡的权力人物都是脸色发黑,心里却是一阵七上八下。 苏以墨沉着脸,一言不发。 他是主张留守此地的,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主张,所以蓑衣渡的绝大部分人都没撤走。毕竟苏家是蓑衣渡最有权势的家族,他这个苏家家主的想法,可以左右整个蓑衣渡的百姓。 但眼下,他有些后悔了。 他之所以坚持留守,最重要的原因是舍不得钱财。上一次山贼来的时候,他们仓皇逃走,结果回来的时候,只瞧见一片狼藉。府第残破,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洗劫一空,没逃走的那些人,男的被杀,女的被抢。 损失可谓是惨重之极,几代的积累,有七成都化为乌有。 这些时日以来,好不容易通过横征暴敛,四处豪夺恢复了一点儿元气,若是今日再一走了之,那只怕苏家就要彻底完蛋了。苏家如果再遭受这一次洗劫,将会再一次失去绝大部分财富,到了那会儿,将会沦落到和蓑衣渡其它的大户一个层次上。 这是苏以墨所绝对不能容忍的。 他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家族在自己手中衰败,若真是那样,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他心存侥幸,希望能够守住或者是官兵得到消息尽快前来救援。 守住当然不可能,而等待官兵前来救援,其实更不可能。蓑衣渡位于冀北兵备道境内,临近镇羌堡,而侯家伟逃亡之后,现任的镇羌堡守备碌碌无为,毫无担当,指望着他得到消息之后能立刻前来救援,那根本是痴人说梦。 以他的性格,在得到消息之后,多半会往上报,然后等待上头的命令。可问题是,他的顶头上司,冀北兵备道刘若宰根本不在啊! 所以苏以墨的算盘,注定是要落空的。 他其实心里也清楚,但却是死撑着不肯承认,有点儿自欺欺人的意思,或许,这就是舍命不舍财了。 第830章 八二九 围困 第831章 八三零 开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1章 八三零 开打 苏少游在一边吓得脸色苍白,声音颤抖道:“爹,咱咋办?”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正在地窖里那些抢来的女人身上大肆宣泄****,一听到信儿,顿时下面就缩了。事实上,这些日子他一天里头倒是有大部分时间都在里头,除了他老爹亲定的准备送到青楼当清倌人培养的那几个不能碰之外,其它的他都用了一遍。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就是他脸色青黑,脚步虚浮,看上去虚弱无比,两条腿软的跟面条也似,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在那些弱女子面前凶狠无比的他,此时却是的汗如雨下。 “怎么办?”苏以墨狠狠的瞪了一眼他,寒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不是还有庄丁么?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苏少游扫了一眼那些的庄丁,心里反而更害怕了。那些庄丁手里倒是也有武器,有刀有枪的,但他们根本没经历过战斗,此时瞧见外头那阵仗,也是吓得魂不守舍。 有两个大汉在墙上走来走去,大声的吆喝命令着那些庄丁们,给他们壮胆,临时传授他们一些战斗时候的技巧。 这两个人是庄丁教头,乃是苏以墨找了关系从军中请来的老卒,都是募兵出身,并非本地人,听说是蓟镇那边儿过来的。 [棉花糖]他们俩都曾经跟着曹变蛟打过反贼,经验极丰富,手上功夫也够硬,能操练马兵,也能操练步卒。 说实话,他们来训练这些庄丁,实属大材小用,而且他们刚来没多久,这庄丁还没练出什么样子来呢,白莲教就来了。 其实苏以墨手里还有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武装——他的家丁们。不过苏以墨并没有动用那些人,现在他的家丁们都还在府里候着。他这么做是存着私心的,万一蓑衣渡被打破了,他还想让那些家丁护着他逃走呢! 若不是有私心作祟,把那些家丁也拿到墙上来防御,说不得蓑衣渡的防御力还能增强一些。 孙香主站在一处土丘上,扫视了一圈儿自己的手下,神色中满满的都是自得。 手下这些乌合之众,在他看来,却是无比的可爱。他不通晓军事,并不知道自己手底下这些人战斗力到底怎么样,但想来,总归不会太差就是了。 至少,对付那些庄丁,还是没问题的。 值得一提的,前些时日,孙香主曾经化装成行商,偷偷潜入到蓑衣渡之中,打探消息。他见识过那些庄丁什么样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瞧那样子都吃不饱饭,还能打仗? 在路上的时候,队伍就已经分好了。这些人被分成了一个个二十人规模上下的小队,队正则是之前表现的比较好的那些教徒。 比如说像孙虎,他就成为了队正,手底下有二十二个人,都是来自祠头庄的。现在还不到防备手下人拉帮结派的时候,恰恰相反,这会儿要把互相认识的人分在一起,因为他们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互相更容易相信,也更团结,战斗力会比一群互不认识的人凑在一起强上不少。 “儿郎们,把梯子抬上来!”孙香主大喝道。 “是!” 一个心腹教徒应了一声,回头招呼几句,带着几个人抬了一些梯子出来。这些梯子约莫有七八架的样子,都是这一路上孙香主派人搜罗来的。这玩意儿也好找,都是寻常人家用的那种,一丈左右的长度,就是用粗大的竹子或是一般木头做成的,材料普通,工艺也很简单,不少人家都有。 用这种梯子来对付高城坚池,那根本是痴人说梦,很可能都不到那些大城城墙的三分之一高度。但用来对付蓑衣渡,却已经足够了。因为蓑衣渡的围墙,最多也就是比这些梯子高一点儿而已。 站上去,手一摁墙头就能上去了。 孙香主点了七个队正过来,吩咐道:“你们七个,带着你们手下的人出战,一队一架梯子,让人抬着,剩下人后头跟着。别着急,别慌乱,把梯子靠到墙上之后,一个一个往上爬,谁也别挤,只要是能爬上去,咱们就赢了!” 孙香主说的很细,若是这是在军中的话,将领下命令根本用不着这么细,只要说一句:“去攻城。”这就可以了,但问题是,孙香主手底下这些人经验实在是太少,根本就是没有任何的经验。 孙香主虽说也不怎么通晓军事,但至少比他们还是强点儿的,所以不得不讲的细一些。若不然,只怕这些人傻愣愣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 几个队正激动的满脸通红,大声应是。 而后孙香主又是提着嗓子鼓动了一番,白莲教众们吼声震天,气势如虹,一个个心中畏惧似乎都被冲淡,在他们看来蓑衣渡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他们根本没想过会死,也没想过会失败,在狂热情绪的影响下,一个个都快疯了。 那七个队正带着自己手下的教徒,挥舞着武器,举着梯子,呐喊着,向着蓑衣渡冲去。 站在墙上向下看,感觉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潮水汹涌着向着这边接近。 孙香主自得的笑了笑,又叫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心腹教徒,那教徒浑身肌肉虬结,一看就知道充满力量,他脸色阴狠,目光阴冷而凌厉,让人望而生畏。 “赵四!”孙香主低声道:“你带着你手下的兄弟,绕到蓑衣渡后门去,这边一开打,一门那边就爬墙进去,然后留一部分人堵住后门,防止有人逃跑,剩下的那些,就四处放火,烧杀抢掠!明白了么?” “明白!” 赵四点点头,阴冷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轻轻舔了舔嘴角:“这事儿,我在行!” “知道你在行儿,原先不就是干这个的?” 孙香主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 这赵四本来是个马贼,后来被孙香主招揽,入了白莲教,乃是他手下相当得信重的一个。现在孙香主手底下那些精锐教众,就都是他统领着的。 他手底下功夫极硬,据说一掌能劈碎一块青砖,真要是动起手来,不敢说以一敌十,但以一敌三敌五肯定是没问题的。若不是有真功夫,也不能把那些精锐教徒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些人,可没一个是善茬儿! 第831章 八三零 开打 第832章 八三一 这才叫真狠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2章 八三一 这才叫真狠啊! 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白莲教众,墙上站着的所有人,都是忍不住一阵心中颤抖。 苏少游哆嗦着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归还是忍住了。一边的苏以墨面色如铁,一语不发,只是死死的盯着不断接近的那些教徒。 唯有两个家丁教官,还算沉得住气,不断的大声吆喝着鼓气。 很快,教徒们就已经接近到五十步以内。 这个距离上,大明制式的步弓已经很有威力了,而且如果是有些经验的老卒的话,在这个距离上也会很有准头。 如果此时墙头上站着一排弓手的话——不用太精锐的,受过一两个月训练的就行——只消得一轮箭雨泼洒下去,那些白莲教众就要损失惨重! 但可惜的是,此时的蓑衣渡,只有两张弓。 都是那两位教官从军中带出来的,一人一把。 两人对实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苦涩。 “娘的,这事儿闹得,本想挣些银钱回乡,没想到,这一次要把性命送在此处了!”一个教官呸的一口唾沫吐在墙上,狠狠骂道。 “说这些屁话有个鸟用,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杀!” “杀!”两人齐声大吼,张弓搭箭,向着下面的白莲教徒射去。 他俩的箭术倒是不错,姿势很标准,准头也不错,再加上下面的白莲教徒根本就不知躲避,两箭全部命中。 一箭射中了一个白莲教徒的面门,狠狠的钉进了他的脸中,那白莲教徒惨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有鲜血从指缝中渗出来,顺着他的胳膊滴下来。他一时未死,发出一阵阵凄厉惨叫,双手用力,似乎想要把羽箭拔出来,但也不知道是不敢拔还是力气不足,始终还是没能拔下。 而另一箭,则是正正的射中了一个白莲教徒的心脏,那是个四十上下的女人,中了这一箭之后,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是不动了。 惨叫声在人群中回荡着,就像是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让这些白莲教徒那狂热的情绪瞬间为之一降。 他们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有的人四处张望着,有的人则是怔怔的看着那一个静止不动,一个嘶声惨叫的两个教徒,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惊骇之色。 看到了鲜血,瞧见了死亡,似乎直到此刻,他们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我们干的事情,是会死人,会流血的啊! 这也让他们那狂热的几乎无法运转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这一次排上来的七个队,里头的这些教徒,都是新加入的,他们之前有几个杀过人的?他们的表现,比之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还要差得多。 惊慌失措之下,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大部分都停滞不前,有的甚至已经打了退堂鼓,想要撤走了。 这会儿,就能看出来孙香主的确是缺乏经验了,如果他经验足够丰富的话,就会任命杀过人的凶悍精锐教徒充当队正,那样的话,当出现眼前这种情况,那些充当队正的精锐教徒就能发挥作用。他们可以拳打脚踢甚至是直接杀人,以此来激励或者是恐吓自家手下,然后逼得他们不得不向前。 要知道,此时停在原地,是最差的选择。后退或是前进,都要比停滞不前好得多。 而孙香主现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让他恼羞成怒。 而此时,墙上的两个庄丁教头却是喜出望外,他们没想到自己二人这绝望中射出去的两箭竟然收到了这么好的效果。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赶紧张弓搭箭,继续向下面射去。 他们俩都不会连珠箭,但基本功扎实,因此射速也并不慢,短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各自射出了七八支箭,给下面的白莲教徒造成了五人的伤亡。 白莲教徒们的恐惧在不断的加深,那些任命的队正也都不知所措。孙香主大叫道:“冲,往前冲!谁敢后退我就活剐了他,敢后退,死了都要永坠地狱!队正带头冲,不然老子把你们都给打杀了!” 这种恐吓效果不大,因为他还没有真正开始杀人,只是口头上的吓唬,对教徒们没有形成巨大的威慑和心理冲击。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个女教徒走出来,走到那些一个受伤了但还没死的教徒身边,提着手中利刀,一刀便是狠狠的砍在了那受伤教徒的脖子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那教徒还没死,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她,眼中有绝望,也有愤怒。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气管被砍断了,喉咙中赫赫作响,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女教徒就像是没看见一般,丝毫不手软,又接连砍了两刀,直到将那个受伤教徒的脖子砍断了大半截,确定刀下之人死透了之后,她又走向下一个受伤的教徒,如法炮制,也将他给砍死。 直到此刻,她所在队的队正才反应过来,怒喝道:“你做什么?” “他们都伤了,打不了仗,还在这儿惨叫,让人听了心烦也不想打仗了。所以我把她们都杀了!” 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了一张颇为漂亮的面孔,赫然是王氏! 她所在队的队正是孙虎,听了王氏的话,他不由得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心中暗道:“我以为我是最狠的。没想到,这娘们儿才是啊!” 孙香主站在小丘上把这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也是不由得心中发寒,就连想把她收为女弟子的心思都淡了许多。 “杀,都给老子冲杀!” 孙香主大踏步走下小丘,带着身边几个精锐教徒来到人群中大肆砍杀,一边杀人一边吼叫。 在**裸的鲜血的威胁下,这些白莲教徒终于开始冲了。 而就在此时,蓑衣渡以东三里之外的土道上,一行三人正自急匆匆的向东赶路。三人两男一女,两个男的一个岁数大些,正是黄季,另外两人,则是董策的哥哥董旭和嫂子钱氏。 三人急匆匆的向前走,黄季还时不时的回头张望一眼。 “季叔,这是咋了,怎么这么着急的拉着俺们跑啊?” 董旭气喘吁吁的问道。 今日他跟自家婆娘正自在店里,忽然黄季闯了进来,让他们立刻收拾细软跟着他走。董旭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有些不情愿,但钱氏却是个精明的,知道黄季现在在董策那边是得重用的,已经不是一般人了,听他的肯定没事儿、 是以两人极快的收拾了最值钱的金银细软,带不走的那些直接扔到院子的枯井里,而后跟着黄季出了蓑衣渡。 照顾自家哥哥和嫂子,先把他们从蓑衣渡带出去,这也是董策早在走之前和黄季制定计划的时候就吩咐过的。因为蓑衣渡即将发生一场莫大的风波,董策要先把他们从中给摘出去。 其实就算他不说,黄季也会照顾他们的。 他是瞧着董策兄弟长大的,对董策固然感情很深,但其实对董旭也是颇为的疼爱。后来虽然生了一些嫌隙隔阂,但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 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把董旭和钱氏从蓑衣渡中带了出来。 “白莲教都来了,再不拉着你们跑?等死不成?”黄季冷哼道。 听到白莲教三个字,董旭打了个哆嗦,却硬撑道:“白莲教也未必一定能把蓑衣渡给打下来啊!” 黄季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面容诡谲道:“放心吧,蓑衣渡一定会被打下来的。” 第832章 八三一 这才叫真狠啊! 第833章 八三二 大事件的开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3章 八三二 大事件的开端 “啊?什么?“ 董旭没有留意到黄季脸上露出的那一抹诡谲神色,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您咋知道白莲教一定能把蓑衣渡给打下来?据我所知,这段时间,苏家和其他大户可是花了不少银钱招募庄丁,还很是买了一些武器,听说还从军中请了两个有大本事的人来当教官。蓑衣渡的围墙也整修了,外头的壕沟也重新挖宽挖深了,这跟几个月之前可不一样了。我觉得白莲教可没那么容易能打下来。” 钱氏却是个精乖的,她见黄季脸上稍稍露出一丝不悦,便知道自家丈夫又说错话了,赶紧拉了拉董旭的衣袖,低声道:“瞎说什么?不知道就闭嘴!咱们季叔当了这么多年的军,他能不如你懂?听季叔说的准没错儿。” 董旭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之色,闭嘴不再说话了。 黄季淡淡笑了笑,心中暗道,这钱氏确实是个有心眼儿的。 就此沉寂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三人只是急匆匆的向东赶路。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路边出现了一片略有些起伏的小土丘,大约只有一两丈高,约莫绵延有半里多地,这规模连丘陵都算不上。 土丘上本来是长了一片林子,但此时,那些树木的外皮都被剥光了,只留下一片白花花的树干,瞧着犹如死人的骨头一般,让人心里有点儿不舒坦。树皮都被剥光了,树上的叶子自然不可能还留存着,这些树皮和树叶,都是被曾经路过此地的流民们给吃光的。这年头,没有粮食吃,能吃到树皮树叶,已经算是很幸运,总比那些吃观音土活活把自己吃死的人要走运的多。 黄季带着董旭和钱氏两人,往那片土丘走去,从前面那片林子中绕过去之后,看清楚眼前的情况,董旭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原来,在那座小丘后面,赫然竟藏了不少人。人数足足有二三十之多,一个个都是神情彪悍,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然而更让董旭震惊的是,他们中所有人都拿着武器,其中有四五人还披着厚重的铁甲,其他人则是穿着大红色的鸳鸯战袄,一看就知道是军汉。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是有战马的,不过他并没有骑在马上,而是牵着马匹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如果此时有磐石堡的人在的话,多半就能认出此人,他赫然竟是董忠贤。 当初董忠贤本来是跟随董策作为你护卫刘若宰的一员,前往察哈尔部的,但中途在碰到那些流民之后,董策委派他带领这些流民返回磐石堡! 不得不说,董忠贤的差事完成的真是不错,历经了两个多月的艰苦跋涉,他终于带领着这些流民回到了磐石堡。只不过,当初最早跟随他的那些流民,能够抵达磐石堡的,甚至不超过三成。其他的,要么是死在路上了,要么就是感觉前路渺茫,毫无希望,因此在途中逃亡跑到别的地方打算混口饭吃了。 对于这些要坚持要离开的人,董忠贤也并没有强留他们。实际上,在回来的途中,就连董忠贤自己都对能不能安然抵达磐石堡产生了疑问。没办法,实在是因为这一路上太苦了,简直到了惨不忍言的程度。 可以想象一下,数千名饿着肚子的饥民,没有粮食,没有干净的饮水,没有任何的补给,徒步跋涉数千里。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天大的挑战!在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条件下,能够完成这么一次别样的征途,算得上是一个奇迹! 哪怕是最精锐的士卒,连续赶上这么远的路,也会疲惫不堪,而且会出现相当严重的非战斗减员,更别说这些流民们,论起身体素质来,和那些精锐士卒根本就没法比。 而且,这一路上还有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困难,比如说,沿途地方官府的刁难。虽说在董忠贤离开之前,董策专门找刘若宰给他写了条子,请沿途州县多多照顾。但问题是,刘若宰只是冀北兵备道而已,他的话或许在大同镇还有几分分量,但出了大同镇,又有几个认得他的?在冀北兵备道这块地盘上,他是说一不二的最高主宰,但在别的文官眼中他也不过是一个跟自家平级甚至还要低一些的区区五品官而已,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沿途那些官府,让他们接收流民他们是不干的,不但不接收,他们还不允许董忠贤带着这些流民在自家辖地上路过。每每遇到这种情况,董忠贤就不得不带着人绕远路,当真是疲累不堪,心力交瘁。 只不过,来到磐石堡的流民比之当初接收的那些,数量根本没有减少,恰恰相反反,还增加了不少。当初跟着董忠贤一起出发的流民约莫有六千人上下,而到达磐石堡的,则是达到了八千余人。 虽说路上死了不少人,逃了不少人,但却有更多的流民加入队伍,尤其是在渡过了黄河进入山西境内之后。自年初以来,山西大旱,数月未雨,那些原本还能够勉力支撑的百姓,终于是再也撑不下去了,纷纷离开家乡逃亡,成为了流民。 董忠贤这足足有几千人规模的队伍一路过来也是声势极为浩大,对那些小股的流民队伍有着非常大的吸引力。当他们加入队伍,得知董忠贤等人的去处之后,就更是铁了心跟随。因为对他们而言,磐石堡不是距离几千里几乎远在天边的那种目标,而是距离只有百余里甚至几十里的一个目的地。 这点儿不算什么距离,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只要能够活下去,再远一些他们也能够承受。 所以,由于有了这些流民的加入,到达磐石堡的流民数量达到了一个令人相当震惊的程度,可是让那些负责这个差事的磐石堡民事官员们好一阵手忙脚乱。 董忠贤回来之后,生了一场大病,将养了半个来月才算是好转,这也是积劳成疾。 病养好了之后,他便闲不住了,整日都待在营房之中,无聊的紧,闷也闷死了。于是他便天天往周仲和石进那里跑,央求他们给自己个差事办,正巧,这次白莲教这个差事极为重要,并且需要动用一定的武力,黄季提出来,在蓑衣渡这边的行动需要一个,有过打仗经验、带兵经验的老卒统领。于是顺理成章的,这个差事便落到了董忠贤的头上。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董忠贤也是极为的振奋。虽说他把这些流民安安全全的带回来乃是大功一件,但功劳没人嫌多不是?事情涉及到白莲教,那就没有小事儿。 在蓑衣渡所有行动的细节,应该如何去做,他都已经知晓了,不过他还不知道这些行动到底意味着什么以及有哪些后续的手段。尽管如此,根据黄季所透露出来的那一点信息,他也很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肯定是一个大事件的开端。 自家家主心如渊海,所思所想,绝非自己所能揣度,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心竭力,把手中的差事做的妥善。 整个行动的细节早已经在他心里头过了无数遍,他更是推演了许多次,将可能发生的变故都大致想了一遍,并且也想好了应对的方法。今日更是一大早,他就带着分到他手中的那些兵丁,赶到了预先约定的地点。 第833章 八三二 大事件的开端 第834章 八三三 背后给他来一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4章 八三三 背后给他来一下! 钱一川攥紧了拳头又松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吐出来,这才感觉砰砰乱跳的心似乎变得平缓了一些。他握紧了手中的武器,钢铁传来的冰冷触感却让他感到一阵安心。他知道自己很紧张,他想控制一下情绪,却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懊恼,他早知道,自己本就是一个意志不太坚定,还有些优柔寡断,性格也不那么坚强,临到关键时候也不那么能挺得住的一个人。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以为,自己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军汉,在军营里度过了这么长的日子,还亲手杀过人,经历过战斗,已经改变了不少,但现在事实让他很沮丧。 “娘的,你的仗白打了吗?你的人白杀了?” 钱一川心里狠狠的咒骂了自己一句,恨不能扇自己一个耳光。 跟他比起来,旁边儿的蒋老三就要从容许多,他站在那里,浑身肌肉放松,因此整个人显得有点软塌塌的。他的右腿还时不时的抖动着,嘴角露出轻松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 蒋老三确实很放松,他的性格和钱一川完全不同,带着一点儿大大咧咧混不吝的意思。如果说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杀人的话可能还会有些惊慌失措,但之前在剿灭虎头山寨的时候,他已经杀过人见过血。所以这会儿就已经完全把紧张的情绪给消弭掉了,他根本就不需要条件,因为他压根儿就不会产生这种情绪。 这一次被派来执行任务的,是磐石堡步军的第一杀手队和第七杀手队。之所以选第一杀手队,是因为在上一次剿灭虎头山寨一战中,这一杀手队是表现最好,斩杀敌人数量最多的一队,格外的出彩。 而第七杀手队,则是表现仅次于第一杀手队的,第七杀手队的队长是洪大康,那是当初跟随董策在十里堡血战之后活下来的一名老卒。第七杀手队中过半人,都是跟他一般出身,所以他们的战斗力也是极为可观。 这一次在蓑衣渡的行动关系重大,董策在此之后还有一系列的手段,而一切都是以此为开端,所以必须做得妥善,不容许有任何差错。石进周仲等人对此也非常重视,尽力配合黄季,对他提出的需求无不应允,也派出了他们手里头现在最强力的两支杀手队来执行任务。 “你们不用怕,这些都是磐石堡的人。”黄季回头对董旭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们两个,便老老实实地躲在这里,不要四处乱跑。这里还算是隐蔽,而且距离蓑衣渡不算远,白莲教的人一时半会儿应该还过不来。现在没法安排人手来保护你们,所以你们自己要学的机灵点,明白了么?” 董旭一听没人保护自己,脸色立刻就有些煞白,嘴唇哆嗦着,正要说什么,钱氏已经在旁边把话头抢了过去,笑道:“季叔,你放心吧,俺俩明白。” 她心里清楚,季叔这态度,显然是不会派人保护他们的,多说无益,反而会惹得别人厌烦。 黄季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显然是对她方才说的话颇为满意。 而后他转头对董忠贤道:“如何,准备好了吗?可都收拾妥当了?” 董忠贤哈哈一笑:“弟兄们等了这许久,现在早就忍不住要见见血了!”蒋老三也嬉皮笑脸道:“董老哥说的没错,黄爷,你若是现在不让咱们去杀人,咱们还不干你哩!” “想杀人还不容易?”黄季哈哈一笑,指了指蓑衣渡的方向:“就在那儿,有白莲教的逆贼,也有咱们磐石堡的仇人,他们这会儿正抻着脖子等着挨咱们的刀子呢!” 他这话说得风趣,大伙都是跟着笑了起来。 黄季并没有为这些人介绍董旭和钱氏的意思,他不想让董旭的董策哥哥的身份影响这些人。 “走吧!”黄季摆摆手:“估计这会儿那边正打得热闹!咱们正好进去插一脚,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拿起手中武器。黄季又向董旭和钱氏两人叮嘱了一番,便带着第一杀手队和第七杀手队朝着蓑衣渡的方向大步走去。 此时蓑衣渡那边,战况正酣。 当看到王氏的表现,其它的那些白莲教徒在震惊厌恶之余,心中也是升起了一丝羞愧。心里忍不住便想:“难不成我连她一个女人都不如?” 在这个时代,女人终归还是弱势群体,因此这些白莲教徒自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于是顺理成章的也就想:她能做到的事情难不成我就做不到吗?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他们心中的勇气,而孙香主在后面**裸的杀人威胁,也让他们不得不、不敢不向前冲锋。 墙头上两位庄丁教官还在不断的射箭,但他们已经射出不少了,二人的体力终归是有限的,这会儿他们双臂酸软,力气已经所剩无几。终于,在又一次射出手中箭之后,他们胳膊酸得甚至都没法抬起来了,再也无力继续射箭。 其中一个庄丁教官把手中弓箭交给旁边一个庄丁,喝道:“快点儿快点儿,学着我刚才的样子,向下射箭!” “啊?”那庄丁接过弓箭,手足无措,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眼中透着迷茫和怯懦,他甚至连试都不敢试一下。 “愣着做什么呀?” 啪的一声,那庄丁教官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庄丁的后脑勺上,怒骂道:“你他娘的快点儿射箭啊!射箭还不会吗?把弓拉开,把箭搭在上面,朝下面射就是了!那么多白莲教的贼子,难不成还射不到?” 第834章 八三三 背后给他来一下! 第835章 八三四 低水平战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5章 八三四 低水平战斗 “哦,哦。” 那庄丁应了一声,慌里慌张的张弓搭箭一箭射出去。他力气不足,弓也没全拉开,准头就更别说了,歪歪扭扭的直接偏离了方向,不但没射到下面的白莲教徒,反而差点射到墙上的其他人身上。 下面的白莲教众人看到这一幕,发出一一阵哄然大笑,顿时信心大增。孙虎高声叫道:“弟兄们,杀啊!别怕他们,他们已经射不动了。” “杀!” 士气大振的白莲教教徒纷纷喊道。 他们脸上还带着一丝畏惧,但已经敢跟在队正们的屁股后面,挥舞着武器向着蓑衣渡杀过去了。 王氏也随着人群向前跑动,她手中提着那把长刀,嘴紧紧的的抿着,面无表情。此时,他的双眼之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一般,那是要杀人的烈焰,也是希望的火焰!透过蓑衣渡冰冷的墙壁,她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有一种预感,再蓑衣渡中,一定能找到她们两个。 “杀!”蓦地,她爆发出一声喊叫,内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疯狂,脸色陡然间变得狰狞起来。听到这声凄厉无比的吼叫,就连她旁边的那些白莲教徒,也是不由得吓得打了个哆嗦。 墙头上的两个庄丁教官对视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无奈。手下这些庄丁们,也实在是太废物了一些。其实他们两个也都清楚,蓑衣渡这么小的庄子,这么矮的城墙,这么点儿人,绝对是挡不住对面那近千人的白莲教徒的。他们之前所期望的,不过就是希望能多拖延一刻而已,尽量等到官府的援军到达。这并非是不可能的,其实之前他们两个连续射箭,射杀了不少白莲教徒,几乎已经吓住了这些从未上过战场的新丁。如果他们手底下有超过十个人的弓箭手队伍,只怕就能暂时挡一挡这些白莲教徒,哪怕是没有那么多,只依靠现在手中的这两张弓,但只要有人能够接上,把羽箭接连不断的射出去,也是有希望能够将对方吓退的。 毕竟对面那些敌人,实在是弱的可以。 但可惜的是,现在甚至就连这么低的要求都做不到。 “大哥,怎么办?” 其中一个庄丁教头神色略有些惊慌,高声向另一人喊道。 无论之前他们表现的多么镇定,但当此时看到那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的白莲教徒,看到那些雪亮的刀锋,再想到待会儿自己的命运,也是会忍不住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还能如何?” 另外一个庄丁教官倒是还稳得住,他哈哈一笑,将手中弓箭重重地往地上一摔,从腰间抽出长刀。刚才接连射箭让他的胳膊,已经酸软的几乎抬不起来了,这会儿虽然已经缓过来一些,但也仅仅是只能维持住握住刀而已,其他什么动作都做不成。而且如果此时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握住刀的右臂在轻微的颤抖。 “咱兄弟俩都曾经跟着大帅去杀闯贼,朝廷是怎么处置那些反贼的,你又不是没见过?而朝廷对白莲教比对那些闯贼还要狠,咱们若是投了白莲教,事后官府追究下来,咱俩的家人只怕都要被杀!还不如就死在这儿呢!总不会牵连到家人。有咱俩前些日子托人捎回去的那些财物银两,他们省着点花,总归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听他说完,另外一个庄丁教官脸上神情也变得坚毅起来,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墙上,他咬咬牙,高声骂了一句:“娘的,跟他们拼了!” “杀!” 震天的喊杀声中,白莲教徒们已经冲到了墙下,砰的一声,梯子已经重重地搭在了墙上。 不过此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其中一架梯子,许是用的时间太长了,木质早就已经有点儿朽烂。而抬着梯子的那些白莲教徒用力又太大,于是砰的一声,梯子竟然从中折断。折断的梯子的上面截,狠狠的砸在了两个白莲教徒的身上,当下把他们给砸得惨叫一声。 其中一个白莲教徒正好被那些断裂的木刺儿给刺到了面门,立刻就给刺了个满脸花。更倒霉的是,他的右眼直接就被刺瞎了,鲜血从伤口中涌了出来。他捂着脸倒在地上,打着滚儿发出一声声惨叫。 都已经杀到墙下,即将跟墙头的那些壮丁展开白刃战了,在这么关键的当口,突然出现了如此滑稽的一幕,让整个战场都是不由得安静了那么一刹那,大伙瞧着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时间都有些发呆。就像是电影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很诡谲的停顿了那么一下。 发生这样的事,哪怕再迟钝的白莲教徒也感觉丢人的不得了,士气似乎无形中有些下降。 孙香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让人给甩了个大耳刮子。他有些恼羞成怒,在阵后高声叫道:“都他娘的楞什么呢?赶紧给老子杀!” “杀!” 这个小插曲并不足以影响大局,白莲教徒们挥舞着武器,口中呐喊着,冲在前头的那些纷纷顺着梯子往上攀爬。而此时,墙头上那些壮丁,也在两个教官的带领下,用手中的刀和长矛朝着那些露头的白莲教徒,一阵劈砍刺击。 这些庄丁们战斗力极差,但好歹他们还操练过几日,那些白莲教徒战斗力比他们更差。这些壮丁是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杀人,那些白莲教徒也差不多,大家大哥不说二哥。真要说起来,还是这些庄丁的战斗力更强一些,他们在两个教官的组织下,几乎是同一时间,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劈砍,或是用长枪向下刺击,难得的动作整齐划一了一次。 这也给那些白莲教徒们造成了相当大的杀伤。 那些冲在最前面的白莲教徒,被杀伤了七八个,惨叫着从梯子上翻了下去。他们有的直接被杀死,有的则是重伤,摔在地上之后翻滚惨叫。这样的惨叫其实对己方的士气有相当大的影响,听到阵阵惨叫,孙香主的神色变得狰狞起来,眼神凶狠的盯着那些正在嘶声惨叫的受伤教徒,恨不能现在就过去把他们一个个都给剁了。 仅仅是一次整齐划一的进攻而已,便几乎让整个战局为之扭转——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这两支正在交战的队伍战力都是何等之低下。 那些跟在后面的白莲教徒看到这一幕,一个个都是心中发颤,举动也犹豫起来,不少人停在原地,不敢继续向前。而那些庄丁们,此时见了血杀了人,发现这些白莲教徒也没什么好怕的,挨了刀子一样会死,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杀死对方数人让他们士气大振。 第835章 八三四 低水平战斗 第836章 八三五 攻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6章 八三五 攻破! 在此时,如果那些蓑衣渡的当权者们能够利用好这个时机,将这些庄丁们的士气给彻底地鼓动起来,那么虽然未必能守得住,但至少多坚持一刻还是可以做到的。但就在此时,他们却是忽然惊恐地发现,本来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些蓑衣渡的士绅们,此刻都急匆匆的朝着墙下走。 原来,就在方才,当苏以墨看到那些扑过来的白莲教徒已经爬到了梯子的顶端,甚至转眼就可能扑到墙上之后,他终于撑不住了,心中升起莫大的恐惧,一把拉住苏少游,转身便走。 而其他的是士绅们瞧见他们都跑了,自然也是跟着离开。 “走啊!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他娘的走啊!” 下了庄墙之后,苏少游冲着那几个还有些傻愣愣不知所措的家丁大吼道。 庄墙厚度有限,容不下太多的人,方才他和苏以墨上去,这些家丁则是在下面等着。 “哦,哦,是!”几个家丁被骂了一句,方才缓过神儿来,赶紧簇拥着他们父子俩大步朝着自家宅子的方向跑去。能现在离开这里,他们也是求之不得,毕竟谁也不愿意死不是?虽说他们在墙下,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听到外面传来的阵阵喊杀声,嘶吼声,惨叫声,还是让他们心惊肉跳,冷汗直冒。 他们这些人,仗着苏家的权势欺负欺负平头老百姓那是很有一手,但碰上白莲教这种敢杀官造反的狠茬子,可就什么东西都不是了。人家把他们剁了,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苏少游本就颇为肥胖虚弱,这段日子沉湎于酒色,几乎夜夜笙歌,更是让他身子被彻底的掏虚了,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觉得肺部一阵火烧火燎的,嗓子冒烟儿,说不出的难受。一个家丁瞧见他这样儿,干脆一矮身,把他背在了背上,背着他走。 苏少游大喜,夸赞道:“虾子,你是有忠心的,这事儿完了,我一定要重重赏你!” 那被称作虾子的家丁想要说几句话表忠心,但苏少游实在是太重,他背着也很吃力,再加上要向前奔跑,是以一口气儿没提起来,说话就变得断断续续的,只是猛点头。 瞧见这一幕,那家丁头目苏二虎也把苏以墨背在背上,一行人往前狂奔,很快便是不见了踪影。其它那些大户人家的家主瞧见苏家都这样儿,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人家苏家在蓑衣渡家大业大的,都要跑了,咱们还留着作甚? 现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命,只要是性命在,这家业,总归是能挣回来得! 这群同时兼具大户家主和蓑衣渡士绅们的逃脱,让庄丁那本来刚刚提升起来的心气儿,瞬间便是低落无比。就像是以一个人,费尽千辛万苦终于爬上了悬崖的顶端,然后被人又给一脚狠狠的踹了下去一样。 瞬间心情如坠冰窖。 “我入你娘!”一个庄丁教官冲着那些逃窜的人的背影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畜生,入你娘的,狗东西,你们真以为自己逃得了么?现在跑了,迟早也是个死,我入你娘的,老子在下头等着你们!” 他气的满脸涨红,浑身哆嗦,真恨不能此时提着刀追上去把那些狗杂碎一个个都给剁翻了! “俺们不打了,不打了,老爷们都逃了,咱们凭啥在这儿拼命?”一个家丁忽然把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扔,转身就翻身手扒着墙跳了下去。这墙不过是一丈左右的高度,手扒着的话脚离地都不超过一米,跳下去也摔不着。 有了这个带头儿的,剩下的家丁也都是有样儿学样儿,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向下逃去。 “别跑,你娘的,敢跑老子宰了你!”一个庄丁教官大吼道,只是没人听他的,大伙儿都是只顾得逃命了。他心中恼怒之下,挥刀向一个庄丁砍去,结果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见了他跟见到猫的老鼠一样畏惧的憨厚小伙子,此时却是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你要送死俺不拦你!老子要逃命,别拦着老子!” 他一边说着,还敢用手里的长矛进行还击。 那庄丁教官愣住了。 孙虎看到这一幕,心中大喜,兴奋的嚎叫道:“杀上去,杀上去,他们都逃了!” 他也真是个勇猛的,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一手拿刀,一手扶着梯子,双腿一蹬便是顺着梯子窜了上去,刚站稳手中刀便是朝着面前的敌人看去——那是一个庄丁教官,事实上,此时墙上只剩下两个庄丁教官了,其它的人,都已经逃命去了。 那庄丁教官面对这一幕,竟是并没丧失希望,或者说,他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哪怕是死,老子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他心中发出一声怒吼,挥舞着手中刀迎向孙虎。 平心而论,无论是战斗技巧还是经验,孙虎都要远远逊色于他,但他现在胳膊酸软的几乎抬不起来了,手上根本就没有气力,一接触之下,手中刀便是被孙虎给狠狠的打飞。“死吧!”孙虎狰狞一笑,手中刀重重的劈了下去。 那庄丁教官的脖子几乎被劈开了一半儿,巨量的鲜血涌了出来,瞬间就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这庄丁教官身子软软的倒了下来,瘫在地上,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但其中的光彩,已经消失。 而跟在孙虎后面,第二个上来的,则就是王氏。这个沉默寡言,忍让懦弱了半辈子的女人,此时在爆发之后,却是变得格外的凶狠。她完全把自己给当成了一个男人,毫不畏惧的冲上去厮杀。 一群白莲教徒一拥而上,几乎是瞬间,便把剩下那个庄丁教官给淹没。 不知道多少把武器落到了他身上,几乎把他给剁成碎块,王氏挤在人群之中,面色狰狞凶厉,一刀一刀狠狠的剁着。没多一会儿,她的脸上身上便溅起了许多鲜血和碎肉末。 孙虎站在墙头,发出一声得意的大叫。他知道,自己这一次出了风头,没有辜负义父的期望,在义父眼中的分量肯定更足,以后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高,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就更多!他心中得意无比,恨不能放声大笑。 对他来说,今日可是个开门红。 “都别愣着了!”孙虎吩咐道:“赶紧下去,把门打开!” “是!”几个白莲教徒从墙内侧翻了下去,把大门打开。孙香主得意的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伸手一挥,指着蓑衣渡的大门:“儿郎们,杀进去!咱们报仇雪恨的好日子来了!” 白莲教徒们疯狂的涌了进去。 蓑衣渡,被攻破了! 第836章 八三五 攻破! 第837章 八三六 毒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7章 八三六 毒辣 当墙头的白莲教徒也纷纷跳下去,留在墙上的,是两具血肉模糊,已经看不出本来样子的尸体。两个庄丁教官几乎被愤怒的白莲教徒们给剁成肉泥。 白莲教教众们涌进来之后,毫不停留,立刻便是朝着蓑衣渡的各处杀了过去。 之前孙香主就已经给他们下了命令,进了蓑衣渡,见人能杀,见东西能抢,什么都不用顾忌,也完全不用收手。 被这些话刺激的,这些白莲教教众们几乎成了疯子。 王氏也随着众人向前杀,方才她从墙上跳下来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踩在一个坑上了,崴了脚,脚踝那里一阵钻心的疼。但她硬是咬着牙挺住了,一瘸一拐的往前冲去,速度竟也还不慢。 她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苏家的宅子,但蓑衣渡这么大,这么多户人家,她根本不知道苏家在哪儿。 不过她很快就想到了办法:我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么?找个人问问不就成了? 眼睛往前一扫,她便是瞧见了目标。 之前在庄丁和白莲教徒们战斗的时候,还有一些胆子大点儿的蓑衣渡的百姓没有躲在家里,而是站在外头看墙头的形势。结果他们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家这些庄丁们竟然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棉花糖]这会儿白莲教徒都杀过来了,还有些没来得及跑掉的,正在在街上朝着自己家狂奔。 其实他们哪怕是逃进家里也没什么用,不过是寻求些心理安慰罢了。 对于这些人,白莲教徒们并没有穷追,他们甚至都没有沿着街道推进,而是第一时间就闯到了周围的百姓家中,开始劫掠****,这会儿不少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一阵惨叫和哭喊混合的声音,其间还夹杂着一些男人的淫笑声。 不用猜就知道那里面在发生什么。 王氏却是撵着一个正要逃跑的蓑衣渡百姓,在他屁股后面死命的追,那三十岁上下的汉子听到后面不断传来一直没断的脚步声,吓得亡魂皆冒,屁滚尿流,一边跑一边哭叫。忽然,他脚底下一个踉跄,重重的摔在地上,脸直接戗在地上,可是把他摔了个够呛,鼻子给磕破了,鼻血直流,嘴唇也给磕豁了,牙齿都掉了几颗,满嘴的血。 他却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转身,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涕泗横流道:“饶命,饶命,大爷您饶了小的一条狗命吧!” 他甚至都不敢抬头朝上看一眼。 “苏家在哪儿?”王氏面无表情的问道。 “啊?”那汉子愣住了,这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抬起头来,瞧见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白莲教反贼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颇为漂亮的女人!他心中畏惧之心顿时便去了大半,更是隐隐然有些恼羞成怒:“我刚才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追了这么久?丢了这么大的人!娘的,小婊子,老子打不死你!” 他眼冒凶光,死死的盯着王氏,就要有所动作。但就在此时,王氏忽然手一伸,手中利刃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寒声道:“再问一遍,苏家在哪儿?” 感受到脖子上那冰寒的锋刃,这汉子脖子上的汗毛顿时都竖了起来,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出了一身冷汗。方才心中的暴戾和勇气,就像是见了阳光的雪狮子,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这会儿心里可是一点儿其它的念头都没有了。 “入你娘的,这白莲教的女人,也都是女魔头啊!” 这汉子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脸上却是换上了一副谄媚讨好的笑:“回,回您的话,就在那边儿,顺着这条街一直往北,再往左手边而一拐,就能瞧见一个大宅子,那就是苏府!”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路,不过他动作很小,生怕动的稍一厉害就被利刃给割伤。 王氏点点头,她深深的看了这汉子一眼,手一提,那汉子松了口气,以为她放过自己了。结果却没想到,王氏只是收一下蓄力而已,她只把刀提起来一尺高就又挥刀斩下。那汉子没防备之下,直接就被割断了脖子上的血管和气管。 鲜血汩汩流出,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流失。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王氏,似乎不明白,为何她还要杀自己。 “真是蛇蝎心肠啊!”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念头。 王氏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是知道,也不会管。她提着刀,径直朝着苏家的方向走去。 他不是自己一个人,事实上,由于离着蓑衣渡围墙近的那些宅子都已经被先闯进来的那些白莲教教众给占了,后面进来的那些,只好就往里面去。 还有一些精明的,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宅子应该不会在这么靠外的位置,现在也不着急下手,而是往里头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准备挑个肥羊下手。 而就在前门被攻破的时候,蓑衣渡的后门也陷落了。 用陷落这个词儿,似乎是有些不太合适。因为后门根本就无人看守,赵四带着那一队精锐教徒来到这里,瞧见是的紧闭的大门,但墙头上并无人踪。赵四派了一个身手利索的翻墙进去,把门从里头打开,他们便是轻轻松松的闯进来了。 如此轻易,让赵四都有些预料不到。 不过很快,这股惊诧便是被巨大的兴奋给代替了。 靠着蓑衣渡后墙的,基本上都是村中的大户人家,一个个高门大户,一瞧就知道很有油水儿。赵四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嘿嘿一笑,高声叫道:“入他娘的,弟兄们,跟着老子,老子带着你们抢光他们的金银,当着他们的面儿,糟蹋他们的女人!” 他手下那些精锐的白莲教徒都是兴奋的喊叫起来。 在这一方面,他们和土匪山贼也没什么区别。 往前走了几步,对面却是也飞快的奔过来一队人马,直直的朝着他们过来。赵四定睛一瞧,却是十几条精壮汉子,手里持刀拿棒,簇拥着几辆马车牛车,向着这边儿冲来。 一瞧就知道不是自己人。 赵四大叫道:“什么人?给咱们停下,不然老子把你们都给宰了!” 结果却没想到,对面的人听到之后,根本没停,反而是加快速度向着这边冲了过来。 原来这一行人,正是苏以墨一行。 第837章 八三六 毒辣 第838章 八三七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8章 八三七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眼见得事不可为,蓑衣渡是守不住了,苏以墨带着苏少游第一时间逃跑,蹿回了苏府之中,不过他们并没有困守苏府。苏以墨很清楚,蓑衣渡都守不住,自家这宅子肯定更不行。 此处是不能呆了! 幸好他之前也预做了一些准备,把家里能收拾的金银细软都给收拾了。只有那些带不走了,也只能认了! 一想到这些肯定要被毁掉绝大部分的产业,苏以墨就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只不过,现在不走是不成了。之前是舍不得那些带不走的东西,但性命总归才是最重要的不是? 不幸中的万幸是,自从上一次被山贼洗劫之后,苏以墨就把家中的女眷和长辈都给转移到城中了,这里留的虽然也有下人伺候,但在这会儿,苏以墨是不会管他们的死活的。 苏家的动作算是够快了,本以为肯定能逃出去。但却没想到,这些白莲教徒动作也不慢,两拨人正好迎头撞上。 苏以墨也不傻,知道这会儿停下来就是找死,他大叫道:“别管他们,冲过去,冲过去!这些贼人忙着抢东西,不愿意跟咱们拼命的!” 队伍向着赵四等人冲了过来。 不得不说,苏以墨对赵四等人的心理判断的还真是很准,这会儿赵四等人刚刚闯进蓑衣渡,在他们眼中这些高门大户就是一座座的金山银山,这会儿心中已经被贪欲填满,只想着抢财物抢女人,哪里还愿意拼命? 白莲教每年都能从信徒那里以及其他的一些渠道得到大量的财物,但这些银钱要么是被用于一些重要的活动,要么就是被教中的高层给填入了私囊,哪里会落到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手中?是以赵四他们之前日子也过得虽然说不上苦哈哈,但也绝对不宽裕。 好不容易有个发财的机会,岂能放过? 赵四的这些手下都是这么想的,连他也是这般想。 看着那些加速冲过来,摆出一副拼命架势的来人,这些人动作都有些迟疑。其中一个大叫道:“四哥,咱们跟不跟他们拼命?” 赵四回过头来,目光在大伙儿脸上扫了一遍,便知道他们的心思了。 众人都是这般心意,他也是难以扭转大伙儿的意思,或许说,他也不敢。俗话说,众怒难犯,这会儿大伙儿都想着发财,他要是敢当了大伙儿的财路,被弟兄们背后下刀子也不是不可能。 赵四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叫道:“弟兄们,都退开了!孙香主给咱们的命令是从后门杀进来,杀人抢东西,可没让咱们死拼!这些狗东西,让他们跑了就跑了,不打紧,他们人跑了,银子可带不走!” “是,就是!” “四哥说得对!” “咱们听四哥的!” ……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退到一边。 苏以墨瞧见这一幕,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长长的吁了口气,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这些白莲教的逆贼不让开,那便是一场厮杀,只是若是被缠在这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了,若是被那些前门杀进来的白莲教徒给撵上,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苏少游坐在老爹身边儿,却是整个人缩成一团,挤在车厢的角落,眼睛紧闭着,都不敢往外头看一眼。他面色惨白,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说啥。 看到自家儿子这不成器的样子,苏以墨暗暗叹了口气。 赵四等人都推开到一边,苏二虎等家丁便簇拥着几辆牛马车飞速的冲了过去,他们倒是也识趣儿,没有再挑衅赵四等人。 毕竟他们也怕激起这些凶徒的凶性,那可就不值当了。 当被家丁簇拥着终于冲出了蓑衣渡的后门儿,苏以墨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撩开帘子,往蓑衣渡看去。 越过蓑衣渡那不算高大的后墙,苏以墨似乎还能看到苏府那高大的围墙。他似乎还能看到,一群凶徒在自家的府邸中肆意的杀戮,抢劫,甚至放火焚烧! 苏以墨闭上了眼睛,似乎不忍再看。 他很清楚,家族尚未从上一次被山贼的洗劫中恢复过来,此时再遭如此重创,势必要受到更加沉重的打击,甚至,苏家会就此一蹶不振,甚至被别的家族趁势而起,夺去这一粮区粮长的位置也不一定。 苏以墨把脑袋缩回了车厢里,靠在车厢壁上沉思着。 无论如何,粮长的位子是必须保住的。其一,有了粮长这个名头,借着每年收皇粮国税的时机,能够利用那段时间中饱私囊,勾结上官,克扣粮食贩卖,给家族带来大量的收入。对于苏家而言,这是一笔相当大的财源。 几乎占到了每年收入的三成! 第二则是,有了粮长的地位,相对于这个粮区内其他的大户人家,天然就有了超然的地位。看其他的那些家族,是能够俯视的!这种超然的地位,让苏家的这片儿地界儿的生意很好做,几乎不会受到其他家族的阻拦,其他家族也不敢跟他们恶性竞争。因为谁都怕得罪了苏家之后,被苏家在收粮的时候寻由头收拾。毕竟苏家以前也没少干这事儿。 但一旦没了粮长的地位,苏家还能这么爽快,这么霸道么? 苏家之所以能一直保住粮长的地位,就是靠着每年拿出相当一笔银钱来疏通关系,打通关节,维持和上官的良好关系,才能一直把持。而且苏家这些年来,确实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纰漏。但去年那件事儿,苏家算是捅了篓子了,虽说已经把亏空给补上了,但还是让县尊老爷颇为不满。 这一次苏家又受大创,如果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来疏通关系……那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 沉吟两句,苏以墨之决定了,这一次哪怕是把家中的产业都给变卖了,也要筹足银子! 花钱打通关节,保住粮长地位,借着粮长地位敛取更多财富,然后再把敛财的来的银钱拿出一部分继续打通关节。与苏家而言,这是个良性循环。只要能保住粮长地位,今年的损失,过两年一准儿能收回来! 此时马车已经驰出去相当一段距离,距离蓑衣渡大约有快二里地了。现在行驶在一条官道上,官道两边都是农田。因为年久失修,官道已经坑坑洼洼的,是以速度不是很快。 就在前方约莫半里地之外,有一座小丘,上面种着几棵大槐树,在槐树后面,却是一片坟包,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坟地。 黄季站在一株大槐树后面,眯着眼睛瞧着那正快速接近的苏家众人。 “苏以墨,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 苏家肯定是万万想不到,他们逃脱了白莲教的魔掌,却又落入自家的手中! 这就叫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黄季捻着胡子得意的一笑。 第838章 八三七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第839章 八三八 乱箭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39章 八三八 乱箭 黄季脑海中忽然响起了董策离开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 “季叔,苏家乃是咱们的心腹大患,苏家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虽说成事不足,但败事却是绰绰有余。那苏以墨和苏少游又都和我结下了深仇大恨,中间再无任何缓和的余地。只要是给他们寻到机会,定是会跳出来打压咱们。这俩人,可是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啊!” “他们身份特殊,都是读书人,又是士绅,大明朝文贵武贱,明面上,咱们是动不得他们的。所以这一次,是个极好的机会!那些白莲教教众起事,咱们混在中间,趁机浑水摸鱼,捞取好处。而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务必要将苏家这俩人,一举斩杀!当然,不用涉及其他,只要杀苏少游父子二人就成!和我有仇怨的只是他们而已,只要他们死了,其他人也不足为患,更不敢跟我过不去。” “切记切记,务必斩杀此二人!” “所以,你们必须得死!”眼睛盯着那一队人马,黄季目光森寒,低声自语道。 董策把这件事作为大事,他自然就竭力去做。带着董忠贤等人离开了那处藏身之地后,黄季立刻就来人来到了此处。他本就对蓑衣渡颇为的熟悉,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在蓑衣渡晃悠,早就对这块儿的地形了如指掌。 他知道苏府的人没有在第一时间逃跑,既然没在第一时间跑,那么想从正门离开就是做梦了。苏府的人,就只能从后门离开,而从后门离开之后,就有这条路可以走。至少是暂时只有这条路能走,因为要从此处再向前一里多地,才会有一个三岔路口,才有别的路可以选。 所以在此地伏击,万无一失。 他们一定会路过这里。 事实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们在这儿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就瞧见了苏府的人马。 在土丘后面,董忠贤已经下马了,此时他正蹲在地上。不但他蹲着,战马也被他拉着趴在一边,隐藏住身形。这战马不是他刚进家丁队的时候分得的那一匹,那个老伙计死在从陕西回来的路上了,这匹马是最近才分到他这儿的,不过已经被他给训的服服帖帖的了,这会儿很老实的趴在他身边。在董忠贤身后,两个杀手队的士卒也都是安静的蹲着,除了一阵或粗或细的呼吸声,没有发出任何的异响。 黄季回过头来,对董忠贤低声道:“弓箭手!” “弓箭手,起身!准备射击!”董忠贤回身,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低声吩咐。 几个弓箭手没有应声,只是默默的站起身来,不过他们身子还是弯着的,免得露出头来被人发现。他们从双插中抽出弓和箭,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两个杀手队,一共二十四人,其中拥有弓箭,兼做弓箭手的,有队总、长枪手、大棒手,每队各五人,两个杀手队加起来一共是十人。 早在来的路上,董忠贤就已经给他们讲解过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需要有那些注意事项,所以大伙儿都是心里有数。 董忠贤探头往外观察了一阵,仔细瞧了瞧苏府那些人的分布。黄季虽说是老卒出身,但却没领过兵,没打过仗,经验还不如他,是以这一次黄季是负责大局,但具体的指挥,却是董忠贤来做。 他扫了一眼,便是心中有数儿,回头吩咐道:“第一杀手队的五个人,你们瞄准那些跑在周围的苏府的家丁射,能射死几个算几个。第七杀手队的,你们五个,瞄准那两辆马车,射马别射人,知道么?一定要让马停下!” 众人齐齐点头。 越来越近了,苏家一行人在不断接近。一百五十米,一百米,八十米……很快就到了五十米以内,在这个距离内,步弓已经很有准头。 董忠贤豁然站起身来,大叫道:“射!” 随着他这一声喊,一阵嘣嘣嘣的弓弦震动声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响起,十名杀手队的士卒纷纷站起身来,略一瞄准,便是松开弓弦,利箭破空而出。 他们的艰苦训练带来的回报无疑是极为丰厚的,尽管没有进行多长时间的瞄准,算得上是仓促出手,但他们的手够稳,姿势够标准,感觉也不错,这一轮射箭却是保持了极高的命中率。十支利箭,只是落空了三支而已! 苏府一行人根本没有提防,他们甚至完全没有留意这个前方不远处的小土丘,而当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们方才本能的抬起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眼中茫然无措。 此时,他们的身体甚至还保持着向前奔跑的状态。 唯一做出反应来的,就是苏二虎。这个人不愧是出身习武世家,一身功夫确实是不错,几乎是声音传来的同时他便止住了前冲的势头,就地一滚,往旁边滚开了一两米。他其实还没缓过神来,这动作完全是身体的本能。 这也让他躲过了一劫。 就在他滚到一边去的那一瞬间,嗤的一声轻响,他方才所站立的位置,一根长而粗大的利箭狠狠的钉了进去。这利箭上附带的力道极大,竟是射进地面足有两寸多深,羽箭的尾部还在不断的轻微颤抖着。这一幕看的苏二虎心中发凉,瞬间后背布满冷汗,他不禁便想,若是这一箭射到自己身上,只怕这会儿自己不死也要重伤了。 他倒是躲开了,但别人就没他这么幸运了。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本来走在他旁边的那家丁便是被射中,这一箭奇准无比,射中了他的心脏,彻底葬送了他的生机。他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眼神涣散,身体轻微的抽搐。还有一名家丁,则是被射中了小腹,一时未死,躺在地上大声惨叫。 其它的家丁倒是没被射到,但他们都被吓坏了,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而与此同时,第七杀手队负责射向马车的那五箭则是无一落空,当然,大部分都落在马车上。锋锐的箭簇狠狠的钉进了木质的车厢板上,咄咄作响。 而一匹拉车的马则是被射中了两箭,一箭射中了马腹,一箭射中了马腿。 若只是被射中马腹倒还是可以忍受,但被射中马腿,就实在是撑不住了。那马一声凄惨的嘶鸣,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一箭是董忠贤射的。 眼见得自己射中,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神色间颇为自得。毕竟能射中正在奔驰的马的马腿,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by:ycqsqc|227537|839 > 第839章 八三八 乱箭 第840章 八三九 绝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0章 八三九 绝路 拉车的马双腿已经被巨大的前冲力给弄得折断,但饶是如此,那前冲的巨大势头也是止不住,它把地面给犁出来一道又长又宽的痕迹,身上的皮毛被粗糙的地面给搓的鲜血淋漓,在地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 后面那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拉车的牲口很快也都被第二轮箭雨给射中,纷纷栽倒在地,车厢也倾覆了。 而第一辆马车的车厢,则是重重的砸在地面上,几乎被摔散架了。 苏以墨和苏少游父子正在在车厢中,却没想到异变陡生,先是利箭破空声传来,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利箭便钉进了车板上,有一支甚至射透了车厢壁,露出了锋锐的箭簇。 苏少游发出惊恐的大叫,苏以墨则是面色陡然变得惨白。 还没等他们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车厢便是重重的砸在地上,而后被拖着往前颠簸的前进。 两人被巨大的力道甩离了座位,重重的砸在车厢壁上,而后又是落下,给摔得鼻青脸肿,七荤八素,脑袋里头一阵发懵,耳朵嗡嗡的,一时间晕头转向,缓不过神儿来。苏少游身虚体弱,给摔了这么一下,震荡了内脏,更是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苏少游这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儿血色,车厢摔在了地上,倒是不动了,他却是趴在车厢板上一时间起不来,连叫声都不大,高一声低一声的惨哼。 苏以墨幸运一些,虽然摔得头昏脑袋,胳膊也被划开了一个口子,但好歹没有伤到要害,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些,看到苏少游的样子,顿时心中惊慌无比。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他也顾不得包扎了,只是拿手捂着,弯着腰踉踉跄跄的走到自家宝贝儿子身边,焦急的问道:“你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摔到哪儿了?” “爹,爹,腰,疼!疼!” 苏少游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他额头上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但似乎这个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一阵呲牙咧嘴,哭声一时间倒是小了。 他现在的表情很诡异,想哭又不敢,想大声惨叫都没有力气,眼泪鼻涕汗液混在一起,弄得脸上一塌糊涂。 苏以墨刚开始还以为他只是被摔得太疼,给震到了,但当他仔细一看,顿时浑身冰凉! 一根折断的马车上的木板,此时竟是深深的刺进了苏少游的左边腰部,看那样子,刺得极深。有鲜血从伤口流出来,已经把苏少游穿的阑衫染黑,血还在流,甚至都已经开始往下滴。 苏以墨手足冰凉,呆呆的看着苏少游的伤口,忽然发出一声如凄厉狼嚎一般的惨叫,抱着苏少游大哭:“我的儿子,儿子啊!” 以他的阅历,一眼就看得出来,苏少游,这绝对没救了!那刺进去的木条绝对已经伤了内脏,这种伤势,绝对是救不回来了。更何况,看今日这样子,是有人存心取自家性命。 只怕是在劫难逃啊! 此时,他心中一片悲凉。 董忠贤等人的行为并不会因为苏以墨的心情而有丝毫的变化,此时,射箭扔在继续。两个杀手队中这十名射箭的人,都已经站在了小丘上。之前他们躲在小丘后面,是为了隐蔽身形,免得被苏家的人发现。而现在,自然是没这个必要了。实际上,躲在障碍物的后面射箭,对准头还是有相当影响的。 其一,小丘后面是一个向下的斜坡,他们那样站着很别扭,会很不舒服。这还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用那么一个姿势开弓射箭,不容易借力,如此射箭,准头和射程,都会不如平常时候。而借力,是射箭的过程中很重要的一环。 第二,躲在小丘后面射箭,终归是会影响视线,进而影响准头。 他们最喜欢的,还是居高临下的射击。 十名弓箭手不断的射箭,泼洒下一轮轮的箭雨,给苏家的家丁们带来不小的伤亡。而更可悲的是,小丘在官道左近,而官道两边,都是一马平川,要躲都没地方躲。 他们只能跟活靶子一样被射击。 终于,有家丁开始逃跑了。他们从地上翻身起来,朝着来路就狂奔而去。毕竟为了一个苏家把性命都给卖上,也实在是不值当得。到了这会儿,肯定是先顾着自己逃命,至于苏家父子……嗨,现在那还顾得上那二位啊! 他们宁可跑回蓑衣渡去面对那些白莲教徒,也不想招惹这些不明来路的敌人。这些人射箭准的邪乎,那利箭破空的声音简直就是催命的征兆,这样的敌人太可怕了。那些白莲教的贼人,再厉害能有他们厉害? 董忠贤下了命令,让士卒们只射家丁们,但是不允许朝着马车上射击。他知道,在苏家父子临死之前,黄季肯定有很多话跟他们说。 逃跑的家丁越来越多,那些没跑的,不是因为不想跑,而是因为跑不了,他们非死即伤。对于那些逃跑的家丁,董忠贤也没让人放过,这些家丁作恶多端,一个个手上也没少沾染鲜血,杀他们也是为民除害,不需要有什么慈悲之心。 那些逃跑的家丁也被射死了几个,直到他们狂奔出步弓的有效射程,董忠贤才让人不再对他们进行射击。 几乎是转眼之间,在马车旁边还站着的活人,只剩下了苏二虎一个。 对于苏家和苏以墨父子,苏二虎还是很有忠心很有感情的,他眼睛死死的盯着小丘之上的这些人,忽然发出一声愤怒的吼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苏家怎么得罪你们了?为何要下此毒手?” 这一次董忠贤带着人又不是干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所以都进行了一番改装,为的就是防止被人看破身份。其实真要是碰到行家的话,还是能认出来的——毕竟他们手中的狼筅,镗钯,大棒这等东西,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操练鸳鸯阵的正规军。 但苏二虎显然不属于明眼人的行列,在他看来,反而觉得用这些奇怪兵器的人像是山贼多一些。在他印象中,正规军要么是用刀,要么就是用长矛的。这倒也不例外,毕竟他见识短浅,而使用鸳鸯阵为基本队列的军队,在大同镇比较少,多集中在蓟镇。 不过他倒也不傻,知道若是山贼的话,不大可能有这么准的箭法。 所以这会儿心里很是疑惑,同时也极为的愤怒,他认为自己和这些人没有仇怨,结果却被忽然袭击。 by:ycqsqc|227537|840 > 第840章 八三九 绝路 第841章 八四零 终除大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1章 八四零 终除大患 “不用问了!” 身后忽然传过来一个声音,却是苏以墨从破碎的车厢中费力的钻了出来,他怀中还抱着苏少游。苏少游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止都止不住,口中也在不断的呕血,虽说还没死,但也差不多了,已是奄奄一息。 苏以墨年岁也大了,素日里养尊处优,其实身体素质是不怎么样的,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爆发出了巨大的力气,竟还能抱起苏少游来。 他钻出车厢,眯着眼睛瞧着小丘之上的那些人,忽然扬声道:“是不是董策派你们来的?” 董忠贤没有吭声,而是看向了黄季,这时候,显然不适合他来说话。 “哈哈哈哈哈……” 黄季发出一阵长笑,一边往下走一边道:“没想到苏老爷一猜就中。” “果然是你!黄季!” 苏以墨脸色陡然间变得狰狞,狂吼道:“是你杀了我儿子,你杀了我儿子!” “杀你儿子算什么?”黄季走到距离苏以墨十步之外,董忠贤也带着众人簇拥在他周围。黄季嘿然冷笑道:“苏以墨,我不但要杀你儿子,今日就连你,也要一并留在这里!” 他一摆手,董忠贤等人便是一拥而上,将苏以墨,苏二虎,苏少游三人给围在中间。 苏二虎脸上露出惊慌失色的表情,而苏少游早就已经神志不清,反倒是对这董忠贤等人的这一举动没什么反应。苏以墨瞧得分明,却是面色不改,依旧沉稳。这架子拿的不错,黄季也是心中暗自赞叹。难怪苏家能在他手中如此兴旺发达,这苏以墨,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 苏以墨盯着黄季,忽然道:“我听说,董策早就跟着兵备道刘大人出远门儿了吧?” 黄季倒是没有惊诧他的消息灵通,身为这块儿区域的地头蛇,他若是不知道这个消息,反而是奇怪。 “没错儿,出远门儿了,去了肃州卫。”黄季指了指董忠贤,笑道:“瞧见没有,这位就是随着我家大人一起去的,不过他中途回来了,还带了几千流民回来。” 苏以墨无悲无喜,眯着眼道:“哟,还带了几千流民回来?磐石堡的粮食够吃么?有没有饿死人呐?” “劳您挂心。”黄季哈哈笑道:“粮食足够,绰绰有余,而且等从您身上捞上一笔,咱们手里头银子就更多了。只要银子足够,还愁买不着粮食?” “再说了,麦收将至,借着那两条河流的灌溉,庄稼长势极好,眼瞅着丰收将至。到时候粮食大丰收,最是让人欢喜的景象。唉,本来乡里乡邻的,您苏老爷又是周围几十里数得着的士绅,该当在秋收的时候邀您一起去庆祝的,只可惜啊,怕是您等不到那会儿了。” “好事儿啊,好事儿!哈哈,有了这一轮丰收,粮食跟上了,再多开垦一些土地,以后磐石堡就会越发的发展壮大了。” 苏以墨皮笑肉不笑道:“只可惜,现下白莲教那些逆贼起来了,他们打劫了蓑衣渡,势必不会罢手,磐石堡可是块儿肥肉啊,周围百里,谁不知道磐石堡的富庶?各个州县军堡粮食都是歉收,就数磐石堡周围一片金黄,让人瞧了眼热。白莲教那些逆贼,能放过这块儿肉?别到时候给你们一把火烧了!那就等着活活饿死吧!” “磐石堡是肥肉没错儿,却也是外头逃了一层坚厚硬壳的肥肉,非但如此,那壳上还长满了硬刺,谁要是敢来,就要让他碰一个头破血流!”黄季嘿然一笑,森然道:“那些白莲教的逆贼要来,我们还巴不得呢!正巧剁了脑袋拿去朝廷领赏!到时候,少不得又得升官发财。” 苏以墨也不言语,只是冷笑。 他显然是不相信黄季说的,他也算见多识广的人物,但对军中事务却不怎么熟悉,只觉得白莲教那么多的人,弥山遍野的,磐石堡就那么点儿人马,怎么着也不可能是白莲教的对手。其实他这是被白莲教给吓破胆子了。 或者是,他其实心底已经信了黄季的话,但理智上却不愿意接受。其实,方才他和黄季的那一番对话,各自都怀着恶毒阴险的心思。 黄季已经摆明车马要杀他了,跟他说这些也会让他死,不跟他说也会让他死,说这些,纯粹就是为了恶心他,让他死也不瞑目。而苏以墨也毫不示弱进行反击,言道磐石堡也逃不过去,也是为了恶心黄季。 黄季一旦心里不舒坦了,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好了,也不用废话了,在下现在便送你们二位上路吧!” 瞪着苏以墨,黄季狰狞一笑。 董忠贤等人往前逼近了一步。 “你跟我说这些话,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要杀我的!”苏以墨哈哈大笑:“来吧,杀吧!我先上路,黄泉路上,我等着你们!” 他低下头,满是深情的看着怀抱中的儿子,柔声道:“孩儿,咱们这就要去个好地界儿了啊,你再忍一会儿……爹就带你走了。” “哈哈哈哈哈,磐石堡的人,你们都要死!等着吧!”苏以墨忽然拔了头上簪子,披头散发,右手指天,发出恶毒的诅咒。 黄季眼角跳了一下,一摆手,众人一拥而上,手中各色武器朝着三人招呼而去。 一两声短促的惨叫声之后,随即寂寂无声。 三人几乎被砍砸成了肉酱,一身腿功相当了得的苏二虎,也没能抵挡几个回合,给一棒打断了腿之后,身上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刀,眨眼之间便是毙命,脸上血肉模糊,都看不清生前长相了。 黄季轻轻吁了口气,直觉的心口一块大石被搬了下来。董策交付给他的这个重要任务,终于做的妥当了。这个心腹大患,终于被除掉! 确定三人死亡之后,指了指尸体,又指了指后头那两辆车,道:“搜身,搜车,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把尸体也带走。” “是!” 众人应了一声,赶紧去做。 苏以墨三人身上没搜出什么好东西来,但后面那一辆马车和一辆牛车上,好东西还真是不少。里面拉的却并不是人,而是几口大箱子,箱子里头,都是苏家收拾的金银细软。若不是贵重东西,苏以墨也不会带着它们逃命。 士卒们打开了一口箱子,然后就全都傻眼了,直勾勾的盯着箱子里面,几乎挪不开目光,眼神儿跟黏在上头一样。不少人还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原来那口箱子里面,竟是整整齐齐的码放满了银锭,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真是漂亮啊!”不少人心中发出感叹,只是谁也没有动手去拿,磐石堡军军规森严,这算是缴获,是要交公的,胆敢私自拿,那是死罪! by:ycqsqc|227537|841 > 第841章 八四零 终除大患 第842章 八四一 又见横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2章 八四一 又见横财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啊!”黄季走过来,一把把箱子盖儿扣上,板着脸呵斥道。 一共三口箱子,其中两口里面装的是银子,另外一口,下面铺了好几层黄金,而上面则是放了不少珍珠翡翠玉石玛瑙宝石之类的珍宝。这口箱子最小,但论起价值来,胜过前两口箱子何止三五倍? 看着这几口箱子里面的金银珠宝,黄季嘴角微微露出一抹微笑。 今日出来这一趟,还真是大赚特赚,不但杀了苏家父子,绝了后患,更是抢得这许多财宝。他伸手去搬了搬那两口装乘着银锭的箱子,发现入手极为沉重,只能略略提起来一点儿,想要搬起来走动,那是绝不可能。 保守估计,每口箱子的重量也都在二百斤以上。 二百斤,也就是三千二百两,除去箱子的重量,里面的白银至少也在三千两上下。两箱,就是足足六千两。 而那个小箱子里面的金锭和珠宝,其价值更是超过两万两白银。唯一可虑的便是,那些珠宝或许会不太好出手。 但那就不是黄季要操心的事情了。这一次有如此多的缴获,让他很是开心,他倒不是为了在董策面前争功,或者是贪图爵位官位什么的——事实上,干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是不会有任何功劳的。董策会记住他的功劳,但是万万不敢传出去的,更别说主动上报给朝廷了。甚至就连在磐石堡内部,都不会宣扬。在来之前,董忠贤以及第一杀手队第七杀手队的众人,都已经被要求,绝对不能泄露此次的过程。 所以哪怕是有功劳,也是见不得光的。 黄季只是想证明自己还有能力,还能做事。其实自从董策地位越来越高,身边的能人也越来越多之后,黄季心里是颇为不平衡的。他感觉自己似乎太废物,太没用了,而且地位也被边缘化了。尽管董策还对他保有尊重,也没有短缺了礼数和供养,但他自个儿却是越呆越觉得不自在,走在磐石堡中,似乎也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指指点点,说自己是靠着跟董策过去的老关系才能有今日。 黄季此人,其实心机非常深沉,若不然也不会忍辱负重,将之前那个憨憨傻傻的董策一直照顾的还算顺利安康。当日也是他看破了董策杀掉孙如虎的那个杀局,而别人,还都懵懵懂懂的被蒙在鼓中,至今十里堡的那些军户也不知道竟是董策杀掉的孙如虎。 这个人,其实是相当有能力,也有手腕的。所以他把握住了这次机会,他知道,这次回去之后,就算一般磐石堡的军兵百姓不知道自己的功绩,但那些中上层的军民官员却肯定都知道了,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棉花糖)因为这一次,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做,前期的侦查,后期的布置,都是他一力完成。看似今日轻描淡写,一举功成,实则背后不知道费了多少气力。 这是大伙儿都清楚的,而黄季要的就是他们的尊重。 在黄季的指挥下,两辆已经破损的很严重的马车都被拆毁,搜出来的值钱东西都被搬到后面那辆还算晚上,至少可以勉强前进的牛车上去。除开搬箱子的这些士卒之外,其他人则是去那些被射死的苏家家丁尸体旁,把上面插着的长箭拔出来。 这一次行动,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是磐石堡做的。毕竟擅自杀死有功名的乡绅,这件事儿若是捅出去,那可是泼天的祸事,别说其它的官员了,刘若宰第一个饶不了董策! 所以要消除一切证据。 而那些长箭乃是官府制式的,是大同镇督造的,一旦落入有心人手里,说不得便会被追查出来。 至于其它的那些家丁,放走也就放走了,这倒是无所谓。没有物证,光靠他们口说谁会信?再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家是什么来路。 尸体都被拖了回来,和那两辆被拆毁的马车堆在一起,苏以墨三人的尸体也都被弄到了那儿,只不过苏以墨和苏少游的脑袋都被割了下来,装在了随身的皮囊里。 这是完成任务的证据。 在搬运一口银箱的时候,却是出了点儿问题,负责搬运那口银箱的是第一杀手队的几个人,其中一个是钱一川。钱一川正走着,结果脚底下没留神,绊到了一块儿大土块儿上面,直接扑在地上摔了个结实。 大伙儿也都没提防,那箱子顿时便歪了下去,重重的落在地上。里头装盛的东西何等沉重?这箱子直接摔得碎裂,里头的银子如流水一般哗的一下倾泻出来,滚的满地都是。众人不由得都是一呆,钱一川更是脸色一白,赶紧跪下来磕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磐石堡军军法极为严格,虽说没对现在这种情况专门作出规定,但这事儿也可大可小。你要说因为他耽搁了时间,耽误了军机,也是能扣上这顶大帽子的。大伙儿心里想着,一顿鞭子怕是少不了了。 黄季的脸色变得很是阴沉,低低骂道:“笨手笨脚!” 但出乎大伙儿预料的是,他只是骂了一句,便不再追究,让大伙儿把银锭捡起来放回箱子里。 钱一川赶紧道谢,而后大伙儿都弯腰从地上捡银子。 瞧着那些白花花滚了一地的银锭子,杨二眼神一阵闪烁,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心脏扑腾扑腾乱跳,似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般。他四下瞥了瞥,眼见得没人关注他,似乎是微微松了口气,而后也弯下腰,跟在大伙儿后面,装作捡银锭的样子,一把抓起一个银锭,低垂着眼神,似乎漫不经意的,便要把那银子往袖子中塞去。 他动作很快,也很隐蔽,而他的胳膊和手正好被别人给挡着,在他想来,是绝对不会有人能看到的。而且这么多银子,谁也不会发现少了一块。 杨二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大口喘着气。这锭银子五两重,并不大,藏起来不费劲,但这个小小的银锭子能干的事儿可不少。这些银钱,足够自己在外头几日的大吃大喝外加晚上去窑子里过夜。 想起那些窑子里的姐儿,杨二下体都有些发硬。 但就在此时,他的右手手腕忽然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给握住了。 杨二吓得魂飞天外,以为被人发现了,心中顿时慌乱无比,瞬间脸色便是变得通红,一刹那间想到了磐石堡军的规矩,顿时心里满是绝望。当他恐惧的抬起头来向旁边看去的时候,却发现抓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蒋老三。 by:ycqsqc|227537|842 > 第842章 八四一 又见横财 第843章 八四二 我只要我闺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3章 八四二 我只要我闺女 一向嬉皮笑脸的蒋老三此时却是满脸肃然,他盯着杨二,手一扭,杨二吃痛,手腕一松,那银锭子便是掉落地上。 而后蒋老三装作浑然无事一般,继续开始捡银子。杨二死里逃生一回,只觉得心脏乱跳,他伸手去捡银子的时候,手还哆嗦得厉害。他知道蒋老三的意思,不想对外声张,也略略放宽了心,庆幸无比。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平静下来,脸色恢复了正常。 少顷,银子都捡完了,然后黄季命令大伙儿把随身带着的火油浇到那一堆尸体上。 一把火扔上去,那一堆尸体和残碎马车的混合物顿时燃烧起来。 大火熊熊燃起,被高温炙烤之后,不少尸体里头都开始往外滋滋的冒油,这就更加重了火势。很快,这里就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圆锥形火炬。 此时,不少逃到远处的苏家的家丁回头遥望,看到那路上的一大堆火,都是心中骇然。谁还猜不出这火里烧得是什么?他们不由得暗自庆幸,幸亏自己跑得快了一些,若不然此时在这火中烧着的,就是自己的躯体了。 庆幸之余,心中也是震惊畏惧,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杀人不说,连全尸都不给留下! 这火烧得很旺,火苗窜起来老高,更是有黑烟升腾而起。甚至就连蓑衣渡中的那些白莲教徒都发现了,但此时他们正忙着烧杀抢掠,谁会顾得上这个? 眼见得烧得差不多了,黄季摆摆手:“走吧!” 一众人开始往回走,第一杀手队的几个人赶着那辆牛车跟在后面。那拉车的大黑牛被射了一箭,但幸好射中的不是要害和腿,包扎之后,依旧可以走动,只是没以前那么快就是了。蒋老三和杨二故意落到后面,杨二看了一眼蒋老三,刚想问方才的事儿,蒋老三便是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兄弟,哥哥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幸亏我方才把你手里的东西给扔了,要不然,现在你的脑袋,怕是就不在你颈子上了。” “这银子能拿,但拿了银子,就要丢了性命。” 蒋老三肃然到:“咱们磐石堡军饷银不少,发的也足,更是从未拖欠,你还不知足?你更要知道,那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能做。” 自从杨二认识他以来,蒋老三一向是嬉皮笑脸的,他还从未见过蒋老三这么严肃的说话,不由得一怔。 “我话说到这儿。”蒋老三道:“我是把你当兄弟才说的这些,你自个儿想想吧。” 他拍了拍杨二的肩膀,叹了口气,走到前面去了。 杨二傻愣愣的看着蒋老三的背影,一时间呆住了。 董忠贤回头瞧了蒋老三,眼中一抹赞许。 “早就听说蒋老三这厮混不吝儿,好惹是生非,跟谁都敢对着干,却没想到,这厮到了真要紧的时刻,却能把持的住,心里头比谁都明白!”他心中暗道。 其实方才董忠贤一直在冷眼旁观,包括杨二要偷偷拿银子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盯着,瞧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方才他都想好了,杨二要真是敢拿,他就直接上去拿人,人赃俱获之下,杨二想逃脱责罚都难。 却没想到,蒋老三出来制止了杨二。后来蒋老三跟杨二说的话,他虽然听不真切,但猜也能猜出一些来。 对杨老三的认识,便改观了不少。 等到他们走远了,那些逃散的苏府家丁才敢回来看看,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堆被烧焦的尸体和马车的残骸而已。几个家丁互相看看,都是没有主意。最后几个人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也没拿出个主意来,便干脆分道扬镳。 有几个人直接散去,离开了这里回家了,还有几个,则是朝着县里走去,准备去给县里还活着的苏家那些人报信儿。 就在此间的大火逐渐熄灭的时候,蓑衣渡的大火却是刚刚燃起。 白莲教徒们杀进来之后,先是杀人劫掠****,然后便是开始放火,火头四处起来,也亏着今日没什么风,不然只怕用不了一时三刻,整个蓑衣渡就要被大火席卷。 此时的蓑衣渡北边儿,赵四正自领着他手下的那些精锐教徒,大肆逞凶。 蓑衣渡那些有钱的大户,几乎都集中在镇子的北边儿,这里高门豪宅,都是大户的家院。闯到了这里来,对赵四等人而言,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那还能不吃个饱? 赵四把手下的人分成了几队,每一队都分到了一家大户,然后他还派几个人守住了通往这里的路口,阻止其他人闯进来。这摆明就是要吃独食儿了。 那意思也很明显,其他的地界儿,随便你们抢,但是这里,被咱们给占了,你们啊,还是别处去吧! 还别说,赵四这个做法,还真是未雨绸缪了。真有一些白莲教徒往这边闯,结果都被他派的人给挡回去了。那些人自然也不愿意,毕竟那些大户人家就是一大块肥肉,肥肉就在眼前了结果硬是吃不着,谁愿意? 也有想耍狠的,毕竟钱财当前,都红了眼。但论起耍狠来,他们岂能是赵四手下这些精锐教徒的对手?再说了,赵四手下这些亡命徒,便是面对自己人,也是敢直接动刀子下死手的!有两个想硬闯的给砍伤了之后,其他人只好都放弃了。 钱财再好,也得有命拿才行。 那几个收路口的正自得意洋洋,却见一个女人拖着刀,一瘸一拐的向这边走来。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焦虑和热切,眼神儿却有些茫然,就跟没瞧见他们似的。她手中刀上,沾满血迹,身上脸上也都是,这和她脸上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人看了,心中便是升起一丝诡异的感觉来。 几个精锐教徒对视几眼,都是有些拿不准此人的来路,其中一个喊道:“兀那婆娘,这儿被咱们弟兄给占了,不是你能来的,快些退走吧!” 来的正是王氏。 她呆呆的看着这几人,忽然道:“你们让我进苏府,里头的银子钱财我都不要,我只想找回我闺女。” by:ycqsqc|227537|843 > 第843章 八四二 我只要我闺女 第844章 八四三 挺厉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4章 八四三 挺厉害 “找你闺女?”一个精锐教徒嘿然冷笑一声:“你闺女谁啊!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说不拿,我们就要信?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儿不成。”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起哄,显然是不相信的。 还有的人嘻嘻笑道:“你闺女遮莫是那苏家的小妾填房?哎哟,那可更不能让你进去了,苏家现在是教中的重犯,你若是跟他们勾结了,那就是死罪!婆娘,你且别动,跟我们去孙香主面前分说清楚!” 这厮脸上挂着淫笑,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目光只在王氏的胸脯和屁股上游弋,显然是瞧上了王氏的姿色,寻个由头要给她栽一个罪名。王氏真要是束手就擒,那就只剩下被他侮辱的份儿了,到时候必然遭遇悲惨。 王氏略显呆滞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扫过,似乎要把这些人都记住。她那种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让众人都是不由得心中一凉。方才淫笑的那精锐教徒,也是不由得心里一突,讪讪的止住了笑,不再说话。 “俺有俩闺女,都还没许配人家,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她们被苏家的家丁给抓了来,我听说,可能是要卖到城中的妓寨里头去。” 王氏淡淡道:“我是为了找她们姐儿俩,才入的圣教,我男人不让我入,我把他给杀了。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被我用棍子活活打死的,不知道打了多少下,连面目都给打烂了,不成人形了。” “她们有可能在苏家,也有可能已经被卖到城里去了。若是能找到她们也就罢了,若是找不到,我就跟着圣教杀到城里,把那个妓寨上下都杀光,一个不留。我找到她们之后,若是她们还是清白的身子,我就带着她们走,给她们许配好人家!若是她们不清白了,我就带着她们入教。若是她们不想活了,我就亲手杀了她们!” “她们若是死了,我就去找孙香主,请他把苏家的女眷都给变成军妓,让她们也被千人骑,万人骑!” 王氏声音平缓,神色漠然,但是她的眼中,却似乎燃烧着熊熊的烈焰,她的唇角不断抖动,让她的神色看起来很是狰狞。而她说话的内容,也更是恶毒之极,狠辣之极。 “所以,我今日一定要过去,你们要不让,我就跟你们拼命,你们杀了我就杀了我,但我也能拖着你们中一个人一起死。” 王氏扬起手中长刀,冷眼看着他们:“谁来送命?” 那些精锐教徒竟然无一人敢上前。 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和恐惧。 王氏说的这些,无一不是世间罕闻的事情,但偏生在她说来,就让人深信不疑。或许,是因为那等沉痛到已经让人麻木的感情,是无法作伪的。 “你这恶婆娘,当真是狠毒!” 方才淫笑的那精锐教徒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低声骂道。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便是他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狠恶徒,面对王氏,也是不由得有些胆怯。 大伙儿都看向领头的那人,那人是赵四的亲信,被他派来带领这些人守卫路口。他形势颇为稳重,思量片刻,一摆手,道:“弟兄们都把路让开,让这位姐妹过去。” 这一次,大伙儿都没有异议,纷纷让路。 这就能看出来王氏的心机来——她并不是一味的耍横,而是仔细的揣摩了大伙儿的心理。她先示弱,然后再撂狠话,言道你们想杀我容易,但你们也会死人。这一下子,就会动摇这些人的决心。毕竟这会儿都忙着发财,谁也不愿意这会儿死了,那多冤枉啊?!既然没人愿意死,那自然就都不愿意跟她拼命了。 这跟方才苏家用的策略一样。 王氏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拖着刀,眼中充满了戒备,从他们中穿了过去。 那带头的忽然扬声道:“咱们都是圣教弟子,何必闹得这么僵硬生分?这位姐妹,你也不用防着我们,这样,咱们一起去苏府。如何?” 王氏点点头,问道:“你如何称呼?” “刘七。”那汉子哈哈笑道。 他未必是叫这个名字,他们这些人,很多用的都是化名,比如说赵四就是。不过谁也不会深究这个,也就是个称呼而已。 刘七吩咐几个人继续留守,然后带着一半儿的人手和王氏一起去了苏府。 进了苏府,便见的一片狼藉。大门洞开,一进门那宽敞的院子里扔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是苏以墨等人逃跑的时候来不及带走扔下的,更多的则是被白莲教徒们翻出来四处扔的。上一次苏府遭了山贼,连大门都被劈了,上面的铜钉也给起下来了。后来苏府学了乖,大门造的很朴实,也因此这大门得以保全。 显然,这里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刘七并不诧异,他甚至敢肯定这里面带头的就是赵四,以赵四的那性格,肯定会把最肥的这块儿肥肉留给自己。 一路往里头走,沿途能瞧见不少尸体,到处都是,死的基本上都是做下人打扮,显然都是苏府里头来不及跑的下人们。被杀的基本上都是男的,女的则一个都瞧不见。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赵四手下绝大部分精锐教徒都是男人,而且是精力旺盛,急需要发泄**的男人。 那些女人,他们不会轻易杀的。 前面已经能听到了女人的惨叫哭喊声和男人的淫笑声,喝骂声。 一行人快步往那边走去,进了一座月洞门之后,面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座开阔的庭院,一座坐北朝南的轩敞大堂坐落在中轴线上,显然,这里乃是苏家的大堂。 而此时,庭院中,一株大树下,足足有十几个女子被捆绑的结实,扔在地上。她们年岁不等,大的四十来岁,小的也就是十来岁,打扮也各不相同,有的衣衫颇为华贵,显然是苏家父子的妾侍或是通房丫头,有的则是荆钗布衣,做仆妇打扮。姿色也不同,有的漂亮,有的寻常。但无一例外的,她们脸上都充满了恐惧。 by:ycqsqc|227537|844 > 第844章 八四三 挺厉害 第845章 八四四 算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5章 八四四 算盘 一条大汉正自站在堂前阶上,大声指挥着众人。不少教徒来来回回,把从各处劫掠来的财物都集中在这大汉身前。 那里的财物已经堆成了不小的一堆。 显然,虽然苏家父子带了不少细软金银逃走,但没来得及带走的却是更多。这苏家的油水,也是极为的肥厚。 那大汉正是赵四。 他一眼便瞧见了刘七等人,顿时眯起了眼睛,神色微微有些不悦。他让刘七守着路口,可没让他私自行动。 刘七一瞧,心中暗叫不妙,他知道自家这位大哥素来是多疑的,可千万不能让他误会了。 “大哥。”刘七快走两步,赶紧上去解释了一番。 “哦?还有这等事?这婆娘有点儿意思。”赵四听完,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王氏。 “你咋知道你闺女被人藏在地牢里?”赵四一双如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王氏,沉声问道。他的眼神凶狠而锋利,就像是一柄刻骨钢刀,似乎只要王氏一个回答失当,就要将他一刀狠狠捅死。 他是一个很多疑的人,此时也对王氏充满了怀疑,在他看来,连他都知道的消息,凭什么眼前这婆娘就知道? “俺是听苏家的家丁们说的。”王氏冷冷道:“当初苏家那些人,抓了俺的闺女,又在村里抓别的人,俺躲在他们后头偷听,他们说过,要把人送到苏家的地牢里去。后来俺四处打听,也听人提到一点儿,那人说是一个苏家的家丁喝醉酒之后说出来。就在苏家地牢里,但也不知道地牢在哪儿。” “俺寻思着,定然脱不了就这宅子里,只要是用心找,总归能找出来。” 赵四听了,疑心减弱了一些,但还是对她不放心。万一这婆娘是别有心思,想要摸进来捞点儿好处的呢? 他想了想,忽然心中升腾起****来。 “若是这婆娘的闺女给关在地牢中,岂不是说,这地牢中也关了许多别的抢来的女人?那我若是早先一步去了,是不是能多捞到几个好货色?” 在古代社会,无论国内国外,大战过后,伴随着的常常有胜利一方的士卒大量****的行为出现,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在很多军队身上都出现过。明朝如此,明朝之前的那些朝代也是如此。而且越是军纪涣散,主将不加约束的队伍,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之所以这么容易出现这种情况,一个原因便是在打仗的时候,士卒们心都是紧绷着的,非常紧张,而战后,活下来的庆幸和战争中积压的巨大压力,需要一个口子来发泄。 白莲教徒们拿下蓑衣渡的这一战其实级别很低,难度也很小,但危险性却不小,而且白莲教徒们由于之前都没打过仗,所以压力也是极大。此时在蓑衣渡之中,****的现象已经出现了。 赵四这些人,没怎么打,但人却没少杀,杀心燃起来了,**也跟着燃起来了。劫掠的兴奋,杀人的激动,同样也需要发泄。 方才在四处搜查抓人的时候,赵四的手下就开始动手动脚,不过碍于他的严令,都抓紧时间干正事儿,倒是还没有直接做的。正因为如此,心里的火已经越来越旺。 赵四也不例外。 他一想到这一层,便觉得小腹跟烧了一把火也似,恨不能立刻就杀到那地牢中去。 身为孙香主的亲信,他知道孙香主是个极好色的人,那地牢中发现的上等姿色的女子,只怕也落不到自己手上。但哪怕如此,把那些女人献到孙香主面前,却也是大功一件啊!而且,自己先把那些明知道不可能分给自己的女人过一过手,再送给孙香主,不也是相当于自己弄过孙香主的女人么? “嘿嘿,老子也弄过你的女人!” 想想赵四便是得意。 “好,我陪你一起去。”赵四一摆手,点了几个亲信跟着自己,然后让刘七留在这里负责监视。刘七的任务是防止大伙儿藏私,这个差事费力又不讨好,还特别容易得罪人。刘七心中暗骂,脸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出来。 略一询问,赵四就从那些被俘虏的下人口中得到了地牢的所在。 这些下人们被赵四等人狠辣的手段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任何的隐瞒? 其实这在苏府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不过之前赵四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儿,所以根本没问。他们不问,自然也就没人敢说。 赵四听了,心中暗自庆幸,得亏了王氏,若不然自己这次可就少捞了一大笔。那些女人,在他看来,可是一笔极大的财富。若是献给孙香主,则是有了面子,得了上司的赏识。而若是偷偷的卖掉,那更是一笔不菲的银钱。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地牢所在的后院儿,铁门被打开了,发出一阵吱呀呀的刺耳声音。 王氏呼吸变得粗重了,就连脸都因过度的激动而有些发红,她的=咻咻的喘着粗气,攥紧了手中的钢刀。她虽然已经抱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两个女儿,但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如果在这里找不到的话,那希望真就渺茫了。 可能此生就再也不能相见了。 屋子里漆黑一片,但是借着外面透过来的光,能瞧见这屋子里有床有椅子,显然是有人常住的。桌上还放着一杯茶,半只吃剩下的烧鸡。床上的被褥很乱,显然此间的主人走的时候很匆忙。床上虽然乱,但并没有积累的灰尘之类的东西,一个精锐教徒走上前去摸了摸,又晃了晃桌上的茶水,把手指头插进去仔细感觉了一下,回头道:“水还略有些温,人走了不多久。” “这里之前若是住人,显然是为了看守地牢里的人,他们刚走,说明地牢里之前是有人的。苏家那些人,走的时候似乎是没带着旁人,那些姑娘两辆牛马车准是装不下的。咱们在府中也没搜出来旁人,可见,这些女人现在应该还在地牢之中。”赵四心中暗道。 他指了指地面,对一个白莲教徒吩咐道:“你下去。” “是。” 那教徒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却不敢违背,只得遵命,他掀开盖子,缓缓地往下走。 其他人就都在上头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声音传来:“都下来吧,底下没人守着了。” 赵四其实是个很谨慎的人,都到这会儿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让别人打头,他走最后,甚至就连王氏都走在他前头,而且他还在地面上留了一个人,以防万一。 by:ycqsqc|227537|845 > 第845章 八四四 算盘 第846章 八四五 难得良心发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6章 八四五 难得良心发现 众人鱼贯进入地牢,王氏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快砰砰跳出来了。地牢里还点着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线,但足以照亮这不大的地方了。推开下面那扇门,一个狭长的甬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里面也点着灯,似乎两边有许多隔出来的小小房间。 与此同时,大伙儿也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低声哭泣。 果然有人! 赵四心中一震,大是欢喜。 有人低声哭泣,但却没人敢放声大喊。因为苏少游性子暴戾乖张,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了,便对这些被囚禁的女子动辄打骂,被他虐待了这些时日,这些女子也都学得乖了,就算是哭,也尽力压低了声音。 “大丫,二丫!娘来找你们了!” 大伙儿还都没来得及说话,王氏忽然快步奔了出去,一边大步往前口中一边大叫。她激动的满脸通红,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还带着一丝哭音儿。 瞬间,地牢中安静了那么一刹那。 然后一处隔间中便是传来一阵惊呼:“娘!娘!是你吗?” 王氏赶紧循着声音找过去,借着微弱的灯光,那些被关押的女人们用又惊又惧的目光看着这个手里提着刀的女人。 长久的被囚禁,使得她们几乎已经不对自己能被救出去抱有任何希望了,她们刚来的时候还盼着有人救自己,但到了后来,已经彻底绝望,近乎于麻木了。以至于现在,当看到闯进来这一大批人的时候,她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欢喜,而是害怕。 她们生怕苏少游会回来,然后更加厉害的折磨她们。而哪怕是被解救了,她们也不认为自己的命运能有多好——这里的绝大部分姐妹,都已经被苏少游给侮辱过了,出去之后,也会遭人白眼,嫁都嫁不出去,就算出去,又能如何? 其实她们猜的还真没错,落到白莲教手里,并不比在苏少游手里好多少。 或许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瞧见阳光了。 “大丫二丫!娘的好闺女啊!” 大丫二丫不断的喊叫,使得王氏很轻松的就找到了她们,看到她们俩的样子,王氏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只觉得腿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两个女儿,身上都只穿了一件儿小肚兜,露着大片雪白的肌肤,修长的腿,纤细的腰,白皙的胳膊,乃至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面。在她们身后,只有一个小小的破床,上面放着破旧的被褥,床底下放着一个不大的马桶。 她们把这栏杆,满脸激动的看着王氏。 王氏把手伸进去,死死的抓住了两个闺女的手,哭叫道:“我的好闺女啊,娘找你们找的好苦!这段日子,也苦了你们了。” 母女三人隔着栏杆嚎啕大哭。 她们实在是有太多哭的理由,分别这许久之后,终于团聚,离近了千辛万苦,而今团聚之后,却是发现,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其实要说说起来,大丫二丫似乎比之前还要胖了一些,显然这段时间至少没饿着,但问题是,她们别处遭罪了啊! 方才王氏一眼就扫到了她们狼藉的下体,显然,她们已经被苏少游给玷污了。甚至可能就在不久之前,还刚被侮辱过。 这让她悲从中来,想到千辛万苦拉扯大的这两个闺女被人这么糟蹋,心里便如刀割一般。 赵四等人过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哪怕他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得心中颇为唏嘘感慨,略闪过一丝同情。不过这一抹同情,在他看到其他那些被囚禁的女人的时候,便立刻消失不见了。 这会儿春末夏初,已经不冷了,这地窖深处地下,甚至还有些闷热,所以这些女子穿的都很少,大部分都只穿了一件儿肚兜,一条亵裤,有的少的,甚至只穿了一件儿。当然,这也是有苏少游等人为了方便大呈****的原因在内。 那些女人都瑟缩着往墙角里钻,有的人还用被子裹住了自己的身子,没被子的,就只好尽量瑟缩成一团,拼命的用手挡,但哪里能挡得住? 这些男人的眼神让她们害怕,那是充满了****的目光,似乎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扑上来,把她们扒光了****。 “这俩是你闺女?”赵四走上前去问。 大丫二丫瞧见他,都是吓得一哆嗦,慌忙快走几步,躲到被子里只敢探出一个头来。 “是!”王氏只是低低吐出来一个字,她站起身来,手死死的抓进了刀,满是戒备的盯着赵四,眼神凶狠,如护崽的母狼一般。赵四看得出来,只要是自己敢流露出打这两个女孩儿主意的意思,眼前这女人只怕就会毫不犹豫的一刀劈过来。 他苦笑一声:“行了,你也别这样看着我,我赵四今日难得发一回善心,别的女人我都要了,但你这俩闺女,我不动了。” 王氏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的,不过神色也略略放松了一些。 “你们娘仨儿,挺惨的,我不忍心。”赵四叹了口气。 王氏吁了口气,眼中露出一抹感激:“多谢。” “我也是难得良心发现一次。”赵四淡淡道:“不过你得想想,她们怎么办,我是放过她们了,别人呢?你想让她们嫁人还是入教?若是入教的话,你可得好好思量思量,你这俩闺女长的这么水灵,怕是有人会打她们的主意,到时候,可不是谁都像我这般好说话的。” 王氏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她刚才一路走来,一幕一幕瞧见的,都是白莲教众肆虐的画面,其中色中饿狼绝对不少。若是让他们看上自己女儿,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那你说怎么办。” 王氏急切问道。 赵四嘬了嘬牙花子,没好气儿的瞧着她:“废话,还能咋办?去求孙香主啊!这儿他最大,他管事,只要是他答应了,就没人敢动你们母女!” “对啊!” 王氏兴奋的一拍手。 …… 一刻钟之后,王氏已经跪在了孙香主面前。 这里是苏府的后院儿,本来空阔的后院儿里,此时已经站了许多人,赵四带着手下的精锐教徒簇拥在孙香主身边。 那些被关押在地牢里的女人都被弄了上来,只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么少,孙香主等人也丝毫没有为她们加几件儿衣服的意思。这些女子瑟缩着靠在一起,有的人在低声抽泣。 “你让我放过你两个闺女?” 孙香主眯着眼问道。 一边说话,他的目光一边在王氏的脸上游弋。 by:ycqsqc|227537|846 > 第846章 八四五 难得良心发现 第847章 八四六 下一步怎么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7章 八四六 下一步怎么走 “什么?” 王氏心中一惊,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都不明白?我瞧你是在跟我装糊涂!” 孙香主冷冷的嗤笑一声:“你看看啊,现在你俩闺女,长的水灵水灵的,年纪又不大,长得还这么好,我要是把他俩卖了,能卖多少银子?你算过吗?若说不卖她们了,把她们赏给一个得力的手下,那手下会因此对我感激,更加的忠诚于我。银子和忠诚,于我来说,这都是大有脾益的好东西。但若是我饶了你这俩闺女,这些东西我可就捞不到了。” 他俯视着王氏:“所以,你必须,在其他方面给我补偿才行,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王氏低头默然道。 “那你就说说吧,这笔账该怎么算呀?如果你不说出点让我心动的,需饶你两个闺女不得。” 自从找到两个女儿之后,王氏是激动,又是伤悲,脑袋里乱哄哄昏沉沉的,什么事儿都想不大明白,看不大真切,似乎都蒙了一层雾一样。但在此时,她的脑海中忽然一片清明,隐隐约约也猜到孙香主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王氏瞧着孙香主,道:“您说吧,您说是什么我都听您的。” “哈哈哈哈哈,好!”孙香主大是欢喜,轻轻拍了拍掌,笑道:“你当真是个知情识趣儿的妙人!” 孙香主色眯眯的目光从大丫二丫脸上扫过,忽然嘿嘿一笑,凑到王氏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想让我点头?成啊,我想要的时候,你们母女仨,一起来陪我睡就成。” 王氏脸色瞬间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她之前已经猜到了,孙香主可能会提出这个条件,但心里还是存着一点儿侥幸的。而当现在,孙香主直截了当的提出来,还是让她如遭雷击,心中说不出的难受酸楚。 “怎么,不答应?”孙香主脸色变得阴沉下来,盯着王氏寒声问道。 王氏咬咬牙,强挤出一丝笑意:“我答应。” 她不得不答应,不敢不答应,她很悲哀的发现,自己根本没得选。若是惹怒了孙香主,只怕两个女儿还有自己,都要被不知道多少人糟践,而现在,只要伺候孙香主一个就行了,还不用每日伺候。 给一个人睡总胜过给不知道多少人睡。 “好!哈哈哈……答应就好。”孙香主吩咐了一声,让人吧大丫二丫给带过来,看着那两张花容失色的俏脸,笑道:“你们俩有正式名字么?” 王氏陪笑道:“还没来得及起。” “那我就给她们起一个。”孙香主笑道:“她们姓什么?” 王氏本想说出自己夫家的姓氏,但想到死去的丈夫,顿时就一阵犯恶心,话一出口就变成了:“姓王。” “那就一个叫秀儿,一个叫玉儿。” 王氏一脸的欢喜,道:“秀儿,玉儿,还不快谢过香主老爷!” …… 蓑衣渡被拿了下来,白莲教徒们把所有的百姓都驱赶到了大门内的场院里,之前苏家每次收皇粮的时候都是在这里,地界儿是很宽敞的,容纳数百人也不成问题。上面还堆了许多石磨之类的东西,麦收之后,这里通常也会被用来晾麦子。 孙香主先问了一遍谁愿意加入白莲教,然后很是杀掉了一批不愿意加入的,在血淋淋的屠刀威慑下,百姓们纷纷选择加入。他们也没得选择,若是不加入白莲教,哪怕现在孙香主不杀他们,他们家产都被抢光了,也只能沦为流民。 于他们而言,当流民还不如当白莲教呢,后者可能会被朝廷剿灭,但至少现在还饿不死,而流民呢?谁知道会不会几日之后就饿毙路边?这几年,蓑衣渡周围也没少有流民路过,其间惨状,让人看了心肝儿发颤。 蓑衣渡人丁数目很多,有了他们的加入,孙香主手底下的队伍顿时壮大了一倍。 只不过人数虽然多了,但却还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一塌糊涂。 之前那些教徒又是赶路,又是打仗,又是抢劫,之前还没感觉出什么来,但此时兴奋劲儿过去了,一个个都是疲惫不堪,需要休养。而且现在刚壮大了队伍,内部也需要整顿一下,所以孙香主下令在蓑衣渡整顿一日,明日午时再出发。 当夜,有微风轻抚,带着春末夏初的浓浓暖意。 苏家的大厅,此时已经变成了白莲教高层的议事之地。而孙香主也把自己休息的地方,设在了这里。因为苏家的宅子是整个蓑衣渡最遮奢豪华的,最气派场面的,也是住着最舒服的,孙香主自然是当仁不让。 大厅之前被赵四的手下给抢过,但现在已经收拾的很干净了,家具也都重新摆了回去。 大厅内外都点燃了火把,照的一片透亮。这一支白莲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此,约莫十来个,孙香主高踞主位,他左手第一位则是赵四,而孙虎等人,也都在。 “这次把大伙儿召集来,是商量商量,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孙香主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缓缓道:“这一次蓑衣渡打下来了,咱们现在手里有钱有粮,队伍也增加到了一千七百多人,是时候想想,下一个目标是什么了!” 众人互相看看,都是面面相觑,却没人说话。 “先给大伙儿说一说。”孙香主忽然又道:“这一次我来这里之前,承蒙教主接见,面授机宜,言道咱们这一次在大同镇起事,就一个目的,就是要把事情闹大!最好闹得天下侧目,朝野皆知,以壮我圣教之威势。” “所以,你们提的意见,都是以闹大声势为最终目的!明白了么?” 孙香主这一番话,其实就是在扯淡,他在来这里之前,别说是教主了,连教中级别高一些的长老都没见过,他在这边起事,纯粹是因为瞅到了机会,借机而起。说这个,完全是拉大旗扯虎皮,吓唬人的。为的就是让赵四等人敬畏恐惧,老老实实的效忠于他。 by:ycqsqc|227537|847 > 第847章 八四六 下一步怎么走 第848章 八四七 目标——磐石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8章 八四七 目标——磐石堡 这些鬼心思和小伎俩,未必没人能猜出来——比如说赵四。 赵四虽然是被孙香主招揽的,算是他手下的人,但实际上,他却不是在孙香主这里接受的训练,而是在负责整个山西教务的白莲教山西分堂接受的。他手底下这些兄弟,也多半是从那里带来的。 他是在山西分堂接受了训练了之后调拨回来的,算是帮着孙香主,给他一些助力。甚至就连把赵四派来的那人,也没想到,孙香主这边能闹得势头这么大。 赵四对孙香主的事情很知道一些,对更高一层的事情,甚至也知道不少,所以隐隐然能猜出来,孙香主怕是在苦虚言诓骗大伙儿。但他却没有揭穿。 是不敢,也是不愿。 白莲教教规森严,赵四现在既然是孙香主的手下,上头的命令是让他听孙香主的,那么他就不敢跟孙香主对着干,若是他胡乱拆台,孙香主一怒之下把事情捅上去,等待他的便是很严厉的惩罚。 这是不敢。 而他回来帮着孙香主之后,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却捞了极多的好处,在起事之前,房中的女人三五日就要换一次,虽说不是夜夜做新郎却也差不多了。 再说今日,光是他自己,捞到的银钱财物就折合白银二百多两,他现在心也大了,寻思着难得出来一次,一定要大捞一笔再说。最起码也得捞上千八百两的,其实他算盘打得很响,到时候哪怕是白莲教不行了,也可以带着这些银钱悄然遁走,去江南富丽遮奢之地,隐姓埋名当个富家翁。 岂不是很好? 有着这样的盘算,他还怎么会揭露孙香主?恰恰相反,赵四现在要对他表示极大的拥戴! 孙香主一说完,赵四便是拍掌叫好道:“香主说的对极,要我说,咱们现在,就是挑软柿子。哪个柿子最肥最软最好吃,咱们就去吃哪个!能不打大城就不打大城,多抢一些财物,多增加一些教众,才是正理。” 孙香主很满意他的表态,笑着点点头,道:“来,都说说。” 大伙儿边都七嘴八舌的说,他们基本上都是本地人,来自周围的各个区域,对这块儿还是比较熟悉的。哪里富庶一些,哪里人口密集,都比较了解。 一天的厮杀劫掠,使得他们现在都还处于一种亢奋的情绪之中,都很敢说,畅所欲言。 有说周围县城的,也有说要大一些类似于蓑衣渡之类比较富足的镇子,甚至还有的,则是提议攻打某座军堡,理由也很充足:那里有武库,能得到大量的武器用来装备教众,而且那里地形险要,便于固守,如果官兵来围剿的话,会比较容易守御。 大伙儿七嘴八舌,足足说了十几个地方,根本就定不下来下一步的行止。 孙香主给吵得头昏脑袋,重重的拍了拍椅子扶手:“闭嘴,都闭嘴!” 他威望还是很高的,这一发话,大伙儿顿时都安静下来。 “咱们现在人多了不少,以后还会更多,所以,得找个有粮食的地界儿,你们说说,这周围,哪里粮食最多?”孙香主沉声道。 大厅中顿时陷入沉默之中。 山西地面上,这些年连年大旱,粮食歉收,多少百姓因此成为了流民,粮价奇高。要说粮食,现在是哪儿哪儿都缺,他们还真不知道哪里储备的粮食特别多。 可能就是大县里头的粮铺最多吧? “要说粮食多,小的倒是知道一个地界儿。” 令人难堪的沉默中,忽然响起来一个声音。大伙儿一看,却是孙虎。孙虎今日表现不错,很给他干爹孙香主争面子,是以孙香主对他也是赏识看重,和颜悦色道:“你说。” “是。” 孙虎得了他的鼓励,很是振奋,道:“那个地方,名为磐石堡。” “磐石堡?”一听这名字孙香主便眉头一皱:“是个军堡?” “是。”孙虎见孙香主似乎有些不悦,赶紧道:“是个新近起来还不到一年的军堡,听说是个很年轻的官儿的驻地。那官儿那般年轻,能有什么本事?听说手底下也没什么兵,只有几十个家丁,算是精锐,很是能打。” “那也难办啊!几十个家丁,都是骑兵,可不是好打的。”孙香主拧着眉头道。 孙虎嘿然一笑:“义父莫急,孩儿打探的,那官儿很受兵备道刘大人的器重,而刘大人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外出办差了,还把他带在了身边,连带着那些家丁也都带走了。” “哦?还有这等大好事?”孙香主大喜过望,瞪了孙虎一眼,笑骂道:“你他娘的,有好消息怎么不早说,还藏着掖着。” 孙虎挠挠头,只是笑。 “对了,你怎么知道那里头粮食很多?”孙香主问道。 “俺姥娘就是那附近不远住着的,从去年开始,磐石堡就开始大量招募流民,上千口子总是有的。今年开始,又是招了好几千。磐石堡给这些人搭了房子,分了田地,可现在粮食还没下来呢,要是没有存着大量粮食,可是根本养不活这些人。” “嗯。”孙香主点点头:“言之有理。” “对了,还有一桩事!” 孙虎兴奋道:“原来磐石堡叫大石崮,只有一个早就废弃的石堡,不知道多少年都没人住了,周围地里都是大石头,也没人去那边种地开垦。但自从被那人给占了之后,把石堡收拾出来,听说里头现在拾掇的很干净整齐了,也能住人了。还招呼大伙儿把地里的石头都给起了出来,把土地给开垦了。谁都没想到,这里的土地肥的不得了,再加上靠着河,能浇得上水,是以庄稼长势极好。别的地界儿庄稼都蔫蔫儿的,穗儿也小,也没多少分量,但是磐石堡周围的庄稼,却都长得极好,眼瞅着没多久,就又是一场大丰收。” 孙香主眼睛放出亮光:“这磐石堡多大,有多少地?” “少说也有几千亩!怕是抢到四五千石粮食不在话下!”孙虎很肯定的说道。 “好!当真是好!” 孙香主兴奋的恨不能哈哈大笑,心中快意舒坦无比。 在这种四处饥荒,流民四起的局面中,粮食几乎是最重要的物资,甚至还要超过金银。因为这年头,有钱也未必买的的粮食,而有大量的粮食,几乎是短短时间之内就能聚拢起大量的人手。 四五千石粮食,这是一笔极其巨大的财富!也是倚仗! “好,咱们就打磐石堡!”孙香主大手一挥,意气风发道。 by:ycqsqc|227537|848 > 第848章 八四七 目标——磐石堡 第849章 八四八 得胜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49章 八四八 得胜堡 “义父,义父。”孙虎一看傻眼了,他还没说完呢,义父怎么这么着急,直接说这话了? “怎么了?还有事儿?”孙香主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孩儿,孩儿还有些话要说。”孙虎结结巴巴道:“那磐石堡中,也不是一点儿兵力都没有,可能,可能还有百十来个官兵镇守。” 他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会让孙香主不悦,但是他不敢不说。因为现在说,可能只是会被训斥一两句,但等到自己这边儿因为自己没有说这些话而遭遇了巨大伤亡之后,那自己只怕就要被杀头了。 他其实心里还是挺清楚的。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孙香主先是一呆,然后便是暴跳如雷,大骂道。 他刚说了那般豪气干云的话,结果被自家的义子给当头来了一棒,这一下子打的可是够狠,就跟被抽了一个耳光也似,让他极没面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孙虎赶紧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脑袋撞在地上,怦然有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孙虎又是为了给自己出主意,也不好太过责难于他。他磕了几个头之后,孙香主便是让他起来。 “你确定里头只有百十人?”孙香主问道。 [棉花糖] 这一次孙虎不敢多说了,道:“孩儿确定。” 他其实也不确定,但却不敢再说,生怕触怒孙香主。反正在他看来,这个关碍不大。 孙香主不敢大意,又叫了许多人来,询问磐石堡的情况。董策在这块儿名气很大,不少人都知道他,没费多大工夫就问出了许多情报来。 孙香主坐了回去,开始思考该怎么着把磐石堡给拿下。 孙香主虽然狠毒阴险,但却并不傻,今日白莲教众在攻打蓑衣渡时候的表现,让他很是失望,甚至大动肝火。 太弱了,实在是太弱了! 那两个站在墙头上不断射箭,给己方带来了巨大伤亡的人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在战后他还专门问了蓑衣渡里的人这二位是什么来路。他本以为这两个人来头很大,结果却没想到,得到的回答是,这两人是从蓟镇退下来的老卒,专门请来蓑衣渡当庄丁的教官的。 只是老卒而已,甚至连伍长都不是! 这一消息让孙香主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他之前从来没跟官兵正面打过交道,也没怎么把官兵放在眼里,这次一战才知道,原来自己手底下这些人和官兵的差距如此巨大!当然,官兵并不都是这么精锐,废物的也不少。但是听说,磐石堡那位董大人骁勇善战,治军有方,手底下都是一等一的精锐。 只怕,最差都是跟这两位一般吧? 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消息可能就是,那董策,看来确实是带着精锐家丁离开了。 最后,孙香主终于下了决定。 磐石堡,是肯定要打的,那些粮食,绝对不容放过。但是,这块儿骨头实在是太硬,放在最后打。这段时日,先打其他的地方,壮大自身再说! 之后半个月,孙香主带领白莲教教众四处出击,先后攻破数个大镇,甚至还一度围攻县城,只不过由于当地县令组织有度,调度有方,亲自上城墙,率领三班衙役及征集的民壮守御城池,白莲教一看事不可为,若是强打只怕要损失惨重,因此便退走。 白莲教席卷大同镇冀北兵备道,声威大震,整个大同镇都为之震动,大同镇总兵,大同巡抚,宣大总督,皆都上折子奏报朝廷。 而冀北兵备道的顶头上司大同巡抚,更是急急发文责令冀北兵备道刘若宰镇压白莲教,但论起消息的灵通程度来,他甚至还不如那些白莲逆匪。直到文书都发出去了,他才得到消息,原来冀北兵备道刘若宰早就离开驻地了。大同巡抚刚要勃然大怒,那报信儿的人借着来了一句,兵备道刘大人是身负皇命而去的……于是巡抚大人立刻就蔫儿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刘若宰那任务,有点儿秘密行动的意思,也不用通过他来办,为刘若宰为了保密,也就没告诉他。照理说来,刘若宰这是失了官场上的礼数规矩的,但偏偏巡抚大人就奈何他不得。 没办法,人家是身负皇命啊! 也是这巡抚大人心粗,当初朝廷的文书先发宣大总督,而后发给大同巡抚,但是他当时没在意,一看是宣大总督转给冀北兵备道的,看都没看,直接就让人传给刘若宰了。若是看了,那早就知道了。 没法子之下,巡抚大人只能再给别人发文下令镇压。但其中还存在一个问题,刘若宰是冀北兵备道,这里是他的地界儿,别的分巡道的军兵,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因为那是削了刘若宰的面子。虽然大同巡抚可以直接下令让邻近的那些分巡道——比如说阳和兵备道——的军兵前去,但他不愿意这么做。这样的话,刘若宰脸上须不好看。 换做以前,大同巡抚还不会这么顾忌刘若宰的面子,但得知刘若宰身负皇命去执行任务去了之后,他就对刘若宰上了心。皇帝能直接给一个五品的兵备道下令,让他做事,那别的不说,至少这位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 这等人物岂能得罪? 既然别的分巡道的军兵不好进去,那就只好用冀北兵备道内部的了,这就没什么问题了。 冀北兵备道内部佣兵最多,实力最雄厚的是谁? 黄琬。 冀北兵备道北东路参将,黄琬黄大人! 于是没过两日,巡抚大人的文书就递到了黄琬的案头。 北东路参将的驻地是得胜堡,得胜堡是整个冀北道数得着的雄城大堡之一,要比寻常的军堡大得多,周长足足有三里四分,城墙的高度更是达到了三丈八尺。这还只是初建时候的数据,后来经过了两次扩建,规模就变得更大。初建之时为土堡,后来在万历二年,整个城池都被包了一层新皮,下面是石头,上面是大城砖,万历三十二年,又一次整修扩建。 现下的得胜堡,几乎可以说是冀北道最雄伟,防御最强的一座城池。 by:ycqsqc|227537|849 > 第849章 八四八 得胜堡 第850章 八四九 黄琬的计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0章 八四九 黄琬的计策 雄城巍然屹立,在得胜堡周围不远处,更有另外三座城堡,构成了一个相当强大的防御体系。以得胜堡为主,其它三座军堡为辅助,到了战时,一旦那座城池被围,其它几座便要互为奥援,逼得围城之兵前后受敌,不得安生。 当然,城池是够雄伟了,设想也是很好的,但还得里头的人得力才成。 黄琬显然算不得什么得力的人手。 他手下的兵额将近三千,但实际上他麾下去掉家丁之外,只有七百余兵力而已,这些兵力用来镇守一座得胜堡都有些捉襟见肘,更别说在战时支援其它几座军堡了。 而且他手下的军兵战斗力也很是一般,这一点,看都能看出来。 春末夏初的大同镇,风是暖暖的,吹在脸上温温热热的,很是舒坦,风不大,旗子也没有猎猎席卷,而是有些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旗面,偶尔才会动一下。这旗子,也正如城墙上站着的那些士兵一般,蔫儿得很,也是半死不活的。 白莲教起事的消息早就传过来了,因此城门也关了,城墙上的守备也加强了,但下头的士兵却没人当回事儿,都觉得白莲教肯定不会攻打这里。那些逆贼,活腻歪了才会往这儿来! 是以虽然戳在城墙上,这些军兵却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是低声聊天或是嬉笑怒骂,有的甚至直接寻了个比较隐秘的所在——比如说躲在敌台上那门硕大的千斤铜炮的后面——开赌了。也没人管,因为这赌局直接是军官们开设的。 整个得胜堡,似乎都笼罩在一股暖洋洋,懒散散的气氛之中。 正在肆虐的白莲教,似乎离他们非常遥远。 得胜堡参将府,黄琬的府邸。 书房中,黄琬正自斜靠在墙边那张宽大的罗汉榻上,看着手中的文书。 他穿着一身皂色的宽袍大袖,头发束着,斜插着一根黄玉簪子,仪态很是休闲。再加上他长的颇为秀气,瞧着根本不像是佣兵上千的大将,分明就是个儒雅文士。 罗汉榻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作的,不但用料考究,做工也很是精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但在这书房中,却算不上什么遮奢的用具。书房中的这些家具,从多宝架,罗汉榻到书桌,乃至于琴桌,胡凳,太师椅等等,都是上好的木材打造的,做工也没有差的,而且其中不少还是上了年岁的古董,表面的包浆很是漂亮。 书架上书很不少,四壁上挂着名家字画,琴台上还摆放着古琴,虽然集齐了这么多豪奢家具,但这书房并会给人一种堆砌奢侈物感觉,而是很典雅,让人觉得很舒服、 把那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黄琬冷笑一声,低声自语道:“这会儿想到我了?我被那刘若宰如此欺辱,却还要给他擦屁股?凭什么?我不干!” “你娘的,你去西边儿立大功去了,还把董策、白添福他们都带着,就是不带老子!嘿,后院儿失火了吧?哈哈,你当初走的时候,可曾想到有这一日?老子就是不管,就是座山观火,他们把冀北道给打的越烂越好,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朝野皆知,天下震动!到时候我看看你姓刘的倒不倒霉!” 黄琬嘿嘿一笑,嘴角露出一抹恶毒。 只是不出兵,总也要有个不出兵的借口,他当然不会直截了当的说,而是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好是那种谁也挑不出错儿来的。 想了一阵,黄琬眼睛一亮,坐起身来,下了罗汉榻,坐到书桌前,开始写文书。 明末天底下的武将中,能做到这一点的就不多——他们大部分是让幕僚替自己写文书的。 明朝末年的武将,之所以被文官瞧不起,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官们认为他们粗鲁不文,其实这还真不算是太冤枉他们,因为明朝末年的武将,大部分确实都是没怎么读过书,有许多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不过并不包括那些出身将门世家的武将。 他们家学渊源,也是从小读书的,学问也未必很差。 黄琬就是这种出身。 有书房的武将不少,书房里面摆了许多书的也不少,但真正会看的却不多。黄琬这书房中也有许多书,但他还真不是附庸风雅。黄琬世家出身,家中延请的师傅学识是极好的,黄琬也颇为聪明,书读得很好,他师傅曾说,若他去科举的话,中秀才不在话下,举人也未必拿不下来。这可算是很不容易了,要知道,大明朝这些读书人里头,一百个里头能有一个中举人的都算不错。 而且黄琬所学驳杂,甚至琴棋书画都还不错。 他的书法是学的祝枝山,颇得神韵,但此时回复上官的文书,他用的却是馆阁体。 写这种东西,无论如何,用馆阁体是不会错的。 少顷,洋洋洒洒一封文书便即写就。 文书中,黄琬并没有说自己不出兵,也没有寻任何借口,恰恰相反,他先是慷慨激昂的表达了一番他对白莲教逆贼的愤慨和痛恨,然后又对巡抚大人的真知灼见表示了极大的佩服,最后则是很明确的表示,坚决遵从巡抚大人的命令,立刻整军备战,准备出征,收拾那些白莲教逆贼。 黄琬看了,自己都觉得有些感动。 他低笑一声:“我实在是太深明大义了,只怕巡抚大人看了,定会拍手称赞吧!” 不多时,一骑快马便带着文书,直奔大同城而去。不出意外的话,最晚后天,巡抚大人就能收到这封文书了。 几乎在这骑快马出城的同时,黄琬命人招孙铜去花厅候命。 这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肤色如古铜一般,身量不高,却很粗壮,看起来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的眼神儿有些阴鸷,嘴紧紧地抿着,显得有些冷峻。 孙铜是他手下的心腹,乃是他的家生子儿出身,当初黄琬家里使了气力,让年仅十五岁的他就当了一个百户官的时候,孙铜就跟在他身边当亲兵了。 数十年如一日,一直追随直到现在。 所有手下中,他最信任的就是孙铜,有什么要紧事,也都是他去办。 孙铜等待了没多久,黄琬便过来了,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孙铜点点头,只是应了一声,没多说任何话,也没多问任何问题,沉默的告辞离去。约莫一刻钟之后,他便带着一队骑兵出城了,说是要去巡逻边墙。 当日傍晚,负责出外巡逻边墙的孙铜带着人回来了,但是只回来了一半的人,而且几乎人人受伤,身上不少血迹,一个个狼狈不堪。甚至就连孙铜,胳膊上都被割了一刀,伤口极深,几乎能看到骨头! 原来,他们撞见了入寇的鞑子,一番恶战之下,他们寡不敌众,损失惨重,不敌退去,而鞑子也折损颇多。 by:ycqsqc|227537|850 > 第850章 八四九 黄琬的计策 第851章 八五零 那就让他们打!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1章 八五零 那就让他们打! 至于证据——没有证据!被鞑子一路追杀,跑命尚且不及,哪里来得及砍下杀死敌人的首级来当证据? 戒严的钟声响彻得胜堡!所有人都得知了消息:鞑子又来入寇了! 于是没过多久,黄琬新写就的一番新的文书,又一次被送往大同城。 只不过这封文书里的内容可跟上一封不太一样了。 在这封新的文书中,黄琬只是把自己遭遇的情况给复述了一遍,几乎没有带什么私人的感**彩,就是单纯的描述事实而已。 既没有诉苦之语,更是没有因为这个突发事件而提出来推掉刚刚接下的去剿灭白莲教的差事。 但问题是,大同巡抚看到这封文书之后,还能让他去剿灭白莲教匪徒么? 这封文书是连夜送出去的,第二日晚间,便是被送进了大同城中,几乎是跟上一封文书一起,被同时送到了大同巡抚焦源溥的案头。 焦源溥也是个颇有能力的官员,他是从山西按察使任上调任的大同巡抚,加右佥都御史。只不过他虽然能力不差,但之前一直在中枢做官,当的是御史,要说纠察弹劾,那是一把好手,还曾经上书弹劾过崔文升,满朝皆被震慑,很是引起了不小的一阵轰动。但要说军事,他所知就比较有限了。 之前在升任山西按察使之前,倒是也分巡过河东道,但河东道在大同以南,根本不和边地接壤,战事很少,是以也没有什么军事指挥的经验。 去岁后金军入寇,大掠大同及山西北部等地,宣大总督,大同巡抚,宣府巡抚,山西巡抚等一大堆官员都被革职,有的还要下狱查办,下场凄惨。焦源溥乃是临危受命,不过大同镇这一摊子实在是太烂,大同镇的明军,烂到了根子里,想要整治出一个样子来,根本不是一年两年能做到的。而且也不是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他能做到的,还嫌权力太小了一点儿——怎么说也要宣大总督那等大员,在得到朝廷大力支持的前提下,才能好生整顿一番。 而且在此过程中,还千万不能引起皇帝的猜忌,若不然能力再强,权力再大也没用。 当了不到一年的大同巡抚,焦源溥可谓是备受折磨,没做成几件事,但烦心的却是极多。 比如说眼前这一桩白莲教起事的事情。 闹不好,这是要震动天下啊! 焦源溥在京城里呆了不短的时间,对崇祯皇帝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崇祯皇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 所以他才会急急忙忙的催逼黄琬出兵镇压。 但现在,他坐在书桌前面,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两封文书,却又不敢轻易下令让黄琬出兵镇压了。 入你娘的,老子怎么这么倒霉,白莲教刚起来,北边儿的鞑子又来了? 焦源溥脸上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死死的盯着那两封文书,目光焦急而慌乱。 刚看到这第二封文书的时候,焦源溥感觉简直是天塌地陷了,气急败坏之下,差点儿把桌子给掀了。 正所谓福无双至乡祸不单行,这等倒霉的破事儿都让自己给碰上了,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焦源溥也不是没想过黄琬可能会欺瞒自己,为的就是不出兵镇压,但他想了想,又把这个想法给否决了。在他看来,黄琬区区一个参将,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好吧,就算是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些受伤的士兵,折损的士兵,逃回来的士卒身上的血迹伤口,总归是不可能作假的吧? 这些东西,可是一查就能查出来的。 焦源溥终归是和黄琬这种滑不留手的边将打交道的次数太少了些,根本不了解他们的手段,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胆子有那么大,敢那般肆意妄为。 他们不敢跟统辖他们的文官公开对着干,但私底下的手段,花样极多,而且足够狠辣。 那现在呢?应该如何做?到底是让黄琬来镇压白莲教逆贼,还是防御北边儿的鞑子?面对这个选择,焦源溥拿不定主意,甚至有些乱了手脚! 他之前根本就没碰到过这种事情。 白莲教的逆贼不能不打,事情闹大了,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偏偏刘若宰此时还不在冀北道,若不然根本不用焦源溥这么操心,因为刘若宰会是直接这件事的人,一旦没办好,没镇压下去,那么板子打下来,第一个是要打在刘若宰身上的。而此时呢?刘若宰不在,坐在他的顶头上司,焦源溥就成了直接负责的了。 若是事情闹大了,他要倒霉,而人家刘若宰由于身负皇命,不在此处,可能会被小小惩罚,但绝对不会有太被苛责怪罪。更何况,人家身负皇命去办差,这就是一个护身符啊! 焦源溥可没有这道护身符。 他这会儿恨死刘若宰了。 这要是把黄琬南调,让他镇压白莲教,那玩意北边儿的鞑子打过来咋办?鞑子寇边,事情可大可小。若是一小股人马,百十来人,进来杀些人,抢些粮食然后就走,这就算不上大事,甚至在朝堂上衮衮诸公眼中连事儿都算不上。但若是规模大了,几千人来打,那事情就很大。而像是去岁把那,后金上万大军席卷,那就更是震动天下了。 而偏偏现在是个敏感时刻。因为此次白莲教起事,使得许多目光都已经盯着此地了,惟其如此,许多事情都会被放大。此时一旦有鞑子南下,哪怕只是不多的兵力,也会被认为非常严重。 甚至对于焦源溥来说,他担心鞑子更甚过担心白莲教。 终明一朝,白莲教起事次数不少,但每一次都闹不大,后果不会太严重。 思量再三,焦源溥终于决定,黄琬暂不南调。 不调黄琬,那就得调别人啊!总不能看着白莲教不管是吧? “冀北道还有谁的兵是敬瑞娜能打的?”焦源溥绞尽脑汁儿的想着。 “咦,对了,不是还有他么?” 焦源溥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去年名动大同镇,让刚刚上任的他避免了被立刻罢官命运,甚至令宣大总督都称赞过的一个名字! 董策,不是还有他么? 焦源溥狠狠的一拍桌子,兴奋的自言自语道:“能立下那般功劳,他手下的兵,定然不会弱!虽说他跟着刘若宰一起去了西北,但他手下的兵未必都能带了去。” 想到这一层,焦巡抚坐不住了,立刻休书,着人送去磐石堡。 by:ycqsqc|227537|851 > 第851章 八五零 那就让他们打! 第852章 八五一 变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2章 八五一 变化 磐石堡距离大同镇比得胜堡距离大同镇要近得多,快马加鞭的话,半天基本上就能赶到。焦巡抚下了严令,那传令兵不敢怠慢,星夜兼程,赶往磐石堡。 不过明朝可不比后世,道路也差,两边更是不可能有路灯,只能借着星光月光赶路。而偏偏这个时代,无论是哪儿,晚上都要比后世黑的多。 还好,今夜星光灿烂,但哪怕是如此,在野外也是什么都看不真切,往哪儿瞧都是模模糊糊的黑。 一般来说,晚上是绝对没法子赶路的,但焦巡抚实在是太着急,催逼之下,这信使也不得连夜赶路。 不过大晚上的怎么着是不可能太快了,本来两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程,这信使硬是走了整整一晚上。 到了第二日清晨,晨曦初起的时候,信使终于看到了磐石堡的轮廓。 坐在马背上,看到那座背山面水,雄伟如山峦一般的城池,看到那座城池周围一望无际似乎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房舍屋宇,信使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信使身材极为高大,不但高,而且壮,甚至那雄壮程度,比他的身高还要夸张。他的肩背极宽,只怕要超过两尺,宽且厚,用门板已经无法形容了,这等身材,倒不如说是一堵厚墙。 他的肌肉极为发达,浑身肌肉虬结,整个上半身跟个正方体也似,穿着一身青布铁甲,瞧着就是威风八面。 他叫呼延广! 有个诨号:呼延大刀。 这是他第一次来磐石堡,但却不是第一次来大石崮。 事实上,他老家就在附近不远处的村子里,说起来,他和董策也算是一个地界儿出来的。他原先也是十里堡的军兵,出身也很贫寒,但却是天生神力,别人用的费劲的武器拿在他手中却是轻飘飘的跟一根芦苇也似。实在没有合手的武器,便拿了一把大铡刀——就是庄户人家和牧场里头用的那种铡草料用的大铡刀。 算上刀柄,长度达到了五尺,最窄的地方也有巴掌横着那么宽,最宽的地方接近一尺,刀背厚近一寸,刀柄粗如儿臂,重达四十余斤! 后来呼延广在一次战斗中大发神威,用一把大铡刀砍死了十几个鞑子,顿时名声鹊起,冀北道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名气。 就跟去年的董策差相仿佛。 不过去年的董策是当了官,还在这一块儿打混,并未离开。而他则是被当时的冀北兵备道看中,喜他武艺超群,又是沉默寡言,看着很是可靠,于是就给选去当了护卫。 当兵备道大人的护卫,而且还是贴身亲兵那种性质的,自然是就很是能捞上一些好处。他当了半年多之后,自己攒钱请铁匠给打造了一把大刀。 这大刀跟原先他那大铡刀一摸一样,就连大小厚薄都是一般,毕竟是用顺了手的,是不愿意轻易换的。但原先那把大铡刀是生铁铸造的,而现在在这把,则是延请了一位经验丰富,打了几十年铁的,镇河堡中号称第一的老铁匠一锤一锤,用精铁敲出来的。 论起强度和锋锐程度来。比之原先那把强了不知道多少,甚至重量都增加了三成! 他拿着这把极为引人注意的大铡刀跟在兵备道大人身边,可谓是赚足了目光。一开始是镇河堡里的兵丁管他叫呼延大刀,后来慢慢就传开了,别人也开始叫。到了后来,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了,只管他叫呼延大刀。 而后又有一番机缘,最后呼延大刀成了大同巡抚手底下的护卫,这一次是充当信使出来的。 也得亏他是这边儿长大,要不然还不能抹黑来到磐石堡便。 当年在十里堡当兵的时候,一个月回家一两趟,他无数次路过过此地。印象中这里只有大片大片的巨石,深深切入地面的小溪,还有那青灰色的巨大断壁残垣,看着就是一副荒凉破败的情景。 但是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天爷! 呼延广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在他面前,是一条宽广的大河,尽管因为缺水而导致变窄,甚至一部分靠着岸边而比较近的河床都露出来了,但河面还是有超过十丈的宽度。水也很深,在裸露的河床上还停着十几只渔船——说明这河里起码是能走船的。 在他的左前方不远处,是一架桥梁,七八个用石头堆砌的巨大的桥墩屹立在河中,上面铺着大木拼成的巨大木板。桥面宽阔,足够两辆马车并行。 而在河对岸的桥梁尽头,则是建了一个两层的岗楼,足有两丈来高,以大木建成,上面大概只能容纳两个人。岗楼建在宽广的河岸边儿上,视野极高,在那个高度足以看的很远了。 桥梁尽头,岗楼下面,便是一条黄土道路,径直通向远处高大的城池。而在这条足有两三里长的道路的两旁,则是无边无际的金黄色麦田,一阵风来,便是麦浪滚滚,那风中的气味,似乎都让人迷醉。 原先随处可见的石头绝大部分消失不见了,在无边无际的麦田,偶尔只能瞧见一块极大的巨石,这等巨石足有小房子大小,看来是挪不走的,而其他的石头,自然是都被挪走了。不过麦田中留下这么几块儿石头,瞧着倒还是别有一番韵味。 在麦田中,每隔不远处,就能瞧见一片屋舍,看样子约莫是十几户聚集在一起的样子。呼延广眼神儿极好,看的真切,这些人家所在的位置,多半要地势略高一些,而且许多旁边都靠着小溪。 麦田无边无际,这样的小型聚居区也不知道有多少,数也数不清。 但呼延广看来,至少六七十个总是有的,他略略一算,心中不由的悚然一惊:一个聚居地十几户,便是三四十口人,而哪怕是只有六七十个聚居地,那也是数千人口了! 在麦田之中,有沟渠纵横,引了河中之水,以为灌溉。 这样的景象,只能用广袤富饶来形容! 素来不怎么服气别人的呼延广不由得对那位素未谋面的董策董大人产生了浓浓的佩服之情。 能把大石崮变成眼前这个样子,这董大人,真是了不得! by:ycqsqc|227537|852 > 第852章 八五一 变化 第853章 八五二 老相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3章 八五二 老相识 呼延广感叹了几句,便是策马上了桥,打马往对岸而去。 结果在桥上还没走一小半儿呢,忽然有尖锐的破空厉啸声传来,虽然已经久疏战阵,但呼延广对这个声音一点儿都不陌生。 这是利箭破空之声。 “有人偷袭!”他心中一寒,身体极为迅速的做出了反应,极为敏捷的滚鞍下马,一下子就把自己藏在了战马的身侧。如果这利箭是冲着他来的,这样做就可以用战马遮挡住身形,使得自身躲过一劫。 但显然,利箭不是冲着他来的,只听到咄咄两声,两支利箭钉在了他前面的桥面上,距离马头不过是三尺多远而已! 这两支箭势大力沉,显然是用力道更大的步弓射出来的。 一站到桥面上,呼延广立刻把大铡刀往桥面上一放,从双插中取出弓箭,准备还击。他用的是极为沉重的大铡刀,但用的弓却是那等短小的骑弓,这种弓需要的力道小一些,很方便在马上使用。 不过他没有立刻反击射回去,他长的粗豪,但能被焦巡抚委托来做这个差事,怎么可能真像是表面那么鲁莽? 他骑乘的是上好的战马,因此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还算镇定,有些挣扎,不过力气不大,很快就被呼延广给拉住了。他躲在战马后面,先确保了自己的安全,然后眯着眼睛看了看,确定了这两支箭的来路——那座桥尽头的哨楼。 他心里有底儿了,哨楼之上,应该是磐石堡的军兵,那两支箭,也不是为了射杀他,更多的是为了警告而已。 呼延广高声叫道:“我是巡抚大人派来的信使,身上携带有公文,要送往磐石堡的。莫要误会了!” 过了片刻之后,上面传了一个声音来,道:“怎么证明你说的话?” 呼延广没想到这里盘查的如此森严,他大笑一声,一挥舞手中的大铡刀,傲然道:“你们不知我大刀呼延的威名么?” “没听说过。” 结果那边传来的声音让他差点儿没一口气憋过去。还是那个闷闷的声音,情绪也没什么波动,估计也真没听说过。 呼延广气结,只好把自己的腰牌扔了过去,道:“看吧,这是我腰牌。” 那边哨楼上下来一个人,把腰牌捡了起来,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冲着他道:“俺不识字,也看不出你这牌子是真是假。” 呼延广让他气的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怒道:“既然不是字,那你方才在看什么?” 他听出了这个声音,正是方才跟自己说话的那个。他见这人身材壮实宽厚,心中暗道可惜:“原来是个夯货。” 钱一川此时自然想不到自己已经被别人归到缺心眼儿那一类里头。 这河边的哨楼,也是磐石堡步军各个杀手队轮流出来站岗的,一次出三个人,今次正好轮到了他。那三个人里头,除了他之外,还有杨二和蒋老三,方才杨二在睡觉,蒋老三在眯着眼打瞌睡,只有他在瞪大眼睛警戒。 没办法,他如果不盯紧着点儿,万一被查哨的发现有两个人在睡觉,那仨人都要倒霉挨收拾。 杨二和蒋老三欺负钱一川老实,昨日一来就睡下了,钱一川也困得没招儿没招儿的,不过他也不敢睡。 方才呼延广一来蒋老三就醒过来了,那两箭就是他俩射的,这会儿杨二也醒了。钱一川是等杨二醒了才敢下来的,哨楼上留两个人,足够控制住对面那个人。只一个人的话,估计够呛,钱一川看到那人手里那门板也似的大铡刀,心里就是一阵没底儿,他估计自己三人加起来都不是那人对手。 “你现在这等我,我去回报上官。”钱一川说完,便是从哨楼后面牵出一匹马来,翻身上马,打马朝着磐石堡奔去。 他上马的动作有些笨拙,并不熟练,显然是没怎么骑过马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们这些步军素来是没有骑马的机会的,哨楼这里栓了一匹马,是为了有急事的时候报信儿用的,这还是第一次用上。他们之前不过是粗略的学过一下骑马而已,自然不会很娴熟。 呼延广本以为那哨楼上的人盘查一番之后就会放行,却没想到,这几个人根本不让他过,直接就去找有分量的人来。这也说明,此地军兵的戒备心理,还是极高的。 呼延广只得耐心等待。 却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刻钟的时间。 等了一阵儿之后,呼延广顿觉不耐,冲着对面大叫道:“方才那厮到底去哪儿了,怎地还没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去……” 对面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故意拉长了语调,听着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嘿嘿一笑:“这位爷,您就等等吧,咱们磐石堡的规矩,你既然来了,就得遵守。等闲人,咱们是不让过这条河的。咱们说话也不算话,怎么着,也得等城里的大人物出来才成。要是把你放了进去,咱们回头被怪罪,你说谁给担待着?” “呼延老兄,你也是咱们最底层的军兵上来的,当知道咱们的苦衷。” 钱一川不善言辞,朋友也没太多,无形中这消息就有点儿闭塞,但蒋老三不一样,他是听说过呼延大刀的威名的,因此也对他的过去颇为了解。 再怎么说,在冀北道这块地界儿,呼延大刀也是颇有名气。 呼延广没好气的骂了一声:“谁是你老兄?” 话是这么说,但终归是耐心的等着。 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有阵阵马蹄声传来,远远地,呼延广便是瞧见几个骑马的人朝着这边过来。 很快,那几骑便是到了近前。呼延广眯着眼往对面看,瞧见打头的一个骑士,三十岁上下,身材粗壮,下颌和唇上留着短须,根根如钢针一般,瞧着很是威猛,他身穿全身铁甲,戴着铁盔,手中却是持着一把大斧。跟在他后面那个,年纪就要轻了许多,不过气度也算是沉稳,并没有什么飞扬跋扈之气。 正是石进和周仲。 董策不在,他二人便是磐石堡军中的主官,得到钱一川的报讯而之后,便急匆匆赶来了。 大同巡抚衙门的公文,谁敢怠慢? 石进走上前去,先打量了呼延广一眼,忽然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叫道:“可是呼延老哥?” 呼延广一听这个称呼,顿时脸色一变,凝神瞧着石进,似乎在思索什么,他忽然眼睛一亮,喜道:“你是石进?” “哈哈,呼延老哥!” 石进哈哈大笑,上前两步,两人重重的撞了撞拳头,相视大笑。 原来两人竟是十里堡的旧相识,瞧着似乎交情还不一般。 by:ycqsqc|227537|853 > 第853章 八五二 老相识 第854章 八五三 兵已过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4章 八五三 兵已过千 呼延广打量了石进一番,瞧着石进身上那套显然不是一般士卒能传的全身铁甲,笑道:“你小子现在可以啊,瞧着还不错,怎么,当了官儿了?” “不过是个把总而已,可不能跟呼延老哥比,你乃是巡抚大人面前的红人,是一定要大用的。”石进笑道。 磐石堡有两套军官体系,一套是董策制定的,这是私底下用的,是被董策所承认的——在磐石堡,被董策承认,也就代表着被所有人,至少是所有知情者承认。而对外,则是并不透露。另外一套,就是专门用来对外的,用的是大明的军官体系。 比如说石进和周仲两个,就都是把总的职位。 “嗨,你呀,也甭吹捧我了,我这辈子,估计也就是个护卫的命了,还大用,大用个屁?”呼延广自嘲一笑:“只盼着能多攒些银钱,别等老了,耍不动刀了,给生生饿死。” 他重重拍了拍石进的肩膀:“说起来,我还羡慕你呢,当个把总,也不少捞吧?” 石进没有接这茬儿,笑道:“老哥你身子康健,便是八十岁了,这刀也耍的动!喝,呼延大刀四十六,咱冀北道谁不知道?除了你,这四十六斤重的大找到,没人耍的动!但是你甭管多老,也都能耍的动!” “你小子又给我灌**汤!”呼延广瞪了石进一眼,但立刻又大笑道:“不过我就爱听这话。若是我八十岁了还没死,就带着刀来找你,咱还得练一把!” 石进连连点头,笑道:“那是,那是。” 两人寒暄一番,石进回头向身后的周仲介绍道:“这是咱们冀北道鼎鼎大名的呼延大刀。” 又向呼延广介绍道:“这是磐石堡另外一个把总,周仲。” 周仲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呼延广看了一眼他,只是点头,却没说话,估计是瞧着周仲年纪轻,有点儿看不上他。 周仲倒是也不在意。 他虽然年轻,但这段时日也是得到了不少磨练,性子比之前稳重了许多,对别人对待自己的态度,也不是那么在意了,更不至于立刻就做出过激的反应。 石进一伸手:“呼延老哥,咱们进去谈?” “好!”呼延广点头。 几人都上马,朝着磐石堡的方向而去。 一路过去,呼延广脸上的惊诧之色越来越深重。 道路两旁,是绵延的麦田,其间有水渠纵横,这些水渠都保养的非常好,很是完善,内里水量充足,波光粼粼。田间有百姓在忙碌,一派热火朝天。 就在路边不远处,呼延广还瞧见了一个巨大的畜牧场,只怕占地有十几亩那么大,四周都拿栅栏围了起来,内里有颇大的水塘,水塘中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渔网,好像还有几条船飘在上面,有船夫吆吆喝喝的,还有人站在船边下渔网,似乎在打渔。 在那大水塘的尽头,还开了一个水门,有一条小小的沟渠延伸出去,和一条灌溉的水渠通着。除了水塘之外,那畜牧场中还有脸面的丘陵,上面长草茂盛,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水洼,时不时的有鸡鸭鹅的叫声传来。在那些丘陵的高处,还建了一片片的建筑,占地颇广,看着很低矮,也不像是流民们住的窝棚,外表也是极为的简陋。 呼延广指着那里,有些诧异的向旁边石进问道:“那是什么?” 石进笑道:“那是猪圈。” “啊?”呼延广呆了呆:“这么大的猪圈?里头得养着多少头猪?” 他不是没见过猪圈,只不过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是以方才压根儿就没往那上头想。 “我也不太清楚,这事儿啊,不归我管,是别人的差事。”石进笑道:“只不过百八十头总是有的吧。” 他说的半真半假,这畜牧养殖场是王羽的差事没错儿,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很谨慎的没有透露而已,因为此时如果说了的话,很容易就会引出下面的话题来——这么多猪,去哪儿了啊?如果呼延广这样问的话,石进只能说吃了。那自然而然的,就会引出磐石堡军伙食的话题来,而石进其实是不想让呼延广知道自家的伙食的,在这个时代,别的军队都吃糠咽菜,而你在吃油吃肉,会让人眼红的。而被眼红,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呼延广点点头,没说话,心中却是暗自赞叹:“真是经营的极好,极富裕。” 那里除了猪圈之外,还有养牛养羊的所在。 到了城下,看到那高大森严的巨石城墙,呼延广又被震撼了一把。 几人一路进了城,眼前就是大校场。 此时的大校场,跟董策离去的时候,又是不一样了,面积整整扩大了两倍,而且营房的数量增加了至少三倍,面积广阔的大校场中,除了中间那一片操练用的空地还维持原有的大小之外,其它的地方,几乎都已经被营房给铺满了。 一眼望去,营房连亘,近乎无边无际。而虽然营房数量便多了,但丝毫不显得杂乱,所有的营房,一排排的,都是同样长度,同样宽度高度,同样的造型,用同样的材料建造而成。一眼看去,不差分毫,而这样的整齐划一,便是给人一种别样的震撼,更是给人一种森严冷肃之感。 只不过,虽然规模扩大了,但整个大校场的格局倒是没有变化。 核心的区域,用来操练的那块儿场地还是原来的大小,董策的府邸已然是在那块巨大的照壁之后。 之所以要扩大校场营房的规模,是因为现在磐石堡军的规模增大了许多。 董策离开的时候,磐石堡军步军有三十个杀手队,一共三百六十人,而现在,磐石堡军步军的数量攀升到一百二十个杀手队,一千四百四十人。 扩大军队这种事情,自然不是石进等人敢私自做主的,事实上,董策在离开的时候,就给他们布置了任务,其中给石进周仲等负责军中事务的几个人布置的任务就是:招募新丁,尽力扩大步军规模,严加操练,提升战斗力。 而他也命令磐石堡的其他各个衙门,竭尽一切提供军队需要的东西,以军队为核心,所有的物资,优先供给军队的,剩下的再做他用。 以董策在磐石堡的威望和地位,哪怕是他远在千里之外,他走之前所留下的命令,也都被严格的遵守着,没有谁敢违反。 by:ycqsqc|227537|854 > 第854章 八五三 兵已过千 第855章 八五四 监军之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5章 八五四 监军之责 董忠贤带着那数千流民回到磐石堡之后,石进张寒等人便是夜以继日的操持,连着好几天晚上都只睡上一两个时辰,竟然在短短的五日之内就把他们给安顿妥当。所有的流民都分给了土地,安顿了住处之后,石进和周仲便是开始挑选精壮汉子收入军中。 半个月之后,第二轮征兵完毕。 得亏当初董策建造大校场的时候就想到了未来这大校场中势必是会需要容纳更多的士卒的,所以早就留了不少地面用来建造新的营房,要不然,新的营房都没地儿建了。 征兵完毕之后,石进和周仲便是按照当初董策的那一套法子,极其严格的操练这些新兵。 而有了那三十个杀手队的老卒的带动,训练的效果也非常好,甚至比当初董策让那些家丁队的家丁们当教官操练那三十个杀手队的时候效果还要好很多, 现在操练了这些时日,也算是有些战斗力了。 呼延广来的也巧,这会儿正是操练的时候,大校场上上千士卒一起操练,震耳欲聋的吼叫声此起彼伏。 只不过他是只闻其声,难见其人了。 原来的大校场周围是一圈儿木栅栏,而此时,木栅栏早就被拆除,换成了砖墙。墙高一丈五尺,厚六尺,每隔不远就有一座小小的哨楼,比墙体又高出八尺,用来警戒放哨。哨楼的高度已经超过了磐石堡的城墙,因此甚至能直接看到城外的情况。 修建大校场围墙用的砖都是磐石堡自家窑厂里烧制的,自从春暖花开,冰河解冻之后,窑厂就开始大量出砖了。因为地不冻得邦邦硬了,地上的土好挖了。冬天之所以烧不出来,就是因为挖不动土。 而去年储存的那巨量的软材硬材此时也都派上了用场。 现在磐石堡的窑厂里,无论日夜,都是火光熊熊,都有人在盯着。质量上好的砖,一炉一炉的往外出。 整个磐石堡,都是一副蒸蒸日上的景象。 “里头是,在操练?”呼延广看了石进一眼,笑问道。 “嗯,正是。”石进道。 呼延广仔细听了听,意有所指道:“人不少啊!” “还凑活。不过护眼老哥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这点儿人,可就不放在你眼里了。”石进没有接腔,笑着把话题岔开。 “嗨,你这话说的,我算是见过什么世面?”呼延广摆摆手,心里却是颇为受用。 他看了看天色,这会儿太阳初升,远天只见一轮火红,道:“可够早的啊?这会儿也就是辰时吧?” “辰时刚过了一刻。”石进道:“咱们一天操练三次,现在是上午的操练时间,一共两个时辰。” “喝,这么长时间,这么说,一日岂不是要操练四五个时辰?”呼延广这一次真是有些惊诧了,倒不是装出来的。 石进笑道:“咱们成军晚,凡事都比不上别人,若是再不加把子力气,只怕就更不成了。” “你们这可不是加把子力气的问题了。你们这一日,顶的上别的军堡军队三五个月!我看呐,单论战力,能比得上磐石堡军的,可未必有多少。”呼延广神色凝重道。 此言一出,石进脸色顿时有些发苦。 在呼延广凝重的神色下,心中却还是颇为的激动,他隐隐然感觉到,自己这一趟,确实是来对了。 他在焦巡抚面前的地位并不像是他自己说的那么低,事实上,他不但是焦巡抚的护卫,更是他的亲兵——是那种有资格在巡抚大人府邸的二院垂花门外头站着的那种。有这般信任,也算得上是半个心腹了。 这一次呼延广来,不但是为了送信儿,让磐石堡出兵,甚至还肩负了一定监军的责任。 按照焦巡抚的吩咐,若是磐石堡的官员不肯出兵的话,他是可以直接动手杀人,以为威胁的。 在焦巡抚这种高品级的文官看来,杀几个低级军官算什么?区区一个磐石堡,里头最大的军官不过是守备而已,也就是勉强能沾个中级军官的边儿,而且这会儿还不在堡中。焦巡抚也是急了,而且他认定了磐石堡深处腹地,距离边墙有几十里远,是不用担心鞑子入寇的。 所以,磐石堡必须出兵。 本来呼延广来的时候还不怎么上心,也没觉得区区一个磐石堡能有多大的作用,他虽然听说过董策的威名,但却不知道磐石堡军的底细。其实这也是董策刻意向外界隐瞒造成的,他在磐石堡的时候,只带着磐石堡步军只打过一次山贼而已,其他的时候,都在操练,并不故意对外宣扬。而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为了练兵,石进和周仲也带着兵剿灭了几股贼人,不过也只是闷声发财而已,并不张扬。 是以无论是上官还是同僚,哪怕就是不远处的那些军堡,也不知道磐石堡的战斗力,顶多路过这里的时候感叹一下此地改变颇多,经营的不错。 但呼延广此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必须要逼着磐石堡打这一仗! 沿途所见磐石堡的富庶,让他知道,磐石堡足以支撑得起打一场大规模的战斗,而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看到磐石堡军的真面目,但根据现有的知道的这些东西也能判断出来,战力不可小觑。再怎么样,也比其他的军堡强吧? 只怕石进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般遮掩那般遮掩,只为了遮掩住磐石堡军伙食好,物资丰富,战斗力强悍的事实,但最后还是没遮掩住——没办法,人家呼延广是有目的而来的。不然未必会这么快就下定决心。 “先不说这个了。”石进笑道:“走,咱们去衙署说话。” 呼延广点点头:“也好!” 石进并不打算带着呼延广进大校场,他不想让呼延广看到磐石堡军的具体情况。 他大体能猜到呼延广来这里的目的,现在心里一个劲儿的盼着呼延广千万别看上自己这帮人,一定要放过磐石堡,别逼着磐石堡军出城去扫平白莲教。 石进其实是像打仗的,但他也知道白莲教不是好惹的,万一损失惨重怎么办?他无法想象等到董策回来之后该怎么面对自家大人那滔天怒火。 这样的行动,不是他能决定的。 一行人绕过了大校场,到了衙署门口,石进伸手一引:“请!” by:ycqsqc|227537|855 > 第855章 八五四 监军之责 第856章 八五五 那就把他扣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6章 八五五 那就把他扣下! 这段时日随着整个磐石堡的发展壮大,石进和周仲的守备衙以及另外一边的令史衙也都翻新了——准确来说,现在应该叫操守衙和通判衙了,早在董策离开磐石堡的时候,就已经废除了守备衙和令史衙,换了一个名头,而且这两个衙门的地位也都有所下降。原来的守备衙统管军队,但凡是和军队有关的事务,无论大小,都可以插一手。但现在的操守衙,却只能管军队的操练和打仗,而其的一些事务,比如说新兵征召、军器军械打造以及后勤供给等,都有其他的衙门在做。令史衙之前管理所有民事,而现在,牧副渔这一块儿,窑厂这一块儿都被分了出去,甚至就连名义上归属于通判衙下属的户房,也不在李贵手里。 通判衙和操守衙成了另外一番样子。原先依托着断壁残垣用土坯建成的屋舍,现在都成了砖砌的,格局也变大了,也更加雄伟规整了。 呼延广目光却是停留在董策的府邸上,又看了看校场那高大的围墙,啧啧两声:“石进呐,你就不请我去校场看看?我是真想见识见识你们的军兵是怎么操练的。” “嗨,这也没什么好看的。”石进笑道:“咱们先进去,先进去。” 呼延广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进去之后,分开落座,呼延广倒也不摆架子,只是取出那巡抚衙门下发的文书,放到石进面前:“自己看吧!” 石进点点头,展开之后读了一遍,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巡抚大人,着我等出兵,镇压白莲教。”石进看了一眼周仲,低声道。 周仲一听,脸色也是一变。 石进沉吟片刻,道:“呼延大哥,这事儿,我做不了主,须得跟别人商量商量。” 按照董策离开时候的吩咐,这样重大的决定,石进一个人点头不顶用。得石进、周仲、周伯、李贵等人都同意,而最重要的是,还需要一个人点头:张寒! 在董策看来,张寒是他所有手下里面见识最广,也是关键时刻最靠谱的一个。 “你是管军的,怎么还做不了主?” 呼延广冷笑道,他不了解磐石堡的规矩,只以为石进是在推脱。 “呼延老哥,小弟说的确实是实话,绝无推脱的意思。” 石进苦笑道:“你也该知道,我家董大人不在堡中,堡中的大事,我等是无一人敢,也无一人能一言而绝的,必需得商量着来才成。” “那行,那你们就去商量去吧。” 呼延广淡淡道:“只不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兵,你们磐石堡是必须要出的!甭管你们怎么说,最后都是要出兵!” 他嘿然一笑,脸色忽然变得狰狞起来:“巡抚大人有令,若是你们敢违令不从,我是可以杀人的!” 他手中巨大的铡刀晃了一下:“老子这口大铡刀,几十年来染血无数,可不是吃素的!” 石进心中一股邪火儿蹭的一下窜了起来,周仲眼中更是闪过一抹明晃晃的杀机,不过他接着便是低头,把这一抹杀意给掩饰了去。 董策手下,多半都是无法无天之人,石进周仲都不例外。石进还老成稳重一些,周仲此时已经是起了杀心。这也是跟着董策时间长了,思路和行事方式也都向他贴近。若是换做董策在的话,说不得是真是敢一不做二不休,做出把呼延广杀掉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的。但石进等人,还是没这个胆子的。 石进点点头:“小弟醒的。” 呼延广摆摆手,抱着胳膊坐在那里,沉稳如山,不再言语。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磐石堡能主事儿的人都聚集在了另外一侧的通判衙。 石进把事情的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苦笑道:“呼延广说的很不客气,最后只差拔刀子了。我看今日咱们这一关,是颇为难过了,要不出兵,难!” 众人听了,都是露出沉思之色,一个个面色凝重。 一时间,堂中寂静,针落可闻。 “现在白莲教那些逆贼,离着咱们有多远?”张寒忽然开口问道。 石进道:“十五里上下。” 自从白莲教起兵以来,石进等人便很是关心,一直是探马不断,监视着白莲教的动向,是以石进对白莲教的情况是比较清楚的。 “十五里的话,哪怕是这些乌合之众,半日也能走来了。” 张寒沉吟片刻,道:“现在出兵,对咱们磐石堡步军来说,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张寒看了众人一眼,沉声道:“要说起来,咱们跟白莲教那些逆贼比,是有优势的。咱们的士卒战力比那些逆贼要强得多,武器也比他们锋锐强悍的多,咱们士卒一人有一身甲胄,那些白莲教众有几个有甲胄的?咱们用的是戚大帅当年的鸳鸯阵,士兵阵法精熟,那些逆贼呢?可以说,除了人数不如那些逆贼之外,咱们什么都比那些逆贼要强!而且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而且白莲教那些逆贼,迟早是要来攻打磐石堡的!他们那么多人,要填报那么多张嘴,需要多少粮食?蓑衣渡离着磐石堡不远,咱们磐石堡粮食即将大丰收的消息,只怕白莲教逆贼们都已经知道了。” “等他们来打磐石堡的时候,咱们就在洢水河后面列阵,以逸待劳,同时占据地形优势,还占了熟悉四周的便宜,天时地利人和,有如此种种优势叠加在一起,到时候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呢?要咱们主动去打他们?那可就是换成人家以逸待劳了!咱们还不熟悉人家那里的情况,也不占地形优势,天时地利人和之中,咱们一个都占不到。而且咱们都是步军,主动攻打并无什么优势可言!” “若是说咱们等白莲教逆贼来攻打只需要折损百余人就能击溃他们的话,咱们若是主动去打他们,便是把所有兵力都拼上也未必能降幅人家怎么样!” 张寒断然道:“这是要亏了血本儿的生意啊!咱们绝不能去做!” “磐石堡军是大人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毁了!” 张寒说的极有道理,众人都是点头。 “只是。”石进道:“呼延广那边,应该如何应付?” “实话实说。” 张寒沉思良久,方才道:“咱们就跟他说清,他若是能理解,那是最好!” 石进立刻问道:“若是他坚持要咱们现在出兵呢?” “那就将他扣下!巡抚大人那边,也不要回信儿,一直等到白莲教逆贼来打咱们再说!”张寒斩钉截铁道,声音冷硬,如万载寒冰! by:ycqsqc|227537|856 > 第856章 八五五 那就把他扣下! 第857章 八五六 只好出此下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7章 八五六 只好出此下策 “什么?”众人都是大惊,震惊于张寒的胆大包天!呼延广可是巡抚大人的信使啊!更是有监军之责!张寒竟然说要扣下他! “不成。”李贵率先摇头道:“这样做风险太大了,事后追究下来,咱们谁都担不起,便是大人,只怕也要因此获罪!” 他说的也是颇有道理的,便也有人跟着点头。 “李通判说的没错儿。”张寒并没有立刻就否决李贵的说法,他接着话锋一转,道:“只不过,若是咱们不这么做,真要倾尽全部兵力去打白莲教,使得磐石堡步军全军覆没,那磐石堡谁来守?” 他声音幽幽道:“磐石堡守不住,咱们,还有以后么?董大人还有以后么?磐石堡,万万不容有失,这里,是咱们的根啊!” 这话说得大伙儿心里头都是一片冰凉,李贵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而按照我说的做,事情还有一些转机。只要是咱们能击溃了白莲教逆贼,咱们现在干的这些事情,也就算不上大错了,哪怕是焦巡抚想要怪罪,也找不出名头来。因为他若是怪罪咱们囚禁了呼延广,咱们就可以说,若不是咱们囚禁了呼延广,避免了主动出击,还没法子打败白莲教呢!而且若是大人能顺利回来,又是立下大功,还有兵备道刘大人当靠山,那么巡抚大人也未必能拿他如何。”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咱们须得打败白莲逆贼。” 至此,张寒的提议再也无人反对,众人悉数点头。 既然决定了一旦呼延广不同意以逸待劳,延缓出兵就翻脸,石进和周仲便很是坐了一番布置。呼延广勇武异常,极是能打,若是在房间那种狭小空间里打的话,他和周仲两人加起来都未必是呼延广的对手。 半个时辰之后,石进和周仲终于回去了。呼延广早就等的不耐烦,见到他俩回来,从座位上豁然站了起来,喝道:“你们商量的到底怎么样了?” 石进微微一笑,把张寒说的说了一遍,道:“呼延老哥,咱们实在是有苦处,还请你体谅则个。” “体谅则个?” 呼延广冷笑一声,走到石进面前,死死的盯着他,大吼道:“你他娘的叫我怎么体谅?” “老子体谅了你,谁来体谅老子?告诉你,这事儿没得商量!你们给老子听清楚!必须现在就出兵!”呼延广挥舞着手中铡刀:“要不然老子现在就一刀剁了你!” “老哥息怒,老哥息怒,刀枪无言啊!”石进苦笑着连连摆手。他似乎颇为畏惧,和周仲两人连连后退。 忽然,两人极有默契的一起往后跳去,一下子把门给撞开了,跳到了院子里。 呼延广脸色大变,似乎想起什么来,提着铡刀便要追上去,只不过等他到了门口,往外一看,立刻是脸色煞白,面无人色。 在院子里,一排弓箭手已经弯弓搭箭,对准了他。箭簇锋锐。寒光闪烁!那些弓箭手面无表情,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利箭就会把他射成刺猬。 石进已经退到众人身后,长笑道:“呼延老哥,你既然这般坚持,一点儿都体谅我等,我等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石进,你好大的胆子,你要造反么?” 呼延广暴喝道。 “我造不造反,你说了不算!”石进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神色冰寒道:“你要逼我们磐石堡的人去送死,我们就不干!” 呼延广倒也是毫不畏惧,瞪着眼喝道:“这是巡抚大人的亲令!” “谁的亲令都不管用,宣大总督的都管用!”一边的周仲冷笑道:“咱们是董大人手下的人,是董大人给的咱们现在的这一切,除了董大人的命令,我们谁也不听。别说是你了,便是巡抚大人亲自来了,我们也敢不买账!” 呼延广听完这句,才发现,自己之前的认知完全错误。 在这磐石堡,上官的命令并不是如他想象的那般管用,这支军队,已经完全被董策给经营成了自家的私军。 这个发现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但他现在要面临的问题是:“我该怎么办?” 呼延广有些发懵,这是之前他完全没想到的,所以这会儿完全就没了主意。 “呼延老哥,束手就擒吧,还能留你一条性命。”石进淡淡道:“咱俩的情分还剩下那么一点儿,别逼我动手杀你。你若是还要争,还要打,那就只好送你去见阎王了。” 声音虽然淡淡的,但说话的内容,却是杀气毕露! 呼延广很清楚,自己若真是再不识时务,只怕石进真是能动下手的。 呼延广沉吟许久,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把大铡刀往地上重重的一扔,叹气道:“我束手就擒了。” 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呼延广看着粗豪,实际上一点儿也不鲁莽,若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做这个任务,他做出了最能保全自身的判断。 他现在再敢说半个不字儿,那就真要被乱箭射死了。 “这就对了么!”石进摆摆手,士卒们一拥而上,将呼延广拿下,五花大绑起来。 “把呼延老哥关押起来,别送到牢里了,就在军中关着吧,镣铐都不能缺,房门外至少要两人看着,房里也要留两人盯着。呼延老哥本事可是大得很,真要是被他跑了,我要了你们的命!明白了么?” 呼延广能够束手就擒,石进也是松了口气,毕竟现在他还真没下定杀呼延广的决心。 石进冲着士卒们寒声道。 “是!”士卒们齐声道。 “我便是本事再大,还不是落到你手里了?”呼延广苦笑道。 石进一笑,摆摆手呼延广被带了下去。 呼延广被关押起来,再戴上手铐脚铐什么的,自然就没什么逃跑的机会了,只不过如何处置他,还真是个难题。待他被压下去之后,周仲冲石进道:“咱们怎么处置他?难不成就这么关着?以后呢?真把他给放了?” “这个咱们说了不算啊!得等大人回来再做决断。”石进道。 周仲拧了拧眉头,道:“这是个大麻烦,于咱们来说是,于大人来说也是。难不成就把麻烦留给大人?到时候大人是放还是杀?若是放了,让这厮回到巡抚大人那里告上咱们一状,咱们都要倒霉,大人也不例外。?我倒是觉得,咱们应该把麻烦先给解决了?” “你想怎么解决?”石进瞧着他道。 “杀!”周仲手一挥,低低喝了一声,杀气毕露。 “不妥,终归是不妥。”石进想了好一会儿,才摆摆手:“算了算了,且先关着,再说吧!” 周仲叹了口气,也就没再说什么。 by:ycqsqc|227537|857 > 第857章 八五六 只好出此下策 第858章 八六七 即将开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8章 八六七 即将开战 焦巡抚等了足足两日,也没等到等呼延广的回复,更没有听到磐石堡出兵的消息。 巡抚大人急了,又派人去磐石堡询问,结果信使带回来的消息让他瞠目结舌:磐石堡说,根本没见过一个叫做呼延广的人,更没收到什么命令。 但是这一来一回,却又是争取了数日的时间。 但是这一来一回,却又是争取了数日的时间。 而就在焦巡抚派来的第二个信使回去复命的那一日,白莲教众们又有动静儿了。 自从连续攻打下来许多村镇之后,这几日,白莲教众一直按兵不动,也不知道是在谋划着什么,而这一次骤然有了行动,顿时便牵扯了周围势力的视线。 而手下做出反应的,正是磐石堡,因为白莲教盘踞的位置方圆二十里之内,还剩余的最大势力,便是磐石堡。磐石堡对此自然也是极为关切,早就派了斥候在周边日夜侦查,斥候们还跟白莲教众发生了不止一次冲突,杀伤了对方一些人,自己则是没什么折损。 所以白莲教一动,磐石堡的斥候们就把消息传了回去。 而这一次,白莲教前进的方向,赫然正是磐石堡的方向! 石进等人得到消息之后,心情都是极为复杂,一方面,大伙儿都是盼着能和白莲教打这么一场,仗着地利之便,将白莲教打痛,打的他们再也不敢来打磐石堡的主意,消除掉磐石堡周围这片区域内的一个大患。而另一方面,也都是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一战的后果会如何,万一到时候没打过人家,反倒是把磐石堡给丢了——石进等人都不敢想这个后果, 白莲教的消息不断传来,石进等人再次聚在一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商量应该怎么办。事实上,在白莲教起兵的消息刚刚传来的时候,磐石堡众人就已经聚在一起,商量好了应该怎么应对白莲教,万一白莲教打过来的话应该做哪些事。 该如何做都是商量好的,现在要说的,其实只是跟大伙儿说一声:该去做那些事情了。 “诸位,根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白莲教贼人们已经动了,目标就是咱们磐石堡,声势颇大,现在确切数字还没传回来,不过起码三四千人是有的。” 石进面向众人道。 得知这个消息,大伙儿都很平静,并没什么诧异的。因为这都是之前就已经猜到过的结果,都早有准备。 李贵清了清嗓子,道:“那既然如此,咱们就按照之前说的来吧!我先说说民事这块儿的。” 大伙儿齐齐点头。 “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大致有三点。第一,城外所有百姓都不动,下令给保长甲长,让他们安抚百姓,令所有人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不得外出。第二,城门不关,免得引起百姓恐慌。第三,庄稼绝不提前收割,一面影响收成。” 李贵说完,便看了一眼石进。 “我等军兵,这次要做的,就是两件事!” 石进面向众人,慨然道:“第一,便是御敌于洢水河,许他们过洢水河,但最多在洢水河北三十丈之内,便会将他们击溃。第二,绝不让他们烧毁庄稼,杀戮百姓,更不会让他们进入磐石堡!” 他看了一眼周仲,二人齐声道:“若是做不到,我二人便自杀谢罪。” 至此大伙儿便散了,各自去做各自那一摊事情。 他们提的这几天,看似颇为滑稽,因为这相当于是给自己套上了一个个的包袱,让自己不能尽情的施展手脚。不迁走城外的百姓,就得留意着要保护百姓,就不能放任某一股白莲教众流窜进百姓聚居区。而不抢割庄稼,则是会给白莲教教众放火烧毁庄稼的机会。至于不关城门,那就更是给了敌人直接偷城的机会。 看起来很荒谬。 但实际上,对于磐石堡的这些决策者而言,做出这些决定,是没办法的无奈之举。他们看似退路很多,实际上是真没有退路了。 庄稼现在还未成熟,若是抢收的话,则会极大的影响收成,对磐石堡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没有足够的粮食,磐石堡根本无法坚持到明年再一次丰收之时。董策手里的底牌,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但他们很清楚磐石堡的库存在一天天的减少,粮食和各种物资,都在急速减少中,所以,庄稼不能抢收。 而庄稼不抢收,把百姓迁进城内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因为若是庄稼都被收割了或者是被白莲教的人给抢走,那么在没有充足的粮食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养活这些百姓,到时候大伙儿要么饿死,要么重新成为流民。而且,城内根本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城内又实在是有着太多要紧的东西,万一发生什么变故,后果也极为严重。 城外的一切不能丢,丢了城外,就是丢了希望,留下这座城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所以,才有了这些看似荒谬,实则无奈的决定。 而其实要做的这些也很简单:把白莲教挡住并且撵走就成了。 所以,关键还是要看战场上打成什么样子。 一条条命令从石进和周仲那里下达出去,整个磐石堡步军立刻动了起来。 这几日,大营中的步军都在随时待命,因此此时命令一下,没用多久,便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执行。一队队军兵从大校场中开了出来,一路出了城池,来到洢水河北岸。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洢水河北岸便已经聚集了一千二百余军兵,整整一百个杀手队。 洢水河水很深,河岸也颇为的陡峭,此时水位又是有所下降,所以河边离着水面差不多又一丈来高,只有几处是很平缓的河滩,这几处都是被开辟成了小小的渡口和码头,上面还竖着木头柱子,柱子上拴着船。船儿有的被抬到了滩涂上,有的则是还在水中,随着河水的涌动上下起伏着。 在洢水河北岸,要到离着河边足有数十丈开外的地方才有耕地,河岸边儿上是一片平坦的空地。这片空地是可以留出来的,为的就是应对今日出现的这种情况。 少顷,石进和周仲从城中打马而来。 石进驻马河边,目光在军兵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儿,便是下了几道命令。传令兵将命令传递下去,各个杀手队很快就动了。 他们按照各自的建制归属,排列成一个长蛇阵。这长蛇阵极长,足足有百余丈长,每一排横面上都有三百多人,而又是薄到了极点,只有三排那么厚。长蛇阵三排,每一排都是三十多个杀手队。长蛇阵距离洢水河北岸不过三丈,在长蛇阵的中间位置,便是洢水河上那座桥。227537+cqsqc+858> 第858章 八六七 即将开战 第859章 八七七 酣战1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59章 八七七 酣战1 安排完这里之后,石进和周仲带着一队刚刚训练出来没多久的骑兵过了桥。之前磐石堡步军的斥候一直是董策的家丁队来充当,但董策走之后,石进等人便不得不自己训练斥候了,这些斥候是属于磐石堡步军的。当然,这一切都得到了董策的允许,不然那些战马他们就不敢擅自动用。 远处,已经能看到烟尘升腾,不知道有多少人向这边赶来。 此时,马蹄声响起,有骑马的斥候朝这边策马狂奔过来,来到近前,也顾不得行礼了,大叫道:“石大人,周大人,白莲教贼人距离此地还有七里,最迟半个时辰便能到达。” 石进点点头,沉声道:“再探!” “是!” 斥候领命,打马而去。 一个个斥候不断回来复命,白莲教贼人也是离着磐石堡越来越近,很快便是到了不过是数里之遥。 其实白莲教之前盘踞的位置和磐石堡离得就不远,也就是二十里地不到,根本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这还是大队伍走得慢,若是自个儿的话,现在早就走到了。 此时,石进策马而立,几乎已经能看到白莲教大队伍的样子了。 他眼神微微一缩,白莲教教众黑压压的一大片,几乎无穷无尽,不知道绵延多远,看起来,最少也是四千人以上! 石进和周仲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骇然。 无论敌人的战斗力如何,至少这人数,就很有震慑力,足足是自己这一方的三四倍还要多! 而此时,白莲教阵中,孙香主高踞一辆马车之上,手扶着身前的栏杆,看着远处的磐石堡,眼中满满的都是掩不住的贪婪。 石进等人估计的数字虽然不是极为精准,但也差不多了,这一次,白莲教进攻磐石堡,动用的兵力,一共是四千三百余人。 当然,用‘兵力’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也有点儿不大恰当。 这些人,与其说是军兵,倒不如说是流民,用后者来形容,还来的更准确一些。 这四千三百余白莲教教徒,一个个衣衫褴褛,虽然说不上面黄肌瘦,但一个个也是面有菜色,身体瘦弱。这些白莲教教徒,来源很是复杂,大部分都是周围村镇上的百姓。他们的村子或镇子被白莲教给打破了,所有人无论贫富,财富都被劫掠一空,他们一无所有,而加入白莲教之后却又有吃有穿,所以基本上都是全家老少都入了教。而还有小部分,则是流民,这些来自于各地的流民听说了这边儿白莲教起事的消息,不少人赶了过来,当然,他们的动力来源于白莲教放出来的话——只要入了教,就能吃饱饭。 这段时日,白莲教之所以能如此急剧壮大,也多亏了这句口号了。当然,这些人来了之后发现那口号并不准确,根本吃不饱,不过,每天能吃个三五成饱,能饿不死,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队伍之中,一少部分人神色麻木,他们在队伍中,机械的跟着前头的人往前走。而绝大多数,神情则是非常激动,看着远处出现的磐石堡那高大的轮廓,眼中是掩不住的贪婪之色。他们在来之前就已经被告知了,言道磐石堡富得流油,要什么有什么,金银珠宝,粮食衣服,无所不有。而且,打下磐石堡之后,还能连吃三顿,据说还能吃到肉! 老天爷,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吃到肉了。 四千三百余白莲教教众之中,手持兵器的,大约有一千人上下,这些,都是最早跟随孙香主起事的。而其他的,手里的武器就各种各样了,有锄头,铁锨,还有钉耙,甚至还有拿着木棍的,而且数量还很不少。 没办法,随着白莲教教众人数的激增,孙香主手里那一批武器早就分发完毕了,后面的武器则是还没跟上供应。想要白莲教高层的支持下来,不知道要等多久,孙香主也不指望了。他占下的镇子里还有几个铁匠铺子,现在正日夜开工的打造武器,只不过靠着那几个铺子,那点儿人手,只能说是杯水车薪。 所以,孙香主想要打下磐石堡的心思更加热切了几分。因为他听说,在磐石堡中,有一座巨大的武库,里面的各种武器堆积如山,什么都有,不但有腰刀长矛,甚至还有弓箭。 而弓箭这种远程武器,是现在的孙香主最需要的。 他认为,只要是有了足够的弓箭,就能把手下军队的战斗力给提高一大截。 当然,这种想法是不错的,但问题是,他得先把磐石堡给打下来。 白莲教的队伍看似在杂乱无章的前进,事实上也并非是全无章法。事实上,所有加入了白莲教的百姓,在入教的第一时间就被分了队伍,他们会被分到某个指定的管队官手下,而这个管队官,一般是由最早跟随孙香主的那一批人充当。 一个队五十人,设一个管队官,一个贴队官。管队官上面则是把总,一个把总管着一个总,一个总下辖五个队,算上管队官和贴队官,共二百六十余人。 而把总上面,就直接是孙香主了,由他直接管辖这些把总们。 现在他手底下,一共是十六个把总。 这一套体系完全跟明军的没什么区别,自然是孙香主从明军那里学来的。倒不是孙香主不想自己设立一套体系,事实上,他也雄心勃勃的想要建立一套这等体系,而且还想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词儿,结果发现,手底下的人根本就接受不了,连称呼都记不住。反倒是明军的那一套,这些世代生活在大同边镇,接触军兵甚至本身就是军户出身的人非常熟悉。 孙香主也没法子了,只好按照明军那一套来。 在出发之前,孙香主把十六个总各自的位置都安排好了,整个前进阵型的宽度是两个总,长度是八个总,首尾衔接。但饶是如此,横截面也是非常之大,看着很是气派。 孙香主乘坐的马车并非是传统的那种马车,而是经过改装过的。这辆马车没有车厢,在车板四周,是一圈儿木头的栏杆,孙香主站在上面,手扶栏杆,马车行驶,狂风扑面。他志得意满,四处睥睨。 他看到了磐石堡,更看到了磐石堡外面那一望无际的金黄色麦田。 这个发现甚至让他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如此广阔的麦田,里头得打下来多少粮食啊! 不愧是以富裕著称的磐石堡,里头有自己需要的一切东西。 有粮食,有庞大的武库——前者是根本,后者则是现在急需的。 “听说磐石堡这些时日一直在招募铁匠,都招募了百十人了,嘿,等打下磐石堡来,这些可都是我的了!” 孙香主想着,几乎想要得意的哈哈大笑出声来。227537+cqsqc+859> 第859章 八七七 酣战1 第860章 八七八 没有毁掉的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0章 八七八 没有毁掉的桥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打下磐石堡之后的情景了,直到看到那些在洢水河后面整齐列阵的士兵,他那狂热的大脑才冷却了一点儿。 远处河边的那些士兵,一个个穿着大红胖袄,手持兵器,阵列森严,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他们人数足足上千,但却安静无比,根本听不到什么声音,一个个只是沉静的看着这边。 孙香主心里顿时打了个突。 他也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对面那些士卒,要比自己手下这些人强不少。但是当他的目光从手下这几千人的身上缓缓扫过,却是又立刻有了信心,嘴角也是露出一抹笑意。 “怕什么?他们那边确实是精锐,单打独斗,我这边儿的人肯定不是对手,但哪个跟他单打独斗?”孙香主心中暗道:“瞧着那边儿不过是千余人而已,我这边儿可是有四千多人,单对单打不过,四个打一个难不成还打不过?” 这厮终归是不知兵的,他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兵力占优,就一定能收拾了对面那些磐石堡的军兵,但他却不明白一件事,除非是兵力悬殊到了极大的程度,不然再多的流民也打不过精兵。 就拿他手下这些人来说,他们四个流民打一个军兵应该能打得多,四十个流民打十个军兵可能也还勉强能胜,但四百个流民打一百个军兵则一定不是对手,至于四千流民面对一千军兵——前者必然是大败亏输,不知道要被屠戮多少 以这些流民的实力,若是来个五六万,估计磐石堡的一千多军兵就不是对手了。 但问题是,孙香主也没这么多人呐! 孙香主很是乐观,但他身后的一个女子,脸上却是隐约露出一丝隐忧。 在孙香主身后,同样站在马车上的,是一个女子。 她穿着一身以暗红色为基调的衣服,用料极为考究,制作极为精美,整体极为繁复。她一头亮泽乌黑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复杂的发髻,云鬓高耸,上面斜斜的插着一支金步摇。她约莫三十岁上下,贵气十足。杏眼桃腮,眉如远黛,眼含秋水,容貌也是极美。 哪怕是曾经跟她很熟悉的人,只怕现在也认不出她来了。当初的王氏确实颇有姿色,不过穿着破衣烂衫,神色呆滞,加上营养不良造成的瘦弱,因此也只会让人产生略有姿色的感觉而已。但眼前的她,却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惊艳! 没错儿,就是惊艳! 堪称绝色美人儿! 甚至就连孙香主都没想到,当他一时兴起给王氏穿了这一身儿似乎是从某个祖上出过一个品级不低的官员的家族宅院里劫掠来的华服之后,会有这么出彩的效果。似乎这件儿据说是朝廷册封的的诰命夫人才能穿的华丽衣裳,是为她定做的一般。 那天晚上,孙香主****勃发,格外的兴奋,让她穿着这件儿衣服,折腾了她整整一宿。 从此之后,孙香主便再不让她穿别的衣服,这衣服脏了,他便让人连夜清洗出来晾干,第二人再让她穿上。反正这会儿夏日,晚上温度也不低,第二日通常就能干了——哪怕是不干,孙香主也会让她穿,至于穿上之后会多么不舒服,那就不是他会考虑的了。 从那日在苏府发生了那件事之后,王氏便跟了孙香主,连带着王氏的两个女儿。 至此十几日了。 孙香主很宠爱她,她在这些人中拥有颇大的特权,可以四处行走,吃着和孙香主一般无二的精美食物,住的是最好的宅院,穿的是绸缎绫罗。不但吃穿用度极好,甚至出门还有马车可以坐,而且孙香主还拨了十几个侍女去伺候她们娘仨儿。 跟以前过的日子相比,现在过得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只不过,她权力不小,但却没几个人从心里佩服她,这一点,从旁边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这些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屑和贪婪,恨不能目光化成一只只手,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当然,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看——之前有,不过被孙香主发现了,杀了几个之后,就再没人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了。当然,趁着孙香主看不到的时候,狠狠的剐上几眼,他们还是敢的。 王氏知道别人瞧不起自己,但她不在乎。有过那么惨痛的经历,让她认清了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在她看来,其他的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来,尽量活得好一些!至于别人的眼光,管那么多做什么?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至于以后,管他呢!若不是孙香主,她早就饿死了。 而且,她也不敢不屈服。孙香主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一丝的违逆都没有。 不但如此,她还对孙香主极为忠诚,孙香主交代给她的差事,她都是尽心竭力做好。 当然,她并不是对孙香主多忠诚,只是因为孙香主能够给她这样的好生活而已,如果是换做别人能给她这些,她也照样忠诚。 王氏不是很聪明,但是她仿佛是对外界有一种本能的反应一般,这种本能让她趋利避害,靠着直觉,就做出一个判断,进而做出一些对现在这种情况来言最为有利的举动。 所以她之前会绝对臣服孙香主,所以他现在,也会有这样异常的反应。 此时她拼尽了全力,才压抑住自己想要跳下马车,朝着来路狂奔而去的那种**。 她的心,极端恐惧,一阵阵的心悸袭来,让她几乎浑身颤抖。 恐惧来源于远处那些沉稳如山的军兵。和孙香主恰恰相反,再看了磐石堡士卒的阵仗之后,她根本对自己这边儿取胜没抱任何的希望。 只不过她很了解孙香主,知道此时的他绝对听不进任何规劝的意见,所以她干脆闭口不言,免得反而然孙香主厌恶自己。只不过,她的目光却是四处转着,寻找着退路。 很快,队伍便到达了洢水河南岸,按照孙香主的命令,在距离南岸约莫二十丈之外停下。 此时,本来在南岸的石进等人都是打马撤回了北岸。 他们打马回去这一举动让孙香主一阵开怀大笑,在他看来,这是敌人心生胆怯,落荒而逃。 “这些磐石堡的废物,逃得如此仓皇,连毁去桥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过去是怎么闯出那偌大名头来的!不过这样,倒是省了咱们的事儿了。”孙香主冲着身后的王氏哈哈笑道。 他极是得意,而王氏笑的有些勉强,不过孙香主并未在意,只以为她是初次见识这般大场面,心里有些紧张。 他看着那座坚固的桥梁,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厚。 那些磐石堡的官兵没有毁掉这座桥,乃是最大的失策,这座桥于他而言,则是一个极大的机会,只要是利用好了,说不定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拿下磐石堡了! 第860章 八七八 没有毁掉的桥 第861章 八七九 酣战3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1章 八七九 酣战3 他立刻开始下令。 “传令,让所有的把总都到我这儿来。”孙香主高声命令道。 “是!”有教徒领命而去。 在孙香主的马车周围,簇拥着一大群人,除了负责他护卫他安全的赵四这些精锐教众之外,还有足足二三十人,都是不同职能的。有的是负责传令的,有的是负责打旗子的,甚至其中还有几个小道童,是负责拿着孙香主的宝剑拂尘之类东西的,职责各不一样。 少顷,十六个把总都到了。 孙香主扫了众人一眼,高声道:“诸位,前面就是磐石堡,只要是打过了那条河,磐石堡就是咱们的了。磐石堡里粮食堆积如山,银钱无数,女人更是有的是!只要是打过了磐石堡,这些就都是咱们的!” 他伸手指着洢水河北的那些磐石堡步军,大叫道:“那些官兵,不堪一击!能是咱们的对手么?” “不是!”众把总齐齐吼道。 “你们回去之后,每个总,各自选出五十个精锐来,等我号令!” 孙香主沉声吩咐道:“传下命令去,第一个过桥者,赏银百两,女人两个。谁敢后退,杀无赦!” “是!”众把总轰然应诺。 孙香主摆摆手,众人便各自离开,下去选人了。 约莫一刻钟之后,人都选好了,孙香主吩咐道:“都在桥后集结,等待命令。” “是!”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各个把总便带着手下选出来的那些人往前走,乱哄哄的,他们甚至根本都没留意和河对岸的磐石堡步军的距离。一来是他们完全没把对面的磐石堡步军放在眼里,这些日子以来的顺风顺水让他们骄狂之极。二来则是,他们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敌军弓箭的射程了,因为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碰到过装备了大量弓箭的敌人。 只在打蓑衣渡的时候碰见过两个射箭的,不过那个人数太少,对他们的杀伤也没有大到足以扭转战局的程度,因此也没太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何况,许多白莲教徒在那会儿还没入白莲教呢! 所以他们毫无戒备的,进入了磐石堡步军的射程之中。 石进和周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传令!射击!”石进大叫道。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 一百个杀手队,一千二百人,其中有五百人装备了弓箭,五百人一起张弓搭箭,朝着对岸射去。 在这一刹那间,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了一种声音:那就是弓弦震动的嗡嗡声。五百张弓齐射发出的嗡嗡声汇聚成巨大的声浪,五百支利箭汇聚成一片黑云,向着对岸狠狠的笼罩了过去。 由于距离比较远,再加上两边儿的河岸有一定的高度落差,是以并没有采用直射,基本上士卒们都是用的抛射。 对岸相当数量的白莲教众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箭雨给覆盖了。被覆盖在范围内的白莲教众之中,只有极少数的瞧见了对面磐石堡步军的动作,及时跑开。 于是瞬间,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血流成河。 这一轮箭雨至少造成了七八十白莲教众的死亡,而受伤的,更是这个数字的两到三倍。 不少受伤的白莲教众倒在地上嘶声惨叫,鲜血从死者和伤者的伤口中流了出来,地面上立刻被染上了一块块儿的红。 而那些有幸逃过一劫的白莲教徒,在短暂的呆滞之后,便是立刻跟疯了一样的往后跑。一边跑,口中一边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喊,一个个脸色煞白,心中畏惧之极。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密集,这般恐怖的箭雨?于他们而言,这甚至都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这也让他们方才的一腔自信,满满的得意,变成了极度的恐惧。 太可怕了!对面那些官军太可怕了! 一直往后撤了足足三五十步,他们方才停了下来,惊魂未定的看着对面。 方才一轮羽箭射完之后,磐石堡步军又接着射了一轮,不过那会儿白莲教众们已经在后撤了,这一轮箭雨之来得及追到他们的一个尾巴,不过也射死了十几个人。 孙香主先是张大了嘴,满脸的不敢置信,似乎被惊呆了。而后他的脸色便是变得一片铁青,难看之极。 而方才还喧闹无比的白莲教教众们,此时却是安静无比,都没人说话,只是眼光呆滞的瞧着洢水河南岸那一片尸体。 他们再看向对面磐石堡的时候,眼中已经带着掩不住的畏惧! 磐石堡步军仅仅用一轮箭雨就让白莲教众们意识到了他们这些人和官军精锐之间的巨大差距! 孙香主感觉自己被狠狠的扇了一耳光,火辣辣的生疼。 他刚说了磐石堡的官兵不堪一击,结果就被来了这么一出儿。 他有心驱车上前,自己督战,但想了想,终归是没能鼓起这个勇气。便朝着赵四道:“赵四,你去督战。命令他们往前冲。冲过桥,杀过去!” “这些官兵不过就是弓箭厉害,只要是过了桥,近了他们的身,咱们就胜了!” 孙香主面色狰狞的吼叫道,似乎再给自己鼓气。 赵四也不愿意去干这个差事,不过没法子,孙香主的命令,他不敢违背。 他应了一声,带着手下的精锐教徒去了。 在赵四的一番督促喝骂外加威胁之下,那些把总们终于又带着手下聚集在一起,不过他们这一次学乖了,离着桥头还有一段距离,免得再被射到。 “杀!” “杀!杀过去!” 身在这个团体之中,身边都是自己人,白莲教徒们的勇气似乎也恢复一些,他们挥舞着刀,狂叫着,冲着桥头冲了过去。 这就能瞧出这些白莲教众乌合之众的一面来,孙香主下的命令语焉不详,也没说该怎么冲,也没说谁先谁后。而这些白莲教众真冲起来的时候,就更是没什么章法,也没有什么战术,就是集结在一起,一窝蜂的往前冲。 黑压压的一片,瞧着倒是挺骇人的。 “来得好!” 周仲哈哈一笑,石进嘴角也是露出一抹冷笑。 白莲教的反应,都在他俩的预料之中。事实上,他俩之所以没有让人毁掉这座洢水河上唯一一座可以通行大量人马的桥梁,就是为了把这里变成一座陷阱。 一座死亡陷阱。 第861章 八七九 酣战3 第862章 八八零 酣战4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2章 八八零 酣战4 洢水河上本来有两座桥,不过前几日,另外一座已经被拆除了。就算是不拆除,也排不上多大用场,因为那座桥很窄,根本不能通行大批的人马,甚至马车上去都会把桥给压毁喽。 现在只剩下这一座了,也就是说,对于白莲教的众人来说,想要过河,就得从这座桥上过。 当然,过河的方式不仅仅是这一个,但最简便,最快捷,也是运量最大的,毫无疑问就是过桥。他们当然可以选择别的方式,比如说泅渡,比如说坐船过河。 但这两种方式,对于白莲教众来说,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已经几个月没下雨了,再加上前些时日农忙时节大量取水浇地,洢水河的水量已经下降了不少了,但深度还是超过了六尺。而这里是北方边陲,会水的人还真是不多,对于白莲教众来说,泅渡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真要泅渡的话,不知道多少人会被淹死。而且想要泅渡,也得有工具啊!抱一截木头可以,用猪‘尿’泡也成,但问题是,这会儿白莲教什么都没有。 ,,船过河?倒是安全了,但上哪儿‘弄’船去?洢水河上不多的一些船都被收集到北岸,就是为了防止白莲教用。甚至这些船都被拖到岸上来了。 而且,以白莲教众人现在这急匆匆的心情,也根本就耐不下心来制造木筏,他们太急切,太焦躁了。 以孙香主为首,白莲教从把总到一般的教徒,心里似乎都烧着一把火,急吼吼的,只想着赶紧冲过去,对面的那些官兵杀光,占领磐石堡。 孙香主为了鼓动大伙儿,刻意指使人进行了夸大的宣传,此时在白莲教教众们的认知中,磐石堡富庶无比,要什么有什么,似乎只要打破了磐石堡,下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所以,他们一定会走这座桥,自然也就落入了石进和周仲的算计之中。 想过桥,可以!用人命来填! 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香饵,你想吃,那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当然,你也可以不吃,也没人拦着你,看怎么选了。 这不是‘阴’谋,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但是白莲教,被‘逼’的不得不选这条路。 其实此刻,孙香主已经看出来了对面磐石堡军的算计,但他别无选择。 看着洢水河南岸那些正在冲锋的教中,他的心里苦涩无比。如果此时的他还觉得能够去轻轻松松的就把磐石堡拿下来,那才真是傻了。 不过这会儿才意识到磐石堡是个硬茬子,已经晚了。 他已经骑虎难下,今日‘弄’了这么大的阵仗来打磐石堡,如果没个结果,就这么退回去,那下面人只怕就要不稳了。 “杀!” 白莲教教众们又一次冲上了桥头。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当头来上一轮箭雨的准备,但奇怪的是,当最前面的那些教众冲上桥头,脚都踏上桥面的时候,对面的磐石堡步军还没有‘射’箭。 但他们已经开始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白莲教教众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疯狂冲锋的他们,似乎眼睛什么都瞧不见了,脸上滚烫,面红耳赤,整个人似乎都要被烧灼的懵了。 其实,他们就算是察觉到不对也来不及后退了,冲锋之势已经展开,每个人身边都有无数人在冲锋,谁要是敢停下的话,直接就会被后面的人推倒,然后无数双大脚踩上去,直接就要把人给踩死了。 谁也不敢停下来。 而不少白莲教教众眼见得想象中的箭雨没有落下来,一个个顿时兴奋‘激’动起来,口中怪叫着,加快速度向前冲锋。 奔跑起来的这数百名白莲教的‘精’锐就像是一只臃肿硕大的巨型黑‘色’蠕虫,眨眼之间,冲到最前头的那些白莲教教众离着洢水河北岸已经只有十来步了,他们甚至已经能够看得清楚在洢水河北岸列阵以待的磐石堡军兵的长相。 当然,也看到了那拉开的弓弦,以及弓上搭着的利箭那闪烁着寒光的锋锐箭簇。 不远处,瞧着这些白莲教教众,石进嘴角‘露’出一抹狞笑。 他高高举起手臂,重重的落下,高声叫道:“‘射’箭!” “‘射’箭!” 各个杀手队的队正早就都死死的盯着他,瞧着他的每一个动作,不少人身子也有些颤抖,显然是有些紧张。毕竟白莲教的贼人们越来越接近,而他们越是接近,己方自然便越是危险。那些白莲教众疯狂的嘶吼,狰狞的面目,让不少人心中也是生出一丝畏惧。 但没有石进的命令,谁也不敢提前‘射’击。 长期有针对‘性’的严酷训练,已经把‘听从命令’这四个字深深的烙印进了他们的脑海之中,几乎成为他们的本能。 此时石进终于下了命令,当下各队队正便是齐齐的把在嘴里憋了许久的两个字儿大声吼了出来:“‘射’箭!” 五百支利箭,又一次泼洒出去。 上一次,由于白莲教众还没离着磐石堡步军的队列这么近,是以被箭雨覆盖的只是一部分,而这一次,几乎所有的正在冲锋的白莲教教众都在‘射’程之内。 所以,这一轮齐‘射’给白莲教众们造成的伤亡,要远远超过前一次。 由于各个杀手队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他们采用的‘射’箭方式也都不同。 整个阵列,两翼的士卒们由于视角的问题,以及还有桥栏杆的阻挡,使得他们无法平‘射’,只得抛‘射’。但位于中间位置的那些磐石堡步军,却是直面着那些白莲教教众,而且离得不远,不过是二十来步而已,这个距离,弓箭的威力极大。 于是就能看到如此一幕:冲在最前面的那些白莲教众,就像是被割倒的韭菜一般,一茬一茬的往下倒。尤其是最前面那几排的,更是一个个被‘射’的如刺猬一般,他们直接被‘射’杀,但是尸体倒下的时候,却是被尸体上‘插’着的那些羽箭给支撑着,以至于身子都无法接触地面,而是半歪着,看起来就跟弯着腰一般。 而后面的那些白莲教教众,也是被从天而降的羽箭给杀死不知道多少。 只这一轮‘射’击,就有超过一百五十白莲教众死亡,巨量的鲜血涌了出来,瞬间把桥面给染红,鲜血顺着桥面流了下去,使得河水中都是出现了一缕缕淡淡的红。 复制本地址到浏览器看 第862章 八八零 酣战4 第863章 八八一 酣战5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3章 八八一 酣战5 白莲教众们发出惊慌失措的喊叫声,凄厉的惨叫声,甚至是嚎啕大哭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他们方才鼓起的勇气瞬间在这一轮箭雨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被彻底吓破了胆子,脑袋都‘蒙’了,此时许多人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字:跑! 逃跑,是唯一的念头。 那些还没死的,纷纷转过身,朝后跑去。而他们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似乎都是人,他们只能奋力的把周围的人推搡开,以期为自己赢得一条活路。 但他们是在桥上,这里地形实在是太狭窄了,根本容纳不下多少人,他们这些人挤在这里,实在是活动不开。方才大伙儿都朝前冲的时候还好些,但现在,却是‘乱’哄哄的,没一个统一的目标,便感觉拥挤的厉害。 更有不知道多少尸体横亘在地上,桥面上,一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用不上力,更有的猜到鲜血,脚下打滑,直接就摔倒了。 此时摔倒,就死定了。 &amp;nb小说anshuba磐石堡步军毫不放松,更不会留情,一轮箭雨之后,接着又是两轮。 一共‘射’了五轮。 五轮箭雨之后,两千五百支羽箭泼洒之后,桥上几乎已经没有站着的白莲教教众了,一眼望去,桥上塞满了尸体,层层叠叠的,一个压着一个,有的地方尸体堆积高达三四尺。让人看了,不由得担心会不会把桥给压塌了。 而在这片尸体之上,更是‘插’着无数羽箭,瞧着像是一片黑‘色’的长满长草的草地。 逃掉的白莲教教众只有不到二百人,其它五六百人,都死在桥上了,大部分都是被‘射’杀的,而还有一些,则是被自己人给踩死的。 不知道多少摔倒的教众,再也没能爬起来。 那些逃掉的白莲教教众,逃到‘射’程之外之后,依旧是不敢停下来,他们嚎哭着,朝着来路跑去。有的则是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身子止不住的一阵阵哆嗦,就像是寒风中的小鹌鹑似的。 赵四等人也忘了他们的职责了,他们本来是督战的,但磐石堡步军的攻势实在是来的太过凶猛,太过爆裂,太让人震撼,他们也被吓住了,以至于他们都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教众从面前爬过去,而没有动手。或许,也是看到如此惨状,连赵四等人都有些不忍, 其实,哪怕是他们杀这些逃回来的人也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杀逃兵,就是为了让其他人不敢逃,只能向前冲杀。但现在,其他人都死了,活着的都逃回来了,再杀他们还有什么意义? 石进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之所以不着急‘射’击,不过是因为他想把更多的白莲教教众纳入弓箭的‘射’程中而已。 若是一开始就‘射’箭,说不定造成的杀伤只有现在的一半儿都不到,而且那会儿白莲教众们还没冲杀的这么深,还有撤退的余地,被一轮箭雨袭击之后,说不定会撤退,还能逃出去不少人。 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能逃出去的可就不多了。 石进自然能瞧出来,这第一批选出来的这些人,乃是白莲教中的‘精’锐,歼灭了他们,对白莲教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而此时,孙香主的脸‘色’,和石进却是恰恰相反。 他脸‘色’铁青,难看之极。 他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座桥是对面的官军留给自己的一个香饵,也是一个圈套,但是他自信他的手下能冲过去,能把这座桥给拿下来。 但是残酷的现实终于让他认识到了他手下的乌合之众和对面的官军‘精’锐之间有着何等样巨大的差距。 不过要说他完全认识到了,也还不尽然,他现在只觉得自己这边儿之所以会输,是因为武器不如对方,尤其是没有弓箭,这是致命的缺陷。在他看来,如果能够近了这些官兵的身,近身搏杀的话,照样是能够赢。 他现在恨得要死,恨为什么官兵有弓箭而自己没有。 同时,对磐石堡里那据说堆积如山的武器军械更是眼馋的要死。见识了弓箭的巨大威力后,他对弓箭更眼馋了。在他想来,只要是攻下了磐石堡,给自己手下装备上弓箭,那自己手下这些人,不说无敌天下,至少晋北是没问题了。 不过无论是恨还是眼馋,都对眼前的局势没什么帮助,现在败在他面前的是:问题应该怎么解决,眼前这一仗,该怎么打! 他身后的王氏身子在轻轻颤抖,对面官军的强大让她无比畏惧,现在只想赶紧逃走。 孙香主的目光在那些逃回来的白莲教教众的脸上扫过,脸‘色’逐渐变得‘阴’沉狰狞起来。 逃回来的那些人,要么目光呆滞两眼无神,要么嚎啕大哭几近崩溃,反正他们在这场仗里面是帮不上什么忙了。而且已经被吓破了胆子的他们,只怕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上阵,敢不敢杀敌。 他眼中寒光一抹而过,吩咐道:“把赵四叫来!” “是!” 少顷,赵四便是回来了,抱拳道:“大人。” 自从起兵之后,孙香主越来越不愿意别人叫他香主,而是喜欢别人叫他大人。或许,这可以让他有种摆脱了白莲教内的身份,沉浸在新的身份中的快感。毕竟,在白莲教中,他的地位可不算高。 “去,把那些人都杀光,脑袋都剁下来,用木棍‘插’着,让大伙儿都瞧瞧。” 孙香主面无表情道:“你再派人喊话,让大伙儿都知晓,敢逃回来的,就是这么一个下场。对了,把总和队正就别杀了。” 不杀把总和队正,是怕影响指挥,影响战斗力。 哪怕是以赵四的狠辣,听了这话之后,也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孙香主,这下手也太狠了。 其实现在杀那些逃回来的人,已经没太大意义,但他还是执意要杀,为的就是吓唬还活着的人。赵四陡然猜到了孙香主的心思:“或许,他是因为那些人已经没用了,才杀他们的。” 赵四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儿,孙香主立刻脸‘色’一寒:“怎么?你不愿意?” 赵四知道,如果自己敢说一个是的话,只怕被杀的就是自己了。 他赶紧道:“属下遵命!” “去吧。”孙香主摆摆手。 赵四回去,跟他的手下传达了命令,带着他们凶狠的扑向了那些逃回来的人,冲到近前,一句话也不说,反剪了双手,摁在地上,立刻便是一刀斩下去。 复制本地址到浏览器看 第863章 八八一 酣战5 第864章 八八二 酣战6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4章 八八二 酣战6 顿时,惨叫声求饶声四起,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有些还能求个饶,还能质问两句为何杀他们,但更多逃回来的人都还没缓过神儿来,甚至连反抗都没有。 不过一盏茶时间,逃回来的那些,除了把总和队正这些有官职的之外,其它的就都被杀光。然后他们的脑袋被砍下来插在木棍上,赵四派人举着,在阵前一边走一边大声喊。 不少白莲教众都给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些被杀死的人。 就连对岸的磐石堡步军,一个个瞧着也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周仲呸的一声,一口痰吐在地上,脸上满满的都是不屑。 石进看了一眼对面的白莲教众,忽然下了一道命令:“全体都有,原地坐下,休息!” “啊?是!” 这道命令下的很突兀,也很大胆,就连传令官都是愣了一下,啊了一声之后才回过神来,赶紧应是。 周仲大笑道:“哈哈,这命令下的好!” 命令传达下去,士卒们都纷纷坐了下来。坐着的姿势也有讲究,平时训练的时候都有教过,而且他们虽然坐下来,但武器就放在手边,腰背也都是绷得笔直,虽然在休息,但也没有散漫和放松。 他们站了这么久,而且拉弓射箭这么多轮,自然是很累的。而且打仗的时候,面对着不远处的敌人,看着敌人狰狞的脸,耳中听着敌人的嚎叫,那股子压力,是平时的训练所远远无法比拟的。而当承受这么大的压力的时候,体力就消耗的更快。打个比方,就拿今天这个强度来说,他们站了大约一个时辰不到,射了不到十轮箭,如果是训练的话,消耗的力气可能是‘一’,但现在,消耗的力气则是‘三’。 差距很大。 当然,他们虽然需要休息,但还没到非要休息不可的程度,而且站着也可以休息。石进却让他们坐下休息了,这个决定非常大胆。 如果是一开始的时候,石进是不敢做出这种决定的,因为他怕出问题,那会儿他的心里也没有底,不知道到底自己这边儿是怎么样的,敌人又是怎么样的。他虽然从军已经十几二十年了,但说白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以一个统军将领的身份指挥战斗,在这方面,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 所以他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底气。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他,已经认识到对面那些乌合之众的战斗力,他知道了自己这边儿比对方强出何止一筹。说句实话,若不是今日这一战,若不是有这些白莲教众比着,石进还意识不到原来自家的磐石堡步军竟然如此之强悍! 原先关起门来训练,只是拼命的严格要求,却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做的很优秀了。石进想及此处,也是颇为感慨自豪。 磐石堡步军士卒齐刷刷的坐下,石进哈哈一笑,冲着旁边两个杀手队的士卒吩咐道:“我喊什么,你们便跟着喊什么!” “是!”众人齐声应是。 “白莲教的逆贼,老子现在坐在地上等你过来杀!敢不敢过来?没卵蛋的东西!” 众人听了,先是笑了一阵儿,而后纷纷运足了气力,朝着对面齐声吼了一遍石进方才说的那句话。 声音滚滚如雷,传出去老远,白莲教众们也是听的清楚真切,不过他们倒是没太大反应,一个个神情还是麻木呆滞,眼中还是担心畏惧。或许,他们还没从方才那血腥一幕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他们面对磐石堡军的挑衅没反应,但孙香主可就不一样了。 孙香主脸色刷的一下涨红了,有尴尬,又恼怒,但是却又无计可施,整个人憋得难受的要死,胸腔要炸开也似,恨不能大吼大叫一番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 方才磐石堡军齐齐坐下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这是对他的轻视和挑衅,但他实在是对对面那些磐石堡军没办法,对如何打过去现在也是无计可施。而此时,磐石堡军的喊叫,就更是将对他的不屑一顾和鄙夷不加掩饰的释放出来,让他颜面尽失。 但他还是没什么办法。 他很清楚,对方是想要激怒他,然后让他丧失理智的继续派人进攻,而现在要进攻的话,就只能走桥那一条路,那等于还是派人去送死。孙香主虽然生气,但他也清楚,自家的手下,经不起这样的损耗了。 那简直就是拿人命去填,而且对战局没什么帮助。 既然不能走桥,那就只能是别的道路了。孙香主的目光在洢水河上缓缓扫过,终于落到了洢水河北岸的一处。 那里是一处平缓的河岸,约莫有十来丈长,那里的河岸是缓坡,可以直接从水里走上去的。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样的河岸一共有两处,都差不多宽度。 孙香主顿时眼睛一亮,只要是从那里泅水过去,登上对岸就成了。那两段河岸都很宽,不知道是这座桥宽度的多少倍,可以一次容纳更多的人,而且对岸的磐石堡军也不容易防御。 他立刻大吼道:“传令下去,让所有会水的都到近前来!” 有教众赶紧把命令给传下去了,声音在白莲教阵中回荡,喊了好几遍,结果都没人出来。 一个动的都没有! 赵四暗叹了口气,知道这是方才的屠杀把大伙儿都给吓坏了。这里是北地,本来会水的就少,再有方才那一场杀戮,现在哪怕是会水的,也是不敢站出来了。谁都不傻,不少人心里都是想:万一我站出去了,结果这一次又败了,又把我杀了怎么办? 孙香主一看没人动,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他也想到了,估计是自己方才下令杀人,才使得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一时间也颇有些后悔,只是后悔的情绪只是一闪便消失,剩下的则是恼羞成怒。 他感觉自己丢尽了颜面。 但他也没法子,他也不知道谁会水啊!总不能把大伙儿都给杀光了吧! “去探看,去侦查,看看能不能从别的地界儿绕过去!”孙香主忽然冲着赵四爆吼道。 第864章 八八二 酣战6 第865章 八八三 酣战7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5章 八八三 酣战7 他现在怒气冲天,暴跳如雷,也顾不上面前是谁,是不是人家的职责了。请复制本地址到浏览器看其实,他冲着赵四发火毫无道理,赵四等人只是他的亲卫而已,又不是斥候。事实上,孙香主手下,根本没有斥候,他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学会战前要做好侦查。他打的这几仗,都是直接带着人到地头儿,然后开打,靠着人多碾压过去,甚至有的看到他这边儿人这么多,直接就投降了。孙香主对于战争的认识,就是这么简单。 虽然没来由的挨了一顿训斥,但赵四可不敢在这会儿触孙香主的霉头,赶紧唯唯诺诺的应了,给自己手下的人‘交’代任务。 他之前也没干过这活儿,也不知道怎么干,只能是靠自己想的。他的法子也很简单,不过是把手下分成了两队,一队顺着洢水河往西,一队往东,他则是跟着往东去了,他可不愿意留在这里,别再被训斥一通。 看到这边儿白莲教众的举动,石进挑了挑眉‘毛’,对一边的董忠贤道:“你也让手下人去转转吧!盯着他们点儿!” “是!” &amp;nbsp****蜃哦忠贤是董策的家丁,并非是石进的属下,是以石进对他也颇为客气。但董忠贤却是很懂规矩,一点儿不拿大,严格遵守命令? 这一次大战,斥候都是归董忠贤统带的。 他自己带着七八个斥候留在原地不动,然后把其他斥候分成两拨儿,分两个方向探查,隔着洢水河,盯住了对岸的赵四等人。 然后赵四便发现,自己往东走的这一路上,在洢水河的北岸都有一拨磐石堡的官军跟着。赵四他们走的快,对岸的磐石堡军兵就走得快,赵四他们走的慢,磐石堡军也就走的慢。 反正就是盯上了。 赵四还想摆脱他们,但是试了一次之后就不再尝试了——人家都有战马,他们这边儿却是用脚走路,便是跑得再快,人家也能轻松追上。 赵四带着人往东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却发现,还是没有一条可以去到对岸的路。他们的左边始终是洢水河,而且丝毫不见变窄。这该死的磐石堡,就是躲在洢水河后面,只要想打磐石堡,就必须要从洢水河上渡过才成。 想绕过去?‘门’儿都没有! 无奈之下,赵四只好带着人回去了。 他回去的时候,往西的那支队伍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一般无二,都是没有什么捷径可以走,只能渡河。 孙香主大失所望之下,更是暴怒,情绪几近失控,又是逮着赵四骂了个狗血喷头。赵四老老实实的耷拉着个脑袋挨骂,心里却是一阵大骂。原来他对孙香主还有些佩服,觉得此人有手段,有能力,而且还有几分运气,跟着他,说不定能做出一番大事来。但是今日这一战孙香主的表现,让他彻底看清了孙香主的真实面目。 什么东西!赵四心下暗骂。 他同时也有些担心,生怕孙香主盛怒之下,迁怒于自己,下令把自己也给杀了。那可就太冤枉了。他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孙香主真要是敢杀自己,自己就带着人反水,把他给杀了,然后逃走。 反正到时候一片大‘乱’,只怕谁也顾不得谁了。 但总算孙香主还没糊涂到家,没有动他,毕竟现在孙香主还得倚重于他才是。 他骂了一阵儿,心里的怒火消了一些,便也开始想办法了。 其实现在能用的办法也没几个了,桥过不去,泅渡吧,又没几个人会水,那就剩下一个选择了:造船。 或者准确点儿说,是建造木筏。 孙香主四下里看看,顿时眉头拧成了一团。 这洢水河南岸,一眼望去,树木都没有几棵,怎么造船? 王氏猜到了他的心意,轻声道:“大人,咱们过来的路上,我瞧着倒是有几个村子,里头屋舍不少,当是能找到不少房梁木头的,可用来造船。” “对啊!” 孙香主大喜,一拍掌哈哈笑道:“你这主意好!” 他把王氏搂过来来,伸手在她身上狠狠的捏了几下,把王氏捏的生疼。王氏笑了笑,笑容中却颇有些勉强,不过孙香主是看不出来的。 孙香主立刻下了命令。 按照他的命令,此地留下一千五百名教众,原地等候,可以坐下休息,不用再站着了。而另外有一千人,去周围的村子搜索适合建造木筏的木材。还有五百人,则是赶回白莲教的驻地,去‘弄’些食物来。 这一次发兵来打磐石堡之前,孙香主信心满满,认为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把磐石堡给打下来,所以甚至都没带着粮食,这会儿才觉得肚子饿的不得了。 一道道命令下发,一队队白莲教教众也离开了这里。 不多时间,洢水河南岸的白莲教众就少了一半儿。 有白莲教众搭了个凉棚,里头放了椅子,请孙香主和王氏去里面歇息。孙香主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呆在凉棚里,丝毫没有想到对面的磐石堡步军会不会来偷袭。 隔着一条河而已,当南岸传达命令之时,在北岸也能听到只字片语。再通过观察南岸白莲教众的举动,石进和周仲大致能猜到他们在做什么。石进眯着眼睛瞧着对岸,根据他的估计,这会儿白莲教教众只有一千来人了,人数大量减少,跟自家相比,人数的优势已经丧失了许多。 他心里犹豫着,暗暗道:“这倒是是好机会,要不要干脆带兵过去跟他们正面‘交’战?” 但沉‘吟’良久之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他可以断定,现在带兵过去的话,肯定能将他们击溃,但自己这边儿,肯定也会有一定的伤亡。而且结局是击溃,而不可能是全歼,也就是说,可能只能杀死极少的敌人,绝大部分都跑了。 自家死人,石进是不愿意看到的。而且只能对敌人造成少量杀伤,也是不愿意他看到的。如果只是击溃的话,白莲教这些人后退上几十里,就又能重新集结起来了,对他们的打击并不大,而且如此一来,功劳也小了。 你这边儿说击溃了,但是等奏报上去的时候,肯定白莲教众又重新啸聚起来了,说不定还有谎报军功的嫌疑。 还不如干脆在洢水河北岸固守,吸引白莲教的人来攻打,既能减少己方伤亡,又能尽量多的杀伤敌人。 复制本地址到浏览器看 第865章 八八三 酣战7 第866章 八八四 酣战8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6章 八八四 酣战8 只是对岸的白莲教在忙活着,自个儿这边儿要是不干点儿什么似乎也说不过去,反正看现在白莲教这些人的样子也是不可能打过来了,便不用绷得这么紧,也是时候稍稍放松一下了。 石进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是午时了,这会儿也到了吃午饭的点儿。 对于磐石堡军来说,午饭是极重要的,因为上午大强度的训练之后身体消耗的很厉害,而下午又有大强度的训练。所以午饭和午饭之后那半个多时辰的午睡,便是身体恢复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时间段。 磐石堡军的午饭,素来保质保量。士卒也都是养成了这样的生物钟,到了这个点儿,不少人也都饿了。 石进下令道:“让食堂把饭菜都送来!” “是!”传令兵打马而去。 食堂那边儿接到命令,老陆不敢怠慢,大声道:“走,都跟我过去。” &amp;n{}huba}b早在带兵出城之前,石进就已经吩咐过老陆了,食堂这边儿饭菜早就准备好了。 鉴于现在正在打仗,是以一切从简,今日的饭既没有菜也没有汤,就一样儿——烙饼。不过这烙饼盐也够油也够,一口咬下去滋滋冒油,喷香! 金黄色的烙饼一张叠一张的用油纸包了,外面裹上棉被,然后放到簸箩里,簸箩用麻绳固定好了,上面打个扣,一副扁担前后两个勾,前后各自挂一个。一个汉子就能挑这么两大簸箩,足足有一百多斤。 十来个人就能挑一千多斤,便足够洢水河北岸的磐石堡步军们吃的了。 老陆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到,到的时候,离着石进下命令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这速度算是很快了。 石进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老陆,差事干得不错。” 老陆赶紧哈了哈腰,笑道:“石大人谬赞,这是小的的本份。” 随着磐石堡步军规模的急剧扩大,食堂规模也是扩大了许多。食堂里办差的人,增加到了三十多个,而面积则是扩大到了原先的三倍,老陆这个管事儿的,权力也变大了,比之当初,派头儿大了不少。不过在石进面前,他自然是不敢表露出来的。 石进笑了笑:“办差是本分,但能把差事办好,那就是用心了。” 老陆赶紧道谢。 他忽然觉得这话有些熟悉,似乎以前在哪儿听过。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好像原先从董大人那儿听过这句话。 他嘿嘿笑了一声,觉得这事儿有点儿意思。 虽然石大人比董大人年纪要大一些,但怎么感觉董大人更老辣沉稳一些呢?而且董大人说的话也更有道理!瞧着,似乎石大人举止言谈都有点儿人模仿董大人的意思。 他这边儿心里嘀嘀咕咕的,石进自然是不知道的。 而后老陆便让人挑着胆子在阵列前走过,把烙饼分下去,一个人一斤还多。 士卒们也都饿了,一个个大口大口吃的香甜。 对面坐在凉棚下头的孙香主远远地瞧见这边磐石堡军兵的动作,虽然他看不清楚这边儿士卒吃的什么,但也能猜到人家在吃午饭。想到这里,顿时肚子咕咕的叫了两声,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他也饿得狠了,但这次什么吃的都没带过来。 孙香主本来心情就极差,又等了一阵儿,见回去取食物的那些人还没回来,立刻压不住火儿了,跳着脚大骂道:“入你娘的,一帮废物,怎地还不回来?” 老陆等烙饼发放完毕之后,便又招呼另外一些跟过来的人过来,这几个食堂里办差的人都是推着小推车过来的,推车上有大木桶,里头装乘着的都是烧开之后晾凉的白开水。 士卒们自己带的是有椰瓢的,来之前装了水,但一上午的时间,里头的水也喝得差不多了,也该补充了。毕竟谁知道下午会打多久,这大热的天儿,流汗流的厉害,需要大量的水分补充。 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士卒们都吃饱喝足了,椰瓢也装满了。 而此时,对面的那些白莲教教众才刚开始准备做饭。 他们这一次是倾巢而出,现在盘踞的老巢里都没几个人,自然没法子做好了饭再送来。那些给派回去的教众都是飞快的赶回去,把囤在老巢里的粮食什么的取来,然后又赶紧赶回来。 这会儿能回来,这速度算是够快的了。 谁也不敢怠慢,谁不知道现在香主大人正在气头上,惹恼了他,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也搭起炉灶来要烧火做饭了,便派人来洢水河取水。洢水河南岸,也有一些略平缓的地界儿,人可以走到水边的,再说了,就算是没有这些平缓的河岸,人趴在河岸边儿上把水桶悬下去取水也成。 石进这会儿正开始安排大伙儿去解决个人问题——这一上午没拉屎尿尿了,都有点儿憋得慌。 周仲一扫眼,便瞧见南岸有人在取水。 石进也没让人射杀这些取水的,毕竟杀了他们,人家也就是去另外一段里的远些的河段取水而已,没多大意义。而且,洢水河南岸也有别的水源,只不过这儿比较近而已。 周仲忽然嘿嘿一笑,心里想出一个很损的主意来。 他跟石进说了一遍,石进不由得失笑,笑道:“你这厮,成,就这么办吧!恶心恶心他们也好!” 周仲哈哈大笑,大声道:“要拉屎尿尿的弟兄们,就冲着河里拉尿就成!把你们的家伙都亮出来,让对面儿那些逆贼瞧瞧!” 士卒们听了,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 蒋老三起哄道:“周大人这主意好!让他们吃俺们的屎尿,何等快意!要俺说,俺们是第一杀手队,俺们先来咋样?” “你这厮!”周仲瞪了他一眼,笑骂道:“哪儿都有你!滚吧,滚吧!” 却是同意了。 说起来,他也是认识蒋老三的,毕竟之前剿灭虎头山贼匪那一战,蒋老三实在是出彩。而他和石进,对蒋老三此人看法不一。石进有些看不惯,他则是颇为喜欢。 第866章 八八四 酣战8 第867章 八八五 酣战9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7章 八八五 酣战9 磐石堡扩军以来,原先那三十个杀手队中,不少杀手队里头的老卒都被调走了,有的甚至到了一个杀手队只剩下两个老卒的程度。那些被调走的老卒都被分散到新组建的那些杀手队里面担当队正和伍长,而被调走许多人的那些老杀手队,则是被填充了不少新兵。 但也有例外,有几个杀手队就原封不动的被保留了下来,里头一个人没调走,也一个人没进来。 其中就有第一杀手队。 石进和周仲是想着把这些杀手队当做尖兵使用的,这些保留下来的杀手队战斗力都很强,一旦到了打仗打不开局面的时候,派上他们带头儿冲一冲,说不定就有效果。 刚扩军那会儿,蒋老三天天想着被调出去担当队正,也不用再受郑发奎的鸟气儿了。他甚至都想好了,把杨二也带过去,让他给自己当副手。但却没想到,不少人都被调走了,却就是没落到他头上。他也按捺不住了,直接去找周仲,结果被周仲劈头盖脸一顿骂。蒋老三也蔫儿了,再也没提过这事儿。 郑发奎看$$)(shuba).了蒋老三一眼,心中有些不满。自己才是队正,这换该自己说才是。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蒋老三胆气确实是壮,而且人也混不吝儿,大大咧咧的,许多东西不在乎,换成他的话,方才那种情况下未必敢大声说话。 转念一想,郑发奎忽然觉得自己杀手队里有这么一个人还挺不错的,至少有些好事儿,不用自己说话也能落到自己杀手队身上。 比如说现在这件事。能第一个出场,这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第一杀手队的众人齐齐走到南岸边儿上,对面正在取水的那些白莲教教众呆呆的看着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个意思。蒋老三冲着对岸便是嚎了一嗓子:“入你娘的,你们不是要喝水么?老子给你来点儿热乎的!” 身后响起一阵哄然大笑,郑发奎等人也憋不住,笑的肩膀直哆嗦。 大伙儿褪下裤子,便冲着河里撒尿,他们也憋了一上午了,一股股水柱直冲下去,瞬间融入河水中。 对岸的白莲教教众一个个都脸色大变,说不出的古怪,有个汉子正在取水,水桶正泡在水里,他呆呆的看着这一幕,手里拽着绳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把水桶给提上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手里的绳子一摔,冲着北岸一阵怒骂,各种污言秽语从嘴里蹦出来。 蒋老三岂甘示弱?他也是骂架的行家,向来自认嘴上功夫不落人后,自然针锋相对,于是两人一阵对骂。骂了好一会儿之后,蒋老三脸色铁青,方才身上优哉游哉的表情一下子看不见了。他自认这方面挺厉害,结果却没想到强中更有强中手,对面那汉子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花样百出,都不带重样儿的,句句不离蒋老三直系女性亲属胯下三寸之地。蒋老三骂的词穷,听到对面兀自在滔滔不绝,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都顾不上提裤子,抄起手中弓箭,张弓搭箭,一箭射出。 他箭法极好,加之对面那汉子正自骂的酣畅,根本没有防备,这一箭正正的射中了面门,这汉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老子骂不过你,就打杀了你!”蒋老三收了弓箭,回过身来,冲着大伙儿得意洋洋道。 不少士卒也会凑趣儿,翘起大拇指夸赞:“蒋老哥好箭法!” 对面取水的那些白莲教教众都被这一箭给吓到了,连那汉子的尸体都顾不得收拾,一窝蜂的跑回去了。 “啪!” 一声巨响,孙香主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椅子扶手上,结果这下用劲儿太大,震得他手生疼。孙香主疼的一哆嗦,不过这时候可得撑住,他强忍着疼,豁然站起身来,迸指指着北岸大骂道:“老子入你娘的,你们他娘的欺人太甚了!” 大怒之下,也顾不得强装出来的气度了。 从他这个角度,也能瞧见对面的动作,而且那一阵阵骂声,也是随风隐约传来。 这太气人了,太欺负人了!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孙香主都快气哭了。 其实说起来,北岸的那些磐石堡步军往河里撒尿这个事儿,对他们取水并没什么影响。洢水河这么宽,对岸离着这边儿这么远,对面撒了尿他们这边儿的水质是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更何况,洢水河的水流也是相当之湍急。 但是,实在是太恶心了! 石进自然也知道对水质没什么影响,其实他的目的就是恶心人而已。说白了,就是在已经稳操胜券的前提下,戏耍对方一下。 孙香主大约也能体会到对方的戏耍之意,这般被人戏耍,自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不过他也没办法,只好硬把这口气给忍下来了。 气虽然生着,但饭还得照吃,就算孙香主不吃,他手下的人也要吃。 磐石堡步军们还在不断的往河里拉屎尿尿,除了第一杀手队是单独来的之外,其它的都是十个杀手队一起来,上百人在河边站成一排,煞是壮观。孙香主只好派人去洢水河的上游取水。 一个时辰之后,白莲教众终于吃饱饭了,而此时,那些派出去寻找大木的人也终于回来了。 他们便选了几处平缓些的河岸,开始扎木筏。 像是洢水河这种河流,用木筏子也是能渡过的。当然,前提是能把木筏子顺利的造出来。 孙香主本来担心北岸的官军会射箭阻止,当然他诧异的是,那些官军没一个人动,全都冷眼旁观。 愣了一愣之后,孙香主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好,你们不动是吧?待会儿便让你们后悔!” 比起造船来,扎木筏子自然是要快得多,更何况白莲教教众人手充足。又一个时辰之后,约莫三十来架木头筏子造出来了,也就这些了,因为他们手里头已经没有木头了。再想要找木头,得去更远的地方了,那就不是今日能解决的事情了。 看到那些木头筏子,孙香主顿时兴奋起来,他看了看天色,这会儿约莫是申正时分,也就是后世的下午四点。若是冬日,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此时正是剩下,离天黑还早着呢!在孙香主看来,还能再打一打! 能不能打下磐石堡来,就看这一轮进攻了! 第867章 八八五 酣战9 第868章 八八六 酣战10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8章 八八六 酣战10 他下令集结了手下最精锐强悍的五百名教众,而后在他的命令下,集合起来的教众们开始陆续的登上筏子。 石进一直眯着眼睛注视着对岸,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一勾,暗道:“差不多了。” 他大声下令道:“传令,第六十一到第八十杀手队,原地不动,剩下的杀手队,来我这里集结。” 命令传达下来,很快,各队队正就过来这边。石进给他们安排了新的位置,整个北岸,能够供木筏子和船只停靠的比较大的河岸只有四处,他把除了第六十一到第八十这二十个杀手队之外的那些杀手队,分别安排在这四个位置。 第六十到第八十杀手队的位置所在,则是正对着桥头,把他们留下,显然是为了守住这座桥。 万一其他地方都守住了,结果因为大意把桥给丢了,那乐子可是大了。 领了命令,队正们纷纷回去,带着自己的杀手队赶到制定的位置。 [. 于是对岸的白莲教教众发现,对岸能靠岸的地方,都被堵上了。 白莲教教众们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孙香主一看,顿时头皮发麻,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后路了。他给赵四使了个眼色,赵四心领神会,带着人去斩杀了几个鼓噪的最厉害的教众,顿时便没人敢说话了。 其实此时,孙香主带人退去是最好的选择,还能少死一点儿人,多保留点儿实力,但他却是不甘心。 他自从起事以来,没受过什么挫折,一路顺顺当当的走过来,人也变得狂妄自大了许多。 他倒是不在乎死了多少人,于他而言,如果此次败走磐石堡,便是奇耻大辱。 所幸,磐石堡步军进入新的位置之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实质在那里森严列阵。 每个筏子都不算很大,容纳七八个人绰绰有余,容纳十个人就有点儿挤了,但在孙香主的严令下,每个筏子都给塞上去了十几个人。在他看来,至少得过去这些人,才能暂时挡住对面的磐石堡步军。他的计划是,等到教众们登上对岸之后,便去抢占那边的桥头,只要控制了这座桥,就能源源不断的把教众派过去,到时候拿下磐石堡岂不是轻而易举? 终于,第一批十个木头筏子都装满了,向着对岸晃晃悠悠的飘过去。 每个木头筏子都载了十五个人,几乎是挤得满满当当的,筏子也是不断晃悠,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倾覆的感觉。 “只消得他们站稳了脚跟,在北岸扎下来,挡住那些磐石堡的官军,这边儿剩下的人就能安然到达。”孙香主心下暗暗想道。 筏子晃晃悠悠的飘往北岸,由于人多,导致筏子被压入了水面许多,水几乎都快要漫道脚面上了,一晃一晃之下,不少白莲教教众的脚都湿了。他们几乎都呆站着一动不敢动,生怕稍微动一下,筏子翻了,到时候大家都得掉进去喂鱼。 筏子太小,人太多,前进的速度很是缓慢,但总算还好,没有偏离方向。看这样子,再有一炷香时间,怎么着也能飘过去了。 第一批筏子已经飘到洢水河中央了,而第二批筏子则是已经装满了人,开始出发。 “就是现在!” 石进眼神一缩,高声道:“射箭!” 现在在对岸集结的加上筏子上的这些白莲教众一共数百人,也算是对岸白莲教最后的一批精锐了,杀伤了他们,今日这一战,就算是结束了。 “射箭!” 传令兵嘶声喊叫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各个队正的声音也响了起来,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箭雨便是朝着对岸河滩上和筏子上的白莲教众落了下去。 慌乱的惊叫声响起,接着便变成了惨叫声,孙香主脸色瞬间煞白,再无一丝血色。 他这才明白,原来对面那些磐石堡军,不是不想射箭,只是之前觉得人太少了,射箭有点儿浪费,现在攒多了,再来一轮密集的! 几乎是瞬间,洢水河水便被染红了。 早在给各个杀手队安排位置的时候,石进就给他们讲了待会儿该怎么射箭——哪些杀手队负责射筏子上的白莲教众,哪些负责射杀对面河岸上的敌人。 分工明确,所以羽箭就落下的比较分散,没有什么重复覆盖的区域,避免了羽箭的浪费。 一轮又一轮的羽箭泼洒出去,白莲教众们感觉天空似乎都被羽箭给覆盖了。 这当然是错觉,羽箭没有密集到这种程度,不过他们心中的绝望,却是彷如现在天崩地裂了一般。 铺天盖地的箭雨让筏子上的白莲教教众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中,有的死命的躲避,但筏子这么小,如何躲避得开?慌乱之下,难免便有推搡这种情况产生。而互相推搡之下,不知道多少人被被推入水中,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不会水的,进了水里,就是死路一条。 筏子上的白莲教众只要是中箭之后,基本上就没活路了。有的直接被射死,而有的中箭之后,一时未死,但却是没了气力,自然就被推搡到了水里,哪里还有活路? 筏子上的白莲教教众一个个跟下饺子似的往水里掉,掉下去之后,有的使劲儿的攀附着筏子的边沿,想要爬上去。但有时候用劲儿用的不对,整个筏子就歪了,于是筏子上的人也往水里滑。筏子上的人哪里会干?提起刀来便朝着那些想要爬上来的人手剁去。 每个人几乎都疯了,疯狂的自相残杀着,只为求得一条生路。 但是能留在筏子上的人就能活下来么? 筏子上的人少了,剩下的人自然就成了磐石堡步军的射击目标,箭雨都冲着他们撒了过来,于是,筏子上剩下的人也纷纷被射死。比起那些掉进水里的人,他们不过是多活了片刻而已——甚至还没能多活片刻,有的掉进水里的,偷偷的攀着筏子,脑袋露出水面呼吸。他们既躲过了箭雨,又没被淹死,算是暂时逃过一劫。 但也只是暂时而已。 筏子上的白莲教教众被清理干净之后,这些幸存的白莲教教众又一一被射杀。 第868章 八八六 酣战10 第869章 八八七 决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69章 八八七 决心 至于河岸上,也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鲜血汇聚成小溪,流到了洢水河上,那几片平缓的河岸土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这四五百集结起来的精锐,便是死伤超过六成。 第一批上了筏子的那些,几乎无一幸免,要么淹死要么被射死要么自相残杀而死,而第二批的还好一些,他们刚离开河岸不远,有的跳入水中之中,侥幸能游回来。当然,游回来重新上岸的那些,也要面临射向河岸的密集箭雨。 河岸上那些,也是死伤惨重。 反倒是赵四,他本在在带人督战,本就站在最后面,离着磐石堡军也最远。再加上他见机的最快,一见对面射箭立刻带人就跑,因此他手下的人折损的最少,基本上都跑了回去。 “大人,咱们撤吧!” 赵四冲着孙香主嘶声喊道。 .他方才终于也是体会到了那些磐石堡步军箭下亡魂在生前最后一刻的心情,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面对那无数寒光闪烁的箭簇,真是让人肝胆俱裂,吓得魂飞魄散。他被吓得现在兀自在浑身剧烈的哆嗦,身子一阵阵的颤抖。 此时他大声吼叫,也顾不得孙香主会不会生气了。 哪怕是一刻钟之前,如果有人敢跟他这么说话,孙香主也会暴跳如雷,但此时,孙香主很出奇的没有生气。 他只是呆呆的看着对面,目光呆滞,神色麻木。 良久之后,他终于缓缓的站了起来,声音艰涩道:“撤吧!” 此时他倒是有些决断了,主要是已经被打击的信心全无,此刻,他甚至连再看磐石堡一眼的勇气都没用了。 “撤!撤!大人说撤了!” 赵四如蒙大赦,高声叫道。 他带着手下的人,簇拥着孙香主的马车,当先朝后狂奔而去。 王氏也是松了口气,若是孙香主再不走,她就要想办法自己逃了。 一看孙香主带人跑了,其它的白莲教众也都是纷纷跟着跑,什么都不要了,各种物资丢了一地。 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白莲教众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能看到远处腾起的烟尘。 他们丢下的,是洢水河南岸大量的尸体。 石进微微吁了口气,而不知道谁起了头儿,磐石堡步军们纷纷欢呼起来。 这一战,打完了。 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整个过程,白莲教众们几乎都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 对于这个战果,石进还是很满意的。他哈哈一笑,大声下令道:“第一到第三十杀手队原地留守,剩下的去对岸那尸体的脑袋都割下来。这些首级,可是咱们功劳的证明。把河里的尸体也捞起来,这会儿天热,省的再有瘟疫。” “是!” 士卒们都各自忙活去了。 周仲过来,轻轻吁了口气,道:“总算是没给大人丢脸。” “是啊!”石进想了想,道:“咱们的军报,看看能不能晚些时候再上报,若是能拖到大人回来。那就最好不过了。” “对。”周仲点头道:“还是石大哥你想得周全。” “终于打完了!” 在离着洢水河北岸颇远的所在,也有一些发出这样的感叹。 他们是十斤等人,他们也在磐石堡过了不短的日子了,每日打打草,烧烧砖,忙忙活活的,倒也充实。日子过得不算多好,但吃得饱穿得暖,而且砖窑开始出砖之后,就给他们建了新的砖瓦房,再不是以前的草棚子了。 要说起来,虽然不如以前在山寨的时候逍遥快活,也没女人,但还算不错。 尤其是对于一些没什么野心,老实本分的人来说,这样的日子更是安稳舒坦,心里踏实的很。 比如说十斤。 他个头儿极大,吃得多,但是力气也大,干的活儿就多,而且人也憨厚,让他干啥他也不知道偷奸耍滑,往往还能超额完成。是以负责窑厂的管事贾云溪对他极为的喜欢,专门给负责看守这些人的军兵打了招呼,吃饭的时候,别人都是限额限量,唯有他是管够的。 十斤吃得多睡得香,这些日子比以前又胖了一圈儿,按他自己算,怎么着也得三百二三十斤了。 只不过,十斤也不是全无烦恼。 烦恼的来源,是一个女子。 贾云溪的二女儿,秀竹。 他和秀竹的关系,越来越是亲密,那一日分开的时候,他甚至轻轻的把她拥在怀里抱了一下。 秀竹是那般的纤弱小巧,十斤连一成的力气都没用上,还怕弄疼了她。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秀竹的表情,当发现十斤要抱自己的时候,秀竹脸有些红,但她并没有躲闪,而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含羞带怯,嘴角却是带着一抹柔柔的笑。 美到了极点! 十斤觉得在那一刻,时间都凝滞了。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眼中只剩下了她。 回来之后,十斤就有些神魂颠倒的。 但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难受。那天走的时候,秀竹眼中蓄满了泪水。 他知道秀竹为什么哭。 秀竹的父亲,也就是窑厂的管事贾云溪,有意把他嫁给李贵李大人做小的,秀竹不同意,但是根本没有法子。 十斤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秀竹给他出了个主意:以他现在的身份,这辈子只怕都翻不了身,只能从军,从军了,立下战功,得到封赏,地位不就高了么?地位高了,自然就能娶她了。 “哪怕是我嫁给了他,我心里也是念着你。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在他娶我之前让他不敢娶我。若是你没来得及,那就等他娶了我之后,你再把我娶来。” 秀竹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坚定。 所以当十斤听说今日白莲教的逆贼打过来,磐石堡步军要迎战的时候,就格外的兴奋激动,原先他对这等事情都是不感兴趣的,这次却是主动跟着大伙儿来看。 当然,他们是不能出去的,只能隔着居住地那高大的栅栏往外看,栅栏出口处,哨楼上的士卒手中持着弓箭,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但大伙儿还是看的很过瘾。 看到磐石堡步军彻底奠定胜局,他们也是发出一阵欢呼。在磐石堡呆了这许多时日,他们对这里也有了一些认同感。 十斤看的也很激动,但是想到自己也会置身战场,说不定也会有一日被无数支羽箭射杀,他顿时变得吓得一阵哆嗦。 别人都回去了,他还呆呆的站在那里。哨楼上的哨兵大叫道:“十斤,还赖这儿作甚?赶紧回去!” 十斤答应一声,往回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心中狠狠道:“怕什么?不就是个死么?为了秀竹,死我也情愿!反正若是她嫁给别人,我也要难受死了!” 第869章 八八七 决心 第870章 八八八 我们的强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0章 八八八 我们的强大 一直到当日傍晚时分,磐石堡军才算是把战场给清理干净了。尸体的脑袋都被砍了下来,然后赶紧运往磐石堡,硝制起来。这会儿正是盛夏之时,若是不即使硝制,说不定就会腐烂了。这可是给朝廷证明自家功绩的最有力证据——朝廷都是用首级论功,他们也没办法。 一共是斩首八百三十一。 尸体也都被处理掉了,磐石堡南岸不远处被挖了好几个大坑,尸体都被扔了进去。洢水河中的尸体,能捞的都捞起来了,实在是顺水漂得太远的也没法管了,只好就作罢。之所以硝制首级是为了向朝廷请功,而现在,则是为了避免疫病。这么多尸体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很容易产生瘟疫。 磐石堡可经受不住这种打击。 此时,除了石进和周仲之外,张寒和李贵等人也都在。在此之前,他们都在磐石堡南门的城墙上遥望这里的战况,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这一场大战,虽然并不惊心动魄,但是足够惨烈。 他们站在城头,也是看的目眩神摇。李贵等人何? .等见过这等场面,一个个都是脸色有些发白,两股战战。而张寒倒是面不改色,一切如常。 此时,张寒正自站在桥头,看着一群士卒在打扫桥面。 桥面上,尸体也是堆积如山。死在这里的白莲教教众,何止百人? 士卒们把尸体挪开,然后从下面的河里提了水,而后开始冲刷桥面,试图将浓稠的鲜血冲去。但是那巨量的鲜血把桥面似乎都给浸泡透了,冲了好几遍,桥面上还是有大块大红红褐色的血迹。 张寒看了一会儿,淡淡道:“就别冲了,留着吧!以后让来咱们磐石堡的人,都见识见识这鲜血,让他们都知道,招惹咱们磐石堡的下场!” 那几个士卒听了,都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听他的。他们都知道张寒是磐石堡的强力人物,但毕竟不是自家上官。 “就听张先生的。”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石进。 “是!”几个士卒赶紧应了一声。 待他们下去,石进鼓了鼓掌,笑道:“张先生,你那话说的真好。” “我还有个主意。”石进指了指桥头道:“该在这儿树一块儿碑,上面写着:白莲教五百逆贼毙命之处!” 张寒哈哈大笑:“好,你这个主意好!有气势,有气魄。” “要不是怕犯忌讳,我一定要再立一块儿碑,上面写着:犯我磐石堡者,虽远必诛!”张寒笑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 张寒瞧着那些士卒把尸体拖着往大坑里扔,忽然心中生出一个主意来,道:“石大人,能不能让士卒们先把这些尸体都搬来,但是在坑边儿摞着,摞的越高越好。” 石进有些诧异道:“这是?” “我这儿有个想法。”张寒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石进鼓掌道:“好,好想法。” 他立刻去下了命令,士卒们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自然是没人敢不遵从的。很快,大坑边儿上的尸体便堆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都快有一丈高了,跟一座小山也似。 而半个时辰之后,在张寒的带领下,磐石堡的百姓们,都跟在自家保长甲长的身后,来到了洢水河南岸。 却是张寒给各个保长甲长下令,让他们带着所有的百姓来磐石堡南岸聚集。此时的磐石堡,已经有了数千百姓,都聚集在洢水河南岸,黑压压的一大片。 当他们来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么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们其实离着很远就看到这座小山包了,但都看不大真切,而到了近处,却是看的清楚了,顿时不少人都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有的胆小的,更是低下头不敢去看。 娘诶,这可是一座尸山啊! “大伙儿都瞧清楚了,这是什么?”张寒高声问道。 但他显然没有指望这些人回到,刚问完便自己接着道:“这是一座尸山!” “今日,白莲教逆贼来进犯咱们磐石堡的消息,大伙儿都该知道了吧?”张寒问道。 “知道。”人群中有稀稀落落的声音响起。 张寒大笑道:“但是现在,白莲教逆贼被咱们给打跑了,他们狼狈而逃!而且,他们还留下了数百具尸体!就在这里,就是他们!你们都睁大了眼睛瞧着,这就是胆敢进犯咱们磐石堡的贼人的下场!” “咱们磐石堡,强大无比,谁也无法撼动!” 本来张寒素来说话是很温和的,声音也不大,但此时,却是扯开了嗓子大喊。他说一句,石进特意安排的那十几个大嗓门儿的传令兵便跟着重复一句。十几个大嗓门汉子齐声大吼,轰隆隆的声音如滚雷一般在这里回荡。 “无法撼动……” “强大无比……” 当这样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耳中冲塞着这样的声音,这些百姓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 那些尸首,在无声的说明着磐石堡的强大。 这样的磐石堡,带给他们巨大的安全感,以及荣耀!我是磐石堡的人,我身在这个强大的集体之中!我不必再惧怕一些东西,我可以更加安全的生存下去。 因着这些情绪,对磐石堡的认同感也是激增了许多。 他们虽然在磐石堡安居下来了,但其实还是有些心中忐忑的,但此时,这股不安,就消散了许多。 磐石堡用实质证明,他们是有能力守护住这里的百姓的。 之后数日,风平浪静。 只是磐石堡周围,顿时间多了不少探子,什么势力的都有。有黄琬黄参将的人,也有大同巡抚和大同总兵的人,周围的那些军堡派出的也有。显然,关注这里的人其实还是很多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白莲教的人。 白莲教退回了他们的据点,但似乎孙香主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生怕磐石堡的人打来,因此派了许多探子来打探消息,时时刻刻都盯着磐石堡。 也在同时,磐石堡外,洢水河南这一场大捷的消息,也在冀北道境内迅速传播着。 这种消息,着实是瞒不住的。 第870章 八八八 我们的强大 第871章 八八*九 大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1章 八八*九 大捷 “什么?磐石堡大捷?” 大同巡抚衙门,后衙,书房。 焦源溥焦巡抚豁然站起身来,盯着眼前一身青布铁甲的护卫,失声惊叫道。 由于太过惊诧,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手也不由得有些哆嗦,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惊骇。 那护卫跟了他时间也不短了,却从未见过他这般失态,他不敢多说,只是道:“这是属下亲眼所见。” “哦?你说说,你说说,那是什么情况。” 焦源溥急切追问道。 他的眼睛发亮,死死的瞪着这护卫。 白莲教去打磐石堡的事情,他根本都不知道,想想也是,白莲教据点离着磐石堡很近,可说是抬脚就到。白莲教去打磐石堡是早晨去的,不到晚上就回来了,而且之: 3w.前也没什么预兆,焦源溥如何能知道?就算是他安排的人手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也来不及通知他,大同城离着磐石堡何止百里,回来禀报的功夫儿,人家那边儿已经打完了。 说来也是凑巧,这护卫是巡抚大人派往黄琬那里去的。 由于黄琬那边那一系列动作,使得焦源溥对他们那边儿被北边儿的鞑子进犯这件事深信不疑,也不敢调动黄琬的兵马了。但冀北道这边实在是捉襟见肘,相当一部分区域已经是被白莲教给打的残破不堪,焦源溥便寻思着,好歹从黄琬那里调点儿兵力也好,不用太多。 于是他又拍了这护卫去,不消说,这护卫吃了个软钉子回来了。黄琬也不拒绝,只是叫苦连天,各种难处,说的那护卫都张不开口传达巡抚大人的命令了。 他回来的时候,路过磐石堡,那会儿磐石堡和白莲教之间打完有一会儿了,白莲教众人已经撤走,而磐石堡步军们在打扫战场。 所以他其实是撒谎了的,他并未亲眼目睹,不过是看了一个打完之后的战场而已。虽然没看到过程,但结果如何,还是很清楚的。磐石堡还掌握在官军收中,而白莲教撤退了,还留下那么多尸体,自然就是白莲教败退!自然就是磐石堡步军赢了! “白莲教贼人尸横遍野,属下瞧着,只怕有千八百人之多!”这名唤作冯纯的护卫道。 “千八百人?这么多?你看的清楚?”焦源溥不敢置信道。 “当是没错儿的。”冯纯道:“那些磐石堡的官兵把反贼尸体的脑袋都斩了下来,瞧着是要硝制起来。属下远远的瞧了有个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至少斩了二三百颗脑袋,剩下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好,太好了!” 焦源溥激动地拍了拍掌,在书房中来回踱着步子。 斩首近千,绝对是不得了的大捷了。 如果眼前这护卫所言属实的话,那么这就是一个对白莲教的巨大胜利,而这场大捷虽然是磐石堡的军兵打的,但怎么可能少得了他焦巡抚的一份功劳?焦源溥是非常需要这份功劳的,有了这一场大捷,想必朝中那些弹劾之声,就能下去不少吧! 焦源溥在朝中自有他的一些同年好友,朝中有什么异动,也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他可是已经听说了,大同镇境内起了白莲教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京师去。已经有御史弹劾他不作为了,甚至连弹劾宣大总督杨嗣昌的都有! 那些御史可不管你是当朝几品,想弹劾就弹劾。 焦源溥这几日胆战心惊的,夜不能寐,连觉都睡不好,想想前任大同巡抚的结局,心里便是一阵彻骨冰寒。 前任大同巡抚胡沾恩可是被充军了,自己还不知道会被怎样! 眼前这一起大捷,可是不啻为一颗救命稻草,有了这个,至少几个月之内,是不用担心被收拾了。在皇上和朝廷衮衮诸公看来,有这么一场大捷,便是自己指挥得力,调度有方。 当然,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确认消息的真实性。或者说,得到具体的斩首数字。他相信,冯纯是不敢骗他的,那么说,大捷确实有之,但到底大到什么程度,还需确认。 至于磐石堡官军的伤亡,他才不关心,反正在他看来,能杀死这么多白莲教的人,磐石堡肯定伤亡惨重,只怕以后也难再打仗了。该他们做的已经做了,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再说了,焦巡抚要的只是功劳,才不管你死了多少人。 他沉思片刻,忽然道:“对了,前几日,不是派呼延广去往磐石堡了么?他回来了么?” 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的,却是吧这个事儿给忘了,他连呼延广回没回来都不知道。 冯纯道:“还没回来。” “怎么回事儿?!” 焦源溥立刻勃然大怒,狠狠的一拍桌子:“怎么这好几日了,还未曾回来?” 冯纯吓得一哆嗦,赶紧道:“属下不知。” 他顿了顿,看了看焦源溥的脸色,才小心翼翼道:“从咱们大同城到磐石堡,何止百里,中间还要经过白莲教贼人控制的地界儿,说不定,呼延大哥他已经遭遇不测了……” “倒也有这个可能。”焦源溥捻了捻胡子,但接着就很是不在乎的摆摆手:“回不来就回不来吧,这样,你去磐石堡走一趟。把确切的杀贼数拿到。再让那边儿的军官写个军报上来。” 在他心里,呼延广死或是活,关系也都不大,更不会多么放在心上。 “是!” 冯纯应了,退了下去。 出了书房,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巡抚大人这样,真是让人心寒啊! ——分割线—— 磐石堡一战之后,石进等人虽然想尽力往后拖,但终归是没能拖到董策回来的日子。 得到消息的焦巡抚又派人来了。 他们都不知道巡抚大人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想来,巡抚大人总归是有些别人不知道的途径的。 焦源溥下令的第二日,冯纯就到了磐石堡。 得到守卫桥头的士卒的通报之后,磐石堡的这些掌权者都是心里一个哆嗦,他们可都是知道呼延广是被自家给抓了囚禁起来的。万一这事儿被新来的这个人发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第871章 八八*九 大捷 第872章 八*九零 军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2章 八*九零 军报 石进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把他们大伙儿都给招来了,一起商议。【s. 】 不少人都是心中忐忑,不知道此次巡抚大人派来此人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知道了呼延广的消息?想想却又不太可能,呼延广被囚禁在磐石堡的事儿,只有他们寥寥几人知道而已。就是在座的这几个,谁会往外说? 当日把呼延广押下去的那些士卒,都是不知道此人身份。再有只得呼延广身份的就只有当日驻守桥头的那几个人了,呼延广向他们报过名号,他们是前来禀报的。 只是,这个可能性也实在是太小。 相对于别的军堡来说,磐石堡是一个非常封闭的集体,这里面的士卒和百姓,绝大部分都是外地过来的流民,在这边儿都没亲戚的,自然不会四处走动。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不会离开磐石堡。至于军兵就更不用说了,若是没得到石进或是周仲的亲自批条,谁都不可能离开磐石堡。 消息不大可能传出去。 大伙儿都起七嘴八舌的说着,说什么的都有。 “担心也没用。”此时,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正是张寒,他神色轻松,淡然道:“巡抚大人派来的人,我们不能不见,若是不见,岂不是更显得自己心虚?巡抚大人未必是知道了咱们囚禁呼延广的事情才派人来的,这件事儿,不大可能传出去。还是先摸清了那来人的目的再说,在这里担心,徒劳无益。” “若真是因为此事而来,咱们大不了来个抵死不认,他能有什么证据?”张寒接着道:“最近咱们这边儿白莲教逆贼横行,说不得那呼延广就是死于白莲教逆贼之手呢,是不是?他也不能那咱们怎么样!”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有理有据,大伙儿都是信服,纷纷点头。 “当然,也不能全无防备。我有个想法,咱们拿出来议一议,如何?” “好!”石进最先同意,道:“张先生的想法,素来是极好的。” 大伙儿也都是纷纷同意。 “这样,咱们几个,先去迎着那巡抚大人派来的人,摸清楚他的来意。”张寒看向周仲,道:“周仲呢,你去把那日守着桥头的几个军兵及把呼延广押下去的人召集在一起,跟他们晓以利害,让他们不得乱说。先让他们呆在一个院子里别四处走动,等冯纯走了再出来。” “好!”周仲立刻答应下来。 大伙儿也都点头赞同,便这么定了下来。 一众人出城迎接冯纯,终归是巡抚大人派来的,可万万不敢怠慢了。 本以为巡抚大人那边派来的人会不好相处,却没想到,大伙儿一过去,那人便是当先行礼,笑道:“在下冯纯,见过列位。” 大伙儿都赶紧还礼。 说了几句闲话,冯纯笑道:“此次巡抚大人派在下过来,是因为得知了前几日的磐石堡大劫。” “哦,原来是这个目的……” 大伙儿听了这句话之后,才知道冯纯来的目的。 直到此时,大伙儿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不是来查呼延广下落的就好。 张寒给石进使了个眼色,石进忽然脸色一变,神情变得悲戚起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冯纯瞧了顿时心里一跳,忙问道:“石大人您这是?” “唉,一言难尽啊!” 石进伸手一引,道:“还请里面说话,咱们详谈。” 冯纯点点头:“好!” 一行人进来磐石堡,也如当初呼延广初来磐石堡之时一般,冯纯也被震撼到了。 一路到了守备衙,其他人都离开了,只留下石进和张寒两人陪着冯纯,人多嘴杂,反而容易坏事。张寒是大伙儿公认的最精明的人物,留他应付冯纯,当是无碍。 给冯纯介绍的时候,石进给张寒介绍的身份是董策的幕僚。 三人分开落座,冯纯赶紧问起方才石进为何叹息。 石进面色沉重道:“实不相瞒,前几日,我磐石堡确实和白莲教的逆贼大战了一场,杀伤贼人甚众,但是自家,也是损失惨重啊!” 冯纯是很关心伤亡数字的,赶紧问道:“不知杀伤几何,阵亡几何?” “杀伤八百余,自家伤亡过三百!”石进道。 听完这个,冯纯松了口气。磐石堡伤亡多少他不大关心,只要知道对白莲教逆贼的杀伤就行了。 冯纯道:“这次巡抚大人派我来看看问问,便是要确定你们杀贼之数,以为报功之用。” 石进道:“如此有劳了。” 慎重起见,冯纯要求看看那些硝制的人头。石进和张寒自无不答应的道理,石进便带着冯纯去了库房。 库房中,人头一排排的堆放整齐,密密麻麻的,一眼看去不知道多少。 冯纯看的头皮发麻,浑身发凉,再也不敢多瞧,略略扫了一眼,确定了数目不少之外,便道:“好了,咱们走吧!” 石进点点头,两人便即离开。 冯纯还着急回去给焦巡抚禀报呢,自然不愿在这里多耽搁,便开门见山道:“巡抚大人的意思是,你们写一份军报送上来,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些。” “好!”石进张寒满口答应下来。 写军报的差事自然是交给张寒了,他可是个中好手。 给巡抚大人的军报上,石进把双方的伤亡数字略略做了一些改变。 本来事实是,白莲教众人伤亡过一千五百,仅斩首便八百余,而磐石堡这边儿,因为双方没有近战的缘故,因此竟是一人未损。但斩首八百多,自己这边儿一个没死,这种消息,也委实是太骇人听闻了一些。想来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怀疑——怎么可能? 而且石进甚至可以想见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巡抚大人产生怀疑之后,肯定会派人来查,到时候说不定呼延广的事情就会被人给揭开,那可就坏了。而且哪怕是呼延广的事情瞒住了,而且巡抚大人派来的人查明了自己说的确实是事实,但那又会如何?巡抚大人会认为磐石堡极为能打,肯定更是会逼着磐石堡步军去剿灭白莲教众。 徒惹麻烦。 而且这一仗的真正伤亡传出去之后,打的这么好的磐石堡步军,肯定会树大招风,惹来别人的嫉妒。 那就更不值当了。 第872章 八*九零 军报 第873章 八九一 奏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3章 八九一 奏章 所以石进一改,把双方的伤亡变成了:斩首八百余,自身伤亡超过三百,磐石堡步军损失惨重,士卒哭号之声不绝。 斩杀对方的数目是不能改的,这是功劳。但己方的伤亡,不放就可以多说一些。至于说自己损失惨重,那么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以后打白莲教的事儿,您别再找我们了!反正我们已经打了这一仗了,也算是对得起你了,是吧? 而且他在军报中,把董策也给写上了。 董策不在磐石堡,他们都知道,但巡抚大人未必知道啊!再说了,就算是巡抚大人知道,再上头的人也未必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没人会在意的! 打了胜仗这是皆大欢喜之事,写军报的时候加个人又怎么了?大明朝最近这些年在内在外打仗频频,这么干的可不少!而且这磐石堡步军是董策一手创建的,把他写在军报上,让他有一份功劳也是理所应当。 军报到手,冯纯也不再呆在这里。告辞准备离去。 石进和张寒一路把他送到桥头。 “对了!” 临告辞了,冯纯忽然问了一句:“你们可见过一个叫呼延广的人?” 张寒和石进两人心里都是一突,不过他们二人都是心机颇为深沉之辈,自然不会表‘露’出来。张寒表演的尤其到位,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方才愕然道:“呼延广?我倒是听过这个名字,原先是十里铺的吧,后来听说他去了大同城做事了,怎么了?忽然问起他来。” “是,原来十里铺是有这么个人。” 石进也点头道:“说起来我俩原先还认识,不过后来没来往了。” 两人配合的可说是极为默契,表情也很到位。 冯纯苦笑道:“呼延广现在在巡抚大人身边做事,前几日,巡抚大人遣他来磐石堡通报你们出兵去打白莲教,结果这一去就没了消息。还没等到他回报,结果你们就跟白莲教的逆贼打了一仗。这不,我就过来了么。” “呼延广?确实没来过。”张寒断然道:“若是他来的话,我等早就出兵了。我等根本没有接到过任何出兵打白莲教的命令,前几日那一战,也是因为白莲教逆贼主动来攻方才迎战。” 他叹了口气:“唉,这白莲教逆贼,要说能打,不算多能打,但人是真多。咱们占着地利,还折损这许多。” 冯纯点点头:“确实是这般。” 他接着便自言自语道:“既然你们没见着,说明呼延广根本就没来到这儿,是怕便在路上出了差错。可能是被白莲教的逆贼给害了。” 张寒和石进都松了口气,这话若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说不定冯纯还会怀疑,但现在是冯纯自己猜测的,那他自己就会很相信这个推测。而等他回去先巡抚大人回话了,巡抚大人那边只怕也会相信这个解释。 毕竟这兵荒马‘乱’的,个把儿个人失踪,再是正常不过了。 冯纯一路策马狂奔,终于在日落时分,回到了大同镇,急急忙忙的赶往巡抚衙‘门’回禀。 看了军报,焦巡抚一阵狂喜,向冯纯问道:“那些收你,你可逗确认了么?” “小的都亲眼验看过了,八百之数,毫无虚假!”冯纯道。 “好,好,好!斩首八百,这是大捷啊!本官要奏报朝廷,哈哈哈哈……”焦巡抚终于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意,抚掌大笑。 笑了好一阵儿,他才停歇下来,眉眼之间犹自都是喜意,他瞧着冯纯,道:“冯纯,你这差事干得好,下去账房领上十两银子,就说是我赏你的!” 冯纯大喜,赶紧道谢,识趣儿的告辞退下。 焦巡抚心中兴奋,在书房中走来走去,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平歇下来。他坐了回去,开始思量着这奏章应该怎么写,这功劳应该怎么分。 首先,磐石堡的功劳是必须有的,他们是直接参战的,贼人都是他们杀的,他们的功劳,谁也抹煞不了。磐石堡守备董策虽然不在,但是他的一份功劳也该有。那董策是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夹袋里的‘私’人,给他一份功劳,也是给冀北兵备道一个面子,卖他一个人情。 虽然刘若宰是焦巡抚的手下,但焦巡抚却是知道,若是刘若宰现在身上的差事办得好,等他回来,可就是自己仰视他了! 这个人,不可能得罪了,能有‘交’好的机会还是尽量‘交’好。 其次,自己的功劳肯定不能少,宣大总督杨嗣昌杨大人的功劳也不能少,大同总兵能分润一点儿……巡抚大人思量许久,把厉害都权衡清楚了,方才提笔写就几封书信,一封奏章。 稍晚时候,书信和奏章都被送出了大同城。 奏章是给朝廷的,书信则是给几位大人的,其中便有宣大总督杨嗣昌。 白莲教祸‘乱’冀北兵备道,杨嗣昌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自己这封书信到了,他只怕心情能好点儿了。 书信奏章送了出去之后,巡抚大人心情陡然一松,这些日子,心情就没这么舒畅过! 就在他的奏章刚出大同城的时候,有那么一封奏章,却是已经到了北京城。 那是冀北兵备道刘若宰,甘肃巡抚白贻清,甘肃镇总兵刘大器,陕西行都指挥使司王都指挥使王武略联名的一份奏折。 当日刘若宰带着董策等人回到肃州卫之后,便和白贻清两人商议了许久,终于是定出了一份奏折来,然后让刘大器和王武略署了名字,用最高等级的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到京城。 肃州卫距离京城遥遥数千里,但这封奏章还是不到半个月就到了京城了。 此时正是晚上,城‘门’都已经关了。 阜成‘门’城楼高峻,城台雄伟壮阔,从城墙根子一直到城楼顶端,差不多有十丈左右的高度。瓮城也很是阔大,能够藏兵不少,若是兵力充足,士卒‘精’悍,指挥得当的话,这样的城‘门’是很难被打下来的。 只可惜,到了崇祯年间,这几条,是一条都不具备了。 京营已经残破不堪,根本就不堪大用,守御北京城的兵力号称是十来万,但到底能用的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能有个两三万就顶天了。至于兵员素质,那是不提也罢。而想要指挥得到,至少得有一个打过仗,有经验的军官团体,但京营都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哪里去寻这么一支军官团体?36739+dsuaahhh+24808770> 第873章 八九一 奏章 第874章 八九二 大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4章 八九二 大喜 前些年,鞑子来犯,围困京城德胜门,城内兵马根本不敢出战。幸亏建奴攻坚能力很一般,北京城又是城高池深,城外还有来援的边军牵制鞑子,鞑子这才退去。若是只靠着城内的军兵,那真是没指望了。 其实自正德朝以来,京营就残破的不成样子了,当时为了振兴边军,武宗正德皇帝还弄了一个边军京营对调的举措。也就是说,调宣府大同等边地的精锐军兵入京师,拱卫京城。而京营的士卒,则是调到边镇去,让他们镇守边疆,打仗历练。这事儿最后也什么效果,京营还是颓废如常,只不过江彬许泰等人统领入卫京师的边军精锐倒是名声赫赫,名曰外四家军。 之后那些年,经常传出要整治京营的消息来,但最后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 要知道,京营的存在,可关系着许多人的财源呢!十几万京营的兵额,每年庞大的军饷,最后都落到了那些人的腰包中,他们怎么能允许整顿京营?那岂不是断了自家财源。 至于兵临城下之时无兵抵御该怎么办——我管你呢! 阜成门城楼上,灯笼亮着,守城的士卒正自聚在城楼中聊天扯淡。 城下忽然响起了得得的马蹄声,借着,便是有喊声传来。 城楼中地上铺着苇席,一帮人或坐或躺,他们都穿着明军的衣服,但一个个哪有一点儿军汉的样子,懒懒散散的,疲沓的紧。 听到城楼下面传来的喊声,一个军官打扮的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踢了踢脚边的士卒:“陈三儿,去瞧瞧。” “是,程爷!” 那士卒赶紧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一摇三晃的出了城楼,朝着下头叫道:“谁呀,这大晚上的,嚎丧呢?” 城下传来一个声音:“八百里加急,西北军情!” “什么破……”陈三儿晃着脑袋,骂骂咧咧道、 “什么,八百里加急?西北军情?”陈三儿忽然回过身来,大惊失色道。 得到了城下肯定的确认之后,陈三儿几乎是屁滚尿流的飞奔到了城门楼子里,高声道:“程爷,程爷,是西北的军情急报,还是八百里加急。小的不敢做主,请您的示,咱们要不要开城门?” 那程爷一听,本来困蔫蔫儿的,这会儿也醒了,豁然站起身来,喝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下篮子,让他们把文书放里头,要是能上来个人也行!” “诶,好,好!” 几个士卒赶紧应了一声,准备大篮子去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城门无论如何是不能开的,但是这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可是不容怠慢,必须得送进来才成。所以便用篮子把其中一个送信的人及军报给拽上城来。 很快,一个汉子便是被吊了上来。 那唤作程爷的军官验看过了汉子手中的走着火漆封口及上面盖着的大印,点点头,道:“这是真的。” 而后便是亲自陪着那汉子下了城墙,朝着通政司赶去。 这各地的军报奏章,都是要先走通政司那里,然后再由通政司分发给内阁或者是直接上呈给皇帝。 这会儿通政司的大人们都回家歇息了,不过总还算是有人在值班,这加急军情递了上去,那留守的官员也不敢怠慢,去寻了通政使大人商量,通政使大人直接去了皇宫。皇宫自然也进不去的,但奏章是可以递进去的。 崇祯皇帝强势,许多重要的奏章,通政司都是直接给崇祯皇帝送去,而不是递给内阁的。 于是当第二日,崇祯皇帝梳洗完毕之后,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曹化淳,便拿着奏章过来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殿内灯火通明,殿外却还是一片漆黑。 崇祯皇帝素来起得很早,于政事这一方面,他是极为勤奋的,从来未曾懈怠。明朝历代皇帝中,在勤奋这一方面能与他相比的,可能也就是太祖皇帝了。远超其兄长天启皇帝和其祖父万历皇帝。 只可惜,这天下大局,几乎是积重难返,终非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改变。更别说,他还有种种性格上的缺陷。 他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但却已经有了许多白发,整个人瞧着也颇为的憔悴。 曹化淳佝偻着腰,一溜儿小碎步进了来,手捧着奏章,送到崇祯皇帝跟前。 “哟,老曹来了?”崇祯皇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虽说崇祯皇帝诛除了魏忠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用太监。明朝皇帝里头,除了开国那几位之外,就没一个能离得开太监的。崇祯皇帝和太监的关系其实也很亲密,崇祯一朝,前有曹化淳,后有王承恩,都是很受重用的太监。 不过这两位跟刘瑾汪直之流比起来,就强的多了。能做事,有能力,知进退,手握重拳却又不过分干政,终明一朝,这样的掌权的好太监可不多。 一旁的托盘里有些白发,是宫女刚从崇祯皇帝头上拔下来的,还不到而立之年却已经当了八年皇帝的朱由检接过奏章,扫了一眼,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西北军情的八百里加急?”他瞧着曹化淳问道。 曹化淳道:“是,皇爷。昨夜连夜送进城内的,通政司的人不敢怠慢,从门缝里塞到宫里来了。”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事情紧急,老奴真不想给您拿来。您睡得那般晚,起的这么早,刚起来就要劳神费力,老奴瞧着替您心疼啊!” 崇祯皇帝笑着指了指他,没说话,只是专心的翻开奏折瞧着。 一开始他脸色凝重,眉头紧绷着,因为他不知道内里写的是什么。既然是西北军情,那是坏消息的可能性就很大,自从他登基以来,坏消息接二连三,他都已经习惯了。但是当他看着看着,眉头便是舒展开来,脸上也露出一抹笑意。 到了最后,看完奏章之后,他把奏章往桌子上一放,重重的一拍桌子,竟是开怀大笑起来。 曹化淳在一边眨巴眨巴眼,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可是高兴坏了,都多长时间没见皇爷这么笑过了? 崇祯或许实在是太过高兴,都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在屋里来回走动着,一边走一边笑。 曹化淳也会凑趣儿,笑道:“皇爷,怎么这般高兴?可是哪里有大喜讯了?” “察哈尔部,降了咱们大明了!” 崇祯皇帝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刘若宰立了大功了,朕没看错他,朕要重重赏他!” “诶哟!”曹化淳也是满脸喜色:“这可是大喜事啊!” 第874章 八九二 大喜 第875章 八九三 阁臣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5章 八九三 阁臣 崇祯皇帝又重复了一遍:“刘若宰这差事做的好,朕要重赏他!” 他说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毕竟在他视为心腹的曹化淳面前,用不着作伪。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这么想的。 崇祯皇帝此人,素来是有些冲动和极端的‘性’子。若是觉得你好,恨不能把所有好处都给你,要什么给什么,对你无条件的大力支持,对你有着各种在外界看来甚至是很无法理解的信任。而若是对你失去信心了,对你产生怀疑了,那恭喜你,差不多你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比如说当年的袁崇焕,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当初恩宠有多深,后来的恨意就有多深,千刀万剐都不能一解心头之恨。 而此时,刘若宰因着办好了这个差事,让崇祯皇帝心下很是高兴。他也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新的国之栋梁,心里想的便是要将其大用,让他为朝廷效力。 现在崇祯皇帝对刘若宰的感觉,还处于最好的那个时期。 皇帝正在兴头上,曹化淳当然不会扫他的兴致,附和道:“是,刘若宰差事办得好,这个得赏。不过呢,说到底,还是皇爷您慧眼识真,选中了他去做。若是换了别人,说不得就得搞砸了!” “你这老东西,倒是会说话!”崇祯皇帝哈哈笑道:“怎么着,难不成朕还要赏自己不成?” “要说赏,那说不上,但是,犒劳犒劳总是好的。”曹化淳顺势道:“奴才给皇爷出个主意,不若这般,您给皇后娘娘及几位殿下公主,赏些绸缎绫罗,及库中存着的各地进贡之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您节俭,要让您往自己身上用钱,您定然是不同意的。但这大喜的日子,给家里人多些‘花’销,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别说是天家了,便是寻常百姓家里碰上大喜事,吃饭的时候还添点儿‘肉’呢,皇爷您说是吧?” 崇祯皇帝脸‘色’微微一滞,叹了口气:“是啊,宫里日子清苦,也让他们受苦了。” 曹化淳赶紧跪倒在地:“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什么该死不该死的?”崇祯皇帝摆摆手,展颜一笑:“今日实在是高兴,罢了,便破一回例吧。这个差事,你去办,各宫里,都发一些。但是记住,莫要太贵重。” “是,是,奴才醒的!” 曹化淳赶紧应道。 崇祯皇帝让他去办这个差事,一是对他的信任,二来则是,也为了给他送一份人情。毕竟他曹化淳去做这件事也做得,别的太监也做得。而甭管谁去,那些被赏赐的嫔妃及皇子公主,都会对来传旨的人增一份感‘激’。 崇祯皇帝把奏章丢给他:“来,你先瞧瞧。等看完了,便下去等着,等阁臣们都上值之后,你就把他们都招来。” “是!”曹化淳应道。 他接过刘若宰等人具名的奏章,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 明朝宫中不学无术的太监有,但是能身居高位的大太监,尤其是司礼监里的大太监,不说是饱读诗书,至少也得文墨‘精’通,不然是没法子胜任的。因为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跟书山文海打‘交’道。 比如说司礼监里头那些掌权的大太监,每日要批阅许多奏章,有的文官儿,写奏章就爱用一些生僻的字眼儿典故,引经据典,若是读书少点儿,都看不懂他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但凡是能在司礼监里头有一定地位的,学问大致都不差,多半都是在太监学堂读过书的。 曹化淳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每日里看的奏章只怕比内阁首辅和皇帝都要多一些,学问是极好的。 除开开头和结尾那些歌功颂德的话之外,奏章大致分为四各部分,第一部分,是讲述了事情的整个过程。第二部分,是为参与这个事情的人请功。第三部分,则是写了察哈尔部提出来的条件。第四部分,则是询问察哈尔部要来朝觐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如何安排。 其中第三部分,还有一些请罪的话,因为他没有请示朝廷和皇帝,便答应了一些条件。 刘若宰对崇祯皇帝的‘性’子还是很了解的,虽然他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赋予了一定的专断之权,也就是说,有一些条件,他是可以做主答应的。而察哈尔部提出来的这些条件都不算太过分,答应了也没什么。但他知道,如果他没有写上这些请罪的话,那么说不定就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毕竟崇祯皇帝,太多疑了一些。 曹化淳看完,却并未发表意见。皇帝不问,他便不多说,这是他这些年来奉行的准则。言多必有失,少说多听才是正理。伴君如伴虎,伺候在这位天下至尊的身边,得时时刻刻小心谨慎。 一个时辰之后,乾清宫东暖阁,内阁众位阁臣前来拜见崇祯皇帝。 内阁首辅温体仁为首,身后还有两人,分别是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王应熊,少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吴宗达。 这三位,乃是现在内阁之中权势最大的三位。 这几位之中,周延儒年纪最小,不过是刚四十出头而已,但却是内阁首辅。自从前两年温体仁被挤出京城之后,内阁便是他砸掌控。 几位阁臣心情都有些忐忑,不知道这大清早的被皇上叫来是为什么。 明朝这些皇帝中,有孱弱不堪的,也有强横凌厉的,碰上不同的皇帝,内阁的权力也就不同。像是弘治年间,极为内阁首辅都敢盯着皇帝寸步不让的争执,距离之近,唾沫星子都能喷到脸上。隆庆朝的时候,高拱就敢冲着皇帝说:“你安心在后宫生孩子就行了,朝政‘交’给我们。” 谁敢这么对待嘉靖皇帝? 也没人敢这么跟崇祯说话,登基八年来,崇祯皇帝不知道杀了贬了多少大臣,其中阁臣也很不少。动辄抄家杀头,在他面前,谁敢放肆? 不过很显然,几位阁老都发现,今日陛下似乎心情不错。 几位见了礼,而后起身,吴宗达今年都六十了,而且身子骨儿不大好,皇帝还赐了座。 “诸位,今日有个大喜讯。”崇祯皇帝笑盈盈道。 他一开口,一旁伺候的曹化淳便把奏折递给了周延儒。36739+dsuaahhh+24857663> 第875章 八九三 阁臣 第876章 八九四 连升四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6章 八九四 连升四级 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温体仁温大人快速看完,心里不由得跳了一下。 刘若宰,这是要立下大功了啊! 他细细观察了一下皇帝的神色,发现皇帝眉宇间都是喜色,立刻便知道今日该怎么说了。 崇祯在位十七年,大约换了五十来个阁臣,这个频繁程度,大明一朝都是独一份的,再没有第二个。而这五十多位中,呆在内阁中时间最长的两位,一个是周延儒,一个是温体仁。 这俩人之所以能呆的时间最长,除了手腕强,心机深,能算计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会看眼色! 看谁的眼色?自然是崇祯皇帝的眼色。 崇祯皇帝实在是太强势了,跟前面那几位完全不一样,别说是弘治皇帝隆庆皇帝这些素来温和的皇帝了,便是万历正德嘉靖这几位,杀人也都不如他狠呐!这位杀戮大臣的凶狠程度,当然比不上洪武大帝,但是跟永乐皇帝比,也是差相仿佛了。 便是想提什么建议,最好也是顺着他来,免得一个不小心就倒霉。 温体仁已经打定了主意,今日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断然不可违逆。 他站起身来,而后跪地,大礼叩拜了下去,口中高声道:“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上威服塞外,四夷臣服,察哈尔部归顺,则北疆大事可期矣!” 那走着刚到了他这儿,后面那两位还没看呢,结果这会儿温体仁忽然就来了这么一出儿。听意思,似乎是察哈尔部归顺了。他之前也都听说过这个事儿,但都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个想办成,实在是很难。 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而且还是好消息。 他俩一边在心里骂着温体仁,一边赶紧跟着跪下,口中称颂。 崇祯皇帝心下得意,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过却没有如之前那般放声大笑。毕竟是在外臣而不是在自家人面前,得注意维持体面,不可失态。 他起身,把温体仁搀扶起来,又示意王应熊和何吾驺起身,笑道:“还多亏爱卿们用心。” 温体仁察言观色,笑道:“我等身居庙堂,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乃是本分。要说起来,功劳最大的还是冀北兵备道刘若宰,谢升谢大人举荐有功,功劳也极大。” 崇祯皇帝闻言大喜。 因着这件事,他对刘若宰很是看重,也想着好好提拔他。但这话由他主动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此时温体仁提出,他再答应,那就让人感觉好多了。而且他自认为是自己发现了刘若宰这个人才,此时温体仁这么说,也让他产生一种被认同赞许的感觉。这种感觉,和素日里被臣子们奉承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也不傻,也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表面文章。 崇的祯皇帝坐回去,沉吟片刻,道:“温爱卿说的有道理,刘若宰有功当赏。而且是要重赏!”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当今国朝时局,诸位爱卿也都清楚,外有建奴,内有流寇,因此便更需要这等有能为之士,效力建功。若是赏赐的薄了,岂不是寒了人家的心。” 三位阁老都是赞同,点头称是。 “朕要把他调入朝中。”崇祯皇帝看向温体仁:“现下朝中还有什么缺?” 温体仁不假思索道:“礼部左侍郎还缺着。” 其实朝中空缺,还有别的,并不只有礼部左侍郎这一个,但温体仁却只说了这一个。若是崇祯皇帝不追问,他也不打算接着说。 因为这几日有传闻,少詹事文震孟可能会被擢升为礼部左侍郎。文震孟和温体仁素来不和,温体仁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瞧着他升官成为自己更大的敌人。 温体仁心计之深沉老辣,由此可见一斑。他也不说文震孟的坏话,但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文震孟失去了一个极好的升迁机会。而且他反应极快,甚至在说出刘若宰该重赏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就盘算了,要推荐刘若宰上这个位置。 “好!那就擢升他为礼部左侍郎。” 刘若宰现在的官职是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分巡冀北道,乃是正五品。而礼部左侍郎乃是堂堂正三品大员,从正五品到正三品,刘若宰直接连升四级! 这可是极少见的。 不过哪个阁老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 连升四级,虽然是颇为骇人听闻,但相对于刘若宰的功劳来说,似乎也不过分。毕竟刘若宰立下的这个功劳,实在是太大了些,几乎可以说是影响北疆,乃至于影响天下时局的一件大事! 在场的衮衮诸公都是这大明朝最顶尖的人物,身居高位,自然看得也就格外远一些,他们都能意识到这件事的意义,都清楚察哈尔部归顺之后,会给大明带来什么。 再者说了,崇祯皇帝性子比较冲动,对他来说,提拔一个看重的官员连升四级着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温体仁笑道:“陛下此举大善,那刘若宰得知陛下如此其中,定会感念陛下恩德,惟愿效死力而已。” 崇祯皇帝颔首微笑。 “还有谢升呢?”崇祯皇帝问道:“几位爱卿都说说。” 谢升就比较难了,他已经是吏部尚书了,堪称是位极人臣。再往上,官职上也没什么好升的,就只能是加虚衔儿,或者是——入内阁。 温体仁道:“不若加东阁大学士,入阁?” 崇祯皇帝点点头:“好。” 另外两位阁老也没有异议,这事儿就算是成了。 本来,若是按照董策原来时空历史前进的轨迹,在崇祯八年的七月,应该是文震孟晋礼部侍郎,同时兼东阁大学士,而现在,这个位置却是被刘若宰给顶了。 文震孟此时乃是少詹事,从少詹事而礼部左侍郎,则说是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但现在却没这个机会了。而他本来还能被成为东阁大学士,直接入内阁,但现在自然是入不了了。 但是机缘巧合之下,谢升由于在察哈尔部归顺这件事上也立有大功,竟是被皇帝加了东阁大学士,得以入阁。而在董策原来的那个时空,他一直要等到崇祯十三年才会改礼部尚书而后以东阁大学士入阁。 第876章 八九四 连升四级 第877章 八九五 莫要委屈了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7章 八九五 莫要委屈了他 在董策原来那个时空,派人去察哈尔部商议归顺一事可能有,有可能没有,但反正最后是没成。而在这个时空,有了董策的推动,察哈尔部归顺了大明,也因此,他改变了他自己,刘若宰,以及其他很多人的命运。 甚至是大明朝的命运。 于无形中,董策又一次改变了历史。 察哈尔部归属,建奴力量被被削弱,而大明朝力量则是增加,此消彼长之下,说不得会给现在的辽东战局带来什么改变。 刘若宰晋升礼部左侍郎,而谢升则是因为这件事而得以入阁。这两位功劳最大的,可算是得到了拔擢,而其他人,当然也不能落下。 “朝中跟此事有关的,该褒奖的褒奖,该拔擢的拔擢,都不要吝啬。朕记得是有个叫何瑞徽的是吧?这事儿,似乎是他在朝堂上提起的,要依照刘若宰上奏行事,而后谢升大力赞成,朕才下定了决心。”崇祯皇帝吩咐道。 “是,那日,正是; .何瑞徽先赞同的刘若宰的提议。” 温体仁道。 “嗯,记下这个人。” 崇祯皇帝吩咐了一句,又接着道:“至于刘若宰奏章中提到的其他人,内阁也当一一斟酌,酌情拔擢,总不能让人说,朝廷亏待了有功之臣!王爱卿,内阁中你负责这件事,和谢升一起。” “是!”王应熊赶紧应下。 一般来说,除非是几倍很高的官员,一般官员的晋升提拔,那是吏部的事情,武选清吏司和文选清吏司分别负责武官和文官的晋升事宜,内阁是不大负责的这个的。毕竟这些官员级别比较低,如果提拔哪个都是内阁过问,那内阁也忙不过来。 但崇祯皇帝现下却这么说,内里之意,这几位宦海沉浮几十年的阁老自然都清楚——负责的人的规格提高了,这些奏章里提到的人,也要酌情拔擢的更高一些。 本来能升从四品,这次你就给个正四品,本来只能当一个下府的知府,你给提成上府的知府,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里头有个叫董策的。”崇祯皇帝瞧着王应熊,忽然道:“这个人,莫要委屈了他。” 几人听了,都是心里一跳。 这董策是什么来路?为何陛下会专门提起他来?王应熊和何吾驺都记不大清楚了,但温体仁记性却是极好,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心里细细想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印象——似乎去年建奴入寇的时候,宣大那边的奏报中,有提到过这个人。 崇祯皇帝见王应熊有些愣神,倒也没生气,淡淡一笑:“这董策,去岁鞑子入寇宣大的时候,便立下大功,朕是记得的。这一次,他也是忠勇过人,若不是他提议带兵去袭杀那建奴使节,只怕此时,就不是这个结局了!此人有勇有谋,堪为良将,当大用!” 几个阁臣都是耸然动容! 皇帝金口玉言,一出口便是圣旨,这等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这是相当罕见的高评价。 有这么一句话,那董策就像是有了护身符,没人敢轻易动他了。而且可以想见,他的升迁速度之快,也必然是会极为骇人。 温体仁心中不以为然,觉得皇帝这评价实在是太高了些。皇帝此举,委实是有些孟浪了。 当然,这话他是不敢说出来的。 只是他却不知道崇祯皇帝对董策那种特殊的感觉,董策引起崇祯皇帝注意,还是去年。去岁建奴入寇,宣大各处军堡兵力,一触即溃,传来的都是败仗的消息,让崇祯皇帝大动肝火,杀了一个又一个,贬了一个又一个。似乎周围也都变得灰暗了一般,而就在此时,忽然灰暗中,闪过了一抹极亮的光彩。 一个小小的,只有小旗衔儿的甲长,带着十几个墩军,竟然便杀了几乎是同样数量的建奴,而且其中更有一个建奴最精锐的白甲巴牙喇,似乎还是什么旗主的护卫。 这是何等样的能为,何等样的担当! 虽然奏章到了他这儿已经跟真实情况很不一样了,但崇祯皇帝依旧能隔着奏章看到董策的勇武。 而这一次,又是董策力挽狂澜! 在崇祯皇帝看来,董策的功劳,丝毫不逊色于刘若宰。 对于他的赏赐,绝对不能薄了。其实崇祯皇帝心中还有些好奇,他想见见董策,但他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若是把董策招进京城,对董策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 王应熊回过身来,赶紧应是。 “刘若宰在奏章中提到的,除了封赏之外,还有两件事,一件是他答应的察哈尔部那些条件,咱们先说这个。”崇祯皇帝指了指那奏章:“你们看这些条件如何?对咱们大明,是利还是弊?” 他一问这个,王应熊和何吾驺都傻了,他俩还没看奏章呢! 温体仁却是不慌不忙道:“微臣有些想法。” “爱卿请讲。” “方才臣看了,那些条件,大致三条。第一,内迁至下水海安居。第二,对待察哈尔部如播州例。第三,调拨钱粮等。” “先说如播州例,这个,微臣认为刘大人处置的很是妥当。所以这一点,大可不变,便就这么定下来。”温体仁道。 崇祯皇帝也点头:“朕也是这般想。能如播州例,很是不错,便是如朝鲜例,想想大也可以。” 这话就说得不大妥当,少了些霸气和强横,也是这些年崇祯皇帝被无数的挫折给收拾的都学会了对什么事情都别抱有太大的期待感,所以要求也就低了些。在他看来,能如朝鲜一般,让察哈尔部成为大明的属国,便很是不错。 却没想到刘若宰得力,直接让察哈尔部成了播州那般的土司,听从大明号令,大明可以任命官员进行管理。 这就是喜出望外了。 “陛下圣明。”温体仁笑了笑,接着道:“调拨钱粮更不用说了,这是理所应当之事。” 崇祯皇帝却有些发愁:“现下国库空虚,为了征辽,已经耗尽国库所存,钱粮却从何出?” 温体仁心中却已经有了腹稿,道:“这事儿完了之后,谁轻松了,便从谁那儿出。” 崇祯皇帝若有所悟,道:“爱卿的意思是?削减甘肃镇宁夏镇军饷?” 第877章 八九五 莫要委屈了他 第878章 八九六 传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8章 八九六 传开 “正是。。 。”温体仁道:“甘肃镇和宁夏镇现下就是在防备察哈尔部,除此之外,也没别的敌人。现下既然察哈尔部归顺,那么从宁夏镇和甘肃镇中削减一部分军用,当是可以。而且臣还有个建议。” 温体仁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爱卿但说无妨。”崇祯皇帝急切道。 “既然察哈尔部已然无虞,不若裁汰宁夏镇及甘肃镇中老弱,只留‘精’锐,而后令他们入中原腹地剿灭流寇!总不好让他们闲着,兵么,都是越打越‘精’不是?”温体仁缓缓道。 崇祯皇帝怔了一怔,而后便是拊掌叫好:“温爱卿,你这主意好的很!有甘肃宁夏二镇‘精’兵入中原,流寇指日可灭!” 温体仁笑道:“臣愧不敢当。” 口中虽然这般说,但心下却很是得意。他也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是不错,即给朝廷省了军饷,还能多出一股剿灭流寇的势力,堪称一举两得。 崇祯皇帝向一旁的曹化淳道:“记下来,记得提醒朕,等到察哈尔部这事儿过去,便着手办。” “是,奴才遵旨。”曹化淳赶紧应道。 “还有第三件,迁居下水海。”崇祯皇帝看向温体仁:“温爱卿再说说这个。” “臣遵旨。”温体仁顿了顿,道:“这个,臣以为也很好。让察哈尔部迁居下水海,便是把他们困在了下水海。下水海水草丰美,也足以养活这些察哈尔族人。而且刘若宰在奏章中还提及,要开互市,跟察哈尔部‘交’易。臣以为,让察哈尔部迁居下水海乃是善,再一开互市,则更是大善。” 他解释道:“不用再跟咱们大明打仗,而有了大明的庇护,则建奴也不敢轻易进犯察哈尔。想来,察哈尔部在下水海日子定是会过得不错的。而互市之后,咱们大明买入他们的马匹皮‘毛’,他们则是能得到想要的一切,日子过得舒坦,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也就没有反心了。再说,咱们靠互市,也能从察哈尔部买到极多的战马,不但能给咱们用,也让察哈尔部少了马可用。他们没了马,就更没多少战力了。” 崇祯皇帝听的兴奋之极,眉飞‘色’舞,满脸喜‘色’,他也顾不得失态了,轻轻一拍桌子,笑道:“还有征调察哈尔部‘精’锐那条!把他们族中‘精’锐都给调出来,置于咱们的控制下,更掀不起什么风‘浪’了。刘若宰这是釜底‘抽’薪之计!当真是好算计,好计谋!要朕说,给刘若宰这个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还是不够他施展的!” 这一下,几个阁老都不敢说话了。 礼部左‘侍’郎还不够?难不成要入阁么?只是由地方上的一个兵备道直接入阁,这也太骇人听闻了一些。 崇祯皇帝见他们都不说话,便也不再提,其实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那便一切都如刘若宰奏章上所言。”崇祯皇帝道:“最后一个,察哈尔部的几位太后要来北京城,这事儿就不用议了。这是大好事,朕的意思,是让他们尽快来。速速来,而且这事儿,要大张旗鼓的办,最好让天下人都知道,察哈尔部归顺我大明了,察哈尔部的贵人,要来朝觐天子!” 这一刻,他神‘色’昂然,踌躇满志! 显然,察哈尔部归顺的消息,给内忧外困的大明和崇祯皇帝注入了一支强心剂。 刘若宰向囊囊太后提的条件,其中一条便是几位太后要去北京城觐见崇祯皇帝,但这等事情,他当然不会在奏章里面说出来。这样未免有点儿让朝廷没面子,于是他在奏章中便换了一副说辞,无非是几位察哈尔部的太后仰慕大明皇帝天威,主动要求去北京城朝觐之类的话。 这就让崇祯皇帝很是舒服了。 他答应的很是利索,这等好事,不答应才是怪了。 事情算是说完了,几位阁老便告退,准备下去着手处理这件事。因着察哈尔部这件事,手上的事情就就要多出来不少。 “八百里加急,告诉刘若宰朝廷的决定,而后催他尽快护送几位太后前来北京城。”崇祯皇帝道:“至于拔擢的事情,等到几位太后过来再说。” “臣遵旨!”三人齐声道。 而后便告退。 整个过程,王应熊二人就没说几句话,几乎一直是温体仁一个在和崇祯皇帝对话。 对于这一幕,其它的阁臣也都习惯了。温体仁揽权很是厉害,手腕更厉害,别的阁臣几乎都是他的陪衬附庸。而每次内阁和皇帝的奏对,几乎也都成了他的独角戏。 几位阁老下去之后,温体仁先把内阁的诸位都召集起来商议了一番,而后各自分派了事情。大伙儿都知道这是皇帝此时最关注的事情,也是此时整个朝廷,乃至于整个大明最为要紧的事情,因此都竭心尽力的去办,并无一个敢于拖后‘腿’儿的。 温体仁他们告退离开乾清宫的时候还是上午,等到午时三刻左右,便有一封公文出了京城,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出,目的地,便是甘肃镇! 公文自然是给刘若宰等人的,是用皇帝的口‘吻’写的,很是勉励了刘若宰一番,对他们的功劳大加夸奖,而后让他们尽快把几位察哈尔部的贵人送到京城去。并且特意嘱咐了,几位察哈尔部的太后入朝朝觐这件事,是重点,要从速办理。 用八百里加急的话,大约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公文就能送到刘若宰等人手中。 一般来说,既然是用皇帝的口‘吻’说话,那直接用圣旨就好了,何须再用公文?只是其间有一个问题,崇祯皇帝和温体仁等人都是希望给刘若宰等人的回营尽快被送到刘若宰等人手中,但如果是圣旨的话,那么自然就得有宣旨的太监。但八百里加急,都是换人不换马的送,极为辛苦,基本上送的人都要累的脱了形,宫里可没人能受得了这个罪。 本来崇祯皇帝是想用圣旨的,但听了这难处,也只好作罢。 而没过多久,这事儿就在京中传开了。宫里素来是没什么秘密的,说是四面透风也不为过。 上午内阁才知道,到了下午,京城里头各大酒楼茶馆之间就不少人在传了。36739+dsuaahhh+24961282> 第878章 八九六 传开 第879章 八九七 探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79章 八九七 探子 现在大伙儿基本上都知道了:跟咱们大明朝做对了几十上百年的察哈尔部,就要投降归顺大明了!这是一个令人何等振奋的消息! 此时崇祯年间,大明内忧外患,末世之气象已然展现一二,许多人虽然说不大清楚,但也能大致感觉得到。而他们纵然是不清楚察哈尔部归顺对大明来说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却也能感觉到心中振奋——多少年没这种大喜事了?遮莫是咱们大明要中心的前兆? 而许多书生士子,则更是心情激荡,就在这一日,在京城许多酒楼之中,都能看到几个士子聚在一起,欢呼畅饮的景象。 当然,这个消息,也落到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耳中。 比如说,建奴安插在京城的探子。 在明末大明朝和建奴的战争中,用间,成为了极为普遍的一件事情。 双方各自都在对方的实力中派了不少探子。 照理来说,应该是大明朝用间更加专业,毕竟大明朝经营锦衣卫东厂西厂数百年,最初皇帝设立这些机构的目的就是见识天下臣民,而这些锦衣缇骑,东西厂的番子,其基本的职责就是打探消息。 这就带了不少间谍密探的性质了。 大明朝的间谍密探队伍,本身是极厉害的。当年万里三大征之一的援助朝鲜对抗丰田秀吉率领的日本大军,在整个征伐的过程中,锦衣卫的密探都是大出风头。这些锦衣卫中的精锐,伏冰卧雪,远行千里,遍布整个朝鲜半岛,甚至深入日本军敌后,打探得到极多的珍贵情报。 而建奴才兴起了几十年而已,虽说从一开始兴起的努尔哈赤时代就有用间的传统,但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和大明相提并论的才是。 无论是经验还是探子队伍的规模。 但是可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 建奴在京城安插了探子,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想要把这些探子给找出来,却是很不容易。探子都隐藏的很深,没有谁会跳出来大声嚷嚷说我是建奴的探子。想要揪出来,只能明察暗访,寻找线索。 但这又谈何容易? 整个北京城,百多万人口,那会儿又没有后世的种种高科技,那么几个或者几十个人真要是想深深的潜藏下来,想找出来,可是相当之不容易。 其实倒是有个法子……严查辽东过来的商旅就行。辽东的商人,和建奴有关系的为数不少,他们过来京城的商队中,隐藏着的奸细自然也不在少数,有的是建奴那边儿派来的,有的则直接是那些商人手下的人手。 不过想要严查商队,却又是极难。 那些商队,多数在朝中都有关系,有的和辽镇的那些军官们关系也很深,动了他们,便是动了极多人的利益。京城中未必有多少官员和建奴有关联,但出于这种那种的原因,他们明明心里知道建奴在那些人里安插了探子,却依旧是置之不理,视若未见。 再者说了,禁绝了辽东过来的商队,也只能是减少探子,却不可能彻底断绝。 因为主动给建奴通风保险的可不少,别的不说,单说后来满清入关之后被封为八大皇商的那几位,这会儿谁不是和建奴暗中勾连? 想要彻底禁绝,那就要杀一大批人才行,问题是,哪怕是崇祯皇帝,都没有这么大的决心和魄力。而且,他还别蒙在鼓里,对这种事情,根本是一无所知。 大明这边儿,因为这种种原因,就拿建奴的探子没什么办法。 而建奴那边儿,却是对大明朝这边进入他们区域内的任何人都是严厉盘查,探子很难渗透进去。毕竟建奴地盘儿小,人也少,防范起来要容易的多。而对于那些已经渗透进建奴区域内的大明探子,建奴则是靠着不断收买朝中大臣,管事的官员等手段,来将他们掘出来。 一旦查出来,立刻是大肆诛杀,毫不手软,每年都有些大明的探子被挖出来。 所以现在大明和建奴互相用间谍,但大明拿人家的间谍没法子,人家却是拿大明的有法子。 而且更雪上加霜的,崇祯皇帝颇为讨厌东厂和锦衣卫,所以在崇祯皇帝即位之后,东厂和锦衣卫都被削弱了不少,也变得不大活跃了。 如果锦衣卫还在巅峰期的话,不论如何,至少现在京城里头建奴的探子不会如此猖獗。 离着五城兵马司不远处,就在同一条街上,有一处规模颇大的酒楼。那酒楼的厨子也很是了得,什么菜都能做得。一楼是大堂,饭菜便宜实在,量大味儿厚,二楼雅间,饭菜精致,色香味俱全,很是考究。 腰缠万贯的,能在这儿吃到山珍海味,而且烹制的极为美味;身上只有十几文大钱,好歹也能在这儿混个肚圆,打着饱嗝出去。 因着这酒楼有这些优点,再加上这里离着五城兵马司很近,所以每日几乎座无虚席,生意极好。在这里吃饭的,大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下面的底层兵丁也喜欢来这儿吃,上头的指挥副指挥等官儿们也爱来,当然,人家来了直接就去二楼就是了。 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的治安,也管着走水的时候救火,沟渠堵塞了他们也得整修,总之管的事儿特别多,林林总总一大堆,无所不包。所以五城兵马司的人遍布京城,也因此,五城兵马司的人,消息是极为灵通的。 这里,也就成了一个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正是傍晚,大堂里头已经坐满了人,放眼望去,都是五城兵马司的。他们呼朋唤友,几个关系不错的围着一桌儿坐了,高谈阔论着,声音很是不小。不少人桌儿上都有酒,酣畅狂饮,不时传来一阵带着醉意的大笑。 许多人嘴里都在议论一件事儿:察哈尔部归顺咱们大明了。 这可是现下京城最引得大伙儿议论的消息。而且也不知道是大伙儿自己猜的还是谁传出来的,他们谈论的时候,对察哈尔部归顺大明的意义竟是说的**不离十,似乎眼下在说这些话的不是五城兵马司的普通兵丁,而是几个深谋远虑的阁老一般。 这就很值得人寻味了。227537+cqsqc+879> 第879章 八九七 探子 第880章 八九八 天下大局,因我而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0章 八九八 天下大局,因我而变! 那酒楼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迎来送往,笑容可掬,脸上的笑似乎都没停过。 他似乎内急想去茅房,跟旁边儿的伙计吩咐了一句,让他替自己看着,便转身进了后院儿。 似乎今日笑的时间太长了,他脸有些僵,使劲儿的揉了揉脸。 后院儿不大,厨房就设在这里,除了厨房之外,就只有一个小院。这小院是那掌柜的住处,因为伙计和厨师等人都是本地的,不用在这儿住。掌柜的回了一趟小院儿,一进去,他脸上的笑意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和凶戾。 进去之后没多一会儿,他便出来了,重新回到酒楼,继续迎来送往,依旧满脸堆笑,和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小院儿只有一个门,但小院的后墙并不高,约莫只有六尺多,后面是一条狭窄的小巷。 掌柜离去之后没多久,一个人便是从他的房间里推门出来,小心翼翼的掩上了门,从后墙翻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条消息被送到了某处。不仅仅是那酒楼老板送来了消息,还有其他一些地方也都送了来。 消息的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察哈尔部归顺大明了。 然后第二日一大早,一支去往辽东的商队便把消息带出了京城。 之后几日,又有更多的,去往不同地方的商队,带着这条消息,离开京城。当然。最终他们的目的地只有一个,便是:辽东! 这个消息,涉及到大明和建奴力量的此消彼长,非常之重要,照理来说,是应该保密的。【s. 】虽说瞒也瞒不住——因为察哈尔部的几位贵人要来京城朝觐崇祯皇帝,崇祯皇帝为了宣扬大明国威,振奋天下臣民,必然会拼命的让人宣传,恨不得全天下人的人都知道。 瞒不住,但至少应该在开始宣传之前保密,总不应该让敌人太早知道这件事情。 但崇祯皇帝和几位阁老却都没有这个意识,下面的人也没有。 于是这个消息,就如此迅速的传了下去。 且不说京城如何,二十一日之后,公文终于抵达了肃州。 本来可以早一些到来的,但是因为义军的缘故,在路上多耽搁了几日。高迎祥的义军在陕西肆虐了许久,后来洪承畴率领大军回陕,高迎祥等人还是没有退去,而是摆开架势要和洪承畴大战。现下,整个大明朝的义军几乎都集中在了陕西,有不少还到了甘肃的地面儿上,很是引起了一番震动。 因着有义军在,信使在路上被多耽搁了几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了。 等到公文到了肃州,刘若宰和甘肃巡抚白贻清赶紧凑在一起商议。 肃州卫,白贻清的驻跸之地。 从大草滩回到肃州之后,刘若宰便一直住在这里,而董策等人,则是住在城中的兵营中。 公文是先送到刘若宰这儿的,他已经看完了,白贻清却还没看。 “来,白大人,您瞧瞧。”刘若宰笑道。 饶是他城府深沉,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是忍不住脸上露出笑意。这实在是一件大喜事:朝廷不但准了自己和察哈尔部达成的所有条件,更是对自己大家夸奖一番,在字里行间,刘若宰似乎能感觉到皇帝和朝廷那兴奋激动的情绪。 而且,虽然奏章中没有提封赏的事情,但以皇帝和朝廷对这件事表露出来的关切程度,只怕这个封赏绝对轻不了。 对于刘若宰而言,官职更大,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多,就更能施展自己的平生抱负。而他最高兴的,还不是即将到了的升官,而是他的努力,他的成绩,被朝廷和陛下认可。 这种认可,给他带了精神上的极大满足和愉悦。 白贻清笑道:“一看就知道这好消息了不得,如不然,胤平你不会笑的这般开心。” 刘若宰笑道:“是咱们大伙儿的好消息。” 白贻清看完,也是眉开眼笑,哈哈笑道:“胤平,这次我真是托了你的福了,竟然也能和察哈尔部那些贵人一起去京城,还能进宫面圣!这可是不得了的恩宠。” 白贻清确实很开心,虽然他在招降察哈尔部的过程中没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功劳却还有他的一份儿,在他想来,自己这个甘肃巡抚,说不定能够挪挪窝了。想想好像还有点儿舍不得,他也是那等用心做事之人,这甘肃镇被他经营的很是不错,就这么走了,还有点儿依依不舍。 “嗨,白老哥你过谦了。什么沾了我的光?若不是有你们几位相助,这差事还不会如此顺利。” 刘若宰笑道。他虽然说得客气,但话里却是把主次分的很清楚:这事儿,我是主力,你们都是在旁边帮把手的,最大最厚的一份儿功劳是属于我的,谁也抢不走! 白贻清也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也没有和刘若宰争功的打算,争也争不过。 董策知道这个消息,比白贻清稍微晚上那么一些。 刘若宰得了这公文,先是拿着去了白贻清的院子,而后回到自己院子之后,便把董策招了来。 把公文细细的看了一遍,董策笑道:“恭喜老大人。” 刘若宰心情极佳,也难得的开了个玩笑:“也要恭喜你!说句实话,若是没有你,且不说这差事本官能不能做成,甚至这个差事,都不会落到本官头上,朝廷都不会有这等打算!” 董策满脸笑意,连说不敢。 他心里是真的高兴,要知道,察哈尔部归顺这件大事,从起因,到开始,到去做,直到最后完成,其中一直活跃着他的身影。若是没有他在最初的推动,朝廷甚至根本就不会有此举,而察哈尔部,也会彻底的归顺建奴! 而没有在大草滩上他力主奇袭,杀光了建奴使者,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就把察哈尔部给争取过来。 董策可以毫不客气的说,这个事情,他起码占了一半的功劳! 这也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以来,做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大事!因为这件大事,甚至可以改变大明和建奴之间的力量对比,进一步改变战局,乃至于改变大明最终的命运! 董策此时心情激荡,豪情万分,有一种扭转历史大势的成就感。 第880章 八九八 天下大局,因我而变! 第881章 八九九 不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1章 八九九 不去 浩‘荡’的历史车轮汹涌碾来,根本无可抵挡,但董策在那车轮即将落下的地方,垫了一个小小的石子儿,那车轮碾上去之后,便稍稍改变了一下前进的方向。。 有可能只是改变了一个极小的角度,但当车轮再往前行驶上千万里,这一点小小的角度,就能造成截然不同的两种结果。 刘若宰的话打断了他的遐想:“其实,一共来了两封文书。” 刘若宰瞧着董策道:“那一封文书里面,叮嘱了本官一些事情,其中有和你们这些军兵相关的。” 董策赶紧认真听。 “朝廷的意思,你们这些跟着本官去过大草滩的军兵,本官只能带上一小部分去往京城,而且就算是到了京城,也不能进城,只能在城外驻扎。”刘若宰道:“之前在大草滩上那一晚,你们打得很漂亮,这一点,是朝廷也夸赞了的,但咱们现在和察哈尔部的关系不大一样了,如播州例,察哈尔部已经归顺了咱们大明,若是再有大批军兵护送察哈尔部贵人入城,就有点儿夸耀军威的意思了,察哈尔部那些贵人的脸上,须不好看。” “所以只带上路上护卫的,其它就不用了。” 刘若宰瞧着董策道:“你去不去?” 董策听完一怔,他沉‘吟’片刻,道:“属下要不就不去了吧!” 刘若宰听完,很是赞许的一笑:“你想的,和本官想的一样。” 董策不去的理由很简单:没好处。 若是他去京城,可能就两个目的。 第一,结‘交’一些权贵,最重要的是去拜访一些兵部武选清吏司的官员。因为兵部武选清吏司是管着天下武将升迁调度的,把他们给打点好了,那么以后仕途就会走的顺遂许多。董策虽然有刘若宰这个靠山,但毕竟不可能事事都靠刘若宰,而是也要建立自己的关系网。而且刘若宰此人,太过方正了一些,有时候董策想求他办事儿都不敢开口。因为不用开口他就知道,刘若宰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另外再认识一些人,就很有必要了,不比事事都靠着刘若宰。 第二个目的就要大一些,他想着,看看能不能被崇祯皇帝召见一次。以他对崇祯皇帝‘性’子的了解,有五成的把握能够在见到皇帝之后引起他的注意力,得到皇帝的看重和赏识。而在这个时代,在大明朝的地盘上,得到了崇祯皇帝的赏识,那基本上就注定是会平步青云了。五成的把握不算高,但相对于这件大事来说,已经是很高了。别说五成,有两成把握董策都敢冒险。 毕竟,如果这事儿成了,那回报实在是太大了。而就算没成,也没有太严重的后果。毕竟自己刚刚随着刘若宰立下大功,皇帝就算是再怎么样,也没有屠戮功臣的道理。 但是现在,这两个目的基本上一个都达不到了。 按照刘若宰说的,这一次摆明了皇帝和朝廷就是不愿意让在收服察哈尔部起了绝大作用的这些军兵将官‘露’脸,只能去那么点儿人做个样子,而且去了之后还不能进城。 那还有个什么意思? 都不能进城,那皇帝召见是不用想了,至于打点关系——人家中枢摆明了就不想看到你们了,你们还要凑上去,这不是自讨没趣儿么?只怕去拜访谁都只能收到相反的效果。 董策心下只是略一权衡,便下了决定。 去了没有额外的好处,不去的话,自己应得的好处也不会少,那就不去了吧。而且若是去京城的话,平白更多了几千里地的来回奔‘波’,不知道要耽搁多少事情。 而且董策的磐石堡正是刚刚走上正轨,蓬勃发展的时候,他不亲自在那里坐镇,总觉得心里很不安稳。离开这些日子,时刻都在牵挂着。 也不知道有多少丁口多少百姓多少军兵了,也不知道当初离开的时候给他们定下的目标达成了没有?打造了多少鲁密铳了?新开了多少良田耕地? 这些,都是他时常想的。 若是再去京城一趟,只怕就得崇祯九年才能回到磐石堡了。 离开这么久可不行。 更何况,心里牵挂的,还有磐石堡里的人。 刘若宰笑道:“只怕大伙儿都是想去京城的,如你这般想的,怕是只有你一个。说起来,你既然不去京城,便是把名额让给了他们,那待会儿本官送你个好处,谁也不能说什么。” 董策赶紧道谢,心中暗道,还是刘若宰老谋深算,利用这么个机会都能寻到由头儿给自己人多些好处。 不过得好处的是他,他自然不可能有意见。 至于是什么好处,董策也没问,反正既然是刘若宰口中的好处,那肯定就不少。 又说了几句,董策便即告辞。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人前来传话,白巡抚及兵备道刘大人召集大伙儿在正厅议事,董策不慌不忙的起身过去。 等他到的时候,大伙儿都已经到了,他们还都不知道消息,一个个都窃窃‘私’语,猜测着被招来的目的。 不多一会儿,白贻清和刘若宰两人一起过来,相让一番,还是白贻清坐了首位,毕竟现在刘若宰的官职还在他之下。 白贻清扫了一眼,缓缓道:“朝廷的旨意下来了。” 这一句话,让大伙儿都是心里一紧,赶紧竖直了耳朵听,连腰板都停止了些。他们心下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朝廷是怎么个看法。 白贻清顿了顿,吊了吊大伙儿的胃口,这才笑道:“陛下很是欢喜,还夸奖了咱们大伙儿一番,这次立下大功,人人都有封赏!” 此言一出,正厅中顿时响起一阵欢呼声,大伙儿都是喜形于‘色’。 对于他们而言,来自于京城的夸赞和皇帝的喜悦,似乎有点儿太遥远了,最实在的,还是真真正正的利益。既然有封赏,那就是大好事,就该值得高兴! 而后,刘若宰宣布了另外一些事情。 第一,是朝廷催促让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尽快去京城朝觐。所以还得尽快走一趟察哈尔部,给那边儿的贵人们传达朝廷的这个意思。第二则是,可以有一部分军队护送几位大人和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去京城。 第一件事儿还则罢了,一听第二件事,在场这些武将们,有一个算一个,眼睛都有些发红,鼻息都粗重了。36739+dsuaahhh+25084042> 第881章 八九九 不去 第882章 九零零 九千两银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2章 九零零 九千两银子 老天爷,这可是去京城啊! 何等的荣耀! 当然,董策不在其中。别人都想去,但唯独没有他。 “谁想去谁不想去,都说说吧!”刘若宰笑道:“这一次大伙儿都有功劳,任何一个都不能慢待了。” 他点了点甘肃总兵刘大器:“刘总兵,你先说吧!” 刘大器哈哈一笑:“俺老刘是个实诚人,有啥说啥,我当然是想去的。” 刘若宰淡淡道:“这是真‘性’情。” 而后他一个个点下去,结果没一个说不去的,都想去京城走一遭。 最后才到董策,他笑道:“大伙儿都想去,我就不跟大伙儿抢了。” 此言一出,众人瞧着他眼神都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何这么说。不过无论如何,他终归是说了不去了,在场的武将神‘色’都有些放松。因为在他们看来,董策和刘若宰关系好,此次立的功劳也大,毫无疑问是极为强劲的一个对手。而此次他说不去了,那自己能去的几率就很大了。 最后又商议了好一阵儿,才算是定了下来:既然都想去,那就都去吧,一共三百人护卫,也就是三百个名额。三百个名额,按照各自势力的大小,手下的多少,官职的高低进行瓜分。 刘大器官职最高,手下人最多,因此分的名额也最多,足足分了一百五十个名额,而种大梁则是分了一百个,总不成去的都是甘肃镇的人,刘若宰手下的人总也要去,所以,田实也得了五十个名额。 田实看了一眼董策,眼中有些说不出来的味道,有感‘激’,也有猜疑。 他很清楚自己和刘若宰的关系是远远比不过董策和刘若宰的关系亲厚的,如果董策要去,那肯定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自己能去成,还要多亏了董策不去。在这件事儿上,他是感‘激’董策的。问题是,董策为什么不去? 他在猜测着,董策是不是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办法,他心里对董策实在是太过戒备,太过忌惮。 而接下来,董策也知道了刘若宰方才跟他说的好处是什么。 等着大伙儿把名额瓜分完之后,刘若宰又笑道:“那这事儿,就定下来了,还有一桩事。此次差事办得好,你们出力不少,朝廷有命令,所有参战的士卒,都有银钱拿。从京城往甘肃,数千里之遥,银钱运输不易,再者,若是现从京城调拨,时间也来不及了。是以,先由甘肃府库支银两万五千两,分发诸军,之后户部自会补给甘肃这边。” “两万五千两银子?” 此言一出,大厅之中又是哗然,将官们互相看看,都是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激’动。若是说护卫着大人和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去京城乃是莫大的荣耀,那么赏银就是实实在在就在眼前的好处了。 其实,朝廷说的原话,乃是发下去三万两银子,但在大明朝这个世道,下来的军饷,哪里有如数到达下面军兵手里的道理? 刘若宰清廉,一个子儿不要。白贻清也不算多贪,但架不住白贻清得养活手下那些幕僚胥吏啊,他的银子从哪儿来?还不是靠着上下其手? 只扣五千两银子,已经算是两人很有良心了。 而且之所以只被扣下这些,还是因为这些钱乃是甘肃镇就地调拨,而不是从京城下来。若是从京城调拨的话,层层盘剥之下,这三万两银子能到达士卒们手中的,只怕连一万两都不到。 在座的几位军将都知道朝廷给定的肯定不是两万五千两,但他们也都知道其中的规矩,是以谁也没多说。 刘若宰敲了敲桌子,大厅中顿时便安静了下来。在这些军将眼中,刘若宰现下比白贻清的权威还更大一些。 “本官已经和白巡抚商量好了,这两万五千两银子,没什么问题,很快就能发下去。” “只不过,如何分配,还要商榷一番。”刘若宰缓缓道:“两万五千两银子,而在座的你们四位及你们的手下,都跟随本官去了大草滩,放心,既然出了力,肯定谁了也拉不下。” “本官和白巡抚两人合计着,这银钱如何分,须得有两个法子来衡量。第一,你们在座这几位手下的人数。当然,不是手下所有士卒的人数,而是你们手下参与了大草滩上屠戮建奴那一战的人数。第二,则是功劳大小。” 他显然早就想好了,这会儿也不和大伙儿商量,直接便道:“这事儿,本官便做主了。大草滩上,屠戮建奴乃是董策首倡,也是他冲杀在前,奋不顾身,勇猛能战,他居首功,这个,都没意见吧?” 大伙儿纷纷道:“没意见,当是如此。” 他们对董策都是颇为佩服的,再说了,这会儿刘若宰明摆着要给董策更多的好处,谁会有意见?谁敢有意见? “至于人数,则是刘总兵手下最多。”刘若宰道:“不过呢,董策不去京城了,算是给大伙儿让出了名额来,所以总归要补偿一番。那便董策占大头,如何?” 大伙儿都是点头。 最后刘若宰给出的分配方案是:董策所部分得九千两;刘大器所部分得八千两;种大梁所部和田实所部,则是各自分得四千两。 总还算是皆大欢喜的一个结局。 王武略在一边儿瞧着,脸上笑‘吟’‘吟’的,但心情却很是不好。 他是很贪财的‘性’子,这会儿却是眼睁睁的瞧着两万五千两银子摆在自家面前而自己却一分一毫都分不到,这简直让他心如刀割。 但这也没法子,谁让他几乎没出力呢? 把这些银钱分完,今日议事,便算是完了。刘若宰叮嘱大伙儿,回去各自遴选‘精’锐,明日一大早,便即出发去往大草滩,向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告知此事,并且催促他们尽快起身。 而后,众人便是纷纷散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众人便是启程,前往大草滩。 这一次,王武略也跟着去了,上一次他没去,是因为害怕,生怕会有什么变故。而这一次,察哈尔部已经归顺大明了,自然就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他便敢跟着去了。36739+dsuaahhh+25109298> 第882章 九零零 九千两银子 第883章 九零一 大喜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3章 九零一 大喜事 也是为了混个功劳,现在去虽然捞不到什么大功劳,但至少刘若宰再给朝廷上奏章的时候,就会把他也写进去,好赖提上一笔。 而若是什么时候要有升迁调动的机会了,同时又存在着几个竞争对手,上面定不下是谁来,到时候,这个功劳就能起到极大的作用。 当日傍晚时分,刘若宰一行人又一次来到了大草滩。 这一次,他们可就不像是上一次那般半被监视,半被押送到了大草滩察哈尔部贵人们的驻地,而是被一些蒙古骑兵簇拥着,很是礼遇的恭送到了这片水草最为肥美的区域。 察哈尔部,汗帐之中。 “朝廷的意思,大致就是这些。”刘若宰冲着上首笑道。 他说话的对象,乃是察哈尔部现任大汗,林丹汗之子额哲,以及坐在额哲旁边的囊囊太后。 此时已经是晚上,巨《.大的汗帐内外,灯火通明。 帐外点燃了数十个硕大的火盆,火光闪烁,把这大帐周围十几步之内都是照的极是亮堂。而大帐之内,则是点燃了上百根牛油大蜡烛,把大帐之中找的亮如白昼。 此时大帐之中,已经起了宴席。 宴席的正位,囊囊太后和额哲并肩而坐,盖因两人身份大致差不多。额哲是大汗,但他还未真正掌权,大权都掌握在囊囊太后这位林丹汗的大福晋手中,大致相当于中原王朝的摄政太后。 而和囊囊太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苏泰太后,他虽然是额哲的生母,但却也只能坐在下手。 正位的左手边,坐着的乃是大明的官员,刘若宰在上首,而后依次是王武略,刘大器,种大梁,董策,田实。 虽然董策在这个群体中的地位极为重要,仅次于刘若宰,但在这种场合,他只能坐在倒数第二的位置。这等正式场合,是必须严格按照官位来做的。刘若宰是文官,也是众人之首,自然坐在最上首,而下面的那些武将,便都是按照职位高低来坐了。 在他们对面,则是察哈尔部的一干贵人们,苏泰太后,乌云娜福晋,囊囊太后的儿子阿布鼐等人都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重要人物,加起来大约有十六七个,比大明这边人要多多了。 这一次董策等人在过来,大伙儿的身份也都不同了。上次来的时候,基本上双方属于敌对的,互相提防的,那会儿刘若宰对待察哈尔部众人的态度相当强硬,只要是察哈尔部有一点儿对他的怠慢,他都会极为愤怒的争执。因为在那会儿的刘若宰看来,他代表着整个大明朝,代表着这个古老帝国的体面,不容轻辱! 而这一次来,他便对囊囊太后和额哲恭敬多了,因为现在大伙儿都属于一个体系的了。察哈尔部归顺了大明,如播州例,那囊囊太后和额哲也就都算是大明的权贵了,而且是最顶级的,皇帝也要礼遇的那种。刘若宰向来是个礼法观念极重,循规蹈矩之人,自然会对他们表示尊重。 “不知太后和大汗,意下如何?”刘若宰问道。 额哲跟没听见他的话似的,坐在座位上怎么也坐不住,扭脖子晃脑袋的,似乎浑身都不得劲。他眼睛直勾勾的瞧着帐外,似乎恨不得宴会赶紧结束,离开这处让他别的喘不过气来的大帐,骑上骏马,带着他的亲卫们纵横在草原上,肆意的射杀猎物。 囊囊太后见他在明国的使臣高官面前丢了脸,心里有一丝喜意,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而是厉声斥责道:“额哲,你这样很失礼!” 额哲很怕他,低低哦了一声,看向了刘若宰:“你方才说什么?” 囊囊太后叹了口气,对刘若宰道:“这孩子还小,你莫跟他一般见识。” 刘若宰赶紧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 但心下,自然是有些不屑的。 囊囊太后道:“贵国皇帝陛下提出来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之事,我等会尽快启程,但是,之前答应咱们的那些条件,我等的族人什么时候开始安置,这些怎么说?” “贵部提出的条件,陛下都已经答应了。等你们从京城回来,就可以着手安置了。” 刘若宰说完之后,顿了顿,又道:“还有,下官不得不纠正太后,方才您说‘贵国’,那是错了。现下咱们都是大明的臣民,您直接说皇帝陛下就好了。” 囊囊太后失笑:“对,这是我说错了。” 她很是爽朗道:“既然都答应了,那就好说了,我等会先商议一番,定然会尽快启程。” 刘若宰笑道:“如此大善。” 正事谈完了,接下来气氛就轻松许多了。囊囊太后吩咐上菜,一道道极富草原特色的菜肴被端了上来,一坛坛美酒也被抬上来。这些美酒,可算是整个察哈尔部最后的一点儿存货了,这一次囊囊太后直接下令都搬了上来。反正现下归顺大明了,以后什么没有?还用在乎这点儿酒? 今日刘若宰等人到来,向察哈尔部众人宣告了大明接受了他们的条件,也就意味着从今日起,察哈尔部正式归顺大明了,成为大明的一部分。 对于双方来说,这都是一件不得了的大好事。 于大明而言,收获了一位强力的臂助,免去了为祸北疆多年的心腹大患,可以腾出更多的兵力来对付建奴和流寇。而且察哈尔部的归顺,也是大扬国威的一件事,皇帝、朝廷,乃至于整个大明朝,脸上都是光彩。而等察哈尔部正式迁居到指定的地点,大明和察哈尔部开始互市之后,大明又会有渠道得到为数众多的战马。察哈尔部的军兵如果加入大明军队的话,也能极大的加强大明的军事力量。 而对于察哈尔部而言,从此之后,他们再也不用怕大明对付他们,有了大明这个靠山,建奴对付他们也多了几分忌惮。当然,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好处——从此之后,他们的物资又会充盈起来,尤其是贵人们,又能过上遮奢讲究的好日子了。 如此一件大喜事,自然值得庆祝。 几杯酒下肚,大帐里的气氛立刻热烈起来,祝酒之声不断,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和大明来的众人纷纷向对方敬酒。 大伙儿开怀畅饮,就连几位太后都喝了不少。 第883章 九零一 大喜事 第884章 九零二 条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4章 九零二 条件 而在酒席之间,最出风头的竟然是王武略。王武略久在边关,蒙古话说的很流利,用蒙古语跟察哈尔部众人交流,丝毫不成问题。而且他极会看眼色,也很会来事儿,又是能言善辩,口中妙语连珠,极能调节气氛,经常一句话下去,便是哄堂大笑,人人开怀。 不多时,王武略便已经跟那边的不少贵人们称兄道弟了。 董策看了也是暗暗赞叹,这方面的本事,自己可是比王武略差远了,得跟人家学着点儿。 他不断替刘若宰挡酒,因此也喝了不少,不过他酒量很大,倒也没什么。一杯杯灌下去,眼神却依旧清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苏泰太后起身向囊囊太后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出了帐子。在别人看来,她估计是方便去了,但董策可不会这么想。 等了一会儿,他也起身,告了个罪,离开汗帐。 董策出去之后四面看了一眼,忽然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这边。”.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小姑娘正向自己招手,这小姑娘一身侍女打扮,他瞧着有些面熟,似乎是苏泰太后的侍女。 那侍女转身向东边儿走去,董策便也跟上。 很快,董策便见到了苏泰太后。 这里是离着汗帐不远的一条小河,不宽,也就是七八尺的样子。正是盛夏,小河水量不小,流水潺潺,两岸草木繁盛。汗帐周围的火光还能映照到这里来,再加上今夜月亮很大很圆很亮,所以能见度也不低。苏泰太后临河而立,董策只能瞧到她的侧脸,在夜色中有一种神秘朦胧的美感。 董策走到她身旁,也不说话,而是循着她的视线看去。 他发现,苏泰太后似乎在看月亮。 董策微微一笑,曼声吟道“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 还没完,苏泰太后便打断了他的话:“太伤悲了,今日大好的日子,你吟这个做什么?” 董策笑道:“太后读书很多啊!” “这些诗文,我们这些贵女们,多半从小都会学的。” 苏泰太后盯着董策,目光有些迷茫,又有些怀念:“我从小极喜欢读书,也喜欢吟诗,你可能都不信,那时候,我整日就想着,要是能去你们大明就好了,一定要去江南看看,要去苏杭看看,更要看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听说,当初海陵王就是看了这两句,才决定提兵攻打宋的。我没有海陵王那么大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的势力,我就想去看看,瞧瞧,到底能美成什么样子。” “后来嫁给他之后,我读书就很少了。”苏泰太后叹了口气:“他喜欢打仗,喜欢打猎,喜欢征伐,但不喜欢读书,有几次他撞见我读书,便嘲笑我,我也就不敢再读了。” “再后来,他死了……终于没人再管我了。” 苏泰太后悠悠道:“那一****撞见和我在一块儿的那个人,在察哈尔部中算不得什么贵人,地位也不高,不过呢,他最是喜欢读书的,你们汉家的许多典籍,他倒背如流。跟他在一起,吟风弄月,吟诗作赋,我很是开心。” 董策沉默片刻,道:“太后恨我将他杀了?” “没有。”苏泰太后摇摇头:“说实话,我还很感谢你,是你让我在美梦中惊醒了,幸好是你发现的,若是别人,只怕此时我在察哈尔部已经没有立足之处了。我倒是没什么,但额哲,他可是大汗啊!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能让额哲有事。” 董策点点头,沉默片刻,道:“杀了那个人,没什么后患吧?” “没有。”苏泰太后淡淡道:“他是个小部族的族长,这般死了,却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和我有关系。就算是知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个小部族而已,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敢四处闹腾,大不了屠光了事。” 她说的是轻描淡写的,但董策听了,却是悚然一惊。 这女人,其实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啊! 董策心中暗暗提起戒备来,告诫自己一定不能对她放松警惕,免得被他算计了。 苏泰太后似乎知道他内心的想法,淡淡道:“你不用担心,我对你不会有什么恶意。当初答应你的那些,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走,就可以直接带着他们离开。” “五百匹马,三百名勇士,都准备好了?”董策问道。 苏泰太后道:“当然。” 董策瞧着她,忽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说罢,什么要求?” 苏泰太后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董策瞧着苏泰太后,微微一笑道:“其实我从来没把看到你做的那件事当成真正威胁你的把柄,如果真用那件事来威胁你,无疑是极为愚蠢的,不但会破坏大明和察哈尔部之间的关系,更是会两败俱伤。真要是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你固然会在察哈尔部这边身败名裂,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你是聪明人,我也是聪明人,咱们都不会做这等蠢事。” 董策话锋一转,笑道:“但是呢,你虽然不会做这等背信弃义的蠢事,但拖我几天还是有可能的。若把我换做是你,把柄被你抓在手中,又要给你送东西,我肯定是心有不甘的,老大的不情愿,定然会拖上几天。但现下你却是如此迅速的就把那五百匹马,三百名勇士准备好了,那定然是有求于我,而且还不是小事。” 苏泰太后瞧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道:“然后呢?” 董策笑道:“其实我心里早就打定主意,把这件事当成一笔交易,不是我要那个秘密来换你这五百匹马和三百名勇士,而是你用这五百匹马和三百名勇士换取你我之后的合作。以后察哈尔路就归顺大明了,我是大明的官员,而且我做官的地方,和你们要迁居去的那个地方离得非常近。咱们以后,打交道绝对少不了,互相之间应该都能帮上不少的。别的不说,以后察哈尔部和大明之间的贸易,如果咱俩私底下做,而不是通过察哈尔部和大明来做,定然都能多得不少分润。为了以后,便让这件事作为一个极好的开端,如何?” 苏泰太后美眸流转:“你这提议好,我答应了。” “太后此举明智。”董策笑了笑,接着道:“我早就想过了,你给我这五百匹马和三百名勇士之后,我也会给你封非常丰厚的回报。” 苏泰太后看着他问道:“你能给我什么回报?” 她的神色已经变得肃然。 董策盯着他,声音缓缓,语气沉沉:“我保证额哲能一直在大汗的位子上坐下去,不让阿布鼐登上汗位,你看怎么样?” 第884章 九零二 条件 第885章 九零三 乌梁素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5章 九零三 乌梁素海 苏泰太后悚然而惊,盯着董策,寒声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董策笑道:“你还能说什么呀?现下别说察哈尔部的人了,便是我们这些外来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囊囊太后在打压额哲,今日更是当众给他难堪。她打压额哲,就是在打压你苏太太后,想要扶他的儿子阿布鼐上位!” “你这会儿这么快就把东西给置办齐全了,又跟我来谈条件,那自然就是为这件事了。” 苏泰太后神色凝重道:“你竟然看出来了,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董策微微一笑:“当然有法子。你们察哈尔部内部的人,想要办到可能不太容易,但是你别忘了我是大明的人,身为大明的官员,想要做到这个,虽说是需要借助一些力量,但要说难却也未必。” 董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并非是装出来的,他确实是有信心能够做到。 方才苏泰太后一说他就猜到是这么回事儿,但他并不打.算拒绝苏泰太后的这个要求,因为他本来就要去做这件事。 他当日答应了乌云娜福晋,换取乌云娜福晋支持的条件是把乌云娜福晋扶上察哈尔部最高首领的位子上去,那么理所当然的,囊囊太后就得下来。而眼下苏泰太后提出来的这个条件,其实说白了,目的也是一样的,便是把囊囊太后给拿下来。 董策凑在苏泰太后耳边说了一通,而后笑道:“你且看我手段!” 他方才凑到苏泰太后耳边说话,那炽热的呼吸便打在苏泰太后的耳根上和脸上,他方才喝了不少酒,带着些淡淡的酒气,有着浓烈的男人气息。苏泰太后,脸不仅微微有些红,她看了一眼董策,见董策俊逸的脸上满满的都是自信,顾盼之间神采飞扬,苏泰太后没来由的心中生出身旁这个男人,身影高大如山岳,可以依靠的感觉。 她低低的嗯了一声,神色竟很是顺服。 而后几日,整个察哈尔部都紧张的忙碌了起来。察哈尔部但凡有资格随同刘若宰等人进京的贵人们,都是在紧张的准备着。 为了能够跟随刘若宰等人以及几位太后一起进京,察哈尔部的这些贵人可说是争破了头。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现在谁能跟着一起去,就代表着以后就会成为全新的察哈尔部的真正掌权者,继续做他的贵人。而如果不能跟着去,则说明在明国的大人们面前,或是在察哈尔部的几位太后面前,便不再得看重了,以后的地位说不得就会下降。 能跟着去一趟京城,面见明朝的皇帝陛下,本身就是对他们的一种认同。而且哪怕就算刨除这些原因,能够去大名的花花江山转一圈儿,他们也是极为欢喜期待的。 最后定下来有资格一同前去的察哈尔部贵人,竟然多达八十余人,再加上他们的随从下人,这个队伍可能要庞大到千余人之多。这个数字,令刘若宰等一干人都是瞠目结舌。但哪怕是刘若宰。也不好随便让谁不去。那样的话可就把人给得罪死了,说不得到时候会有什么麻烦。 不过董策确实没怎么管这事儿,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接受苏泰太后给他的那一份儿大好处上。 乌梁素海,在大草滩的西北方向,距离汗帐大约三十余里。乌梁素海的范围,东西长约八十里,南北宽约五十里,从乌梁素海的边缘再往西北走上二三十里,便是荒无人烟的大戈壁了。 因此,说乌梁素海乃是大草滩的西北屏障,并不为过。 乌梁素海并不是海,而是一个区域,是苏泰太后属下部族的牧区。 在蒙古语中,乌梁素海是杨树之海的意思,顾名思义,这片地区里头生长着大片大片的杨树。 这里本来叫什么,并不可考,但是自从察哈尔部迁居到大草滩之后,这里就叫乌梁素海了。 这一日,刚不过辰正时分,也就是后世的早上八点,董策便是来到了这里。天还没亮他就带着手下启程了,向这里赶来。 今日,是他和苏泰太后越好的时间。 接收那一份大好处的时间。 至少,对于董策来说,杨树多,是他对乌梁素海的第一印象。这里也是大片大片的草原,不过和汗帐左近一望都是草原,小树都瞧不见几颗不一样。进了乌梁素海这片区域之后,地面上小丘便多了起来,都不高,撑死也就是三五十米,但数量很多,一大片一大片的。而这片片小丘之上,几乎都长满了杨树,桦树,柏树等等……其中最多的还是,杨氏。 杨树极多,一眼望去,大片大片绿色的杨树林一望无际,绵延到视线的尽头,一阵风来,则树涛汹涌,如波浪起伏,真的如大海一般,难怪此处得名乌梁素海。 在董策看来,这里比汗帐那边儿地界儿更好。 草原不小,牧草也算得上是肥美,能够养活不少的牛羊马匹。而那大片大片的树林中,也有着不少小兽可以捕捉。靠近山林,可以依着山丘建造房屋,部落可以在那里扎下来。有着这无边无际的树林,盖房子的木头自然就不用愁了。这里可是西北边塞,此时又是小冰河时期,在滴水成冰的冬天,住在木头建成的坚固房子里,烤着火,已经算是很舒服的日子了。而汗帐那边,想要砍木头都很难,根本寻不到几株树木。 而这里也更易于防守和用兵,欺负的小丘使得这里的地势变得负责,大规模的军队很难铺开。而且如果敌人势大,防守者还可以利用熟悉此地地形的又是藏身于着密林之中,不与敌人正面交战,只是消耗他们的力量。 有着这许多好处,但却不知为何汗帐选择落在了现在那个地方,想来是因为乌梁素海离着戈壁滩太近了些。 苏泰太后昨日就离开汗帐那边了,让董策今日过来,说是要准备一下。 董策的行踪,自然瞒不过刘若宰,只不过他此时对董策,已经是颇为宽厚甚至可说是纵容了。董策要做什么,他心知肚明,不过却是选择默认了。 第885章 九零三 乌梁素海 第886章 九零四 震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6章 九零四 震撼 反正察哈尔部和大明以后就是一家人,察哈尔部有些人愿意加入董策的麾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人家可是自己努力换来的,不是********来的。 这些人落到董策手里,增强董策的实力,刘若宰乐见其成。因为在他看来,大明朝这些武将中,论练兵,比董策更好的只怕还没几个。这些人在董策手中,才能最大的发挥作用,战斗力被发挥的最好。这倒不是说董策才能就多么高绝,他用的那套练兵的法子其实别人也不是不动,毕竟纪效新书和练兵实记直接在大埠的书坊里就能买到。只是董策严格的执行条件,给士卒们优厚的待遇丰富的营养和严酷的训练,以及精良的装备。夜以继日的苦练,终于能做到令行禁止,一声令下,悍不畏死,奋勇而战。 在明朝末年,一支军队如果能做到令行禁止,那就算得上是良军了。而如果同时还装备精良,悍不畏死,那就是绝对的强军。只要是这支军队的指挥者有着中上之姿,那这支军队不说所向无敌,至少也会罕逢敌手。 当然,人数不能太少了。 你若是三五百人碰上建奴的几千马甲,几百{.巴牙喇兵,那么便是再精悍也没什么用。 对于董策这方面的能力,刘若宰是完全认同的。 而且,他还有着更深的谋划。当初在给朝廷上疏请求招降察哈尔部的时候,就已经写到了,要招募察哈尔部精锐入大明军中,增强大明军中的骑兵力量。这个事儿,朝廷还没明确回复,他大致也猜得到朝廷和皇帝的想法:大概是因为觉得无法掌握这些察哈尔部军兵,生怕他们进了军中之后出什么乱子,便把这事儿给搁置了下来。以大明朝惶惶末日下这官僚机构现在的办事效率,这事儿一搁置下来,有可能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现在董策麾下先要有一批察哈尔骑兵了,刘若宰的想法是,看看效果如何。效果好的话,就把这个当成一个成功的案例,拿去朝廷中说项。有这事实摆在眼前,朝廷中反对的意见就会小很多。 所以,董策跟他原原本本的说了这件事之后,他并没有怪罪董策,反而是默许他过来。 又往前走了一段,董策等人已经能够看到在远方的草原上,出现了一片片白色的蒙古包,在蒙古包周围,还有放牧着牛羊的牧民。想来,那里便是苏泰太后的部族所在第,苏泰太后出身颇为显赫,乃是叶赫部台吉之女。本身她嫁给林丹汗的时候,就带了一些部族百姓,而后林丹汗颇为宠爱与她,再加上她生下额哲,林丹汗又是给了她许多的丁口。现在在察哈尔部中,苏泰太后手底下这些人,也算得上是一股相当之强大的力量。 说实话,额哲能够支撑到现在,还没有被囊囊太后给拿下来,苏泰太后自身的实力也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原因。有苏泰太后在,有她手下这几千族民在,额哲的地位就相对稳固。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情况,等察哈尔部归顺大明之后,就将展开和大明的通商,而囊囊太后毫无疑问将会把持此事。通过和大明的通商,囊囊太后能够不断壮大自己的部族和势力,一点儿一点儿的消磨苏泰太后及其他福晋和贵人的势力,而什么时候苏泰太后本身的实力超越其他人总和了,便是她废掉额哲之时。 这一点,董策和苏泰太后都看得清楚明白。 苏泰太后现在寻求和董策合作,这个时机选的也是相当之不错,若是再晚一些,察哈尔部正式迁居到下水海,和大明展开通商之后,董策再想要插手就不大容易了。而现在她和董策商议好了,董策便能够提前布局。 瞧见远处出现了察哈尔部的族民之后,董策便命令队伍停了下来,不再向前,而是准备派人去通知苏泰太后。 苏泰太后和他的交易的事情,知道的人极少,至少苏泰太后手下这些族民是不可能知道的。在这种颇为敏感的时候贸然闯进人家的地盘,要是有什么误会,未免不美。还没等他派人前去,前面约莫数十丈开外,一座小山丘后面,便是拐出来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约有二三十人上下,都是颇为精锐的骑兵,簇拥着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我苏泰太后。 这些骑兵的装备在察哈尔部之中,水平看算是相当不错了,基本上都穿着一身皮甲,手中拿着制式弓箭,马鞍子旁边的双叉里,插满了羽箭。 队伍到了近前,苏泰太后瞧了董策一眼,笑道:“你倒是准时。” 董策道:“苏泰太后有令,在下岂敢耽搁?” 在苏泰太后的手下面前,他还是很给对方面子的。苏泰太后笑了笑:“走吧,带你去见见他们。” 而后,董策等人便跟在苏泰太后一行人身后,继续朝着前方而去。过了几个村子,前面出现了一片山丘。这片山丘只怕绵延足足有数十里,和一路上瞧见的那些土丘不一样,它们是真正的山,足有数百米左右的高度,在这草原上拔地而起,瞧着很是壮观。山势绵延,一直向东北方向而去,山上也长满了树林。 苏泰太后一行人毫不犹豫的便进了山,董策摆摆手,示意自己的手下跟上。 进了山,周围都是茂密的树林,在里头七拐八拐之后,绕过一座山坳,眼前忽然豁然开朗。这里,竟赫然是一片相当之阔大的山间谷地。这山间谷地足有七八里方圆,乃是是一片平坦的草原。而此时,在这片山间谷地上,有数百人正等待在这里。 他们或坐或卧,有的在高声谈笑,有的时候在低头沉思,但无一例外的,他们都骑在马上。对,没错,他们就是骑在马上。哪怕那些躺着的,他们身下也有一匹马。他们就这么躺在马背上,胯下连马鞍子都没有,那马缓缓地往前走着,身子一起一伏,他们躺在上面却是稳如泰山。还有的在打马狂奔,但他并非坐在马上,而是双脚站在马背上,任凭那骏马如何狂奔,他都是不会被摔下来。 毫无疑问,他们中每一个人控马技巧都是相当之娴熟精炼。董策只是瞧了一眼,心里便被狠狠的震撼了一把。 第886章 九零四 震撼 第887章 九零五 好处还在后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7章 九零五 好处还在后头 苏泰太后瞧见董策的神色,微微一笑,心道:“这算什么,让你开眼界的还在后面。” 她忽然打马上前,口中呼啸一声,冲着那些人高声叫道:“我的子民百姓们,现在,让远方的客人见识见识你们在马上的功夫。” 显然,等待着谷地里的这些人就是苏泰太后要给董超的那三百人了,他们显然早就被苏泰太后告诉过这件事,也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是以此时,一听苏泰太后这么说,立刻一个个打马狂奔,各自展示着娴熟的控马技巧。在董策这个自己将来的上官面前,卖力展示着。 一时间,这片山间谷地上,一片人喊马嘶之声。 这会儿双脚站在马上已经是很稀松平常了,有的甚至在马上作出各式各样的动作,看到董策眼花缭乱。 瞧了这些人的表演,董策方才知道,原来刚才将自己狠狠震撼的那一幕,对他们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现在这些方才有点难度。而董策手下的那些家丁们瞧了,一个个也都是瞠目结舌。 * .他们之前被董策狠狠的操练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马术都是大有增进,本来还对自己的技术颇为自傲,但他们此时才发现,跟眼前的这些人相比,自己那个什么都不算,简直如孩童与大人的差距一般巨大。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他们再怎么训练,也终归只是接受了不足半年的操练而已。而这些察哈尔部的族民们,他们从小便是生长在马背上,几十年下来,那胯下的马和人,几乎都得要结为一体了,自然远非他们可比,这是汉民族与游牧民族的天然差距,通过训练也是很难弥补的。 历朝历代,游牧民族都是在这个上头占尽上风。 倒也不用有什么不平衡的,游牧民族有这方面的优势,汉人也有其他方面的优势——比如说兵器铸造,铠甲铸造,远程兵器诸如弩箭等的制造等等。在器具方面,要远比游牧民族精良的多。 其实控马技巧和战斗力并非成正比,就拿董策这些家丁来说,现下草原上这些察哈尔部的族民足有三百之数,董策家丁不过五六十。但如果两边真的打起来,全副武装的董策家丁,绝对是完胜对方。因为双方不仅仅有装备上的巨大差距,还有战斗素养、杀人的技巧,狠辣程度以及战阵配合上的差距。 过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苏泰太后方才喊道:“都停下吧,到这儿来集合!” 为了让董策等人听的明白,她喊话的时候用的都是汉语,至于察哈尔部族民那边,自有身旁通晓汉语蒙语的人翻译成蒙语冲着那些族民们喊话。 “是!” 那数百名察哈尔部族民一阵乱哄哄的答应,都打马向这边过来。 三百人,五百匹马,溅起漫天烟尘,声势颇为浩大。他们前进的时候,很是散乱,根本没什么章法,更别说阵型了,显然之前没怎么受过训练。很明显,他们并非是职业军人,而只不过是普通的百姓而已。 董策在里头还瞧见了一个熟人,竟然是阿拉坦乌拉。 他骑了一匹高头大马,那是名副其实的高头大马,几乎可以称之为巨型了,比一般的战马高了足足有两个头,身长几乎达到了九尺左右,简直跟一头小象差不多。这个体型,在蒙古马中是极其罕见的,毕竟蒙古马以耐力和强大的生存能力著称,体型算是比较小的。但这匹马,比之欧洲那些重型马匹,也是丝毫不显逊色。想想也是,若非是如此巨大的战马,也无法承载阿拉坦乌拉那两米左右高,三四百斤重的身体。 他瞧见董策往这边看来,冲着他微微点点头,却是神色淡漠,没有什么感情在里面。 苏泰太后瞧着董策,笑吟吟道:“怎么样?这些人都是我精选出来的,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么?” 她说这话,其实是有些向董策卖好的意思了。 这些人是她选出来的没错,但她跟董策说的话,意思好像是她为此费了多大心理一样,其实完全不然。苏泰太后向自家部族里面的那些百姓们通告了这个消息,并且说清楚了若是能去董策麾下效力会给出的待遇之后,人人都是争先恐后的要去。 老天爷!那可是一年十两银子!还给配铠甲,配武器,吃得饱穿得暖!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情!说实话,哪怕是不给银子,有了后面这些条件,这些人也都愿意去。 此时,在小冰河时代笼罩下的东亚大地,老百姓的日子普遍都不太好过,不光是大明如此,察哈尔部的百姓也是如此。寒冷的气候,使得荒漠化严重,干旱严重,能够养活的牲口越来越少,而且冬天冷得离谱,每年冬天都有大量的牲口被冻死。适宜放牧的草场越来越少,而且大部分都被贵人们给占据了,并且贵人们收成不好的时候,对下面的盘剥也就更厉害,这些寻常百姓们日子也是越发得穷困潦倒。 现在这世道,在哪儿讨生活都不大容易。 连苏泰太后都被百姓们对这件事的热情给惊呆了,几乎所有适龄的壮年男子都想去,但董策又只要三百人。于是,她就在里头遴选了精锐。眼前这些人,绝对是他的部族中,技术最好身体最强壮的一部分。如此说来,她虽然向董策邀功卖好,但确实也是有理有据,人家也是真正做了事儿的。 “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精壮,而且控马技术都是极好。”董策笑道:“太后费心了,在下感激不尽。” 苏泰太后瞧着他,大有深意道:“你不用对我感激不尽,只消得别忘了你答应我的条件就成。咱俩以后合作,好处还在后头。” 董策笑道:“正是这个道理。” 苏泰太后瞧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打马来到她的那些族民面前,她深深吸了口气,面朝众人,高声道:“现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咱们察哈尔部已经归顺了大明。从此之后,你们也是大明的子民。而现在,你们这些我的族民中最精锐的一部,我教你们挑选出来,让你们跟随着董策董大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伸手指了指董策,而后继续道:“董大人是整个大明都数得着的年轻有为的权贵,跟着他,你们前途无量!而且还有银子拿,有铠甲可以穿,有棉衣可以穿,以后也吃得饱睡得暖,再也不用担心生计。等你们发了饷银,也可以给你们留在草原上的妻儿添置衣物,购买粮食,让他们不再受苦!” 第887章 九零五 好处还在后头 第888章 九零六 调动情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8章 九零六 调动情绪 “这是我为你们争得的一个大好机会,你们切莫不要辜负了我!跟着董大人之后,要听从命令,董大人所说的便如我所说的,绝对不得违抗,都听明白了吗?” 她说一句,阿拉坦乌拉便跟着重复一句。他身高体壮,声音如洪钟一般,音量极大,声音也雄浑,一用力说出来,声音咕隆隆的犹如雷声在耳边回荡,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一番话说出来,把董策都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其中夸大之处可是不少。像什么最年轻有为的权贵之类,董策可是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完全配不上这个名头。 他知道苏泰太后这么说,是为了让这些跟着他走的人更加珍惜这个机会,更加听从他的命令而不是阳奉阴违。 因为苏泰太后如果跟这些族民说她是迫不得已才让他们跟着董策的话,那这些族民对董策肯定是有怨言的,做起事来不用心不说,有可能到时候还会出什么问题,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从苏泰太后这般作为,可以看出来,她对两人的合作确实是真心且用心的。 = .董策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子,既然人家这么用心,董策自然也不可能自食其言,他心中有了一整套的计划,可以将囊囊太后给搞下台,回去之后就可以着手布局了。 其实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于给整个大明而言,把囊囊太后搞下台,让额哲接着当大汗并且稳固额哲的位置,都是有好处的。额哲现在虽然年纪不大却沉湎于游猎,简直就像第二个天祚帝耶律延禧一般,在他身上已经能看到一点昏君庸君的潜质了。 而囊囊太后却是极有手腕,也是极为精明强干的一个人,一旦阿布鼐登上大汗之位,则她肯定会成为摄政太后,并且把持察哈尔部证据相当长的年头。在她治理下的察哈尔部不消说,肯定会比额哲治理下的察哈尔部更加强盛。 而大明,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这么强盛的察哈尔部。 正因为有这些原因,所以董策很有信心,能够说服刘若宰帮着自己布局。以董策自己的力量,想要搞掉囊囊太后可是不太容易的一件事,但如果以刘若宰为助力甚至是以整个大明朝廷为助力,那想要扳倒囊囊太后可就一点儿都不难了。 阿拉坦乌拉那最后一句‘都听明了白了么’,简直如炸雷在耳边炸响一样,哪怕是董策,耳朵都是一阵嗡嗡作响。那三百余察哈尔部精锐齐声高喊道:“明白!” 这一次没用苏泰太后说,阿拉坦乌拉便是高喝道:“那还不赶紧拜见?” 三百族民纷纷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地,冲着董策行礼,口中念念有词。董策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想来应该是拜见贵人之类的话。 董策没想到苏泰太后会这么卖力,但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好处。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一上来,这三百余精锐就对自己有了相当程度的臣服和信任,而自己要做的,便是稳固他们的这种情感。 至于该怎么做,他早已经驾轻就熟。 这种事情他可是干了不止一次了。 他向苏泰太后点头笑笑,而后打马向前,冲着阿拉坦乌拉笑道:“你也替我传个话吧,我可不懂蒙语。” 阿拉坦乌拉点点头,却并未说话。 董策朝着众人沉声道:“从今天开始,再往后不知道多少年里,你们应该都是我的人了。而我董策,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你们身上现在连一件皮甲都没有,手中连一张像样的弓都没有,用的箭,还是骨头打磨的箭簇!太寒酸了!” “这些,我都会为你们解决!用不了几日,你们就能披上大明的棉甲,手中持着强弓,腰间箭囊里插满了弓箭,马鞍子旁边还能挂上一把腰刀。这些,我都会给你们配齐了。而以后等你们跟我到了我的领地,你们睡的是干净舒服的石头房子,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以后顿顿都有肉吃,顿顿管饱,敞开肚子吃!” “现在,你们即将跟着我前往数千里之外。我知道,你们心中肯定是舍不得离开这里的。” 说到此处,董策闭上了嘴,瞧着众人的反应。 果然,阿拉坦乌拉替他传完这句话之后,人群中立刻起了一阵骚动。方才董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们的情绪是振奋的,激昂的,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意,有的甚至呐喊出声,因此整个队伍显得很是喧闹。而此时,当董策说到这一句,他们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神色也有些低沉。有些感情丰富的,甚至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毕竟,他们从今天开始可能就要离开自己的家乡,赶赴千里之外,甚至是数千里之外那个他们从未去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地方。那里是大明的国土,而他们这一去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想到家中的妻子儿女,心中又怎能不生出一丝惆怅悲凉? 董策无疑是琢磨人心思情绪的大师,他很敏锐的发现了面前这些人的这一抹思绪。 董策停了一会儿,等他们的情绪酝酿发酵了一下,忽然高声问道:“你们谁能够回答我,我带着你们是去做什么的?” 等阿拉坦乌拉替他传完这句话之后,人群中安静了片刻,而后便是有一些喊声响起。阿拉坦乌拉给董策翻译了一下,有的喊的是‘你带我们去杀人的’,有的喊着是‘你要带我们去打仗’,不一而足。 董策高声道:“没错,你们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要带着你们去打仗,而且很有可能要去杀人,很可能杀的还不少。总不成你要杀人家,人家就站在那里让你杀,对不对?所以,你们之中,出现死伤也是在所难免。对于你们,我只能保证,会尽量将你们带回来!” “我会竭尽全力,给你们提供更锋利的武器,更坚固的铠甲,更加严格的训练你们,让你们在战场上能够战胜敌人,最后活下来!但我不敢保证,你们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到这里,有多少人会血染疆场,抛尸在异国。所以,如果你们谁害怕了,胆怯了,不敢去了,不想跟着我走了,没问题,你们可以留下来,我绝对不会勉强!谁你们谁想留下来?” 第888章 九零六 调动情绪 第889章 九零七 喜得猛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89章 九零七 喜得猛将 当阿拉坦乌拉说完这句话,这些热血汉子们瞬间被董策给激起了胸中的情绪。他们一个个涨的满脸通红,胸中热血沸腾,纷纷冲着董策大喊。 董策虽然听不懂,但他一猜就知道他们在喊什么。他看向苏泰太后,明知故问道:“他们在喊什么?” 苏泰太后瞪了他一眼,神色中有些不悦。虽然她知道董策在故意激他们,但自己的族民被董策刻意的贬低,却是让她心里很不高兴。不过她还是回答了董策的问题:“我的族民们说,他们没有一个是懦夫,都愿意跟着你走。” “好,好!” 董策哈哈一笑,重重地一击掌,高声叫道:“这就对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是以后都会封妻荫子飞黄腾达的英豪,你们跟着我百战沙场,最后立下大功,封了官职,发了大财,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车车的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回到家乡,那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光彩!这就是荣归故里!” 董策忽然拔出腰间骑兵刀,斜指向天,高声吼道:“既然你们都/ .是勇士,那你们就跟着我,杀向你们的敌人!我的刀前指的方向,就是你们冲锋的方向!我将带给你们荣耀,财富,带给你们你们所期待的一切!” 经过了方才董策那一番或是贬低或是赞扬的话,这三百名热血汉子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了出来。当董策拔出骑兵刀斜指向天的那一刻,当阿拉坦乌拉说完董策那句话的那一刻,他们也纷纷挥舞着拳头,口中发出兴奋的叫喊。有的甚至涨的满脸通红,捶着胸膛疯狂的大声吼叫!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够发泄他们心中的情绪! 三百余人的叫喊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连马儿似乎都被惊到了,发出一阵希律律的嘶鸣。 过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这股兴奋劲儿才算是过去,董策瞧着他们,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他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些人很是可用!他也是趁热打铁,又道:“但凡是今日跟我走的,每个人都发给十两银子的安家银钱,这些银钱,足够你们的妻子儿女过上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了。而你们察哈尔部即将迁去的地方,离着我那并不远,等到察哈尔部所有人都迁过去了,你们也可以回去看看,把你们新挣得的钱交给家里。跟着我,你们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苏泰太后瞧着董策,目光复杂。其中既有赞叹,感慨,又有一丝戒备。通过今天这件事,她对董策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她甚至还有些纳闷,董策这么年纪轻轻的,看着也就是二十岁不到,怎么就懂得这么多?还能用得这么好? 难道真像一些书里所说的,是生而知之者么? 她很庆幸自己与此人是盟友,是伙伴,而并非敌人。这会儿,她忽然心里很是幸灾乐祸,暗道:“囊囊太后,你欺负了我大半辈子,现在有这么个人算计你,恐怕你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董策说每个人先发给十两银子绝不是临时起意,更不是说大话,事实上,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好了,甚至银子都让士卒们带在了身边,三百个人,每人十两,加起来就是三千两银子。对他来说,这个数不算什么大数,且不说在澄城县中得到的那笔巨额的财富,就说那一日杀光了建奴的使者,洗劫了建奴的营帐,他便分得了许多金银。这三千余两白银,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接下来,董策便让自己的家丁们上前,然后让那三百名察哈尔部精锐排着队,依次来领银子。沉甸甸的银子拿到手,他们对董策更是增加了一分感激。 毕竟要让人家效忠,光有情,光是能激励鼓动还不行,还得让人看见实打实的好处。 而后,苏泰太后便让他们各自散去,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带好自己离开时候要带的家当来此集合。 这些族民们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离开了,而后董策瞧了一眼苏泰太后,神色肃穆道:“苏泰太后,这次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付出打水漂。” 苏泰太后咯咯娇笑一声:“你能这般说,我就放心了。” 然后他朝着阿拉坦乌拉招招手,阿拉坦乌拉策马过来,苏泰太后指着他道:“这三百人,总归需要一个领头的,我让阿拉坦乌拉来担当,你看如何?” 董策深深地看了苏泰太后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笑道:“阿拉坦乌拉有万夫不挡之勇,若是放在战场上,便是实打实的一名虎将!由他来统领着三百,我很是放心。” 其实早在方才看见阿拉坦乌拉出现在这些人前面的时候,董策便已经猜到苏泰太后十有**会如此安排。这三百人虽然不到她麾下族民总数的十分之一,但却是他族中的精锐。这三百人若是完了,她的势力说是损失了一大半也不为过。如此重要的一支力量,她当然不会容许董策随意糟践。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董策表里不如一,派她手下的人去上战场送死,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所以她必须要有一个可靠同时又颇为有能力的人来统领这些人,阿拉坦乌拉武力极为强横,能力也不差,在她的族民中更是享有盛誉,极有威望,由他来当这个人再是合适不过了。董策几乎可以猜到,如果自己下令让这些人去做送死的差事,那么阿拉坦乌拉肯定会首先反对。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如果把董策换成是苏泰太后,肯定也会掺沙子安钉子,甚至比这做的还要过分。对于苏泰太后的这番心思算计,董策其实是无所谓的,反倒是有点儿乐得如此。毕竟阿拉坦乌拉如此强横,着实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 这样的猛将,骑着如此巨大的坐骑,若是能披坚执锐,那么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是不可想象的。不但是他自己的战斗力足以抵抗对方数十人,更是因为有这样一员强横的虎将冲杀在前,以身作则纵横无敌,他的手下娿都会因此而受到激励,奋勇作战! 在冷兵器时代,士气是战争中影响双方胜负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 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手下效力,董策高兴还来不及,反正他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将阿拉坦乌拉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第889章 九零七 喜得猛将 第890章 九零八 再买三百匹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0章 九零八 再买三百匹 “那便这么说定了。.. 。”苏泰太后笑道。 她冲着阿拉坦乌拉招招手道:“快见过董大人。” 阿拉坦乌拉并没有出言抗议,不过他态度也算不得多么恭谨,稳稳地坐在马背上,只是躬了躬身,道了一声董大人。他却也是会说汉语的,不过说的很不流利,这三个字董策都没大听明白。他的鼻音也很重,如同一口大钟在嗡嗡作响。 董策倒也不以为意,他看得出来,阿拉坦乌拉对苏泰太后极为尊重服从,既然是苏泰太后吩咐的事情,他想必是不会怎么打折扣就执行的。 至于他对自己的态度怎么样,至少现在董策是无所谓的,只要他能听从命令就行。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那些察哈尔部‘精’锐陆陆续续赶了回来,没有一个人拿了银子没有回来。 董策满意的点了点头,苏泰太后又说了几句,然后两支队伍便是起程,朝着察哈尔部汗帐所在地赶去。 董策和苏泰太后不是一起走的,董策带着家丁先在前面走,在后面十余里之处,苏泰太后才领着那三百察哈尔部的‘精’锐跟着。如此看来,两支队伍似乎并没太大干系,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董策其实倒是可以大摇大摆的带着这三百人回到察哈尔部汗帐所在,但这样一来的话,这件事儿也就瞒不住了。察哈尔部的贵人们会知道,跟董策一起前来大草滩的那些明朝军将也都会知道,这事儿固然是瞒不住的,迟早会暴‘露’,但董策还是决定能瞒一时是一时,至少要等着大伙儿都离开大草滩之后才好把这件事给宣扬出去。 董策担心的是,虽说刘若宰默许了他做这件事,但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还是容易引起许多人的不满。说不定,刘大器王武略等人就会想了:凭什么你能得到三百名察哈尔部的‘精’锐,你能得到五百匹战马,凭什么我就不能?若是他们起来异样心思,惹出什么‘乱’子来,那可就麻烦了。 他们应该没多大可能来找董策的麻烦,但他们却可以找别人的麻烦——比如说,也向察哈尔部索要一些人手。 历史上也发生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一方势力臣服于另外一方势力,而后,强大的势力派去臣服一方的人便开始敲诈勒索,索要各种好处,硬生生的把已经臣服的那一方给‘逼’反了! 董策可不想因为自己发生这样事情。 董策想的是,等离开察哈尔部汗帐之后,等这事儿眼瞅着就要瞒不住了,他再说出去。反正那时候他们已经离开这儿了,便是再想从察哈尔部身上敲上一笔也是做不到,只能徒呼奈何。便是刘大器等人心有不甘,也是没什么办法。 当日傍晚时分,董策等人回到了察哈尔部汗帐所在的。而苏泰太后等则是带着他手下那些人住进了距离汗帐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部族内。这个小部族也是属于她的,她先把那三百名‘精’锐族民安置在这里,这样便不容易被人发现,等到董策什么时候离开,她便再把这些人‘交’出去让董策带着。 她则是连夜赶回自己的驻地,这次回去,她是为了搜罗马匹。 因为董策向她提出,要从她这儿再额外购买上三百匹战马,到时候带着一起走。当然,是按照市价来买,不会让苏泰太后亏钱。三百匹战马,便是近万两银子,这可是好大一笔买卖,有了这笔进项,足够苏泰太后做许多事了,她自然很上心,赶紧回去准备。 回到汗帐所在地之后,已是傍晚,董策顾不得吃饭,便开始安排人手守夜等等,‘弄’完这些,已是天‘色’漆黑了。 好不容易能开始吃饭,结果刚吃了一半儿,刘若宰便派人请他过去,董策抹了抹嘴,赶紧随着来人去往刘若宰处。 “大人,属下奉命前来!” 董策来到刘若宰帐篷外面,沉声道。 “进来吧!”帐篷里面传出刘若宰的声音,董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董策进去的时候,刘若宰正自坐在一张大案后面,手中笔刷刷不停,似乎在写着什么。 他这间帐篷是重新布置的,上一次他们离开之后,原来的帐篷自然就撤了。看得出来,这一察哈尔部给他们布置的帐篷布置比之前更加用心,刘若宰这间大帐篷里,只有一张极大的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轴和基本上都是他自己带的,他这会儿很是认真的趴在那里,董策便很识趣的站在一边没有打扰他。 站了好一会儿,怕是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刘若宰方才抬起头来。他神‘色’间满是疲惫,瞧这董策道:“你来啦?” 董策点点头:“属下刚吃过饭,接到大人明令便赶紧过来了。” “苏泰太后那些人,你都带过来了?他们现在安顿在哪?”刘若宰问道。 董策笑道:“一共三百人五百匹马,都跟着过来了。在不远处一个小部族里藏着,那个小部族,也是苏泰太后手下的。” “如此也好,免得有些人看了眼红,作出什么事来。” 刘若宰点点头:“你想的倒是颇为周全。” 董策赶紧谦道:“属下不敢。” 刘若宰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那一摞纸,问道:“你可知道我在写什么?” 董策其实心里大致能猜到一些,但他只是摇头,言道不知。 此时何必卖‘弄’呢?藏拙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我现在想的这些,是以后察哈尔部迁居到下水海之后,咱们大明和他们通商时候,需要准备的一些东西。有条款,也有需要贸易的货物,甚至连开榷的地点在哪,我都想了。” 董策沉默片刻,道:“大人您是真心为国做事的,咱们大明若是多一些您这样的忠臣,也不会落得现今这个地步。” 刘若宰轻轻一笑,点了点他:“你呀,便是想的太过了些。咱们大明现在是什么地步?本官瞧着,连内忧外患都算不上。有辽东镇在,东北的建奴打不进来,而腹心的这些逆贼们,也不成什么气候,用个两三年的功夫,差不多也就剿灭了。” “是。”董策心中不以为然,却是点点头,没有在跟刘若宰争辩这个问题。36739+dsuaahhh+25299852> 第890章 九零八 再买三百匹 第891章 九零九 无法可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1章 九零九 无法可想 这问题也没什么好争辩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他这般,对历史如此了解熟悉,知道崇祯年前后历史的大致走向。 刘若宰看事情算是颇为透彻明白的,但却依旧对大明的局势保有乐观的态度。无论他们怎么想,也都不会想到,十年之后的大明朝,竟会甲申天变,就此天崩地陷。 现在跟他们说这些,虽说不上是对牛弹琴,但也没人会信的。 刘若宰叹了口气,缓缓道:“要说做事,我确实是愿意做事的。但其间也存着本官的一份私心在。这件事能够走到这一步,是你我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察哈尔部归顺大明这件事,是本官这辈子做的最得意的一件事情。我也想把它做好,善始善终。假若,察哈尔路归顺大明,结果却在大明那边受了气吃了亏了,甚至被派去的大臣讹诈勒索,因此再出什么事端,那本官的罪过可就大了!这辈子,本官都不会忘记这件事。” “这件事别人来做本官不放心,本官也舍不得让自己的心血因为别人而付诸东流。所以,等察哈尔部抵达下水海之后,察哈尔部和大明之间的通商,一定要由我来,也只能由我来做!”=== 刘若宰平视前方,眼神坚定,语气断然,而他的神色中,却有着几分不甘与恼怒。 董策看了心中一动,忽然想道:“会不会事情有什么变故?刘若宰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以刘若宰素日里的城府,应该是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也不会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他沉默片刻,试探性的问道:“大人,是不是京中对您有所安置了?” 刘若宰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倒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说你是七窍玲珑心也不为过。” 董策笑道:“属下可不敢。” 刘若宰道:“京中确实是有消息传出来了,皇上与内阁商议的时候,已经定下了,本官即将升为礼部左侍郎。等到这一次本官带着察哈尔部的众贵人去往京城,便不跟着他们回来了,直接留在京里接受任命,而后再去冀北道一趟,把事情交接一下,就长住京城了。” 董策耸然动容:“大人,这是好事,大好事呀!” 刘若宰从一个正五品的冀北兵备道,山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佥事,一跃而升为礼部左侍郎,从正五品跨越到正三品,这样连升三级的事情,在国朝可是极为罕见的。大明朝的文官体制已经绵延了二百多年,到了崇祯年间,已经是极为的稳固完善。体系庞大,上下有别,等级森严!在这个庞大的文官体系中,绝大部分人的升迁都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连升数级的事情,已经是非常罕见了。 而刘若宰此次连升三级,足见皇帝之信任器重。 但董策话一出口,便明白了刘若宰今日为何会有这般感慨,又为何会是这样的神色。礼部左侍郎官位虽高,但只怕并不是刘若宰想要的。 刘若宰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是吧?是啊,礼部左侍郎啊这可是,堂堂正三品!照理说能够一跃而到这个位置,本官已该知足,但只可惜本官并不想入朝,本官还想留在宣大,还想跟察哈尔部接触,还想把这个事做的不出一丝纰漏,尽善尽美!” “其实本官最希望坐上去的一个位子,便是大同巡抚或是宣府巡抚,而不是入朝当个什么劳什子的礼部左侍郎。” 他叹了口气:“只可惜呀,天不遂人愿!” 消息是京城里的吏部尚书谢升传出来的,朝廷有朝廷的驿路系统,而京中的这些大员们,也各自都有自己的一些手段来联络境外的同僚,他们自己的这套体系,论起速度来,可能也就是比朝廷的加急快报慢上一点儿而已。 由于陕西和甘肃东南的闯贼变乱,导致交通道路被堵塞,所以朝廷的加急快报来的就慢了一些。而谢升派来的人,只比朝廷的快报慢了四天就抵达了肃州卫。只是他们到了肃州卫之后,却是扑了个空,刘若宰已经带人来到大草滩了。 于是这些人便干脆直扑大草滩而来,把谢升的亲笔书信送到了刘若宰手中。 皇帝和内阁商议的内容,自然是极其机密的事情,不过谢升身为吏部尚书,要说连搞到这点消息的本事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刘若宰即将升任礼部左侍郎,已经算是朝中显赫大员之一,也比原先更多了不少分量,所以谢升这一次,也是不遗余力地打探消息,委派人手出京向他传信儿。 要知道,谢升派人出来一趟可不是来回简简单单的走一趟这么轻易,耗费也是相当之惊人。 董策沉默片刻道:“难不成现在就无法可想了?” 说实话,他也不愿意刘若宰离开宣大赶往京城,他可以预见的是,甭管刘若宰如何,至少他在短时间内是无法离开大同镇这块地面的。而假如刘若宰留在这里并且继续身居高位,那么对董策的发展自然是有极大的好处。但如果刘若宰去了京城,人走茶凉,天高皇帝远之下,也无法庇护于他,说不得董策就会被人打压! 刘若宰叹了口气:“无法可想!无法可想!你是不知道啊,因为这次立下了大功,谢升谢尚书得以以东阁大学士入内阁,而朝中现下能配得上本官的空缺就只有礼部左侍郎一个了。” “本官倒是相当这个大同巡抚,但可惜,大同巡抚焦大人这段日子虽说有些焦头烂额的,但总算处置的还算妥当,短时间内还不大可能丢官,这大同镇确实是没有位置能容得下我了。” 他瞧了董策一眼,忽然笑了笑,带着一丝开玩笑的性质道:“本官这次没捞到这个大同巡抚做,说起来还要怪到你头上!” 董策让他给说的一头雾水,故意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道:“大人,属下实在是冤枉啊!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刘若宰点了点头,笑道:“你这厮最是奸猾,也不用在本官面前装样子,本官不过是说说而已,又不会真的责怪与你。” 他笑道:“本官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咱们在甘肃镇的这段日子,冀北道起了白莲教。” 第891章 九零九 无法可想 第892章 九一零 离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2章 九一零 离开 董策震惊道:“什么?起了白莲教。” 他脸上的震惊倒有九分是装出来的,由于黄季早就发现了白莲教的踪迹并且向他说过这件事儿,所以他是知道在冀北道境内有白莲教活动的,而且知道的比现在的刘若宰还要清楚许多。只是,他当时并没有上报给刘若宰,甚至还命令黄季有意识地引导一下白莲教,其目的当然就是借助白莲教铲除蓑衣渡苏家这个宿敌。 当时不说,这会儿自然更不会说。 此时刘若宰一说他便留上了心,磐石堡的人可没有能耐把消息传到数千里之外的他手中,因此他甚至是直到此刻才知道白莲教已经起事的消息,而他现在最关心的无疑便是苏家到底有没有被白莲教铲除。 刘若宰见他神色颇有些焦急,笑了笑,把一封军报丢给他:“拿去自己看吧!” 董策道谢,而后把军报拿在手中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后,他脸上神色颇有些古怪,有点哭笑不得的意思。董策向刘若宰抱了抱拳,苦笑道:“大人,您还别说,这事儿还真是赖属下。” 原来白莲教已经起事了,而且起事很有一段日子,占了很是不小的地盘,把蓑衣渡上下差不多给屠了个精光,现下势力很不小,足有几千上万人。不过前段时间,他们在攻打磐石堡的时候被磐石堡守军杀的是大败亏输,尸横遍野。大同巡抚焦大人已经将此事上报,皇帝颇为喜悦,还很是夸奖了焦大人一番,言道他应对的不错。 也难怪方才刘若宰会那般说,若不是自己把磐石堡的精兵训练的那么精锐,只怕那一仗就打不赢了,而那一仗若是打不赢,这会儿焦大人恐怕早就不能在大同巡抚的位子上呆着了。而若是他把大同巡抚的位子给腾出来,立下大功的刘若宰顺理成章的就能顶上去。 刘若宰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大笑起来。刘若宰此时虽然忧心自己官职的问题,但这事儿暂时来说也是无法可想,只能等以后再做计较。现下忧心这个,还不如庆祝一下因为收复察哈尔部而带来的种种好处。 刘若宰看了看董策,笑道:“关于你的任命其实也已经有些眉目,是大喜事,算得上是高升了。但是且容本官在这儿卖个关子,等以后你自然会知道。而且,给你的这个官职,可是没有算上磐石堡下打败白莲教那一战的功劳。虽说那一战你没在场,但这兵都是你练出来的,都算得上是你的手下,功劳自然是缺不了你的。等到这一场仗之后的论功行赏在兵部走完了,只怕你的官职,还要有所变动,只会更高不会更低。” 听了这话,董策心中也是一阵欣喜。这几****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了下去,他长长地吐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更是说不出的惬意,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他早就料到自己此次定然高升,但在得到刘若宰的确认之前,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大明朝刻薄有功之臣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现在得到确认,那心里就松了一口大气。 他倒是也没有追问,既然刘若宰这么说了,那肯定就不是什么坏事儿,追问徒然惹人反感,反倒不如镇定等待,也显得更稳重些。 两人这会儿都是满腹心事,但终归还是要将心事埋在心里,先为眼前的事而高兴。 刘若宰沉吟片刻道:“察哈尔部的贵人们要集结齐全准备妥善,怎么着也还要有个三五天的时间。磐石堡是你的根基,打了一场大战虽说升了,但只怕折损也是极为严重,根基可不能撂下,而且你也是不用跟着一同前往京城的。所以本官瞧着,你便先带人走了吧,正好,带着你从苏泰太后那儿捞到好处提前走,也省得别人瞧见了眼红。对外说起来,本官便说你是打前哨去了。” 董策心中感叹,还是刘若宰老谋深算想得周全,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董策在回去的路上,一直为刘若宰升职的事情盘算着,如何才能让他留在宣大,但最后想来想去,就是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大同巡抚焦大人给赶走。可问题是,堂堂一镇巡抚大人,岂是他想赶走就能赶走的?要说赶走他,倒也有个最简便的办法,那就是打败仗。但问题是,董策又岂能允许自己故意打败仗?那不单单是对他的侮辱,也是对他手下士卒士气的摧折。而且,打败仗可是要死人的!董策可是要为自己手下士卒的性命负责。 再说了,打了败仗难道不需要人承担责任?朝廷是会降罪的!也这等事儿,说被人看出来也不悬。真要是有人把这事儿给捅出,那上上下下牵连到的人,从董策到刘若宰一个都跑不了,都得挨收拾。 崇祯皇帝可是对这等事深恶痛绝。 总归,若是干这种事儿,好处没多少,坏处一大堆,那真真是赔本的买卖,而且后患无穷,会带来很多麻烦,董策想想还是算了。 想出这么个办法来跟没办法也没太大区别。 但以董策对刘若宰的了解知道,他是性格极为坚毅之人,他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留在宣大,要做好和察哈尔部通商这件事,那么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使出种种手段留下来。董策只是希望,刘若宰能够想到法子,如此刘若宰即能实现平生夙愿,对他董策也有极大的好处。 当日晚间,董策又去偷偷见了乌云娜福晋。乌云娜福晋自然要提醒他不要忘了当日的约定,董策当然不会背信弃义,更何况,拿掉囊囊太后不仅是乌云娜福晋所想要看到的,也是苏泰太后想要看到的,算得上是一致目标。为了安定乌云娜福晋的心思,董策还把自己的计划向她透露了一部分,乌云娜福晋听了便也放下心来。 得了刘若宰的吩咐,第二日一大早,董策便指使人私下里对外宣扬。大体内容就是:反正自己不能跟着去京城,又牵挂自家磐石堡的事儿便打算早点回去。约莫也就是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明朝军兵所在的这片驻地,大部分有点儿身份的军将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算是造势。 而后董策便去了刘若宰的营帐,装模作样地禀告了一番,刘若宰思量片刻也就答应了。两人做了这么一出儿戏,算是把大伙儿都给瞒了过去。 第892章 九一零 离开 第893章 九一一 嘉峪关惊魂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3章 九一一 嘉峪关惊魂 毕竟若是董策突然离开却不给出什么解释的话,大伙说不定还会猜疑什么,说不得有的心思多疑的便会指使人跟上去,而后就能发现他从苏泰太后那儿得了大好处这事实。现下董策把这事儿摆上台面,光明正大的提出来,反而不容易让人生疑。 而后刘若宰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当众宣布了这件事,让董策当日下午便启程,这么快就出发,显得有点着急了,但大伙儿也都能理解。 既然要分别了,有些事儿自然是免不了的。 当日中午,董策设宴招待各位,算是在离开之前和大伙儿一块儿再吃顿饭说说话论论‘交’情。为了表示对董策的重视,刘若宰也去了,王武略刘大器等诸将更是不用说,没有一个缺席的。 席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众人喝的都是颇为尽兴。 酒到酣处,刘大器走上前来,搂着董策的脖子,嘿嘿笑道:“董老弟,我老刘这辈子看不顺眼的人有的是,看的顺眼的却没几个,你算是其中之一。你这人,年纪轻轻的却有这般能耐,原来我老刘还不怎么服你,但那一夜袭杀建奴使者之后,我算是彻底服了你了!你这次先回去了,我们却是要去京城,如此一别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相见。老刘只说两个字:保重!以后你若有什么用到老刘的地方,遣人过来说一声,老刘若是眉头眨一下,那就不是人了!” 说着,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他显然喝了不少酒,面‘色’有些发红,嘴里喷着浓浓的酒气,不过他的眼睛却还是清亮的。 董策有点看不透他,也不知道他这话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不过在这种时刻董策当然不会说一些扫兴的话,也是哈哈笑道:“刘老哥,有你这一句话,兄弟我以后叨扰你的时候绝对不少。” 刘大器笑道:“求之不得!” 有刘大器带了个头儿,而后众军将纷纷与董策作别,甭管‘交’情如何,至少都上前说一些暖心的话。 田实等到别人都去过了,他才缓缓走上前去,拍了拍董策的肩膀,笑道:“董大人,咱俩出去走走?” 董策点点头:“好。” 两人出了营帐,向着外面缓缓走去。中午时分阳光普照,此时虽是盛夏,但由于是小冰河时代,而且是在这北方边疆的大草原上,是以哪怕是正午时分天气也并不算是多么炎热。 走了一阵儿,田实侧过身来瞧着董策,忽然苦笑一声:“董大人,我真后悔自己是黄参将的手下,而且还是他的家丁首领。” 董策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却佯作不知,笑道:“何出此言呢?” 田实也不揭穿他,只是叹了口气道:“你和黄琬黄参将不和,整个冀北道人尽皆知,而且黄大人还有数次算计你,不过都没有成功。说实话,这次黄大人本是不想派人随着刘兵备道出行,不过给‘逼’得没办法了,才让我带人过来。他在来之前,也是嘱咐我,这一路上一定不能让你好过。但是董大人,你看的也是清楚明白,我田实这一路上,可也没怎么跟您作对吧?” 董策笑了笑,而后脸‘色’变得冷淡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淡淡道:“你这个家丁首领当得可是不怎么称职啊!” 田实道:“因为我比黄琬黄大人更了解你,越是跟你同行的时间久,越是对你了解的深,便越是明白一个道理:最好不要和你作对。” 他叹了口气:“黄琬黄大人,却是想岔了。” 董策盯着他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田实深深吸了一口气,瞧着董策的眼睛,沉声道:“我只希望,如果有朝一日黄琬黄大人让您打的永世不能翻身了,再也不可能对您造成威胁了,您能够看在咱们两个过去这些时日并肩作战的份儿上,饶过他一命。” 董策微微有些诧异,挑了挑眉头道:“你倒是‘挺’忠心的嘛!” 田实沉声道:“若是没有黄大人,便也没有今日的我。早在十几年之前,我便饿死在路边了,是黄大人救了我,提携我,我此生必须要报答的。” 董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道:“这事儿我还真不能答应你,再看吧!万一黄琬就像条死缠上人的毒蛇,非要咬我一口,那我也只能痛下杀手了。” 他看了田实一眼:“你倒是个不错的人才。” 他这么一说,田实不由的错愕,等他回过神儿来,董策已经转身回来大帐了。 中午一番宴饮,其实开始的颇早,结束的时候也不过是午时三刻而已。 董策并没喝多少酒,而他手下的家丁们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等到宴席一结束,董策便告辞了刘若宰,带着手下家丁离开察哈尔部汗帐所在第,向着东南方向缓缓而去。 由此,正式踏上了归家之途。 往东南方向走了数十里之后,大致已经离开了汗帐所在范围,一眼望去,很大范围内都没有牧民们的‘蒙’古包。 苏泰太后早就得到了董策的通报,已经带着人在这里等候了。两支队伍汇聚在一起,董策和苏泰太后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便即带人离开。反正又不是再难相见,察哈尔路要迁居的下水海,就在宣大的边墙之外一二百里而已,离着董策的磐石堡并不远,真要是想去的话,快马顶多一日便也就到了。 董策带着众人离开,当日傍晚时分便抵达嘉峪关。 他手上有着刘若宰、白贻清和王武略开具的通关文是甘肃巡抚出具的,在整个甘肃镇都是通行无阻,嘉峪关上的守军自然放行。只不过董策等人进入嘉峪关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点儿麻烦,惹出了一些事端来。 因为董策手下那三百名察哈尔部‘精’锐在进入嘉峪关的时候,被嘉峪关上的守将一眼就认出来了。 毕竟在这个时代,‘蒙’古族百姓和汉族百姓,在衣着打扮、行为举止等方面,都有着相当大的差异,这些久在边陲镇守的军将和察哈尔部打了这么长时间的‘交’道,自然是一眼就能瞧出来。 当时守御嘉峪关城楼的那把总一声令下,顿时上百张强弓便是瞄准了董策等人,只要他一声令下,这上百支利箭,便能把董策的人给‘射’成筛子。36739+dsuaahhh+25371317> 第893章 九一一 嘉峪关惊魂 第894章 九一二 衣甲兵器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4章 九一二 衣甲兵器 董策带着的队伍中顿时一阵哗然,那些察哈尔部的‘精’锐一个个瞧着董策都是惊疑不定,有的甚至在怀疑这是不是陷阱。.. 。而董策手下的那些家丁,则都是手摁在了刀柄上。他们可不是那种会老老实实的被人用箭指着的人,这会儿只要董策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上城楼去。 哪怕自己损失惨重。 董策正在队伍的最前方,而此时,他也是被最多的羽箭给指着,面对那阳光下闪烁着森然光芒的箭簇,他只觉得好似一盆冰水直接从脑袋上浇下来,让他浑身冰凉。 别人跑不跑的了董策不知道,但他知道,最起码被二十余支羽箭指着的自己肯定是跑不了的。这一幕让董策心里一阵发寒但同时却又是恼怒万分,从来都是他对别人如此,什么时候被别人这样对待过? 但就在此时,忽然他面前闪过一道‘阴’影,原来竟然是阿拉坦乌拉极为迅捷的策马往前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他宽大的身板儿如一面墙一般,把董策给挡的严严实实。这样一来,便是那些守军‘射’箭,董策也不会第一时间就被‘射’死,但阿拉坦乌拉却极有可能被‘射’成筛子。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这巨汉,董策心中一阵感动,但他却是策马向前,冲着那些守军暴怒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竟然敢这般对待朝廷命官,有功之臣!好大的胆子!” 幸好此时,嘉峪关副将及时赶到。这位嘉峪关的镇守副将,也是种大梁的助手,董策跟随刘若宰第一次去往大草滩的时候,众人曾经在嘉峪关驻足,当初他陪在种大梁身边去迎接的刘若宰等人,董策和他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他带着一队人打马过来,冲到董策面前,满头大汗的向董策解释道:“误会,误会!全都是误会!” 而后便又冲着那镇守城楼的把总大吼道:“我入你娘的,你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让他们住手!” 那镇守城楼的把总一看这般情景,也知道城楼下这年轻人只怕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自己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他的脸‘色’有些发白,赶紧挥挥手,那些已经箭在弦上的士卒们纷纷把弓箭收了起来。 董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回头对那嘉峪关副将道:“嘉峪关不愧是天下雄关,镇守的士卒们一个个都是‘精’锐的紧,我这还没回过神儿来呢,便被箭给瞄上了,若是您来得再晚片刻,只怕这会儿我就没法子站着跟你说话了。” 嘉峪关副将赶紧陪着笑解释道:“误会,真是误会。下头的人没见过董大人,而且手下人跟察哈尔部的人打了多久的仗了,见了他们,那是只有杀了一个字!您带着这几百位进来,也难怪手底下的人会紧张。” 董策冷笑道:“照你这么说,这事儿还赖我了?” 那副将连声道不敢,陪着笑道:“不赖您不赖您,千错万错总归都是我们的错。我已经准备下酒菜,咱们进去喝杯酒,给您压压惊?” 董策也知道自己没把这事儿提前知会嘉峪关一方引得人家产生误会,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便也不再纠缠。只是他此时着实是没有喝酒的兴致,淡淡道:“喝酒就不必了,把我们送进关吧!” 那副将又劝了几句,见董策颇为坚定,便也不再多说,亲自带人把他们送出了嘉峪关。临别之时,又是好话说了一大通,直到董策答应不再追究这事儿,他才欢欢喜喜的离开。 瞧着他的背影,董策微微点头,种大梁打仗骁勇,是一员猛将。而他这个副手,却是极会察言观‘色’很会来事儿,与他‘交’往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如沐‘春’风,想来处理麾下部队内部事务是很拿手的。两人一刚一柔,刚柔相济,难怪能把这嘉峪关守得铁桶也似。 又过数日,抵达肃州卫。 这一次董策吸取了教训,没有再贸贸然带着手下们进城,他让阿拉坦乌拉带着三百名察哈尔部‘精’锐在城外留守,而后自己则是带着家丁们,进城找了白贻清。他手上有一份刘若宰手写,让他送给白贻清的信。 信里内容是什么,董策大致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知道,刘若宰写这封信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信中除了向白贻清通报了一下在察哈尔部的事情的进展之外,便是请求他给董策调拨数百套衣甲甲兵器等等。这些衣甲兵器自然是用来武装那些察哈尔部‘精’锐的。 白贻清看完之后,淡淡的瞥了董策一眼,淡淡道:“刘大人对你倒还真是看重。” 董策沉声道:“承‘蒙’刘大人厚爱,在下惟有效死而已。” 白贻清笑了笑:“刘大人对你这般看重,其实也并非是全无道理,在大草滩的那一夜,若不是你,只怕事情也不会顺利到现在这个程度。你是有功之人,又是刘大人所看重的,他都已经开口了,你放心就是。” 董策听了,顿时松了口气,赶紧道谢。 白贻清话里话外的意思,他自然是明白的,意思就是本官不会克扣给你的这些衣甲兵器,会如数给你。这可算是很不小的人情了,在大明朝,克扣乃是正理,如数给你则是莫大的情面。 白贻清说完,便命人招来甘肃镇中负责此事的军官,让他带着董策去库房中领取这些东西。 此事是甘肃巡抚大人亲自吩咐的,那军需官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他也认识董策,毕竟董策在肃州卫中也待了不短时间。他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董大人乃是白贻清白巡抚和冀北兵备道刘大人面前的红人,若真是得罪了他,被他在两位大人面前告上一状,只怕自己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对董策态度非常之好,并不敢有丝毫的克扣贪污,而是如数的把三百余套兵甲‘交’给了董策,就连董策提出的一些额外要求,他也都是尽量满足。 董策及家丁们带着这三百余套兵甲回道城外临时驻扎的营地,把大车停在营地中,而后董策一声令下,家丁们便从大车上开始往下卸东西。 注意,是三百余套,而不是整三百套,还有额外余出来的一些。 这三百余套兵器甲胄,用了足足七八辆大车方才拉过来,如此多的衣甲兵器堆积在地上,跟一座小山也是,瞧着颇为壮观。36739+dsuaahhh+25374789> 第894章 九一二 衣甲兵器 第895章 九一三 抵达宁州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5章 九一三 抵达宁州 那些察哈尔部精锐都是围了过来,看到这一幕,有的心思灵活的便猜到了什么,不由的激动得浑身发抖。 董策面朝众人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一路过来,他在这些察哈尔部精锐中已经有了极高的威望,大伙儿也都很服他。他这一咳嗽,本来有些聒噪的队伍立刻安静下来。董策没有说废话只是指着那堆积如山的兵甲,高声道:“这便是本官之前给你们的承诺之一!这里面,有铠甲有兵器,每人一副战甲,一把弓,二百支箭,一把腰刀,一杆长矛!谁都不会少!” “来吧,都过来领吧!” 董策高声喊道。 话音落下,面前便是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欢呼声持续了许久,方才渐渐低落下来,董策高声道:“好啦,别鬼叫了!都赶紧过来领吧!这点儿东西有算得了什么?跟着本官,以后你们前途无量!身上的铠甲换成金甲银甲,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按照董策的吩咐,三百名察哈尔路精锐排成整齐的队伍,依次前来领取。 这一路上,董策也时常操练他们,虽然短短时间之内不可能有太大的成效,但至少他们的纪律性已经比之前强了太多。若是刚归到董策麾下的时候有这种事儿,那肯定就是一窝蜂的乱哄哄涌上前来抢了。 一个时辰之后,每一名察哈尔部的精锐都领到了自己的战甲兵器。 他们几乎是急不可耐的穿上了铠甲,腰间挂上了腰刀,手中持着长矛,另外一边腰侧则是挂着双叉。 他们看着自己身上这些东西,一个个欢喜得不得了,伸手轻轻抚摸着战甲,宛如抚摸着最珍贵的珠宝。 这些战甲都是大明朝制式的棉甲,二十斤上下的重量,长矛则是长约一丈四五尺,步战骑战都可。腰刀也是大明制式的,当然,这腰刀还是远远比不上董策麾下磐石堡打造的哥萨克骑兵刀精良。弓乃是步弓,要比这些察哈尔部牧民之前用的角弓,长很多大很多,弓的力道自然也要大的多,当然射程也更远,威力也更大。 对于这些察哈尔族的精锐来说,现在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他们这辈子别说见过摸过了,甚至听都没听说过有如此精良的铠甲,如此锋锐的兵器。之前他们在族中贵人那儿看到的,那些贵人们珍而重之收藏的铠甲武器,也不如现在握在自己手里的这些。 没办法,因为这个时代察哈尔部的冶炼技术实在是太过于落后,本来还有一些冶炼的基础,但被黄台吉给撵到大草滩之后,原先的那些技术,工匠,工具等等,都丢得差不多。现在大曹摊上的察哈尔部,自己几乎没法子生产兵甲,寥寥无几的金属兵甲武器要么是从大明通过某些渠道买过来的,要么就是在战场上缴获的。 在董策眼中,这些棉甲并不算得上多么好,他手中比这棉甲好的铠甲还有不少。比如说那按照后世的标准重量在三十斤上下的青布铁甲,以及重量达到六十多斤的全身重甲。这腰刀也算不得多好,比哥萨克骑兵刀差远了,这弓倒是还差不多。但是在他眼中只是一般般的这些兵甲,在这些察哈尔部精锐的眼中,已经是极了不得的东西,珍贵稀罕到了极点。 董策遵守之前的承诺,给他们配备齐全了兵甲,也更加深了这些人对他的信任和尊重。 其实给这三百名察哈尔部精锐换装,是董策早在大草滩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的事情。毕竟,带着三百个一看就知道是蒙古精壮汉子的人走在路上,未免也太扎眼了,指不定会惹出什么麻烦来。而且现在陕西地面儿上兵荒马乱的,给这三百人穿上铠甲,配上兵器,再稍作训练,便是一支相当强悍的骑兵队伍,万一碰上什么战事,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在肃州卫城外住了一宿之后,第二日,董策便是带着他们出发。此时,已经全部换装的三百名察哈尔部精锐行在路上,让人一眼看去,便知道这是大明的冠军,根本不会怀疑他们的身份。 崇祯八年八月十七,董策等人抵达庆阳府宁州。 离开大草滩已经一个半月左右,他率领的这支队伍前进了足足三四千里第,抵达此处。算起来,从大草滩到大同镇的路程已经走了一半儿多一点了,照这个样子下去,在十月,应该可以回到冀北道。 在宁州城西北的官道上,董策等人被堵住了,因为前面的官道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不知道多少流民堵在那里。 不但官道上都是,官道两边的田野里,也都是流民,一眼望去,只怕数量至少要以数千计。 此时董策等人距离宁州不过是三五里远而已,而就在这三五里的距离内,拥堵着成千上万的流民。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神色麻木,有的聚集在离宁州城城墙不远的地方,似乎准备在这里歇息或是落脚。而有的,则是携家带口的,手里拄着一根树枝,继续朝着西北方向而去。 董策瞧着,这些流民,似乎是从宁州东南方向过来的。 董策身边的白忠旗瞧着这一幕紧紧地拧起了眉头,轻声嘟囔了一句:“流寇祸害天下,当真不浅。” 董策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叹了口气道:“可惜受苦的都是这些无辜百姓。” 这一路过来他们也遇到了不少流民,基本上都是从东南方向过来的,多半都逃往西北方向。 这些时日,董策也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原来,本来只是盘踞在关中区域的那些流寇,其中一部竟然流传到了宁州附近,官军在宁州周围和流寇大战数场,只可惜结果却是颇不如意。 孤山副总兵艾万年,及副将刘成功、柳国镇,游击王锡等人合兵三千,在宁州襄乐镇被起义军伏击,数千人战死,副总兵艾万年,副将柳国镇战死,另外两位将领则是领着残兵败将们突围。 这些消息,是董策在过来的路上打探得知的。这场发生在宁州附近的大战,是六月份的时候,算起来当时他还在大草滩。 现下流寇已经不在宁州附近了,但流寇和官军在宁州附近这几场大战,对于民间的经济基础,几乎是一种摧残性的打击,不知道多少百姓因此而成为流民。现下董策眼前这些流民,多数都来自宁州周边。227537+cqsqc+895> 第895章 九一三 抵达宁州 第896章 九一四 拒之城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6章 九一四 拒之城外 想到此处,董策又是叹了口气。[ 超多] 到了崇祯朝,大明末年,明军的战斗力真的是已经衰弱到了一个极致,便是连这些战斗力相当差的流寇都打不过,更别说跟辽东的建奴打仗了。 当然,此战之所以如此,也有决策层的失误这一原因在里面。若不是洪承畴迫于六月灭敌之催‘逼’,孤山副总兵艾万年及其副将柳国镇等人也不可能这么轻率的就率兵冒进,因此遭遇大败。其实洪承畴也不愿意手下率兵冒进,但六月灭敌,是朝廷给他的任务。 说白了吧,还是朝廷及崇祯皇帝,太过急功近利了一些。 “都让让,都让让。” 马蹄声响起,几个浑身披甲,手持兵器的骑兵从东北方向过来,其中一人大喊道。他额头布满了汗珠,心下很是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把流民给撞死或是踩死,若是那般,可是会被大人惩罚的。 还好,见到官军打扮的人过来,流民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 这一队斥候到了董策马前,纷纷在马上行礼拜见,齐声道:“见过大人。” 说的倒都是汉话,但除了一个人字正腔圆之外,其他人口音都有点儿怪异。 董策行军,素来注重洒下斥候探子,他派出去的斥候,甚至能够远及十几里之外。 这三人,便是董策派出去的一支斥候队伍。在前进的过程中,董策有意识的把士卒们打‘乱’了族群,重新组建。他手下的家丁有五六十人左右的样子,他便把队伍分成了若干个小队,保证每个小队中都有一个他原来的家丁。而且,这家丁担当的还是队正的角‘色’。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比起这些察哈尔部的族民们来说,还是董策自家的家丁更信得过,指挥起来也更顺当。董策如此做,不是为了分化,而是为了同化——由一个家丁带着几个察哈尔部族民,教他们说汉话,教他们行军打仗时候的注意事项,甚至在扎营休息乃是行军的过程中,作为教官‘操’练他们。 慢慢的,就糅合成一个整体,淡化了族群的差异,他们不会在意自己是‘蒙’古人还是汉人,只会看重自己的一个身份:董大人的手下。 此时,董策面前的这三百名察哈尔部的‘精’锐,已经跟他们刚离开甘肃大草滩的时候截然不同。这一路上,董策并没有闲着,在路上的时候,他时时刻刻都在‘操’练这些之前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察哈尔部族民。 如果说之前他们给人的感觉是个寻常百姓的话,那么现在便是有了些‘精’兵强将的意思了。 之前的他们,虽然控马技术娴熟,但一看就知道是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便是控马技术再好也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而现在,他们给人的感觉则是一支真正的骑兵‘精’锐。 这样一支兵强甲坚,军容森严的队伍,很容易就给人带来巨大的心理威慑力。所以,在董策这支队伍周围百步之内都没有流民的存在。远远的瞧见他们,流民们都是让开道。 不过这会儿董策等人想要再往前走却也是真难了,层层叠叠的这一大片流民把前路给堵得严严实实的,他们这么大一支想过去,人家就算想让路都没地方可以给他们让。 那一队斥候中汉话最好的自然是董策原来的家丁,他报告道:“大人,属下等人方才去宁州城下联络了,结果城上守军说不让咱们进,说生怕一旦开了城‘门’,流民们也都涌进去。” 董策听了,不由得一阵默然。 一旦在城池附近发现大股流民,立刻关闭城‘门’,不准流民进入,这是这个时代,大明朝的官员们处理流民问题时候惯用的手段。不光是对待战争产生的流民如此,便是太平盛世,对待那些因为泸泸水灾旱灾蝗灾失去家园,流离失所的灾民们,不少官员也是这般处置。 大‘门’紧闭,谁也不准进来,管你在外面是死是活,反正别让我瞧见就行了。 有那有点儿良心的,还知道往城外‘弄’些粮食什么的赈济一下灾民,就算是没什么切实的用处,但至少也做个样子。那等没良心的,根本管都不管。 董策早在之前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所以他还吩咐斥候们寻找适合安营扎寨的地方。 他问了一句,那斥候立刻道:“属下寻到了,就在城东,乃是一片高地,旁边还有条小河,里面泸泸水不多,但总算还有些,那里也有流民,但咱们选的地界儿在上游,流民就少一些,取泸泸水也方便,泸泸水还干净。” 董策点点头,吩咐队伍去往那处高地。 既然前路堵了,也无法通行,董策便吩咐士卒们下了官道,从野地里前进,让过前面那些流民去。 在密集的人群中艰难的往前挤了半个时辰,董策等人方才到底地头儿。确实不错,地面宽敞开阔,比周围地势高一些,还有泸泸水源。 董策吩咐下了营寨。因着是临时营寨,又是赶路而不是打仗,所以营寨扎的很是粗疏。外面只是浅浅的挖了了一圈儿壕沟,三尺深,五尺宽而已,在壕沟后面,是木头搭建的寨墙。寨墙上开了几个缺口,连大‘门’都没有,缺口开的也很大。 如此看来,这营地实在是太过于简陋了一些,哪怕是临时营地,也未免太不讲究。毕竟一座营地建的坚固了,不仅仅是好看,确实也是有着更好的防御能力。但董策也有他的理由,他建造这样的营地,和现在他手下的组成有关。若他现在带领的是磐石堡步军,那他一定老老实实的按照兵书中所写的建造营地,一点儿都不会降低要求。但现在,他手里头都是马队,那样就没必要了。现在这个营地的样子,最是适合马队在其中奔驰,大‘门’也够大,要杀出营地也是简单。 这便是营地了,再往里头,就是营帐。而占了营地一大半面积的,却不是人住的地界儿,而是马圈。 马圈很大,因为董策这支队伍带的马实在是太多,足足有八百余匹。 除了五百匹马是苏泰太后送的之外,还有三百匹,却是董策在苏泰太后那里买的。这三百匹马,‘花’了董策一万两银子,算下来,差不多一匹马三十几两银子的样子,这个价格不算便宜,可见苏泰太后知道董策有钱,也没跟他客气。但问题是,在关内,战马稀缺,便是有钱也无法一次‘性’买的这些战马。36739+dsuaahhh+25423003> 第896章 九一四 拒之城外 第897章 九一五 曹文诏的消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7章 九一五 曹文诏的消息 八百匹马,乃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但带着赶路,可就多了许多麻烦了。 接下来,家丁们便即从大车上卸下辎重,开始搭建营帐。随行的有十余辆大车,用来运送辎重。 正在士卒们干活儿的时候,董策忽然听到宁州城下的方向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董策赶紧看去,却见一大片人跪在宁州城‘门’口,而在城墙上,却有不少守军张弓搭箭,朝下‘射’去。不少流民都被箭‘射’中,一个个哭喊着,其他人都是被吓到了,赶紧起身,惊恐的朝外跑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在城墙上,正自朝着下面大骂着什么。 董策眉头皱了皱,神‘色’间一片冷然。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菜都能猜到。肯定是城下的流民请求进城,结果城头的守军不但不允许,反而放箭‘射’杀。 看到这一幕,董策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脸‘色’狰狞,狠狠的攥紧了拳头。不过,最终董策也终归是只能深深一叹,而后转过身去。 他不可能因为这些流民便和同为大明军队的宁州守军翻脸,而且现在这种对于流民的处理方式,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官员,几乎都已经默认了。这一路走来,如此对待流民的难道还少吗?又岂是只有宁州一处? 身在大明官僚这个体系中,董策也是无能为力,所以他才觉得心头如大石压着,身上如同被缠了一层层的‘欲’望,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周围重重滞涩,想要活动一下都是艰难的要命! 所以他才立下大宏愿,要拳打脚踢,将这上上下下的枷锁禁锢都打得粉碎! 等到众人都安顿下来,董策便派出人去打探消息,这些流民来自于四面八方,将他们口中的信息汇聚起来,大致便能对眼前的局面有一定的了解。 如白贻清,刘若宰等高级官员,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得到专‘门’的军报,里面对现下的局势,乃至是一些战争的情况都非常详细的描述。但董策现在的身份地位还达不到这个程度,他现在又在行军途中,也无法去刘若宰那里借阅,而偏偏现在董策对情报又是非常之急需。 为了不让自己两眼一抹黑,他每到一地便大量派出人手打探消息,若不然的话,他甚至可能连在宁州襄乐镇被几乎全歼了的那些明朝军将的名字都不知道! 到了晚间,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消息都汇聚到董策的案头。别的军兵都已经入睡了,他却是在自己的营帐里翻阅着这些情报。这些情报里头绝大多数都是没什么用处的,他看了一眼便扔在一边,但其中有一条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条消息是出去打探的人从几个来自陕西西安府的流民口中得知的,这些流民从西安府一路跑到这儿来也算是跑得颇远,他们告诉前去打探消息的人说,他们在过来的路上看到官道上有一支大军正在前行,这几支大军全是骑军,而且装备极好,里头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瞪人一眼似乎就能把人给吓死。这支骑军的人数也是极多,足足有两三千人,这条消息,引起了董策的主意。 他心中亮光一闪,顿时便意识到,只怕那支骑兵队伍中有一个相当重要的人物。在大明朝骑兵可是相当稀罕,而一支规模达到两三千余人的骑军,在陕西,乃至于在整个大明朝都是相当罕见的,也就是辽镇蓟镇才有这样的实力组建。而在西北地区,在陕西三镇,只有一个人麾下有这样的一支骑兵队伍。 那就是曹文诏。 曹文诏是洪承畴手下大将,麾下队伍有人数三千余,全是骑兵。根据那几个流民的描述,这支队伍诏的。 想到此处,董策忽然心中一凉,恨恨的一拍膝盖,脸‘色’有些‘阴’沉。他想起来了,按照历史的进度,就在崇祯八年,孤山副总兵艾万年等人战死之后,曹文诏为了替他们复仇,率领三千余骑兵从陕西赶往甘肃。 结果遭遇了流寇的埋伏,伏兵四起,曹文诏自杀,这一支在整个西北算得上最为‘精’锐的骑兵力量也是被杀的七七八八,从此一蹶不振,洪承畴手中也少了一支王牌。 而具体伏击的地点,董策却是记不得了。 他立刻下了命令,让手下人把那几个流民找来,准备细细询问。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几个流民便被带了过来,他们一个个心情颇为忐忑,眼中透着恐惧,不知道突然被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这也正常,任是谁正在睡梦中却被人突然叫醒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周围还都是身穿战甲手持利刃的军兵,心中也会害怕。 白忠旗把人带到董策帐子里,低声道:“大人,人带到了。” 董策摆摆手,白忠旗会意,悄没声地退了出去,把大帐的帘子给落了下来。 董策瞧着那几个流民,他站起身来神‘色’和缓道:“你们都不要害怕,本官叫人把你们带来,只是想问你些话,并无其他意思。” 这几个流民当是一家子,有一男一‘女’,两个正当壮年,还有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那壮年男子赶紧跪倒在地,磕头道:“老爷,有什么话要问的,小的一定给您说道。” 见他跪下,另外三人也都跪下,董策把他们扶了起来,温和笑道:“不用这么拘谨。” 顿了顿,他把方才想的那些问题,一一说出来,让这几人回答。 比如说,那支大军的装备如何,是什么样的?人数到底是多少?毕竟两千还是三千,差距也是颇大。他们去向是何处?有没有听见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之类。 那壮年男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他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董策也由此得到了相当多的珍贵情报。一刻钟之后,问话也差不多了,董策让白忠旗给他们拿了些银两,算是报酬。这一家子喜不自禁千恩万谢地走了。 董策从这几个百姓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一夜思量之后,第二日一大早,便即传令众人立刻起行。只不过,之前他们前进的方向,乃是东南方向,因为庆阳府宁州,就在关中之北,董策本来的打算是,由此地南下进入关中,去澄城县周围走一趟之后便由关中东去。但董策突然下令改变了前进的方向,不再去往正南而是去往东南。 从宁州去往东南,前方不足百里外有一座城池,名叫真宁。36739+dsuaahhh+25437350> 第897章 九一五 曹文诏的消息 第898章 九一六 新的编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8章 九一六 新的编制 董策之所以要去真宁,是为了一个人,便是曹文诏。 他虽然已经忘记了在他那个时空崇祯八年的历史中曹文诏到底是死于何处,但他根据昨日的那些信息大体可以判断出,曹文诏麾下骑兵所前进的方向,应该是在真宁县城一带,而如果流寇要杀他的话,真宁县附近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朝着东北方向而去,越是往前走越是有点兵荒马乱的意思,一路过去不断能看到逃难的流民。从他们口中,董策也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确实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流寇在那一块活动,他们攻占土地,杀死官吏,也让不少百姓变成了流民。 当日晚间,董策等人再次扎下营地,而这里距离真宁县城不过一百余里而已。 这一路过来,董策不断得到的消息是官兵正和流寇在真宁城以南的大片区域中作战,大仗小仗打了一连串。流寇人很多,官兵人数不足流寇的三成,但官兵却没吃什么亏,反而是打散了不少支流寇。 董策听了,心中更是笃定。 . 现在整个陕西三镇的官兵中能有这般战斗力的官军,就只有曹文诏一个,看来曹文诏果然就在这里附近。 当日晚间,队伍在九龙川——也就是后世的宁江——扎下营盘。 在营地中,董策把所有人都召集了起来,而后他宣布要重新划分一下建制。 首先他对大伙儿的身份做了一个界定,正式宣布,在场所有人,无论是察哈尔部的族民还是他原先的家丁们,以后便只有一个身份,就是他董策懂大人的家丁,并且重申了一下当他的家丁所能享有的那些待遇。 董策说着,下面针落可闻,安静无声。等他说完,众人方才赶紧鼓掌,齐声叫好。这就是一个很大的改观之处,若是在以前的话,那些察哈尔部的族民们定然会不等他说完便叫好喝彩了,而现在显然他们纪律性比过去强了太多。 接下来,董策把手里头现在这所有人划分成了三个总,每一总下辖六个都,每个都则是下辖三个伍。每一伍有五个人,其中一人为伍长。每一都有十六人,其中一人为都头。 每一总有九十七人,其中一人为把总。 算上所有家丁和察哈尔部精锐,董策现在手下一共有三百五十五人,如此三个总分出去之后,他手里,还剩下六十四人。这六十四人则是组建成一个直属于他的总,这个总下面只有四个都。整合完毕后,董策便是宣布各个伍长、都头,把总的任命。 他宣布的非常仔细,哪怕是级别最低的伍长,他也是亲自任命。毕竟眼前这些人都是他的家丁,都是离他最近,和他关系极其亲密之人,每一个人董策都不会忽视。 伍长和都头的任命宣布完毕,这个任命的结果并不出乎大伙儿预料,大部分伍长和几乎所有的都头,全部都由董策原来的家丁担当。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那些察哈尔部精锐们倒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这一路上的相处,他们和董策麾下原来的那些家丁也都互相熟悉了,关系也都还很不错。经过接触,他们也是能够认识到自己跟人家之间的巨大差距。人家除了控马技术不如自己之外,可以说其他所有关于战斗的技能,都比自己要强的多。比如说战场上碰到大规模敌人应该如何行军布阵,如果是几个斥候跟对方的几个斥候缠战应该如何做,如何在远处发现敌人并且让敌人不发现你,担当斥侯的时候如何跟人狭路相逢,而万一被对方优势兵力堵在某一处又该如何应对……等等。 他们发现,自己都是比不过人家的,在这块儿,他们还是自叹不如的。 这些人都是热血汉子,性格其实也颇为耿直,直来直往,既然自叹不如那也没什么好说的。 三个把总,分别是第一总把总王通,第二总把总王浑,第三总把总耶律斡里和。 董策说完这三个人的任命,而后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阿拉坦乌拉,阿拉坦乌拉站在他旁边,非常安静,董策在那里发号施令,他就在旁边静静地站立,一言不发。 事实上,这一路阿拉坦乌拉一直很少说话,他只不过是骑着他那批巨型战马,一直跟在董策身旁而已。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一直保持在董策身旁一丈之内。 尽管他不说话,但只要董策一偏头看到他那巍峨如山一般的身影,心里便觉得安定了许多。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离开肃州卫的时候董策便和阿拉坦乌拉商量,要让他当自己的贴身护卫。毕竟董策也挺怕死,现在世道兵荒马乱的,指不定哪一天一根冷箭射过来,就要了自己的小命,这是他在嘉峪关被上百支利箭指着之后,得出来的一些感悟。 那一刻他是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巨大威胁,之后每每想起也是忍不住后背生寒。 这事儿他一说,阿拉坦乌拉便是满口答应下来,从此,阿拉坦乌拉便几乎对董策寸步不离。能有这样一个人当自己的护卫,还真是很爽的一件事情。 董策看向阿拉坦乌拉,突然微微一笑,沉声道:“我直属的这个总,你来当把总,怎么样?” 听完这句话,阿拉坦乌拉不由得一怔,他没想到董策会如此提议。这样做,几乎是相当于把自身的安危置于他的手中。他看着董策,神色间有些狐疑,董策对自己竟然这般信任吗? 本来,在路上的时候,董策跟他商量让他当自己的贴身护卫,他心里就有些犹豫不决,只是表面作出很痛快的样子答应下来。而现在董策又这样,他就更是有点拿不准主意了,不知道董策对他这般信任到底是真是假。自己跟董策走得这么近,对以后又会有什么影响。 董策见他犹豫,便催促道:“阿拉坦乌拉,难道你觉得自己担当不了如此重任么?还是你觉得你保护不了我?” “我看不然,你阿拉坦乌拉有万夫不当之勇,哪怕是千军万马之中,我觉得你也能保护得了我,你说对不对?!” 他目光炯炯,逼视着阿拉坦乌拉,阿拉坦乌拉沉默片刻,单膝跪地,沉声道:“大人有所托,阿拉坦乌拉定不敢辜负大人之期望。” 第898章 九一六 新的编制 第899章 九一七 敌踪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899章 九一七 敌踪 “好!” 董策朗声长笑,亲自将阿拉坦乌拉拉了起来,阿拉坦乌拉也是顺势站起,若不然的话以他三四百斤的体重,强悍之极的力量,便是三个董策只怕也拽不起他来。 董策瞥了阿拉坦乌拉,嘴角微微一勾,心中轻笑道:“阿拉坦乌拉,以我的手段若是还不能收服你,那便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把所有的建制重新分配完毕之后,董策又讲解了一下个人需要做的任务,比如说每一总之中有一个都是斥候都。这一个都的三个伍,全部都是斥侯,也就是说在行军打仗的时候,这三个伍都是要放出去的。 这几个斥候都只有在第一第二第三总这三个总里面有,董策的直属总里是没有的。 一支三百五十余人的队伍,有三个都九个伍,加起来四五十人是斥候。斥候的数目达到了总人数的十分之一还要多,这已经是一个相当之巨大的比例。 另外,在每晚安营扎寨之后,每一个总都要出两个都来巡夜,加起来就是六个都十八个伍。这十八个伍,将会分成两组,一组负责上半夜,一组负责下半夜,如此可以避免因为士卒巡夜时间过长太过疲累而产生疏忽。 如此董策便是,把自己这个全新的家丁队,在行军打仗过程中乃至于安营扎寨之后以及日后回到磐石堡之后要做的事情都给大致布置了一下。( 广告) 等到所有事全部说完,已经是夜‘色’降临了。董策挥挥手,让大伙儿各自散去,而后便回了自己营帐。 回到帐中,他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来画去,没多一会儿,一副庆阳府南部的地图便是呈现在眼前。这地图非常之粗略,山川河流放在上面不过是那么几道横线竖线而已,估计也只有董策自己能看懂,换个别人来便只能是一头雾水。 没办法,董策现在手里实在是什么都缺,能画成这个样子,还是靠着四处打探,根据各人对这块儿区域的印象,将那些各式各样的说法糅合在一起,才画出这么个东西来。由于各人的认知,见识都不一样,有的说法甚至是南辕北辙大相径庭,对于那些实在拎不清的,董策就只能含‘混’过去了。所以这地图中,有相当不少的错误之处,但整体还是没问题的,比如说从宁州到真宁县之间的那两条河。董策等人现在正在九龙川北岸,而过了九龙川还有一条河,名为泸水,过了泸水再往前不远就是真宁县了。 董策手上的树枝在泸水南边儿重重地点了一下,那里便是真宁县的位置。 第二日,队伍继续启程。大约午时便抵达泸水,这一路过来,董策再一次领略了在这大明末年常见的满目疮痍的景象。 这块区域有九龙川和泸水的滋润,本来是颇为富庶的,沿途过来也可以看到,这里分布着相当多的城镇村庄,人烟密集,阡陌。可以想见,就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颇为富饶,但战争改变了一切。 村庄城镇多数都被焚毁,变成了一片废墟,甚至在这里连流民都看不到多少。因为这里的百姓,能逃的都逃的差不多了,逃不了的也都被流寇和官军给杀了。尸骨几乎把沟谷给填满,随处可见尸体骨骸。 这里到处都是战火肆掠过的痕迹。 董策瞧了,只觉得心里一阵阵堵得慌,跟塞了块大石头一般。 过了泸水之后,董策立刻紧张起来,下令让各总把各自的斥侯都都散了出去。 这数十名斥侯散步在大部队周围十余里之内,这十余里之内,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休想瞒得过他们。 果然,董策的警觉起到了作用,把斥候们散出去之后约莫一个时辰,他便得到了回报:在东南方向有斥候发现了一股流寇。 这立刻引起了董策的警觉。 而后董策又接二连三的接到了斥候的回报,言道他们也都发现了流寇。 得到这接二连三的禀报之后,董策狠狠的击了击掌,方才升起的那难受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了下去,让自己的情绪变得振奋‘激’‘荡’起来。 果然,流寇就在此地活动,而短时间内自己派出去的斥候们就已经发现了如此之多的流寇,说明了这里的流寇总数量绝对是非常之多。那么就有八成的可能,流寇们为曹文诏预留的战场便是在此地。 自己想的,果然是没错。 董策对一个回来禀报的斥候沉声道:“你带我去瞧瞧。” “是!” 那斥候应了一声,前头带路。 董策命令第一第二第三总在此等候,他则是带着直属总随在那斥候身后往前行去。 在登上一座小土丘之后,董策策马而立,也瞧见了远处那一支流寇。 这一支流寇大约有一二百人上下,而让董策震惊的是,这些流寇竟然多数都是骑兵,在前面的平野上呼啸而过。 那些流寇显然也发现了他们,顿时便有一小支流寇大约十几个人的样子从大队中分了出来,策马向这边过来。 这时,董策策马立于小丘之上,而他的直属总还在小丘后面。所以这些过来的流寇并没有看到董策身后的队伍,还以为董策这边儿也就是这几个人,便想着过来将他们绞杀,估计也是想顺便打探一下这只突然出现的队伍的来历。 这些人的反应还算是机敏,董策看了他们一眼,回声道:“咱们走,不与他们纠缠。” 说罢便打马而去。 等回到大部队之后,董策立刻下令全员重新朝北而去,一路撤到了泸水北岸。大伙儿对这个命令都有些纳闷,但还是依旧服从。阿拉坦乌拉看了董策一眼,心中有些诧异。若是换做别人这样做,他可能会以为那人是懦弱,怕了对方。但这一路过来,他对董策也相当了解了,知道他绝不是这种人。他暗自猜测着,不知道董策又在算计些什么。 大部队撤到了泸水以北,沿着泸水北岸向东而行。而董策又往泸水南岸放了三个都作为斥候,让他们打探消息。 消息源源不断地传递了回来,回报的斥侯言道,发现的这些流寇队伍,每一支队伍中几乎全员都有战马,步卒非常少。说36739+dsuaahhh+25481489> 第899章 九一七 敌踪 第900章 九一八 干票大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0章 九一八 干票大的 董策听了,不由得骇然。 仅仅是现在,他派出去的斥候发现的流寇已经足足有上千骑,这已经是一支相当庞大的队伍了。对于流寇的底细,董策也是非常清楚,他们虽然动辄号称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一度号称有二百万,但是其精锐力量,也不过是那么几万人而已。而在几万流寇之中,骑兵又有多少?两万还是三万? 最多不超过五万。 按照董策猜测,顶破天也就是这个数儿,而且是流寇的各部加起来的总数。 而现在,已经在这里发现了如此之多的骑兵,那么如此之多的流寇骑兵猬集在这里,又是准备做什么? 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是准备伏击曹文诏的。 到了傍晚时分,董策便确定了自己这个猜测果然是对的。随着这一下午的回报,在真宁县周围发现的流寇骑兵竟然达到了上万骑之多。一万是一个最保守的数字,只可能更多绝不可能更少。 董策不由得暗自庆幸,得亏自己带人提前撤到了泸水北岸,这些流寇骑兵基本上都是在泸水南岸发现的,也就是说他们的势力范围只到泸水而已,并未涉足泸水北岸。董策之前已经猜测到了这里应该会有相当数量的流寇,但他没想到会全是流寇的骑兵,而且数量还这么多,若是没有及时撤到泸水北岸,而是跟哪一支流寇队伍交上了手被缠住,然后被流寇大部队包围,只怕自己手底下这三四百人现在已经剩不下几个了。 董策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流寇的兵力之多之精锐,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 眼见天色已晚,董策下令在泸水北岸扎营。这样做还是比较保险的,毕竟中间隔了一条泸水,虽说泸水水很浅,打马便可说,但终归还是可以延阻一下敌军。而且他把大量的斥侯都派到了泸水南岸,敌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比如说集结兵力向他这边发动袭击——那董策立刻就会知道。 当日晚间,董策独自坐在帐内。他面前用炭笔在纸上画出了真宁县周边的地图,而后他便是把发现过流寇骑兵的地方都一一标注了出来,标注完毕之后,他赫然发现,真宁县北边这一大片,竟然四处都有流寇在活动。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真宁县南边那部分区域,他手下的斥候还没来得及去往哪里。 若是去了,董策估计,也会在南边儿发现大量的流寇骑兵。 也就是说,这真宁县简直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大瓮。 董策思忖良久,问询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敌人的力量远超想象,一个不慎他估计就要在此折戟沉沙,不但手上兵力全部葬送,只怕他人也会战死沙场。此时面对上万的流寇骑兵和当初在澄城县面对那上万闯军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当时是守城而现在是野战。守城和野战区别实在是太大了,有没有那一道城墙的依托,有时候局面就是天壤之别。而且当时他面对的那些闯军人数虽多,大多数却没什么战斗力,精锐只有一小部分而已,但现在眼前却全部都是闯军精锐。 第二天,董策干脆就没再动,还是守在这里。只不过,他把更多的人放到泸水以南去打探消息。 消息一条一条传回来了,他对局面也有了更直观更清楚的了解,而认识得越清楚,他心中便越是绝望。现在斥候们在真宁县发现的流寇骑兵,数量已经达到了至少两万余,而且这还只是在这几十里方圆内呢! 现在真宁县周边流寇骑兵的密度相当大,因此董策麾下的斥候们跟流寇骑兵撞见了好几次,互相厮杀几场,各有死伤,但总体来说还是董策这边占了些上风。那些察哈尔部的精锐们,进入战争状态出乎董策意料的早和好,他们在有战争经验的,由董策原有家丁充当的伍长都头们的带领下,和流寇展开了厮杀,竟是毫不怯场。而这样的仗打上一两场之后,这些第一次上战场的人,也就成了老卒了! 大约有一半左右放出去的斥侯和敌人见了仗,他们回到营地中之后很是兴奋的四处说,那些还没跟敌人打过的察哈尔部精锐们一个个听了之后心中都是颇为艳羡。他们一点儿害怕的情绪都没有,反而盼着大人开恩,明天把自己也放出去,让自己也跟那些流寇骑兵好生打一打。 士卒们求战心切,董策很清楚,但他却不得不严令约束,让他们尽量少跟流寇骑兵接触。毕竟跟对方接触得越多,打得越多,死伤就越多,他手下就这点儿人可经不起消耗。而且,一旦打的多了接触的多了,对方对他们的底细也会更加的清楚。而董策,现在就是不愿意让对方摸清出最自己的底细。 他现在猜测着,敌人应该是已经知道有这么一支骑兵突然出现在左近了,但应该还摸不清楚他的身份,不过应该可以确定是官兵无疑。 虽说口上约束,但董策心中,对这些察哈尔部精锐还是颇为赞许的。 这些察哈尔部精锐们的成长固然可喜,但董策更忧心的是眼前的局势。两万余骑兵,老天爷啊,这也实在是太多了,几乎快到自己手下兵力的百倍了! 接下来几日,董策一直待在这里并未离开,而这几日间他得到的情报和他之前得到的相互印证,便确定了一点——这些流寇聚集在这里,果然是有所图谋,而且他们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曹文诏了。 因为,通过这几日接触,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甚至连他扎下的营帐所在的具体位置,也都清楚了。因为有一次,董策在营门口远远地望见泸水南岸有一支流寇的骑兵队伍,遥遥向这边望过,但是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并没有管自己。 也就是说,对方已经知道他的具体位置,但是却并没有对他采取任何措施。 他们为什么会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便是他们还有更大的图谋,而董策则是根本不被他们放在一起。在这片地界儿,谁有这么大的价值?唯有曹文诏而已。董策现在迫切需要做的是确定曹文诏的具体位置,但是很可惜,他派出去的人,倒是发现了不少流寇,却是没有一次发现过曹文诏属下的友军。 这让董策很是不安。 董策在第二日晚上沉思了一夜之后,终于决定要干一票大的。他决定要抓对方一名重要人物,至少也要是中级军官这一级的,好生拷问一番,问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做什么,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第900章 九一八 干票大的 第741章 九一九 陈大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741章 九一九 陈大度 第741章九一九陈大度 之前他那些猜测终归只是猜测而已,知道了对方的真实目之后,才好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董策寻思着,如果这次着实是太过冒险,那曹文诏他只好就不救了,总不能因为就曹文诏把自己个儿赔在这里。他救曹文诏,第一,是为了保全这个陕西三镇数得着的勇将也是为了保全这一支陕西三省最强悍且唯一的骑兵队伍。第二,当然也是为了让自己立下大功。 但如果为了立功把‘性’命给赔进去,那可也太不值当了。 这也不能怪董策,没办法,在这个吃人的明朝末年,若是不功利一些,可真真是活不下去的。 想到此处,董策吩咐账外的白忠旗道:“白忠旗,你走一趟,把几位把总都请来,对了,还有阿拉坦乌拉,把他也请来。” “是。” 白忠旗应了一声,便即下去传令。 少顷,三位把总及阿拉坦乌拉都被请过来了,董策把他们招在一起,面授机宜,低声吩咐了一番。 陈大度是一名都尉,算起来也算是官居六品。当然,这里说的品级,不是朝廷的官位品级,而是义军中的品级。 说是义军,未免太过笼统了一些,毕竟义军旗号极多,有许多部。如果准确一点说的话,他是闯王高迎祥麾下闯将李自成手下的一名都尉。 陈大度是陕西布政使司延安府米脂县人,说起来,他和李自成李闯将还是老乡。事实上,两人其实并不只是老乡那么简单。当初李自成在米脂县的厮‘混’的时候,就认识陈大度了。米脂县中有一家大户人家,名为艾家——这位艾员外家出过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官居堂堂副总兵之位,手握重兵,权势煊赫。这位副总兵大人,便是前几日刚在宁州战死的孤山副总兵艾万年。 他死在李自成手下,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初李自成还没有起事发迹之前,曾经在艾员外家借过高利贷,结果没钱还贷,便被艾员外的家丁给抓起来在烈日下暴晒,还很是毒打了一番,受了许多羞辱。 当时陈大度是艾家的佃户。 两人‘交’情很好,以兄弟相称,甚至回去对方家中吃住。 后来李自成投奔义军的时候,陈大度便跟着他一起参加了。经过了这些年,陈大度却还只是一个区区的六品都尉,而当初其它那些跟着李自成参加义军的人,这会儿便是‘混’得差的,身上也多半有一个将军的衔儿。在义军的军官体系中,衔儿上带着将军俩字儿,那最少也是五品官。 说起来,这也和陈大度的‘性’格有关。陈大度现在名字里这个度,是气度的度,而当初他也叫陈大肚,不过却是肚子的肚。之所以得了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从小便能吃,一个人饭量顶别人三个。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家本来就不富,他又这么能吃,硬生生把家里吃的是家徒四壁,一点粮食都没有了。后来又遭了灾荒,没奈何之下,他父母只得带着他离开家乡成为流民。 后来父母都死在路上了,而他则是流落到了米脂县,在艾家当了一名长工。 他还是那么能吃,不过这厮能吃,却能干活。他身强力壮,比别人都高了一个头,大了一圈多,力气也是很大,而且肯卖力气。他‘性’子其实是那种非常实在甚至有点儿憨呆的人,艾家管他吃饱饭,他就死命的给艾家干活儿,再加上他伺候庄稼的手艺很不错,把田地伺候得有模有样的。 陈大度又不是本地人在当地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艾员外家许多人都欺负他,便是艾员外家的一些佃户长工也不例外。但唯独一个人对他极好,那人便是李自成。一次李自成去艾家借债的时候认识他了,两人就成了生死兄弟。 所以当李自成投奔义军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便跟了过来,这一呆便是好些年。 不过他这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当官,义军里头也不是没有明争暗斗的,论起斗争来,丝毫不比大明这个体系差。陈大度又是那种很老实的‘性’子,吃了亏自个儿都不知道,被人算计了好几回也没长记‘性’,所以这官位也一直都没升上去,到现在了还只是个六品都尉。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儿了。 之前李自成还没像现在这么厉害,而陈大度也在别的将官手下做事,他哪怕是挨欺负了,李自成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后来这两年李自成势力大了,闯将的名头也叫得响了,开始独领一军了,便把陈大度从别人手底下要了过来。有了李自成的照顾,陈大度的日子自然就好过了许多。 李自成还给他改了名字,由肚子的肚变成了气度的度。 李自成是真顾念当初的旧情,是真的想提拔于他,但过了一阵子他也发现陈大度着实不是这个材料。 没法子之下,李自成只好让他当着自己的护卫,其实也不是真护卫,就是个摆设。毕竟以他的能耐,若是李自成用他当贴身护卫,估计碰上敌人的话,李自成反而死得更快。素日里陈大度也不用做什么事,只是领着闲差,被李自成留在身边。 只不过这一日,陈大度实在是在城中待的烦了,便向李自成讨了个差使,带着他手下的那百来人出城巡逻。说是巡逻,其实就是为了让他散散心。陈大度坐在马上,四下里瞧着,颇有些顾盼自雄的意思。只是他这副尊容落在别人眼中,却就是有点滑稽了。陈大度长得很高,人也很胖,脸也很圆,整个人圆滚滚‘肥’嘟嘟的,长得倒是颇为讨喜。这个样子,你若是让他穿上一身绣着金钱的员外装,说他是个富家翁,那都信。但若是说他是个能打仗能骑马能杀人的将军,可就没几个人会信了。他的身子只怕有小三百斤重,把胯下那匹老瘦的‘蒙’古马压得气喘吁吁的,走一步似乎都很费劲。虽说李自成麾下有着整个高迎祥所部中最为‘精’锐的一支骑兵,但战马在义军之中终归还是属于稀缺资源的,给那些强兵悍将们配备好马是理所应当之事,但陈大度手下这一百来人却可称得上是李自成手下难得一见的老弱病残。 ””,! ..36739+dsuaahhh+25512778> 第741章 九一九 陈大度 第902章 九二零 诱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2章 九二零 诱敌 李自成本想提点他,但见他不是那个材料之后,便把他留在身边,等闲也不让他出来打仗,划归到他手下的百十人也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算是放在身边养老照拂罢了。还给他们配备战马?李自成还没富有到这个程度!陈大度胯下的这匹蒙古马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他手下另外一些人甚至还有骑着驴子的。 不过陈大度可感觉不出来,他骑在马上,觉得自己很是威风。一行人出了城往城北而去,本来从真宁县城往北一直到泸水边儿上这一块本来颇为之繁华,但现在早就已经被打得残破了,沿途见不到什么人烟,只能瞧见李自成手下的骑兵队伍一队一队地呼啸而过。 有不少队伍也瞧见了陈大度这一行人,从他们旁边路过,不过跟他打招呼的很少。陈大度虽说是李自成的心腹,但军中终归是要以军功高低,以勇猛程度,以势力大小来论地位高低。李自成麾下瞧不起他的不在少数,也没多少人愿意搭理他。 不过陈大度也不在意,他这个人饭量大,其实气度也颇为宽宏,便是有人得罪他了,他也不是很在意。 一路出城,往北走了十余里,看见的》 .却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景色,无非就是已经快要成了废墟的村庄,以及路边时不时出现的一堆堆尸骨。陈大度看了心中颇为后悔,暗道:“我他娘的还不如不出来呢?在城中呆着至少看不见这些惹人生厌的东西。” 不过现在看都看了,后悔也没用了。 陈大度便准备再往前走上一段儿就回去,这一趟算是白出来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而就在这时,他忽然瞧见前面一处小山包后面,先是露出来几个脑袋,接着便瞧见,几个骑马的人从小山包后面打马出来,策马立在小山包上向着这边张望。 陈大度眼神儿不错,瞧见对方一共是四个人,而且身上全都穿着棉甲。瞧见他们身上的棉甲,陈大度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 李自成手下的义军中可没几个人有这样的装备,而且那几个人鬼头鬼脑地向这边张望,很是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瞧着就更不像是自己人了。 陈大度重重地一拍手,喝道:“是那些狗官兵。” 发现对方是官兵之后,他不惊反喜。 他也听人说了,这几日似乎在城北出现了一支官军,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和曹文诏有没有关系。李自成也下了命令,言道暂时不准去收拾他们,等到打灭了曹文诏之后,再发兵剿灭他们也不迟。因为根据情报来看,这支官兵规模并不算很大,应该费不了什么手脚就能解决。 陈大度口中自言自语道:“原来爷爷这一趟还真没白出来,瞧这样子还能抓几个狗官兵回去。我知道大哥素来瞧不起我,且看我这一次,给他抓几个官兵回去,让他刮目相看。” 他口中的大哥,便是李自成了。两人现在虽然地位差距悬殊,但李自成是个念旧的人,对陈大度始终还是以兄弟相称。 他指了指前面的小土包,高声喝道:“弟兄们,都跟我追上去!” 说罢,便是打马向前。 只可惜他身子太重,胯下的马又太差,便是使劲儿催逼也只是慢悠悠地往前晃。陈大度在大伙儿面前丢了面子,不由得很是羞恼,狠狠的踹了那马肚子几脚,那马悲鸣一声,却是直接就趴下来了,死赖活赖的就是赖在地上不动了。 这下陈大度傻了眼,还好李自成也是怕自己的兄弟出事,给他派了十几个颇为精锐的骑兵,这十几个骑兵胯下骑着的可都是上好的战马,他们赶紧过来,纷纷从马上下来,其中一个把自己的战马让给了陈大度,把他扶上战马。 陈大度意气风发,手中马鞭往前一指,高声喝道:“给俺杀!” 而后便是带头冲了出去,这一次胯下战马倒是很给面子,冲的很快,结果那几个人瞧见他们冲过来,打马便走,一副落荒而逃的姿态。瞧见这一幕,陈大度更是得意,打马狂追。等他们到了那小土丘上,却发现对方已经逃出数十步之外了。 陈大度好不容易能有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岂能放过?带着人穷追不舍,对方似乎马力也是颇为有限,虽然死命奔逃,但却只能维持在他们身前数十步的距离上,陈大度每次都觉得,只要一用力,再加把劲儿,就可以把他们追上了。但这种局面维持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双方的距离却还是那些。 在前面逃跑的那几个人中有一个回头瞧了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口中低低骂道:“真他娘的是个蠢货。” 此人正是耶律斡里和,董策想要抓一个敌人中的重要人物,既然想要抓人,那你首先得把人家的手下给歼灭吧?而董策手中兵力有限,如果在很短时间里啃不下对方,被其他的骑兵队伍发现,说不定到时候被围而歼之的就是董策等人了。 所以他首先要派几个人诱敌深入,将敌人引入一处颇为严密的包围圈中,其他人一齐杀出,这样才好在短时间内解决敌人。而诱敌的那些人做的如何便是这个计划的关键所在,这几个人首先必须要非常精密,而且要对这个度拿捏的非常准,还要控马技术极好能够让马速维持在跟对方持平的一个水平线上,不至于因为马速太快而甩开对方也不会因为太慢而被对方提前抓到。能做到这一点的察哈尔部精锐不少,但董策总不能都派他们去,他也是有些不放心,也觉得他们可能在能力上还达不到,总不是那么稳妥。 所以他必须要派自己的一个心腹带领,而毫无疑问,他的心腹中能有这个水平的就只有耶律斡里和了。耶律斡里和看起来粗豪,实际上人非常之精明,而且他也是游牧民族出身,一身控马技巧绝不在这些察哈尔部精锐之下。 他来带着几个察哈尔部精锐去做这事儿,实在是非常合适。 又往前追了一阵儿,一个李自成给陈大度派来的骑兵精锐,察觉有点不对劲来。他向陈大肚劝道:“陈都尉,咱们不能再追了,前头那些人只怕有些蹊跷。” 陈大度摆摆手,恼怒道:“有什么蹊跷?给老子追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 第902章 九二零 诱敌 第903章 九二一 伏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3章 九二一 伏击 他本以为能轻松追上这些人,结果一直追了这么久却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心下当真是羞恼异常。而且他感觉只要稍微用一下力,就能把人给抓到了,自然不肯放弃。 他这般坚持,那规劝的人也没什么办法,他往前瞧了瞧,感觉反正前面的官军也就是那么几个,再怎么着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跟着陈大度继续往前走,又追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前面便是泸水了。而这里,离着县城已经是有相当远的距离了,便是其他的骑兵队伍,等闲也不会到这边来。 在前面不远处,有座小山包,小山包上本来还长着些树木,也算得上是枝叶茂盛,但此时,树皮树叶早就已经被路过的流民们给吃光了,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树干矗立在那儿,颇为诡异。 那几个官军绕到小山丘后面去,一转眼便不见了,陈大度这会儿怒火已经涨的快要爆炸开来,他愤怒地拍着胯下的战马,高声吼道:“把他们给老子找出来,你娘的,敢耍老子,老子要宰了他们!” 而就在这时,突然小山丘后面传来一阵密集而爆裂的马蹄声,喊杀声如雷声一般轰然响起。 陈大度等人都是目瞪口呆地瞧着远处,只见在那小山丘的侧面,涌出来一大片骑兵,策马向这边杀过来,瞧一眼便是让人心里边一阵胆战心惊。那些人只怕不有数百骑之多,这数百骑蹄声如雷,轰隆隆的向着这边冲杀了过来,就像是一座大山一般重重地压来。 陈大度吓得浑身发软,后心儿生汗,几乎要从马上摔下来。他身子剧烈的哆嗦起来,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竟然没有及时作出反应,都忘了动作。倒是他旁边方才规劝他的那‘精’锐骑兵,这会儿还算是清醒,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弟兄们,赶紧跑!官军杀来了,咱们中了官军的诡计。” 话音未落,便听见对面官军阵中有一个人发出一声大喊:“‘射’箭!” 发话的人正是董策,他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大约五六十步之外的那些流寇,嘴角‘露’出一抹狞笑,手中哥萨克骑兵刀重重地一挥。 他没有用大枪,对付这点儿敌人,还用不着大枪。 听到他的命令,家丁们纷纷张弓搭箭向前‘射’去,这会儿大致就能看出来一些老兵和新兵的差距了。那些董策之前的家丁们,一个个动作非常敏捷迅速,而且他们的弓箭就放在最趁手的位置,一伸手就可以最快的速度拿到。而那些刚刚加入的察哈尔部‘精’锐们就要慢上一些,整个动作也不是那么流畅,还有些迟滞。 董策等人离着对方不过是五六十步远而已,再加上又是正在前冲,借着这个势头羽箭可以‘射’的更远,在这个距离上抛‘射’,根本就不可能‘射’不到。 陈大度正自在发怔,突然他听到一阵阵嘣嘣嘣的声音,似乎是无数声震动汇聚在一起。陈大度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对这种声音,他可是一点儿都不陌生。 抬头一看,一大片雨点便如同乌云一般笼罩下来。不少闯军都被羽箭给‘射’中,他们从战马上翻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有的直接就死了,有的没被箭‘射’死的也在地上摔了个筋断骨折。那些侥幸只是摔伤的,则是被身后的其他骑兵给从身上践踏而去,也是丢了‘性’命。反正只要是坠马了,最后能活下来的,便是极少数。 幸好陈大度等人并不是那种密集分布的阵型,他们分布地比较散,中间间隔也比较大,但饶是如此,也依旧被这一轮箭雨给带去了数十条‘性’命。 那些侥幸没有被雨箭‘射’中的人,一个个吓得亡魂皆冒,口中发出凄厉的喊叫。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纷纷打马向后狂奔,但他们来时一个个催马向前,已经把马力消耗得七七八八,再加上胯下本就不是什么好马,这会儿那些战马如何还跑得起来?一个个速度都是很慢。 而跟他们恰恰相反,埋伏在小山丘后面的这些董策的家丁们,一个个都养‘精’蓄锐很久了,胯下‘蒙’古马也都是上好的。 董策冲在最前面,阿拉坦乌拉就骑着他那匹巨马紧紧的护拥在董策身侧,董策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刀尖前指,狂喝道:“给老子追,一个都不能放过!” “王通,王浑,带着你俩的人从两翼包夹过去,把他们的退路都给我堵住了,今日他们一个都不能留。” “是!” 王通王浑各自大喝一声,高声应是,带着自己手下的那一个总,分别从两翼往前绕,意图封堵这些闯军的前路。 陈大度虽然已经吓傻了,不过还好李自成派来保护他的那些人都还没吓傻,其中一人一刀便刺在了陈大度胯下战马的马‘臀’上,那马吃痛,希律律的一声嘶鸣,四蹄翻飞,疯狂的向后狂奔而去,而他们便是簇拥在陈大度周围,意图保护着他杀出去。 但很可惜的是,虽然他们的马比其他人的马要好一点,但也仅仅是和那些察哈尔部‘精’锐的战马相持平而已,而之前又消耗了相当大的体力,此时真真是跑不动了。一开始那战马被催‘逼’得紧,发力跑了一阵,但是那一阵儿过后,战马也是没了气力速度迅速地减慢下来。 而此时,董策距离他们已经不过十几步远。 董策冲着身后众人高声喝道:“下长矛,用骑兵刀!” “是!” 众人轰然应诺,宛如雷声炸响一般。因为此时毕竟不是双方的对冲,而是在后面追杀逃兵,用骑兵刀远比用长矛更顺手的多。用长矛的话,如果向前奔驰的速度太快,长矛有可能在杀人之后没办法立刻拔出来,相当于杀了一人之后就没什么用了。而骑兵刀则不然,此时正在追击,前面的敌人几乎不会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只需要持着骑兵刀,甚至连挥砍的动作都不需要做,靠着前冲的势头和骑兵刀的锋锐,就可以将敌人的脑袋一个一个的砍下来。 听到后面动静儿的陈大度吓得七魂六魄都散了大半,浑身发软双‘腿’无力,再加上胯下的战马颠簸的实在有点儿厉害,他身子一歪,竟然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还好,他落地的地方没有什么硬石之类尖锐的东西,他在摔下去的一瞬间,便双手抱着头,落地之后就地一滚,这一招倒是娴熟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练过。说36739+dsuaahhh+25540172> 第903章 九二一 伏击 第904章 九二二 全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4章 九二二 全歼 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一阵痛叫,不过看样子似乎也没摔出什么事儿来,只是有些疼罢了。 董策喝道:“把那个胖子给我抓活的,不准伤了他,。” 董策瞧了几眼,便是判断出来,这个胖大汉子应该是这支队伍的首领,只是他没想到这厮如此之废物,狭路相逢之下根本没及时作出什么有效的反应,只顾得蒙头逃跑,而且此时连在战马上都维持不住就是直接摔了下来。董策心下不由得有点怀疑,这么个人物,在闯军中能是什么重要角色?又能从他口中得到多少消息? 听了他的吩咐,有几个家丁赶紧去抓陈大度,而其他人,则是从陈大度身边疾驰而过,杀向了那些已经被追上的闯贼骑兵。 董策冲在最前,他右前方是一个闯军骑兵,如果此时是双方对冲,这个骑兵也冲着董策杀来,那么董策要解决他的话,倒还是要费一番力气的。比如说董策首先要去闪避或者格挡住他的攻势,而后才好顺势一刀杀了他。但现在由于他们是在逃跑,那么董策杀它就变得无比之轻松了——他的手中刀只是轻轻一划,一颗大好头颅便是飞了出去,鲜血从脖腔子/ .里喷涌而出,没头的尸体被战马带着往前跑了好一段距离才从马上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而在他旁边,阿拉坦乌拉则是根本就没有动手,似乎眼睛这些敌人,弱的让他连动手的**都没有。 他只是护卫在董策身旁,随时注意他的两翼,防止从哪儿射过来一支冷箭或是有敌人偷袭。阿拉坦乌拉完美地尽到了一个贴身侍卫所应该尽到的职责。 随在董策身后,他直属的那个总以及耶律斡里和的第三总都是已经追上了这些闯军,一个个挥刀乱砍乱杀。敌人在逃跑,而己方在追击,那么杀入就变得极其容易。当年大明朝英宗年间的土木堡之变,五十万京营精锐损失殆尽,而他们的敌人,瓦剌骑兵仅仅只有三万左右而已!就是这三万人,杀的大明几十万精锐尸横遍野。 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巨大的战果,就是因为当时明军的阵列乱了,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所有人都在跑都在逃,而瓦剌骑兵则是衔尾追杀。当一支军队的队列散了,那些单个的士兵都只顾得上逃跑的时候,那么真真是对身后的敌人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就是被人像杀猪宰羊一般一个个砍下脑袋。而他们根本就丧失了任何抵抗的力量和勇气,只顾得上逃跑,他们狠辣到足以把挡在自己前方的袍泽砍倒在地,然后在他们身上狠狠地踩过去,但就是没有勇气向后面的敌人递出哪怕一刀一剑。 而此时追在后面的人可就轻松无比了,真的是轻松加愉快一直杀到手软。 现在董策等人,差不多就处于这种状态,而那些正在逃的闯贼骑兵,则是根本没有什么反抗之力了,尤其是当冲在前面的那些闯军骑兵,发现有两支官军已经绕到了自己前面,将自己的去路彻底封死的时候。 他们彻底绝望了。 这一番杀戮持续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在场的闯军骑兵被杀了个精光,没有一个人剩下,除了陈大度之外。 当最后一个闯军骑兵被砍杀,战场之上忽然恢复了安静,方才的喊杀声似乎都已远去,明明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却让人感觉似乎已经发生了很久。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只有一些没有受到波及的战马,还在地上惶恐的乱走着。 董策手下这些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在对方脸上发现了掩不住的笑意。紧接着,一阵欢呼声便是高高响起:“咱们赢啦!赢啦!” 他们呐喊着,声音高亢,感情激烈。 董策策马站在一边,含笑看着这一切,他很理解这些士卒们为何兴奋。 他更明白这一战胜利的意义。 对于那些察哈尔部的精锐来说,今日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第一次真正的打仗,却就打了这么一场以己方全胜为告终的胜仗,这对他们的士气增长,对他们自信心的培养,都是有着极大的好处。 拿破仑曾经说过,军队是一头用胜利喂养的怪兽,如果一支军队连战连捷,战无不胜,他们上至最高统领,下至普通士兵,都会培养出巨大的自信心和极其高昂的士气来。而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信心,这样的士气,这样的骄傲,对于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有着极大的加成。 比如说,那位传奇的南朝将领陈庆之,当初率领白袍军渡江北上,连战连捷,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胜仗,竟是一场都没有败过。他的敌人一开始也是比较弱,到后来却是越来越强,双方的人数差距也是越来越悬殊,但陈庆之就硬是能带着他们赢下一场场的胜利。及至最后在洛阳城下,打败二十万北魏大军,白袍军达到了他的巅峰。 之所以能在最后如此悬殊的战争中赢下来,不能说就是完全因为前面那一系列的胜利给他们带来了强大的自信和高昂的士气,但绝对跟那个是有极大关系的。 对于自己手下这支全新的家丁队伍来说,今日这一战,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对他们日后有绝大裨益的开端。 等大伙儿发泄了一阵子,董策向远处看了看。现在其他的闯军骑兵应该还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若不然不可能一直都没有人过来,但这里也绝非久留之地,若是被人缠上,那可就麻烦了。 董策高声招呼大伙儿:“行了,都别在那儿鬼嚎了,赶紧收拾了战场,咱们速速撤回到泸水北岸去。” 众人自然都是应是,开始收拾战场。 对于这些察哈尔族精锐们来说,之前没打过仗的他们连如何收拾战场也不会,不过这会儿便有各自的都头伍长,来领着做。这玩意儿其实再容易不过,一学就会了。说白了,打扫战场,若是在自家地盘儿上,并且短时间内没有敌人前来侵袭的话,那么便是搜罗尸体上的财物,而后集中尸体,将尸体掩埋,并且将各种财物乃至于被杀的人的坐骑等有价值的东西聚拢在一起。而像现在这种情况,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敌人就会赶来,必须要迅速撤离,那么打扫战场,就更简单了,只需要做到一点就行——把死去的敌人身上的财物搜**净。 第904章 九二二 全歼 第905章 九二三 私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5章 九二三 私藏 还别说,出乎董策等人预料的是,这些闯军骑兵虽然看起来一个个羸弱不堪,根本是不堪一击,但身上却还都颇有些油水儿。比如说董策前方不远处那个扑倒在地上的闯军尸体,一个家丁从他战马的马鞍子旁边搜出来一个小包袱,打开包袱,只见里面是不少银子,有碎银,也有小银锭子,加起来只怕足足有几十两之多。除了这些银子之外就还有几片小孩巴掌大小的金叶子,甚至还有几个金钗金耳环金戒指之类的首饰。 一看便知道这些东西不知道是这闯军骑兵从什么地方抢来的? 光是这闯军骑兵身上发现的财物,便至少价值上百两。 而放眼望去,士卒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得像是这样的包裹,绝对为数不少。董策瞧了,微微点头,有了这一笔进项,便能把从苏泰太后那里买马所花的银子给补回来了。 用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打扫战场完毕,所有的财务都堆在董策面前,足足有半人多高,如一座小山也是。这座由白银,黄金,各色珠宝,金银首饰堆积成的小山,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一阵迷人的光芒。 ≡ . 在打扫战场之前,董策便已经下了命令,言明所有财物,哪怕是一个铜钱儿都不允许私藏必须全部上缴。而由那些都头伍长盯着,倒也没人敢行不轨之举。 起码董策没看见,但他没看见,并不代表别人没看见。 阿拉坦乌拉忽然从马上跳了下来,他重达三百多斤的身体如一个巨型钢锭一般狠狠地砸在地上,让周围的人感觉地面似乎都震动了一下。他大步走到一个察哈尔部精锐面前,低着头,眼睛死死地逼视着他。 他一句话都没说,但那个察哈尔部精锐已经是骇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有大汗淋漓而下。毕竟被这么一个素来在察哈尔部中有勇猛无敌威名的巨汉给盯着,着实是一件让人心里压力极大的的事情。 这个察哈尔部精锐之前也见过阿拉坦乌拉,但这还是第一次和他离得这么近,直到阿拉坦乌拉站在他面前,他才感觉到自家的渺小和无力,似乎他那张蒲扇般巨大的手一下子就能将自己给捏个粉碎。 哪怕是没什么事儿的时候,阿拉坦乌拉站在自家面前,他也会心中害怕,更何况此时他心里还有鬼。 看他神色似乎有点儿不对劲,董策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阿拉坦乌拉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声音沉缓,如同铁砂在流动一般:“把你怀里的东西拿出来。” 那名察哈尔部的精锐身子剧烈的哆嗦了一下,却兀自嘴硬,强笑道:“什么东西?阿拉坦乌拉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我说让你把藏起来的东西交出来!” 阿拉坦乌拉陡然间暴怒,冲着那察哈尔部精锐愤怒地吼叫道。 他如此一愤怒的大吼,声音便如震雷一般,震的人似乎耳膜都要破裂了,一阵生疼。而他从之前的极度平静到此时的极度暴怒,之间如此巨大的情绪转化,让人看了不由得心里一哆嗦,只觉得此人竟是如此的喜怒无常。 那察哈尔部精锐给吓得一个哆嗦,再也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董策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的只是一时糊涂。” 董策瞧着他,淡淡道:“东西拿出来吧!” “是。”那察哈尔部精锐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布包来,他手一直在哆嗦,手中包袱没拿稳,砰的一声掉在地上,里面撒出来的却不是银子,而竟然是一个一个的小金锭。瞧着这一包金锭,只怕不下三五十两。按照现在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比例,这包黄金,便是将近五百两白银。 也不知道这察哈尔部精锐到底是走了运还是倒了霉,不知道从谁身上竟是搜出这么一包黄金来。但也正因为搜出来的是黄金,才使得他财迷了心窍,竟然打起了独吞金子的主意,如若搜出来的是白银的话,说不定他也不会生出这个念头。但事已至此,错已铸成,便是说什么也没用了。 阿拉坦乌拉瞧着董策,深深叹了口气,声音沉重道:“董大人,是我管教无方,让他犯了大错,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够饶他一条性命,让他继续为您效力。” 董策盯着阿拉坦乌拉那张刚毅肃穆的脸,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认识到了阿拉坦乌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本来此人私藏了黄金,董策是没有瞧见,阿拉坦乌拉本可以隐瞒下来,但他选择了告诉董策。而在他将事情揭穿之后,又主动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并且为这个人求情。 此人当真是心胸坦荡,光明磊落,但却又重情重义,颇有担当!董策此时对苏泰太后着实是感激备至,苏泰太后把这么一个身手又好品性又好的人送到自己身边,可真是帮了自己大忙了。有这么一个人,哪怕是没有这三百名察哈尔部精锐,董策也不觉得可惜。 只是这次的事情,董策不能随他。 董策沉声:“阿拉坦乌拉,其实刚才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说是你管教不力,这话错了。不是你管教不力,而是我管教不力,所有人都是我的手下,包括你也是。他犯了错,不怪你,你可以替他求情,但不用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第二,你为他求情,便是错了。在方才,打扫战场之前,本官已经告诉了所有人,如若私藏财物会是一个什么下场。所以你为他求情,我不能答应,若是我答应了,便是视坏了规矩。从此之后。今日你求情明日他求情,这条军纪便就将彻底败坏。” 董策深深的看了阿拉坦乌拉一眼,沉声道:“你明白了吗?” 阿拉坦乌拉此时也是额头渗汗,他沉默片刻,沉声道:“属下明白,是属下错了。” 董策点点头,面向众人,扬声道:“你们是苏泰太后交给我的,我曾经向她保证过,会尽量把你们带回去,让你们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但你们,也要听从我的命令,不打折扣的严格执行,谁若是违反了我的命令,干犯了我的军法,我照样处置,绝对不会留情!” 众人皆是肃然,董策摆摆手:“先离开这儿,等回到营中咱们再说其他。王浑,找两个人看押着他。” “是。” 第905章 九二三 私藏 第906章 九二四 鞭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6章 九二四 鞭刑 王浑应了一声,点了两个察哈尔部精锐出来,让他们押着方才那个干犯了军纪的人。 大伙纷纷上马,疾驰而去。 而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后,一支闯军的骑兵队伍,终于发现了此处。领头的那个军官远远的瞧见这里的情景,顿时脸色大变,赶紧带人过来查看,但他所看到的只是一片狼藉的尸首。这军官寻索一圈儿之后,脸色铁青,恨恨地骂道:“这些该死的狗官兵。” 他摆了摆手,沉声道:“走,咱们回城,此间事须得禀报闯将大人,再做计较。” 说罢,他吩咐手下留一半人守在这里,剩下那些则跟着他回去。 当这些人离开这处战场的时候,董策也带人回到了临时营地中。 临时营地,前面那一片宽敞的空地上,大伙儿围成一圈,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就是方才刚干犯了军纪的那察哈尔部精锐。 &amp;?.;董策沉声道:“行刑!” “是!” 几个家丁扑了上来,将这名察哈尔部精锐身上衣服扒了个精光,而后摁到地上。耶律斡里和走到他身后,手里提着根鞭子,沉声道:“既然干犯了军法便要受罚,老子下手重的很,若是被我活活打死了,也只能怪你命不好。死在我手下的,你也不是第一个了。” 那察哈尔部精锐咬着牙一言不发,但剧烈颤抖的身体还是显示了他紧张恐惧的心情。 耶律窝里横摇了摇头,手中鞭子晃了晃,而后重重地一鞭抽了下去,那察哈尔部精锐的后背上,顿时便多出来一条又长又粗的血红色的鞭痕。鞭痕的位置上渗出来一粒粒密密麻麻的血珠,这一鞭子下去,便是让人觉得眼皮子跳了一下。那察哈尔部精锐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按照董策之前说的,干犯了这条军纪,惩罚是抽二十军鞭。 没用多一会儿,二十军鞭便是已经抽完,那察哈尔部精锐后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连一块完整的皮肉都瞧不见了。但那人口中却还能发出低低的惨哼,显然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伤的虽然重但还没有危及到性命。 董策却是眉头微微一挑,看了耶律斡里和一眼。他很清楚耶律斡里和是什么人,看着下手凶狠,其实方才他绝对是留手了,若不然以他的能耐,五鞭子下去,这人命就不在了。 董策心中对耶律斡里和也是颇为赞许,暗道这厮看着粗豪,却果然是个心细如发之人,这差使办的很是不错。 耶律斡里和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他猜到了董策的心思。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私藏缴获,干犯军纪,不惩罚是不行的。但董策其实是想给阿拉坦乌拉一个面子,所以耶律斡里和就没有下狠手。 如此即维护了军法的权威,在阿拉坦乌拉那里也说得过去,总不会让他因此而怀恨在心。 董策走到他面前,然后吩咐道:“来人,给他清洗伤口,敷上伤药,好生包扎。” 他也是要通过这件事,来向大家传递一个信号:你干犯了军纪,我绝对会惩罚你,但一码归一码,惩罚完了之后你还是我董策手下的兄弟,我绝对会尽力救助于你。董策手下的家丁们,尤其是刚刚加入的那些察哈尔部精锐们看到这一幕,都是若有所思。 董策亲自着人把那名察哈尔部精锐抬到他的帐篷中,而后洗干净了手,又让人把他的后背拿酒精擦了一遍,把血迹什么的清洗干净之后,董策亲自往上面敷上伤药。董策在做这些事儿的过程中,一直是沉默的,抿着唇没有说话。而那名察哈尔部精锐,则是眼中有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出来,到最后,干脆趴在那儿失声痛哭。 他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有不少洒在身上的药粉都被抖落了下来,他哭得很是伤悲,哭声中充满了悔恨还有感激。 董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哭了,这会儿你身子本就虚弱,再哭对身体不好。你再这么哭下去,我给你敷的药粉都要沾不住了。” 那名察哈尔部精锐重重地点头,使劲儿地抿着嘴,想让自己别再发出哭声,只是这种事又如何忍得住?他的口中还是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足足用了将近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董策方才把他背上的伤口都敷了一遍药,而后又拿干净的纱布裹了起来。 他站起身来,洗干净了手,沉声道:“这要是上好的金疮药,如此最多半个月,你这伤口便就不碍事,可以重新上马打仗了。” 他笑了笑,朝着这名察哈尔部精锐道:“你要恨我也罢,心里骂我也罢,我都不管。” 这名察哈尔部精锐却是一翻身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大声道:“大人,我绝不会骂你,更不会在心里恨你。我犯了这等军纪你都没有杀我,还如此对我,我只觉得对不住你,做了天大的错事,让你为难。从此之后阿古拉愿意为您战死!您说一句话,让我死我也甘心。” 他的汉话说的不是很好,这一番话里头有汉话有蒙语,夹杂在一起,得亏董策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蒙语,才能听得懂。他的情绪极为激动,两眼胀得通红,但神色却是一片坚定,显然这话绝对出自内心。 这位名叫阿古拉的蒙古汉子,此时心中对董策只有感激,没有一丝的怨恨,反而觉得因为自己的事害得懂大人为难,很是不应该。 没办法,在这个等级极其鲜明尊卑极为森严的时代,上位者对下位者表露出那么一丝的善意和真情,下位者便会感激不尽。更何况,董策对他的这些手下,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心。真情还是假意,他们还都是感受的明白的。 董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阿古拉在蒙语里面是山岳的意思,我也希望以后你也能如一条山岳一样强大。” 阿古拉重重点头,阿拉坦乌拉在旁边瞧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对董策的敬意更增了几分。 在此之前他对苏泰太后和董策的合作,向来是不置可否的,虽说没有反对,在心里也没怎么看好。究其原因就是觉得董策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和他合作只怕对苏泰太后的大计也没什么太大的帮助,但此时,他却是感觉苏泰太后看人当真是极准。 第906章 九二四 鞭刑 第907章 九二五 审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7章 九二五 审问 这位董大人,以后绝非寻常人物,现在能跟他接触结交,以后绝对会受益无穷。 从阿古拉的营帐中出来,董策便是回了自己营帐。 等他回到自家营帐中之后,便瞧见一个胖大汉子正跪在角落里,有两个家丁正在他身后看守着。这两个家丁都是在之前就已经跟着董策的心腹,忠心程度毋庸置疑,而且办事也都是颇为让人放心,他们两个看守这名闯军中的重要人物,董策还是放心的。 董策一进营帐,那胖大汉子瞧见他,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眼中露出畏惧之情。 他嘴里给塞了块破布,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一阵呜呜的声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董策朝那两个家丁摆摆手:“你俩先出去吧!在帐外守着,待会儿若是我叫你们,便再进来。” “是。” 两个家丁应了一声,便即出去。帐中一时间便只剩下董策和那胖大汉子两个人,董策走上前去,把那胖大[.汉子口中的破布解了下来,那胖大汉子,赶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刚喘匀了气儿,他便瞪着董策,低声吼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把我抓来?我告诉你,你赶紧把我放了,我便饶你一条性命,不然,我兄弟带着人过来将你们全都杀光!”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算得上是声色俱厉,只不过他的色厉内荏,也未免太明显了一些。 董策倒是也不生气,对方都是自己的阶下之囚了,几乎是沦为粘板上的鱼肉,跟他有什么好生气的?他只是饶有兴趣地盯了他一眼,笑吟吟道:“哦?这么说你大哥挺厉害呀,那你跟我说说,你大哥是谁啊?凭什么他就能带人把我们给杀光了?” 谈及这个话题,这胖大汉子似乎果然是有了些底气,语气竟然变得坚定起来,他朝着董策,神色很是认真道:“我真不是夸大,我大哥带人来了,真能把你们杀光。” 董策还在笑:“那你还没跟我说你大哥到底是谁呢,若他真这么厉害,说不得我便考虑考虑要放了你。” 一听董策说要放自己,这胖大汉子立刻两眼放光,大声道:“我叫陈大度,是闯将麾下一名都尉,我大哥便是闯将李自成,赫赫有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什么?” 董策这一次真的是大吃了一惊:“你大哥是李自成?你的意思是,现在真宁县城中的,竟然是闯将李自成吗?” “没错。” 眼见得这官军军官似乎也听说过自家大哥的名声,胖大汉子陈大度很是得意地笑了笑:“怎么着啊?你也听过我大哥的名声吧?告诉你,你现在趁早把我放了,说不得我在我大哥面前美言几句,还能让他不收拾你们。” 董策脸色有些阴沉,通过在真宁县城周围发现的数量几乎达到两万左右的骑兵,董策便已经猜测到了此刻在真宁城中,肯定有一员义军中相当有分量的大将在坐镇,但他却是没想到,这个大将竟然便是李自成! 闯将李自成,掌控着此时闯王高迎祥麾下最强大的一支力量,他也是最受器重的一员大将,已被众人目之为闯王高迎祥的接班人。 听到李自成这三个字,他前世的记忆恍然苏醒,猛然便想起来了:没错儿,是李自成,就是李自成!此时在真宁县城中的是李自成,而在之前,在宁州襄乐镇伏击了孤山副总兵艾万年等人的,也是李自成。 想到此处,董策心中对李自成顿时增添了几分忌惮。 他终归是穿越者,熟知历史轨迹,也很清楚到最后断送了这大明江山的正是李自成。而李自成既然能做到这些,那必有其过人之处,其智计谋略,为人处事那是不用说的。 当年的记忆毕竟只是当年的记忆,他自从穿越之后,并没有见过李自成,对现在的李自成也没有一个特别直观的认识,因此对李自成到底有多厉害,也并不了解。 而此时,在了解到了李自成近几个月中的所作所为之后,他也算是领略到了李自成的手段。 李自成先是在宁州襄乐镇诱敌深入,伏击了孤山副总兵艾万年等人,给官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而后又利用官兵报仇心切的心理将计就计,将前来报仇的曹文诏等人,引诱到了这真宁县附近。 如果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那着实是了不得。这计划一环紧扣一环,用兵如下棋,将敌我数万人的大军调动于股掌之间,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堪称大将之才了,而是有为帅之风。 董策心中有些紧张,也有些怀疑,自己眼看就要跟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交手了,有取胜的可能吗? 但一想到他即将和李自成正面撞击,而且是以如此劣势的兵力去跟李自成抗衡,将曹文诏救出来,他便是胸中热血沸腾,在这一刹那,心中竟是充满了期盼。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入你娘的,干啦! 李自成又如何?难道就是三头六臂不成?他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我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来去如风,想走就走! 他还能奈何的了我怎地? 董策其实很清楚,他这一番心理暗示,颇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在里面,李自成未必拿他毫无办法,到时候他想走也未必就能走。 不过事到临头还能如何?难不成让董策一听李自成之名便就此退去?董策绝不会那样做,他很清楚,自己一旦那样做了,只怕以后再听到李自成的名字便是听一次怕一次,再也没胆子与之抗衡了。从此之后,闻李自成之名而丧胆,那之前立下的那大宏愿岂不是都成了笑话? 他跟李自成之间,终归是要打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咬咬牙,拼了!他还就不信了,目的又不是为了击溃李自成的,而只是想把曹文诏给救出来,还真能难如登天? 瞧见面前这个显然是官军统领的年轻人脸上一阵阴晴不定,赵大度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一阵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还会不会放自己了? “你叫赵大度是吧?”董策眯着眼睛瞧着赵大度,轻声问道。 赵大度点点头,忍不住又是问道:“你到底放不放我?” 董策淡淡道:“放不放你,得看你识不识相了。” 他瞧着赵大度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回答的明白,说不定我还能放了你。” 赵大度,赶紧道:“您问,您问。” 第907章 九二五 审问 第908章 九二六 计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8章 九二六 计划 董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但他说出来的话确实森如寒冰:“咱们丑话先说在前头,若是你敢玩什么花招,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今日别说放你走了,便是你的性命,也要留在这里。” 赵大度听完,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赶紧道:“你放心,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决计不敢胡言乱语。” “好!”董策抚掌轻轻一笑:“你若是这般,那起码性命是保住了。” 吓唬也吓唬得差不多了,董策估计赵大度应该是不敢胡言乱语了,便立刻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你既然是李自成的手下那么当应该知道,现下在真宁县周围的,士卒一共多少,步军几何,骑军几何?还有,你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是什么目的?是不是为了伏击曹文诏大人,你们是什么样的计划?” 赵大度想来是被吓破了胆子,果然如他自己说的,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董策问的这些问题,他竟然还都知道的挺清楚、 &amp;nbsp* .;果然,正如董策猜测的那般,李自成陈兵在真宁县,为的果然便是伏击曹文诏, 现下,集中在真宁县周边的,全部都是闯将李自成的人马,并无义军的其他部人马。而这些人马,几乎全部都是骑兵,加起来足足有两万三千余人。根据陈大度的说法,整个闯王高迎祥麾下所有的骑军,几乎全部都集中在闯将李自成这里。 他们的计策,也颇为简单,就是诱敌深入。发现曹文诏的行踪之后,先是在真宁县东南那边跟曹文诏见仗,而后佯装不敌,便一路撤退,李自成定下的最终伏击地点乃是真宁县东北的湫头镇。 他准备将曹文诏的大军引到那儿,而后他手下所有的骑军,在湫头镇布下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一旦曹文诏带兵进入,立刻群起而攻之,将曹文诏所部包围,这一次李自成的目的,是将曹文诏所部全歼。 董策听完,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 李自成这招可真是够狠的,曹文诏所部若是被全歼,那么陕西三镇最后一支拥有强大机动性的骑兵队伍便是损耗殆尽。虽然哪怕是曹文诏所部被歼灭了,在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所率领的明军在整体力量上依旧占有优势,但问题是,剩下的明军绝大部分都是步卒。这些几乎全部都是步卒的军队,跟闯王高迎祥手下其他的那些将领交锋,可能还能占到一些上风,但若是跟闯将李自成打,可就要面对一支几乎全是骑兵的庞大力量。那就非常被动了,人家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官军根本就追不上。 人家打的过便打,打不过便跑,你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想追?根本没门儿! 所以说,若是曹文诏所部被歼灭,那么对陕西境内的明军,是极其重大的打击。在战略层面上,曹文诏这一支骑兵,人数不算太多,只有三千,但战斗力极强,足够精锐,而且有足够强大的机动性。有他们在,洪承畴在排兵布阵上就会多很多选择,而若是没了他们,那以后有些仗可就不好打了。 其实在陕西境内,总体来说是官军义军相持的状态,官军略占上风,但无法彻底将义军压倒,更别说歼灭了——至少短时间内是这样的。 而李自成这一招,从整个陕西战局的大局出发,这一击直接命中关键的要害。歼灭了曹文诏,则陕西境内的所有义军,顿时满盘皆活,官军则是要转入被动。 要不说李自成厉害呢,这眼光,这手段,别说是义军之中了,放眼整个大明朝,又有几人能做到? 而且,现在即将被围歼的曹文诏,甚至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在曹文诏出发来为艾万年报仇的时候,洪承畴应该也没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哪怕是他已经意识到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董策又问道:“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伏击曹文诏?” 赵大度苦笑道:“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大哥虽然会对我说很多事,但他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太难,他也拿不准。不是我们定下什么时候伏击曹文诏就可以什么时候伏击的,也得曹文诏自己上当。不过我估摸着应该没几天了吧?这几日城中军队散出去大半,大部分都派往东边了,他们那么多人,要说打,曹文诏肯定打不过。但现在还没有曹文诏战败的消息传来,说明他们肯定是在布设圈套。” 董策淡淡道:“你大哥李自成对你还真是不错,连这种话都跟你说,我问你,你便什么都说,难道就不觉得对不住你大哥?” “这有什么对不住的?” 赵大度嘿嘿一笑:“我就算告诉了你,你也不能把我大哥怎么样。我算是看清楚了,你这儿就这几百人,我大哥手底下可是有几万呢,你能是我大哥的对手?所以我才不怕告诉你这些。” 他瞧着董策,竟然颇有些语重心长道:“兄弟,听我一句话,现在赶紧把我放了,然后赶紧带着你的人撤退吧!你绝对不是我大哥的对手,我大哥现在忙着对付曹文诏,肯定来不及追你,你还能跑得掉。等他什么时候收拾了曹文诏,腾出手来要对付你了,那会儿再想跑可就晚了。” 董策哑然失笑:“你这厮倒还真有点意思,这会儿倒是劝起我来了。” 对于陈大度为何对李自成的自信心如此之强烈,董策大约理解。换做谁来,也都会认为李自成要收拾董策,乃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陈大度扁扁嘴:“你不领情那便算了。” 他顿了顿,又冲着董策嚷嚷道:“现下你该问的都问完了,我知道的也都说了,你现在能放我走了吧?” 董策淡淡道:“为何要放你走?” 赵大度急了,怒道:“刚才你不是说,只要我说了,你就放我走的吗?” 董策道:“我只不过是说要考虑下罢了,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赵大度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确实是这么回事儿,董策确实是没答应他,只不过是他自己以为的,只要能把董策的问题都回答了董策就会放他走。其实董策完全没有做过任何这方面的承诺。 “你卑鄙!”赵大度喊道。 董策冲着帐外沉声道:“白忠旗,进来。” 第908章 九二六 计划 第909章 九二七 闯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09章 九二七 闯将 帘子被掀开,白忠旗走了进来,冲着董策道:“大人,您叫我?” 董策指了指地上的陈大度,道:“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管。记得,切莫让他寻了短见,也别虐待于他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此人以后还有用呢!” “是。” 白中奇沉声应是,他一弯腰便把陈大度从地上拽了起来,拖着他往外走。 陈大度嚎叫道:“我不走,我不走!你凭啥让我走,你刚才说了要放我的!” 董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若不走,那就把命留下吧!这下陈大度不说话了,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的站起身来,自己跟着白忠旗往外走。” 瞧着这一幕,董策摇摇头失笑,这人倒也真是个妙人。他方才那一句让白忠旗好生看管的话一出口,便知道其实这话有点废话。以陈大度的个性,他是绝对不会自寻短见的。 &amp;n%.;很快,董策的笑容就凝聚了脸上,想起现在的局面,他心中便是沉甸甸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毕竟现在自己要面对的,可是两万多骑兵呀!而且还是闯将李自成率领的。虽然已经下定决心,但具体该怎么做,却是须得好生思量思量。毕竟,鲁莽不代表就是勇猛,他虽然已经决定留下来,但却是想留下来建功立业,而不是想留下来把自己的性命给葬送掉。 他在营帐中思量了整整一个时辰,其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双眼紧盯着地上那一副他自己绘制的真宁县周边地图,沉默不语,但脑海中却是急速的思量旋转。 过了一个时辰,董策大步走出营帐,冲着大伙儿下达了命令,命令手下立刻拔营起寨。 约莫一刻钟之后,大伙儿便是都准备妥当,毕竟拔营起寨总比安营扎寨要方便的多。董策一声令下,带着大伙儿向东北方向而去。而要知道,在他们的西南方才是真宁县城,东北方则恰好是相反的方向。 不过以董策在这支队伍中的威望,自然是无人敢怀疑,大伙都是默然地遵从命令,随在他身后向东北方疾驰而去。 “什么?我陈兄弟还没消息?老子要你们这帮人有什么用?一个个都他娘的是废物,是不是想让老子剁了你们的脑袋?!” 李自成恨恨地一拍面前的桌子,霍然站起身来,冲着面前几个将官模勇的人大声吼道。 他身材魁梧雄壮,一张非常威严的方脸,枣红色的脸庞,下颌留着浓厚的胡须,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威猛沉稳,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绝非常人。 他素来凝重沉稳,对待下属也是颇为温和,少有这般动怒的时候,但惟其如此,他此时这般暴怒,面孔就显得格外的狰狞,吓得面前的几个军官哆哆嗦嗦的一句话都不敢说,扑通扑通地纷纷跪下来只是连连磕头请罪。 但凡是闯将的手下,谁不知道闯将大人虽说对待下属很温和,但前提是你没犯错,若是犯了错,他肯定严格执行军法,丝毫也不留情面。 这里,是真宁县县衙,当然,那是几天前的事儿了。 自从五日之前,闯将李自成率领大军将真宁县攻克之后,这真宁县的县衙便被他改成了军队的指挥中心,他也驻跸于此,一切命令都在此源源不断的发出去,控制着他手下这支庞大的拥有两万骑兵的队伍。 真宁县在庆阳府算得上是富县,因此县衙修建的规模也就颇为宏大壮观,前后好几进的院子,足以容纳李自成和他的那数百名精锐亲兵。 本来这段时间李自成的心情相当之好,他先是率兵在宁州襄乐镇围歼了孤山副总兵艾万年所部,击溃了上千明军,对于义军而言,这是一个相当大的胜利。在大伙儿看来,这算得上是一个规模相当大的胜利。 当然在李自成看来,这就是一个小胜仗,不过对于他来说,这场胜仗有着特殊的意义。倒不在于杀了多少明军,而只在于他杀了一个人,一个他过去那些年中魂牵梦绕也想杀死的人——艾万年。 当初他在米脂县的时候,可是没少被艾家的人给收拾,他也是对艾家恨之入骨,自然也就把艾万年当成了他的大仇人。这一次杀了艾万年,对他来说,无疑是了却了心中一个愿望。 而在襄乐镇击溃了明军之后,他更是连连布置圈套,引得洪承畴麾下大将曹文诏亲自率领麾下三千骑兵赶来,欲要为艾万年报仇。他则是打下了真宁县,主动将战场设置在这里,并且安排了各种陷阱,引得曹文诏上钩。 眼见得自己的布置一点儿一点儿的生效,曹文诏逐渐步入嗀中,却依旧无知无觉,眼瞧着就要歼灭这支陕西明军最强大的骑兵力量,他心中便是得意万分,意气风发,当真是天下英雄,莫过于自己了。 但这两三天里,他心情却是变差了许多,因为从三天以前,他便得到消息,从真宁县的西北方向流窜过来一支明军骑兵。这支明军骑兵规模不大,约摸只有两三百人而已,但装备却是相当之精良,瞧着也是训练有素,堪称一支强军。 李自成刚接到军报的时候,并没把这支明军放在眼里,毕竟这支明军人数实在太少了,只有两三百而已,连他手下兵力的零头都比不上,便是再精锐又能如何? 这些人,在李自成眼中跟蚂蚁也没什么区别,只要稍微腾出手来就能将他们捏碎。 李自成本是个相当谨慎的人,但这段时间的连连胜利却让他心中骄傲自满的情绪逐渐滋生出来,因此也就没把这支队伍放在心上。但他却没想到,这支队伍并不是蚂蚁,而是一只黄蜂,虽然小,但给自己来上那么一下,却还真是挺疼的。 前几天不断传来消息,说是有些手下跟这支队伍见了仗,很是死了几个人,对此李自成也没当回事儿。几个人么,死了也就死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昨天传过来的一条消息却是让他暴跳如雷,罕见的冲着手下人发了了火。 因为陈大度率领的那一支队伍,被人发现,已经被全歼于泸水之南。一整支队伍,一百四十余人,无一人存活,全部被杀。而陈大度则是不知去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909章 九二七 闯将 第910章 九二八 怒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0章 九二八 怒火 昨天一接到这条消息,李自成便是肯定,这定然是那一支明军队伍干的。因为曹文诏的大军都在真宁县的东边,并且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是不可能流窜到真宁县正北方向,泸水之南那个位置的。 李自成这般发火,有一小半的原因是因为那些战死的士卒,而大部分的原因,则是因为他那不知去向的兄弟陈大度。李自成是一个极其念旧的人,但凡对他好的,他总归会记在心上。陈大度跟他是老相识了,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而且当初两人都在米脂县的时候,陈大度还对他极为照顾。 李自成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一年冬天,因着那一年的收成不好,粮价腾贵,李自成没钱买粮食,到了冬天粮食吃完了,饿的没着没落的,心里火烧火燎,难受的要命。没多长时间就变得形销骨立,虚弱的躺在床上都快起不来了。 妻子韩氏都不管他,反而整日冷言冷语。 那段日子是陈大肚在照顾他,陈大度还把自己的粮食分给他吃,他便是饿极了,给李自成的那份粮食他也看都不看。 &amp;nbs~ .;由此,李自成认了他这个兄弟。要知道陈大度那可是整个米脂县数天字第一号的大肚汉,李自成很肯定,陈大度饿肚子时候的难受劲儿绝对比自己饿肚子时候要大的多。那一年,两人都差点饿死,但终归还都撑下来了。 李自成很清楚,如果没有陈大度的话,自己肯定就熬不过来了。后来两人都加入了义军,李自成混得风生水起,陈大度却是不成,老是被人欺负。李自成一直觉得自己没能力照顾好他,心里也对此感觉很是亏欠。而现在终于能把他调到身边了,却没想到自家这位兄弟又遭遇了这般事情,他心中很是内疚。甚至李自成就想,若是自己不把他调过来,他现在哪怕是被欺负,但总归也不会碰到这种事。 昨天得到消息之后,李自成立刻跟疯了一样四处派人寻找,甚至都违反了他之前自己定下的规矩。之前他曾经命令手下人不准越过泸水,而现在,许多队伍连泸水之北十几里之外都找了,不过今日回禀过来,却是无一例外,全部都找不着人。 倒是找到一座不知道是不是这支队伍留下来的营地,瞧着倒像是有人在一两日之前在此驻扎过,但现在营地空空,一个人都没有了。 消息回报到李自成那儿,气的李自成暴跳如雷。 李自成指着面前一人破口大骂道:“刘芳亮,你这个贼厮鸟,你跟老子说一说,你为什么找不着人?难不成那些人都插了翅膀?” 他也是急怒攻心之下有些失态了,若放在以前,断然不会对着手下大将这般斥骂,而且是这等没什么理由的无端斥骂。 刘芳亮大约三十来岁,很精壮的一条汉子,个头不高,但身板很是结实。他穿了一身铁叶重甲,外面裹着红袍。此时闯将李自成麾下,最的重要的大将便是刘芳亮。后世那些大名鼎鼎的人物,如刘宗敏,李岩,孙可望,高一功等人,这会儿还都没起来。 刘芳亮在李自成麾下担任左营制将军,他手下的兵马是除了李自成之外最多的一位,很得李自成看重。 刘芳亮同时也是一位颇为沉稳的人,此时李自成这段说他,他却不动怒也不着急,只是苦笑道:“闯将,属下等确实已经翻遍了真宁县周围五十里,但着实是找不到陈兄弟。想来那些明军精锐骑兵,定然是把陈兄弟带走了,说不得审过了陈兄弟之后,得知了她的身份,也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生怕闯将你收拾他们,便赶紧连夜拔营,跑出去不知道多少里。” “现在看来,委实是不好找,弟兄们也尽力了。若真要找陈兄,只怕要把手下的人撒出去上百里才行。但闯将,您可别忘了咱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这是委婉地提醒李自成一下,现在最重要的目标是彻底剿灭曹文诏所部,而不是跟这支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明军生气较劲。 李自成瞪着他,两眼红红的,咻咻地喘着粗气,面色狰狞道:“那照你的意思,我那陈兄弟就不管了不成?” “倒也不是不管。” 刘芳亮苦笑道:“咱们现下着实是抽不出人手来了,那曹文诏有三千人,又都是官军中的精锐,咱们起码得动用一万五千兵力才能说稳稳妥妥的把他们给收拾了。若是要保险,那更是要竭尽全力才行。现下着实是没有人手派出去搜寻,若派出去的少了,哪怕是找到了陈兄弟,只怕也反而会被那些明军给吞掉。所以照我说啊,闯将,咱们先收拾了曹文诏,回头再收拾那一支明军精锐。而且……”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自成的脸色,接着道:“那些明军抓了陈兄弟,能有什么用处?难不成还想着拿他来威胁咱们?所以属下看,有可能陈兄弟现在已经……”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在场这些人都已经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来了。 而毫无疑问,他说的很有道理。对于他们这些闯军来说,陈大度是李自成的好兄弟,是需要客客气气——至少是表面如此——的人物,但对于明军来说,陈大度又有什么价值? 陈大度这么庞大沉重的一条汉子,说句实在话,要带他撤退反而会影响明军的速度。说难听点还浪费粮食,人家凭什么留着他? 可没人以为对面的明军会天真到拿陈大度来威胁闯军的地步,所以,陈大度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已经不幸了。 他们很多人都看出这点来了,其实李自成心里也明白,只不过他着实是太看重这个兄弟,打心底里不愿承认这个事实罢了。 而此时被刘芳亮一语揭穿,他变得满脸颓废,重重地坐回到椅子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怔怔地盯着面前的桌子,一句话也不说。过了好久,他才双手捂着脸,低声抽泣,眼泪滚滚而下,透过他的手指缝流了出来。 他口中喃喃道:“陈兄弟啊,我的陈兄弟,是哥哥我对不住你!” 声音悲切,让人听了不由动容。大伙儿心里都是叹了口气,不少人对陈大度都是羡慕的要死,能有闯将这么一位情真意切的好兄弟,这辈子怎么着也都值了。 第910章 九二八 怒火 第911章 九二九 远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1章 九二九 远遁 哭了好一阵儿,李自成忽然放下手,眼中充满了杀气。他双拳狠狠的砸在面前的桌子上,震得那桌子上的杯盏都一起跳了起来,李自成满脸杀气,寒声道:“陈兄弟死了,老子在这儿哭又有个屁用?为他报仇才是正经事,现在咱们先解决了曹文诏,再去追杀那些明军!” 他脸色狰狞道:“老子在此发誓,哪怕是杀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们的脑袋都砍下来,为我陈兄弟报仇!” 刘芳亮眼中闪过一抹喜色,沉声道:“闯将英明。” 某种程度上说,刘芳亮说得并不错,董策确实已经率领他的手下远遁,并不在真宁县县城左近了。他们甚至已经远离了泸水,重新回到了九龙川附近。 只不过,董策并没有离开真宁县县境,更没有离开庆阳府,他率领手下在九龙川南沿着河流一路向上游而行。九龙川大约是东北西南走向的,董策等人向东北方向走了约摸三十里便停了下来。此处,已经是接近于九龙川的发源地,山高林密,罕见人烟,连百姓都瞧不见几个,闯军的探哨当然更放不到这儿来了。藏在这里,并不容易被发现。 就在一处隐秘的山谷之中,董策令人扎下营盘。 而后,除了留下少数人在营盘中守卫之外,其他所有人都被董策放了出去。这被放出去的足足有二百四十人之多,他们以三人为一组,分成七八十个小队,从营地往南,一直向南打探。这二百余人,人数虽然不多,但铺的面儿很大,可以探查相当大的一个范围。董策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探查从九龙川一直到湫头镇周边这一块的情况。 之所以把他们分成这样的小队,也是为了增强隐蔽性,免得他们被闯军发现,引起李自成的警觉。若真是那样,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说句实在话,董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自己唯一的一个机会,就是趁着李自成没有防备,突出奇兵,从而改变战局。若是李自成对自己有了防备,也不消用更多的兵力,只要留个七八百人,堵住自己这个方向,那自己便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所以隐密性是关键。 两日之后的傍晚,这处密林中的营地沐浴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很是静谧。营地中,董策正坐在自己的帐篷外面晒着太阳,拧着眉头沉思。他一边想,一边用手中的树枝在面前的土地上画着什么。每当有人路过这里,都是蹑手蹑脚的尽量放轻了动静,生怕惊扰到他。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也都对董策有些了解了,知道他最不喜欢在思索的时候被人打扰,而现在很显然他在想很重要的事情。 正在此时,忽然营地外面响起一阵泼拉拉的马蹄声,紧接着三名骑士便是策马冲入了营地。这处营地本来设在密林之中,非常隐秘,周围并无道路可通,但是这些时日人马来来回回,早已在密林中踏出一条小路。 听到这格外急促的马蹄声,董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霍然站起身来,向着来人看去。 董策虽然把大部分的手下都派出去了,把他们放到很远的地方,但每天晚上都是要回来的,不过他们回来的时候基本上已经是入夜了,像是这么早就回来的情况却还比较罕见。 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那三名骑兵走上前来,当先一人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大人。” 董策打眼儿一瞧,却见眼前这位还是个熟人,以前便认识的。 竟赫然是董忠庸。 董策对董忠庸印象非常深刻,因为董忠庸在拿了第一笔饷银之后竟然就跑去阳和城找姑娘,结果惹出一场风波来,被那阳和县县令下了大狱,最后还是自己把他给捞了出来。 “有什么发现?” 董策盯着董忠庸沉声问道。 董忠庸神色有些激动,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道:“大人,属下三人遵从您的吩咐,一路向南都已经过了湫头镇二十余里。而后便是发现了咱们大明军队的踪迹。” 董策心中猛地一跳,道:“说仔细些!” 董忠庸道:“咱们在湫头镇南二十里之外,发现了一支闯军,规模约在千余人左右,而他们的样子非常狼狈,丢盔卸甲,军容不整,看起来竟像是一路逃奔而来的。属下三人趁乱,大着胆子抓了一名闯贼,从他口中拷问得之,原来他们后面竟然有一支明军追击,那明军统领便是大名鼎鼎的曹文诏大人。曹文诏大人麾下精锐,在前日间咬住了他们,紧追不舍,已经连追了一百多里,眼瞅着就要追上了,他们这会儿正自在仓皇逃命。” 董策听完这句话,心中有个声音大喊道:“对了!对了!就是这个,决战就要在眼前了!” 曹文诏即将入嗀,即将被引入湫头镇之中。 估计现在曹文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能正为即将追上并且歼灭这支闯军而得意洋洋,但董策得到这许多信息之后却是大致明了了闯军的计划。毫无疑问那一支千余人的骑兵,便是诱饵,是一个对曹文诏来说香甜无比的诱饵。而他追着这诱饵,很快就将被引入埋伏圈中,若是没有董策,只怕曹文诏死期不远。 董策赶紧追问道:“那人还说什么了吗?” 董忠庸摇摇头道:“没再说什么,属下等人见从他口中也逼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将他杀了,好生埋葬。” 董策点点头:“你做的不错。” 虽说抓了他们一个人来拷问,这样做有些冒险,有可能会被他们发现,但只要将首尾处理干净,他们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不过是丢了一个人而已,说不得以为是死在逃跑的路上了,这种事情也是寻常。 那闯军不知道更多也在董策的意料之中,毕竟,闯军的上层有什么决定也是不会和这些底层的小卒说的。所以在这小卒的眼中,他们是被曹文诏追的狼狈不堪,而更多的他自然是不知道了。 第911章 九二九 远遁 第912章 九三零 仓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2章 九三零 仓皇 董策重重地一击掌,他嘴角露出一抹笑容,重重的拍了拍董忠庸的肩膀,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做的很好!” 董忠庸激动的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在董策家丁中是颇为平庸,甚至可说是最平庸的一个,资质很差,人也笨,若不然当初训练的时候也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训斥折腾。他向来做事做得只是一般,更是从来没有被董策夸奖过,而此时得到董策的认可,心中激动之情简直是难以表达。 董策笑笑,道:“好了,回去好生休息吧,最晚明日,咱们可还有大动作呢!等这场仗打完,本官定会好好赏赐于你。” 董忠庸赶紧道:“多谢大人!” 他转身就要离开,董策忽然又把他叫住了,笑问道:“对了,你和那位姑娘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叫于竹青是吧?你和那位姑娘,你俩现在怎么样了?” 董忠庸站在那里,目瞪口呆,一时间竟是征住了。他根本没想到大人竟会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更没想到,大人竟然会把自己★★.的事也放在心上,连自己喜欢的姑娘叫什么名字都这么清楚。他心中涌起一阵说不出来的感激,只觉得心里暖堂堂的。 谈到这个问题,董忠庸顿时有些羞涩,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表情:“她现在还在阳和城呆着,不过早就不干原来的活计了。俺俩现在商量着,等啥时候俺银钱攒够了,就在磐石堡城里买片地,俺俩住进来,等那时候俺就成亲。” 董策挑了挑眉头,道:“怎么,她现在还不想过来?” “不是,不是……” 董忠庸赶紧摇头:“是俺不忍心她过来,现在她要过来,成天见不着俺不说,在外头住着那草房子,还要自己种地,俺可舍不得她下地干活。” 董策笑着点了点头:“你小子行呀,还挺懂怜香惜玉的。成,这么着吧,等回了磐石堡之后,本官就亲自赏你一片地,让人给你盖上大房子,你便把她接过来住吧!也是老大不小的了,早点成亲,以后也有人疼。” 董忠庸大喜过望,赶紧跪在地上扑通扑通磕了几个响头,连声道谢。 董策摆摆手道:“行了,快下去吧!” 董忠庸欢欢喜喜地下去了。 董策瞧着他的背影摇头笑了笑,经历了方才这么一出儿,大战前的紧张,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 到了晚间,派出去的斥候都陆续回来了,董策把所有人召集在一起,而后沉声道:“诸位,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本官,今晚就要带你们出发,明日咱们要干一场大的!咱们的对手,正是那些闯贼,他们可能非常强大,人数更比咱们多得多,但是你们放心,本官将会带领你们,击败他们!我们,只可能是我们,才是最终的胜者。” “怎么样?都有没有信心?” 最后这一句,董策几乎是吼出来的。 “有!”他手下的那些士卒,也都是用自己最大的音量,从胸膛中发出这一声怒吼。数百人齐声怒吼,声震四野,传出去老远,惊得林中飞鸟扑腾扑腾而起。 “出发!” 董策高喝一声,跨上马背当先而去。在他身后,三百余骑兵紧紧跟随。董策等人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保持着马力,约摸两个时辰之后,他们到达了一处非常隐秘的所在。这里也是一片密林,周围则是一片颇为低矮的丘陵。这儿不算很大,但用来藏人,而且是藏这么几百人,肯定是足够了。而更重要的是,这里距离湫头镇只不过十五里远而已。对于骑兵来说,这着实是不算多远,虽不能说是转瞬即至,但也差不太多。 早在两日之前,董策就已经命人寻到了此处,并且在这密林中弄了一处简易的营地,为的就是这一日。 董策等人抵达此处的时候已是深夜,根本没有时间来安营扎寨,但有了这早就准备的营地,他们可以立刻入住并且有足够的时间来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天刚朦朦亮,太阳还没升起,大约也就是后世早晨五点来钟的样子。哪怕是夏天白日天长,这会儿也算不得是天光大亮。 在距离董策等人现在所住着的那处营地东南方向大约二十七八里之外,同样有一处营地,不过这里比董策等人的营地要简易得多,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简陋了。这里根本没有壕沟,也没有栅栏,只不过就是在一处背风的小山丘后面,用马匹围成一个圈子,人就睡在这个圈子里。 他们紧紧裹在身上的毡子,不过有毡子的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人都只能是穿着衣服,而后蜷缩着。北地的夏日清晨还是颇有几分凉意的,他们在睡梦中似乎也感觉得到,有的人身子在轻微的发抖,蜷缩得更紧了。 这些人没有统一的服饰,大部分都是十七八到四十岁之间的精壮汉子,都配有武器,哪怕是睡梦中,他们的武器也都放在手边,一旦有情况立刻就可以跳起来拔刀杀人。 在营地中有几面歪歪斜斜的旗帜,若是有跟闯军打老了仗的明军宿将在此的话,看旗帜便知道这是闯王高迎祥麾下闯将李自成手下的一部。 只不过此时他们狼狈不堪,一个个蓬头垢面,头发都快板结了,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哪怕是在睡梦中神色间也满是疲惫,整个营地中几乎就没几个醒着,都在呼呼大睡。显然,他们之前非常疲累,他们的衣服上,甲胄上,甚至战马上,也都布满了灰尘,可说是灰头土脸。 他们睡得正香呢,忽然大地轻微的颤抖了起来,其中有些极为警觉的闯军,顿时便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他们眼还闭着呢,神智甚至都未必恢复了清醒,但口中却已经大喊了出来:“来啦,来啦,入他娘的这些****的官兵又追上来了!弟兄们赶紧逃啊!” 这些人的大喊,立刻把所有人都吵了起来,他们在睡梦中被惊醒,一个个脑袋还有些发懵,跟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胡乱嚷嚷着。不过好在这几日他们也都习惯这样的生活,对此也有了抵抗能力,很快就恢复了清醒,一个个赶紧找到自己的战马,翻身上马,打马便逃。 第912章 九三零 仓皇 第913章 九三一 大小曹将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3章 九三一 大小曹将军 他们逃跑的方向是西北,而此时,远远地已经能听到爆裂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远处有烟尘漫天而起。一个闯军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便赶紧转过身来,疯狂的踢打着胯下的战马,口中大骂道:“入他娘的,这些官兵来的真快啊!还让不让人活,他们都不睡觉的么?” 他旁边一个似乎是小军官模样的闯军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你他娘的话多,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赶紧赶路才是正理!若是让那些狗官兵追上,自己知道是什么下场!” 那闯军被他训斥了一通,立刻乖乖的不敢说话了,闭上嘴只是打马向前。 这支惶惶如丧家之犬的队伍急匆匆的朝前奔去,而他们的前方正是湫头镇。 他们仓仓惶惶的离开了这个昨天晚上刚刚扎下的营地,有些辎重家当甚至就直接扔在这儿,因为仓促之间实在是没法带了,若是戴上这玩意儿,那说不定就会耽搁时间,被曹文诏的人马给追上。因为这些东西把自家的命送上,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他们离开这里之后,约摸一盏茶多一点儿的时间,便有一大队兵马来到了这里。这一队兵马人数足有两三千之多,远远望去,铺在整个原野上一望无际,遮天盖地,让人瞧了便是心肝震颤。 他们全部都是骑兵,一个个还都颇为精锐,身上战甲,手中兵器,腰间双插,一应俱全。看旗帜,他们乃是明军。 而在这支队伍中,又有一支格外精锐的队伍,不但人身上披着战甲,连战马身上都披着。不过人披的并非重甲,而是青布铁甲,战马上面披的则是棉甲。他们手中的武器也不是如其他骑兵一般的腰刀,而都是长矛。只不过这长矛比之明军通常用的长矛,要有了些变化。长度更长了,达到了足足一丈五六尺之多,而粗度也增加了一圈,看上去便是颇为骇人,威力想必不小。这支人马大约有一百二三十人,很明显,他们是作为介乎于轻骑兵和重骑兵之间的。 要说是重骑兵吧,那防御力和铠甲坚固程度以及冲击力还到不了那个份儿上,但是呢,论铠甲坚固程度和短距离的冲击力,又比轻骑兵要强得多,而同时机动性又要比重骑兵好。 就连他们乘坐的战马,也并非是蒙古马,而是体型要稍微大出一些的河曲马。一般来说河曲马比蒙古马要高上那么一点儿,体型也要大一圈,承重能力更好些。他们身上的铠青布铁甲比其他骑兵身上的棉甲要重一些,再加上马甲的重量,这些战马驮载的重量比其他的战马多出四五十斤。 这支骑兵便是曹文诏手下的王牌,每每跟敌人野外浪战之时,若是骑兵居多,强势压来,他便用轻骑兵缠战,而后用这一支骑兵冲击敌人侧翼。而若是敌人以步卒居多,结成阵型,严密防御,他便是先用轻骑兵远远射击,杀伤敌人,若敌人混乱,则有机可趁。若敌人不乱,则是用这支近乎于重骑兵的队伍为前锋,组成一个巨大的锋矢阵,用他们为箭头,去刺穿敌人,将敌人击溃。 这支队伍刚刚组建的时候,足有三百人之多,后来经过跟义军的连番大战,现在已经只剩下这点儿人了。不过留存下来的都是精锐,一个个儿强悍无比,都是能够以一敌三敌五的角色。 这些人是他手下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同时也是他的亲兵。 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乃是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他赫然便是曹文诏。 曹文诏今年三十二三上下,身形高瘦,面色彪悍,眉宇间子带着一股戾气,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拔刀杀人一般。被他瞪上一眼,便让人心里一个哆嗦。 他神色间也透着掩不住的疲惫,眼中布满血丝,脸又黑又瘦,风尘朴朴,显然这段时间苦追了那一支义军,也是让他受了不少罪。但他眼中却是透着兴奋和激动的光芒,因为他和前面那支义军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了。眼瞅着今日再加上一把劲儿,应该就能将对方追上。 那支义军足有上千人之多,而且都是骑兵,可见乃是逆贼之中的精锐,若是将他们全歼,则功劳不小。 曹文诏招招手道:“拿地图来。” “是!” 一个亲兵应了一声,从怀中取出地图,恭敬的送了上来。 曹文诏展开地图,拧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哈哈大笑,一拍大腿,指着上面一个点道:“入他娘的,这些该死的逆贼,前头便是真宁县湫头镇!儿郎们,随我杀上去,杀光那帮逆贼,咱们今日便能在湫头镇好生歇息一番了,到时候好酒好菜管饱,老子准你们大醉一场!” 命令被传令官不断传递下去,三千骑兵轰然大吼,风云为之变色。 军中大旗手摇起了硕大的旗帜,这三千骑兵有如滚滚铁流一半,继续向前。 而他们还不知道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时辰之后,曹文诏率领他麾下的兵马,抵达了湫头镇。 湫头镇建在一条小河边,那河流绵延而来,并不算很宽阔,远远瞧去,大致就能判断出来这河流的宽度也就是在一丈上下。水量似乎也不是很大,有的地方甚至都已经见底儿了,而湫头镇就建在这条河的西边。从曹文诏等人所在的位置要抵达湫头镇的话,须得越过这条河才行。 湫头镇是一座规模很大的镇子,在整个真宁县都数一数二。它位于庆阳府、延安府、西安府这三个区域的交界点上,乃是一个交通要道,商旅往来极多,所以便造就了这里的繁华。 这里地势算不上险要,但由于地理位置所在是太重要,所以历来打仗的时候,都乃是兵家必争的要地。 在这个大明朝的崇祯年间,惶惶末世之下,到处都在打仗,尤其是陕西,更是连年兵荒马乱。在此等惶惶乱世之下,湫头镇的乡绅百姓们,也都是很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是以也采取了一定的措施来保护自己。比如说,在湫头镇外面,他们修建了一圈镇墙用来保护自己。 这一道镇墙,高度大约在一丈五尺上下,五尺左右的厚度,把偌大的镇子给围了一圈儿。而东边的镇墙就在那条小河后面。 大门位置上修建的有城门楼子,在城门楼子旁边则是两座两丈左右高度的箭楼,上面布满了射口,若是碰到敌人的话,弓箭手可以进去里面射击。 兴许是看到了外面的这些乱兵,分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此时整个镇子的几座大门全都关得严严实实的,曹文诏远远的瞧见,在镇墙上面还有人影晃动。那些人似乎手里都拿着武器,曹文诏向身旁的一个年轻汉子笑道:“这镇子倒是还有点儿意思。” 曹文诏那年轻汉子瞧着镇子两边腾起的漫天烟尘,沉声道:“大人,想来是那些乱贼逃到此处,眼见得短时间内打不下这镇子来,便从镇子两边绕着逃走了,咱们追不追?” 这汉子一身山文甲,瞧着应该是身份不低的将官。他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来岁,长相和曹文诏有些相似,他也很高,甚至比曹文诏还要高一点儿,而且很强壮,比曹文诏要粗壮一大圈儿。他手中持着一支大铁枪,没错儿,就是铁枪!那铁枪通体黑沉,瞧着竟然是从枪头到枪尾都是精铁打造,怕不得有个三五十斤重! 但他却是单手提着,瞧着就跟手里拎着一根稻草也似,轻飘飘的混不费什么力气。 此人正是曹变蛟。 曹变蛟是曹文诏的侄子,也是他手下副将,乃是曹文诏最器重的手下。曹变蛟也是一身武艺,强悍无比,论起勇猛来,丝毫不逊色于其叔叔,甚至还更有过之。 曹文诏和曹变蛟,被称为大小曹将军,说起来,那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第913章 九三一 大小曹将军 第914章 九三二 中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4章 九三二 中伏 “当然追!为何不追?” 曹文诏狞笑一声,寒声道:“今日这些逆贼,老子一个都不会放过,要将他们全部杀光!” 他沉声道:“他们不是兵分两路么?咱们也兵分两路,你带一千五,我带着剩下的,亲兵队跟着我。咱们也从镇子旁边儿绕过去,追上他们!我这边儿先将追上的那一拨反贼杀光,你那边儿只需要缠着他们就行了。等我杀光了这边的反贼,便带兵去你那边。” 他身边的曹变蛟有些迟疑,指了指前面,道:“大人,不会有什么陷阱吧?” “能有什么陷阱?” 曹文诏指着前面的湫头镇,大大咧咧道:“若是有陷阱的话,你觉得前面那个镇子还能像现在这样吗?若是在此地布置陷阱,岂能不把前面那个镇子给打下来。若此地真是反贼们布设的陷阱,那此刻这镇子可就不是咱们瞧见的这般样子了。” 曹变蛟听了,也是点点头,觉得他这话确实说的很有道理,便把心底的那一丝不安给摁了下去。 曹文诏看似粗豪鲁莽,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细如发之人。若他只是单纯的武勇,也不会在过去这些年间连战连捷,闯出这偌大的威名。 要知道,几年前还在辽东曹文诏不过是游击之职,而现在的曹文诏,已经是堂堂总兵官。 不过曹文诏有所不知的是,其实这个陷阱就是李自成根据他的性格布置下的。李自成知道他这个人其实颇为小心谨慎,所以故意没有把湫头镇给拿下来,而是让湫头镇继续维持原貌,为的就是让曹文诏认为此地没有陷阱,坚固他继续追击的决心。 而前面被曹文诏追击的那一支闯军,之所以会在湫头镇两侧兵分两路绕镇而过,也是之前早就已经定好的计划,目的就是为了让曹文诏分兵。 其实早在数日前,李自成就已经把真宁县都给打了下来,却独独留了这个湫头镇。他命人封锁周围数里的范围,所有湫头镇之人一律不准出去,并且还命人进入镇子,传令镇中,让他们该怎么着怎么着,继续维持原样,不准有任何的异动。 为了让曹文诏上钩,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而如他所愿,曹文诏也确实即将上钩了。 曹文诏一声令下,将所部分成两队。他手下说是有三千骑兵,其实不止这个数,总数差不多能达到三千四五百左右的样子。其中有一千五百人划给曹变蛟统领,而剩下那两千人,则是由他亲自带领着。两千人中自然包括他的亲兵,曹文诏还下令让几个亲兵去往湫头镇,准备喊开镇门,让镇中的乡绅等管事儿的,组织百姓准备好热菜热饭热水,等他带着大军凯旋而归之后,便要在此地好生歇息整顿一番。 这连日的追赶,也是让他心力交瘁。 几个亲兵领命而去,打马朝着湫头镇奔了过去。 而曹文诏则是立刻下令,命令士卒们出发。 大军分成两支,滚滚铁流绕过湫头镇,继续向前追去。 而在湫头镇以东,大约一两里之外,是一片连绵的小山包。这小山包不高,也就是十几二十丈上下。由于这块儿河流不少,并不缺水,所以山上的树木,长得还都颇为茂密。若是换做别的地方,山上的树皮树叶草根之类的,肯定早就被流民给吃光了。但之前的真宁县县令颇为强力,安排人手组织乡勇,派人在各个路口卡着,不准流民进入。在今年真宁县被彻底打烂之前,这里没多少流民,所以这里的树木保存得还是相当好的。 这片小山丘中最靠西的一座,站在这座小山丘的顶部,能够清楚的看到湫头镇那边发生的情况。但由于山丘顶上长着密林,所以藏在密林中的话,由于有着密林的遮挡,在湫头镇那边是根本瞧不见这边动静的,只能看见一片林子。 而此时此刻,在这座小山丘顶部,在那密林之中,便有几个人站在树下,望着湫头镇的方向。 其中一人,赫然正是闯将李自成。 他眼睛通红,神色憔悴,显然这几日没怎么好好睡过。但精神却是极为的亢奋,眼睛如同燃烧着火焰一般。 他嘿然冷笑一声:“曹文诏这厮,枉他自负英雄,不也上钩了吗?” 旁边众人齐声恭维道:“是闯将大人您计策英明。” 李自成倒也不谦虚,哈哈一笑,神色间很是得意。他确实是很为自己这一次的布置而感到骄傲,毕竟如他这般深沉心机如他这般巨大手笔,调动几万兵马,纵横百里设局,现下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传令!” 李自成沉声道:“传令各部,现在给老子杀出去。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朝着湫头镇方向杀过去便可。告诉他们,任何一部只要碰到意图突围的曹文诏所部,不求杀敌,只求将他们缠住。只要缠住一时片刻,其他军队便即能赶到,将曹文诏等人彻底斩杀!告诉大伙儿,今日老子不要俘虏,要将曹文诏他们斩尽杀绝,以报我军之血海深仇!” “是!” 众将齐声大吼,神色间也都满满都是兴奋。 曹文诏和他们厮杀多年,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他们的兄弟,手上可谓是沾满鲜血,两者之间那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今日即将将曹文诏斩杀,报仇雪恨,他们岂能不兴奋? 李自成麾下的传令兵们骑着快马,将命令迅速地传达了下去,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命令便是传到了所有埋伏在湫头镇周边的将官们手中。 于是,埋伏在湫头镇周边的闯军各部全都动了,一支支兵马从隐藏的地方杀出来,向着湫头镇方向进发。此时若是从高空中向下看的话,就会发现,以湫头镇为圆心,在湫头镇周围二十里之内,足足有三四十支骑兵,如同一根根锋锐的箭簇一般,狠狠的刺向湫头镇的方向。 这些骑兵,每一支的规模都在四五百上下。单单靠着其中一支,当然是不能够击溃曹文诏所部,但却能缠住他们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想见的是,曹文诏一旦被其中一部缠上,那么其他那些闯军骑兵,就会如草原上捕猎的狼一样,狠狠地围上来,将他们啃得精光。 此时曹文诏及曹变蛟已经率部绕过了湫头镇。 不过由于有这么一个镇子横亘在中间,他们从两边绕了过去,而现在两支队伍的间隔,大约是在二百丈左右。就在他们前方,曹文诏瞧见了那一支被他们穷追了数日的闯贼骑兵。但让他颇有些诧异的是,这些闯贼骑兵此时并没有兵分两路仓皇逃跑,却竟然是又汇聚在了一起,就等在他们前边不远处! 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所处的位置,竟赫然是曹文诏分兵之后,这两只官军中间的位置。也就是说,他们如一块石头一般,分割了曹文诏和曹变蛟的队伍。 曹变蛟别看年纪小,打仗凶猛,但却是个心思极为缜密之人,一瞧见这个情况,顿时大感不妙,赶紧向四处张望。 而曹文诏却是被热血冲昏了头脑,他哈哈大笑一声,狞笑道:“你们这些狗贼,在这儿等着爷爷来杀么?” 说着便是重重一挥手,高声道:“儿郎们,跟我杀出去!” 第914章 九三二 中伏 第915章 九三三 逃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5章 九三三 逃命 话音刚落,便带领他的亲兵们杀将出去。马蹄翻腾,声势震天,在他身后,其他骑兵也是紧紧跟随。他们就像一支利箭,而曹文诏和他的亲兵们就是那最为锋锐的箭簇。 那一支被追杀的闯军骑兵的统领,这一路上,一直是神色惶然,而此时的他,面上却是带着自信的微笑。 瞧着杀过来的曹文诏,他狠狠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冷笑道:“都死到临头了,还胆敢这般猖狂?” 就在曹文诏等人杀过去的同时,他忽然耳朵一动,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连绵的喊杀声,这喊杀声似乎相当远,但却在急速的接近。曹文诏顿时心中猛地一跳,赶紧高声吼道:“停住,先停住!” 而后缓缓勒马,他不敢勒马太用力,免得后面人刹不住势头,撞到他身上。 瞧见他停下,身旁的亲兵们也纷纷停下,整支队伍也随之停了下来。 曹文诏坐在马上,侧耳倾听,然后坐在马上又四处张望。没多会儿,他的脸色便是变得苍白起来,因为他隐约已经能够看到,在湫头镇四周,似乎有漫天烟尘腾空而起,并且正向着这边不断接近。 大地似乎都在轻微的震颤。 曹文诏从军多年,见多识广自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这代表着,在湫头镇周围有无数骑兵正向这边接近,而且从烟尘的分布看来,似乎四面八方都有骑兵。 “坏了!” 曹文诏狠狠一拍脑袋,懊恼道:“他娘的,老子中了反贼的奸计了!” 他看了一眼那一支被他追了好几日的闯军骑兵,瞧见他们此时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更是堵得慌。 这完全是一场骗局! 闯军在这湫头镇设了埋伏,就是为了让自己钻进来,而可笑自己,向来自负英雄,竟然这般轻易就中了圈套。 不过他终归是大明有数儿的大将,此时并未慌乱,而是立刻做出了决断。 他高声喝道:“儿郎们,跟我走!” 说罢竟是停也不停,直接便带着手下亲兵,朝着东南方向杀了过去。 其他那些骑兵微微错愕之后,也都纷纷打马赶上。 而曹变蛟率领的那支骑兵,看样子他竟然是完全不打算管了,要将他们就此舍弃来着。 实情其实并非如此。 曹文诏之所以如此做,恰恰是为了保护曹变蛟,他极其疼爱这个侄子,是把他看做自己的继承人看待的。哪怕是此时,他心里也很明白,他清楚,这些闯军的目标是他,他所在的地方,肯定是最危险的。而若是他吸引了大量的闯军,曹变蛟就有机会逃走! 他对曹变蛟有信心,只要是大部分闯军被他吸引,那么这个打起仗来比他还要勇猛的侄子,就能率兵突围而去! 在不远处的山包上,李自成瞧见这一幕,嘿嘿冷笑一声,口中啧啧道:“曹文诏倒还真是有几分决断,一见情势不妙便立刻逃走,倒也不是那等只懂喊打喊杀的莽撞之辈。这厮逃脱的方向大有讲究,想来他是知道东南方是他过来的方向,他一路过来便没瞧见几个咱们的人,他便觉得在东南方肯定是咱们布置人手最少的地方,为的也是防止他过来的时候产生怀疑。但是他真以为他能逃得掉么?” 他哈哈大笑道:“东南方向,确实没有布置其它的军队,但东南方向,有我坐镇啊!” 李自成回身暴喝道:“弟兄们,跟着我,咱们去拦住曹文诏那狗贼,老子倒是要见识见识,这曹文诏有什么本事?!” 众人哄然应是,吼声如雷。 李自成带着手下亲卫们从密林中走出来,而后纷纷上马,便就从这个小山包上策马而下。在他身后,无数兵马也从密林中涌了出来,跟在他的身后,向着曹文诏逃跑的方向追去。 这些兵马数量起码达到了两千之数,而且一个个人马如龙,兵器精良,显然乃是闯军之中的精锐。事实也正是如此,他们这两千骑兵乃是李自成手下的心腹,也是他手下最强悍的一支力量。他竭尽全力,几乎是以整个义军之力来供养他,为他们来配备了现阶段能够拿出来的最好的甲胄,最锋利的武器。最好的马匹。 当初李自成建议高迎祥组建这么一支军队的时候,还有许多人反对,认为他是假公济私,以整个义军的资源来增强他手下的力量。不过高迎祥很是信任李自成,力排众议,终归还是把这支精锐给组建起来了,划到了李自成麾下。 及至后来,这一支精锐骑兵,在和官军的战斗中,为义军屡建奇功,反对的声音才逐渐消停了下去。不过私底下还是有人说,李自成这是私心作祟,这支骑军很精锐不假,但这可不是大伙儿的,这是他李自成的手下! 除了李自成的命令,他们谁的命令都不听。 曹文诏打马狂奔,双腿使劲的夹着马腹,靴子上面的马刺,狠狠的刺在马腿马臀上,刺得一片鲜血淋漓,那战马吃痛,奔跑的速度更快了几分。 这是一匹纯黑色的战马,名唤作乌云盖雪,通体毛发都是乌黑,只有四个蹄子是纯白的。曹文诏的坐骑,自然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这匹马非常精良,算得上是难得的号码,曹文诏素来也非常喜爱自己的这匹战马,平素甚至都是亲自为它梳毛洗澡。这战马吃的也都是上好的黄豆和鸡蛋拌着的饲料,甚至都是曹文诏亲自喂给它的。但此时曹文诏也顾不得这匹马的死活了,只要能逃出生天,像是这样的乌云盖雪,再找出一匹来也不难。 可若是死在这里,那可真就万事皆休了。 这匹战马本就极为神骏,此时吃痛之下跑得更是飞快,曹文诏坐在马背上,死死地咬着牙,两眼一片通红。他腮帮子上的肌肉一阵突突乱跳,眼中燃烧的满满的的都是怒火。 本以为今日会打一个大胜仗,再立奇功,却没想到自己被人家引到包围圈里来。 曹文诏表现的非常冷静,做决断也是颇为及时,但这不代表,他的心情真就如表面一般平静。此时他心中的愤怒与羞耻感,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他恨恨的咬着牙,在心中发誓:此仇必报! 当然,前提是今日要逃出去。 前方烟尘腾起,有一支闯军骑兵迎面杀了过来。曹文诏打眼一瞧,对面那闯军总人数大约在五百上下,此时策马狂奔而来,腾起漫天烟尘,声势也是颇为浩大。虽然如此,但曹文诏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就这点儿人马,自己可以直接带兵碾压而过,说不得对面那些闯贼看到自家这般阵势,直接就会吓的让出一条路来。 但是他低估了李自成将他歼灭在此地的决心。 对面那一支闯军骑兵的统领是李自成麾下的一名将军,素来做事四平八稳,但也没什么特殊的才能,只能说得上是中庸。没犯过什么错,但也没立过什么大功,只不过是因为加入义军的时间比较长,又是李自成麾下的老人,所以一步一步升到了现在这个地位。这等人,你让他去独当一面,他未必能行,但你给他命令,让他去做某件事,并且给他说清楚做到什么程度,拿他一定能给你妥妥当当的坐下来,让人很是放心。 第915章 九三三 逃命 第916章 九三四 层层截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6章 九三四 层层截击 曹文诏手中那杆大枪,狠狠地向前一指,冲着周围的亲兵高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杀过去,咱们今日就杀光这帮蠢贼。随我冲出去!” “是。” 周围喊杀声震天。 曹文诏属下骑兵一个个气势如虹,他们心中竟然没有几个人有畏惧的情绪出现,因为曹文诏就在这里,只要他们的曹文诏大将军未曾倒下,他们的勇气就不会衰竭。 在过去那些日子里,曹文诏带领他们取得了一个个辉煌的胜利,他们也相信,在曹文诏的带领下,他们永远都不会失败。 看着那些面色狰狞,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官军,对面那支拦截的闯军统领也是脸色一白,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大的畏惧来。他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退,便是躲,便是让开这帮官军! 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让开,肯定会被他们碾碎。 但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旋即就被他给压了下去。前几日,在闯将召开会议的时候,闯将大人说的那番话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我把兵力分散派给你们,等曹文诏上当,靠近湫头镇之后,你们便从四面杀出来,将他包围在其中。若是此时曹文诏死战不休,那当然更好,咱们直接就一窝蜂的涌上去将他围起来,那他便是插翅难逃。但曹文诏素来诡计多端,奸猾无比,我料他一看情势不对,定然会选择突围,这时候,无论曹文诏向哪个方向冲杀,那个方向的所有人都要一起去拦截他,截住他!我不允许你们后退一步,哪怕你们全都死光了,连你们这些将官也战死了,也要把曹文诏死死地拦在那里!将他纠缠在那里。不准让他逃出升天,都明白了吗?” 他记得闯将大人当时神情凶狠无比,说出来的话更让人凉到了心里:“你们若是死了,你们的妻儿家人我会照顾,但如果谁放跑了曹文诏,哪怕你那会儿活着,我也会让你生不如死!我会让你全家都陪着你一起死!听清楚了吗?” 这名统领现在还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随着其他人一起高声喊:“听清楚了。” 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句话喊出去容易,要做到那是何等之艰难! 他一直期盼着曹文诏千万别往我这个方向冲杀,但是期盼终归落空了,他终归是要作出选择。 他没有时间来思考,曹文诏的人已经里着他越来越近,周围的兄弟也都等着他的决断。终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死死的咬紧了牙关,而后用生平最大的力气,喊出了他这一辈子喊出的最响亮的一句话:“弟兄们,咱们跟这些狗官兵拼了!便是大伙儿都拼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他们前进一步。若是拦不住他们,咱们全都要死,若是拦住了他们,哪怕咱们死了,咱们的家人也有闯将大人照顾。弟兄们随我杀,谁都不准后退一步!“ 有将官以身作则,手下人岂会不卖死力? 被他的精神所感染,他手下的闯军骑兵也都纷纷发出疯狂乃至绝望的吼叫。 他们挥舞着兵器,策马向前。两支队伍越来越近,甚至都已经能够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终于,两支队伍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这一刹那,嘶吼声,呐喊声,惨叫声,还有人体重重落在地上的声音,兵器破开**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响彻天地。 曹文诏手中大枪狠狠的一甩,枪头掠过一名闯军的脑袋,锋锐的枪头当即就把他的半个脑袋瓜子给削了下去,鲜血混着脑浆四处飞溅,而这名闯军的尸体甚至还来不及掉下马去,就被后面蜂拥而来的闯军给撞得飞起来老远,却是正好落在了官军的阵中,把一名倒霉的官军给砸下马来。那官军一落马,身上便是不知道被多少只马蹄践踏而过,瞬间就给踩得没了气息,几乎成了一滩肉泥。 在这种数千名骑兵对冲的战争中,一旦落马几乎就是必死,尤其是在刚一开始对冲的时候,双方都在高速运动,此时掉落马下就更是危险。 曹文诏一身武艺极为强横,而他大半的功夫,都在这一杆大枪之上。 他手中这杆大枪跟董策那杆河朔大枪差相仿佛,同样的长度,同样的粗度,甚至连材质都是惊人的相似,乃是上好的白蜡杆子制作的枪杆,精钢做的枪头。他的胳膊连连挥动,手中大枪被他舞的泼水也撒不进去一般的严密,就如同一张大网,朝着对面的闯军罩了过来。 大枪或点或刺或砸,每一次甩动,都会带去一条人命。 有的时候,他甚至根本不用大幅度的做动作,只用不断地震动着枪杆,那枪头自然就会如毒蛇一般不断的跳起,每跳一次,便会在对面的闯军胸口上扎一个血窟窿,或是划过他们的喉咙,直接将脖子砍断半边。 对面那闯军的统领,本来算不上什么猛将,但此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便也奋不顾身,只知道向前杀敌,竟也被他杀伤了不少明军。而他手下的闯军们也是都抱着必死之心,所以便格外勇猛。 但尽管如此,他们也没能将曹文诏彻底挡住。毕竟曹文诏麾下人数比他们多出太多,而且冲在最前面的他的那些亲兵们,都是一等一的精锐,远非这支闯军可比。 “杀!” 曹文诏大喝一声,手中大枪如毒龙出洞一般,狠狠地刺向那名闯军将领的后心。他早就盯上这个人了,他杀了不少自己的手下,而且看身份他应该是这支闯军的最高首领,若是杀了他,闯军群龙无首之下,必然会溃散。 那名闯军将领正与别人厮杀,根本对身后刺来的大枪没有任何防备,直接便被戳穿了后心。枪尖撕裂了心脏,又撕开了他的胸膛,从前胸刺了出来,而曹文诏毫不停歇,手一抖便是将枪头拔了出去。顺手一轮,这名闯军将领便是重重地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已然没了气息。 看到自家将官战死,这些闯军都是出现了那么一刻的慌乱,纷纷喊道:“将军死了,将军死了。” 曹文诏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等着他们自己崩溃,他跟义军战斗的经验非常丰富,根据他过往的经验,在这种时候,这些义军基本都会崩溃。但今日之事却是很出乎她的意料,虽然自家将官战死了,但这些义军却没有立刻溃散,而是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继续缠着曹文诏所部。 看到这一幕,曹文诏也是不由得有些胆寒。他心里清楚,这些闯军之所以如此拼命,肯定是因为上头对他们下了严令,无非便是若是今日无法拦截自己他们都要死之类的这些话。曹文诏以前也对自己的手下下过这种命令,自然知道这种命令很是有效。当然,这等事儿不能经常干。 看来这次,这些闯贼为了留住自己,也是豁出去了。 他反而被激发了心中豪情,哈哈一笑,大吼道:“你们这些狗崽子们,那就来吧!看看今日谁能杀得了谁!儿郎们,莫要留力,将前头这些反贼杀光!” 这支闯军面对曹文诏已经是占据了绝对的劣势,只能苦苦支撑。短短时间内,他们便大量战死,但剩下的人却还是紧紧地缠着曹文诏所部。 此时曹文诏以及他的亲兵们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官兵已经挣脱了这些闯军的纠缠,但还有一部分官军被这些闯军纠缠着无法脱身。而此时,曹文诏瞧见,在右前方又是杀出来一支闯军的骑兵。一想到即将被这支骑兵缠上,曹文诏心中也是不由得一紧。 他立刻喝道:“不用管后面的人了,咱们先杀出去!” 说罢,当前当先打马而去。 他的亲兵自然也紧紧跟随,他手下不少官军看到这一幕,都是有些心寒,但也都没办法,此时曹文诏要走,他们岂敢劝阻?也唯有紧紧跟随而已。 后面大约有两三百左右被闯军缠住的官兵,他们便也不管了,这一次,曹文诏是真把那些被缠住的士卒当成弃子了。 第916章 九三四 层层截击 第917章 九三五 自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7章 九三五 自刎 当又一次击溃面前这些拦路的官兵,曹文诏属下的两千余人,现在已经只剩下一千三百出头了,而且这两支阻拦的骑兵,给李自成争取到了足足一刻钟还要多的时间。本来在曹文诏等人身后的李自成,已经追了上来。 “杀!” 李自成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大声吼道。 曹文诏见后面烟尘漫天,便知道肯定有闯军追了上来,他连口气儿都来不及喘,便又是带着手下人惶惶然继续往前逃。但他们之前,又是逃跑又是连番大战,胯下战马力气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此时便是再怎么催逼,也是跑得越来越慢。而后面的李自成属下骑兵,则是养精蓄锐许久,跨下战马马力十分充足,速度相当之快。 双方的距离,在不断的缩减成。 曹文诏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心中顿生苍凉之感,他终于体会到就在前两日被他追逐的那一支闯军的感受了。 但现在可不是大发感慨的时候,追兵就在身后,唯有死命狂奔而已。 但哪怕再怎么狂奔,马力终有极限,不是人的意志可以扭转的。终于,曹文诏所部的尾巴被李自成的人给咬上了。 “杀!” 李自成麾下的骑兵挥舞着长刀,对着官兵大砍大杀,而这些官军正在逃跑之中,此时仓皇回头应战,如何抵抗得了?一个个顿时被杀的丢盔卸甲。 李自成则是不跟这些官兵的后队缠战,他把这些被截下来的官兵后队留给手下人对付,继续带着人往前追曹文诏。 他这样做,也让曹文诏壁虎断尾的战术失去了效果。本来曹文诏打的主意是:只要有后队被缠上,那就把这支后队留下来,正好让他们阻拦一下这些闯贼!如此一点儿一点儿的把后队切掉,便可以极大的延缓闯军前进的速度。 最终,甭管死多少人,至少自己是可以逃出去的。而只要自己活着,那就一切好说。 但他却没想到李自成用了这招,曹文诏回头看到这一幕,顿时心中一股绝望升腾起来。 他想着,自己今日只怕是难以逃出生天了。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曹文诏等人胯下战马的力气终于消耗殆尽,再也跑不动了。而李自成则是带着人,围了上来。李自成属下骑兵在曹文诏周围不断的纵马奔驰,打着转儿,将曹文诏等人围在了一个圈里面。 曹文诏叹了口气,忽然拔起腰间长剑,就往自己脖子上刎去。他身旁亲卫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叫道:“大帅,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 曹文诏惨然笑道:“今日必败无疑,老子这辈子杀了无数闯贼,他们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与其落到闯贼手中饱受折辱,倒不如老子一死了之,做个了断!” 他身旁亲卫赶紧围着他苦苦相劝,其中一个道:“大帅,咱们还有希望,咱们还能杀出去!弟兄们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着你杀出去!” 曹文诏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吹着胸膛,仰天大吼:“英雄末路,英雄末路啊!” 眼见得主帅如此,周围的骑兵也都乱了阵脚。 此时李自成在自家阵中,看着不远处乱成一团的官军,哈哈大笑,心中快意无比。他指着曹文诏大声骂道:“曹文诏,你这狗贼,也有今日?!” 而此时在三里之外,一座小土包之上,董策正趴在上面向着远处张望。他身体的大部分都藏在这小土包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朝着远处看。隔着这么远,便是眼神儿再好的人也难以发现这一个不大的脑袋。 而在这小土包后面,则是他手下的三百多家丁。 土包不大,但让他们能藏起来那是绰绰有余了。 董策眯着眼,紧紧的盯着远处的战局。 今日一大早,他便带着手下来到了这里,一直等在这里,而他就躲在那小土包后面观察着。他本来想的是,若是曹文诏路过这里,他便可以警告一下曹文诏,让他好生留意,莫要钻进包围圈里。如此虽然自己的功劳要小一些,但至少可以保留曹文诏手下这支精锐力量。 但可惜的是,曹文诏过去的地方离他相当之远,他根本就来不及过去提醒。而在此之前,为了躲开闯军的监视,他根本也没有与曹文诏做任何接触的机会。 看到眼前这一幕,董策从土丘上下来,面向着自己的家丁们,高声道:“弟兄们,该咱们动手了!” 董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平静,语气甚至都是淡淡的。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话中的决绝之意。 董策翻身上马,他现在穿着的是他那一件全身铁甲,这铁甲重达六十余斤,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但对董策来说,这个重量倒还不算是什么? 与其带来的负担相比,董策更看重的是它带来的强大防护能力。在战场上,有这样一件可称得上是此时东亚大地上防护能力最强的重甲,董策存活下来的几率就又大了不少。 在他身后,众人纷纷翻身上马,握紧了武器。而在董策身边的,照例还是阿拉坦乌拉,阿拉坦乌拉,身上竟赫然也穿了一件全身重甲。 他足有两米来高,又是强壮无比,肩膀极宽。董策的肩宽大约在一尺七八寸上下,也就是五十四五十五厘米左右,已经算是不窄的了。但跟阿拉坦乌拉比,那可就算不上什么了,他和阿拉坦乌兰比过,阿拉坦乌拉的肩宽至少也要超过一米。他整个人往那儿一站,看起来宽厚无比,他虽然很高但往那儿一站,让人一瞧,给人的感觉却不是特别高,只觉得拥有无穷的压迫力。 就是因为他整个人太宽厚了,就像一个巨大的树墩子一般。 而现在穿上全身重甲的他,看上去一片钢铁的青黑色,不大像树墩子,倒更像是个铁秤砣。 身高超过两米,肩宽超过一米,体重超过三百斤,一个人足有常人两个半那么大。照理来说,别说是甘肃镇的武库中了,哪怕是全大明的武库中,估计都找不出一件他能穿的上的甲胄来。毕竟,兵部下属的那些负责打造铠甲的衙门,在打造铠甲的时候,考虑的是一般人的体型,不包括他这种怪物级别的人。 但董策却有办法。 当时在肃州卫,别人都置办齐了战甲,唯独阿拉坦乌拉没有,董策也觉得有点儿对不住他,干脆让那仓大使拿来三件铁甲,而后带回营地之中,让人拆了,之后把甲叶等重新穿上。最后,竟还真让他打造出来一件阿拉坦乌拉能穿得上的全身铁甲。 这件铁甲的形制跟董策的一般无二,只不过重量是董策身上铁甲的两倍还要多,足足达到了一百五十余斤。 这样的重量,哪怕是董策这种身体极其强壮的大汉穿了,估计也会被生生压垮。但穿在阿拉坦乌拉身上,他却是依旧健步如飞,似乎身上穿的不是这件重逾一百五十斤的铁甲,而是一件蓑衣而已。 第917章 九三五 自刎 第918章 九三六 希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8章 九三六 希望 他手中的武器则更是骇人,由于武库之中的所有武器在他手中看起来都像是小孩的玩具一般,哪怕是那些大斧重锤等都不例外,所以董策让他拿了一根狼筅。 对,没错儿,就是鸳鸯阵中,常见的那种狼筅。 只不过,他这一把狼筅比其他的那些狼筅格外大出许多。狼筅足足有两丈二三尺长,狼筅的柄有碗口粗细,狼筅上除了主干之外本来还有许许多多的枝杈,这支狼筅上,哪怕是枝杈也跟一般的长矛差不多粗细,同样很是坚固笔直,而且枝杈尖端也镶着锋锐的矛头。 都不知道这狼筅是用的什么树材,怎么选的。董策拿到手之后,还让人在上面包了一层铁皮,这狼筅重达四十多斤,但那在阿拉坦乌拉手中却是轻飘飘的。 阿拉坦乌拉显然对这件武器也是颇为满意,一直带在手边,便是睡觉都不离开。 等他翻身上马,董策发现,阿拉坦乌拉胯下战马很明显的往下给压矮了一截儿。 这匹战马的体型在蒙古马中已经是最佼佼者,但饶是如此,也有点承受不住阿拉坦乌拉的重量。要知道,它现在身上载着的阿拉坦乌拉,连人带甲带武器,可是超过了五百斤。 董策瞧了阿拉坦乌兰一眼,笑道:“回头得空,要给你弄一匹夏尔马来。” “夏尔马?那是什么?一种良马么?我从未听说过。” 阿拉坦乌拉从未听说过这种马匹的名,诧异的问道。 别说是他了,只怕现如今大明朝,听说过这个名字的都不多,夏尔马是全世界用作重骑兵战马最好的一种马匹了。阿拉坦乌拉这匹战马,在蒙古马中算得上是体型极大,便是跟河曲马等比起来,也算是很好的,但在夏尔马,这只是很一般甚至偏小的体型。 特别巨大的夏尔马,甚至能够达到两米多高,重量则是达到两三千斤,让人惊呼为简直是‘小象’一般体型的战马。 在此时的欧洲,重骑兵的荣光已经逐渐散去,而在重骑兵们最辉煌的那个时代,他们最钟情的坐骑便是夏尔马。 只不过,估计在此时的大明,应该是连一匹夏尔马都没有的。现在在大明的欧洲人中,数量最多的便是传教士,那些传教士没事儿自然不会带着夏尔马漂洋过海,不远万里过来这边。 “是一种极大的战马,产于极西之地,有的夏尔马,跟你差不多高。”董策笑道。 “跟我一般高?”阿拉坦乌拉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董策点点头,他看着阿拉坦乌拉,赞叹道:“阿拉坦乌拉,你当真是威猛如天神一般,那种夏尔马,才是最适合你的。” 阿拉坦乌拉笑道:“还多亏董大人您帮我找来的铠甲,像我这样的体格,在察哈尔部永远不可能置办的起来一身铠甲的。” 董策哈哈一笑:“现在才哪儿到哪儿啊,等以后你跟着我去了我的领地,我让人量一下你的体型,而后给你打一套更坚固更结实的板甲出来。” 阿拉坦乌拉有心想追问板甲是什么东西,但董策已经转过头去,面朝着他的家丁,沉声喝道:“出发,你们只需跟着我就行,我手中的大枪指向哪里,你们便跟着我杀向哪里!” “是!” 众人哄然应是,声音不大,但却沉厚有力。 董策带人翻过小山丘,而后便是朝着在他面前不过两三里之外的李自成所部杀了过去。 他杀过去的方向正是李自成属下那数千人的侧翼位置,而这个位置毫无疑问是非常薄弱的。 他也不再有丝毫的掩饰,直接加速,打马狂奔。 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李自成等人,看到南边儿腾起了漫天烟尘,并且向这边儿不断地接近着,李自成有些诧异,但并未放在心上。他以为这是自己放的比较远的一支骑兵,此刻正在高速向这边接近。 等那烟尘离这边越来越近,看清楚那支队伍的装扮之后,李自成立刻脸色大变,觉察出不对劲儿来了。 这支军队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属下,单从其衣着打扮上就看得出。自己的手下,哪怕是自己手下的精锐,也无法做到一人一件大明制式棉甲,胯下的战马也绝对没有如此精良。而且这些人打的旗号,分明也是官军的旗号! 他大声吼道:“弟兄们,又有狗官兵杀过来了,赶紧应战!” 然后一条条命令便是从他口中下达出来,他吩咐传令官去告诉侧翼的那些军兵军官,让他们赶紧调转方向,迎战这支杀过来的官军。 而就在李自成等人瞧见这支杀过来的官军的时候,曹文诏等人自然也瞧见了,本来已经心丧若死,准备自杀的曹文诏,心中狠狠的震了一下,重新又燃起了希望之火。其实此人性格暴戾,下手狠辣,做事果决,同时也是求生**极强的一个人。方才只不过是被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感觉突围无望,大势已去,绝望之下,方才要自杀的。 而此时,他只是看到了一丁点儿的希望,便立刻奋起余勇,要奋力挣扎起来,为自己挣得一条生路。 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 看到李自成吩咐传令兵去给侧翼的兵马传令,曹文诏立刻便捕捉到了这个战局的关键,自己能不能杀出去,便在此一举了。 他立刻高声吼道:“弟兄们,随我杀,咱们跟这些闯贼干了!” 喊罢,便是挥舞着大枪,冲着闯军的阵列杀了过去。 在他身后亲兵们紧紧相随,其他骑兵也是随之跟上。本来曹文诏他们这些人跟李自成手下就离得非常近,现在突然杀过去,只是刹那间,两军便已经杀在了一起。 曹文诏不求对敌人有多大杀伤,也不求靠着自己的力量突围出去,他很清楚自己此时应该做的就是:缠住李自成手下这些骑兵让他们无暇分心去对付杀过来了那支官军,然后由那一支官军从容的攻击李自成的侧翼,以求在李自成麾下骑兵的阵列上凿开一个大口子,把自己给接应出去。 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刻,他曹文诏变成了打辅助的,而主攻的则是杀过来的那支官军。 曹文昭只需要带人缠住李自成的手下就行了。 不得不说,曹文诏果然是有数的大将,眼神非常毒辣,一下子就瞧到了那个关键点上。李自成也没有料到曹文昭眼光如此毒辣,下手如此之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是发现,自己的手下已经跟曹文昭等人缠战在了一起了。刚才带着他的命令去侧翼的传令兵都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有可能已经被卷入乱军之中给一刀杀了。 曹文昭带着的一千多人,和李自成麾下的两千余骑兵,纠缠在一起。由于他们的距离离得不是很远,而且方才是李自成等人几乎是静止的,只不过是曹文诏带人发起了一波相当短距离的冲锋,所以双方不是那种大规模骑兵对冲对撞之后形成的阵势。而是如两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一起,那样你中有我纵横交错的样子。 双方几乎在这片区域内的兵力,都是分成了一个一个小块儿,被对方给互相切割着,跟面前的敌人厮杀。李自成兵力占优,他麾下这些骑兵,个人战力也不是多差,但哪怕他们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一千多曹文昭麾下骑兵杀光。 曹文诏手下的这些骑兵,一个个也都不傻,也看得出来,此时不拼命今日必定要死在这里。俗话说困兽犹斗,他们此时便是一只只的困兽,奋起自己最大的力量,最后的血勇,要将面前的敌人撕开,为自己挣扎出一条生路! 在这种情况下,便是李自成有再怎么多的应对办法,也只能是徒呼奈何。 因为他现在手下的部队,几乎都已经被官军给切割分裂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了,他甚至都已经失去了对这些手下的有效指挥。现在他的命令,大概只能有效的覆盖他周围的那三五百人而已。 而曹文诏已经带着他麾下那些最精锐的亲兵,从重重的闯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直逼李自成而来。 现在曹文诏和李自成的距离,甚至不过是十来步而已。 李自成已经无暇多顾,他至少得先把曹文诏给应付了,若不然的话,有可能曹文诏直接就把他给杀了,那可也太冤枉了些。 曹文诏挥舞着大枪,大吼道:“兀那反贼,给老子纳命来。” 第918章 九三六 希望 第919章 九三七 艰难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19章 九三七 艰难 李自成却不迎敌,只是往后退,让身边的兵马涌上去保护自己。 他是一个极聪明之人,知道自己论武力并不一定是曹文诏的对手,自然也就不会跟曹文诏在这儿一对一的单挑。 那才是愚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今日带领麾下的军队,亲自来围住曹文诏已经算得上是冒险了,还是别再进一步的好。 都已经胜券在握了,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岂不亏死? 何必呢? 曹文诏眼见李自成不上当,气的哇哇大叫,口中一顿极难听的咒骂。 转眼间他已经跟李自成周围那些闯军杀成一片,双方陷入焦灼之中。而此时,董策率领他麾下的家丁,已经杀到了近前。 双方距离本就不过只有二三里,也就是个一千来米,对于高速奔驰的骑兵来说,这个距离转瞬既至。 而此时横挡在董策等人面前的李自成麾下骑兵,则是还没有完全调转过头来。他们也被这支突然杀出来的官军给惊呆了,甚至没有及时有效地作出反应,还是用自己脆弱的侧翼,挡在董策的人马面前。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董策率人狠狠地撞在了李自成麾下骑兵的侧翼之上。 董策和阿拉坦乌拉两人冲在最前面,董策手中大枪挺得笔直,这次是把大枪当成硬木长矛用,大枪狠狠往前一刺,竟是接连刺穿了两个闯军,而后董策双臂奋力一震,将是将如穿糖葫芦一般被刺穿在大枪上的几个川军都给甩出去了。 这一下便能看出他那极强的臂力。 他手中一杆大枪,论起威力来里也不比曹文诏的差多少,或挥或刺或打,转眼间便已经被他杀死十来个敌人。 一旁的阿拉坦乌拉则是更为恐怖,堪称巨大的狼筅在他手中成为了一件难得的利器。他手中狼筅狠狠的挥上那么一圈,但凡是在这个范围内的闯军,要么被这劈头盖脸的巨大东西打落马下,要么就被那枝杈尖端的锋锐矛头在身上划开数个巨大伤口。 然后就能瞧见,以阿拉坦乌兰为圆心,以他胳膊的长度加上狼筅的长度为半径,他面前这么硕大的一片半圆形的范围内,便被清空了。 此人在这种战场之上的作用,用横扫千军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些闯军自然也奋力抵挡,但问题是董策麾下这支精兵实在是太过强悍,而且来的又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前冲的势头也太过于猛恶,而偏偏这些闯军的侧翼,又是他们防护最薄弱的位置。 董策和他麾下的骑兵们狠狠撞进了闯军的队列中。 没错,就是撞了进去,或者更精确一点说,是如烧红的刀子割牛油一般,轻而易举的插了进去。 很快,董策便带人深入进去数十步。 董策已经能够看见曹文诏了,就在他前方不远处。 董策冲着曹文诏高声大喊道:“曹总兵,这边,朝这边杀过来!” 而后他朝着身旁的白忠旗吼道:“白忠旗,挥舞旗帜,吸引曹总兵的目光。” “是!” 白忠旗应了一声,使劲儿地挥舞着手中的旗帜,火红色的明军军旗在风中摇摆,极其显眼,远近百丈之内,都是能够看得清楚分明。 曹文诏也听见了董策的叫喊,心中燃起一片狂喜,眼中熊熊燃烧的都是希望的火焰,虎吼一声,也不管其他骑兵了,带着手下的精兵便是朝着那个方向杀过去,试图将拦截在自己面前的闯军阵列给凿穿。 曹文诏和他麾下的亲兵们,就像是一柄极其尖锐锋利的尖刀一般,狠狠的刺了过去。 只不过虽然他们的阵列极其锋锐,但闯军也不是省油的灯,闯军早已猬集成了一个极其巨大密集的阵列,人挨人人挤人的,密度相当之大。在在这种情况下,想往前前进一步都是非常艰难,更谈何轻易杀出去? 没办法,闯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若是说曹文诏和他的亲兵们是一柄尖刀的话,那么这些闯军就是数百层摞在一起的牛皮纸,每一张单独拿出来自然会被尖刀一刀刺穿,但数百张摞在一起,哪怕是尖刀狠狠地往上一扎,也是无法刺入多深。 曹文诏便是这般带着他的兵马,步履维艰的往前杀去,一点儿一点儿艰难地向前挪动。尽管前行是如此的艰难,但他还是认定了那里作为他的突围方向。原因之一当然是董策在那里,虽然他不知道这支军队是什么来头,但很明显能看得出来这也是明军,而且似乎是看到自己情况危急,特意来救自己的。如果杀到那边去的话,可以得到他们的接应支援。而第二则是,被董策这么一喊,他也看出来了,那里是闯军的侧翼,是闯军一个相当薄弱的地方,从那里杀出去应该相对容易以一些。 此时,分布在这片区域,包围住曹文诏的这些闯军,其阵型如同一个巨大的楔子一般,南北很长,东西很狭窄。而曹文诏所处的位置大致便是这个巨大的楔子的两条对角线交叉处。从他那个方向往东或者往西,总比往南或者往北,要容易的多。 如果说此时挡在他面前的闯军约莫有十丈左右的厚度的话,那么,如果他往前或往后,则挡在他面前的闯军便足有七八十丈的厚度。在这个狭小的区域内,闯军集中了数万的大军,此时战场上人数之密集,已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董策也下了命令,带领着手下的家丁们,向着曹文诏杀过来的方向杀过去。他跟曹文诏各自所部,就像是在在面对面挖掘一条河道的两支队伍一样,两边儿对着脸挖,都是在不断的前进,目的便是最终两人汇合之时,将河道挖通。 也就是将闯军这严密的阵列打出一条通道来。 董策方才喊的那一声,不但吸引了曹文诏的目光,也吸引了李自成的注意力。 李自成死死地瞪着明军军旗下的董策,眼中似乎要喷出火。他脸色狰狞,就像一头欲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死死地咬着牙齿,恶狠狠骂道:“弟兄们,给我射!” 此时董策以及曹文诏这两支明军周围的战局很微妙,闯军人数很多,占据绝对优势,但并不是所有的闯军都在和明军打仗纠缠。恰恰相反,和明军打仗纠缠在一起的闯军就只有小半部分而已。而其它大多数闯军则都是被自己人给挡在了外面,根本前进不了。 过都过不去,还怎么跟明军打? 瞧着前方不远处和明军厮杀的袍泽,他们也只能徒呼荷荷。而李自成现在同样也是被堵在外面的一员,他周围的那些骑兵是整个真宁县附近所有闯军之中最精锐的一部分,但由于前路被自己人给堵住了,使得这些人根本无法投入战场。 这让李自成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明明有如此强悍的力量,却无法使用,让人心里憋屈的要死。 方才他不想跟曹文诏接战,便带着自己的手下精锐往后退,让其他的骑兵涌上前去截住曹文诏。而后来,董策带着他麾下的精锐冲击闯军的侧翼之后,又有大批闯军被冲击的向后倒退,再一次涌到李自成及他麾下精锐的前面。这就相当于又在李自成的身前构造了好几层任强,把他给挡的是结结实实,倒是安全了,但他也是作茧自缚,便是现在想杀过去都不能了。 而偏偏他手下的士卒又都是最为精锐的。 第919章 九三七 艰难 第920章 九三八 无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0章 九三八 无敌 其实如果只面对曹文诏的话,哪怕是出现眼前这种局面,闯军也是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只要多点儿耐心,稍稍等待一下,将大部队从两翼绕过去,彻底铺开,将曹文诏所部不断挤压,群起围攻,那么还是稳操胜券的。他们毕竟人数多出太多,久战之下,完蛋的必然是曹文诏他们。 哪怕是不投入全部的兵力,哪怕是李自成带着这些精锐置身事外,照样也是稳操胜券。 但前提是没有董策这个突然跑出来捣乱的变数。 这一支突然从斜刺里杀出来的明军,人数很少,但却极为精锐,就像是一支又长又锋利的长针一样,狠狠的刺进了闯军的阵列之中,给闯军带来了极其巨大的伤害。这根针虽然小虽然细,但带来的后果却是致命的。 李自成也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对于这支明军统领的眼光,说实话他是佩服不已的。此人当真厉害,选取的加入战局的时机极为恰当,正正的打在了闯军的七寸上。闯军本来严密的阵列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眼瞧着只要是曹文诏能够杀到这个口子这儿来,便能突围而去。而自己这段时日的筹划,这些费尽心血的算计,几万大军的调动安排,无数粮草的消耗,等等等等,这一切努力就全部都要付诸东流。 这支明军虽然人数很少,但靠着凶狠的战斗力,以及再恰当不过的切入战局的时机,眼看着竟然有将战局一句翻转过来的希望。 他现在已经猜到,这支明军应该就是前几日在真宁县北兴风作浪,并且杀死了自己的好兄弟陈大度的那一支明军。 此时他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自己便是派出几千人去,拼着不让这几千人来围攻曹文诏,也要将这支明军剿灭。 谁能想到,这支不过数百人的小小明军竟然如此难缠凶悍? 只不过,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卖,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在最短时间内将这支小小队伍绞杀。若是没有这支队伍和曹文诏所部齐头并进,单靠曹文诏那些人,是打不出一条通道来的。 李自成现在杀不过去,但并不代表着他什么都做不了。事实上,此时他距离董策等人所在地,大约也就是三十步左右。三十步,用骑弓射箭的,是完全可以达到这个距离的。 李自成一声令下,他周围那些闯军便纷纷张弓搭箭,向着董策那个方向射去。 箭雨密集覆盖下来,当然,被箭雨覆盖的绝对不仅仅是董策等人而已,还有不少闯军的士卒。不过此时李自成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自己人杀也就杀了吧! 只要能留下曹文诏,还有这支该死的不知哪儿来的明军就行。 箭落如雨,董策手中大枪一转,只听一阵密集的撞击声响起,不知道多少支羽箭被他打飞。他手中大枪舞得风雨不透,偶尔有几支漏网的羽箭掉落下来,落在他身上的铁甲上,也多半是会被弹飞。 闯军用的骑弓,跟明军是一个制式的,大部分都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有的则是攻占了某些大城之后从府库中搬出来的,极少一部分才是自己制造的。建奴的骑弓,虽然射的不远,但力道极大,抵近了射,可能射不穿此时欧洲的那种厚重板甲,但射穿铁叶甲还是没有问题的。不过明军和闯军用的骑弓就要差不少了,射程也近,威力还小,在二十步的距离上设,也未必能射穿董策身上穿的这种全身铁甲。 更别说此时距离大约在三十步之外了,有两三支羽箭钉在了董策的铁甲甲叶上,一阵火花溅射之后当即就被弹开,而有一支比较幸运,是从铁甲叶的缝隙中钻进去的。它射到了一个用于穿铁甲叶的铁环上,当即把这铁环打碎,几片甲叶崩飞了出去。不过这羽箭想要继续前进,可就再进不去了,因为挡在它面前的,是一层相当精良的银白色锁子甲。没错,董策在全身铁甲里面还穿了一层锁子甲。 这锁子甲正是当日董策从那后金巴牙喇兵身上缴获的来的。他在锁子甲里面还穿了一身丝绸的里衣,有了这三层防护,像是闯军用的那种弓箭,根本是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严重杀伤的。 除非射中面门或是脑袋。 但董策对头部保护的非常严密,想射中,哪那么容易? 这轮箭雨对董策根本没什么影响,而一边的阿拉坦乌拉比他还要变态,一拧腰,手中巨大的狼筅一挥。以他为圆心,粗长的胳膊持着狼筅挥舞了一圈,覆盖范围便超过了一百平米,周围数丈之内的十几个董策的家丁都被他这一抡给覆盖在内。狼筅抡了这么一圈,落到这个范围内的羽箭便基本上都被打飞了。 在他的庇护下,周围这些董策家丁竟然无一人伤亡。 而其他那些董策家丁,身上最差的也都穿着棉价,棉甲的防御力自然是比不上全身铁甲的,但他们自己会躲避劈砍,剩下的那点儿羽箭哪怕落在身上,也不是特别的致命。有受伤的,但被这一轮羽箭射杀的,大约只有两三个。 而那些同样被箭雨笼罩在其中的闯军可就不那么幸运了,他们大部分穿的都只是布衣而已,羽箭可以轻松透入,当即就有数十人被射杀,掉落马下。这轮羽箭不但没有射杀董策,没能阻止董策等人,反而是给这一片闯军,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更是让他们士气大跌。 “这是做啥啊?咱们在这奋力杀敌,后头的袍泽竟然射箭杀我们?” 不少人回头怒目而视,有的脾气暴躁的已经大骂出声。 他们可没听到方才李自成下达命令的声音。 趁着这个机会,董策高声吼道:“闯军自相残杀了,闯军败了,儿郎们,咱们趁机杀过去啊!” 董策手下的家丁们一个个士气如虹,以阿拉坦乌拉为箭头,竟是借着这股劲儿,又往前杀了好几丈远。此时,董策离着曹文诏,已经不过十步远了。董策已经能够看清楚曹文诏的面容,而曹文诏也瞧见了他,高声吼道:“前面是哪位?救命之恩,曹某人永世不敢忘记,来日定能有所报。” 董策哈哈一笑:“曹总兵,咱们先联手杀出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曹文诏也报以大笑,手中大枪斜斜一劈,将前面一个闯军脑袋给削下半拉来,大吼道:“好,先携手杀贼!” “啊!” 随着一声拉长了声音的凄厉惨叫,又是一名闯军被阿拉坦乌拉手中的狼筅从马上扫落下来。阿拉坦乌拉手中的狼筅如一颗巨大的小树一样,那些小树的树杈,也全部都包着铁皮,尖端镶着铁质的枪头,只要是被戳上一下,身上立刻就会出现一个血窟窿,非死即伤。或者更贴切的说来,这狼筅就像是一根粗大的电线杆上,横七竖八的插着十几根长矛。这根格外硕大的狼筅主干的粗度,跟后世细一些的电线杆子也差不多了。 阿拉坦乌拉用这狼筅基本上就两个动作。第一是刺,他手中狼筅往前一刺,基本上就能笼罩小一点儿的八仙桌大小的那么一片范围,通常能够将两个或者以上的闯军给囊括在内。他这狼筅一刺过去,简直就相当于是十几根长毛一起攒刺过去,对面的闯军除了后退根本没有任何抵挡的办法。而此时如此密集的阵型,左右前后都是人,又如何能那么及时的退开?若是来不及退走,则身上立刻就会给扎几个窟窿出来,鲜血汩汩流出,就算不死,战斗力也是没了。 第920章 九三八 无敌 第921章 九三九 回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1章 九三九 回援 第二个动作则是扫,手中那巨大的狼筅就像一根大扫把一样,横着一扫,便有一两个闯军被扫落马下。而在阿拉坦乌拉那巨大的力量挥舞下,哪怕是被这狼筅的末梢儿给扫到,身上也会多出不少伤口。若是摔落在地,那就更没活路了,会直接被周围人密集的马蹄给活生生踩死。 像是方才刚刚被阿拉坦乌拉扫到地上的这个闯军便是如此,先是被阿拉坦乌拉扫了下去,胸口被锋锐的矛尖儿划出了三道足足有一尺长的伤口,皮肉翻卷鲜血汩汩涌出,煞是可怖。而他摔倒在地之后,紧接着就被旁边袍泽胯下的战马给踩到了胸口,当时胸口便陷了下去,口中有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块涌了出来,脑袋一歪,直接就没气儿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阿拉坦乌拉杀的第多少个人了,若是说他手底下丧命的闯军有五十个,那都是往少了说的。 这条强横无比的巨汉,果真如董策当初所预料的一般,给他披上最沉重坚固的战甲,持着最庞大凶悍的武器之后,他在战场上就是钢铁魔像一般的无敌存在。 董策在一旁大是兴奋,哈哈笑道:“阿拉坦乌拉,好样的,当真是如猛张飞再世一般!” 阿拉坦乌拉本来不会说汉话,更别说对汉家典籍中那些人物有什么了解了,但他本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记忆力也相当好,这段时间跟董策的这些家丁们厮混在一起,当然知道张飞是哪个?那可是过去几千年间都赫赫有名的猛将,董策这般夸他,他也很是欢喜。 阿拉坦乌拉狂笑一声,手中狼筅更是抖擞,又将两个闯军给戳穿了胸口,竟是硬生生将他俩给挑了起来,双臂奋力一振,扔出去不知道多远。 在董策和阿拉坦乌拉的带领下,这一支强悍的队伍往前突进的速度非常快,转眼间离着曹文诏就已经只剩下不足十步之遥了。 李自成在不远处瞧着焦急无比,这大好局面难道就要如此平白葬送了么? 也不愿意再在这儿进退两难了,高声喝道:“左右都有,随我从旁边绕过去。” 却是决定不再继续向前挤,而是从旁边绕过去,截断董策的后路。 命令传达下去,很快,他便带着亲兵从一侧慢慢脱离开来,向着董策的后路绕了过去。董策扫见这一幕,顿时心中大急。若是被李自成截断了后路,就算跟曹文诏能合并一处,又能如何?说不得反而是大伙都死在这里! 而就在此时,忽然闯军的后方喊杀声震天传来,那边的闯军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董策心中一喜,喝道:“耶律斡里和,先别急着杀人了,带人先护住我。” “是!” 十几个家丁簇拥在他周围,把他给护的严严实实的,董策双腿一蹬,便已经是直立在了马背上。他本就身材高大,此时又站在了马背上,立刻就便成了这块儿的一个制高点,也就把远处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竟是从西北方向,又杀过来一支明军。这支明军规模很是不小,进展的势头也非常快,急速的向着这边接近。这支明军阵中那飘扬的大旗之上,竟赫然也是写着一个‘曹’字!董策立刻就清楚了,这是曹变蛟的大军。 当曹变蛟瞧见自家叔父主动向东南方向逃脱的时候,他便立刻明白了曹文诏的用意。原来,曹文诏竟是不惜以自己吸引闯军,也要让他逃出一条性命。只不过,这位在董策原来那个时空里,在辽东和建奴死战到底小曹将军,又岂是那等贪生怕死之辈? 他有心想要救曹文诏,但却没有立刻去救,而是先带着麾下骑兵向西佯攻了一下。这一下佯攻,目的既不是杀敌,也不是逃离,而是为了牵扯对方。他率领所部往西一冲杀,有不少闯军队伍立刻便随着他向西追赶,如此一来,曹变蛟便把他的活动范围给扯大了许多。这么一牵扯,立刻就让他周围的那些闯军分散了许多。 因为,如果他在发现曹文诏向东南方向撤离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跟着也冲向东南方向的话,那么所有的闯军就都会聚集到那个方向,闯军就会变得非常密集,逃脱更加不容易。所以曹变蛟故意向西那么一跑,如此一来,相当一部分闯军便跟着他来到了西边。范围一大,闯军一分散,曹变蛟瞅准了一个机会,立刻挥兵重新向东,突破了一道闯军骑兵的防线,向着自家叔父这边狂奔而来。 而此时,还有相当数目的闯军没有回过神儿来,还停留在西边。 曹变蛟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小策略,便给自家叔父和他自己减轻了许多压力,减少了许多敌人,而且也增大了逃命的空间,不愧是一代名将种子。能在这等危机时刻头脑还如此情形,并且做出正确的能做到这一点的,可是极少。 由于追击曹变蛟的那一部分闯军现在还停留在西边,追在曹变蛟屁股后面撵,所以此时曹变蛟面前的闯军是拿后队对着他的,而仓促之下,后队又哪里会那么容易变成前队?瞧见曹变蛟等人气势汹汹的从自己背后杀来,这些闯军顿时乱成一团。 对方都乱了,如此一来,杀人也就变得容易多了。 曹变蛟所部的突击非常之快,转眼间就已经杀透了闯军的阵列,跟曹文诏回合了。 而此时,李自成也已经运动到了董策所部的后方。由于曹文诏所部进展实在太慢,迟迟无法和董策汇合打通一个通道,使得董策等人的退路,已经被李自成封住了。 瞧见这一幕,曹文诏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绝望之色。董策倒还好一些,深吸一口气,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依旧在不断地挥舞着大枪厮杀。 曹文诏狠狠的瞪着浑身浴血的曹变蛟,破口大骂道:“你这忤逆的东西,你还回来做什么?赶紧逃命去啊!老子用不着你救!” 曹变蛟只是沉声道:“叔父,我都已经过来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咱们一起杀出去!” “杀?往哪儿杀?”曹文诏惨然道:“你没瞧见吗?四下里都是反贼,哪里还有路?” 曹变蛟很冷静地指了指自己身后:“叔父,从那儿杀过去!方才我们从这里杀进来的,现在反贼还没来得及把口子堵上,叔父,振奋精神啊,带着我们杀出去!” 这叔侄二人的对话董策都听在耳中,听曹变蛟这么一说,他立刻眼前一亮,高声喝道:“曹总兵,曹将军说的没错,咱们从那儿杀过去。” 曹变蛟这么一说,他往那儿一看,立刻便发现那里确实是最好的突围方向。曹变蛟刚从那个方向杀进来,闯军还没来得及把口子堵上,虽然哪里闯军的数目也不少,但远远不如此处这般密集,很是分散,杀出去的话相对于容易些。 经过这连番的厮杀,情绪又是大起大落,曹文诏头脑已经有些不清楚了,董策和曹变蛟都那么说,他便停了,立刻高声下命令,喝令自己周围的亲兵,随着自己调转方向,朝着曹变蛟过来的方向杀去。 在如此密集的人群中,带领手下士兵调转方向,当然很不容易。曹文诏手下大部分士兵这么一调转方向,立刻就是被对面的闯军逮到了机会,扑上来杀掉。不过,曹文诏终归还是带着他的亲兵们以及曹变蛟手下那些精锐,成功调转了方向,向西杀了过去。 第921章 九三九 回援 第922章 九四零 后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2章 九四零 后手 而他们一往西走,本来在他们面前的那些闯军就变成了在他们的侧翼和背后,这些闯军顿时慌乱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着才好。 由于李自成不在这边,以至于没有统一的指挥,有些闯军将领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立刻就带着自己属下追了过去。他们这一追,董策面前的闯军立刻松动了,从刚才的密集变成了现在的稀疏。董策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手中大枪一挥,高声喝道:“弟兄们,随我杀!” 说罢,便是和阿拉坦乌拉两人一起杀了过去。这一次突破面前的防线就比方才要容易许多了,转眼间便是成功突破,追上了曹文诏和曹变蛟两人。 三人合兵一处,继续向西冲杀。 如此连番变故,让人目不暇接,李自成瞧了,先是瞠目结舌,接着便是暴跳如雷! 他本来已经成功绕到了董策的身后,心下还很是得意,暗道:“哪怕你跟曹文诏会和了又能如何?你的退路已经被我截断,我看你调转过头来还怎么从我这儿杀出去!” 却没想到他这儿刚把人家的退路给截断,人家直接就不往这边走了。你想截断就截断吧,我根本就不上你这儿来,我直接再从另外一个方向杀出一条生路去! 李自成感觉就像是自己狠狠一拳向对面打过去,结果打在了空气上一般,心里空荡荡的一阵气血翻腾,难受的要命。 他大声怒吼道:“杀,杀过去,传令所有人,截住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冲出去,哪支队伍被他们杀散了,剩下的所有人全都要死!老子全都斩了他们,快去,快去传令!” 李自成冲着手下的传令兵们怒吼着。 传令兵们轰然应诺,分散下去传达他的命令,他后面的掌旗官,也是不断打出旗号,命令各部死命拦截。只不过,现在要拼命,首先你也得追上人家才行。而此时大部分闯军,已经根本追不上董策他们了。经过这一番鏖战厮杀,闯军也是疲累,而董策三人合并一处之后,尚有两千左右的兵力。这两千左右的兵力,虽然相对闯军来说还是处于绝对劣势,但任何一支闯军骑兵面对他们的时候,官军却都是战优势的。 更重要的是,此时,官兵们可是为了活命啊! 在对生命的巨大渴望这一**的驱使下,三人手下的精兵都是杀红了眼,任何挡在他们面前的闯军,都被一扫而空。终于,董策杀了拦在面前的一个闯军骑兵之后,发现面前一阵豁然开朗,眼前再没有一个闯军! 而不远处,甚至已经能够看到真宁县的城墙了。他们这一路冲杀,竟是杀了很远,都到了真宁县左近。 董策长长地舒了口大气,一时放松下来,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差点直接就从马上掉了下来。方才极度紧张体力巨大消耗,而此时一放松下来,便出现了这种情况。他的身体上下无一处不酸痛,连手中的长矛似乎都举不起来了。他再一看看旁边的曹文诏和曹变蛟,见曹文诏跟自己情况差不多,而曹变蛟倒还好一些,似乎仍然行有余力的样子。 董策瞧了,心下也是佩服。这曹变蛟,指挥打仗有一手,个人武力也是相当厉害。 “停下,停下,咱们不能继续向前了,前头真宁县已经被闯贼占据了。只怕里面有留守的闯贼,咱们再往前,那是自投罗网。” 董策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了,高声吼道:“曹总兵,曹将军咱们不能接着往西了,咱们要往南,往南进入关中,前头五十里之外,就是三水县,咱们只要到了那里,进了县城,这些闯贼便是拿咱们没什么办法了。” 曹文诏点点头,曹变蛟却是拧着眉头道:“咱们现在一个两个累得要死,战马也快撑不住了,还能再跑五十多里路么?” 他往后看了一眼,眼中满是担心:“闯贼虽说被咱们甩出去挺远了,但他们马多,若是少些人来追,多配上一些战马,说不得就能追上。” “曹将军说的有道理。”董策先是点头,而后诡谲一笑:“只不过么,曹将军不必担心,末将早有布置,且随我来便是。” 曹文诏和曹变蛟听他这么一说,齐齐点头,立刻传令下去。董策冒着性命危险将他们从闯军手中救了出来,他们对董策都是很感激的,也颇为信任,毕竟董策如果真的对他们有什么不轨心思的话,方才直接不用救他们就行了,何须这么费劲? 再说了,他们现在哪里还有别的路可以选? 命令传达下去,这些已经精疲力尽的官军,鼓起最后一丝力气,转了个方向,向南边儿行去。 只是此时挡在他们面前的已经没有敌人,他们所要做的,只是逃命而已。 往前又逃了一两里地,绕过前面一座小丘,却是出现了一个三岔路口,这条三岔路口的三条路,分别是朝北,朝南,朝东北三个方向,朝北的那条路,便是董策他们过来的道路。而在三岔路口旁边的一片荒地上,却是扎起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只用低矮的木头栅栏围了一圈儿的小小营地。营地很小,里头人也很少,大约只有十几个,但战马却极多,足足有四五百匹! 看到这些战马,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二人眼中都是闪过一抹精光,曹文诏看向董策,笑道:“董佥事,这便是你的后手么?” 他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厉害,当真厉害!” 曹变蛟也是连连点头,很赞同自家叔父的说法。 他们是在方才才通的姓名,之前一路逃命,甚至连互相通报姓名的时间都没有,当然,董策是知道他们姓名的,但他们却不知道董策的。 董策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官位等等,不过来不及多说,并未说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并且救了他们。曹文诏叔侄俩心中当然也有些疑虑,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便也忍了下来。 董策所有官职中最高的是阳和卫指挥佥事,所以曹文诏便称呼他这个。 董策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侥幸而已。” 他当然是在自谦,事实上,董策此时也很为自己留下的这个后手而自傲。 董策手下三百人左右,却足有八百匹马,这些马自然不可能都带上,所以在昨日他带着大伙儿隐藏埋伏道湫头镇左近的时候,却还委派十几个驯马放马技术最好的察哈尔部出身的家丁,带着那多出来的战马来到了此处,扎下一个小小营地。在这里放这些人,这些马,自然是为了安顿,但更重要的,则是以为接应。 董策已经事先猜到会出现现在这种人马都是精疲力尽跑不动的情况了,若是不留下充足的战马,便是将曹文诏等人救出来,只怕也逃不出闯军的追杀。 所以他在这里布下如此一步棋。 若是不留下这些后手,董策如何敢去救援曹文诏等人?他素来是极为谨慎的一个人,哪怕是要去拼命了,也会为自己营造足够多的优势,尽力确保了安全之后再去。 而此地,乃是一个路口,只要是从真宁县左近向南,肯定是会来到这里。董策当时想的是,无论往东往西还是往南逃,最后都可以来到这里。至于万一出现给逼得没办法只能往北逃这种情况,那董策也没法子了。他只能尽力而为,却不能保证事事都如他所计划的那般顺遂。 第922章 九四零 后手 第923章 九四一 三水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3章 九四一 三水县 留守在此的那些董策属下家丁瞧见自家大人,赶紧上来拜见。 事情紧急,董策也来不及多说,摆摆手道:“别的待会儿路上再说,先选三匹上好的战马,给本官和曹总兵及曹将军。” “是。” 那些家丁应了一声,赶紧选了几匹最好的战马给董策三人。 董策三人换了体力充沛的上好战马,感受到胯下战马的昂扬,心情也都是一振。 “把战马都带上,咱们走。”董策喊道。 而后大部队继续出发,董策那些家丁们带着空马跟在一边,谁的战马支撑不住了,便可以换上新马,让原来的战马得到休息。如此一来,那些胯下战马精疲力竭再也跑不动的士卒,固然可以得到新的战马,而就算是没有换马的士卒,也知道自己是可以换的,心里便定了下来。 瞧见这一幕,曹文诏和曹变蛟心下都是感激。 董策这样做,不但提高了队伍的前进速度,而且能为他们保存下不少战马来。若是没有这些能替换的战马的话,不知道会有多少战马被累死。要知道,这大明末年,战马可是很金贵的。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跑了多远,到了傍晚时分,董策终于远远地瞧见了三水县的高大城墙。当翻过前面这座小丘,看见那座城墙的时候,董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 若不是死死地咬住牙关,他甚至连在马上坐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此时身体虽然极度疲累,心中却是极度的轻松喜悦。今日这一战,实在是董策人生中最凶险的一战。敌我力量着实太过悬殊,被数万闯军围在中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刀枪,似乎陷入了一片闯军的海洋之中。眼前到处都是敌人,无穷无尽,无边无际,杀了一个,上来一双,怎么杀都杀不完。 杀的双臂酸软浑身酸疼,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但敌人还是无穷无尽,若不是强咬着牙关,撑着最后那一口气,董策甚至都等不及和曹变蛟会合,便要死在乱军之中了! 只不过终于是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此时别说是人了,连战马都没有力气了,整支队伍就是一点一点的往前挪,战马们喘着粗气,马身都已经湿透了,马腿都在不停的颤抖哆嗦,甚至有的战马,在路上就直接软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若不是董策预备了那数百匹马可以轮换,只怕累死的战马更多。但哪怕是如此,那些体力充沛的战马都已经被换上了,再也无马可用。 本来追在身后的那些闯军,此事甚至都瞧不见踪影,也不知道被他们落下多远。 董策看了一眼旁边的曹变蛟和曹文诏,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咧嘴一笑。 老天爷,终于逃出生天了! 他们是想畅快地哈哈大笑的,但此时便是连哈哈大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曹文诏指了指不远处那青黑色的城墙,道:“咱们先进城,进城之后,再谢过汉臣你今日救命之恩。” 董策笑道:“客气,客气。”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然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三水县那高大的城墙,但董策、曹文诏、曹变蛟三人属下这些士兵们,一个个实在是已经精疲力竭了,战马也是实在走不动了。所以这一段短短的路程,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 当他们抵达三水县城下的时候,不少士兵身子一软,直接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方才那一番亡命狂奔,耗尽了他们的体力,而且他们在奔逃的过程中,双腿都是死死的夹着马腹,以至于许多人大腿内侧都是鲜血淋漓。他们双手紧紧的抓着缰绳,生怕一个不小心从马上摔下去,便再也没有了活命的机会,而他们的双手由于过度用力地握住缰绳,导致现在双手僵硬,甚至都没有知觉了。 这会儿终于到达三水县,来到了自家的地盘,他们一个个心情一松,顿时便撑不住了。 董策情况其实也差不多,他觉得大腿内侧火辣辣的,肯定已经是被磨破了,手虽然还紧紧地攥着大枪,但其实手上已经没有知觉了。嘴唇干裂焦枯,嗓子也是干的快冒烟儿了,咽一口唾沫,只觉得嗓子那儿一阵阵钻心的疼,就像被刀割一般。 他也就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威严,以及身为将领的形象,所以才没从马上掉下去。反观一旁的阿拉坦乌拉,却是恍然无事。他仍然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神态很平静,甚至看上去还有些悠闲,粗大如椽子一般的胳膊还时不时的还挥舞一下手中的狼筅,似乎方才那一方恶战,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就像是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儿,散了个步一样,轻松悠闲的很。 他身上那本来是黑色的铠甲,此时已经被染成红色了,上面血迹犹未干涸,浑身上下跟被像是被血给泼了一遍一样,连头发和马身上都是一片血红。 也不知道他方才到底杀了多少人,毕竟没人统计,但董策估计百八十个应该是差不多的。瞧着阿拉坦乌拉这一副悠闲的样子,董策曹文诏曹变蛟三人都是不由得轻轻咽了口口水,心中暗道:“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而曹文诏和曹变蛟在感慨之余,心中更是艳羡无比。这位忽然冒出来的董佥事,手下兵力极为精锐且不用说了,而且还有这般强悍之极,勇猛之极,在战场上几乎纵横无敌的猛将。 着实是羡煞人也! 三水县属于西安府的管辖范围,这里其实已经是关中了。此时,闯军正在关中四处攻城略地,但此处位于整个关中的最北方,倒还并未被闯军给拿下来,城头飘扬的依旧是大明的旗帜。 城头的那些守军早就远远就瞧见了这一支一看就知道刚打了败仗的残兵败将。 城头上守军不少,但也得分跟谁比,跟董策他们这些人比,城头上守军的数目可就有点不够看了,粗粗看一眼,大约也就是数百人而已。他们一个个躲在城墙垛子后面,朝着这边张望,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但却是既没人开口发问,更没人主动打开城门迎董策等人进去。 一看到这一幕,曹文诏手下那些刚打完仗的士卒们可是不干了。曹文诏为人骄纵凶悍,打仗也厉害,手下士卒骄兵悍将克很是不少。 有些脾气暴躁的,已经破口大骂:“老子入你娘的,老子也是大明的官军,在前头浴血奋战,跟闯贼们厮杀,撤回来之后,你们便是这么对待老子?赶紧打开城门,迎老子等进去,好酒好肉的伺候招待,还能饶你一条狗命!慢了一点儿,待会儿打杀了你也不算什么。” 被下面曹文诏所部这一番大骂,城头之上顿时起了一片骚乱,不少人都抻着脑袋往下看,不过却还是没人开门。此时他们脸上那种惊疑恐惧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想来是确定了城下之人乃是官军的身份。既然是官军,那可就不害怕了,毕竟这年头,虽然兵荒马乱的,但官军终归还是官军,不会攻打官府控制的城池的。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之所以畏惧,是因为生怕下面这支官军乃是闯军假扮的。 眼见城头无人回应,方才破口大骂的那几个士卒,更是暴跳如雷:“入你娘的都他娘的聋了,听不见说话啊?” 话音刚落,城头上忽然响起一个慢悠悠的声音:“本官乃三水县知县,城下何人竟敢如此放肆?当真是不成体统?信不信本官一本参上去,将尔等这些贼配军全部诛杀!” 第923章 九四一 三水县 第924章 九四二 解气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4章 九四二 解气 董策等人听了,都是不由得一愣,这是怎么个情况? 循着声音向上看去,只见城头之上,站着一个青袍官儿,大约四十来岁,身材干瘦,下颌留着一缕山羊胡,想来这人就是三水县知县了。 这位知县老爷冷冷地盯着董策这些军兵,眼中闪过一抹丝毫不加掩饰的不屑。 他这话一说完,城头下面顿时炸了锅,别说其他人了,便是董策这等城府深沉之人,也是气的几乎要跳起来。 这个忽然蹦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现在战局正紧张么?自己等人打完了仗回来,竟然还要受这等人的白眼? 不用猜董策就知道,这人肯定是那种极度文尊武卑理论的支持者,在他眼中这些大明军兵都是如猪狗一般的存在,自然是不可能对他们有什么好脸色。 他正要说话,曹文诏忽然越众而出,仰着脸看向城头,道:“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那青袍官儿扬了扬下巴,神色倨傲道:“本官崇祯元年二甲进士,关引之是也。” “关引之是吧?”曹文诏淡淡一笑:“我是曹文诏。” “什么?” 一听到曹文诏这三个字,城头上立刻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之声。 要说在此时的三秦大地上,曹文诏这个名字可能是知名度最高的几个之一了,甚至有可能比三边总督洪承畴还要高一些。整个陕西地界儿上,谁人不知道大小曹将军的威名。 在此时,在陕西百姓的眼中,曹文诏便是如战神一般的存在。而此时,却是瞧见曹文诏应该是打了败仗撤回来了,他们心中的慌乱,顿时是无以复加。 发生什么事了?竟然连曹大人都被击败了!这闯军当真就有那么厉害吗? 而城头上的那青袍官儿关引之,听到曹文诏这三个字,脸色也是陡然间变得难看起来。 方才他刚瞧见董策三人这支兵马的时候,并没放在心上。董策三人虽然率部逃出来了,但说句实在的,终归是打了败仗回来的,可说是丢盔卸甲,衣甲不整,浑身血污,狼狈不堪,连旗帜都或许是因为沾了许多鲜血而蔫蔫儿的耷拉着。 关引之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只以为是不知道哪儿窜过来的一支残兵败将,但却没想到,城下竟然是赫赫有名的曹文诏所部!想到自己方才对曹文诏那般态度,他顿时心中一惊。 其实在明朝,七品文官对着挂将军印,有着都督佥事,都督同知衔儿的正一品正二品高级武将呼来喝去的事情,并不算多么罕见。毕竟大明朝的文尊我卑实在是太厉害了些,但在陕西地界儿上,这种文尊我卑的情况却是有所改观。进入崇祯年以来,陕西是义军最常活动的区域之一,年年都在打仗,乃是义军和官军大战的主战场之一。 要打仗,自然就要依仗武将和军兵,而要倚重人家,人家的地位自然就会上升。尤其是曹文诏,更是许多文官也不愿意招惹的一位人物。因为此人不但有勇武强悍,所向披靡之名,更是素来就有骄纵之名。他仗着洪承畴的信任,仗着在和义军的作战中立下的赫赫战功,仗着手下这些兵了,根本就对许多文官不假以辞色。被他甩过脸色,跟他起过言语冲突的文官不计其数。扬言要上奏章参他的文官也很是不少,但陕西战局如何离得了洪承畴?而洪承畴又如何离得了曹文诏?所以,那些奏章送到朝廷中去,朝廷根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没对曹文诏采取过什么像样的处罚,免得真激怒了他。 当然,没在明面上处罚曹文诏,但暗地里的打压还是不少的。比如说,曹文诏在陕西大小数十战,功劳最大,将陕西战局打到了一个‘关中巨寇略平’的程度,但他的功劳,洪承畴并未给他叙。而当时的巡按御史吴甡为他上奏之后,兵部却又压着不给他叙功。 其实像是曹文诏这种例子,在以后还会越来越多。明末军阀纷纷拥兵,朝廷已经逐渐无法控制他们了,曹文诏这还算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军阀,以后比他更强横,更娇纵,更无视朝廷法令的大将,还有的是。 那青袍官儿关引之还想说话,曹文诏一伸手打断了他,淡淡道:“你现在赶紧打开城门,而后让人准备热水热饭,准备休息的所在,给我们收拾好了,本官便不追究你方才言语无状,冲撞我的事情。若不然的话……” 他微微一呲牙,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城头上的关引之气得七窍生烟,什么时候大明朝竟然有武将敢这么对文臣说话了?他双眼如同要冒出火来一般,反问道:“若是我不这般做,那又如何?” “又如何?” 曹文诏哈哈大笑,伸手点着城头的关引之:“好好好,有点儿意思,真是有点儿意思。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他神色忽然一边,脸上的笑容收的干干净净,露出一抹狰狞之色:“老子现在手下人不多了,但打下你这座小小的三水县,还是绰绰有余的!你若是再跟老子啰里啰嗦,老子这便挥兵打下县城,将你的狗头给剁了下来!” “你……” 关引之伸手指着他,气的浑身哆嗦,脸色铁青,但却是一句硬话也不敢说了。他可不敢保证曹文诏这个疯子到底会干出什么事来?万一真如他说的这么做,那自己这么死了,岂不冤枉之极? 喘了一阵粗气,关引之终归还是把这口气忍了下来,铁青着脸,命令城头的守军下去打开城门。而他则是盯着曹文诏,眼中就是露出一抹阴狠的光芒,心中恶狠狠道:“这笔账我记下了,看我回头怎么整治你!我在朝中有的是知交故旧,要收拾你还不容易?” 很快,城门便呀呀打开,曹文诏董策等人依次进城。进了城之后,曹文诏回头一看,却见关引之还站在城头上没有下来,显然是不想来迎自己。曹文诏咧嘴一笑,冲着关引之招招手:“关大人,你过来。” 关引之斜眼看了看他,有心不想去,但想了想曹文诏的身份以及行事风格,还是缓缓走了下去。 他走到曹文诏马前,拱拱手:“曹总兵还有何见教?” 那个‘还’字,咬的格外的清晰明显,显然是在提醒曹文诏,你今日已经足够过分了,别再耍什么花样儿了! 曹文诏俯下身子,似乎想跟他说什么。但就在大伙儿以为曹文诏要说话的时候,他忽然伸出胳膊,狠狠的一巴掌,重重的扇在了关引之的脸上。这一巴掌用劲儿极大,把关引之给扇的整个人都往旁边一歪,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混合着几粒牙齿从口中飞了出来,左边一张脸瞬间高高肿了起来。 他直接给扇蒙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呆呆的看着曹文诏,好一会儿之后,方才尖叫道:“你,你做什么?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你不要命了?我要上奏,我要上奏!” 曹文诏诏这一巴掌扇出来,他手下的那些兵丁们顿时轰然叫好,鼓噪之声不绝于耳。董策在一旁瞧着,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这曹文诏,当真是胆大包天谁也不怕,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要知道,此时这大明朝的末年,终归还是文贵武贱,文尊武卑的,他这一巴掌扇出来,其实就相当于扇在了大明朝整个文官体系的脸上! 这一场祸事,惹得可是很不小啊! 第924章 九四二 解气 第925章 九四三 安顿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5章 九四三 安顿 曹文诏盯着关引之,寒声道:“这一巴掌,是你为你刚才的话付出的代价。” 他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关引之脸上,打马扬长而去,再不看他一眼。关引之在身后,双眼满是怨毒的盯着他。 曹文诏他能不明白自己打了一巴掌的后果么?他只是骄纵霸道,却并不傻。放在以前,这一巴掌他也打不出去,只是方才,他却是顾不得许多了。他本来就脾气暴躁,为人骄纵,而且过去这些年间,他带兵四处征战,也受了不少文官的鸟气儿,今日又是打了败仗,回来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这个不长眼的家伙正好撞上来,不打他打谁? 而且他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宣泄怨气,在向洪承畴抱怨和示威:前几年我连战连捷,你不给我加官进爵,压着我是吧?现在闯贼又闹起来了,而且势头极大,我看你怎么着!现在我就是不高兴,就是愤怒,就是要打你的脸,我看你敢把我怎样! 而且近日我打了败仗,我不打打了败仗,我还敢打朝廷命官,你又能如何? 曹文诏觉得,洪承畴不敢把自己怎么着。 只要闯贼一日不灭,只要闯贼还在陕西肆虐,洪承畴就得倚重于自己,朝廷就得倚重自己,这陕西就少不了自己!既然这样,那打了关引之又算什么?不杀他,已经算是好的了! 不得不说,曹文诏这一巴掌打的确实是大快人心,大伙儿都是心中叫好,而且这一巴掌,带来的威慑力是显而易见的。眼见得自家县太爷都被这位骄纵的曹总兵给扇了耳光,县里其他人如何还敢怠慢他们?如何还敢阳奉阴违? 若是没有这一巴掌打底儿,说不定因为被曹文诏羞辱威胁而怀恨在心的关引之就会给手下人吩咐,让他们阳奉阴违,使绊子耍花招儿,不老老实实的招待董策等人。但现在,便是关引之让手下这么干,也没人敢。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了曹文诏要的热水热饭,休息场所也拾掇出来了,让士卒们在吃饱喝足之后,第一时间就可以得到充足的休息, 士卒们可以休息,董策三人却是不能,他们三个都忙的脚后跟打后脑勺,安排吃饭驻扎,安排警卫探哨,安顿伤员,安顿战马等等……都得他们操心。 将各自手下所带的兵马安顿好了,又折腾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些士卒在吃饱喝足之后都已经找到地方入睡了,三人终于能够坐下来喘口气儿了。 雕梁画栋颇为精致,地上铺着水磨青砖,屋子里摆放着不少名贵家具,中间一张八仙桌,此时上面摆满了酒菜,董策曹文诏曹变蛟三人围桌而坐。 这里是三水县县衙的三衙。 入城之后,曹文诏就老实不客气地将县衙给征用了,把里头的人都给撵了出去,而后自己住了进来。董策沾了他的光,也跟着住进来了。 今日这一战,三人从上午一直打到傍晚时分,一路上又是厮杀又是逃命,也顾不上喝口水吃口饭,这会儿早就是饿急了也渴极了。逃命的时候感觉还不是那么太强烈,现下一坐下,只觉得肚子里饿的一阵打鼓,难受的要死,嗓子也是干渴的冒烟儿。 是以三人一坐下之后,先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各自大吃大喝。 这桌菜是这三水县的县丞大人吩咐下去着人准备的,县丞大人跟那位身为知县的关引之官大人,两个人关系一向不怎么好。在大明朝,一个县里头,县令是老大,县丞次之,但凡是县令跟县丞关系不好,那么通常来说,吃亏的应该不会是县令。 这三水县自然也不例外,县令关引之身为崇祯元年二甲进士,出身也好,身份更是清贵,跟脚也硬,在朝中关系那也是很有一些的。而这位县丞大人,则是从本地的小吏之中升上来的,别说进士了,连个举人都不是。他这班出身,自然是被关引之极为瞧不起,关引之屡屡打压羞辱于他。而这位县丞大人,也是个极会隐忍的,知道不能跟关引之翻脸,是以总是苦苦忍耐。但是,哪怕是再怎么能忍的人,三天两头被人羞辱,那心中肯定也是恨极了对方。 今日关引之被曹文诏狠狠羞辱,当众扇耳光的时候,县丞大人就在旁边不远处瞧着,目睹了这一幕,县丞大人心中之爽快,简直是难以言状。 而且他还存着一点儿异样心思:关引之关大人被如此羞辱殴打,这一幕全县上下不少人可都瞧见了,只怕这会儿整个三水县也全都知道了。关大人估计是很难再在三水县呆下去了,那继承这个县令之职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 他打的主意是先把曹文诏给巴结好了,搞好关系,最好在曹文诏面前进献谗言,让曹文诏赶紧把关引之弄走。而现下,可正是闯贼肆虐打仗的时候,一县之地,不可一日无长官,若是出现那种情况,他便是可以顺理成章的做到县令那个位子上去。是以,这位县丞大人对曹文诏很是巴结。当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们被曹文诏给吓怕了,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曹文诏,落得跟那位关大人一般的下场。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下场比关大人要惨得多,关大人身为崇祯元年进士,朝廷命官,曹文诏羞辱他可以,打他一耳光也可以,但是不大可能敢杀他的。但若是县丞冒犯了他,那可就不一定了。 这位县丞大人的一番努力也没有白费,曹文诏董策曹变蛟三人手下入城之后,需要的那些东西,衣食被褥住房等等,全部都是他着人准备的,办差很是得力,曹文诏也很是夸奖他几句。 得知三人要在县衙后衙吃饭,县丞大人自然不敢怠慢,硕大的八仙桌上,摆了十几二十个菜,有肉有菜有酒,极为丰盛。而对于现在的董策三人来说,有酒有肉就足够了,肉要管饱,酒要够量,其他都不重要。因为他们现在想的,只是赶紧填饱自己那快要饿扁了的肚子。 董策夹了一个硕大的四喜丸子,一口便咬下一半儿去,在嘴里粗粗地嚼了两三下便往下咽,但兴许是吃的太急了一些,或是嚼的不够细,他有点噎着了,赶紧咕咚咕咚灌了两大口酒,这才算是把食物给顺了下去。 食物下肚,董策舒坦地叹了口气。 这现在这吃相,在三人中已经算是文雅的了,曹文诏这会儿正捧着一大根带肉的羊骨头在啃,汤水淋漓,胡子上沾的都是汤汁,他也顾不得了。那边曹变蛟也强不到哪儿去,他兴许是渴得厉害,又或是馋酒了,吃的不多,反而是一杯酒一杯酒的往肚子里灌,喝了都不知多少。许久之后方才打了个酒嗝,然后开始慢悠悠的吃东西。 三人一番胡吃海塞,把肚子填的差不多了,肚子里有食儿了,方才心里那慌慌的心情便淡了许多,这才开始说话。 曹文诏冲着董策笑道:“董老弟,老哥我比你虚长个十几岁,便叫你一声董老弟,如何?” 董策赶紧笑道:“能有曹总兵您这样一位大哥,小弟求之不得,当真是受宠若惊。” 曹文诏哈哈大笑,指了指董策,故作嗔怒道:“怎么还叫我曹总兵。” 董策笑道:“曹大哥,小弟知错了。” 他起身离席,长长一揖,沉声道:“小弟见过大哥。” 第925章 九四三 安顿 第926章 九四四 亲近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6章 九四四 亲近 曹文诏诏哈哈一笑,指了指座位:“坐下来,咱们坐下来说话。” 董策依言坐下,他能看得出来,曹文诏和曹变蛟都对自己颇为亲热,而且似乎是在有意接近,曹文诏言语之中更透出一股亲近和拉拢,这二位能对自己这般,他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一次,他拼命救出了曹文诏曹变蛟叔侄,原因有三。其一,自然是为了保留陕西省内这一支最为强悍的骑兵力量;其二,则是为了让曹文诏欠自己一个人情,乃至让洪承畴,让朝廷欠自己一个人情;第三,则是为了一份功绩。 曹文诏麾下这数千精锐骑兵,对陕西三边,对当今关中与闯贼交战之大局,乃至对整个剿匪大局之重要性,无论是洪承畴还是朝廷里的衮衮诸公,都应该是看得清楚的。 这一次,严格说来,他虽然把曹文诏给救出来了,但三个人应该说是打了败仗的。毕竟是被人围了,而后仓皇而逃,这自然算是败。但是,若是算一下杀敌人数的话,差不多也是歼灭了两三千的闯军,而且都是闯军中的精锐骑兵,自身损失则是约在一千上下。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算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胜。毕竟,杀敌有功,而且没有失地之过,因为在真宁县本就是被闯军给占去了的,真宁县被闯军占领,这个罪过不能算到曹文诏他们头上。 至于逃跑,那也可以说成是暂避锋芒,徐徐图之。 说白了,有那几千杀伤摆着,这功劳就好算。 若是这仗是董策一个人打的,那么这一仗未必能变成功劳,因为董策想要运作的话,只能找刘若宰,但刘若宰为人又是太过方正,董策若是因为这事而去求他,他必然不会答应。但这一仗有曹文诏和曹变蛟参与其中,那就好说多了。两人都是洪承畴极为器重的大将,想来这一次曹文诏在三水县城门口借着关引之这个因由大发雷霆,公然宣泄了他对洪承畴不满的消息,用不了多久洪承畴就会知道。 洪承畴哪怕是为了安抚一下这位麾下之仰仗的大仗,也会给他一份功劳,而今日前些时候杀伤的那些闯军骑兵,可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的,这要给功劳,可是很容易。 以董策的心机城府,以及他对曹文诏和洪承畴的了解,自然看得出来,方才在城门口,曹文诏也是在宣泄不满。而对于这件事,他和曹文诏昭的判断是一致的,都认为洪承畴会安抚,而非因此而暴怒,处罚曹文诏。 说到底陕西战局离不了曹文诏。 这一点,董策和曹文诏还都是看的比较清楚的。曹文诏看得清楚是因为他久居高位,对陕西战局极为了解,对洪承畴也很了解。而董策清楚,则是因为他熟知历史,同时也了解洪承畴的性格,以及此时朝廷的行事方式。 在这会儿崇祯八年,局势已经跟之前不那么一样,朝廷杀手无寸铁的文官容易,但要杀手握重兵的武将,却不那么容易了。 曹文诏举起酒杯,眼见自己叔父如此动作,曹变蛟也赶紧跟着举起酒杯。 曹文诏沉声道:“董老弟,今日之事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横空杀了出来,只怕我叔侄二人此时已经身首异处,死在那闯军阵中了。” 董策赶紧道:“曹大哥,千万别这么说话,这都是兄弟的本分,应该做的。” “对,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你的本分,身为大明军将,你瞧见我等被包围,施以援手,是应该的!但是,我要说,把你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大明军官,他自己带着数百人,远远瞧见闯军有几万人马,他敢带着己方这点儿人马,去冲击是己方兵力百倍的闯军大阵么?” “他绝对不敢!” 曹文诏盯着董策,斩钉截铁道。他的手重重地往下一挥,言语间充满了力量。 他瞧着董策,眼中感激之情丝毫不加掩饰,沉声道:“除了你,除了董兄弟你之外,其他人都不敢!所以我说,董兄弟,你是真英雄,大豪杰!我曹文诏官位比你高,但我肯认你这个兄弟,因为我佩服你,就因为今日这件事!” “更何况,今日这事关乎我叔侄二人的性命,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们的命,这救命之恩,必须要谢而且要重谢!” 曹文诏竟是霍然站起身来,退后两步,跪倒在地,向着董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忽然做这动作,别说董策了,连曹变蛟都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之后,赶紧跪在叔父身后,向董策磕头。 董策是真给吓慌了,曹文诏是谁?挂着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的衔儿,同时还是总兵官,这是堂堂国朝正二品大员,曹变蛟也是高品级武官,这两位高阶武将,竟然向自己磕头? 这如何能受得? 他慌忙站起身来,使劲儿把曹文诏从地上掺了起来,一叠声道:“曹大哥,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可是折杀小弟了啊!” 他臂力很大,而且是真心要扶起曹文诏来,但曹文诏劲儿也着实不小,硬是没被他扶起来,磕足了三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沉声道:“董老弟,这三个头,这一杯酒,是我谢你救命之恩的,你若瞧得起我,就坦然受了,就把酒喝了,咱们便是兄弟。” 董策二话不说,一仰脖儿,干了杯中酒。 等曹文诏曹变蛟落座,他又连干三杯,道:“曹大哥,你方才说要谢我救命之恩,磕了几个头,我不敢不受。但这三杯酒,是我敬你的。” 曹文诏哈哈大笑:“老弟,你这三杯酒,我喝了。” 而后便是饮尽。 那边曹变蛟笑道:“汉臣,你跟我叔父称兄道弟,咱两年年纪可差不多,那该怎么算?难不成我要喊一声叔叔?” 曹文诏摆摆手道:“你不用管这个,咱俩各论各的,兄弟相称也没什么。” 他虽然这么说,但董策和曹变蛟终归不可能像他这般说的各论各的。两人算起年龄来,曹变蛟比董策还要大上三岁,但董策管曹文诏叫大哥,曹变蛟便不敢让他称呼自己为兄长,于是两人便说好,各自以字相称。 董策字汉臣,而曹变蛟则是字其华,出自诗经之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该感谢的感谢了,称呼也定下来了,三人都轻松了不少,便吃吃喝喝,说些闲话。大都说一些自己知道的趣闻轶事,并不扯什么正经事,意态悠闲,很是轻松。 足足吃了半个多时辰,酒也过三旬了,菜也过五味了,曹文诏终于把在心里憋了很久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他盯着董策,沉声道:“董老弟,你怎么会路过湫头镇那边?是偶然路过,还是另有原因?” 这个问题他憋在心里很久了,事实上,从董策突然杀出来救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在心中存了这个疑问。因为董策等人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巧了,正好是闯军的包围圈即将形成但还没有形成,正是薄弱的时候。这个时候杀过来,有可能将曹文诏他们救出去,而无论是早点儿还是晚点儿都不行。若是早点儿的话,他们这支小小队伍就也会被闯军给包进去,而若是晚了点儿,闯军的包围圈已经形成,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再怎么着都撞不进去。 对于董策能够把握住这个战机,曹文诏并不意外,因为从今日的接触中他能看出来,董策是那种颇为骁勇善战,同时又有谋略,眼光毒辣善于把握战机的。但是这支队伍能在那个时期,那么恰当的一个时机突然出现,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了。 第926章 九四四 亲近 第927章 九四五 帮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7章 九四五 帮忙 曹文诏心里清楚,董策肯定是在旁边等候不短时间了。可是既然这样,他为何不向自己预警?为何要等自己陷进去方才救援?是不是有意算计自己? 若董策这会儿说是,偶然路过,恰逢其会,那曹文诏肯定不会揭破他,但他心里肯定不相信,因为要出现这么巧的事情实在是太难了。他依旧会跟董策笑呵呵的聊天,也会记着他这份恩情,但他不会再把董策当成好兄弟。因为他认为董策在跟他撒谎,言语中不尽不实遮遮掩掩,拿他曹文诏不当回事儿。 董策沉吟片刻道:“曹大哥,这事儿真不瞒你,我还真不是恰逢其会。事实上,李自成所部可能要算计你们的消息,我在前两日便知道了。” 他早就猜到曹文诏会问这个问题,是以已经把话都在心里过了许多遍,这会儿略作沉吟便道:“前几日,我等路过宁州的时候,便听说闯军大部在东边活动,只是具体是在哪儿,却并未提及。而我正是要从甘肃回山西的,小弟之前说过了,小弟本是大同镇冀北道磐石堡守备,因为立了些微薄功劳,受了一个指挥佥事的衔儿,不过跟大哥和其华你们俩比起来那可就差了太多了。实不相瞒,这一次,我是跟着我家大人,冀北兵备道刘若宰,一起前往甘肃镇办差的。” 说到这里,他就又把自己跟刘若宰做的那个差事,跟曹文诏两人说了一遍。 反正现在察哈尔都已经归顺了大明,此事已成定局,甚至他们都要去京城觐见天子了,那么这事儿也就无需遮遮掩掩,大大方方的说出来也无不可。甚至,刘若宰是更希望董策四处宣扬的,因为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好事,知道的人越多,知道他刘若宰功绩的人也就越多。 曹文诏曹变蛟两人听完,脸上也都是露出振奋精神。 他们两人为军为将数十年,都是知兵的,其中曹文诏在山西打过仗,在陕西也打过仗,也在蓟镇打过仗,而曹变蛟更是曾经率兵前往两湖地区平叛,两人都可说是久经战场的宿将。他们甚至也跟察哈尔部交过手,因此,这叔侄俩比朝堂上许多大人物更加清楚察哈尔部归顺,有着何等重大的意义。 自然是心情振奋。 现在这事儿还没传开,知道的人没几个,而在他们眼中这种事应该是非常机密的,董策能对他们和盘托出,这说明董策此人很是坦荡,且对他们非常信任,两人心中都是暗自感激。 董策接着笑道:“那边差事已了,察哈尔部诸位贵人准备和我家大人等一同进京觐见天子,小弟奉我家大人之命率领麾下精锐先行南下,准备回往山西,同时以作大军之前哨。” 曹文诏笑道:“难怪,我看你麾下不少兵丁都是骑术精强,极为娴熟,便是有着十多年骑马经验的老骑兵,也未必有他们好。想来他们便是察哈尔部过来的人吧?” 董策不由得感叹,曹文诏果真是眼光毒辣,他手下收了一些察哈尔部族民这事儿,他是不怎么想让别人知道的,但曹文诏既然已经看出来了,那再隐瞒,再否认也没什么意思了,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曹文诏听他承认了,若有所思,眼光闪烁,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董策接着道:“我等选择的路线,是从宁州往南,进入关中,而后由陕西入山西,回到大同镇。却没想到,路过真宁县周边的时候,却是发现此间有闯军,而且数目非常之大,还都是精锐骑兵。当时小弟心中便是生出一丝怀疑了,如此多的闯军精锐集中在一起,是要做什么?不消说肯定是要做一件大事!于是小弟派人四处打探,得到了确切消息,此间的闯军竟有数万之多而也就在此时,我麾下的斥侯抓到了一个闯军,言道,曹大哥你率领麾下数千人向这边过来。” “当时小弟心中便猜到了,想必闯军在此是要设伏,将大哥你及你的麾下一网打尽。小弟焦急如焚,便派出斥候,想要找到你们,却没想到大哥你来得这般快,小弟昨日才刚知道消息,结果今日你就来了。小弟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向你示警。没法子之下,只好带人隐藏在左近,伺机发动。还好还好,最终没有酿成大错,还是将大哥你救了出来。” 曹文诏听了,默然半响,脸上露出一抹惭愧之情,他瞧着董策,道:“说实话,董老弟,以我那会儿的情况,只怕你当时找到我,向我说这些话,我也是不会信的。唉,惭愧,当真是惭愧!” 说到此处,他应该是想起了那些死在闯军手中的的兄弟,脸色顿时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阴沉着脸,只是一杯一杯地喝酒。董策和曹变蛟赶紧劝慰,好一会儿之后,曹文诏才算是恢复了正常。 三人又谈笑了一番,董策觉得已经吃喝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离开。 曹文诏忽然身子往前倾了倾,本能地四下瞧了瞧,似乎想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他盯着董策,压低了声音道:“董老弟,你方才把去甘肃办差的那事儿说完,老哥我突然想起个事儿来,以后只怕有件事情要劳烦你,帮忙说项说项。” 董策笑道:“大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就是,小弟但凡能做到的,定尽力而为。” 曹文诏哈哈笑道:“其实这事儿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要是你办,只怕是轻轻松松,一句话便可。若是换做别人,连门路都摸不着,更别说办事儿了。” 董策心中一动,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低声问道:“可是战马么?” “没错!” 曹文诏哈哈一笑:“董老弟,你果真是心思敏锐的,正是战马。老弟你能让察哈尔部的人跟着你,那么你跟那边的关系想来应该是极好的,这次你也瞧见了,老哥手底下这三千兵,可谓是死伤惨重,以后肯定还要组建甚至要扩充的。但朝廷可没马啊!能拿出银子来就算不错!到时候,少不得要托你老弟的关系,从察哈尔部搞一批好马过来。” 董策沉吟片刻,终归还是答应下来。 对他来说,这倒不是什么特别麻烦的事情,毕竟他跟苏泰太后的关系着实是非浅,要搞到一批战马并不困难。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银钱,他要把这个条件向曹文诏说了,曹文诏毫不在意地挥挥手道:“银钱不是问题,现在就怕有钱都买不到马。” 董策深以为然,两人相视一笑。 这顿酒喝得是畅快淋漓,三人从傍晚时分一直喝到深夜,方才各自离去睡下。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董策睡得正香甜。 他已经许久没有如昨日那般疲累过了,一番大战,筋疲力尽,而后又喝了不少酒,是以这一晚上睡的是香甜无比,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而正在昏昏沉沉,将醒未醒之时,却是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其间还夹杂着惊慌的叫喊。 董策霍然坐起身来,他警戒心理是极强的,哪怕这会儿睡得很熟,但一听到这种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动静儿,也是立刻就反应过来。 屋里还亮着灯,董策来不及穿衣服,只穿了一件里衣,外面披上大氅,便推门出去。他素来爱干净,身上也爱出汗,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身上那种汗油油的感觉,昨日打仗的时候自然顾不得这许多,但回来之后他便命人烧了热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方才睡下。 第927章 九四五 帮忙 第928章 九四六 围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8章 九四六 围城 董策推门出去,他所在的这个院子还是很安静的,各间房里睡觉的人都没有出来。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董策素来对下属要求严格,更曾经明确说过,碰到这种事情,如无相关命令,一律不准出入,老老实实的在屋里呆着便是。 迎面跑过一个人来,正是王通。他一身甲胄,手摁在腰间腰刀上,脸上露出一抹掩不住的焦急。他瞧见董策之后快步向这边奔过来,磕头行礼。 董策沉声道:“外面怎么回事儿?怎地这般吵?” 昨日晚间,曹文诏曹变蛟还有董策都是各自派人巡夜,董策这边派的人手正是王通,是以董策才会向他发问。 王通起身道:“大人,事情有些不妙,闯军把城给围了。” “什么?”董策眉头一挑,心中有些惊诧。 他沉吟片刻,便回身穿好衣甲,披上大氅,拿上大枪,沉声道:“带我去城头瞧瞧。” “是。” 王通点头应是,这时候阿拉坦乌拉也起来了,作为董策的贴身护卫,以及董策直属总的把总,阿拉坦乌拉就住在董策旁边的屋子里。这会儿他也一身铠甲,手里持着那根硕大无比的狼筅,沉声道:“大人,我也跟着一起去瞧瞧。” 董策点点头,王通带人簇拥着他们两个,一路出了县衙。 刚出县衙,便瞧见一副副乱纷纷的景象,董策曹文诏曹变蛟三人带着近身护卫住到县衙里,而其他的那些士卒则都是住在县衙附近腾出来的宅院中,在此时,这些驻扎了士卒的宅院一个个都是灯火通明,不断有持着火把的人进进出出,更有将官冲着手下的士卒大声的吆喝着,带着他们从某处宅院中急匆匆的跑出来,朝着城墙的方向跑去。 大街之上人喊马嘶,很是热闹。而不少民房宅院中,也是传出阵阵哭声。 等董策到达三水县北城门城门楼的时候,发现曹文诏和曹变蛟已经等在这里了,两人都站在城墙垛口后面,手扶着垛口,凝神向远处看去。 而此时,在城墙之上,更有数百军兵,顶盔带甲,手持刀兵,凝神戒备。 董策登上城头之后并未说话,只是向远处看去。他往外扫了一眼,瞧清楚了城池北面的情况,心里不由得一突。 在城墙北面,本来应该是一片漆黑的荒野,但此刻,这荒野之上,却落下了无数繁星,那是一支支火把闪烁的亮光,将整个三水县城北,照得一片透亮,如同白昼一般。不知道有多少火把,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只见一条条火龙,在地上蹿动,每一条火龙代表的就是一支少说也有数百人的骑兵队伍,远远看去,火光无边无际,似乎一直蔓延到数十里之外,就如同天河坠入了人间。 他身旁的阿拉坦乌拉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低声道:“我们察哈尔部现在所有人加起来,只怕也没有这么多。” 那一片火把组成的海洋还在不断向这边移动,最终在距离城墙大约两三里之外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们开始安营扎寨,人声马声传来,喧嚣无比。 而他们似乎并未将这三水县放在眼中,就在董策等人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动作,根本就当他们不存在一般! 曹文诏曹变蛟一侧头也瞧见了董策,曹文诏向他招招手,道:“董老弟,你过来了?” 董策走过去笑道:“是,听到信儿便赶紧过来了。” 他瞧着曹文诏,似笑非笑道:“曹大哥,你俩过来的比我早,想来得到消息也是比我早的,怎么却自己来了,也不着人告诉兄弟一声。” 他的话半真半假,说是开玩笑也行,但其中却也掺杂着几分不满。很显然,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曹文诏,自己对他和曹变蛟两人上了城墙却不叫着自己,是颇为不满的。 当然,董策是用这种很隐晦的方式来表达不满的。这样做,便不容易撕破脸,因为是用开玩笑的形式说出来。 总不成昨晚上刚认了大哥老弟,今日就翻脸吧? 曹文诏哈哈一笑,点了点董策:“你啊,竟然因为这事儿怪我?” 他指了指外面那漫山遍野的火光,哈哈笑道:“昨日你带着你的人浴血奋战,将我二人及麾下儿郎们救了下来,算得上是功劳最大。于是老哥我就想着,若是再打仗的话,可不能让你们专美于前了。你呀,就带着你的人先歇歇吧。且看我们叔侄二人的手段!” 曹变蛟笑道:“汉臣,叔父说的没错儿,昨日你们功劳可是不小,现下也该分润给我们点儿了吧!这一次闯贼过来,瞧这样子是要攻城,便不用你们动手了,我们叔侄二人带着麾下兵丁足以应付。” 他们两人说这话的时候豪气万分,言语中更是丝毫不将外面那些闯军放在眼中,好似外面这数万名精锐的闯军士卒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半真半假,半开玩笑半认真,说他们开玩笑也可,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又是非常明白了:不让董策参与守城这一战,而是他们叔侄俩带兵守城。意思就是,这守城的功劳,大头儿是他们的,小头儿才会分给董策。 董策听他们这么一说,也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思。这两个人,昨日终归可说是打了败仗,落荒而逃。哪怕是洪承畴给他们遮掩,并且靠着那些杀伤数字,舌灿莲花的把这败仗变成功劳,但他们叔侄二人的脸面终归也是很不好看。 昨日那一仗,让素来所向无敌的曹文诏很丢面子。而且他们昨日那个样子进入三水县,这是许多士民百姓都瞧见的,不消说,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快的蔓延出去。而一旦这个消息传的足够广了,那么就算洪承畴想要为他们争功劳,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他们现在急需一场胜利。一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二来则是增强他在民间中的威名,三则是用这一场实打实的胜利,来让洪承畴为他们争功的时候更有底气。 董策哈哈一笑,很是豁达道:“好,那小弟今日便作壁上观,就看二位的手段了。” 曹文诏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若是还坚持这要掺和一脚,那未免也太不给这位昨天新认的大哥面子了。而且昨日那一战,他功劳已经足够大,现下守城的功劳,也是可要可不要,对他来说,有点儿无所谓了。 因为这样一件无所谓的事情而跟曹文诏和曹变蛟闹的不愉快,甚至翻脸,那未免也太过不智。若是弄得僵了,昨日落下的人情,可也就要丢了。 “好!董老弟,你当真是爽快!” 曹文诏瞧了他一眼,哈哈一笑,神色间很是满意。 他瞧着外面那些闯军,嘿然冷笑一声:“这帮逆贼,竟然敢追上来?老子便让他们瞧瞧老子的厉害,昨日野外浪战,老子吃了他们大亏,但现在可是守城,他们想要拿下三水县,就得用人命填!三水县丢不了,老子不会败,这些逆贼,老子要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他们叔侄话说的是如此信心十足,董策一开始还有点儿诧异,但是想到自己几个月前在澄城县守城的时候,闯军那拙劣的攻城战术和极度短缺已经近乎于没有的工程器械,心中便是了然了。 曹文诏和闯军打了这么多年仗,想来是对闯军的底细了解得很深的,知道闯军不擅长攻城作战。事实也正是如此,若是野外浪战,闯军,尤其是李自成麾下的这一支精锐闯军骑兵,还可以靠着极多的人数,以及并不是很弱的个体战斗力和战斗素质,占到上风。但若是攻城,他们缺乏攻城器械,攻城经验,以及优秀工匠的劣势将会展露无遗。 第928章 九四六 围城 第929章 九四七 下套给你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29章 九四七 下套给你钻 曹变蛟向董策解释道:“汉城,我和叔父与闯贼厮杀不知凡几,其中守城攻城之战也颇多。其间叔父带兵守城而闯贼攻城的战斗不下十次,闯贼没有一次能够拿下城池,哪怕他们人数再多也没有,所以……” 他话没说完,但董策已经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了。难怪曹文诏和曹变蛟会如此有信心,原来是之前有过这样的成功经历。 董策哈哈一笑,也放下心来,对曹文诏笑道:“那在下便静候大小曹将军杀敌立功!” 曹文诏笑道:“谢你吉言。” 他看着董策,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董老弟放心,我曹文诏也是个讲究的人,你这般给面子,这次守城之功劳,定会分润给你一些。” 董策笑了笑答应下来。 他并未推辞,他又不是那等功高盖主之人,哪里会嫌弃自己功劳少? 三人正说着,城下忽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听着声音中满满的都是惊慌。三人齐齐回头看去,却瞧见县令关引之关大人被几个衙役簇拥着,顺着马道快步上了城墙。他满脸都是惊慌,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着,口中一叠声道:“什么?闯贼来了?闯贼把咱们的城给围了?是不是真的?” 曹文诏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神色中有些不屑。他指了指城外,笑道:“关大人,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望城外看一眼不就得了?” 笑容中满满的都是恶意。免费txt电子书 关引之走到城墙垛口后面,打眼儿往外面一瞧,立刻便瞧见了城北那无边无际,漫山遍野的火光,还有火光之下那憧憧的人影。他目光呆滞,呆呆地看着曹文诏,嘴唇一阵颤抖,颤声道:“这,这难不成都是闯贼?” 曹文诏嘿然冷笑一声,点点头:“没错儿,都是闯贼,兴许这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说不定大部队还在后头,还没过来呢!” 关引之听了,顿时面如土色,身子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先是面如土色,而后胀得通红,似乎憋了一口气喘不上来一般,过了好一会儿,口中方才发出一声惊叫,啊的一声,一口浓痰从嗓子里蹦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这会儿的状态,用体如筛糠这四个字来形容大致不差。 曹文诏眼中闪过一抹不屑,他走上前去,佯装关心,阴阳怪气儿道:“哟,关大人您这是怎么啦?怎么坐地上了?赶紧起来,地上凉,坐的时间长了小心冰着肚子。这眼瞅着就要打仗了,您身为一地县令,朝廷命官,守土有责,若是坏了肚子,老是跑茅坑拉肚子那算个什么事儿呀?赶紧起来!” 说着便走上前去,硬是把关引之关大人给扯了起来 只是关引之实在是被外面那无边无际的闯军,给吓得浑身哆嗦,双腿连站都站不稳。曹文诏又偏偏是想要耍弄他,刚把他扶起来,忽然一松手,于是关引之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州委士卒顿时起了一阵哄笑。 这次曹文诏脸上笑容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盯着关引之,寒声道:“关引之,枉你还是进士出身,朝廷命官!十年寒窗,饱读圣贤书!区区几个闯贼便把你吓成这个狗样子?真真是个废物!” 董策和曹变蛟在一边瞧着,嘴角都是挂着玩味的笑,而周围那些衙役士卒,看向关引之的目光中都是带上了几分不屑。 关颖芝似乎被周围人这样的目光给刺激到了,蓦地尖叫一声,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气力,几乎从地上跳起来。他高声骂道:“曹文诏,你个该死的贼配军,还不是全赖你?若不是你们过来三水县,闯贼又怎么会来?” 曹文诏盯着关引之,沉声道:“那照你这么说,若是我们不来,闯军就一定不会来打三水县了?” 其实他的话里面有陷阱难,但关引之先是极度恐惧,现在又是极度的愤怒,迁怒于曹文诏董策等人,脑子都有点不清楚了。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往套里钻,高声叫道:“没错儿,若是没有你们,闯贼绝对不会打我这里!” 曹文诏立刻抓住他话中的把柄,高声道:“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闯贼不会攻打三水县?闯贼在关中肆虐已有半年之久,攻城略地,向无定踪,说是打哪儿,就要要打那儿!他们会攻打任何一个地方,没有谁敢说闯贼不会打哪里!你为何就敢如此肯定闯贼不会攻打三水县?难不成你跟闯军之间有什么密约吗?” 他迸指指着关引之,大喝道:“好啊,关引之,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敢私通闯贼?!当真是十恶不赦,就该诛你九族,杀你全家!” 这顶私通闯贼的大帽子一扣下来,关引之立刻就傻了,他后背立即出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凉飕飕的。这会儿脑子里头也清醒了,他瞧着曹文诏,慌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勾结闯贼?” “那你为何如此肯定闯贼不会攻打三水县?” 曹文诏就是抓住他话中的把柄不放了。 关引之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曹文诏冷声道:“关引之,你身为朝廷命官,三水县令,竟然贪生怕死,不思抵抗闯贼,反而诬陷于我等,更有里通闯贼之嫌疑!” “左右。”他高声喝道:“将关引之拿下,押入大牢暂时看管!若无我的命令,不准放他出来!” “是。” 周围几个如狼似虎一般的士卒,高声应了一声,一拥而上,将关引之摁在地上反剪了双手,捆得结结实实。 昨日入城的时候,关引之一口一个贼配军的叫着,对他们颇多折辱,他们心中自然也是极为不忿。这会儿寻到机会,可以趁机收拾一下关引之了,一个个自然是下手丝毫不留情面,手上力道格外的大,把关引之弄的是哭爹喊娘,鬼哭狼嚎,止不住的一阵阵惨叫。 曹文诏一摆手,他们几个便是把关引之给带了下去。 说是要关进大牢,当然是不可能真的把他押到县衙大牢中去的,只是在离着城墙不远处,寻了一处闲置的民宅,把他往里头一扔,两三个人看管着也就是了。一日三餐自然也是按时供应的,毕竟,曹文诏也很清楚,自己虽然驳的关引之无法辩解,但关引之绝对不可能勾结闯贼。而哪怕他真的勾结了,自己这个武将若是敢擅自将他杀了,那自己也就死到临头了。 别说杀了,若真因此有个三长两短,那到时候他也是难以收拾。 关引之被抓起来了,曹文诏全面接管了三水县城的一概大事小情。他命令县丞大人征兆民夫,收集棉衣棉被,准备碎石砖瓦,大木梁柱等等。并且下令征召一些民夫健妇,烧水做饭,为士卒们准备吃喝。还让县城把三水县库房中储存的所有武器器械等等,都给抬出来。 这些事儿,和董策当初在澄城县的时候做的也差不多。曹文诏一连串的命令下达下去,很是驾轻就熟,显然,这种事儿他不是第一次干了。曹变蛟说他守过很多次城,应该不是虚言。 方才曹文诏收拾关引之的时候,县丞大人就在旁边瞧着,眼见得堂堂七品朝廷命官,被曹文诏一句话就给抓了起来,可是把县丞大人给吓得心肝儿直发颤。 他这会儿才算是见识到了曹文诏的厉害。 第929章 九四七 下套给你钻 第930章 九四八 准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0章 九四八 准备 昨日在城门口的时候,曹文诏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凶狠霸道,鲁莽无谋的莽撞汉子,虽然官阶很高,但也只有官阶高而已,仗着自己官儿大,便是横行霸道,并没什么真本事。电子书下载/ 说实话,县丞大人虽然是打定了要巴结他,但心里却是不怎么瞧得上他的。而他昨日对曹文诏的认知,也符合这个时代文官对武将的认知,在他们眼中武将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这位县丞大人现在才明白,自己昨日错的是多么离谱。 看看今日曹文诏的手段,先是挖坑,让关引之往下跳,而后便死死抓住关引之话中的把柄不放,让他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更是直接以雷霆手段将他抓了起来,全面接管了整个三水县,掌控了三水县的所有权力。 能有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心机城府,曹文诏岂能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汉? 这会儿见识到了曹文诏的厉害,也见识到了自家大人被押下去时候那凄惨的样子,他心中更是凛然。 曹文诏有什么吩咐,他都是满口答应下来,连胆敢拒绝的勇气都没有,反正他现在打定主意了,死活都不能得罪曹文诏,便是拼了老命,也要把差事做好。 曹文诏逼他,他就去逼下面的衙役及各房的司吏们,那些衙役司吏们又是去逼迫那些保长甲正。 在这样的强力手腕下,全城几乎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就都被动员了起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在大约天亮时分,曹文诏要的所有东西,便全都凑齐了。电子书/ 曹文诏大是满意,重重地拍了拍了那县丞的肩膀,这一巴掌差点儿把这位四十来岁身材瘦弱的县丞大人给直接拍的坐在地上。 曹文诏哈哈大笑:“你这小子,干差事很是不错,干脆来老子军中,帮着老子办差吧!” 那县丞大人一听,顿时苦了一张脸。心中暗道:“我在您老人家麾下当差才当了个把时辰,便是提心吊胆,生怕做的什么事儿不对您的心思,被您一刀砍了脑袋,岂敢再跟着您办差?那是找死啊!” 当然,他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他满脸堆笑,笑盈盈道:“哎呀,得总兵大人厚爱,下官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当真是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只是,下官家小都在此处,下官年纪也不小了,实在是离不开啊!下官能力有限,若是耽搁了总兵大人您的大事,那当真是万死莫赎!” 话说的漂亮,但就一个意思:老子不干,另请高明。 曹文诏也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人家当着这三水县县丞,虽说官儿不是多么大,但权力却不小,而且油水也很是丰厚,活的也悠哉悠哉的,除了时不时受一下关引之的气儿之外,也真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现下日子这么好,凭什么跟着你去出生入死? 他也不勉强,只是又重重地拍了拍县丞的肩膀,只是这一下,用的劲儿就格外大了一些。那位可怜的县丞大人,感觉被曹文诏拍过之后,自己的左边肩膀整个都麻了,连知觉都没有了。 县丞大人不由得一阵苦笑,心中暗道:“曹大人还真是有点儿意思,自己不去,他便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下,看来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曹大人这也算是小施薄惩了。” 虽然肩膀发麻,但他心中却是高兴地不得了,别说是被拍了下肩膀了,只要是能不去曹文诏军中,就算是减寿三年他都愿意。 要知道,跟着曹文诏那可真是出生入死啊!指不定哪一日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此时,曹文诏和曹变蛟,把手下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北附近。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兵力都上了城墙,上了北城门周围城墙的,大约只有一千左右,只占他们两人麾下兵力的一半儿。剩下的那一半儿,除了那些伤病员之外,大约还有七百左右的兵力,正在城下休息。城上占据一旦吃紧,他们便可以随时支援,这算是预备队。 而董策手下的兵力,则是作为最后一支预备队。一旦曹文诏和曹变蛟支撑不住了,他才会出手。 当然,根据曹文诏和曹变蛟的估计,应该到不了那个程度。董策想的也差不多,前几个月他在澄城县守城的那一次,闯军也有好几万人,而他手底下真正称得上是比较精锐的,能够作战的士卒,绝对不超过五百人。而现在,在这三水县中,曹文诏曹变蛟麾下的精锐士卒超过了两千人,而且这些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汉族,每一个都不在他当初在澄城县的手下之下,甚至大部分人都还要强出一些。 虽说外面的闯军也更加精锐,但在这种攻城战中,缺乏攻城器械和攻城经验的闯军,其个人战斗力已经起不到太大的作用。无论是数万精锐还是数万刚刚加入的闯军,其实区别不是很大。 虽说是闯军围城并且准备攻城,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把这三水县给围得水泄不通,攻城的时候也不可能去攻打四面城墙上的所有城墙段。在这个时代,攻城通常是选定某一处城门作为突破口,因为这里相对其他城墙段来说,是相对容易攻克的。而防守方自然也把这里当做防御的重点,现下看来,闯军重点攻击的方向应该就是北城门。 当然,其它四面城墙上,曹文诏也早就派了人守着,随时查看周围的情况。如此防备,便是生怕闯军在城北只是佯攻,实际攻击重点却转到了其他方向。 曹文诏已经命人用砖石木头等东西将城门后面的城门洞子给封死了,这样,闯军哪怕是打破了城门,一时间也无法进入城中。当然,如此一来,也就断了城内士兵从北城门杀出去偷袭敌人的道路。 但这又算什么? 曹文诏本来就没打算从城里杀出去袭击敌人,毕竟依托着城墙进行守御,其优势比和敌人在野外浪战要大得多。当然,主动出击,从城门杀出去袭击敌人也是城墙防御中的一个重要手段。虽是主动出击,但实际上,这样的主动出击,是为了使得整个防御更加严密有效,说白了,还是为了防御。 但是不是主动出击也得分情况,现下,由于昨日讲了一番厮杀,三人麾下的兵丁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此时主动出击,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还是须得先固守一段时间,等大伙儿把精神养过来了,再做其他打算。 此时在城墙下面的一片空地上,已经摆开了上百口大锅,数十名身体健壮的健妇,正在那里操持着。 她们在为士卒们准备早饭。 而在城墙上,已经堆满了从城中武库中拿出来的各色各样的守城器械。由于陕西这些年连年战乱,所以陕西几乎所有的县中,武库都是比较充盈的。 这样做,一来是为了使这座城池在被闯军攻击的时候,防御更加强悍,二来则是为洪承畴手下那一支陕西三边最大的机动兵力做武器储备,无论是官兵进了哪个县城,都是能够在城中得到充足的补充。 这些守城器械的样式,和董策在澄城县用的那些差不多,数量也差不多。 其实整个大明的守城器械,甭管是哪儿的,大致就是这些。这些东西其实效果非常好,很好用,董策是体会过的。 很快,天光便已大亮,董策等人也终于瞧见了城北那些闯军的情况。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城北的旷野上,便出现了无边无际的帐篷,只怕足足有数千顶之多。而通过帐篷的数量也能判断出来,这次来袭的闯军起码有两万。 第930章 九四八 准备 第931章 九四九 敌军两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1章 九四九 敌军两万 真宁县左近的闯军数量,董策大致还是清楚的,大约也就是在两万多人。除去昨天跟官兵交战之后战死以及受伤的那些闯军士卒,剩下的大致可能也就是这个数了。也就是说这一次真宁县左近的闯军,应该是倾巢而出,都来到这里了。他们的动作可是也够快的,董策已经能猜出来昨日的情景了。 想来昨日李自成发现追不上自己等人之后,便鸣金收兵,回到真宁县城之中,略作整顿,而后便是带着大部队杀了过来。其实从这些帐篷上就能看出来,这些人不愧是闯军中的精锐。 因为在闯军中,野外行军扎营的时候,能用上帐篷的是非常少数的那一部分,大部分的闯军,用的其实都是地窝子。每到一处扎营的时候,他们都是要现挖地窝子。论方便程度,地窝子当然是比不过帐篷的,无法挪动,建造也不如搭帐篷方便。但其实若是在某地驻扎时间很长的话,住地窝子还是挺舒服的舒服,冬暖夏凉,上头再搭上屋顶的话,便也有一定遮风挡雨的效果,不比帐篷差,而且不像帐篷那么怕火。 看到眼前这一幕,哪怕是曹文诏和曹变蛟这叔侄两人向来不把闯军放在眼中,也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眼中露出一抹忌惮和凝重之色。 哪怕是再怎么孱弱的军队,当数量以万来计算的时候,也是非常不容易对付的。更何况,眼前这些闯军,也并不是那么弱。方才他们知道闯军很多,但知道跟此时如此清楚明白的看到,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当然,忌惮归忌惮,他们心中却还是极有信心的,认为可以将三水县守的固若金汤,闯军绝对不可能攻下三水县城。 曹文诏向旁边扫了一眼,果不其然,他从自己手下士卒的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恐惧。曹文诏心中一突,知道在此时,在这个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让手下人害怕。 他立刻扬声大笑,高声道:“儿郎们,瞧瞧外面那些反贼,人数虽多,但与土鸡瓦狗又有何区别?你们再看看自己,看看我,我带着你们战无不胜,杀伤闯贼无数!我曹文诏今日就站在这里,无论闯军如何攻城,老子都绝不会后退一步!你们就站在这里,跟我并肩作战,将这些反贼杀回去!” “杀!杀回去,把他们杀回去!” 曹文诏麾下的士卒高声呐喊着,通过这样的呐喊,似乎他们心中的恐惧也减轻了不少,士气为之大振。 俗话说,将为兵之胆,有曹文诏这样的大将,如此凶悍,如此勇猛,如此坚定,他麾下的士卒,自然也是愿意奋战,愿意效死! 董策微笑着退到一边,这个时候,曹文诏是荣耀的。而他的荣耀,是属于他的,他站在曹文诏身边,就像是一个陪衬,而董策素来不喜欢当这种角色。 此时的曹文诏如此光芒万丈,那就让他光芒万丈好了,自己大不了就安安静静的退下来在一旁瞧着。 董策向曹文诏和曹变蛟告罪一声,便下了城墙。 阿拉坦乌拉跟在他身边,他方才在城墙上一直是一言不发,现下下了马道,走在回县衙的路上,眼见得四周无人,阿拉坦乌拉似乎憋不住了,低声道:“董大人,今日难道咱们就真的不打了么?这些功劳就要拱手让给曹文诏和曹变蛟?我知道,你是急需要这些功劳的。” 阿拉坦乌拉跟董策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对他也是颇为了解,他很清楚,董策现下最想做最迫切的事情,就是立功而后向上攀爬。掌握更多的权力,组建更多的军队,拥有更大的势力。 这些话当然不是董策跟他说的,但阿拉坦乌拉却能从董策的一些行动上看出来些端倪。若董策真的只是安心于当一个区区守备的话,他又是大手笔的采购那将近上千匹战马,又是勾连苏泰太后,筹谋大事,想要将囊囊太后给赶下台来……他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又是何苦? 有这样的野心,有这样的手段,若是说董策只想当一个小小的守备官,谁信啊? 其实董策的野心不光他能看出来,察哈尔部这些族民中一些心思缜密之辈,以及董策原先的那些家丁之中,也很有不少人都看出来了。但他们对董策这样的野心并不排斥,相反,还很因此而高兴。 自家大人有上进心,想要升官,而这是好事儿啊!只有大人往上走,他们这些当家丁的才能往上走不是?若是自家大人一辈子就这样了,那他们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能跟着这样一位大人,乃是幸事! 对于大人能不能升官,能不能立功,能不能向上走,董策麾下不少家丁都很是上心,阿拉坦乌拉也在其中。 当然,阿拉坦乌拉之所以如此在意董策的前程,并不是因为他对董策多么的忠诚。虽说两人现在相处了这段时间之后,关系还算是很不错,阿拉坦乌拉对董策的认识也有了极大的改观,对董策脾胃佩服尊重,但两人相处的时间终归还是太短,感情也不够深。阿拉坦乌拉现在会为他卖命,甚至可以为他而战死,但那不是因为董策本身的原因,而是因为苏泰太后让阿拉坦乌拉这样做。 阿拉坦乌拉之所以对董策的前程上心,为的也是苏泰太后和察哈尔部。 身为苏泰太后麾下第一打手兼心腹,他对苏泰太后和董策的关系也了解得很深,知道董策和苏泰太后两人,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董策官位越高,权力越大,苏泰太后以后的日子就越好过,就越容易在和囊囊太后的斗争中获胜。 这才是他关心董策前程的原因。 当然,无论如何因为什么原因,他终归还是关心的,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董策瞧了阿拉坦乌拉一眼,微微一笑:“你是在为我抱不平,觉得这功劳,我是可以分润不少的,对不对?” 阿拉坦乌拉点点头,道:“没错。虽说大人您麾下只有三百多兵,他们叔侄二人麾下有两千多兵,但他们叔侄二人算一拨,您算另外一部。若真是守城的话,功劳应该是对半分的才是。现下他们不让你插手,最后功劳能到你手里两分就不错了。” 第931章 九四九 敌军两万 第932章 九五零 赌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2章 九五零 赌徒 “阿拉坦乌拉,你跟了我才这段时间,看来算数算得还是不错的,能把这个算的如此清楚。” 董策哈哈一笑道。 阿拉坦乌拉没有接口,只是沉着脸看着董策,似乎对董策在这会儿还如此开玩笑,感到很是不满。 董策没法子,只好把脸上笑容一收,道:“阿拉坦乌拉,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打算,那我问你一个问题,我拿两分功劳或是拿五分功劳,中间差的这三分功劳,我很需要吗?对我影响很大吗?” “对你影响大不大我不知道。”阿拉坦乌拉老老实实道:“但我知道你仙子阿很需要功劳。” “对,没错儿,我是需要功劳,但有些功劳可以拿,有些功劳不能拿,而且有些功劳拿了也是白拿,还不如不拿。” 董策瞧着阿拉坦乌拉道。 他这一串话,把阿拉坦乌拉给绕晕了,这巨汗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颇有些憨声憨气儿道:“你说的啥,我没听明白。” 董策道:“若是我拿了三分功劳,就丢了昨日送给曹文诏和曹变蛟叔侄俩的人情,我二人也将从兄弟变成仇人。那份人情,可是咱么出生入死换来的。这守城功劳的三成,值那么多么?而且你要记住,在大明朝,有的时候,功劳远远不如人情管用。曹文诏若是能在洪承畴面前替我说上一句话,顶的上我独占了这守城之功!” 阿拉坦乌拉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摇头。董策拍了拍他肩膀,哈哈一笑:“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吧,便背着手扬长而去。 就在曹文诏等人向城外看的时候,李自成也在朝着三水县城头看。 他策马站在一座小土丘上,身后足有上千铁骑,从小丘顶部向后一直铺开,宛如一片黑色的钢铁地毯,让人瞧一眼便有些心惊胆战。 这些人便是他麾下最精锐的那一部分,这些骑兵数量达到一千六百左右。他们的数量本来在两千上下,但是在昨日一战中,战死一百多,受伤的更是将近三百,现下还能作战的,便只剩下这个数儿了。 其他士卒都在忙着安营扎寨,但他们这些人,却是不用干这些活儿的,自然有人替他们做。 三水县以北这片地方颇为平坦,别说山脉了,便是高大一些的土丘也不多见,李自成所在的这座土丘大约有两丈来高,不算高,但问题是三水县的城墙也不高,也不过就是两丈来高而已。李自成又是坐在马上,这个高度,甚至已经超过城墙上曹文诏等人的高度了。 所以城墙上的情况他看的还是比较清楚的,他一眼就瞧见了城头上那两面大旗。 两面大旗上写的都是同一个字:曹。 李自成知道,这两面大旗分别是属于曹文诏和曹变蛟的,两面大旗都已经有些残破,上面沾满了战争的痕迹,但是却依然屹立不倒,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 而城头之上,更能看见幢幢人影在不断来回走动,似乎在搬运什么东西。远远地,李自成只能瞧见他们的轮廓,他们身上穿的甲衣,正是明军官兵的样式、颜色。三水县本来是不应该有这么多军兵的,作为一个小小县城,又没有大军长期驻扎于此,守卫在这里的军兵能有一二百就不错了。但现在,光城墙之上的士卒只怕就足有上千。 无论是那两面大旗,还是城头上这些士卒,都说明曹文洲和曹变蛟就在此地。 看到这里,李自成也放下心来,他还生怕昨日那三只丧家之犬会被吓破了胆子,而后一路继续南逃,一直逃到自己怎么着都追不上的所在。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在三水县停了下来,而且竟然还有胆子驻扎在这里。 “跑哇!你们倒是跑啊!我看你们还跑得了么?这” 李自成脸色狰狞,口中低声嘟囔道:“等着吧,老子会将你们一个个儿碎尸万段,以谢我那些战死的兄弟们!” 他左脸上多了一道伤痕,伤口很新,看起来应该就是昨天受的伤。这是一道箭伤,昨日董策都已经快要杀出去的时候,却不知道谁回头射了一箭。而当时李自成已经知道自己追不上了,大怒之下,也没什么提防,那羽箭直冲向他的面门,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格挡了。幸亏他反应极快,向右一躲,这才躲过要害,饶是如此,那羽箭也擦着他的左脸飞了过去,在他左脸上划开了一道足有两寸多长的深深血槽。 当时血就流了不少。 李自成摸了摸左脸,一碰到伤口,顿时一阵疼痛传来,让让的脸不由得扭曲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就显得更是狰狞了。一摸伤口,就想到了昨日那些该死的官兵,心中的恨意和怒火就更是升腾。 他冷冷盯了城墙一会儿,打马转身下了小丘,然后高声命令道:“传令,休息两个半时辰,正午时分便攻城!” “是。” 周围士卒轰然应诺,传令兵纷纷打马,跑去传令。 其实,此时的李自成已经有些被愤怒和仇恨给冲昏头脑了。 他为自己死的那些下属而感到心疼,又是对昨日自己没能将这些明军给留下来而感到恼怒和耻辱,至于脸上的伤口,更是一说话甚至脸上有任何动作都会传来阵阵剧痛,疼痛让他一阵阵心烦气躁。 以至于做决定的时候,都是如此的轻率。 他本不是这种人,其实李自成过去素来很沉稳冷静,但这一次,他真是冷静不下来了。 其实若是他以前的话,在局面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之后,是会立刻带着大军远走,不再纠缠的。 因为纠缠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闯军不善攻城,至少此时的闯军还不擅长攻城。这一点,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俩清楚,其实闯军自己也清楚。 以前的李自成能很容易的判断出这一点,但现在的李自成却不行。或许,他其实也能认识到这一点,但若是不给明军造成一些杀伤,他就觉得不甘心。就像是赌红了眼,一定要回本的赌徒一样。 第932章 九五零 赌徒 第933章 九五一 攻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3章 九五一 攻城 李自成言道午时方才攻城,此时距离午时还有两个半时辰的时间,是以那些闯军将领都在命令麾下士卒们做着准备。 不过他们并不是很认真很用心。 这些闯军将领,自从跟着李自成之后,哪怕是跟官军作战,也屡屡占据了上风。而昨日围攻曹文诏那一战,虽说是被曹文诏给逃了,但终归还是他们赢了。在场面上,他们是完全占据了主动的。 经过了昨日那一仗,这些李自成麾下的将官们,就更是骄狂起来,根本就不把官兵放在眼里。试想一下,官军之中赫赫有名的大小曹将军,都被咱们打的落荒而逃,这天底下还有哪支官兵是咱们的对手? 这种观点,现在在李自成麾下这些将官之中相当之流行。 出现这种情况,好处当然有,士气会因此高昂,不会对敌人产生太强烈的畏惧。但坏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骄兵必败这句话,可是很有道理的。 现下这些闯军将官们看看自家的数万兵力,再看看对面那个小城,一个个儿就更是不拿即将到来的攻城当回事儿。在他们眼中,要拿下这座城池那是轻而易举,不用费多大力气的。所以此时一个个都有些懒洋洋的,很是怠慢。 大部分将官都在命令麾下的士卒埋锅造饭,先饱餐一顿再说。毕竟走了大半宿,他们一个个也都是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至于打仗,先不急,不是午时才攻城么? 到离午时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再准备也不迟。 只有一小部分闯军被派去伐木,制造攻城器械。 瞧见李自成那边儿这般动作,似乎是不打算立刻攻城,曹文诏也不着急,便下令让士卒们就地休息整顿。他手下这些士卒,都是百战余生之精锐,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战斗,像是眼前这种守城战,于他们来说都算是很轻松的了,野外浪战都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是以一个个都非常之镇定,曹文诏下令休息,有的那城墙上的士卒,便直接裹了个毡子,往城墙垛口下面一躺,不一会儿便是发出了一阵阵鼾声。 竟是很快便睡着了。 其实分辨一个士卒是老兵还是新兵,从战前的反应上,就能非常鲜明的体现出来。新兵通常是紧张的,焦虑的,而老兵则更多的是淡然和平静。 虽然士卒们可以休息,但征召的那些民夫们却是不能休息的,他们都在抓紧时间,竭尽全力准备着战争所需的一切物资。此时多准备一些终归是不会出错的,哪怕是用不了,至少战后还可以收回到仓库。而若是此时偷懒了,打仗的时候供应不上,那可真就是呜呼哀哉了。 而此时董策则是已经回到了县衙,他的家丁们由于没有得到他的命令,还都待在各自的驻地没有动,一个上城墙的都没有。董策传令把大伙儿都召集起来,而后董策带着大伙儿去了北城墙附近,先是让大伙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之后,却是并没有让他们留在这里,而是又把他们给带了回去。 就在县衙前面的广场上,董策命令大伙儿随时做好准备,严格警戒。 县衙前面的广场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容纳数百人马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在广场旁边便是一条大街,这大街直通北城门。 董策打的主意是:一旦北城门那边出现了什么情况,被闯军给打进城里来了,那他便立刻带着手下这些人,沿着这条大街杀过去,将这些闯军撵出城去。 这种事儿,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上一次在澄城县就是这么做的。 因为董策很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 他麾下的这些家丁,一个个若是骑在马上,则精锐程度绝对要超过曹文诏麾下的骑兵。但若是放弃战马,选择在城墙之上与敌人步战,那么战斗力未必能胜得过曹文诏属下。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利用自己的优势呢? 城墙攻防战素来就是无底洞、绞肉机,有可能填进去许多人却是一点儿动静儿都发不出来便被碾成肉泥。董策可不想把自己手下这支足够精锐,但数量也太少的武装,投入到那个绞肉机之中。 当然,这么做还是因为他心中还抱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若真是局面艰难,难以为继,他便带着这支人马,从南城门杀出去。 说白了,就是逃! 县衙旁边儿这条大街不但通着北城门,可也是直接通着南城门的。若是万一真是难以为继,不逃出去,难不成还要在这儿等死么? 当然,逃的时候他肯定是会尽量带上曹文诏和曹变蛟的,既然救了他们一次,那若是他们死在这里,自己之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把士卒们安顿好了之后,董策又去了北城门继续观战。 很快,午时便到了,攻城正式开始。 随着一声声凄凉的号角声响彻整个闯军大营,无数的闯军都从营帐中涌了出来。足足两万多人马在大营之前铺开,无边无际,就像一片黑色的潮水,人头攒动,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里狠狠震颤了一下,如同被大锤猛敲了一记一般。 这两万闯军带给了城头众人巨大的心理压力。 虽说闯军足有两万多人,但自然是不可能一次性把这两万多人都投入进去的。一来是排不开,根本没这个必要一次性派出这么多人;二来则是,李自成本人觉得也不需要动用这么多人马。 三水县城城墙如此低矮,城上守御的兵力也不是很多,如此一来,防御自然便比较薄弱,投入个几千人算是绰绰有余了。 很快,在李自成的命令下,一些闯军便走到了最前面,开始组建攻击阵型。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一支人数大约在两千上下的攻城部队便集结完毕了。 第933章 九五一 攻城 第934章 九五二第一次攻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4章 九五二第一次攻击 这也就是所有闯军十分之一的兵力,而这一支攻城部队的统领,则是李自成麾下大将刘芳亮。电子书完结下载 刘芳亮可是李自成最信任器重之人,也是这支闯军之中除了李自成之外威望最高,地位最高之人。而他手下的部队,也是这支闯军之中颇为精锐的一支,李自成能把他所部兵力给派出去攻城,那说明也是对此次攻城极其之看重。 刘芳亮一声令下,便带着手下两千多兵力,潮水一般向前涌去。这两千多闯军站的非常分散,并不是那种密集的阵型。他们拉得非常之开,虽说只有两千人,但整个阵型的横截面,却足有一百多丈宽,厚度也在十丈张上下。这两千来人便站在这么大的一个范围之内,每个人之间离的都是挺远的。 不用说,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防备城头上的投石机之类器械的攻击。 这也是闯军在和官兵战斗了这些年之后总结出来的一些经验。 刚开始闯军攻打官兵驻守的城池的时候,往往是采取非常密集的阵型推进,在那种情况下,城头的官兵无论是用投石机还是用其它远程器械,一射就是一大片,闯军因此而死伤狼藉,损失非常惨重。所以到后来,闯军攻城的时候,基本都会用非常松散的阵型。 这两千余人采用松散阵型向前推进,他们推进的速度并不快。闯军大营距离三水县北城墙的距离约莫是在二里地左右,而他们的出发点和城墙之间的距离,则是在三百丈上下。以他们现在这个速度,只怕得走上一刻钟的时间才能到达城墙。 在闯军的阵列中,除了方才用了两个多时辰的时间打造的十几架云梯之外,便再没有任何其他的攻城器械。 三千来人,如此松散的阵列中,却只有十几架云梯,瞧着孤零零的,很是有些可怜。 这样的人数,却只有十几架云梯,可以说是非常寒碜了,就这一幕,便将闯军的弱点展露无遗。 闯军不擅长攻城,其一是攻城的经验少。义军纵横这些年,声名赫赫,每到一地,许多城池的守军压根儿就不抵抗,不守御,直接望风而逃。那城池根本不是打下来的,直接大摇大摆的进去就行了。而真正守军坚守的城池,他们很少有能打下来的,碰到这种城池,闯军一般也不硬打,直接就绕行了。 其二则是工匠少,打造攻城器械的能力非常弱。像是方才,若是把闯军换做一支训练有素的官军的话,以两万左右的士卒数量,在方才那两个半时辰之内,绝对不会只打造出这么点儿器械。其他的一些攻城器械,像是什么轒辒车啊,楼车啊之类的这些东西,都是能打造出来的。 就拿董策来说吧,他攻打虎头山寨那么区区一座小山寨的时候,都能在不长的时间内打造出不止一种攻城器械来。 如此一对比,就能看得很清楚明白了。 董策站在城头上,瞧见眼前这一幕,忽然感觉很是熟悉。几个月之前,在澄城县城外,当时郭汝磐那一支闯军攻城的时候,不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么? 人不少,攻城器械很少,唯一的攻城战术便是把云梯靠上去,然后蚁附登城,在城墙上跟守闯军厮杀,以期能够把城墙拿下来。除此之外,其他战术别说乏善可陈了,根本就是没有。像是什么挖地道啊,火攻啊,炸药炸呀,城外堆土山啊,用楼车运载士卒躲在厚厚的牛皮障碍后面跟城上对射啊,这些一概没有。 董策摸了摸鼻子,嘴角微微一勾,心中暗道:“看来崇祯八年这会儿的闯军,无论是不是精锐,攻城的时候还都差不多。” 他没说话,旁边的曹文诏忠却是一阵哈哈狂笑,指着闯军阵中那些云梯,满脸不屑的叫骂道:“你们这些狗贼,就弄着这点儿东西来攻城,是为了寒碜老子吗?这些破烂家伙事儿,是来给老子挠痒痒的吗?” 轻蔑之情,溢于言表,旁边不少人也都是笑出声来。 董策微微摇了摇头,自家这位曹大哥啊,还真是有意思。不过他这种方式,也确实是颇为有效,能够鼓动士卒。 闯军逐渐向前推进,很快,和城墙之间的距离便拉到了六十丈之内。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距离,敌人进入这个距离之后,城头的守军就可以做准备了。 作为一个经验非常丰富的宿将,曹文诏自然是很清楚此时应该做什么,他高声叫道:“儿郎们,举弓,准备射!听我命令!” “是!” 一千余士卒分布在北城门附近的城墙垛口后面,听到曹文诏的命令,轰然应诺,纷纷举起手中弓箭,张弓搭箭,准备射击。 闯军不断接近,很快就抵达了距离城墙不过四十丈的距离。 这已经是步弓的有效射程。 曹文诏麾下的士卒,都是带着两张弓的,一张步弓,一张骑弓。马上用骑弓,若是仓促之下下马步战,来不及更换,也用骑弓。但如果有步战,同时又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则使用步弓。 步弓终归射程远一些。 “终于到了四十丈了。” 曹文诏似乎轻声低语了一声,蓦地,他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高高举起右手,而后又是重重落下,口中大喝道:“放箭!别乱说射箭,给老子看准了再射!” 在方才,城头上这一千余名曹文诏手下的精锐官兵便是已经张弓搭箭,做好了准备。此时曹文诏口中放箭两字一出,他们顿时纷纷松开手,上千支羽箭便是朝着下面的闯军射去! 他们并非是泼洒箭雨,而是一个个瞄准了自己的目标,方才把箭射而出。 因为闯军的进攻阵型非常之分散,若是大规模向下泼洒箭雨的话,会对闯军造成杀伤这是一定的,但这个杀伤的数量绝对不会太大。面对这样松散的阵型,大部分羽箭都会落在空处。 曹文诏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不会犯这种错误。所以他下的命令是,瞄准了自己的目标再射,如此一来,就能保证所有的羽箭都是冲着人去的,而不会落在空处。哪怕是好几个人同时瞄准了一个目标也没事,因为,不可能每支羽箭都能命中目标,闯军也在前进,也在动,又不是呆呆地站在那里随便你射击,射不中很正常,而若是同时有几个人瞄准了一个目标射箭,那么射中他的几率便是大大增加。 这样也比漫无目的的破撒箭雨对敌人造成的杀伤大的多。 果不其然,曹文诏这一招非常有效,这一轮射完之后,至少有七八十个闯军被射翻在地。锋锐的箭簇撕裂了皮肤肌肉,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鲜血从身体里涌出,将地面染红,而闯军也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曹文诏是宿将,但刘芳亮也是久经战阵的,在此时,他做出了最准确的判断。 刘芳亮高声喝道:“跑,竭力向前跑,冲到城墙底下就成了!” 之前一直慢悠悠的闯军,此时一个个撒开双腿,拼尽全力向前跑去。 他们此时距离城墙只有三十多丈,也就是一百来米,一个成年男子竭尽全力跑一百米的话,用的时间大概也就是十多秒。而这些闯军又都是整个高迎祥麾下闯军中精锐,一个个身体素质都不差,也就是用了十多秒的时间,便冲到了城墙下面。 但就是在这十几秒的时间内,城头上曹文诏所部已经又放了三轮箭,算上最开始那一轮,便是四轮,这四轮羽箭射下去,给闯军造成了三百左右的死伤。 这个数目已经相当不少。 不过,虽然出现了这么多的死伤,但闯军终归还是达到了目的。他们已经成功地冲到了城墙下面,云梯重重地搭在了城墙上,闯军们开始蚁附登城。 三水县县城并不大,城墙也不是很高,这也很正常,毕竟三水县并非是什么重镇。城墙大约只有两丈左右的高度,这些仓促建造出来的云梯也并不高大,但已经比城墙要高出一截了。 很快,攻城的云梯上便爬满了闯军士卒,而面对这种情况,哪怕是董策这样一个刚带兵没多久的年轻将军,都知道如何应对,就更别说曹文诏了。他一声令下,士卒们纷纷拿起叉杆,把云梯向外推,很快,十几架云梯便都被推翻在地。 有的云梯直接就摔坏了,毕竟这些云梯是临时制造出来的,并非那么坚固,而有的云梯虽然不能说是完好无损,但至少还能再用。于是,闯军士卒们又一次将云梯扶了起来,开始向上攀爬。 但是,由于云梯的数目实在是太少,使得城头守军可以从容应对。这几架幸存的云梯还是很快被推翻,并没有一个闯军能够成功爬上城墙。 远处督战的李自成瞧见这一幕,脸色有些发青,不过借着,他嘴角却是露出一抹笑意,低声道:“如此便是被挫败,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至少让我知道了,咱们差在哪里。” 许是有了这一上午的冷静,他比之早晨的时候要平静了许多。他此时倒是心里很清楚,知道这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算是失败了,哪怕再继续命令这些士卒攻城,也不会有太大的进展。毕竟云梯就这么十几架,第一轮被推倒之后已经有三四架损坏不能再使用了,剩下的那些也扛不住几次摔。若是没了云梯,士卒们怎么登上城墙?难不成手脚并用往上爬? 第934章 九五二第一次攻击 第935章 九五三 鏖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5章 九五三 鏖战 所以这一次,已经是败了,既然败了,并且还折损了不少人手,那就赶紧退下来才是正理。m 平板电子书 李自成立刻下令收兵。 刘芳亮得到命令,满脸的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心道:“不对劲儿啊,方才闯将大人下命令的时候,可是气势汹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让咱们退下来了?” 不过这的的确确是李自成的命令,刘芳亮也不敢违令,立刻带兵向后退去。 而别说是他,一瞧见李自成下令收兵,城头之上的曹文诏曹变蛟等人,都是大为惊异。 这李自成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嘛! 照理说,怎么着还要再打上一盏茶甚至一刻钟的时间,才能鸣金收兵了,怎么这才刚来到城下,不过几十个呼吸,刚打了一轮,就要收兵了呢? 董策叹了口气,这李自成当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决断如此之快,他若是坚持再打下去,也不过是使得自家损伤更惨重而已,现在退后还算得上是及时。 无论城头上众人的怎么想,如潮水一般涌来的闯军,现下又是退潮一般向后退去。曹文诏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是下令一通乱射,留下了数十名闯闯军的性命,地上又是多了不少尸体。 闯军收兵之后,李自成立刻下令,派出大量的士卒,去周围砍伐木材,准备制造云梯。 闯军数量终归还是多,他留下差不多一半的人马守候大营,剩下的人都派了出去,这差不多一万多人派出去,没用多长时间便是搜罗了许多木头回来。而这些闯军,紧接着就开始制造云梯。 城外斧斤之声不绝于耳,叮叮当当的响了一个下午,一直到傍晚时分,闯军也没再有什么动静。 这一夜,闯军并未攻城,一夜便是安静的过去了。 而第二日一大清早,董策正在城下吃饭,忽然便听到窗外响起号角声,他心里突了一下,赶紧把饭碗一搁,快步上了城墙。到了城墙上,打眼向外一瞧,果然,闯军又一次攻城了。只不过,这一次闯军投入的兵力超过了昨日的一倍,达到了将近五千的数量。 而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闯军之中,他们抬着的云梯,数目更是超过了一百。 这一次闯军兵力的增加了三千,而云梯的数目,则是达到了昨日的五六倍之多。 董策看了心中顿时一沉,再瞧瞧旁边的曹文诏和曹变蛟,只见这叔侄二人也都是面色沉肃,甚至有点儿难看。看来,如此数目的闯军和云梯,也给他们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 从闯军出发,到他们杀到城墙之前,这一段距离上发生的事情和昨天没什么区别,都是闯军在冲锋,而城墙之上则是向下射箭。只不过这一次闯军学乖了不少,他们时刻关注着城头上士卒们的动作,在看到他们张弓搭箭,准备射击的时候,便是做好了准备。就在第一轮箭雨即将泼洒下去的同时,他们便是开始加速向前跑,这使得城头上落下的箭雨给他们造成的杀伤又少了许多。 只不过由于闯军这次进攻的人数比较多,因此也就比较密集,这一密集,城头之上在泼洒和昨日相同数量羽箭的情况下,就能杀伤更多的闯军。所以这一来一回,一加一减,在抵达城墙的时候,闯军折损的数量,和昨日想必并没太大区别。 但他们一到城墙下面,这局面就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数以百计的云梯靠到了城墙上,无数闯军蚁附登城。 由于云梯数目实在太多,城头守军是不可能同时将所有云梯推倒的,哪怕推倒了一部分,还有另外一部分树在那里,闯军便借着这个机会向上攀爬。 由于城墙只有两丈多的高度,闯军很容易就能够爬上来,这是由于城墙高度不够,对守军造成的一个劣势。而同时还有另外一个劣势,便是由于高度不够,使得云梯哪怕是被推倒,闯军哪怕是从城头掉下去,多半也不会直接摔死,甚至运气好点儿的,只是会受点儿轻伤,还能继续战斗。 闯军蚁附攻城,攻势如潮,而曹文诏也是拿出浑身解数,使尽手段,率领手下精兵将闯军的进攻一波一波的瓦解,打退。 董策站在城楼下面,这个地方前面有相当多数量的官兵挡着,很是安全,董策就站在那儿,冷眼旁观。 他觉得眼前这一幕真真是非常熟悉,此时发生的这一切,跟几个月之前在澄城县发生的那些事情别无二致。只不过,当时他站在曹文诏的位置上,站在那里,带领着手下奋勇杀敌。而此时,他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这种角色和角度的转变,让董策产生了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让他感觉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融入到现在这个环境,这个局势之中,就如同在看一副画面一样,而不是处身于此。 经过了差不多有一刻钟时间的鏖战,闯军终于又是退了,这一次他们留下了更多的尸体。 尸体横倒在城墙下,期间还有云梯的碎片,还有相当数量的闯军,已经被各种守城器械给砸成了肉泥,连面目都看不清楚了。 曹文诏和曹变蛟率领麾下将闯军击退,只不过他们付出的代价也相当大,损失非常惨重。城头之上本来驻守的那一千余官兵,已经有一百七十余人战死,而受伤的更是接近三百。本来在曹文诏的计划中,今日这一战,只要城头上的那一千人就足够了,但他还是低估了闯军的战斗力,也高估了自己。 在战斗刚打响了一盏茶的时间之后,那会儿他便迫不得已,将城墙下面待命的那些士卒也抽调了上来。如若不然,可能方才三水县便被闯军给攻破了。 而本来摆满了城墙的各种守城器械,也消耗了相当大的一部分。 曹文诏扶着城墙垛口,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浑身血污,整个人似乎都被血给泡了一遍似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 他手中拿着的,并非是他惯常使用的大枪,而是一把腰刀。 此时,那把腰刀的刃口都已经卷了,上面有无数米粒大小的缺口。这把刀已经完全废了,不能再使用了,一刀砍下去只怕也就是能砍破一层皮,估计连肉都割不开多少。本来曹文诏是在督战的,但闯军人数实在太多,无边无际如潮水般涌上城墙。这些闯军一个个还都颇为精锐,个体战斗力相当之强,至少,就算是比曹文诏那些手下差,也只差出一点儿而已。 但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多了,上百架云梯,防无可防,不可能推倒所有,而两丈高的城墙,使得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能飞快地爬上来。 只要是有一架云梯一时来不及推倒,立刻便能涌上十几名闯军来。城头之上的官兵,本来人数在一千左右,而用了不到一炷香的事,涌上城头的闯军便超过了这个数目。凭借着人数的优势,闯军竟是很快又占据了上风。 这完全出乎了曹文诏的预料,本来在他预料中,闯军很有可能无法登上城墙,因为他们的云梯会被掀翻,而他们猬集在城下的时候,城上也会不断的向下射箭,给他们造成巨大的杀伤。曹文诏对闯阵的承受能力有非常清楚的认识,知道他们往往在承受了不大的伤亡之后,便会退去。 而他的第二种设想,已经是比第一种设想向后退了一大步。 哪怕是闯军能够登上城墙,人数也不会太多,很快就会被打下去,而后败退。 第935章 九五三 鏖战 第936章 九五四 求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6章 九五四 求援 这已经是曹文诏能够预料中的最恶劣的情况,但却没想到,事实比他预料的要残酷的多。估了闯军的个体战斗力,也低估了闯军的战斗意志。这些闯军竟是悍不畏死,凶狠异常,便是身边人都被杀光了也毫不退却。哪怕是要死了,也要抱住一个官兵,拉着这官兵一起死。 曹文诏亲眼看见一个闯军的小腿处被狠狠的砍了一刀,虽然没有砍断,但也砍断了大半,整条左边小腿都是拖拉在身上了,几乎已经丧失了战斗力。但他硬是抱住了一个官兵,当时这闯军手中的武器都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他便用牙齿咬住了那官兵的喉咙,竟是硬生生的把他的喉咙给咬断,甚至那官军的一截喉管都给扯了出来。他满嘴满脸都是血,口中咬着那官军的喉管,而那官兵当时便是死的透透的了,身子还在一阵阵抽搐。虽然那名闯军很快就被旁边的官军给乱刀砍翻在地,但这一幕还是让曹文诏心悸不已。 身为一个纵横沙场十几年,杀人无数,凶猛甚至可以说是残忍的领兵大将,曹文诏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这让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曹文诏本以为靠着这一千人足以控制大局,他本来也是站在城楼底下,在董策边儿上,老神在在的督战,甚至还有心思跟董策闲聊几句。但后来局面实在是撑不住了,没法子之下,曹文诏先是把城下那些人给派上来,而后眼看得局势又有些危急,便带着亲兵们亲自下场。 他手中大枪也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了,又临时换了一把腰刀,这把腰刀不知道砍翻了多少闯军,现在都已经卷刃。而他的身上也多了起码三四道伤口,哪怕是有山文甲的保护,哪怕有周围那些亲兵拼死护卫,他也是受伤了。 由此可见战况之激烈。 而在他身旁的曹变蛟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只不过他大枪依然在手,但董策看得清楚,他的双手一直在不停的颤抖,显然是用力过度,甚至有些脱力了。 他的身子也是微微佝偻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一幕董策似曾相识,前日与闯军在湫头镇左近鏖战厮杀的时候,曹变蛟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样子。 这一仗的强度当真是极大,这两位声名赫赫的大小曹将军如此猛将,如此凶悍的人物,都累成这样,其他的士兵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城头之上士卒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也不管身边是不是尸体,有的甚至脑袋直接就靠在一滩血里,也是毫不在意。 不少人都是双眼呆滞的看着天空,只顾得上喘气儿了。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 当时周围都是敌人,随时一不小心就会葬身他人刀下,这样的压力也实在让人无法承受,紧紧绷着的心弦在闯军忽然退却之后突然放松开来,这么一放松,整个人差不多就要瘫了。 随着闯军如潮水一般退去,城头之上,在那一刻,突然安静下来。电子书完结下载所有人都在休息,都在喘着粗气,一时间只能听到一片咻咻的喘气声,和那些受伤的士卒口中发出的惨痛呻吟。 董策一直在冷眼旁观,不是他不想帮忙,不愿帮忙,而实在是他不能插手,不能帮这个忙。 曹文诏之前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今天的战局没有他董策的事儿,董策并不是因为他这句话而还怀恨在心,所以才不肯帮忙。只是他若是此时插手,那就相当于是狠狠的打了曹文诏的脸,所以他不能主动提出帮忙。 他若是主动提出帮忙,那就是在告诉曹文诏,告诉所有人:“你看吧,你扛不住了吧?得我来插手帮你度过这难关吧?” 如此一来,曹文诏可就面子全无了,董策就算是这一次帮他过了这关,其实也相当于是狠狠地得罪了他,没有落下什么好。 所以董策不能主动提出帮忙,必须要等着曹文诏来提,但从开始打,一直到打完,曹文诏都没向董策求救,反而是在战况最激烈的事,他冲着董策高声笑道:“兄弟,莫着急,你且作壁上观,看你家大哥的手段!” 面对这一幕,董策也只能摇头苦笑了。 方才战况的激烈也出乎了他的想象,在此期间,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想要拔腿下了城墙,而后带着手下的官兵做好冲杀的准备。 曹文诏的想法他很理解,曹文诏诏此人刚强勇猛,同时也非常要面子,之前刚在自己面前夸下海口,却转眼就想自己求救,这个转折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些。 歇了好一会儿,曹文诏总算是恢复了些力气,他忽然看了董策一眼,冲着董策咧嘴一笑:“怎么样,董老弟,老哥说的没错吧?用不着你插手,这场仗,老哥能带人打赢!”董策摇头苦笑,都到这会儿了,没想到曹文诏还有心思说这个。 董策拱拱手,苦笑道:“曹大哥,你今日之勇猛厉害,小弟算是见识到了,只不过咱们现在还是先收拾战局要紧,您说是不是?” 曹文诏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高声道:“好,就听董老弟所言,咱们现在先收拾战局。” 他回头瞧着城头上那些士卒们,高声叫道:“儿郎们,还没死的,都给老子滚起来,还能动弹的,就别他娘的在地上趴着了。今日这一仗算个啥?难不成跟着老子过了几年好日子便吃不得苦了么?想当年咱们在蓟镇吃冰卧雪跟建奴打的时候不比这会儿苦?咱们穷追闯贼两千余里,累的人马都脱了形的时候,不比这会儿苦?今日这点小的阵仗,难不成你们便受不了了?还是不是我曹文诏麾下的大好儿郎?” 虽然满身污血,虽然精疲力竭,但此时的他豪气干云,豪情万丈,让董策也是不由得心中生出一股钦佩之情! 如曹文诏这种人,他们天生就有这样的气质,能够鼓动下面的人,激励他们,带着他们去拼死力战。而下面的士卒们,也愿意为这样的人效死! 他们就是有这样的人格魅力。 而曹文诏这一番话,也确实是非常管用,麾下的士卒们,都是被激励了起来,那些身上没有伤或者只是轻伤的,都纷纷站起身来。而有些受伤颇重的,也在同伴的搀扶下,硬是撑了起来。 他们都盯着曹文诏,眼中满满的都是钦佩和尊敬。他们坚信,有曹文诏在,他们便不会输,至少不会认输! 只要是曹文诏坚持,他们哪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都不会投降! 打扫战场这样的活计,自然是不需要这些刚刚打完仗的士卒们来做的。士卒们分批撤了下去,曹文诏留下五百名身上伤势最轻或是没有受伤的士卒,在城墙上继续留守,而其他人都下去休息。 等到士卒们走了大部分之后,早在城下等候的县丞大人一声令下,征召的那些民夫便是纷纷涌上城墙。他们将受伤的士卒抬了下去,送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中好生安置,尸体也被抬了下去,集中摆放在一起。不少民夫都提着水桶上来,将城墙上面的血污尽量冲刷的干净一些,至少别一脚踩在上面黏黏糊糊的。 县丞大人亲自带着一些人抬了些热气腾腾的大桶上来,这些桶里都是烧开了之后又晾了一段时间,不那么热的温水,大伙儿谁要是想擦个脸,直接就来这边洗就成。在这种条件下,洗澡是不可能的了,但擦个脸,让精神为之一振,还是可以的。 把这些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又送上清水食物,饿了渴了的便直接可以开吃。 这位县丞大人,能力确实是相当不错,把这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完全不用曹文诏钊来操心。 当日傍晚,有数名极为精锐的骑兵从东门出了三水县,他们的目的地,是洪承畴中军大营所在。 没错儿,这些人便是被曹文诏派出去,向洪承畴那里求援的。 第936章 九五四 求援 第937章 九五五 参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7章 九五五 参战 曹文诏是很勇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很傻。他本以为自己带着手下这些人守住三水县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但今天这一幕,却是让他意识到了这些闯军是何等的难以对付。他猜测,李自成应该是给这些闯军下达了死命令了,类似没有命令就撤退直接杀头之类的话。 所以闯军才这么拼命。 他很清楚,单靠自己这些兵马,哪怕是再加上董策这些人,也不大可能能守得住这三水县。毕竟双方的兵力是极其巨大的近乎一比十。 所以他求援了。 他没有死撑着,而是选择了求援。 说起来,此时曹文诏等人离着洪承畴的距离也不是特别远,洪承畴是陕西三边总督,素来是率领大军驻扎在延安府的,但是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都在关中和高迎祥率领的义军鏖战厮杀,这会儿他也在关中,离着此地不过是两三百里而已。 两三百里的距离,快马加鞭一日可至。如果拼了人和马的性命都不要,说不定半日便可到达。 曹文诏派人去求援的消息,李自成并不知道。事实上这确实是他大意了,他把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城北,以至于在东边儿,甚至连斥侯都没有派驻。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失误,而且,曹文诏也防着他了,派出去的人,出城的时间是刚刚入夜时分。 在那会儿,就算是有斥候,想瞧见他们也实在是不大容易。 主要是李自成压根儿就没往那个上头想,他根本就没想过曹文诏会求援。在他看来,以曹文诏这种性格,宁可战死也不愿意派兵求救。 这说明,其实他对曹文诏还真不是那么了解。 第二日,鏖战继续。 李自成又是派上了五千左右的兵力,不是他不想派出更多,而是这战场上已经铺不开更多了。 毕竟,三水县就这么大,城墙就这么大,现在他派上了这五千人,其攻击范围已经是不仅仅局限于北城门附近了,甚至已经覆盖了整个北城墙。要知道,三水县的北城墙,长度也不过是两里多一点儿而已,也就是一千一百米左右。 而闯军足足有五千人,若是闯军全线压上,这五千人全部铺开的话,平均每米的长度上,就要有四个多将近五个闯军,这是一个何等巨大的密度? 当然,由于在前进过程中的死亡以及云梯的数量有限,闯军的密度不可能达到这么大,但饶是如此,整个北城墙也都被铺的差不多了。便是再增加人手,也不会有更好的效果。 五千人,已经是个极限了。 这一场激烈的厮杀,比昨日持续的时间更长,达到了足足大半个时辰。闯军不断的扑上来,而后又被城头的守军给压回去。退回去,而后又是再冲上来。但如果说闯军是那永不曾停歇的潮水,那么城头的守军便是坚硬的礁石,虽然一次次被扑击甚至被淹没,但潮水终究落去,磐石却依然屹立。 终于,闯军被打退了。 但三水县守军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其惨重的,伤亡情况甚至比昨日还要惨重得多,战后一统计下来,曹文诏麾下可战之兵,只剩一千二百余人。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他麾下的兵力,便折损了四成还要多。 如果这不是守城战,而是一场发生在城外的野外浪战的话,这样的损失已经足以使这支部队崩溃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是守城。 当日晚间,县衙之中,曹文诏、董策、曹变蛟三人照例坐在一起吃饭,曹文诏和曹变蛟两人都是喝着闷酒,一口一口的往自己口中灌,谁都不说话,场面很是压抑。 董策坐了一会儿,忽然沉声道:“曹大哥,明天我也率所部参战吧!” 曹文诏深深的看了董策一眼,再没说什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好,好兄弟。” 前面那个好自然是答应董策,他可以带兵参战,后面这个好兄弟也是说得情真意切。 显然,曹文诏明白了董策的良苦用心。 第二日闯军依旧攻城,跟前面一模一样的套路,一模一样的场面,一模一样的兵力。 没有变化! 但正因为没有变化,这不变的一切,偏偏能带给城头上众人一股极其压抑的感觉。 李自成依旧策马站在小丘之上,盯着城头的情况,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意。 他心中低低道:“今日,这三水县应该就能破了吧。” 在李自成看来。城内的曹文诏所部已经是强弩之末,在前几日连续进攻之下,疲于应敌,损失惨重,剩下的哪怕有一战之力的士卒,也多半带伤,而且体力消耗非常之大。他们的战斗力比起前几天来,已经弱了许多!而自家这边,新近投入的这五千兵力,却是前几日都没有参展的,精力充沛意志也非常昂扬!有了这支生力军的投入,战局将会一举改变。 李自成之所以派出这五千全部是之前未参过战的生力军,目的便是一举将城池给打下来,将曹文诏所部彻底摧毁,彻底打垮。 这几天闯军的伤亡也很大,三天时间下来,战死和受伤的差不多达到了三千左右的树木,远比城中守军的伤亡数量要大得多。这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一方守城一方攻城,攻城的这一方,战死受伤的就是会比较多。 刚开始攻城的时候,李自成满脸笑意。 但很快,李自成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今日战局的走向并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发展,一开始闯军固然是气势如虹,很快便杀上城墙去,并且将城头守军给不断向后压缩,眼瞅着就能死死的占据一部分城墙,将那段城墙上的守军给赶下城去。 只要是能把那个城墙段的守军杀光或是赶下城,占据那段城墙,便相当于是闯军在城墙之上有了一个非常坚固稳定的据点,可以源源不断地向上增兵。只要是死死地将那里占据,并以此为突破口,再接再厉,便能将整个城墙给拿下来。 甚至还可以从那段占据的城墙上向下,向城墙内侧,悬下绳子,派出一些士卒进入城内,将城门打开。 但是就在闯军气势如虹,眼瞅着能够占据某一段城墙的时候,却是忽然从斜刺里又杀出一支官军。这支官军,比曹文诏属下的官兵战斗力还要强,还要精锐。而且他们明显是之前没有参战过的,一个个体力非常充沛,一上来便如下山猛虎一般,将城墙之上的闯军直接给从中间割裂开来,斩成了两段。 而后,这支官军分成两部分,各自向一侧厮杀,闯军被不断压缩。不知道多少闯军被杀,而更多的闯军则是给逼的在城墙之上站不住脚,又来不及顺着云梯下去,便从城墙上如下饺子一般掉下来。 两丈高的城墙,掉下去确实未必会死,但城墙之上向城下泼洒的箭雨就一直没有停过,落到城下的闯军,许多都被射杀。 这支生力军的突然出现,将整个战局给忽然改变。本来完全占据上风的闯军,势头立刻被压了下去。 而也正是在此时,曹文诏率领麾下兵马展开反扑,两股官军一起发力,将闯军给一举击溃,从城墙上彻底给撵了下去。 闯军损伤极其惨重,折损的人手比前两日还要多得多。 第937章 九五五 参战 第938章 九五六 后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8章 九五六 后路 而且,这一次城头上的守军用了火攻。 无数火油被泼洒到云梯上和城头下的闯军身上,而后火把被扔了下去,顿时,云梯便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大火把,很快便被焚烧殆尽,再也不能使用了。更有不知道多少闯军被活活烧死,惨叫之声响彻天际,让人听了心中也是不由得一阵哆嗦。 那一幕,宛如人间地狱。 这些火油,都是三水县武库中的存货,前几日的时候,曹文诏都没舍得用,把这个当成了手中的一张王牌,今日,他终于是把这张牌给打了出去。 闯军崩溃了。 这一次他们崩溃的时间格外的早,整个战局从开始打到他们开始溃退,也就是用了一刻钟多一点儿的时间。而且前几次,都是李自成下令撤退,这一次他却是他们主动溃退。 没办法,那些活生生被烧死的同伴,实在是带给了他们太大的震撼和极度的恐惧,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他们对回去之后被处以军法的恐惧。 李自成瞧见这一幕,脸色铁青,死死地攥紧了手。他用劲儿如此之大,以至于手指甲都刺到了肉里,手心一阵生疼。 此时的他心中狂怒,几乎忍不住下令将逃回来的这些闯军通通斩杀。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这么做,他深吸一口气,抑制住了心中暴怒的情绪。 他知道,今日这一战算是打完了,自己手下这些兵丁败得实在是太快太彻底,士气已经是降到了一个冰点,再打下去也只是一个败字,还不如先休息一夜,明日再打。 第二日,闯军继续攻城。 经过这几日的攻城,闯军在攻城器械上面的花样也还多了不少,而且有这几日的时间,可以制造一些比较复杂的攻城器械,并不只是只有一开始的云梯了。这一日李自成麾下的士卒们除了动用了云梯之外,这还动用了轒辒车和楼车。 不过,多出这两样工程器械,并没有让他们占据上风。 一开始的时候,城头之上还是用火攻,这一招非常管用,毕竟所有的攻城器械,几乎都是由木头打造而成的。攻城器械被焚毁了不知道多少,闯军也被烧死了不少,不过三水县城中的火油储存量是有限的,很快便用完了。 而李自成也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刻增兵。这一次,城头之上再也没有火油可用,双方又进入了激烈的短兵厮杀阶段。 董策带领麾下的兵丁很快就投入了战场,但这一次李自成也早有准备,第二次增兵。董策手下那些人经过昨日的厮杀,也是颇有一番折损,体力也有了相当大的消耗,这一晚上的时间,虽然有些恢复但也不可能恢复到全盛状态。 因着这些因素,使得董策这支人马的加入,对战局的改变,并没有昨日那样大。 所以这场鏖战持续的时间比昨天要长的多。 而且一度,闯军甚至占据了一段城墙,并且用绳子向城墙内侧悬下不少人去。他们将城墙内侧那些填充的东西搬开,把北城门给打开了。看到这一幕,李自成心下激动万分,立刻命令一支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整装待发的骑兵队伍,策马狂奔,直向北城门冲来。 而就在那支骑兵即将抵达北城门的时候,却有一支官军骑兵,从县衙的方向顺着大街狂奔而来,将那些城门内侧的闯军斩杀殆尽,把北城门给重新关上,而后又填上了大条石等物。 这支官军骑兵,正是董策留下的后手,他虽然带兵上城墙支援了,但却还留了一百骑兵,命令阿拉坦乌兰和耶律斡里和带领,就在县衙外面的广场上每日等候,哪怕是城墙之上战局再怎么吃紧的时候,董策也没有调动他们。董策防备的,就是这种情况。而他的谨慎也终于是得到了回报,在城池即将被攻破之时,阿拉坦乌拉和耶律斡里和及时赶到,挽救了危局。 闯军功败垂成,这一幕,给战场上的所有闯军都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也让他们士气为之狂泻。而守军这边,曹文诏和董策等人则是不断鼓动,奋勇杀敌,一步都未曾后退。 最终,董策曹文诏曹变蛟,率领自己麾下士卒拼死力战,还是将闯军的攻势给抵挡了下来。 闯军又一次被打退了。 但城中力量也衰弱到了极点,曹文诏麾下的士兵,能战之人还剩下不到七百,董策麾下也是折损近半。 明天,只要是闯军能再组织起一轮攻势来,三人只怕就要战死在此地了。 而显然,闯军是有这个势力的。 官军这边剩下的这九百左右的兵力,不能说是老弱病残,但一个个体力消耗都是极大,而且哪怕是能够战斗的,此时身上也多半是带着一点伤势的。而闯军那边,能够动用的,体力非常充沛的,之前还没有战斗过的士卒,至少也要超过一万!这些人若是涌上来,就靠守军这边这点儿人,那根本就扛不住。 已是深夜,整个三水县内外都已经陷入一片沉静之中。闯军们多半都已入睡,而城内的守军就更不用说了,白天一个个打仗打得精疲力尽,在闯军退去之后就恨不得能够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觉,这会儿自然都是早早就入睡了。三水县城之中,除了这上千守军之外,还有数万百姓,这些百姓这些时日也是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闯军就会杀进城来。 在守城的这几日间,这些百姓除了被征召去为军队干活的那些民夫之外,其他人每日便是躲在家中,连门都不敢出。 整个城中,唯一还开着门的店面,便是粮铺了。毕竟,这会儿大明朝住在城市中的百姓,并没有储存大量粮食的习惯,一般就是一次性买个够吃三五天的就行了。所以尽管他们平日不怎么敢离开家门,但买粮还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是以粮铺还开着。 跟董策上一次在澄城县驻守时候的情况一样,这一次城中粮店也出现了大幅度涨价的情况,显然是粮商们仗着城外有闯军封锁,无法从城外买粮食,只能去他们那儿买,便有恃无恐地开始涨价。 对付他们,董策是很有经验的,而曹文诏虽说不如他有经验,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这个办法简单粗暴,但是却非常有效。 曹文诏他直接带兵上门,一番恐吓,那些粮商们便老老实实的把价格给降下来了。 开什么玩笑,这位大爷可是连县尊老爷的脸都敢打的,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事?这会儿兵荒马乱的,若真是惹恼了他,被他带兵一刀杀了,那也没处说理去! 人家可是堂堂总兵大人,沿三边总督都要倚仗的人物! 城内城外都是一片漆黑,只有县衙后衙还亮着灯光。 董策、曹文诏、曹变蛟三人围坐桌旁,互相看看,脸上都挂着掩不住的苦涩。 最终还是董策先开口了,他看了一眼曹文诏和曹变蛟,低声道:“曹大哥,其华,咱们这城,只怕是守不住了,明日闯军再来打一轮,咱们只怕就全都要完蛋。后路该当如何走,现在也该当计较一番了,咱们到底是战还是要撤?” 曹文诏看着董策,眼中闪过一抹愧疚,沉声道:“董老弟,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老哥在此给你赔罪了。” 说罢,便离开座位要给董策磕头下跪,董策赶紧一把将他扶,面露怒容吗,喝道:“曹大哥,都到了这般境地,你再给我磕头赔罪又有何用?且不说这些没用的,好生计较一番,想想该怎么办才是正理。” 曹文诏和曹变蛟对视一眼,曹文诏没有说话,曹变蛟却是对董策道:“汉臣,依我看来,咱们明日先打一打,看看闯贼势头到底如何,若明日支撑不住,咱们便从南城门撤退,所有战马全部准备好,随时都能开拔,你看如何?” 第938章 九五六 后路 第939章 九五七 援兵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39章 九五七 援兵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抹一样不住的痛楚,有些自嘲道:“说来也是好笑,咱们撤到这边的时候,手上有两千多兵马,现下却只剩下一千来人,如此一来战马倒是多出来不少。一人配双马,谅那闯贼也追不上。” 董策看了他俩一眼,心知肚明,这只怕是曹文诏的想法,但是他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因此便借曹变蛟的口说出来。对于这个提议,他倒也没什么意见,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那咱们明日就先打一打,不成再说。” 其实,三人心里都很清楚,明日再打一打只怕也只是做个样子。今日这一番话说下来,基本上就已经是说定了,明天要撤。 第二日一大早,早饭还没吃完,闯军进攻的号角便又一次响起了。 这几乎已经是这几日很惯常的事情了,城上守卫的士兵,甚至城内的百姓们,也都已经习惯了。 董策三人站在城上,定定地瞧着远处杀来的闯军大军。这次闯军的人数要格外多一些,只怕六七千总是有的,显然李自成已经下定决心,就要在今日将三水县拿下来。 曹文诏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而正在此时,忽然间东边的天际,有漫天烟尘卷起,大地似乎都轻微的颤抖起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那里,无论城上城下,大伙儿都向那边看去。烟尘越来越近,烟尘弥漫之中,似乎有无数面大旗在风中席卷飞扬。 曹文诏心中顿时狠狠的哆嗦了一下,而后便是想起了一种可能,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狂喜。 曹文诏高声叫道:“儿郎们,咱们的援军来了,洪大人带兵来救咱们了!” 他口中的洪大人,自然便是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 而不出他所料,当大风吹散了烟尘,便能瞧见,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向这边进发。刀枪如林,旗帜纷飞,这支大军,竟是一眼望不到边际。而从他们身上那火红色的明军军服上便能看得出来,来的正是官军。 而那飘扬的旗帜上分明写着一个硕大的洪字,显然,来的这一支官军,正是洪承畴统帅的。 在整个陕西,麾下能有这般庞大大军的,也就只有洪承畴了。 正打算攻城的闯军阵列,顿时便是产生了一阵骚乱,大伙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互相看看,再看看自家的上官,都是手足无措,不知道此时究竟是该继续前进还是该退回去。 正当他们犹豫的时候,鸣金收兵的锣声响了起来。 李自成下令收兵。 他冷冷瞧着远处的洪字大旗,眼中满满的都是怒火,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 他攥紧了拳头,冲着空气狠狠的挥了几拳,只觉得似乎浑身都是愤怒,但却根本无法发泄出来。 功败垂成!又一次功败垂成!真是他娘的! 前几次就是这样,眼瞅着就可以将曹文诏和曹变蛟留下来,却没想到斜刺里杀出来一支官军——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那只官军是谁率领的——把他们给救走了!而这一次,眼看着要将三水县打下来了,洪承畴却又带着大军杀了过来。 他心里很清楚,今日这一仗肯定是等打不成了,这三水县自己也打不下来了。若是此时还坚持着要攻城,那他将会陷入极度的被动之中。这次派出的这六千五百左右的生力军,已经是他麾下一半还要多的可用之兵了。将他们派出去攻城,李自成麾下留守大营的人马,便是少到了一个可以说是相当危险的程度。 而洪承畴带来的兵马,一眼望去无边无际,出现在视线中的就有上万,而没有出现在视线中的,还不知道有多少! 但李自成估计最起码两三万是有了,若是自己还要坚持攻城,那么他可以断定洪承畴肯定会挥兵攻击自己的后心,到时候自己便是腹背受敌。虽说城中的兵力已经很弱,今日肯定是守不住城了,但扛一段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而在这段时间内,自己的后心要害,就会受到洪承畴大军的攻击。 虽说洪承畴大军极有可能是远道而来,有可能体力消耗的比较大,攻击强度不会太大,但这事儿是谁也说不准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是被洪承畴挥大军打破了自己的后防线,那自己这万把儿人,可就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想到这个结果,李自成便是一阵不寒而栗。 自己手下这些骑兵可不是只属于自己的,这是舅舅高迎祥将麾下所有的骑兵精锐都集中起来之后交给自己统领的。这支骑兵,是属于整个闯军的。若是这支大军在次覆灭,高迎祥的势力,至少要折损七到八成。 那可当真是无法承受的巨大损失。 这些兵力折损,则高迎祥不说是一败涂地,但也要元气大伤,只怕几年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李自成也是极有决断之人,一看事不可为,立刻便下令大军拔营而走。 当然,他也有自我安慰的理由:本来洪承畴应该是在和自家舅舅高迎祥鏖战对峙,现下洪承畴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舅舅那边就有机会了,自己带兵杀过去,正好助舅舅一臂之力! 看到远处那些闯军的动作,曹文诏高声喝道:“儿郎们,闯贼退了,咱们赢了!” “赢了,赢了!” 这些残存的士卒们纷纷高声呐喊起来,有不少人直接身子一软便瘫在了地上,仰着脸看着湛蓝的天空,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如此可贵。不少人,甚至喜极而泣。 哪怕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卒,已经把生死看的不那么重,但能从这么一次必死的战争中活下来,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董策长长地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觉得心中似乎有一块大石被搬走了一般,轻松得难以言喻。他双腿有些发软,差一点便直接坐倒在地上。 而不远处那位三水县的县丞大人,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靠着城墙垛口,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这几日,他可真算得上是竭心尽力,使出浑身解数满足董策曹文诏等人的各种要求,若是没有他在操持那些除了战争之外的事情,只怕董策等人也扛不了这么久。 而且他是一边做着事一边担惊受怕,因为他干的这差事离着城墙最近,几乎每一次闯军攻城,他都如同亲历一般,那横飞的肢体,四处喷溅的鲜血,凄厉的惨叫,还有己方和敌方士卒临死前的绝望挣扎,都被他看在眼中。 他的体会远远比别人要深得多,心中也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生怕闯军攻下城来,他也做了刀下之鬼。 此时闯军终于退了,他又可以悠哉悠哉的活着了,接着当他的县丞,捞他的银子。不,不,他突然不想捞银子了,而且,一直期望的县令的那个位置似乎也不那么诱人了。他现在就觉得,能够活下来,便是莫大的福气。 在这乱世之中,能够安安稳稳的活着,那才是真的喜乐安平,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怕是谁也想不到,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县丞大人,却因为这场战争而大彻大悟。 闯军退却的消息传开之后,三水县一片万民欢腾的景象。 百姓们纷纷从家中走出来,高声欢呼着,宣泄着自己心中兴奋愉悦的情绪。这些时日他们可是担惊受怕到了极点,此时真真是欢喜得无以复加。更有不少人,向着北城门董策曹文诏等人所在的方向顶礼膜拜,对他们感激涕零,将他们视为万家生佛一般的人物。 第939章 九五七 援兵 第940章 九五八 洪承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0章 九五八 洪承畴 只不过,曹文诏和董策并没有放松大意,他们远远的瞧着闯军彻底离开此地,再也看不见踪影了之后,方才放下心来。确定闯军退走了之后,俩人这才赶紧下了城墙,整顿兵马准备出城。 出城自然是为了迎接洪承畴。 两人带着残存的所有兵马出了北城门。 只不过,堂堂陕西三边总督,那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更不可能像他们这般带兵前去见面,终归是有一些规矩流程要走。三人出了城之后,便带兵驻足在城门左近,并不再前进,而是等洪承畴的大军彻底安下来。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洪承畴带来的大军终于是全部抵达了三水县城外,在城北列下了大阵。 董策打眼儿一瞧,好家伙,这当真是好大的阵仗,一眼望去无边无际,按他的估计,这些兵马怎么着也得有个三万人上下。 他们离着董策等人所在的位置约摸有一百丈上下。 很快,庞大的军阵便裂开了一条缝,有几个亲兵从中打马过来,来到曹文诏董策等人跟前。其中一个军官模样的高声叫道:“前面可是曹文诏曹总兵,曹变蛟曹将军二位么?总督大人请您二位过去。” 曹文诏冲着那教官点点头,沉声道:“正是曹某在此。” 他看了董策一眼,有些歉然道:“董老弟,还请你在此稍待片刻,过会儿总督大人便会叫你过去。” 董策点点头,笑道:“曹大哥请自便,兄弟晓得。” 曹文诏点点头,和曹变蛟二人随着那将官策马向中军方向而去。瞧着他的背影,董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 这终归是大明末年,是文贵武贱的大明朝末年。哪怕是曹文诏身为一方总兵,哪怕是他胆子大的敢于公开宣泄对洪承畴的不满,但董策从这一举动,就看的出来,曹文诏内心深处实则对洪承畴还是非常惧怕的。洪承畴没有叫自己过去,他便不敢带着自己过去,而是选择了先他去,禀明了洪承畴之后,再让自己过去。 曹文诏这还是武将中胆子极大甚至可说是胆大包天之人,在洪承畴面前尚且如此小心。这不是说洪承畴手段有多么厉害,要知道像曹文诏这种人,光靠手段厉害,对他是没太大用处的。还是因为武将在文官面前卑躬屈膝惯了,都已经几百年了。 正如曹文诏所说,很快,中军又派骑兵过来请董策了。 董策整理了一下身上衣甲,缓缓策马,朝着前面而去。 离着洪承畴麾下大军越来越近,董策也在不断的打量着他们。打量了一番之后,心底便涌起对洪承畴的几分佩服之情,这位洪大人治兵当真是有一套。 他麾下的这些士卒,一个个满脸疲惫,倦意十足,显然,他们绝对不是昨晚上好好休息了一宿之后,今日早晨才开始赶路的。说不定是连夜赶路过来的,最起码也起了个大早,而且走的路程很是不近。士卒们肯定是体力消耗很大,但此时他目光所及之处,所有的士卒一个个都是努力站直了,挺直了腰板,使自己尽力保持的昂扬向上一些。 别说是因为疲累一屁股坐在地上了,连偷懒休息的都没有。数万人的大阵,一眼望去却无一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站立。 无上官命令则不动,无上官命令则不语。 能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两点,就可说是很了不得了。 这洪承畴不愧是被皇帝,被朝廷信任看重的一方帅臣,将剿灭大局托付于他,此人也确实值得托付。 很快,董策便见到了洪承畴。 他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正二品文官大员的袍服,周围簇拥着数十员大将。在众多穿着山文甲的大将中,却唯有他一人,穿着文官袍服,显得极为突出。而众人也是明显将他拱卫在中间,这让人一眼看去,便是知道他乃是此间主人。 周围有数十员大将簇拥着,头顶有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洪承畴稳稳的坐在那里,淡淡的看着董策侧,一句话没说,但那浓烈的威严便是扑面而来。董策瞧了一眼之后,几乎都有些喘不上气来,心中有种要顶礼膜拜的感觉。 这等阵仗,当真是威风赫赫。 董策策马而来,洪承畴周围的数十大将数百亲兵,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都集中在了他的脸上。 打量上官时间太长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董策只看了一眼,便滚鞍下马,跪地磕头道:“末将大同镇冀北道磐石堡守备,阳河卫指挥佥事,董策叩见大人。” 他这一连串儿的头衔报出来之后,在洪承畴旁边,顿时便有一个教官发出了嗤的一声轻笑,显然对董策很是不屑。这倒也是正常,洪承畴手下这些将官,哪个不是统兵上千乃至上万的人物?最不济的也是游击将军的官职,至于衔儿,最低的也都是某个卫的指挥使,而大部分挂的都是某某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指挥同知乃至指挥使。 瞧不上董策,也是正常。 洪承畴朝着那边发出嗤笑地将官看了一眼,他什么话也没说,但那将官心中便是为之一寒,赶紧低下头去,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那一声嗤笑,董策当然也听到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自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一直到现在,经历的这种事儿多了去了,要是次次都生那么大的气,只怕都要被气死了。 见他神色丝毫不变,很有些宠辱不惊的意思,洪承畴心中便是多了几分赞许,淡淡道:“起来说话吧。” 董策谢过,站起身来。 洪承畴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见他长身玉立,身材挺拔,就更是多了几分欢喜,脸上神色也和缓了许多,温言道:“你叫董策是吧?本官听曹总兵说,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若不是你,这赫赫有名的大小曹将军,可就要陷在闯军阵中了!” 董策赶紧谦让道:“不敢,是曹总兵过誉了,下官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而已。” 趁着这个当口儿,他也瞧清楚了洪承畴的长相。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儒雅中年人,留着三缕长须,长相很是清瘦。 董策对他之后的经历自然是很了解的,崇祯十五年的时候,洪承畴等人兵败松山,被皇太极俘虏,最终投降。说实话,兵败松山,不能全怪他,甚至可以说,他的责任不算多大。最终投降,那也只能说是人各有志。 此人虽然晚节不保,但他的才能,他的武略,却是毋庸置疑的。甭管是,军政还是内政,此人都能给料理得井井有条,可说是难得的国之干城。 出则为大帅,入则为宰相,用来形容他可能略夸张了点,但也只是夸张了一点儿而已。 此时的大明朝,都是文官统军,而在董策眼中,所有统军的文官之中,比洪承畴略胜一筹的,可能也就只有卢象升而已。 “你也不用过谦。” 洪承畴微微一笑,道:“这事儿是你做的,那便是你的功劳,本官也不会给你抹杀了。” 董策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赶紧道谢。 曹文诏在旁边大咧咧的笑道:“总督大人,您可得好好赏赏我这位董兄弟,若不是他,您今日也就见不着老曹了。” 此时洪承畴周围围绕的统兵大将足足有数十人之多,但其他人在他面前一个个都是低眉敛目,连呼吸似乎都放得轻缓了许多,更别说大声说话了。曹文诏却是不用管这些,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谈笑无忌,而且声音洪亮,没有多少顾忌。 第940章 九五八 洪承畴 第941章 九五九 这般折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1章 九五九 这般折损? 而别人也都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显然,他在洪承畴面前地位很是不一般。只怕在这诸将之中能排得上第一。 事实也正是如此,洪承畴点了点他,笑道:“你这厮。” 曹文诏嘿嘿一笑,虽说洪承畴没有正面回答,但他也没有再说。他看似粗豪,实则是一个很知进退的人,知道洪承畴这般样子便是已经答应了,自己若是再说,反而适得其反。 董策瞧见洪承畴对曹文诏的这态度,顿时就想起来刘若宰对自己的盖度了。二者出奇的相似,这二位大人分别对曹文诏和对自己,都是比对别人要格外亲热一些。 “诶……你叫董策是吧?”洪承畴忽然似乎想起什么来似的,又问了一遍董策,向他确定了一下。 董策有些诧异,刚才自己不都说了么?不过还是老老实实道:“是,末将就是。” 洪承畴拧着眉头想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你是刘若宰的手下?刚从甘肃镇回来是不是?” 董策立刻猜到为何他方才若有所思了。 察哈尔部归降的消息,这会儿明朝一些高层想必都已经知道了,洪承畴身为陕西三边总督,地位很高,知道这个消息,也是理所当然。说不得,他还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想必,方才刚一开始的时候,他没想起这茬子来,而这会儿却是忽然想起来了:哦,原来这个董策,是参与过察哈尔部归降那件事的。 正如董策猜的一般,洪承畴确实是刚想起这事儿来,而他确定了那个董策就是眼前这年轻人之后,对他的评价立刻高了不少。 洪承畴瞧着两人,忽然微微一笑道:“你们两个,方才没有急于出城,很好。做大将,统大军的人,总归要沉稳一些才是。” 董策和曹文诏两人赶紧行礼,连称不敢。 像是闯军方才那样,也有一种可能是佯装退去,而若是董策和曹文诏沉不住气,说不定就会立刻打开城门,准备追击,亦或是去迎接曹文诏。无论是因为什么,终归城门是打开了,而在那会儿,闯军也有可能会忽然虚晃一枪,杀一个回马枪,趁机将三水县给夺下来。 而若是李自成能赶在洪承畴大部队彻底到达之前将三水县给夺下来,然后占据三水县固守,以他手下的兵力,洪承畴麾下若是没有个五万人,那是绝对不可能拿的下来的。 而曹文诏心里很清楚,现在洪承畴手底下可没那么多的兵,到时候只能对城内的闯军无可奈何。洪承畴身为三边总督,却被闯军在眼皮子底下夺去了一座城池,这也将对他的威名有极其大的折损。 洪承畴在朝中可也不是没有政敌的,一旦真出了这等事,肯定会为朝中政敌抓住把柄,大肆攻讦。到时候,这三边总督的位置能不能保下来还是两说。电子书说不得,他的整个仕途就会因为这么一件两个将领一念之间的小事,而有一个极其重大的转折。 董策之前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会儿洪承畴一说,他才想通,顿时后背出了一层冷汗。 方才自己和曹文诏若是一时没判断清楚,草率出城,结果被闯军打下城池,哪怕能在乱军之中留下一条性命,只怕也要被洪承畴给一刀斩了。 得了洪承畴夸赞,董策自然是赶紧谦虚不提,曹文诏却是大大咧咧道:“总督大人,您这话说的,俺老曹也是打老了仗的,岂会犯这种错误?前几日,在湫头镇附近,末将和董策还有我那侄儿还合兵一处,与数万闯贼一番恶战,斩敌两千余!” “什么?” 洪承畴一听不由眉头一挑,有些诧异道:“你们才多少人马?竟然能和两万多闯贼鏖战,还斩杀敌人两千多?” 他的惊讶绝非是装出来的,实际上,若是换作几年前,曹文诏说他带领三千兵和两万多闯贼一番鏖战,那么,洪承畴不但不会夸奖他,反而会大大的斥责与他。因为曹文诏麾下汇聚着的,乃是明军最精锐的一部分,而闯军在那个时候,又是那般的不堪一击。曹文诏带三千兵与两万闯军厮杀,而不分胜负,说实话都有点丢人。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你,以当时闯军的战斗力和曹文诏麾下的战斗力,曹文诏起码要面对十倍于己的闯军不落下风,才算得上是合格。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这一次,闯军再次大肆杀入关中,洪承畴领兵与闯军对峙厮杀,明显的感觉出来,这一次,这些闯军,他们的战斗力比之前强了许多。而方才他也瞧见了,李自成所部那些骑兵的军容军貌,从对方撤退的时候急而不乱,沉稳有度等几点,便能看出来,这支闯军应该乃是闯军军中的精锐。 曹文诏能率领三千兵和对方两万兵鏖战,而且还能斩杀如此之多,也是相当不容易了,甚至可说是令人不敢置信。 洪承畴周围那些统兵的将领,一个个也是为之悚然动容。 他们扪心自问,若是把自己换到曹文诏的位置上,只怕只有落荒而逃这一条道路而已。 眼见他们露出这般目光,曹文诏心中更是得意,哈哈一笑,将过去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大体说了一遍,最后道:“总督大人明鉴,湫头镇一战中,末将,末将侄儿,以及董大人,三人共率兵斩杀闯贼两千余,在三水县防御的这几日,又是斩杀闯军不下三千,总数应有五千多。” “湫头镇附近那一战,乃是野外浪战,况且我等率先带兵离去,来不及斩下敌人首级,说不定那些尸体,已被闯贼收走。但这三水县城下的尸体,却是实打实的,乃是可以作数的,还请大人明察。” 其实,在这里曹文诏对某些事情含含糊糊的一语带过了,而却对另外一些事情,大肆宣扬。他也是落荒而逃,只不过在落荒而逃之前还和闯军鏖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斩杀不少而已。 所以,在他口中,便是成了他与闯军一番鏖战,眼见不敌,而后徐徐退去,来到三水县继续固守。 但他无论怎么说,却都是无人能够揭破。毕竟,知道湫头镇那一战内情的,也就是他、曹变蛟、董策及三人麾下士卒以及闯军那些人而已。谁要是有所怀疑的话,要么是问他们,要么是去问闯军,而后者显然是不可能。 但董策和曹文诏叔侄三人又显然是已经达成了协议,问谁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们也只能选择相信曹文诏说的话,你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这一番说辞,乍一听是没任何问题,而且每个环节都衔接得上,顺下来很自然,感觉乃是顺理成章发生的事情。 但洪承畴却是听出些不对劲儿来。 洪承畴虽然是文官,但却是统军多年,对于军中这些事情了如指掌,更是对某些将官谎报军情的手段一清二楚。听曹文诏这么一说,便听出来一些东西,知道曹文诏言语中肯定有不尽不实之处。 只不过他并未揭穿曹文诏。 一来,曹文诏是他手下爱将,向来宠信有加,自然不会在此时落他的面子。二来则是,三水县城北城墙下面那尚未来得及掩埋,堆积如山的闯军尸体,可是造不了假的。有这些尸体在,哪怕是前面曹文诏说的湫头镇那一战的事情是假的,实际上在湫头镇他是打了败仗并且没有斩杀多少敌人首级,那么他的功劳其实也是完全可以抵得过那一场败仗并且还绰绰有余的。 第941章 九五九 这般折损? 第942章 九六零 不悦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2章 九六零 不悦 “这个事情,本官肯定会查的。” 洪承畴微微一笑道。 只不过,当他目光扫过曹文诏身后那些骑兵队列,顿时脸色便是一沉,低声喝道:“曹文诏,怎么你麾下只剩下这么点儿兵马了?” 说到此处,他声音竟然有些发抖,眼中怀着一些希冀看向曹文诏,道:“还是你就带出这儿兵马来,剩下那些都在城中藏着?” 他显然是希望曹文诏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曹文诏摇了摇头。说到这个话题,他的脸色也变得沉重起来,声音低沉道:“总督大人,末将对不住你,三千兵,打的就剩下这些了!” “什么?” 洪承畴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便从马上摔下来。 曹文诏诏手下这些人,是他从陕西三边精锐之中抽调出来交给曹文诏的,也是整个陕西所有官军之中最为精华的一部分,向来为他所倚重。而此时曹文诏却告诉他,这三千兵打得只剩下现在这九百人了! 这个结果当真是有些让他难以承受。 曹文诏重重地跪在地上,头顶着地,沉声道:“总督大人,是末将无能,还请责罚。” 洪承畴看着他,手指一阵哆嗦,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终归是三边总督,一方大员,也是见过大阵仗的,很快便镇定下来,知道此时便是把曹文诏怎么样也都无济于事,哪怕是杀了他,那些战死的精锐骑兵也都回不来了。此时绝对不能动曹文诏,相反,还要多多拉拢于他。 若是想要再组建这样一支骑兵,还需得多多借重曹文诏才是。 他立刻做出了符合他身份的,在此时最应该做的决断。 洪承畴翻身下马,亲自将曹文诏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曹总兵,这事儿不怪你,虽说咱们折损了这么多人,但却杀敌更多,说起来你是立了大功的!放心,此番回去之后,本官会从三边抽调精锐骑兵,再次汇聚到你的麾下,要钱给钱,要粮给粮,要人给人!咱们再打造出这么一支强军来!” 曹文诏闻言大喜,赶紧道谢! 然后又说了几句,洪承畴便是率领大军进城准备驻扎。 三水县县城不大,要容纳下他带来的这将近三万大军,很是困难。不过,也并不一定都进去,大部分士卒都留在城外安营扎寨,洪承畴带着将官们和亲兵住进去,倒还是能勉强容得下的。 在城外安营扎寨,要论舒服程度可是远远比不上在城中安置的,洪总督可不愿受那等苦。/ 留在城外的那些军队都在忙着扎营,进城的军队则依次进城,董策曹文诏曹变蛟等人,同那些领兵大将一起,簇拥着洪承畴,缓缓前行, 就在他们刚进入北城门的时候,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直接扑倒在洪承畴马前,连连磕头,高声道:“洪大人,您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这人动作还真是挺快,再加上洪承畴旁边的亲兵都没有什么防备,竟是直接被他冲到了洪承畴马前。那些亲兵回过神来之后,赶紧纷纷下马,将那人围在中间,几个人便要上去把他擒住。 洪承畴一扫眼,却是瞧见了这人身上那一身醒目的青色官袍,便立刻冲着那几个亲兵道:“且慢!” 几个亲兵赶紧应了一声住了手。 洪承畴俯下身子,仔细的打量着地上跪着的那个人。 此人穿的是青色官袍,看补子上的图案,应该是七品官,洪承畴立刻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在这小小的三水县中,七品文官除了此间县令还能有谁? 想到对方是此地父母官,也是同为文官,这段时日以来一直被武将给包围着的洪承畴心中便生出一股亲切来,温声道:“有什么事?且起来说话!” 那人依言站起身来,董策侧瞧了一眼,只见这人四十岁上下,此时满脸涕泪横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正在抽抽搭搭的哭着,不是三水县县令关引之又是谁人? 一看是他,再瞧瞧此时他的样子,董策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看了曹文诏一眼。却见曹文诏稳稳地坐在马上,依旧是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嘴角还挂着一抹不屑的微笑,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 董策暗自叹了口气,接着看此间情况如何发展。 洪承畴向关引之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本官马前哭哭啼啼的?身为朝廷命官,却是这般样子,成何体统?” 虽说是在斥责关引之,不过言语中那一股关切之意还是听得出来的。 他一提这茬儿,关引之又是哗哗的直往下掉,泣声道:“洪大人,您可一定要为下官做主啊!” 说着又要跪下来。 洪承畴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就下跪!” “是。” 关引之心里一颤,他看了一眼曹文诏,眼中满满的都是怨毒,而后对洪承畴道:“好叫洪大人得知,下官乃是三水县县令关引之,前几日,曹文诏入城之时,下官因为跟他起了几句口角,曹文诏便折辱下官。他不但在城门口,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殴打下官,还诬陷下官私通闯贼,甚至还命人将下官软禁起来,当真是欺人太甚!洪大人您可一定要为下关做主啊!” 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三次说这话了。 关引之此言一出,众人皆哗然。 大明朝文贵武贱已经数百年了,在在场的大多数人的认知中,虽然曹文诏贵为总兵,而关引之只不过是一个区区七品知县,但若是关引之给曹文诏脸子,曹文诏也只能受着。 谁叫文武殊途? 只要是曹文诏敢有什么激烈的反抗,引来的便会是整个文官群体的打压和反弹。 但是却没想到,曹文诏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直接就揍了这关引之,而且还是在城门口,当着许多人的面儿打的!打完还不算,还说他勾结闯贼,把关引之给关了起来! 这这当真是让人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说表面而众人皆哗然,但不少人心中却是为曹文诏暗暗竖起了大拇指,心中很是一番爽快。他们毕竟都是武将,被文官欺负了这么多年而且现在也还一直欺负着。其实对那些常年骑在他们头上拉屎拉尿,颐指气使的文官,早就很是不满愤怒了,只是自己不敢反抗而已。此时曹文诏反抗,并且还是以这种激烈的方式反抗,让他们都生出一种认同感,对曹文诏很是钦佩认可。 当然,心中钦佩之余,也很是有些担心,毕竟谁也不知道洪承畴大人会怎样处置这件事。毕竟洪大人也是文官,曹文诏行事这般大胆,会不会引得洪大人勃然大怒,甚至一刀将他给杀了? 当年贺人龙的例子,可还不远! 甭管是品级多么高的武将,这些统兵的文官督抚,也是说杀就杀了,不会有半点的客气和犹豫。 关引之一说完,洪承畴心中立刻便是一阵怒火升腾。只不过,他终归心机深沉,此事涉及他最宠信最器重的麾下大将,不宜在脸上表露出什么情绪,因此脸上神情还是淡淡的,似乎关引之说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看向曹文诏,淡淡问道:“曹总兵,关大人说的,可是实话?” 曹文诏大大咧咧道:“没错儿,他说的都是对的。只不过事情的详情,他却是略过不说了,用心当真险恶,实乃是为了构陷末将。其中细节之处,还请大人准许末将好生说道一番。” 听他说此事还有隐情,洪承畴心中怒火略略降下去一些,淡淡道:“你说吧!” 第942章 九六零 不悦 第943章 九六一 今日因,何时果?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3章 九六一 今日因,何时果? 曹文诏沉声道:“末将之所以打他耳光,是因为末将率兵与闯贼在湫头镇大战一日,打完仗回来的时候,已是人困马乏疲惫至极,欲要到三水县中休整,这厮竟然不准末将率兵进城!末将以为,这厮如此怠慢朝廷有功之臣,当真是该打,这几巴掌他挨着也不冤。手机txt 董策在曹文诏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洪承畴的脸色,他很明显的注意到,在曹文诏说到‘不冤’那两个字的时候,洪承畴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曹文诏说完之后,洪承畴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阴沉,比刚才更难看了,但接着又恢复了正常。 他没想到,原来是这么个‘内情’! 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关引之做得有多么过分。 而曹文诏此时,当众这般说,就是在削自己的面子! “说完了么?” 洪承畴面无表情:“若是没说完便接着说。” 他已经表现得有些不悦了。 按理说,这会儿洪承畴还没那么恼怒,曹文诏赶紧住嘴别说也就算了,但他却偏偏跟没察觉一般。 “是,大人,那末将就接着说。: 曹文诏接着道:”后来闯贼来攻城,我等正在城头布置防卫,这厮忽然跳了出来,对末将等人大肆辱骂,并且言道若不是末将等人来到这三水县,闯贼也不会打过来。末将便问他,你为何知道闯贼不会打过来,难不成你跟闯贼有勾结,这厮答不上来,末将心中生了怀疑,便命人将他捆了下去。“ 他指了指关引之,咧嘴一笑:”看来末将手下的兵丁对他还很是客气,这厮也没受什么苦么!“ 他以这等态度对待曹文诏,已可说得上是跋扈! 大伙儿听完,面色各异。 很显然,这事儿已经很明了了,关引之是绝对不可能私通闯贼的,曹文诏只不过是寻了个由头把他给抓起来而已。 而曹文诏话里话外也是承认了这一点。其实说实在的,在闯贼来攻城的时候关引之说的那一席话确实是很过分,但也要分说这话的是什么身份。文官说这话就行,因为他们对武将的折辱比这厉害的还有的是。 对于大明朝的这些文官而言,在面对武将的时候说这话,也不算什么多恶劣的事情。在场诸位武将,也多半都经历过这种事儿。而曹文诏的反应显然就有一些激烈了。 听曹文诏说完这一番话,董策几乎有一种要仰天长叹的冲动。 曹大哥也真是的,你这是何苦呢?你这么说,根本就让洪大人下不来台啊! 其实曹文诏又何尝不知道这样说会让洪承畴下不来台,但他心中憋屈的一股怒火,势必要宣泄出来。便趁着这个机会,通过这么一番阴阳怪气儿的说辞,将这股怒气给发泄出来了。 果然如董策所预料的一般,洪承畴听完之后,勃然大怒,心中杀意汹涌。 在他看来,关引之做的是不是过分且不说,而曹文诏做的这些事,便是令人无法容忍。甚至往严重了说,曹文诏这举动甚至可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此时洪承畴真要收拾曹文诏诏,根据这些罪行借题发挥,甚至能够将他直接处死。 只不过洪承畴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将心中的这股怒火给压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此时不能把曹文诏给怎么样。 陕西战局如此之糜烂,还需要仰仗曹文诏这等大将四处征战,而且曹文诏在他麾下所有大将中几乎可称得上是威望最高,战绩最卓著的一个。若真是把曹文诏给杀了,他麾下这些大将只怕也都要纷纷离心了。 而且,若是曹文诏被杀了,朝廷那边也是不好交代。 要知道,朝廷中欣赏曹文诏的可也不乏人在。再者说了,真要是把曹文诏杀了,从此陕西剿匪之战局,万一再无任何之起色,那到头来倒霉的还不是自己?朝中会怎么看自己?朝廷中那些政敌又会怎么攻击自己? 所以,在打平了反贼之前,曹文诏动不得。 而且他也很清楚,曹文诏是在向自己宣泄不满,此事虽然发生在现在,但只怕早在此之前就埋下了隐患,当初自己压着他的战功不给他上报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日。所以此时应该做的是安抚,而不是打压甚至杀戮。 他心中立刻便有了决断。 洪承畴看向关引之,淡淡道:“关大人,你觉得曹总兵做的不对,是吗?” 关引之心中一喜,以为洪承畴是要收拾曹文诏了,立刻声色俱厉道:“回洪大人的话,以下官看来,何止是不对,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该当千刀万剐!” “哦?” 洪承畴嘴角微微一撇,似笑非笑道:“我却觉得曹总兵做的很对,他们在前线征战,要进城你都不让?闯贼来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他们不来,闯贼就会一直不打这三水县?你如此怠慢有功之臣,我看收拾你还是轻的!” 说到后来,已是声色俱厉。 关引之呆呆的看着他。满脸的不敢置信。他完全没有想到,洪承畴竟然会有这么一番说辞。 他更是想不通,同为文官,洪大人为何不向着自己,而向着这些卑贱武夫? 他却是不知道,此时洪承畴说这番话是何等之违心,心中又是何等之愤怒。 洪承畴冲着关引之摆摆手,不耐烦道:“速速退下,莫要在此若人生厌。” 关引之一直失魂落魄的呆呆看着他,身子一动不动,还是旁边儿几个兵丁把他给拉了下去。 洪承畴看都不看他一眼,昂然策马向前。 曹文诏紧随其后,他看了关引之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不屑,还哈哈大笑了两声,心中极是得意。董策瞧了,却是一阵摇头。 方才洪承畴策马离开的时候,他看得分明,这位总督大人握着马缰绳的手,一直在哆嗦着、在曹文诏看不到的位置,他脸色铁青难看,显然,这位总督大人已经是愤怒到了极点。但自家的曹大哥也不知道察觉没察觉到,今日埋下的这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出果儿来? 只怕这果儿,可不是什么好果子? 今日这件事,以后只怕会给曹文诏带来天大的麻烦。 在城门口发生的这件小插曲,似乎并没有影响洪承畴的心情,到了县衙之后,他便设宴招待曹文诏曹变蛟及董策三人,算是为他们三人压惊。同时,他在席间,也是隐晦的表明了态度:你们三人这次干得不错,我先在这儿宴请你一顿,不要着急,封赏还在后头,你们有的是好处可以拿。 这一番作态,也让曹文诏放下心来,心中还暗自有些得意:“看来,大人果然是需要倚重我的,我这般公然宣泄不满,甚至是在向他示威,他都不敢发作,还要安抚我,可见我之前猜的果然没错。嘿嘿,看来这一招儿也是好用,以前我太老实了些,以后还得时不时发作一番才是。” 这么一想,曹文昭心中就越发的骄纵起来,在席间也多有不敬之处。 董策在旁边瞧着,心中暗暗着急,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心里清楚,只怕这会儿怎么劝曹文诏他都是不会听的。 曹文诏当局着迷,观察不出洪承畴已经逐渐对他不满,甚至生了杀心,但董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到了酒宴的后来,洪承畴甚至已经颇有些不耐烦了,只不过是在强忍住心中怒火,跟曹文诏谈笑而已。 酒足饭饱,众人散去,曹文诏喝得酩酊大醉,志得意满而归,而董策则是忧心忡忡。 第943章 九六一 今日因,何时果? 第944章 九六二 重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4章 九六二 重逢 第二日,他终归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担心,在曹文诏酒醒之后便去找他说了自己心中的忧虑。但曹文诏听了,却是不以为意,连连摆手,笑道:“董老弟,你对老哥我的一番心意,老哥我理解,我领你这个情。但是你呀,真是多想啦!” 他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凑到董策耳边道:“总督大人现在,离不开我呢!” 说完之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极是得意。 董策见状,也是无奈,知道再说也没什么用了,苦笑两声,便告辞离去。 他又找了曹变蛟,向他说了自己的忧虑,曹变蛟倒是比曹文诏要清醒不少,也是忧心忡忡道:“这个,我也瞧出些端倪来,只是叔父现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啊!” 两人相视叹息。 最后只得商量下来,由曹变蛟慢慢规劝。 洪承畴并没有在三水县多呆,事实上,他现在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会儿洪承畴身上压力也很大,这段时间曹文诏,在关中以外的地区征战,而他则是率领数以万计的官军步卒,在关中和高迎祥对峙,厮杀了不知道多少场,互有胜负。 但总体来说,还是洪承畴带领的官军占据了上风。 若不是有他在和高迎祥对峙,只怕关中局面,早已糜烂的不可收拾。关中之战局,一日都离不开他。这一次若不是这一次为了救曹文诏,他才不会率领大军星夜赶来。 在率领大军离开之前,洪承畴故布了几个迷阵,相信那些小伎俩,是可以拖住高迎祥一段时间,让他几日之内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摸不清自己这边虚实的。说不定高迎祥还以为自己是佯装兵力空虚,引诱他来进攻呢! 所以说,高迎祥肯定会在几日之内不敢轻举妄动,但洪承畴很清楚,那些小伎俩,无法给自己争取太多的时间,最多五天也就到头了。 而一旦对面的高迎祥摸清了自己这边的虚实,挥军来攻,自己留下的那些人手,绝对无法抵抗。所以他表面很安然淡定,实际内心早已是着急如焚。 是以他率领大军抵达三水县的第二日,还不到正午时分,全军便又一次启程离开了三水县,这一次,曹文诏和曹变蛟自然也率领麾下那些兵马跟随他离开。虽说那些骑兵只剩下了九百左右,但是这支完全由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卒组成的骑兵队伍依然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强悍力量。若是用的好了,甚至可以起到扭转战局的作用。 而且他们现在战马相当之多,都是一人双马,如此一来,机动性就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用来去如风这四个字来形容,丝毫也不夸张。 曹文诏要跟随他们离开,董策却并没有跟着。 其实,一开始洪承畴是希望董策能跟着他的。 洪承畴已经细细的问过了董策营救曹文诏和曹变蛟的细节,听完之后,很是赞叹,觉得此人乃是难得的将才。而且又有他之前跟跟随刘若宰收服察哈尔部这一功绩,使得洪承畴对董策还是颇为欣赏的,甚至想着能不能把他从刘若宰手中要过来,弄到自己麾下。 他之所以想把董策要过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在曹文诏身上发生的这件事。 此时的曹文诏,在他手下确实是独一无二并且无法取代的。他的威望,他的能力,他的个人战斗力,以及他过去的功绩,都是洪承畴麾下这些大将中的第一人。 所以哪怕曹文诏这般,他都不对曹文诏下手,是因为目前在他麾下,还没有一个曹文诏的替代者。但若是能够把董策给拉过来,曹文诏的替代品便出现了。虽说董策官位比曹文诏差得远,但除了官位和威望之外,董策在其他任何方面,都不逊色于曹文诏。甚至洪承畴在了解了在察哈尔部风云突变的那一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之后,洪承畴觉得董策在许多方面,比曹文诏还要强。 至于官位低一点儿,那完全不是问题,在他洪总督麾下,还怕升不了官儿? 董策只以为这是洪承畴对自己的欣赏,而眼见得总督大人这般欣赏自己的兄弟,更是要带着他一起走,曹文诏也非常高兴,极力劝董策跟着洪承畴。 他们两人都想不到洪承畴打的竟是这般主意。 不过董策终究还是婉拒了洪承畴的拉拢,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计划。现在他的仕途都在向着良好的方向发展,谁知道跟着洪承畴之后,会有什么变故? 就现在这种情况看,哪怕是什么都不改变,如此发展下去,用不了多久,他的官位就会提升一个相当大的品级。而他若是跟着洪承畴,又能提高那么多吗? 这个风险董策不想冒,再者说了,他在大同镇经营许久,根基深厚,而一旦跟着洪承畴,到了他的麾下,那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了,这可不行。 他态度很坚决,洪承畴也无可奈何,只得作罢。 洪承畴率领大军离开,曹文诏曹变蛟也和董策依依惜别,洪承畴率领大军走了之后没多久,董策便带着他的家丁,收拾行囊,向着澄城县的方向进发。他还要去那里,将几个月前埋藏下了一笔宝藏起出来。 这支完全由骑兵构成多大的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第二日傍晚时分便抵达澄城县。 在到达澄城县之前,董策便已经派出快马,率先抵达澄城县,而后进入城中,向县令李可受报告了自己即将到来这个消息。 数月之前董策等人防守澄城县的时候,原澄城县令,已经在乱军之中被一刀杀了,当时李可受是县城,后来则是代理县令,他组织民夫,支援军队,为防御澄城县作出了极大的贡献。他的功劳刘若宰已经替他上报过了,而且有了那段时间发生那些事,再加上李可受又是本地人,他在澄城县的士绅百姓之中的威望,达到了一个极高的程度。 又有功劳又有威望还有刘若宰这等官职很高的上官为他担保,但就算是如此,在董策等人走了两个多月之后,正式任命李可受为澄城县令的文书放才下来。没法子,此时虽然是大明朝末年,但这个老大帝国运行了二百多年的那一套规矩却是不会变的。他这个县令的任免,也是要经过吏部的同意的,怎么着也都得在吏部走一遭才行,甚至要经过皇帝的朱笔御批才算可以。 现在李可受已经是堂堂七品文官知县了。 董策和李可受的情分是极深的,听说董策要回来了,李可受大喜过望,立刻便出城迎接。 只不过他没带几个人,只不过是带了两个比较信任的心腹小厮而已,而且也没有弄出多大的阵仗,甚至穿的也不是官袍而是便装。一辆马车悄悄地从后衙出去,悄悄地出了城,来到城西等候。因为这是董策过来,不是根据官面上的命令,走的也不是官面上的流程,照理来说,此时他应该直接回冀北道,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再来这边一趟的。也就是说他这次过来是纯粹因为私事,既然这样,李可受也就不能把阵仗闹得太大,因为他也很清楚,董策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既然抱着那样的目的,是为了做那么一件事,那就更不能把阵仗闹的太大了,最好是让大伙儿都不知道这件事才好。 在距离澄城县还有十多里的地方,董策侧命令麾下部队在一处颇为隐秘的河谷之中驻扎下来。这处河谷本来是有一条河流深切土地方才形成的,只不过由于小冰河时代的连年大旱,河流早已干涸了,只剩下那一道三十多米深,将近一百丈宽的河谷。河谷底部的土壤里头水汽还是比较充沛的,土里比较湿润,因此郁郁葱葱,长着一大片灌木。这座营寨便扎在那片灌木林之中,颇为隐秘,若是不仔细观察,等闲是瞧不见的。 第944章 九六二 重逢 第945章 九六三 宝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5章 九六三 宝藏 让所部在此安顿下来之后,董策只带着阿拉坦乌拉、董勇振以及其他三五个身手比较好的家丁,策马来到澄城县。( 距离那一场战争已经过去将近半年了,澄城县位于关中北部,距离此时正在对峙的洪承畴和闯军,都有一段距离,因此这些时日战火也没有蔓延到此处来。澄城县周围又恢复了一些繁荣,董策侧隐约瞧见在城西的官道两侧,种植的杨树亭亭如盖,在路旁已经有了一些小贩,在摆摊做生意了。 这会儿正是夕阳西下,这些小商小贩们正在收拾董策西准备回家。 阳光洒下来,天地间一片桔黄,有风吹过,杨柳树枝在风中摇曳着。这风不大,也不冷,抚在脸上,温柔如情人的手一般。 这座关中小城的西边,安静而恬淡,若只是看这一幕的话,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王朝末世呢? 刚来到这儿,他一眼便瞧见了正在城门口旁边不远处等候的李可受。见到这许久未见的好友,董策心中涌过一道暖流,打马上前,哈哈一笑,重重地握紧了李可受伸过来的手,低声道:“李兄,多日不见,某思念得很!” 李可受脸上也是露出一抹激动喜悦之色,沉声道:“我也是。” 生逢此等乱世之中,朝不保夕之感随时伴在身边,谁也不知道一别之后,再见是什么时候,亦或是就此生死两隔。 两人凑在一起,好一阵说话,只怕说了足足半个时辰,好好的叙了叙离别之情。董策对他也不隐瞒,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跟他说了一遍,听得李可受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李可受笑道:“汉臣啊,跟你的经历比起来,老哥这儿可就乏善可陈了,整日无非就是那些事,说了怕你也生厌,干脆我就不说了吧!” 董策哈哈一笑:“李兄你还是这般有趣儿。” 李可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笑嘻嘻道:“我也觉得自己有趣儿。” 他是一个很诙谐幽默的人,也就是董策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要是换个人来,只怕跟他说话就很有些适应不了,他说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两人说了一通之后,都觉得很是口干舌燥,李可受笑道:“要不要随我进城?你也不用住到别的地方去了,反正就这几个人,直接住到县衙后衙便可,反正那里也容得下,也不怕别人瞧见你。” 董策却是不答话,而是笑问道:“李兄你可住过军营吗?” 李可受眉头一挑,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有些兴奋道:“我还当着没住过。” 董策笑了笑,指了指自家扎下营盘的方向,道:“那不如去我营中盘桓一两日,如何?” “好啊!” 李可受拍手称赞,当下便道:“那咱们赶紧过去吧!” 董策诧异到:“你就不回衙中交接一下差事么?” “还交接什么差使?其实下面的事都有下面的人在做,我这个县令,只在一些极重要的事上才发个话,若是事事都由我来操持,岂不是要累死了?这些时日我清闲的很,都没有多少大事,耽误个一两日也是无妨。( ” 他这般样子,董策也只好一阵苦笑,带着他去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营中,李可受还是第一次来到在野外驻扎的军营,而且还是驻扎在河谷中如此别致有趣儿的一座军营,很是新奇的四处走走看看,啧啧称叹不已。 李可受在城外等董策的时候就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两人回到军营的时候更是已经入夜,董策命人烧上篝火,又模仿察哈尔草原上的样子,在上面烤了全羊。 在外面和家丁们耍闹了一会儿,董策便回到营帐之中。营帐正中摆了一张小几,他和李可受面对面坐着,两人面前各自放了一些切碎的烤全羊的快。这次主要负责那烤全羊的,竟然便是当日因为收拾战场的时候私藏财物而被董策鞭笞的那个人。 原来此人在察哈尔部中的时候便在烤全羊这块儿很有些名气,手上活计那是极好的,这一次便主要是他在操持。这全羊烤的是一片金黄,内里酥软,外头却是微微有些发脆,金黄的表皮绽开一道道裂口,一口咬下去,满嘴的酥香软嫩,鲜美到了极点。 董策咬了一口不由得也是赞叹不已,而在它对面的李可受则是抱着一根羊腿在大啃特啃,口中塞满了吃的,呜呜的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 只听他含含糊糊道:“好……,好吃,这羊腿烤得好!我头一次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 董策笑道:“你这样的客人,真招主人喜欢。” 两人饕餮一通,吃完之后,李可受摸了摸嘴,一边品着清茶,一边问道:“汉臣,什么时候走啊?” 董策到:“明日午时就得走了。” “什么?” 李可受眉头一挑,诧异道:“怎么走得这般快?” “没法子,不快不行啊!” 董策摇了摇头,叹了扣气:“今年三月初四日,我便随着刘大人出来了,到现在离家已经超过半年,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置呢!无论是家事还是公事,都攒下来不知道多少。有些事我不回去,他们是定不下来的。” 他眼中露出一抹憧憬和希望:“我那盘时报呀,有了过去这大半年的时间发展,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李可受笑道:“你董汉臣如此厉害,想必你手下那些人也差不了,我看这磐石堡定然是发展的极好,你就不用担心了。” 董策笑道:“那就谢你吉言了,难得李兄你会说一句开解别人的吉祥话。” 李可受瞪着眼睛,佯怒道:“难不成我是丧门星吗?只会说丧气的话?” 董策哈哈笑道:“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李可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后两人便是相视大笑。 李可受问道:“这么说,你这次过来,主要是为了将那批财物挖出来了?” 董策笑了笑,道:“也是为了来看看你。” 李可受白了他一眼:“虚伪!” 两人笑闹一阵,董策问道:“说起来,那批财物究竟藏在哪里?这段时间没被人发现?说实在的我心里还真是有些忐忑。” 李可受拍着胸膛,道:“我做事你还不放心?放心吧,那批财物藏的稳如磐石,跟你那磐石堡一样,严严实实的,没人能发现的聊!” 李可受在董策营中宿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早早的吃过了饭,董策便带着五十名身强力壮的家丁随着李可受出了营门。 董策问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在哪儿?” 李可受道:“嗨,你随我来就行了。” 说着便带着大伙儿出了河谷,一路向北行去。 很快,众人便是到达了一个小村子, 这村子距离澄城县并不算多远,大约也就是十里左右的光景,只不过这里现在大概已经不能称为村子了,用废墟来形容或许更恰当一些。看得出来,这里本来是一个颇为繁华的村落,从那大片的废墟上,就隐约能够瞧出一些端倪来。只怕这里全盛时期也足有数百户人家,这算得上是个大村子了。 但不知道是遭了兵灾还是遭了祝融亦或是都遭了,这里已经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所有的房子上面都有着烧黑烧焦的痕迹。房屋倾颓,许多房子只剩下半截墙壁,行走其中,甚至时不时还能瞧见焦黑的尸体。 第945章 九六三 宝藏 第946章 九六四 回家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6章 九六四 回家喽! 李可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轻声对董策道:“这座村子里头,本来有两千多口人,比一般的镇子还要大了。( 后来闯贼来了,不过这村子却有幸躲过了一劫,没有毁于闯军之手,但后来官军又来了。那支官军的统领,为人刻薄狠毒,贪鄙之极,竟是纵兵将这村子抢掠一空,而后又是一把火烧了,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董策听完,沉默半响,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然的点点头。 李可受瞧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知道么,汉臣,我喜欢和你结交,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你这人不但对待自己手下的士兵好,对待手下的百姓也好,不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董策点点头:“你放心,这种事我一辈子都干不出来。” 李可受凝视着他,重重地点点头:“我相信你。” 约莫一刻钟之后,李可受便带着大伙儿来到村中的一处大宅院前。 瞧得出来,这处宅院原来颇为气派,应该是村中大户人家的居所。只不过,这会儿门楼也塌了,墙壁也塌了,院子里到处都是倒塌在地上的烧黑的砖块和梁木,一眼望去,这处原本起码有三进深阔的大宅子,如同鬼蜮一般。 很快,李可受带着大伙儿进了院子,而后找到了一口枯井。他指了指那黑咕隆冬的井口到:“东西就在里面。” 董策侧感叹道:“李兄,你还真是把东西藏得够隐秘的。” “那是当然。” 李可受毫不客气到:“这村子早就变成了废墟,而且因为死了不少人,此处还很有些闹鬼的传闻,等闲人是绝对不会来这里的。而就算来到了这里,也未必会找到这家宅院,就算找到了这家宅院,也未必会注意到这口枯井。这口井早就已经枯了,我命人在下面又挖开了相当大的几个大坑,而后又把你那些财物都埋了进去。至于挖出来的那些土,我都已经命人运到了十几里之外的河中扔到,并没有扔在这附近,谁也瞧不出端倪来。” 董策又赞了一声李兄心思缜密。 而后他便命人往井下放绳子,放的差不多了之后,便让几个身手灵活的家丁悬了下去。 很快井下便传来欣喜的声音:“大人,挖到了,挖到了。” 董策心头也是一阵激动,这些搜罗的财财物,可是将来他起家的资本之一啊!在这大明朝末年,想要真正发展起自己的势力来,没兵不行,没武器不行,但没钱就更不行。 他也早就准备好了,立刻命令道:“来,把竹筐选下去。” 这竹筐是来之前李可受让他准备的,想来就是为了应付现在这种情况。竹筐选了下去,连着竹筐的绳子一阵悉悉嗦嗦地抖动,而后井下有人重重地晃了晃绳子,略带些沉闷的声音传了上来:“拉吧,满了。” 方才放绳子的几个家丁赶紧伸手一拉,却没想到这一拉之下竟是纹丝不动。三人顿时脸都有些发红,感觉自己失了面子,而后三人齐齐嗨了一声,双臂一用力,方才将那下面的竹筐给提了起来。 只不过看三人那六条颤抖的胳膊,以及涨红了的脸和嘶咬着的牙关,想来下面的东西确实非常沉重。 果不其然,他们三人费尽全力将竹筐提上来之后,大伙儿便是瞧见,在竹筐中竟是盛了满满的一筐银锭子。这一筐银锭子,加起来只怕有数百斤之多,如此重量,也难怪这么难提。若不是竹筐够结实,只怕根本就承担不住。 看到这一整筐银子,大伙都是觉得眼前似乎被耀花了一般,一时间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董策扫了他们一眼,冷冷道:“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银子分一分,这些银子便分成七包。来之前本官不是让你们准备了包裹吗?把银子放进去,每个人包里的银子有多重,都先过一过秤,好生称一称。以后这段时日,这包银子便由你们带着,等回到磐石堡之后再行交给本官。记住,这些银子,不是你们的!不是你们的东西便不要动,听清楚了么?” “是,听清楚了。” 那些家丁听了董策略带些冰冷的话,一个个都想起就在不久之前那汉子因为私藏战利品被当众鞭笞的那一幕,心里都是一哆嗦,赶紧告诫自己不可贪心。 董策旁边的白忠旗将这些银子分成七份,而后一一过秤,过完秤之后将这些银子发给七个家丁,由他们携带。 当然,谁携带了多少重量,白忠旗都是记录的一清二楚。 这也是董策之前就想好了的方法。 这些财物,若是要用大车装运的话,怎么着也需要几辆大车才行。大车走的慢,而且目标也大,任是谁一眼看见数百官兵拥着几辆大车,也能猜出来这大车中装的是了不得的贵重财物,说不得就会起了心思要来打劫,平白惹出许多麻烦来。 目标又大走得又慢,马车还容易坏,又容易惹来麻烦,董策便不想这么运输了。他准备把所有的财物都分成若干份,而后由自己麾下这些军兵们携带,回到磐石堡之后再统一上交。虽然这些财物很不少,但分散到二百多人头上可就没有多少了,方便携带的很。 接下来便是,从井中往外挖各种财物,挖满了一筐之后就喊话,让上面拉上来,把筐拉上来之后,白忠旗便会把这些银钱一一做记录,而后再分给家丁们携带。 下面的人干上一刻钟时间左右,董策便会再换两个人下去,毕竟下面空气污浊,而且,干活需要消耗的力气也很大,呆的时间长了肯定扛不住。 这个活儿干的进度并不快,因为在井下埋藏的财宝固然是隐秘了,但同时取出来的时候也会比较麻烦。毕竟井下狭窄,最多也就只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在下面干活而已,若是三个人的话就活动不开了。 足足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算是把所有财物都起出来,董策大致估算了一下,这些金银珠宝,若是分给二百多个人携带的话,每个人身上也就是带着十来斤左右。 这可不算是什么负担。 李可受笑道:“你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每人身上也就是十来斤重,如此一来,丝毫不影响前进速度。” 董策凝视着李可受,忽然沉声道:“李兄,多谢你。” 李可受故作讶然道:“呀,谢什么谢?为什么突然谢我?” 董策微微一笑:“行了,别装糊涂了,我知道你心里明白的。这个人情,我记在心里,李兄你以后无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必然竭尽全力。” 他和李可受的交情可比和曹文诏要深厚多了,跟别人的时候,他会说你有什么帮忙需要帮忙的,如果我能做到我一定会帮。但他跟李可受寿说的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潜台词自然就是无论我做得到做不到,我都会尽力。 李可受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 两人就此别过,李可受回了澄城县,而董策则是带着麾下军兵们将此地的痕迹大略清扫一下之后,便回了营中。 吃过中午饭,董策等人便拔营起寨,朝着自家磐石堡的方向行去。 要回家啦,终于要回家了。 崇祯八年十一月初八这一日,远远的,董策终于又一次看到了磐石堡那青灰色的高大城墙。 巍峨如山峦一般的高大城墙,在平地上耸峙起来,构筑了一道坚实的防线。这高大的磐石堡,背倚着青峰山,青峰山虽然不是特别高,大约也就是一百多丈上下,但是在这广袤的大同镇以北平原之上突然拔地而起,就显得格外的高俊,宛如一把直插蓝天的青锋宝剑。 第946章 九六四 回家喽! 第947章 九六五 反应挺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7章 九六五 反应挺快 而磐石堡前面,则是一片广袤肥沃的平原。( 呃肟的时候,这片洢水河以北,甘河以西,磐石堡以南的广袤平原上,只是零零散散地居住着不多的一些农户,田地开垦了不足一成。而此时放眼所及之处,则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聚居地? 大的聚居点只怕有上百户,小的聚居点也有数十户之多,散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都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总数有数千户总还是可以达到的。 而在这些聚居点的附近,那一片片本来被荒草占据的土地,此时也都已经开垦开来。种下的农作物是麦子,这会儿,正是崇祯八年年底还没到崇祯九年春天,田地里的麦苗已经长出了两寸来搞,一眼望去,一片稀稀疏疏的绿。 从那纵横整齐的阡陌上,也可以看得出来,这里是被平整开垦过的。 此时正是午后,还有不少百姓在田间耕作,而在这片土地的最东边儿,则是一座占地面积颇广的大型窑厂。有一座烟囱拔地而起,足有数丈的高度。此时,那烟囱之中滚滚向外冒着黑烟,虽然隔得老远,但似乎也能听到那边人声鼎沸,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出力干活儿。 哪怕是在这萧疏冬日,也能让人感觉到这磐石堡,乃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回来了,终于是回来了! 在外近一年终于是到家了,董策看着远处的磐石堡,浑身都在轻微的颤抖着。他实在是太过激动,胸膛中似乎有一个东西在左突右冲,让他心潮澎湃之极。他的胸膛不断起伏,鼻子中咻咻地喘着粗气,眼眶有些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端坐马上,仰天长啸。 见他仰天长啸,一边的耶律斡里和也是凑趣儿,跟着仰天长啸起来。见他如此,不少人也都是有样学样,一时之间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董策本来激荡的心情被破坏的无影无踪,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笑骂道:“都别他娘的乱嚎了,给老子住嘴,当心把狼给招来。” 那帮人这才一个个住了嘴,脸上挂着讪讪地笑。 董策面朝众人,伸手一指磐石堡,高声道:“诸位便是此处了,这里便是本官的城池,也是你们以后的家!你们以后,怕是要有不短的时间会住在这里。好好瞧瞧吧,这里是磐石堡,蒸蒸日上,不断变强的磐石堡!” 董策手下原来那些家丁倒是不用再看,他们本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但是那些察哈尔部过来的董策家丁们,却是都好奇地打量着这座不远处的城堡。 跟这一路上路过的那些州县大城比起来,这座城池不算是很大,但却是格外的高耸坚固,巍然屹立。而最重要的是,是这座城堡以及城堡周围那片土地,那些人,上面透出来的热火朝天的气氛,哪怕是他们刚来,也能深切地感觉得到。 离开澄城县之后,他们又是长途跋涉数千里,走了整整两三个月,方才回到这里。 一路兵荒马乱,路程艰难,自不必说。董策带着他们从察哈尔部出发的时候,正是暮春时节,而到达澄城县的时候,则是夏末秋初,等到回到磐石堡,已经是寒冬了。 寒风呼啸,草木衰枯。 这会儿,他们一个个身上穿的很是臃肿,先是贴身穿着一件薄一点的棉袍,然后又在外面套上棉甲,又在棉甲外头再套上一层棉子做的大氅。 一般来说,在明军之中都是有些身份的将官才会穿着大氅,这寻常的士卒可是没钱购置大氅的,就算是有钱,谁又敢乱穿?若是被上官瞧见了心里不悦,寻个由头收拾一通,岂不冤枉? 但是,董策路上在路过一座县城的时候,那会儿正是天气渐渐变冷的时候,董策便很是大方地花银子为每人都定做了一件薄棉袍和一件棉大氅。接了这笔生意之后,那家县城里最大的成衣铺子日夜开工,干了整整三天方才把董策需要的那些棉袍棉大氅都做完。虽说那店里从掌柜到店伙计,都是累得够呛,但也因为这笔买卖狠狠地赚了一笔。 因着有了外面这一件棉大氅做衬托,他们虽然穿得很是厚实,甚至略显臃肿,但却一点都不难看。骑在马上,内里有青色棉甲,外面披着大氅,头上戴着尖顶铁盔,可说得上是威风凛凛。 而且不光好看,保暖性也是极佳。棉甲本来就是所有甲胄之中保暖性最好的,再加上里头有那一层棉袄,外面再裹上厚厚的棉大氅,哪怕是骑在马上奔驰,身上也是暖融融的,没有多少寒意。 就在董策等人凝视着远处磐石堡的时候,磐石堡堡墙上守卫的兵丁,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影。而更早于他们,洢水河上那座桥,桥头和桥后的几座哨塔上面守护的士卒们,也发现了董策等人。 顿时,凄厉的号角声呜呜地响了起来,传出去老远,只怕整个磐石堡都听得清清楚楚。 本来洢水河上架一座桥,只在桥后面有一座哨塔,上面驻守了三五个兵丁而已,但现在在桥头和桥尾,却是各有两座哨塔。这四座哨塔,如同四只坚实有力的臂膀一般,守护着这座通往磐石堡的唯一道路。原先桥后面的那唯一一座哨塔,不过是一丈来高,只有上下两层。而现在新建的这些哨塔,都是由大木和巨型石块建造而成,足有三丈多高,上下四层,每一座哨塔里面都可以驻扎二三十人。 哨塔上面开满了密密麻麻的射口,让人一看便不由得想到,一旦打起仗来,从这射口之中,有乱箭向外攒飞的情景,顿时就有些不寒而栗。 这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简单的哨塔了,用碉楼来形容还更贴切一些。 自从上一次和白莲教的那些逆贼们打了一仗之后,磐石堡众人对于突发情况的应对有了更加丰富的经验和充足的准备,不但增建了三座哨塔,而且按照打完那一仗之后石进等人定下的规矩,洢水河后面的哨塔上面,士卒只要是远远的瞧见有不明身份,数量过百的人马靠近,便要吹响号角。 宁可误会一场,也不能被人都打到近前来了还没有什么防备。 这号角声传得非常远,城内也可以听的到,而一听到号角声便可以做准备。若来的是敌人当然可以立刻迎敌,而若是来的不是敌人,那些被动员起来的士卒,也没什么可抱怨的,就当是一次演练了。 毕竟石进等人,对当初董策操练第一批家丁的时候晚上时不时响起的那一声集结哨,印象非常之深刻。若是个误会那就权当是晚上的一顿集结哨演练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坏处,正相反,恰恰还可以提高士卒们对于突发情况的反应能力。 听到桥后面哨楼上传来的那阵阵号角声,董策没有发怒反而很是喜悦,轻轻甩了甩马鞭,向一旁的阿拉坦乌拉笑道:“怎么样?我手下这帮小子,反应的还算不慢吧?” 阿拉坦乌拉点点头,赞叹道:“岂止是不慢,这是非常快了。” 董策哈哈一笑,正要说什么,忽然间,竟是从桥后面涌出来上百名士卒,也不知道他们之前藏在哪里。只见这上百名士卒全都穿着红色鸳鸯战袄,手中持着长枪,狼筅,大棒等武器,正是标准的鸳鸯阵配备。 第947章 九六五 反应挺快 第948章 九六六 做的不错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8章 九六六 做的不错 他们从桥后面出来之后,便是飞快地上了桥,而后抢占了桥头往南的那一块儿土地。上百人往那里一站,便是构成了一个坚固的防线,任是谁人想要杀过去,只怕都不是多么容易。 董策打眼儿一瞧,便是估算出他们的数量来,差不多应该是一百二十人上下,正好是十个杀手队。十个杀手队,人不算多,但问题是桥只有那么一点儿宽度,桥头只有那么大的一小片区域,他们这一百多人往那儿一站,便是把那里给塞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你若是想攻打桥头,能够投入的兵力也是非常有限的。至少一次性能拿出来的,和这些杀手队正面接触的兵力,并不会超过一百二十这个数目。而人家是固守在那里,以逸待劳,所以进攻方人数多的优势在这里很难发挥的出来,只能靠车轮战。 固守的这一方,还是占据一定优势的。 从这些军兵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到他们死死的占据了桥头,也就是用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些军兵一个个满脸肃然,眼中杀气腾腾,紧紧地攥着兵器,他们看向董策等人的眼神中无畏无惧,有的只是坚定。 似乎只要上官一声令下,便能涌上来和董策等人厮杀。 不但是他们抢占了桥头,桥头桥尾那四座哨塔中的上百名弓箭手,也都已经张弓搭箭,从射孔中瞄准了董策等人。有锋锐的箭簇从射口中露出来,只待一声命令,便要乱箭齐发。 面对这一幕,董策身后的队伍有些骚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自家手下这些兵丁,却在自己新收的这些家丁面前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董策却是不惊反喜,哈哈笑道:“这帮小子不错,很不错,警戒心很强,比我走之前可是好了太多了。” 一旁的阿拉坦乌拉点点头:“就是他们的眼神儿忒也吓人,这是要跟咱们拼命啊?” 后面那句显然就是开玩笑了。 董策嘿嘿一笑,低声道:“以后你就习惯了,咱们磐石堡练出来的兵,个个儿都是这个样子的,不管其他,只听命令,命令一下,一往无前,甭管前面是谁!要么投降认输,要么便是被咱们给碾过去。” 阿拉坦乌拉轻轻一笑,若有所思,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论是谁么?” 董策向白忠旗使了个眼色,白忠旗会意,策马向前,朝着那些兵丁高声喊叫道:“尔等且听清楚,来者正是磐石堡守备董大人,你们都是董大人麾下军兵,却将手中武器对着着自家上官。成何体统?是何道理?!” 他连着两个范围,可谓是气势十足,威严十足。 一听这话,那些占据了桥头的磐石堡步卒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武器都握得不是那么紧了。他们本以为来的是敌人,却没想到竟是自家大人。他们之中大部分都是在董策走之后才被磐石堡接纳的流民,而后从流民中选出来成为步卒的,也就是说,其中绝大多数人根本是没有见过董策。不过,他们倒也私底下听说了,磐石堡的守备大人这些日子都不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会儿一听,心中顿时泛起了嘀咕,难不成不远处那位年轻人就是咱们大人? 这支队伍中绝大多数人是没有见过董策的,既然说是绝大多数那么,便代表也有之前见过他的。一个穿着青布铁甲,戴着尖顶头盔,手中持着一根带小旗的的长矛的汉子走出来,这打扮,正是正儿八经的磐石堡规定的军官的打扮。分开人群走到前面,他惊疑不定地打量了两眼白忠旗,忽然叫道:“您,您是白忠旗白大人?” 白忠旗微微一笑:“正是。” 当初发饷银发粮食的时候,正是白忠旗给磐石堡第一批步卒们发的,看来,这名十个杀手队的统领,应该是磐石堡第一批步卒之一,认识自己也是正常。 本来这军官便瞧着那马上的年轻人有些眼熟,只不过并不敢确定此人的身份而已,此时见到白忠旗心中再无怀疑,赶紧回头叫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武器下了!还有,哨塔上那些人,赶紧把弓箭收了!” 回头喊完之后,他趋前两步,跪倒在地,高声道:“属下叩见大人!属下有眼无珠,方才怠慢了大人,还请大人责罚!” 他声音微微颤抖,显然心中颇为畏惧。 董策哈哈一笑,策马向前,摆摆手道:“起来吧!” 那汉子心中忐忑不安地站起来,脸上还很有些担心,董策瞧了,微微笑道:“你无需多想,你反应很快,布置得也算及时,态度很坚定,就应该这样!毕竟在此之前,你搞不清本官的身份,能这样做,本官很欣慰。你心中无需多想,此种情况只有赏没有罚,放心就是。” 他这么一说,这汉子方才放下心来。 董策打马向前,身后家丁们缓缓跟着,而这军官便就跟在旁边。董策打量了他两眼,忽然感觉有些眼熟,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十里铺过来的?” 那汉子神色顿时变得激动起来,没想到大人竟然还记得自己。他赶紧弯弯腰,恭敬道:“大人说的没错,属下李纯,正是当初十里铺的军户。当时白麻子那些马贼打十里铺的时候,小的跟着您一块儿打过那些该死的马贼。” 这最后一句其实未免有画蛇添足之嫌,不过想来是为了跟董策拉近关系,并且点出自己的老资格。他这么做,不是为了给董策看,而是为了给那些个杀手队的队正伍长军兵看,大体意思就是:“看,我跟守备这是什么关系?多少年之前就一块打过仗!” 对于他这种小算盘,董策心知肚明,微微一笑,也不点破。 “哦,这么说,原来你是哪个杀手队的?第七杀手队?” 第七杀手队的队正是洪大康,洪大康俨然是当初十里铺跟着董策一块儿打过仗的那班人的首领,不少人也都服他,而且第七杀手队里头十里铺出来的人相当不少,所以董策有此一问。 李纯点点头:“属下正是第七杀手队出来的。” 董策问道:“现在你在哪个杀手队?做的是什么差事?” “回大人的话,属下现在在第七十三杀手队。蒙上官抬举,让属下做了个队正。” “哦,你只是个队正么?” 董策有些疑惑的问道。 他见这十个杀手队,应该都是听李纯的,本以为他的官职会更高一些,却没想到只是队正而已。 李纯笑了笑,有些尴尬道:“现下只有队正,队正再往上便是石大人和周大人了,中间并无什么官职。在这桥后头驻扎的是第三十二,第四十一,第四十六,第七十七,第七十九,第八十八,第九十四,第九十五,第九十七,第一百零一,一共十个杀手队。属下在这十个杀手队十位队正中,被石大人点出来,命属下统领这十个杀手队,只是暂时统领。我等日常都是要在大营训练的,每隔一段时间才会有一些队伍被调来守在此地,等属下等从桥头回到大营之后,属下便只能管自己的杀手队,再管不了其他人了。” 董策哦了一声,这才心中了然。 看来石进和周仲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虽然做了不少事,但许多重要的大事却还是等着最后自己回来拍板儿的,比如说,关于磐石堡步军的构架问题。现在磐石堡步军的构架是极为简单的两层构架,在石井和周仲之下,便直接是各个杀手队的编制,各个杀手队的队正直接听命于他们两人,中间并没有另外一层。 当初人少,就三十个杀手队,这样做自然是无可厚非,指挥很灵活方便。但现在随着人越来越多,这样做已经有些不合时宜了,势必要在中间再加一层编制才行。 第948章 九六六 做的不错 第949章 九六七 归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49章 九六七 归家 不过这等大事想来他们还是不敢擅专的,对于他们这种比较谨慎的做法,董策心中也是颇为满意,暗暗点了点头。 说话间一行人便是过了桥。 过了桥之后,董策这才弄明白,之前突然出现了一百多名士兵十个杀手队的兵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了。 就在桥尾后面不远处,一座小丘后面,竟是建造了一处小小兵营。不过是十来间营房,营地面积也不大,也就是能够容纳百十来人而已,想来之前那些人便是驻扎在这里了。 这处兵营距离桥尾很近,也就是不到十米的距离,而由于躲在小丘后面,从洢水河南岸往这边看,根本就看不见这处兵营。 和白莲教的那一战,着实是让磐石堡积累了不少的经验教训,比如说,战后他们便极其深刻地认识到了洢水河上这座桥对于整个磐石堡的意义、当时若不是有这座桥,若不是把这座桥给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只怕那场仗打得不会如此之容易。 所以守卫这座桥,便是成了相当重的一个任务。 石进和周仲在这里放了十个杀手队。一旦有异常情况,杀手队立刻抢占桥头,阻止敌人上桥。而只要这些人能挡得了一时三刻,磐石堡中的大部人马便会出动,成为他们最坚强的后援。 刚过了桥,往前走了没多久,便有一队骑兵从磐石堡南门策马狂奔而来,带起阵阵烟尘,他们过来的方向正是这里。董策眼尖,等他们离得稍近一些了,便瞧见了那支骑兵队伍最前面的两个人。 不是石进和周仲又是谁人? 在这一支不多的几十名骑兵后面,还有数量庞大的步卒在紧紧跟随,这些步卒分成一个个方阵,手中武器森然,刀枪林立,正一路小跑着向这边逼近。虽然前进速度不满,但阵型却并不乱。 显然这是城中听了桥头这边的号角声之后派出来的援军。 董策微微一笑,心中更是满意。这反应速度,确实不慢,石进和周仲,干的很可以。 石进二人本来正在公事房中处理事务,但桥头的号角声响起之后,两人豁然站起身来,立刻招集兵马杀出城去。整个过程,用了也就是一盏茶多一点的时间,这等反应速度,这等士卒的集结速度,可说得上是相当罕见了。 董策瞧见了石进和周仲,石进和周仲自然也就看见了他。 两人都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这些时日以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董策归来,而当董策终于回来,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却是不敢相信了。毕竟董策离开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他们早就不知道盼望了多少次,而每一次等来的都是失望。 董策朗声笑道:“石进周仲,怎么?一些时日不见,竟然认不得本官了么?” 这一声喊才让他俩回过神来,两人赶紧勒马停住,周仲回头朝着后面大喊道:“停,都停下来。” 但队伍如此庞大,也不是说停就能停的,队伍借着惯性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方才停住。 石进和周仲两人赶紧滚鞍下马,快步走到董策马前,齐齐跪地,高声道:“属下叩见大人。” 董策从马上跳下来,一手一个,将他俩给搀了起来,朗声笑道:“起来吧,都起来吧!” 石进和周仲两人站起身来,董策打量了他俩一眼,笑道:“不错,很是有些威严的上官模样了,看来这段时间,手中握着权柄,这日子过得也很滋润吧?” 石进和周仲听了,不由得心里都是一突,摸不清楚董策这话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敲打他们。 但是想象,董策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两个虽然做了许多事,也算得上是大权在握,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是董策走之前定下来了的,需要达到的目标都是已经定好的,而且如何做到,也有之前的例子可以依循,他们只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做而已。 倒并没有什么擅权逾越之举。 如此一想便放下心了,想来这应该是大人开玩笑的话。 其实董策都不知道自己的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在敲打他们,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或许是他已经在这个时代呆了太久,融入的太深,官场之上倾轧的太厉害,以至于深深地打上了这个时代官场上的烙印。所以久未见面之后,他一开口,便是敲打自己的属下。 或许,是因为心中存着一个念头——生怕他们架空了自己。 其实完全没必要,今日归来重逢,乃是大好的日子,不应该去做这种事。 董策打了个哈哈,算是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他指了指驻扎在桥尾的那些兵丁,又指了指石进周仲两人身后的那些步卒,笑道:“这些兵我都瞧了,不错,很是不错。你们两个人在练兵上面,看来应该是煞费苦心了。本官回来的时候,便想着要考校你们。现下操练兵马这一关,在本官这儿算是过了。走,咱们再看看军营和大校场经营的如何了。” 石进和周仲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请大人移步。” 数百家丁簇拥着董策等人,从大部军队旁边绕了过去,直接由南门进了磐石进堡。 跟在董策身边的只有石进,周仲则是留了下来,整顿那些兵马,带他们重新入城。 一路过去,一直到大校场。 看见大校场现在的样子之后,董策点点头,眼中露出一抹满意之色。 等他进了大校场,再瞧见里面那一排排,数目比之当初多出何止数倍的营房,更是露出一抹笑意,冲着一边的石进道:“石进,你和周仲差事办得很好,我要重重地赏你们!” 石进赶紧在马上欠了欠身,恭声道:“这都是属下该当作的,乃是份内,大人您实在过奖。” 董策哈哈一笑,点了点他:“咱们都是老弟兄了,跟我别玩儿这套虚的。当初我给你定的目标其实是颇高的,现在看来,你们应该是完成得差不多,这已经是让本官喜出望外,赏,必须要赏!” 在这大营之中转了一圈儿,他便是策马朝着自家府邸而去。 进了府中,董策朝着跟在身后的石进道:“把大伙儿都招来,半个时辰之后,我要在府中大堂见大伙儿,去吧!” 丢下这句话,他便是急匆匆的快步朝着后宅走去,其他人瞧见,嘴角都是露出一抹会意的微笑。 一路穿堂过厅,终于到了后宅门口,董策只觉得此刻心里酸酸涩涩的,心情说不出来的激荡。 这样的激荡心情又和之前不太一样,若是说之前的激荡更多的是男儿豪情的话,现在这心情之中,则是多了几分柔情。 董策刚走到内宅门口,忽然旁边的签押房中传出来一阵动静,接着‘吱呀’一声,签押房那厚重的木头门被打开了,一个十来岁的清秀少年从里头走出来。这少年手中还提着一个小水桶,里头有半桶脏兮兮的水,水里还漂着一块儿抹布。 想来他刚才应该是在打扫签押房。 董策瞧了那少年一眼,粉雕玉琢,漂亮的有些不可思议,白衣如雪,长发如墨,泼洒下来,不是白墨又是谁人? 大半年没见,白墨似乎长高了不少,也越发的俊俏了,头发用一个玉环简简单单的束了起来,看着不像是奴仆,倒像是个贵公子。 “啊?” 白墨见到董策,不由的张大了嘴,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睛直愣愣的瞧着他,连手中的抹布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都不知道。 他看了好一会儿,眼中方才露出狂喜,差点儿便一蹦三尺高,口中就要高声叫喊出声。 第949章 九六七 归家 第950章 九六八 一切安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0章 九六八 一切安好 不过他那一句‘老爷’还没出口,董策便是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嘘,嘘,别说话!” 白墨眼中有些疑惑,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见自家老爷这般吩咐,那么照做就是了。他赶紧把地上的抹布捡起来抖了抖,然后凑到董策身前,压低了声音,笑嘻嘻道:“老爷您可是回来了,可想死小的了。” 他少年心性,加上之前那一主家规矩也不算很大,董策对他也是颇为纵容,这会儿又是许多时日没见了,是以在董策面前便有些失了规矩,没大没小的。 不过董策倒也并不在意,他摆摆手,道:“待会儿再与你说话。” 董策上前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儿,里头才传出一个懒洋洋的,略带些沙哑的声音:“谁呀?” 这沙哑不是那种充满磁性和诱惑的沙哑,而是那种喊破嗓子一般的嘶哑。 董策听着耳熟的很,正是大丫的声音,显然,外面的号角声并没有引起内宅他们这些人的注意,只怕大丫还没有猜到是自己回来了。 董策不说话,只是接着敲门,门里头的声音顿时变得不耐烦起来:“这他娘的谁呀?做弄老娘是吧?” 接着,门被打开了。 大丫气势汹汹,满是怒容的脸,出现在董策面前。她的脸盘圆的跟个面盆似的,满脸横肉,瞧着似乎比原先还要胖多了,这会儿简直就是个大肉团,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撑得紧绷绷的。只不过她原先的肤色是黄中偏黑,现在却是白皙了许多,看来这段日子,应该各过得还算滋润。 大丫手里头拿着一根粗大的擀面杖,正自气势汹汹的推开门要出来跟人决一死战一般,一抬脚却是瞧见了董策,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董策笑吟吟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大丫却不答话,只是呆呆地看了他半响之后,忽然一转身,撒丫子疯狂的朝里边儿跑去,一边跑口中一边高声喊道:“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声音洪亮,只怕整个府邸内宅外宅都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内宅之中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不断有人的叫喊声传来。董策倒也不着急,就在外面很是耐心的等候着。过了好一会儿,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董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盛装女子在前,另外几个人簇拥着他,快步向这边过来。 那盛装女子二十来岁,长得很是秀美,身上穿着非常郑重,衣衫繁复而华丽,头上带着全副的头面,整个人看上去端庄非常。脸上妆容也很精致,瞧得出来,方才出来之前是好生打扮过的。 不是红袖又是谁人? 而站在她旁边的,则是柳氏,柳氏穿的就要朴素多了,只不过那一身普通的青布衣服,也遮掩不住她的身材。 两个女子瞧着董策的眼神都是水汪汪的,只不过红袖看向他的眼中满满的都是激动、思念与眷恋,而柳氏的眼中,则是多了几分羞怯,和期待。 红袖走到董策身前不远处,便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她的嘴唇翕动,浑身颤抖,眼圈有些发红,似乎就要忍不住扑到董策怀中痛哭一番,以发泄这段时间的思念之情。但她终归还是要维持她作为家中主妇的脸面,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很是矜持的微微一福,口中轻声道:“妾身恭迎老爷回府。” 在众人面前,董策也不会对她太过轻薄,而是会维持她的面子。 他走上前去,将红袖搀了起来,微微笑道:“夫人请起,这些日子为夫不在,家中有劳夫人操持,辛苦夫人了。” 这一句话,让红袖险些没能控制住心中情绪,泪珠差点就掉落下来。 有他这句话,这段日子受的那些煎熬,做的那些事,似乎也都有了回报。 董策凝视着红袖,眼中似乎有无限柔情在涌动,只不过此时大庭广众之下,也着实是不好有什么亲热的举止。他倒是没什么,但红袖脸皮薄,若是那般做,只怕她在大伙儿面前便会有些下不来台。 因此董策也只是轻轻捏了捏红袖的小手,轻声道:“我先去看母亲大人。” 红袖有些羞涩,微微一笑:“该当如此。” 大丫二丫及柳氏三人便都各自散去,董策和红袖一路进了客厅,乔氏正自坐在厅中,很是悠闲的品着茶。 老太太穿着一身崭新的绸缎衣服,衣服上面有着大红色的富贵花枝图案,老太太往身上那么一穿,倒是平添了几分精神,看着也很是有些富贵姿态了。她的头发许多已经是银白,却是梳洗的非常干净,脸上也很是红润,甚至比董策走的时候还要胖上那么一点儿,整个人瞧着气色非常好。 乔氏素来是非常沉得住气的,方才听到董策回来的动静,她还是稳稳地坐在厅中并没有起身,这会儿董策进来了,她也只是眼皮微微一抬,淡淡道:“回来啦?” 仿佛董策不是远去数千里,而只是出门去安乡墩转了一圈儿,当日去当日回一般。 “是,孩儿回来了。” 董策趋前两步,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道:“母亲大人一切安然无恙否?” 乔氏指了指自己,微微一笑:“一切都好,一切都好。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红袖把这个家操持得很好,一切都井井有条的,我这老婆子也被她伺候的很好,没看比之前还胖了点儿么?” 说着便看向红秀,眼中露出一抹慈祥,感觉她对红袖似乎比对董策这个亲儿子还要亲一般。 董策笑道:“母亲安好就好。” 董策又看向红袖:“当真是多谢你了。” 红袖低下头,脸色微微有些羞红,过了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来,柔声道:“夫君,咱们是夫妻啊,这都是我该当做的。” 董策笑了笑没再说话,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袱来,轻轻放在桌上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这青布包袱看上去很是简单,但解开这包袱,里头却又是一层,乃是一层上好的绸缎,这绸缎中包裹着的竟是几件首饰。有玉镯子,玉钗,项链儿,珠串等等。 其中瞧着最是珍贵,品色最为上乘的是那一串项链。这项链比一般的要长出许多,在董策看来,不像是一般女子戴的项链,倒像是和尚经脖子上挂着那种一长串的佛珠一般,或者再类比一下,就跟后世清朝大臣们脖子上经常挂的朝珠没什么区别。 这串项链足有一百零八颗,颗颗浑圆,都有小拇指肚一般大小,散发着柔和的白色光芒,毫无瑕疵。而最难得的就是,所有的珠子几乎大小品相都是一模一样,看起来竟无丝毫区别。一颗单独的这样的珠子拿出来,算得上是贵重,但也不算是特别罕见的东西。但一百零八颗这样的珠子一起出现,那就可算得上是稀世奇珍了。 毕竟有的时候数量多了,这东西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而除了这串项链之外,其他的那几件玉钗玉镯子之类的,也都可算得上是品相不错。尤其是那对儿玉镯,乃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看上去便知道价值不菲。 董策向乔氏笑道:“孩儿出去这一趟,倒也不是白给的,总还发了一些利市,也算搜罗到了一些好东西,特意在其中挑出来几件,献给母亲大人。” 乔氏看了一眼,又看向董策:“这都是给我的?” 董策笑道:“当然。” 乔氏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儿子,对我这也算是一片孝心,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 董策笑道:“您千万别客气。” 第950章 九六八 一切安好 第951章 九六九 心事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1章 九六九 心事 乔氏挑了半天,却最终只是选了一根玉钗而已。在这所有东西中,这根玉钗品相只能算得上是一般,价值也不是多高。 董策赶紧道:“母亲您不如再多挑两件儿。” 乔氏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都是个老婆子了,要这些东西作甚?这些东西啊,你还是给红袖留着吧!” 她拉着红袖的手,放在手中轻轻磨搓着,笑眯眯道:“我这媳妇儿啊,乖巧的真是令人心疼,这好东西我也想给她。再说了,她现在年轻,带这些东西正合适。我呀,不合适了,老喽老喽。”董策劝道:“您可不老,您年轻着呢!” 他和红袖两人又劝了一阵,乔氏却是始终不肯再多拿,董策没法子,也只好把剩下的东西让红袖都收了起来。 “行啦,你们小两口也这么些日子没见了,怕有不少体己话要说,老婆子这儿不用你们陪着,去吧,去吧!” 董策和红袖又陪着乔氏说了一阵话,乔氏便是挥手赶人了。 董策笑嘻嘻道:“谢过您老人家。” 然后,董策和红袖便回了自己屋,自然是一番温存不提。 两人大半年没见面了,心中都各自想念的很。不过却并没做什么**之事,而是抱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在耳边说一些体己的话。 如此倒也是别有一番温存滋味儿。 说了好大一会儿,董策站起身来道:“我得换衣服了,待会儿还要和石进他们见面,一路风尘朴朴,脸上也有灰头上也有灰,衣服都脏兮兮的,可不能这般样子去议事。” “老爷说的是。” 红袖宛然一笑,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 董策有些诧异道:“你去做什么?” “我把柳氏叫过来,让她来伺候老爷您穿衣。” 红袖笑道。 董策瞧着他,半开玩笑道:“怎么,你不伺候我,却让别人来伺候我么?” 红袖身子一颤,脸上露出一抹凄凉,低声道:“妾,妾身也是想伺候老爷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董策见她眼圈有些发红了,心中便是一急,赶紧上前把她拥到怀里,低声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别哭啊!” 他这般一说,红袖更是泫然欲泣。 她赶紧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哭出来,泪珠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了,似乎随时都要掉下来,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 “夫君,其实你该当明白我的意思的。我是想让你收用了柳氏。“ ”为何?“ 董策拧了拧眉头道:”难不成还是因为子嗣的事儿么?是母亲又跟你说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儿,红袖跟了他已经有段时日了,但两人却始终没有子嗣,乔氏对这件事意见很大。在她看来,红袖这个媳妇怎么着都好,但唯独这一点,实在是让人不够满意。 而且,在乔氏看来,这子嗣绵延,才是一个家族最大的事情,红秀迟迟没有怀孕的消息,更别说诞下子嗣了。她就算是千好万好,但就凭这一点缺陷,便足以遮盖她所有的好。 其实乔氏这还算是比较开明的,别说在此时明朝,哪怕是后世,因为媳妇儿不能怀孕,不能生孩子,婆婆和媳妇闹得关系极差的也很是不少。在这大明朝,这种情况就更是厉害。若是,换个别的婆婆,只怕红袖这会儿就要整天受气了。 对于乔氏的想法,董策很理解,但他理解归理解,却是没有把这件事情看得那么重。在他看来,顺其自然就好。再说了,他和红袖在一起才多久?也未免太着急了一些,且等着瞧看,再过两年若是还不能怀孕那就再说。 但乔氏却是急着抱孙子,因为这事儿,她已经暗示过董策不少次了,大体意思无非便是让董策再纳上一房妾室,好歹先为董策生下子嗣来才是。 听董策这么一问,红袖慌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夫君你别多想,你离开这段时间,母亲大人并未跟我说过此事。” 她瞧着董策,神色有些郑重,道:“夫君,除了医术,别的书我也没读过多少,但却知道一句话: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个国家的大事乃是打仗和祭祀,而一个家族的大事,便是绵延和壮大,子孙兴旺,繁衍生息,香火传承,百世不绝。” “夫君你家男丁不兴旺,只有你和大伯两人。大伯膝下现在也没有子嗣,而且,你也该当知道的,因着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母亲大人对大伯和嫂子,终归心中还是有些芥蒂,并不喜他们。所以,母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咱们这边,只是希望你早日有后,董家也有后。原先母亲这般想,这般跟我说,我心里还有些委屈,但现在我却想通了,跟了你差不多也有一年多了,这肚子却始终不争气,所以在这些日子我也想着,你回来之后,就赶紧把柳氏收了吧!” “瞧柳氏是那样子也像是个好生养的,而且她也生过儿子,把她收用了之后,说不得还能为董家诞下麟儿,董家便有后了。”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但声音却是一阵颤抖,泪珠也刷刷地掉了下来。 她倒不是委屈,而是在担心自己以后的事情。 要知道,若是董策纳了柳氏为妾,那柳氏便也是妾了,而她,此时也不过是个妾侍而已。她很清楚,现在无论是在董策心中,在乔氏心中,以及在府中的地位,柳氏都远远无法和他相比,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她肚子不争气,而若是柳氏怀了孕,生了儿子,那么在府中的地位,在董策和乔氏心中的地位,只怕立刻就会超过她,到了那时候,她又该怎么办? 董策似乎明白添福她的心思,他叹了口气,坐到床上,而后把红袖拉到自己怀里,让她横坐在自己大腿,低声道:“纳柳氏为妾的事儿,以后再说,我现在还顾不上这个。但我有句话,现在就要在这里跟你说清楚。” 他瞧着红袖,正色道:“红袖,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无论如何,在我心中都有非常特殊的地位。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绝对不会对不住你,以后哪怕是有了正妻,在有了别的妾,在这后宅之中,你仍然是我心中独一无二之人。” 这番话说得红袖心情荡漾,嘤咛一声,伏在他怀中,双臂紧紧的环着她的腰肢,似乎便想这么一直抱着,再不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董策方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笑道:“今日我不让柳氏为我更衣,我就要让你伺候我。” 他嘿嘿一笑,伸手在红袖的小鼻子上捏了捏,调笑道:“怎么样?我的小媳妇儿。” 红袖羞红了脸,不依道:“你又欺负我!” 口中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很麻利的帮董策换好了衣服,还拿热毛巾把子给董策擦了擦脸,擦了擦身子。 一路风尘朴朴,身上早就很是难受,被热毛巾这么一擦,浑身舒服的不得了,又换上一身清爽的棉袍,外面裹上皮大氅,董策舒服的叹了口气。 还是家里好呀! 红袖掩口直笑,也不说话。 一刻钟之后,董策来到了府中前厅,他到的时候里头已经站满了人,石进等人都已经到了。 董策从屏风后面拐出来,在桌子后面坐定,大伙儿齐齐跪了下去,齐声道:“属下叩见大人。” 董策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起来吧,都起来吧!” 大活儿站起身来,董策上下打量着他们,观察着他们现在的样子。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他便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不在,似乎大伙气色都变得好了一些,而且普遍都长胖了,看来这段日子过得还真是不错。 第951章 九六九 心事 第952章 九七零 镇住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2章 九七零 镇住了 大伙儿瞧着董策的目光,有期待有激动,当然也掩不住些许的紧张。董策在走之前给他们每个人都布置了任务,而现在董策回来了,只怕就要问他们这活计做得如何了。不过紧张归紧张,到还没有多少害怕的,因为他们每个人手上的任务都完成的还算不错。 董策目光在大伙儿脸上转了一圈,而后叹了口气,慨然道:“诸位,本官这一次随着兵备道刘大人,跋山涉水数千里,去到了甘肃镇外的大草滩。这一来一回,便是大半年时间过去了,这些时日,磐石堡多有来有赖诸位操持,在此,董策谢过诸位了!” 说着站起身来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大伙儿都连称不敢,纷纷站起身来还礼。 而后各自落座, 董策笑道:“这次离家大半年,很是辛苦,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也是几番险死还生。” 说着这里,他忽然又是深深叹了口气。原来这会儿,董策却是想起白添福来了,当初和白添福等人随同刘若宰一起出发的景象宛若还在眼前,但此时他已经顺利回传,安安稳稳,舒舒服服的坐在了自家的厅堂之中,而和他一起出发的,随着刘若宰去往肃州卫的白添福,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白添福在澄城县战死之后,他的尸体已经装殓入棺,就停在澄城县,由他几个幸存的家丁看守。董策本来打算从大草滩回转大同镇的时候中间路过澄城县,把他的棺材带上,却没想到回到澄城县之后,听李可受一说才知道,原来白添福家里过来人了,带着那几个家丁,已经把他的棺木运送回乡了。 这个时间大概就在他们离开澄城县之后大约三个月。 李可受言道,闯军退去之后,一支从澄城县去往大同镇的商队,把白添福战死的消息带到了他夫人许氏那边。许氏听了之后,竟是不顾危险,带着十几个精悍家丁,随着那商队,一起来了澄城县。而后在她的坚持之下,便是扶棺归乡。 作为在澄城县战死的军官,这事儿李可受当时也参与了来着,许氏还曾经拜访过他,感谢这段时日他对白添福身后事的照顾,并且请他向董策等人转达谢意。 接下来的事,李可受就不知道了,也不知许氏一行是顺利回来了,还是路上又出了些什么变故。董策打算过几日就去问问,白添福虽说跟他也不是什么刎颈之交,但终归也是一起并肩打过仗的,而且他是不屈力战而死,董策也很是佩服,他既然战死,以后有什么能照料的地方,还是要照拂一二。 董策收拾心情,接着道:“虽说颇为惊险,但终归,还是有些回报的。” 他微微一笑道:“这一次,在兵备道刘大人主持下,察哈尔部已然归顺了我大明,本官在其中也颇立了些功劳,只怕过不多些时日,本官就要再升上那么几级。” 他顿了顿,看着大伙儿道:“本官既然升官了,你们自然也不会被落下。” 大伙儿互相看看,神色间都很是雀跃兴奋。 正如大人所言,大人升官了,咱们又岂会被落下?自然也是随着水涨船高! 都以为董策这次出去是个辛苦活,却没想到回报如此之丰富。大人如此之笃定,而且他说的是升几级而不是升一级,也就是说他这次立下的功劳非常大,足够他连升好几级。而大人若不是非常肯定,定然也不会把话说得这么满。 这说明,大人连升几级的事儿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 董策一回来就能给他们带来这般好消息,他们想到自己也能升官,又岂能不随之高兴? 张寒和刘大库反应速度最快,两人赶紧站起身来,拱手道:“属下恭喜大人。” 其他人也回过神来,赶紧纷纷起身,口中贺喜。 董策哈哈一笑,双手往下压了压:“都坐下,都坐下。” 大伙儿的反应也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事实上这就是董策想要的效果。他离开磐石堡已经大半年了,而这半年中发生了什么他大体知道一点,却不能确定所有,更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以及大伙的心思跟半年前有了什么样的区别。 他在担心自己对磐石堡的掌控力会不会变弱。 但这难不住他看,他不需要把握所有人的心思,也不需要揣摩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目的。他只要确定一件事就行:你们,只能为我所用,也必须为我所用。因为我能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所以他一回来,就朝着大伙儿抛了一个香饵,告诉他们,本官每做一步,每做一件事都不是白做,都有报酬,都有相应的好处,要么发财,要么升官,要么势力壮大!只要是你们跟着我,我有升官的机会也绝对不会落下你。 甭管他们之前想的什么,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董策这一番话说出来,这一番前景描绘出来,他们便只会老老实实,心悦诚服地为董策尽心做事。 而且哪怕原先有些异心的,因为董策大半年不在而觉得他对磐石堡的掌控力度不够,从而对他可能会不那么尊敬畏惧的人,也会因为这一席话,而重新对他怀着敬畏之情。 简而言之,董策这番话直接把大伙儿都给镇住了。 有了这么一个开场白,接下来再说什么,就变得容易许多了。 董策先看向张寒,开玩笑道:“张寒啊,我方才瞧了一下,大伙儿都胖了些,怎么就你越发的瘦了,难不成咱们磐石堡的伙食不对你的胃口?还是这些时日你干的活太多了操劳过度?” “大人说的哪里话?” 张寒赶紧笑道:“磐石堡的伙食好的很,大伙儿各自负责各自的那一摊,手上的活计倒也不是特别多,属下也算不上操劳过度。只不过属下天生就是这种体质,怎么吃都吃不胖的,从小便是如此。” 董策点了点他:“你呀,还是要多吃点。” 他又看向霍青桐:“还有你,你也是。今年多大啦?要十七八了吧,都是大姑娘家家的,还瘦得跟个竹竿儿似的。你在战场上那般能厮杀,虽说是个女子,却顶的上七八个成年汉子,但是身体却得好好补一补才是。看你现在瘦成这个样子……” 董策说到这儿便打住了,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硬生生给咽回肚子里。那句话是: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只不过这句话在此时说出来,未免有点太轻薄的意思,还好他忍住了。因为,说到这会儿,霍青桐脸上已经红彤彤的一片,低着头,只是跟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两声,都不敢正眼抬头看他。 本来照理来说,霍青桐现在也不是多么管事儿。她本来负责的是组织那些妇女在农闲时候,用私铸的铜钱来制作青蚨甲,现在这个差事已经交卸了。因为现在磐石堡,不像当初那般拮据,工匠的人手也不像当初那般短缺,可以腾出相当数目的铁匠来专门打造铁叶甲了。磐石堡这会儿已经不再打造青蚨甲了,是把所有的精力财力都转移去制作铁叶甲上面。 当然,当初造出来的那些青蚨甲还在使用。不过,霍青桐这块儿便是没什么事儿可以做了。她现在相当于是身上没差,若硬要说差事的话,可能也就是在王羽手底下打打下手,带着那些士卒的家眷们下河抓鱼,为磐石堡的肉食供应多加一条来源。 第952章 九七零 镇住了 第953章 九七一 万户!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3章 九七一 万户! 所以说她其实是没有资格参加今日的会议的,只不过石进知道董策对她另眼相看,而且大伙儿跟她父亲都是至交好友,自然要对她多多提携,这次便是自作主张让她过来了。 瞧见董策跟她开玩笑,石进心中暗喜,想到自己这次叫他过来还真是对了,大人想来心中是高兴的。 先开了几句玩笑,把气氛活跃了一番,然后董策便把脸上的笑意一收,把脸一板,沉声的:“方才算是跟各位叙了叙离别之情,这会儿咱们便要说正事了。” 大伙儿一听,脸上都是变得严肃起来,坐在椅子上,腰板儿挺得直直的,目光都投向董策,等着他说话。 “本官在走之前,给你们每个人都派了些差事,也定了目标,定了任务。现下本官便要问一问,看一看你们每个人这差事都做得如何?” 他把目光投向李贵,道:“李贵,咱们先说你。” “是。” 李贵身子一挺,看向董策,恭声道:“大人您说。” 董策沉声道:“走之前,我给你派了四个差事。第一个,便是在本官离开的这段时间,你最起码要收拢三万流民。本官本来预计半年便可来回,而现下足足用了八个多月时间,这相当于是多给了你两个月,也算得上是宽松了。这个差使,做得如何?” “回大人的话。” 李贵恭敬道:“这个差使,属下总算是不负所托,没有辜负大人的期望。” 董策眉头一挑:“哦,这么说,三万流民已经招募到了?” “正是。” 李贵应了一声。 显然,他在来之前就猜到了董策可能要考较他这些事,因此事先做了一些准备,这会儿说话一点都不迟疑,沉声道:“大人您走之后不久,您的家丁董忠贤便是带着数千名流民来到了磐石堡!,言道这些流民是您在路上收服的,命令他带着这些人回到磐石堡。因着之前都做过这些事情,算是熟手了,这些人咱们没用多久便是安顿好了。而后,属下便循着以前的例子,安排手下各人去往大同镇左近的各个路口,以及各个县城的城门口等候,瞧见有流民,便去跟他们说,咱们磐石堡如何如何好,能发给土地耕牛粮食种子等,不少流民都是极为意动。”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咱们这次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之前咱们只是在城门口张贴告示,却没有在那儿派人,以至于有些流民瞧了想来,却不知道磐石堡在哪儿,哪怕是想来也来不了。有些人瞧了却是不信,连个问询的人都没有。这次咱们在各处都留了人,而且都是流民出身的,亲自向他们讲解。他们本就是流民出身,说的那话也实在,那些流民听了也是相信。 [龈龆便都是很动心,大约在九月底,咱们新招的流民便是已经过了三万之数。? “当然,属下腆颜,把大人您着人带回来的那数千人也给算在其中了。” 他笑了笑,道:“就在您回来前半个月,又来了一股流民,有一千三百余人,咱们刚给他们安顿好。” “好,你这差事做的不错。”董策抚掌笑道:“这差事便是算你做了个十成。” 李贵谦道:“属下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你这个差事做的不错,本官给你记下了,待会儿自有封赏。”董策笑道。 大伙儿一听任务完成得好还有封赏,顿时一个个都精神了不少。董策给他们发的俸禄相当之丰厚,但磐石堡走的是********的路线,他们除了拿俸禄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它能够捞银子的门路,而另外一个合法的得到银钱的路径便是董策的赏赐。 董策每每赏赐都很丰厚,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个相当之重要的收入来源。 “方才本官会来的时候,瞧见出现了许多村落,这可是当初瞧不见的,一眼望去,大大小小几十个上百是总有的吧?瞧着这村子,也有大有小。李贵,你跟本官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再说说,现下咱们磐石堡有多少丁口?” 董策问道。 “是。属下先说这些村子的事情。”李贵应了一声,道:“咱们磐石堡,原先是分的有三个保,其中第一保和第二保各十个甲,第三保有九个甲,一共是二十九个甲,二百九十多户。当时咱们是按照每一甲占一片地界儿,聚在一起住,这样分的,算下来,便一共有二十九个聚居地。后来流民越来越多,每次来一批流民,咱们就把这些流民打散了,都分下来,让他们住进每一甲的聚居地附近。每一次分给每个甲所在聚居地的新流民都不多,也就是十几二十户罢了,如此一来,也是因为不少人都是一起来的,关系不错。这样做,可以防止他们私底下勾连,再生出什么事来。” “这样下来,本来那一个甲只有十户,是一个很小的聚居地,后来人越来越多,那一个聚居地,便是变成了几十户,而后上百户,到了现在,有的聚居地已经有一百七八十户人了。” “属下和张寒张先生等人一起筹划过,这一个聚居地,最多也不能超过二百户人。因为这些人不是让他们住进去就算完,而是要把聚居地周围的土地都分给他们,人越多,这片聚居地周围要分的土地就越多,而越是来得早的人,分到的田地便是离着聚居地越近,来得晚的人,就分的越远。而若是这一个聚居地的户数太多,那么后来的人分的田地离着聚居地就太远了,走都要走半天,去了地头儿干不多少活儿天色就晚了。是以属下等人算着,一个聚居地,最多也就是二百户,到头儿了。” 董策点点头,夸赞道:“能想到这一茬儿,便是说明你们很细致,本官当初也疏忽了这一点。很好,接着说。” “是。”李贵继续道:“因此,若是有聚居地户数差不多了,再有新的流民来,就新分出几个聚居地来,让他们住下。” “现下咱们磐石堡下面,一共八十七个聚居地,可算作是八十七个村子,最大的村子有一百九十三户,最小的,乃是上个月新建的一个村子,不过才六十六户而已。” “照着这个,咱们又重新分了保甲,原先不过是三个保二十九个甲,现在则是一百一十四个保,一千一百三十七个甲。” “哦?”董策挑了挑眉头,问道:“还不是每个保都是十个甲是么?” “大人明鉴。”李贵道:“咱们这一次分保甲,跟以前还不大一样,因着村子有大有小,里头的户数也多少不等,是以咱们分的就有些参差。首先,每个村子,至少都是一个保,哪怕那村子只有六十多户,但因着是一个单独的村子,所以也辟出一个保来,如此方便管着。而有的村子,里头户数一百多,便按照情况,分成两个或者三个保,总归分保甲的时候,属下等是按照两条规矩来的。” “第一,一个保中,不能都是同一批流民,最起码得掺和上四五批不同时间过来的流民才成。第二,住在一起的,尽量别分到一个保里。一个村里,如果分三个保的话,尽量让这三个保的百姓,都参差住着。” 董策点点头:“如此做,也很有道理。” 他接着问道:“保长是怎么定的?” “回大人的话,方法有二。其一,那村子里原来的甲长,会被遴选为保长。其二,有威望之人,也会被选为保长。” 董策点点头,道:“这些保长甲长,可得确定别出什么问题,若是有鱼肉百姓,横行乡里之人,必须严惩!” “是。属下醒的。”李贵道:“属下等人,时时刻刻都盯着的。” 董策嗯了一声,问道:“那么现下,咱们磐石堡一共有多少户?多少丁口?” “回大人的话。” 李贵道:“有一万零三十七户,有百姓三万四千六百七十七人,其中十三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男丁,有一万八千四百人。” 第953章 九七一 万户! 第954章 九七二 问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4章 九七二 问题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册子,上前两步,放到董策案上,道:“这是户籍册子。” 董策点点头,没有立刻翻,而是夸赞道:“李贵,你很不错。” 方才问的那些话,涉及之处,都算是李贵的本职,他对其中的数据都是很了解的,因此这会儿说起来也是如数家珍,很是流利,一点儿滞涩都没有。 李贵自然是一番谦让不提。 董策又问:“这个差事,算过去了,保长这个,咱也说完了,还有两个差事。” “本官走之前,便让你建立四房,捕快得有三十人,现下建的如何了?” 董策问道。 “回大人的话。”李贵道:“都已经建好。” 他指了指东边儿,道:“原来的令史衙,现在已经改成磐石堡通判衙,里头设立四房,分别为户房、吏房、刑房、礼房。其中户房和刑房各自有司吏一人,书办一人,杂役十人。礼房和吏房则是都各自有司吏一人,书办一人,杂役五人。快班也设好,有捕头一人,下面捕快二十九,其中马快九人。” “这四房和快班,都是属下遴选流民之中精干敏锐之人组成的,而且属下尽量选的都是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之人,如此便少许多牵挂,做事的时候不至于横生阻塞。约莫在半年前都开始办差做事了,这些时日,安置百姓,任命保长甲长,刑名缉拿,多亏了他们,都做了不少事情。” “好。” 董策道了一声好,又是颇有些担心的问道:“你方才说,刑房和快班也都有了不少差事,难不成咱们磐石堡,作奸犯科之人很有不少?” 他一说到这个问题,李贵便是心中一紧,神色也有些为难。 他当然知道董策想听到的是什么答案,但问题是,他不可能给董策他想要的。 董策看出了他的神色,道:“但说无妨。” “是,大人。” 李贵组织了一下语言,道:“过去这八个多月的时间里,咱们磐石堡,聚众斗殴,杀人抢劫,****妇女等案子,一共发生了一百六十三起,属下等人抓捕了涉案惯犯接近二百人,都已经关在了大牢里。” 他苦笑一声:“抓的人这么多,原先的大牢都不够用了,不得已,又新建了一个。” 他拱了拱手,道:“其实属下还想跟大人回报来着,是不是招募一些牢子,让他们看守大牢。现下大牢都是快班的人在看守,不过他们根本忙不过来。” “牢子的事儿,以后再说。”董策眼中有着掩不住的震惊:“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案子这般多?为何涉案之人这般多?” 他是真的很震惊,在他看来,这些来到磐石堡的流民刚刚摆脱了流民的身份,有了安身之所,有了土地,有了对未来的希望,该当好生过日子,珍惜现在的生活才是,怎么会作奸犯科呢? 想不通!当真是想不通! “属下等人当初也很是纳闷儿,不过最后聚在一起商议了一番,最后还是张寒先生看的清楚明白,说了三点原因,属下等人听了,都很是服气。” 李贵说着,看向张寒。他是想看看张寒的意思,毕竟他要是没有说这话就直接跟董策说了那三点原因的话,有点儿偷张寒的意思,怕是会引得人家不悦。 董策指了指张寒:“你说。” “是。” 张寒应了一声,道;“第一,这些流民,过去在做流民的时候,不少人都变得凶狠残忍了。属下问过许多流民,根据他们的描述,大致也知道了流民队伍中是怎么一个情况。毫无王法,毫无教化,力大凶狠者便能称王称霸。只有凶很蛮横,才能抢到吃的,才能填报自家肚子。所以不少人都养成了这般性子,到了磐石堡之后,也没改过来,一旦碰上什么事儿,第一想到的便是动手。而且……” 他顿了顿,接着道:“而且,不少流民都杀过人,甚至吃过人。流民之中的力弱者,垂死者,不少都会被直接杀死,分而食之。” “所以在许多流民眼中,杀人都是寻常事了。属下审过不少杀人、抢劫、****之案犯,他们都说,当初在流民队伍中的时候,这等事是想做就做,而若是不做的话,不是不想,而是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力气。” 董策脸色沉重,示意张寒继续说下去。 “第二点,则是,患不公。”张寒缓声道。 “先来的那些流民分的田地,都是上好的,靠近水源的,方便灌溉。而后来的流民,则是不少人分的土地都颇为贫瘠,土里还有许多大石头没有清理干净,他们便很是愤愤不平。其实这是他们想岔了,人家来得早,咱们当然先给好地,以多产些粮食,而且那些人分的好田地的时候,里头也是有石头,也是辛辛苦苦,一点儿一点儿清理出去的。只不过,有些人便不这么想,因此便因此引发了不少案子。” “第三,则是先来的和后来的冲突。” “有的是原先就在磐石堡的,自认为在此呆的时间不短,也认识人,也有了积蓄,底气足,腰杆儿硬,便给那些后来的脸色看,欺负他们。而有些后来的,则是把自己看成了过江强龙,反倒是欺负那些先来的。为此便有了不少冲突。” “第四,有许多汉子没媳妇儿。” “****妇女的案子,许多原因便是在此,基本上犯这等案子的,都是浑家死在逃亡路上的。而且像是他们这等没有媳妇儿的,还很不少,起码数百上千是有的,而另一方面,流民之中也有许多没了丈夫的寡妇,或是年纪不小还没嫁出去的闺女。属下等人现在琢磨着,该怎么撮合撮合这些人呢!” 他说完四条,董策缓缓点头,不再说话,靠在椅子背儿上上,陷入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董策问道:“那照你看,该如何做?” 张寒沉声道:“第一,明正典刑,并且给所有人看。” “第二,好生教化,让他们明白现在之生活来之不易,一定要好生珍惜” 董策接着逼问道:“如何明正典刑?” “杀!”张寒脸上露出一抹森寒之色:“乱世当用重典,现下咱们磐石堡初立,许多百姓虽然住在咱们磐石堡,但是却对咱们磐石堡不够认可,也没有认识到磐石堡的法度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所以现在,就要杀一儆百!让大伙儿都看到这些人的下场,从此之后便不敢干犯!” 董策沉沉点头,逼视着张寒道:“这个差事,就由你去做!本官不问过程,只看结果!磐石堡是本官之心血,是所有人之心血,这等情况绝对不能持续下去!” 张寒深吸一口气,决绝道:“大人放心!属下定竭尽所能!” 他心里很清楚,这个活儿,是得罪人的活儿。但惟其如此,他更是清楚,董策是不可能自己去做这个活儿的,所以这个活儿,得他替董策扛下来!但是董策,也绝对会事后对他进行补偿! 第954章 九七二 问题 第955章 九七三 两万石!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5章 九七三 两万石! 如此,这个事儿就算是定下了。 “你身上还有一个差事。”董策盯着李贵道:“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差事,事关咱们磐石堡的生死,这个差事做的如何了?” “属下明白,是关于今年的麦收。” 说到这个话题,李贵眼中‘露’出一抹喜‘色’,腰板儿也是不由得停止了一些。 观察到他这个小动作,董策立刻就心里安定了不少,知道这个差事,李贵肯定是干得不错,若不然的话,不会有这样下意识的肢体动作。 “好教大人得知。”李贵笑道:“崇祯八年的麦收,咱们磐石堡是个大丰年。去岁崇祯七年,咱们开始开垦土地,招募流民,流民男丁分田十五亩,丁‘女’分田十亩,耕牛每头分田十亩,并且发给耕牛粮种等等。这些土地,咱们都用来种的麦子。算上后来又陆陆续续过来的流民,分下的土地,种下麦子的土地,一共是三万四千六百亩。” “这三万多亩土地,因着是最早分的地,是以都是选的最为膏腴‘肥’沃之土地,而且多半都临着河或者是沟渠,是不折不扣的上好水浇地。再加上在开垦之前有烧荒,大量的草木灰积累下来,就更是‘肥’沃。而且百姓们有耕牛,有大犁,能深耕,粮种也好。因此这些土地,每亩地产出的粮食,达到了一石二斗多,有的最膏腴的地面,每亩地产出达到了一石四斗!” “什么,这么高?” 董策惊诧道。 在得到李贵肯定的答复之后,董策脸上惊诧之‘色’散去,而后嘴角微微上钩,‘露’出一抹笑意,已然是喜形于‘色’,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 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一石二斗,就是一百四十四斤,明朝一斤大致等于后世的五百九十多克,也就是说,这一亩地的产量,大约是一百七十多斤的样子。这个产量,跟后世动辄亩产千斤,亩产数千斤的粮食作物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哪怕是不跟后世比,跟同为这个时代的另外一些地方的粮食产量相比,也是差劲得很。 比如说在江南,有的膏腴美田,‘肥’沃之地,亩产两石都是很寻常,亩产三石的很是不少,亩产甚至能到四五石的,也不是没有。 但是别忘了,这里是边荒北地,是在小冰河时代笼罩下,连年大旱,连年酷寒的北地。 在这里,由于温度低,不下雨,使得粮食产量非常之低,亩产四五斗的都很是寻常,而更多的情况,则是种子撒下去之后,因为没有下雨,没有水灌溉,没有充足的阳光,导致颗粒无收。 百姓们看着死活起不来的庄稼,心中的绝望一点一点挤压,那种简直如同明知自己大限将至却只能等死的绝望感,想想便让人窒息。 在这苦寒北地,在这个时代,能有这些产量,已经是殊为不易。 董策问道:“一共收了多少粮食?” “回大人的话。” 李贵很是熟稔道:“按照咱们之前定下的规矩,每亩地收的租子,有的是四斗三升五合,有的五斗五升五合,到底多少,视情况而定,咱们这儿的鱼鳞黄册上,标注的都是清楚明白。从秋收开始,咱们便开始收粮了,到八月底,已经全部结束,一共入库粮食一万八千四百三十九石。” “将近两万石粮食?” “好,好!” 董策终于不再忍耐自己的情绪,轻轻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两万石粮食有多少? 大明朝初年,洪武朝时候,一年收上来的皇粮就有三千多万石,两万石,尚不足那个数目的一千五百分之一。但别忘了,三千万石,那相对的是整个王朝,而现下这两万石,相对的则是这个小小的磐石堡,是这个磐石堡的那几万百姓。 相对于这三万百姓来说,这两万石粮食,一点儿都不少。 有了这两万石粮食,那些今年刚刚过来,虽然分了土地,也耕种上了,但是还没有收成,没有打下粮食来的百姓,就能安然的度过寒冬。这两万石粮食,足够吃到明年麦收还绰绰有余。 而那些在崇祯七年就已经过来的百姓,都分了土地,这一次也有了大量的余粮。除去‘交’租税之外剩下的所有余粮,都是他们自己的。这些粮食,纯粹供他们来支配。如果董策预料不错的话,不少人都会把这些粮食屯起来。因为他们已经过够了没有粮食,忍饥挨饿的日子。 屯上越多的粮食,他们越是安心。 但董策并不想让他们把粮食屯着,因为他很清楚,这些粮食若是屯着,就跟大量银子铜钱被放在地窖里屯着一样,不在市面上流通,对于整体经济的发展是不利的。他必须要让这些粮食流动起来,变成磐石堡这个经济体系的一部分。 他有的是办法。 “对了。” 董策忽然问道:“收粮食的过程中,有没有淋尖踢斛,荼毒百姓等事情?” “请大人放心,绝对没有这等事!” 李贵断然道:“大人您当初提过的,属下等人也是很注意这等事,是以收租税的时候,属下等人都是分别去四处盯着,只要是发现有这等事,便当场严惩。只不过让咱们比较满意的是,并无此等事出现。” “嗯。”董策满意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现在不能有,以后更不能有,此等事,务必杜绝,明白么?” “是,属下明白!”李贵应是。 “嗯。”董策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差事,咱说完了。” 他转头看向张寒:“现在该说你的了。” 张寒颔首微笑:“是。” “第一个,窑厂。”董策问道:“当初说好的,等到本官回来的时候,每个月要出十万砖,而且还是大砖,这个如何了?” “回大人的话。”张寒笑‘吟’‘吟’道:“超额完成任务了。” “哦?”董策心下一喜,问道:“一个月能出多少?” “一个月能出十二万砖了。今年‘春’暖‘花’开,大地解冻之后,这出砖的量就一下子上去了,从五月开始,每个月就能出这个数儿的砖了。”张寒笑道:“当初大人您说的是要出大砖,确实,咱们磐石堡现在百废待兴,四处都要建造。而且以后城内城外,百姓富裕了之后,少不得要建房建宅子,确实是更需要大砖的。只不过,寻常的砖,也是需要的。是以属下冒昧,命令他们也烧了些寻常尺寸的砖,大致是十万块大砖,两万块寻常尺寸的砖。” 董策点点头:“倒也成。虽是自作主张,不过倒也是想得周全,而且你差事做的不错,大致算是功过相抵,本官便也不赏不罚了。” 张寒笑了笑:“是,属下明白。” 他这一番自作主张的行为虽然是很有道理的,但终归是自作主张,董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太多次,也不会鼓励这种行为。若是大伙儿都这么干,那么董策的命令还有什么作用? 所以是个不赏不罚之结局。 其实张寒一直搞不明白,董策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大砖,固然,磐石堡左近需要建造的东西非常多,但这些大砖,似乎也用不完。 这也太多了一些。 这几个月下来,窑厂烧出来的砖积压了五六十万块儿,也没人买,也没处卖去,也没用出多少去,都积压在窑厂附近。幸亏王羽手底下在建新兵大营,耗去了极多的砖瓦,不然挤压的会更多。 第955章 九七三 两万石! 第956章 九七四 做得很好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6章 九七四 做得很好 “对了。”董策问道:“现下窑厂有多少人了?” “属下正想说这个事儿来着。”张寒道:“这些时日以来,每每来一批流民,属下就从中遴选曾经在窑厂做过事的人进来,实在是找不到的话,就招些身强力转,身体强健的过来干活儿,现下窑厂有一百五十多人了。” 董策点点头,这个人数和砖的产量的比例,倒也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他示意张寒接着说下去。 张寒道:“第二个差事,是属下管着畜牧养殖司。” 说到这儿,他脸‘色’就有些发苦,苦笑道:“大人您要求的,在您回来的时候,猪羊之类的大牲口,至少要五百头,‘鸡’鸭鹅之类的家禽,则是要过千。只是万物生发繁衍,自有其规律,属下也实在是无法控制,一个月前,属下瞧着还差一些。是以便着人去周围的村落军堡里四处采买,把能买到的都买到了,总算是把这个额度给补上了。只不过,大人您拨给咱们的银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董策笑着点了点他:“你这厮,还跟本官哭穷。” 他忽然话锋一转,道:“待会儿把账簿送来本官瞧瞧。” 张寒点头应是。 董策哪怕是再信任张寒,这种银钱上的事情,他也会看的。这不是信不过手下这些人,而是为了他们好,董策这么时时刻刻的盯着,他们贪墨的机会就会少得多。 董策看了眼周仲和石进,道:“军中之事,乃是重中之重,咱们待会儿再说。” 他看向周伯:“周伯,先说你那一摊子事情。” “是,大人。”周伯很是沉稳的点点头,轻咳一声,道:“现下属下管的这一块儿,铁匠有二百七十人,木匠有二百人,泥瓦匠有八十七人。王四十六那边制造攻城器械的匠人,则是达到了三十人,这个比较少,因为这等匠人,着实是比较难招。”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能做到这个程度,算是不错了。” “不过,这个还不是重点。”董策盯着他,缓缓道:“本官当初要求的,五十五斤重的全身铁甲,要打造五百套。鲁密铳,要打造二百支,如何了?” 周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沉声道:“回大人的话,这些新招募来的铁匠,除了原先就打造过火铳的被属下分去热兵器组那边打造鲁密铳以外,其它所有人都被属下打发去打造铁甲了。造甲的人数本来就已经相当之不少,十月初的时候便是达到了五百套,那些原先打造哥萨克骑兵刀和长矛的铁匠,在打造够了数目之后,属下也让他们去造甲,现在冷兵器组那边都在造甲,说来也巧,今日一大早属下刚去问了,现下造出来的全身铁甲已经达到了五百八十三套。” “好!”董策拍了拍桌子,笑道:“今日都是好消息,你们都很给本官争气!没有让本官失望。” “多谢大人夸奖。”周伯弯了弯腰,接着道:“还有鲁密铳,现下热兵器组那边人也不少了,更增加了许多之前就打过火铳的匠人,您走的时候鲁密铳就有不少,现在数目则是达到了二百六十七支。” “好,好,好。” 董策连着叫了三声好。 有了这些坚实的全身铁叶甲,有了这些威力十足的鲁密铳,他的许多计划,就可以提上日程来了。 “还有。” 周伯继续道:“大人您吩咐要在城内建的一百座要作为封赏的宅院,现下建好了五十座。” “行,先就这些吧,五十座,也差不多了。”董策道。 他之前准备建一百座,但现在感觉这个数儿太大了些,太多了点儿,其实五十座就足够了。毕竟要达到第六等爵位,才能赏赐宅院,而在一年半载之内,能达到这个爵位的,也不会超过五十人。 “是,属下醒得了。”周伯点头道。他的事儿说完了,便即退下。 “到你了。”董策冲着王羽道。 “是。”王羽明显沉稳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些凝练之气,这会儿的他,已经是很成熟老练的一个官人了。 “新兵大营已经建好了,足以容纳五千新兵同时训练,里面有……” 王羽还未说完,董策忽然打断了他,道:“王羽,你的新兵大营,本官还没去过,但是效果,本官已经瞧见了。现下这上百个杀手队的新兵,都是从你的新兵大营里出来的,对吧?” “是。”王羽应道。 “不赖,都很不赖!想来,你这个差事干的不坏。”董策道:“这新兵大营啊,你就别跟我说了,我自己去看。回头咱再说。” “是。” 王羽没有多说,点头应是。只是神‘色’间也是多了几分喜‘色’,董策亲自去看,自然便代表了格外的重视。 他这儿说完,便是说完了。 新兵大营以及军中的事情,董策会跟石进、周仲、王羽另说。 纪长运今日没来,本来他是应该来的,这会儿他早就不用再在他哥哥那里帮忙做事了,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将磐石堡军的后勤这块儿事务给支撑起来。不过他昨日回家了,今日还没来得及回来。 估计他现在还不知道董策回来的消息。 “还有一个问题,咱们不若一并讨论了。” “现下咱们磐石堡以南,洢水河以北,甘河以西的这片土地,容纳这三万多百姓,几乎已经是到了头儿了,再多来,就塞不下了。若是再有流民来,咱们已经是无地可分。”李贵道:“属下请您的指示,接下来再有流民来的话,该当往哪儿安置?” 董策沉‘吟’片刻,道:“这个且不着急,这几日,本官四处走走看看,瞧瞧哪里合适。” “是。” 李贵应了一声。 董策忽然开口道:“有个事儿,得跟大伙儿说道说道。”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他。 董策道:“国朝数百年,素来都是皇权不下县,朝廷法令,到县这一层,便算是到了头儿了。县下面还有官府么?没了!基本上都是靠着乡间的士绅、宗族、乡老在维持,没有官府在直接管着。这样有好处么?有!朝廷要少养许多官员胥吏,可以少发许多俸禄,节省国库开支。但是弊端呢?要我说,这弊端也是极大!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因着县下面没有官府的机构,导致咱们大明朝的动员能力,都是极大的下降!” “动员能力?”大伙儿听了这个词,都有些发懵,搞不懂什么意思。 “本官知道,这个词儿你们不明白,不过没关系,待会儿咱们再说。” 董策接着道:“本官在这儿打个比方吧,朝廷政令到了县那一级,县里要再往下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传呢?无非是要靠着衙役胥吏们去下面传话,或者就是把士绅乡老给召集来,告诉他们,然后再通过他们告诉所有人,多麻烦?多慢?” “这还只是传达政令而已,若是要打仗,要征兵,要加征赋税,加征徭役,怎么办?还是只能这么办!” “这么办的话,想要把事儿做成,就得给那些乡老们施加压力,或者是派衙役下乡催‘逼’,这都不是什么好法子,速度慢,效率低,而且效果还不好。往往折腾出不少事情来,结果最后却是没把正事儿给做成。” “本官再举一个最常见的例子,你们原先也都种地,是不是会发现,许多当年挖掘的沟渠,灌渠,后来都慢慢淤塞了?” “是。没错儿。” 大伙儿纷纷应是,这个他们是有切身体会的。 “不但你们有这体会,本官也有。”董策道:“蓑衣渡旁边有一条沟渠,是洪武年间开凿的,听老人儿们说,后来淤塞了。后来万历年间,说要重新开凿,然后光定这个事儿就定了好几个月,大伙儿吵吵嚷嚷的,谁也不听谁的。最后把事儿定下来,再各家出银子,再召集大伙儿来干活儿,到最后把沟渠重新挖通,整个过程竟是用了三年多!后来那灌渠又淤塞了,现在还淤着,现在也没人管。” 第956章 九七四 做得很好 第957章 九七五 掌控所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7章 九七五 掌控所有 “试想一下,若是在蓑衣渡有一级官府,至于如此么?至于挖个沟渠需要商议这么久么?至于到现在都没人管么?” “没有官府,便没有人组织,没有人动员,也就干不了什么事儿,动员不起什么人来。在县以下,官府的权力,被那些豪绅大户,宗族士绅们给窃取了。” 董策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咱们磐石堡,这事儿不成!” “咱们磐石堡治下,要做到牢牢的掌控所有人,官府要下到乡镇那一级,甚至是村子里。” “现在,咱们磐石堡的规模和人口,大致可算作是一个县。而下面那些保,可算作是村子这一级别了。现下保长们,是不拿俸禄的吧?” 董策问道。 这话是问李贵的。 “回大人的话,是不拿俸禄的。”李贵道。 “给他们俸禄。”董策断然道:“你们下去议一议,看看这个俸禄给多少合适,但是有一点,俸禄给了他们,却不能给他们任何特权。他们是官儿,没错,但是,除了能管人,能做事之外,不能给他们任何特权。尤其是不能不纳粮,不纳银!” 最后那‘不能不纳粮、不纳银’是重点,董策很清楚,若是给这些保长如同大明朝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一般的特权,会衍生出多么大的弊端。 就会像是现在的大明朝一样,由于某些人可以不纳税,使得很多人都挂靠在他们家中,那些人会向他们挂靠的这家交纳租子,但他们就不用再交皇粮国税了。而交纳的那些租子,可是比向朝廷交纳的低多了,他们的负担轻得多了。 这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对朝廷来说是大坏事。大量的户口和田地消失在朝廷的鱼鳞黄册中,开国之初统计的全国耕地有九百万顷左右,到了万历年间就只剩下了四百多万顷,哪怕是张居正改革之后,也不过是只有七百多万顷而已。 但事实又怎会是如此?国朝升平数百年,太平盛世之下,荒地不断被开垦,许多湖泊都被填上成了耕地,耕地总数只会越来越多,不可能越来越少。 消失的那些耕地,自然都被地方上的豪族士绅们给隐瞒下来了。 这事儿,朝野上下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办,谁也办不了。 崇祯皇帝都不行。 因为那样一弄,得罪的是整个文官士绅集团,得罪他们的后果是极其恐怖的。谁敢动,谁就会被毁灭!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唯有改朝换代,才能根治此事。 董策继续道:“不但现在是这样,以后咱们磐石堡规模越来越大了,就更要这样。” “这些保长,要三年一换,定期审核,看看他们差事做的好是不好。别再把他们看作是以前的那种保长里正,要把他们看做朝廷的官员。”董策看向李贵:“这是你的差事,要好生做。” “是,属下明白。”李贵道:“回去之后,属下便好生琢磨琢磨,拿出个章程来。” “嗯。”董策点点头:“该当如此。” 他又强调了一句:“唯有像咱们这般做,动员能力才能加强!一声令下,保长们那里立刻动作,百姓被很快的组织起来,要做什么,都是很方便。” “对了,还有。”董策对李贵道:“一定要定期清查隐匿的丁口,隐匿的田亩。” “是。”李贵应道。 “你们自家没隐匿田地吧?”董策环视一圈儿,半开玩笑道。 大伙儿赶紧道:“没有,绝对没有。” 他们每个人都分了不少田地,多的二百亩,少的也有一百四五十亩,这是董策分给他们的,也是为了让他们多增加一些收入,日子过得更宽绰一些。不过,董策手下这些官员们,一个个家里人丁都不是很兴旺,而像是张寒这种,就更是孑然一身,分了田地也没法子种。 不过董策有办法。 他当初允许这几家,每家手下都收纳一些佃户,当然,全凭自愿,愿意来我这儿种地就来,不愿意来也不勉强。不过还有有人愿意来,因为他们身份终归不一样,给人的感觉,托庇于他们门下,会更安全,更稳当一些。 这些流民们流离失所,历经辛苦,心里都很有些不安全感,能托庇于官人的府下,便有人觉得很是安心。 “不隐匿就好。”董策笑了笑:“你们俸禄不低,本官也时常有赏赐,还分了田地,以后分给你们的田地也会更多,光靠着这些田,便足够养活一家老少了。” 大伙儿都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赶紧应诺。 “行了,今日就到这儿,都散了吧。”董策站起身来,摆摆手道:“大伙儿回去之后,也都琢磨琢磨,动员能力这个词儿,到底是什么意思,包含什么,都好生想想。” “是!”众人齐声道。 董策摆摆手,绕过屏风,出了这大厅。 厅堂中众人也纷纷散去。 “动员能力!” 大伙儿今日又学到了一个词:动员能力。 这会儿已经不用董策解释了,大伙儿都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虽然他们没法子用很概括的语句描述出来,但不影响他们的理解。 想起董策方才的话,都是若有所思。 董策回了内宅,已是中午,饭菜都备好了,大伙儿都瞪着他。 董策陪着母亲和红袖吃了顿中饭,下午又是美美的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红霞漫天。 院子的凉亭里,石桌石凳擦拭的干干净净,桌上摆放着一盏清茶,董策站在桌边,看着这初冬时分那灿烂的云霞,心中有异样的情绪在涌动。此时天地暗沉,除去红霞所在的西边儿天空外,其它地方的天空都是一片青黑,在这青黑色的天幕下,抬头一望,有大树的枝杈横生出来,光秃秃的,平白多了几分凄凉枯败。 四周一片宁静,唯有时不时一阵乌鸦的叫声撕碎这宁静。 董策轻轻吁了口气,有多久,自己没有这么看过天空了? 只是此时,内宅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外面响起长随白忠旗的声音:“大人,您之前吩咐我,这个点儿提醒您去签押房处理事务的。” 董策哑然失笑。 这俗事事务,便如一张大网,自己就像是那网里的蜘蛛一样,在里头爬来爬去,却也爬不出来,只是,这张网,却是自己织就的。 似乎,还乐在其中。 他微微一笑,沉声道:“本官知道了。” 崇祯八年十一月初十这一日,一大早,董策就来到了磐石堡新兵大营。 磐石堡新兵大营却并不在磐石堡里面,而是修建在城北,青锋山东边儿。 本来这新兵大营是要修建在城中的,但让大伙儿都没想到的是,想要进入磐石堡的流民们来的这么多,这么快。来的流民多,可以挑选出来充当兵丁的自然也就多,没多久的功夫儿,竟然是挑出来一千多合格的预备兵员。 本来按照董策当初的构想,这新兵大营,是一批批对新兵进行训练的,一次也就是几百人,因此不用太大,城内完全建的下。 但现在就,一下子要作训这么多的新兵,就要更大数倍的地盘儿,城内没有这么大的地界儿了。 只好就修在城外。 还好,董策走之前并未对新兵大营的位置有过什么特别明确的说明,位置也未曾定下来,所以建在城外,也不算是违背命令。 一大早吃过饭,董策便叫了王羽,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出了北城门。 第957章 九七五 掌控所有 第958章 九七六 新兵大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8章 九七六 新兵大营 本来磐石堡规划的时候,自然是有四门的,但初建的时候,董策为了加强防御,也为了节省工料时间,便只开了一个南门,其它三门都没开。不过新兵大营建立之后,由于新兵大营位于磐石堡东北的位置,若是走南门的话,要在磐石堡外面绕上大半圈儿才能过去,很是麻烦,所以便开了个北门。 不过这北门不大,比南门差远了,大约只有三尺宽,也就是能容纳两个人并肩而过而已,董策等人骑着马,一次只能过去一人。 城墙很厚,足有六七丈的厚度,而北门很窄,也不高,因此这不像是大门,反而像是个地道。 不过这样对防御是有很大好处的,敌人就算是打破了门,也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往里头添兵,不可能一次性派进来多少。 出了北城门,董策便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一般。 抬头一看,二十丈之外,便是高耸巍然的青峰山。 磐石堡说是背倚着青锋山,其实离着青锋山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过这段距离,其实大致可算作是青锋山的山脚范围。 出了北门儿,地面就是石头地面了,崎岖不平,不算多么好走。 面前有两条明显是人为开凿的道路,一条通往正北,这是通向青锋山的,一条则是通向东北。 董策等人策马向东北方向走去。 青锋山占地并不是极大,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他们就从山南绕了过来,而后董策便瞧见了新兵大营。 青锋山东边儿这一块儿,本来是一片乱石岗,这里土层特别薄,大部分地方甚至就是裸露着光秃秃的岩石,只能长点儿野草,种庄稼,那是想都不要想了。在这青锋山的东边儿山麓,还有不少小溪流过,将合理切得支离破碎,地上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儿。 但是此时,却是已经变了个模样。 相当大的一片地面被平整出来了,那些乱石该搬走的也就都搬走了,地面上垒起来一道高耸的城墙,这道墙乃是用大青砖和大青石建造出来的。大青石显然是就地开凿的,而大青砖额都是二尺长,七寸厚的那种,一块块儿非常规整,想来就是自家窑厂里烧制出来的了。 墙高一丈,看不出来多厚,上面有人在不断的走动巡伺。 董策微微点头,不过并没说话。 面前只是这一道墙,也看不出这新兵大营到底有多大。 王羽带着董策很快便来到了正门,这正门极是气派,一座高大的辕门巍然屹立,足有三丈多高,两侧围墙蔓延出去不知道多远。 “倒是很气派。”董策笑道:“你这新兵大营,可比磐石堡里的大校场还要气派。” 王羽不知道董策这话是夸是贬,尴尬一笑,没有说话。 院门前面摆放着拒马等东西,王羽吩咐人过去说了一声儿,便有门口守卫的兵丁过来,赶紧将拒马给挪走。 董策直接扬鞭策马而入,众人赶紧跟随。 进了这新兵大营,董策第一个感觉就是大。 入门便是一个极大的校场,董策瞧着,起码是城内大校场的三倍大!校场南边儿是围墙,其它三面,则都都是连绵的营房屋宇。那些营房,一眼看去不知道多少间,但董策估计,数百间总是有的。 而且似乎北边儿那块儿还没有完工,这会儿正有许多百姓在那里干活儿。 “当真是好大的规模。” 董策感叹道。 这座新兵大营,格局跟城内的很像,但规模要大了起码三倍,这大校场瞧着似乎都看不到尽头一样。董策估摸了一下,和新兵大营差不多相当于整个磐石堡面积的七成。 王羽道:“当初建造和新兵大营的时候,便是预想的,里头起码要能容纳三千余人一起操练才行。毕竟咱们磐石堡规模日渐增大,以后兵员也会越来越大,属下想着,建的大一些,还以后也好省些力气。” “嗯。”董策点点头。 他指着北边问道:“那边,还没有建好?” “是。”王羽道:“还有一截围墙和两排营房未好,不过最多也就是半个月就能完工了。” “好。”董策淡淡道:“其实建的大些,倒确实也不错。而且此时正是农闲时候,那些今年刚来,虽然分了地但却没粮食的百姓,也总要有个伙计做。如此以工代赈,发给粮食,也很好。” 王羽赶紧点头应是。 而后,王羽便是陪着董策在新兵大营中转了一圈儿,董策四处都瞧了,看的很是仔细。校场的地面是否平整,营房是不是干净暖和,通风情况如何,甚至连被褥是不是整洁,脸盆怎么摆放的,都很是关心。而到了最后,他甚至连厕所都去了。 一圈儿转下来,总体来说,董策还是很满意的。 王羽把这里维持的很不错,该达到要求的,都算是达到了。 这新兵大营中的规矩,都是从堡中大校场那边搬过来的,一样的要求,一样的严格。 这一点,董策很满意。 中午在这里的食堂吃饭。 饭菜还不错,有鸡有肉,跟大校场里面的差不多。 董策跟寻常士卒一般,打了些饭菜,和王羽寻了个偏僻地界儿,两人脸对脸的吃。只不过跟一般士卒不同的是,他周围有些家丁在神色冷峻的戒备而已。 董策就着烙的油饼吃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大口嚼了一阵儿,咽下去,舒坦的叹了口气。 “还是这饭菜吃的舒坦,实在。”董策笑道。 王羽笑道:“大人您爱吃,便常过来。咱们这食堂里的厨子,可不是大校场食堂里那一批,想来做出来的饭菜也是有些差别的。” “倒是不用常来,今日走了这一遭,大体都看的清楚明白了,本官也就放心不少了。” 董策微微一笑,道:“王羽,你这新兵大营,经营的是很不错的,只不过,还是有些不足。倒也不能怪你,因为有些事儿,我能看到,你看不到。我能想到,你想不到。” 王羽赶紧道:“请大人教诲。” “你这新兵大营,方才围墙我也瞧了,有一丈高,五尺厚,建的很是坚固。只不过,只是这样还不行。” 董策道:“围墙要加高加厚,至少要两丈高,一丈厚才行。而且上面要修建凸出来的敌台,要修建箭楼。那座辕门,也别要了,改成瓮城吧。当然,若是你舍不得那辕门,可以在辕门前面建造瓮城和城门楼子,那样的话,瓮城就凸出一块儿,倒也是刚好,并不影响什么。” 董策点了点他:“你那辕门建的气派,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王羽嘿嘿一笑,他却是舍不得那座辕门。对于董策忽然提出来要加高加厚城墙,他心中很是不解,不过并未多问,而是立刻答应下来。 董策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解,来,我便给你说说。” 王羽腰板儿立刻挺直了一些,侧耳聆听。 “在你眼中,新兵大营只是一座大营,但是在我眼中,新兵大营却是一座堡垒,一座和磐石堡一般无二的军堡!新兵大营若是能经营起来,则磐石堡旁边,就又有了一座坚实无比的军堡,里面可以训练新兵,也可以屯驻兵丁。” “磐石堡和新兵大营距离不过数十丈而已,从这边城墙上往那边城墙上射箭,都可以射到。这两座军堡,便是互为犄角。一旦敌人攻打其中一座,另外一座随时可以支援,两者遥相呼应,导致敌人很是难受。要攻打其中一座,就要防着另外一座军堡中的兵丁杀出来偷袭其侧翼或者是腹心。而若是两者都打,除非兵力极多,否则反而会分薄了兵力,导致哪一座都打不下来。” 第958章 九七六 新兵大营 第959章 九七七第三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59章 九七七第三座 “而若是敌人正好在两座城的夹缝中进攻,那就更好了,两边城墙上都能箭如雨下的射击,定叫来犯之敌苦不堪言。”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有个前提,那就是,新兵大营要足够的坚固!” 董策盯着王羽,道:“你明白了么?这新兵大营不能只是新兵大营,本官要你将其打造成一个坚固的军堡!” 王羽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董策的真实意图。他心里感叹,自己和大人的差距确实很大,大人能看的这般远,而自己,却大致只能看到眼前。 他沉声道:“属下明白了、一定好生经营这新兵大营!” 董策点点头:“如此甚好!” 吃过中饭,董策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新兵大营。 要从磐石堡北门进去的时候,他忽然回头,仰望着高峻的青锋山,目光中露出沉思之色。 青锋山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却是险峻之极,如一柄直插天空的锋锐长剑一般,三面都是高耸百丈,平滑如镜的绝壁,而只有正南方,也就是朝着磐石堡的那一面,有一条很窄,很长,很陡峻,如羊肠子一般的小路可以通行。 董策忽然策马向前,一直到青峰山脚下,方才停下来。 他翻身下马,哈哈一笑,高声道:“今日本官有兴致,要登这青锋山。” 白忠旗眼见得那山路如此陡峻,有心想阻拦,但董策已经大踏步往上走了。他没法子,只好快步跟上,几个家丁也赶紧跟上了,董勇振身手最好,身子一拧便到了董策前头,要给他开路。董策笑骂一声,也由得他了。 他现在终归身份不一样了。 这小路宽不过三尺,两旁都是悬崖峭壁,一开始还好,等到爬得高了一些,往下一看,高的吓人,顿时便是觉得有些眼晕。 董策其实是有些恐高的,不过他这一次强忍住了。 山道两侧连个栏杆都没有,更别说可以供人抓着的铁索什么的了,或许原先是有的,因为董策瞧见了峭壁上有明显认为人为开凿过的茶杯大小的凹坑,只不过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现在却是荒废了。 每走一步,董策都觉得自己的腿在发软,在抖,忍不住就要赶紧转身下去,但他终归还是强忍住了。他控制住了自己的心思和身体,脸上挂着淡然的笑,神情很是从容。 青锋山并不高,但是却实在是太陡,太险,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将将到半山腰。只不过想要到半山腰,还要走过最后一段路。董策仰头看去,只见峭壁如刀削一般。其实从他所在的位置到半山腰,垂直高度不过四五丈高,但是面前是绝壁,无法通行,这道路便往右手边儿也就是东边儿一转,从峭壁下面绕了过去,而后绕到半山腰。 这一段路格外的险:左边就是峭壁,右边则是数十丈高的悬崖,而道路,只有一尺半左右的宽度。 在这里,山风很大,似乎一阵风过来就能把人给吹走。 董策心中有恐惧在升腾,但是他终归是一咬牙,大步走了过去。等到董策绕过峭壁,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面前顿时豁然开朗。 而他回首来时的路,发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来的。 半山腰是一片很开阔的空地,足有十四五丈左右的方圆,上面分布着许多大石头。这片平地三面都是悬崖,唯有南边儿乃是一条极为险峻难行的小路,就是刚才董策等人上来的那个。 董策走到空地边缘向下看去,这里到地面的垂直高达大约是三十五丈上下。 这里毫无疑问是磐石堡周围这片地界儿的一个制高点,董策站在此处,极目四望,方圆十数里范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云淡天高,一望无尽,让人感觉心旷神怡,胸中开阔。 他不由仰天长啸。 过了好一会儿,董策方才吩咐旁边的白忠旗,道:“找个人,把高大年和孙武木叫来。” “是。”白忠旗应了一声,招来一个家丁,吩咐了两句。 约莫一个时辰钟之后,方才离去的那家丁便带着高大年和孙武木过来了。山路难行,过来的便有些慢。 “大人。”两人都是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得,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他们也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董策了,这会儿瞧见,也都是有些激动。 董策点点头,微微一笑:“本官听说,这段时日你们差事做的不错。该建的,都建的差不多了,辛苦你们了。” “多谢大人夸奖。”两人笑道:“其实也不是多苦,现下的日子,比过去可是好多了。” 董策心里暗暗道:“知足就好。” 他不再扯闲话,直接切入正题:“这次叫你们过来,是要让你们带人建一个东西。” 孙武木高大年两人赶紧问道:“建什么?在哪儿建造?” 董策在这平台上走了几步,而后指着下面的磐石堡,又指了指脚下的山腰平台,道:“就在这青锋山上,建一座军堡!” “什么?” 孙武木高大年两人闻言都极是惊诧,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们没听错。”董策肃然道:“你们要在这青锋山的半山腰处,建造一座军堡。看见这平台了么,这平台不算很多,军堡也不用多大,能容纳二三百名士卒就成,但一定要高大坚固,要扼守住这青锋山上所有的险要地段,要做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让敌人便是投入上万大军,也打不下来!明白了么?” 孙武木两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董策的意思了。 两人齐声道:“大人,属下明白了。” “嗯。”董策点点头,道:“本官再提一提具体的要求,这军堡的城墙,起码要两丈四五尺高,厚度要一丈左右。其它的里头那些东西,你们比本官更明白,本官就不多说了,你们自己商量着来。” “是。” 董策问道:“大约多久能建好?” 孙武木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孙武木问道:“不知大人您能调配给我们多少夫子。” 董策沉吟片刻:“五六千还是没问题的。” 反正现在距离农忙时节也很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以征调大量的民夫来建造这座军堡以及加固新兵大营。除了从军的那些之外,剩下的那些民夫,都是可以征召的。反正又不白让他们干活儿,都是会发给粮食甚至肉类的。对于这些前不久还是流民的人来说,跟以前的日子相比,现在哪怕是干活儿也愿意。 毕竟是能吃饱饭了。 孙武木一听这话,脸上神情立刻一松,道:“多则六个月,少则四个月。” 董策想了想,道:“本官给你们下个死命令吧,最迟麦收之前就一定要完工,能不能做到?” 孙武木和高大年对视一眼,咬了咬牙,两人答应下来。 如果说坚固新兵大营是为了让新兵大营和磐石堡互为犄角之势,使其更加易守难攻的话,那么在这青锋山上再建一座军堡,则就是为了加强这个防御体系,使其更加完善,更加易守难攻。 这山腰平台的下方,东边是新兵大营,南边儿是磐石堡,若是在山腰上建造一座军堡,里面驻扎上士卒,其攻击范围,便可以将周围这块儿全部覆盖。敌人若是来攻,甚至都不用射箭,直接往下扔石头就行。 石头从百米高空落下,砸在人脑袋上,那威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而且,这山腰上的军堡,也可以作为磐石堡的一条退路。 第959章 九七七第三座 第960章 九七八 回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0章 九七八 回家 这一天钱一川放假了。 或者确切说,整个第一杀手队都放假了。 磐石堡步军大营放假,可不是所有人一块儿放,都是一批批的,一批大约可以有十几个杀手队放假,放假的时间则是一天。 早晨操练完毕,吃完早饭之后,他们便拿了假条,可以离开磐石堡了,然后第二日吃早饭之前回来。 一天时间,干不了太多事情,但是足够他们和家人好生团聚一番了。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有家人。 第一杀手队的众人在食堂里吃过早饭之后,持着假条,结伴出了磐石堡。 蒋老三和杨二跟大伙儿打了个招呼,便是扬长而去,一路朝南,看样子,是要从洢水河的桥上离开。 王土根啧啧两声:“杨二哥和蒋伍长又去逛窑子了?” “他俩还能去哪儿?上没老下没小的,也没婆娘。这些时日可是憋得狠了,还不赶紧趁着放假了去舒坦舒坦?”郑发奎嗤的一声笑,听着似乎是开玩笑,言语中却带了几分鄙薄和不屑。 对于蒋老三,他素来是有敌意的,而对杨二,心里则是有些不屑。 “你说他们去的窑子离咱们这儿多远呐?我听说最近的也得二三十里地吧?这走过去就花老劲了,嫖上一宿早就腿软了?还能走回来?那得多难受?”王土根脸上表情有些猥琐,嘿嘿一笑道。 “嗨,要明日吃早饭之前就赶回来,那就三更半夜起来赶路呗!折腾是折腾点儿,人家乐意,你管这许多作甚?”马京冷笑一声,有些幸灾乐祸。 他和郑发奎关系不错,素来是一个鼻孔出气。 一旁赵水生冷哼一声:“大晚上的走夜路,而且是刚刚做了那事,阳气正虚弱的时候,也不怕晚上撞见鬼。” 王土根悄悄咽了口唾沫,眼中有些艳羡。 这个动作被郑发奎给看见了,他沉声道:“王土根,你可别学他们。” 王土根性子还是有些弱,而且他挺怕郑发奎的,讪讪一笑,陪着笑道:“俺不学,俺不学。” 郑发奎眼神儿很毒,一眼就看出来这厮是口是心非,便无奈道:“你哪怕是要去,也小心着些,莫要染上脏病。” 王土根唯唯诺诺的应了。 他们在这儿七嘴八舌的说着,钱一川却只是微笑听着,一句话也不说。 扯了一会儿闲话,大伙儿也就各自散去了,难得放假,都想着赶紧回家。 钱一川和王土根不是一个保的,但却是一个方向,两人便结伴一起走。走在这条路上,钱一川忽然有些感慨,一年前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脚下还是土路,而现在,路面上已经铺上一层砖了。 当然,这么说也不确切,路上铺的不是砖,而是窑厂烧砖时候出现的一些残次品,还有因为种种原因碎裂的砖块等。不过尽管如此,铺在这上面,也比单纯的土路好多了。 现下冬日还好些,一旦到了春天,那路泥泞的啊,一脚下去带上几斤泥儿来。 “土根啊!”两人走了一阵儿,钱一川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咱们是为了你好,别跟着蒋老三和杨二学,也别跟他们似的有点儿钱就全砸在这事儿上头,好生攒些银钱,娶房媳妇儿,生个娃儿,才是正理。” 王土根瞧着他道:“钱大哥,你真这么想?” “是啊。”钱一川有些诧异:“不这么想还咋想?你都十八了吧,早该成家了。趁早说个婆娘,现下咱们这些当军兵的好找婆娘,磐石堡的人都知道咱们拿的饷银多,吃的也好,平日吃住在大营不用花家里一文钱,不少人家都愿意把闺女嫁给咱们这些军兵。你小子要不难找。” 说着,他拍了拍王土根的肩膀。 王土根刚入磐石堡步军的时候又矮又瘦,跟个豆芽菜似的,经过过去这一年多的操练,吃喝也跟得上,现在也是很壮棒的一个小伙子了。 他说的这些话,王土根知道很有道理,只不过一想到杨二和蒋老三去做的那事儿,他心里便有些痒痒,暗暗打定主意,下一次一定要央求蒋老三带自己一起去。一次,就去一次,尝个新鲜也好。 “我到了。”他正想着,忽然钱一川喊了一声。 他冲着王土根摆摆手:“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些回去,咱们说的话,你好生想想,都是为了你好。” 王土根笑嘻嘻道:“钱大哥,我醒得了,你放心吧。” 钱一川也咧嘴一笑,赶紧快步向着自家方向走去。 他家所在的这里,原来只是住着一个甲,十户人家,而现在,则是变成了一个规模相当大的村子,足有百余户。当然,面积也比原先扩大了许多。钱一川家在村子南头儿,要回家,他得穿过整个村子。 村子里的道路很平直,只有两条道路,一条东西走向,一条南北走向,这是当初建造村落的时候上头大人下的命令。不但整个村子的格局是正南正北直来直去的,村子里的所有院落也都是四四方方的,所以每条巷子都很平直。 村子里多半都是土坯房,看着很是简陋,砖瓦房一间都瞧不见。 钱一川走在路上,时不时能碰到同村的百姓,大伙儿都很是热情的跟他打招呼。钱一川为人不错,跟邻里都相处的很好。而且大伙儿都知道他是最早进入磐石堡步军的那一批人,听说还是个小军官,立下过不少功劳。据说,他甚至还跟董大人一起在食堂吃过饭。 这些传闻,让他在村子中多了几分神秘色彩,大伙儿都很是尊重他。 钱一川很享受这种尊重,他略略放慢了步子,微笑着和每一个打招呼。 一刻钟之后,终于到家了。 他家也变了样子,原来低矮的院墙现在加高加固了许多,柴门也换成正儿八经的木门了,瞧着光景还算不错。 他还没到,院子门便被打开了,郑氏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瞧着他道:“我估摸着你这两日也该放假了,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你回来了。” 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婴儿,正是来到磐石堡之后才怀上的孩子。上个月生的,八斤重的大胖小子,可是把夫妻二人给乐坏了。 “是啊,回来了。” 钱一川笑道。 瞧见自家儿子,钱一川一阵掩不住的欢喜,赶紧便上来要抱儿子,结果这孩子跟他不熟,一瞧见这般,顿时吓得哇哇大哭。 郑氏白了他一眼:“急啥?看把儿子给吓得?” 钱一川赶紧缩回手去,陪着笑。 郑氏扭头向屋里走去,轻轻晃荡着儿子,看着她那越发丰润的身姿,也憋了许久的钱一川忽然觉得心里跟着了一把火也似。 他快步进了院子,一把把门关上,上前抱住郑氏便大步进了房门。郑氏一声惊叫,而后便是一阵咯咯的娇笑生。 许久之后,两人方才出了房门,郑氏脸上红润润的,她白了钱一川一眼,道:“你先看着娃儿点,我烧火做饭。” 钱一川应了一声,蹲在屋檐下,抱着孩儿,一边轻轻的摇晃,嘴里一边哼哼着不知道什么歌谣。 他一抬头,却是发现了一些异样。 刚才回家的时候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自家屋檐下头挂着不少腊鸡腊鸭。 “这些鸡鸭哪里来的?”钱一川有些诧异道。 他记得很清楚,自家是没有喂这些家禽的。 “买的。”郑氏正自蹲在一边淘米,头也不回道。 “买的?”钱一川更是纳闷儿:“哪儿买的?咱们磐石堡还有卖这等东西的地方?” “咋没有?哦,对了,那是新开的,你还不知道。”郑氏回头笑道:“就在官府开的那个大的养殖场外面儿,那叫什么来着,对了,叫畜牧养殖司。现在那里开了粮店,可以拿粮食换银子,然后买这些鸡鸭。” 第960章 九七八 回家 第961章 九七九 新开的粮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1章 九七九 新开的粮店 “什么?拿粮食换?” 钱一川一听这个,心里立刻便是一惊,他是流民出身,苦日子过惯了,心中就对粮食格外的看重。( 这会儿一听这事儿牵扯到粮食,顿时便是紧张起来。他赶紧问道:“孩儿他娘,咱们这些东西,是拿多少粮食换的呀?可不能太贵,这些鸡鸭咱们不吃也没啥,换成鸡鸭可能也就能吃两顿,但若是换鸡鸭的那些粮食,便有可能吃两三日呀!” “这些粮食咱们得屯着啊,以后保不齐有什么事儿呢?对吧?” 他素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之所以如此,确实也是对粮食比较着紧。 郑氏扑哧一声笑,白了他一眼:“你是苦日子过过来的,挨了好长时间的饿,我难道便不是吗?你心里想的,我都清楚。” 说到这儿,她便想起来,粮食收割完毕的那一日,钱一川躺在自家屯粮食的屋子里,趴在那些粮食上面痛哭了一场。 她很理解钱一川此时的心情。 “你放心吧。”郑氏笑道:“我猜啊,那畜牧养殖司旁边的粮店,说不定便是董大人开的。董大人呐,心善,对咱们也好,粮店里收粮食的价格,他都给的挺高的,比原先咱们在村里的时候下去收粮食的那些黑心粮商给的可高多了。” 钱一川赶紧问道:“有多高?” 郑氏比划了一下:“一石粮食,七钱银子。” 钱一川听了,松了口气:“这价儿确实不低了。” “可不是嘛!” 郑氏笑道:“从粮店里拿粮食换了银子,旁边便有一家卖活牲口活家禽的店,里头价格也都不高,可是公道得很。在那买了之后,若是家里男人不在,杀不了,人家还能在那儿给你现杀。鸡鸭都得买整的,不零卖,但是猪肉呀羊肉啊这种,是可以零卖的。我除了买了这些鸡鸭之外,还切了一大块猪肉,足足有有五斤重,上头厚厚的一层肥膘子,闻起来就觉得喷香,待会儿给你炖了吃了啊!” “喝,你是没见着那样子,人多的很,人山人海的,大伙都在那用粮食换这些肉食吃。毕竟现在大伙儿手里都有粮食了,也不差这一点儿。” 钱一川赶紧问道:“你拿多少粮食换了?” 郑氏白了他一眼,拉长了声音道:“放心吧,我的大老爷,知道你把那粮食看得跟命一样,我没动那些新粮食,用的是你去年发的充当饷银的陈粮。” 钱一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把去年的陈粮拿去卖他都还是可以接受的,别动今年新打下来的粮食就成。 “真不知道你担心个啥劲。” 郑氏抱怨了一声:“现下咱们磐石堡这么热火朝天的,这地也肥,租税也能交上,眼瞅着明年又是个大丰收,现下不用担心以后没粮食吃,就怕粮食吃不完,就怕粮食没地方放。” “等明年再丰收了,到时候咱家里的粮食都放不下了,我看你拿不拿出去换银子。” 钱一川嘿嘿一笑:“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钱一川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向郑氏问道:“你是咋去的?那些粮食你一个人可咋运?” “我能咋过去?” 郑氏瞪了他一眼:“你又不在家,我只好自己拉着小车过去了。” 说着便指了指停在院子旁边的一辆小拉车,这是那种在前面弄一根绳子,而后人在前面将绳子套在肩膀处向前拉的车,比起一般的推车来,能够运送更多的东西,但相应的人会非常累。而且通常肩膀都会被勒得红肿。 钱一川脸色一变,赶紧走到郑氏身边,把她上衣的衣襟给拉开,果然便看见她白皙的肩膀上有一道非常明显的勒痕,已经红肿了,有的地方还擦破了皮,都已经结了浅浅的疤痕了。 方才两人**的时候钱一川因为憋得狠了,很是猴急,连郑氏的上衣都没有脱,因此这会儿才看到。 钱一川看了,顿时很是心疼,道:“你别太着急啊,你稍稍等些时候,等回来我拉着车去给你换呐!” 郑氏得他关心,心里甜甜的,只是脸上还是没多少笑模样儿,又瞪了他一眼:“等你回来,老娘哪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说的凶巴巴地,但钱一川却是能感觉到里头的浓情蜜意。他素来对郑氏是很了解的,知道自家的婆娘刀子嘴豆腐心,她凭着自己受苦受累去换这些东西,怕是为了让自己一回来就能吃到这些鸡鸭鱼肉。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郑氏嫌他碍手碍脚,让他一边儿去。 钱一川还是有点儿不放心,又站起身来,走进他家专门用来囤粮食的那间小屋里,想把粮食的数目再好好数一下。他知道郑氏惯来是有主见的,说不定会瞒着自己做些什么。 郑氏瞧见他这有些鬼鬼祟祟偷偷溜进去的样子,也有些哭笑不得,白了他一眼,也便随他去了。 这间小屋是他家新建的,为的就是用来储藏粮食。 她家有一男丁,一女丁,还有一头牛,加起来一共是分了七十多亩地。今年粮食收成不错,而他加分得田地又都是紧邻着董官渠,是整个磐石堡南边这片土地中,收成最好的田地之一。所以收成又比别人家都要高一些,除去交纳的皇粮之外,他家还剩下足足三十八石粮食。 当时知道了这个数目之后,钱一川差点给吓傻了,半天没回过神儿来。要知道,过去时候,哪怕是在成为流民之前,家里光景儿比较好的时候,他家粮食储存最多的时候也不超过两石。 这粮仓很是不小,里头也很干燥,还开着窗户可以通风。钱一川仔细数了数,确定粮食数目跟自己印象中的一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出了粮仓,又溜达了一会儿,而后便抱着孩子牵着牛出去转了一圈。 中午时分,钱一川一家开始吃饭了。 桌上的饭菜很是丰盛,有鸡有鸭,还有红烧肉和炒鸡蛋。 看着这些丰盛的饭菜,钱一川眼睛忽然有点儿发酸,似乎想流下泪来。 多久了,已经多久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饭菜了?在自己印象中,似乎只有新婚那一日摆的喜宴可以跟今天的这些菜肴相提并论。 他又看了看郑氏,涩声道:“孩儿他娘,这些年,你可是跟着我受了罪了。” 郑氏身子一僵,接着便怒道:“正吃着饭呢,好端端的说这些没头脑的话作甚,没得惹人心里难受,你想让老娘哭不成?” 钱一川串赶紧陪着笑:“不哭,不哭啊!以后咱就有好日子过了,子孙满堂,吃油穿绸,我定是能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郑氏心里暖融融的,若不是控制的好,眼泪便要刷刷的掉下来了。 她叹了口气道:“能过上今日的好日子,得感谢董大人,钱一川连连点头,这个说的是,说的是。” 郑氏的手艺是没的说的,这些鸡鸭鱼肉,在她手下变成一道道可口的美味佳肴,钱一川吃的很是开心,大口大口的扒着饭。郑氏在旁边笑眯眯地瞧着他,频频动筷子,但是却很少把肉放到自己嘴里,而是频频给他夹菜夹肉。她吃的时候也只挑着些菜吃,甚至把肉汤倒进米饭里直接这么吃,却把肉都留给了钱一川。钱一川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赶紧道:“你也吃,多吃肉。我在营里食堂吃饭,****都是能见着肉的,不缺肉吃。这肉,你要多吃。” 第961章 九七九 新开的粮店 第962章 九八零 盖房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2章 九八零 盖房子 郑氏嘴上答应下来,手下却还是不给自己夹,钱一川一看急了,忽然嘴里冒出一句话来:“你现在下可是正给咱娃儿喂奶呢,你若是吃得少了,出不了奶,咱娃儿这么大一个大胖小子不够吃可咋办?” 一听这话,郑氏羞得满脸通红,朝着钱一川轻轻啐了一口:“呸,真是不要脸皮,说这些没头没脑的混话!” 嘴上这么说,不过心里倒也真担心钱一川说的事儿变成事实,也终于肯给自己夹肉吃了。【, 饭吃过半饷,郑氏忽然对钱一川道:“你这次回去,也多问听着点儿,看看啥时候官府能让在城里建宅子呀?你当了军兵之后,咱们不是在城里分了地了吗,这都过去不短时日了,地是咱的,但却还不能建宅子是吗?” “我瞧着窑厂那边烧出来不知道多少砖瓦,都在那里存着,瞧着似乎是没多少人买,也没多少人用,但是官府不买不用,咱想买呀!咱的地总不能在那儿闲着吧!现下咱家手里也有粮食,可以换余钱,也能建得起这么一座宅子来了。” 郑氏说完这话,钱一川便不吭声了,只是闷头在那吃饭。 郑氏说完了好半天也没得到他的回应,顿时心中便是大怒,啪的一声,狠狠的把筷子给拍到了桌子上,怒道:“你倒是给个话呀!每次一说起这个事儿来你就吭哧憋肚的,一点儿都不爽快,说话也不痛快不利索,赶紧的,给我个明白话!” 过了好一会儿,钱一川方才闷声道:“你为啥就想搬进堡里住,住在这儿不是挺好的么?要是搬进磐石堡里住了,出来下个地干了活儿,也都不那么方便。” “好,好,好!好个屁!住在这儿跟住在堡里能一样吗?” 郑氏怒道:“咱们当了流民之后,这一路过来,路过山西大同镇这些军堡城镇,你见哪个村堡不是把墙修得高高的?你见哪里的百姓不是住在堡墙后面的?为啥,说明这儿地方不靖!我可是听人说看,时常有鞑子在这儿肆虐抢劫,抢劫不算,人若是被杀了那可咋办?咱要是搬进城里,鞑子来了咱就也能安然无忧,啥事儿没有!咱若是还在外头住着,鞑子来了咱可就要倒霉了。” 她说的这个原因,是她想搬进去的主要原因,但其实还有一些小心思的,只不过她并没有说出来。他们村子里有一户人家,是半年多前刚过来的,当初刚来的时候贫困潦倒的很,但因为那家的男人读过书,会写字儿,便被上头的官儿给看上了,弄去衙门里当了书吏。现在那户人家在村子里可是威风得很,他婆娘到处见人便吹嘘说,他们要搬进堡里去了,说她家男人蒙上官赏识,在城里给他分了一块儿地。 郑氏也是那种很泼辣的性子,听了便很是有些不高兴。心道:“你们这才来多久?我家可是来得最早的,我家也分了地,我男人在军中还是军官!你凭啥在我面前威风?” 有一次那婆娘又吹嘘的时候,她便跟那婆娘吵起来了。那婆娘知道她男人是军中军官,而磐石堡军队那是老大,军兵地位很高,便不太敢招惹。不过却也放了狠话,说谁若是搬进去的晚,以后见了对方便磕上几个响头,见一面磕一次。 郑氏是受不得激的性子,立刻便就答应下来了。答应下来之后,心中才有些忐忑,万一自家搬进去了晚了可怎么办?岂不是真要被那婆娘嘲笑羞辱一辈子? 是以这会儿便来催钱一川。 她说完之后钱一川还是不吭声儿,郑氏急了,钱一川一看她脸色一变,赶紧赔着笑道:“好,好,我给你问听着。孩子刚睡着,可别吵醒了?吵醒了又要你喂奶,你今天奶不够了可咋办?” 郑氏气得七窍生烟,怒道:“你这厮,现下怎么学的这般油嘴滑舌了,一天到晚就知道消遣老娘是不是?” 就在钱一川和郑氏这两口子在商量在堡里建房子的事情的时候,董策正在磐石堡的库房里。 现在这库房有个名头,叫做七十二府库。 这七十二府库,当初董策起名字的时候,不过为的是气派,装起场面来而已,但是始料未及的是,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发展,这七十二府库,还真是有点儿名副其实的样子。 位于磐石堡一个角落里的仓库群,比之过去又大了不少,新建了几个非常大的仓库。 这些新建的仓库跟原先的还不大一样。 原先那些仓库,都是由这座残存下来的昔日堡中某个大户人家宅子中的房屋院落整顿的而成,一个个面积都很不是很大,而且显得有些阴暗潮湿。但是新建的这些仓库,每一个都非常大,乃是一间间的大屋。每一间足有五丈长,两丈宽,两丈高。这几间大屋建在最向阳的地方,光线非常好,而且在四壁上开了不少窗子,通风也是非常好的。 这几间大屋里面储存的,便是近些时日以来,新近打造出来的全身铁甲和鲁密铳。 这两样东西都是钢铁打造,最怕的就是阴冷潮湿,一潮湿就容易生锈,消耗了大量精铁好不容易锻造出来的东西,若是生锈了那可真是要把人给心疼死。 这大屋之中,靠着墙排放着一排排木头架子,每一个木头架子上面都是放置着一套全身铁甲。由木头架子撑着的全身铁甲,看着就跟站着一般,就像是里头有个人。 董策此时便在这一排一排铠甲之中走着,他时不时会停下来,将一套铠甲拿在手中,而后细细的看。他看得非常仔细,每一片甲叶是否匀称,边缘是否磨得光滑,甲叶的厚度是否合格,穿着甲叶的丝线是否足够坚固……等等。 若真是有什么残次品,在他眼前是瞒不过去的。 看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他终于是拍了拍手,轻轻吁了口气。 听他吁了这口气,身后跟着的几个人也都是长舒了一口大气,知道大人对自己这儿,看来还是满意的。 这里通风不错,也很干燥,只是灰尘有些大,所以便须要有人时时清理。而刘大库和苏大成当初就得了董策的吩咐,因此对此地就非常伤心,不但各方面都弄得十分完善,而且还别出心裁地,制作了许多个布袋子。刘大库命人在每一套铠甲外面都套上这么一层布袋子,这布袋子虽然套上,但由于比较宽松,袋子里头依旧是干燥的,而且有了这一层布袋,便不怕上头落下太多的灰尘。 董策看到布袋这个设计,也是眼前一亮,回头笑道:“这些古代是谁命人做的,不错,很有意思,别出心裁。” 一旁的苏大成赶紧道:“回大人的话,是刘大库想的这个主意,命人做的。” 他也是是个实在人,倒是不贪功,有什么便说什么。 董策笑着指了指刘大库:“你这脑袋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乱七八糟的心思,若是能用在好处,那便是最好了。” 刘大库赶紧陪着笑道:“有大人给小的指点,那肯定是用的好的。” 董策哈哈一笑:“你这马屁拍的不错,哈哈!” 他对着身后的周伯道:“周伯,你监制打造的这些铠甲都是很不错的。” 又冲着苏大成和刘大库道:“你俩在这存储方面也是很上心的。” 三人都是连称不敢。 董策也不废话,看完这边立刻就去另外一个库房去看那些打造出来的鲁密铳。 这些鲁密铳则都是放在一个个木头架子上,外面也套着布袋子,董策随便拿出一把鲁密铳来,把外面套着的布袋子去掉,拿在手中细细把玩。 第962章 九八零 盖房子 第963章 九八一 新店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3章 九八一 新店铺 感受到那冰冷的触感,和沉重的质感,看着足足有两米粗长的,散发着青黑色光芒的钢铁大枪,他心中便是忽然安稳了许多。m 平板电子书有这等利器在手,一切便大有可为。更何况,现下手中有足足数百支鲁密大铳。 他一眼扫去,看着这架子上密密麻麻排布的数百只鲁密铳,心中豪情顿生。 董策也很清楚的意识到,有一些事儿,现在是必须要开始做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一片麻黑呢,钱一川便离开了家,朝着磐石堡快步走去。 此时,整个村落还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这会儿毕竟还是冬季,天短夜长,虽说此时村子里的百姓除了在大营中当军兵的之外,其他的基本上都在磐石堡周边的这些地界儿干活儿,但现下天色亮得很晚,大约相当于后世早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天才刚放亮,上工的时间也比较晚,差不多已经能推到相当于后世九点多钟了,所以他们自然没有必要起的那么早。再说了,这些时日,整天干的都是耗费体力的活儿,晚上也是需要大量的睡眠才能补充过来。 郑氏抱着孩儿,靠在门口,怔怔地瞧着钱一川离去的背影,眼中有泪簌簌而下。但却没有多少伤悲,似乎此时流泪只是更多是一种习惯罢了。因为她知道,再过一个月,她的丈夫还会回来;因为她知道,再等半年多,家里又可以迎来一次大丰收;她更是知道,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自己和自己的丈夫将会儿孙满堂,并且能够安享晚年。 这样的日子,在以前是完全不敢想象的,而现在她敢想了,并且确定这会成为事实。她觉得自己是很幸运也很幸福,能够认识这个男人,能够来到磐石堡,能够在这里安下一个温暖的家。 钱一川往前走了一段,而后默然回头,借着家里堂屋中透出来的灯光,他能瞧见自家婆娘站在那里,影影幢幢的一个身影。他咧嘴一笑,挥了挥手,而后又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此时,天未放亮,一片漆黑,在这个时代,村庄更是不可能有什么路灯的,周围的人家也没有灯光透出来。但还好,天空有星有月,这夜路倒也不是太难走。走在村中路上,时不时能听到一阵犬吠鸡鸣。虽说磐石堡有畜牧养殖司,里面养着各种家禽家畜,但这并非是垄断的,官府并没有禁止寻常人家养鸡养鸭。甚至他们可以去畜牧养殖司买一些鸡苗鸭苗回来在家中饲养,因为说白了,畜牧养殖司里面的这些牲畜家禽,主要是供给军队的。 除了犬吠鸡鸣之外,偶尔路过某些人家的时候,还能听见一阵阵男人响亮的呼噜声。这会儿大伙住的都是土坯房,甚至有的是茅草搭的屋顶,哪有什么隔音效果?晚上呼噜声音一大,在外头自然就听得很清楚。 行走在其间,钱一川嘴上挂着微笑,心中更是满足。似乎这寻常的村落风景,对他而言是什么极其宝贵的东西一般。 其实若是换作成为流民之前,他也欣赏不了这样的风景,他也会视若无睹。但有过那一段惨痛经历之后,他深刻的明白了,现下这平安祥和的一幕是何等的难得。 当钱一川到达磐石堡南门的时候,门还没有开,磐石堡城门晚上照样也是封闭的。其实钱一川来的有点儿忒早了,以他家和磐石堡的距离,他完全可以再晚一个时辰才走。 但钱一川是那种非常谨慎小心的性格,就是生怕有什么差池会耽搁了,所以他每一次都是起个大早回去。 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城门方才缓缓打开,此时天光已经放亮,等城门打开,验过了身份,钱一川进了城,又过了瓮城,便正式进入了磐石堡。而刚一进来这地界儿,钱一川便是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喧闹嘈杂。 他顿时心中便疑惑起来,心道这是怎么了? 因为磐石堡中,成分其实非常单纯,要么是官府的人要么就是军兵和工匠。现在能住在磐石堡里面的,非军兵和工匠的,除了董策一家以及他手下那些官员及其家眷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像是磐石堡中那些书吏呀,库房中的库吏呀等等,其实家都是在磐石堡外的,只不过是白天在磐石宝上值当差而已。 正因为磐石堡中成分非常单纯,只有出了军兵之外的不多的一些人家,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非常安静的。唯一比较大声音的可能就是军兵们操练时候发出的声响了。 但此时,这城门内竟然如此嘈杂,当真是非常奇怪。 因为钱一川记得很清楚,磐石堡南门入口之后,这一条街都是空荡荡的,两边只有一些已经建好了房子,但是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既不是百姓住宅也不是店铺。 他走近了一瞧,看清楚眼前这一幕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原来,昨日他们离开的时候,这条街道两边的房子还是空荡荡的,而此时里面却都是挤满了人。 这条短短的街道,从南城门瓮城的内门,通向前面的那个路口,之间的距离大约有十七八丈左右,也就是五十来米。在这条大约有五十来米长的街道上,左右两边一共建起了大约有三十间左右的店面。这些所谓的三十间不到的店面,指的都是单独的一间,有的店面是要横跨数个单间的。每家店面,大的能占去五六间,小的也有两三间。所以大约有六七家店面,就占去了这三十个单间。 每一个单间的宽度,大约是在三米左右。 这七八处店铺中,有卖绫罗绸缎兼卖成衣的布庄,有买粮食收粮食同时还卖油盐酱醋茶的粮店,也有酒楼,还有卖金银珠宝首饰的店铺,同时这家店铺还承接把小块金银熔铸成大锭以及把金银换成铜钱或是把铜钱或成金银这些生意。 而有一家店面,则是店面前头乃是一家肉摊,后面店里则是卖熟食的,透过店门,钱一川能很清楚的看到,店里的房梁上挂着为数相当多的腊鸡腊鸭腊肉猪腿之类的东西。一阵阵香味儿飘过来,闻着就让人有些流口水。 这七八家店铺,虽然数量不是特别多,但几乎已经涵盖了一个寻常百姓家日常消费之所需。生活中需要用到的一些东西,大致也就是这些了。 店不多,但是涵盖面非常广。 钱一川几乎看傻了,他很确定,昨日这时候,这些店还都没开!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些店铺便是落地开花,好生繁盛了。 钱一川自然不知道内情,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董策昨日才下了命令。 其实这些店,大体都可算作是官店,或者更确切一些,这些店,都是属于董策的。 早在跟随刘若宰去往甘肃镇之前,董策就已经又有了这个设想,他要在磐石堡开许多店面,里面有百姓日常生活需要的东西。百姓们如果要买什么,直接来这里就行了,不需要长途跋涉去数十里外的孤店或者是什么其他地方。 如此一来,也是很方便。 而方便,只是董策开设店铺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董策为了将磐石堡的经济体系建立起来。 当时他离开的时候,百姓们还很穷,但这并不代表着百姓们会一直穷下去。当时董策就预想到了,随着第一次大丰收的到来,百姓们手中的余粮会一下子多起来。 有了粮食,并不代表有了银子,因为以他们自己的能力,很难将粮食运送到数十里之外的地方卖掉。那这些粮食,说不得就会白白烂掉。董策当然不会坐视这等事情发生,恰恰相反,在他的计划中,这些粮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有了这些粮食,整个链条都活了。 第963章 九八一 新店铺 第964章 九八二 喜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4章 九八二 喜讯 所以董策在畜牧养殖司旁边开了粮店,收购粮食。而在这条街上,这所有店面中,粮店可能不是最显眼的,但却是最重要,最核心的。因为百姓们手里是没什么钱的,他们只有粮食,但是有了粮店,他们就能把粮食换成银钱,然后再拿着银钱去买其他东西。 通过这些店铺,董策能够囤积大量的粮食,这些粮食若是储备起来,磐石堡数年之内都将安枕无忧。 而他为了买百姓手中的粮食而付出的银钱,又将会通过那些其它店铺流回到了他手里,相当于他用一些商品,换取了百姓手中的粮食,在银钱方面,他没太大损失,而那些用来换粮食的商品,则是通过各种渠道得来的,也花不了董策多少钱。比如说,那家金银店里卖的金银首饰,就都是缴获得来的。 但他并不是********。 因为董策可以保证,他的店面里,绝对是公平买卖,不会出现强买强卖的情况,而且最重要的是:价格很公道! 百姓们在他的店面里买东西,不会吃亏。而为了让价格足够低,有的东西董策甚至是赔本的。比如说油盐酱醋茶这些东西,他只能从外面进货,打个比方来说,一瓶醋,在孤店的成本是一文钱,售价是两文。而运到磐石堡来之后,成本可能就要增加到两文钱,但董策还要维持这瓶醋的价格要低于,至少不能高于在孤店的价格。 百姓们用粮食换银钱,拿着银钱买东西,买了东西之后回家消费掉,这便形成了一个循环。 这些店铺,虽然今日才开,但实际上,是早就在筹备了,董策当初离开磐石堡的时候就吩咐王羽在做这个,人手商品早就齐全了。 今日这一开,便是大有气势。 这些店铺还都不算什么,最引人注意的,是这些店面中最靠外的一家铺子,这家铺子门面其实非常小,只占了两间。铺子的门匾也非常有意思,在硕大的招牌上只写了一个字:砖头。 似乎是生怕有人不认识这个字一般,在这个砖字旁边还画了一幅画,上面是一个很形象的砖头的图案。如此一来,便是不识字的人,大致也知道这里头卖的是什么了。 钱一川一看,顿时心中便很是惊诧,心道这是卖什么的?难不成是卖砖的吗?只是这家门面如此之小,大致只有两间,这里面能存下多少砖?须知砖头的交易,那一次的量可都是很大的,这两间门面哪怕都用来封砖,又够拉几车的?够做几笔买卖的? 他心中有些好奇,想到反正现在时间也早,赶回军营也完全来得及,于是便打算上前问听问听。走到那卖砖的店铺前面,他才发现原来这家店,竟然是现在所有店铺中人最多的,不但店里面挤满了人,就连店门外头,也是挤得满满当当的。这一眼瞧去,只怕得有二三十人。 钱一川心中更是疑惑,便朝着自家前头的那人问道:“这位老兄,敢问这家店到底是卖什么的?怎么有这么多人呐?” 他问话的这汉子大约四十来岁,中等身材,长的不高,但身体却非常粗壮,瞧着似乎浑身都充满力量。这会儿已经是冬天了,但他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衣,这件单衣很是破旧,上面沾满了不少黑色灰色的污渍,瞧着脏兮兮的,而且上面布满了一个一个非常细小的孔洞,看起来就像打铁的时候被火星溅到在衣服上烫成这个样子的。 钱一川瞧见他这长相、身材、打扮,大致便猜出来了,这位可能是工坊里的一个铁匠。 那铁匠一回头,瞧见钱一川儿一身军兵打扮,神色立刻便变得尊敬了许多。 磐石堡中这些工匠,董策对他们都很是不错,最起码是在这片范围内,他们的地位其实并不低,只不过他们都是苦日子过惯了的,也都颇为谨小慎微,从来都是低调示人,也不怎么跟除了这个群体之外的其他人做接触。 他笑了笑道:“这家店是卖砖的。谁家想要盖房子都须得买砖,只要进去跟他们说好要买的砖的数量,要运到何地,而后再交上定金,最多两天时间,他们便是会捉人把砖给你拉到你指定的地界儿去。这可是方便的紧了,也不用自己拉,也不用去窑厂,直接就在堡里把事儿给办了。” “啊?” 钱一川一声惊呼,道:“现在允许自个儿在城里建房了么?” 那汉子笑道:“你还不知道吧?这消息也是这两天才下来的。” 他指了指瓮城城门内侧,道:“瞧看了没有,贴在那儿有一份告示,讲的就是这事儿。董大人在告示上说了,原先但凡是在城里分了地的,现下都可以在上面建造房屋了。但是,房屋规格有说头,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了,上头写的都有,你自己看吧!” 钱一川笑道:“老哥你一看就知道也是分了地的。” 那汉子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神色间颇有些自傲,道:“像我们这些当工匠的,虽然没有分到宅基地,但我们从一开始进入磐石堡,便是住在堡中,只不过原先住的房子,都是以前保留下来的房屋。很是阴冷潮湿,而且不知道多少年了,在外面看着还不错,住进去才知道四处透风,着实是挺难受的。” “这一次,我们上头能主事儿的大人,还专门请了董大人的示,董大人准了我们,可以将原先住的房子拆掉,而后再建新的。” 他指了指店里面那些人:“到现下,店里店外挤着的这些,基本上都是我们这些当工匠的。” 他这话说的一点没错儿,也没有骗钱一川。他们这些工匠,平日看着不显山不漏水的,也不怎么出去,只是在两座工匠作坊和家之间来回。但实际上,他们进入磐石堡这么长时间了,一个个都已经有了颇为丰厚的身家。 董策给他们定的月钱本来就比较高,而且经过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中不少人都已经升到了二级工匠,三级工匠,最高的甚至已经达到了四级工匠。级别越高拿的银钱就越多,而且董策从来不吝惜对他们的赏赐。他们每每超额完成任务,打造出更多的铁甲和鲁密铳,董策都会给他们一些赏赐。而他们,本身吃住都在磐石堡,不用自己掏钱,如此一来,这些银钱便是纯剩下了。 这一年下来攒的钱,差不多建房子也就够了。 反正他们计划中建的房子也不用太大,花不了太多银子。 钱一川听他说完,顿时想起来了,今天早晨来的时候,郑氏还有特意叮嘱了,让他多问听着点儿,关于在堡内建房子的事情。他便又赶紧问道:“可是买了砖又咋整呢?把砖运到宅基地去了,自个儿也不会建房子呀?” “嗨,这不用你担心。董大人早就替咱们想好了。” 那铁匠笑道:“现下咱们磐石堡,有一支土木队,是专门负责建房子了。你把砖搬运到地头之后,便可以请他们来建房子,价格公道得很。而且,他们原先都是给官府盖房子的,建造房屋那质量也是不用说,房子建好之后,保管你住上几代都不会出任何纰漏。” 这支土木队,其实是董策让高大年和孙武木从他们队伍下面分出来的,人数大约在十二三上下。之所以分出这么一支队伍,就是为了让百姓在城内建造房子比较方便。 第964章 九八二 喜讯 第965章 九八三 家丁训练场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5章 九八三 家丁训练场 而且分出这么一支队伍来,让他们做这些活儿,也是可以让他们在每月发给的月钱之外还能多一笔额外的收入,也算是创收了。 钱一川没想到郑氏叮嘱他关心的是这么快就有了眉目,把这事儿都听的明白之后,他心里计较了片刻,道了声谢之后,立刻便是撒丫子就朝城外跑去。 他算计了一下,这会儿要是快速朝着城外跑去的话,跟郑氏说完这件事儿,再赶回军营倒还是来得及的。 自己要在军营中呆着,这事儿是操持不了了,但是郑氏却是可以操持一下的。 钱一川飞奔回家,把门敲的震天响,郑氏赶紧出来开了门,诧异地看着他:“怎么?你这刚走就回来了?” 钱一川喘着粗气道:“快,快,你现在快去城里,现在能买砖了,能盖房子了。董大人下了命令了,只要交上定金,人家就能把砖给送到咱的宅基地上面去。至于建房子,有专门的土木队在干,你跟人家说一声,给了钱,人家就能把房子给你建好!” “啊?” 郑氏瞪大了眼睛,又惊又喜道:“当真?” 钱一川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儿:“嗯,我还能骗你咋地?刚才我进城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而且你不是经常说咱家东西置办的不齐活么?现在城里开了许多店铺,有卖绸缎的,有卖米面油盐酱醋茶的,也有卖珠宝首饰的,咱家这些粮食,你就拿去粮店卖了吧。看着该买的东西你就买点儿。” 郑氏听他这么一说,又是一惊,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不是把这粮食看得跟命一般重要么?怎么这会儿突然允许我卖粮食了?” 钱一川挠挠头:“我觉得你昨天说的话有道理,万一鞑子真要打过来了,咱们躲在城里才能逃过一劫。这粮食是重要,但在重要,也得有命吃才行啊!反正咱也不是全卖,咱不一共是三十八石么?你最多只能卖三十石啊,剩下的咱要自己留着。” “成,成,成,我知道了。” 郑氏接连得了这几个好消息,笑逐颜开,心情也好了许多,便不跟钱一川计较,摆摆手道:“行了,既然老娘知道这事儿了,我便能把这事儿给办下来,你安安心心回去吧。等着吧,最多两个月,咱家就要搬进堡中住着去了。” 钱一川看了看天色,道:“好,那我就赶紧走了啊,要不然待会儿迟到了可是要挨鞭子的。 ” “去吧,去吧!” 乔氏见钱一川落荒而逃的身影,想想自己美梦终于要成真了,不由得忍不住一阵很是没形象的放声大笑。 这一次钱一川入城的时候,刚要进城便听见城内传来一阵马蹄声,钱一川赶紧让在路边,然后便瞧见一队骑士,人马如龙,狂奔而去。 这些骑士簇拥着一个高大挺拔的俊朗年轻人,裹着一袭皮大氅,不是董策又是哪个? 董策今日,是要去安乡墩的。 半个时辰之后,抵达安乡墩。 此时的安乡墩,和之前已经是大不一样。 董策对安乡墩进行了一番大改进,安乡墩外面的围墙都被拆了,围墙里面的那些房屋,也都已经被拆毁。现在,原先的安乡墩唯一留下来的,就是那一座五丈多高,巍峨耸立如同巨人一般的墩台。 以墩台为中心,董策新建了一座安乡墩。只不过,这座新建的安乡墩,已经不叫原来的名字了,它被董策称呼为家丁训练场。 没错儿,这里就是董策专门用来操练那些新近加入的家丁的。 新建的家丁训练场围墙足足有二百余丈长,方圆五十丈,其面积是原来安乡墩的十倍还要多。 围墙族有三丈高,五尺厚,整个原有的安乡墩,以及原来的安乡墩所在的那座小丘,都被围墙给圈在里面。而那座小丘,就是这座家丁训练场的中心,在小山丘的山坡上面南的那个方向,建了许多房屋,足有三五拍这些房屋是给家丁们的住所。而小山丘的制高点上,建造的便是那处墩台。在墩台的背面,则是一座硕大的马棚,足以容纳上百匹战马。 整个家丁训练场中,建筑设施也就是这些了,除了这些营房和马棚之外,其余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空地。 这些空地自然便是用来训练家丁的。 董策手下的家丁都是骑兵,因此需要的训练场地也就格外大一些。这片训练场地呈环形,这个环形的宽度大约是十丈左右,很是开阔。而这片空地,又被分成了一个一个小的训练场,上面各自的训练项目都不同。 比如说,有的训练场专门是为了训练骑兵在高速奔驰状态下如何对付步兵的,主要是练的用骑兵刀砍杀的技巧。因此这个训练场上,便摆放了许多与正常人一般大小高矮的木头人,骑兵训练的时候,便策马在这些木头人旁边掠过去。手中哥萨克骑兵刀只要摆好位置,自然而然就可以将木头人的脑袋给削掉了。 董策过来的时候,整个家丁训练场,正是一片人声鼎沸。只不过隔着高高的围墙,瞧不清楚后面到底是有什么。 家丁训练场周围,还有为数不少的农户,聚集了在一起,形成了两个村子。这两个村子隔得并不远,也就是二里地左右,这两个村子里住的都是董策的佃户,加起来一共有一百来户。 他们耕种的土地非常之多,每个人分得土地比磐石堡那些百姓还要多不少,每一户差不多都有一百三四十亩地。之所以这么多,是因为这边的土地比磐石堡那边要贫瘠得多,而且这边人烟稀少,几乎是想占多少地就可以占,只要是你能开垦出来,只要是能种的过来,那就可以随便占。 至少对于这些董策的佃户来说,这些地他们是可以随意开垦和耕种的。 因为安乡墩周围的这大片土地,都是属于董策的。 这边本就没什么人烟,之前安乡墩周围的这些土地,除了属于墩军的那些之外,其他都属于十里铺里面的权力人物。只不过原先十里铺的那些人,都已经被董策横扫一空,这些土地自然也就不属于他们了,都落到了董策手里。 董策对这儿也不大上心,也不大管着这些佃户,反倒是红袖操心的更多些,经常派大丫二丫来这边办事。 这些佃户占的基本上都是比较好的地,但就算如此,这边两三亩地打下来的粮食可能也就是跟磐石堡那边一亩地打下来的粮食数量差不多。 董策今日过来的消息,昨日就已经着人通知了此间的主事人,马林马教头。 马林得到消息之后,也很是兴奋,早就派人在墩台之上等着了。此时他在墩台上面派的人发现董策一行人的到来,立刻就通知了他。 董策等人刚来没一会儿,家丁训练场的大门便是打开了,马林带着几个人从里头策马而出。 马林来到董策马前,翻身下马,磕了个响头,大声道:“属下见过大人。” “诶,马老教头,赶紧起来,赶紧起来。” 董策也跳下马,亲手将马林扶起来,他朝着马林笑的:“将近一年没见,马教头你克没见老,真是越发的精神了。” 马林笑道:“多谢大人夸奖,老头子自知自事。您呀,也就不用安慰我了,老了,确实是老了。原先打马在外头跑一天都没事儿,现在在训练场上操练这些小子们半个时辰,便累的有些受不了了,得歇赏大半天才能缓过来。” 只不过,虽然口上这么说,他心中终究还是开心的。 第965章 九八三 家丁训练场 第966章 九八四 将至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6章 九八四 将至千 董策当初将训练这些新家丁的差事交给了他,他便知道董策对自己是很信任的。 毕竟,对于许多将领来说,身边这些精锐家丁们才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因此对家丁的重视远远超过一般的士卒。 而能为这些将官们训练家丁,也是代表了主官对他的极大信任。 董策和他许久没见面,一见面便说了这么一句,这就是表明对他的亲近态度。 两人又说了几句,马林便是伸手一引,道:“大人,咱们还是进里头说话吧,属下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您过来了。” 董策摆摆手,道:“先不着急,咱们直接上墩台,我得先看看这些小子们操练的如何了。” “是。” 马林应了一声,一行人策马进了家丁训练场,而后,直接便去了墩台处。 墩台高达五丈,而墩台所在的这小丘,也比其他地方要高得多,如此加起来,站在这墩台之上,便比周围要高了差不多有二十米,乃是这附近的制高点,一眼望下去,一览无余,方圆十数里都是看的清清楚楚。 董策登上墩台,手扶着垛口向外远望。 墩台上的风,似乎也比下面要大上一些。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心中畅快了许多。 当初在安乡墩的时候,他最喜欢的便是登上墩台。而已经有多久没有登上过这里了? 瞧见董策很有些感慨,其他人便都站在一旁不敢上去打扰他。 过了好一会儿,董策方才指着下面道:“下面这些好汉子,便都是我的家丁吧!” 马林笑道:“没错儿,都是。来到咱们磐石堡的流民中,最最精壮勇猛的汉子,都被送到这里来,由我亲自操练他们。教他们杀人的本事,教他们骑马的技巧,以求让他们能更好的为大人您效力。” 他这话说的董策很舒服,董策微微一笑:“此间差使,还是多亏你从中操持了。” 当初董策临走的时候,便是交代了大伙儿,流民们到来之后,便要从中挑选精壮汉子让其加入磐石堡步军,而又要在这些精壮汉子中遴选出一批最最精悍勇猛的,让他们加入自己的家丁队,并且交给马林,让马林在此处操练他们。 现在想想,这些人也已经操练了有不短时日了。 董策从墩台上向下看了一圈,在总数大约是七八个的小训练场上,此时足足有数百人正在做各种训练。大部分都是正在做马上训练,董策远远的瞧见这一幕,便是知道,他们基本上都在此训练了有一段时间了。那些最基础的东西都已经训练过并且达到了合格,现在做的这些,其实是比较后期的了,也就是说,再有不长的时间,他们就可以出师,正式成为自己的家丁了。 只不过这里存在的一个问题,董策一眼就看出来了:这里战马的数量还是很有限,很多人都是轮流上战马操练,都是一帮人在上面练,然后其他人都在下面等着。 “这儿有多少人?” 董策转过身向马林问道。 马林赶紧道:“回大人的话,一共四百三十七人。” “哟?” 董策眉头挑了挑:“这么多?” 这个数量确实是比较出乎他的意外,说实话,他之前猜测的,数量能够达到三百,就算不错。 却没想到这已经是四百多人了。 他微微一笑:“得亏这次带回来的战马多,要不然都不够他们使的。” 马林笑道:“不知道大人这次带回来多少匹战马?” 董策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道:“一共带回来八百匹。” “那可是好。” 马林笑逐颜开,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道:“不知道大人您能否调拨给属下长一些,你也瞧见了,属下这战马数量实在是太少,根本就不够使用呐!” 董策点点头:“这个没问题,你的提议很合理。我也瞧见了,此间战马确实是太少了一些,都好几个人轮流用一匹马训练,这也太过寒酸了一点儿,是应该补充一些战马了。” 董策这次带回来了八百匹战马,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只有这八百匹战马。 随着察哈尔部归顺大明,迁居到下水海附近,到时候他的领地距离下学海其实是非常近的,可说是快马半日就能抵达。而其间又有苏泰太后的这一层关系,到那时候,他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察哈尔部获取战马。 所以说,他现在对战马并不是特别的吝啬,该用得到的地方便会分一些战马过去,反正以后还有。 董策沉吟片刻,道:“这一次一共八百匹战马,这样吧,此间不是有四百三十七人么?本官便给你五百匹战马,本官回去之后便命人把五百匹战马送到此地,而后让这些家丁们开始挑选。他们选了这些战马之后,直接便用那些战马操练就可以,到时候正式成为本官家丁的时候,便带着自己的战马过去,一人一批,剩下的那些,你便就留在你这儿吧!若是还不够,到时候本官就再给你补充。” “好!’ 马林点点头道:“多谢大人。” 董策摆摆手,笑道:“你是在为本官做事,有什么谢不谢的?真要说起来,还得本官谢你才对。” 他确实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谢谢马林的,马林这么大年纪了,却还在为他竭忠尽力,虽说马林这样做,也是存着私心,也是想着能够有更高的地位,能让他的子孙过得更好一些。但人家既然竭力做事,那就是应该感激的。 董策问道:“这些人现下操练到什么进度了?再有多久便能合格了?” 马林沉吟片刻,道:“这四百余人中大约有三百左右,再有一个月便可以出师了。剩下的那些人可能时间还要长一点,因为这些人来的比较晚。” 董策点点头,一个多月之后,他就能有三百多新家丁了,队伍会越发壮大。这个时间,倒也是等的及的。 他的家丁队伍现在有三百余人,而若是再加上下面这四百多家丁,然后再补充上一些,便能在不长的时间之内就达到一千之数。而一千名精锐骑兵,那已经是一支非常强大的力量了。董策将来的计划中,将会非常倚重这一支机动性极强的精锐骑兵。 在墩台上呆了一会儿,马林笑道:“大人,不若咱们下去吧,属下把这些小子们都召集起来,您跟他们说几句话?” 董策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一行人从墩台上下来,而后马林便传令,把大伙都给召集了过来。 在那座小丘前面,是一座挺大的广场,足以容纳这些人了。而在这片广场的北边儿,也就是小丘向阳的那一面土坡上,则是一排一排的营房,这便是他们的住所。而在这些营房的最前面,则是一座点将台,约莫有一丈多高,就是拿土夯实而成的一个台子而已,颇为简陋。 但再怎么简陋,这也是身份的象征。 董策大步登上点将台,面朝着下面那些自己未来的家丁们,顿时,场中数百双眼睛,数百道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 大伙本来正在操练,却突然被召集了起来,而登上点将台的,却是如此一位高大俊朗的年轻人,而这位年轻人看气度看打扮都是尊贵非常,显然是一位年轻的贵官。 瞧见此人,不少人心中都是一激灵,眼中的疑惑变成了热切和期待。 他们既然来到了磐石堡,并且当了董策的家丁,在这里呆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董策这个名字。 事实上,磐石堡中的所有官员,都会有意识地给下面的军兵百姓们灌输一些东西:董策是如何的厉害,如何的英明,现下的好日子便是董大人给的……等等,这种理念。 第966章 九八四 将至千 第967章 九八五 平稳进行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7章 九八五 平稳进行 而在家丁训练场上,马林也会向这些家丁们灌输这些道理。 所以大伙虽然从未见过董策,但对于他们,这两个字早就已经是如雷贯耳。 这会儿一瞧见他,不少人便意识到,这位,是不是就是咱们那位董大人,咱们未来的家主大人? 马林策马来到点将台前,面朝众人,高声喝道:“儿郎们,这位便是咱们阳河卫指挥佥事,磐石堡守备,董策董大人!” “咱们磐石堡能有今日之规模,百姓能有今日之安居乐业,全部都是董大人的功劳!你们能从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流民,变成现在顿顿吃肉的家丁,也是蒙大人所赐,若是没有董大人,你们线下怎么可能冷了有衣穿,饿了有肉吃,困了有敞亮的大屋睡?” 场中安静得针落可闻,所有人都静静地瞧着马林和董策,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更是没有窃窃私语的。 马林顿了顿,继续道:“而你们,以后都将是董大人的家丁,董大人也会是你们的家主。为了报答董大人的恩德,咱们唯有效死而已!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马林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但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场中所有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他问出对不对之后,一开始就只有零零散散的人回应,到最后大伙儿都在呼喊,这便变成了一股山呼海啸一般的浪潮。 “对……对……惟有效死而已!” 到这会儿,马林的任务便是完成了。 他的任务便是在董策开口说话之前,将现场的气氛给鼓动得热烈起来,让大伙儿都对董策抱有一种狂热情绪,他打马退到一边,高台上的董策伸手往下压了压,顿时呼喊声便是渐渐小了。 终于再无声息。 董策微微一笑,高声道:“本官便是董策了,你们想必是听过本官的名字,只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官。” “今日本官在此要告诉你们的是,本官不但会给你们肉吃,给你们衣穿,让你们有宅子住,能成家立业,而且本官还会让你们跟随着我,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在本官手下,我会告诉你们,你们能够得到最宝贵的一个东西,便是:机会。” “若是没有本官,你们哪里有向上攀爬,成为官员,光宗耀祖的机会?但是在本官手下,只要你打仗凶悍,杀敌众多,建功立业,本官便可以让你也成为官人,成为人上人!” “到时候家族荣耀,乡里艳羡,光宗耀祖!” 他高声喝道:“这样的生活,你们想不想要?” “想,想。” 下面的人被他这几句话便是鼓动的情绪高涨,满心的激动,似乎那样的生活就在眼前了。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微微一笑,哐当一声,把腰间长刀拔了出来,直指前方,怒声吼道:“那你们便跟着本官!本官刀锋所指之处,便是你们的敌人,跟着本官,将所有的敌人碾碎,便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 下面响起如浪潮涌动一般的宏大欢呼声,家丁们完全被董策说的话所感染了。 他们欢呼着,向董策表达他们心中的尊敬之情,同时他们心中也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想像。 本来他们进入家丁队之后还是很有些迷茫的,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吃得饱穿得暖,但却不知道自己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也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何方、而现在董策却是给他们指明了方向,他们心中更为清晰,也更为坚定。他们知道,自己只要是跟着董策,为他竭忠尽力,拼死征战,以后便是可以飞黄腾达。 董策给他们指明了道路,也给了他们希望。 下面的家丁们在欢呼着,董策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也不做声,过了好一会儿,欢呼声终于渐渐降低了。 董策指了指站在高台一侧的白忠旗,沉声道:“待会儿大伙儿都散了之后,就都去他哪儿,每人可以领二两白银。这是本官送给你们的见面礼,这才只是开始而已,以后跟着本官,好处有的是!” 董策并不只是空口说话,还有实打实的赏赐,这就更能加强他今日说的这些话的效果,让士卒们感觉到董大人并没有哄骗咱们,他说的都是真的。 至此,董策今日要说的话差不多也就说完了,他摆摆手,马林便是大声下令,让家丁们各自散去,而后又组织他们排好队伍去白忠旗那里领银子。 一转眼,董策回到磐石堡,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磐石堡的一切都在平稳地进展着。 家丁训练场中那些董策未来的家丁们,正在拼命地操练,本来已经要完工的新兵大营,此时又起了新工程。围墙在不断的被坚固,加高,围墙上面的箭楼也在建造之中,看样子起码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完工。 而磐石堡北面青峰山上的军堡,也已经开始准备动工了。此时正是冬天,青峰山又是极为陡峭,要在青锋山的半山腰建造军堡非常不容易,光是把材料运送上去便是难比登天。这个工程注定会非常缓慢,但还好,在董策的设想中,这处军堡的规模并不算太大,所以应该可以在明年麦收的时候完工。 磐石堡中新开的那些店铺生意非常火爆,整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其火热程度,甚至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比较早进入磐石堡的那一批流民,基本上都在崇祯八年麦收的那一场大丰收中,积攒下来了为数不少的粮食。而他们手中的这些粮食,可以换成银钱,银钱又可以购买各种商品。绝大多数人都是掂量着把自家的大部分存粮都拿了出来,用来换钱。当然,几乎所有人几乎都是留了一些粮食在手中,储存起来,以防以后再出现什么变故。 城外的新兵大营和堡中的磐石堡步军大营之中,依旧是每天极为热闹,士卒们认真训练,将官们严格监督,不敢有丝毫怠慢,每日喊杀声震天。 十一月二十这一日,牢中的一大批罪大恶极的作奸犯科之徒,被在磐石堡前面公开斩首。那一日,几乎磐石堡下面所有的百姓,全部都被叫来围观,这一批被杀的罪大恶极之徒,数量超过四十人。他们的头颅被斩下来之后,挂在城门口示众。 而后,李贵派出数十名书吏,下到磐石堡下面的各个村子里,向所有人大声宣读将严惩作奸犯科行为的命令,以期让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意识到这一点。经此一事之后,磐石堡的风气为之一肃,有些人也是收敛了许多。这是为了整个磐石堡好,也是为了他们好。他们没有成为恶人的机会,便也不会因此而被杀。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改变。而如果非要说改变的话,那么可能改变最大的地方就是两处:其中一处是窑厂。 本来窑厂一直是热火朝天的,但却是不太和外界接触的,只是在窑厂里做事的人,在此间来来回回而已。 其余磐石堡的那些百姓,则是几乎都跟这儿没有太多接触。但现在却是不同了,这几日,从磐石堡通上窑厂的道路上,车辆来来回回,络绎不绝,几乎去的时候都是空车,而从窑厂回来的时候上面则是砖头摞得高高的。 第967章 九八五 平稳进行 第968章 九八六 郑氏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8章 九八六 郑氏 这些砖几乎都被运到了城内,只有一少部分被运到了城外。运到城外的这些,也是一些人家买的。他们在城内没有分地,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想盖新房,这些砖被运过来之后,他们直接就在现在自家的地面上盖新房。董策对于这一行为也并不阻拦,愿意盖就盖吧,反正这是人家自己的意愿。 而另外一个有所改变的地方,则是铁匠工坊。 铁匠工坊现在分成两块,冷兵器组和热兵器组。冷兵器组早就已经停了打造骑兵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的任务,因为他们打造的骑兵长矛和哥萨克骑兵刀已经达到了董策吩咐的那个数量。他们现在正在全力打造铁叶甲,而热兵器组这边,则是全力在打造鲁密铳。 前几日,董策亲自去了一趟铁匠工坊,于是冷兵器组和和热兵器组,便各自多出来一项新的任务。 热兵器组除了要打造鲁密铳之外,董策命令他们分出三分之一的人手来打造抬枪,没错儿,就是威力堪比小型火炮的大抬杆子。 而冷兵器组这边,董策则是也让他们分出三分之一的人手,专门用来打造长矛。 是长矛而并不是骑兵长矛,这一次董策命令他们打造的长矛跟之前专门为董策的家丁们打造的骑兵长矛还不一样,骑兵长矛的长度在五米左右,而这次打造的长矛长度则是大约在一丈四尺左右,也就是四米多一点。 而且董策已经向工匠们说的很清楚明白了,这次打造的长矛只要够坚固够结实就行,不用像之前打造的骑兵长矛那样讲究。其实说白了,就是在现有明军使用的长矛的基础上,加长,加坚固,再略微加粗,各方面都强一点儿,使之威力更大,也更耐久一些就可以。 当然对枪头的锋锐程度,董策并没有放松要求,要求其锋锐程度和骑兵长矛达到一个水平线,至少不能差的太多。 董策把这样的要求一说,冷兵器组那边立刻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董策问过了赵铁砧以及另外几个比较有经验的铁匠之后,心里便也有了底儿。根据这些工匠们说的,由于董策对这种长矛的要求比对骑兵长矛的要求要低得多,因此相应的制造的速度也要快很多。以现在的人手的话,大致每一天应该都能造出三四十只这样的长矛来。 崇祯八年的十一月二十六这一天阳光明媚,本来是很干很冷的天,似乎也因为这阳光而多了几分温暖。今日天公作美,风也停了。 磐石堡的子丑寅卯四个坊中的丑坊,里面有大片大片的空地,这些空地,被一道道浅浅的小阳沟给隔开。这阳沟很浅,大约只有三四寸宽,三四寸深。这样的阳沟并不是为了排水用的,而是用来划分宅基地的。 阳沟将地面划成一块块儿的,每一块儿,便是一户人家的宅基地。 这会儿不少宅基地上都堆满了砖,但正在忙活着盖房的还没几个,因为磐石堡里头能盖房的就那么一支队伍,十几个人,哪怕是他们分成三四队去盖房,也不过是能同时盖三四家而已。所以许多人家是买了砖堆在这儿,然后交了定金,等着轮到自己的时候,人家就会过来盖房。 丑坊的丙十七号地,是钱一川家里分到的宅基地。 这会儿郑氏正自站在这片空地旁边,抬着脚,翘首向远处望去。 她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婴儿,这婴儿应该是第一次进入磐石保中,可能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样子的许多物事,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高大的城墙,更没有见过人来人往的队伍以及那装满了大砖的板车。所以他很是好奇的小脑袋儿四处转悠着,眼珠滴溜溜的看着,目光时不时地追逐着一辆远去的板车。 这块儿地,东西长约四丈,南北宽约三丈。这里是钱一川刚刚进入磐石堡步军的时候分给他的,而现在郑氏等在这里,是因为他家要开始盖房子了。比郑发奎分的地要小一些,而且地段也不如郑发奎家里分的地好。不过这些,钱一川和郑氏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有什么怨言。能分一块儿地,能进入堡中居住,就已经很能让他们高兴了。 他们很庆幸自己来得早,要知道,相当一部分后来来到磐石堡的流民,都没能在堡中分到宅基地。因为磐石堡就这么大,供给百姓居住的地界儿就是子丑寅卯四个坊,就这么大的地界儿,分完了就没了。来得晚的那些流民分不到,谁也没法子。 钱一川刚得到信儿回家通知郑氏的当天,郑氏便急匆地赶到了堡中,去了卖砖的那家店要买砖,但很可惜的是,她得到消息已经有点晚了,去的也有点儿晚了。排在他前面的人太多,当时店里的人就跟她说了,她现在若是交上定金的话,倒是可以向他保证,砖是肯定有她的一份儿的,但由于前面排的人太多,大约要十几二十天之后,才能将砖给他送到。 当时郑氏一听就不乐意了,跟店里的人大吵了一通,不过吵归吵,最后也没法子,还是老老实实的把定金给交了。 今日,便是当时跟店里的人说好的把砖给她送到宅基地的日子。 这些时日,郑氏可说是,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就盼着这一日的到来。这一天她早早的便是赶过来了,一直在这等着,结果等了足足有一个上午,送砖的人来了一趟又一趟,不过都是送到别家的宅基地上的,就是没有过她这儿来的。 郑氏额头已经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今天比较暖和,她穿的棉袄又厚,所以就有点热。但这并非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她很紧张,生怕今日这砖就送不过来了。 她已经是等得很不耐烦,口中低声喃喃自语道:“咋还没送过来呢?咋还没送过来呢?这都等了多久了。” 一开始的时候口中念叨的是这个,再到后来口中便已经带上了一些不干不净的骂人的话,咬着牙暗地里发狠:“你要是今日敢不送了,老娘就去砸了你那破店。” 又等了好一会儿,到了大约正午时分,郑氏远远的瞧见路口那边过来了一辆拉砖的板车。她心思顿时热了起来,口中低声道:“要是这一车砖还不是老娘的,老娘现在就过去砸你的破店。” 只不过,令她越来越兴奋的是,那辆板车竟然还真的是直接冲着她家的宅基地过来了。 最后,这辆板车在钱一川家的宅基地旁边停了下来。 郑氏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差点就要一蹦三尺高,但口中还是念念有词,有点儿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这么晚才送过来,待会儿一定要寻到你店里去说个清楚明白。” 她嘴里一边嘟囔着,一边快步朝着这辆板车走去,远远地便已经叫道:“这一车砖是给我家拉的么?” 这种板车并非是牲口拉的,而是人在前面拉着的,事实上这种板车在现在的磐石堡非常常见。因为磐石堡的大牲口是极少的,就算有,也基本上都是用来耕地,很少有用来拉车的。 刚才拉扯的那个人由于要使劲儿,因此一直是弯着腰的,郑氏也没瞧清楚他是什么样子,就是感觉这人长的极高极壮,虽然弯着腰,但甚至比别人站着还要高出那么一点儿来。 而此时,拉扯的那人直起腰板儿来,咧嘴冲着她一笑。 郑氏一看清楚他的长相,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狠狠的跳了一下,口中惊叫了一声,向后倒退一步,差点就直接晕过去。怀中抱着的孩儿本来都被她晃得睡着了,这会儿被她给吓了一跳,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大人叫孩子哭,鸡飞狗跳。拉车的那汉子挠了挠头,一脸的无辜。 第968章 九八六 郑氏 第969章 九八七 直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69章 九八七 直率 老天爷呀,这是什么人啊!怎么长得跟传说中的罗刹鬼似的?身高足有八尺,站在那儿跟一座山一般,胳膊比自家夫君的腰还要粗,雄壮到了极点。这大冷的天儿,他却就穿了一件儿单衣,还半敞着怀,露出了大半个胸膛,上面的肌肉一大块一大块的,鼓起来老高,颜色黝黑,瞧着似乎跟黑铁一般坚硬强悍。 而更重要的是,他那一张脸黑漆漆的,比锅底儿也差不了多少,只有那眼白和一咧嘴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显得格外的白。 拉车的正是十斤。 他在磐石堡呆的时间不短了,这段时间以来更是负责给各处送砖,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别人见到他的时候表露出来的样子,但饶是如此,看见郑氏那吓的半死的样子,他还是心里觉得有点难受。 他挠了挠头,憨声憨气儿道:“敢问这里可是钱一川家的宅基地么?您可是在店里订了砖的钱家娘子么?我是窑厂派来专门给您来送砖的。” 他一张嘴,一口字正腔圆的大明官话,比郑氏和钱一川他们说的还要好一些。 郑氏一听他一张口便是大明官话,而且虽然长得丑点儿黑点儿,但似乎人也挺憨厚实在的,便放心了不少。 这会儿害怕的劲儿一过去,一放下心来,顿时便怒向心头起,尖声叫道:“你们是咱弄得?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大早就把砖给送过来么?怎么到现在才送过来?我在这儿等了好几个时辰,晒得油都出来了三斤。” 她这一喊,怀中婴儿哭声更大了一些,郑氏有忙不迭的赶紧哄孩子。 十斤挠了挠头,心中有点儿委屈,但他毕竟老实憨厚,还是哈了哈腰,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的不是。” 郑氏瞧着他这般块头儿,也不敢当真激怒了他,她也怕真惹火了人家,这一拳下来,自己跟孩子可就要交代在这儿了,便也不为己甚,说了几句便也住了嘴。 十斤也不再说话,只是转身开始给她卸砖,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才把砖都卸了下来。 郑氏瞧了一眼,一瞪眼,道:“咋就这么点儿?我定的可不是就这么一点儿!” 十斤这会儿都已经怕了她了,赶紧赔着笑道:“您请稍等,您请稍等,我这一趟只能拉这些,窑厂里还有您的两车砖,我还得有两趟才能拉完,我这就回去给你拉去。” 说着便一转身,拉着板车一溜烟儿的便是落荒而逃。 郑氏瞪着他的背影,不满道:“怎么,我有这么可怕么?吓得就这么走了?” 而后,十斤又拉了两趟,才算是把郑氏要的砖都拉过来。 拉到第三趟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毕竟这一趟来回,路程可不算太近,而且人拉着车必然就会走的很慢。 等到十斤第三趟过来的时候,郑氏看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反倒觉得他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心中倒是对之前那般说他有些愧疚。 她拿出随身带的瓷碗和水壶,给他倒了一碗水递过去,笑道:“大兄弟,瞧你这累的,喝口水缓缓吧!方才我那般说你,你别放在心上啊!我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 十斤笑道:“我看出来了。” 他倒也不客气,接过来一口抽干,咧嘴笑道:“你别看我出了这么多汗,我其实是不累的。我这人别的不行,就是干活有劲儿,这般拉车便是拉一天也不费什么气力,就是出汗多。” 郑氏一看倒还真是这样,他虽然出汗多,但却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看起来很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当然,他就算脸红,估计也是看不出来的。 孤店距离磐石堡大约有八十来里地,这段距离并无官道。 事实上,在董策将磐石堡重新振兴之前,磐石堡都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这个被称为大石崮的,布满了石头的荒原丝毫不起眼儿。除了偶尔有文人墨客登青锋山赏景吟诗之外,就连附近的百姓都不怎么过来这边。 有官道才怪了。 事实上,距离磐石堡最近的官道,也有差不多十里地远,不过还好,这十里地的距离上,大部分都是平坦的土地,也并不难走。 这条官道是从孤店通往镇河堡的,途经十里铺所在的河谷外面,大约正好是在十里铺和磐石堡中间穿过。严格来说,这条官道是大同镇通往镇河堡的,孤店通往镇河堡的这一段,不过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此时,在官道上,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正自轧轧而行。 这支商队的规模极大,打眼儿一瞧,大致便能看出来,其中有足足上百辆大车,瞧着都像是运货的那种。除了这些大车和赶车的车夫之外,还有数十名精壮汉子,都骑着马,看那衣着打扮,像是商队的护卫。 这年头儿世道不靖,多有贼人强盗,商队带着护卫也是很正常。 只不过这些人可不像是寻常护卫,他们身上透着一股子铁血气息,眼神很是冰冷。若是董策在此,应该能判断出来,这些应该都是打过仗,杀过人的老卒。 这些大车一个个都很是情况,拉车的牲口瞧着也不吃力,压在官道上,更是没留下多深的痕迹,显然,这些大车都是空车,里头并未装乘什么货物。 车夫们似乎也很悠闲,一边赶车一边大声的聊着天儿。不过他们声音不算大,车队前面一群锦衣人说话的声音那才叫大,而且是不是的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 这一群锦衣男子年纪都不算大,最大也才二十来岁,年纪小的,不过是十五六而已。他们大约有七八人,一个个骑着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高头骏马,衣着打扮也是颇为华贵,而且专门有十几个护卫围在他们身边,看起来对他们很是着紧。 显然,这几位是商队中的重要人物。 其中一人往远处看了看,有些不耐烦道:“入他娘的,都走了大半日了,怎么还不到?赵铁拳,那劳什子的磐石堡在哪儿?离着还有多远?” 他后面一句是冲着一个一身青袍的汉子问的。 那青袍汉子也是做护卫打扮,而且俨然是这批护卫的首领,他大约三十来岁,身高体壮,身量极大,哪怕是坐在马上也比别人坐在马上高一头多。若是下马的话,只怕高了更多。他骨架奇大,看着哪儿都宽,哪儿都壮硕,尤其是一双拳头,更是如酒坛子一般大小,骨节粗大之极,看上去就充满了力量。 这位便是赵铁拳了,乃是大同城中赫赫有名的一个人物,有一个极响亮的名头:铁拳无敌。整个大同城中,镖局趟子手,打行的打手,数量数百上千,但赵铁拳要说自己是功夫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据说,他曾经一拳打碎过石板,也曾经一拳打断过一株碗口粗的树木。当然,这是传言,谁也没听说过。 只是不知道,他为何出现在此处。 问话的是这里头年纪最小的一个锦袍少年,年纪不过是赵铁拳的一半儿而已,看那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儿,估计赵铁拳一拳就能把他给打的筋断骨折,一命呜呼。但面对这锦衣少年很不客气的问询,赵铁拳却是非常之恭敬,他微微弯了弯腰,笑道:“那磐石堡穷乡僻壤的,确实是离得有点儿远,不过咱们也走了大半路程了,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到达磐石堡了。” “嗨,这穷乡僻壤的,真不知道老爷子让我来这儿是做什么。路上折腾了两三日,小爷骨头都快给颠散架了。在孤店里歇了一宿,连找个姐儿陪着的兴致都没了,倒头就是大睡,实在是他娘的太累!”锦衣少年不满的嚷嚷了一句。 第969章 九八七 直率 第970章 九八八 不速之客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0章 九八八 不速之客 旁边一个年纪略大点儿少年咧嘴一笑:“得了,敏少,你可别抱怨了,谁有你好啊!谁不知道这一次王大人让你出来,是让你长长见识,拿这磐石堡练练手,以后做起买卖来也顺当。 这年纪轻轻的,王大人就让你出来独当一面,做这等大事,可见王大人对你的宠爱。咱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你呀,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他话音落下,其他人也都是纷纷附和。 那被称为敏少的,最开始抱怨的那锦衣少年显然是这群人中地位相当高的一个,大伙儿都捧着他,夸赞他。被大伙儿东一句西一句的奉承着,这敏少脸上很快就露出一抹笑意,只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一冷:“老爷子再怎么疼爱我又有什么用?我不过是个庶子,以后也袭不了家里的官职,做不了大官!那便宜,还不都是被他给占了去?” 他这话一说出口,刚才还热热闹闹说着的大伙儿一个个顿时都不支声儿了,表情凝固在脸上,一个个眼中露出尴尬的神色,不敢接他的话茬儿。 这话,可是不能随便接的,一个不好传到敏少口中的老爷和那个‘他’的耳中,可就会给自己和家族带来莫大的祸患。 敏少旁边一个五十来岁,老仆模样的人闻言不由得色变,低声道:“小少爷,慎言呐!” 敏少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有些莽撞了,悻悻的哼了一声,一扭头,不再说话了。 赵铁拳及那些护卫都是把头转向一边,看都不敢看他,似乎知道这件事就会被牵连进去一般。 这位被称为敏少的锦衣少年,名为王中敏,他口中的老爷子,则是整个大同镇,乃至整个山西三镇都赫赫有名的一位权力人物:大同总兵王朴。 王朴乃是官宦世家出身,其父王威官至左都督,而王朴在两年前,也就是崇祯六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右都督了,去年镇守大同之后,又晋升为左都督,乃是乃是堂堂正一品大员,遍数整个大明朝,都是数得着的大将。 王中敏,乃是他最小的一个孙儿。 王中敏是庶出,王朴的大儿子在一次醉酒之后跟府中一个侍女发生了关系,而后便有王中敏。王朴大儿子的正妻善妒,王朴的大儿子也不怎么疼这个儿子和他那侍女出身的母亲,是以正室欺压起他们母子来更是肆无忌惮。王中敏还未满月,其母便是被那正房寻了个由头儿给羞辱了一通,其母回到房中之后越想越气,一时想不开竟然寻了短见。 父亲也不疼爱,母亲又去了,按理来说,王中敏的日子该当过得很凄惨才是。但说来也是有缘,王朴很喜欢这个孙儿,第一次见到还在襁褓之中的王中敏的时候,便是喜欢的不得了。王中敏母亲死后,王朴将那位大儿媳妇儿狠狠的训斥了一通,而后把王中敏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虽然是庶出,但由于王朴的疼爱,王中敏在府中可说是横行霸道,无人敢惹,有时候他爹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说话,不敢招惹。 只可惜,疼爱归疼爱,王朴作为武将,其身上可以传给子孙的官职怎么着都落不到王中敏身上。 只会落在王中敏同父异母的大哥,也就是那位逼死他母亲的正室的儿子头上。 对此,王中敏极为愤怒和不平。兴许是为了补偿于他,又或者是生怕自己这宝贝孙儿在自己死去之后没有可以立足的本事,王朴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就让他接触了家族中的生意。别看王中敏年纪不大,但经过了几年的历练,其实在做生意方面已经是经验很丰富了。而且他早早的也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天赋,做的竟是还很不错,让王朴老怀大悦。 这一次,王朴决定让他出来独当一面,做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就是:收粮! 王朴是大同总兵,而同时,王家也是大同镇乃至整个山西三镇有名的大商贾。王朴家中生意很多,不过主要是集中在比较大宗的商品上,比如说米面粮油,布帛丝绸,生铁精铜等等。尤其是粮店这一块儿,生意做得更是兴旺,大同镇三分之一以上的粮店都是王家的。 生意做得这般大,每日王家名下的这些粮店卖出去的粮食便是数以千石计算。 这么大的生意,这么大的销量,自然而然就需要充足的货物供应。王朴做这个生意其实有天然的优势,因为粮店的粮食不够的时候,他可以挪用军粮。至于事后不补不上,那就看具体情况了。 只不过,这两年山西北边儿普遍歉收,粮食供应便有些吃紧。而今年秋收时候,各地普遍又是颗粒无收,王家需求量又是极大,这一下,便出现问题了。王朴把能挪用的军粮都挪用的差不多了,眼瞧着都填不上。 而说来也巧,就在这几日,忽然大同城中传开了一个消息,言道大同镇冀北道下面有一处名为磐石堡的地界儿,那地界儿说来也是奇了怪了,别的地方粮食都歉收,就那里粮食大丰收。 这消息起来的很突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许多人视为谣言,嗤之以鼻。但王朴得知之后却是留了心,动用了自己的力量进行调查,结果他惊诧的发现,这传言竟然是真的,磐石堡左近竟然真的大丰收了。 于是他便让王中敏前来办这个差事,在他看来,这个差事很容易,很轻松,来了,把粮食收了就成了。有自己这个大招牌在,有什么事儿办不成? 这也算是他给这个最疼爱的孙儿的一个好差事,为的是让他轻松捞到这个功劳,到时候再许给他什么好处,别人也不好说嘴。 而王中敏却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过来,而是拉着素日里跟他关系不错的一群狐朋狗友一起来了。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还是最开始接敏少话的那人够机灵,似乎跟敏少关系也不错,哈哈笑道:“敏少,咱可说好了,你这一次落了这么大的便宜,回头可得请咱们去大同镇最好的青楼耍一耍。听说这几日,那青楼要当场竞价了,价高者便可给那几个雏儿****。” “成成成,我请,我请。” 王中敏摆摆手,道:“至于那几个雏儿,嗨,那青楼每隔几个月不都是拿出几个雏儿来当众竞价么?这把戏,老子见得多了。” “嘿,这次不一样。”那锦衣少年嘿嘿一笑,口沫横飞,很是兴奋道:“听说这一次,要发卖的是几个罪官的家眷,嘿,那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哦?此言当真?”王中敏一听,也来了兴致。 “那还有假?”锦衣少年拍着胸脯道:“这块儿的消息,我速来灵通。” 王中敏哈哈笑道:“那回头倒是得去瞧瞧。” 气氛又是活跃起来,一行人边走边说,走了一阵儿,忽然一个人问道:“敏少,听说那磐石堡守备,还挺有些名气的,据说打仗挺厉害。” 王中敏不以为意道:“再厉害还不是老爷子手下的?见了我还不得恭恭敬敬的?” “这倒是。”那人哈哈一笑,又问道:“这次你过去那边收粮,打算给个什么价儿?” 这人却也不是无的放矢,他家也是做粮食买卖的,这一路上听王中敏说了去磐石堡的目的,他也动了心思,寻思着等这一次随着王中敏回去大同镇之后,便立刻撺掇家里来这边儿收粮。他自然不敢跟王中敏争,只不过王中敏总不可能把磐石堡的粮食都收去吧?多少也能剩下一点儿,王中敏吃肉,他打算捞点儿汤喝。 “老子能去他那儿收粮食,那是给他脸面!每石给个两三钱银子就算是不错!娘的,他还敢崩屁不成?” 王中敏一阵张狂的大笑。 众人都是大笑。 第970章 九八八 不速之客 第971章 九八九 倨傲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1章 九八九 倨傲 一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能瞧见高耸的青锋山了,只不过还是离得有点儿远,该没瞧见磐石堡。 赵铁拳高声道:“少爷,瞧见青锋山,就快到磐石堡了。” 王中敏有些好奇道:“你之前来过?” “小的原先当打行之前,是镖局的趟子手,有一次走镖的时候,路过过这里。只不过那会儿这里还叫大石崮,到处都是乱石杂草,咋也不像是能丰收粮食的地界儿,真想知道现在是傻样儿了。”他叹了口气:“那董策也是个能人。” “狗屁的能人。”王中敏不屑道。 赵铁拳不敢跟他犟嘴,赶紧点头附和:“是小的说错话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能够瞧见磐石堡那高大的城墙,以及前方不远处,那一条从西向东蜿蜒而去,水量颇为宏大汹涌的洢水河了。 王中敏眨巴眨巴眼,四处看了一下,有些失望道:“来之前都说磐石堡产粮是如何如何多,如何如何丰饶,现在看来,也是一般的紧么,瞧不出什么富庶样子来,看到的也是一片光秃秃的黄,跟别的地界儿似乎也没多大差距。 [ 其周围那些锦衣少年都是跟着附和,而另外略懂些的人则是心中暗笑,只不过谁也不敢表现出来而已。 这会儿麦苗还没从地里窜出来,怎么能看到麦苗的长势到底好不好?根本就看不出来么!地上没有麦苗,当然就跟别的地点一样就是一片光秃秃的黄了,王中敏这话说的,着实是有点儿那个。 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受到了别人的耻笑,王中敏还很有些得意洋洋,伸手一指磐石堡,高声叫道:“走,咱们速速过去。走了这一路,少爷我可是累得够呛,赶紧去那磐石堡中,让董策那贼厮鸟给老子找几个漂亮的人儿伺候着,若是伺候的爷不爽利,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话音刚落,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暴烈的马蹄声。 赵铁拳顿时脸色一变,赶紧打马向前,挡在王中敏身前。而其他那些商队的护卫,也都是脸色变得肃然起来,纷纷打马挡在王中敏等人前面,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赵铁拳被王朴看上,收入麾下之后,先是送到军中呆了两年,而剩下那些人也都是军中士卒出身,在军中呆的年头比赵铁拳更长,经验也更加丰富。一听这马蹄声,他们便是知道,前方足有数十骑兵策马向这边过来。 而在大同镇的范围内,数十名骑兵,已经算得上是一支不弱的力量了。 蹄声越来越近,远处有烟尘腾起,很快,一支骑兵便是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支骑兵人数大约在三十上下,一个个穿着棉甲,外面披着大氅,带着铁盔,很是气派。而让赵铁拳等军中精锐眼睛一缩的是,这些人手中都握着极长的长矛。 他们敢确定,之前他们从未在大明朝任何一支军队那里见过这种长矛。 这种长矛比明军常见的那种要长出差不多五六尺,而且矛头形状颇有些怪异,是一种三棱形。只不过虽然怪异,但看上去就知道极其锋锐。赵铁拳等人虽然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长矛,但是也不难猜出来,这样一枪下去,肯定会给人身体造成无法愈合,甚至难以包扎的巨大伤口。 到时候只有一个死字而已。 身上穿着这种甲胄,手中持着这般长枪,再看看他们的精气神儿,以及胯下那夭矫如龙的良马,便是知道这一行人必然是非常之精锐的一支骑兵。这等便是在大同镇中也是不多见的,可能也不过就是寥寥数百人而已。 除了长矛之外,他们腰间还挂着样式颇为怪异的腰刀,马鞍子旁边还挂着双插,双插的外面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羽箭的尾羽,看上去里面装的羽箭只怕有上百支之多。 这支骑兵在距离他们大约七八米之外停了下来,一名将官模样的人越众而出,这将官身材不高,但格外的粗壮,看上去跟个铁秤砣一般,充满了力量。他的两只小眼睛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细细的打量了眼前这些人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磐石堡做什么的?” 赵铁拳刚想说话,在他身后的王中敏却是忽然高声叫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跟少爷我这般说话?快叫董策出来,整个磐石堡中,也就是他有资格能跟老子说两句。” 此言一出,赵铁拳顿时心中暗叫不妙,一颗心狠狠地突了一下。 因为他发现随着这句话说出来,整个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对面那些军兵,一个个瞧着这边的眼神都有些冷厉,而他们的手,似乎也是悄然攥紧了一些手中的长矛。对面那个小眼睛的将领,眼睛已经眯了起来,嘴角也微微往下一拉,看上去变得凶狠了不少。 赵铁拳立刻意识到自家少爷因为这么唐突的一句话而闯下了大祸,这些军兵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而且像是这种骄兵悍将,素来骄傲,这一下,少爷已经将他们得罪死了。 而现在是在人家磐石堡的地头儿上,他们又不知道自家少爷的身份,说不定便会做出什么凶狠之举来。 他立刻补救一般的大声喊叫道:“我等乃是大同镇总兵王朴王大人的麾下,这位小少爷,正是王大人之幼孙!尔等磐石堡军兵,也是王大人之下属,见了我家少爷,还不速来见过?” 他倒是个很精明之人,一看对方有点儿要翻脸的意思,立刻就把自家少爷的身世给亮了出来。说完这话之后,他下巴微微扬起,脸上带着一丝倨傲和不屑,静静的等待着。他在等着对面这些骄兵悍将们的情绪从愤怒变成恐惧,从高傲变成卑微,等着他们跪下来连连磕头,哀求自己饶恕他们方才的无礼。 他已经可以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对面的军兵们肯定会一起下马磕头谢罪,而自己这边若是死揪着不依不饶的话,说不得对面的那位将官要杀几个下面的士卒让自己这边儿解解气。 赵铁拳眼睛斜睨着他们,嘴角微微勾起,等着看这一场好戏。 结果却没想到,对面听了他这话就跟没听到一般,对面那将官晃了晃脑袋,似乎在喃喃自语:“哦,王朴王大人,大同镇总兵是吧?” 第971章 九八九 倨傲 第972章 九九零 杀!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2章 九九零 杀! 他忽然眼睛一瞪,神色变得愤怒而狰狞,高声喝道:“胡扯!大同镇总兵王大人乃是何等样英雄人物,麾下岂有你这等腌臜人?大同镇总兵,素来乃是我等武将之楷模,王大人对麾下诸将也一直是爱护有加,绝对不可能对待我等如对待下人一般呼呼乍乍、打打骂骂,他的家人耳濡目染,深受总兵大人之影响,岂会如眼前这腌臜厮一般,随意对咱们这些军兵呼来喝去?不消说,你们这些人肯定是假冒的!” “你们这些贼人竟敢冒充大同镇总兵的下属及家人,当真是十恶不赦!” 说着,他重重地一挥手,那数十名骑兵便是动作极其迅速的将长矛往马鞍子旁边的勾上一挂,而后从双插中取出弓箭来,极为迅速的将利箭上了弓弦。 赵铁拳等人脸上的得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被数十支锋锐的利箭给指着,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接冒到了心头,吓得浑身都在轻微颤抖,但却是略大一点的动作也不敢做,生怕一动,引起对方的误会,这一羽箭便是会泼洒过来。 赵铁拳等人仔细一瞧,不由心中更是骇然,这些人明明是骑兵,但手中用的弓却竟然都是步军用的大铁弓,看上去便知道威力很是不小。而他们身为军兵,自然也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有多厉害。 而让他们更加感到不可思议、不可想象的是,对面的这些磐石堡的军兵,怎么就敢将利箭对准了自己这些人?刚才自己可是已经报上了名号,他们应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敢冒充的,必然是大同总兵的麾下! 赵铁拳这人读书不多,但是他在从军之前混迹市井,常年在酒楼茶馆里头呆着,却是经常听人说起一些话本儿来。对于一些话本儿中的故事,那是耳熟能详。 眼前此情此景,他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说的是国朝嘉靖年间,胡宗宪胡总督的儿子肆意妄为,有一次又在为非作歹的时候,被清官海瑞海青天给抓了下来。当时胡总督的儿子就把自家父亲的名号给报出来了,结果海瑞就是装糊涂,言道:“胡总督是何等样人,若是胡总督的儿子,岂会如此肆意妄为,败坏自己父亲的名声?你这厮肯定是假冒的!” 而后便命人将胡总督的儿子给狠狠收拾了一顿。 眼前这一幕跟那话本儿中的故事何其相似? 他忽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眼中露出十分恐惧来,看着对面的粗壮大汉脸上那狰狞的表情,心中道:”不会眼前这些人打的也是这般主意吧?明知道我等是王大人麾下,却硬是装作不知,将我等指成是假冒的,而后尽数杀死在此地?“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只是因为自己等人在言语中得罪了他们么?怎么可能?这也太荒谬了!这些磐石堡的军兵为什么、凭什么、有什么资格脾气这么大? 就是因为言语中得罪了他们,便要如此,这也太横了吧! 被数十支利箭指着,前面的军兵们一个个心生寒意,而被他们挡在身后的王中敏等人,却是完全没有感觉到这紧张的气氛。王中敏瞧见对方的一些军兵竟然敢拿利箭指着自己,顿时怒火中烧,尖声叫骂道:“老子入你娘的,对面你们这些狗杂种,赶紧给老子把箭放下来,信不信回去之后,老子让我爷爷下命令,将你们一个个尽数砍了头!?老子要将你们的家人贬为奴婢,贬为军妓,扔进大营里让所有人肆意蹂躏!” 此言一出,赵铁拳心中顿时狠狠的哆嗦了一下,暗道坏了。这次坏了,他知道自家少爷这句话绝对是会激怒对方的。而对方此时摆出这个架势来,若是自己这一边什么都不说,乖乖的就此退去,说不定还有缓和的余地。但这句话说出来,对面可就忍不了了。 果然,对面的那大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分外狰狞,哈哈狂笑道:“儿郎们,咱都让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说怎么办呐?” “杀!杀!” 一众骑兵高声喊道。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察哈尔部过来,哪里会对什么大同总兵有畏惧之情?更不觉得是多么厉害,就算是大同总兵的孙子又何如?说杀也就杀了! 耶律斡里和哈哈笑着,他随手指了一下某个人,道:“射!他们骂咱们一句,咱就杀他一个人!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 话音刚落,一阵密集的嘣嘣响声便是响起,数十支利箭破空而出,撕裂空气发出一阵尖啸。赵铁拳心中大骇,本能的便是侧身闪避,但是羽箭并未落到他身上。然而几乎在同时,赵铁拳便听到一声惨叫,他赶紧侧头看去,只见他旁边那名之前被对面的粗壮大汉指出来的军兵,身上已经插满了羽箭,给射的如同一个鸡毛毯子一般。他面门上也中了两箭,这会儿显然已经是活不成了。他重重地从马上摔下来,血流了一地。 赵铁拳呆住了,而他身后的王中敏更是面色惨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方才他脸上的嚣张和不屑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会儿脸上满满的只剩下了恐惧。 “怎么敢?这些人怎么就敢悍然杀人?杀我的人?!” “我可是大同总兵的孙子呀,他们怎么敢对我动手?” 这位出身尊贵从小被宠惯了的少年,人生中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以及莫大的恐惧。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杀人,事实上,被王中敏喝令给活活儿打死的府内的侍女和下人,在他过去十几年中已经不下三四个了。但那会儿是他掌握别人的命运,而现在,则是他的命运被别人掌握在手中! 对面那些骄横的军兵们,只要是想杀就可以杀掉他。 对面那粗壮大汉自然就是耶律斡里和了,董策在回来之后,得知了磐石堡粮食大丰收的具体回报之后,便是立刻下了一道命令。他让手下这几名家丁统领率领家丁们,在磐石堡外围巡逻,严禁外界任何一切收粮的队伍进入磐石堡。 耶律斡里和和手下这支队伍,便是其中一支,但是却没想到,今日也是巧了,他正好是撞上了王中敏这些人。而且因为王中敏实在太过骄横跋扈,还引得两者起了冲突。耶律斡里和也不是什么省油儿的灯,对方既然敢那么说,他自然就敢凶性大发要将这些人尽数斩杀于此。 第972章 九九零 杀! 第973章 九九一 落荒而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3章 九九一 落荒而逃 耶律斡里和又岂能不知道这些人口中自称的身份十有**其实是真的? 但那又如何?自从跟了董策之后,他还从来没有怕过谁,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在他看来,这一次自家大人升官儿那是肯定的了,说不得以后连这大同总兵也是不用惧怕的,那何必还给眼前这个小崽子什么面子? 看这小崽子是带着粮车过来的,就知道是来这边收粮的,不消说,按照大人的命令,这些收粮的是一定是要拦在外头的。如果他们没有招惹自个儿,老老实实的滚蛋了,那么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但既然他们招惹自己了,而且是骂了这么多人,骂的还这么难听,羞辱的这么厉害,那么这事儿就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得有个说法! 而通常磐石堡在对外的时候,如果要对方给个说法,那差不多要动武了。 在这种时候,耶律斡里和不想想什么后果,他只要出这口气! 他缓缓打马向前,在他身后、在他身侧,士卒们已经放下了弓箭,手持着锋锐的长矛。长矛那尖锐的三棱形矛头闪烁着寒光,他们缓缓向前逼近。而他们每向前一步,赵铁拳他们便打马向后退一步。 只是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粮车,再怎么退,退到那儿去也是退不动了。( 耶律斡里和微微一笑,呲出一口白牙,但那笑容中却满满的都是寒意。 耶律斡里和嘿然冷笑道:“怎么样,小崽子?现在怕不怕了?现在还敢不敢骂你老子了?” 他是冲着王中敏说的,王中敏瞧着他,牙齿上下打战,却是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中,此时只剩下了畏惧。 “这次来磐石堡,教你学个乖,教你涨涨眼力见儿,不是什么人都是你惹得起的,以后行事别这么掉张。”耶律斡里和伸手点着王中敏,冷冷道:“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来头儿,只要是你到了我们磐石堡的地面儿上,就得老老实实的!听到了么?” 王中敏还算机灵,赶紧点了点头,低声喃喃道:“听到了,我听到了。” 于他而言,这是极大的屈辱,但此时,他却不得不承受这种屈辱,没办法,因为此时他势不如人!力不如人! 至于赵铁拳等军兵,此时还是有些懵懵的,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就是坐在马上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人数也不算少,而且都是军中精锐出身,但对面的这些磐石堡的骑兵比他们人数更多,更加精锐,杀气更浓厚,也更是凶悍。他们一上来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赵铁拳等人彻底压倒,彻底给从精神上震住了,让他们都没生出什么反抗的念头来。 其实他们这回反抗,也不过是赔上命而已,没有什么更多的用处。 耶律斡里和是真敢杀人的。 而且他们这趟出来,只带着腰刀,其它的武器一概没带。对面的那些磐石堡军兵,有弓箭有长矛有骑兵刀,人数还多,打起来的话,赵铁拳这边儿绝对吃亏。 “我知道你这个小崽子现在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耶律斡里和嘿然冷笑一声:“是不是想着回去之后报复我磐石堡啊?” 王中敏被他说中了心思,脸色更是难看了几分。 他此时心中恨意滔天,暗暗发誓,回去大同镇之后,定然要自家爷爷下了命令,将眼前这厮千刀万剐,将面前这些磐石堡的军兵尽数杀死,那磐石堡守备董策也跑不了,也得死!磐石堡也要被烧成灰烬,如此才能解他心头之恨! “没事儿!”耶律斡里和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我既然敢在这儿这么对你,就不怕你回去报复。尽管去吧!” 他摆摆手,指着王中敏等人过来的方向,暴喝道:“现在,滚,给老子滚出去!若是一盏茶时间内不滚得远远儿的,老子立刻打杀了你!” 王中敏年纪虽小,却也真是有点儿心机城府的,闻言废话都不说一句,立刻转身打马就走,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至于那些大车,也是顾不上了。他那些狐朋狗友们也纷纷打马跟在他旁边,赵铁拳看了耶律斡里和一眼,眼中有恨意深深,似乎要把他的样子记住一般。 耶律斡里和很是不在意的哈哈一笑:“看吧,看吧,记住你爷爷的样子。对了,记不住也无妨,啥时候有空了,再回来看看。” 赵铁拳让他给噎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打也打不过,被人骂了都不敢还嘴,还呆着有什么意思?他赶紧带着手下军兵也是离开,当然也不敢忘了那些大车,这些大车可都是王总兵的财产,王中敏可是不管它们一溜烟儿的跑了,他可不敢不管,万一因为这个回去被降罪,岂不是太过冤枉。 看着王中敏等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耶律斡里和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微笑。只不过也是在这会儿,他的心里,其实还是存着一丝忐忑的。 他了解董策的性格,也知道董策素来的行事方式,他也一直在效仿董策,在模仿董策的行事方式。效仿上官的行事方式,既不容易出岔子,也容易得到上官的认可。他感觉若是把董策换成他的话,今日应该也是会这样做的。 但他这会儿感觉,自己今日着实是有点儿莽撞了。 大人,其实有可能也是会选择忍的。 那可是大同总兵王朴的孙子啊,今日自己就这么把他给羞辱了?万一王朴大怒,真的要对大人不利,那可怎么办? 耶律斡里和忽然有些心悸,因为他发现,当他想到‘王朴可能会对董策董大人’不利的时候,心里没有一丝的惊慌和焦急,似乎完全事不关己一般。而他紧接着就想到了,万一董策董大人要倒了,自己该怎么办?反倒是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心中一片惶然。 他呆住了。 良久之后,他在心中冲着自己,冲着他的那个潜意识大吼道:“闭嘴,你怎能如此?若董大人真的有事,你怎么能如此无动于衷?董大人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能如此狼心狗肺?” 这个偶然发现的这个事实,让他惊慌无比,他在心里吼了这一句之后,便是掩饰性的一挥手,高声喝道:“儿郎们,走,咱们回去。” 数十人打马,席卷而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耶律斡里和回到了磐石堡,来到董策府前求见。 一盏茶之后,他在签押房中见到了董策。 第973章 九九一 落荒而逃 第974章 九九二 你办的对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4章 九九二 你办的对 耶律斡里和刚一推门进去,立刻重重的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他用劲儿很大,额头立刻青了。 “怎么了这是?” 董策挑了挑眉头,淡淡问道。 “小的该死,给大人惹了祸端了。”耶律斡里和直挺挺的跪着,低着头看着水磨青砖,闷声道。 “细细说。”董策并未着急,只是淡淡道。 “是。”耶律斡里和把事情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没有什么隐瞒。 董策听完,却是哈哈一笑,毫不在意道:“本官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这事儿啊!” 语气轻描淡写,似乎王中敏不是堂堂大同总兵最宠爱的孙子。 耶律斡里和心中一喜,暗道这一次肯定不会受惩罚了。他脸上却是露出惊诧之色,啊了一声,道:“大人,你不怪我?” “怪你作甚?”董策轻描淡写道:“换我,我也这么做了。你做的对,咱们总不成被人这般欺负到头上来还要忍者。没错儿,有时候是要忍,但也要看什么时候,要看面对的是谁,若是王朴亲自来了,那我就忍了。但现在只是他孙子过来,难不成也要忍?” “再说了,他们是来收粮食的!粮食是咱们磐石堡的根本,他们敢来收粮食,就是要动咱们磐石堡的根基!”董策道:“你若是忍了他们,放他们进来开始收粮食,那会儿我还是不能忍他们!这年头儿粮食多珍贵呐?咱们磐石堡的粮食,一粒都不能流到外头去!到时候还是得起冲突!” “对了。”董策问道:“你看他们带的拉粮的车,有多少?” “很多,起码上百辆是有的。”耶律斡里和道。 “够狠的啊!”董策冷笑一声:“这是打着把咱们磐石堡的粮食给一网打尽,搜刮干净的主意啊!” 耶律斡里和也骂道:“真真是其心可诛。那小崽子来咱们这儿,还全然不把咱们当回事情,言语中颇多辱骂不屑之处。” “成了,这事儿我知道了。”董策道:“这事儿你办的对。” 他顿了顿,低低一笑:“王朴我现在惹不起,但王朴的孙儿,终归还不是王朴。” 这话,耶律斡里和听到了,他隐隐约约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却跟蒙着一层迷雾一样,还不是那么清楚,想不那么真切。 腊月的北京城,虽然正是寒冬,但每每此时,却是格外的繁华。 因为快过年了。 身为大明王朝的政治中心,北京城居住了无数的达官贵人,无数的商贾豪绅,无数的士民百姓,加起来,起码上百万。 所有的财富,所有的风流人物都在此汇聚,让这座在这个时代世界上规模最大之一,人口最多之一的城市,富庶无比。哪怕这是大明皇朝的崇祯年间,哪怕这个统治了中原大地二百多年的煌煌大明即将走上穷途末路,但北京城,繁华依旧。 到年根子底下了,家在本地,外出做买卖的生意人该回来的也都回来了,而与此同时,数量不可胜计的外地商人也运送着数量庞大的年货抵达了北京,市面上似乎陡然间繁华起来,物资丰盈起来,各种平日里不是很多见的东西,这会儿也都能瞧见了。 北京城的各大酒楼青楼,生意也格外的好了许多。 而这几日,整个北京城,都沉浸在一片略带浮躁喧嚣的期待和希冀之中。 因为前来觐见大明皇帝陛下的察哈尔部众权贵们,即将抵达京城。 察哈尔部归顺了大明之后,当初崇祯皇帝刚得到这个消息没多久,整个京城就都传遍了。从那会儿起,京城的大小酒楼茶馆之中,谈论这个话题的,便是不知道有多少。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有人在说,而从宫里,从官府里,还不断有关于这个的消息传来。 许多人都在期待着。 而当察哈尔部那些权贵们已经启程的消息从甘肃镇被快马加鞭传到京城的时候,整个京城几乎都沸腾了。 王朝末日,天下大乱,外有建奴,内有逆贼,有许多人冷漠麻木,但也有许多人,是真真正正为大明,为这个皇朝,为这天下而忧心的。很多人都明白察哈尔部归顺对大明有着什么样的深远意义,他们在此之前还担心这是不是假消息,空欢喜一场,或者是察哈尔部只是名义上归顺,实际上跟大明关系还是很疏远……但现在,他们都安心了。 如果察哈尔部不是真心归顺,或者说,哪怕不是归顺的那么彻底,这些察哈尔部权贵们,也绝对不会来到大明王朝的皇都。 因为心存戒备,内心疏远,所以就不敢自赴险地。而现在,他们既然来了,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和诚意。 中原王朝最是重礼,而且大明王朝也素来优待外国使节,既然人家那边的贵人们不远万里,来觐见大明皇帝陛下,表达了这么大的诚意,大明朝自然也不能亏待他们。朝廷上上下下,难得达成了一次一致——这一次,必须要隆重对待。 崇祯皇帝对这个也很是上心,他是一个很有雄心壮志的皇帝,但可惜的是,因为种种原因,他登基之后,大明朝发生的这些大事,就没一件是让他脸上大增光彩的。要么是军队大败,要么是弃城失地,要么就是既打了败仗又丢了土地,要么是逆贼又壮大了……反正就没一件儿省心的,没一件儿让他有面子的。而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又有面子又有里子,说出去好听同时又好处多多的事儿摆在面前,崇祯皇帝怎么可能不大张旗鼓的办一番? 从这个由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和甘肃巡抚白大人联名发回的奏章被确认之后,朝廷便开始大张旗鼓的弄这件事情了。 跟这个有关的一些衙门,像是礼部、会同馆这种衙门,这些时日也是忙活起来。这些衙门,都算的上是冷僻,会同馆就据不用说了,整日价都没多少事儿——本来事儿还不少,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那会儿大明朝国力兴盛,四海来朝,前来觐见的小国使节甚至是外国的君王,那是一个接着一个,这些衙门都快忙死了。但是崇祯朝,国力衰弱,连年打仗,来的使节可是少得多了,而且朝廷都不愿意人家来。为什么呢? 第974章 九九二 你办的对 第975章 九九三 到来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5章 九九三 到来 人家来了,你得赏赐吧?可是国库已经空虚到为了辽东战局要接连三次加征赋税的程度了,为了节省银钱皇帝陛下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以身作则了,哪里还拿得出多少银钱来赏赐这些外来的使节? 可是不能不给吧?也不能给太少吧?不然朝廷颜面何在? 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棉........花........糖........小........說........網<<<$) 但是这一次,朝廷是真高兴了,也真想着好生招待招待那些察哈尔部的权贵们,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明天朝上国的风采,让他们对大明真心钦佩,让他们感受到大明朝对他们的重视。 银子流水般的撒了下去,倒也真做出不少事情来。 一切都准备妥善,只等这些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到来了。 而今日,就是他们到来的日子。 昨儿个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已经抵达了北京城十五里之外,在当地宿下。之所以在离着京城这么近的地方睡一宿而不是进城,就是为了今天时间能宽绰一些,不至于紧赶慢赶。 早在这一支队伍刚今日北直隶地界儿的时候,朝廷就已经派了人过去,引导着他们前进。[$>>>棉........花........糖........小........說........網<<<$更新快,網<<<$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網<<<$站了,一定要好评]这也是未雨绸缪,派去的人是礼部的,还要负责教授这些贵人们一些礼节,免得等见到皇帝的时候惊慌失措,君前失仪。这会儿察哈尔部已经是大明朝的了,真要是君前失仪,那是丢的所有人的脸面,未免不美。 北京城西十五里,一片荒地之中,此时凭空拔地而起了许多蒙古包,跟一朵朵雨后的蘑菇一般。这样的蒙古包,数量足有上百,住在其中的人数,怕是已经数百近千了。 其实这片荒地就在一座小镇边儿上,但这些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却是选择了荒野宿营住蒙古包,一来是他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二来则是,他们感觉即将进入北京城了,这会儿应该维持一下自己的风俗习惯。 这会天刚蒙蒙亮,还没亮的那么彻底,有点儿擦黑的意思,但这片营地之中,已经热闹喧哗了起来。 各处帐篷旁边都放置了许多火盆,里头火焰熊熊燃烧着,既起到了照明的作用,也给人们带来了几分温暖。( )毕竟已是寒冬,北京城周围还是很冷的。 贵人们都已经起来了,不过这会儿出来的基本上都是男的,察哈尔部的那些女权贵,尤其是那几位太后,都还没露面,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这几位都是女子,还是要梳妆打扮一番的。而如她们这般地位,衣着服饰,头面收拾,乃是于妆容,都是极为的讲究,同时也是极为的繁琐,收拾起来,自然是比较麻烦,耗时较长。 不过这会儿也早,时间也宽绰,倒是也不太着急。 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已经起来了,他素来是极为严谨庄重的性子,在这种时刻,自然是不会出什么差池。事实上,从四更时分,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凌晨两三点左右,他就起床开始收拾了。此时的刘若宰,衣服整齐,头发整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符合礼制,无一处不端庄严谨。 在他身边,则是两位礼部派来接引的官员。 这二位大人年纪都不小了,年轻点儿的那个,也有五十多了,岁数大的那位,更是已经年过古稀,须发尽白。这两位是整个礼部中,对外来藩属觐见皇帝陛下的礼节最为精熟的两个人。这一次礼部派他们二位过来,也足见重视。 他们两个官位都不是特别高,跟刘若宰差相仿佛,不过他们两个,对刘若宰神色都是颇为的恭敬,隐隐然是把他们看做官位比自己高许多的上官的。 这会儿朝廷上下,甚至是北京城的市井之中,谁人不知,这一次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大人立下了大功,陛下极是喜悦,对他连胜夸赞?谁又会猜不到,这一次察哈尔部的贵人们觐见完毕之后,刘若宰就要大用?就要升官? 甚至有些消息灵通的,都已经模模糊糊能知道刘若宰到底能走到哪一步了。 当然,具体要走到哪一步,他们是不清楚的,这等事情,知道的人也不会随便透露。 但是,大伙儿能确定的一点是,刘若宰要大用,那是肯定的了。 刘若宰今日似乎有些心事,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这两个礼部的官员也是很守礼的那种,刘若宰不说话,他们便也不主动搭话,三个人就在那儿站着。 营地外面也喧闹了起来,一支队伍过来了,队伍里头人很是不少,都是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这些人,是来给大伙儿送饭的。察哈尔部前来朝觐天子的贵人们路过,对于任何一个州县来说都是大事,有很是热情的,也有鄙夷不屑的,还有暗地里派人监视提防生怕这些人在自家辖地内闹出什么事情来的,怎么做的地方官都有,但无论他们私底下怎么想怎么做,在明面儿上,有一点他们却是必须做的——沿途供应吃食用具等一应东西。 这是崇祯皇帝下的圣旨,又是这种时刻,无人敢不从。 今日顺天府地界儿之后,顺天府尹也是亲自下了命令,甚至派了顺天府推官出京,察哈尔部的队伍到哪儿,推官大人就跟到哪儿,敦促当地的地方官提供饮食热水等一应所需。 这一路上,察哈尔部众人的日子过得可是很不错,生火做饭什么的都不用了,每日到了点儿,就等着饭菜送过来就成。 饭菜都是刚做的,还热乎着呢! 俗话说吃人的嘴短,用人的手软,这会儿人人都说大明的好。 这会儿也才刚五更多一点儿,为了准备这些饭菜,旁边镇子里的所有厨子都是早早的被叫起来拾掇,这会儿才算是能及时供应上。 刘若宰等几位官员是不吃的,他们早就吃过了。当然,那会儿也没饭菜,只是塞了些点心先垫吧垫吧,免得肚子里空空难受。 约莫一刻钟之后,刘大器过来禀报了,言道大伙儿都已经吃饱喝足了,无论是察哈尔部的众人还是一路护送的大明军兵们,这会儿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次随着察哈尔部贵人们过来的,文官只有刘若宰一个,剩下的都是武将,甘肃总兵刘大器,那位被董策起了个雅号名为‘大开碑手’的嘉峪关游击将军种大梁都来了。董策本来也是能来的,他不来是因为他不想来,但也有人想来却没能来。 比如说王武略。 第975章 九九三 到来 第976章 九九四 算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6章 九九四 算计 他也想来,但是被刘若宰婉言拒绝了。( 好看的小........說$>>>棉........花........糖........刘若宰是很瞧不上他的,毕竟刘若宰等人去大草滩的时候,王武略却是在后头躲着,什么力气也没出。后来大事办妥了,分润给他一些功劳已经是让刘若宰很是不悦了,这会儿他还想来,刘若宰便没同意。 王武略自然很不高兴,只不过他也拿刘若宰一点儿招儿都没有。刘若宰听说他私底下还去找了甘肃巡抚白贻清,想让他在刘若宰面前给说几句好话,但是让白贻清给推辞了。最后,王武略还是没能去成,刘大器和种大梁带着一千精锐军兵护送这些察哈尔部贵人们赶往京城。 说来也是挺悬的,幸亏刘若宰让董策提前走了,董策正好赶上了在湫头镇李自成设下埋伏算计曹文诏的那一战,也幸亏董策和曹文诏于李自成一番大战之后洪承畴帅兵赶到,李自成不得不退走。若是没有董策提前一些时日离开这件事儿的话,董策便赶不上曹文诏和李自成的那一场大战,曹文诏所部将会接近全军覆没,而李自成也就很有可能不会离开真宁县附近。 [$>>>棉........花........糖........小........說]如果李自成不离开真宁的话,那么刘若宰等人在路上有可能就会被李自成麾下给撞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就呜呼哀哉了。 因为可以想见的是,这区区一千人,是绝对不是数万闯军的对手的,而且官军这边还带着这么多的察哈尔部贵人们,这么多的物资,这么多的马车,想跑都难。而若是察哈尔部权贵们被李自成给抓住的话,那可就闹了大笑话了。 举国上下,朝廷上下,正在翘首期盼这察哈尔部众人的到来,结果却没想到,半路上竟是被这些流寇给俘虏了! 那大明可就是狠狠的挨了一个大巴掌。 而且可以想象,这些人若是落到闯贼手中的话,下场肯定是好不了。万一那些察哈尔部的权贵们受辱,那么也会极大的影响大明和察哈尔部的关系,说不定刘若宰等人过去几个月的努力就会尽数付诸东流。 董策在洪承畴大军抵达三水县之后,也是给刘若宰去了信,着亲信快马加鞭送去,告诉他闯军的事情,请他一定小心。網 第976章 九九四 算计 第977章 九九五 相迎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7章 九九五 相迎 而且,在大明朝境内还称太后,未免有些不妥,毕竟先帝熹宗天启帝的皇后由于是今上嫂子而非母上的缘故,也不过是尊了一个懿安皇后而已,若是京城里一下子来了好几个太后,他也忒有点儿别扭。 几位贵人上了马车,众人也都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刘若宰一声令下,队伍前行,一路向东。 营帐是不用拆的,因为刘大器等人及其率领的军兵们是不能进城的,把大这些贵人们送到长亭之后,自然有朝廷的官员接引他们入城,刘大器等将官及这些军兵们就得返回这儿,安心等着。 当然,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这些军兵私底下入城消遣消遣,买些东西,逛一逛酒楼妓馆什么的,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像是刘大器他们这些将官们,是有一次蒙陛下召见,甚至赐宴的机会的。 那一日,也同时会宣布对他们的封赏。 刘大器等人毫无疑问都在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那一日才是真正风光的时候。 北京城西十里,长亭。 一大批官员已经在此等候了,礼部、会同馆的官员足有数十人,加上随从等人,更是近百。 而在旁边不远处,则是一支极为庞大的队伍,足有千人。这些人都乃是军兵打扮,都穿着锃亮的铠甲,一个个身材高大,比常人都要高出一些,也要强壮不少,看起来很是威武。这些人有的手中拿着武器,而更多的,则是手持金瓜,金钺等装饰性的武器,一眼望去,旌旗遮天,仪仗无数。 他们队列的不算整齐,有些松松垮垮的样子,而且一点儿都不肃静,很有不少人在说话,时不时还爆发出一阵哄笑。 和此时颇为肃穆庄严的气氛很是有些不搭。 这些人,是皇帝派来迎接察哈尔部贵人们的大汉将军。 大汉将军不是真正的将军,只是一种称呼,他们隶属于锦衣卫,其职责乃是素日里为禁宫中的卫士,而皇帝朝会以及出行的时候,‘则具卤簿仪仗,侍从扈行’。所有的大汉将军,都是必须要身材高大雄壮,对仪容也有要求,说白了,就是外形条件一定要好。 在国朝初期的时候,大汉将军们还是有战斗力的,但到了后来,就成了不折不扣的样子货了。而到了崇祯年间,大汉将军们的战斗力可能已经退化到一个连聊胜于无都算不上的程度了。额定为一千五百左右的大汉将军,成为了不少公侯勋戚等权贵们中饱私囊,子弟晋升的工具,他们素日里都没几个当值的,整日酒楼茶馆妓馆流连,已经连样子货都算不上了。 别看这会儿松松垮垮的,就这样,还是操练了好几个月才有的成果! 换做以前,那根本是没法儿看。 长亭周围那些文官们每每看向那边的时候,便是皱着眉头,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屑来。那眼神中似乎就有四个字不屑的流露了出来:“这群武夫。” 他们根本就瞧不起这些人。 不得不说,明朝末年的武将之所以会被文官那么瞧不起,有一个客观原因就是,很多武将,实在是不争气。尤其是朝廷禁军京营中的那些武将,多半都是公侯勋戚等权贵之家出身,一个个争权夺势,内斗倾轧玩儿的比谁都好,真要是打起仗来,却是胆小如鼠,未战先溃。 很快,众人便瞧见了远处有一支庞大的骑兵队伍向这边过来,大伙儿顿时都整理仪容,神色变得肃穆庄重起来,一个礼部的官员走到大汉将军那边厉声训斥了一通,那些大汉将军们这才老实了一些,也不敢窃窃私语了。 这名礼部的官员,五十多岁,神色威严,一袭朱紫,竟是礼部尚书何吾驺。 也就是他去,若是换做别人,有可能那些大汉将军还不买账。 内阁辅臣兼礼部尚书亲自来迎接,这个规格可谓不低,而他还不是来迎接的众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个。此时长亭中一个须发皆白,精神却很矍铄,目光炯炯有神的老者正被大伙儿簇拥着。 赫然正是内阁首辅温体仁! 前来的队伍在数十丈之外停了下来,到此,刘大器等人便不再前进了。察哈尔部过来的人簇拥着自家这些贵人们往前又走了一段,而后便停下。 温体仁轻咳一声,笑道:“诸位,咱们也上前迎一迎吧!” 以他的身份,上去迎一迎也可,不迎也可,但他知道皇帝陛下对这件事的重视。而他一贯的行事就是,陛下重视的事情,那他一定会比陛下更加重视。 众人应诺,一行人簇拥着温体仁和何吾驺两人上前,在那些华贵的马车前面停了下来。 也是在此时,马车车帘掀开,囊囊太后及其他福晋也都下了马车。 温体仁上前两步,躬身行礼:“温体仁见过诸位福晋。” 何吾驺也行礼,他俩身后众人也都行礼。 囊囊太后等人则是微笑还礼。 大明的官员们都惊讶于这几位福晋的年轻和貌美,不过谁也不敢打什么歪主意,甚至都不敢盯着她们多看片刻,生怕失了礼数。这会儿崇祯皇帝可是对这件事最为上心,若是被崇祯皇帝知道谁敢打这几位福晋的歪主意以至于影响到察哈尔部和大明的关系的话,哪怕定然是毫不留情的一刀斩下。 而后便是一番对答,都是早就已经安排好了的,礼部过去的官员早就告诉了囊囊太后等人这个过程,以及怎么回答。 礼仪细致而繁琐,让囊囊太后有些不耐烦,但她脸上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是一丝不苟的坐着,举止没有任何的错处。她知道,察哈尔部已经不是之前的察哈尔部了,现在是寄大明篱下,这会儿在人家大明的地盘儿上,自然就要按照人家的规矩办事。既然选择了大明,那就别想更多乱七八糟的了,好好相处才是正理。 苏泰太后则是颇为仰慕大明教化,因此对这种繁琐的礼仪不但不排斥,反而很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 足足在这儿耗了一个时辰,才算是把这些礼仪都给走完,几位福晋重新登上马车。 刘大器等人回去营地之中,而大汉将军们则是簇拥着察哈尔部的贵人们向北京城行去。 第977章 九九五 相迎 第978章 九九六 热闹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8章 九九六 热闹 一进了马车,确保外人看不见自己之后,囊囊太后脸上的庄严肃穆立刻不见了,她的嘴角绽放出一丝笑意,笑意越来越浓。堂堂大明首辅亲自前来迎接,这是她始料未及的,这也让她感受到了大明的诚意和重视。 “原来你们汉家的皇帝和官儿们是这般看重我察哈尔部的,既然如此,那以后行事就好办了许多。”她低声喃喃自语道。 过了片刻,她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景,当瞧见那些大汉将军的样子的时候,乍一看,她顿时便是一惊,心道这些大明京城的禁军当真是好生威武雄壮。但是仔细看了看之后,顿时便是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 她也是很通晓军事之人,这会儿也看出来了,这些人,都是样子货,管个好看而已。 想到此处,她忽然想起董策来了,轻声道:“真要是打仗,还得看你手下那些人。” 很快,便是抵达京城,进了城门。 一进城门,便是无尽的喧嚣。 宽阔的街道两侧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在翘着脚向这边看,喧嚣震天,无数种各种各样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汇聚成了巨大的声浪,狠狠的砸进了大伙儿的耳朵里,顿时,耳旁除了这喧嚣,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大街两边儿都是人,连街道两旁的那些店铺的屋顶上,不少地界儿都占了人,街边的大树上,也是站了不少人。而临街的酒楼茶馆妓寨什么的,这会儿可是发了财,想要上二楼三楼呆着,都得额外多拿一份儿银子。 但就算这样,上头的人照样挤得满满当当的,大伙儿都挤在窗户边儿上向外看。 无数人都想着要瞧一瞧今日这十几年没见过的大场面! 这是多大的热闹啊!瞧了这一次,日后多少年都有夸嘴的! 顺天府的衙役们站在街边,奋力的推搡着那些不断向前的百姓,阻止他们冲到街心来。好歹得给队伍留出个通过的道儿来啊! 还好北京城的大街都比较宽,当初建造的时候就建的很气派,留出来的这当儿还算是不小。 刚一进城,囊囊太后就觉得无尽的喧嚣声浪冲进了耳朵里,让她脑袋都有些发懵。她悄悄地掀开帘子往外看了这么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儿! 天哪!这就是大明朝,这就是大明朝的京城么? 她这一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繁荣的景象,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大街,从未见过如此宽敞平直的街道,从未见过如此鳞次栉比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近乎无穷无尽的高大建筑,也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 她终于对大明朝的繁华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不单单是她,所有的福晋们,所有的察哈尔部贵人们,乃至于所有的察哈尔部过来的人们,都被震撼到了。 而他们的震撼,此时才刚刚开始而已。 队伍在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不断前行,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抵达了会同馆。 这一路,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察哈尔部的众人们,也算是走了小半个北京城。他们也终于是见识到了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城池之一的北京城的风光,不少人都是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大,太大了! 繁华,太繁华了! 当初他们去往大草滩之前,许多人都住在归化城,在他们的印象中,归化城就已经是极为雄伟壮丽的一座城池。而现在,他们发现,归化城甚至还不如北京城的一角大,论起繁华程度来,更是不如北京城的一成。 会同馆,其实并不是一个单独的衙门,而是隶属于兵部,应该是被称作‘兵部会同馆’。 会同馆除了接待外来朝贡的功能之外,还会收一些兵部的公文什么的。会同馆的办公地点在兵部衙门里头,但是会同馆用来招待外来使节,供他们住宿的馆舍,却是不在那里,而是在顺天府大兴县,又称为北会同馆。 到了地头儿,诸位贵人们都下马或是下车,被人引着先安顿了下来。 会同馆也是重新修了一遍,花了不少银子,里外都是一新,瞧着也是气派。 各个贵人们都分了住处,他们也是挺讲究的,随从带了不少,行李也带了不少,把东西都安顿妥当之后,已是午时了。 然后会同馆主事儿的官员着人送了精美的点心菜肴过来,让大伙儿先填饱肚子。 晚宴,则是要在紫禁城里吃。 皇帝陛下要赐宴。 傍晚时分,囊囊太后等一应察哈尔部的贵人,整理形容,在礼部官员和陪同下,来到了紫禁城。 沐浴在傍晚金色阳光下的紫禁城高大威严,宏伟壮丽到了极点,无数金色青色的琉璃瓦泛着迷人的光芒,让这个时候的紫禁城,宛如笼罩在神光中的天上宫阙。 当踏进三大殿前面的广场,看到那高大的汉白玉台基,看到那巍峨壮丽的大殿,囊囊太后等人不由得发出一阵不加掩饰的惊呼和赞叹。 他们真的是被震惊到了,这是他们人生中第一次见到如此宏伟的建筑,如此的震撼心灵,以至于他们久久说不出话来。归化城中也有宫殿,但是跟眼前这宫阙相比,可就显得太过简陋了。 一旁几个里布上了年纪的官员捋着胡子,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囊囊太后等人脸上的表情他们很熟悉,之前接待过的那些藩属小国的使节甚至君王们,第一次见到紫禁城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甚至比这个样子还不如,失态之人颇为不少。 但是很可惜,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机会看到这一幕了,而今天,终于又一次瞧见。 过了好一会儿,礼部尚书方才轻轻咳嗽了一下,笑道:“几位,咱们进去吧!” 囊囊太后等人这才回过神来,心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囊囊太后也是豪爽激烈的性子,有什么也就说什么了,微微颔首,赞叹道:“大明朝的紫禁城,我早就心向往之,今日一见,此生无憾矣!” 这倒是她的真心话,没什么虚假恭维的,只不过只是这会儿的真心话而已。等到这股震撼的劲儿过去了,估计就不会真觉得能见到紫禁城就今生无憾了。 而后便是入殿中朝见崇祯皇帝。 都是一些极为繁琐的礼节,其它倒是乏善可陈,此时的奏对,说话的内容,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不过是照着流程走一遍。 第978章 九九六 热闹 第979章 九九七 召见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79章 九九七 召见 崇祯皇帝也是惊艳于这几位福晋的容貌,不过他是很守礼的人,对女色方面也不是很热衷,这会儿心里赞叹一番也就罢了,自然是不会起什么歪心思的。 囊囊太后等人下跪磕头,礼数做的十足,而崇祯皇帝心里也是极为高兴,神色很振奋,脸色语气都很是温和。他脸上一直带着笑,旁边的曹吉祥看的差点儿老泪纵横,偷偷的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都多久没见皇爷这么开心过了? 一次是刘若宰等人把消息传回来的那天,一次就是今天!他心中暗暗道:“这刘若宰,办的差事真是好,是个该大用的。” 有这等想法的,并非是他一个。 崇祯皇帝目光扫过站在一边的刘若宰,刘若宰眼观鼻鼻观心,神色肃穆,没什么情绪波动,崇祯皇帝瞧着暗自点头,心道这刘若宰真是个能办大事的,真真是沉得住气,便是在这朝堂之上,也能沉稳如山。 不错,很不错。 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过几日,便要召见刘若宰,单独奏对,好生夸奖他一番。 而且他还想起一个事儿来,他和刘若宰,还是有些渊源的。 刘若宰是崇祯元年的状元郎,这可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状元!因此刘若宰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天子门生,和崇祯皇帝这一层关系,算得上是极近。 觐见完毕,便是设宴。 宴席上的菜很精美,但很可惜,不能敞开肚子吃,否则便是失了礼数。 有资格列席的,除了察哈尔部过来的贵人们之外,便是大明朝的一些公侯勋戚,以及朝中大员。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吃过御宴的,有的还吃了不止一次,都是有些经验,过来之前都很是吃了些点心之类的食物垫了肚子,这会儿也就不怎么饿。但察哈尔部过来的那些贵人们哪儿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啊?礼部的官员们也没提醒他们,不是忘了,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张口。总不成跟他们说:“陛下御赐的宴席,你可不能多吃……” 这话说着也别扭啊!于是那些礼部的官员们干脆便装作不知道了。 这下好了,察哈尔部不少贵人都给饿的前胸贴后背,想吃又不敢吃,一个个难受死了。 其实这一次,囊囊太后来京城,还是要跟皇帝,要跟内阁的这些首辅们谈一些事情的,都是关于察哈尔部日后的一些很重要的事。 这些事儿,刘若宰做不了主,得京中这些大人物点头了才算数。 当然,无论是朝觐之时还是皇帝设宴招待之时,都是不能谈这些东西的,这些,得私下里再说。 现在做的,就是大伙儿都笑嘻嘻乐呵呵的,说些不咸不淡的话, 宴席结束,囊囊太后等人离去。 回到会同馆,先然后卸了妆,脱了那繁琐沉重的衣服和头面等,又饱饱的吃了一顿,接着洗了个热水澡,洗去了一身疲惫。囊囊太后躺在床上,目光没有焦距的注视着帐顶。 这帐子极为精美,上面的图案繁复而华丽,事实上,不光是这帐子,这屋里的一切,都是极为讲究遮奢。被子是上好绸缎制作,蹭在肌肤上滑溜溜的,一点儿磨人的感觉都没有。床上也不知道铺了多少层褥子,软绵绵让囊囊太后感觉自己陷在了云端,轻飘飘软塌塌的让她心里都是一阵发虚。 屋子里铺着水磨青砖,家具都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的,看着就知道价值不菲。墙角放着铜炉,内里熏香袅袅,让屋子里充满了一股暖洋洋,懒洋洋的香气,闻得时间长了,心里都会觉得很是平静安宁。 这会儿已经是寒冬时节,但屋子里却温暖如春,因为院子底下烧着地龙。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此时躺在床上,她还有些不真实感。 “原来真的,我已经跨越万里来到了大明朝的京城,见到了大明的皇帝,还去了紫禁城,还睡在了这里。真的,真的是没有想到啊!” 一夜无话。 接下来几天,囊囊太后等人忙的要死,每日都有许多事情要做,都有许多地方要去,都有许多人要见。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之后方才有些好转。 到了第四日,内阁首辅温体仁以及几个内阁辅臣和囊囊太后以及一些掌握实权的察哈尔部权贵见面,商量关于察哈尔部迁居到下水海之后的那些事情具体该如何做。 而也是在这一日,崇祯皇帝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了刘若宰。 “臣刘若宰叩见皇上!”刘若宰大礼跪下。 他低着头,却只见一双脚走到自己面前,然后肩膀上便搭了一双手。崇祯皇帝带着喜悦的声音传来:“刘爱卿,请起,快请起。” 原来崇祯皇帝竟是亲自来搀扶他。 刘若宰是那等极为忠君爱国之臣子,皇帝这般举动,让他感动的热泪盈眶,眼圈儿立刻就红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赶紧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道:“多谢陛下。” 又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来。 崇祯皇帝见他苦的情真意切,绝无半点儿虚假,也是心中感动,他本就是个极为感性的人,这会儿竟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很是忍了忍方才止住要哭的感觉。他心下感叹:“这般忠君之臣子,这天底下,也没几个了。” 崇祯皇帝其实一直很瞧不起他的许多臣子们,在董策原来那个时空,他在闯军破城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众臣误朕!” 由此,大致就可看出他对不少臣子的态度,而且崇祯一朝,杀戮臣子,尤其是杀戮文臣,从不手软。其实崇祯皇帝这么想,这么做,还真是一点儿不冤枉他手下那些文臣。明朝末年的文臣们,为自己为宗族打算的多,为朝廷为皇帝打算的少,整日价忙着争权夺势,办正事儿没几个能行的,也没几个真上心的。而且文官们在前几朝嚣张惯了,欺负皇帝欺负惯了,结果碰上一个不愿意忍着也确实在具体行动上不忍着他们的崇祯皇帝,许多文官心中其实是对崇祯皇帝极其厌恶的。 这种厌恶,也体现在他们的许多行为上。崇祯皇帝在位这些年间,被这些人坑的次数可是不少,而且被他们蒙骗的时间更长。 第979章 九九七 召见 第980章 九九八 臣,不愿入朝!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0章 九九八 臣,不愿入朝! 但他能看得出来刘若宰没有作伪,因此他对刘若宰的看重,更是增加了几分。 崇祯皇帝着人搬了个锦墩过来,道:“刘爱卿,坐。” 刘若宰顿时变得拘谨起来,不大敢坐,但又不敢抗旨,便只好挨着小半个屁股坐在上面了,他腰板儿挺的笔直,目光炯炯的瞧着崇祯皇帝。他这样其实是有点儿失礼的,但刘若宰激动紧张之下也忘了,崇祯皇帝也没在意。 崇祯皇帝问起了收服察哈尔部这件事的一些细节,他虽然看了奏章,但有些东西,终归还是问了亲历之人方才能够更清楚。 对于他问的问题,刘若宰一一详细作答。 崇祯皇帝显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问得很细致,许多细节都要问,尤其是对那一夜董策等人袭杀建奴使节这一段,就更是上心。 听完刘若宰的描述之后,他轻轻拍了拍桌子,慨然到:“这董策,当真是我大明的班超班定远啊!朕有此等臣子,当真乃是幸事!” 他听着刘若宰的描述,竟很有些心驰神往,恨不得当时自己也在现场,策马扬刀,将那建奴斩于马下! 何等豪气,何等爽快? 一旁的曹吉祥听了这话,心中暗暗道:“刘若宰要了不得,这会儿又多了一个要了不得的人物!” 刘若宰终归是看重董策的,此时听崇祯皇帝夸赞董策,便也赶紧给董策说了几句好话,好生夸赞了他一番。 关于察哈尔部这个话题,两人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说的都口干舌燥了,崇祯皇帝兀自谈兴未减。不过他也很忙,还有许多事要处置,也知道自己不能把大量时间花在这上面,便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说刘起了今日召见刘若宰的主要目的。 “刘爱卿,你这次功劳卓著,朝廷素来公正,有功须得赏,再说,朕也知道,你在冀北道任上做的不错。”崇祯皇帝笑吟吟道:“朕拟让你入朝,担当礼部左侍郎。” 他并没有问你意下如何之类的话,身为皇帝,他给臣子安排了差事,那自然是不容许臣子拒绝的。我让你做什么官,你就要做什么官,我何必问你的意见?而且,在他想来,刘若宰也不会拒绝。对于刘若宰来说,由冀北兵备道而一步走到礼部左侍郎的位子上,乃是连升好几级,这样的大好事,刘若宰岂能拒绝? 听了这句话,其实刘若宰心中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是一片黯然。 他不想入朝。 朝中大员勾心斗角,蝇营狗苟,无尽的龌龊,不休止的争斗,这种情况,在崇祯朝一直存在着。而他身为礼部左侍郎,已经可以是称作一支相当不弱的力量,他已经猜到了,等自己正式做到那个位置上去之后,肯定会被一方拉拢,而只要是自己贴近了一方,就会被另一方打压。 就此,便要身不由己的卷入这种争斗之中。 但是他能选择不加入超然物外么?如果他的地位更高一些,权势更大一些,可能还有可能。但是现在,他这个礼部左侍郎的官位,说小不小,但是在朝中这些大员们看来,也着实是不算多大。他还没有资格保持中立,不偏不倚,游离于这些势力之外。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毫无疑问会遭受到各方势力的攻击。 只要入朝,就会身不由己的被卷入这些事情中,躲都躲不了。 刘若宰对这一点认识的非常清楚。 事实上,他还在大草滩的时候,就通过种种渠道得知了朝廷可能对他的任命,当时他就知道自己很大可能是要担当礼部左侍郎的,当初他就非常抗拒。 他不想被卷进朝争之中,他想切切实实的做一些事情,而且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适合在礼部这种清贵而且权力不是特别大的衙门做事,他想要独掌一方,手握重权。他想要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来,他想要施展自己的心中抱负。 如果让他入朝之后担任一个权力更大,更重要,同时也是时时刻刻能接触到皇帝的差事,哪怕是被卷入朝争之中,他也认了。但是现下这种局面,他觉得不成。 从大草滩开始,他就想着该怎么着能推却了这次任命,或者是改变皇帝的想法。他动用了种种手段,想了很多办法,结果都是没用。 而现在,皇帝都亲口说了,自己还有什么改变的机会么? 不可能了是吧? 只是在此时,刘若宰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冲动,心中更有莫可名状的力量在翻涌奔腾,他内心深处忽然有个想法浮现出来:“我既然不愿,我为何不直说?我为何用那些私底下的手段想要改变皇帝的想法?我直说就是了!” “我一心为了大明,一心为了朝廷,一心为了陛下,我就把我真实的想法说出来,陛下圣明,想来也能理解我的苦衷。” 想到此处,刘若宰心中的这个冲动再也按捺不住。 他霍然起身,把曹吉祥和崇祯皇帝都给吓了一跳,刘若宰一撩下摆,跪倒在地上,高声道:“陛下明鉴,臣,不愿入朝!臣愿继续为陛下统领边镇,操练士卒,为我大明,练出一支强军来!” 乾清宫东暖阁中一时间陷入难言的死寂之中。 崇祯皇帝紧紧的盯着刘若宰,一言不发,刘若宰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上铺设的平滑金砖。一旁的曹吉祥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喘口气就打破了此时的局面。 他心中暗叫不妙,骂道:“刘若宰啊刘若宰,你怎地这般不识抬举,不知好歹?皇爷破格提拔与你,你还不领情?陛下想让你入朝享福,你非要自己去苦寒边地受罪?你这是何苦?激怒了陛下,只怕你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啊!” 刘若宰和曹吉祥都以为崇祯皇帝要大发雷霆了。 但是却没想到,崇祯皇帝竟然许久一语不发。曹吉祥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却见崇祯皇帝此时眼神怔怔的,竟然是在出神!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竟然在这种时候走神了。跪着的刘若宰自然不知道崇祯皇帝走神儿了,对于他来说,这种等待皇帝裁决的时候,每一秒都过去的极为艰难,极为漫长。很快,他额头便有大滴大滴的汗珠滴落了下来。 第980章 九九八 臣,不愿入朝! 第981章 九九九 大同巡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1章 九九九 大同巡抚! 曹吉祥看了不落忍,有心想提醒崇祯皇帝一下但又不敢。 还好崇祯皇帝走神儿也没走多久,很快就回过身来,他瞧着刘若宰,眼中闪过一抹欣慰。他有一次起身,将刘若宰搀扶起来,这已经是他今日第二次亲自搀扶刘若宰了。曹吉祥在一边都呆住了,崇祯皇帝召见过许多臣子,但能够有这等待遇的,可是寥寥无几。 被崇祯皇帝搀扶起来之后,刘若宰也是呆了片刻,但他接着便是心中涌起一阵狂喜:皇帝有这等举动,这说明,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并未激怒他? 崇祯皇帝看着刘若宰,温和道:“刘爱卿,如你这般忠君之臣子,现如今,当真是不多见了。不入朝中,而自请去往苦寒边地,为朕戍守边疆,操练强军,刘爱卿,朕,当真是没有看错人!你没有让朕失望!” 说到后来,他一时哽咽。 刘若宰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瞬间脸色一片通红,高声道:“为陛下,为大明,乃臣之本分!” “好,好!”崇祯皇帝嘴角露出一抹讥诮:“可是现在,又有多少人,连这本分都做不到!当真是该杀!” 他狠狠的说了一句,便接着就醒悟到,这会儿说这种话似乎有些不合适,便立刻转移了话题,道:“刘爱卿,你想去哪儿?” 刘若宰瞧着崇祯皇帝,沉声道:“陛下,臣愿去大同!大同镇,臣更熟悉,而且这大同镇,离着察哈尔部要迁去的下水海很近,臣去了那里,更方便处理和察哈尔部的一应事宜。察哈尔部跟臣颇为熟悉,做起事来,想来也比别人得心应手一些。m 平板电子书” “好,那就去大同!” 崇祯皇帝没有丝毫的犹豫,断然道:“焦源溥在大同巡抚任上做的一塌糊涂,朕早就有心撤掉他,正好,你就去大同!” 他高声道:“曹吉祥,拟旨!” “是!”曹吉祥赶紧应道。 他这会儿当然是寻摸不到纸笔,不过先记下来,待会儿再写也没问题。 崇祯皇帝朗声道:“大同镇冀北道兵备副使刘若宰,功勋卓著,国之栋梁,迁兵部右侍郎,加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大同地方赞理军务,钦此!” 曹吉祥赶紧记下来。 “刘若宰,你去大同,朕对你,可是期许颇高。”崇祯皇帝道:“去岁建奴入寇,大同镇残破,弃城失地,朕当时也很震怒,杀了不少人,撤了不少人。但是现下想来,大同镇之弱,是弱到了根子上,弱到了骨子里!军兵羸弱,将官怯战,怎么可能打得赢建奴?” “大同镇原来那些军兵,已经不能指望了!刘若宰,这一次你去了,便给朕练出一支强军来!若是建奴再度入寇大同镇,大同镇还是去岁那般表现,朕便要杀你的头!” 崇祯皇帝盯着刘若宰,厉声喝道:“朕说得出,做得到!” 刘若宰沉静无比,重重点头:“若是臣做不到,陛下杀臣,臣毫无怨言!” 他心中沉甸甸,却又欢愉无比,终于能回去了,能回到大同镇,回到那个能让自己大展宏图,大施抱负之地! 等到自己在大同镇做做出一番大事来,再回朝中的时候,那才真正是可以影响朝堂,影响陛下,彻底实现自己的宏愿。 很快,刘若宰告退。 不多时之后,这道圣旨便到了内阁,内阁极为阁老面面相觑,都是有些呆了。之前不是说,要让刘若宰当礼部左侍郎么?怎么忽然任命他为大同巡抚了? 陛下未免也太,太草率了些吧?当然,这话都是在心里说的,谁也不敢说出来。 温体仁也有些摸不清头脑,皇帝这忽然的任命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如果刘若宰不当这个礼部左侍郎的话,那文震孟就很有可能成为礼部左侍郎,而文震孟跟温体仁素来不合,他当上礼部左侍郎,温体仁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的。 这让温体仁有些恼火。 只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恼火。他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够一直呆在首辅的位子上,因为陛下的旨意,他不会抗拒。他会欺瞒崇祯皇帝,甚至会坑他,但是他绝不会让崇祯皇帝知道,更不会和皇帝硬抗。 所以这道旨意,他也遵从了。 旨意在内阁这儿过了,便算是产生了效力。 崇祯皇帝也很着急,立刻将旨意下达下去,傍晚时分,京中绝大多数的官员,公侯勋戚,以及那些有资格知道,有门路知道的人,便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各方反应不一。 而四日之后,旨意被八百里加急送抵了大同镇。 这一日,也正好是王中敏从磐石堡被耶律斡里和羞辱一番的日子。 大同总兵府邸。 王朴的书房之中。 王朴虽然是个武将,但他乃是将门世家出身,家世很好,从小也读了不少书,事实上,他素来举止打扮,更像是文官而不是武将。似乎,他也想削弱人们对他武将这一层身份的认识。 舞文弄墨,他也没问题,吟诗作赋,倒也勉强应付得来,素日里,王朴也是和不少文官交往。事实上,由于他更偏向于文人的这种特质,他和大同巡抚焦源溥的关系极好。 这也使得他在大同镇的地位很高,几乎没人敢招惹他,没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所以当出现了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人的时候,他就格外的愤怒,愤怒到了极点。 他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抹着眼泪哭哭啼啼的幼孙,面无表情。 王中敏的表情很委屈,抽抽搭搭道:“爷爷,那些磐石堡的人,忒也不讲道理,孙儿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杀了咱们的人,还那般威胁孙儿!您一定要好生整治处罚他们!” 自家这孙儿的德性,王朴是很清楚的,事实上,他知道,此时的王中敏言语中肯定颇多不实之处,说不得是隐瞒了许多,三分真七分假。王朴很清楚,这件事情的起因,肯定是自家孙儿主动挑衅,而主要责任,肯定也是要落到他头上。 但那又如何? 我王朴,乃是堂堂大同总兵,在这大同镇的地面儿上,就只有我王朴的人欺负你的道理,你还敢反抗?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我便欺负你欺负的不那么狠,你若是敢反抗,我便直接打杀了你! 第981章 九九九 大同巡抚! 第982章 一零零零 收拾不成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2章 一零零零 收拾不成了 因为我是王朴,我是大同总兵! 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孙儿亏欠良多,所以就更是不允许他受一丁点儿的委屈。 他心中已经是杀意凝聚,只是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而且似乎注意力有点儿不太集中,在沉思着什么。他年纪已经不小了,经历过的大风大浪也有许多,早就已经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王中敏说完,却是久久没有得到自家祖父的回应,他本来是低着头的,但这会儿却忍不住了,抬头看了一眼,却见自己爷爷似乎正在神游物外。王中敏顿时很是委屈,跺了跺脚,拉长了声音道:“爷爷,你在想什么呢?孙儿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哦…什么?…哦,呵呵,听到了,听到了!” 王朴思绪被拉了回来,呵呵一笑,慈爱的看了王中敏一眼,笑道:“乖孙,放心吧啊,乖孙!这口气,爷爷替你出了。” “我不是要出气,我是要报仇!”王中敏咬着牙,脸色狰狞道:“羞辱我的那个将官,还有他手下那些兵,都必须死!而且我要他们的家人一个个都被贬为奴婢,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还有董策,我要让他跪在我面前给我磕头!” “好,好,不是出气,是报仇,都依你,都依你。” 王朴站起身来,拍了拍他脑袋:“惹我的乖孙儿生气了,这些人,都该死。” 王中敏这才转怒为喜,笑道:“爷爷真好。” “那是,那是。”王朴捻着胡子哈哈笑道。 好一会儿之后,王中敏离去,王朴招手,让门外伺候的内府管事进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内府管事点点头,快步离去。 少顷,他带着一个人过来了。这人一身寻常打扮,但还是能从他身上瞧出几分战场杀伐的铁血气息来,不难猜出,此人乃是行伍出身。他大约四十来岁,又高又瘦,面色阴鸷,看人的时候,眼睛都是眯着的,眼神恶毒而不怀好意,似乎能把人身上的一切秘密给看穿。 他的身份,大同城中知道的没几个,许多人看来,这个名叫公孙绩的中年汉子不过就是王朴王总兵麾下一个寻常的游击将军而已。 但是真正知道他身份的人却是都对他极为的忌惮。 王朴权力很大,势力很大,生意做得也很大,而同时,得罪的人也很多,仇敌也很多。王朴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儿,为数不少,为他干这些见不得光的活儿的人,便是公孙绩。 公孙绩来到书房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过了片刻,里头方才传来一个声音:“进。” 公孙绩推门进去,又赶紧掩上,他走到王朴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王朴淡淡道:“磐石堡守备董策,三日之内,寻到他的把柄,要让他家破人亡,罪诛九族的那种。有把柄就寻,没把柄,便罗织罪名。” “是。”公孙绩一句话没多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他和王朴,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的方式。两人从来不多说话,每次都只是简短的一两句话的交流,而这一两句话,就足以决定许多人的命运。 公孙绩刚离开没多久,书房外面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王朴眉头皱了皱,心里隐隐然有些浮躁和烦闷。 他书房所在的这个小院儿是府中的禁地,除了指定的三个日常打扫这处小院儿的几个信得过的心腹下人,寻常人都不能进来的。尤其是他在书房的时候,除了在门外伺候的内府管事之外,其它人没有命令都不能过来。 甚至连他的儿子们都不例外。 能在这时候过来的,只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他的乖孙儿王中敏,另外一个,则是他的师爷。 楚子昂。 楚子昂既是他的师爷,也是他的首席幕僚,还是他的智囊,甚至在王朴带兵打仗的时候,军中的粮草等事情,也都是他在操办。 他做事能力极强,替王朴把许多事情都是处理的井井有条,可说是极大的为王朴分忧了。 王朴对他也是极为倚重,视作左右手,对他也非常礼遇,从来不直呼其名,而是以先生称之。连秀才功名都没有,一介白身的楚子昂,在王朴为首的大同镇边军体系中地位非常超然,许多参将游击将军这一类的大将,见了他,也都是要恭恭敬敬的行礼,道一声楚先生。 王朴虽然年纪不小了,但却眼不花耳不聋,身体还是非常康健的,已经听出来了,这脚步声正是楚子昂的。 楚子昂素来镇定,此时脚步声却是这般急促,可见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而偏偏王朴此时最怕的就是发生什么突发性的大事,在他看来,维持现状就好。 脚步声到了门前,略略停顿了一下,王朴扬声道:“是楚先生么?进来吧!” “是。”门外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楚子昂推门进来了。 他大约五十岁上下,很清瘦,也颇为俊朗,留着一部美髯,大致可称为美男子。 他拱了拱手,道:“见过大人。” “楚先生不必多礼。”王朴笑道:“先生有什么事么?” 楚子昂却是不作答,他指了指门外,道:“大人,小少爷的事儿,我知道了,他在磐石堡受了羞辱。而且咱们的人,还死了一个。” “嗯。”王朴淡淡点了点头,没多说。 楚子昂知道这事儿很正常,在他麾下,楚子昂权力相当大,不但是他的公务,便是府中的私事,楚子昂也有资格过问。 “方才学生来的时候,瞧见公孙绩了。”楚子昂接着道:“大人您是不是派他去寻那董策的霉头,准备整治董策了?” “没错儿。”王朴道。 楚子昂叹了口气,道:“大人您待会儿还是把他叫回来吧,这董策,整治不成了?” 王朴动容道:“此言怎讲?” “朝廷有旨意到达了大同镇,现在这旨意应该是刚刚到达焦源溥焦大人那儿,知道的人只怕还没几个,学生也是刚得到消息,便赶紧来寻大人了。”楚子昂道。 “朝廷有旨意?”这一下子,王朴也沉不住气了,急声道:“旨意中说的什么?” “是两道任命。第一道,便是关于那磐石堡守备董策的。” 第982章 一零零零 收拾不成了 第983章 一零零一 北东路参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3章 一零零一 北东路参将! “什么,董策的任命?这厮升官儿了?”王朴问道。 “没错儿,董策升任北东路参将。” 楚子昂苦笑道道:“这也是为什么学生说董策不能动的原因。” 不等王朴发问,他便解释道:“董策被任命为北东路参将,也不算是什么事儿,他是参将又如何?大人您可是总兵!大同镇下面分守参将九人,北东路参将正是其一,但无论如何,您终归是能管着他的,是他的上司!您要收拾他,是要费点儿手脚的,但也只是费点儿手脚而已,终归能收拾得了。” 董策其人,楚子昂是知道的。 实际上,董策在大同镇这些高层之中,知名度还是挺高的。 崇祯七年带领几个墩丁夜袭建奴营地,斩杀建奴十几人,更是杀了一个建奴白甲,立下的功劳很是不小,更是救了冀北道和大同镇的一批人。相当一批文臣武将因为这个功劳而逃过一劫,没有被罢官、流放乃至诛杀。 而后又是接连剿灭了几股势力不小,声名狼藉的匪类,当然,最出彩的还是今年跟白莲教的那一战。 白莲教那一战,磐石堡大放异彩,整个大同镇上上下下,都没有预料到这个小小的磐石堡中竟然蕴藏着多么强悍的军兵,这么强大的一股战斗力。 不少大同镇的人,竟然都有些庆幸——还好和白莲教那一战,磐石堡折损不少,不然,谁知道这股新起来的强大势力会对大同镇的格局造成什么影响? 楚子昂也是这么看的,因为他在董策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威胁的东西。董策如此年轻,就立下这许多功劳,成长到这种地步,日后前途无量,说不定会对王朴王大人造成一定影响! 王朴沉吟道:“董策能升任北东路参将,想来是因为他随着刘若宰去那甘肃镇走了一遭,察哈尔部归顺,这是国朝之大事,但凡能跟这事儿沾上边儿的,谁都有份,倒也不是什么出奇的大事,应该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恩宠。他当了参将,本官也照样能死死压着他。先生为何说现在不能动他?” “确实,他被任命为北东路参将,这也没什么。可问题是,除了他被任命为北东路参将之外,还有一个消息也传来了。” 楚子昂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刘若宰,要当大同巡抚了。” “什么?”王朴大惊失色。 他本来正端着茶水送到嘴边,这会儿手一抖,茶杯直接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到了他衣服的下摆上,湿了一片。 但王朴也顾不得了。 他是真的被这个消息给震撼到了。 刘若宰他是知道的,两人也见过几面,不过没什么交情,也就是见面点个头,说两句闲话而已,终归是文武殊途。他是大同总兵,而之前刘若宰是冀北兵备道,虽说文官地位比武将高得多,但他终归是总兵,大明朝一共才有多少个总兵? 所以,他是不怕刘若宰的,刘若宰也不可能拿他有什么办法。整个宣大,能管得了他王朴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宣大总督杨大人,一个就是大同巡抚焦大人了。 身为大同总兵,自然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他知道刘若宰在大草滩那边儿立下了大功劳,是一定要高升的。但他之前听到消息说,刘若宰是要入朝为官的,据说朝廷有意要让他担任礼部左侍郎。 结果却没想到,消息传来,刘若宰竟然是要担任大同巡抚!? 这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刘若宰这一步,跨的也太大了些! 谁能想到,本来要入京的,结果却又回到了大同? 这大同巡抚的差事,对于刘若宰来说,也不知道是好事儿还是坏事。礼部左侍郎是正三品,而巡抚没有品级,一般加右佥都御史,那就是正四品,高一点儿的,则是加兵部侍郎,那就是正三品。也就是说,品级和礼部左侍郎是差不多甚至更低的。 但两者的权势大小完全不一样,巡抚掌一地之兵权、财权、民政,权力极大。礼部左侍郎算不上国之重臣,但大同巡抚绝对算得上了。 但问题是,大同巡抚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啊,风险太高了,一个不小心,是要杀头的!哪像是礼部左侍郎,很是清贵,也悠闲,更不会有什么风险。 但刘若宰要担当大同巡抚,已成定局。 如此一来,他就不敢对付董策了。 刘若宰信任看重董策的事情,整个冀北道都知道,而之所以是冀北道而不是整个大同镇都知道,是因为之前的刘若宰和董策还没有这样的资格被所有人关注。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早在察哈尔部归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大伙儿就已经很关注刘若宰和董策了,因为大草滩上的事情他们也听说了一些,知道董策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那董策,确实是动不得了。” 王朴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先便宜那厮了,且让他先得意两日,日后再做计较。” 楚子昂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现下最要紧的,是思量思量,如何与那刘若宰好生相处。” 王朴沉沉点头,两人商议起来。 他们两人其实都想岔了一件事情——他们都觉得如果没有这两道任命董策就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其实还真不是如此,王朴还真未必能把董策怎么样。 董策既然敢在耶律斡里和那么凶狠的收拾了王中敏一通之后还能说出‘打得好’这样的话来,就代表着董策已经胸有成竹,准备好迎接他的报复了。他以为报复董策只是要费些手脚,实际上,如果他真的敢报复,董策给他准备的那些后手儿足以折腾的他再也不想招惹董策。 大同巡抚焦大人此时一脸的轻松,他穿着一袭玄色的宽大长袍,大袖飘飘,颇有古意。头发也没多么认真的梳理,只是用一个玉环略略的束了一下。 打眼儿一瞧,整个人很有些魏晋风流的意思。 他在屋里走来走去,脸上笑意掩都掩不住,他一边走着一边左拳轻轻的敲击着右掌,敲一下,便是停一下,而后哈哈大笑一阵儿。 他绕着屋子一圈圈儿的转,越来越是高兴,到了最后手舞足蹈,恨不得要仰天长啸一番。 第983章 一零零一 北东路参将! 第984章 一零零二 高兴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4章 一零零二 高兴 焦大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事实上,自从来到大同镇,当了这个大同巡抚之后,他就没这么开怀笑过。 而现在,他终于又笑了。 因为朝廷宣布,他这个大同巡抚卸任了,由冀北兵备道刘若宰继任。 虽说现在朝廷还未公布他的去处,以后是升官是降职都不知道,但只要是能逃离大同镇,别说是给他降职了,就算是将他削职为民,他都愿意! 他为官多年,宦囊也是颇为丰厚,靠着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积蓄,以后回到老家,买上些田产,建起一座大宅,买上些眉清目秀的丫头小厮伺候着,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何等之惬意?再说了,如他这等做过官又回到家乡的曾经的朝廷大员,在地方上也是很受尊重的,地位很超然。 回到家乡,又有里子又有面子,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削职为民至少还能回到老家当一个富家翁,但留在大同镇,在焦大人看来,简直是死路一条啊! 他来的时候就很不情愿,他算是被突然任命的。当时建奴肆虐大同镇,明军不敌,连连丢城失地,战后论罪,宣大总督和大同巡抚都被充军了。 焦大人就是那会儿被派过来担任这大同巡抚的,本来朝廷对他的期望自然是盼着他能够整顿大同镇上下,练出一支强军精兵来。 但很可惜,焦大人不是这块儿料。 一直到现在,他担任大同巡抚也已经一年多了,大同镇这边的情况还是毫无起色。 所以朝廷对焦大人也很不满。 而焦源溥自己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因为他本就是满载着许多人的期望而来,结果却干成了这个样子,这让他自己心里也备受煎熬。还好,只是备受煎熬而已,但却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他也认了,煎熬就煎熬吧,反正也没人会把我怎么样,朝廷就算是不满,总也不能随便寻个由头儿杀了我或是充军吧! 但前一段时间的白莲教起事,却是让焦源溥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 白莲教起事,声势极为浩大,朝野震动,而当时焦源溥就觉得自己要完了!只要是白莲教那帮人声势再闹的大一点儿,折腾的再狠一点儿,自己只怕就要被朝廷严惩了。 但还好还好,有磐石堡那些军兵在!磐石堡前,洢水河南那一战,白莲教死伤无数,这是一场实打实的大捷,焦源溥报上去之后,朝廷对他的看法改观了一下,他的地位也暂时保住了。但白莲教还未彻底剿灭,随时还有可能再一次席卷起来,他心中每日都是惴惴不安。 而且,白莲教还算不上什么心腹大患,焦源溥真正恐惧的是,建奴万一再打来呢?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建奴从大同镇这边入寇,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他很清楚大同镇这些军兵的战斗力,建奴真要来的话,他手下这些兵根本就不成,只怕丧师失地在所难免。到时候要充军的,可就是他焦大人了。 这些时日,焦源溥每日都活在焦虑之中,日子过得很艰难。他又不敢辞官,以今上的性子,谁敢跟他撂挑子?起码焦源溥不敢。万一惹恼了今上,那可真是要杀人的! 而现在,他的心情彻底的放松下来了。 老天爷啊!终于不用再当这个大同巡抚了!终于能离开了! 想到自己过去一年的心酸日子,他不由得又是悲从中来,嚎啕大哭。屋外面伺候的下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又笑的?失心疯了不成? 焦源溥在屋里又哭又笑,折腾了好半天,人才算是缓过劲儿来,他略略收拾了一下仪容,立刻走出去,召集属官及大同镇中所有文武官员议事。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大伙儿都到了。 焦源溥坐在上首,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而后他叹了口气,嘴角却是勾出一抹笑意,沉声道:“诸位,过去一年多,跟诸位相处颇为相得,只可惜,以后不能再共事了。” 他吸了口气,高声道:“朝廷旨意已经下来了,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即将接任大同巡抚!只怕不日,刘大人就要抵达大同了!” “什么?”此言一出,巡抚衙门的大堂之中顿时炸了锅。 在座的许多人,尤其是大部分地位并不是那么高的人,还都没得到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极为震撼和突兀,一个个听了之后都是不由得一些发懵,回不过神来。而大同镇所有文武官员中,之前得到消息的,也不过是只有王朴等寥寥几人而已,他们已经事先震惊过了,这会儿就镇定许多。 其他那些人,一个个都被消息震撼到了,面面相觑,更有的窃窃私语。 焦源溥也不管他们,只是坐在自己座位上捻着胡子淡淡微笑。 而接下来,大堂中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低了下去,大伙儿都是若有所思。 既然这个命令朝廷已经下了,那自然是无法更改,震撼劲儿过了之后,现在需要想的,便是如何在新任的这位巡抚大人麾下更得重用。目前比较得势的,想的是如何在刘若宰麾下维持住自己的权势,而现在际遇颇不如意的,则是把新巡抚的到来视作自己的一个机会,希望能够在新巡抚手底下拿到更重要的差事。 大伙儿都打起了主意。 众人的反应,都在焦源溥预料之中,他等大堂之中安静下来,便道:“刘大人在大同镇呆的时间不短,而且素有能臣之名,对大同镇内外事情都了如指掌,他担当大同巡抚,本官是极放心,也是极欣慰的。” “从即日起,本巡抚便封衙,静等新任巡抚大人的到来,所有公文,就都不要往本官这里递了,你们能处置的便处置了,不能处置的,便暂时搁置,等待刘大人来了再做计较。” 焦源溥说出这一番话之后,一身轻松,站起身来,拱拱手,洒然道:“诸位,好生做事!” 说罢,哈哈一笑,扬长而去。 大伙儿一听,心里都是说不出来的感觉。焦大人这话说得,就跟他脱离苦海了,咱们还在苦海中挣扎一般。方才焦源溥那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从现在开始,什么事儿我都不做了,公事一概不处理,你们看着办吧! 第984章 一零零二 高兴 第985章 一零零三 喜讯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5章 一零零三 喜讯 他是什么目的,大伙儿也都猜得出来,无非便是怕惹上事端而已。眼瞧着都要走了,若是因为什么事儿处理不当导致最后倒霉,那可太不值当的。 焦源溥已经什么事都不想做了,他恨不得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觉,等到刘若宰来了,便赶紧交卸了差事,溜之大吉。 但有件事,他是必须要做的。 他须得通知董策。 第二日,焦源溥派出的一骑快马抵达了磐石堡,传令让董策来大同镇一趟。 董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但他又生怕这是王朴设下的陷阱,便把所有家丁都带上了,如此一来,管他什么陷阱,一概都能碾平了。 三百余骑兵策马卷平岗,随在董策身后,一路往大同镇城狂奔而去。 傍晚时分,抵达大同镇城。 先在城外镇子上的客栈里住了一宿,第二日一大早,方才去了镇城。 大同镇城北门,董策一行人的到来惊动了城门官,若不是他们打着的是明军的旗号,而且穿的也都是大明制式的棉甲,只怕北门守军就要关闭城门了。 和城门官解释了一番之后,城门官却还是不放行,不过倒是说了,可以代为通知巡抚衙门。 董策没法子,只能在城外等着。 一刻钟之后,巡抚衙门过来了人,将董策等人带进城中。 来到巡抚衙门,带他进来的那人直接领着他进了府中,在一处偏厅等候。那人言道,巡抚大人有令,让他在此暂时等候片刻,巡抚大人一会儿就到。 这名巡抚大人的属官对董策很是热情,也没有一点儿架子,笑吟吟的,董策但凡问什么,他必然会尽量作答,让董策很有些受宠若惊。 董策受宠若惊之余,也有些诧异,便寻思着套套话,结果三问两问之下,他竟是在这名属官口中得知了一个让他极为震撼的消息——刘若宰要升任大同巡抚了? 董策先是震惊诧异,然后在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便是陷入了一片狂喜之中。 太好了,简直不能再好了! 对他来说,这是不折不扣的意外之喜,在大草滩的时候,刘若宰就跟他说过,他可能会被调入京中。刘若宰不愿意入朝,董策也不愿意他入朝,刘若宰可说是他最大的靠山,若是刘若宰走了,可以想见,董策在大同镇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 而现下,刘若宰不但不离开大同镇了,反而要担任大同巡抚了! 董策几乎忍不住要大笑出声来,太好了,比他预想中最好的结局还要好的多!刘若宰担任了大同巡抚,自己又这般得他看重,日后必然会得到他的全力支持,到时候自己手下这一支强军壮大,在物资方面,绝对会充盈许多。 董策暗暗想到:“我之前制定发展计划的时候,可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个变数,现下刘若宰当了大同巡抚,对我的支持力度肯定会增加,调拨的物资也会更加丰富。如此一来,之前的计划,就显得有些保守了。回去之后,到时要再更改一下。” 董策之前就已经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关于军队的扩大,地盘儿的扩大,武器的铸造等等,都已经有了详尽的计划。但现在,他想把计划中的目标都再定的高一些。 两人说着闲话,没多一会儿,门外便是响起脚步声,焦源溥大步走了进来。 董策两人赶紧起身行礼。 焦源溥打量着董策,摆摆手,笑吟吟道:“坐,坐,不用太客气。” 带着董策过来的那属官告辞,董策则是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坐着。 焦源溥却是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他也坐了下来,着人上了茶水,靠在椅子背上,笑道:“你便是董策吧?” “末将正是。”董策赶紧道。 “不错,不错,一表人才,气度也不错,像是个做大事的。”焦源溥夸奖道,他笑嘻嘻的,不像是上官,反倒像是董策的一个忘年之交。 “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你升官儿了。”焦源溥开门见山道:“京中有旨意下来,你晋升为北东路参将。” 董策闻言,心里狠狠的跳了一下。 他长舒了一口大气,心情轻松了许多。他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一次过来大同镇,可能跟他的晋升有关的。说实话,董策只是感觉如释重负,但要说激动,也没多少。毕竟他之前早就猜到了,他极有可能是会被提拔为参将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会是北东路参将。 那黄琬怎么办?黄琬可是现任的北东路参将啊! 董策先磕了个头谢过,焦源溥笑吟吟的让他起身,把相关的公文给了他。说是朝廷的旨意到达了大同镇,其实来的就是公文。 而后又是一番闲谈,到了最后,董策实在是没憋住,再加上看焦源溥很是和善,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问道:“焦大人,末将斗胆问一句,末将既然被任命为北东路参将,那原北东路参将黄琬黄大人又是……” “他呀?” 焦源溥轻轻哼了一声,神色间便露出一丝不喜来:“他剿灭白莲教不力,革职回家!” 董策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突,并无丝毫喜意,反而是涌起一阵深深的担心来。 他可是知道的,黄琬绝非善类,若是这一次只是免了他北东路参将的差事,他可能还没什么,但这一下子够狠的,直接将他削职为民了,以黄琬的性子,不可能这般坐以待毙!说不定,黄琬得到信儿之后,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自己可是得小心行事,不得不防。 而后董策便是告辞,离开了巡抚衙门。 当日午后,回到磐石堡,董策立刻召集众人来府中议事。 大伙儿都到齐之后,董策面向众人,微微笑道:“诸位,从今日起,本官便是北东路参将了。” “什么?” 众人都惊呆了,但是短暂的惊诧之后,大堂之中便是一阵欢腾。 大伙儿都是满脸喜色,接着便纷纷跪下来,高声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他们是真的高兴,兴奋的不得了。要知道,磐石堡的这些官员,之所以能成为官员,能掌握权力,就是因为他们身在磐石堡这个势力之中,就是因为有董策。他们的权力和地位,都是董策给他们的。一身之荣辱,完全系于董策之身。他们能走多远,能做到多高的位置上,完全取决于董策能够走多远。 第985章 一零零三 喜讯 第986章 一零零四 盯紧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6章 一零零四 盯紧了! 董策官职越高,官位越大,他们也能随之水涨船高。 之前董策刚从甘肃镇回来的时候,曾经跟大伙儿说过,这一次他是铁定能升官儿的,但终归上头的命令还没下来,他们心中还是忐忑。而现在,猜测已经成为了事实。 大人从一个小小的军堡守备,一跃而成为北东路参将。大明朝的参将,还是很值钱的!大同镇身为九边重镇之一,一共也才九个分守参将而已,整个大明,一共又有多少个参将? 地盘儿变大了,权力变大,而且,手下的兵力也能够进一步扩充了。 就拿现在来说,董策只是磐石堡守备的时候,手下有一千精锐步卒,就已经很扎眼了,若是再扩充,被别人知道的话,就很容易说闲话了。而若是他成了参将,那么手下额定的兵员就有将近三千,只怕他把军队扩充到了五千,也没人会说闲话。 因为他有这个资格了。 大伙儿都是欣喜无比,都说着讨喜的吉祥话。 唯有张寒,却是眉头微皱,低声道:“大人,您现下是北东路参将,那黄琬呢?他是调走了还是?”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伙儿都已经安静下来了,目光投向他,不知道他为何在这等时候说这种扫兴的话。 董策暗暗夸赞张寒心细如发,道:“就地撤职,削职为民。” 张寒倒吸一口凉气儿,道:“那大人您得小心了。黄琬为人阴狠毒辣,这一次朝廷对待他也未免太狠了些,只怕他要狗急跳墙,说不得做出什么事情来!” “没错儿。”董策点点头道:“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 他看向大伙儿,微微笑道:“诸位,本官升任参将,这是可喜可贺的好事情,你们也都放下心来,本官定然不会忘了你们。只是这些事情,都要以后再说,现下最要紧的事情有两点。” 董策先伸出一根手指头,沉声道:“第一,要防备着黄琬狗急跳墙,须得好生盯着他,监视着他,这件事情,本官会让家丁队来做。” “第二,则是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刘若宰刘大人,即将担当大同巡抚。” 大伙儿一听这个,更是兴奋了,刘若宰对自家大人的看重,他们都是知道的。就看董大人被招去冀北兵备道驻跸之地镇河堡的次数就知道了,换做一般的军堡守备,多久才能去一次镇河堡?但自家董大人却是隔三岔五的就被刘若宰给招去了。 而兵备道刘大人要升任大同巡抚,董大人可就有了一座最坚实的靠山,那要做起事来,可是容易许多了。 更有人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念头来:“有刘大人提携,董大人会不会短时间内再上一步?” 由参将再往上走,那可就是副总兵和总兵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谁也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刘大人跟本官的关系,你们都知道,屡屡提携,恩重如山!这一次,刘大人既然来大同镇上任,咱们自然要给他送一份儿大礼,好让刘大人一上任就风风光光的,立下一个大功劳,让朝廷,让陛下,让朝野内外,都对大人刮目相看,认为他来到大同镇,效果就立竿见影!” “咱们拿什么来给刘大人当做大礼呢?”董策哈哈笑道:“等闲东西,刘大人可是看不上。” 他伸手一指东南方向,高声道:“那些白莲教逆贼,盘踞数月之久,也该寻寻他们的晦气了!咱们就用这些逆贼的头颅,来作为给刘大人的大礼!” “好!”众人轰然叫好。 “这个差事,便落到你们磐石堡步军的头上。”董策看向石进和周仲,道:“你们先派出斥候,了解那些白莲教逆贼的虚实,好生打探,明白了么?” “是!属下明白!”石进周仲两人齐齐应是。 其实要说起来,董策麾下的家丁们是比他们手下那些属于磐石堡步军序列的骑兵更合格的斥候,打探起来绝对效果更好。但是董策却把这个差事交给了他们,而不是交给他自己的家丁,这足见信任。他们也明白董策的意思,董策这么做,是为了让磐石堡步军自己的斥候得到锻炼,而且也是为了给他们更大的一份儿功劳。 少顷,这议事便是散了,大伙儿出了董府,一个个神情都是极为的振奋。 而后,董策把阿拉坦乌拉、耶律斡里和、王通、王浑四人都叫了过来。 他向四人通报了这个消息之后,四人也都是极为振奋,阿拉坦乌拉更是心中多了几分期许。 他心中暗道:“这位董大人,当真是个前程远大的,看来太后选择了他,并没有选错人。他现在还这么年轻就当了参将,以后当总兵甚至当更大的官,应该也不成问题。而且大同巡抚是刘若宰,大明朝的九边重镇之中,下水和离着大同镇最近,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负责和察哈尔部事务的大臣,应该就是刘若宰了。董大人又和刘若宰关系极好,能够影响刘若宰的绝对,太后得到了他的支持,一定程度,就可以说是得到了刘若宰的支持。” 他轻轻吁了口气,却是攥紧了拳头,心中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回荡:“太后的大事,一定能够成功!” “现下你们要做的,便是盯紧了黄琬。”董策沉声道:“黄琬被免了北东路参将的差事,肯定心有不甘,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董策笑笑:“换我我也这样,我在这儿当这个北东路参将当得好好的,你这个小崽子却是忽然窜出来,要将我取而代之,你升官儿了,我却是被削职为民,凭什么?” “既然咱们已经猜到了他要闹事,那就不能让他顺顺当当的。”董策微微笑道:“王通,耶律斡里和,你们两个,各自带领三十个家丁,前往北东路参将驻跸之地的得胜堡,不要进去,就在得胜堡周围巡伺,一旦发现什么情况,不要轻举妄动,立刻回来向我禀报。” “是。” 王通和耶律斡里和齐声应是。 之所以选他们,也是因为这两人最为机灵,善于随机应变,至于王浑,在这块儿就要弱了那么一点儿。阿拉坦乌拉则是身份比较超然,董策一般是不会派他出去的。 第986章 一零零四 盯紧了! 第987章 一零零五 愤怒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7章 一零零五 愤怒 “至于你们两个。”董策又向阿拉坦乌拉和王浑道:“你们两人,便在堡中整顿家丁们,统御家丁,随时做好准备,不要随意外出了。本官估计,那黄琬得到消息之后,应该很快就会做出反应,说不得,动手的时间,就在这两日。咱们可得时刻做好准备才行,免得被他弄一个措手不及。” 阿拉坦乌拉和王浑也应下。 董策把这个吩咐下去,便让他们各自回去做事,而后则是回了内宅。 片刻之后,内宅便是陷入了一片欢腾之中,大丫二丫闹腾着要整治一桌酒席庆祝老爷升迁,红袖一脸温柔安闲的笑,满脸笑意的盈盈下拜:“原先是叩见守备老爷,现在是叩见参将老爷了呢!” 董策一把将她拉起来,笑道:“无论是什么老爷,都是你的夫君,这才是正理!” 红袖笑的暖暖的,一如这冬日的暖阳,董策心里也是暖暖的。他知道,无论自己是一介白丁还是现在官居参将,这个于微末之时就跟着自己的女子,都会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而此时,乔氏跪在董家祖先的牌位前面,泪流满面。 她口中念念有词,也想让列祖列宗知道这个好消息。 祭告完了列祖列宗,她便又喃喃自语,只是这一次,对象成了董策已经逝去的父亲。 “夫君啊,咱们的儿子,现在出息了,他当了参将了,手下管着好几个军堡,好几个守备和操守呢!当初你见了守备都说不上话,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回来跟我夸口,说是哪个堡的守备过来来着?过去太长时间,我也记不清了。那守备过来了,跟你说了句话,你便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逢人便说,夸口了好几日。现下,咱儿子都当了参将了,成了那些守备们都要仰望的大人物了。你九泉之下有知,也该当安心了。” “咱们的大儿子,是不孝顺,不过看着小儿子这么争气,我心里欢喜,也不跟他们计较,不跟他们置气了。回头啊,我跟策儿说说,也让他照应照应他大哥。他都当了大官了,他大哥总不能还是原来那个样子,让乡里知道了,少不得得说闲话!” 她低声说着,言语中透着无限的怀念。 柳氏倚在厢房的门边,看着董策,目光复杂。她的目光中有不加掩饰的浓烈倾慕,更有几分期待。红袖早就跟她说过了,她迟早是要伺候董策的,而且最好是能诞下一子。而有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自己未来的这命运也不排斥。董策高大英武,又是身居高位,一言一行,自带着一股威严气度,她之前何曾见过这等出色的人物?而且现在又升官了,谁知道日后能成为多大的官? 再加上知道自己将来肯定是要贴身伺候他的,因此每每看到他的时候,心中都是会有几分羞怯,正因为这样,董策的一举一动,更容易烙印进她的心中。 她现在,甚至在期待那一日的到来。老爷和夫人都待自己不薄,当初是老爷为自己主持公道,而现在家里能过上好日子,也是全赖夫人给的丰厚月钱。甚至夫人时不时的还有赏赐,更会给她一些她之前从未见过的胭脂水粉,绸缎衣服之类,这让她心中更是感念。她有时候就想着,如果能在老爷府上这么一直呆下去,也是很幸运的一件事。哪怕是连妾侍都当不了,只能当个通房丫头,她也是甘心。 只要生下孩子,怎么着老爷也不可能亏待自己吧?尽管已经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妇人来,但想到这一层,她心中也是忍不住轻微战栗。 “大豪也快十五了,也该给他某个差事了,这些日子每每听人说,大人的家丁地位高,很风光,月银也丰厚,若是大豪能当上家丁,那就太好了。”她心中暗暗期盼着:“等到老爷要了我之后,我便寻个机会跟他说了。” 想到这儿,她脸上不由得泛起了红晕。 红袖操刀,大丫二丫和柳氏打下手,四人整治了一大桌儿饭菜,当日的晚饭,可说是极为丰盛。晚上堂屋之中灯火通明,一家人分两桌坐下,吃菜喝酒,欢声笑语无限。 得胜堡,北东路参将驻跸之处。 参将府邸,书房。 此时,这家奢华的书房房门紧紧的关闭着,内里不但有一阵阵狂暴的咆哮声怒吼声和咒骂声传来,就如同这书房之中关着一头凶狠的困兽。 咆哮声中充满了愤怒和暴躁,让人已经可以想象到发出这种声音来的那人的状态——肯定是要疯狂的恨不得提刀杀人了。 而在其中,还时不时夹杂着一声脆响,那是瓷器被砸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参将府上下谁人不知,黄琬黄大人的书房中摆放的瓷器都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一件儿便要不少银子,也难为此时书房中那人舍得摔。 本来书房左近很是有些伺候的下人,随时恭候着黄琬的吩咐,而此时,这些下人都躲的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而素日里最得黄琬宠爱的几个姬妾,也是谁都不敢进去劝慰。他们都感受到了书房中传来的那股莫大的戾气和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一般汹涌的怒火,谁也不敢上去触霉头,别说进书房里头说话了,便是靠近都不敢。现在给人的感觉,便是离得近一点儿,就要被撕碎一般。 书房之中,黄琬满脸狰狞,一张脸涨的通红,眼中血丝遍布,眼中神色很是骇人,满满的都是疯狂和凶戾,就如同一头要择人而噬的凶兽一般。 他咻咻的喘着粗气,口中发出一阵阵吼叫,双手疯狂的砸着面前紫檀木的大桌,紫檀木的大案极为坚硬,他的双手早就已经鲜血淋漓,但它却是恍若未觉一般,仍然是在一下一下的凶狠的砸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舒缓一下他心中的愤怒。 他生气,他狂怒,他怒气冲天,怨气冲天,恨意冲天! “刘若宰,老子入你娘的,你这个狗杂碎,老子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老子要杀你九族,杀你家人,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却又毫无办法,老子要让你受尽这人世间的痛苦!” 第987章 一零零五 愤怒 第988章 一零零六 我没看错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8章 一零零六 我没看错你! “还有你,董策,你也跑不了!你个小畜生,自从你起来之后,老子就诸事不顺!当初在镇河堡,你算个屁啊,你就敢跟老子顶嘴?啊?老子真恨当时没打杀了你!你这个畜生!行啊,你行啊,啊?现在还敢抢老子的北东路参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看看你是不是这块料!老子告诉你,只要是有老子在一日,这个位子,你便坐不安稳!你等着,老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言语能杀人的话,只怕董策和刘若宰,早就已经被千刀破腹,万剑穿心了。 他已经近乎癫狂。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今天受到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些。 今日,他得知了自己被免职的消息。 这已经是董策得到消息的第二日了。 这一****被叫到大同镇去,黄琬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儿呢,结果去了大同镇,进了巡抚衙门,见到巡抚大人之后,却是得到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他被削职为民了。 当时黄琬就傻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巡抚衙门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马的,就跟失了魂魄一般。等到走出巡抚衙门好一会儿,在马上被战马一颠,被冷风一吹,他才回过神来。 然后便是勃然大怒!怒气冲天之余,又是心里一阵糊涂,根本就不知道是为什么。当初白莲教起兵的时候他寻找各种借口推诿,就是不愿意出兵,当初焦巡抚被他给蒙蔽过去了,但是这等事儿,终归只能蒙蔽一时的。后来焦巡抚便起了疑心,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刚让黄琬出兵,黄琬那边就有鞑子入寇?这也太巧了吧?他遣人秘密查访之下,方才知道了这件事儿的真相。原来那所谓的鞑子入寇,完全是子虚乌有,这纯粹是黄琬自导自演的一出儿好戏。 不过焦巡抚知道也没办法,这等事总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吧?但是因着这件事,焦巡抚对黄琬极为厌烦,通知了他他被罢官之后,便是把他给撵出来了,一句话都没跟他多说。 所以黄琬还是云里雾里。 所以黄琬没有着急离开大同镇,而是寻了自己的关系开始打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他寻得关系,便是大同总兵王朴。 他是王朴的下属,而且素来也是对王朴有许多孝敬,每逢过年过节,厚礼从来没断过。算起来,光是今年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就给王朴送了有上千两白银。 王朴本来不想搭理他,都一个被免职的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但是王朴转念一想,这黄琬可是被免职的北东路参将,而董策则是即将上任的,若是利用得好,说不定能给董策找些麻烦!董策遇到麻烦,可是他很想看到的。 于是王朴见了黄琬,告诉了他事情的经过。他不需要多说什么,愤怒至极的黄琬自然就会把矛头指向刘若宰和董策。 他回来之后,便把自己关到书房之中,又是怒吼又是砸东西。但他也很清楚,无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想要改变,几乎是不可能了。 他又是愤怒,又是害怕,他甚至都不敢把这个消息让其他人知道。他很清楚,自己当北东路参将的这些年,贪污克扣,对下属极为刻薄,已是很不得人心,若是自己被削职为民的消息传开,那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对,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对!”黄琬眼中闪过一抹疯狂,忽然仰天狂笑起来:“老子绝对不让你们好过!” 笑了一阵儿,他高声喝骂道:“来人,别他娘的躲着了,来人!给老子把孙铜叫来!” 书房外面那些战战兢兢躲着的下人们赶紧一溜烟儿的去找孙铜了。 黄琬慢慢平静下来,他脸色沉沉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他开始寻思应该如何报复董策和刘若宰,说来也是奇怪,这会儿大脑一片清明,思维也格外敏捷,他很快就制定出来一个计划。 黄琬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董策,你给老子等着……” 少顷,孙铜过来了。 他关上门,瞧着黄琬,等待着他的吩咐。 “我被削职为民了。”黄琬瞧着他,淡淡道。 孙铜浑身一震,但接着又恢复了平静,沉声道:“大人是我的主子,无论你是北东路参将,还是一介白丁。大人让我做什么,我眼都不会眨一下!” “好!”黄琬哈哈笑道:“孙铜,我没看错你!”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孙铜连连点头。 很快,孙铜离开了黄琬的书房,而小半个时辰之后,孙铜便带着黄琬麾下的相当一部分家丁离开了得胜堡。 黄琬麾下本来家丁相当多,但大部分都跟着刘若宰去了甘肃镇,这会儿还在京城呢,剩下的这些家丁,则是被孙铜带走了大部分,这得胜堡中,大约只剩下二十人左右。 傍晚时分,一骑快马风驰电掣一般奔驰进了磐石堡,直奔董府而去。 签押房中,董策听完面前这家丁的报告,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问道:“你是说,得胜堡有一个将官带着不少精悍骑兵出了城,不知道去哪儿了?” “是。”那兵丁恭敬道:“约莫是两个时辰之前出的城,朝西北方向而去,耶律大人已经带人远远的跟着过去了,只是现在还没传回信儿来,王大人带着属下等人继续监视得胜堡。” “嗯,回去告诉王通和耶律斡里和,他俩做的不错。”董策点点头,接着道:“还有,立刻下力气打听那带着骑兵出去的将官是谁,若是打探出来他们究竟去哪儿了,便立刻回来禀报。” “是!”那家丁应了一声,告退离开,出了磐石堡,往得胜堡方向而去。 第二日,董策便得到了消息,那带着精锐骑兵离开得胜堡的人,名为孙铜,乃是黄琬手下最得看重的将官,每每有什么要紧事,都要交给他去做。 由此,董策推断出来,孙铜此举,绝不简单。 之后数日,却是出奇的风平浪静。 黄琬派了人来,言辞恳切,姿态摆得很低,请董策过去得胜堡,两人做正式交接。 董策洒然一笑,跟黄琬派来的人说了一句:“好,请回复黄大人,我明日便过去。” 第988章 一零零六 我没看错你! 第989章 一零零七 接受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89章 一零零七 接受 他分明看到,那黄琬派来的人似乎松了一口气,好像他们很期盼董策赶紧接手北东路参将一般。 也是在当夜,追着孙铜的行踪一路跟下去的耶律斡里和,也终于派人来传信儿了。 董策本来已经睡下,得到消息之后,却是披衣而起,立刻在签押房中见那家丁。耶律斡里和派回来的那家丁,赫然正是董勇庆。董勇庆身量不高,看起来也不壮实,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打熬磨练,却是显得越发精悍了,身子骨儿瞧着也更加结实,黝黑的肌肉一条条如钢筋一般,不粗不壮,但却是充满了强横的力量。 董勇庆早就不是刚加入董策麾下那般懦弱模样了,实际上,在那件事之后,后来每一次董策家丁队的作战中,他都是表现的颇为心狠手辣,而且打起仗来更是凶悍不要命,让人很有些望而生畏。现下他也升官了,在耶律斡里和那个总下面当了个伍长。 他先下跪行礼,董策摆摆手,淡淡道:“免礼,有什么事儿,速速说来。” “是!”董勇庆赶紧应是,道:“耶律把总带着我们一路追着那孙铜而去,那孙铜带着得胜堡那些精悍骑兵们直奔西北方向而去,竟是一路过了边墙。过了边墙之后,有往西北走了三十多里路,到了一处鞑子的小部落。那部落规模不算大,约莫只有六七十帐。” “鞑子的小部落?”董策有些意外,他是真没想到孙铜竟然带人去了那里,便问道:“他们去那儿做什么?难不成是把那小部落给打下来了?” 董勇庆摇摇头,道:“他们并没有打,直接就进去了,瞧着,孙铜似乎是跟那些人颇为熟悉,打了个招呼,便是带着队伍进去了,昨日午后就进去了,反正我走的时候,还没出来。” “好!”董策点点头:“你差事做的不错,下去歇息吧!” 董勇庆笑笑:“小的不敢歇息,还要回去好向耶律把总回禀。” 董策心中有些感念,站起身来,重重拍了拍他肩膀,道:“去吧!” “是!”董勇庆身子一绷,高声应是,转身出去了。 瞧着他的背影,董策微微一笑,笑的很温和。自己手下这个家丁啊,一个个儿,还真是不错。接着,他又是想到了黄琬,脸上笑容变得冷厉起来,低声道:“黄琬,来吧,看看你还有什么花着儿,我一并接着。” 第二日,董策带着剩下所有的家丁一共二百余人,策马赶往得胜堡。 得胜堡离着磐石堡也不算太远,午后时分,便是赶到。 远远的,得胜堡城墙上的兵丁便看到了这远处腾起的漫天烟尘,然后便是瞧见了这奔腾而来的数百精骑,这一幕,可是把那兵丁看的亡魂皆冒,心丧胆寒。在这大同镇地面儿上,能组织起这么大一支骑兵来的,极有可能是鞑子! 他便想去敲响大钟,结果刚一抬腿,便是被旁边的上官一巴掌重重的抽在了后脑勺上,那军官破口骂道:“没长眼的东西,没瞧见那些人是咱们大明士卒的打扮么?” 他周围那些军兵一听,仔细一看,发现还真是,本来一个个都是惊慌失措,这会儿也都安静下来。 那军官瞧着越来越近的那支精锐骑兵,脸上神色颇为复杂。 底下的士卒们不知道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地位高一些,知道的也就多一些。 黄琬黄大人,竟然倒了,被削职为民了!而新上任的北东路参将,竟然是那个才不到二十,最近攒起极快,引人注目的董策! 今日,便是双方交接之日。 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得胜堡的这些军将们都有些发懵,有点儿不知所措,但回过神来的他们,便是开始打起了各自的算盘。相当不少人都是盘算着该怎么投靠董策,而为黄琬抱不平的额,几乎是一个都没有。 没办法,黄琬在得胜堡这些年,实在是太不得人心了,倒行逆施,横征暴敛,更重要的是,他把所有的好处都留在自己手里,连汤水都不给下面的人喝,这就很遭人恨了! 得知他被削职,暗中庆祝的很是不在少数。 这位守御城门的军官就是其中之一,他因为倒卖军用物资被黄琬给狠狠的惩罚过。他倒卖的军用物资是一批以‘虫吃鼠咬’‘无法继续使用’名义而贪墨下来的棉被,这批棉被其实是完好无损的,刚被发下来没多久的。这城门官一到手,从中赚了大约十几两银子。 后来有一次,由于他训斥手下一名军兵,结果那军兵怀恨在心,把这事儿给捅到了黄琬面前。黄琬当即把他叫到参将府中,一阵斥骂,而后又是一通鞭打,把他打得好几天下不来床。非但如此,黄琬还把他给免职了。这城门官给黄琬前后送了加起来超过百两白银,方才又把这个城门官的差事给拿回来。 若是说黄琬是个廉洁如水的清官,那么这城门官挨了这一通收拾,他也认了。终归还是自己做得不对,也无话可说,但问题是,黄琬也贪啊,而且贪得特别厉害,比所有人加起来还厉害! 在被鞭笞那件事之后也就是一个月,黄琬贪墨了一门千斤铜炮,当时还是这个城门官接到命令,带着手下人把那门铜炮给搬下城墙,运到马车上去的。是以,他对这事儿特别清楚。这门千斤铜炮不说是崭新,但至少也是七八成新的,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黄琬贪墨,出现在了报废的名单上。 这城门官不知道这门千斤铜炮是被黄琬给怎么处置了,是卖了还是怎么地。根据他的经验,若真是卖掉的话,少说也能卖出去万儿八千两白银去! 而且,说不定还不止这个数儿,要看卖出多少银钱,那得看买主儿是谁。若买主儿是闯贼,喝,那可不得了了!闯贼攻城略地,打破官员富户,豪门士绅的宅邸不知道多少,劫掠无数,手上有大笔大笔的钱财。而且闯贼对这等只有朝廷拥有,他们自己完全不能生产的重炮,那素来是垂涎欲滴,也舍得花大价钱来买。若是这门炮卖到了闯贼手中,那么少说也能卖两万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第989章 一零零七 接受 第990章 一零零八 城门官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0章 一零零八 城门官 一般来说,作为这件事儿的知情者和直接参与者之一,黄琬怎么着也是该给这城门官儿分一点儿的。就算不是为了堵他的嘴,好歹人家也是受了一顿累。 但是黄琬愣是一文钱都没给他。 就是这么绝。 事实上,黄琬在得胜堡办的这种事儿,可是不仅仅这一桩。黄琬极度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到了做这等事情都不避着人的程度,而偏偏他又是从来部分润好处,这就太遭人恨了! 这城门官儿瞧见远处那支队伍不断接近,看样子是要从自己镇守的这座城门入城。他顿时打了个激灵,心头忽然一阵火热,低声自语道:“入他娘的,这是个好兆头啊!董大人从我这儿进城,得胜堡所有军官中,他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我若是第一个投过去,要为他效死力,他必然心中欢喜,也会对我格外高看一眼!嘿,合该我逮到这个机会!若是等到晚一些再投奔,那会儿投奔的人多了,可也就不值钱了!”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来:他曾经听一个关系很亲密的上司提到过,似乎黄琬黄大人,和这位即将上任的董策董大人,关系极差!据说两人在镇河堡的时候还发生过冲突,那会儿董策还没得势,名声没多么大,官儿也不如现在大,但那会儿的董策,就敢跟黄琬黄大人硬抗,而偏偏黄琬黄大人还奈何他不得! 当时他上官跟他说这个事儿的时候,是当做笑谈说的,固然是对董策的胆量啧啧称奇,对他的靠山是谁还猜测了一番,但都是觉得董策不知死活,迟早要被黄大人给收拾一顿。 但是现在证明,是黄琬倒了霉,董策却是要上来了。 “黄琬既然和董策不和,现在董策得势,黄琬要被削职为民了,那么董策能放过他?说不得得好好收拾一顿才是。”这城门官暗自猜测道:“但是他要收拾黄琬,也得有由头儿,有证据才好!” 他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既然这般,那我就送个由头儿给你!也算是我给董大人您的投名状!” 董策等人策马来到得胜堡城下,他本以为说不得要喊两声,麻烦一番才能叫开城门,却没想到,他刚到城下,城门便打开了。城门中十几个军兵走出来,为首之人穿着一身青布铁甲,带着尖顶头盔,瞧着似乎是个军官。 这军官大步走到董策门前,重重跪下,高声道:“小的韩永宁叩见参将大人,祝大人武运昌隆!” 在他身后,那些军兵也都纷纷跪倒。 “哦?”董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跪在自己马前的这名为韩永宁的军官,这人大约三十来岁,看起来有点儿疲沓,有些无赖气,不像是什么精明干练的,但是眼珠子时不时的骨溜溜转上两下儿,瞧着倒是有点儿心眼儿。 “你是韩永宁,是此间城门官?”董策问道。 韩永宁赶紧道:“小的正是。”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董策又道。 韩永宁抬起头来一笑,笑容中透着十足的谄媚:“大人您这半年轻,却又是这般有气度,一看就知道是身居高位,权势煊赫之人,整个大同镇中,如您这般出色的少年英豪又有几个?以小的看,只怕数遍九边重镇,几十万大军之中,只有您一个!” 董策一笑:“你这厮,倒是会说话。” 虽然明知道他是在恭维,但关键是,恭维的董策还挺舒服的。 “韩永宁是吧?好,本官记住这个名字了。”董策微微笑道:“正巧,本官在得胜堡也没有熟人,这样吧,你便带着本官去往参将府吧,本官这次过来,是要和黄大人做交接的。你既然知道本官是谁,自然也知道,本官以后便是这北东路参将了。” “知道,知道。”韩永宁脸上笑容浓烈的几乎要流下来了:“大人当真是年轻有为!” 董策摆摆手:“得了,少说两句,头前带路吧!” “诶,好嘞!” 韩永宁笑着应是,赶紧走到前头带路,董策等人就在后面策马跟着。 韩永宁这会儿心里美滋滋的,心道自己眼光还真是好,在董大人刚一来的时候就投效了过去,这会儿董大人只怕正盼着人投效呢!现下看董大人的样子,应该是对自己很满意的。这一下,日后的日子可就好过了!说不得,还能在董大人麾下再升个官儿呢! 董策等人依次进城,而他们已经进城这个消息,也很快就在得胜堡中流传开来。 得胜堡的将官,士卒,百姓等,纷纷涌到路边,眼神颇为复杂的瞧着这支不算小而且非常精悍的骑兵队伍。 早就听说董大人善于练兵,麾下已经操练出来一支强军,前不久还把不可一世的白莲教逆贼给打的大败亏输,现在看来,名不虚传。这支骑兵看起来就感觉很强悍,如此大致也可以推断出董策麾下其它军队应该也不差。 大伙儿都把目光投向队伍前面那个英武高大的年轻人,目光中有戒备,但更多的是期待。 毫无疑问,在整个冀北道地面儿上,董策的名声比黄琬要好得多。大伙儿也都期盼着,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能够做的比黄琬好一些——最起码,能够少克扣一些饷银。 董策坐在马上,缓缓扫视着街道两旁的那些军户和百姓们,看到他们那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样子,心底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这便是大明的军户啊!被这个朝廷,被这个军户制度,被从上到下这些上下其手的官儿们给害的凄惨无比的军户们! 得胜堡内外的军户很是不少,董策坐在马上一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便是足有上千。 绝大多数,都是一副凄惨模样,让人瞧了,心中平生几分悲切。 说起来,黄琬也实在是够狠。本来北东路参将麾下额定该有将近三千兵,但被他给裁撤的只剩下不足千人了,但是他报上去的,还是三千兵,中间的空额,自然就都被他给吃了。那些被裁撤下来的,一个个都是衣食无着,生活极度贫困。而那些留下的,也不过就是勉强度日,维持不被饿死而已。 其实还是过得很艰难。 第990章 一零零八 城门官 第991章 一零零九 众叛亲离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1章 一零零九 众叛亲离 而此时,在得胜堡参将衙门中,黄婉也得到了董策已经入城的消息,他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双手狠狠的一拍面前的桌子,勃然大怒道:“是他娘的哪个杂碎敢把董策放进城里来的!老子之前不是吩咐过么?” “他来了之后先别开门,等老子过去再打开城门!他娘的?谁敢不听命行事?” 黄婉本来打的主意是:董策过来之后,不论如何叫门他都不开,而后他会亲自登上城墙,对董策嘲笑羞辱一番。最好是等到董策对他软语相求,拉下姿态求肯于他,他才会打开。 他这么做,第一是为了在全城所有人,至少是在城墙上那些将官士卒面前,好好羞辱董策一番。若是董策真的求他了,真的遭受了这番羞辱,那么别人必定会看低他,董策哪怕是当上了北东路参将,以后日子也不好过,只怕下面不服他的人大有所在。而第二个目的,也是更重要的目的,则是为了让董策不能顺利查账。 因为黄琬这些年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既然干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儿,倒卖了那么多的军用物资,贪污受贿吃空饷吃了那么多,那么在账面上,就必然会留下一些问题。 若是黄琬早早地就得到自己即将被削职为民的消息的话,比如说提前一个月知道,那么他自然是有时间好生整治一番,将那些账面上的坏账亏空呀等等都给一一抹平,至少让人在交接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来。 但是他这次被免职实在是太仓促了,从得到消息到正式开始交接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而已,无论如何也都是抹不平的了。黄琬倒也是光棍,如此一看,老子干脆就不抹了,抹不平又如何?于是他反而主动邀请董策来得胜堡进行交接。 因为,他认为自己余威尚存,董策肯定在交接的时候是不敢难为自己的。当然,也不是完全就那么保险,所以他要先羞辱董策一番,董策被羞辱一通之后颜面无光,只怕今日就想早早结束此事,自然也就没工夫仔细清查了。而且他还留了最后一招后手,如果董策真要死揪着不放的话,他便动用最后那招。但是说实话,那样做真的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对他也有极大的影响。如果董策不是把她逼得太狠了,他是万万不会那样做的。 不得不说,他打的这个主意其实还当真是颇为精明的。如果事情果真如他料想的那般,那董策还真就有可能会按照他想的那样做。但很可惜,他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打乱了,董策到了城下之后,根本还没说话呢,城门官儿就已经自动把大门给打开了。 此时黄琬正坐在参将衙门的大堂之上,他坐在大案后面,而在他前面约莫一丈之外,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正站在那里。正是这个人,方才来向黄琬禀报的董策已经入城的消息。 这是黄琬手下一个颇为受他看重的部将,这些年间,黄琬亲手将他由一介小小士卒提拔为把总,现在手下也有上百号人,算得上是这得胜堡中官位不低的一个人。 黄琬霍然站起身来,怒视着他,吼道:“董策是从哪个城门入城的?叫那个城门的城门官赶紧来见老子!是不是从西城门进来的?是韩永宁是吧?叫他滚过来!老子要活活打杀了他。” 这个名叫范启年的中年军官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大人,您现在已经不是北东路参将了,现下谁都可以不听您的,您也没权力打杀任何人了。” “什么?啊?!你说什么?” 黄琬额头一阵青筋暴跳,面色狰狞,像是一头欲要择人而食的野兽一般。 范启年又苦笑一声,而后忽然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磕完响头之后他站起身来,高声喊道:“大人,我方才我回来向您禀报,已经是冒险了,若是被人说出去,少不得要被新上任的那位参将大人在心中记恨,我这般做,是顾念您过去那几年的恩德。现下整个得胜堡的军民百姓,全都躲着你,没一个人还肯来见你,也就是我了!保重吧,大人,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大人了!告辞!”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你滚,你给老子滚蛋!” 范启年的这番话,彻底激怒了黄琬,他抄起桌上的惊堂木,便冲着范启年的后心狠狠的砸了过去。还别说,他这劲儿这还真不小,这下砸的挺准的,正好砸中了范启年的左腿。这惊堂木可是又重又硬,范启年当场便给砸得一个趔趄,差点儿便摔倒在地。只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而后重新站起身来,又向前走去。 头都没有回一下。 这种近乎于将黄琬彻底无视的态度,更是让黄琬怒火中烧,只不过,他此时也实在是做不了什么? “好,小崽子,董策你这个小畜生,你一来,全城的人都投奔你去了,连我最亲近的手下都去投奔你了。所有的军民百姓全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好!好!” 黄琬咬牙切齿道:“你等着,等着,你风光不了几天了!” 黄琬咬牙切齿地痛恨着,只是此时他的情绪,又有谁会顾念? 很快董策便到了参将衙门门前,北东路参将衙门毫无疑问是整个得胜堡中规模最大,也是最为遮奢雄伟的建筑。面积不算太大的得胜堡,整整有五分之一的面积是被参将衙门给占据了。参将衙门门楼高大,雕梁画栋,墙壁高耸,一派威严之气象。这参将衙门本来也是挺破旧的,毕竟是不知道多少年前就已经建造好的——最迟也是嘉靖年间建造的。 但黄琬却在三年前将衙门地给重新整修了一下,一般来说,这种事儿在官场上是非常罕见的。因为大明朝的官员都是流官,一个官员现在在一个地界儿当官儿,但可能在这儿呆不了几年就要被调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既然这衙门,这府邸不过是临时住的地方,那么何必花大力气整修呢?说不定这边刚修好,就被调走了,却便宜了后来的人,何苦来哉?而且大力整修衙门,也很容易被人诟病,若是因此而被御史弹劾,那未免也太冤枉了一些。 第991章 一零零九 众叛亲离 第992章 一零一零 得胜堡守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2章 一零一零 得胜堡守备 但黄琬却还是整修了,第一个原因,他确实有钱,以至于都到了有银子没处花的地步。而第二个原因,则是他感觉自己升迁无望,再往上走非常艰难有可能这辈子就是当这个北东路参将了。他以为自己很有可能还要在这个参将衙门中呆上十几年二十年,所以他觉得重修一下衙门是很有必要的。 说来也是讽刺,本来以为可以在此终老,但是没过两年,和职位就落到了别人的头上。 参将衙门前是一片不大的广场,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处高大威武的照壁,而此时,一大堆军官打扮的人已经等在照壁之前了。见董策打马过来,那一帮人纷纷上前,而后跪倒在董策马前,高声道:“属下等参见参将大人。” 董策向他们扫了一眼,这批人大约有十四五个,有的穿着甲胄,大部分则是穿着武官袍服。为首一个人,从身上穿的武官袍服上看来是正五品。正五品的武官,那么差不多应该就是千户了。在大同镇来说,千户品级的话,一般是担当某一军堡的操守官,守备官之类的职位。像是董策,以一个军堡守备官的身份能够成为四品的指挥佥事,乃是因为他立的功劳比较大,所以才会如此。 一般军堡的守备和操守,是到不了四品的。一个军堡之中也只能有一个守备官或操守官,董策不太清楚得胜堡这边的事情,不过按照他的猜测,眼前这位应该是得胜堡的守备。 董策笑了笑:“诸位请起,且起来说话。” “是。” 大伙儿都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果然,这名武将当先开口说话,高声道:“属下得胜堡守备赵思文。” 他指了指身后众人,道:“这些都是得胜堡的官员,还有一些则是北东路参将下属的属官。” 说罢便为董策一一介绍,董策脸上的笑容很是和煦,每个人被介绍到的时候都向他行礼,董策也是微笑点头,看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很是心安。实际上,董策对他们并不是多么在意,董策当了北东路参将之后,肯定不会用原先的那些人来做事,也不会受原先那些条条框框的拘束,他是会按照自己的那一套法子来做,也会用自己的那些人来担当参将的属官。原先那些属官,他肯定也是不会继续用了。 只不过这样的情绪,此时当然是不能表露出来的。 董策的态度也让这些官员们都放下心来,心道:“看起来,这位董大人倒是个好相处的。而且这会儿瞧着脸上笑吟吟的,并不是那等气势汹汹来找事儿的模样,今日说不定就能平平稳稳的过去了。” 只是事与愿违,他们刚这么想,董策便是让他们认识到了自己另外一面。 当大伙儿都介绍完毕之后,董策跳下马来,笑吟吟道:“诸位,都随我进去吧!今日本官和黄琬黄参将做交接,正好诸位也是见证一下。” 大伙儿一听,都是有些色变。 董策这个新上任的参将,带着他们这些原来参将的属官及下属,去找原来的参将,然后让他交出权柄,这样行事,怎么看都有点儿威胁逼迫黄琬的意思。而他们这些人,毫无疑问,就成了帮凶。 “怎么?” 看到大伙儿有些迟疑,董策脸色变得冷了一些,淡淡道:“不愿意是么?” 他此言一出,瞧见新上任的参将大人似乎有些动怒,大伙儿都慌了神。赵思文赶紧道:“不敢,属下等不敢。” 他回头吆喝道:“大人让咱们陪着,咱们就陪着!咱们跟着董大人一起进去做个见证,如何?” 在这会儿,大伙还能说什么?只有纷纷点头。 他们心里很清楚,董策让他们这么做,是有点投名状的意思:既然你跟了我,那就别对原先的上官那么客气了。没几个人想进去,毕竟黄琬哪怕是被削职为民了,但他依旧是大同镇将门世家出身的子弟,背后依然有着相当庞大的势力,而他们之前躲归躲,也就是不敢在黄琬面前出现而已,但要说真正去破口大骂黄琬,往死里得罪他的人,却还真没有。 或许城门官韩永宁算得上是第一个。 董策大步走进府中,在他身后,众多军官面面相觑,但最后终归还是都跟了进去。毕竟宁可得罪黄琬,他们也不敢得罪董策,黄琬就算要报复,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而且他需要动用家族的力量,说不定就算报复也没什么力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若是得罪了董策,那倒霉就在眼前,说不得过两日,就要挨收拾。 很快,到了大堂之上。 董策打眼一瞧,便瞧见黄琬正自四平八稳的坐在那大案后面,正自瞧着自己。黄琬还穿着一身官袍,看上去颇为威风,只是他神色中的憔悴黯淡,是怎么着也掩饰不住的。 董策心中暗笑,这厮都被削职为民了,现在却还摆的好大的谱儿呢,当真是厉害。董策就像是完全没有看到黄琬一般,他大步走到堂上,而后在堂上转了两圈儿,东瞧瞧西看看,口中啧啧有声。 黄琬脸色则是越来越黑,董策这是完全忽视他了。 他忍不住轻轻敲了敲桌子,口中讥诮道:“怎么,董大人,小地方过来的,没见过这般宽大的厅堂吧?瞧你似乎还挺新奇的,是不是?” “对,没错儿!” 董策回过头来瞧着他微微一笑,道:“我是小地方过来的,但问题是,现下北东路这个大地方,是我说了算,是我来做主了!而黄琬黄大人您,现在身上已经没有官身了吧!” 他瞧着黄琬道:“黄大人啊,说实话,当初我第一次在镇河堡见到你时,觉得您的一身打扮跟您的样子真是般配。大人物,就该是那个样子!但现在呢?现下您不是参将了,您被削职为民了,您穿着这一身官袍,我怎么怎么看怎么别扭呢?” 他这话说的尖酸刻薄,黄琬不由得脸色一黑,而跟在董策身后进来的那些人一个个则是暗自偷笑,更有两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他们其实也都是颇为痛恨黄琬的,这会儿董策嘻嘻哈哈的嘲讽黄琬,他们也是幸灾乐祸。 第992章 一零一零 得胜堡守备 第993章 一零一一 想造反不成?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3章 一零一一 想造反不成? 黄琬怒视董策,寒声道:“小崽子,你……” “我什么我?” 董策瞧着他,冷笑道:“敢问黄大人一句,以平民身份而穿官袍,是怎么个意思啊?黄琬,您已经不是朝廷册封的官员了,那么敢问,你现在身上穿的这官袍,代表着你是几品官?你这将官的身份,是谁给你册封的?是闯贼还是建奴,还是……干脆就是你自己给自己封的官儿呢?” “私自封官,黄琬,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说到最后一句,董策已是声色俱厉。 董策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让黄琬脸色变得苍白,而董策身后那些官员,也终于是第一次见识到了这位董大人扣大帽子的功夫。纷纷心道:“这董大人当真是厉害,口舌也便给,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黄琬大人跟反贼和建奴扯到一块儿去了,厉害,当真是厉害!” 黄琬手指着董策,怒道:“你,你血口喷人!” 董策斜睨了他一眼:“黄琬,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不这样,咱把这事儿报上去,报到巡抚大人那儿,总督大人那儿,还有朝廷那儿去,看看他们怎么说,你看如何?” 黄琬怎敢让他上报?他知道自己这次这事儿做得不妥当,算是让董策给抓到把柄了。 他强压下心中怒火,低三下四道:“那董大人您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董策忽然瞪着他,厉声喝道:“还不赶紧滚下去,给老子把这一身衣服换下来?” “好,好。” 黄琬倒是也光棍儿,此时服了软,似乎完全认输了一般,赶紧点点头跑回内堂。 没多一会儿,他便是穿着一身寻常衣服出来了,虽然也是锦缎做的,但终归不是官袍了。 大伙儿都看得分明,董大人和黄琬这一次的交锋,是董大人完胜,黄琬方才不得不低三下四的求饶,而且现在气势已经完全被董大人给压过来了。再想想方才黄琬的架势,大伙儿都是恍然,黄琬分明是想在这儿给董大人一个下马威,却没想到反而被董大人给夹枪带棒的收拾了一通。 现下看来,黄琬大人好像是认栽了,这会儿都有点儿蔫儿了。 董策在今天完全不给黄琬面子,他也从来没想过要给黄琬面子,黄琬和他的矛盾,在整个冀北道的官场之上,不知道的还是少数。既然大伙儿都知道,那也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他的态度很鲜明——今日按规矩办事,你不按照规矩来,我就要收拾你! 反正给黄琬面子他也不会领情的。 董策瞧着黄琬,皮笑肉不笑道:“那黄大人,现在是不是该做交接了?” “好。” 黄琬应了一声:“现在便做交接,本官…呃…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 说完,他吩咐身后的下人从后堂拿过来一个盒子,打开盒子,向董策展示了一下。 盒子里面有参将的印信以及一些其他东西,董策扫了一眼,所有东西倒还都齐全,并没有少什么。看来在这事儿上,黄琬倒还是没跟自己玩儿什么花招。不过他并没有放松,他知道今天黄琬绝对不会让自己好过。 于是,董策他把盒子里的东西都一一取出来拿在手中仔细辨别,若是拿不准的还让身后的赵思文来帮忙看一下。待一一确定无误之后,他方才点点头,道:“黄琬,这个事儿算是完了,咱们再弄下面的吧!” “下面?下面还有么?” 黄琬顿时有变,反问道。 董策笑道:“当然有了,这北东路府库中有多少武器、粮仓中有多少粮食?有多少士卒?实际士卒的数目是多少?士卒们每年的饷银有多少?武器数量有多少?保养得如何?士卒的棉服战甲等等有多少?以及军营马厩等修建的如何,是否还坚固还崭新,或是根本就已经破败的没法儿用了……这些,本官都是要看看的。若不然,你把北东路弄的一团糟,本官接了你这烂摊子,岂不是要为你擦屁股?” 董策说的这话,凌厉锋锐,丝毫不留情面,直截了当。黄琬听了,脸色难看至极,而其他那些将官听了,也都是有些不自在。这年头儿,无官不贪,一般来说,两任官员交接的时候,这种事儿能带过就带过了,没多少人会太严厉的追究。但现在看来,董策这是要追究到底了。看来今儿个,他真是要不放过黄琬啊! 当真是没想到,董大人行事竟然如此狠辣! 实际上,董策也是打的这个主意。在他想来,能在今天把黄琬给彻底的收拾了,那是最好不过。 “好。” 黄琬眼中闪过一抹诡异,咬咬牙道:“既然董大人您要看,那我这就着人把所有的账册都送上来。” “诶,不用,不用。” 董策摆摆手道:“本官不看账册,账册上的东西有时候是当不得数的。这样,黄琬,还有诸位将军,你们陪着本官四处走一走看一看。比如说,粮仓中有多少粮食呐?咱们去看一看不就得了?直接去去粮草中数一数,称一称,这样得出来的数字也让人信服。而粮仓中本该有多少粮食,想来那仓大使应该是知道的,这么一对,到底短缺了多少粮食,岂不就是水落石出了?” “咱们现场去看一下,这比看账册要强的多了,如何?” 大伙儿这下是真正意识到董策下手到底有多狠了,这位董大人当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好手腕呀,直接釜底抽薪,让黄琬连作假的机会都没有! 太狠了!太厉害了!直接就切中要害! 黄琬这下看来必然要倒霉。 董策此举,实际上已经是有些犯了忌讳,只不过他实在是太过强势,大伙也无人敢表露出不满。 却没想到黄琬竟然是答应了,或许他也根本就无法拒绝。 董策却是忽然道:“这样吧,咱们先不去粮仓兵器库之类的地方。粮食那么多,武器兵甲也是数千上万,那么多物资,只怕是用上几日几夜也统计不完,咱们以后有时间且慢慢统计,今儿咱们就先去一个好统计,上面东西比较好算的地界儿。” 说着,他看了看韩永宁,道:“韩永宁,你负责守卫的那段城墙以及西城门上面应该有多少兵丁,兵丁该有多少武器,这些你都该清楚吧?” 第993章 一零一一 想造反不成? 第994章 一零一二 投名状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4章 一零一二 投名状 韩永宁心中一哆嗦,意识到改变自己仕途和命运的一个天大的好机会要来了! 如果说方才在城门口自己做的事儿是一个小小的投名状的话,那么现在董策问了自己这句话之后,自己就有机会能够做一个极有分量的投名状。 他赶紧道:“末将都很清楚。” “好。” 董策哈哈一笑,轻轻拍了拍掌,道:“走,咱们就去韩永宁驻守的那段城墙看看去,这城墙防御,可是重中之重,不容出错儿的。若是那儿都出了差池,那这得胜堡内外,只怕就没有不出错儿的地界儿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若当真有这么多差错的话,那么黄大人,您今日就留在这得胜堡吧,想回家?那可难了!今儿这交接,可就不那么顺当了。 听了董策的话,黄琬也是脸色一冷,狠狠的瞪了韩永宁一眼,眼神中存着一些警告的意思。这个眼神自然是在告诉韩永宁:“你小子别乱说话。” 韩永宁却像是根本没看见黄琬的眼神一般,低垂着眼皮瞧着地,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黄琬脸色一沉,心中暗暗有了些计较。 董策当先离开大堂:“走吧!” 大伙儿纷纷跟着,黄琬磨磨唧唧的走在后头,但是在临出大堂之前,却是冲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那小厮打了个手势。那小厮心领神会,没有跟出去,而是一溜烟儿去了后堂。 一行人随着董策开始向西城门走去,到了西城门,顺着马道上了城墙。得胜堡的城墙论起高大坚固程度,在整个大同镇也都是数得着的。高达三丈八尺的城墙,比之大同镇城也仅仅是逊色一点儿而已。 登上城墙,董策四下里瞧了一眼,忽然眼睛一亮,径直朝着一处走去。 而瞧见他走去的那个方向尽头的东西是什么之后,黄琬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不自然起来。 董策的目标是摆放在城墙上的一门大炮。 说起来,这还是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见到大炮。当初在澄城县的时候,澄城县是没有大炮这种武器的,毕竟在明朝末年,像是这种重型火炮,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一般的县城是不会有的,只有在一些边防重镇才有。 董策走到那门大炮身前,仔细打量着。 这门大炮长度大约是在两米半左右,看着炮壁的厚度,应该不是特别的重。大炮安放在炮架之上,木质的炮架上,有转向装置,想来这大炮的炮口,应该是可以四处转动的。这大炮的炮口比较细,大炮的腹部则是比较粗大,而在腹部一侧,开有长长的口子。 董策一看见这口子,便知道这大炮是什么了,毕竟他对明朝末年的炮,还是非常有研究的。 这种腹部一侧有口子的炮,是佛郎机炮。那长长的口子,是用来装填子铳的。 佛郎机炮算得上是比较早期的滑膛加农炮,是后装填的,也就是说,它的炮弹不是从炮口塞进去的,而是从大炮的腹部装填进去的。佛郎机炮不是直接发射炮弹而是发射子铳。 这门佛朗机炮明显看起来还比较新,大约有八成新左右的样子,炮身之上没有一丝的锈迹,看起来保养得还不错,闪烁着金属的光芒。 这门大炮无论是长度,口径,还是性能,甚至是美观程度,都无法与后世那些动辄四五百毫米甚至达到八百毫米口径,长度接近甚至超过十米的超级重炮相提并论。但是此时,这门佛郎机炮上面散发的光芒,这炮身的样子,以及那种金属的质感,在董策眼中却是美丽的无与伦比,给董策一种颇为震撼的感觉。 这便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一类兵器啊! 火炮,在这个十六世纪十七世纪相交,明末清初的东亚大地上,这样的武器,毫无疑问是极其强大的力量。 当然,前提是要用得好。 董策笑了笑,回头对韩永宁道:“哟,这门大炮保存的还不错么?” 韩永宁赶紧笑道:“大人过奖了,这门炮平素里是拿油布盖着的,若是下雨阴天的话,还要拖进城门楼子里放着,而且素日里也经常打油擦拭的。今儿个阳光好,这才是把它拉出来晒晒。虽说是铜铁铸造的,但也该晒晒太阳不是?” 董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你呀,倒是会说话。” 其实韩永宁有些话没说出来,他们之所以将这大炮保养得这么好,之所以对待大炮如此用心,完全是因为黄琬的吩咐。而黄琬为什么会吩咐他们这样做呢? 韩永宁私下里猜测,这可能是因为黄琬要尽量将佛朗机炮保养的好一些,如此往外卖的时候也好出手。当然,这事儿太大,他现在还不敢说。 董策拍了拍那厚重的炮身,又是感叹般的说了一句:“不错,这大炮当真是不错。” 其实在明朝末年,所有的大炮中,佛郎机炮顶多能排到第二的位置上,在其上面还有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其实正确的读法应该是红夷大炮,夷狄的夷。 明朝人是从荷兰人和葡萄牙人手中,得到这种铸造大炮的技术的,或许是当初跟明朝人打交道的那一批荷兰人葡萄牙人以红头发居多的缘故,所以就多了这么个红夷大炮的名头。而到了后来,有许多官员为了彰显大炮的威严,为了气派场面,便经常让人在大炮上面披上红布,就跟穿了一层红衣服一样,于是慢慢的就转化成了红衣大炮了。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明清两朝都爱给大炮起名字,叫什么什么大将军的都有的是,披上一层红衣服,也算是寻常。 董策虽然已经来到大明朝有不短的时间了,但迄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红衣大炮,只是从前世读过的明朝人的笔记文献中,偶尔能够窥见一些这种红衣大炮的面目。在一些明朝人的笔下,红衣大炮大的长有两丈许,重三千余斤,一炮打出,糜烂数十里。 当然,其中绝对有夸大之处,以现在十七世纪中叶,明朝末年大炮的铸造技术、科技水平,一炮打出去,三四里甚至十里地之内到还是有可能的,要说数十里那确实是有点夸张了。而且绝大部分的红衣大炮也不可能有两丈那么长,这会儿的科技水平要铸造那么大的炮,还是有些艰难的。 第994章 一零一二 投名状 第995章 一零一三 佛郎机炮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5章 一零一三 佛郎机炮 但红衣大炮肯定是普遍比佛朗机炮要大而且要大不少,这一点是没错儿的。¢£, 董策笑着向韩永宁笑道:“咱们得胜堡,这样的佛朗机炮,一共有几门?” 旁边黄琬听了,正要说话,董策却是一摆手打断了他,道:“黄大人,这个小问题还轮不到您来回答,到时候若是有什么比较大的事情,我自然会向你请教的。” 他指了指韩永宁道:“来,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是。” 韩永宁赶紧恭敬地应了一声,他低声道:“咱们按照咱们得胜堡的规制,这样的佛郎机炮,每一面城墙上都应该是有一门的,四面城墙加起来,也就是四门。但是……” 说到这儿,他微微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黄琬,而后嘴角便是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董策追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现在整个得胜堡这样的佛郎机炮只剩下两门了?”韩永宁赶紧道 “哦?两门?这是怎么回事儿?!” 董策顿时脸色一变,寒声问道:“其他那两门炮难不成让你们吃了?” 他自然知道韩永宁是什么意思,只怕那两门炮之所以消失,和黄琬关系很大,而韩永宁这样说,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为了给自己收拾黄琬提供一个证据和借口。 董策心中暗自夸奖了韩永宁一句:“这人倒还真是个知情识趣儿的。” 只不过他此时心中虽有得意,但更多的却是愤怒,是对于那两门大炮消失的愤怒。 黄琬当真是该死,竟然连这等军国重器都敢贪墨! 是以,董策的愤怒倒的确不是装出来的。 “这个……” 韩永宁迟疑了一下,但是想想自己已经投靠了董策,而且刚才既然已经说出那么一番话来,那么和黄琬之间就再也没有什么缓和的余地了。再说了,黄琬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必要跟他缓和关系? 既然都说了,那干脆就全说了吧!既然已经投靠,那就投靠到底! 他沉声道:“另外一门炮,小的不清楚,但是有一门佛郎机炮,小的却是知道到底怎么消失的。” 他看了黄琬,此时黄琬已经是脸色煞白,气得浑身哆嗦,体如筛糠一般。 韩永宁道:“现在末将还记得那天到底是什么日子,那是崇祯七年的八月二十日,那一日,末将正在城墙上当值,黄琬大人却是突然把末将给叫去了。他告诉末将说,当日晚些时分,让末将且先别走,他自有事情要吩咐。末将听了当然遵令。” “到了晚些时分,黄琬大人来到了城墙上,然后让末将带着手下人将一门佛郎机炮拆卸之后,装进箱子。而后,他又命令末将等将那箱子从城墙上抬了下去,下面有一辆马车正在等候,末将等人将箱子装车之后,那马车便给拉走了,黄琬大人也就走了。” “那们佛郎机炮,到现在也没信儿,末将也不知道到底是去了哪,也不敢问黄大人。那一日末将以及末将手底下的人,就是办了两件事儿:拆卸,装车。其它的,一概不知。” 他倒是也颇为精明的一个人,把责任给推得干干净净。 董策眼睛一瞪,眉头一拧,厉声道:“韩永宁,你难道不知道私卖军国重器乃是大罪么?为何黄琬吩咐你做,你就这么做?难不成黄琬吩咐你带人去杀咱们大明的百姓,你也要去做?” 这会儿他自然是在宴席,一句话就把黄琬做的这事儿给定成了事实,让黄琬都无法辩解。 韩永宁心中先是一阵慌乱,暗道:“我这可是在给董大人办事儿,在给他收拾黄琬找借口啊!董大人为什么要收拾我呀?” 但他转念一想便是明白了,董策这是在跟他做戏。 他赶紧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末将该死,末将该死,还请大人责罚。只是黄琬大人当时乃是参将,他下的命令,末将实在是不敢不从啊!” 董策冷哼一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事儿,待会儿咱们再说!” 他看向黄琬,淡淡道:“黄琬,这事儿,咱怎么说呀?” 出乎他意料,到了这会儿,按理说黄琬婉已经该惊慌失措方寸大乱了,但黄琬此时却反而是一副气定神闲,成竹在胸的样子,似乎此刻面临莫大危机的人不是他一样。 看到他这个样子,董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因为他看得出来,第一,黄琬这幅样子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第二,绝对不是他已经看透世事无所谓了。 绝对不会是这两个原因。 黄琬既然有这样的表情,那就说明他绝对是对他自己有莫大的信心,他笃定今日自己会对他无可奈何。 到底是为什么?他的信心从哪儿来的?而董策很快就知道他的信心是哪儿来的了。 黄琬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将领指着城中某处,脸上惊慌之情,溢于言表,高声叫道:“坏了,城中走水了,走水了!” 董策脸色瞬间一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便瞧见城中一处有滚滚浓烟冒出来,其中还有火光闪烁,周围一片惊慌失措的喊叫声,似乎有人在招呼着救火。 这分明就是某一个地方着火了。 而让董策眉头深深皱起来的是,着火的地方,分明就是参将府中的某一处。 他霍然转头,狠狠的盯着黄琬,冷笑一声:“黄大人,当真是好手段,好算计,好心机啊!若是我所料不差,着火的那地方,只怕是参将府中专门用来存放文书账簿等东西的地方吧!” “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琬顿时勃然大怒,瞪着眼睛喝道:“董策,你竟敢血口喷人?!老夫现在虽然身上没有官身了,却也不能受你这等羞辱!” 董策也懒得跟他说了,到这会儿说什么也没用,也奈何不了他了。反正这事儿是不是他干的,大伙心里都有数,董策方才一瞧那火势就觉得有点儿不对。虽说此时乃是冬天,天干物燥容易起火,但也不可能这火一下子就烧的这么大,火势突然就蹿起这么大来! 这分明就是有意纵火。 那么纵火的人是谁呢? 第995章 一零一三 佛郎机炮 第996章 一零一四 毒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6章 一零一四 毒计 着火的地点是参将衙门,照理来说,参将衙门应该是整个得胜堡防守最严密的所在,为什么会突然着火?谁又能够跑进去放火?答案只有一个:放火的人是府中的自己人。 而董策刚来得胜堡,在参将衙门里又哪有什么自己人?府中的人,基本上,都是黄琬的人。不用说,这火肯定是他指使人放的。 而董策也很清楚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说实话,这样的手段,在明朝不多见,但是在宋朝很多见。宋朝衙门里头,小吏欺瞒上官的情况非常严,经常有小吏上下其手,府库为之一空,而后有新的上官调任过来的时候,他们眼见得亏空填不上,怎么着都弥补不过来了,生怕上官追究,便干脆一把火将这些账本什么的都烧个干净。如此一来,便无从查起了。想追究他们,也根本就没有证据,往往为那些亏空要担责任的不是他们这些小吏而是上官。 这样的事情,在宋朝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董策看史书的时候是见过很多的。但他没想到,今儿个竟然有人把这一套玩儿到他头上来了。 还别说,这法子虽然老套,但真是很管用,看现在这样子,只怕所有的账簿什么的都被烧了个干净,那董策还真就没什么证据能奈何得了黄琬了。只靠韩永宁的指控是不行的,口说无凭,除了人证还得有物证,但现在物证已经被烧毁了。 毫无疑问,黄琬这招儿釜底抽薪玩儿的确实是厉害,董策也是必须得承认,自己这次有点大意了,没想到黄琬在绝境之中竟还能反扑。 黄琬笑道:“董大人,我看您似乎也不怎么着急呀,现下参将衙门都着火了,以后这参将衙门可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怎么还不去救火?” 笑容中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的味道。 董策轻轻笑了笑:“无妨无妨,放火的那人,我估计他也挺有分寸,该烧毁的肯定是留不下了,不该烧毁的,估计也不会受到什么波及。” “救火的事,现下已经有人在做,倒也不用我去操心,我该做的,是怎么着能把放火的那个人,还有他背后指使的人给揪出来。”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寒芒,一直在盯着黄琬。 黄琬神色不由得一滞,脸上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他知道,董策肯定已经看破了这件事是自己指使的,但他有恃无恐的是,董策哪怕是知道,对他也是无可奈何。但现下,他忽然又有点儿不那么肯定了。自己不认为他能够把自己怎么样,但去年这个时候,谁又能想到董策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坐到了北东路参将的位子上呢? 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把这令他不安的情绪从头脑中驱逐出去。黄琬淡淡道:“董大人,现下这交接,你看怎么办?若是没我什么事儿,那我可就告辞了。” 董策笑了笑:“黄琬大人,请自便吧!今日这交接就算完了。” 黄琬哈哈一笑,大步走下城墙。 今日他和董策这一连串的交锋,一开始的时候毫无疑问是他吃亏了,但到最后他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让董策吃了一个莫大的哑巴亏,却是有苦说不出来。 黄琬显然早就已经收拾好东西了,就等着跟董策交接完毕便离开,大约一刻钟之后,他便在麾下十余名家丁的簇拥下,离开了得胜堡。这些家丁,也是他最后一点儿家丁了。 随同他一起离开的,除了那些家丁之外,还有十几辆马车,上面装满了各式大大小小的箱子,显然,里头装的都是他这些年搜刮来的财物。 董策看着,心中有些恼火。本来,若是今日能够成功寻到黄琬的把柄,将他扣在此处不让他离开的话,他是有很大的把握能够让黄琬把这些年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的。但那一把火烧完,让他就彻底没办法了。 黄琬走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从西城门出去的。而此时董策等人,还在西城门上面。 出城之后,黄琬回头瞧了董策一眼,目光中满满的都是挑衅和得意。 此时的他,心情稳定下来,他强迫自己相信,董策对他没有任何的办法。 对于黄琬来说,这得胜堡中,许多财物是能带走的。但是得胜堡中的人,他能带走的,可说是么没有——除了他的家丁们。 军兵和家丁不一样,军兵是朝廷的,而家丁,则是将领个人的。作为家主的将领供给他们吃喝,供给他们衣服甲胄,兵器粮饷等等,他们也效忠于家主。而他们效忠的对象,也只是家主而已,并没有其它人。 家主调任,是可以带着他们离开的。 所以说,明末这些将领们用朝廷的饷银养自己的家丁,确实是一笔极为划算的买卖。 而如黄琬这等被削职为民的,继续养家丁的情况,也有。毕竟黄琬虽然被削职了,但是他终归是将门世家出身,家族势力非常庞大。别说是这种官宦世家了,就算是地方上的普通富户,家里也基本上都有家丁。如这种世家,养着一些能打能杀的家丁,再正常不过了。 当然,继续养着这些家丁肯定是很费钱的,既然已经被削职了,朝廷也不会发给银钱了,就完全得自己来承担。但是黄琬这些年聚敛了相当数量的钱财,积蓄颇丰,对他来说,养这些家丁花费的钱财,虽然不少,但还能承受。 而且黄琬坚信,自己虽然被削职为民了,但却不会一直被削职为民。到时候如果重新做官了,这些家丁就是现成的,也省的再组建了。 他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只要是我的计划成功了,到时候你得请我回来才行!” 黄琬离开了,董策便下了城墙,去了参将衙门。 此时参将衙门中的火势已经被灭了下去,果然,正如董策所料,着火的地方是参将衙门中的一个院子,那院子里有几处库房,是专门用来存放卷宗、账簿等东西的。诺大的参将衙门之中,只有这处小院子着火了,其它的地界儿都没事儿。 跟着董策一起过来的得胜堡的诸将,都是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儿,不过没证据,谁也不能说什么。 谁放的火? 第996章 一零一四 毒计 第997章 一零一五 裁汰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7章 一零一五 裁汰 整个参将衙门里头,任何一个人都有放火的嫌疑。毕竟人家离得近,放了火直接离开,方便无比。而且很有可能,放火的那人,就是黄琬的家丁,方才已经跟着黄琬离开了。 董策在这火场周围走了一圈儿,仔细查看现场的情况。方才火势极大,这院子已经是给烧成一片白地了,到处都是焦黑的木梁瓦砾,一片断壁残垣,很多地方还在冒着青烟。都烧成这个样子,里头的那些卷宗账薄什么的,是肯定留不下来了。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董策倒是并未动怒,他淡淡一笑,对旁边的王浑道:“你现在便去衙门外头,让咱们的人都进来,守卫各处,将这府中剩下的那些人,都遣散吧,发些银子让他们回家,也省的让人家落个没下场。” 王浑赶紧应是,自是去了。 大伙儿都道董策行事讲究,本来照理来说,黄琬要走了,这遣散下人,应该是他的活儿才是。但是黄琬这厮忒不地道,带着心腹们走了,却把府中其它的那些下人都丢在这里,也没给个说法。反倒是要董策来掏这笔钱,要董策来遣散他们,这着实是有点儿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而大伙儿从董策和黄琬这完全不同的行事风格上,大致也能看出来他们为人的差异,他们都对董策有了些期待。 希望在这个上官手下做事,能够舒坦一些。 董策看向赵思文,道:“赵守备,你是得胜堡守备,算得上是此间地主,便给本官找些人来,将这火场收拾收拾,如何?” 董策有命,赵思文自然不敢不答应,赶紧笑道:“是,属下明白,今日便着人收拾出来。” “有劳了。”董策笑笑。 赵思文慌忙道:“参将大人您客气了。” 董策带着大伙儿离开这儿,到了参将衙门前衙的大堂,他自然是坐了上位,众人都站在他面前。 董策微微笑了笑,道:“都见过吧!” “是!” 赵思文为首,所有参将衙门中的官员以及得胜堡的官员,全部下跪磕头。这算是正式拜见董策了,这也是代表着董策正式就任北东路参将。 董策笑道:“诸位请起。” 大伙儿都起来之后,董策笑道:“诸位,以后咱们就是一起做事了,都是同僚。我董某人,你们现在可能还不大了解,没事儿,咱们慢慢相处,日后时日还很多,时间长了,你们便知道我是什么了。我这个人,不爱玩儿虚的,有什么话,你们跟我说就是。若是有道理,我董某人通常是会听的。咱们先不说这些,还有儿更重要的事情。” 他顿了顿,道:“我董某人今日上任第一天,便得罪了黄琬,但这还不算晚,本官今日还要得罪人。” 大伙儿听了这话,顿时都是一激灵,赶紧竖起耳朵仔细听,不知道董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既然董大人自己都说了他要得罪人了,那就说明,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大伙儿心里盼着,可千万别是自个儿。 董策笑了笑,看向大伙道:“现在你们肯定都特别想知道,本官到底是要怎么得罪人的?是不是?” 这会儿也就是他还能笑得出来,其他人都想跟着笑,但是心中着实是太过紧张,一个个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好了,不说这乱七八糟的了。” 董策忽然轻轻敲了敲桌子,道:“现在,所有参将衙门的属官全部站到我的左手边,其他人站到右手边去。” 大伙儿听了不由得都是一怔,心道,董大人这是要做什么?但还都是遵从命令,参将衙门的属官站到一边,其他人站到另外一边。 董策打眼儿一瞧,这大堂之中军官大约有三十人左右,其中参将衙门的属官占了多数,大约有十七八人左右。 董策站起身来,走到那些参将衙门的属官面前,瞧着他们,轻轻叹了口气道:“本官对不住你们啊!” 他一说这话,那些参将衙门的属官顿时心中都是升起一股很不妙的预感来。 董策沉声道:“你们这些人,从现在开始,都被免职了。这参将衙门里头的差使,你们就不要干了。有还想呆在军中的,便回家呆着去,到时候若有机会,本官自然会给你们一个合适的差事,让你们重新回到军中。若是不想再在军中的,也没问题,本官会按照你们的品级,发给你们遣散银子,总归不会让你们落个没下场。” 董策此言一出,那十几名参将衙门的属官顿时哗然。他们一个个都有些发懵,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新上任的参将大人,这般心狠手辣,行事这般厉害,如此不留情面,一上来便是要将他们全部都赶出去? 对他们来说,董策这句话简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这些年来,黄琬捞了不少,他们作为黄琬的属官,跟在黄琬身后,也着实是都捞了一笔银子,自然是把身上这个差使看作是一件肥差。这差事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们权势地位的来源和保障,而现在,董策一句话便让他们丢了现在的差事。 现下他们心中的滋味儿可想而知,他们又如何能够心甘? 而且他们心中还存着一个疑问:“没有我们,你怎么治理这北东路啊?北东路参将衙门应该如何运转啊?” 在短暂的迷茫和发懵之后,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是露出极度愤怒的表情。其中一个年纪不大,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军官高声叫道:“凭什么?董大人,你凭什么这样做?你这样做,我们不服!我们又没有犯什么错,你凭什么一来之后就将我等全部开革?” 这话说完之后,参将衙门的这些属官固然是一个个面露愤怒之色,纷纷声援,就连旁边儿那些不属于参将衙门的军官脸上也是都露出几分同情。只是同情归同情,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口为他们求情的,毕竟董策方才做的那些事,以及这般雷霆万均的,一句话就将所有参将衙门属官全部开革的强横手段,强横魄力,已经是让他们心惊胆寒,不敢有丝毫的多嘴。 这会儿董策又没有欺负到他们头上来,他们的利益也没有受到损失,谁肯为了另外一些人而得罪董策? 第997章 一零一五 裁汰 第998章 一零一六 自己选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8章 一零一六 自己选吧 赵思文眼皮低垂,心中却是轻轻叹了口气,暗道:“你这话问得蠢啊!董大人要收拾你们,这原因多明显啊!” 被那年轻军官这般顶撞和冒犯,董策却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瞧着他道:“本官乃是你的上官,你是本官的属官,你这般跟上官说话,说实话,本官若是真想收拾你,现下便可以命人将你拖出去打上几十军棍,就算不死,也残废了。m 平板电子书” “但是,本官不会打你,甚至也不会骂你。因为本官知道,本官这般做确实是有点不大地道,对你们也不那么公平,所以你方才对本官那般说话,本官忍了你了!但是本官也只忍你这一回而已,而且本官只对你们解释一遍,解释完毕之后,本官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废话,若还敢废话,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脸上还是笑吟吟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而说到后面,脸色便是变得冷厉起来。他陡然变化的神色,也让那些满腔愤怒的参将衙门属官们,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般,心中生出寒意,愤怒也减少了许多。 他们忽然意识到,这位是可以真正可以决定他们命运的大人物,而他们的愤怒,对眼前这位董大人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那位开口出言不逊的年轻军官更是一阵脸色惨白。 董策道:“你们没犯错儿,就算你们犯错儿了,本官刚来,也不知道你们到底犯的是什么错儿?但是你们有一个大错,就是你们乃是黄琬的属官,我就跟你们直说了吧,黄琬完手下的这些参将衙门属官,本官一个都信不过!” “本官被任命为北东路参将,是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的,我手下的人,我都要用着顺手,都要对我忠心,竭忠尽力为我办事,我才放心。” “而本官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那个兴趣来从你们之中一一甄选,看看谁是能做事的,谁是不能做事的,谁是忠心的,谁是不忠心,谁是尽心尽力的,谁是阳奉阴违……这些,本官没时间去看去猜。所以,本官,干脆就将你们全部开革,全部换上本官的人手。” 董策顿了顿,而后盯着他们,一字一句的问道:“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 董策这番话说完,大堂之上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董策这话说的够实在,没有任何的推脱,直接就道出了最根本的原因。而也正是因为这是最根本的原因,所以他说出这番话之后,便使得这件事再也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去吧,都去吧!别再在此事上纠缠了,纠缠也没用。” 董策摆摆手道。 参将衙门的那些属官们,一个个失魂落魄的,但最终,他们也只能无奈的接受了董策给予他们的命运。 没办法,谁叫人家是参将而他们是人家的属官呢!因为有着这层身份在,董策是能够直接任免他们的。而如果是别人就不一定那么方便了,比如说赵思文这位得胜堡守备,他虽然也是董策的属下,但董策如果想要把他给撤掉,那就得有上官的同意才行。 这些被开革的参将衙门属官们,绝大多数都没有离去,而是选择留在这里看看。他们也想等等看看,希望能够有个机会再谋一份差事,毕竟拿着那些遣散银子走了,那可也就跟这军队,跟自己过去的职务和地位没有任何关系了。在这个官本位的大明末年,他们可不想放弃过去自己拥有的那一切,所以大伙儿都宁愿不要钱也留了下来,等待机会。 反正他们过去都捞了不少,即便是一两年不拿任何的饷银,也没有任何的其他收入,他们日子也还能过得很好。更别说,董策也被可能会不给他们发饷银。 他们这种情况,算是停职留薪。 这是没办法的事,董策也不想一上来就对付他们,毕竟董策一上来就将他们全部都开革,不但得罪人,而且对他的名声也有一定的影响,说不定会引得大同镇中某些人对他产生不满。但董策也没有办法,以后董策下了命令,直接执行那些命令的,负责命令实施的便是这些参将衙门的属官们。所以参将衙门里头的属官,必须得是自己人,而且是那种能做事同时也忠诚于他,尽心竭力为他做事的人。 而显然,这些离开的人中只怕绝大部分都达不到董策的要求,而董策也真是没时间跟他们耽搁了。 当这些人离开了大堂之后,董策把目光投向了赵思文等人。 大伙儿一接触到他的目光,都是不由得低下头来,也很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位参将大人要怎么对待自己这些人。 “好了,好了。” 董策摆摆手笑道:“你们放心便是,本官不会拿你们怎么样的。” 大伙儿一听,这才稍稍安心。 尔后,董策便是向赵思文问起得胜堡的具体情况。 得胜堡不是那种紧邻着边墙——也就是长城——的城堡,得胜堡距离边墙,大约最近的距离也有二三里地那么远,所以得胜堡是不分边的。也就是说,得胜堡不直接负责的任何一段长城。像是分边的那种军堡,离着边墙都非常近,也就是几十步而已,所以都会有分边。 得胜堡的北边两里之外便是镇羌堡,镇羌堡就封边二十二里。 本来,自从有了北东路,并且北东路参将驻扎在得胜堡之后,得胜堡就没有守备了,直接是参将在管理这座军堡。但是到了崇祯年间,在黄琬任期之中,却是又多了得胜堡守备这个官职。原因就是黄琬此人,虽然贪墨非常凶狠,也爱揽权,但却是个根本不愿意做事儿的主儿,连得胜堡的事务他都懒得处置。于是,黄琬便向上官请求,设了一个得胜堡守备,来负责得胜堡中的具体事物。 而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守备,你当然不能不给人家点儿手下,于是得胜堡中的军队便又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黄琬直接管辖的参将所属,另外一个则是属于得胜堡的军兵。 赵思文说了一通,董策便大致明白了直属于得胜堡的军兵有多少。 得胜堡中,除了赵思文这个守备之外,还有一名把总姓张。整个得胜堡军兵体型中,级别比较高的也就是赵思文和张把总他们俩了,其他的都是一些低级军官。 第998章 一零一六 自己选吧 第999章 一零一七 用心做事吧!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999章 一零一七 用心做事吧! 官兵一共有四百一十二人,战马有六十三匹。 这个人数着实是不算多,说实话,比北东路下面其他军堡的士兵人数是要少一些的,可能跟兵力最少的那种军堡差相仿佛。 大概是因为黄琬本身麾下有相当多兵力驻扎在得胜堡的缘故,得胜堡守备直属的军队自然就被挤压了。 “成,得胜堡的情况,本官大致是了解一些了。” 董策又问道:“赵思文,本官问你一个问题,直属于黄琬的那些军兵,到底有多少?别隐瞒,给本官一个实在数儿。” 赵思文苦笑一声,他着实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回答这个问题就要得罪人。 不过董策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并且问到他头上了,他若敢不说,那可真就是要得罪董策了。 没办法,不说不行啊! 赵思文苦笑一声,道:“除去黄琬大人的那些家丁,其实也就是五百人上下。” 董策立刻又追问道:“装备如何?操练如何?吃食如何?身板儿如何?” 赵思文摇摇头,道:“都不行。只不过……” 他却是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属下瞧来,那些还都算是能打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颇为自信,显然不是瞎扯。 其实对范启年的能力如何,董策早就有所了解,他早就打听过了。他知道赵思文没有扯谎,淡淡道:“好,我知道了。” 他沉声道:“负责统领黄琬手下直属的那些军兵的,是谁?站出来!” 一个中年军官站了出来,向董策拱拱手道:“末将范启年,在黄琬大人麾下,负责统领那些军兵。” 他便是方才来府中给黄琬报信儿,而后又断然离去的那位。 他此时心中还有些忐忑,因为整个得胜堡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黄琬的心腹爱将,是黄琬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不知道董策能不能容得了他? “你叫范启年?”董策挑了挑眉头问道。 “是,末将正是,”范启年沉声道。 “我知道你。” 董策笑道:“你是黄琬的心腹,是吧?我听人说过的。” 董策这句话一说出来,范启年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低声道:“是,没错儿,末将被黄大人提拔于微末之中,才有了今日。” 他心中暗叹一声:“完了,这一次肯定要落得跟方才离开的那帮人一样的下场。不,甚至我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惨,他们只是被开革出参将衙门,但至少还没有丢了职位,理论上来说若是有机会的话还是能重新当官儿的。但是我,只怕连他们也不如!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心狠手辣,说不得会直接将我撵回家去,削职为民,就如同那位黄琬黄大人一样。” “本官知道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黄琬的心腹,更是因为我晓得你是有些能力的。” 董策淡淡道:“我知道你现在在担心什么,肯定在担心本官会对付你。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做事,听从命令,本官便不会对付你。你有些能力,能做些事,本官麾下也缺你这样的人,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做事。只要做的好,本官也不会亏待于你,听明白了么?” 董策冲着范启年沉声道。 范启年都做好了被免职的准备了,本以为等到的会是董策对自己的发落,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和预料之中截然相反的这么一番话。 这让他都有些没回过神儿来,不过愣神儿也只是片刻而已,回过神儿来之后,他赶紧拱手道:“末将多谢大人。大人说的,末将都清楚,一定尽心竭力做事。” 董策微微一笑,道了声好。 董策也是有意借着他这件事,来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做事方式,也是为了向这些都曾经当过黄琬手下的人释放一个信号:“你们看啊,并非是所有黄琬原来的手下我都会清除,只要是有能力能做事的,哪怕你曾经是黄琬的属下,我也会容得下你,并且在我手下你也能升官发财,比在黄琬手下还有好的多。” 安抚了范启年,也就相当于是安抚了范启年麾下那数百军兵,同时也是安抚了因为他的到来而有些忐忑不安的那些黄琬的旧部们。 董策吩咐赵思文和范启年道:“本官今日虽然过来了,但主要是跟黄琬做个交接而已,这北东路上的事儿,本官还未全部了解,便也不会胡乱插手,你们那边该怎样就是怎样,一切如常,明白了么?” 两人齐声道:“末将明白。” 董策淡淡一笑,而后便起身,又带着他们绕着整个得胜堡走了一圈,把得胜堡中所有的机要之地全部转了个遍,包括所有的仓库,也都清查了一番。 反正过去的那些帐簿卷宗都已经被黄琬一把火给烧掉了,正好也用不着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董策每到一处地方,直接就命令仓大使带着人把所有的东西亮出来,然后重新登记造册。 新做好的账册,都是一式两份,在仓大使这里放一份,在董策手中拿着一份。 董策这么做,那意思就表达得很明白了:“你们以前干的那些破事儿与我无关,毕竟当时我还没当上这个北东路参将,那是黄琬任职时候的事儿了。但是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跟过去一样了。本官上任的时候,在仓库中有多少东西,本官现在心里都有数儿,如果你们谁敢做什么手脚,到时候本官一查便能知晓,那时候可就得收拾你了。” 每到一处,董策寥寥几句,便能把事情搞得清楚明白。跟大伙儿谈笑风生,说起什么来,都是一语中的,见解独到锐利。 董策的这一系列动作,让得胜堡中人都是心中暗自生出几分佩,这位董大人自从进入得胜堡之后,使出来一系列的雷霆手段,又是要收拾黄琬又是整治黄琬的旧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在次过程中,他表现的也很是心狠手辣、雷厉风行,做事也极为果决。 但董策这样做,其实更多的是让人畏惧,而不是钦佩。 但是现在,董策表现出来的对于政事、对于军事的娴熟,以及处置这些事务的一系列的手段,却是非常的老练,给人感觉并不像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权贵而像是一个宦海沉浮几十年的官员。 第999章 一零一七 用心做事吧! 第1000章 一零一八 赶往磐石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0章 一零一八 赶往磐石堡 这就比较让人佩服了,而且董策这么一做,不少人也就断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他们也是想着,以董大人的精明,只怕那些事都瞒不过他。 等到把所有的仓库都看了一遍,所有的东西都登记造册完毕,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当然,说是全弄完了,其实还是有很多没弄完的。比如说粮库,比如说兵械库。兵械库中各种刀枪剑斧,甲胄衣物等等何止上万,一一登记造册,起码需要好几天的时间。董策是没有时间留在那儿耗着的,便留了心腹家丁在那儿盯着,等到什么时候弄完了把账册给他送一份过去便是。 这一转悠便是转悠了足足三个多时辰,跟着董策转悠的那些军将们一个个可是受了大罪了,饿的前胸贴后背,累得双腿发抖两眼发黑,甚至有个体格弱的都撑不住直接就晕过去了。当然,大伙儿也都清楚,晕过去的那人,肯定在董大人心中就留下了极其不好的印象。 董策今日此举也未尝没有故意考量他们的意思,虽然确实难受,虽然心里有抱怨,但是没有一个敢在脸上露出不满来。毕竟人家参将大人还是你的上官,人家也是没吃饭,也没停下来喝水啊!上官都能撑住,你撑不住么? 终于是把所有的要害地界儿都转了一圈,董策回头笑道:“诸位,饿了吧?是不是觉得跟着我这样的上官会很苦,才第一天便这么让大伙儿受罪?” 大伙儿心里都道:“你也知道啊!” 不过自然是没有人敢在嘴上这么说的,赵思文笑道:“大人您以身作则,跟咱们一般,咱们哪里有什么话说?” “得了,得了。” 董策哈哈一笑:“来吧,今日本官做东,便于府中宴请诸位,咱们大吃一顿,也算是多谢诸位今日陪着本官在城内这一番辛苦。” 是夜,董策在府中大宴诸将,大伙儿吃酒喝肉,不亦乐乎,气氛也很是热烈。 这一夜,董策也喝了不少,便就在参将衙门后衙睡下。 只不过参将衙门中原来伺候的那些下人都被董策给遣散了,现在这里头只有他手下的家丁,自然伺候人就不怎么舒服。不过董策也不在乎,反正他也只会在这里睡一宿而已,第二日就会离开此地回到磐石堡。 以后他更多的时间会呆在磐石堡,而不是得胜堡的参将衙门。 北东路参将本来下辖八个军堡,分别是:镇边堡、镇川堡、弘赐堡、得胜堡、镇羌堡、拒墙堡、镇虏堡、镇河堡。其中得胜堡为北东路参将驻跸之处。 但是后来,由于镇河堡距离边墙有足足四十里远,比较安全,所以冀北分巡道兵备道的驻跸之处便迁到了镇河堡。于是自然而然的,这一出军堡就成了兵备道的直辖,从北东路中划了出去,北东路参将就变成只统领七座军堡了。 但是现在,董策这个新任的北东路参将辖下的军堡,又变成了八座,因为增加了一处新的军堡——磐石堡。 董策虽然升任北东路参将,但是他磐石堡守备的差事并未交卸,还是兼着的。说实话,就算是让董策交卸,他也是不会交的,磐石堡才是他的根基,这个差事,他必须要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照理说,董策现在已经正式接任北东路参将了,理当在得胜堡驻扎才对,得胜堡城高池深,城里面积也大,设施也完善,城防系统也更加强大——别的不说,就说城墙上那些千斤重炮,便是大同镇其它地界儿少见的,董策也很是眼馋。但董策还是决定继续驻扎在磐石堡,还是那句话,磐石堡,才是他的根基。 而且磐石堡要紧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周围的土地太肥沃,那些正在生长的麦苗太值钱,绝对不容有失! 第二日董策便离开得胜堡,回转磐石堡去了。 回到磐石堡之后,他则是立刻派出家丁,去往北东路下辖的各个军堡传信儿,让各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带领他们麾下所有精兵,以及他们辖区范围内所有军民百姓的名录,于腊月初三日前往磐石堡! 这个消息,很快便在整个北东路境内传开。 其实北东路的面积并不是特别大,北东路下面下辖的这八个军堡,每个军堡相距也并不远,近的不过是两三里地而已,远的也就是数十里。整个北东路的地面儿,方圆也不过是数十里,消息自然传得很快。 而和北东路原来的那八座军堡比起来,董策的磐石堡所在的位置,其实是偏南的,并不在北东路的范围之内。磐石堡比北东路中最南的那座军堡,还要往南三十多里。 这样自然是使得董策和其他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沟通交流起来有些不大方便,但也有个好处——身居腹地,很是安全。便是有敌人入寇,也先打不到这儿来。 回到磐石堡,董策却并未立刻进入磐石堡,而是在洢水河南岸溜达了一圈儿。 洢水河南岸,乃是磐石堡步军和白莲教大战之战场。 战争虽然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战争留下的痕迹却依然未曾消除。黄色的土地上,时不时的能够看到大片大片的褐色痕迹,那是被鲜血浸泡形成的。行走在这里,经常一不留神便踢到什么东西,那或许是半截断裂的箭杆,或许是一块儿碎裂的兵器碎片,甚至还能瞧见人身上某一处的骨头。 那是在战争中碎裂的人体残骸,在收尸的时候被忽\略了,便留了下来,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外面的皮肉已经烂光了,只剩下里头的骨骸。 冬季的洢水河岸边,南岸北岸都是大片大片的芦苇,一片枯黄,一阵风来,芦苇起伏,为这片土地平添了几分凄凉。 董策转悠了一圈儿,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就是要让你们见识见识,这一场大战是何等惨烈。当然,是白莲教惨,我磐石堡烈。” 回到磐石堡之后,董策立刻便让人在磐石堡洢水河南岸建起一座高台来,但是他特意叮嘱,莫要动那些战争留下来的痕迹。对这台子,董策没什么要求,只要两日之内完工,两丈高就成,至于是夯土制成,还是青砖巨石大木建成,他都不管。 第1000章 一零一八 赶往磐石堡 一零一九 拒墙堡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一九 拒墙堡 磐石堡的效率还是很高的,董策下令之后,第二日傍晚时分,高台就已经建好了。。更多w. 。 而后,董策又把石进和周仲都叫过来。 “这几日,你们‘操’练士卒的时候,跟大伙儿说,别各个杀手队单练了,一起‘操’练吧!”董策沉声道。 石进和周仲两人面面相觑,没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么个意思。”董策道:“让大伙儿排成大型军阵,注意这大军阵的队列,一定要整齐,一定要森严,要让人一看之下,就给人一种极其震撼,感觉我磐石堡步军乃是无敌强军,这样的一种感觉。明白了么?” 董策这么一解释,石进和周仲就明白了,赶紧点头应是。 腊月初三日,董策下令北东路各军堡守备官‘操’守官带领下辖所有军兵来到磐石堡的日子。 北东路的那些军堡,离着磐石堡都不是很近,而且这些军堡的各个守备官‘操’守官麾下的那些士卒,多半都已步卒为主,也没有多少家丁。是以,他们前进的速度便会慢上不少。 所以一直到腊月初三的中午,在磐石堡附近,才出现了一支数量不算多么庞大的军兵队伍。 这支队伍,人数大约在三百上下,基本上都是步卒,他们一看就知道装备非常一般,多半都是衣衫褴褛,能穿着一身儿完整的大明朝军兵制式装备红‘色’鸳鸯战袄的都是少数。他们一个个‘精’神面貌看上去也很差,黄琬肌瘦。身体瘦弱,脸‘色’有点发青。眼中满满的都是‘迷’茫和麻木,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绝大多数人手中的兵器,就只是一根长矛而已,长矛的做工看起来也比较一般,不是很长,枪头似乎也不是那么锋锐,甚至有的那长矛的矛杆还有些微微弯曲。 士卒们行走在路上,一个个低头耷脑。摇摇晃晃的,似乎走两步就要摔倒一般。不能说他们是叫‘花’子,但是跟叫‘花’子也没太大区别,甚至比董策见到的那些闯军还有所不如。 此时的大明朝内外上,三大股势力,建奴,明军。还有反贼。毫无疑问,建奴自从天气年以来,便一直是装备最好,个人战斗力最强,最为‘精’良的一支。次之则是明军,最差的便是反贼。不过那是崇祯初年的事儿了。到了现在,崇祯八年,这种情况基本上反转过来了。 闯军越打越强,越打抢的财物越多,士卒的装备也就越来越好。而明军则是越来越穷。 现下建奴的战斗力是最强的,次之的则是反贼。而装备最差、战斗力最差的,则是明军了。 此时明朝依旧号称有百万大军,光是在九边重镇,就有接近百万之多,但是,九边重镇的大部分军兵,都是如眼前这支军兵一般,战斗力差不多,‘精’气神儿也差不多。 这支队伍让人打眼一瞧,便觉得用不堪一击这四个字来形容大致不差。 背这数百名军兵簇拥在中间的是十几名骑士,比起这些军兵们,这些其实无论是装扮还是‘精’气神儿乃至武器都好的太多了。他们胯下的马也都不算多好,但起码也是骑兵,身上有的穿着厚重的战袄,还有几人则是穿着棉甲。 他们的武器多半都是腰刀,看起来倒还算崭新。而被这十几名骑士簇拥在其中的,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大汉。 这汉子肩宽背厚,腰细‘腿’长,看着就觉得,体内充满了活力。他满脸虬髯,浓眉大眼,可算得上是相貌堂堂,只是他左脸上有一道极其巨大的伤疤,从左边额角一直蔓延到嘴角,几乎将他的左脸给劈成两半。伤疤扭曲,宛如一道巨大的蜈蚣爬在脸上,给他平添了几分狰狞。 此人穿着一身青布铁甲,戴着尖顶铁盔,一看就知道在这群人中身份颇为特殊。 他旁边一名骑士,手中持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一个硕大的刘字。 若是有熟悉北东路情况的军中之人,见了这面大旗之后,应该就能猜出此人的身份来。整个北东路,八座军堡——当然,现在加上磐石堡应该算是九座军堡了——之中,只有拒墙堡的守备姓刘,名为刘大川。 此人便是拒墙堡守备官刘大川,身上挂的千户衔儿,乃是正五品的武官。 刘大川向旁边家丁问道:“三子,你之前是来过磐石堡的,咱们这就快到了是吧?” 那叫三子的家丁赶紧道:“是,老爷,咱们最多还有两三里路就到了,再走不远就能瞧见洢水河了。” 刘大川点点头,不再说话。 队伍继续向前走,很快,刘大川便瞧见了远处那高耸的城墙,前头不远也出现了一条颇大的河流。他眉头挑了挑,因为他瞧见,此时在那条洢水河的南岸,已经建起了一座土台子。这土台子大约有两丈来高,台子下面‘插’满旗帜,而且在台子左近,还有数十名骑兵,正在那儿打马缓缓地转悠,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刘大川心中颇为疑‘惑’,便招呼队伍停下,不再前进。 他长相看似粗豪,实则是一个颇为谨慎细心之人。他接到董策的命令之后便开始准备,今儿个天还没亮,便带着手下队伍出发了,生怕到磐石堡晚了,被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借机发落一顿,那可真就是冤哉枉也。 得胜堡发生的事情,此时在整个北东路,甚至整个大同镇都传开了。新上任的北东路参将董大人,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先是收拾了卸任的黄参将一通,然后又把参将衙‘门’的所有属官全部开革,一个不留。这件事儿传开之后,听说此事之人,基本上都对董策多了几分忌惮。这位董大人虽然年轻,但手段却非常老辣,而且下手也足够的凶狠无情,让人不得不心生畏惧。 若是董策没有在得胜堡做那一番动作,那么他下达了命令让各堡的守备官‘操’守官前来磐石堡,说不定这些人还会有所抵触,阳奉‘阴’违,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小动作来。但见识到董策的手段之后,他们再接到董策的命令,却是都不敢违抗了。 不但是刘大川,其他那些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也都是早早就带兵赶过来了。拒墙堡不是离着磐石堡最近的,事实上,拒墙堡是整个北东路中距离磐石堡最远的一座军堡,这座军堡甚至都不在边墙里头,而是‘‘挺’出三边之外’,也就是说,这军堡,在边墙外面。 哈 一零一九 拒墙堡 第1002章 一零二零 顺着他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2章 一零二零 顺着他 由此可见有多远。.. 跟磐石堡离着远,但是拒墙堡南边儿有一条径直向南的官道,这官道路过十里堡,直通孤店。官道比较好走,而且刘大川最是谨慎的‘性’子,比别人也动身的格外早一些,所以他们抵达的最早。 现下北东路下属的这些将官们,几乎都已经达成了一个默契,这位新上任的董大人看来是不好招惹的,大伙儿还是都先顺着他为妙。 刘大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而且刘大川比别人想的还格外的要多一层,刘大川在被调往拒墙堡担任守备官之前,是在大同镇中当军将的,他现在在大同镇中还有一些知‘交’故友。而且,他还有一位在大同镇总兵王朴麾下颇受重用的老上司,跟他关系一直也保持的比较密切。所以,刘大川知道的就比别人格外的多一些。他已经听说了,现任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即将升任大同巡抚,而在整个冀北兵备道,刘若宰和董策的关系谁不知道?谁不清楚? 只要刘若宰一日不倒,董策地位便宛如泰山,而且只怕北东路参将这个位置也不是这位年轻的董大人的终点,说不定人家在短短时间之内就又能获得简拔提升。所以他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别人想的是现在不能招惹董策,但刘大川想的却是一定要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攀上董策这条线。最好是能投效到这位董大人‘门’下,如此以来,董策升官,他也能随之水涨船高。 只不过,应该怎么投效,他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来,还得现看才行。 刘大川看着远处的磐石堡,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他轻轻‘摸’着左脸上那道伤疤,手上传来的粗糙触感,让他又想起了那一场残酷的大战,想起了挥着长铁刀冲着自己砍过来的那名建奴的狰狞嘴脸。 他脸上这道伤疤,是崇祯七年建奴入寇的时候,他带兵与建奴作战之时被砍伤的。而若不是他心思缜密,关键时刻留了一手儿,只怕留下的就不是伤疤,而是他的脑袋了。 远处那些在高台周围徘徊的骑兵似乎瞧见了他们,那骑兵中有一个打马向这边狂奔而来,很快便是到了近前。 那名骑兵抬头看了看刘大川身后的旗帜,拱拱手,笑道:“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拒墙堡刘守备么?” 刘大川赶紧道:“我便是刘大川,不知?……” 过来的那骑士三十岁上下,虽然穿着甲胄,手中还拿着一柄奇长无比,看上去颇为可怖的巨型长枪,但他长相清秀,身材也不是多么粗壮,却更像个书生,不像是个武人。 这骑士笑道:“刘守备,在下董忠贤,乃是董大人麾下家丁。董大人特意命我等等候在这儿,若是瞧见有队伍过来了便将您带过去。” 他伸手一引,道:“刘守备,请跟我来吧!” 刘大川点点头:“好。” 董忠贤打马而行,刘大川带人跟在后面,很快,他们便是到了一处空地上。刘大川瞧得分明,在那座高台南边儿,相当大一片地面被平整出来了,上面撒了许多白土,这些白土勾勒成一条条线,将这片空地分成一大块儿一大块儿的。 自己这帮人,现在便位于最靠东边的一块空地上,而在空地边缘竟还有些草棚子。这会儿草棚子里人很是不少,草棚子中搭建了许多灶台,不少人正在那儿生火烧饭,一阵阵饭菜的香气传来,让大伙儿都不由得轻轻咽了口口水。 他们天‘色’未亮就启程了,走了差不多一个上午才到,而这会儿都已经是午后时分了,他们得有四五个时辰没吃饭了,一个个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 董忠贤向刘大川笑道:“刘守备,这块地界儿,是属于拒墙堡军兵的,您便带着您手下暂时先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他指了指草棚子道:“参将大人已经吩咐我们准备了饭菜,待会儿您安顿下来之后,告诉那边一声,饭菜便可送来。” 刘大川没想到来到这儿之后还有饭菜可以吃,心中也是一暖,暗道:“这位董大人手段果然厉害,但心思也还真是细腻,连这一层都想到了,如此看来。他对待手下人应该不坏。” 他笑道:“如此多谢了。” 董忠贤赶紧摆手:“刘守备呗,您客气了,这都是我等该当做的。” 顿了顿,又笑道:“您要感谢,便感谢董大人吧!” 刘大川笑了笑,没再说话,而是回头吩咐手下的士卒们先休息一下。那些士卒们听了命令,一个个如‘蒙’大赦,有的直接便原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们走了这许多路,也都是累的紧了、而且他们很瘦弱,体质也很差,若是磐石堡步军走那么远的路,娿会很累,但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而这些拒墙堡的士卒们,却是一个个儿都快要瘫了。 只是有一个士卒刚坐下,忽然发出一声惊叫,跟被人踩了尾巴的兔子一般,一下子窜了起来。 他痛呼一声,高声道:“什么玩意儿?” 他这么一喊,大伙儿目光顿时都投向他那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那地上竟然‘插’着小半截箭杆,想来是有一支羽箭‘射’进地面之后被从中折断了,却有小半截箭杆留了下来,斜斜的‘插’在地上。那士卒坐下去的时候没注意,一不留神被箭杆扎到了屁股。 见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刘大川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自己带来的士卒却是这般大惊小怪的,被个箭杆儿扎了一下便大呼小叫。 他厉声呵斥道:“喊什么喊?给老子老老实实的坐下,没见过箭么?” 下面的士卒显然都‘挺’怕他的,他这么一喊,大伙儿都没一个敢作声了,都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刘大川四下里瞧了一眼,却见地上不只是有那一根羽箭,还很是有不少武器的碎片,甚至是人类的骨骸等。 他有些诧异地向董忠贤问道:“此间是什么地点?为何有如此多的这种东西?” 董忠贤笑道:“数月之前,白莲教来犯,我磐石堡石军兵便在这洢水河南,与白莲教一番大战,杀敌过千,这里便是数月之前的战场。” “哦,原来此地乃是战场!” 刘大川感叹了一句,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第1002章 一零二零 顺着他 第1003章 一零二一 伙食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3章 一零二一 伙食 他在想,董策跟大家说的是到磐石堡中集结,但是这会儿,却是让大伙儿在磐石堡洢水河南岸这片数月前的战场上集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意为之,还是……? 若真是有意为之的话,那这位董大人的心机可当真是了不得,他这是借着这片战场,来震慑大伙儿呢!其更深处的用意,自然是告诉大伙,你们看,我磐石堡的军力是何等的强大,你们能比得了么? 当初磐石堡军兵和白莲教那一战,他们基本上也都大体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自问若是把自己和董策换一个位置,那一天能从白莲教手下逃得一命就算是很不错!什么大捷啊,什么斩首过千啊,根本是想都不敢想。 他其实猜的没错儿,董策就是这个用意,所以才故意选的那片战场当做集结的地点。 刘大川还在猜度着董策的用意,董忠贤远远的又瞧见一支军兵向这边过来了,便向刘大川告了个罪,告辞离去。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刘大川便听见不远处棚子那边儿有人大喊道:“成了,成了,这馒头蒸好了,出锅吧!” 而后便是瞧见灶台上有硕大的蒸笼被抬了下来,一层一层的蒸笼被从上面挪下来,很快,旁边的那大簸箩里头便是装满了一个个硕大的馒头,堆得老高。 刘大川瞧了一眼,不由得悄悄咽了口唾沫。 他也是挺饿的。 不过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直接上前去讨要吃的,未免有点丢份儿。刘大川给旁边的家丁使了个眼色,一个颇为机灵的家丁会心的点点头,走上前去,很是客气的朝着草棚中众人问道:“敢问几位,现下可有什么吃的,是我等能领一份的么?” 他本以为对方可能会不好说话,少不得要刁难一下,却没想到对方一听,立刻满脸堆笑,高声笑道:“您那边有多少人?须得多少吃的,跟咱说一声,咱这就给你抬过去。” 那家丁笑道:“你要说须得多少,可不大好说,要不然这样,你先给抬上几大筐馒头来吧!” “成,待会儿我们就给你抬过去。”草棚里的人笑道。 这家丁赶紧道:“嗨,太客气了,我们自己来就成。” 草棚子里的人却是死活不依,只是道:“上官吩咐的,您可别为难我们了。”那家丁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果然,这家丁回去没多一会儿,草棚里的人便吆吆喝喝地抬了几大筐馒头过来,馒头堆的可不少,都挂尖儿了,打眼一瞧,少说也有数百个。这馒头蒸的可都不错,又大又软还冒着热气。他们不但抬了几筐馒头过来,还抬了一口大锅过来,刘大川打眼儿往里头一瞧,见这大锅里头却是满满一锅的肉汤,也不光是汤,上面还飘着为数不少的大肥肉片子,让人瞧着就有食欲。带头的磐石堡的那人笑道:“着实是不好意思,今日来的人太多,我等一下子来不及准备,您就凑合着吃吧!” 刘大川心中已经有了些震撼,又有肉又有大白馒头,这在他的拒墙堡中,普通的士兵只怕一年也吃不到这样的饭一次。而看起来,在这磐石堡,似乎吃这样的饭对他们来说是很正常的,甚至还有些简陋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一般来说,磐石堡的士卒吃得更多的主食是烙得金黄的香喷喷的油盐分量都是十足的大油饼,而非馒头,而且每个人都有为数不少的肉食。 刘大川回头瞧了一眼,见身后那些士卒一个个都已经是眼冒绿光了,一个劲儿的往这边瞧。他麾下这些士卒虽然颇为孱弱,但刘大川治军还是很严的,拒墙堡军兵的军纪也很是不错。是以大伙儿虽然都特别想吃,但是没得到刘大川的命令,谁也不敢向前。 刘大川不由得一阵心酸,叹了口气,道:“来,都赶紧吃吧,先各自上前来领馒头,至于这肉汤,咱也没办法,都别着急,一个一个上前来,谁都有口汤喝,至于能不能捞点肉吃,那就看运气了。” 大伙儿得了命令,顿时都涌了上来。 这边拒墙堡的士卒都已经开吃了,那边儿其他军堡的人才陆续到来,但凡有一支军堡的兵马过来,这边高台下面便有一个家丁打马过去,将其领到事先已经安排好的地点,而后草棚子里的人自然会送上饭菜。 等到他们吃饱之后,草棚子里的人还会抬着大锅,送上热水,供士卒们饮用。 大约到了下午申时中,也就是后世下午四点左右,北东路下面所有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们,都已经带着士卒们到齐了,而且基本上都已经吃饱喝饱。 但是磐石堡这边却还没什么动静,依旧只是数十个骑马的家丁围绕在高台周围。 这会儿北东路下面这些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们已经聚在了一块儿,他们眼瞧着磐石堡的方向,都是在小声议论。议论的内容,无非便是猜测这一次董策叫他们过来是做什么。不过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们之前几乎没有跟董策打过什么交道,谁也对董策不了解。 大伙儿一边议论,一边等着。其中一个颇为年轻的将官,忽然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瞪着磐石堡的方向,冷笑一声:“咱们这位新上任的参将大人,架子可真是够大的啊!磐石堡离着咱们北东路所有的军堡都那么远,他却非要咱们赶往磐石堡来集合。要我说,那得胜堡素来是北东路参将驻扎之所,离这咱们大伙儿也都很近,他为什么不让咱们去得胜堡?” “我看啊!这分明就是他要折腾咱们大伙儿!他刚上任就给咱们一个下马威呢!” 他这么一说,倒也还真是有几个人附和。 这年轻将官一瞧见有人附和自己,顿时更是来劲了,声音越发高了一些:“成,你说让咱们大老远的过来,你是参将老爷,咱听你的,咱们大搜老老实实的过来了!可是你呢?咱们都来了这么久了,你咋还不出来?这架子也真是大的没边儿!怎么着,难不成要在咱这儿等一天不成?让咱们在这儿过夜,明天再出来相见?” 刘大川瞧见这一幕,心中一阵冷笑,却是没有说话。 第1003章 一零二一 伙食 第1004章 一零二二 震撼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4章 一零二二 震撼 这名年轻将官,姓白,名白添锦。 白添锦是现任的弘赐堡守备,弘赐堡守备本来乃是白添福,只不过他已经在澄城县战死了。他既然在澄城县战死了,那么这个守备的职位自然就要换人。白添福乃是将门世家出身,他所在的白家在整个大同镇所有的将门世家之中,不算多么厉害的,但也是中等水平,在北东路,更是数得着号儿。据说白家祖上,曾经出过一任副总兵,便传下来这片基业。 而白家就在弘赐堡附近不远处,这弘赐堡大致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这一次新上任的弘赐堡守将,也是白家的人,算起来,还是白添福的族弟。 白添锦能当上这个守备官,自然也是白家在里头使了力气的。 白添锦年纪很轻,不过二十来岁,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五品官,当上了一堡之守将,独当一面,在自己的地盘儿上说一不二,也算得上是年少得志。只不过他这年少得志得分跟谁比,跟一般人比,那自然是不错,但跟董策一比,那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毕竟是少年人,未免年轻气盛,瞧见董策比自己年轻,比自己地位高,比自己权力大,还比自己更得上官看重,未来仕途的发展可以想见的也是远远要比自己好的多,白添锦心中自然是羡慕嫉妒交加,同时还很是不服气。 于是这会儿便开始出言不逊了,有点儿挑衅的意思掺杂在里面。 刘大川心中暗自冷笑一声:“你这厮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就你这种人,也配跟董大人相提并论,还私底下诋毁董大人,只怕你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有你们几个,他在这儿嘲讽董大人,你们还出言附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无非便是借题发挥,宣泄不满,只是,你们当真是不明事理,看不清楚局势!他要倒霉,你们也非要跟他一块儿倒霉是么?” 又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忽然,从磐石堡的方向,传来几声号炮的轰鸣。 大伙儿都是精神一振:好了,看来磐石堡的人要出来了。 果然,随着几声号炮轰鸣,磐石堡的大门打开,一支庞大的队伍顺着磐石堡南边儿的官道,缓缓向这边儿行进而来。那支队伍越来越近,终于过了洢水河上的石桥,来到了高台附近,也来到了这些将官士卒们的面前,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北东路的这些将官士卒们瞧清楚这支队伍之后,顿时一个个都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老天爷啊!这是何等雄壮强悍的一支队伍?! 这支队伍人数足有一千五百上下,比任何一个军堡的队伍都要庞大的多,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装备武器、精气神儿,都是远胜过任何一支队伍。他们中最普通的士卒,几乎也都穿着棉甲,手中持着的的武器各式各样,不一而去,有的经验丰富些,见识更广些的将官,看得分明,他们手中拿着的这些武器,诸如狼筅大棒之类,分明就是组成鸳鸯阵的那种。 看来这些磐石堡的军兵,竟然是练的鸳鸯阵。 他们所有人的精神头都是非常好,看起来一个个体格都是颇为强壮健硕,精力也非常旺盛,那走路的姿态,那手臂挥动之间,甚至是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充满了力量。 在他们周围环绕着足足上百名骑兵,这些骑兵全部身穿棉甲,身上披着棉制的大氅,手中则是持着超长的长矛,腰间挂着跟普通腰刀形状不太一致的骑兵刀。他们胯下的战马,任何一匹拿出来,都是极为上乘的,只怕不比这些各个军堡的将官们胯下骑着的战马差多少。 而最吸引人瞩目的,还不是他们,而是在,步军队列前方的那数百名铁甲大汉。 这些大汉,看来都是精心挑选出来,人数大约是二百多三百不到的样子,每一个体格都非常强壮,比一般的士卒要高出半个头去,看起来就很雄壮。而他们身上穿着的甲胄,也并非是棉甲,而是全身铁叶甲。那厚重的铁甲在此时冬日午后,显得有些微弱的阳光中,闪烁着光芒,瞧着这般厚实,一套怎么着也得数十斤重。 他们身上穿着铁甲,手中却是并未持着兵器,而是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面比人还高,足有六尺多高,二尺多宽的巨大挨牌。 看到这些全身铁甲的大汉,这些教官都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铁甲他们自然认得,是造价最昂贵,配额最少,也是最难得到,同时也是重量最重,防御力最强的全身铁甲。至少,在目前的大明是。 这种全身铁甲每一套都是数十斤重,而他们每一个人手下的铁甲,只怕都不超过二十套。而在这磐石堡中,仅仅是目前看到的铁甲,就已经是不下二三百套,暗中藏起来的,更是不知道有多少! 大伙儿不由得发出一阵惊叹:这磐石堡等当真是好丰厚的家底儿,好庞大的家业。 他们都被眼前的阵仗给震慑到了,一是震撼于磐石堡的士卒数量之多,二是震撼于他们的装备之精良,三则是震撼于他们的士卒精神头儿如此之足,体格如此之强壮。 震撼之余,他们心中一个个也都是升起了不小的疑惑,要把军队练成这个样子,装备强悍到这种程度,有三点缺一不可。其一,要有钱;其二,要有人;其三,要有粮食。 而磐石堡不过是从去年才开始成立的,到现在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而已,这短短的一年时间,董策如何能够有如此多的钱,如此多的粮食,如此多的人手,能够建起这么庞大的一个家业?组建如此强大的一支队伍? 真真是令人想不通啊! 董策在队伍的最前方,上百名骑兵簇拥之中。 这会儿,他离着那些将官已经很近了,也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脸上的震撼,瞧见他们脸上呈现出这样的神情,董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笑意。 这就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他之所以让这些人来到磐石堡,来到这片战场的遗迹,并且带着磐石堡的步军以及自己的家丁们以一种如此震撼的方式出场,为的就是给这些北东路的将官士卒以极其巨大的心理震撼。 第1004章 一零二二 震撼 第1005章 一零二三 给你一个机会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5章 一零二三 给你一个机会 唯有让他们震撼到,他们才会深切地意识到他们自己和磐石堡之间的巨大差距,让他们意识到,只要董策愿意,完全可以不需要他们,同时,也可以轻轻松松地碾碎他们。如此,他们才会真正的臣服,无论是是不是心服,至少是口服了。 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而臣服,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还是因为什么,董策不在乎这个。董策不管他们为什么服气,只要他们服气,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听命于他,这就足够了。 而在他们意识到巨大的差距之后,服气之后,同时心里应该也会产生一丝艳羡:这些军将也想自己的麾下是如此的兵强马壮。 如此,他们就有了期待。他们既畏惧同时又期待,那么董策就不怕他们不按照自己的方法行事。 今日董策把大伙儿都给招来,震慑众人,是他的目的之一。 而另外一个目的,则是为了给黄琬一个机会。 他猜到黄琬肯定是很有些算计,想要背后耍些阴招儿来收拾自己,但是他又不能确定黄琬什么时候动手。于是,董策干脆便主动给黄琬创造一个机会。 他命令北东路各个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都来磐石堡集合,这么一来,便使得整个北东路兵力都是极为的空虚。如此一来,想必黄琬也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说不定就会有所举动。毕竟兵力空虚的时候,他们想干点儿什么,都会方便不少。 反正若是把黄琬换成董策,是肯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机会的。 当然,这两样儿并非是董策此举的主要目的,不过是捎带的。此举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检验北东路的兵力,看一看士卒情况。 磐石堡的庞大队伍在高台之前停下,而董策则是在众人簇拥之中,登上高台。 高台之下,士卒无数,刀枪如林,旗帜飘扬。高台之上,则是只有一面大旗在烈烈飘扬,一人站在旗帜之下,高大威武,透着无线的威严。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到董策那儿去,都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朝着高台之上看去,这片数千人聚集的巨大场地上,瞬间竟是鸦雀无声。 董策站在高台之上,下面的一切全都收入眼底,他微微一笑,扬声道:“诸位!” 在台下,有数名大嗓门的士卒站在那里,董策说完一句便顿一下,他们则是齐声大喊,声音洪亮,足以让大伙儿都能听见。 董策顿了顿,继续道:“本官董策,北东路参将,今日招大伙儿过来,目的很明确!便是要看一看大伙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咱们大同镇,在九边重镇中那是数得着的精锐,咱们北东路,在大同镇这些分守参将中,总也不能算弱,但是……” 说到这里,他声音陡然拔高了,语气也变得激烈凌厉了许多:“但是去岁崇祯七年,建奴入寇之时,咱们北东路,却是表现的极差。丧师失地,不堪一击!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他这番话说哇,北东路诸多军堡中的将官士卒,个个儿都是心中一凛,心道这董大人似乎是来者不善啊! 董策继续高声喊道:“你们原来都在黄琬手下做事,本官不管黄婉是怎么要求你们的,他是怎么对你们的,但现下本官既然当了这个北东路参将,你们成了本官手下的兵,便要听本官的,要按照本官那一套来做!” 他高声命令道:“现在,本官要做第一步,便是要对你们进行筛选。” 此言一出,下面顿时哗然,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所谓的筛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董策却没有再跟他们解释,而是一摆手,冲着站在高台下面的阿拉坦乌拉沉声道:“阿拉坦乌拉,按照之前说好的做。” “是。” 阿拉坦乌拉重重抱拳,应了一声。 在今日大伙儿过来之前,董策已经向阿拉坦乌拉面授机宜了,吩咐了他该怎么做。甚至阿拉坦乌拉都带着手下的家丁们进行了一番演练,这会儿便非常熟练。他一声令下,百余名家丁便分成好几队,每一队家丁负责的是一个军堡,他们都是打马朝着自己负责的那个军堡的军兵们所在地而去。 董忠贤贤也是其中之一,说来也是巧,他分到的正好是拒墙堡这一支兵马。 董忠贤祥现在也不是一般的家丁了,他本来就是第一批进入董策麾下家丁队的,资格非常老,而且屡立战功,功勋可以说是卓著,同时为人也很好,很得上官看重,甚至董策都多次夸奖过他。是以他后来的升迁也是颇快。 现下董忠贤已经是都头了,他这一都,算上他,一共是十六人。当然,那是在之前刚刚建制的时候,那会儿还是满员的。但是经历了在湫头镇以及三水县和闯军的那一番大战之后,他这一都,还剩下十二人。 回来之后也一直没有补全,不过董忠贤已经听到信儿了,据说用不了多久就能补全了。不但能补全,甚至规模还有可能能够扩大一些。 如董忠贤这种董策麾下的第一批家丁,看到家丁队的这般变迁,一个个都是心中很有些感慨。想当初,董大人麾下一共才三十六人,三位都头,每人才能统领十二人。当时就觉得三位都头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而现下,自己手下也能有这么多人了。 而时间,才过去了短短不过一年多而已。 董忠贤打马到了近前,冲着刘大川拱拱手,笑道:“哟,还是真巧。没想到我分到刘守备您这儿来了。” 刘大川也拱拱手,笑道:“确实是巧。” 只不过,他心里可不像是董忠贤这般轻松,他看了看董忠贤身后那些人,打马上前,低声问道:“董老弟,老哥瞧着比你年长几岁,便觍颜叫你一声老弟了。” 董忠贤笑道:“能喊刘守备您一声老哥,是在下高攀了。” “嗨,董老弟你客气了。”刘大川笑道:“董老弟,敢问,董大人这是让诸位来做什么?” 董忠贤笑道:“就如大人说的一般,我等过来,乃是为了甄别。” “甄别?”刘大川有些摸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问道:“如何甄别?甄别什么人?” 董忠贤笑道:“且容在下买个关子,待会儿老哥您就知道了。” 第1005章 一零二三 给你一个机会 第1006章 一零二四 挑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6章 一零二四 挑选 董忠贤都这么了,刘大川便也不好再接着问,点点头,道“好。≤,” “那就请老哥暂时配合咱们一下。”董忠贤笑道“让您手底下这些士卒,都暂时听咱们安排,何如?” 刘大川道“自当如此。” 他回身高声道“待会儿这些参将大人手下的军爷吩咐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都听清楚了么?” “是,清楚了。”他手底下那些人中午都吃了顿饱的,这会儿似乎也都有了些精神,都是高声应是。 刘大川点点头,伸手一引,道“董老弟,请吧!” “多谢。”董忠贤拱拱手,打马向前,来到那些士卒之前,高声道“诸位,现在,请排成队列,前后一共六排,赶紧排好!” 那些士卒听了这话,一个个都是有些发愣,一旁的刘大川瞧了,面子上很是过不去,高声喝骂道“都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吩咐么?赶紧!” 士卒们这才乱哄哄的开始排队,这么简单的一个排队,足足折腾了一盏茶时间才排好,前后六排,稀稀落落,歪七扭八的,一点儿也不整齐。 见他们排好队伍了,董忠贤对手下家丁们道“开始吧!我来第一排,从左边儿往中间,你们自己看着弄。” “是。”家丁们都点点头,纷纷下马开始动作。 董忠贤走到第一排士卒面前,开始一个一个的观察这些士卒。他观察的非常仔细,这士卒的身板儿如何,精气神如何等等,他都是看的很仔细。那些士卒不知道他这是在做什么,一个个都是心中颇为紧张,只是要看到他过来,都赶紧挺了胸膛,尽量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 董忠贤面无表情,一个一个的过,终于,他在走到第四个人面前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眼前这士卒年纪不大,大约只有十六七岁,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不高,非常瘦弱。其实这拒墙堡的军兵没几个不瘦弱的,但是像他这么瘦,瘦的跟个纸片儿也似的,也真没几个。他脸色苍白,眼眶浮肿,两眼无神,佝偻着腰,董忠贤估计他可能还不到八十斤,瘦的似乎一阵风吹来都能把他给吹飞了。 而且他还时不时的捂着嘴低低的一阵咳嗽。 董忠贤来到他身前,也不话,就这么的看着他。他大约看了有一息的时间,就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这人就咳嗽了三次。 看得出来,他似乎竭力在忍耐着,但怎么着都是忍不住。 董忠贤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你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而且看起来,似乎身体还有些病。” “来,出列吧,站到那边去。”董忠贤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瞧着他柔声道。 他的声音并不严厉,反而还很是温和,但内里却是蕴藏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那名少年有些迟疑,但终归还是听了他的,出列,走到一旁去站着。 董忠贤继续往前走,又往前走了一段儿,便又在一个人身前停了下来,了几句,让他也出列,站到一边去。 不光董忠贤这样,他手下那些家丁也都是如此。每一排士卒都分了两个家丁,一个从左往右,一个从右往左,两人往中间聚拢。他们也是认真的挑选着,时不时的把一个人叫出来,让他们站到一边去。 当然,也有那不乐意的,当场就出言不逊,不过刘大川可是在旁边儿瞧着他,一旦有谁不配合,他手下的家丁们立刻便是冲过去上前一阵拳打脚踢。这种事儿来了两次之后,就再没人敢不听命令了。 大伙儿很快就发现了规律。 被选出去站到一边的,似乎都是身体比较弱,或者是身上有病的,而体格比较强健的,则几乎都留着了。 刘大川在一旁看的分明,心中不由的一震,暗道“董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他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但却是不敢置信,毕竟这等事,实在是太得罪人了,难以想象,董策这位参将大人刚刚上任,根基还没有稳固,就要有如此动作! 大约一刻钟之后,董忠贤等人便挑好了。 董忠贤上了马,来到刘大川近前,笑道“刘守备,你们拒墙堡,合该有军兵四二十员名,这一次过来的,有三九十三人,其中被遴选出来的有九十七人,你看看这个数字对不对。” 大同镇这些军堡之中的士卒,就没几个是满额的,像是拒墙堡这般,只缺额了不到一成,已经是极好的了。 刘大川仔细数了数,点点头,道“没错儿。” “好!”董忠贤笑了笑,抱拳道“刘守备,那就先告辞了。” 他指了指那些被点出来出列的人,道“只不过这些人,我们得先带走,他们得过去有点儿事,你放心,很快就回来。” 刘大川笑笑“无妨。” 着便冲着那些被点出来的人道“都跟着去!” 大伙儿自然都是听令。 很快,各个军堡中被挑选出来的身体特别瘦弱或是身上有恙的那些士卒,就都被带到了高台之前,人数还很是不少,这几个军堡加起来,这样的士卒,人数足足已经过千了。 这些被带到高台之前的士卒们一个个眼中都充满了疑虑和惊惧,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董策从高台上走下来,来到他们面前,他们也把目光都挪到董策身上。董策走到大伙儿跟前,忽然温和一笑,道“不要害怕,本官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他顿了顿,接着又高声问道“你们中,谁是军户出身?谁是募军出身?军户出身的站到本官的左手边,募军出身的占到本官的右手边。” 他这话一问出之后,眼前这只规模不算的队伍顿时一阵骚乱,不过很快,他们就按照董策的分成了两拨。绝大多数人都站在了董策的左手边,这一千多人中,足足有九多都是军户出身,而募军出身的则是少的可怜。 这也很正常,因为这些人身体都非常瘦弱,在各个军堡的军兵中都算是很差的了,而若是募军出身的话,在从军之前,负责这一块儿的军官也是会挑选的,身体这么差,就不大可能能被看上。而若是军户出身的话,就没有这些问题了,他们想从军也得从军,不想从军也得从军。 第1006章 一零二四 挑选 第1007章 一零二五 新的希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7章 一零二五 新的希望 董策瞧着大伙儿,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们便不再是各个军堡的军兵了,你们已经被本官给裁撤了,以后不再是军兵,自然也不用再呆在军中。” “将你们裁撤之后,每个人,本官都会发给你们十两银子,作为安家银子。而若是你们离开军中之后,没有什么营生可以做,也没有地可以种,可以来本官的磐石堡。磐石堡周边自有良田沃野……” 说到这儿,董策回身一指,高声道:“看见没有?!这就是磐石堡!” 他又指了指洢水河北岸那大片的农田,道:“我磐石堡土地肥沃,沟渠纵横,水源充足,你们来了之后,若是能分些地,养活自己和家人,自然是不在话下。” 虽说之前李贵跟他报告的时候,言道磐石堡周边这些土地容纳三万人已经是差不多满了,但他指的是磐石堡周边的土地,而像是甘河的西岸三里之内的土地,洢水河北岸大约两里之内的土地,以及青锋山西边儿的那大片土地,还都没有开垦。这些土地若是开垦出来,就起码又是好几万亩上好的良田,足以容纳上千户了。而就算是这些土地都被开垦完毕,在洢水河南岸,甘河东岸,乃至更远处一些的所在,也还有相当数量的荒地可以开垦。 虽说哪些地方的土地不如磐石堡周边的肥沃,但只要是能够把沟渠修到那边儿,把洢水河和甘河的水引到那边儿去,灌溉跟上了,那么产量大致也不会差。 董策这番话一说出来,当真是石破天惊,这些人听了一个个都傻了。 他们中,谁都没有想到,董策把他们都聚集过来竟然是要裁撤掉他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声浪,大伙儿都在议论,有的人还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而有的人更是大声嚷嚷,只不过他们连自己嚷嚷的是什么内容都不知道。 董策使了个眼色,数十名家丁闯进队伍之中,一边走一边大声重复着董策刚才说的话。 很快,这些人的情绪就恢复了平静,开始认真地思量着董策方才说的话。还真别说,他们仔细一想便是发现,似乎被裁撤掉,也是一件非常不错的事情。 若只是简单的裁撤掉他们,他们心中肯定是非常不愿意的,毕竟,虽说当着这军兵也没什么滋味儿,发的粮饷被苛扣的七七八八,落到手中的根本没有多少,连养活自己和家人都不能够,但这终归是一份出路,终归是一份儿能够让他们勉强存活于世间的收入。 苟延残喘也总归比饿死要好。 但现在,董策却是给了他们非常优厚的条件,这条件优厚到什么程度呢? 先说那些安家银子。 这些士卒们,若是不被裁撤的话,按照标准,他们每月本来应该是起码能够拿到一两银子的,但实际上,每个月能拿到三钱银子就算很不错了。而董策给他们开出的是十两银子,就基本上就相当于他们三年的军饷,而且是一次性发放。 更别说,还有什么分地什么的,这个他们没怎么听清楚。但是听起来,似乎是还很不错。 士卒们互相看看,忽然都感觉,一次性能够拿到十两白银,然后将他们才撤,似乎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只不过,谨慎起见,他们并没有立刻应答,而是都选择了沉默,等待着别人先说话。 “怎么?不满意么?” 董策身边的阿拉坦乌拉忽然高声喝道。他身高体壮,声音也大,如同洪钟一般,在人的耳边嗡嗡震响。在此之前,他已经听许多人谈到过此时明朝边军的恶劣待遇,那些募军还好一些,这些军户出身的士卒,一个个生活的极为凄惨,说是生不如死也不为过。在他看来,自家大人给出的条件已经是极为优厚,而这些人竟然还选择沉默以对,一个个当真是太不知足。 “诶,阿拉坦乌拉,先不用说这种话。” 董策伸伸手制止了他。 跟阿拉坦乌拉说完这句之后,他又面向众军兵,沉声道:“本官现在跟你们说的,这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你们要意识到这一点!甭管你想不想被裁撤,你们都会被裁撤,因为本官是北东路参将,而你们是本官手下的军兵,同时你们又太过于孱弱!以你们的身子骨上了战场,也是送死的份儿,本官不能眼看着你们送死!说句更难听的话,本官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因为你们的送死而导致整个战局的崩溃。” “将你们裁撤掉,无论是对你们,还是对整个北东路,都好!而本官给你们的条件,已经足够优厚!你们想想,整整十两银子,够你和你的家人吃多久的?” “还有,你们现在基本上都没有自己的地,多半都是给上官当佃户,这一点,你们自己很清楚,本官也很清楚。但如果你选择来到磐石堡,那么就能有属于你们自己的一份土地!” 随着这番话说出来,下面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忽然人群中一个人高声喊道:“董大人,您说的可都是真的,若我们被裁撤了,当真有银子发,还能来到磐石堡周围分地?” 董策沉声道:“当然是真的!当真如此数千人的面,本官也绝对不可能做出欺瞒你们的事情来!” 那人听了似乎放下心来,然后又是问道:“董大人,若是我等过来磐石堡的话,能分多少地?” 董策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便是我回答了,你们还有可能不信。这样,我不说,我找人来跟你们说。” 他随手在军阵中点了一人,道:“你出去跟他们说道说道。” 那士卒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赶紧身子一挺,高声应是。而后便是走出军阵,走到那些人面前,扬声道:“你们有啥想问的,直接问我便是。但凡知道的,我肯定都说。” 这士卒还真不是董策之前就安排好的,真的就是他随便点出来的一个人。 此人也是流民出身,后来来到磐石堡,分了地,盖了房子,还娶了媳妇。 那些要被裁撤的士卒们顿时都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的问他各种问题。这人倒也是个能撑得住场面的,重重地拍了拍手,道:“你们这么七嘴八舌地问,我又没有长七八张嘴,怎么着才能回答你们?都别着急,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第1007章 一零二五 新的希望 第1008章 一零二六 怒火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8章 一零二六 怒火 那些即将被裁撤的士卒一个个向前,将自己口中的问题说与他听,这人便也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的他就说不知道。但是那些士卒提的问题中的绝大部分,他都还是能答得上来的,因为这些士卒所关心的和他们当初关心的问题并无二致。无非也是分多少地,交多少税,能打下多少收成,能剩下多少粮食……等等,而这些东西,他自然都是了然于心的。 其实这些士卒们虽然都涌上来七嘴八舌的问,但他们问的问题也就是那么几个而已,所以几个问题一问完,大伙儿心中的疑惑便都没了。 倒也没花多长时间。 有这个士卒亲自现身说法,这一举动取得的效果非常好,甚至还超出董策的预料,这些即将被裁撤的士卒一听来到磐石堡能分这么多地,能有这么好的收成,能剩下那么多粮食,一个个都是高兴的不得了。他们纷纷喊道:“董大人,我等愿意,我等愿意。” 有的心里更是想,哪怕是不拿这十两银子,单单是能来这磐石堡分地,他们也都愿意呀! “都愿意是吧?” 董策哈哈一笑,扬声道:“好,那就都去那边登记造册,把自己的姓名、所属的军堡村落等等,都告诉登记的人,尽量多说,说的详细些。” 说着他便手一指,在他手指的那个方向,正是台子前面不远处,李贵已经带着人在那儿摆好了几张桌子了。李贵手底下几个书吏都在桌子后面坐定了,面前摆了纸笔,随时可以登记造册。 放在以前,这是白忠旗的活儿,但是现在磐石堡规模大了,规矩也森严多了,一切都走上了正途,这些活儿便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而这些事务,属于户籍这一块儿,自然就是属于民事,当然就该李贵来做。 众士卒们应了一声,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去那边做登记。 看到这一幕,各个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都傻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董策方才那般做,竟然是这么个目的。董策把这些人全选了出去,原来竟是为了撤掉掉他们。 这真真是有些不可思议! 而当他们听清楚董策给这些被裁撤的军兵开出来的条件的时候,他们更是不敢置信,都觉得董策简直是疯了。 老天爷呀!每一个被裁撤的士卒要给十两银子,这上千人下来那可就是上万了!还要给他们分地?!磐石堡周围有这么多地吗? 这董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个人十两银子,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巨款!要知道,若是换做他们来裁撤这些士卒,只怕一个大子儿都不会给,直接就让其滚蛋了。 董策此举算得上是厚道,但在他们眼中却是愚蠢,觉得他白白浪费了这许多银钱。而此时,他们也顾不得多想董策的愚蠢了,因为此时他们心中充溢着另外一种情绪:那就是愤怒。 要知道,董策今日裁撤掉的这些人可都是他们手下的军兵啊! 在他们看来,这些军兵就是他们的私产,而董策在没有得到他们允许的情况下,就将他们的私产给咔嚓掉一部分,这让他们如何不愤怒?这是一种尊严上的被冒犯,而这种尊严上的被冒犯还不是他们愤怒的最重要原因。最重要的原因是:一旦少了这些士卒,他们捞的钱也会少很多。 就拿镇羌堡来说吧,镇羌堡核定的兵员应该是一千一百人左右,而镇羌堡守备报上去的本堡的军兵人数也必然是一千一百左右,发下来的军饷也是一千一百人份儿的。而他手底下实际的军兵可能只有七百人,如此以来,四百人的空饷就被他给吞了。 而现在呢?镇羌堡本来是七百人左右的实际人数,董策一裁撤掉之后,可能他手底下只剩下五百人了。这么一看,好像还是他占便宜了,因为上头发下来的还是一千一百人的军饷,而他只需要发下五百人的军饷就可以了,中间还赚了六百人。从吃四百人的军饷到吃六百人的军饷,看起来镇羌堡守备是会吃得更多了,捞的银钱更多了。 但实际情况绝非如此。 董策如此公开的、大规模的、毫不隐瞒的将他手下的兵马裁撤掉二百人,那么必然就会向上报?报什么呢?自然是向上头报告,言道由于镇羌堡士卒良莠不齐,镇羌堡已经有二百名不合格的士卒被裁撤掉了,以后只需要发九百人的粮饷就可以了。如此一来,镇羌堡守备以后到手的粮饷,就不是一千一百人的,而是九百人的。他如果还想像以前那样吃四百人的空想,那么就要把手下的兵力维持到五百人左右才行。 可是问题是,像是镇羌堡这样的大军堡,若是兵力减少到五百人,那是断断不可能的,根本就维持不住。 整个北东路、整个冀北道、整个大同镇、乃至于整个九边重镇以及全国各处的军镇中,吃空饷的情况极其普遍,下面的将官们在做,而上面的文官也很清楚,只不过这事太普遍了,管也没法管,管的话只会得罪一大批人,于是干脆大伙儿就都睁一只眼闭只眼。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代表着就会丝毫不加约束。 就拿这镇羌堡来说,本来该有一千一百人,但如果只有七百人的话,那么上官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但如果减少到只有五百人,那么上官也会忍无可忍,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所以他最起码也得把兵力维持到七百左右,而事实上,各个军堡的将官基本上都是这么做的,都是把兵力维持在,刚刚可以让上官满意的一条线儿上,绝不会比这条线儿少但绝对不会多养士兵。 养得越多他们能捞到的就越少。 所以这么一来,镇羌堡守备官就只能吃二百人的空饷了,他的收入自然会大幅度降低,因此自然就对董策极为不满。 镇羌堡是个大堡,军额多,要维持的兵力也多,而其他的军堡规模要小,军额少,要维持的兵力也少,大致都是这么个道理。总归,董策这么一裁撤士卒,他们的利益也都受到了损失。 这些将官怎么可能干? 顿时,这些人都打马上前,来到董策身前,纷纷高声抗议,言辞非常激烈。而弘赐堡守备官白添锦,是这些人中言辞最为激烈的一个。 第1008章 一零二六 怒火 第1009章 一零二七 咱们进去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09章 一零二七 咱们进去谈 他等着董策高声喊道:“董大人,你也是咱们军堡将官出身,您曾经也是,包括现在也是磐石堡守备官,咱们其中的道道儿,您都该清楚啊!怎么着,您现在当了参将了,成了咱们的上司了,就不给兄弟们一条活路了么?” 这几句可是句句诛心,一下子就把董策推倒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上。 其他人也是七嘴八舌的声讨董策,大伙儿都声讨董策,眼见得大伙儿都这么干,他们胆子也大了许多。 而拒墙堡守备刘大川瞅准了机会,却是忽然说了一句:“诸位诸位,都且安静,且安静。董大人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定然是考虑过这个情况的,咱们先听董大人怎么说。” 他是所有将官中唯一一个站在董策这边儿,为董策说话的,董策也是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笑意,道:“诸位,诸位,且先莫急,这等事,不当在这儿说,走咱们进堡中说话。” 说罢,快步从高台上下来,翻身上马,在众家丁的簇拥下,打马向磐石宝而去,也不管身后这些各个军堡的将官们了。 这些军堡的将官们,听了董策的提议之后,一个个都是有些迟疑。他们看看远处高大巍峨的磐石堡,再看看近处这些耸立如山,看起来强悍无比的磐石堡步军,心里的怒气似乎也瞬间消散了不少。 而当怒气消散,心情平静下来,他们才恍然意识到,磐石堡是何等的强大,而自己方才似乎又是把董大人给得罪的不轻。如此一想,顿时心里都有些打鼓,不太敢进去。 有些听评书看戏看多了的,更是在心里想:“坏了,会不会这董策要把我等骗进磐石堡中去,摔杯为号,涌来一群刀斧手,将我等给砍杀了?” 但是想想也觉得这种想法太过无稽,大伙儿互相看看,白添锦受不得激,更是心高气傲爱出风头的,高声道:“我先进去。” 说罢便带着自己的家丁打马而去,大伙儿一瞧,也都跟着去了。 很快,大伙儿便是都进了磐石堡,董策已经派人在堡门口等着了,将他们接到了董府之中,在大堂之上相见。 董策忽然向其中一人拱了拱手,笑道:“夏守备。” 那被董策称作夏守备的,乃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长的又高又胖,肤色白皙,肌肤也很细腻。他长的算得上是相貌堂堂,一脸富贵相。他打扮的非常讲究,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胡须也修剪的非常整齐,他没有穿着战甲,而是穿着一身绸缎长袍,脚上蹬着官靴,手指头上还带着硕大的翠玉扳指。 给人的感觉便是非常精致讲究,乃是大有身份之人。 说起来,这位和董策很有一段缘分,只不过,两人却并不算是熟人。 事实上,两人今日才是第一次相见。 他是现任的镇羌堡守备,而在去年,崇祯七年那会儿,他还不是镇羌堡守备,只是镇羌堡中一个权力不算太大的千户。这个权力不算大,也得看跟谁比,在镇羌堡下面那些军堡的管队官贴队官乃至于寻常军兵的眼中,他可是不折不扣的大人物。 他跟董策的缘分,起于当初董策率领墩军们趁着夜色袭杀那些建奴,立下大功之后。 当初董策能够当家安乡墩甲长,还是夏千户下的命令。 那会儿的董策,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夏千户这个层面上的人物,而只怕夏千户也根本都不知道他是谁。当初是董策向十里铺管队官许如桀许下了送上许多好田地的承诺,然后许如桀帮他使了力,寻了关系。说白了,跟夏千户接触的,是许如桀。对于夏千户来说,任命这么一个小小的火路墩甲长,不过是张张嘴的事儿而已,估计事后也忘了。 但是事情确实是发生过,是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的。 董策也颇为承情,所以,他这会儿会主动向夏守备打招呼。 夏守备一见董策竟然主动跟自己说话,顿时感觉受宠若惊,同时也是一阵脸上有光。 在镇羌堡,他本不算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原来镇羌堡守备是侯家伟,不过后来侯家伟被刘若宰给收拾了,连带着镇羌堡的一大批人都被牵连,镇羌堡中本来有头有脸的那些人,顿时少了一大半。本来,接任镇羌堡守备之职的,是那位在收拾侯家伟之后,维持镇羌堡秩序的时候出力最大的那位把总。但那把总在清扫侯家伟余党的时候,下手太狠,得罪的人太多,镇羌堡上上下下,都让他给得罪了个遍。 当时还没什么事儿,毕竟大伙儿都被侯家伟一伙儿被彻底铲除的过程中刘若宰那等雷霆万钧,狠辣无情的手段给震慑住了,都很是老实了一阵儿。但到了后台,事情慢慢平息下来之后,就有人开始闹腾了。当时那位信任的守备大人,可是被下头人给折腾的不轻。 最后事情还闹到了刘若宰那里,在刘若宰眼中,这位新上任的守备连手底下的人都压不住,着实是无能的表现,立刻便将他调走了。 他被调走之后,镇羌堡资格最老,威望最高的就成了夏千户,于是顺理成章的,夏千户就变成了夏守备。 他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手段也颇为厉害,很快就站稳了脚跟。 夏千户之前也不知道董策,直到董策后来当了磐石堡守备的时候,他才留意到董策,多番打听之后,竟是赫然发现,这位董守备竟然是当初自己提拔起来的那个小小的墩堡甲长。当时他知道这事儿之后,只是感叹世事无常。而当董策担任北东路参将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去的时候,他却是吓得好几日寝食难安。 董策算不上他的下属,两人也谈不上什么恩情,他反而担心:“这位董参将当初也算是求了我,他现在当了参将,回想起当初的事情来,会不会心中不悦?对我有些怨恨? 这种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 只不过,这会儿董策满脸和煦的一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便放下心来了。 看来,董大人对自己并没什么怨恨不满的。 他赶紧也笑道:“下官参见董大人。” “哈哈,夏守备,近来如何?一切都安好否?”董策问道。 第1009章 一零二七 咱们进去谈 第1010章 一零二八 不讲理啊!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0章 一零二八 不讲理啊!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 “镇羌堡还安好否?可还有侯家伟之余党兴风作浪?”董策又问道。 夏守备心中一凛,赶紧道:“镇羌堡也都好,侯家伟之余孽,都被扫清。” 董策点点头,转过头去,没再跟他说话,夏守备也是松了口气。 董策跟夏守备叙完了旧,便转到大案后面坐下。 他扬声道:“来人,给诸位大人们看座。” “是。” 堂外响起一阵呼和声,十几名家丁涌进大堂之中,将一个个座位放下,而后齐声道:“大人请坐!” 他们声音非常整齐,音量也非常大,竟是震得屋宇似乎都在震动一般,把这些各个军堡的守备官操守官们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心家都是一哆嗦。 董策此举,示威的迹象非常之明显。 这些个将官们都纷纷坐下,只是那些搬着椅子进来的家丁,此时却并不离去,而是就在他们身后站着。这就让他们很是有些心里发毛了,白添锦扬声道:“董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也难怪此时他们心里发急,他们所有人的家丁都在进入磐石堡的时候被留在磐石堡外,董策给出的理由也非常充分,他是不允许别人的军队进入自家的军堡的。这些守备官操守官们,当时倒也都没什么意见,单人匹马就进来了,这会儿他们身旁可没有一个自己人,全部都是董策的人马。 大堂之中有十几董策的家丁,而在大堂之外,更是有数十名董策家丁。 这会儿他们一个个心里都后悔了。 “我这是做什么?哈哈哈哈……” 董策嘿然冷笑一声:“很快你就知道了。m 平板电子书” 众人见他脸色森严,一个个也都不敢多问,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很不妙的感觉来。 董策面朝众人,沉声道:“你们是不是对本官在没有经过你们同意的情况下,就裁撤你们麾下的军兵,还很有些意见呀!” 他就这么直白的问出来,反而没人敢直接回答了,就连白添锦似乎方才以被董策给镇住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董策忽然把手中的惊堂木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拍,发出一声巨响,他面朝众人,高声喝道:“本宫告诉你们,不但那些老弱病残本官要给你们裁撤了,就连你们手中剩下的这些兵马,本官也一并都要拿过来为我所用,一个人都不给你们留!” “什么?” 此言一出,各个军堡的军将们一个个心头巨震,面色大变,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涌动,竟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董策真要是把他们所有人的兵马都给抢走,那可真就是断了他们生身立命的根本呀! 他们回过神来之后,第一感觉就是荒谬,根本就感觉不可思议,这不是扯淡么?怎么会有人这么做呢!?怎么会有人如此行事呢!? 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这董策行事竟然如此霸道凶狠,如此不讲究,这也太不讲理了吧?当了这么些年军将,就没听说过有人这么干的! 大堂之中,一时之间竟是鸦雀无声,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更有不少人心中暗暗想到,这董大人不会是开玩笑的吧? 终于,夏守备仗着自个儿跟董策有点缘分,还算比较熟,董策方才跟他说话的时候神态也颇为温和,他胆气就壮了一些,期期艾艾地问道:“这个,这个,董大人您是说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 董策淡淡道:“本官这会儿跟你们开玩笑作甚?” 这个……这个……,大伙儿到了这会儿,只是一阵无言,心里反而没有什么愤怒激动的情绪了,一个个都感觉有点儿不大真实,似乎现在跟在梦里一样。若是在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会遭遇这样的事情,他们绝对都会将说话的那人痛斥一顿,根本就不会信的。 “怎么?” 董策冷笑道:“你们不同意?对了,你们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本官想要裁撤掉你们百十来人,你们都这般反应,若是把你们手里的人都拿走,你们不得炸了锅呀?” 董策冷冷的讥诮道。 他顿了顿,忽然又是狠狠的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了,厉声喝道:“但是今日这件事本官就做了,管你们同意不同意!若是你们不同意,便问问本官麾下兵丁手中的刀枪!” 董策这般霸道的语气,这般霸道的行事,也是让各个军堡的将官们认清了现实,认清楚了自己的处境。虽然他们还是难以置信,但他们不得不接受,现在的事实就是,他们是鱼肉而董策为刀俎。 他们不得不同意董策的条件。 “可是,可是……” 白添锦也没有了之前嚣张的气焰,满脸无奈道:“董大人,您要这些兵丁做什么呀?这些兵丁您也瞧见了,一个个都这般孱弱,比您手底下的人差远了,要说能上阵打仗,那肯定是行,但是打起仗来到底标下咋样,可谁也不敢说。您之前先选出来那些人虽然很弱,没说实话,您没选出来的那些人,也不一定能强到哪儿去?您手下那么多精兵强将,为何还要我们这些人哪?” 董策微微一笑:“你们只瞧见本官手下的兵丁这般威武雄壮,却是不知道,他们刚来磐石堡的时候,也不比现下你们手底下这些人强到哪儿去。只要是别先天不足的太厉害,只要是到了本官会下,本官总归能给他们补回来。” “再说了,谁说本官要他们来打仗了?本官要他们过来,是因为本官手下这支精锐军队后面,还缺一支后勤部队。” 没错,董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董策想的就是把各个军堡中的兵丁征发过来,集合成一支军队,担当磐石堡步军的后勤军团。 他对各个军堡的士卒到底是什么情况,非常之了解,知道他们缺陷非常多。 第一,身体素质比较一般。第二,战斗力非常弱,凭借坚城固守说不定还可以,但是野外浪战,根本就不成。第三,战斗意志非常之薄弱,一战即溃的情况比比皆是。说实话,出现这样的情况,也不意外,也不能怪这些军兵。毕竟大明朝对他们,实在是太过苛刻刻薄,给的待遇非常微薄,同时还地位极其低下。本来待遇就低,结果粮饷还被克扣特别厉害,他们的收入这么低,吃的东西这么差,还得不得尊重,被打压,被羞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若是还死命为大明朝战斗,士气极其高昂战斗力非常强,那才真是邪了门儿了呢! 而且他们之前有过那样的遭遇,已经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哪怕是再怎么操练,也很难能练回来。所以在董策眼中,他们还不如那些从未上过战场,从未当过军兵的庄户汉子。 第1010章 一零二八 不讲理啊! 第1011章 一零二九 你们守得住么?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1章 一零二九 你们守得住么? 用后世的一句话说,那些庄户汉子们,最起码可塑性比这些军兵要强得多。 所以董策把他们弄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们充当后勤而已。 似乎是董策说的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于震撼,以至于让这些各个军堡的军将们一时间甚至都没有想到这件事对他们会造成何等巨大的利益损失。 他们只顾着发愣和不敢置信了, 终于,白添锦最先回过神来,叫道:“董大人,不对啊,这些军兵都给你了,我们手底下就没人了啊!我们拿什么来守御军堡?拿什么来抵抗外贼?若是建奴再打过来,我们丢了城池,那算是谁的责任?谁来担待?” “对啊!是这么个道理啊!” 大伙儿一听,纷纷都附和道。 董策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就算是本官不把这些军兵拿走,你们就能守得住城池么?” 他冷哼一声:“从去岁建奴入寇的时候那情形大致就能看出来,你们的城池守不守得住,不在于你们,而在于建奴!建奴若是想打,便肯定守不住,说不得建奴刚一打过来,还没攻城,有些人便要落荒而逃了!而若是建奴不想打,或许这军堡,你们就能守住了。” 董策这句话说的很难听,甚至可以说是在羞辱他们,但这些各个军堡的军将们听了,一个个脸上流露出来的却不是愤怒的情绪,而是羞愧和尴尬。 因为董策说的,确实是事实。在去岁建奴入寇之时,他们很多人表现的的确就是如此之不堪,不战而逃者有之,望风而逃者亦有之。仅仅是风传建奴要打过来了,连建奴的影子都没瞧见,就直接弃城而逃,这样的事情,在去年的大同镇可是发生了不少,而在座的这些人中,有两三个去年就干过这种事儿。此时被董策给指出来,他们自然是尴尬的要命,心中一阵羞恼,但却是无话可说。董策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本官也不说这些废话了,没意思。你们的打算,本官都清楚,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你们想的断然不是若是没了这些兵你们该怎么守御军堡,而是没了这些兵你们该怎么贪银子捞钱……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此言一出,大堂之中安静了片刻,接着,夏守备便是干笑一声,打了个哈哈。 “哈哈哈,参将大人当真是一语中的。俗话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嘛,咱们这些出来做官的,哪个不是想着多捞些银子?” 董策微微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沉声道:“本官说的没错吧?你们是否认同?” 他目光扫到某个军将脸上,便盯着他看,直到那个军将点头,董策才会把目光挪开,再看向下一个。如此,董策把每个人都盯了有一会儿,直到所有人都点头了,他才善罢甘休。 董策沉声道:“既然我的说法你们都认同了,好,那本官这儿现在有个计较,便说与你们听听。你们听了,看看这样做到底合适还是不合适,若是合适,咱们就按照这个章程来。若是不合适……” 他说到这儿忽然停住了,大伙儿都满心期待地看着他,结果没想到。董策却是一呲牙,森然一笑,寒声道:“不合适你们也得照做!” 大伙儿一听这个,就都有些泄气了,董策忽然脸色又是一变,哈哈笑道:“好了,好了,本官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放心吧,本官提出的条件,你们绝对会满意。” 他虽然这么说,但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董策肯定不是在开玩笑。 “本官是这么个想法。”董策看向下首众人,沉声道:“咱们打个比方吧,就拿镇羌堡来说,夏守备,你麾下的额定兵员,本官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一千一百人上下,对吧?” 夏守备赶紧道:“是,大人您记得没错,是一千零九十八。” “好。” 董策接着道:“你镇羌堡原先在兵部,在大同镇那里的兵额,是一千零九十八,原先是这个数儿,你放心,以后还会是这个数儿,本官不会向上司禀报,请裁撤兵员。镇羌堡的兵员的数量,是不变的。每个月发下来的军饷,还是一千零九十八人的军饷。” 大伙儿一听,心里都松了口气。 “但是呢……”,董策忽然接着道。 他这一句‘但是’,是很明显的这样一个转折,顿时又让大伙儿的心都提了起来。 董策微微一笑,道:“但是夏守备啊,本官要说一声对不住了,以后能到你手里的粮饷,只有五百人的。其他的,都会留在本官这里。” 夏守备张口结舌,他心中自然是极为不满的,只是却又不敢太过激烈的表现出来,只好苦笑一声道:“敢问大人这是为何?” “对呀!凭什么呀!” 其他军将也都是纷纷很是不忿地喊道。 “凭什么?” 董策冷笑一声:“你们还有脸问凭什么?就凭你们天天不知练兵,不知上进,只知道克扣军饷,荼毒士兵,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害得整个北东路的军兵,就没一个像样的!若真是贼寇来了,拿什么抵挡?拿什么打仗?难不成到时候丧师失地,害得咱们大伙儿一块儿被朝廷斩首?你们是不是想要这个下场?” 说着,董策把手中惊堂木恨恨的拍在面前的大案上,声色俱厉。 大伙儿都没想到他会如此激烈的爆发。顿时都给吓了一跳,只不过却是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来。还是那句话,因为董策说的是事实。 董策也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又是厉声呵斥道:“本官纯是一片好心,你们竟然还不领情?本官,从你们口中抠出这些银子来,你以为本官是要自己贪墨了么?放屁!告诉你们,本官不是你们这种蝇营狗苟之废物,本官想拿这些银子练出一支强军来!” “告诉你们,崇祯七年的建奴入寇,不是第一次,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建奴肯定还会再杀进咱们北东路来。到时候,不指望本官手底下这支强军来抵挡,难不成还要靠着你们这群废物和你们手下那批同样废物的军兵么?” 此话说完,大堂之中鸦雀无声,谁也说不出话来了。大伙儿看着董策目光中有怀疑有震惊,但也有佩服。 第1011章 一零二九 你们守得住么? 第1012章 一零三零 要练强军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2章 一零三零 要练强军 董策说的若是真的,那毫无疑问,他这人虽然行事霸道强横,但真真是一个极有担当的上官!有这么一位上官,倒也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本官把这些银子用来练兵,剩下的那些你们到手的,就随你们便吧!你们是想练兵也行,想自己全部贪墨了也由得你们。但最起码,你们回去之后,得再招一点儿军兵来,好歹也充一充门面,对吧?到时候若是贼人来犯的话,打仗的事儿,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交给本官就行。” 听董策说到这儿,诸位军将,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若是真如董策说的这般,他们把这些银子让出来,把这些兵马交出来,而以后再有贼人入寇,打仗就没他们的事儿了,全部都落到了董策身上,那这样倒也不错。 “对了,还有,本官这样做,也不纯粹是因为本官自己的缘故。” 董策忽然一笑,笑得有些诡秘,沉声道:“或许你们中。有些消息灵通的已经知晓了,新上任的大同巡抚,正是咱们冀北道原先的兵备道刘若宰刘大人。刘大人对本官,素来是很器重的,他当初也曾交代过本官,要练出一支强军来。” 说到这儿董策便住口不说了。 但他话里的意思,大伙都已经很清楚明白了,大伙儿听了,也都是纷纷色变,心中恍然。他们都以为猜到了董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以为这是大同巡抚刘若宰的授意。 实际上,这完全是董策扯虎皮拉大旗,打着刘若宰的名头,为的便是让大伙儿,不敢有什么反抗的心思。 其实对于他现在做的这些事儿,刘若宰肯定是不知道的,不过董策倒是也不怕,刘若宰哪怕知道他做的这些事,也只会夸赞他有能力、敢作为、有担当,而不会斥责惩罚他。 因为董策很清楚,练出一支强军,也是刘若宰一直以来的愿望。 其实董策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点想把刘若宰给算计进去。他很清楚,原先作为冀北兵备道的刘若宰,所能够依靠的能够练出一支强军来的合适人选,只有他董策一个。他曾经试过好几个人,比如说白添福,比如说谢鼎坤,但事实证明,那几个人都不行,只有他董策才行。 而且他董策是已经切切实实地练出一支强军来了。 但是董策不确定刘若宰当了大同巡抚之后会不会有新的人选,毕竟大同镇比冀北道大太多了,不知道多少人才,说不定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那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董策不确定刘若宰会不会把支持的重心转移到另外一个人身上,虽然那样的可能性不大,但董策不得不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他这样做,也是在刘若宰那里给自己加分。 当然,董策这些心思,肯定是不会说给他们听的。 不过他说的话,显然是起到了极好的效果,听董策这么一说,再也没人敢有任何的反对意见了,哪怕是他们满心的怒火和不愿。 董策这个北东路参将就已经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了,更别说上头还有刘若宰。那可是大同巡抚啊!在他们眼中,这是他们甚至都无法解除,无法企及的人物,一想到可能会得罪这样的人物,他们心里便是一阵绝望。 “嗨,也别都这么哭丧着脸。”董策道:“本官虽然断了你们一些财源,收了你们手下的士卒,但你们以后不用管这许多兵了,也省的操心了不是?直接每个月就领着到手的那些军饷,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的,岂不舒坦?” 大伙儿闻言,都是苦笑。 谁都知道董策这话说得不真不实,他们手底下的兵都被董策给拿光了,只能带着几个家丁回去。董策虽然说了,以后真有事儿了不让他们守城,但他们还真就能完全不守了不成?还真就能手底下不要军兵了不成? 再说了,军堡中那么多事情:守城、搬运东西、看守库房……等等,这些都得用人啊!整个军堡的日常运行,根本离不了人。 他们回去之后,终归还是要再招一些军兵的。当然,数量必然是会比现在少很多的,每个军堡可能也就是百十来人。 “好了,军兵这个事儿,算是说完了,还有另外一件事。” 董策瞧着众人道:“之前传讯的时候,让你们把各个军堡及周边的村落城镇等所在的所有人口的鱼鳞黄册都带来……怎么着,都带来了吧?” 众人纷纷道:“都带来了。” “来,都拿来让我看看。”董策摆摆手道。 站在他身边的长随白忠旗走过去,把大伙儿手里的鱼鳞黄册都收上来。这些东西可不少,每个人手里头几乎都有厚厚的一摞,白忠旗来回三四趟才算是抱完,在董策身前摞了好几堆。 董策随手抄起一本来看,看了一会儿,便是皱起了眉头。 他扬了扬手中书册,道:“夏守备,怎么回事儿,这怎么还是万历年间重造的?” 也是夏守备倒霉,董策随手抽了一本,却正好是镇羌堡的鱼鳞书册。 夏守备苦笑道:“末将也不知道啊,镇羌堡放着的就是这个,这次大人您让带来,末将就带来了。” 董策皱了皱眉头,没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 他知道,这事儿怪不得大伙儿。 只是,这鱼鳞黄册是万历年间造的,那这样一来,他之前的计划就要完全被打乱了。 他本来是想依照这些鱼鳞黄册来勘定整个北东路范围内的百姓军兵,以此来实施他下一步的计划,但现在看来,下一步的计划是很难执行了。 因为这些鱼鳞黄册不对。 倒不是说这些东西造假,而是说,现下他手中的鱼鳞黄册,已经过时了。 这些鱼鳞黄册是万历年间造的,是当时的人口户籍统计,而现在,已经是崇祯八年!在这些年间,发生了多大的变化?人口又有了多大的迁移流动? 若是说从成化年间到弘治年间那几十年的话,可能某个地方,人口流动不算大,因为那会儿算得上是大明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土地收成也好,赋税也不算多么重。是以在当时,人口流动便不大,因为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也没有太多的天灾**,是以就没有大规模的流民。百姓都安稳的居住在祖辈传下来的土地上,不会离开。 第1012章 一零三零 要练强军 第1013章 一零三一 我要重用你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3章 一零三一 我要重用你 但是万历年间到崇祯年间这些年,那可是不一样。 这数十年间,可说是整个大明数百年中最为动荡 这些年正好是大明朝最为兵荒马乱的一段时间,内忧外患层出不穷,建奴入寇,乱贼横行,天灾**,收成也比原先大大不如。百姓流离失所,流民蜂拥而起,四处流动,所以说只是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内,各地的人口户籍百姓居民的情况,就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万历年间的鱼鳞黄册,在此时,是绝对做不得数的。 而董策要统计各个军堡所统辖的区域内的军民百姓情况,是要做大事的,断然容不得一点点的疏漏,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错误连篇了。 “这些鱼鳞黄册不能用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必须得找人重新统计了。 “好了诸位。” 董策把手中的黄册往桌上轻轻一放,笑道:“这些兵你们也都带来了,鱼鳞黄册也都带来了,现下都在本官这儿。今日之事,于你们而言已经是可以了结了。趁着现在天色不晚,都快些回去吧,本官就不留你们在这儿住了。” “对了。” 董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道:“那些军兵你们就都留在这儿吧,不用带回去了,各自带着自己家丁回去就成。 ” 此言一出,大伙儿脸色都有些发苦,心里头跟吃了黄连也似。他们本来以为董策虽说要收编他们麾下的军队,但是也不一定现在就动手,他们其中不少人都打算这次带兵回去之后,就把里头的精锐给拣选出来,而后董策啥时候要他们交出来,就把那些老弱给他丢过去。反正今日董策也没有统计,也不知道哪个是哪个。 但是却没想到,董策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让他们的算盘全部都落了空,直接就都留这儿了,你都带不回去,还怎么挑选? 既然事情了结了,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大伙儿也就纷纷告辞,董策却是忽然叫住了其中一个。 “对了,范启年。”董策忽然对坐在一个角落里的范启年道。 今日董策召集各个军堡的守备官和操守官带兵前来,本来范启年是不用来的,他也不想来,但是董策点名让他来。董策的理由也很充分,虽然范启年不是守备官操守官,但是他却是统带当初黄琬直属的那些军兵的将官,自然也是得来。 范启年不得不来了,他其实是很怕见到董策的,来了之后也一直不说话,只是在个角落里老老实实的坐着。 这会儿董策点了他的名字,把他给吓了一跳,赶紧豁然站起身来,道:“大人,末将在。” 董策微微一笑:“你原来是黄琬的部将,黄琬直属的那些军队,都是你统领的,这些军队,今日你也都带来了是吧?” 范启年点头道:“是,末将都带来了。” 董策淡淡道:“带来就好,全都交出来吧!” 范启年听了,顿时身子一僵,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里,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这样的结局,是他早就料想到的,作为黄琬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他可以说是黄琬的私人,是黄琬夹袋中的人物,最是心腹不过。像是他这样的人,新上任的参将大人怎么可能放心使用? 别的军将同时都是各个军堡的守备官或是操守官,但他却不是,他只是一名带兵的将官而已。所以董策把他给免职或者是架空,要容易的多。而现在,毫无疑问,董策是已经开始下手收拾他了。 说实话,从得知黄琬被削职为民的那一刻起,范启年就在等着这一日的到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只是,当这样的命运降临到头上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酸楚难受。 “为什么?为什么啊?前几****在得胜堡的时候,不是说只要我老老实实的做事,就不会对付我还会提拔我么?为何会这么快就言而无信!?” 范启年心中涌起一阵愤怒。但接着,这愤怒就变成了无奈和绝望:自己的仕途,只怕就要如此结束了吧! “是!”他沉默片刻,方才应了一声,声音艰涩。 董策一瞧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哈哈笑道:“范启年,你是不是以为本官要把你给撵回去了?” 范启年愕然,没想到董策这么直白的说出这句话来,这让他心里更是难受。 刚要点头,董策却是忽然继续道:“没错儿,本官是让你回得胜堡,不过别再得胜堡多呆,本官准你一天的假,让你回得胜堡收拾收拾东西,最迟明日此时,你要回到磐石堡,站到本官面前!” 他顿了顿,笑道:“最好你能把你家人也都搬到这磐石堡来!” 范启年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剧烈的的跳动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咽了口唾沫,艰难道:“参,参将大人,末将不明白您的意思。”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董策沉声道:“各个军堡的士卒,以及你手下那些士卒,打散了,编成一支军队。这支军队,数量在三千左右,本官有意,这支军队由你来统领!” “当然!”董策补充道:“你是副将!”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不少人都张大嘴巴呆住了。他们甚至都来不及产生类似于艳羡、嫉妒这一类情绪,此时,他们的内心里完全被真经给塞满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 董大人竟然用范启年来担当新军的副将? 这不是扯淡么?难道董大人不知道范启年是黄琬一手提拔起来的? 怎么会这样? 然后他们接着就又想到:“凭什么用范启年不用我?” 大伙儿看看范启年,然后目光又都落到董策身上。 董策冷笑一声道:“本官知道你们想的什么,告诉你们,本官之所以用范启年,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你们在北东路呆的时间也都不短了,该当知道这个吧!?” 他这话,是对范启年说的,也是对堂上这些军将说的。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了——本官不用你们,没有其他的原因,就因为你们是废物,仅此而已! 大伙儿都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范启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着,大量的血液被从心脏中挤出来,在血管中飞速穿行着,他一张脸涨的通红,激动地浑身颤抖,看着董策,嘴唇翕动着。 第1013章 一零三一 我要重用你 第1014章 一零三二 两个副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4章 一零三二 两个副将 他也万万没想到,董策竟然会之用他!此时的他,心中激动充盈,亦是满满的都是感激。 他对董策感激之极,感谢这位年轻的参将大人不但不打压自己,反而提拔器重自己!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哆嗦了半天却只是挤出来一句话:“大人之恩德,末将永生铭记,万死不辞!” 说着,跪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董策哈哈一笑,亲手将他搀扶起来,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做事!” 范启年重重点头。 董策又看向另外一个人,笑道:“刘大川,你的名字,本官也是听过的。如何,可愿意统管这些军兵,担当一个副将之职?” 刘大川闻言,顿时呆了。 他没想到董策竟然听说过自己,而且竟然还会发出如此的招揽! 他感觉到周围那些军将们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变得热切炽烈起来。 笑话,回到自己军堡中去当守备官,关起门来称大王,固然是风光,也能捞些银子,但仕途差不多也就到头儿了!而若是能跟着这位明显就是前途无量的董大人,那只怕前程似锦,能够跟着他青云直上,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他们也想董策向自己发出这样的招揽,只可惜,董策根本都懒得搭理他们。 他要用,只用有才能,同时品格也过得去的人。 范启年和刘大川的名字,董策其实是听过的,而且印象颇为深刻。 从得知自己升任北东路参将到去往得胜堡做交接,中间这几日,董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通过种种手段,把北东路下面所有职位稍高一些的军将的资料、履历等等都给查阅了一遍,对大伙儿都有了一番了解。 范启年虽然是被黄琬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此人的为人和黄琬却是很不一样。 他颇为忠厚老实,也很沉稳干练,做事情很有调理章法,带兵也很有一套。 他带来的那些兵,方才董策也瞧了,倒真是很不错,虽然还比不过磐石堡步军,但是比别的军堡的士卒要强的太多了。这支直属于黄琬的军队,虽然是黄琬直属的,但是在黄琬那儿,并没有得到什么优待。恰恰相反,他们被黄琬视作是累赘和负担,各种克扣苛责,他们领到的饷银也并不比别的军堡的士卒高。在这么艰难的局面下,范启年能把这些军兵带成眼下这个样子,算是很不容易了。 而且,他甚至因为这些事情和黄琬发生过争吵,但是奇怪的是,黄琬并没有撤掉他,只是狠狠的训斥了他一通。或许,黄琬也很清楚,也就只有范启年能在这等情况下,还能把这支军队带成这个样子。 换个人都不成。 所以他才会对范启年做出了一些容忍。 这个人能力是没的说的,在董策看来,甚至可能比石进周仲还要强一些。 刘大川和范启年还不一样。 董策看了他的资料之后,给他评的四个字是:诡诈阴狠。 他这个人带兵非常严苛狠辣,严格按照军法,手下士卒,动辄就被执行军法,所以他手下的军兵,不过战斗力如何,至少军纪是极好的。他去打起仗来的时候,则是应变很快,风格多变,剑走偏锋。 可说是诡计百出。 董策看过他过去那些年间打的所有仗,无论是流寇还是鞑子,都是浓浓的烙印着他的这种风格。而且值得一提的是,去岁崇祯七年建奴入寇的时候,刘大川是整个北东路所有军堡中唯一一个敢于主动出城和建奴野外浪战的,而且竟然还小有斩获,不过建奴实在太强,他被打的几乎全军覆没。 本来是一场功劳,但由于麾下死伤惨重,也就功过相抵,没升没降。 对于刘大川,董策对他的评价不如范启年,但是董策很清楚,刘大川如果用好了的话,应该会比范启年更好用。 这两个人,一正一奇,相辅相成,算得上是绝配。 如果让这两个人带兵练兵,那么练出来的兵丁,绝对不会太差。 当然,他们都只能担当副将,主将的位子,董策是不可能交给他们的。 在此之前,董策对他们的态度,可说是淡漠冷落。尤其是对范启年,但是在得胜堡的时候,董策跟很多将官都很是说了些话,但唯独对他,却是根本不理会,很明显的在孤立他。 之前的冷落,其实也是董策故意为之。这样做,大致也算是一种权谋手段。 而董策之所以任命他们当这支新组建的新军的副将,原因有三。 其一,他们确实是很有能力,董策若是不用他们,便觉得挺可惜的。 其二,董策夹袋中已经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说句实在话,董策在今日忽然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终归还是崛起的太快,当官的时间太短,势力太小,手下能用的人手太少。今日当他想着应该任命谁来统管这支新军的时候,把手底下的人过了一遍,发现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 说句实在话,这个差事,让石进和周仲去做,都有些勉强。更何况,他俩人还要统管磐石堡步军,根本无暇去做其他差事。别人就更不成了,寻来寻去,就没一个好的人选,都感觉差点儿意思。 其三,则是为了笼络这些北东路的军将们。 说句实在话,今天董策看似把这些北东路的军将们欺负的极狠,但实际上,董策今日这些做法,并未触动他们的核心利益。按照董策新定下来的这些规矩,他们捞的银子会少一些,但不会少太多。 利益没有被触动吗,这才是这些军将们没有极其激烈的反抗的根本原因。 若他们以后真的捞不到好处了,哪怕是董策背后有刘若宰支持,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他们肩上的的责任还减轻了。有了董策那一句‘打仗的事儿交给我’,以后真要是建奴再入寇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就可以把一切责任都往董策身上推。 而且他们铁定会这么干。 他们如此顺服,董策也要做个姿态,给他们一点儿希望。他提拔了范启年和刘大川,便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你看吧,只要你有能力,对我也忠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董策淡淡道:“怎么?刘大川,你不愿意?” 第1014章 一零三二 两个副将 第1015章 一零三三 动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5章 一零三三 动了! “愿意,末将愿意!”刘大川回过神来,忙不迭一连串的点头。 他也学着范启年方才的样子,郑重的磕了几个响头,连连道谢。 董策笑道:“你若是担当新军副将,那拒墙堡守备的差事可就不能当了。本官会禀报巡抚大人,请另选一个人手担当拒墙堡守备,如何,你没意见吧?” “末将没意见。”刘大川赶紧道。 和拒墙堡守备比起来,显然是新军副将的诱惑力更大。 “好,那就这么定了!” 董策沉声道:“新军之主将,本官亲自担当,范启年和刘大川,你们两个,各自为副。你们先回去收拾一番,了解了各自差事上的事情,再来磐石堡。具体如何做,到时候咱们再说!” 两人齐声应是。 至此,今日说的事情就都说完了,北东路下面各个军堡的军将们把士卒也带到,把鱼鳞黄册也送到了,该被董策敲诈的好处也都敲出去了,该达成的协议已经达成了。大伙儿便都纷纷告辞,准备离去。 都到这会儿,大伙儿心里还多少有点不太现实的,似乎如虚幻一般的感觉。 因为今天这一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关联实在是太重大了。 不过是短短一天的时间,他们便失去了手中所有的兵力,而且注定了以后要过的生活和原先会很不一样,这样巨大的改变,仅仅是只发生在一天之内,这让他们有点难以适应。 而就在大伙儿都要走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暴烈的马蹄声,而后马蹄声消失,想来那匹快马应该是在府门口停下了,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着大堂迅速而来。 董策脸色微微一变,豁然站起身来。磐石堡规矩森严,敢在磐石堡内如此纵马奔驰,说明这名骑士肯定背负着极其重大的任务。一般来说,只有有紧急军情的时候才会如此。 董策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猜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了。 他不想让堂内的其它军将知道这个消息,便走出大堂,果然他刚刚走出正堂,便瞧见有一个家丁正自朝着这边一路狂奔而来,这名家丁正是董勇庆。他满脸风尘朴朴,脸色很是灰败,嘴唇上脸上裂开了许多极其细小的血口,这都是被寒风皴裂出来的。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不过脚底下速度却是极快,他满脸都是焦急之色,一瞧见董策,立刻高喊一声:“大人,小的有紧急军情。” 声音嘶哑,如同喉咙中有许多沙子。 从董策等人听到马蹄声传来到现在,不过是短短的十几个呼吸之间而已,他来的速度倒是很快,想来也是董策府邸内外的守卫都和他认识的缘故,并没有进行盘查。 董策立刻一伸手,不让他继续往下说,沉声道:“来,先不着急,你过来。” 说着便转身向里走,他绕过正堂,来到了后院儿的签押房,进去之后把门关上,才对董勇庆沉声道:“说吧,什么事儿?” 董勇庆显然非常着急,语速很快:“大人,那些咱们监视的贼人们动了。” “哦?” 董策不动声色道:“接着说。” “是。” 董勇庆应了一声,赶紧把事情的大体过程说了一遍。 原来,耶律斡里和率领着董策的这一支家丁,一直就隐藏在那个孙铜等人隐匿的蒙古小部落旁边不远处,时时刻刻监视着孙铜那些人。 只是这两日,孙铜这些人一直也没有动静。 而就在今日五更时分,那些人却是突然动了,他们选择的时机非常之刁钻,大约是相当于后世凌晨三四点左右,这个时候正是人睡的最熟,最没有防御心的时候。耶律斡里和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当他们发现孙铜等人已经离开那个蒙古部落的时候,已经是有点儿晚了。 耶律斡里和赶紧点选兵马一路狂奔,只是他干的这差事也是见不得人的,而且又不敢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所以一路躲躲藏藏,这一追便是追的非常之辛苦。 耶律斡里和一边带人衔尾追杀,一边派人回到磐石堡来向董策报信儿。 董勇庆道:“大人,小的只是第一个被派回来报信儿的而已,耶律大人说了,他会不断的向磐石堡的方向派人回来报信,他现在基本已经确定了孙铜带人去的方向是在得胜堡周围,所以您若是要过去的话,往得胜堡那边儿去就成了。耶律大人会不断的派人,往咱们去往得胜堡的这一路上来给您报信儿的。” “好。” 董策哈哈一笑,轻轻击了击掌,眼中却有寒光闪烁,冷笑道:“孙铜,你终于是动了。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跟你主子,能玩儿出什么花样来!” 他又看向董勇庆,哈哈笑道:“耶律斡里和这差事做得不错,这小子可以,现下可是比原来要沉稳老练的多了。” 他心中确实是颇为欣慰,原来的耶律斡里和,哪里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周全?哪里会做得如此滴水不漏?甚至哪里会有这样的耐心,自己手下这些人也确实都是在成长的。 他看向董勇庆,道:“怎么样,累不累?要不要休息?若是不累,便跟着本官走一趟。” 董勇庆立刻挺直了腰板儿,高声道:“属下不累。” “好!” 董策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这才是我董策的家丁。” 他立刻招来王通、王浑以及阿拉坦乌拉,让他们各自召集手下家丁,在府前集合,三人自然都是领命而去。 吩咐下去之后,董策又是大步走回了正堂之中,各个军堡的守将们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自然都没有离开。他们看着董策匆匆而去又是匆匆回来,心里都是有些忐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董策面向众人,忽然微微一笑,道:“哎,本官今日这儿有点儿事情,须得出去一趟,不过说来也巧,这件事跟咱们北东路所有人都有莫大的关系。这样,不若诸位都跟着本官去,做个见证可好?也算是看一场好戏。” 他虽然是在用商量的语气,但显然大伙儿是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众人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一个个面面相觑,终归都还是答应下来。 他们想不答应也没办法。 第1015章 一零三三 动了! 第1016章 一零三四 燃烧的村庄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6章 一零三四 燃烧的村庄 今日他们如牵线木偶一般被董策给牵着做这做那,都已经麻木了。 董策手下的人动作非常快,等董策等人走出府邸的时候,所有的家丁都已经在府门之前集合完毕了。阿拉坦乌拉王浑王通都在,其他家丁共有二百之多,看着这些全部身穿棉甲披着大氅,手持超强长矛,人马精悍无比的家丁,其他那些军堡军将,一个个心中都是生出震撼之感。 他们感觉,自己等人手下凑出来的那数千乌合之众,似乎连这二百余家丁都打不过。董策只需要用这些人,就可以把自己等人杀得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董策翻身上马,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只是高举右手,而后重重向下一挥,手向前一指,沉声道:“出发。” 一行人很快到了磐石堡南门之外。 此时,那些各个军堡的军将们带来的士卒,都还在外面等候着。 董策让大伙儿先在此停下,而后叫人把李贵石进周仲王羽等人全部都叫来,吩咐王羽道:“你先把这些士卒带到新兵大营中暂时安顿。” 新兵大营屋宇绵延,多了不敢说,数百间总归是有的,这会儿还没住满,容纳这些士卒毫无问题。 董策嘱咐大伙儿一定要善待这些士卒,好吃好喝的供养着,至于操练则是先不用管。 众人自然轰然应是。 董策又向李贵叮嘱了几句,让他留意着,这些日子可能会有一些军户人家迁移到磐石堡来,让他带着手下的书吏好生安顿。尤其是第一批来的那些,一定要善待他们,好让还没来的正在观望的那些人没有顾虑。 交代完这些,董策便带人离去,李贵等人则是把这些士卒们带到新兵大营之中,好生安顿。 董策等人离开磐石堡,一路向北而行。 果然,正如董勇庆说的,耶律斡里和不断派人朝着磐石堡方向而来,每每都能撞上董策等人的队伍,然后接引他们向北而去,不至于追错了方向。 很快,天色暗沉了下来,还好今天月色皎洁,虽然是在晚上,能见度也相当之高,并不用点起多少火把,若不然的话,点起火把太多,还有可能会引起孙铜那些人的注意。毕竟,在这大晚上的,数百人举着火把,在老远就能瞧得清楚。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董策策马越过一座山丘,忽然感觉前面的天空似乎亮堂了许多。他仔细向远方一瞧,隐隐约约的,发现远处那一片苍穹下,闪烁着红光,似乎什么地方被点燃了大火,并且随着夜风袭来,风中还隐隐夹杂着惨叫声与喊杀声。 董策精神一振,心道,肯定就是这儿了。 他回身高声喝道:“儿郎们,随我杀过去。” 众人轰然应诺,到了此时,已经没有掩饰形迹的必要了,董策下令,让大伙儿纷纷点起火把,手持火把,策马向前。 又往前走了两三里地,那火光越来越亮,喊杀声,惨叫声也越来越响。终于,在绕过一座颇为高大的土丘之后,董策等人眼前出现了一座村落。只是,此时那座村落,已经被笼罩在大火之中。火势汹涌,此时虽然隔着十几丈远,但仍然能感觉到那汹涌的热浪,似乎扑面而来,要把人的头发胡子眉毛都给燎了一般。 整座村庄都被大火淹没,在火中痛苦的呻吟着,时不时有一座房屋被烧塌,轰然倒地,便是发出一声巨响。木头被火焰燃烧,发出一阵荜拨荜拨的声音,而在这火场周围,似乎风也比其他地方要大声一些,烈焰上方的空气扭曲着。 但是奇怪的是,村庄虽然在燃烧,但村子里面却既没有人救火,也没有人哭喊挣扎四处逃窜,似乎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已经不在了一般。 董策心中陡然一沉,这村落中的人不会都被杀光了吧? 还好还好,他转眼一瞧,一颗心便是放下来一点儿。原来,在村子前面,此时正有两支队伍在厮杀,其中一支人数略少大约有六七十,而另外一只则是由百人之多。那一支人数多的队伍,全部都是穿着棉甲外面裹着大氅,手中持着超长长矛,正是他麾下家丁的标准打扮。不用说,这支便是耶律斡里和那一只家丁了。 而另外一支人数较少的队伍,服色比较杂乱,战马也明显不如人数多的那边儿好,战斗力也要差一些,此时他们已经明显地落于下风,被人数多的这支队伍围在中间。 到了这会儿,他们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了,正是黄琬属下的孙铜以及黄琬手底下那些家丁们。 而在战局的外侧不远处,地上则是或躺或坐了许多百姓打扮的人,他们大部分都被捆住了手脚,不少人望着被火焰吞噬的村庄,哭天抢地,哭声凄惨,让人闻之恻然。 在这九边重镇之一的大同镇,在这边境附近,这样的事情可是相当常见的,大伙也都见过不少,一眼瞧去,大致便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董策眼见得耶律斡里和等人已经彻底占据上风,不需要自己插手了,便也放下心来,高声喝道:“耶律斡里和,速战速决,擒了这些贼人来见我!” 他中气十足,声音传出去老远,那些正在围攻孙铜等人的家丁,听见董策的声音,回头一瞧自家大人带兵出现在自己等人身后,一个个都是士气大振,手上似乎也更有劲儿了一些。他们的攻势更加急促,让那些孙铜及他手下的家丁们好一阵手忙脚乱。 耶律斡里和听到了董策这一声,立刻回头高声道:“大人,再给属下一盏茶的时间,保证给您收拾了这些小崽子。” 他回过头来,冲着孙铜等人高声喝道:“小崽子们,你们瞧见了没有?我家大人已经带人赶到,足有数百人之多,而且全都是骑兵,你们难不成还想跑掉么?告诉你们,今日你们跑是绝对不可能了,要是再继续负隅顽抗,便会被我等就地斩杀,唯有投降还能逃得一条性命,明不明白!?” “现在赶紧下马跪地投降,还能保住一条狗命,若不然,明年今日便是你们的祭日!” 孙铜手下这些家丁一个个面面相觑,心下都是动摇了起来。 第1016章 一零三四 燃烧的村庄 第1017章 一零三五 生擒活捉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7章 一零三五 生擒活捉 他们本来就落于下风,在董策等人还没有赶到的时候,他们还可以用‘唉,大不了打不过就跑么’这样的理由来自我安慰。而他们当时若是要跑,耶律斡里和想要拦住他们确实也是比较难的,但此时,他们眼见得对方有大批人马赶到,而且在对方军将的命令下,这大批人马,正在四处游走,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他们想逃是断然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眼前这个满脸胡子拉碴的将军似乎说得有些道理,这会儿若是再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娘的谁想死啊?在这边关搏杀了十几年几十年,好不容易能留得一条性命,谁他娘的愿意葬送在这里? 孙铜浑身浴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杀的敌军的,只是此时,他一双眼睛依旧锐利而坚定,死死地咬着牙,不断的挥动着手中腰刀,疯狂的冲着眼前的敌人砍去。 他回头厉声喝道:“你们今日都跟着我做下这等大事,还幻想着投降之后能够活得一命么?告诉你们,哪怕是投降,你们也全部都要被杀!” 他脸色狰狞,满脸都是鲜血,此时嗔目大喝,状如疯魔一般。 被他这么一喝,他手下那些家丁,投降的念头似乎又淡了不少,很是有几个被他激发了心中血性,不要命一般狠狠地向前扑去。而耶律斡里和早就等着他回头的这一刻,事实上,方才耶律斡里和说了一些话,很大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引诱孙铜回头。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说,孙铜的手下人信心一动摇,孙铜是绝对要回头喊的。 耶律斡里和等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就在孙铜回头的那一瞬间,他和他周围的那些家丁们,似乎早就约定好了一般,极其有默契地齐齐策马向前,目标正是孙铜,孙铜旁边的那些家丁们赶紧阻拦,只不过,他们都被耶律斡里和周围的家丁们给拦住了,而耶律斡里和则是畅通无阻的来到孙铜背后,手中熟铜锏重重的往下一落,便是砸在了孙铜的右边儿肩膀上。 这一下,他其实完全可以击中孙铜的脑袋,让孙铜被砸得脑浆迸裂,直接将他打死。但耶律斡里和想抓活的,他很清楚,一个活的孙铜,其价值绝对要大于一个死的。这一下,直接把孙铜的右边儿肩膀给砸的骨断筋折,孙铜口中本能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被砸落马下。 耶律斡里和见状,也是一个虎跳,直接从马上跳了下去,正正的将落在地上还想重新站起来的孙铜给重新按倒在地。 他力气本就远比孙铜要大的多,更何况此时孙铜是右肩受伤,因此直接就被耶律斡里和给按了个结实,耶律斡里和将他手腕别住,而后把他头盔摘下来,一手抓住他双手,一手抓着他头发,往自己身后的家丁队列中一扔。 家丁们接住之后,顿时就把孙铜给五花大绑,捆的结结实实。 而后耶律斡里和又是高声喝道:“你们还不投降?你们的首领已经被老子给擒获了!” 眼见孙铜被生擒活捉,他手下这些家丁顿时也都没了士气,当即就有不少人扔下武器投降,而几个负隅顽抗的也是耶律斡里和带人给杀了个精光。 根本没用一盏茶的时间,只不过用了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耶律斡里和便已经将他们擒获,被生擒者达五十余人。 带着被擒获的这些人,耶律斡里和抖着肩膀,威风凌凌,得意洋洋的来到董策面前,跪于马前,高声道:“大人,属下不负所望,生擒孙铜等人。” 董策微微一笑:“好,做得不错。” 他指了指那正在燃烧的村庄以及那些痛哭流涕的百姓们,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他其实已经大致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只不过其他军将可还不知道具体细节,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是为了让耶律斡里和跟他们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以董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说得详细些。” “是。” 耶律斡里和心领神会,高声道:“那一日大人您命令属下等人巡视边防,以免贼人入寇,属下等人正在边墙之外巡逻,却是恰好瞧见一支人马自边墙内而来。属下等人顿时便觉得很是蹊跷,从来都是鞑子自北向南打,少有咱们汉家部队越边墙而出来到鞑子的地盘儿的。属下心中生了诧异,便随着他们过去,结果却瞧见,他们进了一处鞑子的小部落,属下生怕他们有大图谋,这般贸贸然冲进去便打草惊蛇,便干脆在那部落外面不远处守着,盯着他们。” “如此足足等了两三日,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今日早间,天色还未亮的时候,他们却是突然行动,属下等人猝不及防,追丢了他们。不过还好,他们一路上留下不少痕迹,属下等人循着这些痕迹,一路前追,终于在此地追上了他们。这些人,竟然洗劫了眼前这个村落,杀伤百姓不知道多少,抢劫财物无数,更是将剩下的那些人捆住手脚,打算一起带走。临走之前,还一把火把这村子给烧掉。” 说到此处,他脸上露出一抹惭愧之色:“末将无能,过来的时候,这村子已经被烧了。” “末将和这些贼人一番激战,终于将他们全部都留在这里,请大人明鉴。” 董策点点头,问道:“这些人什么来路?” 他自然早就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只不过他不能说,最好耶律斡里和也别说,让这些军将们自己看出来。 耶律斡里和果然聪明,领会了他的意思,沉声道:“说起来,此人还是咱们北东路赫赫有名的一个人,诸位大人一看便知。” 而后他向后一招手,喝道:“将那厮给老子带上来。” 他这话一说,北东路各个军将都是面面相觑,一个个儿在那窃窃私语,不知道这是他说的人到底是谁。 很快,孙铜便被带了上来,虽然他披头散发,萎靡不振,但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净了。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众人顿时发出一声惊呼:“孙铜,竟然是他?” 身为北东路的军官,谁会不认识这位黄琬黄大人身边最得宠的家丁头目呢? 第1017章 一零三五 生擒活捉 第1018章 一零三六 他完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8章 一零三六 他完了! 一瞧见是孙铜,再想起方才耶律斡里和说的那些话,他们这些人顿时一个个都猜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顿时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北东路要出大事了! 黄琬黄参将,要完了! “你说黄参将,你这是何必呢?都要走了,何必还弄这么一出儿,这一下子,你便是想要只做个富家翁,也成了奢望,只怕还要赔上身家性命了。” 有人心中暗叹道。 现下情况很明显了,这显然就是黄琬不甘心被削职为民,不甘心让出北东路参将的位置,特意命孙铜带着手下精锐,藏到边墙之外,而后等董策上任之后,让他们杀进来,打劫一个村落。打劫村落不算晚,少不得还要冒充鞑子,董策刚一上任,辖地内就出了这种事情,身为参将的他,无论如何都难辞其咎,说不定就此就可以将董策给弄下去。 不得不说,这个计策相当之好,若真是被黄琬得手,董策肯定得完蛋。 但问题是,事情就是这么巧,董策的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一路追到这里,而董策也带人及时赶到。如此一来,要完蛋的就不是董策,而是黄琬了啊! 他们看看董策,再看看耶律斡里和,心中都是有几分疑虑,耶律斡里和说他们是恰逢其会,正好撞上了,但这事儿未免太巧了一些。只是这事,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董策厉声喝道:“孙铜,你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敢屠杀自己的百姓!说,是谁在背后指使你的。” 大伙儿一听,心下更是了然,董大人这般说话,这分明就是打算把这事儿直接牵连到黄琬身上。 孙铜抬起头来,瞧这动作,嘿嘿冷笑一声,呸的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夹杂着血的唾沫来。 而后便是闭目不语。 董策哈哈一笑,倒是也不动怒,反而夸赞道:“倒是一条有血性的好汉,只可惜,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大事,本官却是容你不得。” 他沉声道:“耶律斡里和,将这些人带回城中,好生审问。” 耶律斡里和舔了舔嘴唇,嘿然一笑:“大人您就放心吧!” 说罢,便是让人把孙铜及他手下那些人都给带了过来。 而后,他又把目光投向那些正在哭叫的百姓们。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消说,这些人,现在可算是无家可归了。他们的村子被烧毁,也没有住处,而现在寒冬已至,没有房子,他们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董策亲自打马过去,让人放了他们,先说了自己的身份,而后问这些人可愿意跟自己回磐石堡,并且告诉了他们去磐石堡的好处。这些人听了,纷纷表示愿意。 这件事儿算是完了,董策回过头来朝着各个军堡的将官道:“诸位,现下天色已晚,你们是跟我回磐石堡,还是直接回家?照我说,不如去磐石堡住一宿吧,现下晚上也瞧不见路,若是迷了路,那未免不美。” 在这个时代,晚上走夜路的时候迷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没有路灯,而且道路修得不是那么好。 但那些将官们却都是纷纷选择了离开,都言道:“就不麻烦董大人了,还是现在就回去吧!” 董策倒是也不勉强,他们想走便就让他们走,这些军将带着家丁们离开董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心中都是如释重负。 这一天他们经历的事情着实是太多了一些,跟着董策这样的上官,还真的是心惊肉跳。 这位董大人似乎也太能搅和事儿了点。 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将注定会被他们铭记一辈子,因为这是他们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今日这事儿总算是亮了,董策便带着大队人马回去了磐石堡。 回到磐石堡之后,大伙儿各自安顿下,只是耶律斡里和却还没有睡下,董策专门辟出几间房间来关押那些被俘虏的黄琬手下的家丁们,还给耶律斡里和调拨了几个李贵手底下的人。那些人虽然不是军兵,但却都是刑名老手,要从这些人口中挖出他们背后的指使者,他们,比耶律斡里和的人更合适。 这一夜,这几间房屋之中,惨叫声不断传来,此起彼伏,未曾断绝。 而很显然,这样做也是非常有效果的,第二日,耶律斡里和就抱着厚厚的一摞卷宗,来到了董策的签押房。这些卷宗,便是昨日的审讯记录。 这会儿,董策正在签押房中算账。 算什么账呢?他在算昨日花出去的那些银钱到底有多少。 说起来,昨日董策可是狠出了一笔血。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被遣散的士卒,每个人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加起来差不多就是万把两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其它的开销。 比如说那些准备迁居到磐石堡来的被裁撤的士卒们,他们要来的话,总得给耕牛,给粮种,给农具吧?这些得花多少钱? 还有那些被编入了磐石堡步军第二镇的原来各个军堡的士卒们,他们来了之后,董策也要给他们和磐石堡步军一样的伙食,这每天就多了三千多张嘴需要养活,又是大笔开销。 不过还好,过去几个月间,董策很是发了不少笔财,光是在澄城县里就捞了数以万计的银两,再加上零敲碎打的经营,现下他手里的现银以及可以折合成现银的绸缎珠宝等东西,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万两。 因此,一时间倒是不会缺钱的。 耶律斡里和把那厚厚的一摞卷宗放在董策面前的桌子上,笑道:“大人,昨日一夜审讯,倒是颇有些效果,已经有不少黄琬的家丁都交代了。” “哦?” 董策随手抄起一卷卷宗拿在手中,而后问道:“孙铜也交代了么?” 其他人交代的那些,都不重要,至少都不如孙铜交代的东西重要。因为这些人中,只有孙铜是直属于黄琬的,只有他才能从黄琬那里得到命令。若是他指证了这事儿是黄琬在背后指使的,那么毫无疑问,比其他人是的指证加起来都要有力。 若是拿不到孙铜的指证,那么这事儿就算是失败了七成。 耶律斡里和有些自得的笑了笑:“这厮招了。” “哦?” 董策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 第1018章 一零三六 他完了! 第1019章 一零三七 招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19章 一零三七 招了 他没想到,孙铜看上去那么硬气的一个汉子,竟然一晚上的功夫儿就招了。 耶律斡里和似乎看出了他的诧异,嘿嘿一笑道:“属下有的是手段整治他。” 董策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耶律斡里和是怎么收拾孙铜的,他笑着点了点耶律斡里和:“你前几日的差事办得好,昨晚的差事办的也不错,你立下这般功劳,本官必定会重重赏你。” 耶律斡里和赶紧笑道:“属下不敢,为大人效命,本是理所应当。” 董策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在那一摞卷宗中,把记录孙铜交代的那些话的卷宗给找了出来,而后仔细翻了翻。 看完之后,他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了拍桌子:“黄琬,你这老小子,死定了。” 在卷宗中,孙铜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包括黄婉命令他率领他仅存的这些家丁出边墙隐藏起来,包括等董策上任之后便带着这些家丁杀回大明境内洗劫一个村落,并且伪装成是鞑子干的等等……,这些都交代了。他甚至还很明确的交代了,黄琬曾经亲口跟他说过,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董策背负罪名,把董策给搞下来。 而他们藏匿的那个蒙古人的小村落,则是和黄琬早就有关联。 本来这支部落是大明明令禁止和他们通商的,但黄琬完全根本不管这些,绸缎,粮食,衣物……,这些东西黄碗卖给他们很是不少,甚至连大明朝制式的那些武器战甲,他们都从黄琬这里买了许多。而黄琬却并没有从他们那儿买什么东西,比如说像战马之类能够提高自己手下战斗力,增加自己手下骑兵数量的重要战略物资,黄琬根本就没有买。他只是向外卖,从来没有买,通过这种方式大量地聚敛钱财。 而且,昨日耶律斡里和还从孙铜口中得出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今年夏天的时候,白莲教起事,大同巡抚焦大人本来是命令黄琬带兵南下镇压的,但黄琬却不乐意去,他命令孙铜带领手下人,又是出了边墙,而后让那支跟他关系密切的蒙古部落,配合孙铜等人演了一出儿好戏,制造了蒙古鞑子前来入寇的假象,从而躲过了带兵南下镇压白莲教这一差使。 说实话,别的不说,哪怕是他算计董策,算计同僚的罪名不算数,让麾下家丁肆意屠杀百姓的这条罪名也不算数,单单是一条私自跟蒙古部族通商,就足以要了他的狗命。 而算上他前面那几条罪名,都已经足够诛九族的了。 董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黄婉,你说你这是何必呢?说实话,像你这般勾结蒙古部族的边镇将官,只怕不少,只不过人家勾结,顶多也就是贩卖个军械粮食什么的,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哪怕是被别人知道了,大部分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这么做,未免也太过分了一些,动辄便是要动刀兵呀!” 董策已经知道,黄琬的命运是注定了的。 只看自己想什么时候收拾他而已。 虽说现在已经拿到了证据,但董策并不准备现在就动手,现下刘若宰还没有正是上任,大同巡抚还是焦大人,大同总兵还是王朴。他知道王朴和黄琬的关系比较不错,生怕这会儿把消息递上去,会被王朴使一些手段,从中干扰。而且焦大人即将卸任,只怕这会儿也不愿意生事,这事儿说不定会袖手旁观。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件事就会变成他和王朴之间的碰撞,董策还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够匹敌王朴的程度。 王朴身为大同总兵,在大同镇根深蒂固,势力绝对不是目前的自己所能够匹敌的。 所以董策决定等刘若宰上任之后再说。 只要刘若宰一上任,那拿下黄琬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董策将卷宗放下,命令白忠旗将这些卷宗都仔细封存起来,而后又夸赞了耶律斡里和几句,便是命他退下。 当日傍晚时分,刘大川和范启年两人来到了磐石堡。 这两人还当真是听了董策的话,是要举家迁到磐石堡了,不过搬家也是个比较麻烦的事,他们两人先过来了,至于他们的家眷家人,会在之后的数日之内过来。董策知道了也很是高兴,当即便赏了他们两套宅子。 只不过这两套宅子并不是在磐石堡内,而是在磐石堡外建造,这会儿还没有建造,董策当着他们两人的面把高大年和孙武木两个人叫来,命令他们在城东的甘河旁边建两座宅子。这两座宅子的规模也会比较大,也会比较遮奢,按照董策的说法,是前后三进的院子。说起来,可是比城内石进周仲等人的居所要大得多。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在城内。 这也是董策深思熟虑过的。 磐石堡是他的根基,是他统治的核心,也是他所有秘密的所在地。而现在,他对范守业和刘大川两个人还没有真正的信任,磐石堡中隐藏了太多的机密,若是这两人存有二心同时又得知了这些机密的话,那么董策就会非常被动,说不定就会有许多事儿被捅出来。 若真是这般,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内,除了他的心腹以及当初过来的那批流民之外其他人都不会被允许进入磐石堡中居住。 对于刘大川和范启年,他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虽说刘范两人现在已经是进入了他的统治体系之中。只不过和原有的体系相比,他们两个明显是游离在外的。董策也并没有想过要将他们两个纳入原来的那个体系之中,他是打算,以这两人以及那数千名被他收拢过来的各个军堡的士兵为核心,重新再打造一个体系。 这个体系便是新军体系,是立于磐石堡步军以及董策的家丁之外的另外一个体系。 这支军队只听命于董策,除非是战时进行一定的合作,否则平时他们和磐石堡步军是没有什么交集的。而他们的训练场所以及住所,都会与现在的磐石堡步军分开。 第二日一大早,董策带着刘大川和范启年两人去了新兵大营,那三千余名被董策抢过来的各个军堡的军兵此时就住在新兵大营之中。 第1019章 一零三七 招了 第1020章 一零三八 磐石堡步军第二镇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20章 一零三八 磐石堡步军第二镇 新兵大营很大,除了容纳那些新近招募还正在训练之中的预备役磐石堡步军之外,再容纳他们这几千人也是毫无问题。。 董策等人过去的时候,新兵大营之中的那些磐石堡新兵们正在‘操’练,一个个非常严肃,挥汗如雨。而那些各个军堡过来的军兵们却是围在周围,嘻嘻哈哈,指指点点,一片笑闹之声。 董策看了之后,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这些新兵们刚过来,董策还没有为他们安排训练,董策本来想迟两天再说,但现在看来这种事情还是越早越好。 他当下便命令所有各个军堡过来的兵丁们集合,而后当众宣布,他们这一支,被命名为磐石堡步军第二镇。至于此时磐石堡中的那些步军,自然就是第一镇了。 董策一旦决定做什么事,那当真是雷厉风行,让这些士卒们原地等待,而后立刻马不停蹄赶回到了磐石堡之中,招集所有磐石堡中伍长以上的军官,而后从这些军官之中‘抽’调出来五十人。 他二话不说,直接便带着这五十来人来到了磐石堡步军第二镇的队列之中,下达命令,原先所有的军官全部被免职,所有的队伍全部被打散了重新安排。其编制,和磐石堡步军第一镇完全一致。完毕之后,将他带来的这些军官,一一认命。 由此,仅仅是一个下午的时间,董策便让这支磐石堡步军第二镇变了一个模样。 里面原来所有的官僚体系,军官体系,统治体系,全部被摧毁,变成了董策新建造一个体系。最上层的两个官员是刘大川和范启年,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所有的中层军官,基本上都是董策的人。剩下的那些底层的军官,则是董策随机提拔起来的,并非是原先那些人。董策随机提拔起来的这些人,自然也是对他感恩戴德,如此就相当于所有中下层军官都变成了董策的人。 用了一天的时间,董策便将这支三千余人的队伍牢牢的掌握在了自己手中。当然在此过程之中,肯定会有所冲突,那些利益受到损害的人肯定会表示不满,甚至是极其强烈的反对。而董策也是用雷霆手段,谁敢出言不逊直接就行军法,如此打杀了几个之后,再也无人敢说话了。 这一日,新兵大营之中一片人仰马翻,那些各个军堡过来的军兵还没缓过神儿来,突然就发现自己的上官以及上官的上官,还有自己的袍泽,自己身边的人完全都换了模样。原先熟悉的人都不见了,身边基本上都是陌生人。 这是一个全新的团体,一支全新的军队,完全属于董策的。 而这些军兵们还不知道,对他们来说,今天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的日子,他们的生活,都会变得和往常完全不一样,简直就是天翻地覆一般。 第二日,董策又来了,还是命令所有磐石堡步军第二镇的军兵们集结,而后给他们下达了命令,带着他们出了新兵大营,来到新兵大营向东十里之外的一个偏辟而又宽敞的空旷地区。 这里的地上看,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工具,旁边则是堆满了大堆大堆的石头和砖块儿,以及堆积如山的木材。董策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就是:让他们建造营房。 高大年和孙武木两人以及他们手下的工匠作为指导,带着这些人建造营房。这些营房是给他们自己建造的,他们现在虽然住在新兵大营之中,但是新兵大营是给磐石堡步军第一镇用的,他们则是需要自己来建造自己的营地。 这些军兵终于知道了,新兵大营里面那宽敞明亮的营房,干净整洁的被褥,每顿饭管饱同时还有许多‘肉’的伙食,不是白白享用的。他们在这里过得,将会是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一整天干活儿下来,‘精’疲力尽。回到新兵大营之中,去食堂饱饱的吃了一顿而后又被强‘逼’着去澡堂子里洗了个热水澡,回去躺在‘床’上,酣然大睡。不少人感觉,这滋味儿似乎倒也不错。 如此很快,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磐石堡步军第二镇的大营已经初见规模,最多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建成。而这些军兵也有了和过去完全不一样的面貌,他们的身体更加强壮,‘精’神更加旺盛,‘精’气神儿都比原先要足的多了,甚至一举一动一行一止,都跟过去判若两人。 而从这天开始,董策让他们每天只干半天的活,剩下半天则是训练,训练的内容就是鸳鸯阵。 如此,又是许多事日过去了。 今日,是崇祯八年的腊月二十八。 这一日,磐石堡内也是热闹非凡。因为就在今天,磐石堡守备,北东路参将,董策董大人,要在堡中大校场上,大阅磐石堡步军。 此时磐石堡步军的规模比之董策刚刚回来的时候,已经要大出来不少。 本来在新兵大营之中‘操’练的那些预备役步军,此时也都已经完成了训练,加入到了磐石堡步军大营之中,成为磐石堡步军第一镇的一份子。 现在真正的磐石堡步军,也就是磐石保步军第一镇,一共拥有二百二十个杀手队,两千六百四十人。 磐石堡步军第一镇,其中所有的军兵,全部都是在本地流民之中招募的,可以说全部都是董策的自己人,因为他们的‘性’命都是董策救下来的,若是没有董策,只怕他们这会儿都已经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所以他们对磐石堡的认可度非常高,对磐石堡的归属感非常强烈,同时对董策也是非常之忠诚。所以董策对于第一镇的看重程度,要远远超过磐石堡步军第二镇。 毕竟前者才是亲生的。 磐石堡步军第一镇,二百二十个杀手队,两千六百四十人,全部都集结在磐石堡步军大营的大校场中,两千余人站成一个个小方阵,而许多小方阵又组成一个个大方阵。这两千余人一共是组成了四个大方阵,在大校场上铺排开来,几乎占去了小半个大校场。 当初董策第一眼瞧见这磐石堡大校场的时候,只觉得这校场极大,大的似乎没有边际一般。而现在,上面站着许多兵丁,在董策眼中,这校场也比过去小了不少。 第1020章 一零三八 磐石堡步军第二镇 第1021章 一零三九 强兵七千!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21章 一零三九 强兵七千! 董策站在高台之上,向下俯视,看着这数千名军兵,战甲森严,刀枪如林,巍然屹立,雄壮如山,心中一时不由得涌起万丈豪情。 只是他也知道,现下磐石堡步军第一镇能达到这个规模,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到了极限了。磐石堡一共才不过是三万人口,男丁也就是占到其中一半稍微多一些。也就是说,整个磐石堡的男丁数量加起来,大约是在一万七千左右,而其中十五岁以上,五十岁岁以下——这个年龄段,也是此时大明朝约定俗成的适合当兵的年龄段——在这个年龄段儿的男丁的人数,大约是在一万三千左右。 而此时这一万三千左右的男丁之中,已经有将近三千人成为了磐石堡的军兵了,而且还是常备军,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兵营之中,干农活的时间几乎是没有多少的。 而且他们是整个磐石堡所有男丁之中最强壮,体力最好,身体最好的一群人。也就是说,磐石堡中最重要的三千名劳动力,在军中操练,而不是在地里干农活儿。 这其实已经是对磐石堡的农业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只不过由于磐石堡的百姓是刚刚分了土地,百姓的热情非常之高涨,而且磐石堡虽然热量和光照条件跟其他的中国北方地区一样都不怎么样,但起码磐石堡的水源是充足的,灌溉是跟得上的,而且如耕牛这一类大牲口也比较充足,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壮劳力不足的问题。所以劳动力短缺这个问题,基本上是被掩盖和抵消了。 磐石堡的粮食产量还是相当高,也没有非常明显的劳动力不足的问题,但是董策很清楚,磐石堡的军兵占百姓的比例,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是一个极限了,不能再从本堡的百姓中征兵了。 这会儿,董策手下的兵力一共分为三部分,家丁算是一部分,步军第一镇是另一部分,剩下的那一部分则是步兵第二镇。 他麾下的家丁,现在手底下有的,以及正在安乡墩中训练的,加起来足足有六七百人上下。而他麾下的步军第一镇,人数则是将近三千,步军第二镇人数更是超过了三千。 如此算下来,他麾下的兵力,竟然已经是接近七千之数了。 这是一个相当骇人听闻的数字。 大明朝此时依旧号称有雄兵百万,九边重镇依旧号称有数十万大军、就拿大同镇来说吧,此时大同镇在账面上的兵力,还是有十几万之多的,但实际上的兵力能有多少?大约也就是在三四万上下,其他的那七八万兵,都是账面上的,实际上根本找不着人。 他们的饷银自然都是被各级将官乃至朝廷中的那些官员们给瓜分了。 而在这三四万人之中,其中能战之兵又有多少呢? 说实话,能战之兵绝对不超过两万,因为在这些实际数额的士卒之中,又有差不多一半儿左右都是老弱病残。 大同镇的这个情况,其实不用看别的地界儿,看看北东路的情况,大体就知道整个大同镇是怎么回事儿了。 北东路的这些军堡,普遍一个军堡也就是三四百左右的兵力,而大同镇的军堡加起来,一共是七十二个,如此大致就可以算出大同镇的可用之兵到底有多少。而从北东路随便选出一个军堡来,看看里头的士卒构成,大致便能瞧见,里面老弱病残为数不少。 这种情况在整个大同镇都是非常普遍存在的。 董策手下这将近七千人,可以说是已经占据了大同镇五分之一左右的兵力、而最关键的是,他手下的这些士卒,尤其是他的那些家丁和磐石堡步军第一镇,战斗力都是非常之强,说句实在话,如果让董策算一边儿,而大同镇其他的兵丁算另一边,两边对战的话,董策至少是不落下风的。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势力已经极大发展,兵力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 董策都为自己而感到骄傲。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这片东亚大地上,这个王朝之中,一支可以影响某一场战争走向的力量,这样的势力,这样的实力,当然还是远远不够,但已经超过了董策的预期。 他没有想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刚刚不过一年半的时间,就已经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而未来当然也是大有可期。 检阅完了这些军队之后,董策招来众军官,下达了一个命令:明日,进攻白莲教余孽。 白莲教那一次在磐石堡下,洢水河南被打败了之后,孙香主带着手下那些人狼狈逃窜。由于磐石堡都是步军,而且于当时心中有着一些私心,所以乘胜追击的就不是那么用心,并没有给逃跑的这些白莲教中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孙香主一路向南逃窜了数十里之后,又是聚拢起来一批人马,占据了一块儿地盘,声势虽然远远不如当初那般浩大,但还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然盘踞在哪里,招兵买马。尤其是最近,势力又有所恢复。 而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也没人再围剿他们,无论是大同巡抚焦大人还是大同总兵王朴,乃至于是其他的参将,都像是自己的辖地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对他视而不见。 他们这么做,自然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而由于他们的这种行径,也导致白莲教这些余孽一直残存至今,而且最近还有复苏的迹象。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些数量极多,足有数千的白莲教余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但对董策说,就是一块儿肥肉。只要是想啃。一口就啃掉了。 他早就想收拾这些白莲教余孽了,刘若宰即将上任,董策要把这份功劳作为一份大礼送给他。 明日是腊月二十九,再有两天就过年了,在这种时候,谁也想不到董策会忽然发难,发兵进攻白莲教。 第1021章 一零三九 强兵七千! 第1022章 一零四零 白莲教覆灭(1)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22章 一零四零 白莲教覆灭(1) 崇祯八年腊月二十九。 是日,天色晦暗。 铅云压在天空之上,低垂的云头似乎能够接到地面。 这是真真正正的接天连地,无边无垠。 荒野一直蔓延到远方的极远处,一眼望去,天地之间似乎都是一片晦暗的灰色。 正是隆冬时节,地面已经见不到半点绿色,而今年冬天又是没有雨雪降落,地面裸露出来,黑色,灰色,土黄,掺杂在一起。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颜色,是百姓们眼中绝望的色彩。 连年大旱,河流干涸,取水浇地变得越来越困难,许多人就指望着冬天能下一场雪来缓解一下旱灾,但可惜的是,老天爷似乎听不到人们的诉求。 残酷的小冰河时代,在大明的灭亡过程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一个角色。 开始于万历年间,终结于满清顺治康熙朝,持续近百年的小冰河时代,在崇祯年间,达到了巅峰。 这里是大同镇城以北,数十里之外。 赵家镇周边。 赵家镇是这一块儿规模颇大的一个镇子,上面有四五百户人家,两千多人口,附近还有十几个村子。 这一块的土地,和大同镇其他地方的土地比起来,土层要深厚一些,整体也更肥沃。 所以赵家镇附近的田地里面的收成,比别的地方是要好一些的。所以这附近的村民百姓,日子比大同镇其他地方的人,是要过得好一点的。 但那是以前了。 自从数月前白莲教占据了此地之后,这里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能跑的都跑了,没来得及跑,或者是被白莲教蛊惑以及对白莲教心存幻想的那些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坠入了地狱。 人间地狱。 所有男女,都被迫加入白莲教,但凡是不加入的,一概格杀勿论。 加入就加入吧,也没什么,反正只要是不死,只要是能硬撑着往下过日子,加入这个也没什么打紧的。 什么?日后官府追查? 现在都快活不了了,谁还管得了以后? 但问题时,孙香主发话了,加入白莲教,那就是自己人了,定然包你荣华富贵。但是呢,你也得拿出来一点儿诚意不是? 什么诚意呢? 把家里所有的财产土地都奉献出来,把妻女都奉献出来,这就是诚意! “什么?不想奉献?那看来你就是没诚意,就是不真心实意的跟着咱们干!既然你这样,那也好说,一刀杀了就是!” 在这样极其严酷的高压策略下,赵家镇以及周边的百姓们,都只能认了。 不认咋办?不认就得死! 现在赵家镇内外,如地狱一般。 镇子外面的所有人都被迁到了镇子周边,所有的土地全都荒废了。 百姓家里的粮食都被收集起来,由孙香主亲自派人掌管, 所有的男丁都被编入了队伍中,每日浑浑噩噩的,也不操练,吃也吃不饱,就是混日子。 有一天算一天。 混吃等死这四个字,大致能够形容他们现在的状态。 而这些百姓中的女眷,这些人的妻子女儿,则都是被孙香主给分了。 里面最漂亮,最有姿色的那些,当然是先被孙香主等白莲教中的高层给挑选了一通。然后又把差一些的那些,分给跟着他起事的那些老兄弟们。 一开始跟着他起事的那些人中,相当不少都是光棍儿,孙香主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剩下的那些,则是被充入军妓营,谁想发泄,就进去发泄。 整个赵家镇的白莲教余孽,虽然等级森严,却也朽烂不堪。 就像是一具长满了烂疮,没有任何活力的身体,离死不远了。 救都救不活。 孙香主的女人们,也增加到了二十个,都是颇有姿色的。 下面的人,一天一顿饭都吃不上,但他,却是每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赵家镇酒坊里面的酒被他给喝光了之后,他甚至还专门派人乔装打扮,携带大笔金银,去大同镇买酒。 既然都去了一趟了,当然不能只买酒,顺便又买回来大量的其他物品。 这些东西里头,没有一件儿是能增强军队战斗力,全都是供他享受的奢侈品。 比如说绫罗绸缎,上好木头打造的拔步床,极为精美的食物,把玩的玉如意,最上等的雪狐皮,紫貂皮……等等,不一而足。 这些东西花费了巨量的钱财。 不过孙香主不在乎,他有钱。 而且不是一般的有钱。 白莲教起事以来,四处劫掠,积攒了巨量的银钱。现在孙香主这儿,很多物资都缺,但就是不缺银子。 其实,赵家镇这边白莲教众人的行为,是瞒不过大同镇那边的。 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瞒不过人的。 但大同镇里面的那些人,根本不会管这个,他们才不管白莲教这些人的身份,才不管他们买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 他们只认银子! 只要孙香主那边出得起银子,他们就一定会卖! 明朝末年,不管文臣还是武将,都是对捞银子极为热衷,甚至可说是疯狂了! 他们也有安慰自己的理由:“反正这些逆贼买的都不是什么粮食,武器之类的战略物资,只要不买卖那些东西,就没事儿!” 只不过,谁都很清楚,这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借口而已。 只要是白莲教那边出得起银子,哪怕是粮食武器,他们也会卖! 他们不会管后果,不会管着和谐武器会不会成为在战场上杀死自己手下士兵的凶器,也不会管那些粮食会不会让逆贼的士卒们吃的强壮,从而更有力气杀死自己人。 他们黑眼珠子根本见不得白花花的银子。 不管怎么样,孙香主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 住在赵家镇最大,最遮奢的大宅子里面,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还有那么多女人任由他施为。 经历了在磐石堡外的那一场大败,他整个人都有点儿跟以前不一样了。似乎那一场大败已经将他的精气神给完全消磨掉,再也没有一点儿的进取心和野心,只是满足于在这小小的赵家镇上,在这几千人中称王称霸,作威作福。 他227537+cqsqc+1022> 第1022章 一零四零 白莲教覆灭(1) 第1023章 一零四一 白莲教覆灭(2)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第1023章 一零四一 白莲教覆灭(2) 他不敢想,也不愿意想以后的事,每天只是‘花’天酒地,麻醉自己。。 小冰河时代的晋北大地,接近塞外的区域,在冬天温度很低,用后世的标准的话,最起码也是零下二十度左右。 赵家镇周围一片安静,大地被冰冻的龟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纹出现在地面上。 一只土黄‘色’的野兔在地上一跳一跳的向前,一边走,一边很警觉的看着四周。 这年头儿人没吃的,无数人饿死,就连他们这些动物,都被饿瘦了。这只野兔瘦骨嶙峋,用皮包骨头形容,大致不差。 忽然,它身子凝滞住了,接着,便是飞快的逃窜出去,窜进了一处田埂下面的‘洞’里。 而片刻之后,忽然又爆裂的马蹄声传来,大地都开始震颤起来。这野兔方才立足的地方,被一个盯着马蹄铁的,碗口大小的马蹄给踩在脚下。 一个骑兵策马昂然而立。 他身材高大,马匹神骏,身披青‘色’棉甲,腰间挂着哥萨克骑兵刀,手中持着奇长无比的锋锐长枪,目光锐利,盯着远处的那片建筑群。 而在他身后,更有数百名骑兵跟随。 他们队伍阵型拉得很开,每一个骑兵之间的距离都拉的很大,人数数百,但看上去接天连地,占据了整个旷野。 而在这片骑兵队伍的后面,还有无数的步兵,排成长龙阵列,向着这边进发。 他们的阵型比一般的长蛇阵要宽一些,每一排大约有十几个人的样子。前后排的间距为五尺。 虽然队伍宽,但由于人数很多,足有数千,队形绵延一里多长。 队伍之中,数面大旗迎风飘扬,上面一个硕大的‘董’字隐约可见。 这支队伍,正是董策的大军。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很快就抵达赵家镇外围。 马蹄声烈烈,数百骑兵在大地上一起奔驰,地面都在震颤。 此时正是中午,吃中午饭的时候,这会儿,赵家镇中大部分人都是清醒着的。 既然醒着,自然不会感觉不到这巨大的动静。 很多人都是惊慌失措的起身,然后涌到镇子的围墙上去观看。 当他们看到外面那似乎无穷无尽,数量不知道有多少的军兵的时候,一个个都是面‘色’如土,胆战心惊。 不少人都认出来了的这些人身上的装扮,这是明军! 有些人,还认出了那个上面写着硕大的‘董’字的军旗! 对于他们来说,这一面旗帜,简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当初,他们在晋北大地上烧杀抢掠,也算得上是没有敌手,而上头的人,没有长眼睛,竟然敢主动去招惹这些磐石堡的军兵。 结果就有了磐石堡外,洢水河南那一场惨败! 那一场惨败之中,他们被杀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从那一战中逃出来的人,每每回想起那一天,都仿佛是沉浸在一个不愿意醒来的噩梦之中。 而现在,这个噩梦,有一次降临了。 甚至有的白莲教教徒,在看到城外的明军之后,直接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仅仅是看了一眼,他们就满心的绝望,根本不认为自己这边能够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有人屁滚‘尿’流的从城墙上跑下来,飞奔来到镇子中最奢华,最阔大的那处宅院。 这里,是孙香主的住处。 宅邸外面,自然有卫士守卫。 赵家镇并不大,这里距离赵家镇的围墙也并不远,他们隐隐然能够听到一阵阵慌‘乱’的叫声和哭声。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很是诧异。 “快,快去禀告大人,来了,那些狗官兵来了!” 报信的人气喘吁吁的大叫道。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是磐石堡的那些,那些杀神来了!” 一听到磐石堡这三个字,守‘门’的卫士也是脸‘色’大变,二话不说,直接进去通传。 此时,孙香主还在酣睡。 昨夜,他大宴手下的诸多首领头目,喝道半夜三更,然后又借着酒兴,跟后宅那些姬妾胡天胡帝的折腾了一大通。 一直闹到天光放亮,这才睡下。 这会儿还没睡醒的呢。 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清楚孙香主的习‘性’,知道如果吵醒了他睡觉,那是要受到严惩的,但是这么关键的时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很快,孙香主就被叫醒。 果不其然,他醒了之后,立刻勃然大怒。 但是当他听到磐石堡的明军打过来的消息,立刻呆住了。 他仿佛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他呆呆的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忽然发出一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嚎叫。 “老天爷,还是打来了,还是打来了!” “我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日!” 他脸上‘露’出神经质一般的笑容,哈哈狂笑:“好,来得好!我早就等着这一日了!这些日子,我他娘的****喝酒,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忘掉你们这些煞神?” “没想到,你们还是来了!” “好,老子大不了就是伸头被你们剁上一刀也就是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 自家大人临战之前却说这么丧气的话,能打得赢才怪了。 “走,上城墙!我要见识见识,要我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孙香主也顾不得穿衣服了,披上袍子,带着人就往城墙上走去。 等他到了城墙上,看到外面那如云大军,顿时也是吓得双‘腿’发软。 其实这段日子,他还真是有点闭目等死的意思,但是当这一日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心中的恐惧却是达到了极点。 他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想死。 此时,外面的大军,如‘波’‘浪’一般分开了。 董策和石进等人策马来到阵前,指点着眼前的赵家镇。 “石进,你说,咱们这一仗,应该怎么打?” 董策笑问道。 石进沉‘吟’片刻,而后说了一大通话。 “哈哈,哪有这许多讲究?” 董策哈哈大笑:“这个时候,咱们占据绝对优势,就是要以无可匹敌的姿态,压过去!让这些逆贼,彻底提不起抵抗的念头,让他们只能降服!” “大人说得有理,属下又学到了一招。”石进笑道。 第1023章 一零四一 白莲教覆灭(2) 一零四二 降了,降了! 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一零四二 降了,降了!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董策大声喝道:“传令下去,第一到第三十杀手队,作为后备队,其他所有杀手队,全部押上。” “所有骑兵,围绕赵家镇,在步军攻进去之前,向里面射箭,并且严密监视赵家镇其他大门,一旦发现有逃走的,立刻追杀!” “是!” 众人轰然应诺。 命令被传了下去,整个磐石堡大军都动了起来。 步军在前,在各自队正的带领下,稳步向前。 他们速度不快,但是非常沉稳,一步一个脚印,丝毫也不慌乱。 他们都是组成的纵队,各队的队正走在最前面,手里持着带有三角旗的旗枪,枪尖朝天,三角旗随风飘扬。 第一排的队正,基本上都是保持在一个水平线上,谁也不会突出来,谁也不会太靠前,也不会太靠后。 因为他们的位置,决定着后面士卒们的位置。 已经训练了无数次了,灭个人都知道自己身前身后的人呢是谁,都知道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 而在这第一排队正们的尽头,则是石进。 来到距离镇墙还有三十步的时候,石进举起右手,立刻有传令兵在阵前策马奔走,口中大喊:“停住,停住。” 同时,有旗语打起来。 所有队正,顿时都陆续停下。 想要同一时间停下,很难,但陆续停下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能够保证大致还是维持在一个水平线上,差别不会很大。就算是有往前多走了两步的,也能很容易的退回来,把阵型给调整好。 十几个呼吸的时间,队伍就被调整好了。 然后石进一声令下,各个杀手队的弓箭手就从队伍中走出来,来到队列之前。 他们并没有排成整齐的队列,而是站在自己的杀手队前面,但是大体来说,还是在一条线上的。 石进高高举起右手,然后又落下:“放!” 所有弓箭手张弓搭箭,开始仰射。 一片箭雨朝着镇墙上落去。 这一次出动的杀手队数量,已经过百,弓箭手的数量,也是数百。 数百支箭朝着镇墙上落去,羽箭稀稀拉拉的,并不是很密集,但是由于数量足够多,几乎把正面镇墙上所有的角落都给覆盖住了。 而面对羽箭的袭击,镇墙上面的白莲教教众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可以及远的武器。 他们没有远程攻击手段。 制造弓箭,其实是相当复杂,相当麻烦的一件事情,需要相当多的程序和材料。 要制造一把弓箭,从开始选材料到最后制作成功,大致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 就算是白莲教这些人从他们刚开始起兵的时候就制造弓箭,现在也不过是刚刚能够用上自己制造的弓箭而已。 更别说,他们之前根本没有这个头脑,根本就没想着要自己制造弓箭,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茬子。 而且就算是有这个想法,有足够的时间,也未必有足够有经验的工匠和足够的材料来制造。 事实上,他们不但没想法,没时间,更没工匠和材料。 说白了,他们自己没有制造弓箭的能力。 他们现在所有人,数千人中,只有不到二十张弓,大致也就是上百支箭而已。 这些手持弓箭的人呢,并没有都站在正面的墙上。 孙香主仓促之下,甚至都没来得及把有弓箭的人都组织起来。他完全乱了阵脚,他哪怕是有稍微一点不甘心坐以待毙之心,也会奋死挣扎一下的。 事实上,墙上有弓箭的人,不过是七八个而已,稀稀拉拉的射出来几支箭,根本就没有什么威慑力。 跟数百支箭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压根儿不是一个量级的。 数百支箭落在了墙上,足有数十人被射翻在地,顿时,墙上本来密集的人墙,出现了许多缺口。 许多白莲教众被射死或者射伤,惨叫着从墙上翻下去,重重的砸在地上,摔得筋断骨折。 磐石堡军毫不停歇,继续张弓搭箭。 又是一轮数百支箭落在了墙上。 这一次,白莲教众们死的少了一些,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学得精明了或者是有了遮挡物,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之前自己同伴的惨状之后,在第二轮箭雨还没落下来的时候,就已经纷纷从墙上跳了下去。 一丈多高的墙体,从上面跳下去,固然会摔得不轻,甚至会摔断骨头,但是起码不大可能会死。 而留在墙上,则是有极大的可能性会被射死。 磐石堡军又射出了两轮箭雨,直接逼得镇墙上的白莲教众们纷纷跳下去,墙上几乎快要空了。 就连孙香主,都被几个心腹手下给架着从墙上迅速离开,躲了下去。 其实石进完全可以继续向镇子里面射箭,光靠着射箭,就能解决这些白莲教众,但是石进已经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石进一声号令,弓箭手们退了回来,然后磐石堡军开始迈步向前。 他们缓慢但是坚定的前进。 赵家镇外面,有一条浅浅的壕沟,这是原来镇子里的士绅富户们一起凑钱请人挖掘的。 毕竟在这翻天覆地的乱世之中,多这么一条壕沟,说不定在某些要紧时刻,就相当于多了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壕沟的规模,本来也不大,也就是一丈来宽,三尺多深。 而白莲教这些人到了之后,根本就没有整修。相反,他们还把大量的生活垃圾直接扔进里面,因为这样比较方便。 所以现在这个壕沟非常浅,非常窄,几乎是用力一跳就能跳过去。 孙香主等人一看头顶的箭雨停了,都又回到了墙上。 刚上了墙,就看到下面那些磐石堡军兵。 看到潮水一般涌来的明军,孙香主忍不住浑身哆嗦,脸色惨白无比。忽然带着哭腔大喊道:“投降,老子不打了,老子要降了!老子不想死!” 他的精神防线,轻而易举的就崩溃了! 他冲着旁边的几个下属咆哮道:“入你们他娘的,赶紧跟着老子喊,听到没有?想害死老子不成?” 他觉得自己只要是喊得稍微晚上一时半刻,他就会被这些强悍的磐石堡军给斩杀。 最快更新,阅读请。 一零四二 降了,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