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浪漫》 第1页 《演绎浪漫》作者:谢南居【完结+番外】 文案: 一 桑酒第一次见到陈时迁时,是在发小的婚礼上。 她站在角落里隔着人群就看到了一个男人。 彼时他坐在女方宴席,西装革履,气质斐然,落拓的眉眼清冷得如洞中寒潭,全然与周遭格格不入。 就那么一眼,看的桑酒心魂一荡。 两人的第二次相遇是在桑家老宅。 男人一身白衣黑裤,清冷禁欲。 桑酒一时兴起上前,红唇轻轻擦过他耳边,笑的张扬魅惑:“陈先生,要不要谈个恋爱?” 男人轻抬眼皮,言语到眉梢都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俊朗外表下满是不屑一顾。 二 申大化学系教授陈时迁是公认的高岭之花,容貌上乘,气质绝佳。 追他的人无数,却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直到一次学术研讨会上记者问及他的理想型,素来清冷自持的陈时迁突然朝镜头一笑,眼神温柔带着些无奈,“她有点难追,我还在努力。” 当晚,申大论坛崩溃。 女生纷纷抱头痛哭错失男神。 男生则彻夜庆祝再没人和他们抢女朋友了。 三 桑酒追陈时迁时追的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到最后放手的时候也不过是拎了个箱子走的潇洒快意。 陈时迁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很是不甘心。 半个月后,另一座城市,还是同样的两个人。 她假装从容淡定,波澜不惊的眼底暗流汹涌。 而陈时迁依旧清冷矜贵,伸手把人拦住,暗欲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声音几近蛊惑,一字一句震的她心头一颤。 他说:“桑酒,这一次换我追你。” - 我伸手触摸试剂试图为你演绎一场宇宙浪漫。 霸道拽姐x高岭之花 ps:文案最后一句来源于网络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桑酒,陈时迁┃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撩到那只狐狸精 立意:真爱至上 第1章 六月初七,宜嫁娶。 江家小公子大婚,婚礼在自家集团下的风盛酒店举行,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厅内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桑酒昨晚熬了个通宵补设计稿,这会头正疼的厉害,原本想着忍一忍,但实在奈不住周遭七嘴八舌的闹腾,期间还要时不时地应付有人过来搭讪,她尚且不算太好的脾气终于压不住,趁着空隙起身离开坐席。 江家太子爷的婚礼必然奢侈豪华,从会场布置到餐饮甜点皆是顶配。江家甚至把酒店顶楼两层都包下来,不许外人进出。 宴会厅外面有一个极大的露天阳台,可以俯瞰整个申城夜景。此刻宾客都在正厅凑热闹,露台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站在那聊天。 桑酒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从包里抽出一根女士烟点燃。 她站的位置恰好能把整个大厅景象收入眼底。今天江添屹作为新郎,一身笔挺西装,帅气逼人,一旁的新娘依偎在他身边,显得娇小玲珑。 任谁看了都不得不称赞一句郎才女貌。 但或许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是情有独钟还是逢场作戏。 就连桑酒也忍不住唏嘘到底是爱情太不可靠还是人心变得太快? 以她恋爱次数为零的资历显然还无法回答这么深奥的问题。 她收回视线。 自从她出现,露台一侧原本聊得火热的几个男人突然停了下来,频频侧头看她。 桑酒半倚在露台的玻璃栏杆上,灯光半晦半明,隐隐露出她姣好的身材,一双白皙纤细的长腿包裹在紧致的黑丝绒旗袍下,令人无限遐想。饱满的红唇沾着酒渍,整个人说不出的风情妩媚。 突然她唇角轻轻一勾,连同身后璀璨的城市夜景都黯然失色。 男人们猛地呼吸一滞。 其中一个男人在同伴的怂恿下大着胆子上前搭讪,“这位小姐,有机会认识一下吗?”说完从西装内衬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照跃娱乐总裁吴尚 黑底名片上赫然印着几个烫金大字。 桑酒接过,细细端量,似在考究这几个字的含金量。 男人看她接过,脸上自豪之意明显,一脸骄傲地和同伴使了个眼色。 “你看到那个人了吗?”桑酒抬起手往宴会厅里指了指。 男人下意识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容貌清俊的年轻男子。 吴尚认得他。 许氏集团的小公子,去年刚从国外回来,现在自己创业开了家科技公司。他一时有些不解桑酒的举动,下一刻,耳边一道声音响起。 “就连他见了我也得老老实实喊我一声桑小姐。” “所以,” 她嗓音很轻但处处透着轻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算什么!” 男人被她这么一说,面色有些挂不住,一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袖子一甩阔步离开。 桑酒一声嗤笑,面无表情地将名片扔进垃圾桶。 其余男子看到同伴愤然离开,又瞥到桑酒那张冷然的脸,猜测他是吃了闭门羹,于是纷纷转身灰溜溜地离开。 -- 第2页 直到走出几步后,男人理智逐渐回头,终于反应过来桑酒的那句话。 偌大的申城还有谁姓桑又能自由出入江家少爷婚礼的,除了那位自小和江添屹一起长大深居简出的桑家小小姐,估计就没别人了。 纵使这几年桑家的产业陆陆续续迁到海外,但百年丰厚的家底依然是旁人不可企及的。 难怪刚刚桑酒说连许家小公子都不得不低头喊她一句“桑小姐”。 这样的家世背景可不得让人谨言慎行。 男人为自己一时的冲动后悔莫及,又庆幸好在没做什么傻事。 * 婚礼在酒店顶楼举行,从桑酒的位置往下看正好将整个申城的夜景一览无余。 正前方是寸土寸金的国贸中心,与它隔江相对的是申城的标志性建筑双楼塔。塔顶巨大的球形灯散发着光彩夺目的光芒,将整个城市笼罩在一片绚丽中。 桑酒无心欣赏夜景,起身打算回去。 蓦的,她脚步一顿,视线在厅内某处驻足。 偌大的宴会厅四角立着汉白玉柱子,四周墙壁全是乳白色石砖雕砌而成,精致的花绘在墙上摇曳绽放,粉蓝色的纱帘随风而漾。 整个大厅人来人往,一个男人坐在其中,坐姿懒散,头微微低着,满座喧哗仿佛与他无关。 男人虽正对着她,但低着头,看不清脸,只瞧见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 隔着人影幢幢,桑酒饶有兴趣地望着对方。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直白露骨,男人似乎有所察觉,微微抬起头,刹那间两人视线交错,与此同时,对方容貌也在灯光映射下逐渐清晰明朗。 深邃流畅的脸颊轮廓,眉眼精致,容貌上佳,竟让这满座众人连同身后华丽的装饰都一并沦为他的陪衬。 然而一双勾人的眼,寡冷的如同谭中寒玉。 他似乎在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似腊月里的寒霜,透着一股迫人的寒意。 男人轻轻扫过一眼,神色未明,目光略过她,朝她身后夺目的景色袭去。 桑酒呼吸重重一滞。 全身血液似要沸腾起来,胸腔里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即将喷涌。 “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满腔热情被生生打断,桑酒转头,漂亮的眉心微微蹙起,盯着始作俑者。 江添屹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一脸莫名,“啧,桑大小姐再看不惯我也不至于在我婚礼上大打出手吧?” 桑酒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有事?” 江大少爷耸耸肩,“里头太闹腾了,我出来透口气。” 桑酒不说话,深知这场婚姻不是他心中所愿,能乖乖出现在婚礼上已然是他最大的让步,也不准备戳破他伤心事。 两人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各自心里想着不同的事。 思绪百转千回间,突然她往男人的方向努了努嘴巴,“那男的是谁?” 闻言,江添屹抬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下一秒脱口而出,“陈时迁,傅音的小舅。” 陈时迁。 桑酒在心里细细品味这三个字,十分诚恳地认同中国汉字果然是世界上最有味道的,否则怎么区区一个名字就能引的她心房一颤。 江添屹认识她二十几年,凭着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情谊也不难猜出此刻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开口提醒她:“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个男人你最好别碰!” 桑酒挑眉不说话。 江添屹一张俊脸绷得很紧,眉心皱起,“陈时迁这个人,你别看长得人模狗样,论心狠手辣谁都比不上。当初陈老爷子重病,家产差点落入别人手里,当时他还在国外上学,一接到消息就立马飞回国以雷霆手段救了岌岌可危的陈氏集团。” “据说当初挑事的就是傅音的二舅,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亲手把自己哥哥送进了监狱,又在集团重新步入正轨后主动让权,把位置给了他大哥。这样缜密的心思可不是一个散养在外,整日只知道吃喝耍乐的公子哥会有的。” 他沉吸一口气,“所以,这样的人太危险,不适合你。” 桑酒眼皮一掀:“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个人不是你的良配。” 江添屹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次警告她。 桑酒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眼神重新落回男人身上,显然对方早就收回视线,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灯红酒绿间,她半眯着眼,习惯性地用舌尖抵了抵上颚。 在一杯酒的时间里桑酒想清楚了一件事—— 这个男人,她势在必得! * 桑酒向来是个行动派,想清楚了就去做。 毕竟,往往实践出真理。 她起身,从侍者手里端过一杯酒往男人的方向走去。 桑酒端着两杯酒顺势在男人身边坐下,将其中一杯移到他面前,“尝尝,龙舌兰。” 入口平淡,待舌头微麻时,慢慢下咽,淡淡的柑橘味滑入喉间,回味辛辣,后劲十足。 一如他本人。 陈时迁偏头看她,面容冷峻,仿佛一眼看穿了她这拙劣的搭讪方式。 桑酒毫无所谓,一脸坦然。 下一秒,男人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蜂蜜色的液体一路从唇角划过性感的喉结,最后流进某人的胃里。 桑酒是个对什么事都很挑剔的人,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长得是真好看。 -- 第3页 那人重新把酒杯搁回台面,赶人意味明显。 她仿若未觉,揣着明白装糊涂,悠哉悠哉地晃荡着手里酒杯,时不时抿一口酒看他一眼。 电影《第六感生死缘》里有这么一段话:“爱需要激情,对某个你不可缺少的人迷恋,我说的是完全地,找到一个让你疯狂着迷的人,他也同样爱着你。” 显而易见,陈时迁就是那个让桑酒为之疯狂迷恋且肾上腺素飙升的人。 爱情掌握在自己手里。 换句话说,主动出击才有结果。 桑酒手指轻敲了几下桌面,思索片刻后直接问道:“我能跟你要个微信吗?” 这一次男人终于端正身子直视她,目光严肃又冷漠带着审视。 罗曼蒂克的电影里,举止优雅的绅士从来不会拒绝漂亮女孩的请求,除非—— “不能!” 很好! 干净利落,不容拒绝的回答。 桑酒精致姣好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破裂。 嗯。 除非他是鬣狗。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开《夏日回音》,文案在下面, 嘻嘻,新文求个收藏啦 一 元夏得风水大师指点,在大学路附近开了家书咖。一为赚钱,二为猎艳。 书咖地理位置极佳。 左边毗邻浔大,右边紧挨浔城一中。 一边是潮气蓬勃的大学生,一边是年轻旺盛的高中生。 这么好的地段还愁找不到桃花?! 绝,对,不,可,能! 大师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证。 然而新店开张三个月,生意火爆,偏偏人美心善的老板娘无人问津。 整日望着门口,满腔拳拳情意无处可诉。 直到几个月后的某一天,那日阳光恰好,江行舟携着款款清风推门进来。 从门口到吧台几步路的时间里, 元夏连他们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当即怒拍了一下大腿: 大师果然没骗人!这哪里是朵桃花分明是朵上好的牡丹。 这钱没白花! 二 江行舟和元夏挑明关系的那一天,小姑娘喝的烂醉,脸颊坨红,一双鹿眼湿漉漉的,拉着他,娇里娇气地问: “江行舟,和老师接吻是什么感觉?” 月色下,他抱着小姑娘,故意逗弄: “想知道啊?” 对面的人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点点头。 于是,他俯身,薄唇动了动,嗓音低哑又性感: “那试试不就好了。” - 因为喜欢的话,夏日会有回音。 貌美如花书咖老板娘×温润如玉高中数学老师 第2章 【听说你看上了个男人。】 明明是个问句,但对方偏偏用了个句号,语气笃定的仿佛她亲眼看到。 桑酒回到家就看到手机上多出来一条微信,点开后,手指飞速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真是感谢江添屹在新婚之夜还不忘提醒前任劝诫她的好闺蜜迷途知返!】 光是隔着屏幕郁青都能感受到她被江添屹那小子气的不轻。 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过来。 “啧,阴阳怪气什么!”对方貌似心情颇好,尾音上扬,“看来我们桑大小姐出师不利啊!” 电话那头的人也不管她,自顾自的说着:“我可不是江添屹。我巴不得我姐妹早日脱离牡丹群体,要不然你这二十六年都白过了,还白瞎这么一张脸。” 桑酒轻轻扯下假睫毛,望着镜子里那张三百六十度精致得毫无死角的面孔,突然问道:“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正在喝水的郁青猛然一呛,似乎在认真思考她这个问题,良久,对面才出声。 “这么说吧,以你的姿色若是放在古代绝对是可以让周幽王再烽火戏一次诸侯,让西门庆抛弃潘金莲来娶你的程度。” 郁青这话说的没错,桑酒的长相放娱乐圈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她再次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十分认同地点点头,“那看来是他眼瞎。” 两次见面,男人神色都十分冷淡,对她的长相更是漠不关心,冷漠得仿佛她不是个女人而是座雕像。 “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一个男人而已,这个不行咱可以换另一个。”桑大小姐生平第一次搭讪就被拒绝,郁青怕她面子过不去,安慰道。 “我没放在心上啊。” 起初桑酒确实生气,但之后明显震惊大过于气愤。 相反她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用时下流行的一句话来说就是—— 男人,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桑酒握着手机,眉毛上扬,语气带着不可一世的轻狂,“你信吗,这个世界上注定有一个人是为你而来,而上帝把这个人带到你的身边就是为了告诉你,他迟早会属于你。” “所以,”她唇角一勾,语气带着些漫不经心,“我不着急。” 对面一阵长久的沉默,倘若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郁青一定忍不住笑他不自量力。 但偏偏这个人是桑酒,是从来不肯服输的桑酒。 还记得桑酒小时候身体特别不好,同学私下喊她“桑黛玉”。高中有一次学校举办运动会,不知道哪个同学恶作剧给她报了三千米的长跑项目,当时班里的人都笑她不可能参加,但最后她不仅仅参加了,还拿到了前三的名次。当然也因为这次长跑害的她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 第4页 后来郁青去医院探望她时,问她有必要和他们置气吗? 当时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虚弱,她说:“我不是和他们置气,我是和我自己置气。我就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做到,我的底线又在哪里?事实证明,我做的到,不是吗?” 从那个时候起郁青就知道只要是桑酒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无一例外。 * 桑家的产业这几年逐渐迁到海外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桑酒父亲的去世,桑老爷子怕睹物思人这才不得不离开故土举家迁到了澳洲。这样一来后,原本的老宅就空了下来,桑酒平常也不住那,于是和家里人一商量就把老宅西边几间屋子收拾出来租了出去。 现在房子租给了申城一中给高三学生做暑期培训班。 半个月前学校的负责人打电话过来说西边有个小门的锁坏了,虽然屋子里没什么贵重物品,但它和桑宅正厅就隔了一道拱门,学校怕到时候丢了什么东西担不起责,这才希望桑酒能找人过来换一下锁。 前段时间她因为公司新游戏开发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才一直拖着,没成想一拖拖到了现在。 桑酒率先给开锁公司打了电话并告知他们自己稍后就到,又发微信给助理交代完公司的事,才起床收拾自己。 从她住的地方到桑宅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路上她还在听着下属的会议报告。 当初她选择待在国内就是不想一辈子靠着家族庇荫,所以大学毕业后就和同学合资开了家游戏开发公司。 这几年手游游戏在国内深受年轻人的喜爱,桑酒自己就是动画专业毕业的,家里又是做经营的,除了创业前两年走过几次弯路后,后面自己上手后倒也游刃有余。 半个小时后,车子准时到达锦苑。 桑酒到的时候,开锁公司的人已经在那了。 她上前和对方说了一下情况后就把人领过去了。 会在这里碰到陈时迁,她也很意外。 昨晚也只是听江添屹提起过他的身份,至于职业倒真没仔细了解过,所以此刻看他站在这里,桑酒显然也懵了。 但桑酒是谁啊,她迅速整理好心态,上前和他打招呼,“嗨,好巧啊。” 而对面拿着教材正准备进门的陈时迁微微一愣,随后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 桑酒:“......” 很好,再一次无视她。 你最好祈祷自己这辈子都别落入我手里! “陈先生!”桑酒眼疾手快喊住他,视线落到他手里的化学课本,猜测他可能是学校的老师,于是转而一改,“哦,不对,陈老师。” 她声音带着江南女生特有的软糯,不甜腻但格外好听。 这一次他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眄了她一眼,“有事?” 桑酒眉毛一扬,答非所问,“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一如既往的冷漠。 即便如此,她也没生气,状似无奈叹了口气。 突然她上前一步,脸凑到他面前。 她今天脸上只浅浅地打了个底,此刻站在阳光下,皮肤白皙如同凝脂。眼下两个人靠的如此近,陈时迁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细的绒毛。 下一秒漂亮的狐狸眼狡黠一动,“不记得没关系,我再重新介绍一次。” “我叫桑酒。桑葚的桑,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的酒。” 酒,龙舌兰。 她意有所指。 然而对方并不为此买账。 桑酒也不泄气,踮起脚尖靠近他,红唇轻轻擦过他耳边,声音魅惑如美杜莎的歌声。 “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 “所以,有没有兴趣谈个恋爱呀?” 她尾音拉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男人眼皮轻抬,嘴角盛着傲慢冷漠。 “请您自重。” 说完,后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神色平静地绕过她进屋。 桑酒轻啧了一声,她就喜欢他身上这副冷淡劲。 恰巧这时,培训班的负责老师从旁边的房间走出来,看到她一脸惊讶。 “桑小姐,你怎么来了?” 桑酒收回视线,回答她的疑惑,“您上次不是和我说门锁坏了,今天我正好有空就叫了开锁公司的人过来。” 张曼偏头,果然看到几个人提着工具箱往西边走,于是朝她道了声谢。 桑酒摇摇头,指着屋子里正给学生上课的陈时迁,问道:“那位也是学校的老师?” “你说陈教授啊,”提起陈时迁,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敬佩之意,“他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只是今天上课的王老师临时有事才喊他过来代课。人家可是申大化学系的教授,听说还是剑桥大学毕业的。” 原来是老师,难怪说话做事严肃刻板,一副说教腔。 隔着百叶窗,桑酒饶有兴致地望了他一眼。 * 开锁公司的人把锁修好后,桑酒也没急着走。 西南角的院子里恰好有个藤条秋千,那还是桑酒小时候吵着让桑知远安上去的,可惜当初闹着要秋千的人已经亭亭玉立而做秋千的人却不知身在何处。 桑酒走过去,一个人坐在那一下没一下地晃荡着。 院子里栽着海棠,此时正值花期,花开满园,朵朵妖娆艳丽。从远处看,就像一团团燃烧着的火焰,与绿叶形成鲜明对比。 -- 第5页 而树下桑酒一身白色刺绣旗袍,闭着眼睛静静靠在那。 一阵暖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其中一片稳稳地落在她鸦羽般的睫毛上,又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掉在地上。 陈时迁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桑酒被一阵动静吵醒,恍惚间睁开眼,看到陈时迁站在她面前,眼睛突然亮了亮。 “你下课了?” 陈时迁压下眼底片刻的惊艳,神情一如既往的清冷,“桑小姐怎么还在这?” 闻言,桑酒觉得有些好笑,起身走近他,“这里的负责人没有告诉你,这是我家吗?” 他只是今天临时过来代节课,负责人自然没必要告诉他这些,于是转身就要往外走。 这时候,屋子里的学生如潮水般涌出来,好几个女生手里抱着课本看着他犹豫不前,一个个推搡好一会后,终于其中一个女生脸颊微微泛红,怯生生地上前询问他。 跟上次的西装革履不同,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衬衫,两边袖子挽到手肘处,衬衫底端没入腰间,勾勒出一截专属成熟男人的腰线。 他停下脚步,偏着头和女生解释问题,神态自若,依旧一副疏离样。 最后,女生捂着课本一脸娇羞地回到同伴身边。 也不知道是谁眼尖,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桑酒,高喊了一声—— “那是陈老师的女朋友吗?” 话音刚落,一张张稚嫩的脸纷纷转头看向她,带着显而易见的好奇。 桑酒嘴角弯了弯,身后艳红的海棠都瞬间黯然失色。 人群里有人惊呼:“她好美啊!” 可惜最该说这句话的人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走了出去。 桑酒追出去,从脸上到眉梢都染着轻快,“你学生说我是你女朋友哎。” 男人脚步停下,纠正她话里的错误,“首先,这是一个问句;其次,”他视线移到她脸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凉薄透着轻慢—— “桑小姐要是有臆想症,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不错的医生可以推荐给你。” 说完这句话,陈时迁看到对面那个向来骄矜张扬的姑娘脑袋慢慢垂下去,上扬的嘴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沉默几秒后,她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我错了。” 旗袍领口上方一截修长白皙的后颈此刻弯着犹如天鹅折颈,这措不及防的认错态度让陈时迁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看了她一眼,未作任何反应,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瞬间,桑酒抬头,玩味一笑。 还真是不近人情啊。 桑酒还站在原地看着他时,也不知道隔壁哪户人家的狗突然冲出来,虎头虎脑地直接朝她面前扑。 她下意识地闭上眼,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感。 反倒是后背隔着质地上乘的料子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传进肌肤,下一秒她睁开眼。 入目是陈时迁那张下颌线条分明的侧脸,此刻男人健硕有力的手臂正环绕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 尽管桑酒脸上血色尽褪,惊恐未定,但丝毫不影响她当下心情,眼含笑意,“陈老师,这回可不是我的错。” 陈时迁眼皮一抬,松开手,未曾搭理她。 “对不起,对不起。”狗主人制止住狗后,连忙跑过来道歉。 好在刚刚陈时迁及时抱住她避开了狗的袭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桑酒从来不是一个委屈自己的主,于是冷冷道:“麻烦下次看好你的宠物,如果今天撞倒的是个老人或是孩子,后果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清楚。” 狗主人也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面对桑酒的说教,有些无地自容:“是是是,这次的确是我没看好狗,差点酿成大祸,下次我一定注意。” “你有没有伤到哪,严不严重,要不要去医院?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男生不停地道歉,小心翼翼地询问她。 桑酒虽然脾气不好,但不是个刻薄的人,况且对方态度诚恳,她没必要揪着不放,但脚上钻心的痛提醒着她不能白受这皮肉之苦。 于是男生走后,她一改之前盛气凌人的态度,转而一变,楚楚可怜。 “陈老师你看,我都这样了?” 陈时迁低头,原本纤细的脚踝高高肿起,而它的主人此刻轻咬下唇,我见犹怜。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倘若换做别的男人见到此情此景怕是早就拥佳人入怀,一番温声细语的安慰。 但陈时迁不是一般男人更不是怜香惜玉的主,他转过头,声音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涟漪,“稍等。” 留下桑酒不解地站在原地眨巴眼睛。 还在上课的张曼被人打断,出来看到桑酒歪着身子,一阵惊呼:“这是出什么事了,脚怎么肿成这样?” 陈时迁简单和她解释了下,最后留下一句,“那就麻烦你了。” 桑酒:“......” 什么鬼! 问过我同意了吗? 就这么把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但显然对方没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头也不回的直接离开了。 桑酒扭头望着他的背影,眼里是势在必得的野心。 你迟早是我的! 第3章 夏天悄悄渐入尾声,学校那边的暑期培训班也已经结束,那天之后,桑酒也没再见过陈时迁。 -- 第6页 《灼夏》已经到了最后的测试阶段,一旦过了内测就可以发布上架了。 这段时间别说公司员工了,就连桑酒都让阿姨把家里生活用品整理好搬到了公司,熬了好几个大通宵就为了现在。 公司上下都很重视这次《灼夏》的发布,因为这是自锐齐成立以来唯一一款从前期立项到发布都由他们自己着手的游戏。 “十分钟后,会议室见。李元,把技术部门的内测结果复印几份!” 桑酒经过员工办公室,利落地吩咐道。 “好的,桑总!” 十分钟后,会议室满满当当坐满了人,桑酒是最后一个落座的。 首先是惯常的部门报告,一圈人汇报完后,会议室里一片安静。主坐上,一身西装革履的秦昭撑着下巴,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钢笔,随后他出声,带着领导者的威严:“《灼夏》的内测结果怎么样?” 会议室里屏息凝神,无人敢出声。 “数据不错。” 桑酒率先破冰,把复印好的文件递给他。 秦昭接过,低头看了一眼后,满意地点点头,“嗯,是还不错。” “不过......” 先扬后抑,老板惯用的手段。 他手指落在桌面上,说,“也别掉以轻心。毕竟,今天晚上才是重头戏。” 底下的人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行,今天就先到这。” 这句话如同赦免,所有人如释重负,收拾东西陆陆续续地涌出会议室。 “桑酒,你等会来我办公室一下。” 闻言,桑酒轻挑下眉,“好的。” 秦昭的办公室在最里间,桑酒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拧眉沉思。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话还没说就看到某人自然而然地往沙发上一坐,姿态懒散。 “这么自信?不怕输?” 桑酒挑眉看着他,就差把轻狂两字写在脸上,“我什么时候输过!” 的确。 眼前这姑娘看着嚣张不可一世,但行事作风果断利落,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要不然当初秦昭也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糊弄来做合伙人。 恰恰是她身上那种不肯服输的韧劲打动了他。 《灼夏》这款游戏从人物设定到界面绘制皆是由桑酒亲自设计,可以说是倾注了她全部心血。 所以不可能会输。 这是秦昭对她的百分百信任,也是她自己应有的本事。 * 晚上的游戏发布桑酒没参加,一来是她对自己有信心,再者是江家今晚家宴,江母点名让她出席。 江家的家宴按道理桑酒一个外人是没理由去的,但她自小在江家长大,江母也将她视作半个女儿。 桑酒到的时候,家宴将将开始了。 说是家宴,其实也就是江家二老和江添屹这对新婚夫妻。江母率先看到她,连忙招呼她过来坐下,“张妈,再添副碗筷。” 接着又怪她工作起来不要命,“哎呦,小姑娘家家的工作这么拼命干嘛?也不晓得可怜可怜自己哟!” 这厢桑酒还未开口,对面的江添屹便醋意大发:“妈,我忙的时候也没见你可怜我啊。” 江母嗔怪地眄了一眼,骂了他一句“小赤佬”。 桑酒笑着解释,“公司新研发的游戏今晚发布,不免待得久了些。” 江母虽然嘴上说着,但也没真怪她,一坐下就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眼见碗里的菜就要堆成山了,她连忙制止,“然姨,你这是要把我喂成猪,好让你家傅音一枝独秀吗?” 这么一说,江母也意识到不妥,于是胳膊一拐,连忙重新夹起一只鸡腿放到了傅音碗里。 “对对对,阿音也多吃点。现在的小姑娘一个个非要追求什么骨感美。” 对面的人一脸受宠若惊,连连说了好几句谢。 晚饭结束,傅音陪着江家二老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而桑酒和江添屹则站在院子里闲聊。 “你的游戏怎么样?” 吃饭的时候,秦昭发微信告诉她,《灼夏》上架的一个小时里下载量已经破万了。 “还不错。” 江添屹从她上扬的嘴角大致猜出结果应该在她预期内。 江宅偏郊区,在如今深受环境污染的城市中难得有这么一个僻静的地方。月牙低低地浮在漆黑的空中,周围点缀着几颗闪烁的星星。 两人仿佛回到了高中挤在郁青家天台看星星的场景。 片刻沉寂中,桑酒突然出声:“其实,傅音挺好的。” 客厅里,也不知道傅音说了什么逗得江母笑的嘴都合不拢,连一旁看报的江父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江添屹嘴里咬着半支烟,望着客厅里和谐的一幕,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是挺好的。” 家世挺好,模样挺好,性格挺好,最主要的是他父母觉得挺好就够了。 至于他好不好,不重要。 桑酒看他那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叹了口气,心里总隐隐觉得江添屹会为此后悔。 可她一个局外人又能做什么呢? 那就顺其自然就好了! 她不由想起陈时迁,那个冷得像冰,脾气烂臭的男人。 说起来好久没见到他了。 -- 第7页 * 佛祖说的心诚则灵是有一定道理的。 上一秒桑酒还在想着人,下一秒陈时迁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陈家的老爷子。 傅音最先看到,一脸惊讶地跑到老爷子身旁搀着他,问:“外公,小舅,你们怎么来了?” 随后江家父母也一同起身招呼他们进屋。 桑酒的视线紧紧落在步伐始终落后一步的陈时迁身上。 夏天一过,南方城市的晚上多少有些冷。陈时迁身上罩了件黑色冲锋衣,除此之外依然是简单的白衣黑裤,奈何人家身高腿长,满身气场怎么压也压不住。 “口水擦擦。”江添屹哂笑一声,好意提醒道。 反应过来,桑酒白了他一眼,理了理耳边碎发,往客厅走。 陈老爷子这番兴师动众地过今天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为两个小辈结婚那天他因生病没能亲自出席这事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过来赔罪,顺便看看外孙女在夫家过得好不好。 自古都是小辈认错在先,江家父母自然担不起老爷子这一声赔罪,况且原本这事他们夫妻俩也没放在心上,笑着说不是什么大事,又把儿媳一顿狠夸,惹得一旁的傅音都不好意思起来。 陈老爷子看到江家夫妇态度真诚以及外孙女脸上的笑容,不觉有假,又问了江添屹几句话,这才满意地笑笑,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落地了。 这期间,陈时迁始终低着头,保持沉默,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只有桑酒坐在一旁眼神死死黏在他身上。 陈老爷子也注意到她,询问道:“这位是?” 被点到名的桑酒立马坐直,温顺乖巧:“老爷子好,我叫桑酒。” “桑家的女儿啊,”陈老爷子虚拂了一把胡子,一脸慈爱地看着她,“不用那么生分,我和你爷爷还是老战友。你和阿音差不多大,要是不介意喊我一声爷爷就行了。” 介意!很介意! 我要是喊你一声“爷爷”,这辈分岂不是乱了! 她瞥一眼陈时迁,对方仿佛如老僧如入定,依旧不为所动,于是清了清嗓子,一脸理所当然:“我喊陈教授一声老师,自然是要称呼您为老爷子。” 她这话说完,在场的人除了江添屹都愣了愣。陈老爷子也有些意外,转头问旁边的人,“你们两认识?” 陈时迁终于抬起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见过几次。” 陈老爷子的惊讶程度不亚于江父江母,只是倒也没再揪着称谓,让她随意就好。 小心机达成,桑酒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这一幕恰好被对面的陈时迁看到,她一愣,紧接着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脸上尽是得逞后的表情。 陈时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 陈老爷子精神不大好,没坐多久就走了,桑酒也借势打算回家。江添屹小夫妻俩一齐把人送到门口,傅音一脸不舍地拉着老爷子。 趁着空隙陈时迁走过来,声音又沉又冷:“桑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 正在包里翻箱倒柜找车钥匙的桑酒手一顿,看着他仿佛在问—— 你脑子开窍了? 陈时迁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有些事想向你咨询。培训班的张老师给了我你的联系方式,前几天我也给你打过电话,但你没接。” 他这么一说,桑酒想起来确实有那么回事。但这几天她忙着《灼夏》的上架,压根没仔细注意,还以为是广告推销。 眼前的人耐着心,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桑小姐,能方便加个微信吗?” 桑酒嘴里哼唧一声,学着某人当初拒绝的模样,冷酷地说—— “不能!” 第4章 初秋的夜晚清爽安静带着些许凉意,不远处的湖心亭栽着几棵桂花树,散发出迷人悠长的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桑酒倚靠车门,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透着不可名状的傲气。 叫你当初拒绝我!活该! 月色下男人长身玉立,半天不说话,似是在斟酌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耐心耗尽之前,桑酒终于忍不住,直接道,“什么事?” 啧。 完胜。 某人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那双向来薄凉的眼扫向她,直接说明来意,“桑小姐锦苑的宅子还租吗?是这样的,我亲戚家的孩子要来申城念书,想找一处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安顿下来,直到高考结束。若是桑小姐愿意的话,我想租下来。” 说完,也不管她,自顾自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恰时,桑酒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蹙眉正准备挂断,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桑小姐考虑考虑。” 与此同时,铃声掐断。 闻言,桑酒瞥了眼手机上的未接来电,情绪不高地“哦”了一声。 “另外,手机号是我的微信。桑小姐若是不习惯打电话,我们可以微信细聊。”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对面的人又补充了一句。 在心理学中,习惯把一个人内心强烈需求而产生的相应行为现象,称之为“钓鱼效应”。简单来说就是,人们喜欢把鱼饵放到鱼的面前,让鱼产生特定的内心强烈需求,从而产生鱼吃鱼饵的行为。 -- 第8页 桑酒深谙此道理,却也不得不承认陈时迁这波心理战打得一手漂亮。 要想钓到鱼,鱼饵必须大。 而陈时迁扔的这个鱼饵,诱惑力大到以至于她心甘情愿上钩。 有人大发善心把鱼饵递到嘴边,而某人抱着手机窝在沙发上彻夜未眠,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公司,一大早就引得公司员工一阵热议。 助理林木拿着数据报告敲门进来,“桑总,这是截止到今天早上关于《灼夏》的所有数据。” 桑酒捏了捏眉心示意她放桌上。 见对面没动静,看了一眼,注意到人还没走,她直接问:“还有事吗?” 林木纠结半天后,犹豫开口:“那个,桑总,需要咖啡吗?” 桑酒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白净的脸蛋上赫然留着两个今天早上她刷了两层粉底液也没能遮掉的黑眼圈,于是礼貌地笑了笑,“多谢。” 不多时,办公桌上多了一杯浓郁的手磨咖啡。 半个小时后,手机震动,一条微信进来。 她顺手点开。 陈时迁:【今天下午方便吗?】 上一条微信显示时间还是凌晨四点。 一条好友申请以及她憋了一个晚上才憋出的一句话—— 【你想什么时候看房?】 * 两人约定了下午一点看房。 桑酒一直忙到十二点才闲下来,连午饭都是让林木在楼下直接打包上来的,吃完饭已经快要到十二点半了,她拎起包匆匆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折回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黑框眼镜戴上,照了照镜子,这才满意地离开。 一点整,桑酒准时出现在锦苑。泊好车后,远远地看见陈时迁举着手机站在车旁,她朝他喊了一声—— “陈教授!” 陈时迁闻声看过来。 申城最近进入雨季,气温下降不少。她身上套了件咖色碎花长裙,外塔一件米白色的薄针织衫,脚上踩了一双帆布鞋,再加上脸上大的有些夸张的黑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一副学生气。 很奇怪,一般这种粗框的眼镜戴不好很容易显得无神刻板,但偏偏戴在她脸上,一双眼睛依旧灵动的不像话。 桑酒和他打完招呼后,掏出钥匙开门,边问:“是你亲戚家的孩子要住?” “嗯。今年高考要转到户籍地,所以着急找房。” 陈时迁并不打算多透露,简单和她解释了下。 企图从他嘴里套出更多信息的某人见状,老老实实闭上嘴,不再多问。 桑家这栋房子还是当初桑老爷子买下来用作娶桑酒奶奶的聘礼,后来又请了名匠改造才有了现在的桑宅,只不过如今却到了她手中任她支配。 三开间的独栋花园洋房,陈时迁那天上课的地方是西边的小楼。 桑酒领着他穿过正门,一一和他介绍道:“主屋原先是我爷爷奶奶住的,这几年他们虽然长居国外,但老人家念旧,所以那里我不打算租出去。东西两边归你们,不过你放心,房子虽然长久没人住,但设施很齐全,厨房什么都有,应该够你亲戚家的孩子住了。” 陈时迁粗粗转了一圈,心领神会。 诚如她所言,屋子虽然长期不住人,但房间依旧很干净,设备也完好无损,看得出来是有人专门定期过来打扫。 见他还算满意,桑酒从文件袋里取出早上让法务部匆匆拟好的协议书,“过几天我要出差一趟,估计要一个礼拜。怕你亲戚家孩子开学着急,所以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们最好今天就签字,要不然我怕耽误他搬进来。” 合约一式两份,甲乙双方的约束条件以及租赁费用都罗列的很清楚,一目了然。 陈时迁接过,仔仔细细翻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点头,“没问题,可以签字。” 即将落笔时却被人打断。 “等一下,” 他抬头,不解。 “身份证给我下。”桑酒伸出手,“虽然我们见过几面,但毕竟不熟,还是确认下身份信息比较好,公平起见,我的也会给你。” 某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偏偏还一脸傲娇。 陈时迁没兴趣深究她此举的目的,瞥了一眼后,从皮夹里掏出自己的证件。 桑酒突然把脸凑过去,看着他,一脸坦荡地问。 “是现在的我好看还是以前的我好看?” 桑酒的身份证在大学的时候更新过一次,只上面的照片和现在比青涩许多,倒是脸上张扬轻狂的表情和现在如出一撤。 陈时迁不说话,面无表情地把证件还给她,顺便捎上自己的。 至于她问的问题,不予回答。 厚脸皮遇上冰块脸,再社牛也白搭,她莫名有些泄气。 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拿到他的身份证,桑酒眼睛几乎亮了亮。 和某人的匆匆一瞥不同,她捏着他的身份证细细端详着,就差把眼睛贴上去了。 都说证件照是检验一个人颜值的标准,那陈时迁这张大概是大大超出标准了吧。 照片里的人一身正装,模样端正,年纪看上去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比起现在的清冷疏离,那个时候的人脸上多了份独属于少年的狂傲。 “陈教授读书的时候应该有很多女孩子追吧?” -- 第9页 桑酒猎奇心上来,一脸八卦地问。 陈时迁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身份证,声音平淡地回了她两个字—— “没有。” 他确实没骗桑酒。 十三岁被陈老爷子送出国,之后就是长达十五年独自一人的海外生活。那时除了写不完的作业就是看不完的文献,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想其他的。纵然长了一张招人的皮囊,但也常常因为过于冷淡的性子还没等对方开口就已经把人吓跑了。 桑酒自然是不信,但她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继续纠缠下去。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哦?这个问题很重要,关系到你的下半辈子。” 陈时迁朝她看着,眉心轻蹙,不知道她又要作什么妖。 果然下一秒看她朝自己走近一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我要追你了。要是有的话——” 她故意停顿了半秒,而后眸子一转,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眼里满是流光溢彩,语气理直气壮。 “有的话我就抢过来!” 寂静的午后,古老的房子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试图引诱神之子,势要将他拉下神坛,领略一番俗世风光。 可惜,神无情,残忍打破她一番幻想。 “但愿桑小姐能得偿所愿。” 偌大的房子里,男人嗓音不轻不重,细听之下还带着一股可笑的蔑视。 桑酒眨巴了下眼睛,从他那张冷峻的脸以及不屑的语气里浅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简而言之解释就是, 别爱我,没结果。 从小到大,追桑酒的人如过江之卿,有世家子弟为了她不惜和家人闹翻,也有放汤不羁的情场浪子为了她改邪归正从此只取一瓢饮,可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从来没有让桑酒正眼瞧上的,哪怕一丝旖念也没有。 而陈时迁是第一个她想尽一切办法,不折手段也要留在身边的人。 郁青总爱戏称她为“女菩萨”,说她早晚有一天会遇上自己的劫。 陈时迁是不是她的劫暂且还不知道,但她记得郁青还说过一句话。 她说她是常胜将军,逢战必胜。 所以啊, “陈时迁!” 正在接电话的男人听到声音,手一顿,下意识看向她。 此刻桑酒那双明媚灵动的眼睛闪烁着一种他看不懂但格外强烈的光芒—— “我会得偿所愿的,一定!” 第5章 九月的最后一场雨过去,申城仿佛一下子入了秋,凉风习习。 临近中秋国庆假期,申大校园里成群结队的学生拎着行李说说笑笑地从寝室楼走出来,路过某地时忍不住驻足看一眼,然后转头小声问身边的人,“这是哪个系的学生,长的还挺好看的。” 同伴摇摇头,“外校的吧,没见过。” 每逢有人经过都止不住一脸好奇,实在是桑酒太过扎眼,尤其她还站在男生宿舍楼下,也怪不得那群男生一脸好奇。 “姐,姐。”一道身影突然窜出来,激动地往她面前扑。 桑酒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孟星见及时缩回伸过去的手,尴尬地笑笑,不忘问她:“你怎么来学校了?” “舅妈让我来接你回家吃晚饭。” 孟星见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还真是我的荣幸了。” 桑酒懒得搭理他,直接问:“你下午还有课吗?要是——”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停下,视线落在某处。 孟星见疑惑,转头看过去。 林荫道上人来人往,身影婆娑。陈时迁一身白衣黑裤,气质斐然,在人群里格外惹眼,走在他旁边的女人侧着脸仰视他,嘴角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 两人背对着他们,桑酒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神色平静地问一旁的孟星见:“那是你们老师吗?” “女的是我们大英老师,”孟星见脑袋探过去,又说,“旁边那个是化学系的陈教授。” 桑酒看过陈时迁的课表,知道今天他有课。 “见到老师不过去打声招呼吗?”桑酒问。 “啊?”没等孟星见反应过来,桑酒已经阔步朝两人走去。 - 赵媛看着身边说话不超过三句的男人有些泄气。她已经到了适婚的年龄,家里长辈也时不时地催起来,偏她心气傲,眼光高,别的男人瞧不上,只有眼前这位,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都极对她胃口,就是性子过于冷了些。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换个话题。 “真巧啊,陈教授。” 刚憋出的话被人堵在嗓子口,赵媛有些不悦,抬头看过去。 对面的女人身材高挑,浅咖色的风衣穿在她身上比模特还有型,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似乎能把人的魂都给吸进去。 这样的容貌通常最得男人心,但女人往往不喜欢,过于张扬。 三人沉默间,孟星见终于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和人打招呼,“赵老师,陈教授。” 看到自己的学生过来,赵媛缓了缓脸色,问他:“这位是?” “哦,这是我姐,桑酒。”孟星见介绍道。 终于桑酒的视线从陈时迁身上移下来,朝她点了点头,礼貌且疏离:“你好。” 说完,又重新看向他,像老熟人般问:“你亲戚家的孩子已经搬过来了?” -- 第10页 别说赵媛愣了下,孟星见也直接懵了。 他姐什么时候和陈教授这么熟了?! 陈时迁还是那副清冷矜贵样,“嗯,一周前已经搬进去了。” 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成功让在场另外两位彻底懵逼。 现在正好是饭点,赵媛有意看了眼手表,问:“这个点估计食堂已经开门了,陈教授是要去吃饭吗?” “嗯。”男人冷淡回道。 “那正好我也要过去,顺便有些事向你讨教。”像是为了彰显自己东道主的身份,赵媛客气地问他们,“对了,桑小姐吃了吗?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申大的教师食堂还是很不错的。” 这样的情况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会拒绝,她料定主意,嘴角微微翘起,撩了撩头发。 “好啊。” 就在孟星见要拒绝时,桑酒一记冷刀射过去。随后立马换上笑容,“既然赵老师说申大食堂不错,我正好也想尝尝,赵老师应该不介意吧?” 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赵媛扯了扯嘴角,暗恨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她抬起头像是替对方着想似的好意问了问身旁的人,“陈教授不介意吧?” “不介意。” 人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只好硬着头皮带人往教师餐厅走。 桑酒跟上他们,一旁的孟星见扯了扯她,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姐,你什么时候和陈教授这么熟了?还有你之前让我帮你找陈教授的课表又是怎么回事?” 桑酒悠然自得地边走边欣赏申大的校园风景,压根懒得搭理他这个傻子。 孟星见越想越不对劲,就他姐这张挑剔的嘴怎么会屈尊纡贵来吃学校食堂,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他继续追问:“姐,你不会看上陈教授了吧?” 不得不说能考上申大的人,还是有点脑子的。 桑酒神态自若:“对啊。” 孟星见倒吸一口气,一脸震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姐喜欢人。 四人到了教师餐厅,因为临近放假,这个餐厅又是专门为老师开放的,所以人不是特别多。 赵媛站在点餐窗口询问陈时迁:“陈教授有什么想吃的?不如我帮你一起点了。” “不用。”陈时迁礼貌回绝。 赵媛尴尬地笑了笑,转头问桑酒,“那桑小姐呢?” 桑酒自然地走到陈时迁身侧,低头看着他餐盘上的菜肴,笑意盈盈,“不用麻烦了,我和陈教授一样。” 四人很快点完餐,随之而然的是世纪难题—— 座位怎么坐? 举棋不定时,陈时迁端着餐盘率先在窗边落座。 而一旁的孟星见见状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在他旁边的位置下坐下,又喊住即将往陈时迁对面位置走的赵媛,“赵老师,您坐这吧。我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孟星见一脸真诚,俨然一副不耻下问的好学生模样。 闻言,赵媛脚步生生一转,僵硬地在他对面坐下。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陈时迁对面的位置还空着。 桑酒挑了挑眉,看向孟星见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这弟弟能处,有事他真上。 与此同时,她端着餐盘在陈时迁对面坐下。 期间,赵媛好几次想找机会搭话都被孟星见打断,终于她忍无可忍,耐着性子说:“孟同学,我还有事,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随时欢迎你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端起餐盘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概是陈时迁的气场过于强大,赵媛一走,孟星见几乎是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干完了面前的饭,嘴巴塞的满满当当,“姐,陈教授,我想起来我室友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桑酒望着他逃跑的背影,嘴角一抽。 没出息! * 他一离开,餐桌上只剩下两个人,桑酒扒拉了几口饭,捡着话题主动问:“那房子住的还习惯吗?” “应当没什么问题。”陈时迁一贯的清冷。 桑酒撇了撇嘴角,场面再度冷了下来。 此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沉寂。 对面的人接起,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他的眉心皱的越来越紧。挂断电话后,直截了当:“桑小姐,我还有事。” 桑酒余下的话被堵在嗓子眼,眼睁睁地看着他端起餐盘放到餐车处,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 和楼下成双成对打闹的情侣的对比下,桑酒越发觉得自己像古代被薄情郎抛弃的良家女。 她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长路漫漫啊——” - 陈时迁素来性子冷淡,平生最嫌麻烦事。这次要不是借着昔日宋岚在世时的那点薄弱的舅侄情分,他是绝不会接宋云生这个烫手山芋。 可此刻看着眼前这个染着黄毛,脖子上戴着夸张的银饰项链的少年突然有些头疼。 对面的女老师终于在四十分钟漫长的喋喋不休中止了嘴,她抬了抬眼镜:“学校要求学生穿校服一是为了规范学生的着装,其次也是为了杜绝学生之间互相攀比的情况。我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喜欢时尚追求标新立异,但是作为学生,最基本的仪容仪表还是要有的。另外,家长平常也要多关注关注孩子。” 陈时迁附和地点头,态度温和,“是我疏忽了,您放心,回去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 第11页 女老师见状,也不予多说,只让宋云生回家写一封检讨这事就算过了。 两人出办公室的时候,夕阳将落。 宋云生跟在一侧悄悄瞥了他一眼,然而对方神色平静,仿佛刚才被教育四十分钟的人不是他。 空旷的走廊只剩下两个人的脚步声,安静得能听到彼此间的呼吸声。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心理战,对方一直不说话,饶是宋云生平常再豪横,此刻心里也有点怵,走在陈时迁身边大气不敢出。 这种奇怪又紧张的感觉一直萦绕在他身边,直到上了车陈时迁才前不搭语后不着调的问了句:“房子住的还习惯吗?” “啊?” 反应过来是在问他房子的事,立马坐直身板,磕巴地回:“习...习惯。” 车子驶出校园,狭小的密闭空间再次沉默,偏偏主人也没有播放车载音乐来缓解尴尬的打算,宋云生在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时迁哥,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陈时迁好似知道他会这么问,看也没看他直接说:“方才你老师的话你要是听进去了,我也没必要再跑下一趟。可你要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我打你骂你也白搭。吃力不讨好这种事,我这人不爱干。你爸把你送到我这,我顶多满足你的物质条件,其余的事我管不着也没时间管。” 他这一番话委实有些冷漠且不近人情,年轻气盛的少年一下没忍住,“你凭什么不管我!” 少年没能得到答案,如泄了气的皮球,低着头沉默不语。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到锦苑,陈时迁泊好车后,才转过头看向他,语气生冷:“宋云生,我告诉你,读书这事靠你自个,你爱学不学别人管不着。拿自己前途博关注度这种事是蠢人才会干的。” 陈时迁不知道自己那几句话对宋云生能起多少作用,只知道短短几分钟里手机跳出好几条微信消息,最新一条来自桑酒。 “忘了跟你说,中秋快乐,陈教授!” 第6章 中秋之后是桑知远的忌日,桑酒照例是要去普宁寺住上两晚的,今年也不例外。 当初桑知远意外去世,桑酒的母亲没有随桑家二老去澳洲,反而是留在了申城,这些年也一直住在普宁寺。 孟画青在普宁寺有自己的宅院,桑酒去的时候她正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桑酒的长相随了母亲,典型的江南美人,但偏偏眉眼英气十足,生生弱化了身上的温婉。 孟画青看到她,停了手里的动作,问道:“去看过你爸了?” 桑家几代人的灵位都供奉在普宁寺,桑知远的也是,所以她入寺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大殿祭祀。 桑酒点头,上前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瓜瓢,“嗯,今年的香火钱也已经捐过了。” 她办事孟画青是放心的,捻了捻身上的披肩,说:“一大早就赶来估摸着你也没吃早饭,屋里给你煨着银耳粥,赶紧去喝一碗去去身上的寒气。” 知女莫若母,桑酒听完立马扔了手里的瓜瓢,往屋里跑,“还是老妈心疼我。” 孟画青在后头哭笑不得。 佛门重地忌荤,午饭母女俩随意炒了几盘素菜。 孟画青自小出生书香世家,家世好长相好,又画的一手好画,年轻的时候也是申城炙手可热的名媛千金,可这样响当当的人物却还是抵不住生离死别。命运给了她重重一击,折断她的翅膀,叫她硬生生忍下这般疼痛独自舔舐伤口。 桑酒知道她心里的苦楚,吃饭的时候半开玩笑着,“妈,要不你给我找个后爸吧?” 孟女士从前在家里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后来嫁给了桑知远更是没干过重活,哪怕这些年也是跟着寺里一起吃斋饭,也就桑酒来一趟才难得下一次厨房。此刻她手里汤勺一丢,眉头蹙的老高,“说的什么瞎话!” 别看孟画青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若是发起火来连桑酒这个亲生女儿都拦不住。 桑酒不敢造次,连忙埋头干饭。 不过她这一提倒是让孟画青想起来一茬,“江家那孩子结婚了吧?” “嗯,对方人不错,江伯父和然姨都挺满意的。” 两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人家成家立业,孟青画瞧着自己女儿一副不上心的态度,没好气地问道:“那你呢?过了年就要二十六了,也没见你带个人过来让我瞧瞧。” “先说好了,我可没催你哟。”像是怕她多想似的,孟画青说完紧接着补了一句。 自从丈夫离世,她除了吃斋念佛也就只剩下女儿的终身大事要考虑了,但她向来主张的是恋爱自由这一说法,自然也不会把自己归到催婚那一队去。 原本陈时迁的事,桑酒也没打算瞒着她,如今孟画青这么一问,她索性八九不离十地和她讲了一遍。 桑酒是什么样的性格也只有她这个当妈的清楚,从小到大眼光挑剔不说要求还高,不然以她的条件不至于单身至今。眼下听到她这么说,孟女士有些意外,但她从来不干涉女儿的恋爱,只交代了几句:“喜欢就去追,追不追的到是你的本事。女孩子家固然要矜持,但过分扭捏吃亏的还是自己。再说了,追人又不犯法。” 女儿难得遇到喜欢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高兴,但也不忘提醒她:“不过,这追人也得有个度。倘若人家真不喜欢你,你就是把金山银山搬到他面前也白瞎,一定要当断则断。就算最后做不了伴侣,那就当是交个朋友,多份人脉总归是好的。” -- 第12页 孟女士苦口婆心的把毕生经验传授给她后,就进了偏堂礼佛去了。 桑酒帮她收拾完碗筷后,顺道在附近逛了逛。 -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相遇算不算是一种缘分? 当然算! 哪怕唯物主义如桑酒都不得不怀疑月老真给他们绑了红线。 普宁寺在申城有百年历史,每年来寺中的香客数不胜数,恰如此刻佛殿内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然而她隔着人山人海还是看到了偏殿那个跪在蒲团上的男人。 佛殿阴暗,长年燃着酥油灯。 陈时迁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那,酥油灯泛着的暖黄光调漏到他身上,像个一尘不染的佛子。 偏偏有人要拉他入红尘。 陈时迁起身转头时恰好看到殿外的人,眼里闪过片刻诧异。 与此同时,桑酒朝他走去,一如之前的从容自信。 “陈教授,我敢确定我们上辈子不是宿敌就是情人,要不然今生怎么会有这么多纠葛。” 过度频繁的相遇让桑酒不得不相信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陈时迁声音依旧疏冷,但相较于前两次,态度倒是温和不少,“概率学上把这称之为偶然事件。” 桑酒耸耸肩,心里腹诽工科直男,于是岔开话题,“陈教授也信佛?” “不信。”他回答的很干脆,继而象征性的解释了一句,“我母亲信,我替她来的。” 听江添屹提起过,陈时迁的母亲是陈老爷子后娶的,比起陈老爷子足足小了十八岁,只可惜红颜薄命。 桑酒没兴趣打听对方的隐私,倒是被一旁卦签的小沙弥引起了注意。 陈时迁见她突然蹲下,下意识看过去。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下面配了一条红色山茶花国风旋裙,在这古朴的佛寺中隐约有一种“烛影摇红意缠绵”的别致韵味。 对面小沙弥问她求什么。 她抬起头看着他,眼染笑意,声调上扬,“那就求姻缘好了。” 陈时迁平静地偏过头,视线落在殿外一棵老槐树上。 桑酒跪在蒲团上,手里摇着签筒,一起一落的嚓嚓声在寂静的偏殿回荡着。她停下,抽出其中一支,起身凑到他身边。 “陈教授,你觉得签注是什么?” 耳边尽数是她的气息,绵长温软。 一瞬间,陈时迁仿佛觉得耳后有羽毛轻轻拂过,莫名泛起痒意。 他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签注,片刻后,神色淡漠:“看来桑小姐心愿要落空了。” 撂下一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桑酒顺势看了眼签注。 下下签。 签文上写着——两意未合,宜于待时。 她眉毛微微上扬,把签筒重新递给小沙弥后也不着急出去追人,慢条斯理地起身往佛殿外走。 穿过绵长幽静的古道,看到院子里的人才心满意足地停下脚步。 青灰色的院墙里,苍绿色的参天古木下,桑酒的视线穿过光影斑驳的回廊曲巷,直勾勾地盯着院子里的男人。明明是最冷情的人,此刻却侧耳听着住持的讲述,脊背微弯,恭谨谦良。 男人被色相诱惑,女人又何尝不是。彼此沉沦间,究竟哪一方胜出,当事者不知,旁观者不明,那么随心就好。 两人视线交错间,她想起方才的签注,忍不住笑了笑,下下签又如何,人活一世,遇到一个皮相性情皆合自己意的人已是不易。 桑酒收回视线,转身进入旁边的小殿。 不一会儿,一个小僧从里走出来,将桑酒留下的纸笺交到陈时迁手里。 浅黄色的纸在佛寺经年累月的熏染下,透着浓厚的檀香味。纸上简简单单写了一句话—— “纵使结局不如意,遇见便是上上签。” 陈时迁敛眉看着那行字,能想象出它的主人在写下这句话时的神情,张扬且坦荡。 看完后下意识想扔进垃圾桶,突然脚步一转,收回手将纸叠了两层塞进裤袋里。 总不能把佛寺里的纸当做垃圾扔掉。 作者有话要说: “纵使结局不如意,遇见便是上上签”出自圣罗兰广告语 第7章 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桑酒意外收到陈家的邀请函,准确地说是陈老爷子亲自邀请,傅音代为转达。 彼时她正躺在沙发上和郁青聊着那天在普宁寺遇到陈时迁的事。 电话那头,郁青越发好奇,“话说那位陈教授究竟长了张怎样的皮囊,竟然能让你这么赞不绝口!” 认识桑酒十余年,郁青自认为对这个唯一的好友还是有一定了解。顶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行的却是离经叛道的事,眼光挑剔不说,嘴上功夫也是不饶人。 “难不成向来对感情不屑的桑小姐这回也认真了?” 老实说抛开其他,陈时迁除了模样出挑外,没什么值得好说的,性子傲慢且不绅士,放在以前,这样的人桑酒是绝对不会搭理的。 但江家酒宴上的那一眼,至今回想起来依然令人惊艳。 年少时的情窦初开桑酒不是没有过,但大多止于开头。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大一,离了学校不得早恋的束缚,少男少女对恋爱之事一面好奇大发一面跃跃欲试。 青葱校园里,漂亮的女孩总是最先拥有追求权的。 -- 第13页 桑酒这任追求者,无论从模样家世还是品行都没得挑,对方认认真真追了三个月就在她要松口时突然放弃了。 摊牌的那天晚上,两人坐在高档西餐厅里,对方表情复杂似乎还在纠结如何在不伤害她的情况下绅士地说出接下来的话,但又觉得不甘心,试着再次挣扎。 “桑酒,你觉得我怎么样?” 盘子里的牛排不多不少刚好煎到七分熟,汁水多,色泽润,肉质更是不在话下,不用尝就知道绝对美味。 她抬头看着他,莞尔一笑。 “你很好。” “哪里好?” 对方不死心地追问下去。 哪里好?桑酒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对方却迫不及待地替她回答了下去。 “你看,我追了你这么久,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但好歹对你也有一定了解。我知道你不爱吃香菜,嗜甜吃不了辣,工作学习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平常最喜欢去的餐厅在建宁路......” “可是,”对方罗列了一串她的喜好,“那你有试着了解过我吗?” 答案当然没有。在桑酒的认知里,除了顶好的朋友,她从来不会主动了解一个人。 对方显然早已料到答案,形容苦涩,“桑酒,在你眼里,我和你面前的这盘牛排其实没有任何区别。这三个月来我自认对你还算认真,可我在你这里感受不到你对我的任何炽热。” “这么说吧,我激不起你的心动。” 说到最后他已然无话可说。 最后的最后,牛排纹丝不动,而桑酒难得萌生出的恋爱想法还没开始就被湮灭。 大学毕业进入职场后也不乏有佼佼者追求,但也仅仅止于皮相,再没有后话。 所以说心动这玩意是个玄学,以桑酒目前的认知高度还没办法回答这个伟大的哲学问题。但男欢女爱不就是用来调剂这枯燥乏味的生活。 - 挂断电话后,桑酒想也没想直接给傅音发的那条邀请信息回了个“好”字,又多此一举地特意问了一嘴陈时迁关于陈老爷子平日里的喜好。 郁青瞧不得她这副做派,在微信里骂她没皮没脸,高粱杆点火,顺杆往上爬。 可谁叫某人乐意呢! “叮” 桑酒的手机进来一条新微信: 老爷子平常爱喝茶。 时间间隔五分钟。 和前两次相比,这次的回复速度简直堪比火箭发射。 收到消息后,桑酒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走进衣帽间。 - 周日晚上,桑酒按时赴约。 陈家今晚宴客,一为傅音新婚,二为陈老爷子康健出院。来的人多多少少都和陈家沾亲带故,唯独桑酒一个局外人。 好在她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和人打招呼,总之里子面子都没落下,见到陈老爷子的时候还是和头一次一样喊了声“老爷子”。 里头的宾客没见过桑酒,但冠了个桑姓又得陈老爷子亲自介绍,面上也还算客客气气。 屋子里的人推杯换盏,屋子外的人姗姗来迟。 陈时迁风尘仆仆地从外进来,“抱歉,来晚了。” 陈老爷子今晚多喝了几杯,这会儿心情不错,倒也没指着他迟到这事说教,喊了阿姨再多添一副碗筷。 今晚客人多,只剩下桑酒对面的位置还空着,他也没在意,直喇喇地坐下。 甫一落座,方才还热闹的席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满座宾客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只顾着自己碗里的饭埋头干。 话一少,饭就吃得快了,桑酒趁着还没散宴的空档去了趟洗手间。 陈家一楼的洗手间是专供客人使用的,再往边上是一道和花园相通的玻璃门。从古至今,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尤其是大门大户里。 昏暗的花园角落里,陈家的几个婶娘凑在一起絮絮叨叨: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你瞧瞧,废了一把劲把老二拉下来有什么用,老爷子还不是不让他进公司,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上不得台面。” 其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又刻薄,“好在他那个妈死的早,要不然呦,这蛮好的公司要是落入她儿子手里,那还了得。再看看那小赤佬,哦呦,一副穷酸读书人的样。” 这种所谓的豪门秘辛从前也不是没有听到过,但这样直白地在主客家里说出来,桑酒还是头一次碰到。 偏偏有人习以为常,只当看戏。 楼梯口的转角,陈时迁懒洋洋地靠着,领带系得松松垮垮,衬衫一角从裤子边缘滑落,廊道里的声控灯恰巧隐灭,借着客厅的光虚虚晃晃地散在他身上,满是惫懒与冷清。 桑酒觉得刚刚那女人有一句话说错了。 这哪是穷酸读书人, 分明是勾人狐狸精! 于是撇下外面一群长舌妇,步履矫健行至他面前,眼里流光快要盛不住,笑眯眯地问:“陈教授,你们读书人都这么好看?” 桑酒身高接近一米七,在一众人里算是高挑,可看陈时迁时依然要仰视。 下一秒,一道似讽非讽的声音自头顶穿进耳膜直达天灵盖。 “桑小姐,你心真大。” 人都这么说了,你还非要上赶着凑热闹。 陈时迁的言外之意桑酒听懂了,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眉毛一挑,只觉得有趣。 -- 第14页 当事人坦坦荡荡毫不在意,反倒江添屹这个新任侄女婿看见他俩一前一后落座,顿时警铃大作,张嘴就是一番质问:“你干嘛去了!” 桑酒没搭理,就着帕巾擦了擦手,接着与隔座的傅音交换了一个眼神,“阿音,江添屹好像有些醉了。” 闻言,傅音立马转头察看,果真见他脸上泛着红,明显一副酒劲上头的模样,于是二话不说就把人往客房拽,临走时还不忘谢她。 送走烦人精,桑酒只觉得周遭空气都舒畅了许多。 陈家的宴席在十点结束,这个时间卡的不尴不尬,说早不早说晚不晚。 偏偏连老天爷也帮她的忙,将将把车开出一里地,轮胎就扎了石子爆了胎,江家的车子又和她不顺路,最后陈老爷子索性大手一挥让陈时迁送她,还再三嘱咐务必把人亲自送到家。 坐在副驾驶位的某人一脸得意,偏又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看吧,我也不想这样的。 这会儿,桑酒才惊觉得郁青说自己没皮没脸说的一点也没错。 陈时迁懒得去猜女儿家的小心思,提醒她扣好安全带后便拨档开车了。 陈宅距离桑酒住的地方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桑酒从来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安静下来的时候比谁都要冷,此刻,狭窄的空间里静悄悄的,陈时迁有一些没来由的不习惯,好在这种不习惯只存在一瞬间便消散了。 车子平稳地在桑酒小区门口停下,陈时迁没听见开门声,转头见她闭着眼以为是睡着了,解了安全带凑过头去打算叫醒她。 “桑”字刚到嘴边就看见某人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两人不过一指距离,彼此呼吸尽数喷到对方脸上,密闭幽暗的空间里胶着着几丝暧昧。堪堪几秒钟的时间里,有人浑不自在,有人心思得逞。 陈时迁反应过来,迅速拉开两人距离,平复情绪后,声音恢复如往常清冷:“桑小姐,到了。” 模糊的夜色里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桑酒脸上大写遗憾,心里直呼可惜。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要把他身上这张君子皮扒掉,好好瞧一瞧里头长了颗怎样的玲珑心,蛊得她七荤八素。 见她迟迟不下车,陈时迁眉心一蹙,唯恐她又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来。好在桑酒没胡来,老老实实道了谢拎包下车。 眼看着她快进小区,又匆匆折回来,轻扣了几下车窗。 小区里栽着不少蔷薇,清风徐徐间花香随着桑酒一路飘来钻进他的鼻尖,色香四溢。 思绪被花香牵扰,只隐隐约约听到她说: “陈教授,我的心不大,装得下一个你就足够了。”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鬼话连篇!。 作者有话要说: 桑?土味情话狂热者?酒:我十拿九稳,就差你一吻。现在几点了?是我们幸福的起点…… 陈?土味情话终结者?时迁:(冷漠脸)女人,别试图想撩我! 坐等陈教授啪啪打脸! 第8章 也不怪陈时迁这样评价桑酒。 两人的初遇至少在他看来实在算不上太好。 觥筹交错的宴会,周遭众人常年淫浸商场,溜须拍马间尽是世故圆滑,彼此侃大山的模样仿若分分钟能赚上几个亿。桑酒的到来没能消散他因长时间压抑带来的烦闷,反而让他觉得这人人虚假的场面越发无趣。 保持冷漠是他处理问题的惯用解决办法。 可偏偏他遇上的人是桑酒—— 跳脱于规则之外,昳丽容貌下是一颗经久叛逆的心,永远猜不到下一秒她会做出什么事,但后知后觉回想起来却又觉得处处都合情合理。 就像是高中时那些企图挑战老师权威,打破校园陈规,然而回回考试都能以高分甩同龄人一条街的非典型性学霸。 通常来说,这样的学生总是让老师又爱又恨。 - 从陈家回来后,桑酒已经快两个星期没联系过陈时迁了。 确切的说是因为她很忙。作为公司合伙人,员工直属上司,除了在办公室里指点江山外,还要时不时地应付一下尊贵的甲方爸爸,好让他们在饭桌上爽快签下合同的同时还能让格子间里嗷嗷待哺的社畜按时回家吃顿饱饭。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 她觉得前段时间自己在陈时迁面前的出镜率过高了。 盈满则亏,过犹不及的道理桑酒还是懂的。 不过,在追人这种事上还是有必要偶尔露几次面来提醒对方这世上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制造偶遇的方法很多,但前提是不能让对方觉得刻意。 比如申大一月一次的优秀教师公开课就是个很好的机会。凑巧的是,这个月刚好轮到陈时迁。 但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再精准的算盘也有打错的一天。 桑酒没能见到讲台上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陈时迁,反而在飘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里见到了负伤累累的孟星见。 急诊室里,孟星见右手吊着绷带,护士正在帮他处理额头上的擦伤,碘酒碰到伤口疼得他直冒冷汗,却死死忍着不敢叫疼。毕竟几分钟前,他姐还冷着脸训了一句:“二十岁的人擦破点皮喊什么疼!” 护士处理完伤口,照例说了几个注意事项就走了。 孟星见抬着笨重的手臂瞥了眼桑酒那张黑的能滴出墨来的脸,咽了咽口水,借着椅子慢吞吞滑到她身边,试探性地问:“姐,你有事要不先走?” -- 第15页 桑酒嘴角轻扯,阴阳怪气:“什么事比得上我弟弟的安全重要,你说是吧?” 激得孟星见一层鸡皮疙瘩,连忙闭上嘴当鸵鸟。 桑酒连连吐了好几口浊气才勉强打消了自己打爆孟星见脑袋的冲动,长吸一口气,问他:“撞你的人在哪?” 闻言,孟星见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朝门口努了努嘴。 急诊室门口,一少年老老实实站着,时不时探头往里面看看。 打定主意后,桑酒抬腿往外走。孟星见适时拉住她,“那啥,姐,你别说太重的话,人好像还是个学生。” 桑酒丢给他一记冷眼:“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真真冰力十足,孟星见后颈一缩,再不敢多说一句。 - 急诊室里人声嘈杂,宋云生在外面等得又着急又害怕。原本今天他是照常去学校上课的,但走到公交站的时候才想起昨晚做的数学试卷落在桌子上了,一来一往时间紧凑,恰巧在最后一个拐角的时候看到公交车靠站,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谁也没料到旁边一辆自行车迎面而来,最后双双倒地。 他自己倒没什么事,只擦破了一点皮,但当时自行车的主人抱着手臂倒在地上疼得起不来,出于肇事者的愧疚,他把人送进了医院。 桑酒在他面前停下,个子略低于他,但年龄和气场远胜过他。此刻抿着唇,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趁着她怪罪前,宋云生率先低头认错。 “对不起。” 始作俑者一身蓝白校服,模样清秀,头微微垂着,认错态度极为良好。 “你放心,所有的医疗费用我都会负责的。” 规整的校服右胸口印着申城一中的校徽,桑酒突然想起陈时迁的那位亲戚也是这个学校的,于是眯着眼问:“申城一中的?” 宋云生一脸错愕,机械性地点点头。 下一秒听见她说: “给我你父母的联系方式。” 命令且不容商量的语气。 少年猛一抬头,一脸警惕,“找我父母干嘛!我说了钱我都会付的!” “同学,这不是钱的问题。”桑酒耐着性子和他解释,“首先,联系你父母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他们作为你的监护人有必要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其次,也是给你父母一个警醒。今天你只是擦破了点皮,万一哪天你真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他们才不会管我!” 桑酒算是看明白了,估计是青春期的少年不服父母管教,翅膀还没长硬就想着起飞。出了事,以为自个儿就能解决。 “我不知道你跟你父母之间有什么矛盾,但今天我必须要见到他们。”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面前的少年,他突然梗着脖子冲桑酒喊:“我没有父母!你有本事把我送进派出所!” 桑酒双手环胸,左手食指规律地敲在右上臂,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是她生气时的习惯动作。 果然她眼里透着冷光,声音也随之沉下来: “你以为把你送进派出所事情就能解决了?如果今天我弟不是摔断手臂擦破皮而是进ICU,你要怎么解决?还有,倘若今天之后我弟还有什么后遗症,我找谁?找你能负责吗?能解决吗?” “这里不是象牙塔,自不量力的后果是摔得粉身碎骨。”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桑酒耐心耗尽,并不打算和一个未成年继续耗下去,毕竟教育孩子是他父母的义务。 “我父母不在申城!” 走出几步后,身后的宋云生突然出声,“别人的联系方式,行吗?” 桑酒脚步一顿,等着他的后话。 “他是我哥,我在申城只认识他。” 还算拎得清!桑酒转过身,点头示意他把号码报过来。 宋云生像是做了很大的思想斗争,最终心一横,熟练地将铭记于心的号码报了出来。 桑酒一边输入一边惊讶,程度不亚于盲种彩票的心情,11位数字输完,通讯录上显示出一个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于是下意识问出口:“你这位哥的名字叫陈时迁?” “你怎么知道?”宋云生的惊讶和她不相上下。 桑酒再问:“你现在住在锦苑?” “这你也知道?” 宋云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整个不可置信。 呵,何止知道,我还是你房子的主人呢!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大概说的就是桑酒目前的情况了。 陈时迁的微信安安分分地躺在她的列表里,可破天荒的,她想要打一次电话给他。 嘟响三声后,那头电话接通。 “陈教授,我是桑酒。” - 这边,陈时迁刚结束一个早上的公开课,彼时正和院里几位老教授寒暄。 手机铃声响起,他面露歉意,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喂,”声音很低很沉,像来自远古的钟声,隔着若有似无的电流声传进桑酒的耳朵,震得她大脑有一瞬间晕乎。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医院背景音嘈杂纷乱,可桑酒心里却静得出奇,甚至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 “陈教授,我觉得月老一定给我们牵了红线。” 中国人似乎对说媒这件事格外的情有独钟,不分年龄,无关性别。一堆人凑在一起,但凡其中有人单身,无可避免要遭受一场强制性“交易”。他们通常会先在周围合适的亲友中搜罗一圈,找到目标后,继而天花乱坠一顿夸,紧接着再推销似的把人介绍给你。 -- 第16页 整个过程中,身为“买方”的你,几乎没有挑剔的资格和拒绝的机会。 倘若把说媒放进市场营销中,那么媒人一定会在一干人里脱颖而出,直达云霄,牢牢坐稳部门销冠的位置。 哪怕高冷如陈时迁也没有办法避免一场长辈含量极高的说媒,不过还得感谢桑酒这场及时雨能让他礼貌且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从中挣脱出来。 为了感谢她这场不算伟大的拯救,他难得耐起性子接下去。 “哦,”舌尖抵着喉咙发出一声轻笑,“那这次月老又用了一个什么原因?” 那头握着手机的某人心脏莫名一缩。 听起来,对方心情貌似很不错,像参加完一场冗长且难度极大的考试后,终于停笔,起身走出考场,深吸一口新鲜空气的舒心与爽朗。 桑酒突然想起小时候盛夏天里放学回家冲进厨房尝到的第一口冰镇西瓜,那时候的心情大抵和现在的陈时迁差不多。 眼波流转间,嘴角弧度一点点扩大,“原因嘛——,” 像是故意捉弄般停顿了一下,而后尾音慢慢上扬: “因为你弟把我弟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桑酒: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9章 相较于陈时迁的错愕,桑酒显然镇定多了,两厢调笑间,还不忘问他:“陈教授,这算不算得上是一条红线?” 她还能在这里和他开玩笑,就意味着事故不算太严重且伤者暂无性命之忧。陈时迁放下心来,顺着她的话反问。 “那桑小姐觉得呢?” 对方避而不答的言外之意下是在告诉她: 别蹬鼻子上脸! 台阶已经搭好就看桑酒愿不愿意下。 好在她虽然脸皮厚但还算识相,于是话锋一转:“这种事还是月老比较有经验,我们这些俗人还是回归现实,谈谈你弟撞我弟这事怎么解决。” - 电话挂断前的最后一句,陈时迁说会来医院给她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桑酒索性坐在一旁耐心等他过来。 另一边,宋云生双手抱拳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眼神虚焦,然而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骨节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安与紧张。 桑酒瞥了眼,心想;这小孩还挺怕陈时迁的。 二十分钟后,陈时迁的身影出现在医院走廊。 看到他,宋云生蹭一下站起来,站在原地踌躇不前。 与此同时,孟星见一瘸一拐从急诊室里走出来,看到陈时迁,一脸惊讶。 “陈,陈,陈教授,你怎么在这?” 心里正疑惑难不成自己这一撞已经兴师动众到学校还派老师来探望?! “医生怎么说?”陈时迁用他惯用的口吻问了一句。 然而落在某位同学耳里,这就成了一个天大的恩赐。 陈教授这是在关心我吗?! 呜呜呜,我何德何能! 孟星见一边脑补一边受宠若惊:“谢谢陈教授关心,医生说了没什么大事。” 闻言,陈时迁点点头,瞥到他绑着绷带的右手,他立马反应过来,一脸无所谓:“嗐,伤筋动骨一百天,养几个月就好了。” 一旁的桑酒实在看不下去他蒙在鼓里还一脸感激涕零的傻样,上前冲他脑袋一拍。 孟星见一脸吃痛。 “忘了提醒你,你面前的这一位是肇事者的哥哥。” 孟星见:??? 气氛一瞬间降下来,陈时迁率先打破尴尬。 “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了。另外,后续有任何问题我都会负责,当然其他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过分我都能满足。桑小姐觉得如何?” 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眼桑酒。 桑酒对上他的目光,挑眉问:“什么要求都可以?” “嗯。” 得到确切回复后,眼珠子迅速转动,继而一脸计谋得逞,胜券在握的傲娇样。 “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陈时迁脸上情绪波动不大,最后把宋云生喊过来认真道了个歉后,这事就算解决了。 四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孟星见突然拉住桑酒,可怜兮兮地说:“姐,你忍心看我这样还住在宿舍里吗?”说着把打了石膏的手往她面前凑了凑 桑酒斜眼看他,仿佛在问你又作什么妖! 孟星见立马趁热打铁,“要不您大发慈悲收留收留我呗!你看我这样肯定是不能回家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性格,怎么说?” “住我那也不是不可以,”桑酒思索片刻,“不过过两天我要去趟帝都,家里阿姨刚好也请假了,你一个人行吗?” 孟星见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姐的收留之恩就听见旁边有人说: “去锦苑住吧。” 闻言,桑酒也愣了几秒,又听他继续解释。 “桑宅那边除出了租给宋云生的房子外,应当还有其余空房。你本来就是房东,孟同学住进去也合情合理,而且造成他受伤的主要原因是宋云生,你弟住过去他也能帮帮忙顺便减轻一下他心里的负担。再者他们都是男生,相比于住在你那会更方便一点。” 对方条理清晰,理由足够充分,桑酒想也没想爽快答应。 “OK,成交!” 于是四人分道扬镳,桑酒载着孟星见回学校收拾行李,陈时迁则带着宋云生回桑宅。 -- 第17页 一上车,孟星见就忍不住好奇:“姐,陈教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还有刚刚在医院他不是说什么要求任你提嘛,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你干嘛不提?你这还怎么追人?” “你闭嘴!”桑酒冷着脸打断他。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 孟星见这个毫无感情经验的单细胞生物愣了半晌后,终于反应过来:“姐,你不会是故意的吧?” 还算有点脑子。 “你刚刚在医院故意说还没想好,然后下一次你就有借口再找他了。” 恍然大悟后,孟星见忍不住感慨:“高,实在是高。姐,原来你才是真正隐藏在身边的钓系大佬。” - 另一边,陈时迁驱车回到锦苑。 下车时,宋云生乖乖走到他面前低头认错:“对不起时迁哥,又给你惹麻烦了。” “麻烦谈不上,” 自从那次之后,宋云生脑袋上的那顶黄毛已经染回来了,也规规矩矩套上了校服。 尚且算得上孺子可教。 “你既然愿意找我,就说明上次的话你听进去了。既然听进去了,那你惹的麻烦我自然要帮你解决。” 听完,宋云生眼睛亮了亮,“也就是说你不嫌我麻烦了?” “嫌——” “但谁让你身上跟我留着同样的血。” 前面的陈时迁不耐烦地催促:“还不快跟上,等着我给你开门啊!” “来了!” 头上多日以来的阴霾终于在此刻消散,宋云生脸上露出少年心性。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在男女一事上总归是好奇又充满新鲜感的,尤其是对方还和自己有一定关系,于是借着刚刚熟笼的关系,他八卦地问:“原来这房子是那位桑小姐的啊,难怪她能说出你的名字还知道我住在这。对了,时迁哥,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陈时迁乜了他一眼:“别得寸进尺。” 不说就不说嘛!宋云生无所谓耸耸肩,反正有的是时间问。 - 日落西山,桑酒和孟星见出现在桑宅。 没在一楼看到陈时迁,反倒是宋云生看到他俩,急匆匆地从玄关处跑出来顺便帮孟星见的行李箱拎上楼。 “这小孩还挺上道。”孟星见颇为赞赏地点点头。 小楼一共三层,卧室都在二三楼,当初租的时候说好整个二楼都宋云生,自然而然,孟星见的行李就被归置到了三楼。 三楼主卧,宋云生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最后抬手巧了几下门。 “扣扣扣” 房门突然从里打开,孟星见一只手套在卫衣袖口一只手别扭地举着,看到他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刚在换衣服。有什么事吗?” 宋云生看到他这副样子,心生愧疚,后退一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孟星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嘴角一抽,“咳,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然而少年认真且严肃:“是我把你弄成这样,道歉是应该的。” 他这么一来,搞得孟星见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那啥,反正我也没啥事,你也不用太自责。再说了,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还要麻烦你呢。”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什么!” 孟星见险些跳起来,“不是,你这小孩知道什么叫负责吗?!” “别瞎乱用词!” 宋云生后知后觉,耳朵一红,转身往楼下跑。 后头孟星见厚着脸皮不忘介绍自己:“嗳,我叫孟星见!” - 桑酒是在花园找到的人。 陈时迁个子很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目测185以上,但他太过于清瘦,一阵疾风带起他身上的衬衫,清晰地勾勒出身后背影,后背两道蝴蝶骨似刀锋一般,仿若下一秒就会破衣而出。 桑酒能想象得到薄薄布料下该是怎样一副性感的躯体。 老人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 但眼前的男人是难得的骨相皮相皆具。 很奇怪,她不是一个沉溺于情.色.的人,在男欢女爱这种事上向来保持清醒且理性,却怎么也没想到头一回心动竟栽得如此彻底。 再看陈时迁这个人,桑酒自认为自己看人还算准,然而几次交锋下来却依然看不透他。 直到某次闺中密聊时,郁青一语道破:“是久而久之的独处下看透人心的孤傲与凉薄。” 她身在局中,自然没有郁青这个局外人看得透彻,当下恍然。 是了,倘若按照某位伟大的哲学家所说将人分为合群者与离群者,那陈时迁显然属于后者。 那么他究竟是神明还是野兽呢? 与其在这里陷入自我纠结不如主动寻找答案。 俗世之中,常有困惑,很正常。 管他神明还是野兽反正都是个人,都受七情六欲所困,慢慢探索就好了。 - 陈时迁一早就注意到她了,看她迟迟不过来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索性站在原地等她。 “陈教授,你没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吧?”桑酒走到他身边问道。 “你现在想好了?” “嗯。” 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落幕,弦月泛着清冷的光徐徐升起,一半在天上一半在湖里。邻里间灯光相继亮起,泻下一片清辉,同素雅的月光勾勒出一幅绝美的丹青。 -- 第18页 桑酒的声音在一众充满烟火气的热闹里逐渐清晰明朗。 “等我从帝都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位伟大的哲学家是亚里士多德!! 第10章 时间转入十一月,秋风初起,申大校园的落叶还是新的,旋风荡起女生的裙裾,一口气吹得两旁银杏叶漫天飞舞。 秋高气爽的季节里,终于迎来了申大化学系闻风丧胆的期中考试。 随着铃声响起,最后一门有机化学考试结束,学生们纷纷累瘫在椅子上,脸上表情比哭还难看。 “不愧是陈教授的试卷,居然没有一道和去年一样的题!” “我愿称陈教授的脑袋为最佳题库,respect!” 陈时迁收完最后一张试卷,看着底下学生俨然一副被榨干灵魂的样子,不置可否。 空旷的阶梯教室里,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快快快,《灼夏》的新闻发布会!” 话音刚落,一群人立刻蜂拥而上。 起身正准备走的陈时迁下意识停下脚步,在门口驻足。 视频里,桑酒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西装,浑身上下透着职场女性的自信从容,谈及所热爱的事时,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 “......这款游戏除了能够在手机端下载外,最吸引人的一点是玩家也可以沉浸式体验游戏主人公的人生,从游戏里去感受主角的喜怒哀乐。另外,我们也在游戏里加入了很多汉元素以供互动,初心是为了玩家在玩游戏的同时了解更多的中国文化。至于为什么取名《灼夏》,其实也是想告诉当代社会的人即便身处酷寒严冬中,也终将会拥有一个明亮透彻的夏天。” 记者问她有没有信心《灼夏》能够拿下今年中国市场游戏榜单的首位。 她眉毛上扬,笑了笑,“当然!” 这是一份独属于桑酒的自信。 她好像永远都这么理直气壮,像炙热的烈阳或是永不凋零的玫瑰,是那种陈时迁终其一生也无法企及的对自我及生命的极度信任。 就像视频里她说的那样,哪怕身处严冬也有等到暖夏的一天,但他却很难认同。 长时间呆在极寒之地的人是没有办法在炽热的地方生活下去的,因为环境不同,习惯也不同。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打破陈规需要勇气,维持原样是保护自己最好的舒适圈。 - 桑酒拎着行李箱出现在陈时迁的办公室前时,差点被自己感动哭了。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可以让她在出差了一个星期连家都不回的情况下直接让司机从机场开到了申大。 陈时迁,我可是给足了你面子! 桑酒这般傲娇地想着。 秋意萧瑟,尤其刚刚还下过一场雨,走廊里那扇坏掉的窗户时不时灌进几道冷风,凉意袭身,桑酒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一度怀疑孟星见给的课表是不是假的。 就在她准备掏出手机给陈时迁打电话时,走廊一头一串脚步声逐渐清晰。 陈时迁手里拿着装有试卷的牛皮纸袋,惯常衬衫长裤的打扮。大约是刚下课,鼻梁上架着还来不及取下的眼镜,全身上下处处透着读书人的斯文与秀气。 看到她时眼里闪过片刻惊讶,又瞥到她脚边的行李箱,几乎一下就反应过来她是刚下飞机。 桑酒见他停下,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陈教授,好久不见呀。” 陈时迁用他惯用的冷漠语气回她:“不久,也就一个星期。” 桑酒:“......” 一阵冷风再次袭来,桑酒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陈时迁垂眸看她,勉强10℃的天气里,她穿了一件吊带连衣裙,薄薄的针织衫也抵挡不了南方湿冷的天气。 裙摆在她微不可见的抖动下露出一截藕白色的小腿,晶莹剔透。 陈时迁默不作声,掏出钥匙开门,“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听到这话,桑酒眼眸微闪。 办公室不大,除却办公用的一张桌子和基础设施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后面满满一柜的书。 桑酒快速扫了一眼,有中文也有外文,但大多是她看不懂的。 接过他递过来的热水,桑酒抿了一口后直接开门见山说出自己此次的目的,“你还记得那天在桑宅我说的话吗?” 陈时迁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今天来就是让你履行承诺的。” “陈教授,你该不会忘了吧?” 桑酒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恶趣味地问道。 “不会。”陈时迁往后退了退,平视她,“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着两人间再次被拉开的距离,桑酒不满意地撇了撇嘴。 “我下了飞机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就过来了。” “所以呢?”陈时迁一时不解,“这和履行承诺有什么关系?” 桑酒:“......” 狗直男! 说一句关心的话会死啊! 所以什么所以! 桑酒脸色有些难看,“所以我现在饿了,陈教授要是没课就赏脸陪我去吃个饭!” 直到坐进陈时迁的车里,桑酒的臭脸都没缓过来。 偏偏某个直男还不自知,一路上只顾着专心开车。 靓女无语, 索性闭上眼不说话。 - 粤江名苑是申城有名的粤菜馆。 -- 第19页 桑酒虽然是土生土长的申城人,但对广式菜系颇有些情有独钟的喜好,这点随了孟女士。 餐厅是陈时迁找的,下车的时候,生了一肚子莫名气的某人哼唧了几句,才勉强原谅了他一路上的不解风情。 甫进馆内,就有侍者前来接待,先是问了他们有没有预订,接着又引他们到空的包厢落座。 刚一坐下就有服务员上前询问点菜事宜,陈时迁先问了问她的喜好忌口,选好后又给她看了眼,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点单了。 几次相处下来,桑酒发现,陈时迁这个人虽然有时傲慢又无礼,但其实挺细心的,为人做事总是有一种面面俱到,挑不出错来的周全。 菜还没上来,两人捡着话题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对话内容毫无营养可言。 “真巧啊,陈教授也喜欢吃粤菜?” “还行。” “你经常来这家吗?” “偶尔。” “哦,那你平常吃饭偏咸口还是甜口?” “咸口。” “......” 敢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好在餐厅的上菜速度没有让她在这场堪称独角戏的对话里尴尬太久。 大概是饿了太久,菜一上来,桑酒顾不上说话连吃了好几个笋尖虾饺填了填肚子。 对面的人似乎胃口不大,动了几下筷子便放下了。 他面前的那道椰子鸡汤,桑酒已经觊觎很久了,见他没什么动静,于是伸手去舀汤。 突然陈时迁的手也伸过来,两人指尖相触间,仿若一股电流滑过,她呼吸一促,身体也随之紧绷起来。 与此同时,包厢里正放着王菲的《暧昧》,歌词里正好唱到: “陪着你天天在兜圈, 那缠绕怎么可算短” 向来理直气壮的人突然怂了起来,讪讪开口:“你先。” 陈时迁未作多想,反而开口问她:“我帮你舀?” 为了掩饰刚才的不自在,桑酒婉拒了他的好意,且接下来的时间里再没碰过那道菜。 她暗骂自己没出息! 两人点的菜不算多,七七八八吃的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陈时迁突然问了一句: “桑酒,你是不是不喜欢吃鸡肉?” 桑酒:我那是不喜欢吃吗!我分明是害羞! 心里一池春水翻涌不止,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优雅地拿纸巾擦了擦嘴,回了两个字: “还行。” 直到出了餐厅,她才意识到一件事: 这是陈时迁第一次主动喊她的名字! 桑酒。 果然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格外动听。 第11章 早上九点不到,各大写字楼里已经挤满了人,连坐在工位上吃一顿早饭的时间都没有。高度内卷下的社会,老板恨不得员工一分钟写出十篇策划案。 锐齐总监办公室。 林木拿着一份文件进来。 “桑总,这里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正埋头在键盘上飞快地敲着字的桑酒,听到声音,头也没抬,直接说:“行,你放这吧。” 闻言,林木乖乖把文件放在桌子上,转身离开。 “等等,”桑酒突然出声指了指,“你手上是什么?” “啊?”林木反应过来她指的是自己手里的电影票,于是解释:“这个是财务部的人给我的,说是庆祝《灼夏》上架,公司给每个人两张电影票当做提前福利了。” “不过,我今天晚上要回我爸妈那边,估计是没法看了。”她略微有些遗憾。 桑酒手指敲了敲桌面,思索片刻后,说道:“那你给我吧。正好我这里有两张粤江名苑的VIP券,就当是跟你交换了。” 林木眼睛亮了亮。 她已经眼馋这家店很久了,奈何餐馆仗着自己店大欺客得很,一餐饭下来够她肉疼大半个月了,所以桑酒这两张VIP券可比电影票值多了。 当下二话没说把电影票熨帖平整地放在桌子上,“桑总,您收好。” 桑酒“嗯”了一声,随即打开微信把码发了过去。 收到二维码后,林木抑制不住的激动,“谢谢桑总,祝您观影愉快!” 说完,麻溜地就跑出去了。 桑酒盯着那两张电影票,下一秒打开微信通讯录,找到陈时迁的头像,快速输入: 【陈教授,今晚有空吗?】 那边很快回复: 【什么事?】 桑酒:【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晚上一起去看呗。】 果不其然,话一说出口,对面就没什么动静了。 虽然一早就猜到结果,但面对现实桑酒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她揿灭屏幕,将手机放到一旁,继续工作。 最后一份文件审完,桌上的手机响了两下。 陈时迁:【几点?我下午还有一堂课,太早恐怕不行。】 桑酒盯着这条回复,愣了半天。 他这是开窍了?! 桑酒回复:【不早,电影九点开始。我在电影院等你?】 陈时迁:【好。】 她眨了眨眼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看错。 哦豁! 千年铁树终于开花了?! 老直男终于装上脑子了?! 不管怎样,她到底是开心的,身体往椅子里一倒,止不住地傻笑。 -- 第20页 “我听江添屹说你最近看上了一个男人,看来这事不假!” 秦昭进来的时候,桑酒还在畅想两人晚上看电影的画面,蓦的被打断,一脸不悦。 “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天地良心,桑大小姐,我可是敲了三次门你都没有听见。” 秦昭的目光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桌上的电影票,眉毛一挑,“哟,要去看电影啊。看来咱们桑大小姐这次是真的春心萌动了。” 八卦是人类所有特性中最奇妙的,不分男女。 比如此刻的秦昭。 “嗳,你跟我说说呗,这人长什么样?听江添屹说是大学教授,还是傅音的小舅。可以啊,桑酒,你这一下子就把辈分提上去了......” 对面的人喋喋不休丝毫没有停的意思。 桑酒冷刀子剐了他一眼,“你很闲?” “你要是很闲的话,我不介意和你换一下位置,毕竟我也想体验一把老板压榨员工的感觉。” 闹归闹,可正事还是要谈的。 秦昭立马收了打趣她的心,认真谈起工作。 - 陈时迁这一堂课是有机化学实验,操作完最后一个步骤,铃声正好响起。他一边交代课代表下堂课的作业,一边脱下为做实验而穿的白大褂,因为着急甚至破天荒的婉拒了前来问问题的学生,匆匆忙忙赶到办公室。 路过英语办公室的时候,赵媛眼尖叫住了他。 “陈教授!” 陈时迁只好停下脚步,礼貌性地回应她。 “赵老师,有事吗?” 赵媛一路小跑出办公室,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下意识地撩了撩耳后的头发,试探性地问:“陈教授走这么急是有什么事吗?” 陈时迁皱了皱眉,显然对方的问题已经触碰到他的个人隐私了,声音随之沉下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媛愣了愣,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于是赶紧表明自己来意。 “是这样的,我朋友送了我两张音乐剧的门票,但问了一圈大家今晚都有事,所以想问问你今晚,” “抱歉,我今晚有约了。”陈时迁提前打断了她。 “什么?”赵媛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最后再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实在抱歉,今晚我和别人约好了。” “对了,”两人擦肩而过时,陈时迁突然对她说: “其实我不太喜欢看音乐剧。” 也不管人怎么想,说完最后一句就拿着车钥匙快速离开了。 - 桑酒觉得自己可能被陈时迁骗了。 距离电影开场只剩五分钟,候影厅里空得她喊一声都能听见自己的回音,然而连陈时迁的人影都没看到。 要不是知道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否则此刻她一定不会坐在这里跟个傻子一样干等,而是立马将他的微信删除拉黑,然后永世不联系! 在最后一分钟的时间里,桑酒终于看到了人。 陈时迁一身衬衫黑裤,外头罩着一件黑色风衣,看到她,迈着长腿跑过来,“对不起,路上堵车耽搁了,电影还没开始吧。” 为了彰显自己的善解人意,桑酒几乎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没事,我们先进去吧。” 他们俩的位置在最中间,旁边恰好没人,观影效果堪称绝佳。 看的电影是国外很有名的一部关于丧尸的影片,里面把人们面临灾难时的人性分析的极为透彻,其中不乏夹杂着几个恶心血腥的场景。 影片正好播到一个女人不幸变成丧尸然后把前来救她的丈夫生生掐死后又残忍地肢解了他的尸体。 导演的镜头感掌握的很好再加上3D效果,画面一度逼真到身临其境。 影厅里不少人直接喊了出来。 坐在桑酒前面的女生一声细长尖叫,旁边的男生一整个男友力爆棚一把将人搂到怀里轻声安慰。 桑酒直叹:好会! 可惜的是,她打小和江添屹一起长大,国内外各种禁止类的恐怖片都看过了,哪怕是比这尺度更大的片子也看了不下三遍,早就免疫了。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也装一装柔弱害怕时,搁在扶手上的手突然被人抓住,力道大的恨不得捏碎她的腕骨。 桑酒一脸吃痛,小声喊着:“陈时迁,你干嘛!” 始作俑者终于反应过来,松开她的手,“抱歉。” 桑酒:“......” 此刻她只想骂一句,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蓦的想到什么,下一秒她把头凑近,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陈时迁声音一如既往:“桑酒,坐好。” 影院灯光太暗,根本看不清他脸上表情,桑酒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被自己刚才的想法逗笑了。 陈时迁这种人怎么会怕区区一部恐怖片呢! 但当电影一结束,桑酒看着匆忙往厕所跑的身影,感叹了一句: 原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男厕门口,桑酒靠着墙壁,狐狸眼里的笑意快要溢不住,扬起声音问他:“陈教授,你还好吗?” 陈时迁此刻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趴在洗手台前迟迟起不了身。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桑酒只好继续在外面等着。 大概是她站的位置太过突兀,来来往往不少人往她这边看。 -- 第21页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她面前停下,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为什么站在这呀?爸爸说这是男孩子才可以去的地方。” 桑酒弯了弯腰,笑着回他:“因为姐姐在等人啊。” “那他一定是个胆小鬼,上厕所还要人陪。我四岁就不让爸爸陪我了!”说完,一脸自豪地冲她比了个数字4. 桑酒想到陈时迁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对,他就是个胆小鬼。” 某胆小鬼惨白着一张脸从厕所出来,看到笑得合不拢嘴的人,慢慢走到她身边,清了清嗓子,“桑酒。” 闻言,桑酒转身。 琥珀色的眸子里盛着柔和的光和未来得及收住的笑意,暖黄色的影院灯光落在她身上,平日里张扬的性子弱化三分,整个人说不出的柔软亲和。 陈时迁垂眸:“走吧。” 桑酒低头和小朋友说再见。 出电影院的时候,正巧下起了小雨,好在车子停在不远处,两人索性徒步走过去。 走的时候,陈时迁细心地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挡雨。 桑酒接过把衣服披在头顶,顺便邀请他:“陈教授,一起吧。”生怕他拒绝,又补了一句,“我怕你待会淋了雨连车都开不了。” 陈时迁知道她是在调侃自己刚刚在厕所呕吐的事,倒也没在意,大大方方接受她的邀请。 他一靠近,桑酒就闻到一股雪松味,清冽冷淡,一如他本人。 风衣下的空间本就不大,此刻又挤进来一个人就变得狭小许多,彼此间呼吸交错,气温瞬间上升。 从影院到停车的地方其实只有短短几分钟,所谓挡雨无非多此一举。 然而男女之事妙就妙在这一点,忽远忽近的距离,若有似无的暧昧和无端极致的拉扯,都是促进感情升温的绝佳秘诀。:。: 把人送到车里,陈时迁收回自己的衣服却没有直接离开。 一路走过来,大半衣服都在桑酒身上,他自己淋了不少雨,雨水顺着他的额前发一路滑至喉咙,最后再悄无声息地隐入衣衫。 美色当前,惑人眼。 这一刻桑酒突然明白了纣王的乐趣。 紧接着,霓虹灯光下,美人薄唇亲启,楚楚动人: “桑酒,下次别再选这部电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时迁:选的很好,下次别再选了。 桑酒:陈教授说还有下次哎!开熏~ 第12章 下次。 桑酒的注意力全在这两个字上以至于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 但是她也没想到这个“下次”来的如此之快。 进入十一月,气温骤然下降,申城仿佛一下子入了冬,寒风肆虐中阴雨不断,晨起的打工人恨不得往身上裹一条棉被。 就连桑酒这个近几年来没怎么生过病的人竟然也被一场冷空气打倒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从感冒流鼻涕到高热不退整个过程只用了一个晚上,要不是第二天家政阿姨来打扫,看到她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怕是此刻她还没法和郁青打着视频电话。 “我说你这是看了场电影还是渡了个劫?” 桑酒此刻脸色苍白,精神不济,空荡荡的胃里一阵火烧,时刻提醒着她,倘若再不吃点东西恐怕很难熬过这一天。 她起身走到厨房扫视了一圈才勉强找到一块面包,就着温水咬了一口。 “你懂什么,我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喏,你看。”她举起手机把最新发送的一条动态怼到摄像头前。 上面是一张她站在空空如也的冰箱旁边的一张自拍照。 照片里的桑酒未施粉黛,因为生病脸色惨淡,平日里打理精致的长发无精打采地散在脑后,看上去一副楚楚可怜的病弱西子样。 还配了一句文案: 【提问:难道每个单身女性生病的时候家里都是这么一贫如洗的吗?】 动态一发,底下瞬间跳出不少评论,其中一条在一众“抱抱”“心疼”的评论中脱颖而出。 陈时迁:【通常来说,单身女性会在这个时候点一份外卖。】 “噗嗤——” 看到这一条,郁青一下没忍住,“这就是你说的福气?点外卖的福气?” 桑酒疑惑,收回手机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二三十条评论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一条。 冷漠!无情! 嘴里的面包味同嚼蜡,她气的把手机往旁边一扔。 视频另一头,郁青憋着笑适时安慰她:“那什么,单身女性,听老师的话点一份外卖吧。” 这个梗过不去了是吧?! 桑.单身女性.酒:“滚!” 视频挂断,桑酒越想越不对,拿起手机,点开某人的微信头像,在聊天框里来来回回删除编辑了好久,终于发了出去。 桑酒:【你那句评论什么意思?】 那边快速发来回复。 陈时迁:【?】 桑酒把截图发过去,特意把他那句评论标注了出来。 陈时迁:【哦,就是让你点个外卖的意思。】 桑酒:...... 我tm是不识字吗! 桑酒气急,决定不再和直男聊下去。退出聊天框后,又重新编辑了一条朋友圈: 【就在刚刚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世上完全不需要男人这种生物的存在,因为他们普遍不解风情且无趣!】 -- 第22页 郁青立马在下面评论:【附议。】 江添屹秦昭:【有被冒犯到......】 刚下课的陈时迁看到桑酒的新动态,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她咬着牙愤恨点发送的模样,下意识摇着头笑了笑,顺便点了个赞。 发完后的桑酒往沙发里一倒,饿的前胸贴后背,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最终妥协,打开外卖软件。 正打算下单时,门铃突然响起。 她拖着惫懒的身子起身开门。 “您的外卖已送到,麻烦点个五星好评。” 门口,外卖小哥把东西递给她。 桑酒一头雾水:“我没点外卖啊。” “不可能啊,”外卖小哥又看了一眼地址,确定没有送错,“这上面显示就是这个地址。” 与此同时,屋里传来一阵手机铃声。 桑酒接起。 “东西收到了吗?咱就是说男人不给力,但哥们给力啊。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得快落泪了?” 确定之后,她接过外卖和小哥说了声谢,继而关上门面无表情地说:“江添屹,我可真是谢谢你!” “客气客气,你江小爷可不是不解风情的人。” “呵呵,”桑酒冷笑一声,“再见!” 被挂断电话的江添屹:嗯?莫名其妙! 桑酒扫了眼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粥,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最后认命似地打了开来。 盖子掀开,一股香气扑面而来。 粥面上铺了满满一层鸡丝,辅以胡萝卜,青菜为佐料。粥的软糯融合着鸡肉的酥嫩,入口清爽不油腻。 美食和臭男人怎么能比呢! 桑酒心满意足地吃完,略微收拾了一下之后,困意袭来,折回卧室补了一觉。 - 再次醒来,天已经暗下来了,桑酒是在迷迷糊糊中被一阵铃声吵醒的,在床头摸索半天后才慢悠悠地接通电话。 “喂——” 尾调拉长,散漫沙哑的声音里夹杂着很重的鼻音,仿若羽毛轻轻滑过喉咙。 陈时迁一怔,显然没猜到她在睡觉,于是不自觉放低声音: “桑酒,下楼。” - 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呢? 就像是你辛辛苦苦计划了很久的一场旅行在临行前突然被告知因为没有航班而不得不取消,正打算满心失望回家时意外发现不仅航班通了,还顺带拥有了一次免费的升舱机会。 这种过山车似的意外之喜大概是最能表达桑酒此刻的心情。 她冲站在门卫处的陈时迁喊了一声。 下一秒,他转头看过来。 透明雨伞下的人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因为走得急还微微喘着气,凌乱的头发散在身后,有几根还沾到了嘴上。 桑酒上前和保安大叔说明情况,再三保证是自己朋友,这才放了行。 电梯里,桑酒瞟了眼他手上的袋子,嘴角忍不住上扬,“陈教授,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 “我问了孟星见。” “哦,他给了,你就来了?” “嗯。” “你不是让我自己点外卖吗?” 陈时迁侧身,视线落在她脸上,沉凝片刻后说:“不是你说我不解风情又无趣的?” 桑酒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哦”了一声。 狗男人!还嘴硬! 房子是复式的,一楼是客厅,整体以白色为主调,从装修风格上不难看出主人很有品味。进门一入眼就是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正好能将申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桑酒翻箱倒柜找出一双适合的拖鞋给他。 换好鞋子后,陈时迁把装有一大袋东西的袋子拎到客厅,一样一样从里面拿出来。 感冒灵,退烧药,消炎药,止咳药....... 应有尽有,摆满了整个茶几。 “你看一下,不知道这些药对你有没有用?” 说这话的时候,陈时迁习惯性地皱了皱眉。 桑酒看了眼满满当当的桌子,突然觉得这场病生的有点值,笑眯眯仰着头问他:“陈教授,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对我的关心吗?” 话一说完,陈时迁眼皮一掀,往她那轻扫了一眼,语气冷淡:“桑酒,有一件事你必须要清楚。” “这种关心我可以随时收回。” 言下之意就是你再多问,我立马走人。 这句话的威胁性太强,桑酒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得寸进尺的好。 鼻尖飘来一股淡淡的鸡汤味,眼尖的瞟到他脚边的保温袋,于是立马转了话题。 “陈教授,你不会还给我带了吃的吧?” 闻言,陈时迁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还冒着热气的馄饨。 虽然吃了午饭,但下午睡了一觉再加上生病,胃里早就饥肠辘辘,闻到香味,桑酒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立马打开,“哇,鸡汤馄饨!陈教授,这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我还没有到这么大的能耐。”陈时迁一脸冷酷地回答她的问题。 桑酒觉得他肯定是在谦虚。 直到后来真正尝到他的手艺,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含义,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拿着勺子粗略地翻了翻,大概有十来个馄饨且个个个头饱满,估计自己吃不了几个,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陈教授,你吃了吗?要不我们分一下,反正我也吃不完,浪费多可惜。” -- 第23页 因为生病,桑酒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身上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透着些许期待。 陈时迁心里没来由的一软,点点头,“好。” 听到答案,桑酒立马转身去厨房拿碗。 外面的雨似乎下得很大,一下又一下地打在窗上,形成一道雨瀑布自上而下划过。 屋里,两个人都很安静,只余碗筷相撞的声音。 桑酒吃了几个就饱了,索性靠在椅子上静静欣赏对面的人。 说起来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单独一起吃饭了。 谁能想到当初还冷着脸一口拒绝她的人,现在正坐在她家里慢悠悠地和她吃着饭。 不得不再次感叹,缘分这东西真奇妙。 还有, 陈时迁长得真好看。 冷白色的皮肤,精致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完美的唇形,不得不说这样的五官精准地踩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她想,这世上大约不会再有人能让她这么疯狂了。 雨好像停了,暮色笼罩了整座城市,琳琅满目的灯光逐一亮起,在他身后形成一幕绚丽的背景画。 桑酒的目光再次移到他脸上,笔直坦荡。 “陈时迁,其实你也不是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吧?” 第13章 桑酒的眼神毫不掩饰。 她永远这么理所当然,轻狂又张扬。 陈时迁放下手里的勺子,抬起头看着她。 认识这么久以来,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地直视过她。 诚然,她长了一张非常具有攻击性的脸,哪怕生着病也很难削减她身上的锋利,恰如此刻。 她目光坦然,明明在笑,但那双眼睛里却处处透着压迫。 陈时迁无声叹了口气,“桑酒,我该走了。” 失望吗? 必然的。 但倘若一次就成功了,那这个人也不值得她这么疯狂。她向来喜欢挑战,包括人。 桑酒眨了眨眼,“你上次不是问我这周五有没有空吗?” 两个话题跨度转的有些大,陈时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我刚好没事,”她耸了耸肩,神色如常,“你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陈时迁想起来之前吃饭的时候无意提起过关于宋云生家长会的事,正好就是这周五。宋云生的家人都在外省,又适逢高三开学的第一个家长会,学校都比较重视,要求家长必须出席,但不巧的是他那天满课,所以才想问问桑酒。 “是宋云生的家长会。那天我有课,抽不出时间,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 “可以。”她轻快答应。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桑酒之前也去过几次孟星见的家长会,还算得上轻车熟路。 “只是,”她顿了顿,眼底透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不紧不慢地问:“那我以什么身份去参加呢?” 果不其然,对面的人眉头紧皱,毫不客气地道:“桑酒,别得寸进尺。” 行吧。 被拒绝两次,桑酒也不恼,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陈时迁离开的时候,望着那道紧闭的门沉思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说。 - 周五。 桑酒到申城一中的时候,宋云生已经在站在门口等着了,看到她,脸上还有些拘谨。 “桑酒姐。” 桑酒点点头,“陈时迁都和你说过了吧?” “嗯,”宋云生挠挠头,“不过我真没想到时迁哥会让你来。” “怎么?”桑酒挑眉看着他,“看不起我?” “不不不。” 宋云生急忙三连否认,“我就是没想到那天在医院我那样对你,你还愿意来。” 硕大的墨镜遮了她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听到她冷酷地丢下一句话。 “我那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 宋云生疑惑了半秒后,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连忙跟上去,凑到她旁边一脸不可思议。 “姐,你不会看上我哥了吧!” “嗯,不算太笨。” - 一个多小时的家长会,其中一半时间是班主任在发言,讲来讲去无非围绕两句话—— 禁止早恋,学习为主。 最后半小时里,桑酒实在熬不住,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陈时迁的头像。 桑酒:【原来家长会这么无聊啊。】 意料之中的对面没什么动静。 陈时迁上课的时候习惯把手机关静音,这一点也是桑酒在近几次聊天中摸索出来的。 但她也不在意,继续发。 桑酒:【陈教授,你高中的时候有早恋过吗?】 问完她又自顾自地回答。 桑酒:【不对,就你这臭脾气肯定不会早恋。不过,你当时在你们学校一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 桑酒:【毕竟你长得这么招人!】 发完这句话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师正好说到学生上课玩手机的事,桑酒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些上课偷摸玩手机的学生。 紧张又刺激。 于是她又在聊天框里重新编辑了一条。 刚下课的陈时迁打开手机就看到好几条微信提示,发送人都是桑酒,最新一条显示时间是一分钟前。 桑酒:【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像在和你偷情】 语气口吻一如既往。 -- 第24页 这世上也就只有她能这么理所当然说出这句话。 家长会结束,班主任例行找家长谈话,桑酒作为宋云生的家长自然也不能避免。 宋云生的班主任一开始看到桑酒来参加是不大满意的,毕竟今天的家长会事关高考,学校希望学生家长都引起慎重。 好在宋云生这小子脑子机灵,对着老师眼不红心不跳地就说: “李老师,这是我嫂子。” 一旁的桑酒忍不住暗暗朝他竖大拇指。 这么一说老师也不再计较,拿出宋云生这次的月考成绩简单和她分析了一遍,着重强调了只要在文科方面再加把劲,以他的成绩考帝都的美院不成问题。 桑酒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宋云生是美术生,算起来两个人还是同行。 和老师聊完,她顺嘴问了他一句:“你是美术生?” 听她这么问,宋云生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学过几天,后来发现自己挺感兴趣的就也没丢到,一直学到了现在。” 桑酒了然,想起母亲名下的培训班,于是说:“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推荐你去我母亲的培训班进行专项学习。” “您母亲?” “嗯,就是那个画青美术室。” “画青?”宋云生不敢置信,“是那个国画大师孟画青的画青美术室?” “没那么夸张,”桑酒毫无所谓,“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至于你能不能留在那全看你自己本事。” “那肯定啊,这可是画青哎!我能进去看一眼就很知足了。” “桑酒姐,你放心!”宋云生拍了怕胸脯,说道:“以后我哥的第一手资料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桑酒上下扫了他一眼,悠悠开口:“我那里有一套我母亲留下来的国画工具,就在桑宅的储藏室里,你要用就去拿吧。” “谢谢桑酒姐,你就是我亲姐!” 宋云生激动得就差跪下来了,又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身边说:“姐,据我所测,我哥目前还是单身。所以,你懂得的。” 说完朝着她挤眉弄眼。 桑酒想,陈时迁要是知道自己的弟弟因为一套美术工具就出卖了他,会不会后悔让她来参加家长会。 不过, 这一手资料确实香啊。 桑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大手一挥,“走,姐带你去吃饭。” - 申大旁边有一条小吃街,炸串,奶茶,沙县应有尽有,被申大学子俗称为堕落街。 几个月以前的桑酒是绝对不会踏足这种地方的,但现在不同,因为身边有个陈时迁。 一个小时之前陈时迁刚结束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捏着眉心走出教学楼时,桑酒正站在树下笑脸盈盈地和他挥手。 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一天的疲倦在那一刻都消散了。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半高领毛衣,底下是一条紧身牛仔裤,一双纤细的小腿包裹在黑色长筒靴里,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身材高挑,凹凸有致。 她不笑的时候,是天上清冷的明月,但每次一笑就像滚烫炙热的烈阳,令万物都黯然失色。 陈时迁借着不算皎洁的月光看了她许久。 直到桑酒走到他面前才回过神。 “你怎么来了?”陈时迁下意识问出口。 “今天我看到一句话,上面说主动才会有故事。” 对于陈时迁,桑酒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感情,于是她说:“所以,我决定有事没事就找找你,刷一波存在感。” “那今天你可能要失望了,待会我还有个国际会议要开。” 陈时迁如实答道。 “什么时候?” “半个小时之后。” “足够了!” 时间预算有限,桑酒只能拉着他在附近的小吃街凑合一下。 整条堕落街充斥着浓香四溢的香气,精致的美食在暖黄色的路灯下泛着油滋滋的光泽,狭窄的道路挤满了附近各大高校的学生。 两人穿梭在人群里,身上沾满了烟火气。 桑酒转头问他:“陈教授,你之前有来过这吗?” 陈时迁回:“执教第一年的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工作忙了就没来过。” “现在的情侣都是这么谈恋爱的啊。” 他们前面的男生手里拿着个冒着热气的红薯,掰了一半给旁边的女生。分明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红薯,可他们却吃得心满意足,女孩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 桑酒曾经对这种没有物质堆砌起来的爱情嗤之以鼻,可眼下心里涨涨的,居然有些羡慕。 于是她拉着陈时迁走到卖红薯的小车前,冲老板要了个红薯。 桑酒的手虚虚地圈住他的手腕,柔软的触感贴着冰凉的肌肤,陈时迁呼吸一滞,觉得那块皮肤像是火一样烫。 腕上突然一松,他低头,发现牵着他的手不知何时松了,心底陡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失望。 “味道还不错。” 桑酒学着刚刚那男生的样,掰下一半递给他。 “尝尝吧,陈教授。” 陈时迁神色恢复之前,平静地从她手里接过,在她的注视下尝了一口。 下一秒,眉头紧皱。 太甜。 他一向不喜欢太甜的食物。 但桑酒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拉着他几乎从头尝到了尾,回去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 第25页 走到陈时迁办公室楼下,桑酒问他今天开心吗。 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接了下去。 “今天是我第一次去这种地方。从前我一直认为品尝美食就得去米其林餐厅,约会就得去高档会所,可今天我突然发现原来一条小吃街就可以同时满足这两点,原来烤红薯可以这么甜。” “陈时迁,你大概不会知道,”桑酒的眸子里潋着水,路灯将她的影子拉长。 “这些种种感受的前提下是因为,你在我身边。” 后来的很多年里,桑酒依然记得在这个寒冷的秋日里,有一个人陪着她穿过热闹的长街,吃了一个很甜很甜的烤红薯。 作者有话要说: : 第14章 静谧无声的夜里,桑酒的话一字一句砸在他心底,搅起一片涟漪,最后缓慢沉入海底,再不起任何波澜。 陈时迁站在台阶上俯视她,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看不清拨不开。 一楼的壁钟敲了一下,分针恰好拨到12,于是他说:“桑酒,时间到了。” 桑酒看着他,眼神太过直白,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透。 陈时迁下意识想躲。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冲他挥了挥手,转身走得很潇洒。 - 月底是孟女士的生日。 自从她住进普宁寺后,对于这些身外物早已看淡,但桑酒不这么想,就算再忙,依旧坚持每年过来陪她过生日。 美其名曰仪式感。 两人正在孟画青的小院里整理孟家二老自己种的蔬菜。 孟女士见她一早上心不在焉,到底是没忍住,停了手里的活佯装生气,“一早上跑我这是让谁受气呢!” 见状,桑酒立马跑到她身边,捏起她的背,嘴皮子滑溜,“我哪敢让您受气啊。” “你啊,”孟女士嗔怪,往她手上拍了拍,“那你就和我说说。我虽不见得能帮的上忙,但你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 桑酒低头不说话,不是她扭扭捏捏不肯和孟画青说,只是她和陈时迁这档子事一时半会儿真没法解释清楚。 孟画青看她那样子,心里大致有了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是因为那人吧。” 自己女儿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虽然看着面冷不好相处,但心里比谁都要敏感细腻,一旦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正是因为这样,才不好劝。 孟女士想了想,“你们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是个什么样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一件事。甭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喜欢这件事本身就没错。你若是喜欢他,他喜不喜欢你又何妨,你若是不喜欢他了,那便坦然放下,扭扭捏捏做什么。” “妈妈。” 桑酒向来不是个扭捏的人,在追陈时迁这件事上从来都是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自己的情绪开始受人影响,对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潜移默化里影响到她,这种完全脱离她掌控的感觉让她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 害怕在没有陈时迁的时候,她变得不再有本我。 “这个人让我变得不再是我了。” 桑酒陷在自我矛盾的沼泽里久久不能脱身。 “桑桑,”孟画青试图开导她,“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你觉得这个人会改变你,而这种改变令你恐慌,所以你会纠结。那我问你,倘若这个人现在从你的生活里消失,你会为此感到遗憾吗?” 桑酒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因为人但凡尝过一点甜头就再也没法放下。 她想起之前读过的一本书,主人公查理从小患有心智障碍,一次手术有幸让他从低龄儿变成人人艳羡的天才,然而命运又如此不公,手术并没有真正成功,他再次跌入谷底成为当初人人唾弃的笨蛋。 所以究竟是从未拥有过更难过还是拥有后再失去更难过? 整本书都在探讨这个问题,初读的时候桑酒说不出答案,但现在答案显然已经明了。 书里的查理选择了前者,纵使他很不幸地再次变成了笨蛋,但同时成为天才的他也体会到了人们嘴里说的爱,感受到了知识的壮丽,以及享受到了人们对他应有的尊重。 既然人生已经没有遗憾,那么回到原点又如何。 想明白后,桑酒不再纠结,脸上扬起释怀的笑容,“妈妈,我明白了。倘若他自此消失,我一定会遗憾,因为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可是在这之前他已经带给我很多快乐了,那么剩下的路顺其自然就好了。就像你说的,他若是不喜欢我,我大方接受就是了。” “再说了,”桑酒一脸骄傲,“你女儿这么优秀,错过我是他没福气。” 孟画青见她这样,也不再过多说教。 能想通那自然最好,想不通的话,有些南墙还得自己去撞一撞才知道到底疼不疼。 孩子们的路就让他们自己走就好了。 - 桑酒在普宁寺陪孟女士呆了三天,回程的那天特意给陈时迁发了个微信。 这是自那晚两人在陈时迁办公室楼下聊完后,她主动和他联系。 桑酒:【陈教授,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收到这条消息时陈时迁甚至有些意外。 他以为,那晚之后桑酒应该不会再搭理他了,毕竟这半个月来他们都没有过任何联系。 -- 第26页 陈时迁不知道这次她葫芦里又卖了什么药,手指在聊天框里快速地打着。 陈时迁:【平安夜。】 那边回了个“哦”后,就没有下文了。 陈时迁盯着她的回复来来回回刷新了好几遍,一度怀疑是自己信号不好或是手机出了问题。 等到意识过来自己刚刚的举动时,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这天下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比她还不按常理出牌。 与此同时,他猛然惊觉自己的情绪竟然开始受到她的影响。 而这种影响几乎是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渗透到他的生活中,乃至他整个人的状态。 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意桑酒的一言一行,在意她的每个感受甚至表情? 这一系列的变化,他竟然毫无察觉。 这种变化来得悄无声息,却在每次相处中将能量发挥到极致,以至于他连适应的过程都没有就欣然接受了。 他从未发现一个人的影响可以强大到这种程度。 悦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他的沉思。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底的不耐烦没有丝毫掩饰。 电话接通,对面的人语气冷淡,仿佛只是在通知他,但话里话外强硬的态度让他连开口拒绝的机会也没有。 “今晚回家一趟,陈漪回来了。” 陈漪。 这个在过去十五年里反复折磨他无数次的名字,在现在听起来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是的,也该回来了。 陈时迁闭上眼,沉吸了一口气,仿若行刑前的死囚做最后一次挣扎。 否则他怎么会心安。 电话挂断的同时,桑酒的微信再次发来。 【那提前说好了,那一天你得把时间留出来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提到的书是《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第15章 陈老爷子统共有五子,三子两女,除了陈时迁,头四个都是已故的老太太所生。所有孩子里,撇开那不争气的老二,老爷子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了。 陈漪年轻的时候也是申城响当当的人物,当年追求她的人堪堪挤破陈家门槛也没能得到陈四小姐的青睐,转头人就嫁去了香港,当中若非发生一些变故,而今她也算是夫妻和睦,儿孙孝顺。 自打他们一家移民加拿大后,陈漪已经十余年没有回过陈家了,这一次也是为了老爷子的七十大寿才特意赶回来的。 客厅里,陈漪陪着老爷子有说有笑。她已经年过四十,但皮肤保养得极好,连眼角的皱纹都看不出一丝一毫。 “要我说啊,这国外再好也比不上咱们中国的风水会养人。瞧瞧,三姐把阿音养得真水灵,就连这姑爷也是顶个的俊俏。” 江添屹今晚是被傅音硬拉来陈家的。 小姑娘的托词是他这个新上任的侄女婿见见尚未谋面的姨母,总不会少块肉。 不过,坐在这里的大半个小时,他也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舌灿生花妙语连珠,这空口夸人的本领怕也就桑酒能比得上了。 但眼前这位可不单单是个逢人就夸的主。 陈漪朝四周望了望,“嗳,大哥三姐都在这,怎么不见二哥呢?”说完又佯装生气,“我这个妹妹远道而来,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该还躲着吧?” 这话一问出来,四座皆无人出声,空气里凝着骇人的尴尬。 在座谁不知道陈梁是因为挪用公款,又在老爷子病重期间企图侵占公司股权才被陈时迁送进了监狱。这事当初在申城闹得沸沸扬扬,这位刚来的陈家姨母就算远嫁但当真对自家事一概不知?且刚才的谈话里也只字不提陈时迁,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行了,”老爷子沉着声音道:“陈漪,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累了,先吃饭吧。” 老爷子都发话了,她这个小辈自然没理由再问下去,笑嘻嘻地三言两语简将尴尬气氛化解,接着扶老爷子往餐厅走。 落后几步的小夫妻俩在后头交头接耳。 江添屹一把拉过傅音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你这姨母当真厉害。” 言语里还颇有几分由衷的佩服。 傅音嗔怪一眼,骂他不正经。 众人落座的时候,陈时迁正好掐着点不慌不忙地进来,见到陈漪象征性地喊了一声“四姐”,而陈漪听到后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甚至连头都没抬。 怪异的气氛萦绕在众人之间,倒是苦了江添屹这个话痨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老爷子自从病过一场后,精神一直不大好,晚饭过后,傅音的母亲就扶着他回房歇息了,而江添屹生怕一不小心触怒这位姨母,早早拉着傅音离开修罗场。 客厅里只余陈漪和陈时迁两姐弟,以及一旁端着报的陈家老大陈识。 沙发一头的陈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瞥了眼对面沉默的陈时迁,发出一声冷笑:“我才知道二哥的事。小弟倒是好手段,一回国就杀得二哥措手不及,往后我们兄妹几个在公司可不得好好行事,要不然不知道哪天你将刀锋指向我们。你说是吧,大哥?” 陈识坐在一旁既不说话也不表态,一味装傻充愣。 再看陈时迁靠着沙发闭目养神,丝毫不当回事。 犹如一拳砸在棉花里,没有任何反应。 -- 第27页 陈漪见状,只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浑身不通畅,索性起身离开。 - 陈家庭院里栽着几棵现下时宜的美人蕉,江添屹好不容易偷着闲跑出来抽根烟还不忘和桑酒这个陈家编外人员报备某人状况,顺便吐槽一下今晚这一顿糟透了的晚饭。 “要我说啊,这傅音的姨母和你比起来也不相上下......” 说到正兴起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幕里划破一道口子。 “陈时迁,你别以为冠了个陈姓就真把自己当陈家人了!” 没了外人在场,方才所有的大度从容在顷刻间崩塌,此刻陈漪眼里的厌恶藏都藏不住,“你和你那个妈一样不要脸!明面上当着家庭教师,背地里却爬上学生父亲的床,贱不贱啊!” “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 陈时迁厉声反驳。 “注意言辞?”她冷笑一声,脸上表情几近疯狂,“我儿子都被你们母子俩害死了,我还要注重什么言辞!对着杀人凶手注重言辞吗!” 陈漪的胸口止不住地颤抖,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 刺耳的声音仿佛又把陈时迁带回到几年前那些困扰他无数个夜晚的梦魇中。 他下意识将拳头捏紧。 “陈时迁,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这句话就如咒语般一遍又一遍地在陈时迁脑海里重复,久久挥之不去。 - 看了一晚上戏的江公子意犹未尽地掐灭手里的烟,拖着懒散的腔调啧啧舌:“看来,你家陈教授遇上麻烦事了。” 这厢有人心里不痛快,那厢某人干脆做起贴心小棉袄。 匆匆挂断江添屹的电话,复又拨起那个熟稔的号码。 电话接通。 桑酒的声音惯如往常,轻声笑着邀请他:“陈教授,临江边上有灯火晚会,要一起去吗?” 仿佛有魔力,仅仅隔着一个听筒,陈时迁觉得头上那股子阴郁消散不少,脑海里尽是她那张明媚的脸,于是轻声回:“好。” 出门的时候恰好和江添屹迎面相撞,对方扯着不着调的笑,明知故问:“小舅,这么急去哪啊?” 陈时迁未曾多言,说了句“抱歉”后,步履匆匆地离开。 - 桑酒的住处离临江不远就没开车,慢悠悠地往目的地走。 申城这几年发展迅猛,临江作为旅游景点再加上今晚的灯火晚会,此刻江边汇集了不少人。 陈时迁找到桑酒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欣赏夜景。 他总觉得一个人很难将冷淡和热情完美融合,就像现在,她孤身一人坐在椅子上,周遭是绚烂的灯光和热闹的人群,即便身处这种环境里她依然可以做到置身事外,但下一秒她仍然可以和陌生人聊着天,哪怕对方仅仅是为了搭讪。 “桑酒——” 陈时迁站在不远处喊她。 听到声音后,她先是愣了愣,继而和一旁的男生说了句话,对方听完后颇有些遗憾地离开了。 接着,一路小跑至他身边,故意问他:“陈教授,你猜我刚刚和他说什么了?” 桑酒这话明显是等着他反问,可偏偏有人不上套,面无表情不说话。 即便如此,她也不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跟他说我男朋友来了。” 一旁的人依旧无动于衷,她叹了口气。 真真是个冰碴子。 近几年,政府明令禁止市内燃放烟火,但商家总有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能有烟火晚会,那就搞灯火晚会,不管怎么搞,人们总爱图一时新鲜热闹。 江面处上百只不同颜色的彩灯围成一圈,最中心还摆着一座音乐喷泉,边上不少人围着拍照。 江边街道挂满了红色的大灯笼,两旁街道百花灯齐齐亮起至尽头,连绵不绝的灯火下是一颗颗迫切在城市里找到归属感的心。 两人并肩安静地走着,突然桑酒在一个卖灯笼的小摊前驻足。 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她:“小姑娘,要不要买个灯笼,还可以在纸上写下心愿塞进灯笼里挂在树上。喏,你看他们都买了。” 一旁的树下果然有不少人手里拿着灯笼蹦跶着往树梢上挂。 桑酒笑着问:“这心愿灵不灵啊?” “灵不灵那要看小姐的心意了,心意诚了,佛祖自然会显灵。” 她转身看了眼陈时迁。 说来也奇怪,从前她对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可遇到他后越发觉得有意思,于是指了指旁边的灯笼,“我就要它了。” 老板立马拿给她,顺带捎上纸笔。 桑酒快速写完塞进灯笼里,跑到树下试图挂上去。 第低一点的树梢大多已经挂满,她只好往高处挂,但因为光线暗,挂了好几次也没挂上。 陈时迁看不下去,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灯笼。 他俯身靠近时,桑酒问到一股熟悉的雪松味,两人之间隔着有点厚度的衣料,明明没有任何旖旎,她却忽然觉得心跳一漏。 晦暗不明的灯光下,两道影子彼此交织,仿若情人间的拥抱。 头顶突然洒下的光亮让桑酒有一瞬间恍惚,再抬头时,灯笼已经稳稳当当地挂在树枝,垂下来的红色流苏一晃一晃,在漫天流光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摇曳生姿。 -- 第28页 两人走完整条街后,又沿着江边原路返回。 期间一直都是桑酒在讲话,陈时迁时不时回答几句,这样的相处模式竟意外的和谐,仿若是已经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 路上,桑酒突然问他:“你不问问我刚才在灯笼里写了什么吗?” 暮色里她的眼睛越发透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陈时迁觉得自己好像被蛊惑了一般点点头。 “我写的是,”面前的人笑了笑,目光真诚,“希望陈时迁万事顺遂。” 万事顺遂。 许愿的人真是贪心啊。 陈时迁眼底有些发酸。 许久,脸上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最舒心的一个笑容,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 “桑酒,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荒芜的人生。 谢谢你不遗余力地在我身边凿出一道光。 第16章 宋云生的美术联考结束后,孟星见提议一起去周边小镇游玩,出发前一晚还在桑酒那软磨硬泡了半天,甚至拿出陈时迁这个杀手锏。 当晚桑酒敷着面膜坐在沙发上,品着从秦昭那拿来的法国红酒,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有这个功夫,我为什么不和陈教授单独出去呢?” “姐,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孟星见一个箭步坐到她旁边,“你看,你平常和陈教授出去呢,肯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他哪哪都好。但俗话说的好,再完美的男人也有犯错的时候,而且我是个男人,同性之间比较好看出端倪来。” “你这是在质疑我的眼光?” 桑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从小孟星见最怕桑酒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吓得他连忙解释:“我姐眼光那自然是最好的!但我这也不是想帮你把把关嘛,要不然哪个学生会上赶着找老师呢!” 说到后来还委屈上了。 “打住,”桑酒上去就是一个反杀,“少在这犯矫情恶心我。要我去的前提条件是明儿个一早我要看到陈时迁完完整整地站在我家楼下!” 桑酒是料定以陈时迁的性子绝对不会凑这热闹才敢立下flag。 可偏偏有人不按常理出牌。 隔天一早,不仅在楼下看到完完整整的人,对方还非常贴心地为她准备了早餐。 直到上车的时候,她才拉过一旁的孟星见问:“你怎么说服他的?” “这个嘛,”孟星见骄傲的不行,学着电视剧里算卦的道士,摇摇头一脸高深莫测,“山人自有妙计。” 桑酒:“滚!” 因为只有周末两天的时间,最后定的目的地是乌水镇,距离申城也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里,坐在副驾驶的桑酒越发好奇,“陈教授,你怎么突然想和我一起去旅游了?” 后座的孟星见立马上前纠正她的错误,“哎姐,不对,是我们。” 桑酒一个眼神横过来,吓得他差点腿软。 陈时迁透过后视镜看着姐弟俩的小动作,莫名觉得好笑。 “难得这个周末没什么工作,出来放松放松也不错。” 桑酒一脸“我明白”的表情,但脸上的笑容不减反增,小口咬着袋子里的三明治。 孟星见今天像是吃了炮仗,仗着有陈时迁总时不时地犯几次贱,往桑酒雷点上踩。 “姐,这三明治有这么好吃嘛?见你吃了大半天了都还没吃完。” “星见哥,这不一样。”一直不出声的宋云生随即附和道:“这可是时迁哥一大早出门亲自去买的,要是我肯定舍不得吃完。” 两人一唱一和恨不得就地演一出大戏。 眼下桑酒心情好懒得和小孩子计较,轻飘飘地来了句: “你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后座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谁也不出声。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也没影响桑酒,她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驾驶座的人。 车子里暖气开得很足,陈时迁脱了外套身上只留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袖口卷起露出坚实的小臂,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线条。 精致的手腕裸露在空气中,桑酒盯了好一会儿,总觉得那上面缺了点什么。想起前几年去藏地旅游买的一条胡桃木珠制成的手钏,串在他手上一定很好看,于是打定主意回去就找个机会送给他。 “你要是困得话,可以睡一会。” 看她一直在发呆,陈时迁以为她是有些无聊,好心提醒。 桑酒眨巴了两下眼睛,笑眯眯地说:“佳人在侧,我还怎么睡得着。” 陈时迁早就习惯了她偶尔的语出惊人,淡定地开着车,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后面两个小朋友听到这话,嘴巴张的一个比一个大。尤其是孟星见,简直大开眼界,一度怀疑他姐是不是一键恢复出厂设置了。 这跟刚刚怼他的时候分明不是一个人嘛! 简直厚此薄彼到家了! - 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到乌水镇的时候还不到中午,四人打算先在名宿休息一下。 孟星见订的名宿是一幢复式小楼,楼上楼下分别两个房间外带室内卫生间。二楼带露天阳台的房间自然是归桑酒住。 午饭吃的是当地农家乐,虽然菜色看上去普通,但胜在味道不错。 乌水镇谈不上多大,不过是邻省下面的一个小城镇。只是整个镇保留了小桥流水人家的古典特色,这几年才被政府开发成旅游景点。 -- 第29页 南方其实有很多这样的古镇,但乌水镇是唯一一个拥有江南水乡风格的古镇。旅游高峰期的时候,镇上的车辆也是络绎不绝,不过现在刚入冬,大部分外来游客还是不大受得了江南的湿冷。 吃过饭后,四人慢悠悠地在镇上闲逛。 一排排灰墙白瓦的矮屋错落有致地立在河道旁,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到真有几分置身在江南的味道。 古镇上的游客并不多,偶有几个当地小孩窜出来打闹,看到他们一行人后又纷纷躲到一旁,侧着脑袋好奇地张望。 “不是说这种古镇白天会有乌篷船在河上载客吗,一路走来我也没瞧见啊?”孟星见左右望了望,连个船只的影子也没看到。 宋云生和他解释:“那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天气太冷,河面寒气重再加上船里又潮又湿,没几个游客愿意花这冤枉钱。游客少,自然船也少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宋云生眼神暗了暗,语气淡淡地回了句:“我在乌水镇长大。” 孟星见原本还想多问却被桑酒打断了。 “那你之前有来过这吗?” 这话问的是陈时迁。 “嗯,”他点点头,“江南多雨,尤其是到了冬天,景色大多清冷萧条,等到了春天再带你来。” 桑酒细心地捕捉到他话里含义,于是抬头问他:“陈教授,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冬日的午后,暖阳洒在她身上,据陈时迁对她的了解,大多数时候她都不太爱笑,但每次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清浅的笑容时,总觉得好像世上所有糟心事在这一刻统统都消失了。 于是下一秒,他也跟着笑起来:“嗯。” 前面是烟雾笼罩的古桥隔着阳光若隐若现,远处是孩提的嬉笑,于寂静的古镇中闲庭信步。 这一刻,桑酒才感受到了岁月静好。 - 老人总说,生而不养枉为父母。 近几年,网上总不断爆出父母在孩子出生后将之遗弃的新闻,桑酒虽然不是愤世嫉俗的激进青年,每次看到这样的报道还是忍不住唏嘘。一开始就做好不想将孩子抚养长大的准备,当初又为什么执意要生下来。既然选择生下他,又为什么放弃教养他。 原本四个人是打算逛完就回去的,但走到半路时宋云生却在一处小院前停了下来。 院子里住着一家三口,男人在编藤条,女人端着菜走出来喊着“吃饭了”,紧接着大人孩子齐齐上桌,时不时传来悦耳笑声,夕阳西下,一派其乐融融。 陈时迁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要进去看看吗?” 宋云生眼底泛着红,固执地摇了摇头,“当初他把我送走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我回来,现在我进去他只会把我当成要拆散他们一家人的罪魁祸首。”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 陈时迁似乎也没有打算要进去看看这个有血缘关系的亲舅舅。 四个人在外面停留了一会就走了。 而屋子里宋云生的父亲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这一刻放弃了什么。 回去的路上,桑酒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宋云生为什么不进家门,又为什么被送到陈时迁那?又比如陈时迁为何对至亲如此冷淡? 此类种种,她们姐弟俩虽然好奇,但也没有打听别人家事的恶习。 回去后,宋云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孟星见心里着急又怕说错话,只好跑来求桑酒。 “他自己会想通的。” “他就一小孩能想通啥?” 孟星见急的声量都拔高了。 “与其去讨好厌恶自己的人不如坦坦荡荡做好自己,对别人期待少了,自然自己的失望也少了。” “什么意思啊?” 孟星见一头雾水,“姐,我是让你去安慰他的不是来安慰我。” 桑酒几乎要被他气死,翻了个白眼,“意思就是生而不养是他父母的错,他没有必要为此自卑甚至感到羞愧。” “明白了没有?” “哦,我明白了。”他猛的一拍脑袋,“你是想说都是他爸的错,他一小孩没啥好愧疚的?” 桑酒懒得再搭理他,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 楼上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姐弟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传到隔壁房间。 陈时迁听完笑了笑,庆幸之余又万分羡慕她能将困扰世间多数人的问题如此轻而易举地看透。 在她身上始终能看到一种莫名强大的自信。 是令人甘愿臣服的自信,而非自负。 诚然,她的自信有一半来自于优渥的家庭,但鲜少有人像她这样骄傲而不自满,虚心接受批评的同时也不忘自我。 活得热烈且坦荡。 就像深海沉渊里第一束破冰的光。 第17章 从乌水镇回来后,申城就进入了漫长的雨季。南方的冬雨,大多是伴着雪,裹挟着刺骨的寒风,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 打工人也好,学生也罢,最痛恨的就是早起的冬日,冷得让人心寒。唯一值得期待大概是即将到来的平安夜和圣诞节。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陈时迁望着底下一个个按捺不住往窗户外探的脑袋,索性不再继续讲课,合上书本,宣布下课。 节日前的最后一堂课,老师不拖堂已经是对学生最大的恩赐,听到陈时迁提前下课,底下瞬间哗然一片,乌泱泱往门口挤。 -- 第30页 不管是哪个季节,学校是最不缺生机的。一个个年轻充满活力的生命在寒冷的冬日里肆无忌惮地绽放,美好又张扬。 桑酒走在校园里,忍不住感慨还是学生好啊。 离教室最近的楼梯口,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熨帖平整的黑色大衣将他衬得更高,气质冷然,在一众青涩的学生里显得更加成熟稳重。 按理来说人一旦对一件东西看久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或是免疫,但每次看到陈时迁这张脸时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果然有些人连上帝都格外偏爱。 “陈教授。” 看吧,有时候上帝也不是只偏爱一个人。 桑酒率先弯起嘴角朝他挥了挥手。 连日来的阴雨终于在平安夜这天放晴,落日余晖沦为她的背景板,散落在耳后的卷发被渡上一层柔光,清浅笑容里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冬日暖阳,佳人倾倾。 大家总是忍不住为美人驻足,哪怕错过早早定好的约会时间。 “你怎么来了?” 陈时迁往她这边走来。 桑酒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不疾不徐地提醒他:“不是说好平安夜要把时间留出来给我。” 经她提醒,陈时迁才想起来是有那么回事,正打算问做什么时,感觉后背一股力推着他往前走。 “陈教授,再墨迹下去天都要黑了。” - 夜幕降临,城市灯光被点亮,生活在内卷化的时代里,节日是当代人释放压力不可多得的机会,街上每个角落都充斥着过节的气氛,商场也响应年轻人的潮流,门口摆放着圣诞树和形态可掬的圣诞老人。 相比起热闹的节日,漫长的留学生涯里,陈时迁印象最深的只有伦敦连绵不绝的阴雨天气和每天熬夜也做不完的小组作业。 从前不过节日是一因为学业繁杂,其次是甚觉无聊。但此刻跟着桑酒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窜竟觉得无厘头之余还有几分浪漫。 陈时迁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逗笑了。 大概是最近备课备得头昏了。 可在接下来短短的几分钟里,他算是真正看清眼前这位申城风云人物桑小姐可跟浪漫扯不上半分关系。 惯常在餐厅里遇到熟人不可怕,可怕的是遇到乱吠人的野狗。 两人跟着前来接待的侍者拾级而上,装修古朴典雅的隔道里飘着浓烈的酒香。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桑总吗?” 酒香生生被阻断,下一秒空气里混着一股子呛人的烟味熏得桑酒眉头一皱。 来人西装革履,一身酒气,看了看她旁边的人,随即一声轻浮调笑:“桑总身边换人的速度倒是比我快多了,”说着打了个酒嗝拍了拍陈时迁的肩膀,“兄弟,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女人池塘里的鱼多着呢!” “呵。” 下一秒,一道清冷含着讥讽的声音传进陈时迁的耳朵。 “我鱼再多,也比不上赵公子池塘里鱼卵丛生!” 似是还不过瘾,紧接着她又说:“也不知道盛小姐对一嫁进赵家就喜当妈这事是忧还是喜?” 原本桑酒今天心情不错,但偏偏有人要往她枪口上撞。 那就看看谁先恶心死谁! 桑酒无瑕再顾及他,借着空隙往上走。 今天这事也不能全怪她,惹事的人是桑酒众多追求者之一,仗着尚算不错的家世就想当然觉得对方非他不可了,吃过几次桑酒的闭门羹后,自觉面子上过意不去就四处散播她见异思迁玩弄感情。 平常桑酒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她不想让陈时迁误会。 尤其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可对方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闲然自得地欣赏窗外江景,仿佛刚才那一幕是他人生里一段不起眼的小场景。 桑酒想到网络上时下流行的一句话—— 我不过是你大排档里擦肩而过的路人。 而眼下这位路人正气急,美酒佳肴通通入不了她眼。 桑酒是真气,明明今天是为了庆贺他生日,可他却甘愿做睁眼瞎。又气自己,明知他这般性格,还上赶着献殷勤。 难怪郁青隔着电话都要骂她不争气。 楼下咿咿呀呀唱着听不懂的戏文,楼上安安静静吃着毫不相干的饭,这个平安夜过得也算相安无事。 快要结束的时候,桑酒去了趟洗手间,中途回来的时候听到几个服务员小声聊着八卦。 “这赵公子那么喜欢吃鱼,居然一下子把店里所有的鱼都点了。” “可不是嘛,我听说还吃吐了。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一整桌的鱼。 亏他想得出来。 桑酒回到包厢时,始作俑者正神色怡然地喝着茶。 她心情大好,上前揶揄道:“我猜做陈教授的学生一定很惨。” 闻言,陈时迁挑眉看着她。 “阴招不断,出其不意,最后再杀个措手不及。” 总结的很到位。 陈时迁不置可否,点头起身:“戏看完了,那走吧。” “等等,”桑酒抢先拦在他面前,“别人的戏看完了,我们的戏才刚开始呢。” 陈时迁不解。 下一秒,侍者将餐桌上的盘子撤走,复又换上新的,紧接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端至他面前。 -- 第31页 “我猜你应该不吃甜,所以就让他们给你做了一碗面。” “陈教授,生日快乐。” 桑酒看着他,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热气不停地往上冒,一点一点渗透到陈时迁的肌肤里,身体某一处的能量像是被牵动,一路蔓延至胸口。 手腕突然被一股温热包围,他低头看到桑酒手里正拿着一串链子往他手上套。 深褐色的胡桃木珠由一根细细的红绳串在一起,每颗珠子都打磨的光滑平整,上面还隐隐约约带着淡淡的檀香。 冷白色的肌肤上突然多出来一抹深色,极致的黑和纯净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桑酒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嘛。” 抬头看见陈时迁看着自己,笑着说:“陈教授,你不会被我感动了吧?” 过往的二十八年里,陈时迁过生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从前是没人过,后来是觉得没必要。久而久之,他都快忘了这种感觉。 他看着桑酒,眼神从最初的淡然再到复杂最后恢复平静。而眼前的这个人不知道的是,在短短的几秒里她几乎将他过往二十八年的人生彻底揉碎。 窗外又飘起小雪,零零碎碎地落了一树。 陈时迁的声音再度恢复往日清冷。 “桑酒,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做。” 楼下的老式收音机里断断续续唱着: “君非良人,徒劳伤悲” ...... “可是,陈教授,你看不出来我在追你吗?” 外面的雪下的越来越大但丝毫阻拦不了人们过节的脚步,临江上的无人机表演愈演愈闹。 “我是一个骄傲大于一切的人,在喜欢你这一点上毋庸置疑。我不喜欢扭扭捏捏,也不喜欢猜来猜去,在跟你相处的这几个月中,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而且对于我的靠近你也并不讨厌甚至拒绝,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也那么抗拒?” 桑酒直直地看着他,眼神坦荡丝毫没有遮掩。 一如当初在江家酒宴上一眼。 张扬自信。 坦白来说,桑酒的出现让陈时迁平静无波的人生有了一条裂缝,就像常年行走在黑暗里的人突然得到的一束光。 可是有光没光对于一个瞎子而言是一样的。 许久,他抬起头,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染着几分伤人的凉薄。 下一秒,桑酒听到他说: “桑小姐,别再试图往前一步了。” 第18章 夜色的灯火虚幻浮华,街边路面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不管在哪个城市人们对于节日总是乐此不疲的,但这也只限于不用加班的人。 郁青正聚精会神地看最新一个案件资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她直接接通,毫不客气地道:“今天平安夜,你不是和那位陈教授共度良宵去了,怎么还有空给我这个打工人打电话。” 手头工作没停,但依然不影响她调侃对方。 “我好像被陈时迁拒绝了。”桑酒躺在自家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声音极其平静。 从餐厅回来后,她就一直在想陈时迁离开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她被陈时迁拒绝了。 生平第一次告白就被拒绝,要说没半点情绪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倒也谈不上失望,只是桑酒总觉得他那句话里还有其他的意思。 所以就有了这次和郁青的深夜畅聊。 “听你这么说这陈教授还是个渣男?一边吊着你一边又让你别靠近?”郁青听完她的话后,放下手中工作,非常认真地和她分析起来。 “你可闭嘴吧。”桑酒沉着声音冷漠道:“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 “好好好,那你说说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比起陈时迁这个人,郁青更好奇她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要去问清楚。 有意思那就继续处,没感觉她就立马走人,绝不耽误人家。 好说歹说,她桑酒也不是个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这点道理她还是拎得清。 - 江南有种说法,摆酒席,去晦气。 自从老爷子病过一场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大家就琢磨着打算好好给老爷子办一场寿宴,去去病气,在这一点上难得陈家的小辈众口一词。陈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寿宴摆在了元立新年的第二天,特意错开了元旦大家阖家欢聚的日子,寿宴排场极大,几乎申城所有的名流都来了。 老爷子虽然大病初愈,但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会儿由陈漪扶着四处和人打招呼。 “喏,老爷子身边那个就是傅音的小姨。” 桑酒站在人堆里,眼神快速往周围搜罗了一圈,依旧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倒是身边的江添屹一路过来嘴就没停下来过。 她心思不在这,正准备去其他地方找找时,陈时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 “你怎么才来,不知道今天是爸的寿辰。” 陈漪蹙着眉,对于陈时迁的迟到颇有微词。 陈时迁不做辩解,只神色平静地说了一句,“路上堵车了。” 原本还想多说两句的陈漪却被老爷子打断了。 “行了,来了就好。” 宴会厅里来往客人多,陈漪不好再说什么,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转身跟上老爷子。 -- 第32页 这一幕恰好落在桑酒眼里,她偶然想起那天在陈家花园里听到的话,于是转头问江添屹:“陈时迁的母亲和陈漪之间有什么仇怨吗?” “听傅音提起来过,再加上那天我听到的,好像是陈漪的儿子是因为陈时迁的母亲才死的......” 桑酒听完点点头,若有所思。 - “我不同意!” 空旷的休息室里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陈漪是万万没想到陈老爷子把他们兄妹几个喊进来是为了通知他们要将自己手里的股权让出15%给陈时迁。 她自然是不同意,垮着脸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凭什么拿走公司15%的股权!” “陈漪!” “小漪!” 一旁的陈识陈涟连忙呵住她。 陈涟上前,耐着性子安慰她:“小漪,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你也该放下了。而且——” “放下?!”陈漪甩开她的手,冷眼看着他们,“二姐有小音,大哥也有两个儿子。那我呢,我有什么!” 两兄妹听到她的话,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陈漪看着沉默的两人,发出一声冷笑,“我的容嘉那个时候也不过才七岁,可他就在那么冷的海水里泡了一天一夜,尸体捞上来的时候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了......” 说到最后几乎溃不成声。 “所以我凭什么要放下!” 她脸上的妆容被泪水打,披头散发犹如索命的厉鬼,指着沙发上的陈时迁大喊:“当初要不是他那个好妈见死不救,容嘉又怎么会死!” “陈时迁,当年死的人就该是你!” 说着扬起手去扯他,恨不得将他掐死。 “啪——” 巴掌重重地落在陈时迁的脸上,脸颊被细长的指甲划破,瞬间泛起一层血珠。 他没有躲也没有还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身上不可饶恕的罪孽。 陈漪似乎还不解气,再次扬手。 “够了——” 陈老爷子看着这一场闹剧,沉声呵斥:“陈漪,你闹够了没!” “我闹?”陈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爸,你觉得是我在闹,当年死的可是你的亲外孙!” “可宋岚也死了!” 老爷子说完这句话,身体一时受不住连连咳了好几声,陈涟见状立马上前替他拍了拍背。 “陈漪,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容嘉的死,你也始终认为当年两个孩子落水时宋岚如果不是先救了时迁,容嘉也不会死。可是,陈漪我问你,如果当年换做是你,你会先救容嘉还是时迁?” 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无论身处何地,作为母亲,第一反应永远都是自己的孩子。 陈漪之所以回答不出来是因为答案她心知肚明。 今天原本是个大喜的日子,可他的这几个儿女却在自己七十大寿上大打出手。看着这几个小辈,陈老爷子只觉得有心无力,感叹自己当真是老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至于那15%的股权,时迁,我既然给了你,就任由你处置,我绝不插手。我老了,将来公司也还是要交到你们手里的。”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哪有主人家宴客,主人不在场的道理,别让外人看了我们陈家的笑话。” ...... 陈时迁和陈漪一前一后出来。 陈漪脸上的妆容已经整理过,可对着陈时迁依旧摆不出好脸色。老爷子为了红颜知己的儿子连自己亲外孙都可以舍弃,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没办法忘记丧子之痛。 故意凑到他耳边,用最柔和的声音说着最诛心的话。 “陈时迁,你午夜入睡时有没有梦到过容嘉惨死的画面?” 陈时迁脸上毫无波澜,“托四姐的福,我睡得很好。” “是吗?那我就祝小弟从此夜夜好梦。” 陈时迁望着她的背影,垂下的手一点点捏紧直到骨节发白。 “陈时迁。”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响起。 他慢慢转过身看到桑酒站在身后。 一身纯白色的手工旗袍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完美地勾勒出来,长发简单的用一根木簪盘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上面附了一条同色系的珍珠项链,简单又不失单调。 陈时迁的印象里,她似乎很少穿这种素静的白。 暖黄昏暗的灯光下,这纯净的白如同烈火般灼烧,一路刺痛他的眼睛。 桑酒走到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从包里拿出纸巾,伸手轻轻替他拭去脸上血珠。 柔软的指腹擦过脸颊,皮肤因为冬日干燥产生静电,一股微弱的电流飞一般迅速窜过。 陈时迁突然抓住她的手。 桑酒的视线被迫转到他脸上。 “桑酒,你都听到了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非常肯定的陈述句。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比刀片还冷。 手腕被捏的越来越紧,桑酒忍不住皱了皱眉,“陈时迁,你弄疼我了。” 眼前的人恍若未觉,那双漆黑的眼里射出阵阵寒光,好像她不承认,他就誓不罢休。 两厢僵持下,桑酒率先败下阵来。 “是,我是听到了。” 下一秒,手腕被人一松,腕口一圈明显的红印子。 -- 第33页 陈时迁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仿佛比这冬日里的雪还要冷冽,不带一丝温度。 “桑酒,我说过不要再试图往前走一步了。” 听到这话,桑酒后退一步与他平视,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陈时迁,首先我向你道歉,我的确是在无意间听到了关于你的事,也的确是我处理不当,在这一点上我桑酒敢作敢当。可是,我喜欢你,因此忍不住想要了解你靠近你,这是我的事,你无权插手。倘若你不喜欢甚至为此厌恶我,那你可以明确告诉我。” 她的目光足够坦诚,没有丝毫扭捏。 “我尊重你的选择,也坦然接受结果,正如我坦然承认自己喜欢你一样,” 她的话一字一句烫在陈时迁心头,如火球般越滚越大,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不敢看她的眼睛。 当一个人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现给你而你却无法做出回应时,逃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桑小姐,你太自以为是了。” 上帝创造人类,将舌头馈赠于我们述说世间美好时,一定想不到有一天我们会用它不惜说出世上最恶毒的语言,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 “桑小姐自己站在光里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站在光里。” 陈时迁的视线落在她身后,语气冷得像是混了冰碴子。 “殊不知这世上有些人从来都属于黑夜。” 第19章 桑酒甚至都来不及为这场无疾而终的心动伤感,孟星见就先出了事。 起因很简单,元旦佳节,桑酒的舅妈林茵女士和好友逛街时,在商场门口恰好遇到以学业繁忙为借口没回家陪二老过节的孟星见。 那一刻,林茵女士觉得自己作为二十几年教导主任的威严被挑衅了,当下就抄起包往孟星见身上打。 诚然,仅仅因为这么一件事还不至于让林茵女士丢掉人名教师的素养在大街上对自己儿子大打出手。 真正的导火索是孟星见假借学习之名,背着二老偷偷跑出去“寻花问柳”。 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男孩子到这个年纪又已经成年,谈个恋爱很正常。 但问题的关键是孟星见的这个恋爱对象不是一般女孩子。 准确来说是,不是女孩子。 更要命的是对方还穿着申城一中的校服。 这对于将孔孟之道牢牢刻入骨髓的林茵女士而言,无疑是在□□裸地挑战她的底线。 二话不说就把人从商场拖回了家里,随即收了他的手机断了所有联系,又连夜召回了还在外省出差的孟蘅青。 其雷厉风行的手段打得孟星见一个措手不及,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 桑酒赶回孟家时,孟蘅青和林茵正坐在客厅,气氛沉重犹如三堂会审。事发突然,林茵还没告诉孟家二老,怕他们一时承受不住。 饶是桑酒平日里嘴皮子再怎么厉害,眼下这情形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玄关处墨迹了会后,一路笑嘻嘻跑到客厅,一屁股在林茵旁边坐下,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舅妈,我好久没看到你了,舅舅也是。”也没忘了和一旁的孟蘅青打招呼。 两人看到她后,脸色才缓了缓。 桑酒立马趁热打铁,“舅妈,要不我先去看看星见。” 林茵没说话,她只好眼神央求孟蘅青。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 - 林茵把孟星见带回来后就一直锁在他房间里。 桑酒开门的时候还听到屋里砸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顿乱吼。 “你有本事把我关一辈子!” 被关了一天一夜的孟星见此刻犹如一只暴虐的狮子,逮人就咬。 “嚎什么嚎!” 桑酒冷着张脸站在门口看他发疯。 收了手机又出不去的孟星见心里正烦躁,听到桑酒的声音犹如救命稻草,眼睛都亮了亮。 “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死了没。” 她嫌弃地踢开挡着她路的抱枕,“就你这样还妄想去找宋云生。” “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孟星见一脸不可思议。 “难道我看起来很傻?”桑酒甩了个冷刀过去,“就你那点破事但凡有点心都看出来了。” 孟星见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那陈教授也看出来了?” 桑酒:“嗯。” “那你们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吗?” 他说完把头低了下去,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孟星见,你给我把头抬起来!”桑酒的声音很冷,仿佛严寒冰冻里一场雪陡然砸在脸上,凉得让人瞬间清醒。 “我问你,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孟星见摇头。 “宋云生是个男生有错吗?” 孟星见继续摇头。 “既然都没有错,那你喜欢他有什么好丢脸的。就只是因为他和你是同样的性别?”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他有些发懵,委屈和挫败一瞬间涌上心头,“一开始我也只是把他当做弟弟,后来我发现自己有时候总是忍不住想他,想见到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我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可对感情不是一窍不通,当我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太正常的时候,我开始害怕,尝试过远离他。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发了疯地想见他,每次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我会羡慕,嫉妒,甚至......” -- 第34页 他双手抱头看起来极度痛苦,一脸颓废地坐在地上,“姐,我感觉自己像个变态。我,我,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恶心。” 桑酒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作为姐姐,她从来不知道他活得这么痛苦。 脑海里又想起陈时迁的话。 “桑酒,你自己站在光里就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站在光里。” 从小到大,除了父亲的逝世,她再没遇到过其他打击。不管是家世容貌还是学历事业,从来都是别人艳羡她的份,以至于她只会作壁上观,站在上帝视角评判对错,永远感受不了别人的痛苦。 陈时迁说的没错,她太自以为是。 桑酒蹲下来,坐到他旁边,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孟星见,你觉得自己恶心像个变态是因为你害怕这种畸形的感情一旦暴露,世人会对你指指点点,你惧怕异样的目光,所以无法坦然接受自己。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宋云生,他所承担的痛苦不比你少,你有家人兄友,但他孤身一人,除了陈时迁什么也没有。” 最后桑酒拍了拍他的背,“你放心,舅舅舅妈那边我去说,你只管坚定内心。” 孟星见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姐,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有个不正常的弟弟吗?” “你哪里不正常了?”桑酒乜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说:“除了长点比我差一点,脑子比我笨一点,都挺正常的啊。” 孟星见:“......” “行了,别想这么多。” 她起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过身: “记住!” “错的从来不是性别,而是世俗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偏见。” - 楼下客厅里,孟蘅青靠在沙发上捏了捏眉心试图疏散连夜赶车的疲倦。昨天他原本还在外省开一个重要的会议,一结束因为妻子的一个电话又匆匆赶了回来。 林茵见状,有些心疼,“要不你先回房间睡一觉。” “我要是真去睡了,你还能好好坐在这。”妻子什么性格,没人比他这个丈夫更清楚。 自己儿子出了这种事,她能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坐在这里一天,已经是耐着极大的性子了。 果不其然,听丈夫这话,林茵心底的火“蹭”地一下冒上来,拧着眉,“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还能打死他不成!还有你儿子都这样了,你这个当爸的一点都不急?” 见状,孟蘅青真是有苦说不出,连连讨好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了,星见这事你也急不来,不是嘛?” “怎么急不来!你儿子跟个男生混在一起,这不是同.......” 后面的话她都没脸说出来,头扭到一边,气得说不出话来。 刚下楼的桑酒正好听到这话。 林茵见到她,下意识问:“星见怎么样了?” 这话一出,客厅里其余两人相视一笑。 桑酒顺势坐到她身边,“舅妈,你觉得你儿子怎么样?” 林茵一愣,被她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不会了,秉着老师的严谨原则,想了想后说:“抛开其他,从小乖巧懂事这一点没得说。” “那万一有一天他被别人误会,遭受他人指点呢?” 林茵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只要他没做违法,丧尽天良的事,管别人说什么!” 桑酒不语反笑。 后知后觉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下了套,话锋一转,“他这事能一样吗!” “有什么不一样的。”桑酒反驳她,“难不成孟星见想谈个恋爱还有错了?” “他想谈恋爱当然没错,我也没拦着他,但他也要分清对象。” 林茵女士的气还没消,越说越急,厉声喝了一句:“老孟!” 孟蘅青自是招架不住自家老婆的河东狮吼,只能一面笑嘻嘻顺她气一面当起和事老,“你先听桑桑说完。” 桑酒和孟蘅青使了个眼色,继续说:“林主任,你不能这么矛盾哦。你不是一向提倡我们恋爱自由,不分家世,不看容貌,只看人。那在孟星见这件事上不也一样,只是恰好他喜欢的人和他是同样的性别。” “舅妈,时代在发展,我们不能再用传统和偏见去约束人类的情感。我知道一时之间你肯定无法接受这种偏离道德,打破约定俗成的自然规律的关系,可是你不能因此就否定他们的感情。” 林茵脸上有些动容,态度也没一开始那么坚定,“我虽然当了快二十年教导主任,但从来不是个古板刻薄的人,手底下的学生什么鬼扯的事情没见过。我也知道他爱喜欢谁跟我犯不着关系,可是,” 她转头看了眼楼上,无奈又心疼,“他这样会很辛苦的。” 一个母亲怀胎十月将孩子生下来是要他享受世间美好,安稳度过一生,而绝非一辈子战战兢兢,甚至受人谩骂。 桑酒拉起她的手,声音放缓:“辛不辛苦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说了。你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不是在苦中作乐呢?” 林茵女士教了二十几年书,没想到最后反被自己儿子上了一堂课,闭上眼叹了口气,“算了,只要他不后悔就行。” “那舅舅呢?不怕担心自己政途吗?” 为这事头疼了一天的孟蘅青此刻恨不得大笑三声,“你舅妈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学古人那一套,辞官回家,然后跟着你外公外婆在乡下种种花草。” -- 第35页 “行!那林主任,孟书记,这事咱就算翻篇了?” 桑酒试探性地看了眼林女士。 林茵女士点点头,总算是松了口,又问:“那孩子叫什么?” 桑酒:“宋云生。” 她思忖了一秒,突然念了首诗,“星斗不曾见,云烟不敢生。” “他们俩也算有缘。” 不管怎样,这件事算是解决了。 忙了一天,桑酒觉得自己嗓子都冒烟了,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手机连着两声震动。 她点开,是陈时迁。 陈时迁:【抱歉,宋云生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 【哦,还有那晚的事。】 第20章 哦?! “哦”这个字就很有意思。 怎么看都有一种不情不愿的意味在里面。 桑酒不是个小心眼甚至记仇的人,但对方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偏偏踩到了雷点,某人两眼一闭将手机一丢,不予理会。 - 陈时迁站在冷风里给桑酒发完消息后,喉咙忍不住一痒,下意识点了一支烟。 执教这几年里他已经很少抽烟了,可是今晚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子烦躁,原因不详,只能靠尼古丁来缓解。 他的烟瘾不大,抽了一口后随即放下,夹在右手指缝间。猩红的烟火在风里迅速蔓延,一路烫到他的指尖。 直到宋云生过来找他,他才不急不缓地将烟头抛至脚下踩灭,继而捡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陈时迁瞥了他一眼,“来问孟星见的事?” 宋云生犹犹豫豫不说话,只点点头。 距离那条消息发出去已经过去二十分钟,手机放在裤袋里贴着大腿没有丝毫迹象。这种情况下,陈时迁猜不出桑酒是因为太忙没看见还是看见了却不想回。 他只能如实告知宋云生。 宋云生再次把头低了下去,脊背微微拢起,暮色笼罩在他身上,整个人几乎被黑夜吞噬。 对于面前的少年,陈时迁终归是多存了一份心软,不为其他只为自己身上那点仅存的善心。 好在他的这点善心还有回报,宋云生能在出了事后第一时间告诉他。只是这样的事,他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去管教他。 “先把高考考完吧。” 好像也只剩下这么一句话安慰了。 羞耻和不堪在这一刻一并涌上来,少年的肩膀忍不住抖动,没有年轻气盛的倔强固执,只有来自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和对自己的无法原谅。 “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这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在经历了母亡父弃,寄人篱下的生活后对自己做出的最后判决。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样的自惩未免过于残忍。 十七岁的陈时迁选择独自面对黑夜,而二十八岁的陈时迁在这一刻破天荒地想让他站在光里。 于是,他说:“宋云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你放弃自己,包括你。放弃自我的前提是明知自己可为却有意不为之,而不是路边人随便一句诋毁或是一个毫无意义的眼神。” 宋云生看着他,眼里闪烁着光芒。 与此同时,大腿侧感受到两下震动。 有人在晾了某人一个小时后终于发来了消息: 桑酒:【哦,没事。】 拢共三个字却加了两个标点,其中一个字还是学了他,足以说明对方气的不轻。 - 孟家。 桑酒双手抱膝窝在阳台的吊椅里,眼睛死死盯着陈时迁发来的消息,又看了眼自己的回复,才觉得在他那里扳回了一场。 得以解放出来的孟星见为了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特意跑过来声情并茂地和她表达了一番肺腑之言。 桑酒看着他浮夸的表演,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你跪下来的话,我可能会更感动。” 从小被姐姐一个眼神就能唬住的孟星见不敢再插科打诨,立马站直,老老实实地说了一句:“姐,谢谢你。” 态度认真,眼神真诚,勉强过关。 桑酒颇为受用地点点头。 正事办完,孟星见等不及说另外一件事,“姐,你明天陪我去锦苑把行李拿回家呗。” 林女士虽然在他们的关系上松了口,但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乱来。为了避免一些不可抗力因素的发生,也为了避免影响宋云生高考,林茵勒令他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必须住在家里,否则就断了他们往来。 这是林女士最后的让步,谁也劝不了。 “不去。” 桑酒想也没想就拒绝。 “为什么呀?”孟星见同学表示不解,“说不定你明天还能见到陈教授呢?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是喜欢他,难道就仅仅因为我喜欢他就必须要求他也喜欢我,接受我的死缠烂打?当然我不会死缠烂打。” 感情上的事桑酒一向不喜欢勉强,如果长期相处下彼此好感度依旧没有达到峰值点,那不如索性到此为止,既不委屈自己也不浪费对方的时间。 沉没成本之下,结果一目了然。 这对于刚经历了感情波折的孟同学而言还是不能够理解,“姐,那你甘心吗?” 甘心吗? 桑酒试图找到自己的答案。 ...... -- 第36页 第二天一早林女士把孟星见从被窝里拖出来时,顺带通知他要和他一起去桑家,睡得迷迷糊糊的孟星见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急急忙忙穿戴好去敲桑酒房门,敲了半天也没见里面有动静。 一脸不情愿磨蹭出门的孟星见看到站在车旁的桑酒,双眼直直放光,脚底一滑冲到她面前。 “姐,你不是说不去吗?” 桑酒扫了他一眼,“我改主意了不行。” “行行行,那最好了。”孟星见一整个点头哈腰,唯桑酒是从。 桑酒朝落后一步走出来的林女士说:“舅妈,我送他去吧。你学校不是还有课。” 林茵也不再坚持,只叮嘱一句早点回来。 - 他们俩到的时候,宋云生已经站在门口看到他们,率先上来和桑酒说了句对不起。 桑酒看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觉得难堪或是羞愧,于是猜测陈时迁应该和他说了什么。 两个人碍着桑酒在场不敢太放肆,你一眼我一眼地看了半天。 桑酒实在看不下去,直接说:“舅妈说了搬完就回家吃晚饭。” 孟星见简直一万个感谢,揽着宋云生往屋里走。 走的时候,宋云生故意喊:“桑酒姐,我哥也在。” 喊那么大声,生怕桑酒听不见。 ...... 陈时迁站在当初桑酒站过的院子里,冬日严寒,那日满片艳红的海棠花尽数褪去,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和那架空无一人的秋千。 那个时候的他一定没想到当日坐在秋千上的这个女孩会在他往后平淡的人生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陈教授。” 背后有人出声喊他。 陈时迁转头看见桑酒站在后面。 同样一个地方,如今桑酒站在当初他站的位置,萧瑟的冬日也无法掩盖她身上的明媚,如同炽阳一般耀眼。 桑酒上前,好奇地问:“你当初见到我的时候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 她站在他身边,明明个子比他矮了一截,却并不显得娇小。 其实相比于江家酒宴上的初见,陈时迁对她的印象更多的来自于这里。 他想了想,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自信张扬。” 居然不是漂亮。 桑酒有些意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饰品盒递给他,“我桑酒送出去的礼物绝对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是平安夜那晚她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只是最后被他以不太绅士的方式退回了。 如今这手串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回到他手里,却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觉得无比烫手。 陈时迁仿佛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的他抓也抓不住。 桑酒的声音再次打破这个冬日的早晨,清冷又疏离: “陈时迁,我说过我是个骄傲大于一切的人,至少遇到你之前我是这么想的。我是喜欢过你,诚然,我现在被你拒绝了,但是我并不觉得丢脸。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坦然接受所有结果,也坦然接受自己喜欢过你的事实。” “你的确是这二十六年来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人,甚至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想起你。也正因为如此,我并不会抹去你出现在我生命里的这段短暂时光,也不惧怕向未来的另一半提起你,我坦诚地接受这些,是因为我承认你优秀的同时也在告诉别人我也很优秀。” 桑酒还是第一次如此坦诚布公地和别人谈论自己感情。 保持清醒和理智是她为人处世的第一原则。 感情也同样。 她这一番话让陈时迁吃惊的同时也懵了。 曾经在辩论场上能一己之力碾压众人的陈教授在这一刻,喉咙仿佛被捏住,一句话也说出来。 按照电视剧惯常的俗套剧情发展,接下来男主角就该要一脸愧疚痛心疾首地挽回女主。 但现实不是电视剧。 陈时迁也未必会是男主。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桑酒在自己面前转身离开。 一般电视剧镜头会卡在这一幕,然后留下悬念让观众去猜女主有没有回头。 但桑酒永远不按常理出牌。 她再次转过身,平静地告知他:“哦,对了。我们公司和帝都那边有一个合作,我下周会过去负责那个项目。” “所以,陈教授,我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来烦你了。” 最后一朵海棠花终于经不住狂风的肆虐,飘飘然落下,砸进了地里也砸进了陈时迁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不痛不痒,但始终渗出了一滴血。 “可惜了。” 桑酒脸上略显遗憾,不过也就一瞬,她抬起头,一脸轻松:“陈教授,再见。” 陈时迁神色平淡如常,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从没有哪一次觉得她走得这么快。 - 桑酒脚下步子轻快。 昨晚孟星见问她甘不甘心,她想了一晚上想明白了。 她不甘心。 所以今天她才来了桑宅,和陈时迁说了这样一番话。 她要让他明白自己不是攀附大树的菟丝花。 她要做, 新时代发光的独立女性。 第21章 今年的冬天冷的不像话,桑酒出机舱的时候,肆虐的北风止不住地往她脸上刮,只恨自己不再多披件羽绒服。 -- 第37页 为了迎接好友的到来,郁青今天特意推掉了一个重要客户驱车来机场接她。 外面太冷,桑酒拿完行李后就忙不迭地坐进车里,两手互搓,企图让身体快速回温。 好友见面总免不了几句互损,郁青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片暖宝宝扔给她,“好好的温柔乡不待,非要赶着年底跑出来出差,你也是闲得慌。” 郁大律师这张嘴怼起人来一如当年,毫不客气。 车子启动,暖气慢慢升起,指尖的凉意逐渐消散,桑酒整个人缩在棉服里,转头看窗外。帝都的雪不似南方夹杂着雨水,不消几分钟路上就积了厚厚一层,这座过去承载着数个王朝更迭的古城在满片银装素裹下慢慢露出真身。 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郁青,非桑酒莫属。时下,她轻车熟路地呛上她一句:“江添屹也来帝都了。” 得,针尖对麦芒,谁也讨不着好。 郁青索性当哑巴,老老实实当她桑大小姐的御用司机。 - 帝都皑皑白雪,申城却日日雨水,冰雹子就着西北风狠狠往人脸上砸,恨不得砸出个洞来。 陈时迁上完课出来,雨势渐大。 教学楼门口,三俩学生成群结队撑伞而走,再不济也有男生英雄救美脱下外套给女学生挡雨的,唯独他站在廊下望着这场泼天雨幕,寸步难行。 “陈教授——” 有人从天而降将他从这场雨势里解救出来。 孟星见撑着伞站在廊外冲他喊:“陈教授,我这有伞。” 陈时迁闻声看过去,只见他两手空空,除了头顶一把伞外再无其他。 下意识开口拒绝时,对方已经蹚着雨水跑到他面前了。 “你用我姐的,我跟我室友挤挤就行了。” 孟星见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把伞递过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否则他也不会忍心让自己学生淋雨。于是安心从他手里接过,礼貌地回:“谢谢。” 金色伞柄纤细精致,伞面里外都是低调的黑色,不像她的主人高调张扬。 孟星见的声音大得连这场声势浩大的雨都盖不住。 “我姐刚跟我说她已经到帝都了。” 到就到了。 不必特意告诉他。 陈时迁“嗯”了一声,撑开伞走进雨里,头也不回。 孟星见:“......就一句‘嗯’?” - 进昌源华府路面的积雪已经被保安清扫干净,郁青将车子一路平稳驶进小区,下车帮她拎行李时还不忘酸一句,“真羡慕桑大小姐出个差还能住豪宅。” 这几年房价跟不要命地往上涨,月底工资却不见老板有丝毫上涨之意,薄弱的经济基础压根够不上上层建筑,更何况是在花钱如流水的帝都。 郁青也不过是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加班无休假的打拼下才堪堪在今年付清了房子的首付,这也已经比大部分北漂人好上许多了。 而眼前这位不食人间疾苦的桑大小姐眼都不眨地下单了一份配送费高达两百的□□海底捞外卖。 万恶的资本主义家啊。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可当郁青一面吹着暖气窝在沙发上欣赏落雪满帝都的美景,一面将裹了浓郁番茄汤的肥牛塞进嘴里时,还是感叹了一句: 有钱真好。 外头大雪簌簌,压满枝头,两人火锅配啤酒吃得忘乎所以。烟熏缭乱里,郁青抬头问她:“真舍得那位陈教授?” 她可记得当初桑酒是怎样信誓旦旦说用尽手段也要把人拿下,可眼下她反倒先当起逃兵慌忙着乱地跑到帝都,只字不提那人一句。 完全不像她的作风。 这在郁青这个旁观者看来无非两种情况:一是臭男人彻底伤了桑酒的心,致使她当机立断,远走高飞,再不有纠葛。亦或是桑酒欲情故纵,狗男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最后只能哭着求着喊她回去。 她越好奇,桑酒就越镇定,不慌不忙地陈述事实:“我是为了工作来的。” “切,”郁青才不信她,立即批评她,“试图转移话题,掩盖真相,你这妥妥地就是迷惑法官。” 背景音里播的是王家卫的《重庆森林》,金城武饰演的男主角何志武从分手那天起买一罐五月一号到期的凤梨罐头,直到买完第三十罐也没能等到阿May的回头,最后失恋的人在酒吧遇到了新人,故事的结尾没有人知道他们会走向谁。 就像电影里的经典台词一样,“我和她最接近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0.01公分,我对她一无所知。” 陈时迁之于桑酒,说到底一切也不过是止于皮相。 皮相之下,未知全貌。 即便相处了一段时间,可至今她仍不了解他,而陈时迁看她也未必看得全面。 桑酒把最后一块肥牛放进锅里,看着郁青很认真地说:“我来帝都真的是为了工作。” 陈情者一脸真诚,郁青将信将疑,勉强信了她的话。 电影最后何志武在五月一号等到的电话是金发美女的生日快乐,而阿菲给了663一张没有地点的飞机票。 未来究竟如何,无从获悉。 但桑酒没有告诉郁青的是—— 凤梨罐头等不回阿May, 但帝都的雪会飘到申城。 - 陈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在商场上也是名震四方的大人物,若非当年手段狠绝也没有今天的陈氏,只是人至古稀之年不免害怕晚年不能终老,于是决定腊月十四携陈家上下前往普宁寺斋戒一日,以求后嗣安康。 -- 第38页 陈时迁作为老爷子幼子,自然也在其中。 腊月寒冬,寺院清冷,一路过阿里,除了他们一行人也没多少香客。 陈时迁进了佛殿照例先替宋岚烧了两炷香,起身的时候恰好露出左手手腕上的胡桃木珠手串。 这里的住持和他是旧识,看到他手上的珠串,好奇上前询问道:“施主说自己不信佛,那又为何沾染了佛门之物?” 闻言,他低头看了眼。 东西是桑酒从藏地买回来的,没多大含义,只是西藏是佛教重地,这手串多少与佛沾点边。 “我依旧不信佛,”陈时迁垂下手,望着殿外那颗菩提树,想起当初桑酒站在树下说的话。 片刻后,空旷的佛殿里回荡着一串声音: “但它是我此生唯一信仰。” ...... 偏殿里有香客前来祭拜。 陈时迁顺着视线看过去,牌位上是“桑知远”三个字。 住持告诉他,那位女香客是逝者的妻子,常年住在普宁寺。 他突然想起来桑酒的母亲在她父亲去世后就一直住在普宁寺里,难怪那天会在寺里碰到她。 - 通往普宁寺的后院有一条小径,路两旁是成片竹林,夏日清凉冬日萧条,少有人来。再往里走几步是一处小院,占地不大但打理得井井有条。 门口放着新送上来的君子兰,花瓣和叶子上还吸附着未干的露水。周围还种了不少花草,寒冬时节也不见凋败,可见主人平日里有在悉心照料。 刚从前殿回来的孟画青这会正和桑酒视频。 “新一季的君子兰已经让人给你送过来了,记得别忘了。” 视频里,远在帝都的桑酒远程叮嘱她。 孟画青爱兰如命,当初桑知远在的时候就托人四处搜罗兰花送她,如今这任务就落到了桑酒手里。孟女士起先觉得没必要,丈夫都不在了,养这矜贵的爱好就是劳累小辈。但桑酒不愿,工作再忙也会记得往她这里送不同时令的兰花。 美其名曰,继承父亲衣钵。 后来孟女士也不再坚持,送来兰花通通照单全收。 “......不过,我还是要说你。这都到年底了,你好端端的跑帝都去干嘛,就不能过完年再去。” 对于她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去帝都这事,孟画青还是有些不高兴。哪有做子女的大过年的不回家团圆反而还往外走的道理。 桑酒在视频里为自己辩解:“孟女士,我这是为了工作,可不是去享乐的。” “是是是,我知晓你是去工作。那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要不是你舅妈告诉我,我这个当妈的还不知道自己女儿在哪呢!” 孟女士的小性子上来是连桑知远都招架不住的程度,桑酒立马态度良好地认错:“对不起,我错了嘛。我保证,除夕那天我一定抽出时间来陪你吃顿年夜饭。” “行了,不过就是一顿饭,哪用得着你来回赶,真当赶飞机跟喝口水一样。”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视频挂断前,孟画青再三叮嘱让她别来,打个电话就好了。 “扣扣扣” 刚放下手机,就听到外面一阵敲门声。 送君子兰的快递员刚走不久,她这个院子平常除了桑酒和几个熟悉的亲友,很少会有人来。孟画青心里疑惑,起身披了件披风去开门。 打开门,外面站着的是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容貌上乘,气质疏离。 一身做工精细的黑色毛呢大衣上沾了不少清晨的露珠。 相较于孟画青的惊讶,他显然淡定多了,礼貌地开口: “伯母你好,我是陈时迁。” 作者有话要说: 桑酒:妥妥的双标狗一枚!!! 第22章 陈时迁不是个鲁莽的人,在事情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他向来不会贸然行动,但这一次他想赌一次。 为桑酒,也为自己。 孟画青震惊之余回过神来,客气地邀他进屋。 院子是三开间的,最中间是正厅。陈时迁进屋坐下后,孟画青给他泡了杯普洱茶,中途一句话也没说,只端着茶杯坐在对面细细端详他。 “抱歉,没经过您同意就贸然前来。” 陈时迁率先打破沉默,开口没有年轻气盛的傲气,面对长辈也不显得拘谨,态度真诚不扭捏。 “陈时迁”这三个字,孟画青不知道听桑酒提起过多少回,可见女儿是喜欢的。如今人就坐在她面前,容貌端正,性格也不骄矜,她自然是满意的。只是女儿谈了恋爱这种大事却不告诉她这个当妈的,孟女士多少有些吃味。 但到底是女儿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心动的,她也没端着长辈架子,笑着问: “你来我这里桑酒知道吗?” “她还不知道。” 来见孟画青只不过是陈时迁临时兴起,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孟画青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喝茶的动作也停了半拍,下一秒,杯子往桌上一扣,溅出不少水。 在桑酒不知情的情况下瞒着她偷偷跑来见自己,这在孟女士看来是不合礼节的,她这会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意。 然而陈时迁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不急不躁,“我和桑酒还没有在一起。” 这话一出,孟女士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脸上的表情也没绷住。 -- 第39页 原本以为两人是确定了关系他才来见她,谁曾想竟是自己丑人多作怪。 这叫什么事?! 于是,当下便摆了脸色。 “那你今天以什么身份来见我?” 山间晨雾浓重,眼下太阳冉冉升起散了不少,朝霞拨开层层云雾露出清晨的第一抹阳光。 普洱茶浓郁的茶香直直往鼻尖窜,陈时迁呷了一口,感觉身体也和这冬日早晨一样暖和了起来。 “伯母,我对桑酒并不是没有感觉。” 得出这个结论,陈时迁并不觉得意外。 他是个将感情看得很淡的人,比起两个人的柴米油盐他更想要一个人的独自消遣。 但桑酒像个火球一样滚进他平淡的生活里,所到之处火光遍野。他一向自诩冷静自持,却可笑地并不拒绝这样的灼烧,甚至渴望这场火烧得再烈一些。 孟画青一时看不透眼前的年轻人,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不清不楚,却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桑酒这次去帝都一定和他有关。 他今天这番举动在她看来无非就是不负责任的马后炮。 护女心切的孟女士毫不客气地指出要害,“既然对她有好感,又为什么放任她去帝都?” 陈时迁沉默了许久,最后自嘲般笑了笑:“我不如她勇敢。” 这是他自桑酒离开后想明白的一件事。 正如那晚明知她是无意听到那些话,他却还是将怒火迁就到了她身上,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的不堪以这样毫无遮拦的方式暴露在了她面前。 他从未如此害怕,害怕不堪的过去被她恶心嫌弃,就像当初容嘉出事那天一样,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摘扫把星。 那一刻来自于心底最深处的自卑席卷全身,以至于他只能用冷漠的言语来试图掩盖内心的慌乱和狼狈。 -桑酒,你不会知道那一刻的我甘愿将自己沉入海底。 -我无法鼓起勇气面对你,只能将一颗心曝于你母亲面前,企图让你看到。 “伯母,我这样说可能会有些唐突,但确实,从前是我低估了桑酒也看轻了自己。我自认为骄傲自满的皮囊下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灵魂,而桑酒的真诚勇敢令我无地自容。” “她是远在天边的烈阳,而我不过是终日沉于海底的朽木。我不知道朽木要如何触碰到烈阳,烈阳又如何照耀朽木。” 孟画青听他说完,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个年轻人翻了大半个城市,带着一身寒气风尘仆仆站在她面前,神色平淡地和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而这短短几句话之下是他一颗悲怆的心。 她暂且不想去考虑他是蓄意卖惨还是无意而为,只是简单地想给他一个机会,给自己女儿一个机会。 她重新往杯子里添了热茶,脸色也缓和不少,“我不知道你和桑酒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的女儿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除非是她自己不愿意,否则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让她放弃势在必得的东西。” “朽木能不能碰到烈阳,烈阳又能不能照耀朽木,这些我不清楚也不知道,但这世间所有事都是事在人为,人也一样。” 茶凉了那就续上热水,人走远了,那就多跑几步。 茶还是那杯茶,人还是那个人,结果就在那里,做不做全看自己。 …… 陈时迁下山的时候,暖阳当头,他抬头望着头顶炙阳。 既然控制不了火势走向,那就拼命护住火源,不落入其他地方。 - 周六,帝都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里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 外面寒风肆虐,绒雪纷飞,宴会厅里亮如白昼,暖如夏日。 今天的晚宴是为了庆祝启祥最新一款游戏上架。 启祥是国内游戏公司龙头,此次受邀的也都是多年以来的合作方和投资商。 锐齐接下来的一款游戏要和他们合作,因此桑酒也在受邀列表里。 这种宴会多是商场老油条,见她一介女流不免看轻,阴阳怪气道:“秦总真是大忙人,连老郑总亲自邀请都不来。”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锐齐眼高于顶,竟只派了个女人来。 桑酒悠悠然觑了他一眼,随即朝旁边的老郑总笑着说:“秦总本来是要亲自来的,不过是被我抢先了一步而已。商场如战场,机会是靠自己抢来的,秦总遇到我这个小女子也只能忍痛让步做君子了。” 一番话下来老郑总也无话可说,称赞她一句“巾帼不让须眉”后,转头招呼其他宾客去了。 其余人见状也纷纷起身离开。 …… “桑小姐这张嘴真是走哪怼哪啊!” 江添屹端着酒杯懒洋洋地走过来。 桑酒转头看到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冷淡道:“你怎么来了。” “我是投资商,怎么不能来?” “你什么时候对游戏开发感兴趣了?” “我乐意,谁叫小爷我有钱。”江添屹一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模样。 桑酒不准备和冤大头聊下去,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别走啊,我说你怎么突然来帝都了?” 侍者走过来,他顺便换了一杯新的酒。 “我猜是因为陈时迁。” 桑酒嗤笑,挑眉反问他:“那你又为什么来?因为郁青?” -- 第40页 “桑酒你个嘴欠的!”江添屹被戳中雷点,咬着后槽牙骂她。 你一言我一句,谁也不肯让着谁。 两人斗嘴之时,门口一阵人头攒动,中间有人高声喊: “孟三少来了!” 众人视线纷纷移过去。 来人一身低调的黑色中山装,身高颀长,模样出众,寡淡的眉眼勾着清矜斐冷,浑身上下散着几分漫不经心。 对方看着也就将将而立之年,却让周围人恭敬地称一句“三少”。 桑酒不由想起陈时迁,在某些方面他们似乎有相似之处。 “不过去打声招呼?好歹你也叫人家一声舅舅。” 江添屹的声音适时响起。 桑酒收回视线,淡淡地回了一句,“八百年没联系过的亲戚。” 这位孟三少全名孟见清,帝都孟家幼子,和桑酒外祖是本家。论辈分,她的确该喊一声舅舅。 孟见清的父亲和桑酒的外祖父原是堂兄弟,只是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桑酒外祖这一脉迁居至申城,而主家孟氏一直留在帝都至今。 两房过去没有交集,今后也没有必要。 她本来就对这种宴会不感兴趣,趁着江添屹和人攀淡的空隙,一个人跑到露台赏雪景。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孟见清被人围坐在中间,脸上堆着三分笑。 不对。 陈时迁和他一点都不像。 孟见清是不屑市侩下的甘愿沉沦,而陈时迁是惫懒之余的孤傲慧黠。 一个是筛风弄月的竹,一个是与世无争的兰。 他们一点也不像。 …… “……就这么个事!姐,我可都按你说的做了。” 电话里,孟星见喋喋不休地说着她不在这些天里发生的事,包括把伞借给陈时迁这事。 “陈教授当时收了伞就‘嗯’了一声,其他什么都没说呢。” 的确像他的做事风格。 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被陈时迁伤了心才来帝都,可没有人知道她是故意的。倘若手里没有张底牌,她又怎么敢头也不回地离开申城,而这张底牌就是孟星见。 她在自己和陈时迁之间下了一道赌,赌的是自己这场火在他心里还没烧成灰,更赌他纵使无情却有情。 孟星见犹犹豫豫在电话那头开口:“姐,你确定陈教授会来找你吗?” 桑酒起先还不敢太确定,但刚听他说陈时迁收了她的伞后,心里就越来越笃定。 隔音的玻璃落地窗将里面声音隔绝,寂静无声的夜里,她的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语气理所当然又势在必得—— “他会来的!” 第23章 上个月申大化学系在全国化学实验竞赛中夺得省内第一,陈时迁作为此次比赛的第一指导教师被邀请参加由化学会组织的教学分享成果研讨会。 这是陈时迁带领申大学子第三次夺得冠军,化学会曾连续两年邀请过他,但都被他以教学繁忙拒绝了。因此今年得知他要参加时,直接将研讨会的地点改在了申大。 期末考试结束后,各大院系的学生基本都已经离校了,这个时候校园里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影。 此时西边的体育馆里人山如海,工作人员在后台忙着布置场内设备,这场研讨会采用的是现场直播的形式,场外还候着不少记者。 其他学校的学生看到这排场止不住惊讶,“今年怎么这么大阵仗,连电视台的人都来了!” “听说化学会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就是不知道是为了谁。” “当然是为了陈教授了!” 旁边几个申大学子一脸骄傲,提到陈时迁,脸上眼里全是膜拜。 “我们陈教授可是16岁就拿下英国化学奥林匹克竞赛的第一名,而且还是当年唯一一个中国人。在申大,‘陈时迁’三个字就是大神一样的存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陈教授今年才28岁。”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成就,周围人纷纷羡慕不已。 ...... 研讨会如火如荼地举行着,陈时迁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坐在受邀席第一排,气质出众。 主持人按照流程cue他上台演讲。镜头也随之一转,陈时迁的五官被完完全全地曝露在前面的巨型幕布上,高清镜头下的脸在摄影师的死亡拍摄角度下也未减丝毫帅气,棱角分明的下颌线,精致到挑不出错的五官。 后面有不少人为这张神颜发出惊叹。 陈时迁起身朝身后众人点头示意后走上主持台。 “各位同学老师以及领导,下午好,很荣幸受邀参加此次研讨会.......” 镁光灯聚焦在他头顶,台上的他侃侃而谈,从善如流,在自己擅长和热爱的领域里闪闪发光。 最后一个话音刚落,台下立马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久久没有停歇。 演讲完的陈时迁被主持人留在台上回答底下学生的问题。 “陈教授,天赋和努力哪个更重要?” 这个亘古不变的问题几乎贯穿了所有中国学生的学生生涯,尤其是对于理科生而言,而自古有天赋的人好像总是能比别人走的更轻松些。 陈时迁并不敷衍,很认真地回答他:“首先我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可以构成比较。天赋是你选择一条路的理由,但它并不是必要条件,也不能成为你不努力的借口。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将一个完全没有天赋的人判定为失败者,因为努力总比躺着好。” -- 第41页 天赋的确是让他在学习这条路上没有走太多弯路,但倘若没有无数个奋笔疾书埋头题海的夜晚也成就不了今天的他。 最后他说:“如果可以,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在每次考试之前不必蓬头垢面地坐在冷冰冰的图书馆里背着难啃的知识点。” “当然,我这绝对没有在吐槽申大图书馆的暖气不给力。” 一句玩笑话,风趣幽默地打破现场沉重的氛围,馆内立马发出一阵笑声,气氛也轻松起来,不少学生踊跃提问。 突然一个学生站起来,“陈教授,我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 陈时迁并没有拒绝,“那要看有多私人。” “请问您有女朋友吗?” 周围的学生纷纷朝他竖起大拇指,感叹一句,真勇士啊! 底下记者也趁热打铁,争着采访。 “的确是够私人的。”他笑了一下,下一秒眼神看向镜头,那双素来寡淡的眼睛里此刻仿佛盛着一汪春水,温柔又勾人。 “她有点难追,我还在努力。” “哇——” 话一出,全场哗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当晚一条#论陈教授女朋友是何许人也#的博文被顶上申大论坛第一条。 不到一个小时里,转发评论人数高达万人,一度导致网络瘫痪。 而同一时间已经躺在家里舒服吹着暖气的孟星见邀功似地将博文一键转发给远在帝都的桑酒。 - 帝都,某写字楼里此刻正忙得不可开交。 为了能在年底成功拿下和启祥的合作,桑酒已经和团队小伙伴不眠不休整整一个星期就为了拿出一份令对方满意的策划案,连秦昭也不得不被桑酒拉来参加视频会议。 “最后再改一次方案,如果启祥还不满意,那我们也没必要吊在这一棵树上。” 视频里,秦昭皱着眉下最后一次通牒。 桑酒对这个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他们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但对方处处挑刺始终不通过方案,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再继续合作的必要。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我去,现在的大学教授颜值都这么高!” 会议室里有人抱着手机惊叹了一句。 旁边人听到,随即凑过去附和道:“能拿下这种男人,这女的绝对不简单。不过有一说一,这颜值放娱乐圈也是妥妥的帅哥一枚。” 桑酒正准备过去凑个热闹时,手机铃声响起。 “桑小酒,你快来医院,小爷我要死了!” ...... “擦破点皮,你跟我说你要死了!江添屹,你怎么不顺便让我给你带副棺材过来呢!” 桑酒冷眼看着躺在病床上悠哉啃苹果的人。 江大公子把啃剩下的苹果核精准地投进垃圾桶里,满不在乎地说:“当时情况紧急嘛,谁知道那车会突然撞上来。” 桑酒原本还想再怼几句,郁青从门口走进来,公式化的语气说:“对方闯红灯在先,他会负全责。我刚已经跟肇事者谈过了,他会支付你住院期间的所有费用以及相应赔偿。待会我会再去和交警说一下具体事宜。” 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说完就转身出了病房。 “情况紧急下你竟然还能一边打电话通知我一边联系律师。” 桑酒一声冷嘲:“江大公子还真是时间管理大师!” 江添屹手枕着脑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些人成功不是没有道理的。” 论不要脸程度,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过江添屹。 “你不会是故意被撞的吧!” 能单手在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上赛车的人会在平路上被一辆小车给撞了,桑酒想起刚进来的郁青,怕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好心提醒他:“江添屹,你别做得太难看。” 桑酒指的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眼里闪过片刻沉光,又继续吊儿郎当地说:“你放心,我有分寸。” 病房里突然陷入一片沉寂。 郁青再次推门进来,“事情都解决了,我先走了。” “等一下!”江添屹下意识喊她。 “江先生,我是按小时收费的。”郁青毫不客气。 “我知道。”江添屹的声音软下来,俊脸上挂着彩,一脸惨兮兮地看着她,“护士说了要给伤口消一下毒,郁律师好人做到底再帮个忙呗,毕竟我都这样了。” 桑酒双手抱胸站在窗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郁青冷冷道:“我是律师,你要看病就找医生。” 江添屹继续卖惨,“这个点医生都下班了而且你看护士那么忙,我就擦个碘酒的事就不用麻烦他们了,你也不忍心让病人自己上药吧。” “那你就找她。” 话锋转向看热闹的桑酒。 病床上的江添屹一阵恶寒:“找她我不如去死。” “那你去死好了!”桑酒拉着郁青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两人走出医院,桑酒忍不住调侃她,“江添屹对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郁青义正言辞地反驳:“重婚罪是要判刑的。” 桑酒:“郁大律师你这样显得我像是个法盲。” ...... 因为下雪,路面积冰无法开车,两个人索性慢悠悠地走回去,像是回到了多年前。 整条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脚底陷入雪地的声音。 -- 第42页 “郁青,如果,我是说如果江添屹没有娶傅音,你还会不会考虑他?”桑酒问出了长期以来一直好奇的问题。 “不会。”这个答案郁青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没有人会永远留在原地等另一个人,十七岁的烟火再漂亮也抵不上二十八岁的漫天繁星. 同样的问题,郁青反问她:“如果下一秒陈时迁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是什么反应?” 郁青没有得到她的答案,因为她在第一现场切切实实看到了她的反应。 不远处,只有昌源华府的灯牌还亮着。身材修长的男人屈膝坐在行李箱上,垂眸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路灯将他的身影拉长,孤独寂寥。 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刹那间,漫天雪色里仿佛只剩下这一抹绝色。 桑酒的心莫名一颤,然后故作镇定地从他身边走过。 “桑酒。”陈时迁站直了身体,一把拉住她的手。 冰凉的触感渗进肌肤,瞬间席卷全身,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视线却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褐色珠串。 下一秒,耳边落下一道低沉的嗓音—— “桑酒,这一次能不能换我追你?” 第24章 从28楼望下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雪花漫天飞舞,伴着入夜晕黄的路灯。楼下的身影已经离开,只留下几个浅浅的脚印被薄雪覆盖。 郁青拉上窗帘回到客厅。 “啧,真就让他这么走了?” 刚洗完澡的桑酒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带着浓郁的浴香一路飘至整个客厅。揩头发的毛巾被她随意丢在一旁,继而从酒柜里拿出一支酒倒上。 “我又不是狗,他招个手扔个骨头就摇着尾巴兴冲冲跑过去。” 桑酒猜到陈时迁迟早会来找她,这绝非是她普信,而是笃定至少在陈时迁心里自己是不同的,否则也不会在临走前特意跑去告诉他自己去帝都的事,更不会把手串还给他。 但他追来帝都是一回事,喜欢又是另一回事。桑酒是个顶骄傲的人,倘若在一段关系里迟迟得不到回应,那这就不是喜欢,更不值得她去等待。 有回应的山谷才值得纵身一跃,不然,前进一步都是粉身碎骨。 郁青从她手里接过酒杯,表示赞同。 - 在连着修改了七次外加秦昭亲自致电老郑总之后,启祥终于通过了新游戏的方案。这段时间因为这个案子所有人都忙的焦头烂额,马上就要过年了,于是桑酒决定自掏腰包请大家去香山泡温泉露营。 香山在郊区,离帝都市区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冬天天黑的早,一行人到那的时候,山上已经亮起了灯。 到了度假酒店,前台登记好房间后,大家就放下行李,拿着各自装备泡温泉去了。桑酒的房间有独立温泉就没跟着他们一起。 酒店房间里的温泉池是和隔壁房间共用的。 温泉池里不断冒着汩汩热气,紧绷的肌肤在温热的泉水中舒展开来,全身每个毛孔都舒畅无比。 桑酒靠着池子边缘闭目养神,打湿的发尾落在精致的锁骨上,胸口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引人无限遐想,脸颊被热气熏得微红,饱满的红唇色泽诱人。 陈时迁进来时恰巧看到这一幕。 听到脚步声,桑酒睁开眼,警惕性地转过头。 不远处的池边,陈时迁长衣长裤穿戴整齐,反观她,身上除了一条薄薄的黑丝吊带再无其他。 静谧无声的夜里,她像是古代妖媚勾人步步惑人的狐妖,而他是端方自持清心寡欲的书生。 “哗啦——” 一双白皙修长的腿裹着一池水走出温泉,湿透的黑裙和长发紧紧贴在她身上,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陈时迁的眼神暗了暗。 下一秒,眼前景色被一抹白色挡住,无法窥见一二。 桑酒裹着浴袍赤脚朝他走来,一晃一动间,水渍沿着小腿缓慢滴落,勾着耐人寻味的暧昧,让人又痒又难受。 一个星期前,这个男人站在她家楼下扬言要追她,而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桑酒合理怀疑他是故意的。于是唇角向上一勾,“陈教授真是锲而不舍。” 陈时迁愣了愣,随即一笑,也不解释,“的确,再不努力人就要跑了。” 桑酒内心腹诽:早干嘛去了! 面上却不动声色,轻飘飘地丢下一句: “那你可要加把劲了。” 陈时迁看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语。 - 酒店提供的是一体式服务,除了可以温泉泡澡外还有户外烧烤。桑酒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在支烧烤架,程序员小李看到她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加入。 桑酒不太喜欢热闹,下意识想拒绝,却在看到陈时迁的身影后生生点头应了下来。 其余人看到她过来,纷纷惊讶:“桑总,您也爱吃烧烤?” 不。没有。不喜欢。 对于这些气味刺激的食物她一向不喜欢,但谁叫某人也在呢。 她笑着答:“还行。” 陈时迁站在旁边一个棚里游刃有余地烤着手里的鸡翅,金灿灿的油汁滋滋地往外冒,最后他又往上面撒上一层孜然粉,一股香气飘进鼻尖,看得格外诱人。 不远处桑酒撑着脑袋看他。 原来不是特意来找她。 -- 第43页 臭男人! 她收回视线。 ...... 另一边,章程澜抱着一箱啤酒走进来。 “哎,我说就咱几个大男人在这吃烧烤有什么意思,刚巧隔壁有个小姑娘来问我要不要和他们一起?” “我看你不是要去吃烧烤,看姑娘才是真的吧!” 剩下几个人不留情面地戳穿他。 章程澜也没否认,转头问一旁的陈时迁,“老陈,你说你好不容易来趟帝都,一天到晚跟着我们几个大男人也没什么意思,是吧?” 桑酒坐在小马扎上仰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看头顶星空,连身上的披肩掉了也没有察觉。 陈时迁笑了笑回:“确实。” “得嘞!” 章程澜立马招呼其他人收拾东西搬到隔壁。 - 章程澜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过来时,桑酒还在发呆。 肩膀上突然多了个东西,她下意识回头,陈时迁正把她掉在地上的披肩重新披回她肩膀。 她还在为自己误会他这事生闷气,干脆直接无视了他这个举动。 陈时迁走到她面前蹲下,声音平缓低沉:“这个学期申大和京大有个为期一周的教学分享大会,我代表我们学院过来参加,一结束就被同事拉来这了,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他在和她解释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这,为什么那晚说了那句话后又连着一星期都不见人影。 桑酒觉得此刻的自己很矛盾,希望他是故意来的又不希望是那样,总之她现在很烦躁。用郁青的话来说就是矫情,犯作。 “桑酒,我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 陈时迁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的温柔是桑酒过去从未看到过的。 “开饭了!” 食材都烤的差不多了,有人吆喝他们过去。 桑酒没说话,起身往回走。 ...... 男男女女坐在一起,有酒有肉,如果有故事就更好了,于是就有了永恒不变的饭桌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二十几个人围坐成一圈,旋转啤酒瓶,瓶口对准谁,谁就接受惩罚。 游戏不难但大家玩的就是一个刺激,尤其是在彼此不熟悉的情况下才能挖掘到更多有趣的故事。 前几轮游戏里桑酒也有被轮到过,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问题,她放得开答得也爽快。 几轮下来,大家也不再拘谨,游戏惩罚越来越花样百出。 这一轮,瓶口不偏不倚恰好对准桑酒。 有人立马出声:“说好了,这一轮只有大冒险没有真心话。” 都说游戏场上没有亲人,这话果然不假。 几个游戏玩咖凑在一起商量着如何升级大冒险。 “桑总听好了,大冒险是请和你正对面的人喝一杯交杯酒,如果对方是女生那就往右顺移到第一个男生。” 桑酒对面恰好是一个女生,她只好往右看。 好巧不巧,这个女生右手边就是陈时迁。 “老陈,你要是不愿意可以轮给我。”章程澜深知好友尿性,好心替他解围。 陈时迁瞥了他一眼,“谁说我不愿意!” 接着,他起身走到桌边端了两杯酒走到桑酒面前,把其中一杯递给她,“桑小姐,敢不敢玩?” 激将法对她从来不管用。 再说了,她也不是玩不起的人,大大方方接过酒杯,率先勾起他的手臂。 “哇——” 周围人连连发出惊讶声。 两个人的站位一高一低,陈时迁站着脊背微躬俯视她,而桑酒则坐着,对方身影印在彼此眼睛里。 离得近了桑酒才发现他的眼角有一条很浅的疤,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桑小姐,别晃神。” 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脸上,鼻尖泛着丝丝痒意,忍不住一缩。 陈时迁轻笑一声,凑近压低声音说:“桑酒,你抖什么?” “我——” 对方没给她解释的机会,仰头一口气把酒喝完,两人手臂交叉互相借力,桑酒只能被迫先喝酒。 男俊女靓,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一杯酒饮尽,众人一边拍手一边起哄,脸上表情明显意犹未尽。 陈时迁把空酒杯倒过来晃了晃表示已经喝完。 他站在灯光下,眼角眉梢染着笑意,薄唇被酒液浸润过泛着诱人光泽,衬衫领口微开,喉咙处有滴落的酒渍缓缓滑过,性感禁欲。 甫一落座,好友章程澜便凑过来狐疑地看着他:“你老实交待,是不是看上那姑娘了?” 他懒散地靠在椅子上,眼睛微眯,嘴角噙笑,自成一派风流,盯着对面的人缓缓吐出一个字: “嗯。” 章程澜:“我去!兄弟你居然开窍了?!” ...... 经过刚刚那一场,大家兴头正起,虽然后面几轮惩罚都没有桑酒和陈时迁带来的视觉冲击感强,但也不乏单调,众人玩得不亦乐乎。 这一次瓶口对准了陈时迁。 在座又是一片哗然。 可惜这轮不是指定大冒险,陈时迁选择了真心话。 大家都对他不甚了解,一时想不出什么问题。 最后还是章程澜帮好友推波助澜了一波。 “刚刚那杯和桑小姐喝的交杯酒是什么味道啊?” -- 第44页 问题一出,众人视线在他们俩身上胶着,全然一副嗑cp的模样。 陈时迁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不带丝毫遮掩,因为喝了酒,声音慵懒散漫—— “挺甜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桑酒的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紧接着止不住地砰砰跳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在座众人犹如沉浸式嗑cp,恨不得他们立马原地结婚。 突然一个细若蚊声的声音在一片欢呼声里脱颖而出。 “陈教授,前几天热搜视频里你说的人是我们桑总吗?” 现场蓦的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看向他。 众目睽睽下,陈时迁没有否认,认真地看着桑酒,大大方方地承认: “是。” 光明磊落,掷地有声。 第25章 烧烤结束的时候已经快接近12点了,谁也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社交游戏居然能挖出这么多劲爆消息,解散时大家还起哄让陈时迁务必把桑酒护送到酒店房间。 房间离烧烤地不远,但路面的积雪还没有化,夜间还起了雾,两个人都走的很慢,路灯照在他们身后,在前行的雪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就在刚刚,部门里的小姑娘给她看了那条点击量破万的视频,桑酒才想起来前几天孟星见给她发的推文,但她当时以为又是些无聊的公众号博文就一直没点开。 视频里的陈时迁还是那副清冷矜贵样,唯独那双眼睛染着不可多见的温柔,而这份温柔的原因来自于她。 桑酒看到视频时,嘴角几乎要翘上天,她承认那一瞬间自己差点就要绷不住跑上去给陈时迁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她忍住了,因为有些事要说明白,问清楚。 从一开始她的目标就很明确, 她要的不只是他这个人。 就如此刻,她抬起头眨眼问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这么说?” 极静的雪夜里,除了踩在雪上的嘎吱声,就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 月朗星稀,晴空万里。 “明天能看到日出吗?”陈时迁望着天,答非所问。 对于他逃避自己问题的举动,桑酒很不满意。 骄傲自满的人最容不得别人的无视。 于是,她往旁边移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姿态高傲,目光直视:“陈时迁,你说你要追我但你又说不出追我的理由,那你声势浩大地做这些有什么用?” 桑酒想要的答案很简单。 无非是希望他也能像她一样坦然承认喜欢。 她要的是光明磊落毫无保留的偏爱,而不是遮遮掩掩不清不楚的暧昧。 显然在这一点上,陈时迁还没有明白。 “陈时迁,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怜悯而说出那番话。” ...... - 凌晨五点的香山汇集了浓郁的山间雾,望过去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只闪着几簇星星点点的光。 章程澜是被冻醒的,迷迷糊糊中看到窗户打开,寒风大片大片灌进来,只好被迫无奈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时才看到旁边坐了个人,浑身汗毛瞬间竖起来,睡意全无,骂骂咧咧道: “我靠!陈时迁你丫有病吧!大晚上不睡觉跑我房间装鬼啊!” 房间没开灯,坐在沙发上的人垂着头,面前的小茶几上还残余一抹猩红。黑暗里,他缓缓出声提醒:“这是我房间。” 章程澜:“......” 他抚了抚额,想起来自己房间的暖气坏了才跑来和陈时迁挤的,于是尴尬地笑了两声,一屁股在他身边坐下,想到刚刚自己差点被他吓死,小声抱怨:“那你也不能大晚上不睡觉站窗边啊!这不吓人嘛!” “看日出。” “啥?” 平淡如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是为了看日出。” “看日出?”章程澜看了眼窗外雾蒙蒙的天,有些狐疑,“这天气能看到日出?” 当然看不到。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一个小时里有雨夹雪。 但今天看不到不代表明天或者以后都看不到。 陈时迁起身走到窗边,外面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他垂了垂眼睑,迅速关上窗,呢喃了一句:“下次吧,下次或许就能看见了......” 像是安慰又像是叹息。 ...... 其实那天是有日出的,天气预报一点也不准,根本没有雨夹雪,景观台还聚集了不少人等着看日出。 前一天晚上桑酒特意定了闹钟,一大早趁着天没亮,一个人走到山头看着第一抹晨光从自己眼前缓缓升起。 天将破晓的那一刻,太阳从云层挣脱出来,发出火红色的光芒,又柔又暖。 可惜, 陈时迁不在。 - 正式和启祥的合同签完后,剩余的工作就等着年后一齐开工了。虽然这边的事已经结束,但桑酒也没急着回申城,因为郁青遇到麻烦了。 确切的说是遇到江添屹的麻烦了。 外面簌簌地落着雪,一道玻璃门将世界隔绝成两面,一面灯红酒绿一面纸醉金迷。昏暗灯光诡谲得让人眼神迷离,男男女女暧昧的气息在舞池里交织,企图在这个寒冷的冬日获得些许安慰。 “一杯威士忌。”桑酒朝酒保敲了敲台面,就着高脚凳坐下来。 -- 第45页 “来了。”看她坐下,郁青轻抬了下眼皮,懒洋洋地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蜂蜜色的液体顺着倾斜角度在杯璧一圈又一圈流淌,最后被它的主人端正地搁回台面。 紧接着她的声音伴随着重金属的音乐传到桑酒耳朵。 “江添屹和傅音离婚了。” 舞池里的灯光再次变幻,台上DJ大声喊麦,氛围一下子被烘托到高潮。□□和灵魂互相碰撞,人们高喊恋爱自由却往往被现实套上枷锁。 听到这个消息桑酒并不意外。 一场婚姻里只要有一方是被迫,那这段关系都不会长久。而一开始的妥协往往都会成为今后相处中的所有不满,久积成压,直到最后一刻彻底爆发。 江添屹从头至尾都没有同意过这场由父母包办的婚姻,离婚是迟早的事。 但郁青绝不是导致这场婚姻失败的源头。 江添屹和郁青相识十二年,在一起五年分开五年,在这期间里桑酒作为局外人见证过他们的情深意浓,也目睹了他们决绝分手时的各自狼狈。 她完完整整地参与了他们这十年的人生,然而此刻却没有办法去批判甚至指责这一段关系里究竟谁对谁错。 因为每个人都有错,但每个人的选择都没有错。 只是可惜了傅音这样的好女孩。 她是这场三角关系里最无辜,最不该被辜负的。 摇滚的音乐突然变成舒缓的钢琴曲,全场骤然安静了下来,麦克风里DJ的声音再次传来。 哦,原来是他切错音乐了。 音乐错了可以重放,但人错了可以重来吗? “那你会回头吗?”桑酒问。 这是她第二次问。 “不会。” 答案也依旧不变。 郁青的声音在嘈杂吵闹的背景音里越来越清晰。 “桑酒,我在华盛顿读书的那几年里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当时我和江添屹没有分手,我们俩也绝对走不长久,至少不会走到婚姻。其实真正导致我们分手的原因从来就不是我那些所谓不堪的过去,也不是我和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家世,而是,” 她低下头,自嘲一声,“我不会为了他停下脚步,他也不会为了我委屈自己。” 桑酒看着她,明明坐在热闹里,可她的身影却那么寂寥落寞。 “可笑的是,过了这么对年江添屹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或许江添屹不是不明白,而正是因为他明白所以才选择忽视,这样他所做的事才能变得理所当然。 桑酒很想过去抱抱她,但她知道郁青不需要。 在过去十几年里她受到的怜悯已经够多了,而现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它。 最后一口白啤被灌进嘴里,郁青的眼神坚定透着狠绝:“你告诉江添屹,这次我不会心软。” 在一段关系里,举棋不定犹豫不决的永远都是男人,而女人往往最早下定决心,从不心慈手软。 郁青走的时候告知她:“律所有个去英国交流的机会,下周出发。你帮我和你外公外婆说一声今年没办法陪他们过年了。” 看,真正绝情的人一旦下定决心,永远都是通知,从来没有商量。 外面的雪愈来愈大,桑酒破天荒地不想回家,和酒保又要了杯经典福佳白啤酒。 大概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个“酒”字,她的酒量一向很好,否则秦昭也不会放任她出去应酬谈合作。 酒吧里的人来来往往,而桑酒身边位置上的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坚持不懈且乐此不疲。 和美女搭讪是荣幸,和又会喝酒的美女搭讪是种挑战。 陈时迁站在她旁边时,桑酒还在和一个弟弟兴致盎然地掰扯迪迦和泰罗的区别。 “桑酒。”他的声音有些哑,鼻音很重。 桑酒转过头一脸惊讶,微醺的眼尾染着艳丽的红,声音又软又媚:“陈教授呀!” 章程澜告知她在这时,陈时迁几乎想都没想自己还发着低烧这事,一路上开过来还在想着她会不会出事。直到此刻站在她面前,才觉自己小题大做,隔了很久才听他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家。” “回家?”桑酒歪着脑袋看他,眼神有些迷离,“陈教授知道我家在哪吗?” 陈时迁当然不知道她住在哪。 桑酒从凳子上跳下来,一时没站稳跌进他怀里。 温香软玉在怀,他下意识伸手扶住她,身体却僵硬地一动都不敢动。 整张脸埋进他的胸口,柔顺的长发也顺势散下来,覆盖了她的大部分声音。 “陈时迁,为什么还带着它呢?” 握着她手的手腕上有一串褐色的桃木珠串,在周遭都是重金属朋克穿搭的对比下,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桑酒没等他说话,往后退了一步,摆了摆手,“送我回家吧。” 胸口的温热突然消失,酒吧氛围却热胀不断,陈时迁的呼吸加重,返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声音又低又沉,以及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口吻: “我带你回家。” 第26章 陈时迁这次来参加教研活动住的是学校分配的公寓,就在京大附近。半个小时后,车子平稳地停在公寓楼下,他解了安全带,下车绕到副驾驶帮桑酒开门。 几杯白啤还不至于让桑酒醉倒,此刻眼神清明,安静地坐在车里。 -- 第46页 “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不下车?” 车门被打开,冷风迅速窜进车里连带着陈时迁的声音一并传到她耳朵。 她根本就没醉,陈时迁明明一早就看出来了,却还是带她回了自己的公寓。桑酒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双黑眸如从前一般清晰真切地映在她的视线里,没有任何旖旎,甚至不带丝毫情绪,却又那么让人难以自拔。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拿上包下车。 关车门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烫得桑酒瑟缩了一下,暗骂自己没出息。 一路上两人始终保持沉默直到电梯打开,陈时迁率先掏出钥匙开门。 桑酒站在门口,光明正大地往里望了望,典型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时迁从玄关处拿了一双新的一次性拖鞋给她。 “这里没有女士拖鞋,你先将就下。” 她没接,冷着张脸看着他。 “陈时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带一个单身异性回家过夜,且对方还对自己存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但凡是个成年人都明白其中的含义。 意味着什么? 陈时迁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深究这个问题了。 来回两趟,强撑着开了一个小时的车,现在他的头很晕,还有点鼻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很想抽支烟,可桑酒拉着他的手,那双干净通透的眼睛里蕴着誓不罢休的执着。 他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 慢慢的,眼前那张脸开始出现重影,视线逐渐模糊。 意识消失前他好像听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 “陈时迁!” ...... 桑酒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他拖到沙发上,这才发觉他居然发烧了,脸颊微红,呼吸很重。她探了探他的额头,好在体温不是很高,急忙转身跑进卫生间拿了块毛巾就着冷水打湿后回到客厅,轻轻在他脸上擦拭。 最后又走进卧室,取了一床厚厚的毛毯出来,躬身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些她才空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细细端详他。 不得不说,陈时迁这张脸从眉骨到嘴唇各个地方都完美地符合她的审美。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他的轮廓越发清晰明朗,眼睛紧紧闭着,又长又密的睫毛搭下来,因为生病面色有些苍白,倒是比醒着的时候可亲多了。 桑酒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 心里某个地方软的一塌糊涂。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郁青说的没错,看来她这辈子注定要栽在他手里了。 毕竟这世上除了父母,再没有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缴械投降。 不管是昌源华府楼下的身影还是那段众人皆知的视频,亦或是刚刚酒吧里的那一眼,她都不得不承认其实一直都是自己在逞强罢了。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所有的骄傲在心动面前都不值一提。 那么,陈时迁,你呢? 她的视线落在他脸上。 - 陈时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一个个片段在梦里如走马观花般飞速划过,有母亲,有容嘉,有乌水镇短暂的童年,也有漫长的异国独自求学生涯。接着画面一闪而过,最终定格在桑酒脸上,她一直在笑。他尝试去触碰她,可无论如何怎么也碰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消失,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喘着气猛地睁开眼。 屋子里很黑,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他习惯性地往四周望了一圈,才发现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 外面天还没亮,枝丫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他掀开毛毯,撑起身体走到窗边,喉咙里干涩得就像火在灼伤,于是转身去厨房倒杯水。 漆黑的屋子里,桑酒撑着脑袋靠在单人沙发上,身上什么也没盖。 陈时迁这才注意到她。 原来她没走。 联想起刚才的梦,突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走到她身边,扯过一旁的毛毯盖到她身上,动作格外小心生怕吵醒她。 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听觉就格外灵敏。 耳边是她轻浅的呼吸声。 手刚碰到肩膀,她就醒了,眼睛透亮没有半分惺忪。 “陈时迁。” 她的声音又急又冷,像极了情人间的闹别扭,开口第一句就是: “谁教你生病也不吭一句!” 陈时迁愣了一下,随即轻笑,逗她玩: “我吭了谁带你回家啊。” 黑暗里,他的嗓音低哑,偶尔伴着几声咳嗽。 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听得桑酒心一紧,眉头皱的老高,又怕他烧还没褪,连忙拿过他手里的毛毯往他身上披。 陈时迁却制止了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持平。 黝黑的房间里连周遭空气都沉了下来,窗外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整个客厅里仅有一点点月光从厨房里透过来,桑酒明显地感觉到陈时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怎么没回家?”他收了笑认真地问。 声音很沉很沉。 “你希望我回吗?”她反问,“这难道不就是我家吗?” 酒吧里那句“我带你回家”还历历在目。 他不由自嘲,果然人在生病的时候脑子远没有那么清醒,突然开始后悔把桑酒带回来。 -- 第47页 因为她是个很固执的姑娘。 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桑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咄咄逼人,“陈时迁,你难道就不能大方承认吗?” 承认喜欢或是不喜欢有那么难吗? 陈时迁依旧沉默,有些话明明就在嘴边可面对她的时候永远都那么难以启齿。 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桑酒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 黑暗中,陈时迁突然伸出手,慢慢抚上她的眉头,一点点将它抚平,动作温柔缱绻。带着些许凉意的指腹缓缓滑过眉心,像是有魔力似的,桑酒的心莫名其妙地静了下来。 “桑酒,你皱眉的样子一点也不好看。” 他又在逃避。 桑酒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那句话。 可下一秒他的头靠过来,两人额头紧贴,鼻尖相对,沉重的呼吸在彼此互相缠绕,陈时迁的手臂搭在沙发两边,牢牢禁锢着她。 月光在他身后,洒下一片清辉。 隔了很久,陈时迁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像经过长时间沉默后突然开口说话的干涩沙哑: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桑酒,其实我是个很胆小的人。” 桑酒的心蓦的一缩。 “你的赤诚和勇敢令我向往也令我害怕,你像一团火一样热烈,耀眼光芒。而我自私胆怯,我怎么敢触碰你。” 她曾亲眼看到过他的狼狈。 或许桑酒可以不在乎,可他却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因为那是他切身经历过的。那样真实,也那样无法抹去。 这一刻的桑酒几乎不敢相信,在她眼里优秀到可以和太阳并肩的人原来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也有卑微到尘埃的时候。 陈时迁平静地述说着他一直以来不敢面对的事实。 “我迟迟不敢靠近你,是因为我始终不肯接受自己,那个敏感自卑永远害怕得不偿失的自己。”他没有任何顾忌地把自己的另一面呈现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那是他给自己最后的退路和仅剩的骄傲。 他的额头很凉,桑酒抵着他,眼眶温热湿润。 她从来不知道他活得如此辛苦。 她抬头,紧紧抱住他,声音很轻却十分肯定:“陈时迁,你很好也没有错。我不允许你看轻自己。” 从他出生起,所有人都在指责他。 却没有人告诉过他, 错的从来不是自己。 这一刻,那些陈时迁很早就想说却没说出的话,那些被他深深掩藏在心底试图忽视的情意,终于如火山般彻底爆发。 他的双手一点点攀上她柔软的腰肢,掌心滚烫一路蔓延至身体。陈时迁狠狠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她跳动的心,声音几近颤抖: “桑酒,我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是那种甘愿把余生交到你手里的喜欢。 桑酒的手臂环绕着他的脖子,眼里心里都聚满了喜悦,笑着在他耳边说:“陈时迁,我也喜欢你。” 没有多余的话,最简单最直白的几个字却囊括了彼此所有的深情和心意。 在这个还带着些寒气的早晨,桑酒终于得偿所愿。 而陈时迁又何尝不是。 那些夜夜折磨他的噩梦,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那些他害怕面对的记忆会一点点褪去,直至消失。 太阳慢慢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进来,还能看到空气里弥漫的粉尘。 桑酒拍着他的背,惊喜地喊:“陈时迁,快看,日出!” 还好, 没有错过那场日出。 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庆幸有她在身边。 陈时迁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说: “桑酒,下次别再赌了。” 重新还回来的手串,故意告诉自己去帝都的事,她的试探那么明显,他想忽视都很难。 桑酒望着窗外,手指不停地绕着他的头发,挑眉反问:“你怕我输?” “不是,”陈时迁摇了摇头,“是怕我自己输。” “桑酒,我不是每次都那么勇敢。” ....... 这句话在之后桑酒一次次的身体力行中被推翻。 然而此刻,她低下头,阳光恰好落在他的头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软的不像话,像她从前养过的一只金毛,柔顺乖巧。 下一秒,桑酒的唇畔挨过来,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吻。 “那就我勇敢好了。” 第27章 有时候桑酒觉得陈时迁过于克己复礼,就好比现在。 他一把拉住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一点点加深这个吻。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她的每一寸气息,深邃的眼眸里染着情.欲,彼此体温隔着衣料迅速上升。桑酒被迫仰着头,睫毛轻颤,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 良久,陈时迁终于放开她。 桑酒的脸颊泛着红潮,眼尾微红蕴着湿润的水气不解地看着他。 “桑酒,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他低头微微喘着气,声线沙哑,富有磁性,性感又禁欲。 刺激得桑酒肾上腺激素一路飙升。 她拉着他,红唇微嘟,不满道:“你已经传染给我了。” 往日清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娇媚,魅惑的眼神里透露出万种风情,若有似无地勾着他的心。陈时迁情难自禁地颤了一下,闭上眼不敢再看她。 -- 第48页 “乖,让我去睡一觉。” 陈时迁的脸色憔悴,嘴唇几乎没有血色。屋子里的暖气开到最大也不见他身体暖起来,桑酒于是不再闹他,松开手,扶他去卧室。 将他安顿好后,桑酒转身就要出去却被他拉住了。 陈时迁整个人缩在被窝里,柔柔弱弱地看着她:“你昨晚也没睡好,一起吧。” 桑酒的眼里闪过一抹促狭,“现在不怕传染给我了?” 他不说话,直接用行动来证明,掀开旁边的被子,示意她躺进来。 桑酒也不扭捏,脱了鞋钻进被窝。 两人同床而眠,靠的很近,还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陈时迁将她揽到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脑袋,眼睛紧闭,平缓的呼吸洒在她耳后,规矩地抱着她,没有任何越界举动,纯粹得似乎仅仅只是为了睡一觉。 房间里厚重的窗帘阻隔了外界大片的光。昨晚喝了酒再加上照顾陈时迁半宿,此刻躺在柔软的被窝里,桑酒的眼皮逐渐沉起来,没一会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陈时迁不在,但被子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这一觉桑酒睡了很久,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后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才下床,在客厅里望了一圈没找到人,听到厨房传来的动静,又折身走回去。 下午5点,太阳日落西山,余晖洒满整个厨房,穿着柔软的棉质家居服的男人挤在窄小的空间里,手里拿着颠勺忙忙碌碌,不断在光和影里来回穿梭。 桑酒靠着门栏,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感受到了生活的烟火气。 晚风,落日, 还有厨房里那个为你做羹汤的人。 人果然在满足的同时又迫切地贪恋下一次。 真希望明天能早点来,如果是春光明媚就更好了。 厨房里的人瞥到她,轻抬了下头,“面马上就好了。” 桑酒虽然钟爱美食,却是个十足十的厨房小白,对做饭的熟悉程度也就勉强到把调味料认清为止,为了避免造成一场微型厨房事故,再加上看陈时迁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她打消了进去帮忙的念头,老老实实回到客厅。 没多久,陈时迁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出来。 很普通的挂面,面上盖了一个荷包蛋,为了营养均衡还特意放了几片青菜。 单论卖相,桑酒一定给一百分。 但是...... 她尝了一口面条,继而转头咬了一口煎蛋后默默放下筷子。 怎么确切的形容呢? 大概也就一下子从湖泊游到大海的感觉吧。 因为感冒,暂时丧失味觉的陈时迁看她碗里的面几乎没怎么动,于是出声询问:“不好吃吗?” 何止是不好吃! 简直就是不能吃! 桑酒内心止不住地嚎叫! 为了顾及他的自尊心,迅速在脑子里搜寻一圈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她抿唇露出清浅的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不难吃。” 陈时迁在吃这方面没有太多考究也不挑剔,对他而言只要熟了就可以,但他不清楚桑酒对食物的倾向程度。于是解释道:“抱歉,我第一次煮面。” 听到这话,桑酒惊喜之余还有些意外,“你之前没有自己或是给别人煮过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 他确实没骗桑酒。 虽然他13岁就独自出国留学,但陈家在物质上并没有苛待他,和大部分在英国留学的富家子弟一样,他没有体会过拮据的生活,很多时候他都是独来独往,吃饭基本都在餐厅解决。 大多数时候,公寓里的厨房就是一个摆设。 情侣之间总是格外重视第一次。 桑酒也不例外。 于是挑食如她也依然面不改色甚至满心欢喜地吃完了那碗面。 晚饭是陈时迁做的,白吃白喝不是桑酒的风格,哪怕对方是自己的男朋友。同时也为了体现自己的贤惠,她主动提洗碗。 却被陈时迁拒绝了。 理由是:洗洁精里的烷基磺酸钠对皮肤有危害。 某人不惜拿出专业知识吓唬她,桑酒却撇了撇嘴:“哪有那么娇气!” “可我希望你娇气一点,”陈时迁把她拉到面前,低头看着她,“这样才能显得我这个男朋友有点用。” 桑酒的脸莫名烫了起来。 臭男人! 怎么在一起后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 不嫌齁啊! 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地攀上他的脖子,侧头靠近他,像美杜莎的歌声一样带着诱惑在他耳边说:“那就麻烦陈教授让我娇气一辈子吧。” - 在陈时迁的公寓里腻歪了两天后,桑酒才回了昌源华府顺便去了趟公司处理剩余的工作。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她这次过来除了拿几份重要的文件外就是通知放年假的时间。离春节不到一个礼拜,再过两天就正式放假了,桑酒也计划着年底赶回申城过年。 说不定今年家里还能多一个人。 这样想着陈时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今晚还过来吗?”电话里隐隐传来水声,桑酒猜他应该是睡了一觉刚起。 “你希望我来吗?”她坐在皮质办公椅上,一下没一下抵着脚转,心情看起来不错。 -- 第49页 陈时迁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声音有些慵懒倦怠:“桑桑,我猜你一定会来。” 语气笃定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她点头。 但事实也的确如此。 她说:“嗯,但是我要先去一趟江添屹那。” 江添屹自从和傅音离婚后,整个人仿佛人间消失了一样,就连江父江母也联系不到。江母如今远在申城,虽然气他意气用事但又放心不下儿子,所以才拜托桑酒去看一眼。 他们俩的事,陈时迁作为傅音的小舅多少也有耳闻,于是没有多问,只说:“好,那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桑酒:“好。” ...... 挂断电话后,桑酒拿了车钥匙赶到江添屹的公寓却没发现没人,朋友圈一番打听下才得知他这段时间一直混在酒吧。 桑酒打开包厢的时候,里面飘来一股又重又刺鼻的酒味。 VIP包厢里坐了不少人,男男女女皆有,地上的酒瓶东倒西歪。包厢里的灯光很暗,什么呀看不清,但要找到江添屹很容易。 主坐的沙发上一堆人围着他,茶几上摞着一叠叠红艳艳的钞票,左右两边各自坐了两个兔女郎,靠着他的肩膀,恨不得把胸贴上去。 桑酒快步走到他面前。 “江公子左拥右抱真是快活!” 江添屹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长腿打开,撑着脑袋抬眼看她,而后一声轻笑:“呦,桑酒啊,要不要一起玩?” 语气轻佻又恶劣。 桑酒看了眼他身边的人,眼神锋利含着冰刀。 “滚!” 两个女人被她的气势吓到,下意识想跑却被江添屹按下。 他皱了皱眉,“桑酒,别坏了我的兴致。” 有了他这句话,两个兔女郎越发嚣张,挺了挺胸脯继续坐在沙发上,一边往江添屹嘴里喂葡萄一边挑衅地看着她。 跳梁小丑。 桑酒捞起茶几上的冰桶想也没想兜头一倒。 “啊——” 包厢里一片混乱,刚才挑衅桑酒的那几个女的,妆容全花,披头散发,活像女鬼,边哭边扯着江添屹告状。 “江少——” 江添屹也没好到哪里去,寒冬腊月里即便开着暖气,一桶冰块浇下来也忍不住哆嗦。 他正好坐在最中间,此刻大部分冰块都倒在他身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一张脸沉得能滴出墨来。 “还不快滚!” 剩下的人被他这声吼吓得不轻,不敢再造次,纷纷往外逃。 包厢里终于安静下来,桑酒往旁边一坐,好整以暇,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江添屹一把撩起额前的湿发,也不清理身上的冰块,就那么大喇喇地让它慢慢化成水渗进衣服里,头往后一倒,两手一甩,讥笑道:“桑酒,你来看我笑话的吧!” “就你这笑话,还不值得我放了陈时迁的鸽子特意跑来。” “呵,听说你和陈时迁在一起了,”江添屹半眯着眼,望着头顶绚烂多变的灯光觉得刺眼得很,随即顽劣地笑着,“恭喜啊!” 桑酒冷淡道:“不必。” “你们俩还真是好姐妹,连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 桑酒不说话,冷眼看着他。 “可是桑酒,”他莫名发起疯来,眼神狠厉,“我tm最不喜欢的就是你们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子为了她都离婚了,可她倒好,头也不回地就去了英国。” “我江添屹在她郁青眼里到底算什么!” 适才还怒发冲冠的人突然泄了气,双手抱着头,最后自嘲一句:“我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张机票值钱。” 冥顽不灵又自以为聪明的人永远听不进别人的劝解。 最后只能掩耳盗铃,作茧自缚。 陈时迁刚刚发消息问她什么时候结束。 而桑酒也并不打算继续和他在这里耗下去,想起郁青交代的话,于是她起身,走到江添屹身边。 昔日风光无限的江公子,此刻却像过街老鼠般狼狈地躲在这里。 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郁青让我转告你,这次她绝对不会心软。” 江添屹一动不动,桑酒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但没有再多说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她转头朝他说:“江添屹,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你的自以为是。不管是郁青还是傅音都不会在原地等你。” “而你也不配。” ...... 走出酒吧,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啊。 陈时迁在不远处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忽然一笑,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怎么这副表情?” 听到声音,桑酒睁开眼看到他站在逆光里,恍然觉得世间美好都在这了。 嘴角一点点扬起,不答反问:“回家吗?” “回。” 积雪在风里打旋,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将所有阳光收入怀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真希望明天能早点来,如果是春光明媚就更好了”改编自王小波“真希望下个星期日早来,并且那一天春光明媚”,。 第28章 桑酒和陈时迁都不是那种分享欲特别旺盛的人,但在官宣这事上却格外默契地一同发了朋友圈。 -- 第50页 在朋友圈公布恋情这种事也算得上是当下年轻人的一种潮流,桑酒起先不理解,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陈时迁也不是那种张扬的性格,可后来转念一想也未尝不可。 鉴于陈时迁的职业特殊,她没有直接po正脸照,而是单独放了一张他的手的照片。 除了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桑酒最爱的是陈时迁那一双手。白皙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修得十分整齐,就连指甲缝都极其干净,素白的手腕上戴着桑酒送给他的珠串,极具反差感的色调戴在他手上却毫无违和。 配的文案也很符合桑酒的个性,简单的两个字: 我的。 照片一发,评论区一水儿的祝福恭喜。 孟星见大概已经放假在家,前两条评论就是他。 孟星见:【不至于吧,一大早就要接收两波狗粮!】 孟星见:【顺便再问一句,我是不是可以改口叫姐夫了?星星眼!】 两波? 桑酒最先注意的就是这两个字。 除了她还有人也官宣了? 她重新刷新了一遍动态,往下翻了翻。果不其然,她的下一条正好就是陈时迁发的。 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一张照片。 应该是那天在陈时迁的公寓里他偷拍的。照片里,她侧身躺在床上,大半张脸被被子挡住,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洒满整个屋子。 评论区里还有他的一条。 陈时迁:【朝朝暮暮】 两个人的共同好友并不多,桑酒看不到其他人的评论,却还是一脸甜蜜地点了个赞。又想起来,自己加了陈时迁这么久还没有看过他的朋友圈,于是好奇地点开。 情侣之间互看朋友圈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偏偏她老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陈时迁的朋友圈没有设置权限,或许也没有这个必要吧。因为几年里他发的动态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除了今天发的那条,其余都是几条申大的相关推文。 桑酒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出什么新鲜花样来,忍不住吐槽他是个老古董。 然而下一秒,仿佛心有灵犀般,陈时迁的微信电话打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桑酒,我的朋友圈没什么好看的。” 正津津有味往下滑的某人心里顿时一虚,否认道:“我没有。” 另一边,陈时迁一笑,也不戳穿她,“晚上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桑酒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立马回:“好啊。” 陈时迁今天很忙,在京大的教研活动已经结束,待会还要上台做最终的论述报告。这个电话还是他趁着中途休息才打的。 电话挂断前,他突然说:“桑桑,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我。” 所以不用着急。 低哑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进她的耳朵,桑酒的脸颊莫名烫起来,一瞬间仿佛感到心脏周围有什么东西就要突破胸腔而出一般。 强而有力。 - 晚上,陈时迁处理完工作后直接驱车到昌源华府,接她上车后一路往市中心开。 车子在一条窄巷口停下,桑酒下了车后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家酒吧。 “章程澜的酒吧前几天刚开业,今晚正好邀请我们过来捧捧场。”陈时迁在一旁和她解释。 说到酒吧,桑酒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那天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 她一直疑惑那晚陈时迁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毕竟那天知道她行程的也就只有郁青了。 陈时迁本就没打算瞒着她,说:“你去的那家,老板也是章程澜。” 桑酒倒是没往这一层想,脸上依然有些惊讶,“他不是大学老师吗?” “那只是他的副业。” ...... 用现在一个流行的词语来形容的话,那章程澜就是当之无愧的社牛达人,当年凭借着一张嘴在剑桥可是收获了不少迷妹,其中一度有人为了他放弃直博机会远渡重洋追来中国。 总之关于章程澜的情史可能一本书也写不完。 这家酒吧和桑酒那晚去的简直大相径庭。 相比于之前那家,这应该算是一家清吧。灯光柔和温暖,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因为刚开业,里面聚集了不少人,小型舞台上女歌手唱着低缓的民谣,声线慵懒。 章程澜看到他俩,和人招呼了一声后从人群里挤出来,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桑小姐,又见面了。” 桑酒没说话,笑着回应他。 他也不在意,转而看向陈时迁,话里带着酸,“老陈,艳福不浅啊。”接着又揽过他的肩,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可别忘了谢我。” 他以为桑酒还不知道那晚的事。 酒吧新开业,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章程澜让他们随意,也不用客气,账都计他那就行。说完就转头忙去了。 陈时迁领着桑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因为待会儿还要开车就没点酒,和服务员要了两杯果汁。 白天还和她说有一辈子的时间去了解他,晚上陈时迁就带她来见了朋友。 这种把你融入自己生活的回应让桑酒有一种被人认可的感觉。 她喜滋滋地咬着吸管问:“你怎么会和章程澜成为朋友?” 一个冷到极致,一个热到爆棚。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是怎么能够在漫长岁月里彼此相交成为好友呢? -- 第51页 这一点桑酒不明白。 至少陈时迁绝对不是那种主动的人。 “这种事你得问我呀!”章程澜端着酒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朝着桑酒比了个数字2,“问他你只能得到两个字——” 桑酒挑眉,洗耳恭听。 “习惯。” 因为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所以也懒得再去认识新朋友,久而久之下就成了莫逆之交。 这确实符合陈时迁的性格。 自己不也是一步步走进他,然后成为他的习惯,最后站到他的身边。 桑酒看了眼陈时迁。 他低垂着头,眉眼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比之从前又似乎多了些人气,就好像枯木逢春,被注入了灵魂。 现在很多人都说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但她不认为。 相反,很多时候,正是因为有了习惯才有了长久。 不管是事物还是人。 ...... “......桑酒,你别真不信。我刚开始搬过去和他住的时候,整整一个月,这小子就没跟我讲过一句话,又冷又傲,我当时真怀疑他是个哑巴。” 每个男生的心里似乎都有一段热血的青春,谈起大学时光,章程澜眉飞色舞侃侃而谈。提到陈时迁的时候,脸上表情极其夸张。 “不过,后来才发现人家傲是有资本的。回回考试拿第一,数据报告都是被教授拿来做范本的那种,当时化学系就在我们物理系旁边,而且他又长了张那么招人的脸,整个系还有谁没听过Leo陈的大名。” 从申大历年来的优秀教师名单上就可以看出陈时迁年纪轻轻就当上教授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桑酒万万没想到原来他这么厉害。 于是凑到他身边,开玩笑地说:“陈教授,看来是我高攀你了。” 轻缓的音乐里,陈时迁的声音犹如山间清泉般动人。 “荣幸之至。” - 中途,陈时迁被其他几个同校同学拉走了,换做往常他是决计不会去的,但今天是看在章程澜的面子上。 走的时候还拉着桑酒的手特意报备了一声,“我很快回来。” 举止自然,丝毫没顾忌还有外人在场。 章程澜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发自真诚地说:“桑酒,我希望你别辜负他。” 听到这话,桑酒有些不悦,搞得她像个渣女一样。 “我说这话你也别不高兴,”章程澜抿了口酒,眼神没有了之前的玩世不恭,“他这些年其实过得挺难的。我跟他是在大二认识的,一直到研究生结束,就没见过他家里人和他打过电话,他也一直没回过国。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孤儿,但看他的生活条件又不像。” “直到大三那一年有个自称是他父亲的人来英国找他,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陈时迁失态,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他是淋着雨回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束白菊,整个人狼狈不堪。平常他只是性格比别人冷了一点,可那天晚上他的眼神就跟淬了冰一样冷。” 想起陈家家宴上的闲言碎语还有老爷子寿宴上无意听到的那番话,桑酒的心仿佛被扯了一下。 隔着老远,她望着卡座里的人,见他偶尔附和身边人几句,但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下一秒,好像有感应般他抬起头朝她笑了笑,紧接着起身往她这边走。 章程澜还在耳边喋喋不休,但桑酒什么都听不进去,她很想冲过去拉着他的手,一辈子都不放。 事实是她也的确那么做了。 陈时迁看她突然冲过来,怕她摔倒,连忙往前跨了两大步抱住她。 桑酒伸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头整个埋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闷: “陈时迁,我会对你很好的。” 好到让你忘记过往的所有痛苦。 陈时迁一时有些哭笑不得,“章程澜跟你说什么了?” 桑酒始终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陈时迁大概猜到一些什么,于是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桑酒,我没有他说的那么惨。” “能够遇到你已经是我所有不幸中的万幸。” 酒吧的灯光昏暗,而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坚定。 从前桑酒总认为,男女情爱图的不是财就是色,感情是个很廉价的东西,至少在这个社会,它甚至还不及一张彩票值钱。 可是这一刻,她想把自己所有的感情毫无保留的,通通都给这个男人。 仅仅只是希望他的身体能够更暖些,快乐能够更多些。 女歌手的声音独特又慵倦,一点点抚慰现场众人一颗颗躁动不安的心。 “我真的爱你 句句不轻易 ......” 在一句句缱绻又迷人的歌声里,桑酒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You are my first choice.” 你是我的唯一选择,没有犹豫,不曾怀疑。 这是她能给他的所有安全感。 第29章 周遭所有画面仿佛在这一刻定格了,桑酒的眼睛明澈透亮,像冬日里的暖阳一样明亮热烈。 陈时迁望着她,心里又酸又涨,全身血液喷涌般朝四肢散去,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钳着她的腰肢,用尽所有力气似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抑制自己全身的颤抖。 -- 第52页 他闭上眼,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何其有幸,才能在阅尽千帆后遇到她。 桑酒被他抱着,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下一秒,陈时迁拉着她的手穿过拥挤的人潮,一路往外走,后面章程澜喊他也没停下脚步。 酒吧外飘着零星小雪,街道上霓虹闪烁,灯光璀璨,不同颜色的光束交织在一起,黑暗的夜空被点亮,驱散了不少冬日严寒。 车门刚被关上,陈时迁便凑过来,俯身扣住她的头,冰凉的唇落于她的额头,一点点从眼睛到鼻尖,动作温柔,最后慢慢覆上她的唇。唇畔被温热包围,接着,轻他轻撬开她的牙关,湿润的舌头灵活地伸入她的口腔,带着强烈的侵略性,肆意掠夺每一寸美好。 后腰上的手沿着脊椎骨缓缓往上探,像是有魔力似的,桑酒止不住一颤,搭在车门上的手慢慢滑落。整个人被他困在驾驶座上,彼此衣料摩挲,狭窄逼仄的空间里气温不断升高,变得温热无比。 桑酒抬眸看他,呼吸一滞。 陈时迁身上滚烫,眼眸半垂,浓密的眼睫底下暗流涌动,炙热的欲念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极力克制,脸上沁出细密汗珠。 “桑桑。”他放开她,声音沙哑,又干又涩。 车窗被他打开一条缝,冷风猝不及防地窜进来,车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 陈时迁闭着眼靠在椅背上,许久才听到他说: “十三岁那年父亲带着我们一家去海边度假,容嘉也在。那个时候他刚学会游泳,闹着要去海边,我母亲拗不过就带着我们一起去了。那天风很大,海浪冲过来时,我和容嘉一同被卷入海里,当时的情况很危急,我母亲第一时间跳下海拉住了我的手,让我回岸上去找人。 他沉吸了一口气,手指蜷紧,“可就是这短短几分钟里,我再也没能见到他们。” 桑酒握着他的手,试图让他放轻松,“你眼角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掌心传来适宜的热度,身体不再紧绷,他点头继续说,“陈家的人看到只有我好端端地活着,一致认为是我怂恿容嘉去海边才导致他溺水而亡,而陈漪经历丧子之痛恨不得当场把我杀了,一口咬定我母亲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救容嘉。而我父亲为了平息这场事端,匆匆把我送出国,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我没有他的命令永远都不许回来。” 这样的解决方法几乎就是坐实了他的罪名。 可这样,未免对他太不公平。 “为什么不解释?” 陈时迁睁开眼,仿若自嘲般一笑,“没什么好解释的,他们既然认定了,那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 “不是,”桑酒出声反驳,目光直视仿佛要把他看穿,“陈时迁,从一开始你就认定了自己是造成这场事故的罪魁祸首。你觉得当年倘若你母亲没有先救你,容嘉就不会死,或许你母亲也不会死。所以这么多年面对陈家的冷言冷语,你不解释也不反抗是因为你自始至终就没打算放过自己。” 多年来的伪装被桑酒一针见血地戳穿,陈时迁的脸色一白,那些他用了十五年才筑起的壁垒在顷刻间崩塌,溃不成军。 “每个母亲在危难之际时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保护自己的孩子,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母亲的错,因为这是她的本能,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桑酒伸手揽过他的肩,语气温柔,“不要低估了你母亲对你的爱,也不要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而否定这种爱,否定自己。”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陈时迁,试着放过自己吧。” 放过? 午夜梦回时,容嘉和母亲的脸不断在眼前交织,一夜又一夜地折磨着他。 让他谈何容易放过自己。 可是, 桑酒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回荡,迟迟没有褪去。 他想去试一试, 试着放下过往的同时也放过自己。 于是,他像是终于卸下了身上的重担,轻声回应她:“好。” 很多年以后陈时迁回想起这个寒冷的冬夜依然会热泪盈眶,在他短暂的生命里曾有个人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带着他从黑暗走向光明。 “所以你之前让我不要走进你的生活还有一直不敢承认喜欢我,都是因为这个?”桑酒抬头问他。 他点头,“桑桑,面对你,我永远都是胆小自卑的。所以那晚我看到你在走廊时才会对你说出那番话,不过现在回想其来,那个时候的我确实不够坦荡,也错估了你。” 桑酒眉峰一挑,“现在也不算晚。” “不过,”她一动不动盯着他,“陈教授,你对自己也太不自信了吧。” 陈时迁:“?” “就凭你这张脸和吻技,我甘愿被渣。” 陈时迁:“......” - 桑酒是大年三十回的申城,陈时迁因为还有事晚一趟航班回来。 往年这个时候孟星见准是赖在家里打游戏,今年倒是主动揽了司机一职,又是亲自来机场接她又是帮她提行李,就差把八卦两个字写脸上了。 车子开上高架,孟星见拐着弯地试探:“姐,你跟陈教授真在一起了啊?” “你不都喊上姐夫了!”桑酒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眼神仿佛在看弱智。 “嘿嘿,我这不是确认一下嘛,”他又说,“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带回家啊?” -- 第53页 “干嘛?” 孟星见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是见家长了!” “姐,你不会没想过这事吧?!”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桑酒的头差点撞上挡风玻璃。 “你不如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命回到家!”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那孟星见现在应该只剩一个窟窿了。 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瑟瑟然地重新点火启动车子,余下的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否则他可能不会死在路上但一定会死在他姐手里。 车子终于平稳上路,桑酒闭着眼小憩,回想孟星见的话觉得不无道理。 或许可以带陈时迁回家一趟。 ...... 晚饭是在孟家吃的,林女士亲自掌厨,孟书记在一旁打下手。 他们到的时候,最后一道菜刚好上桌。孟星见一边甩着钥匙圈一边伸手想偷摸一块排骨却被林女士一掌打下,“洗手去!”转头又对桑酒说:“桑桑坐了一路飞机肯定饿坏了,快去洗手。舅妈还做了你最爱吃的椰子鸡。” 两人当着他面上演了一场母女亲情大戏,搞得他像是个拆散她俩的恶人,于是一脸委屈不忿,“到底谁才是你儿子!” 下一秒,林女士一个眼刀甩过来,“还愣着干嘛!” 孟星见顿时一怂,不敢有怨言。 席间,林女士提起江添屹的事,还有些惋惜,“傅音这孩子当初我在婚礼上瞧着就挺喜欢的,模样清秀,待人又礼貌,怎么阿屹就想不开非要闹离婚。你瞧瞧,以后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姑娘啊!” 孟蘅青安慰她,“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缘分,说不定分开对他们来说是好事呢,你也被多想。” “我有什么好多想的。就是前几天碰到江夫人,欧呦,我看她哦,白头发都冒出了好几根,从前多矜贵的人唷......” 自古以来都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长辈们说到离婚这种事不免要可惜几句,何况是世人眼里天仙配的一对璧人。 只是饭桌上的矛头突然一变,林女士催促道:“桑桑过了年也要27了,有些事也要提上日程了,你妈不在身边我这个舅妈还是能帮你参谋参谋的。” 孟星见嘴里塞满了饭含糊道:“你怎么知道我姐没提上日程!” 桌下有人狠狠踢了他一脚,他刚低头就听到: “舅妈,你放心,我要是找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听到这话,林女士一个劲地高兴说好。 正一脸吃痛,揉着脚的孟星见哼唧了两声,歪着嘴在旁边阴阳怪气地冷笑。 桑酒丢给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 收拾碗筷的空档,林女士特意提醒她,“明天是除夕,路上怕是会堵,你就直接去你外祖那吧。你舅舅会开车带我们过去的,也省得你往这里多跑一趟。” 桑酒点头称好。 “哎对了,”林女士突然抬头,“我听星见说宋云生还有个表哥,好像是在申大教书吧,他不是正好也是你的租客,你明天顺便把他也捎上。” “做什么?”桑酒心下一惊。 林女士解释道:“我看小宋一个人在申城过春节也怪可怜的。原本我是打算今天叫他过来一起吃饭的,但凑巧他表哥也是今天从帝都回来。所以啊,我就想着那干脆明天让他们一起跟我们去乡下过年好了,反正人多也热闹。” 好了,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看着她舅妈这副殷切的眼神,桑酒颇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含泪答应:“好。” - 回去的路上,桑酒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和陈时迁说这事,索性直接打个电话通知他。 “还没登机吗?” 背景音里传来广播播报的声音。 “嗯,还有半小时。” 她坐在车里,葱白手指敲着方向盘,一字一句说道:“陈时迁,你可能要见家长了。” 第30章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放到以前,陈时迁认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现在,似乎可以试试。于是,心情不错地和她玩笑:“桑桑,你终于要给我名分了?”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传进桑酒的耳朵。 听着怎么还有点委屈? 她试探性地问:“你,不介意吗?” “桑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介意?还是说你介意我?” 桑酒也是和他在一起后才发现,陈时迁这个人平常看着清冷难接近,但真正装起可怜来比谁都要会。 简直千年白莲花,绿茶技能疯狂点满。 她立马三连否认:“不是,没有,怎么可能!” 电话那头,他轻轻笑起来,嗓音娓娓动听,隔着一千多公里都能让桑酒心尖一颤。 “桑桑,不要紧张。” 桑酒怕再和他聊下去自己会绷不住,连忙急急挂了电话。 男狐狸精! - 第二天,桑酒一早起来收拾自己。 十点整,她驱车赶到了锦苑。今天是除夕,小区门口响应过节似的挂了两串红灯笼,值班的人看到她除夕还过来,问道:“桑小姐,今天也过来啊?” 她坐在车里点头,“来接人。” 道闸杆高高拉起,进去前她特意说了声:“除夕快乐。” 车子泊停在桑宅门口,下来的女生衣衫款款,卷发散着,红唇与这早间绽放的第一朵红梅一般娇艳欲滴,削肩细腰,明眸皓齿。 -- 第54页 在这傲人的雪色里,她是第二抹绝色。 “桑酒姐!” 有人早早地喊她。 桑酒踩着稳健的步伐直直朝他们走去,“吃过早饭了吗?” 问的是宋云生,眼睛却落在旁边人身上。 她今天应该是特意化了妆,驼色大衣熨帖得很平整,身上带着浅浅木调的香气,若有似无地浮在这个冬日早晨。 陈时迁回:“吃过了。” 桑酒点头,看到他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嘴巴微张:“怎么带了这么多?” “时间太紧,只能随便买了点,下次再正式准备。”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她的脸莫名一烫,慌乱地去开车后备箱。 陈时迁在后面不动声色地一笑,长腿一迈跟上她。 “桑小姐,你今天很漂亮。” 颈侧倏尔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紧接着耳后肌肤一圈一圈泛着痒意。 桑酒的头皮一紧。 要命! 这狐狸今天怎么回事! 这么撩! 宋云生在前面等了半天,迟迟不见两个人过来,绕到后面问:“那个,还不走吗?” 桑酒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走了。” 关后备箱的时候还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陈时迁笑得格外张扬,坐进副驾驶时还没停下来,连带着两道眉毛都泛起涟漪。 “不许笑!”桑酒有些气馁。自从两人谈恋爱之后,他总能打破自己的过往形象,情何以堪啊? 陈时迁绝对就是她的克星! 这是桑酒在和他斗智斗勇的这段时间里得出的结论。 宋云生坐在后面一时不解:“哥,你笑什么?” 陈时迁瞥了眼桑酒,意味深长地说:“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玫瑰原来也会害羞。” 什么玩意?! 宋云生一副文盲样,愣了足足三十秒后恍然大悟,语出更是惊人:“哥,桑酒姐,其实我不介意你们在我面前调情。” 桑酒脸上一囧。 得,这下真就社死现场了。 某人笑得愈来愈肆无忌惮,气的桑酒一路上没说话。 - 桑酒的外祖母因为心脏不好,适应不了城市的喧嚣,于是二老索性在申城附近找了个僻静的小镇,自己设计盖了栋江南小院。而她的外祖父曾是赫赫有名的建筑大师,参与过国内好几座园林的设计,退休后就一直跟着老伴生活在这里,日子过得惬意舒适。 车子刚绕过一个弯就远远看到两个老人精神抖擞地朝他们招手。 “外公,外婆!” 桑酒停好车后,急急跑下来喊他们。 孟老夫人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快堆不住,亲昵地拉着她的手,“阿拉囡囡啊,总算晓得来看外婆喽。欧呦,你看看你哦,怎么瘦成这样啦,有没有好吃饭啦.......” 见到许久未见的外孙女,孟老夫人一个劲的和她念叨,停都停不下来。 比他们早到一步的孟蘅青夫妇也从屋里走出来。 孟星见上前揽过老夫人的肩,脸上扬着不着调的笑,“奶奶,我刚才来的时候也没见您跟我说这么多啊,怎么到我姐这唠唠叨叨停不下来了呢,重女轻男可不行哦。” “你个臭小子,说什么伐!”孟老夫人佯装打他,“你姐跟你能一样伐啦!” 孟星见连连求饶,“好了好了,客人还在这呢。” 话一出口,孟家二老齐齐朝桑酒身后看去。 陈时迁率先上前开口:“孟老,孟老夫人。” 他的态度亲和,举止端庄有礼,把小辈的谦虚拿捏得刚刚好。 孟家二老相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桑酒也松了口气。 旁边的宋云生也没落后,跟上来礼貌地喊:“孟爷爷,孟奶奶。” 互相见完礼,孟老夫人就招呼着他们进屋, “时迁——” 林女士一脸意外,“原来你就是小宋的表哥!”又怪孟星见不提早跟她说一声。 孟星见表示无辜:“你也没问我啊?” 林女士瞟了他一眼,又转头笑着问陈时迁:“陈老爷子身体怎么样?实在对不住,老爷子七十大寿那天我和你孟伯父恰好有事没能赶上。” 陈时迁语气平常,“年前病过一场,不过您放心,现在已经康复了不少。至于父亲的七十大寿,二位虽然没有到场,但情谊父亲已经收到了。” 好家伙! 这面不改色扯鬼话的能力,桑酒听着都想给他颁座奥斯卡小金人了。 在外寒暄了一会,孟家二老便邀着请他们进屋。 桑酒转身去后备箱里那陈时迁送来的好些补品吃食,孟星见贼兮兮地凑上来帮她,“姐,你这是打算让陈教授正式见家长了?” 当然不是! 陈时迁这个人虽然活在二十一世纪,但身上总带着一系老式的浪漫。 倒也不是传统,只是在某些事上看得格外庄重,尤其感情之事。在他看来,婚姻大事得到父母点头才是首要的。 所以今天他真的只是单纯的出于礼貌和教养。 桑酒把最后两个礼盒塞进他怀里,“待会儿管着点你的嘴巴。” - 老太太自打前些年进过医院后,身体一直不太利索,惯常家里琐碎事基本都有阿姨打理,老爷子偶尔也会搭把手。但依着今天是除夕,老太太硬是要亲自下厨,他们这些小辈当然是头一个不肯,结果一群年轻人愣是没拗过老太太。 -- 第55页 按老太太的话说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除夕这顿她还有个精神头去张罗,搁平日里就是请她去也不愿。 众人没辙,只好由着她去。但林女士是万万不敢做甩手掌柜,真就两手一摊坐沙发上喝茶的,连忙找了块围裙系上跑厨房打下手去了。 孟星见带着宋云生不知道跑哪去了。客厅里,孟家爷孙三人外加一个陈时迁,喝着暖茶闲然自得。 老爷子今年七十又八,但看着精神尚足,挑着问了他几个家常问题。 “时迁看着年龄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对象啊?” 古往今来,长辈们聚在一起逃不开的一个话题就是找对象。 老爷子一双眼睛眯成月牙,嘴角露出一丝慈祥。 桑酒的心里“咯噔”一下,余光时不时地瞥一眼对面的人。 陈时迁放下杯子,神态自若,如实回答:“劳您挂心,已经有了。” “有了啊,”孟老爷子虚虚摸了摸下巴,有些扼腕,“可惜了......” ...... 因为考虑到桑酒他们吃完饭还要开车回市里,菜一上桌就早早地开了席。 老太太虽然不常下厨,但厨艺还在,席上五花八门,色泽饱满。不过这当中要属那份香菇炖鸡最为鲜美,用的是家里自养的老母鸡,在高压锅上煨了好几个钟头。老太太知道外孙女最好这个,一早上就起来忙活食材了,她盛了一碗鸡汤又折了一只鸡腿给桑酒,“来,老规矩,第一碗给桑桑。” 桑酒双手接过,甜甜地喊:“谢谢外婆。” 老太太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接着给余下的人也各自盛了汤,等所有人都有了,老小孩地说一句:“说好了啊,我可没有偏袒。” 桌上的人互相一笑,气氛其乐融融。 吃完饭,桑酒帮忙收拾碗筷,将将把碗放到洗碗机,老太太就掏出一个红包给她,“没有多少钱,就当过年图个彩头。你放心收着,你和星见都有,外婆可不是偏心的人。” 她都把话说了,桑酒还能说什么,只能笑嘻嘻地收下。 “囡囡,你跟外婆老实说哦,”老太太突然把她拉到一旁,神秘叨叨地问,“陈家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男朋友?” 桑酒有些惊讶,这话肯定不是孟星见说的,不然早就闹上天了,哪还能安心吃顿饭呢。 “你可不要瞒着我哦,外婆也是过来人。”老太太端着一副有经验的模样,“我瞧着那孩子是挺好的,和我们囡囡也蛮配的。不过,找人主要还是要看自己心意哦,自己喜欢最重要,别人那些嘴碎子你管他做甚。”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教导她,“还有,对方人品也是要紧的。就怕你们这些小姑娘看了个长相就一时昏了头。” 桑酒再三保证,陈时迁的人品绝对没有问题。 老太太听她这么说,放下心来,又重新给了她个红包,“不要推辞。这本来就是给我外孙女婿准备的,今年总算是能拿出来了。” 她这辈子就得了一子一女。儿子还好,家庭和睦事业有成,但女儿早年丧偶终究是成了她的心尖刺,年纪轻轻就皈依佛门,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只好把心里那份愧疚通通给了外孙女,不求她大富大贵,但求她一生无忧,找个好人护她一辈子。 桑酒捏着沉甸甸的红包,鼻子有些发酸,“那我先替他谢谢外婆了。” - 饭后,陈时迁陪着孟老爷子在后院垂钓消食。 桑酒过来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进屋午休去了,她走过去轻轻搭了下他的肩膀。 “陈教授,你好像个老年人哦。” 她站着微微弯了腰,几缕发尾调皮地扫到他的脸,陈时迁眼睛眯了眯,存心逗她。 “可是这个老年人让桑小姐很是欢喜呢。” 桑酒直起身,偏过头不看他,嘴唇嘟起,傲娇地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给他:“呐,表现不错,桑小姐给你的红包。” 红包塞得鼓鼓的,封面上一男一女两个小童笑的分外喜气,面上金粉透过光一闪一闪的。 “拿着吧,外婆给你的。” 陈时迁愣愣地看着她手上厚厚的红包,心里某个地方一软,酸涩之余满是欣喜。 伸手接过时,桑酒突然凑过来,“收了,从此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31章 桑酒因为晚上还要去一趟普宁寺就没留下来陪二老过除夕,陈时迁也顺水推舟打算和她一起走,又问了问宋云生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回去。 后者犹犹豫豫显然还不太想。 好在他嘴巴甜,性格也不拘谨,孟家二老很喜欢他,干脆就多留了他一晚,顺便明天一早搭孟家的车一起回来。 这样一来只有桑酒和陈时迁下午就赶回了申城。 回去的时候是陈时迁开的车。 桑酒坐在副驾驶掂了掂腿上有点分量的包,故意酸溜溜地问:“那可是外婆给你的红包,真就这么给我了?” 后视镜里桑酒一脸得意忘形,陈时迁无奈地笑了笑,“桑桑,我们之间还要分彼此吗?” 听到这个回答,桑酒甚是满意。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一事,有些疑惑,“我记得你不爱吃鸡肉啊。” 陈时迁记得很清楚他们第一次单独去吃饭的时候,当时桌上所有的菜她都尝了一遍,可唯独那道椰子鸡到最后撤盘也没碰。 -- 第56页 他一直以为她不爱吃鸡肉。 可刚刚孟老夫人给她夹鸡腿的时候也没见她拒绝,反而吃的挺欢的。 所以才想起来问问她。 桑酒:“......” 她能说嘛! 能说当时自己是因为害羞嘛! 当然不能! 事关尊严,她打死都不会说。 可陈时迁是谁啊, 一猜就猜了准。 “桑桑,你当时不会是因为碰到了我的手,所以害羞了吧?” 说就说嘛,干嘛非要说得这么细节。 靓女脸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陈时迁看她把头一点点缩进衣领里,有些忍俊不禁,空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她:“没什么好害羞的,女孩子遇到这种事很正常。” 才不是! 桑酒双手掩面,内心狂喊: 我维持了二十多年的高冷形象就这么被毁了! 后来把这事告诉郁青的时候,对方隔着四千多英里的距离送来一句冷笑:“终于有人把你这妖精给收了。” - 陈时迁把桑酒送到家楼下后,后者却拉着他的手,和他撒娇:“陈教授,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想必不用猜他也知道。 如今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于情于理也该去见一见桑酒的母亲。 于是点头和她一道上了楼。 这是陈时迁第二次踏足这个地方,彼时心境与那时全然不同。 进了屋,桑酒没管他径直往卧室走。 现在刚好是下午,阳光从整面的落地窗透进来,将整个屋子照的十分亮堂。 陈时迁这才细细打量起来。 桑酒这套房子的挑高很高,所以即便做了复式也并没有觉得空间狭窄,装修设计以白色为主,视觉上看着又拓宽许多。 右手边整排落地窗恰好可以将整个申城和临江景色尽收眼底。 “啊——” 二楼卧室传来桑酒的声音。 陈时迁想也没有想,立马三步并两步跑上楼。 卧室衣帽间的移动门敞开,桑酒背对着他,长发被她拢到一侧,露出大片雪白的后背,光洁白嫩的肌肤没有任何瑕疵,几缕阳光洒下来,晃得陈时迁睁不开眼。 他沉默上前,轻轻松松替她把后背的拉链拉上去。 黑色的灯芯绒长裙把玲珑有致的躯体包裹起来,只露出修长白皙的天鹅颈。 如果可以,这一刻他不想做君子,只做个野蛮的人,填满肉.体.和精神的所有空虚。 陈时迁如实想着。 “咦,你怎么上来了?” 桑酒转头问他。 她这个问题就像亚当和夏娃偷食了禁果后,问一句“我们会不会受到惩罚”一样。 他闭上眼沉吸了一口气,试图挥散脑海里那副旖旎的画面,故作冷静地问:“什么时候走?” 桑酒没看出端倪来,从化妆柜里随意拿了一支口红抹上,“马上就好了。” 手指轻轻将唇膏晕开后,满意地朝镜子里的自己一笑,接着转了个圈问他:“我好看吗?” 现下这个场景让陈时迁不由想起大学期间学院里有一位出了名严厉的教授,每回上他的课对学生而言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煎熬,而此刻的桑酒与那位教授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机械性地点头:“好看。” 说完,便慌不择路地跑下楼。 倘若再呆在那,他想他可能会疯。 桑酒看着他逃似的背影,不解:“什么嘛。” - 因为提前打了招呼,现下孟画青正坐在院子里等。 对于陈时迁的到来她并没有多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一般,就连陈时迁也很平静。 为此,桑酒疑惑了好久。 寺里不比家里,三人简简单单吃了顿饭就算是过了个团团圆圆的除夕。 吃完饭,孟女士故意把桑酒支开,“厨房里我做了蜜豆包,桑桑,你去看看好了没。” 桑酒不疑有他,乖乖地跑到厨房。 屋子里,暖炉噼里啪啦烧得很旺。 虽说今天是除夕,但山里寂静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孟画青吹了吹茶面,轻抿了一口,不急不缓地开口:“想清楚了?” 厨房和正厅隔得不远,隔着窗户将将好能看清厨房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桑酒拿着筷子往锅里戳了戳应该是在察看熟了没,接着,皱了皱眉重新盖上锅盖坐回小凳上捧着双颊发呆,没过一会又起身掀开锅盖,一股热气霎时冒上来,她连忙用手甩了甩,复拿起一旁的隔热布捏着蒸笼屉两端从锅子上端下来,最后又着急忙慌地去关火。 这一系列事情做下来,白天特意打理的发型已经乱糟糟地被她绑在脑后。 陈时迁看着这一幕,心里打定主意,以后绝对不能让她进厨房。 收回视线,他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如果没有想清楚那今晚我也不会坐在您面前。” “那就好。” 既然是女儿自己看中的人,那她也没什么好说了,“既然来都来了,那待会就和桑桑一起去给她父亲烧柱香吧。” ...... 江南过年有烧头香讨吉利的民俗。普宁寺作为申城名寺,每年大老远赶来烧头香的香客众多,是以除夕这夜寺里就没有关门。 桑酒带着陈时迁进入供奉桑之远牌位的偏殿,动作熟练地点燃一支香递给他,又重新给自己点了一支。 -- 第57页 寺庙大多阴暗,尤其是在晚上,只燃了几盏酥油灯,烛芯在忽明忽暗的光里摇曳不停。 桑酒举着香闭眼跪在蒲团上。 蓦的陈时迁想起当初也是在这里,她蹲在小沙弥前向他求姻缘签,只不过当时的她红裙加身,张扬的不行。 而那支被她写下来送给他的签注至今还完好无损地躺在他书房的匣子里。 或许从那个时候起两个人的缘分就已经注定了。 桑酒起身帮他把柱香插.进.灰炉里。 与此同时,陈时迁对着牌位叩了三叩头,带着虔诚和敬重。 两人走出偏殿,漫无目的地走在小道上。 漆黑的夜里,冷风吹得树枝不断发出簌簌声,听起来阴森又可怕。 但大概是因为身边站了个陈时迁,桑酒并不觉得有多恐怖。 “印象里我父亲是个很温和的人,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和谁发过脾气。我爷爷有三个儿子但唯独我父亲是最不像他的,若是放在古代他一定是个温润儒雅的公子。他很宠我母亲,在家里孟女士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我那些叔叔婶婶就笑话他耙耳朵,可他也不在意,依然把孟女士惯的无法无天。在我爸心里,所有人只分为两类,孟女士和其他人,连我这个女儿都排不上号。” 谈起往事,她满脸幸福,眼里泛着湿润的光。 “他是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遇到车祸去世的,前一天晚上他还和我视频说给我从国外带了新的玩偶,但是那天我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明明他已经到机场了,明明只差一步我就可以见到他了,真的只差一步。” 桑酒的肩止不住地颤抖,声音差点失控。 陈时迁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桑酒,在他眼里她永远是坚韧张扬,从容自信,而不是像现在无助地红着眼睛。 他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她,试图用他匮乏的词汇安慰她:“桑桑,他一直都在,只是提前一步去安排你的人生了,好让你之后的路可以走得不那么累。” 桑酒吸了吸鼻子,湿漉漉地眼睛看着他,傲娇又可怜,“陈时迁,我才不需要你的安慰呢。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年我刚好十一岁。” 十一岁? 陈时迁的眼睛猛地一亮,大脑仿佛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是想告诉他, 他在十三岁那年失去了母亲,而十一岁的桑酒在这一年里也同样失去了父亲。 命运的齿轮转动,让两个同时失去亲人的孩子相遇重逢。 这是上天送给他们的另一份幸运和独一份的浪漫。 山下万家灯火,仔细听仿佛还能听到大街小巷的嬉闹声。即便政府严令禁止燃放爆竹可还是阻挡不了人们一颗颗对新年憧憬的心。 绚丽多彩的烟花在夜空朵朵绽放,犹如明亮璀璨的流星划破长空。 新年的钟声在零点敲响,桑酒的声音在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里越来越清晰。 “陈教授,新年快乐。” “很高兴认识你。” 身后是漫天五颜六色的烟花,陈时迁抱着怀里的女孩,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角,眼里聚满了柔光。 “很高兴认识你,桑小姐。” 第32章 正月初一。 陈家这个新年过得不算顺畅,老爷子因为傅音离婚的事气得进了医院至今还不能下床,陈家上下哪还敢大肆操办,除夕夜那晚随意吃了顿饭就算是把这年给过了。 老爷子这一病倒是让几个小辈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医生已经通知过他们了,老爷子怕是撑不了半年了。 陈时迁回来时,陈家大房,陈涟夫妇以及陈漪都在,就连傅音也来了。 他消失了大半个月,连除夕宴都未曾出席,偏偏在这个档口出现,落在有些人眼里他这分明就是养在外头,一朝回来争家产的白眼狼。 陈漪坐在客厅里,头一个拿腔作调地阴阳他,“小弟这些天过得还真是潇洒,连除夕都不回家,一听到爸病了就巴巴地赶回来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 有人瞧他不顺眼那他做什么都是错的。陈时迁解了外套给阿姨,只字未发。 陈识沉着声音训斥了她一句,“少说一句不会死!” 陈漪冷着脸原本还想呛上几句就看见老爷子身边的特助下楼,走到陈时迁面前,恭敬地说:“时迁,陈老让你去他卧室一趟。” 一众儿女坐在这半天没搭理,却只独独叫了个姗姗来迟的人。 窝了一肚子火的陈四小姐编排起亲爸来也毫不客气:“果然是心尖人生的儿子,到底是我们几个比不上的。” 陈时迁恍若未闻。 一旁的陈特助皱了皱眉,上前提醒:“四小姐,这话最好还是不要让陈老听见。”说完径直带着陈时迁上楼。 留下陈漪一人脸色不佳的唱着独角戏。 ...... 二楼卧室。 房间里,陈老爷子躺在床上,精神不济但人还是清醒的,看到陈时迁进来,连忙招手让护工扶他起来。 这场病耗了他不少精气神,双颊凹陷,全身上下瘦的只剩皮包骨头,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如鹰般锐利。 “来了。”老爷子咳了几声,招呼他坐下。 陈时迁站着未动,神色平淡地看着他。 老爷子似乎也已经习惯了,没管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听说你昨晚跟着桑酒去孟家了?” -- 第58页 陈时迁皱眉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冷脸听他继续说下去。 “阿音那事是他江家做的不道德。那小子瞧不上我陈家的女儿是他的损失,”说到这,老爷子的声音不免厉了几分。 “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你能和桑氏联姻,于我们陈家也算锦上添花了。” 说来说去,终究绕不开利益两个字,但牵扯到桑酒,他就没办法坐视不管。 陈时迁脸色不善,声音也随即冷了两分,“我和她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混账!”陈老爷子指着他,气得面色发紫,呼呼喘着粗气,“什么叫就你和她的事!你知道桑酒背后是什么吗!除了一个远在澳洲的桑氏,她外祖一脉出自帝都孟氏一族,这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如今他们孟家涉足军.政商三界,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理得清吗!” “还有劲跟我说这些,看来是还死不了。”陈时迁一声冷笑,话里话外满是不屑。 “我是和她谈恋爱,不是和她的家世谈!” 厌恶如潮水般涌上来,他一脸不耐烦,仿佛多待一刻都是恶心,扔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陈家。 - 昨晚因为太晚了,孟女士怕夜路开车不安全就让他们留在了普宁寺。但桑酒起来没看到陈时迁,才知道他是连夜赶回了陈家。 新年第一天,桑酒喜滋滋地坐在小院里吃着孟女士亲手做的芝麻汤圆,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舒坦地喊了一句:“要是每天都这样就好了。” 孟女士瞅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样,挎着篮子走过来弹了下她的脑袋,“快吃。吃完陪我去寺里拜香。” 她立马麻溜地把最后一个汤圆塞入嘴里,急急忙忙地把碗扔进水池里。 孟画青无奈地摇摇头,“你呀你,都是谈恋爱的人了还这么毛躁。” 桑酒跑过来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肩上,一脸骄傲,“那怎么了嘛,有妈的孩子是个宝。” ...... 新年伊始,前往寺院正殿的香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桑酒陪着孟画青烧完香后,时间还早。平日里她工作忙,一年到头除了节假日很少能有这样一个闲适的早晨,正好后山有座观景台,于是母女俩干脆沿着山路慢慢往上爬。 后山的景致不错,孟画青拉着桑酒说体己话,“桑桑,和陈时迁的事当真考虑清楚了?” 她向来是主张女儿自由恋爱的,但作为一个母亲总是希望自己孩子能找个家世简单清白的人,今后哪怕缔结婚姻也没那么多事。关于陈时迁的身世她多少是知道点的,谈不上偏见或是嫌弃。只是他们这个圈子,风言风语一向传得快,当然桑酒肯定也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但怕就怕长此以往下去,早晚有一天这会成为彼此心中根剔不了的心结。 这才是孟画青最担心的事。 桑酒知道她的担心,反过来安慰她:“妈妈,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陈时迁?我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带他来见您的,外公外婆也见过他了呢。” 孟女士惊讶不已,这事她到真不知道,多少觉得这事她做的不妥,面上有些不满。 桑酒连忙解释,“是以朋友的身份过去的,没有僭越。只不过外婆眼尖才看出来了。” 孟画青这才放下心,但还是怪她不合礼数,又说陈时迁考虑不周。 “妈妈,他不是这样的人。”桑酒试图替他辩解。 听了女儿的话,孟画青这心里很不是滋味。女儿有喜欢的人是件喜事,但八字还没一撇她就急急忙忙把心偏向了人家那,她这个当妈的多少有些吃味,说出来的话也没经过脑子,“我又没说他什么,你着什么急!还没嫁过去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桑酒大约也是没想到,愣了小半秒后,停下脚步,“孟女士,你呛了火药了?大年初一就冒这么大的火。” 其实话一说出口,孟画青就后悔了,偏又傲着一口气不肯拉下脸来。 桑酒猜测她大约是吃醋了,索性也不往上走了,一把按住她,“孟女士,我是喜欢他不假,但凡是总要讲个理吧。他要是有错,你尽管骂他,我一定不还嘴。可他要是没错,我就容不得别人说他一句不是。” “妈妈,我对他是认真的,我喜欢他,将来我们还会结婚生子,所以他成为庇护我港湾的同时我也得护着他,不是吗?” “还有呐,我们以后会是一家人,就没有胳膊肘往外拐的说法。” 话都讲开了事情就好解决。桑酒是个理性的人,在谈恋爱这种事上不会因为喜欢对方就打破自己的原则,同样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喜欢让别人对他有误解和遭到指点。 道理都懂,可人老了,总会无端生出些敏感来,尤其是对子女。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在女儿的劝解下,孟画青慢慢冷静下来,“我刚刚也是昏了头才说出那些话。我就是怕你头脑发热给你提个醒,毕竟他们家......” 剩下的话,孟画青没说但桑酒都懂。 “妈妈,我将来是和他过日子又不是和他家里人过。你给他点时间也相信他一次好不好,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是孟画青第一次看到女儿求人,眼里有些酸涩。从小到大,桑酒是多么顶骄傲的人啊,如今却这样恳求她,仅仅是为了让她再相信一次。 -- 第59页 女儿都这么求了,她还能说什么。只盼望那人永远也不要辜负她这份赤子之心。 “其实,你去帝都的时候,陈时迁来找过我。” ....... 孟画青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放。直到现在,桑酒才意识到,在这段感情里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在孤军奋战,陈时迁也曾拼了命地想要靠近她。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双向奔赴。 上山的人越来越多,桑酒逆着人群走得很艰难,头一次觉得这条路这么长,长的她看不到尽头,最后她干脆跑起来。 风把她的头发吹散,她也不管,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只想自己跑得再快一点,这样她就能早点看到陈时迁了。 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想见到他。 ...... 从陈家离开后,陈时迁驱车赶回了普宁寺。昨晚他开的是桑酒的车,得去把她接回来,否则她大概回不了家。 “陈时迁——” 刚下车给车子上锁,就远远听到一个声音,陈时迁转头看了眼并未看到熟悉的面孔,想来是自己听错了。 桑酒被阻挡在人群里,眼睁睁看着他从前面走过。她有些着急,于是又大声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陈时迁——” 这一次,陈时迁切切实实听到了。 他诧异地转身回头,看到了桑酒。 暖阳初照的上午,典雅庄重的古寺门口,她站在不远处,周遭人来人往,但那一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陈时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脚下步子有些慌乱,眼睛大概因为在风里疾行,像是含着泪一般亮晶晶。 她突然冲过来紧紧抱住他。 因为惯性,陈时迁往后退了一步,下一秒,听到她说: “陈时迁,你以后一定要很勇敢很勇敢,好不好?” 这样你才不会把我弄丢。 陈时迁抱着她愣了一下,下巴轻轻靠着她的头顶,许久,才低低地回: “好。” 第33章 桑酒在孟家是有自己的房间的,也是为了方便她偶尔有时候过来住上一晚。林茵对这个外甥女格外疼爱,本是怜她从小丧父母亲又不在身边,后来是真真将她视作亲女,逢年过节总是要让她过来一趟,省得她一个人清清冷冷。 前段时间,林女士心血来潮报了个烘焙班。她这辈子拿惯了教鞭,突然做起甜点这种精细活倒是栽了不少跟头,偏那起子不服输的劲头上来,谁也拦不住,只是苦了孟星见父子俩,过年期间没少受她的“迫害”。 为此,孟星见拉着孟蘅青一起反抗。奈何双方战线不统一,每每到最后孟蘅青就站到林女士那边,反过来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你妈妈辛苦做的,身为儿子的你怎么可以嫌弃。古人云,百善孝为先,你这是不孝。” 得,给他扣了这么大一个帽子,他就是有嘴也说不清了。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桑酒下楼的时候,客厅里飘着满屋子甜腻味。孟星见坐在餐桌上生无可恋地咬着一个烤焦的可颂,一脸愤恨,“你这是残害祖国未来花朵。” 林女士端着牛奶出来,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祖国未来花朵也不能浪费粮食。” 孟星见哭。 餐桌上,林女士拿了一盘新的可颂上来招呼桑酒过来吃早饭。 色泽金黄,酥脆的外皮泛着的极香的黄油味。 桑酒脸上略显遗憾,“舅妈,我前几天去体检,医生让我少吃点糖。” 林茵知道她从小最嗜甜,但不管怎样还是要遵医嘱,于是连忙说:“那可不能再吃这个了。正好厨房里煨了小米粥,我去给你盛一碗。” “谢谢舅妈。” 桑酒坐下,抿了一口牛奶,动作优雅。 旁边的孟星见看得一个傻眼,直接一个跪拜,高喊respect! ...... 陈老爷子来的时候桑酒还在和陈时迁煲电话粥,住家阿姨来喊她时,她疑惑地问了对面的人:“你来孟家了?” 老爷子这次来谁也没通知,身边只跟了个特助。按老人家的论调,她既然和陈时迁在一起了,理应他这个做长辈的就该来拜访一下未来亲家。因为桑酒的父母都不在身边,是以孟蘅青作为舅舅也是合礼数的。除此之外,老爷子主要是想邀请她去有空家里吃顿饭。 不过就是一起吃了顿除夕宴,怎么就成了人家儿媳了?! 孟蘅青和林茵面面相觑,一时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 对于这个事桑酒并不意外,相比之下,她更意外的是陈时迁居然没告诉她。 “好,老爷子放心,我会按时赴约的。” 对方一走,林茵就迫不及待地问桑酒:“桑桑,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和陈时迁在一起的?谈恋爱这种事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孟星见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就是。” “你闭嘴,”林女士一个眼刀甩过去,“我还没问你呢!你姐谈恋爱这事怎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他弱弱地回。 桑酒揽着她的肩,认真解释:“舅妈,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而已。不过现在你们也知道了。”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林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问:“那你妈知道了吗?” 桑酒乖巧地点头。 -- 第60页 “那就好。既然你妈都同意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自己看着就好。” 林女士很爽快地接受了这个消息,甚至还高兴今年家里总算可以多添一个人了,所以为了庆祝这个好事,她拉着孟蘅青去厨房决定再做一盘曲奇。 桑酒孟星见:...... - 陈时迁在人际交往关系上向来浅淡,除了几个知交好友外也就学校里那帮同事了。这不,大过年的,一群人喊着他去跃云居搭牌子。 他不是喜欢过分社交的人,但对方邀了他好几次,再不去就是不给脸面了,索性叫上桑酒一起。 驱车过去的时候,桑酒顺道提了一嘴老爷子让她去家里吃饭的事。 彼时,陈时迁操控着方向盘,表情未有丝毫波动,“你想去我便陪着你去,你若不想去那就不去。” 陈家的人于他而言一向是可有可无的。 桑酒明白陈时迁的心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没想让他放下,也没资格让他放下,但是人不能一辈子活在过去,得往前走。 她抬头,“陈时迁,我答应你就去这一次。这次之后,他们再怎么求我我都不去。” 他笑了一下,“桑桑,你不用这样。我没有不让你去,从前是觉得没必要,但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父亲,这一点我无论如何都否认不掉,所以做你自己就好。” “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就是一顿饭而已。而且,” 他突然转头看过来,眼神晦暗不明,“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桑酒:“.......你骂谁丑呢!” - 跃云居是临江边上的一家小茶楼,店内除了提供茶水点心外,还专供各种佳酿。本地人没事就爱上这小酌一杯,再叫上三四个牌友,一坐就是一天。 这些个在学校里被学生冠称上“人名教师”的人一上了牌桌就如脱了缰的野马,收也收不住。 陈时迁和桑酒上楼的时候,包厢里好几个人脸上已经贴了白条子,争得面红耳赤。 甫一见到他们上来,当即有人喊:“哎,陈教授来晚了得罚!” 桑酒瞧着眼前这场景,忍不住在他耳边偷偷问:“你们大学老师都玩的这么嗨?” “还有更嗨的。” 陈时迁这话真就不是夸张。 包厢里你一言我一句,好不热闹。更有甚者,输了牌就被罚当众跳舞,几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扭起腰来竟比女人还会,当中有家室的纷纷捂了眼表示没眼看自己丈夫那骚起来的娇样。 陈时迁被人套路着连罚了两杯酒,身上的大衣被挎在椅子上,衬衫领口解了两个扣子,一整个散漫惫懒。 麻将桌上有人下来他正好替上,侧着身说:“你帮我摸牌。” 这些消遣时间的娱乐游戏,桑酒之前没少跟着江添屹他们一起玩,如今上起手来也是驾轻就熟。 手里三个幺鸡,又摸上来一个。 好家伙! 一上来就是杠上开花。 同僚笑骂他运气真好。 桑酒一时玩心大起连连玩了好几把,陈时迁也不管,放任她玩的不亦乐乎,输了就自认罚酒。 几局下来,场上有人不依,“这哪能都让老陈赢去了啊!我提议,咱干脆组个夫妻局。都说牌桌上没有亲兄弟,今天咱就牌桌上没有真夫妻。” 这主意是真够损的,这里好几人是拖家带口来的,此刻看着自家夫人的眼神犹犹豫豫。倒是几个单身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陈教授,你敢不敢啊?” 陈时迁双手抱头靠在椅子上,眼里熏了酒意,声音有些拖沓,“有什么不敢的。” 分到桑酒他们这一桌的是物理系的一个老师,年纪比他们略长一些,夫妇俩都是申大的老师。 前两局大家都是平手,没赢也没输。两三局之后,牌桌开始出现变化,物理系那位老师不再拘着,一顿操作猛如虎,甭管对面是不是自己老婆,该吃吃该杠杠的,真真做到了牌桌之上无亲人。 眼看桑酒面前的筹码就要平了,于是陈时迁眼不红心跳地放了一次水。 “哎哎哎,陈教授,可不兴这么玩啊。” 身后看牌的人一个劲地吐槽他不守牌规。 陈时迁洗着牌,漫不经心地回一句,“酒喝多了,眼花。” 有人明目张胆放水,某些人更是赢得心安理得。几局下来,筹码再次堆成山。 其余两人也算是看明白了,相视一眼,不再只顾自己,夫妇俩强强联手,合力疯狂输出盯着桑酒打。堪堪两局就输的她面前一个子儿也没剩,这下陈时迁想放水也不行。 三人平局,桑酒输。 她惨兮兮地看着陈时迁。 后者不顾外人在场,一把将她抱到腿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脑袋:“没事,我替你罚。” 下一秒,好事者端着一小杯白酒走过来,贱兮兮地说:“桑小姐,这下老陈可不能护着你了。” 刚说完,手里便一空。 杯子稳稳当当地落入陈时迁手里,他笑着说:“她待会要开车,这酒我替她喝了。” 一杯白酒下肚,他竟是连眉头也没皱,仰头一口气饮下。 桑酒怔愣了一下,心里一整个感动,又怕他胃里难受连忙狗腿子似的给他递了杯蜂蜜水。 -- 第61页 即便如此,依然有人不依不饶。 “那成,这酒就算是你替她喝的。那刚刚你当着大家伙放水那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白酒度数高,陈时迁的胃里此刻如火般灼烧,他扯了下领口,问:“那你想怎样?” 也不知道是谁从哪里找了个麦克风,凑过来喊:“喝酒太伤身了。唱歌,唱歌好了,正好这里有麦。” 包厢里众人一副看好戏,谁不知道陈教授是高岭之花,从不参加学校任何活动,就别说唱歌了,个个兴致勃勃,一脸好奇。 就连桑酒也挺好奇,扯了扯他的衣角,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陈时迁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最终叹了口气接过麦克风。 “哦——” 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宛转悠扬的前奏响起,包厢里一片安静。 低哑的男声在屋子里萦绕,开口第一句桑酒的眼睛就亮了亮,认识陈时迁这么久就没想到他唱歌也这么好听。 音乐进入高潮,他屈膝坐在椅子上,慢慢睁开眼看着桑酒,眼里尽是化不开的温柔,似密密麻麻的细网将她缠缠围绕,一点点渗入骨髓。 耳畔传来他慵懒性感的嗓音,带着说不出来的魅惑,一字一句引人心颤: “我真的爱你 句句不轻易 眼神中飘逸 总是在关键时刻清楚洞悉 ......” - 回去的时候,桑酒坐在车里脸颊发烫,耳边脑海全是陈时迁的声音,感觉自己仿佛被卷入一个漩涡里,且心甘情愿往下沉。 陈时迁靠在副驾驶。他今天的酒喝的有点多,头枕着椅垫,浓密的睫毛下双眼紧闭,呼吸绵长柔软。 桑酒轻轻靠过去试图帮他系安全带。 “桑桑,”他睁开眼,陡然出声,“刚才的歌好听吗?”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但并不妨碍桑酒受他诱惑,蛊惑般点头,“好听。” 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又说:“所有标准状态下的气体,摩尔体积是阿伏加德罗定律的一个特例。” 理科白痴的某人愣了愣,表示疑惑。 看她表情,陈时迁就知道她一定没听懂,于是凑到她耳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着异样的光,气息洋洋洒洒落下来,声音无端惫懒又令人着迷: “换句话说——” “你是例外,唯一偏爱。”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标准状态下的气体,摩尔体积是阿伏加德罗定律的一个特例。”“换句话说——你是例外,唯一偏爱。”来源于网络改编。 第34章 陈家今晚宴客,为的是桑酒。 老爷子特意吩咐陈家几个兄妹都要到场,可谓是给足了她面子,然而有些人偏要给她个下马威。酒过三巡之后,陈漪才迈着步子款款而来。 人未到,声音却先至: “各位不好意思啊,路上下了点雨,来晚了。” 在座的谁都知道今晚这顿酒是老爷子为了陈时迁张罗的,陈漪和他不对付,自然哪哪都不能让他顺心了。 陈家这位四小姐是老爷子和先夫人所生。出生那年恰好是老爷子风光正盛的时候,又是家中幺女,娇生惯养久了难免眼高于顶,如今年逾四十,可面上却依然端着十足十的老小姐做派。 “时迁,你不怪四姐来晚了怠慢你的桑小姐吧。” 嘴上咧着笑这么说着,可言语姿态高傲,就差指着陈时迁骂一句“你别给脸不要脸”。 当事人不紧不慢剥了只虾放进桑酒的碗里,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只当是哪里的空气。 “怠慢倒不至于,”桑酒率先接了话。 她按了按陈时迁的手,示意他不用再剥了,继而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不过,从小我祖父就教我,一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理。” 席面上两厢交锋,谁也不肯让着谁。 陈漪面上一滞,被个小辈压得下不了台面,脸色有些难看,冷眼哼了一句,“时迁这回倒是找了个能人。” “的确。”陈时迁适时应上一句。 两人一唱一和,搭出一副戏台子,硬生生气的陈漪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 “桑酒是我请来的客人。宾客等主家已经失了礼数,你还在那叽叽歪歪个什么劲。传出去,我陈家的脸面往哪搁!” 主位上老爷子一发话,就连陈漪也不敢妄言,老老实实坐下吃饭。 ...... 席散后,陈时迁被老爷子叫进书房。 桑酒在客厅闲坐了会后,轻车熟路地往客用卫生间走。人甫进就瞥到傅音躲在楼梯间抽烟。 陈家这个角落真是偷摸行事的好地方,当初陈时迁也是站在那听着那些长舌妇嚼着自己的舌根。 小姑娘看到她急忙掐灭烟头,动作不是很熟练险些烫到自己的手,无措地站在那。 比起前两回,她瘦了许多,脸上明显添了层愁容,往日里那双素来炯炯有神的双目也黯淡无光,像是一下子被抽了灵魂。 看来和江添屹的离婚对她打击很大。 也是, 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满怀着对婚姻的憧憬和生活的美好嫁过去才发现丈夫心中另有所爱,而自己却做了回横刀夺爱的恶毒女配。 比不了白月光做不成朱砂痣。 她应当是恨透了当初蹉跎她青葱岁月的那个人。 -- 第62页 不爱她又何必娶,娶了她又为何不善待她。 桑酒如是想着,傅音却先走了过来。 “桑酒姐,他,还好吗?” 面前的女孩瘦瘦弱弱,带着试探和小心翼翼询问她关于前夫的近况。 桑酒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是怪她太愚笨还是太痴情。 他很好, 没有你也很好。 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这对傅音而言太残忍。 “傅音,人要往前看,执着于过去很难走远。”中华文明上下五千年,可凡是碰到这样的事,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一句话。 “我知道。”她笑容苦涩,浑身上下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我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 这三个字不知害了多少人不惜涉险也要冒死一试,好像不撞得头破血流不摔得血肉模糊就永远不会甘心。 感情的事最是容不得旁人指点。 就算清醒如桑酒在这个时候也只能劝一句,“出去走走吧。” 解决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是非之地。 至少书上是这么说的。 - 今晚陈家的人是个个逮着她了。这边刚解决完一个傅音,那边陈漪就端着长辈架子慢悠悠地找上她。 “桑小姐,”她鼻孔朝天,高傲得像一只孔雀,“这般急急地要嫁进我们陈家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将枕边人看清。” 这世上总有那么少部分人自己过得不顺意就见不得别人顺意。 “容太太,”陈漪的夫家姓容。 “您如今是容家妇而非陈家女,那我嫁不嫁进陈家关你什么事。还有,陈时迁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您告诉我。” 桑酒可不会惯着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不留余地地恶心人。 “他是杀人犯!” 桑酒脚步一顿,眼神冷厉地看着她。 陈漪自觉踩到了她的痛点,扬着下巴走到她身边,“桑家也是名门,要是让人知道你桑酒嫁了个杀人犯,那往后申城各大网页的头条应是相当精彩。” 仿佛是已经看到了桑酒将来人人喊骂的场景,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呵,”桑酒一声冷笑,满是不屑,“容太太,无凭无据诬告人是要判诽谤罪的。您自己是法盲可不要把别人也当成傻子。” 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怎样,还不是在这里张牙舞爪地争一时口舌之快。 “桑小姐果真牙尖嘴利!”陈漪咬着牙死死盯着她,“他们母子俩害死我儿子,就算不是凶手,那也是帮凶!” “哦,是吗?”桑酒眼皮轻撩,勾起一抹冷笑,语气轻蔑又讽刺,“据我所知,当初要不是你着急凑到牌桌上将儿子匆匆丢给保姆,今天你还会站在这说出这种话吗?” 陈漪脸色瞬间一白,这事当年连自己丈夫都不知道。 她瞪大眼睛死不承认,“明明是宋岚!当年要不是她把容嘉带到海边,他又怎么会溺死,是宋岚害死了我儿子,是她......” “够了!”桑酒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没工夫跟你在这里扯往事。我只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再敢诋毁他们母子俩,那我桑酒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与蠢人争一时对错完全就是浪费口舌。 ...... 好久没有这么爽快地怼过人了,桑酒还有些不适应,捏了捏脸径直走出去。 客厅口,陈时迁倚着墙,嘴角勾着一抹弧度,目光盈盈地看着她,语气颇有些遗憾,“桑桑的口条不当老师真是可惜。” 桑酒挑眉没否认,走到他身边问:“结束了?” 陈时迁点头。 “那回家吧。” 这个地方处处恶心人,呆上一秒都令人生厌。 “好。” 两人和老爷子打了声招呼驱车离开陈宅了。 - 回去的时候,桑酒难得冷着张脸一句话没说。 “生气了?”陈时迁有心逗她,“之前就和你说了不想来可以不来,看看你都气成什么样了。” 腊月的时候申城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过年那几天将将放晴,好不容易见了太阳偏偏今天又下了雨,空气里又冷又潮湿,和人一样惹人烦闷。 “陈时迁,从前她都是这样说你的吗?”憋了半天也就憋出这么一句话。 驾驶座上,陈时迁驾着车出神半秒差点撞上路边花坛,好在眼疾手快踩了刹车。瞥到她那张泛着冷意的脸,于是他干脆将车停到路边停车带。 车子停下来,桑酒才回过神,疑惑地问:“怎么停下了?” 陈时迁侧过身,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很认真地说:“桑酒,我现在很好。” 车里一片漆黑,只有外面几盏路灯忽明忽暗地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而陈时迁的眸子比月光还要明亮透彻,他说:“桑桑,不必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而生气,他们越气愤就越能证明我过得很好。” “可是,”桑酒看着他,眼神不自觉软下来,轻轻地说:“陈时迁,我很心疼你。” “一开始我只知道你这个人又冷漠又傲气,眼神话语都要比别人冷上三分。后来我知道了原因只觉得你可怜,想要抱抱你,好让你不那么冷。可是现在我听到她这么说你,满心满眼只有心疼。” 从古至今,语言最伤人。它是一把无形的刀可以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 第63页 “陈时迁,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啊?” 十余年的异乡之苦和无从辩解的委屈究竟是怎么熬到现在的? 时至今日她才真正体会到他的痛苦和在她面前拼命掩饰的自卑。 时间一分一秒流过,车里静谧无声,桑酒的字字句句如烙印般刻在心尖。从母亲去世后,这世上再没有人问他一句过得好不好,而此刻眼前的女孩,眼里沁着泪珠,不为其他,只是单纯地心疼。 陈时迁记得孟母说过,桑酒极少在人面前哭。 可这样坚韧的人自从认识以来的每一次流泪都是因为他。 她的眼里应该装着星辰大海和浩瀚宇宙,而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盛满泪水。 他低头吻了吻她湿润的眼角,声音如同三月春风拂过,自带抚慰人心的力量,坚定又温柔,“桑桑,遇到你之后,过往所有都是苦尽甘来。” 雨终于停了,便利店门口躲雨的人伸出手试探了一下。 干的。 于是纷纷往外走。 宁静的城市再次喧嚣起来,恢复往日热闹。 是了, 雨过天晴见彩虹,双楼塔上的五彩明珠是这深夜里最绚丽的一道彩虹,而彩虹之后是一帆风顺,苦尽甘来。 许久,才听到她说:“陈时迁,你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桑酒想要试着更了解他,了解他的过往,包括他视若珍宝的家人。 “母亲”这两个字于陈时迁而言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容貌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对柔和的远山眉和眼里永远化不开的愁绪。 思绪从记忆里被拉回到现实,他抿唇笑了一下,“有机会带你去见见她。” 第35章 陈时迁的母亲葬在乌水镇。她出生在这,自然死后也要魂归故里。 周六一大早,桑酒被陈时迁一个电话从暖和的被窝里拉起来,中途两个小时的车程,到麓山墓园的时候她人还是懵的。 清晨的墓园带着凉意,山路陡峭很不好走,陈时迁拉着她慢悠悠地往上爬。 “陈教授,我这样算不算见家长了?” 桑酒微微喘着气,眼睛有些睁不开,脖子上还戴着早上陈时迁匆匆给她系上的男士围巾。因为起得早没有化妆,阳光照在她脸上,清晰地映出细软的绒毛,整张脸缩在围巾里,无端娇俏又软萌。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会儿?”陈时迁温声问她。 桑酒摇头,“不累。”又紧接着刚才的问题不依不饶,“你还没回答我呢?” 陈时迁失笑,“怎么不算?这回是真正的丑媳妇见公婆了。” 女孩子对于“丑”这个字眼总是格外敏感,当下桑酒也不困了,狠狠地往他胳膊上一打,“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某人贱兮兮地纠着她话里字眼,“你是我媳妇儿,那不也成了我家人?” “陈时迁!” “你,大,爷,的!” 寂静的墓园里回荡着清脆的声音,惊起了山中鸟儿一片乱飞。 ...... 宋岚的墓碑在最角落的位置,很偏僻。应当是很少有人来祭拜的原因,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碑文也很简洁除了墓主名字,生故时间,立碑人外,没有任何生平事迹。 黑白照里的人笑眼盈盈,模样温婉端庄。陈时迁的容貌大部分袭承自母亲,同样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只是他的更加寡淡冷情。 他蹲下来从衣袋里掏出帕巾,低头一点点把灰尘擦拭干净,动作很仔细。擦完后,把一早准备好的白菊放到碑前。 “我的母亲曾经是陈漪的钢琴教师,她去陈家那一年刚从大学毕业。因为年纪没差多少,陈漪很满意也很喜欢她,时常带着她参加各种宴席。直到陈漪的十八岁成人礼,我父亲第一次遇到她,彼时丧妻多年的陈家家主看上了家里那个年轻的家庭教师,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将她娶回家,我不敢去猜这其中究竟是哪一方先受了诱惑。总之,我母亲在23岁那一年嫁给了我父亲,在24岁的时候生下了我。” 桑酒静静地听他讲述过往,那些心中积压已久的疑团被一点点解开。 “可是,不是所有灰姑娘都能穿上合适的水晶鞋。我母亲嫁入陈家后处处受人排挤,毕竟没有一个子女可以忍受父亲的妻子和自己同辈,而陈漪就是在哪个时候恨上我母亲的。再后来,董事会的人借此打压我父亲,为此,我母亲被送回乌水镇。落后的小镇,身怀六甲独自一人回乡的女大学生自然而然遭人指点唾骂,而我外祖一家迫于脸面,匆匆将女儿送出小镇,并勒令她再也不要回来。” 他突然讥笑一声,脸上眼里尽是嘲讽。 “我母亲在小镇外租了一个小屋,一直到我出生我父亲也从未出现。剩下我后,我母亲就一边带着我一边工作,常常要到很晚才回家,而我在那个出租屋里度过了整个童年。到我七岁的时候,我和母亲才被接回了陈家。” 后面的事桑酒基本上已经知道了。一次意外,宋岚和容嘉双双溺海而亡,而陈时迁被迫背负两条人命,走上了十余年的异国求学之路。 她在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应该是为了逃避喝药而躲到桑知远怀里吵着闹着要吃糖,亦或者跟着江添屹爬上邻居家的树上摘枇杷。总之,七岁的她衣食无忧,除了一周一次去医院检查外就没什么烦恼了。 -- 第64页 或许陈时迁就是在那个时候看透了人心冷暖,和母亲殚精竭虑地挤在出租屋里,祈祷着明天不要来的这么快。 那宋岚呢?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柔弱许多。 所以当年她是怀着怎样忐忑的心情,冒着即便被赶出家门的风险也要执意生下他,后面那段独自养大儿子的时光里,她又是靠着怎样的信念撑下去的? 退缩过吗?一定有的。 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就像当时拼命把陈时迁从海里拉上来一样从未放弃过他。 为母则刚的伟大,桑酒不曾切身体会,但依然为之震撼。 她应该庆幸当年宋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回陈时迁,否则自己也不会遇到他。 单凭着这一份母爱,她想,自己也该行个跪拜礼以表示对她的尊敬。双膝刚弯,就被陈时迁制止了。 “我母亲不喜欢被人跪拜,”他没开玩笑,声音平淡没有起伏,“她说人生在世太苦,要拿出十足的诚意给佛祖。” 常年遭受苦难的人总是把期盼寄托在佛祖身上,以祈求上苍赐予一份怜悯之心。 于是她收回伸出去的腿,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陈时迁这回没拦着她。 这三个鞠躬,一为对逝者的尊敬,二为钦佩她身为母亲的坚韧伟大,三为同为女人而生出的怜悯。 完毕后,她起身看了陈时迁一眼,骨感优越,身高颀长,是人堆里的佼佼者,是长辈眼里的骄傲。 阿姨,您将他教的很好。 桑酒转过身对着照片里的人,轻声说道:“阿姨,您放心,时迁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是宽慰,也是承诺。 陈时迁看着面前的人,心头蓦的一软。 他还未曾给她任何保证,她却当着他母亲的面早早地许下诺言。 从前事事精明的人怎么这时候就犯起糊涂来。 也不怕自己被骗。 “他是个很好的人,不会骗人更不会骗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桑酒的声音坚定有力,信誓旦旦。 陈时迁不免一笑,上前轻轻搂过她,反正南墙已经撞了,那就紧紧护着她别撞到头就可以了。 毕竟她应该很怕疼。 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问她:“你是怎么知道容嘉出事的时候陈漪去打麻将了?” 那晚在老爷子寿宴上无意听到时候,她就让江添屹去查了。当年他们去的度假村,进出都是有钱人,陈家这么大的排场后来又出了溺海的事,一查就都清楚了。 当初陈老爷子明明就可以证明容嘉的死不是宋岚母子的错,可他却选择置之不理任由他们把脏水泼到陈时迁身上,明显就不是因为查不到而是故意不查。 陈时迁这么聪明却什么也没说,不是对这个父亲失望透了就是自始至终就没信过他,宁愿一个人守着黑夜独自走完漫漫长路。 那么接下来的路,她愿做他路上的明灯,往后余生,相行相伴。 ......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许多,但陈时迁还是牢牢牵着她的手,生怕她磕着摔着。 山下守墓园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但记性很好。看到陈时迁,立马喊住他们,起身惊讶地问:“我记得你上次来还是三年前吧?” 彼时,他刚学成归国,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祭拜丧母。他笑了笑,“是。” “那天还下了老大的雨,你还在我这借了把伞。”老大爷说起往事津津有味。 陈时迁难得耐心这么好,温和地说:“当时走得急,还没来得及感谢您的赠伞之举。” “嗐,就是一把伞而已。”大爷摆摆手毫不在意。忽而看到他身边的桑酒,老花眼镜往下滑了滑,那张褶皱的脸上布满惊喜,“噫,今年身边多了个人哩,蛮好的嘛。个么大家团团圆圆,白头到老。” 两人相视一笑。 萍水相逢之人的祝福最能长久。 -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隆冬,而今立春已过,恰逢春节假期,古镇上多了不少人烟气,街头巷尾挂满了红灯笼。小摊小贩路过,嘴里吆喝着“卖冰糖糖葫芦喽”。 “等等。”陈时迁喊住那人,匆匆跑过去。 回来时手里捏了串冰糖葫芦。 “尝尝吧。” 红彤彤又饱满的山楂外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掀开上面的塑料薄膜,山楂的香脆和糖渍的甜腻扑面而来。 桑酒没忍住咬了一口。 “好酸。” 牙尖因为碰到酸而变得异常敏感,鼻子皱了好几皱。 陈时迁被她的反应笑到,就着她咬过地方咬了一口,神色平淡地说:“酸吗?明明很甜啊。” 桑酒皱着眉,狐疑地看着他,怀疑他味觉出了毛病,争辩道:“酸,真的很酸啊。” “是吗?”陈时迁把糖葫芦再次递到她嘴边,意有所指地说:“要不你再咬一口我尝尝?” 桑酒看破他的计谋,凑到她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陈教授,你好俗啊。” “俗吗?”陈时迁趁机往她嘴上一亲,两层糖衣的加持下,唇瓣像是被蜜糖浸过,越发甜腻。 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那还有更俗的。” 桑酒可不是青涩害羞的女学生。下一秒,反客为主,覆上他的唇,将刚刚嘴里的酸涩通通渡到他口中,许久才松开他,小口喘着气,附耳低声问:“这样,总能尝到酸了吧?” -- 第65页 一阵电流窜过全身,陈时迁看着奸计得逞的某人,一声感叹。 真真是修行千年,道行极深的小狐狸啊。 那他甘愿做为此沉沦的纣王。 第36章 某只狡猾的小狐狸惹了火就一跑了之,留他一人守在原地。 陈时迁小跑追上去牵起她的手。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牵手。 桑酒的手在女生里已经算得上修长了,但与他相比仍是短了一截。她低头看着紧紧相扣的十指,笑着打趣:“陈教授,这回你可要牵紧我,千万别让我跑了。” 牵着的手洁白无瑕,仿佛一件绝美纯净的艺术品,手指纤细修长不染丝毫杂质。 “不会再让你跑了,”陈时迁紧了紧手,声音十分笃定,“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了。” 江南早春,杨柳吐翠,山花烂漫,大片春光在他们背后泻下,留下长长的身影,一路从巷头跟到巷尾。 连上天都格外眷恋有情人。 - 因为和启祥的合作定在年后开工,陈时迁没带着桑酒在乌水镇多逛,当天就赶回了申城。 进入市区后,陈时迁没往她家开反而是掉了个头,桑酒以为是要去吃晚饭也没多想,直到车子停在公寓门口她才后知后觉。 这是要带她回家?! 陈时迁回国后一直没回陈家住,一来是这里离申大近方便他每日通勤,再者也是为了免去过多的和陈家人打交道。 房子是回国前托朋友帮忙找的,空间和桑酒那套复式套房自然是比不了,但胜在地理位置不错,就在市中心靠近地铁口。 进屋后,桑酒站在玄关处往里环视了一圈。都说要想了解一个人去一趟他家里就能看出不少端倪来。 她深以为是。 房子布局是简洁的北欧风,东西不多但打理得很干净。陈时迁虽然没有洁癖,但是最基本的卫生保障还是很重视的。 粗粗扫了一圈后,她才发现鞋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双女士拖鞋,鞋面崭新,应该是刚买不久。一粉一蓝,与他脚上的那双恰好凑成情侣款。 又是带她回家,又是情侣拖鞋的, 这老直男终于开窍了?! 桑酒忍不住在心里偷乐,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下一秒,陈时迁拉着她的手穿过客厅径直往卧室走。刚进房间,门都没来得及关就开始解她脖子上的围巾。 桑酒的心脏“砰砰砰”跳的极快,脸上也慢慢开始烫起来。 这,这么迫不及待吗! 她是不是该假装矜持一下?! “桑桑,别紧张。” 陈时迁的声音带着暧昧落在她耳边。 桑酒的脸“蹭”一下红了起来,呼吸一促,身体僵直,任由他低头“摆弄”。 最后一根头发完好无损地扯出来,陈时迁抬头看到她双眼紧闭,脸颊上蕴着浅浅的红晕,额头上甚至还沁出了一层薄汗,怔愣了半秒后,不禁低声笑起来。 “桑桑,你在瞎想什么?” “唰——” 桑酒睁开眼睛,原本伏在她颈间的人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她,坦荡的眼神里勾着浅浅的笑意,深眸里映着自己娇羞的模样。 随即反应过来是自己想歪了。 继而又听到他说: “你头发沾到糖渍上了。喏,你看。”陈时迁捏起围巾一角。 灰白色的毛线上黏着一坨焦糖色的糖渍,上面还沾了几根她的断发,应该是早上吃糖葫芦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联想起刚刚的想法,桑酒顿时觉得自己现在活像一只如饥似渴的母狼,还是几百年没见过公狼的那种。以及他那一声低笑更是让素来骄傲的她觉得颜面无存。 陈时迁看出她的窘迫,耐心地和她解释:“桑桑,男女情爱本来就是世上最正常的事,更何况我们是情侣就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你不用觉得丢脸或是害羞。” 桑酒不是个传统的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他以为的还要开放,毕竟在她看来,成年人之间的两性关系不是一个多么难堪或是上不得台面的话题。真正让她不舒服的原因是她在想着这些事的时候而陈时迁风光霁月,君子端方,两相对比下自己反而更像小丑。 这种感觉就像八百米冲刺时和朋友约定好最后一圈加速,然而对方却突然停下来,你作为朋友应该陪着她一起但又不想就此放弃唾手可得的第一名。 桑酒陷入自我忸怩中,陈时迁捧起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 “桑桑,性.爱.是促进彼此感情升温的加持工具但不是必要条件,真正的婚姻是在天上缔结的。你觉得我克制自己是不在乎你,但恰恰相反,我只有先克制自己才能保护你,维护你引以为傲的尊严。桑桑,我是男人,在这种事上有先天优势,可以肆无忌惮,可以毫无顾忌,但你不一样,你是女孩子。” “这样说你可能会不高兴,但上帝在创造人类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男女在力量上的悬殊。我这不是在看轻女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个女孩子的全部尊严和生命意义是获得一个绝对完美、全然高贵的自由,而不是被套进那种古往今来约定俗成的女性服从男性的交.媾.关系里。” “情爱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事,但它不应该成为纵容男性发疯的借口也不能成为禁锢女性自由的枷锁。桑桑,我希望你明白,我迟迟不对你做出越界之事是因为这是我对你的尊重,也是承诺。” -- 第66页 桑酒的心为之一震,久久不能回神。 这个社会有太多男人为了一己之私强迫女人,即便是夫妻之间也不能避免。好像从古至今,女人一直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们的意愿。 在这个普遍大男子主义下的社会里,难得是陈时迁依然可以做到克己复礼,将平等尊重刻进教养里。 幸好啊, 这样好的男人被她遇到了。 岁月长河里能遇到一个处处合你心意的人已是不易,更遑论是个长相好又三观正的人。 桑酒的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踮脚轻碰了下他的额头,“陈教授,谢谢你啊。” - 陈时迁回家是为了给同事传一份重要的文件,因为事出紧急还没来得及通知桑酒就看到她的头发被糖渍粘住,这才有了刚刚那番令她误会的举动。 “那你不能在客厅嘛,干嘛非要来卧室。”误会虽然解释清楚了,可桑酒觉得刚才自己面子里子都丢光了,现下嘟着嘴,一脸不满意。 “是我考虑不周了。”陈时迁连忙认错,殷勤地讨好。 某人作精上线,傲娇地应了句,“原谅你了。” “既然原谅我了,那能不能麻烦桑小姐帮我个忙,去书房桌上的文件袋拿过来给我。”陈时迁顺手开了电脑。 书房就在卧室对面,桑酒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蓝色文件袋,拿上转身离开时突然被书架上一个褐色木匣子吸引。 联排式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其中第二层的木匣子在满墙书柜里格外引人注目。 桑酒凑近看了看,匣子不大也就手掌大小,堆在书里,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满柜子的书东倒西歪,唯独这个匣子安安静静地归置在一角,连灰尘都不曾落下,想必主人时常打开。按道理说这是陈时迁的东西,即便现在他们在交往也不应该在不经过对方的同意下私自动用。 可鬼使神差下,桑酒打开了匣子。 里面飘出一阵阵淡淡的檀香味,匣子里除了一张纸什么也没有。 桑酒看着那张泛黄的纸有些熟悉,下意识打开,纸上赫然写着一行字: “纵使结局不如意,遇见便是上上签” 是当初在普宁寺,她写下来托小沙弥转交给陈时迁的那支签文。 原本以为以他的性格收到这种东西早就当做垃圾扔了,没想到他竟然留下来了。 一时之间,桑酒有些难以置信。 难道他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注意到她了? “桑桑,” 桑酒一个激灵,转头看到陈时迁站在门口。 他在卧室等了半天也不见她过来,只好自己过来找她了,哪成想她迟迟不过来的原因竟然是站在这发呆。 他走进去,轻轻抽掉她手里的东西。 桑酒挑眉,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意图很明显: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陈时迁低叹一声:“桑桑,在没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孑然一身度过往后人生,因为我太了解自己,和另一个人组建家庭然后结婚生子,这种事应该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桑酒的心头一悸。 他停了下,直视着桑酒的眼睛,声音又低又沉,字正腔圆地喊着她的名字,“可是,桑酒,我遇到了你。你很特别,像一团火一样热烈,我承认我被你吸引了。申城那么大,我们却能够三番五次的相遇,这其中纵使有偶然,但是不是也证明了我们之间的缘分天注定。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顺应一次天命,反正我们早晚会遇到。” 桑酒感觉心尖一动,仿佛一直堆积起来的所有情感在这一刻终于破堤而出,如潮水般汹涌,慢慢袭至全身,乃至要将她覆灭。 “那现在呢?”她看着他,轻声问:“依然还是这么认为吗?” 陈时迁捏着她的手,细细把玩,总觉得那双素白的手上缺了点什么。 “现在想把你圈起来,牢牢锁在我身边,此后眼里心里只能是我一个人。” 他说着低头吻住桑酒,越吻越深。 还好早早抓住她了,他想。 往后余生终于不再是他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不是在看轻女性.......”这里有借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语录 “真正的婚姻是在天上缔结的”这句话是萧伯纳说的! 第37章 桑酒原本是打算过了元宵再去帝都的,但启祥负责对接这次合作的项目经理成天催命似的在群里cue进度,长此以往她也习惯了,偶尔时不时地做个跟进。对方不敢拿桑酒怎样,只好把刀指向项目组的其他员工,过年这段时间里,明里暗里没少压榨他们。 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哪还有置之不理的道理,于是她二话不说就定了后天飞帝都的航班,势必要去措一措对方的锐气。 事发突然,陈时迁是在她出发前一天晚上才知道的,桑酒通知他时也并未有过多反应,神色如常,只再三嘱咐落地后给他发个消息。 那天晚上桑酒为了弥补不能一起度过第一个情人节的遗憾特意在粤江名苑定了一桌,可被陈时迁以学校要提前备第二学期的课程的理由婉拒了。她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也不至于生气,只当他是真的有事。 只不过第二天她没让陈时迁送,一个人打了车前往机场。飞机一落地,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就被公司的人急急忙忙地接走了。 -- 第67页 桑酒不知道情侣之间在热恋期多久后会迎来冷淡期,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她和陈时迁极有可能已经到了这个阶段。 她来帝都的这些天里,除了第一天下飞机时发的报平安,彼此简单叮嘱两句外再无其他,接下来的几天里,聊天记录始终止于此,这期间里陈时迁没有任何一个电话甚至一条消息也没有。 准确的说是他们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联系了。 这几天里,桑酒忙得晕头转向,脚不沾地。启祥那些个老狐狸每天派了人过来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们的项目进展,生怕当中有人偷懒出了差错,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时间让她去思考当下和陈时迁之间的问题。 人只要忙起来,时间就过得飞快。 桑酒也是在早上看到郁青发来的零点祝福才想起来今天是她的生日。说来也巧,她的农历生日恰巧是二月十四情人节。 小的时候郁青还笑称她过个生日都倍有面子,毕竟全世界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人在这一天陪着她一起度过。 锐齐的企业文化里并没有禁止办公室恋爱这一条,因此公司成立至今也成了不少情侣,其中不乏有步入婚姻的。 在当今恐婚人数日益剧增的社会下,相反桑酒并不拒绝婚姻,只要对方是那个自己想要并且想一辈子走下去的人。 然而眼下并不是考虑婚不婚姻的事,而是如何解决启祥再次丢过来的棘手问题。 她捏了捏眉心,觉得这些天里自己脸上的皱纹都长出了不少,忽而叹了口气。 还有谁生日当天还在拼命工作加班,连个男朋友的生日祝福都没收到?! 桑酒认命地继续埋头敲键盘。 指尖快速地敲打,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得格子间里的员工频频疑惑地侧头,彼此眼神交流间明白了一件事: 桑总一定是因为不能和陈教授一起过情人节发飙呢! 接着又看到她站起来,一边冷着张脸接电话一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表情极度不耐烦,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把手里的手机甩出去。 众人不禁冷汗。 千万不要惹热恋期间的女人,尤其是在节日。 挂了电话,桑酒看了眼手机时间。 13:53。 距离她的生日过去还有十个小时。 微信消息连续不断地轰炸,消息栏里几十条标着红点的未读消息,唯独置顶的那一条一片空白,干干净净得仿佛不曾存在过。 桑酒气的手机往桌子上一扔。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台时下最新款的某果机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 太阳渐渐褪去光芒,暮色悄然降临。五光十色的灯光在这座城市里绽放,夜色越来越深。 在时隔几个小时后,桑酒终于再一次打开了手机。 22:38。 很好, 没有任何消息。 陈时迁你可真行! 即便这般咬牙切齿地想着,她却还是在办公室里坐到了近十二点。 固执得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整栋写字楼里除了她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外其余都是一片漆黑,四周静得出奇。背后落地窗外,几十架无人机在空中盘旋,先是组成了一个闪烁的爱心,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名字,最后所有无人机排成一排,浓墨的夜色上空显出了一行字: “XXX,我爱你。” 底下一群人起哄大声喊着:“嫁给他!嫁给他!” 估计又是京中哪个公子哥为搏美人一笑想出来的自以为浪漫的告白。 大庭广众下宣誓主权一点都不浪漫。 桑酒想,如果她是那个女孩,此刻一定已经尴尬地脚趾头能抠出一栋别墅来。 不管是告白也好求婚也罢,浪漫的从来不是声势浩大的方式而是对方独一份的仅对自己赤忱的心意。 距离零点还有十五分钟,人们就要从这场盛大的爱意里满怀憧憬和期待离开,而她也是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或许快一点的话还能吃上一块蛋糕。 - 电梯里,桑酒闭着眼靠在一侧静静地等着它降落。 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能自我分析陈时迁没有给她发生日祝福或许是因为他在忙,又或许是他压根就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差一点她就要被自己的大度宽容感动了。 试问还有谁在生日和情人节当天没有收到男朋友任何表示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地替他辩解。 果然爱情让人无脑。 “叮——” 电梯到达一楼,走出写字楼,桑酒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大衣。都已经立春了,帝都的妖风还是这么的刺冷,一点都不可怜可怜她这个喜庆节日里唯一的落单人。 路边的花坛边停着一辆黑色SUV,不停地打着双闪,像独自行走在黑夜里的一头孤僻的野狼。 真好,有人和她一样,今晚也落单了。 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吧。 桑酒一边想着一边掏出车钥匙往马路对面走。 “咻——” 闪烁的灯光突然照到她身上,刺的她眼睛都睁不开,适应了好一会后,挡光的手一点点挪开,而驾驶座上的人也慢慢显出真身。 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深邃的眼眸,连脸上冷淡的表情都和记忆中的如出一撤。 -- 第68页 不是陈时迁又是谁! - 车里隐隐约约飘着一股淡淡的烟味,暖气开得很足,密闭的车厢里桑酒觉得有点闷,稍稍降下一点车窗透气。 双闪灯被他关闭,狭窄的空间里又黑又静,两人谁也没有出声。 许久后,她才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带着点倦怠和无奈。 “桑桑,”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一样,“是不是我今天不来找你,你就打算一辈子不联系我了?” “当然不会!” 桑酒下意识反驳。 她又不是懵懂爱作的小姑娘,过了今天她就二十七岁了,还不至于因为男朋友忘记自己生日而生气。 成熟情侣之间应该要学会互相理解。 陈时迁打开了头顶的小灯,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的桑酒偏头一转,与此同时他的脸也清晰地映入眼帘。 不过一个星期没见,可他显然憔悴许多。头发乱糟糟的,额前的刘海搭下来堪堪挡住了视线,眼底泛着很重的乌青,下巴上也冒出了不少胡茬。 一个大胆又荒唐的想法突然浮现,桑酒惊讶地问:“陈时迁,你不会是从申城一路开车过来的吧?” 是呀, 早上七点出发,开了足足十一个小时才到帝都,想着今天是她生日又特意跑到蛋糕店亲自做了蛋糕。原本是想给她个惊喜,结果某个没良心的小狐狸愣是在公司待到了近十二点才慢悠悠地出来。 桑酒的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在浪漫这种事上强大如陈时迁也无疑是个新手小白,只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在不刻意的情况下制造惊喜是他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了。当然这其中不乏也有赌气的成分在,气的是桑酒提早去帝都这事,身为男朋友的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从这个层面来说,陈时迁觉得自己被忽视了。 在经过了几天冷静期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情侣之间本该要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只是有些话不得不当面说清楚。 所以来帝都这件事也不全是他一时头脑发热下做出的决定。 “桑桑,我们现在是情侣未来还会成为夫妻,所以有些话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明白。” 他的表情过于严肃以至于这一刻桑酒正襟危坐的像课堂上被老师提问的学生。 “对于你最后通知我来帝都这件事,我承认,我有些生气。”陈时迁苦涩地笑了笑,“但是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是我的占有欲和大男子主义作祟,这一点毋庸置疑。而我也不能自私地把所有导致我不满的因素归结到你身上,这对你不公平。” 桑酒怔愣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坦然自若,承认自己占有欲的同时也不掩饰暴露出来的缺点,坦坦荡荡地直面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不足。 “所以桑桑,在今后的相处里不管是你还是我,永远都不要逃避,好不好?” 鼻尖泛起一阵酸意,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规划着他们的未来,并肩前行的感觉远比任何一场浩大的仪式都要浪漫。 “好。” 第38章 零点的钟声敲响,桑酒还是没能赶上吃一块告别26岁的蛋糕,但是在步入27岁的这一天,她收到了此生最隆重的礼物。 冷风从窗外灌进来,吹散了车里的烟味,空气里夹杂着丝丝香甜的奶油味。 她朝后车厢望了一眼,眼睛亮了亮。黑色皮质的座椅上放着一个封在透明塑料盒里的蛋糕,包装精致小巧,还用了蓝色的彩带在最上面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她诧异地看着驾驶座上的人,声音又惊又喜。 陈时迁捏了捏她的脸,一脸无奈道:“桑桑,在你眼里我这个男朋友当得这么不称职吗?连女朋友的生日都不知道。” “我记得我没跟你说过啊。”桑酒小声嘀咕了一句。 陈时迁失笑,有些人看着聪明机灵,实际上是个记性极差的迷糊鬼,于是他大发善心地提醒她:“当初在桑宅签租赁合同的时候你给我看过你的身份证,上面有你的生日。” 桑酒恍然大悟,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她还记得当时陈时迁一副爱搭不理的冷酷boy样,怎么还会特意去记她的生日,难不成那个时候就已经偷偷关注她了? 她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心里止不住地偷乐,双手环胸,眼角眉梢都沾着克制不住的洋洋得意。 “陈时迁,你不会从那个时候起就对我有意思了吧?” 看吧看吧,本小姐的魅力就是这么大。 身体里的自恋因子时不时地冒出来凑个热闹。 陈时迁手肘撑着方向盘,指尖有节奏地敲着,半晌后,有些为难又迫不得已地道出真相: “桑桑,其实,我过目不忘。” “尤其是对数字。” 在桑酒错愕的表情下,他又非常不识趣地添了一句。 好嘛好嘛, 知道你陈教授从小就是学霸! 她也差不到哪里去好伐, 只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了。 桑酒撇了撇嘴,承认是自己多想了,依然还是当初那个不解风情的冷酷boy。 不想继续一个话题的最好方式就是换一个话题,她努了努嘴,姿态高傲得像个小天鹅,“我想吃蛋糕。” -- 第69页 陈时迁看了眼后座的蛋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回家再吃”后,拨动档位驱车离开。 - 回程的时候,桑酒一路闻着蛋糕味馋得说不出话,偏偏某个臭直男拼命拦着,非要她回家再吃,气的她只能干瞪眼。 一回到家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蛋糕盒,馥郁的奶香气扑面而来,最上面用了不少水果做以装饰,像是不要钱似的摆满了整个蛋糕体顶面。桑酒忍不住拿起叉子款了一勺,奶油丝滑细腻,入口即化,蛋糕体绵密细软,里面放了不少榛子果仁。 嗜甜如命的桑酒对这款蛋糕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 陈时迁见状,满意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突然嘴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硌到,桑酒皱着眉吐出来,决定要问问陈时迁是哪家店买的免得下次再踩雷。 摊开手一看,掌心里是一枚银质钻戒,在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上面点缀着的钻石闪着耀眼的光芒,像初次见到陈时迁时一样,让人移不开眼。 桑酒看到戒指的那一瞬间几乎不敢置信,但掌心时不时传来的温度都在提醒她这不是幻觉。 陈时迁看到她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呆住了,走过来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怎么傻了?” 桑酒抬头看向他,眼里绪着道不清诉不明的情愫,嘴巴张了张,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时迁被她看得心里有些没底,以为她是不喜欢,慌忙解释,“桑桑,我” “陈时迁,你好土。” 桑酒捏着那枚戒指,边笑边说:“陈教授,你真的好土啊,居然把戒指藏在蛋糕里。” 笑着笑着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即便如此,她还是把戒指视若珍宝似的紧紧握在手心里。 看到她哗啦哗啦地流眼泪,陈时迁一时有些发慌,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桑酒并没有拒绝,他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上前轻轻将她搂住,一字一句拨动着她的心弦: “桑桑,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懂情侣之间要如何给对方制造浪漫和惊喜,但是我想这枚戒指应该足以说明我对你的心意。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或者合不合时宜,只是自始至终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想把你留在我身边,从此朝朝暮暮,春去秋来。” 说着,他单膝下跪,看向她的眼神里坚定透着光,郑重其事地问:“所以桑小姐,余生我们能不能一起走?” 少女情怀的时期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将来被求婚的场景,因为受到父母的影响,桑酒对婚姻也充满着憧憬和幻想。那个时候她和大多数女孩一样,希望在未来的某一天,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会载着满满一车厢的红玫瑰,手捧鲜花,披星戴月地朝她走来。 此刻这个人已经在她身边,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没有红玫瑰也没有鲜花,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却赌上了他今后所有的承诺。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一旦开始,朱砂痣会变成蚊子血,浪漫生活会被柴米油盐填满,然后日复一日的在无数次争吵里消磨掉所有热情。 可是婚姻不就是一场豪赌,赌得是对方的一份真心和自己的一腔孤勇,输掉的人最后为此买单,然后远走高飞,而赢的人从此在□□路上步伐越来越坚定。 她能赌赢一次自然也能赌赢第二次。 而且她从来不是一个人。 桑酒的眼眶湿润,声音哽咽:“陈时迁,我会输吗?” “不会。” 简短的两个字包含了他所有真情实感以及非她不可的决心。 桑酒伸出手缓缓打开,戒指安安静静地躺在掌心里,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陈时迁从她手里接过,动作温柔地一点点戴进她的无名指,表情认真肃穆,仿佛这不是普通的一刻而是神圣不容侵犯的。 戒指严丝合缝地卡在无名指上,不大不小,围度恰恰好。 桑酒抻开左手,在灯光下细细打量了片刻,不禁好奇地问:“你从什么开始想着要和我” 后面两个字似乎还有些烫嘴,她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才故作淡定地说:“求婚。” “没有很久,戒指是从帝都回来后买的,至于求婚”陈时迁停顿了一下,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过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刚刚好。”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怕自己再不早点下手,桑酒就要被人拐跑了。 陈时迁再一次将她搂进怀里,埋首在她颈边,呼出的气息一下又一下落在她耳后,若即若离,声音喑哑:“桑桑,这回你逃不掉了。” 桑酒忍不住打了个颤,抬起头。 下一秒,他的吻就落下来,由轻到重,由浅至深,一点点将她吞噬干净。又像是故意惩罚她一般,在她唇上重重一咬,桑酒吃痛张了张嘴,接着他的舌头灵活地探进来,愈来愈凶。 桑酒被吻得晕头转向,身上的衣服被褪至腰间,要掉不掉地挂着,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 不知不觉间,陈时迁的手钻入她的衣物里,一路从平坦的小腹往上爬,触摸到一处时他突然清醒过来,眼神恢复清明,手快速地从里抽出来。 桑酒微微喘息,不解地看着他。 趁着还没被情.欲冲昏头脑,陈时迁一把拎起腰上的衣服规规矩矩地套在她身上,声音极度克制隐忍又添了一副不自知的性感:“桑桑,不是现在。” -- 第70页 桑酒觉得无所谓。 现代社会上车买票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她反正不介意,但陈时迁介意的很,在这种事上他宁愿难受自己也要固执地恪守陈规,始终认为不结婚就突破底线是耍流氓更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桑酒说服不了他,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于是,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胸前的柔软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媚眼如丝。 奇怪的触感让陈时迁脊背一麻,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桑酒见此,满意地笑了笑,嘴角弧度不断扩大,张扬魅惑,勾人犯罪。越发大胆起来,腾出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 陈时迁僵直身体,一动也不敢不动,生怕自己会忍不住。他的双眼紧闭,额角渗出汗,呼吸紊乱间他按住她的手,声音又哑又沉:“桑桑,停下。” 话音刚落,桑酒的手终于乖乖停下来,眼里的撩拨却半分未减,清纯里勾着妩媚,尤其那双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像是旋涡一般要把人吸进去,突然狡黠一动,她故意凑近贴着他的脖子,气若游丝的声音勾得人心里发痒。下一秒,听到她说: “陈教授,我可以用手。” 陈时迁的身体一僵,几乎是逃也似的跑进卫生间。 桑酒目送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得越发肆意,毫不遮掩。 没过一会,卫生间里传来花洒的声音。与此同时,桑酒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在朋友圈里po了一张手部照片,无名指上的钻戒格外引人注目。 还配了一句文案: 不得不说某人害羞的样子真可爱![蠢萌蠢萌] 第39章 第二天,桑酒起来的时候,陈时迁正往餐桌上摆早餐,应该是他晨跑的时候顺带买的。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连帽卫衣,底下是一条灰色的运动裤,额间还绑了个黑色发带,印着时下流行的某品牌logo,几根细碎的刘海搭下来,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更像是个刚进校园的大学生。 男色可餐。 桑酒扒着门边,一脸餍足地欣赏了几眼后,拖着步子走过去双手从后环住他的腰,趁机隔着不太厚的衣料摸了一把硬邦邦的腹肌。 手感真不错! “陈教授,你看起来好嫩哦。”一道软糯的声音打破了静谧的早晨。 感受到后背传来的温度,陈时迁转过身。 桑酒的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痕迹,长发被她绑成一个丸子头,松松垮垮地掉下几根碎发,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大的黑色镜框,整个人看上去又软又糯。 陈时迁任她抱着,继而低头,吻了吻她的唇。 “桑小姐要是喜欢,我可以每天装嫩。” 有些人平常看着挺正经,一旦骚起来简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但桑酒颇为受用,“那你可要努努力了,毕竟我的眼光很挑剔的。” “我尽量。” 元宵节的这一天,两人在一番腻歪中度过了愉快的早晨。 吃过早饭,陈时迁开车送她去公司。 到了公司楼下,桑酒刚准备下车就被他喊住了。 “陈太太,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桑酒起先愣了半秒,反应过来后,挑眉看他:“陈教授,我还没考虑好要嫁给你呢。” “啪嗒——” 车子落了锁。 陈时迁期身靠过来,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幽深不见底,勾唇深意一笑,“桑桑,戒指都收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 ...... 公司里的人发现今天他们桑总监竟然破天荒地没有涂口红,这可一点都不像她平日里精致到头发丝的作风,直到开会的时候看到她无名指上鸽子蛋大的钻戒才恍然大悟。 原来不是忘了抹而是被人光明正大地偷吃了。 后来这事一度成为公司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以慰藉枯燥乏味的工作。 晚上,启祥的小郑总在祥云楼摆了酒桌,这位小郑总之前就明里暗里邀了她好几回但都被她推脱了,这次项目开工不巧又碰上,秉着两司友好合作的原则,桑酒没有拒绝。但她也不傻,对方意图明显,她虽然不能明着拒绝但也没说不能带帮手。 晚上八点整,桑酒带着两个助理按时赴约。 偌大的包厢里,一面牌桌一面酒桌,郑棋坐在主位,旁边的人殷勤地拍着马屁。 郑棋,启祥太子爷,老郑总膝下唯一的儿子,在这四九城里向来横着走,谁也不放在眼里。 甫一看到桑酒身后的两个人,立马皱起眉头,神色冷了下来,“桑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请你过来吃顿饭还是鸿门宴了?” 桑酒不慌不忙地落座,浅笑着说:“如今就我一个人在帝都,秦总不得要找个人体谅体谅我。” 她这言下之意是,谁叫老板不相信我非要找人看着我,那要跟来我也没办法喽。 一番话真假参半,郑棋也不好说什么,似笑非笑地说:“还是秦总想的周到。” 桑酒在这种地方一直没什么胃口,再加上她坐在角落里,干脆肆无忌惮地掏出手机给陈时迁发了好几条微信,只不过对方一直都没回。 酒桌上的人推杯换盏,一个接一个地巴结奉承郑棋,而他本人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所有人捧在天的感觉,只有桑酒低着头,一心扑在手机上。 郑棋半眯着眼看过去,突然被一道光闪了闪,定睛一看才看到她手上的戒指,眼底划过片刻阴鸷,继而懒洋洋地说:“没想到桑小姐年纪轻轻就已经结婚了。” -- 第71页 话音刚落,在桌众人纷纷朝她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她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 桑酒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大方承认:“是的。” “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耐能把桑小姐拿下?” 他的用词让桑酒有些不适,淡淡地回了一句:“就是个普通的大学老师。” “原来是个老师啊,”他摇着红酒杯喝了一口,意味不明地说:“老师总是有一些特别的手段让你低头。” 在场大多都是男人又都是常年混迹风月场的老手,这句话背后浅显的含义大家都懂,整个包厢充斥着笑声。有了郑棋的开头,其余的人也不再拘着,荤段子随口就来,其中几个带着女伴的更是直接上手,一点也没顾忌着桑酒。 跟着桑酒来的两个助理齐齐低下头,不敢看这淫.乱.又荒诞的一幕。 桑酒冷眸微眯,目光冰冷,强忍着胃里翻滚的恶心,起身准备走出包厢。 郑棋双臂打开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享受着,慢条斯理地开口拦下她,“桑小姐,就这么走了也太不给我郑某人面子了。” 桑酒转身冷眼看着他,不说一句话,眼里的厌恶不带丝毫掩饰,“人也来了,饭也吃了,小郑总还想怎样?” 他抬了抬手,包厢里瞬间恢复安静。忽而起身,端了两杯酒,走到桑酒面前,眼神直勾勾地黏在她身上,“桑小姐,既然来了喝杯酒不为过吧。” 他笑着把酒杯递到她面前。 桑酒没说话,爽快地从他手里接过,仰头饮下。 嘴角漏出几滴酒液,沿着下巴一路没入颈间,饱满的红唇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郑棋感觉喉咙一紧,眼神不自觉沉了沉。 “刚刚那杯就当是桑小姐连着拒绝我好几次的赔罪礼了。”说着又从桌上拿了杯酒,笑眯眯地递过来“这一杯是我特意祝福桑小姐的喜酒,桑小姐,喝吧?” 桑酒的眼里泛着刺骨的冷意,看着他,迟迟没有接。 对方举着酒杯,笑脸盈盈,极有耐心地等着她。 这时,其中一个助理小李上前,赔着笑,“小郑总,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桑总不太会喝酒,这杯我替她喝了。” “你算什么东西!”郑棋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视线紧紧地盯在桑酒身上,眼神阴冷带着压迫,“桑小姐,总不该连一杯喜酒的面子都不给我吧?” 包厢里的人凝着神,大气不敢出,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郑棋故意给她下套,谁也不敢上前劝。 两厢较持下,桑酒率先接过毫不犹豫地喝下。 “嘭——” 酒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 桑酒冷漠地说:“这样满意了吗,小郑总?” “啪啪啪——” 郑棋拍了拍手,“桑小姐果真好酒量!” 两杯满满当当的红酒下肚虽然还不至于让她倒,但因为喝的急此刻胃里如江水般翻涌,险些让她吐出来。 桑酒冷着脸转身就要走。 “别急啊,桑小姐。”身后的人不依不饶。 “我们好歹还有合作,不再喝一杯庆祝合作愉快吗?” 郑棋上前一步紧贴着她,嘴角扯着恶劣的笑,手指不着痕迹地轻轻擦过她的脸。 桑酒轻抬眼皮,眼波流转间缓缓笑了起来,像下了蛊一样勾人心弦发痒。 郑棋被她看得身体一瞬间燥热起来,呼吸急促。 桌上的酒瓶被她轻轻扣着,手指若有似无地敲着瓶身,指甲滑过玻璃。发出断断续续的刺耳声。 下一秒,包厢里响起“砰”的一声。酒瓶被狠狠地砸在郑棋头上,猩红的酒液混着鲜血沿着他的额头一路往下流,顷刻间,乳白色的地砖被染红像是开出了一朵朵妖艳的牡丹。 四座惊起,乱糟糟一片。 ...... “我说你这么着急走干嘛,你有家室我可没有呢。” 章程澜迈着步子跟上来,酸溜溜地说道。 陈时迁睨了他一眼,“你可以留下来。” “你都走了我留下来干嘛。” 今天这桌是为他开的,哪成想坐下来酒都没喝上一杯就急匆匆地推脱离开,章程澜没法只好舍命陪君子。 “要我说你也别太听话,人一个消息就把你喊走了,这还没结婚呢,结了婚小心变成妻管严。” 章程澜耳提面命地好心提醒他。 陈时迁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乐意被她管着。” 章程澜:“......” 嗐,自己还多管闲事了。 就在两人路过楼梯口时,其中一个包厢门口挤满了人,不少侍者来来回回地进出。 “我去,那女的也太狠了!你看到了吗,一地的血啊!” “不过这女的挺有胆的,小郑总都敢打。” “别看了,快走吧,小心惹祸上身。” 几个男人低着头小声窃语从他们身边路过。 陈时迁刚看到桑酒的消息,说她想吃东街路上的芋泥卷,并不打算凑热闹只抬头匆匆扫了一眼。 “陈教授!” 有人高声喊他,又惊又急。 ...... 包厢里,郑棋捂着不断冒血的脑袋,目光骇人:“桑酒,你敢打我!” 桑酒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无辜地眨了眨眼,“哎呀,真不好意思。就怪刚刚那两杯酒,喝的我眼睛都晕了,没看仔细,我还以为那个是酒杯呢。实在对不住啊,小郑总。” -- 第72页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显然把他气得不轻,稍微一动就能牵扯到伤口,只能含着怒意看着她,眼神仿佛要杀人。 “你把我打了就不怕搅黄和启祥的合作?” 就在桑酒要出声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桑酒,过来。” 第40章 空气瞬间凝滞了半秒,桑酒机械性地转过头,看到陈时迁清清冷冷地站在门口,脸上表情淡淡的,但周遭气场冷得仿佛降至冰点。 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小步挪到他面前,趁着他开口之前抢先示弱。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无比轻软,一脸可怜样,“陈教授。” 桑酒低着头,像个在老师面前做错事的学生。 在陈时迁的过往人生中很少生气,不是因为胆怯而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不值得人逞一时口舌之快是浪费时间。可当桑酒的助理跑过来告诉他桑酒出事的那一刻,他的确是慌了,身体里一瞬间涌上来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没,这种感觉就像当年亲眼看着母亲和容嘉死在自己面前一样,本能地丧失理智和无法控制怒火。 一路跑过来时他都不敢去想她出了什么事,只是害怕当年的那一幕会再次上演。 不过还好,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才松了口气。 桑酒感觉手腕突然被人拉起,素白的指间凝着血渍,右手虎口被玻璃碎片割了道口子,此时正汩汩往外冒血。 下一秒,看到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低头绕着她的虎口绑了两圈。伤口有些深,稍稍一压血珠就冒了出来,染红了纯白的帕子。 他的手指很凉,桑酒忍不住想要缩回却被人牢牢握着。两人贴的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木质调的雪松,清冷又干净,出神间听到他说: “下次打人别伤到自己。” 她抬头,有些错愕,陈时迁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去旁边等着,自己则径直朝郑棋走去。 面前的人看起来斯斯文文,弱不禁风,郑棋轻蔑地看了眼,脑袋开花还不忘记讥讽她,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桑酒,你从哪找来这弱鸡,能满足你吗?哈哈哈哈,你要不跟了我,小爷今天这伤就跟你一笔勾销。” 包厢里余下几人也笑起来。 陈时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扯起冷意:“看来我太太打得还不是很重。” “太太” 众人的注意力被这两个字转移,看着他们不禁冷吸了一口气。 而一旁的桑酒在听到这两字后心忍不住轻轻一颤。 “郑先生,你骚扰我太太在先,伤她在后,现在又出言辱骂她。三罪并驱,看来,”他眼皮轻抬,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不容忽视的冷调,“郑先生得吃一段时间的牢饭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郑棋一脸不屑,“就凭你还能把我送进监狱!” “我自然不能,但是有人能。” 窗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他忽而轻笑了下,“来了。” - 因为事态严重,再加上双方当事人来头不小,连公安局局长都亲自赶来了。 为首的男人一身警服,正气凛然,阔步踏入包厢。后面还跟了个人,俊脸冷淡,两手闲抄在裤袋里,懒洋洋地靠着门框。 孟见清耸了耸肩,悠悠然地说:“别看我,我就是来凑热闹。” 众人疑惑什么热闹值得孟三少亲自跑一趟。 “谁报的警?”为首的警察扫视了一圈地上狼藉后,沉着声问。 郑棋连忙捂着头上前,指着桑酒恶人先告状,“唐局长,是这个女人先动的手!” 唐毅擎轻扫了他一眼,“小郑总,我问的是谁报的警。” 对面的人天生自带压迫感,吓得郑棋脖子一缩,瞬间怂了下来。 “是我。”陈时迁上前,态度不卑不亢。 唐毅擎问:“你是当事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桑酒,温声问道:“他是怎么伤的你?” 片刻愣神间,桑酒立马反应过来,不紧不慢地和警察解释,说到最后硬是被她挤出了两滴眼泪。 “......事情就是这样。我说我有丈夫的,可他非要拉着我陪他喝酒,还说我跟了我丈夫就白白浪费了这张脸。可是天地良心,有我丈夫这样的男人我眼里哪还容得下别人。” “......” 郑棋的嘴角抽了抽,这摆明了拐着弯骂他丑呗,气得他太阳穴凸起,脑袋上的伤口也跟着痛起来,一个劲地在一旁喊疼。 “噗嗤。” 角落里突然冒出一声笑,孟见清双手环胸,幸灾乐祸,“郑棋,你怎么总是这么逊。” 唐毅擎狠狠剐了他一眼,“你闭嘴!” 他两手朝前一摊,“得嘞,您继续。” 被点名的郑棋脸色难看,偏偏又不敢多说一句,只好把矛头指向桑酒,“你血口喷人!唐局长,你看看我被她打成什么样了!” 伤口藏在乌漆漆的头发间,天寒地冻也早已结痂,只有额角印了两条血渍。 桑酒低垂眼睫,委屈地说:“那你对我动手动脚,我总不能傻站着等你来欺负我啊,我不过就是正当防卫,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丈夫。” 某人演技逼真看得陈时迁也不得不配合着她当众上演一场夫妻情深。 郑棋看着面前你侬我侬的两人,气得眼睛都瞪直了,骂骂咧咧道:“桑酒,你给我说清楚,老子碰你哪儿了!” -- 第73页 桑酒靠在陈时迁怀里,低头抿着唇,泫然若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郑先生还想要当着警察的面欺辱我妻子吗?” 陈时迁冷着声音质问他。 郑棋原本还想还嘴却被唐毅擎一个眼神顶了回去。 “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孟家头上了,郑棋,你挺能耐的啊。”孟见清的声音适时响起。 这话说的众人一脸懵就连唐毅擎也面露疑色,不解地看着他。 孟见清走至桑酒面前,慢条斯理地说:“我说小侄女,见到舅舅也不喊一声。” 桑酒嘴角一抽,他们算哪门子舅侄关系,不过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抱大腿最管用,于是乖巧地喊了一声“舅舅”。 孟见清点了点头,继而和唐毅擎解释:“小姑父,你忘了申城孟家?这位是画青表姐的独女。” 唐毅擎终于反应过来,脸色也缓下来,笑着说:“原来是一家人。” 莫名认了两个亲戚,桑酒也挺无语,只不过眼下还不是忙着认亲的时候,她咬着唇,欲言又止地看着郑棋。 看得郑棋后背一凉,果不其然,听到唐毅擎说: “郑棋,这是第几次了!别以为有老郑总撑腰就无法无天,跟我回局里一趟。” 这场闹剧最终以郑棋进派出所结束。 临走的时候,孟见清特意望了他们一眼,表情意味深长。 - 等人都走完了,章程澜才慢悠悠地进来,看着桑酒,佩服的五体投地,“桑小姐的演技不进军演艺圈真是太可惜了。” 刚刚他在外面可是全程看完了她那一番可歌可泣的表演,这空口说白话的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桑酒毫不谦虚地回应:“是挺好的。” 章程澜:“......” 事情解决完,陈时迁就拉着她往外走,撇下后面孤零零的章程澜。 ...... 陈时迁拉着她走出餐厅,到了门口又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桑酒偷偷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陈教授,你生气了?” 他依然不说话,脸色沉得能滴出墨来。 桑酒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只好先低头认错,“陈教授,我错了,下次保证不这么鲁莽了。” 认错倒是积极,八成下次还会犯。 陈时迁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夜色下,她站在他面前,身上披着他的大衣显得越发娇小,头发也乱糟糟的,鼻尖因为冷而泛着红,全然没有打人时那副盛气凌人的样,眨着眼湿漉漉地看着他。 陈时迁无声叹了口气,她就是料定他会心软。 “桑酒,”他低哑着声音喊着她的名字,语气有些无奈,“我不是在怪你,只是以后别这么冲动。我知道今晚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把事情处理好。” “只是桑桑,人不是每一次都能那么幸运。” 想到那触目惊心的场景,他依然后怕,声音带着几不可见的颤抖,“我不知道今晚的事,是我该庆幸还是你该庆幸你只是划伤了手。” 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那么后果会不会更严重。 或许桑酒就不是划伤这么简单了,此刻也不会安然地站在这听他讲这些。 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他就像溺水之人握住浮木一样,是死里逃生也是重获新生。 桑酒怔愣了一下,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 于是她伸出双手捧着他的脸,柔软的指腹蕴着她的体温在寒冷的夜里逐渐蔓延开来。 “陈时迁,我现在很好,你也不要怕,我向你保证你担心的事永远不会发生。” “人这一生痛苦一次和遗憾一次就足够了,我不会让你再陷入当年的境地里。”桑酒的声音一点点抚平他那颗躁动的心。 她伸出手抱住他,靠在他胸膛,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声,轻轻地说:“陈时迁,你相信我好不好?” 陈时迁紧紧抱着她,声音有着颤抖,像是在极力克制着哭腔。 “桑桑,不要让我再有遗憾。” 街对面的霓虹灯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头顶覆盖着满天繁星,所有人的脚下踩着同一片土地,有的人成双入对,有的人独自赏月,每个人的步伐看似不一致却又一致,但每个人都在昂首阔步往前走。 桑酒笑了笑,柔声回应他:“我们会很好的。” 好到天长地久,好到让所有人羡慕。 第41章 “你是怎么和孟见清认识的?” 从刚刚在餐厅见到他的时候桑酒就开始疑惑了。 虽说两人担着舅侄关系,但孟见清显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格,何况两家长辈也从未有过来往,所谓的亲戚也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 又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帮忙呢? 她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到这事和陈时迁有关。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有一次来帝都参加教研活动,他恰好是承办方,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他简单解释了原因。 “今晚的事我只是让他帮忙联系一下唐局长,毕竟郑棋背后还有启祥,你虽然姓桑但这里不是申城,压倒地头蛇的唯一方法是找一条强龙,而孟家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 “原来是这样,”桑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你又怎么知道他和我的关系?” -- 第74页 陈时迁抚了抚额,忘了自己在她眼里是个不会上网冲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老古董。 “桑桑,”他有些无奈,“我可以上网查。” 星空下,他的瞳孔里倒映着五彩斑斓的灯光,眼神温柔宠溺像柔和的月光一样。 桑酒不自觉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嘛。” “不过他怎么会来参加学术教研会?” 关于桑酒对孟见清的过分好奇,某人莫名吃起飞醋,一把拉起她的手揣进怀里,余温不断地从毛衣里传出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拉长了尾音,“陈太太,你当着我的面这样打听别的男人,是不是不太好啊?” 桑酒:“……” …… 拂云楼那事,本身就是郑棋的错再加上有孟家这座大山靠着,启祥的人也不敢怎么样,老郑总甚至亲自上门和桑酒道歉,为此特意在这次合作上让了一个点,目的是希望她能撤了郑棋的诉讼。 可惜,桑酒不是个心甘情愿吃亏的人,她向来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偏偏这次郑棋踩到了她的雷点。 比起自己的一些委屈,陈时迁才是让她真正在乎的。 他是原则也是底线。 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侮辱他。 当然,桑酒做的这些事陈时迁也全然不知。 因为元宵过后,申大就开学了,他也要早早地回去准备新学期的教师例会,而桑酒则留在帝都继续跟进新游戏开发的项目。 这也是自两人在一起后分开最久的一次。 当时在机场分别的时候也和大多数情侣一样依依不舍,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黏在一起。 但两个星期之后,因为两个人的工作都很忙有时候甚至要隔好几天才打一次电话。 为此,他们特意认真地聊过,彼此都认为感情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它不应该占据所有,甚至影响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异地恋之所以无法长久的原因无非是对方在这段感情里缺乏足够的安全感而产生的信任危机。 因此,为了避免这样的问题发生,他们约定一周两次电话聊天,不聊其他只是聊聊这一周发生的有趣的事。 大多数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手里忙着自己的事,但似乎又已经习惯,即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虽然不在同一个空间却又仿佛彼此身影无处不在。 - 一场细雨带着早春尚未褪去的寒气送至三月,嫩柳长芽,北雁南归。 天光渐明,阳光从云层雾幔中挣破而出,空气里还残留着一股昨日雨后润物过后淡淡的泥土清香。校园里,三三两两的学生搭着惺忪的睡眼,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教学楼走。 是自己来早了吗? 进来的学生不禁疑惑。 不然教室里怎么这么安静。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抱着书本往后面窜,而陈时迁踩着铃准时踏入教室。 通常来说,大学教室的前三排总是空的,哪怕是专业课再优秀的学神在面对一个严厉又寡言的老师的时候也不敢自告奋勇坐在他眼皮子底下。 然而今天偏偏有人坐了,甚至还高调地坐在了第一排。 乌泱泱的人群里桑酒化着精致的妆,优雅从容地坐着。 无论在哪里,美貌总是最吸睛的。 偏她的眼神直白又露骨以至于陈时迁想忽视都很难。 相较于其他学生的普通打扮,今天她穿了一件某品牌高定的香芋紫的西装外套,棕色的卷发纹丝不动地披在肩上,有几根还落到了胸前,优雅又不失俏皮。 她也不像其他学生那样懒散地趴在桌上或靠着椅背,她的腰板挺得很直,要不是桌上一片空荡荡的,真以为她是某个勤奋好学的好学生。 陈时迁走进教室的瞬间有片刻愣神,忽而想起昨晚某人还在电话里一脸遗憾地说自己要下周才能回来。 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 此刻她的目光直剌剌地看着他,毫不掩饰,那双漂亮的瞳仁里潋着流光,比这春日里的第一缕阳光还要灿烂明媚。 许是阳光太刺眼又或是她的笑容太醉人,陈时迁蓦地晃了神。 他匆匆收回视线,面色平静地拿出签到表开始点名。 与此同时,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喊到声响起又落下。仅仅三十个人却把教室后几排的座位都坐满了,这其中除了陪男女朋友过来凑课之外,不少都是因为陈时迁慕名而来。 突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在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一遍遍穿透耳膜的同时仿佛还能听见几声不着调的笑声。 “老师,你是不是忘记点我的名字了?” 桑酒托着下巴笑脸盈盈地看向他,眼眸灵动,阳光落到发丝上含着春风搅动他的心。 陈时迁低头轻咳了一声,“同学,你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学生吧?” 话音刚落,底下非本班学生的同学心虚地低下了头。 桑酒淡笑问道:“不是你们班的学生就不能来听课吗?” “可是老师,我仰慕您很久了。” 她坐的很端正,眼睛却处处透着散漫,一脸淡然说出这句话。 下一秒,教室里轰然爆发出“哦”的一声,晨起的困意瞬间消失,扑面而来的是极具戏剧化的八卦嗅觉,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这注定是一场不会无聊的早课。 -- 第75页 他们的陈教授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哦——” 陈时迁挑眉陪着她继续演下去,“那你仰慕我什么?” “漂亮的皮囊,有趣的灵魂。”桑酒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十七岁的桑酒看脸选人,而二十七的桑酒两者都要。 不是她贪心而是她优秀到有足够的资本去挑剔和选择。 “皮囊会衰老,灵魂会枯竭。” “同学,你的理由很肤浅啊。” 陈时迁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却带着沉重的压迫仿佛要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桑酒淡定地承受着,视线与他相交,像一把利刃却温柔地藏起刀锋。 “那我就陪着一起衰老一起枯竭,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陈教授,你敢吗?” 她的声音无比清晰有力地打破这个宁静的清晨。 这是一句宣言也是一个挑战。 问的是他,赌上的却是两个人的余生。 - 八十分钟的课,除了前面二十分钟那段惊骇世俗的对话外,剩下的一个小时里陈时迁不仅没受影响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当场给学生出了两道题。 黑板上方的壁挂电子钟时间正正好跳到9:50,铃声又一次响起。 原本应该吵闹的教室却异常安静,连一个起身的学生也没有。 因为他们看到那个传闻中高冷的陈教授跨步迈下讲台,不紧不慢地走到第一排的位置,眼里染着笑意,半开玩笑地说: “同学,刚才那两道题你一题也没对。” 桑酒:“所以呢?” “去我办公室,我给你好好补一补。” 然后不等桑酒的反应,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起她的手走出教室。 …… 从教学楼到办公室,桑酒的手被紧紧牵着,脚步一步不落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不少学生老师频频侧头注意他们,陈时迁一脸坦然,而她也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任他带着穿过幢幢人群。 进到办公室,陈时迁反手关了门继而将她压在门上,俯在她耳边问: “提早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一切动作来得太快,桑酒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他的吻落在自己唇上,又凶又狠,仿佛要把这一个月来的思念都寄托在这个上。 桑酒缓缓闭上眼勾着他的脖子主动回应他。 千言万语和道不清的情愫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通通化作虚无。 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那八十分钟对他而言是多么漫长的无尽折磨。 他想他应该早点把她收回家的。 陈时迁慢慢放开她,喘着粗气低头看她,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欲色,语气慵懒:“同学,我都这样了,你说我敢不敢,嗯?” 他捏起她的下巴,隔靴搔痒般咬了一口。 桑酒攀着他的肩失神地颤了颤,依然不肯罢休,想起他在教室里的那套说辞,于是半眯着眼,戏谑调侃:“陈教授,我们这样像不像角色扮演?” 作者有话要说: “ 第42章 春日的早晨风和日暄,初生的太阳照进办公室,轻柔的风吹起纱帘一角,牵着一缕幽香一点点染上他的衣襟。 陈时迁的眼里春水荡漾,眼波如光,声音清润低醇,带着蛊惑,“下次我们可以试试。” 一墙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不时传来几道声音。 “叭哒” 门把手突然被人从外转了转,猛然间桑酒的汗毛竖起,心跳加速,身体因为被陈时迁抵着无法动弹,只好用力屏着呼吸。 外面的人没有打开门,嘀咕了一声后转而走到窗台边,企图探头进来查探。 桑酒刚松下的心再一次被提起来,后背紧紧贴着门,不停地往角落里缩,眼看那人的头就要伸进来了,她着急地推了陈时迁一下,对方却纹丝不动,一脸从容淡定。 “张教授,” 被撩起一角的窗帘重新垂下来,小幅度地波动了几下后再次重归平静。 门外有人说:“陈教授早上有课,估计还没回来。” “这样啊,我这还有一道题要问问他……” 声音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桑酒终于松了口气。 莫名觉得此刻就像是高中课堂上偷偷玩手机时时刻关注老师以防被抓包,这种感觉又紧张又刺激,逼得你肾上腺激素不断飙升。 陈时迁看着她的举动,不禁低笑,“就这么点胆子还想玩角色扮演?” 桑酒觉得自己被调戏了,羞愤地拍了下他的手,下一秒手被人扣住,她扭着身体挣脱了两下。 “别动。”陈时迁的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声质清冽,带着些许沙哑,像羽毛轻轻扫过心间,又酥又麻。 “让我抱一会。” 于是桑酒索性也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许久,才听到他说: “不是说下周才回来吗?” 原本桑酒的确是要下周才回申城,只不过她等不及那么久,和帝都那边的同事交接完工作后急匆匆地赶了最早一趟航班回来。 所以今天早上陈时迁才会在教室里见到她。 “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 她毫不忸怩,坦然承认。 -- 第76页 陈时迁松开手,抬头看到她眼底淡淡的乌青,有些心疼,“以后不用这样,我又不会跑。” “才不是。” 想到早上教室里那些女生的话,桑酒的语气有些酸,“陈教授那么受欢迎,我怕哪一天你就被哪个女学生勾走了,这样我岂不是很亏。” “吃醋了?”他问。 “没有!”桑酒否认得极快,“这只能说明我看男人的眼光很好。” 某人虽然死鸭子嘴硬,却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她说:“我是自豪,因为你优秀才能吸引那么多人喜欢你。” 诚然地讲,她是会因为另一半被很多人喜欢着而吃醋,但与其说对方是喜欢倒不如说是吸引。从某种角度来看,人都喜欢追求美好的事物,那些女学生是,而她也是。 所以她不会去诋毁那些人,更不会因此要求伴侣藏拙。 “当然,我也不差。”她又补了句。 你足够优秀才能证明被你喜欢着的我也足以和你并肩。 “不会。” 桑酒疑惑:“什么?” 陈时迁低头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着字音,认真地说:“不会再有其他女学生,一个你足矣。” 这世上比我爱你更动听的是两情相愿。 陈时迁勾着车钥匙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去哪?” “扯证。” …… - 桑酒对于结婚这个概念一直很模糊,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和喜欢的人拥有一个家的美好期许。 坐在民政局的大厅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桑酒还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陈时迁坐在旁边,头微垂着,比起桑酒,他看起来更加淡定。 他长得是真好看啊。 明明坐在背光里什么也看不清,却依然能清晰地看见硬朗的下颌线,有棱有角。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问:“紧张?” 桑酒诚实地点头:“有点。” 过了一会,陈时迁听到她说: “我从前赶早班机看到那些情侣坐在候机大厅里死死盯着墙上的时钟时总觉得他们太傻,或许你着急等待的时间里对方还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可是,”她忽而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今天早上我摸着黑凌晨四点坐在候机室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却是飞机什么时候到,能不能准点到,到了之后我是不是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站到你面前。” 她看着他,眼神无比温柔。 “陈时迁,只要一想到下一秒要见到的人是你,那我一定会跑着来见你。” 不管天有多黑,不管路途有多远。 屋外春光灿烂,屋内喜气洋洋,美好悄然而至。 因为不是特殊日子,登记的情侣不是很多,工作人员很快就叫到了他们的号。 他们起身一起坐在服务台前,工作人员递了张结婚申请表过来。表格是陈时迁填的,基本信息填满后,他突然转头,像是做出什么承诺似的,语气平淡又坚定:“以后所有的早班机都由我来赶。” 说完,低头很快就在申请人那一栏里签了字,然后把笔递给她。 他的眼神温柔似水,仿佛含着一汪永远不会干涸的泉水,桑酒的心头一动,从小到大,她签过无数次自己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哪一次比现在还要郑重,她凝了凝神,没有任何犹豫得在申请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同一个地方,两个名字贴的很近,是彼此靠近,也是相互扶持。 工作人员又拿了张申请表询问他们要不要做婚检。 桑酒因为从小体质差,所以每年都被孟女士勒令去医院做体检,但她不知道陈时迁在这方面会不会介意,于是问道:“要做吗?” 又生怕他多想,紧接着补了句:“我年后刚做过,各项指标都挺健康的。” 陈时迁闻言忍俊不禁,申大每年都会在开学前给老师提供全身体检,他低咳了下,回道:“嗯,我也没什么毛病。”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对话,偏偏桑酒觉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脸上莫名一臊。 工作人员审核完材料后就带着他们去拍照。 桑酒庆幸在机场的时候没有偷懒化了个妆,此刻正对着手机屏幕抹了抹唇。 陈时迁走过来,帮她举着手机,“桑桑,不用太刻意。” “那怎么行!”桑酒立马反驳他,“一生就这么一次呢!” 听到这话,陈时迁哑然失笑,难得的说了句情话,“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很漂亮。” …… 大概是因为他们俩的颜值太高,摄影师在拍照的时候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般配”。 后面的手续就简单多了,直到桑酒拿着小红本走出民政局时都还没回过神来,盯着证件上的合照看了又看,哪哪都觉得不真实。 她抬头看了眼陈时迁,忽觉阳光有些刺眼,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紧接着晃了晃手里的小红本,勾唇说:“陈教授,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被你骗了。” 闻言,陈时迁挑了下眉,单手揽过她的肩,戏谑道:“桑桑,贼船你已经上了,后悔可来不及了。” “谁说我后悔了!” 桑酒捏了捏他的脸,一脸骄傲又自豪,“明明是我捡到了宝。” 陈时迁在她耳边低笑,尾音勾着笑意,声线干净低沉,“我也是,陈太太。” -- 第77页 桑酒的呼吸一滞,心跳速度不断加快。第一次听到“陈太太”这三个字还是在帝都拂云楼那晚,彼时心境与现在全然不同。 她的脸颊微微发烫,回想起两人初见,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不禁好奇问他:“陈教授,这样的结局你当初在江家婚宴上拒绝我时有想到吗?” 江家婚宴啊── 陈时迁手指摩挲着她的衣服眺望远方。 那个场景他大概会深深刻在脑子里,一辈子也不会忘。然后等到老了还能偶尔拿出来讲给孙子孙女们听,让他们看看他们的奶奶年轻时是怎样的大胆张扬。 他们在盛夏初识,在各种试探中于凛冬相爱,最后决定在初春彼此携手,共度白头。 那个时候或许连他自己也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会有一天成为他的妻子,陪着他过完日暮朝夕。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太奇妙。 别人用几年才做出的决定,而他们却只用了短短几个月,时间或许太短,但心意从未改变。 陈时迁很少冲动,做任何事情前总要权衡利弊思虑再三才决定要不要做。风险家从来不会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他也是。 可唯独这件事,他甚至都没有多余的思考,只是今天早上走进教室看到她的那一刻,春光明媚,一切都刚好。 他想,既然春天那么好,又怎么舍得让它抱有遗憾离开呢。 马上就要到中午了,阳光很温暖,风也很温柔。 陈时迁看见桑酒拿着两本小红本对着太阳下一通拍,拍完后挑挑选选许久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着履平封面放进包里,动作格外小心。 “走吧。”她说。 “嗯。” 两人并排走着,桑酒的手时不时地碰到他的,下一秒她直接握了上来,十指相扣。 她歪着脑袋朝他晃了下手,嘴角翘起笑着说:“陈教授,你合法了,特批准你光明正大地牵手。” 桑酒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清冷的气质被弱化,看着又娇又软。大多数浓颜系的长相都偏冷艳,但她却很好地把成熟女人的韵味和江南女子的娇俏融合的很好。 陈时迁看着她,不自觉收紧了手指,嘴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 现在他们是合法夫妻。 第43章 当桑酒领着陈时迁回孟家,把他和自己的结婚证摆在孟蘅青和林茵面前时,两个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尤其是孟星见,拿着那本小红本左右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一脸不可置信,“陈教授,你真敢把我姐就这么收了?” 坐在旁边的林茵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下他,“大人的事小孩插什么嘴,坐一边去!” 他不满意地撅了撅嘴,嘴里嘀咕一句“我又不是小孩子”,却还是老老实实往旁边挪了个位。 来拜访孟蘅青夫妇是陈时迁主动提出来的。撇开血缘关系,他们对桑酒有养育之恩,既然已经领了结婚证,那么该有的礼数也不能落下。 “你父亲和我姐知道你们领证的事吗?” 这种情况下还是男人最理智,孟蘅青坐在沙发上,表情异常严肃。 客厅里,陈时迁牵着她的手,镇定自若地回道:“领完证,桑桑就已经告诉伯母了。至于我父亲那边,他暂时还不知道,我觉得先来和您们说一声比较好。” 对面的孟蘅青听到他的话,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显然对他的举动有些不满意。 林茵给丈夫使了个眼色,连忙出来打圆场,笑着说:“这样也好。只要你们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陈时迁看着桑酒,眼神宠溺,“您放心,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的的确确想和她过一辈子。” 这么一来,林茵也没话说了,只说了一些叮嘱的话。 因为还要去孟画青那一趟,他们就没留下吃饭,离开的时候孟星见还特意出来送他们。 姐弟俩落后一步。 孟星见凑过来,小声地问:“姐,你就这么草率地结婚了?” 桑酒乜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离婚。”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星见看了眼前面的陈时迁,有那么点痛心疾首的味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幸幸苦苦养了好多年的白菜突然就被人偷了。” 说不上遗憾但难过肯定是有的。 他和桑酒从小一起长大,从他记事起父母就教育他要保护姐姐不让她受欺负,虽然这么多年被欺负的一直都是他,但每次一旦出了什么事,都是桑酒替他擦屁股,当然最后被打的人也依然是他。 如今这个占据了你人生大部分的人从此就要离开你去过自己的人生,不管怎么说,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 桑酒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我是结婚又不是死了。” 孟星见:“……” 他难得煽情一次!! 虽然自己的一腔拳拳真心并没有得到桑酒的认可,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姐,陈教授是长得好看人也不错,但在我眼里你永远是最好的。” 任何男人都配不上! 这句话在陈时迁的注视下他没敢说出来,毕竟他还要在申大混两年。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喊住陈时迁,“陈教授,这里不是学校,我姑且喊你一声姐夫。” 下意识瞟了眼他的脸色,还算正常,于是清了清嗓子,状着胆继续说:“既然叫你姐夫了,那作为弟弟我有必要提醒你几句,首先──” -- 第78页 “啰嗦什么!有话快说!” 桑酒皱着眉出声打断他。 打小他就不太敢反抗桑酒,对她的话从来都是唯命是从,就像此刻即便有些委屈,也不敢造次,吓得他连忙丢下一句,“总之好好对我姐。” 桑酒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陈时迁见状忍不住问:“他一直都这么怕你?” “条件反射而已。”她轻描淡写地回道。 陈时迁了然地点头,此刻颇有点同情孟星见。 “看得出来你们姐弟俩关系很好。” 从刚刚孟星见的表现里就可以看出来,即便有点怕她却还是硬着头皮替她说话。 孟星见怂归怂,但对她这个姐还挺护犊子的,这一点桑酒非常赞同。 “是还不错。” 正值高峰期,高架上堵的水泄不通,陈时迁的手搭在车窗上,极有耐心地一点点挪着。 “也是你们家家庭氛围好才养出了他这样的性子。” 车水马龙的高架桥上鸣笛声此起彼伏,旁边的车主时不时地骂上几句,前面的交警摆动着手臂指挥着一辆辆的车往前开。 十分钟后,桥面再次恢复通畅,与此同时桑酒的声音在一众引擎声里响起,格外突兀。 “现在你也属于这个家庭了。” - 两人到普宁寺的时候,孟画青刚从大师那给他们求了平安符回来。 对于女儿先斩后奏的事,她显然已经免疫了,看着桌上那两本红艳艳的小本子,脸色平静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包连同平安符一起递到陈时迁面前。 “既然领了证,那见面礼也不能少,收下吧。” 陈时迁没有拒绝,把平安符放进了衣服袋子里,红包却转头给了桑酒。 桑酒拿着那份沉甸甸的红包,挑眉道:“这么快就上缴私房钱了,不给自己留点?” 一旁的孟画青嘴上嗔怪她,“嫁了人还这么没皮没脸,这红包是给我准女婿的。” 桑酒俏皮地吐了吐舌。 陈时迁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我的就是她的。” 闻言桑酒朝孟画青扬了扬下巴,仿佛在说: 这可不是我要拿的,是你准女婿亲自点头送到我手上的。 孟画青佯装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看向陈时迁露出了一个满意的表情,“反正东西我已经给你了,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接着她又问:“陈老爷子还不知道这事吧?” “打算回去再告诉他。” “也好。”孟画青噙着笑继续说:“既然成了一家人,也该找个时间双方家长见个面,该有礼数还是不能少。” “当然,您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陈时迁答应得极其爽快。 孟画青见他是个有主意的也不再多过问。只是有些话她还是要叮嘱几句,于是朝桑酒说:“你过来,陪我去房里拿样东西。” 聪明人之间就不需要再多说废话,陈时迁点点头,“去吧。” 桑酒跟着孟画青进了房间,故意留了条门缝,正厅里的任稍一抬眼就能看到她们。 孟画青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未曾多言,瞧了她许久,最后叹了口气:“你向来是有主意的,决定好的事我也不多说,只要你自己考虑好就行。” “见过他父亲了吗?” 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是走不久的,孟女士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陈家是什么地方她清楚的很,何况陈时迁又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境地。 好在桑酒打消了她的疑虑,“见过了,我看陈时迁的意思是老爷子对我挺满意的,还去拜访过舅舅舅妈了。” “那就好。”孟画青松了口气。 “陈时迁这孩子呢,人还不错,各方面条件都挺优秀的。妈妈看的出来他很重视你,就刚刚那几分钟里他虽然在跟我说话,可眼神就没从你身上下来过。现在不比从前,要找一个全心全意对你好的人不容易。” 闻言她看了眼外面的人,笔直端坐,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总之,我对这个女婿是相当满意的。” 接着她从一个锦盒里拿出一只玉质上乘的手镯,说:“这镯子是我当年嫁给你爸的时候,你奶奶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你也别嫌我老派,就当是我们桑家的一个传统了。” 桑酒从她手里接过,镯子有点份量,现在很少有年轻人会带这么重的玉镯。 最后孟画青拍了拍她的背,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也是为人妻了,要懂事些,哈哈强势的时候要强势,但也不要让对方下不了台。” 桑酒看着她,眼眶忍不住发热,乖巧地点点头。 “行了,出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母女俩收拾好情绪走出房间。 ……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这句话果然不假。 客厅里,孟画青和陈时迁这个准女婿聊了很久,两人你一言我一句仿佛当桑酒不存在般相谈甚欢。而桑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一句话也插不上,甚至因为无聊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终于桌面上安静下来,她咂巴了下嘴,懒洋洋地问:“你们结束了?” 两人似乎是才反应过来,孟画青笑着看向桑酒,故意没好气地说:“你既然觉得无聊也不晓得去外面帮我把菜择了。” -- 第79页 被凉了半天的桑酒一时不满,小声嘀咕着:“您也没和我说啊。” 趁着母女俩开始顶嘴之前,陈时迁极有眼色地打断了她们,对孟画青说:“我先陪她去择菜。” 说完拉着桑酒往外面的院子走。 院子里有口矮井,陈时迁拎了桶水上来,又把新鲜摘出来的青菜放进去。 桑酒看着他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在一旁戏谑道:“没想到陈教授做起家务来还挺熟练。” 陈时迁挽起袖子,低头一边洗着菜,一边回她:“谁叫我舍不得陈太太劳累呢,毕竟我们家桑桑的手是用来画画的。” 桑酒很是受用,一点也不害臊,起身走到他身旁蹲下,笑眯眯地说:“那今后就要辛苦陈教授了。” “不辛苦。”陈时迁偏头看着她,仿佛有万千情丝在他眼里缠绕。 他说:“我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桑酒的心里一阵暖流流过,轻轻捏了下他的脸,“陈教授,最近没少冲浪吧。” 情话一套一套的。 “是啊,要不然套不住陈太太的话,她就要跑了。” 陈时迁掺着半真半假的话回应她。 “不会。” 桑酒抬了抬他的下巴,凝视着那张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的脸,流里流气地说: “好歹你还有张脸。” 第44章 整个四月桑酒都呆在申城,和启祥的游戏合作已经步入了原画设计阶段。作为这款游戏的总设计师,她给这款游戏取了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做《黑白世界》。 这是继《灼夏》之后,桑酒第二次担任总设计师,撇开和陈时迁的日常见面外,大部分时间她都扑在工作上。 四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趁着天气暖和,再加上老爷子精神头不错,陈时迁和桑酒商量了下,筹划着准备两家长辈一起吃个饭。 桑酒是知道他和老爷子的关系,原本不想让他夹在中间尴尬,怕到时候父子俩又要吵起来,闹得大家都不好看。但是陈时迁执意要按礼数来,甚至还反过来劝她安心。这样一来,她干脆放任不管,随他去了。 吃饭的地点定在陈家旗下的酒店,老爷子特意吩咐人留下了一个特大包厢。两家人凑成一桌,人还不少。陈家这边陈老爷子和陈时迁的大伯一家都在,还有几个陈家的小辈,就连宋云生也来了,桑酒这边孟家老少再加上前一天刚从普宁寺回来的孟画青,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个人。 一进包厢,桑酒看到这乌泱泱的人头莫名有种三堂会审的感觉,于是凑到陈时迁身边,带着笑说:“陈教授,你紧不紧张?” 陈时迁低头附耳,回她:“待会儿你要是撑不住了就装晕,我立马抱起你往外冲。” 桑酒愣了愣,看他的表情认真不似开玩笑,下一秒,她扯起眉头,自信又嚣张:“别小看我。” 事实证明,陈时迁的担心是多余的。 饭局开始没多久,桑酒已然成功打入内部,游刃有余地在长辈之间谈笑风生,就连陈家那几个难搞的小辈也被她一张嘴哄的嘴角翘起,一口一个“小舅妈”的喊着。 宋云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低声和一旁的孟星见说:“桑酒姐一向这么社牛的吗?” “习惯就好了。”孟星见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宋云生吃惊地咂了咂舌。 倒是孟星见一脸骄傲地看向陈时迁,眼神仿佛在说: 看吧,我姐就是这么自信且牛。 陈时迁的视线落在桑酒身上,她笑的大方得体从容不迫,似乎很少会看到她窘迫的样子。 察觉到他的视线,桑酒抬头,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错,带着只有他们才会知道的暧昧。 她指了指手机示意他。 与此同时,手机提示音“叮”一声,进来一条新微信。 桑酒:【陈教授,今晚我可以去你家吗?】 这无疑就是□□裸的变相邀请了,还是不能拒绝的那种。 陈时迁喉头一动,神色平淡地敲下两个字: 【可以】 旁边的宋云生凑过来时,他一脸平静地熄灭了屏幕。 桑酒收到消息,心满意足地笑了笑,那笑里还带着三分得意。 …… 双方长辈恰巧聊到婚礼时,陈漪慢悠悠地走进来。 包厢里顿时一片安静,老爷子的脸一时间沉下来,碍于亲家在场他不好发作,只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坐下。 陈漪这回倒是没做什么妖,落座后一直只顾着自己,席上的人各怀心思,唯有桑酒神态自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该吃吃该喝喝。 再一次一轮酒之后,大家脸上有了明显的醉意,一个突兀的声音讲众人思绪拉回。 “这是星见吧,都长这么大了。” 还在埋头干饭的孟星见被突然点名,抬起头一脸疑惑。旁边的林茵碰了碰他的手臂,出声提醒:“那位是你陈伯母。” 孟星见反应过来,快速把嘴里的饭咽完,乖巧地喊了一声“伯母好”。 陈漪点头应下,明明是在笑却惊得他莫名出了一身冷汗。 果不其然,他刚坐下就听到对面一个声音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落寞,以及无端怨怼和愤恨。 “容嘉要是还在的话也差不多到这个年纪了。” -- 第80页 席上知道内情的人皆是一惧,下意识看向陈时迁。 陈家人对这件事藏的很深,就连孟家对此也是一知半解,桑酒也没和他们详细说过,对于陈漪刚才的话尤为不解,尤其是孟家二老更是一头雾水。 “行了,今天是时迁的喜事,好端端地提容嘉做什么。” 老爷子最先出声,脸上表情明显不满。 陈家大伯也适时出来当和事佬,“就是就是,今天这样高兴的日子,别提那些伤心事。” “大哥说的轻巧,”陈漪轻笑了一声,她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 凭什么他陈时迁可以结婚生子安然无恙地度过一生,而他的儿子只能躺在冷冰冰的海水里。 “各位,你们还不知道吧,你们眼前的这个人”她指着陈时迁,表情略显狰狞,“是个道貌岸然,亲眼看着弟弟溺水还见死不救的人。” “试问,这样的人你们还会让女儿嫁吗?” 直到听到这句话,陈时迁的眼神暗了暗,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捏紧。 孟家的人听了这番话,各自面面相觑一眼,孟家二老的脸色难看,看着陈时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容太太,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事轮不到你插手。” 桑酒的声音像是淬了冰在一片沉寂中响起。 “我要嫁的人是什么性子我比你清楚,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陈漪闻言脸色微变,只觉得她不识好歹,转头看向孟画青:“桑太太,你也是书香门第里出来的,总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女儿往火坑里跳吧?” 她的话着实有点难听,当下孟画青忍不住皱起了眉。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急性子,损起人来眼都不眨,也就这些年沾染了点佛气才收敛起来,但并不代表她会任人拿捏,当年她也是申城出了名的护犊子。 孟画青轻哼了下,语气不屑:“陈四,这么多年了你这多管闲事的毛病还是没改。” 陈漪在家中行四,所以人称陈四。 接着又听到她说:“我这女儿连我都管不了,所以……”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 聪明人都知道后面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漪听她这么说有些气闷,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撕破脸皮,“那他母亲呢?你们就不想知道当年宋岚是怎么生下他的?” “陈漪——” 陈老爷子怒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道。 陈漪完全不顾及他的脸面,像条发了疯的野狗逮谁咬谁,“宋岚她不知羞耻,在当我家庭教师的时候爬上我父亲的床才有了他。” 她轻笑了一声,看着陈时迁像是讥讽,“要不然我怎么会有相差这么大的弟弟。” “啪——” 重重的巴掌声在包厢里落下。 众人俱是一惊。 陈老爷子颤颤巍巍地站着,脖子上青筋暴起,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吼出来:“你给我滚!” 陈漪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转身拎了包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临到门口时还恶狠狠地望了眼陈时迁,仿佛要把他穿透。 …… 陈漪走后,包厢里再次恢复平静,只是这饭是谁也吃不下了。原本好端端的一次会亲家偏偏让人搅了局,孟画青担心二老心情郁结,索性让孟蘅青喊了司机先送他们回家。 陈老爷子由人掺着走到他们面前,一张老脸被气的涨红,心怀愧疚道:“孟老兄,嫂子,今天这事是我没管教好不孝女,实在对不住了。但是你放心,桑酒这儿媳我是认定了,至于时迁,” 他叹了口气,“他是个好孩子,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他。” 孟家二老虽然被今晚的事吓到,却也不是听信谗言的人,反过来宽慰他:“时迁这孩子是桑桑自己瞧上的,我这外孙女虽说其他一般,但眼光还是很好的。” 有了这句话,陈老爷子一晚上动荡不安的心终于落下来。 送走二老后,老爷子单独和桑酒聊了一次。 他和桑酒说了许多,包括陈时迁的母亲以及当年容嘉的死,在述说的过程里他似乎分外愧疚和自责,好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 面前的这个老人,两鬓已经斑白,因为生病面色不佳,就连走路都要靠着别人扶着。曾经叱咤商场的人如今却颓然地坐在这,只能对着她一个小辈说出这多年来的悔意。 桑酒看着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倘若他不是陈时迁的父亲,她或许还会留些同情给他。 可惜没有如果。 因为他,陈时迁才受了这么多非议,也是因为他,害得宋岚背井离乡众叛亲离。今天的所有种种都是他的懦弱造成的。 桑酒做不到原谅他,就像他无论怎么做也弥补了陈时迁心里这么多年的遗憾。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可修补痕迹依然存在,有些伤痕是堆积再多名药也无法消除的。 她不是陈时迁,也无法替他做出选择。 - 老爷子今晚被陈漪闹得精疲力尽,和孟画青赔礼道歉完后就让司机载着回去了。 出了酒店,一伙人分道扬镳。 桑酒原本是打算和陈时迁一道回去的,但上车的时候却被孟画青喊走了,理由是她这个当妈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有必要去看看没有自己在身边,女儿是怎么生活的。 孟女士亲自发话,她也不敢造次,只好悻悻然收回脚,闷闷不乐地说:“看来今晚我不能陪你了。” -- 第81页 发生了这样的事,孟画青没有当场拉下脸面就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陈时迁点头宽慰她:“去吧。” 趁着孟女士催她前,她伸出手捏起他抿紧的嘴角,试图捏出一个笑脸:“陈教授,祝你今夜好梦。” 陈时迁心神一荡,眼神不禁软了下来,“好。” 第45章 桑酒的公寓在紫荆那一带,从酒店过去路程不短,孟画青坐在副驾驶,一上车后就闭上眼睛不说话,车内气氛略显沉闷。 车子路过两个红绿灯后,桑酒终于沉不住气,扯着笑说:“孟女士,今晚谢谢了。” 正闭目养神的孟画青轻哼一声:“你是我女儿他是我女婿,我不帮着你们难不成还去帮外人!” 桑酒知道今天晚上这一出闹的她心里不大舒服,余光瞟了她一眼,“那你是生气了?” 旁边的人眼睛紧闭不说话。 “陈时迁的事我没想瞒着你。” 恰好是红灯,桑酒停下来和她解释道。 “你以为我气的是这个?”半晌,孟画青睁开眼,“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看清楚就行,与他父母有什么关系,你将来是和他过日子又不是和他陈家人过。” “那你今晚干嘛非要住我那去,还用了那么烂的借口?” 孟画青瞧着她那副不争气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是为你好!今晚这事虽然不是他的错,但终究是他没处理好,要不是看他对你挺认真的份上,单凭一个陈漪我就一万个不同意。” 她这一番话明显是带了个人偏见,桑酒笑着问:“孟女士,你今晚怎么回事,怎么一提到陈漪火气就这么大,你不是一向教我和气待人吗?” 孟画青扭捏半天才道出其中原因。原来这位陈四小姐过去也是桑知远的追求者之一,这其中的纠葛怕是要说上好几天,她三言两语带过。总之最后的结局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桑知远娶了孟画青,陈四远嫁香港。 严格意义来说,这位陈四小姐和她也算得上是情敌。 “难怪我说你今天好端端的怎么就呛起人来,原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桑酒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调侃几句。 “行了,”孟画青打断她,“你就顾着你自个的事吧,一个陈漪还蹦哒不了多久。” 得,有了这句话,桑酒也放心了。 毕竟孟女士的战斗力也不是盖的。 丈母娘虽然认可准女婿,但标准要求依然摆在那,一点也没因为自己女儿喜欢就松口,“今天这事到底是要他去做个了结,我跟你外公外婆虽然不在意,但总不能往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还要这样三番两次地来闹一出,这不膈应人嘛。” 她能不在意陈时迁的身世,桑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再三保证这事一定会处理妥当。 - 回了紫荆公寓,孟画青被今晚的事闹得黏了一身汗,早早地去了浴室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桑酒还坐在沙发上,不免又唠叨了两句,“别老看手机了,快去洗澡睡觉。” 桑酒抱着手机,拖鞋被踢的东一只西一只,含糊回应道:“知道了。” 又在沙发上坐了半小时,直到卧室的灯灭了,她悄悄瞥了眼确定里面没动静了,才蹑手蹑脚地起身,拿起车钥匙出了家门。 凌晨十二点,一辆E系奔驰在高架上飞驰,一路往南开。 疯狂的事桑酒过去没少干,但像今天这样背着家里人偷跑出来会男人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做。此刻坐在车里,全身血液沸腾,不停叫嚣着,脚下的油门也跟着不自觉往下踩了踩。 车子在申城郊区停下,桑酒下车的时候陈时迁已经在那了。 整个人屈膝靠在车门旁,高大的身影隐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嘴里咬了一支烟,猩红的烟灰在风里极速消散。 桑酒走过去轻佻笑着:“陈教授,我们这样好像偷情。” 月黑风高,荒郊野岭,孤男寡女,怎么看都不像是做正经事。 陈时迁垂眼看她,月光下她笑眼粼粼,他略一挑眉,戏谑道:“那也是桑小姐先勾引的我。” 桑酒蓦地笑出了声。 这倒是。 毕竟调虎离山这一招还是她想出来的,于是她踮脚勾起他的下巴,勾唇一笑:“你这样算不算愿者上钩。” 陈时迁闻言俯身靠近她,嘴里的烟已经被他灭了,噙着意味深长的笑看向她:“除非鱼饵是桑小姐。” 桑酒被他看的浑身一颤,脚不自觉软了软,仰起头吻了吻他的唇,接着偏头靠近他的耳根处,声音魅惑,“那陈教授要不要试一试?” 陈时迁的眼神再次暗下来,在深不见底的黑夜里越发充满攻击性,偏偏面前的人似乎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不自知,依然笑的风情妩媚。 下一秒,桑酒整个人被他带进车里,铺天盖地的吻朝她袭来。 陈时迁把椅子放平,低头慢慢靠近,手抚上她的脸,垂眼与她对视,声音喑哑,“桑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吗?” 桑酒被他吻的脑袋有些缺氧,眼神迷离,但理智尚且还在,搂住他的脖子,挑衅道:“陈教授,你不敢了?” 陈时迁挑眉轻笑,吻着她,手掌贴着她的腰,温热的触感一点点放大,好似每一寸肌肤都烫了起来。 桑酒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 第82页 陈时迁怕她冷,车载空调一直开着,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身如火窖,又热又干,迫切地想要寻求一处安慰。 一番亲热后,陈时迁依旧衣冠整齐,双手靠后,半撑着身体,嘴角溢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多少有点斯文败类。 桑酒眼睛半睁着,心里腹诽: 千年狐狸精! 从前不知道,原来这人还有两副面孔,妥妥的衣冠禽兽! 而陈时迁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故意折磨她似的,突然停下了动作,勾唇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吻着,压低了声音,有点邪肆地说:“叫我什么?” 眼前有片刻失神,桑酒胡乱地抓着他的背,下意识地喊:“陈教授。” “不对。”陈时迁故意掐了下她的侧腰。 “陈时迁……”桑酒低低呢喃着,紧紧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陈时迁满意地笑了笑。 这三个字仿佛有魔力般勾得他一次次动情,抚着她汗湿的鬓角,吻了吻,回应她:“我在……” 感受到脊背传来的阵阵麻意,桑酒觉得自己此刻犹如深海里的木舟,时而沉入海底,时而得见天日。 寂静的荒郊,车外是汹涌澎湃的江潮,车里是旖旎缭绕的气息,天地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者,而月亮羞得藏了起来。 只有万物知道,他们在一场自然里酣畅淋漓过。 …… 桑酒半眯着眼靠在陈时迁怀里,身上披着他的外套。 荒唐又疯狂。 情.欲.渐渐褪去,意识慢慢回笼,她想起刚才的一幕,心脏仍是止不住快速跳动。 她居然在车里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 陈时迁从背后贴近她,附耳戏谑道:“你现在后悔是不是有点晚了。” “谁说我后悔了!”桑酒不服气地反驳他。 “哦──那看来桑小姐玩的挺野的。”他埋首在她颈窝,低低笑着。 大腿根处隐隐传来痛楚,桑酒咬着牙毫不示弱,“彼此彼此,陈教授也不差。” 陈时迁摸了摸鼻子,自觉理亏,于是拉了拉她的衣服,想要低头去察看,“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桑酒立马制止他,一脸警惕,“不行。” 好家伙,她也是要脸的好伐啦! 刚刚她也就是仗着车里黑什么也看不清才敢肆无忌惮,眼下车里灯都亮着,天空隐隐露出鱼肚白。 这种将人毛孔都看清的情况下怎么好意思给人看! 尤其还是在那种地方! 桑酒捂着衣服坚决不让他碰。 陈时迁看着她忽觉好笑,“你身上我哪里没看过,这会害什么羞。” 桑酒还是不肯让步,摇着头拒绝。 陈时迁扶正她的肩,直视着她,“桑桑,我们是夫妻,要试着去接受对方的所有,包括缺点。既然这样,我作为你的丈夫,察看自己妻子的伤口有什么不对?还是说——” 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还是说我让你难堪了?” “不是。”桑酒小声回道。 “那是为什么?” 她做事向来坦荡,承认自己优点的时候也接受自己的不足,只是她还没做好这样赤剌剌地把自己暴露在伴侣眼下。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害羞吧。 这也太丢人了! 忸怩之间,陈时迁已经扯过她的衣服,低头察看。 略带凉意的手指碰上肌肤,桑酒惊呼了一声。 大腿内侧被皮质座椅磨得蹭掉了一层皮,再加上他下手没轻重,此刻那部分皮肤泛着红,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眼神沉了沉,打定主意以后不能再由着她闹了,至少车里是不行了。 桑酒觑了他一眼,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事。” 陈时迁“嗯”了一声,帮她把衣服重新盖上。 “等回去再抹点药。” “好。” 她是极会看眼色的,猜到刚刚他有些不高兴了,于是抬头蹭了蹭他的脸,语气撒娇:“陈教授,你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 陈时迁低头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地靠在他胸口,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时不时往他怀里钻。 他换了个姿势想让她睡的舒服些,睡梦中,桑酒皱着鼻子不满地呓语一声:“陈时迁,你别动了。” 陈时迁失笑,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好,我不动了。” 第46章 那天之后,第二天陈老爷子又带着陈时迁登门拜访,一为的是陈漪的事专门道歉,再者是为了他们俩的婚礼。 老爷子的意思是既然已经领了结婚证,那婚礼也得提上日程来。 陈时迁和桑酒都不是很重仪式感的人,一致认为婚礼可办可不办,但两方家长都觉得有些地方还是得按程序来,尤其是陈老爷子似乎很着急,当下就要找大师算个好日子。 离开孟家的时候,两人跟在后面,陈时迁故意拉开了前面的距离,转头询问她:“你要是不想那么着急办婚礼,我们可以再缓缓?” 桑酒倒也没有那么抗拒,只是心里有些疑惑,她干脆直说:“我就是觉得老爷子这次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陈时迁闻言看着前面脊背佝偻,走路颤巍的背影,与一旁比他年长几岁的孟老爷子比起来,他看起来要苍老许多。 -- 第83页 他收回视线,淡淡地说:“医生说他顶多撑半年了。” 桑酒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相比她的不知所措,陈时迁显然更坦然,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别多想,生老病死很正常。” 桑酒无声叹了口气,心疼又辛酸,她差点忘了,眼前的这个人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惧怕死亡。 - 春天的最后一场雨过去,申城就入了夏,陈老爷子的病情在这个五月急转骤降。桑酒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陈家上下因为老爷子的病搞得鸡飞狗跳,只有陈时迁依然按部就班地过着,照例每天去学校,有时候课结束的早就来公司接桑酒一起回他的公寓。偶尔也会去一趟陈宅,每回碰到陈漪都免不了要被她骂一句“没良心”,但他总是表情淡淡的,不当回事,匆匆来匆匆走,从来不会多停留。 桑酒看在眼里,却从不多问,也就时不时的跟着他一起去陈宅气气陈漪。她嘴皮子厉害,脾气又刁钻,陈漪说不过她一个小辈就只好冷着脸甩门,也就这个时候家里能有片刻安宁。 老爷子转入ICU那一晚,桑酒刚好在帝都,她到医院的时候,陈家一大家子人都守在病房外。陈时迁屈腿靠在墙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桑酒走到他身边,轻声唤他:“陈时迁。”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笑了下,“来了。” 他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太好,两颊清瘦不少,眼里布满红血丝,即便如此也不忘关心她,“刚下飞机有没有吃点东西?” 桑酒不想骗他,却还是点了点头,“吃过了。” 下一秒,陈时迁拉起她的手穿过走廊。 “爸现在躺在里面抢救,你还有心情想别的事!” 陈漪双手环胸坐在椅子上,蹙眉看着他们,语气不善。 走廊上的其余人听到动静视线纷纷转向他们。 陈时迁按着桑酒冲动的手,敛眉淡漠道:“我从小在外长大,自然比不上你们感情深厚。”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了。 电梯口,桑酒急忙拉着他,“去哪儿呀?” 医院不锈钢的电梯门里映着两人的身影,陈时迁按了电梯键后侧头看了她一会,才说:“我饿了,陪我去吃饭。” 桑酒眼皮一跳,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好,我陪你。” - 医院附近的餐馆不少,陈时迁随意挑了家馄饨店点了两份鸡汤馄饨,还特意和老板说了不要放葱。 两碗香喷喷的馄饨汤端上来,饶是桑酒再嘴硬也馋了,连忙拿起筷子囫囵吞了两个。 陈时迁这几天一直在学校医院两头跑,忙起来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眼下看她吃得香,食欲也跟着上来了,埋头吃了好几个。 桑酒见他吃得欢,顺便从自己碗里夹了几个给他。 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馄饨个数,陈时迁下意识抬头。 桑酒正一脸笑眯眯地盯着他,坦然地说:“我吃不下那么多。” 这么明显的意图如果他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的枉为人师了。他放下筷子,无奈地笑了笑,“本意是想带你来吃饭,结果却真成了你陪我。” 桑酒眨了眨眼,“我吃了呀。” 对面的那碗汤里表面浮着一层亮晶晶的油,底下的馄饨所剩无几,桑酒没吃几个,大部分都进了他肚子里。 如她所言,的确是吃了。 陈时迁扯不过她的逻辑,只能颔首表示赞同。 毕竟桑酒的反观察能力永远高人一筹。 忽觉脸颊一痛,他抬眼瞧见桑酒正两手捏着自己的脸,言语里似乎还带了点少有的责怪: “陈教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吃饭?” 还没等他回又听到她说: “也就才一个星期怎么下巴都尖了。”说完还顺手戳了戳他的下颌线。 “没那么夸张。”陈时迁把她的爪子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冷静分析,“通常来说,男性的新陈代谢和所耗能量要比女性高,即便坐着不动,消耗的热量也要大于女性,何况我每天都在动,所以你才会觉得我瘦了。” 某人的教师魂一点即燃,俨然是把这当成教室,把她当做认真听课的学生了。 可惜从小到大她都是老师最头疼的那种学生。 桑酒夹了个馄饨堵住他的嘴,“既然这样那你赶紧多吃点吧。” 裹满汤汁的馄饨皮混着肉香填满整个口腔,陈时迁慢条斯理地咽完后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觉得这几天的疲倦和阴霾都烟消云散了,难得有空闲下心来和她开玩笑,“陈太太的命令我怎么敢不答应,毕竟大家都知道我惧内。” “大家是谁?”桑酒斜着眼,下巴高高抬起。 “你,我,”他指了指,“哦,还有馄饨。” 桑酒被他这套说辞逗笑了,翻了翻白眼说了一句“无聊”。 - 也就忙里偷闲了这么半个小时,他们回去的时候老爷子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VIP病房里挤满了人,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走亲戚的。 老爷子插着气管躺在病床上,半睁着眼,看到他们抬了抬手。 屋里的人见状纷纷把路让给他们。 “时......迁......”老爷子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两个字。 -- 第84页 陈时迁牵着桑酒站在床前,一言未发。 老爷子像是早已料到重重地阖了下眼皮,吩咐助理让其余人都出去,桑酒原本也想走,却被他拦下了。 陈漪虽然不忿,却被陈识冷着脸拉走了。 方才还略显拥挤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老爷子的视线落在他俩紧握的手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向桑酒,声音断断续续道:“有你在时迁身边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你们的婚礼了。” 对着一个已经病入膏肓还在垂死挣扎的人,桑酒始终做不到真正的绝情,更何况从理论上讲她还应该称他一声“爸爸”。 她并不会吝啬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怜悯,哪怕只是一句口头的宽慰。 “您别这么说,我们的婚期还等着您来定。” 老爷子乏倦地笑了笑,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是死之前终究还有未了的心愿,他转而看向陈时迁,这个他予以众望又被他抛弃的儿子,眉眼里多是他母亲的影子,性格却和自己如出一辙。 “你母亲要是看到你成家立业一定会很高兴的,”他说。 陈时迁的脸上未有任何波动,看着他犹如看陌生人,只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陈家人提到她的母亲,眼里的厌恶和冷漠藏都藏不住。 “你不配提她。” 听到他的话,老爷子并不意外,似乎已经习惯了,只是失望和悔恨夹杂着到了此刻才肯说出来,他的声音抖得很厉害,几乎掩面而泣,“我不奢求你叫我一声父亲,也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恨我,恨我当初不信你,连你母亲的葬礼都来不及参加就执意把你送出国,一送就是十五年啊......” 他越说情绪就越激动,短短几句话下来,已是老泪纵横。 当年的事,桑酒只知道最后的处理结果是陈时迁被急急忙忙送出国,却并不知道原来他竟连亲生母亲的葬礼都未来得及参加。 所以这样的待遇凭什么让那些人指着鼻子骂他,又凭什么要叫他放下! 这天底下最不应该觉得亏欠的人是他! 听着老爷子的忏悔,桑酒的心里如同被针扎一般,一下又一下地刺痛着,而刚刚才升起的对他的所有同情在这一刻也全都化为乌有。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人父。 陈时迁冷眼看着这个与他有着百分之九十九血缘关系的人,此刻他躺在病床上无比痛恨地向他忏悔过去的种种,他只觉得好笑,“这些话你应该对我母亲说。” “从你为了利益将她抛弃的那一刻起,她心中所有的信仰就已经全然崩塌。只是她太傻,傻到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还不肯认清,不然又怎么会连死了都进不了你陈家的祖坟。” 老爷子被戳中痛处,呼吸猛然急促,整张脸被涨的通红,双手在空中胡乱拍打,腿脚并用地踢着床。 “陈时迁,叫医生。” 察觉到不对劲,桑酒连忙喊他。 而陈时迁像魔怔了一般,双眼通红,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对于他的挣扎无动于衷。 床边的监护仪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桑酒顾不上其他,连着按了好几下呼叫器。外面的人听到屋里的动静立马闯了进来,与此同时,医生也及时赶到,严词声明让闲杂人等离开病房。 病房外,陈漪怒气冲冲地冲上来给了陈时迁一巴掌。 “陈时迁,你是要害死爸吗!” 她这巴掌是用了十成力打下去的,陈时迁的嘴角瞬间肿了起来,还流了一点血。 他舌头轻刮了下伤口,眼皮上抬,不屑地一笑:“那是你爸。” 第47章 陈漪似乎还不解气,又扬起另一只手。 桑酒上前攫住她,眼神冷凝,“容太太,这里是医院。” 陈漪一脸吃痛,只能被迫仰着头,眼里的怒火像火山一般迸发出来,死死地盯着她,“桑酒,你别以为跟着陈时迁就真当自己是陈家人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啊——” 桑酒扬起另一只手,没有片刻犹豫重重落下,陈漪还没说出口的话转为一声惊叫,捂着脸不敢置信。 病房外其余人被她这一番举动吓得着实不轻,陈识头一个走过来,皱眉看着她,略显责备,“桑小姐,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长辈。” “是吗?”桑酒看着他们,不紧不慢地说了句,“她刚才打人的时候可没把自己当长辈。” “你——”陈识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而带着愠气看向陈漪,“爸现在生死未卜,你还嫌事不够大!” 陈漪被打得晃了下神,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桑酒并不打算在这多待,拉着陈时迁快步离开,中途和护士要了棉签和碘酒。 医院的廊椅上,她按着陈时迁坐下,接着拿了根棉签蘸取了点碘酒往他伤口上抹。 “嘶——” 对方下手没个轻重,不像是来救人的倒像是杀人的,陈时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着调地笑着:“桑桑,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桑酒唇线紧抿不说话,周遭气场全然冷了下去,手上动作却是轻了很多。 嘴上的伤已经抹了药,她放下棉签,声音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陈时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如果刚刚她没有及时按呼叫器,以陈家对他的态度,很有可能会让他背负上谋害亲父的罪名。在桑酒看来,陈时迁虽然心冷但绝不是无情鲁莽的人。 -- 第85页 陈时迁却忽然笑了起来,似讥讽又似自嘲,“桑桑,这样的我让你害怕了吗?” 他的眼神太过凉薄以至于被盯着的桑酒忍不住一颤。 察觉到她的动作,陈时迁偏过头,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残忍又薄情,“桑酒,我就是这样的人。美好温柔只是你眼中的我,事实上,我自私冷漠胆小怯懦,甚至睚眦必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我不反抗是因为我了解他们,只要我越沉默他们就会越高兴,而最后自然也摔得越惨,自始至终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他们强加在我母亲和我身上的欺辱。” 他说完这些不再看着她,冷淡地重复了一遍,“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桑酒看着他,恍然觉得有些陌生,“他是你父亲。”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是。” 这是桑酒从未见过的陈时迁,寡冷无情到好像连身上最后一点人味也消失殆尽。 她突然有点看不懂他了,郁青曾评价他孤傲冷漠,是个天生的薄情人,可她却一口反驳,料定他这副冷清的面孔下怀着一颗赤忱的心,只有这样的陈时迁才能打动骄傲的她,让她甘愿低下头颅。 可如今他被仇怨遮住了双眼,甚至不惜罔顾人命。 那这样的人还值得她奋不顾身纵身一跃吗? 桑酒退后两步,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听到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陈时迁低着头一声轻笑。 这样也好。 她本来就应该是翱翔云海的鹰,又何必为了他屈居在四方天地里做受人指点的鸟雀。 只是不知道她刚刚用力打人的手疼不疼, 不应该让她走那么快的...... - 凌晨十二点的急诊室并没有因为夜幕的降临而冷清下来,相反这个时间点送来的病人更多,大多是身负重伤,鲜血淋淋,与之同行而来的还有连绵不绝痛彻心扉的哭声。 “让一让,让一让!” 几个护士推着病床匆匆路过。 躺着的病人左边小腿畸形地扭着,髌骨处鲜血直涌,还能看到森森然的白骨。旁边的孕妇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一路泪流满面地跟着。 医院,总能看到这世上最不幸的一面。 桑酒收回视线往反方向走。 病房区的走廊静得出奇,偶尔有人路过,头顶的声控灯随之亮起又随之熄灭。 楼梯口的灯从楼道里照进来,陈时迁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头倚着墙,双眼紧闭,幽暗的光落在他身上,忽明忽暗。 桑酒径直走了过去。 “啪嗒——” 整个走廊都亮了起来。 因为突如其然的光亮,陈时迁的眉心几不可见地抖动了一下,却依然没有睁眼。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打算走了吗?” 寂静空旷的廊道里,桑酒的到来打破了平静。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时迁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 去而复返的人此刻站在他面前,哪怕脸色不太好,语气也很差,可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似无论如何也隐瞒不了的。 他嘎哑着声问:“不是走了吗?” “去哪?”桑酒语气不善,“脸肿成这样不拿冰块敷一敷你明天怎么上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陈教授受家暴了,我可不想背着莫须有的罪名。” 左脸隐隐传来丝丝冰凉,一点点侵入肌肤,似乎有魔力,脸上痛感逐渐消散,鼻尖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佛手柑味。 “桑桑,你不生气了?” “生!” “那为什么走了还回来?” 桑酒把冰块扔到他手上,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冷声道:“我手还疼着。” 陈时迁低低一笑,知道这是在给他台阶下呢,于是拉起她的手细细察看。 过了这么久手上其实早就没有痕迹了,再说她也不是真的痛,可陈时迁依然看得很认真,像捧着绝无仅有的珍品一般小心呵护,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以后这种事不用你亲自来,不然只会脏了你的手。” “那你呢?”桑酒反问他。 去拿冰块的路上,她一直在反思自己。诚然,她没有亲生经历过他的事,仅仅从几句只言片语里猜出他从前过得很不好,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因为哪怕是两个有过相同遭遇的人也不能完全体会到彼此的痛苦,很多时候只能共情而不能共心。 妄谈是性格家庭都截然不同的他们呢。 陈时迁抬眼看向她,眼里流淌着她看不懂的痛苦,最后轻轻阖上了眼,笑容苦涩,“桑桑,我没办法不恨他......” “当初我母亲和他在一起,别说婚礼就连一张结婚证都没有,所以陈漪说我是野种一点都没说错。” 桑酒皱了皱眉,她不喜欢他这样轻贱自己。 “她这一生最希望的就是能得到陈家的认可,这样她的儿子才能活得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可是这个愿望到她死都没能实现。火葬完那天,陈家几个长辈以无名无分为由拒绝我母亲入葬在独属于陈家的南山公墓,最后是我外婆不顾旁人的说三道四执意将她的骨灰埋在了乌水。” “哪怕最后他跑到英国求我把母亲的骨灰迁至南山公墓,我依然没有答应。她生前已经被他所困,死后也不应该成为他们陈家的傀儡。” -- 第86页 “陈时迁......”桑酒嚅了下嘴,不知道说什么。 陈时迁睁眼回望着她:“所以桑桑,我没办法原谅他。” “我知道,”桑酒主动抱了抱他,在他背上轻轻拍着,“我没有让你原谅他。他有错就该承受着犯错误的后果,没有人有资格可以强逼受害人去原谅伤害者,可是你今晚那样做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成为第二个陈漪。” 有些错误已经铸成,再大的补救也无济于事。 但受到伤害的一方不应该为此困住自己一辈子,否则行将踏错后的每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陈时迁,我知道让你忘记过去很难,可是人总是要往前走的。与其一辈子困在牢笼里不如试着去挣破它,满身伤痕也好过与厌恶的人同归于尽,平白惹得自己一身腥臭。破釜沉舟需要勇气,可阅尽千帆后归来,依旧明媚,不是吗?” 陈时迁的心神为之一荡,这么些年,他一直困在自己铸就的牢笼里,一边自怨自艾,一边又放任躺平,恨着陈老爷子的同时却又享受着他时不时递过来的好意,所以才会那么迫切地想看到他痛苦的样子,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解脱,可说到底也唯有他还困在牢笼里。 在遇上桑酒之前,他一直独自活着,生活单调到即使下一秒是世界末日也不会有太多情绪,固执地认为一个人来也理应一个人走。可他自认为潇洒的人生理论在桑酒面前完全不值一提,因为她永远是浩瀚星空里最亮的一颗星。 她要热烈而自在地活着。 不惧风雨,不畏艰险。 感受着心脏因为她一下又一下狂热的跳动,陈时迁下巴抵在她的肩头,郑重肃然地说:“桑桑,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桑酒侧过身,眨眨眼,“那你知错了吗?” 陈时迁依言,乖巧地点点头。 “错哪了?” 闻言,他拧眉疑惑地看着她。 “错在你不信任我。” 桑酒惩罚似的捏了下他的后颈,没好气地说:“你觉得就你刚才那番话能把我气走?陈时迁,我们是领了证的,我是你的合法妻子,你下回再说那些话,来的就不是我而是离婚证了!” 陈时迁失笑,搂紧她:“你离婚我就上诉,你找不着下家婚也离不了,我们就这么耗着。” 桑酒:“想得美!” 想不美也得想美了。 人活一世,遇到幸运的人也就一回,他运气手气向来臭,此生能碰到就牢牢抓紧了,要不然下一回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了。 第48章 陈老爷子还是没能撑到入夏,离世前一晚把子女叫到床前语重心长地告诫了一番,最后又单独留下了陈时迁。父子俩聊了很久,没人知道老爷子和他说了什么,再进病房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紧紧闭上,但脸色端详,嘴角甚至带了微微笑意,看样子是安然逝世的。 陈时迁出来的时候,表情依旧淡淡的,但桑酒还是看出了他脸上久违的释怀之意,是那种长期处于高压下突然放松的舒心。 还好,他没有变成第二个陈漪。 桑酒走过去,勾起他的手,轻声唤道:“陈时迁,你成功了。” 成功不再为过去所困,也不再为仇怨所累。 二十九岁的陈时迁终于做回了自己。 陈时迁看着她,目光灼灼,付之一笑,“嗯,还不算太晚,” 老爷子的葬礼办的不算隆重,他死前特意吩咐子女葬礼简单就好。生前他已经足够风光,死后低调些就好,免得到了阎罗殿阎王不肯收,陈家人遵循他的遗愿,一切从简。 入葬的那天,天空明媚,万里无云。 前来吊唁的人看着那张黑白遗照少不了一阵唏嘘,曾经叱咤风云的人最后也不过是一死,然后化作一抔黄土,在世人的记忆里逐渐消散。 死亡,人们惧怕它的同时又不得不面对它。 因为人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为死亡做准备了。 ....... 桑酒在葬礼上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江添屹。 两个昔日好友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逢,一个是亡者新媳,一个是亡者前孙婿,如果没有和傅音离婚,他或许还应该喊她一声“小舅妈”,桑酒笑世事无常。 “这回是真的要恭喜了。”江添屹看着她手上的戒指,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认真地说道。 桑酒笑着回了句“多谢”,继而又问,“你呢,接下来什么打算?” 成年人的友谊就是这样,即便之前闹得再难看,再重逢后的一句问候就能冰释前嫌。因为长大后的我们才知道一份珍贵且长久的友谊有多么来之不易。 江添屹双手插兜,极目远眺,平淡地说:“江.氏.打算开拓北美市场。玩了这么多年,也是该挑起公司重担了。” 他看起来比从前成熟多了,尽管举止依旧散漫但眼神里的轻佻已不复存在。 “什么时候走?” “下周。” 桑酒略微惊讶:“这么着急?” “嗯,那边急着用人。所以,”他颇有些遗憾,“你的婚礼我估计是赶不上了。” 桑酒了然表示理解。 “阿音——”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傅音应了一声,转身朝他们走来,看到江添屹的那一刻脚步驻足了一会,眼里闪过片刻诧异,但也仅仅一秒,继而她笑着和桑酒点了下头后匆匆跑走了。 -- 第87页 “不去和她打声招呼吗?”她试图想弥补些遗憾。 “不了,”江添屹收回视线,“她应该不想见到我。” 桑酒暗自叹了口气,接着听到他说: “桑酒,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一开始和她结婚或许是冲动,但离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不是她的良配,她跟着我只会蹉跎岁月。” 这话其实说的挺渣,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实话。 与其互相折磨,不如趁着大家还没撕破脸皮时早点断了,各自安好的同时也能给足彼此尊重,不至于到最后谁都下不了台面。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桑酒也不再遗憾,不提前尘往事,只祝他前程似锦,一路繁花。 分别时,江添屹调侃她:“之前还拦着你不要和陈时迁来往,现在看来,我们三个里你才是最幸运的那个。” 桑酒望着朝她阔步走来的男人,由衷地笑了笑,“是啊。” 这世上再没有比遇到陈时迁更幸运的了。 陈时迁过来时看到她一直在傻笑,心情也莫名舒畅起来,掐了下她的脸,“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桑酒歪着头看他,目光澄澈:“陈时迁,我就是觉得遇到你,真好。” “嗯?” “你看啊,中国有那么多人,而其中大部分人都是试了好多次才堪堪遇到了携手一生的人,而我只用了一次就从茫茫人海里找到了你,所以说,我是不是很幸运?” 陈时迁眼带笑意问她:“只试了一次,不后悔吗?没有我,或许你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桑酒摇头,“除了你之外,确实还有更好的人,但只有你是最适合的。” 陈时迁忽觉心旌一动,喉结滚了滚,深邃的目光直直望进她的眼里:“我才是那个幸运的人。” - 葬礼一过,一切又恢复如常,按照老爷子生前的遗嘱,公司由陈识接管,剩下的股权三姐弟平分,但多拿出了百分之十给陈时迁的母亲,为此,陈漪闹了很久。最后以陈时迁主动让出自己的股权来结束了这场不算闹腾的遗嘱纷争。 后续桑酒有问过他后不后悔放弃自己的那一份,毕竟陈氏的股权,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也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他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她说:“人只要不停止脚步,财富是永远不会竭尽的,而其中的区别只是多少的问题。既然都要靠奋斗才能赚钱,那为什么我不用自己双手挣的钱,至少我花的心安理得。” 话虽说的在理,但是桑酒身上的商人性子在这个时候暴露无遗,在她看来,有钱不拿是傻子行为。 她稍稍不满,“你这样显得我像是个唯利是图的奸商。” 最后还是陈时迁耐着性子和她解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桑桑,我也是个俗人,当然也希望钱越多越好,但是陈家这个坑太深太复杂,我不确定自己跳进去是否安然无恙。要是从前,我一个人跳了也就跳了,可现在我还有你,我不能把你扯到风险里,你明白吗?” 听了他的话,桑酒才按捺住了财迷性子,勉强欣然接受。 陈时迁笑骂她“小财迷”。 然而某小财迷在520那天瞒着他狠狠大出血了一次。 桑酒也是在公司茶水间里无意听到他们在说520送礼这事才想起来自从和陈时迁谈恋爱之后自己都没有正儿八经送过他礼物,所以她决定520那天要送他一个大惊喜。 情侣之间送礼也是个难题,直接给钱太俗气,手工DIY耗时不说还不符合她的惯常作风,桑大小姐琢磨了两个星期也没琢磨出来,最后还是郁青隔着时差丢了个电话过来。 “你要实在不知道送什么,那就送花,玫瑰花肯定不会出错。” 桑酒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于是当下就在网上下单了九百九十九朵路易十四玫瑰,而还在英国深受提案和阴雨天气折磨的郁青此时只能感叹一句: 真壕! - 520那天桑酒早早地下了班,一路驱车到申大,借着陈时迁的名义把车开进了校园,彼时梧桐道上情侣成对,脸上俱是甜蜜,腻了她小半程路。 桑酒的车停在教学楼前的车道上,路过的学生纷纷转头看她。 毕竟朴实无华的校园里突然多了一辆骚包还艳丽的玛莎拉蒂,尤其它的主人还如此高调,实在很难让人忽视。 桑酒一身皮衣短裙,双手环胸倚在引擎盖上,露出一双又长又白的腿,硕大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红唇烈焰,张扬到连头发丝都在风里叫嚣。 下课铃声一响,教学楼里一窝蜂地涌出好几拨人,桑酒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陈时迁,身量高容貌出众,哪怕丢在人堆里也是扎眼的存在。 他今天难得的戴了副眼镜,白衬衫黑色西装裤,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纸,站在那清清冷冷的,有种读书人独有的斯文和倨傲。 “陈教授——” 相较于他的名字,桑酒更喜欢这样称呼他,像是带了某种禁忌色彩,无端让人兴奋发狂。 听到声音,陈时迁抬起头,远远地就看到了她,于是下一秒脚步一转朝她走来。 “怎么来学校了?” 走近后,他笑着问。 桑酒摘了墨镜,一点也没觉得害羞,理所当然地说:“想你了。” 他们周围还有好几个陈时迁的学生,看到桑酒的脸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好一会才有人惊呼: -- 第88页 “原来是她!” 就是有一次被陈教授单独留堂的那个学生。 那天上课陈时迁态度一度反常,下课后还闹出不小动静,他们作为在场证明,对当时的记忆格外深刻。 “哇,那她不会就是陈教授说的有点难追的人吧?!” “呜呜呜,好配哦,姐姐好好看!” “哇,颜值简直绝配!”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四周响起,桑酒挑了挑眉看他,“陈教授,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陈时迁抬了抬眼镜,眉心微动,抿嘴一笑,“桑桑,你今天特意来学校不就已经把我们的关系昭然天下了。” “是吗?”桑酒红唇轻轻擦过他耳边,唇角有意无意勾起一抹笑,“那陈教授准备好了吗?” 陈时迁还在怔愣中,人已经被他拉到车后箱。 “唰——” 随着后备箱慢慢打开,一股浓浓的玫瑰花香瞬间飘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车箱的玫瑰,天鹅绒般的深紫色花瓣沾着露水在阳光下傲然绽放,雍容华美,神秘高贵。 周围立马哇声一片,引起不小躁动。 “这也太酷了吧!” “路易十四玫瑰哎,姐姐真的有钱又浪漫......” 陈时迁看着一车的玫瑰,又诧异又感动,还有那么些许奇怪。 桑酒一脸骄傲自豪,笑眯眯地问:“陈教授,你不会感动哭了吧?” 许久,陈时迁才抬头看向她,脸色有些为难,“桑桑,你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被你包.养.了.......” 第49章 听到他这么说,桑酒愣了愣,下一秒芊芊玉指顺势勾起他的下巴,“那陈教授觉得当小白脸的感觉如何?” 陈时迁认真地思考了下,一本正经地说:“还挺爽。” 桑酒眼尾上扬,不置可否。 “不过,”他凑到她耳边,举止亲昵,完全不顾及周围学生,低声坏笑:“桑小姐,这种事情以后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比较好。” 他话里意有所指,桑酒的耳根子经不住一烫,嗔了他一眼。 他颇为受用地笑了笑,望着那一车箱玫瑰,忍俊不禁:“桑桑,你这算是520的惊喜吗?” 紧接着他看到她非常霸气地往旁边一站,扬了扬下巴,一脸骄矜轻狂,“怎么样,够浪漫吧?” 陈时迁见状,忍不住握拳低笑,“桑桑,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单身至今了?” 桑酒:“......” 她不满地嘟了嘟唇:“你什么意思!” 某人嘴角高高翘起,就差挂个油瓶了。 陈时迁上前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意思就是,现在你是我的了。还有,”他说着从车箱里扯出一支玫瑰,放在鼻尖嗅了嗅,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又缱绻,“玫瑰很浪漫,你的520惊喜我很喜欢。” 桑酒面露喜色,又故作矜持,“这算什么。” 下一秒,她推着他坐进副驾驶,转头俏皮地和旁边早已目瞪口呆的学生眨眨眼:“你们陈教授我先带走了。” 话音刚落,只听见空气里传来两声“轰轰”,随即那辆张扬的跑车一路风驰电掣驶出校园。 车里,陈时迁的手搭着车窗,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衬衫扣子解开两颗,看着她短促一笑:“桑小姐,刚送完礼就这么迫不及待?” “是啊,礼物总不能白送。” 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桑酒侧过脸不怀好意地勾唇看向他,“要是不快点我先生就要回来了。” 陈时迁一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饶是他再怎么正君子也被她这句话搞得莫名有点偷情的感觉,无奈地摇摇头,怕再和她闹下去自己就先缴械投降了,于是咳了两声道:“现在去哪?” “待会你就知道了。”桑酒故作高深地打哑谜。 陈时迁失笑,不再追问下去。 -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条小巷里停下。 “到了。” 闻言陈时迁抬头看了眼。 四周都是老式的筒子楼,相比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这里的环境称得上是破旧,楼上有居民正在晾衣服,不时落下几滴泛着洗衣粉味的水滴,墙面也因为经年累月的受潮而起皮脱落了大片,只余下光秃秃的水泥板。 陈时迁疑惑,不明白她带他来这的用意。 桑酒解了安全带,朝一处指了指,“喏,就是那儿。” 陈时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前面一排矮房中有一间大门敞开,门上立了个牌子上面画着他看不懂的符号,四边还亮着五颜六色的灯牌,怎么看都有种七八十年代老年迪斯科厅的感觉。 他转头不解地看着她。 桑酒突然俯身靠过来,嘴角慢慢勾起,促狭一笑,“陈教授,你看起来这么乖,应该没有进过游戏厅吧。” 说完,连忙下车拉起他往里走。 陈时迁被她忽悠着进来,穿过前厅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不像大众印象里的游戏厅那样昏暗嘈杂,整体风格采用了冷色调的工装风,进入大厅后最先看到的是用灯管拼凑而成的巨大的店名logo,左右手两边错落有致地摆了很多机器,都是常见的街机游戏,粗略望过去,几乎每个机器前都站满了人,手里拖着长长的积分卡。 桑酒轻车熟路地拉着他往最里面走,最后在右手边的小吧台处停下,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语气十分熟稔,“桑酒姐,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 第89页 她顺手从桌上开了一瓶苏打水递给陈时迁,然后才回答他的问题,“你不用管我,我和李喆打过招呼了。” 那个工作人员看起来和孟星见差不多大,染着奶奶灰的头发笑嘻嘻地和她插科打诨,“那哪能啊,您大驾光临,我要是怠慢了,喆哥非打断我的腿。” 桑酒毫不客气地挥挥手,“快滚快滚。” “好嘞!” 等他走了,桑酒也不再卖关子,直接问道:“你难道不想再多了解了解我吗?” 陈时迁挑眉看她,脸上表情显而易见。 下一秒,她带着他往一个房间走,快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口吻说道:“陈时迁,我来带你看看属于我的世界。” 她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炸裂的放克音乐中,狂傲又理所当然。 这一刻,陈时迁突然觉得那颗经久平静的心也跟着热血了起来。 桑酒一边走一边和他介绍,“这里是电动游戏体验式,主要都是些市面上常见的switch游戏,不过今天的主场不在这。” 她说着又推开一扇门。 这个屋子的私密性明显比之前那间更高,四周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进去灯光就暗了许多,里面摆了两台VR设备,以及正中间还站了个男人。 对方剪着利落的寸头,右手的花臂分外惹眼,眉眼间处处透着凌厉。 看到他们进来也不惊讶,迈着步子走来,嘴角轻扯,有些漫不经心,“桑大小姐还真是大忙人啊。” 显然这个人认识桑酒且很熟。 陈时迁不动声色地敛了敛眉。 桑酒笑了下,“少废话,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他耸了耸肩,“你吩咐的还能不给你备好。”说完,视线才慢悠悠转到一旁的陈时迁身上,断眉一挑,“啧,不介绍一下?” 桑酒并不打算多过介绍,只是抬起手上的钻戒意有所指地晃了晃。 在看到她戒指的那一刻,李喆的眼神暗了暗,表情讳莫如深。 虽然他将情绪藏得很好,但同性之间某种磁场的作用下,陈时迁深觉这个李喆对桑酒不简单,于是像是宣誓主权似的,故意伸手揽了揽桑酒的腰,眼皮轻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你好,陈时迁。” 李喆眯起眼盯着桑酒腰上的那只手,好一会,才收回视线,平静地报上自己的姓名。 两人身高差不多,互相介绍时,彼此视线交错,空气里暗流涌动。 “李喆,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方才还冷凝的气氛里冷不丁冒出一根针,扎的却是李喆。 桑酒看着他,有意提醒。 良久,他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离开。 李喆走后,桑酒领着陈时迁坐下,又帮他戴上眼镜,“我猜你一定没有玩过我设计的游戏。” 视觉被阻断,其他感官就格外灵敏。 甫一靠近,就感受到了她的气息,柔软的触感在耳边滑过,发尾轻轻扫过鼻尖,泛着浅浅挠人的痒意。封闭的空间里,暧昧持续上升,让陈时迁有些心猿意马,抓着她的手,哑声问:“这是另外的惊喜吗?” “嗯,”桑酒抽出手替他佩戴好耳机,“让你体验一下我亲手设计的游戏。” 所有设备准备好后,她也坐到另一边,只不过却没有玩。 画面和声音同时打开,犹如置身在真实情景里。 游戏类型是故事类,一步一步解锁后面的场景然后串成一个完整的故事线,整体难度不难,陈时迁虽然不玩游戏但上手极快,没多久就熟练地转身伸手完成动作。 第一个场景是参加晚宴,宴会结束后还有互动小游戏,他握着操控感只觉得画面越来越熟悉,直到画面里NPC说出那句话—— “我能和你要个微信吗?” 随着沉睡的记忆的一点点涌上来,陈时迁终于反应过来,这明明是他和桑酒初见时的场景。 她竟然把他们的故事做成了游戏。 游戏里她是NPC,玩家是自己,游戏内容是他们的故事。 画面一帧帧闪过,他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 游戏一共四个场景,基本都是从他们认识以来所发生的事,因为已经提前知道了答案,所以一路玩下来也没耗时多少。 通关成功之后还有一段视频,主人公自然是桑酒,不过是虚拟后的人物形象。 “你好,陈时迁,恭喜你闯关成功。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为你送上一份盛大的游戏奖励,只此一份,绝对独家哦。” 画面里的人眨了眨眼,紧接着面前突然一片漆黑。 陈时迁还在怔愣时察觉到有人摘下他的眼镜,动作轻柔地捧起他的脸,继而唇上柔软一触,像是一头扎进了棉花糖里,沁着耐人寻味的香甜。 “这个奖励满意吗?” 他睁眼看到桑酒正低头浅笑地盯着自己,染着情.欲.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的眼睛里,低语道:“满意,但是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于是,手上一用力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掐着她的腰。 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点若有似无的涩气在桑酒耳边萦绕,她攀着她的肩跨坐在他腿上,薄薄的布料摩挲着大腿肌肤,强大的荷尔蒙气息肆意侵略,即便房间里开着冷气,她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陈时迁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轻扣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越吻越深。 -- 第90页 桑酒被吻得晕头转向,结束时听到他说: “桑桑,游戏不会结束,玫瑰也永不凋零。” 第50章 狭小的空间里,只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和不断加速的心跳,在避免擦枪走火前,陈时迁松开了她,埋首在她颈窝,“怎么想到做成游戏了?” 桑酒微微喘着气,脸颊抹着红晕,还不忘挑逗他,“你不喜欢吗?” 陈时迁一声轻笑,声线带着蛊惑,似诱哄,“喜欢。” 把他们的故事做成游戏这个想法是她两个星期前才想出来的,因为时间有限,很多细节包括游戏特效这些都没有做的特别细致,但最后呈现出来的成品她还是很满意的,邀功似地说:“陈教授,为了给你准备这个惊喜,我可是熬了两个星期。” 陈时迁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辛苦陈太太了。” “不辛苦。” 婚姻也好爱情也罢,只要对方是值得的那个人,她就愿意去经营。她不喜欢在一段感情里一味去做那个索取的人,互相需要,彼此安慰,才是她想要的平等。 就像现在这样,偶尔一个小惊喜,不需要太隆重,心意到了就好了。 桑酒从他腿上下来,勾着他的手,“走,说好了要带你看看我的主场。” 陈时迁跟着她走出了房间,边走边听她讲述年轻时的丰功伟绩。 “这里之前是个小型游戏厅,老板就是刚刚那个李喆,我也算是股权人之一。高二那年我跟着江添屹逃课出来偶然发现的,不过当时的规模还没有现在那么大,再后来我们一群人没事就喜欢窝在这打打游戏,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对游戏很感兴趣,所以放弃了国外的高校offer,选择在国内读了动画设计。这家店是我大二那年投资的,也不能算是投资,只能说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桑酒靠着吧台,回忆着往事,“高中毕业之后我就很少来这了,直到有一次我路过发现门上贴了转让的广告,当时也算是为了缅怀青春吧,头脑一发热又恰逢学校在组织游戏创业大赛,于是我就找到了李喆以低价从他手里买了下来,然后就四处找同学帮忙,重新装修,设计新的游戏理念,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她轻描淡写地将过往一句带过,陈时迁却听得极其羡慕,相比之下,他的青春可太过平淡了。每天按时上课放学,过着白开水一样两点一线的生活,除非是不可避免的小组作业或者学校活动,否则很少会主动参加超过五人以上的社交,也正是因为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方式才让他在为人处世上没有多余的情绪,同样也不会被人轻易左右情绪。 可是此刻,他静静地听着桑酒的声音,仿佛自己也亲身参与过了她的人生,一同陪着她逃课陪着她闹腾,从此生命出现裂缝,阳光普照全身。 陈时迁抬头看向她,眼睛里流淌着异样的光彩。 真好,虽然遗憾没有参与她兵慌忙乱的青春,却有幸拿到了属于她后半生的车票。 只是这样优秀的桑酒能吸引到他之外自然也能吸引到别人。 陈时迁神色一凛,望着朝他们走来的男人,“既然你买下了它,为什么老板还是李喆?” 桑酒心大,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也是我自己偷懒,经营店里的同时还要兼顾学习,反正李喆原本就是这里的老板,又有经验,那我干脆就把店扔给他了,自己也乐的清闲。” “不怕他把你店给搞砸了?” “我高二就认识李喆了,这点信任都没有怎么做生意。” 她一句轻飘飘的话如石头般砸进陈时迁的心里,让他尤为不爽,尤其是这个男人还对桑酒心怀不轨。 李喆拎着两瓶百威走到他们面前,把其中一瓶递给了桑酒。 陈时迁抢先接过,“她待会要开车,喝不了酒。” 李喆愣了片刻,看向桑酒,只见她认真地点了点头,于是又叫工作人员去冰箱里拿一瓶北冰洋过来。 “你身体不太好,还是尽量不要喝冰的。” 陈时迁不动声色地把她手里那瓶冒着冷气的汽水换成了苏打水,“喝这个吧。” 桑酒握着那瓶被他喝过的苏打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幼稚鬼! 下一秒像是安抚他似的,仰头喝了一口,“嗯,我喝水就好了。是吧,陈教授?” 陈时迁“嗯”了一声,脸上情绪察不出丝毫浮动。 李喆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没什么反应,转而询问陈时迁,“陈先生呢?” “不用麻烦了,我和桑桑喝一瓶就行了。” 在洞察人心这方面,陈时迁总能精准地找到了别人的命门,然后再重重地给上一击。 李喆的脸色有瞬间破裂,借着还有事的理由先行离开了。 桑酒晃了晃手里的瓶子,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陈教授,你怎么回事啊?吃醋了?” 陈时迁也没否认,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敲了下额头,老实承认,“桑桑,只要对象是你,我就没办法不吃醋。” “那是我的错了?”桑酒故意挑刺。 他摇摇头,“我反思过了,这是我的错。” “嗯?” “但是我不会改。” 只要那个人是你。 ...... 桑酒领着陈时迁坐在休息区,当时设计的时候还特意在旁边加了个小酒吧台就是为了方便顾客玩累了可以坐在这里休息。 -- 第91页 陈时迁闲适地靠在沙发上,才发现这里所有的软装设备都是成套的,从员工工作服到沙发杯子都印着店名的logo,就连头顶的灯光布局也投射出相同的标志。 他不禁好奇,指着最前面的硕大logo问:“那个是店名吗?” “Psyche,古希腊语,意为灵魂。” 有人帮他解了疑惑。 李喆挤了进来让原本就不太宽敞的休息区变得更加狭窄。 陈时迁的视线从他身上轻轻扫过,转头问桑酒:“你取的。” 语气十分笃定。 桑酒惊讶:“你怎么猜到的?” 陈时迁了然笑笑,“符合你的性子。” “桑酒,台球厅那边开了新的一局,他们让我来问问你要不要过去玩一把。” 李喆的声音很不合时宜的响起。 说起来自从工作以后就很少来这玩了,经他这么一提,桑酒倒是有些手痒起来,又怕陈时迁一个人待在这会无聊,正想拒绝时陈时迁拍了拍她的手。 “去吧,我一个人看看。” 得了他这句话,桑酒不再犹豫,脚步轻快地往台球厅走。 她一走,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陈时迁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啪嗒——” 李喆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整个人赤喇喇地往沙发里一靠,看向他,语气有些狂傲,“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不介意,我也抽。”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呵,”李喆嘴角轻扯,“听桑酒喊你教授,怎么,你们老师也抽烟吗?” “刻板印象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无端形成一场男人的较量。 “我和桑酒认识快十年了,多少也了解她一点,没想到她喜欢的居然是这一款。” 李喆一声轻嗤,口吻里带着不屑甚至是轻讽。 陈时迁抬起头,在烟雾缭绕里看清了他的脸,桀骜不驯,一股子野性。 难怪能和桑酒做朋友。 他忍不住轻声笑起来,一点也不在意地回他:“没办法,谁叫她喜欢呢。” 对面的人始终不紧不慢,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打不到他也就算了还浪费了自己一身力气,李喆莫名泄气,却又不甘服输,“从她十六岁起我们就已经认识了。” “那又怎样?” “你根本就不了解她!”李喆猛吸了一口烟,“像她这样骄傲的人是一辈子也不会把自己困在婚姻里的,雄鹰应该在高空展翅。” “那是因为你不是属于她的那片天空。” 陈时迁一针见血地点出命题要害。 他的话犹如把一把利剑,将李喆最后的盔甲绞得稀碎,他的眼里闪过片刻狠厉,“你又怎么确定自己就是那片天空?” 陈时迁转动了几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一道明晃晃的光,一时刺痛了李喆的眼,紧接着听到他说: “因为她成为了我的妻子。” 背景音乐突然停了,平淡如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李喆的耳朵,刺耳得要将耳膜震破,他吐了口烟,视线移到他身上。 陈时迁半垂着眼望着一处,姿态懒散,气质斐冷清矜,与这个纷扰的游戏厅尤其格格不入。 李喆掐灭烟蒂,漫不经心地说:“你就不怕哪一天她厌了就换一片天空?” 陈时迁闻言看向他,“我虽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永远是她的那片天空,但是她既然选择了我,至少目前她愿意在我这片天空。至于以后——” “陈教授,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不自信了?” 后面的话被人打断,陈时迁看到桑酒站在不远处,挑眉直视着他。 下一秒,她从容地走到他身边,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看来我有必要给你加一道保证。” 陈时迁:“?”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只会在你这片天空飞。” 两人一站一坐,陈时迁抬着头仰视她,眼睛弯了弯,“我知道。” 李喆看着他们,苦涩地笑了笑,这场无疾而终的十年暗恋终于也落幕了,他落寞地低下了头,或许从最初就不应该开始....... - 离开Psyche后,夫妻俩坐在车里,一个坐在驾驶座准备当鸵鸟,一个目光咄咄将人逼至角落,耳边尽数落下危险的气息,陈时迁沉声道: “桑桑,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无非是年少轻狂时留下的情债罢了,只是她心大没当回事,谁知道对方情深义重地记了十年。 桑酒蹭了蹭他的下巴,有意讨好:“谁年轻时没个暗恋对象,是吧?好歹我这么优秀,被人惦记也是很正常的。” “惦记十年还能在你身边安然若素地和你当朋友就很不正常了。” 他真该庆幸桑酒当时的心大,否则还真轮不到他什么事了。 桑酒戳了戳她,眼眸一转,“就算当时他真跟我告白了,我也不一定会答应呀。” “那倒也是。” 陈时迁臭美地抬了抬脸,“毕竟他没有我好看。” 桑酒:好像很有道理!!! 第51章 梅雨时节,空气又潮又闷,窗外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来,办公室里的冷气也盖不住这初夏的湿热。 “陈教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 第92页 头疼。 这雨挂在头顶要下不下,就不能痛快些倒个干净,也省的在这里心烦。 “我九月份就要出国了,学分必须要修满,陈教授,你通融通融……” 办公桌对面的男生苦苦哀求。 “开学第一堂课我就说过,我的考试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作弊行为。”陈时迁回过神来,笔盖重重地敲了敲桌面,不假辞色,“一旦发现,一律视为挂科。” “可是——” 陈时迁站起身打断他,“同学,请回去吧。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补考。” 男生坐着不动,试着再次挣扎,“陈教授,等补考的话我时间来不及。” 手机响起两声震动,陈时迁看了眼来电显示,不打算再跟他再耗下去,“同学,我要下班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可以明天再来找我。” 男生见他拿起车钥匙,心急地站起来,“陈教授,只要这次你让我过了,条件随便你提。” 话音刚落,陈时迁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强压着怒火,沉沉道:“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考试作弊等同于挂科。” “大学里哪个老师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凭什么就挂我!”男生被彻底激怒,红着眼看向他。 手机第二次震动起来,陈时迁压下心头不耐烦,下了最后通牒。 “其他老师怎么对待学生是他们的事,在我这里作弊就是挂科,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如果你觉得不公平,大可以去找院长。” 男生没能找到解决办法,只好低头磨磨蹭蹭地走出办公室。 锁门的时候,他突然转头,眼神凶狠瞪着陈时迁,恶狠狠地说:“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时迁摇头轻笑,没放在心上,径直走了。 - 桑酒在机场看到陈时迁的时候临起飞只剩半个小时了,她站在安检口不满地看着姗姗来迟的人,“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要送我来机场的。” 陈时迁上前安慰她:“临时遇到一点棘手的事,耽搁了。” “很麻烦吗?”见他眉头微蹙,一脸疲惫,桑酒有些担心。 陈时迁将她揽进怀里,摇摇头,“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桑酒环手圈着他的腰,不舍道:“又要一个星期不能见了。” “也就一个星期,很快的。”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陈时迁玩笑道:“那要不我请个假陪你一起去帝都。” “陈教授,你这个人名教师可一点都不关心祖国未来花朵啊,难不成还要做个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人?” “没办法,谁叫陈太太离不了我呢。” 桑酒笑得眼睛弯了弯,“不和你闹了,我得走了。” 广播里不断重复提醒着前往帝都的乘客,舱门马上就要关闭了。 陈时迁只好松开她,勾着她的手,眼神仿佛能拉丝。 趁着最后一点时间,桑酒快速在他脸上吧唧一嘴,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人已经过了安检,站在里面和他挥了挥手。 陈时迁笑了笑,一直等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离开。 隔天一早,陈时迁上课点名的时候才发现班里少了个人。 “陈教授,江盛昨晚就没回寝室。” 江盛就是昨天那个男生。 大学里,学生迟到早退甚至不满这堂课老师而故意旷课的事时常发生,陈时迁并没有当回事,只当他是为昨天的事不满,有意要他难堪。 这堂课是化学实验,原本八十分钟的课因为辅导员的到来生生打断了。 “陈教授,你先出来一下。” 对方神色很着急,陈时迁只好停止了上课。 教室外,辅导员特意压低了声音,“江盛跳楼了!” ...... 陈时迁赶到三号教学楼的时候,底下已经围了不少学生,地上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他抬头,果然看见江盛站在顶楼,一只脚迈出了护栏,稍一动就会掉下来,嘴里一直骂骂咧咧,看到他,直接嚎着嗓子冲他喊:“陈时迁,你根本就不配为老师,带有色眼镜偏袒学生,我今天就要让他们看看堂堂申大副教授是怎么逼死学生的......” 他的话在人群里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周围的人越聚越多,其中有不少人已经拿出手机。 陈时迁拧眉。 之前在新闻上也看到过学生因为挂科跑到天台闹自杀威胁老师,就算不是真的要跳楼,但人命关天的事,校方和老师都不敢开玩笑,妥协是唯一的办法。 他不确定江盛这番话是故意威胁他还是真的想不开,但无论是哪一种,当务之急是救人。他转过头冷静地问辅导员,“报警了吗?” “报了报了,”一旁的辅导员心急如焚,慌得声音都抖了,“陈教授,现在要怎么办?” “我先上去,你负责这里的秩序。” “这——” 辅导员后面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 顶楼的风很大,这栋教学楼是旧楼,楼层不是很高,但周围的护栏因为年久失修已经生锈了。 江盛站在最外围,风将他的两条裤腿吹得鼓起,他望了眼楼下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想要把腿收回。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即便再怕还是咬咬牙继续站定,自己可是在寝室群里放过狠话的,面子绝对不能丢。 -- 第93页 陈时迁慢慢绕至他身侧。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对面的人朝他一声嘶吼。 底下的人看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不禁倒吸一口气。 陈时迁在他右后方停下,声音自风里灌入。 “江盛,从这里跳下去顶多是残废,难道你真的要因为一个挂科就让自己的后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吗?” “那也是因为你!如果你让我过了,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果然,又是一个企图拿自己生命威胁他人的人。 “你作弊在先,我挂科在后,秉公处理而已。” 天色越来越沉,几欲将人吞灭。底下的人里三层外三层乌泱泱一片,就连院长也惊动了,屏气凝神望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江盛一脸不忿,“我呸!陈时迁你装什么清高!我要是出事了,对你有什么好!” “江盛,你这样的威胁对我一点用也没有,”对面一声轻笑,“你出事,我顶多是革职,严重一点无非是职业生涯到此为止。那你呢,你费尽心思闹出这么大动静甚至有可能搭上性命又有什么好?” 陈时迁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青涩的面庞染着愤怒与不甘,眼底的恐惧显而易见。 到底是年轻,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还是会露出怯意。 江盛有些慌了,他不明白陈时迁在这个时候怎么还能保持镇定,牙关开始打颤却还是死死咬着,“陈时迁,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死了,你这辈子也就完了!” “我会不会完尚且不能下定论,但你今天要是跳下去了,估计也看不到结局了。” 陈时迁的声音几近冷漠。 远处消防警报由远及近。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如果就这么草草收场,自己肯定要被当成笑柄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江盛心一横,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他小心翼翼探头望了望,侥幸地想着,这里是四楼掉下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陈时迁察觉到他的举动,眼神一冷。 与此同时,脚下的护栏突然松懈,没了外力拦着,江盛整个人直直地往后仰。 “啊——” 楼下的人看着这一幕惊叫出声。 “江盛!” 眼前没有血肉模糊,是陈时迁及时抓住了掉落的江盛,周围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陈时迁眼疾手快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抓紧我!” 江盛脚下落空,整个身体吊在护栏外,一只手被陈时迁牢牢抓着,肆虐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眼底恐惧一触即发,声音抖得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陈....陈教授,我.....我不.....不想...不想死......” 因为用力,陈时迁的脸涨得通红,右手手腕被墙皮脱落的水泥磨出了血迹,混着铁锈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大脑被厚重的血腥味填充,他的脸色白了又白,忍住恶心的冲动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牢牢抓紧江盛,艰难的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 “江盛,别松手。” 楼下不少男学生和男老师纷纷往楼上跑,一时之间谁也不敢出声,揪心地望着头顶。 院长张济行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吼着嗓子焦急地问:“消防队来了没有!” 楼上的两人还在僵持,陈时迁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额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滴,血腥味越来越重,他的嘴唇白的没有丝毫血色。 “陈...陈教授,你怎么了?”江盛止不住惊恐地问。 “闭嘴!” 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胸前的护栏明显有要断的迹象。 陈时迁咬牙将他往上拎了拎。 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导致不堪一击的护栏再次松懈,在惯性的作用下,连带着陈时迁一同翻了下去。 “陈教授——” 急速下降的失重感让陈时迁被迫闭上了眼睛,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脑子里浮现出桑酒的脸庞。 他的桑桑估计是会哭。 第52章 “陈时迁!” 桑酒从噩梦中惊醒,望了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睡意全无,起身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 天还没有亮,月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到地板上,留下一圈清辉,桑酒靠着岛台出神,许久后才回过神来,笑自己一定是被陈时迁魔怔了才会做这样的梦。 离上班时间还早,她喝完杯子里的水,趿拉着拖鞋折回卧室准备睡个回笼觉。 - 早上,太阳东升,桑酒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给陈时迁打电话,只不过一直没人接。 估计是在上早课。 桑酒挂了电话,安慰自己不要多想后起床收拾自己去公司。 例行的部门晨会结束后,员工们挤在茶水室里聊天,借着八卦来开启社畜的一天。 “哎,你们说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哦,这楼说跳就跳。” “什么呀?” “喏,你看呀,好端端的一个大学生非要跳楼,自个要寻丝路也就算了还非得拉个垫背的。” “哎呦我的天,这几层楼啊,这么高摔下来不死也得残吧。” “可不是嘛,这老师摊上这么个学生也挺惨的......” 路过茶水室的时候,里头聊得热火朝天,桑酒没细听,径直进了自己办公室。坐下后,从抽屉里拿出眼药水仰头滴了几滴,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眼皮跳了一个早上,饶是她再不相信鬼神,心里也难免不安起来。 -- 第94页 刚拉上抽屉,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惊得她心里止不住一颤。 来电显示是孟星见。 她整理好情绪,接通电话。 对面的背景音很嘈杂,时不时传来几句哭声,孟星见像是很着急,没等她开口就先出了声,“姐,陈教授出事了!” “啪——” 脑海里某一根弦好像突然断了,桑酒只能断断续续听到“跳楼”“昏迷不醒”几个字眼。电话挂断后,她第一时间打开订票软件,疯狂地刷着界面,中途好几次因为手抖差点拿不稳手机。 桑酒一路踉跄地走出办公室,其余人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脸疑惑。 她叫来助理,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下来,“我有急事要回趟申城,接下来有什么问题联系秦总。” 直到坐上去机场的车,她的腿还是软的,孟星见虽然跟她说了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可桑酒的心乱成一团,一刻也没办法安心下来。 最新一趟从帝都飞往申城的票已经卖完了,桑酒最终还是动用了特权,以高价换了一张飞申城的机票。比起陈时迁的安危,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临飞前,她看过热搜上的视频,因为护栏松动,陈时迁和那个男生一并掉了下去,视频刚好卡在这一幕,即便孟星见已经告诉她当时消防员及时铺了气垫,两个人有幸都避免了一场事故,但桑酒看着视频依旧心惊胆战。 他怎么敢! ...... 接到孟星见电话的那一刻桑酒不由想起当年父亲去世时,舅舅载着她从家里到医院的路上,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心慌无措,浑身上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仿佛生命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在流失,任凭自己怎么抓也抓不住。 那种刀割似的疼痛几乎要把她的整个灵魂抽剥,只剩下一副无意识的躯壳。 这种痛苦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指甲盖掐入手心,她仿若未觉,在病房外沉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除了孟见星和宋云生,孟画青也在,陈时迁躺在床上,眼睛紧闭。 孟画青看到她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并不觉得奇怪,上来轻声安慰,“医生说了人没什么要紧事,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桑酒双唇紧抿,目光死死定在陈时迁身上。 知女莫若母,即便知道人没事她也要匆匆忙忙地赶来不就是因为心里担心,孟画青知晓她的脾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叫上孟星见和宋云生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陈时迁的脑袋上绑了网纱绷带,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桑酒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温热的触感自手心传进身体的每个器官,她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捂着嘴在床边蹲下。 “桑桑......” 陈时迁费力地睁开眼,喊了她一声。 桑酒没应他,肩膀剧烈地颤抖。 陈时迁侧过头,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笑笑,“我没事,就是磕破了皮。” 桑酒缓了好一阵才让自己平静下来,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其他地方没什么,就是心里怪不舒服的。”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有气垫挡着也保不准会有一些内伤,听他这么说,桑酒慌忙低头去查看。 陈时迁抓住她的手,眼神对上她,“怪想你的。” 他还有力气开玩笑,看来是苦头吃得还不够。 桑酒被气笑了,怒拍了下他的手,怕打到他的伤口没敢用力,“都这样了,还贫。” 陈时迁捏着她的手,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才觉得自己是真真切切地活着。护栏掉落的那一刻他唯一庆幸的是桑酒不在场,探到她眼底的乌青和手上的指甲印,叹了口气,“我不在你身边是不是就不会照顾好自己?”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是吧。” 桑酒打开手机问他视频上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年轻气盛,把命不当回事,自不量力干蠢事而已。”陈时迁和她讲了江盛的事。 桑酒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说出来的话也毫不客气,“这种蠢货,救他简直是浪费国家资源。” “也不全怪他,是我一心要挂他这门课,他心急了才干出这种事。” “那是他作弊在先,你身为老师让他挂科不是很正常。” 陈时迁挑眉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过于迂腐,不懂得曲折迂回。毕竟如果我当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陈时迁,你当初为什么选择做老师?” 桑酒的这个问题确实把他问住了。 一开始是申大向他抛了橄榄枝,彼时他刚回国,优秀的人生履历让他在找工作时要比别人轻松许多,申大给出的条件基本符合自己的要求,所以他选择留下了。执教起初是图这份职业事少,当然也包含了他对化学的热爱,再到后来手里的学生越来越多,毕业后分布在全国各地,有优秀的也有平凡的,但只要想到自己曾经教过他们,心里就不免生出几分自豪感。直到今天,他依然还是为教师这份职业带来的荣誉感和使命感而感到骄傲,这是其他职业无法代替的。 他斟酌了片刻才给出了答案,“授业解惑,育人育己。” 桑酒笑了笑,这才是陈时迁。 人人都想偷懒,人人都想不劳而获,但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原则和底线一旦被打破,文明者也不复存在,那么世界就该乱了套。 -- 第95页 “你觉得自己错了吗?”桑酒很认真地看着他,“我们不能维护世界的公平,但不能因此就放任自己不公平。陈时迁,我不能因为这样就怪你迂腐,不近人情,这个社会本该就有规则,人犯了错也理应受罚,任之而至的结果只会是一再降低自己的标准。” 陈时迁低笑,“受教了,陈太太。” 所以始作俑者不该躲在背后假装无事发生,成年人但凡犯了错,有些后果就不得不承担,否则永远也不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 - 夫妻俩因为这场差点阴阳两隔的意外推心置腹聊了许久,顺便给一星期不见的感情升了个温。 桑酒怕他刚醒来说太多话,身体遭不住,单方面强行结束了这场对话,且勒令他必须老老实实睡个安稳觉。 一直等他睡着,她才蹑手蹑脚地出了病房。 病房外,孟画青刚回家,打算给他们两个煲点汤过来,宋云生因为临近高考被孟星见撵回学校了。 “江盛在哪?” 一宿没睡的孟星见听到声音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桑酒又重复了一遍:“江盛在哪个病房?” 孟星见冷不丁打了个哆嗦,他姐这表情看着要杀人,颤颤巍巍指了指,“305。” 话音刚落,她已经迈着步子走过去了,细高跟踩在地板上就跟黑白无常索命似的恐怖。孟星见怕她一时冲动要了对方小命,连忙跟上去。 桑酒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后也不等里面的人答应,径自开了门。 病房里,江盛躺在病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明显是受惊过度。 江盛父母看到她进来,脸上表情变化莫测,一路从惊讶到疑惑再到生气。 江母第一个不满,皱着眉说:“你是谁啊?进来之前不知道先敲门吗?” “我没敲吗?”桑酒转头无辜地看着后面的孟星见。 孟星见浑身鸡皮疙瘩冒起,机械地点点头,“敲...了...” 桑酒重新转过头看向他们,表情显而易见。 “那你也不能——” 她直接无视了江母的话,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的人,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还活着吗?” 第53章 江母听到这话,立马上前护着自己儿子,瞪眼看她,“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点家教也没有!” 站着一旁始终不说话的江父,脸色不悦,警告她,“这位小姐,你这样擅闯别人病房,我可以报警。” “报警?”桑酒收回视线,冷笑地看着他们,“那正好,我们来好好算一算。” 面前的姑娘年纪轻轻,容貌昳丽,性子张扬,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江家夫妇以为她是儿子在外惹出的情债,看她的样子又明显是来闹事,江母一心护犊子,想也没想直接道:“我儿子都这副样子了,你不关心他也就算了还跑到医院来闹,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桑酒的眼神随即冷下来,声音一沉,“我倒是要问问江夫人你又是怎么教你儿子的,自己寻死路还要拉着别人,这就是江夫人所谓的家教吗?” 说到最后,她的音量高了两个度,气场凌人,怔得江母一时说不出话来。 病房里气氛冷凝,江父迟疑了一会问她,“你是?” 桑酒瞟了他一眼,冷漠道:“陈时迁是我丈夫。” 话音刚落,江家夫妇相觑了一眼,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 “江先生不是要报警吗,那报好了。”桑酒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座,眼皮轻抬,“顺便让警察好好查查我先生是怎么因为你儿子掉下去的。” 她的气势过于压迫,听起来不轻不重的一句话竟让他们两个年逾四十的中年人听得脊背发凉,江母自知理亏低头沉默,江父上前赔笑,“原来是陈教授的夫人,我们夫妻俩还没有感谢陈教授,要不是他及时拉住江盛,我和他母亲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江父声情并茂,老泪纵横的一番感谢,其中真假参半,桑酒不屑去琢磨。 “江先生,感谢的话你等我丈夫醒了慢慢说也不急,我们还是先来谈谈你儿子故意威胁人这事怎么解决?” “这怎么能叫威胁人!我儿子不也在这躺着呢!” 一直不说话的江母突然抬起头,一脸不服气。 桑酒一声嗤笑,“江夫人,我不妨来给你履履逻辑。首先你儿子考试作弊,我先生作为老师挂他的课,这无可厚非,然后你儿子求情未果后就寻死觅活地跳楼威胁我先生,他为了救下你儿子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如果今天是你儿子生死未卜,你还会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吗?” “那他要是当初让我儿子把课过了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江母的声音在桑酒越来越冷的目光下逐渐变弱。 江父皱着眉呵斥了她一句,“妇人之仁,你懂什么!” 他细细打量了桑酒一眼,虽然是个女人,但行事果决,态度强硬,一看就不是好拿捏的主,江父沉凝片刻道:“陈太太,这事的确是江盛有错在先,他也是被逼急了,情急之下才做出糊涂事。但至于你说的威胁,还没到那个程度。” 桑酒眸子一冷,“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父眼里藏着老谋深算,笑笑,“陈太太,陈教授毕竟是申大的老师,你何必这么不依不饶,事情闹大了对他也不好。你放心,该有的赔礼我们一分也不会少。” -- 第96页 来之前他让人查过,陈时迁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老师,没什么特殊背景也铁定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桑酒被气笑了,不知道是该笑他目光短浅还是太自不量力。 “江先生,我想我可能忘了跟你介绍。” 江父不解地看着她。 “我姓桑。” - “姐,你刚刚那样子简直太飒了,我真后悔没把那一幕拍下来!” 回去的时候,孟星见的彩虹屁就没停过,一直到了病房门口才被桑酒一个冷眼呵住了。 江父也不过就是纸老虎,听到她报出自己的名号脸当场就白了。 桑酒笑了笑,只可惜他儿子犯下的错可不会就这么轻易地一笔勾销,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对得起她姓桑! 病房里,化学院院长张济行也在。 “你说说你,就不懂得曲线迂回些。年纪轻轻非要搞得和那些老古板一个样,不过就是考试拿了个纸条,又不是高考,你犯得着跟他们较劲,大学老师哪个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就你守着那些死规矩,瞧瞧,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 张济行一副恨铁不成钢。 “张院长要助纣为虐也别拉着我们陈教授,他可不是个只会一味打破自己原则的人。” 病房外,桑酒推门进去。 “学生考试作弊,老师挂科作为警示,怎么还反倒怪起老师来了。” 张院长:“......” 张济行被她怼得山羊胡子都翘起来,“我说桑丫头,当年你外公把你抱来时,我好歹教过你几回,现在翅膀硬了还说教起我来了。” 陈时迁适时帮衬一句,“张院长,她就这脾气。” “你们夫妻俩啊......” 张济行长叹一口气,“时迁啊,这世道犯了事都有门路可通,何况只是学生作个弊,你何必要这么较真,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陈时迁没说话,抬手示意桑酒给他倒了杯水。 他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后才平淡地说:“要是连学校都不能给他们一个公平,出了校园他们还怎么敢凭着一腔孤勇在这个社会上闯。” 他教书育人是想要他的学生辨真伪,识善恶,即便出了学校,维系世界公平的天秤会倾斜,那么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要保持平衡。 只有这样,少年的一腔热血才不会被辜负。 张济行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叹了几口气就走了。 他离开后,桑酒把孟星见也打发走了,病房里只剩了他们两个。 “你去找江盛父母了?”陈时迁问。 桑酒点头。 “你不该掺和进这个事来。” “你知道我脾气,”她帮他把药分类好,说道:“被人咬了一口我就一定会还回去,何况那个人是你。” 如果她真的无动于衷,那这个人就不是桑酒了。 陈时迁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过来。” 桑酒:“?” “赶了一天的路,不累吗?”他拍了拍空的床铺,“躺上来,睡一觉。” 闻言桑酒乖乖脱了鞋爬上床。 刚碰到床,人就被他抱进了怀里,桑酒怕影响他脑袋上的伤口,试着挣脱了几下。 “别动。”陈时迁死死按着她,语气有些疲倦,“让我抱一会。” 桑酒果真没有乱动,静静让他抱着。 “桑桑” 房间里静得出奇,许久,陈时迁才出声。 “从前我一直说生死自有天定,人这一生惶惶一世,到最后也不过是化成灰躲进个方块大的盒子里。” 桑酒的心忍不住一紧,再也克制不住自己,泪水拼命在眼眶里打转。 “可是,昨天我掉下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怕了。桑酒,我是真的怕了,怕你得知我身死的消息后会有多崩溃,怕你会为了我而蹉跎自己一生;更怕我死了之后,自己只能成为你回忆里匆匆而过的路人,时过境迁后,再也不记得陈时迁这个人,从此我深埋黄土,你前路繁花.......” 桑酒抬头封住他的唇,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淌进嘴里,又咸又苦。 陈时迁感受着她的颤抖,许久后她松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既然这么怕,那就答应我,以后我不在你身边时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出事了。” 陈时迁笑笑,温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泪,“好了,不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他越安慰桑酒哭得就越大声,到最后死命捶着他的背,泣不成声,“陈时迁,你知道这一路我是怎么撑过来的吗?你奋不顾身往下跳的时候有给过自己退路,有考虑过我吗.......” 从接到电话到买票落地,这一路虽然看着从容镇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恐惧,直到见到他平安无事的那一刻,她的手都还是抖的。 陈时迁攥紧她的手,慢慢贴近自己的心脏,“桑桑,你听到了吗?它还活着,还在跳动。”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有力地刻进骨血里,“我答应你,从此以后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我就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里。” 冷情冷血的人终究还是有了羁绊,从此山高路远,多了一份牵挂。 桑酒抽出自己的手,又把他的手翻过来,手指一点点挤进他的指缝间,十指相握,成对的戒指套在彼此手上。 -- 第97页 “陈时迁,我们是夫妻,我好你才能好,同理我也是一样。倘若今天换做是我出事,你只会比我更疯。” 她的眼睫挂着泪珠,鼻尖通红,清瘦又憔悴。 不敢想。 陈时迁认命地闭上眼,不敢去想如果是桑酒出事,他该怎么办。 大概这辈子他都没办法再一次接受生命中第二个珍重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这种感觉至今回想起来依然泛着钻心的痛,连带着渗进了骨头缝里。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涅槃重生,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痛不欲生。 他睁开眼,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仿佛烛火燃烧,“以后一定不会再以身犯险了。” 是对她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从前是守着一颗腐朽的心活着,如今这颗心是因她还活着。 ...... 孟画青推门进来的时候,房间里静悄悄的,床上,桑酒靠在陈时迁的怀里,两个人都睡得很安稳。柔和的月光洒在他们脸上,美好又温柔。 她欣慰地笑了笑,轻轻关上了门。 上天永远会眷待有情人。 第54章 张济行说的一点都没错,江盛自杀这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网友对于陈时迁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更要命的是一些营销号为了吸引眼球找了一大批记者堵在医院,引起了很多病人家属的不满。 为此医院有意无意地提醒过桑酒好几回。 正好陈时迁除了有些轻微脑震荡外,身上没什么外伤,医生检查过后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回家静养了,于是桑酒干脆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回家养病也好过整日被人追问。 出院那天,江盛的父母特意来感谢陈时迁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的模样可没有那天桑酒去兴师问罪时那样盛气凌人。 要不是陈时迁不想多惹是非,以她的性子这会律师函已经送到他们面前了,对着他们也实在摆不出好脸色。 提到学校对江盛的处理,他也只是平淡地回了句,“全听校方安排。”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无能为力。 江家夫妇在他这里套不出话也无可奈何,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了。 等他们走了,桑酒不满地皱眉,“你干嘛要拦着我,好歹你也救了他儿子,看看他们什么态度!” 陈时迁走过来帮她一起整理行李。 “张院长有句话说的没错,有时候没必要那么较真,何况人家故意要装聋作哑。” 校方的意思是人学生也吃了苦头,至于作弊就按规章制度办,记了个大过外加留级一年,这事就算过了。申大毕竟名声在外,学校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影响明年的报考率。 “你失望了?” 学校息事宁人的态度到底是让这些教书育人的老师寒心,往后谁还敢多说学生一句不是。 陈时迁摇头,“失望谈不上,各取所需而已。” 桑酒没说话。 这年头学生威胁老师,老师就该妥协,老师管教学生反而成了错的一方。世界善恶黑白全凭网友一句话定夺,这个社会看似人人自由,却人人都活在枷锁之中。 不怕你出错,就怕你出了错还要为自己辩驳无罪。 那在他们眼里,这就是狡辩。 - 作为补偿,学校给了陈时迁两个礼拜的假期,桑酒便带着他去普宁寺住一段时间,那里远离是非,适合养病。 孟画青当时得知陈时迁出事的消息时也慌了神,就怕女儿会和当年的自己一样重蹈覆辙,遭受一次锥心之痛。 好在老天有眼,不愿拆散有情人。 否则单看桑酒这次的举动就知道倘若陈时迁真出了事,她不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也是这一次让孟画青真正明白了自己女儿这回是彻底栽了,就是让她以命换命也绝不眨眼。 晚上,母女婿三人吃完饭,桑酒帮着孟画青收拾碗筷。 孟画青瞧着她这段时间瘦了许多,别家女儿结了婚之后都是越来越滋润,偏她从陈老爷子生病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当妈的看在眼里,生出几许心疼的同时不免要怪那个让女儿遭罪的人,“下次别这么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妈,当年我爸出事的时候你不也是一样。” 孟画青一噎,但凡心里有那个人,哪怕对方只是擦破了点皮也紧张得不得了,更别说是出了这样的事,要不然哪来的情比金坚。 因为自己亲身经历过,推己及人,她明白女儿的心情。 “我就是心疼你。”孟画青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盼着你定下来,又接二连三地出事,一个安耽日子也不让人过......” “谁说不让人过了。”桑酒努嘴指了指客厅里帮她剥荔枝的人,笑着说,“这年头有耐心给你剥荔枝的男人可少见了。” 孟画青顺着看了一眼,淡声道:“那也要看是谁给你剥。” 桑酒收回视线,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膀,“孟女士,说好了,不许再挑他的刺了。再说了,这次又不全是他的错。” 孟画青:“他让我女儿担惊受怕就是他的错。” 心里一阵暖流流过,桑酒头靠过来,轻轻地说:“可要不是他,你女儿这辈子可能连替人担惊受怕的机会都没有。” 孟画青愣住。 有一点她不得不承认,陈时迁对桑酒是好的没话说。 -- 第98页 客厅里的人手腕上还绑着纱布,那是救人的时候被石板割伤的,即便如此,他依然认真地剥着荔枝,甚至细心地把核也去掉了。 如桑酒所说,现在的男人大多只想着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不指名道姓央着你去伺候就已经很好了,更别提生病了还想着要替妻子剥好荔枝。 罢了罢了,就算是山洪野兽来了,这辈子也没办法把他们分开了。 ...... 桑酒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好把最后一颗荔枝剥完,桌上满满当当一盘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 她有些哭笑不得,“刚吃完饭又吃荔枝,陈时迁,你是要把我养胖后好有理由去找别人?” “别人也只会是你。”陈时迁签了个果肉递给她,顺便纠正她话里的错误。 汁水在口腔里爆开,初夏时节的荔枝最为爽口,一口下去,多汁又甜。 “甜吗?” 桑酒如实点头。 “那再吃一个。”陈时迁说着又重新从盘里签了一个。 桑酒的腮帮子鼓起,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起来像仓鼠,他忍不住笑了笑。 “你笑什么?”她问。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眸子里浸满笑意,“笑自己何德何能娶到这么可爱的陈太太。” 桑酒被夸得狐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装模作样地说:“你别这样夸我,我会骄傲的。” “那我以后不夸了。” “嗯.......你还是夸吧。” 陈时迁:“......” 几颗荔枝下肚,桑酒已经饱了,望着桌上那盘依然堆成山的荔枝,痛心疾首地说:“我这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感觉。” 对于她乱用典故的说法,陈时迁笑了笑,“你放心,你不是杨贵妃,我也不是唐明皇。” 桑酒鼓了鼓嘴:“哦——” 陈时迁忍俊不禁,问她:“吃饱了吗?” 桑酒:“?” 他一挑眉,“走走消食?” 于是两人和孟画青打了声招呼,往后山走了。 出了屋子,陈时迁牵起她的手。 桑酒低头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白色纱布,又是一阵心疼。 “疼吗?” “不疼。”陈时迁若无其事地回她。 夏日的后山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轻风摇曳,竹林飘荡,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走着,走累了就在路边的亭子下休息。 脚下是万家灯火,眼前人是心上人。 桑酒靠着亭柱看了他好久,才轻声问:“不怕吗?” 陈时迁愣了会儿。 “抛开我,义无反顾冲过去救人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吗?” “怕呀。”陈时迁苦涩,“可是桑桑,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掉下去还无动于衷。当年我没能救下我母亲和容嘉已经足够让我悔恨一生,我不想等自己老了以后还一辈子活在后悔和遗憾里,也不想让这种悔恨再附加一个人。” “可是他们不见得会感激。” 陈时迁望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来来往往的路人,光影穿梭之间再冷漠的城市也不会吝啬给一个晚归之人留一盏灯。 他的声音就像沉寂了许久的钟声自远方缓缓传来。 “问心无愧就好。” ...... 桑酒是被秦昭一个电话召回帝都的,为的是《黑白世界》的招商会。 学校虽然放了陈时迁小半个月的假期,但后续的结课工作还得要他来完成,于是夫妇俩和孟画青辞行。 离开普宁寺,两人一个往市中心开,一个直奔机场。临行前,彼此又互相嘱咐了一番,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桑酒虽然遗憾这次回来的时间太短,但好在他们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 用陈时迁的话来说就是—— 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天长地久。 在工作上,他只管放任她出去飞,飞累了就换他,总不会让她喝西北风。 这大概也就是大多数人年轻时嚷着喊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但最终还是步入婚姻的原因:无论你飞的多远,回过头时总有个人在等着你。 因为身后有人,所以才会理直气壮。 - 帝都。 周六,桑酒准时出席招商会。 后台休息室,秦昭懒洋洋地敲门进来。 “听说你家陈教授英勇就义了一回。” 桑酒满脸黑线,冷淡道:“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取而代之,毕竟锐齐上下应该也不想要一个文盲老板。” 秦昭摸摸鼻子,尬笑两声。 外面,助理前来通知招商会开始了。 桑酒起身,斜眼看他,“你还不走?” 秦昭抱着手机糊弄一句,“我待会就过去。” 桑酒懒得理他,径自走了。 这次招商会是为了新游戏《黑白世界》,启祥把这款游戏看得很重,作为此次招商的主办方自然希望投资商越多越好。 现场媒体个个都是人精,问题也只挑着启祥的人问。 桑酒更是乐得自在,躲在一旁时不时偷会懒。 这种会议是最无聊的,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想着结束完《黑白世界》的原画设计后她得给自己放个假,回家好好陪陪陈时迁,说起来他应该也快要放暑假了,正好趁着假期可以出去旅个游。 -- 第99页 她想得入迷,身边人拍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猛地抬头就听到有人问: “桑总,申大教授陈时迁见死不救,罔顾他人性命,您作为他的太太,对此怎么看?” 第55章 “什么怎么看!” 秦昭慢悠悠地从门口走进来,脸上尽是不屑,语气轻蔑,“这是招商会又不是记者会。好歹你也是新闻学院毕业出来的人,这点本职工作都做不好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质疑工作能力,方才提问的记者脸色一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说:“秦总,我的工作能力如何自有我的老板评判,但不能因此就逃避我的问题。” 他的视线重新回到桑酒身上,看着她字正腔圆地说:“桑总,听闻陈教授少年时期曾遇到亲人落水却见死不救最终导致对方身亡,请问此事是否属实?” 问题一出,原本还热闹的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摄影机和灯光纷纷转到她身上,一时之间,桑酒成为人群焦点。 “另外,针对这次申大学生自杀事件,陈教授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人,是否也是为了弥补当年自己犯下的过错?” 对方步步紧逼,一点退路也不让。 期间桑酒一直保持沉默。 到是一旁的郑棋看好戏的同时还不忘踩她一脚,瞥了眼那记者,一脸笑面虎的样,“桑总和陈教授情深意切,最看不得别人泼她先生脏水,你可不要胡说八道离间了他们夫妻,否则我们桑总有的是手段让你在这个圈子里待不下去。” 对面的人挺了挺身板,正气浩然,“我的工作是让真相公布于众,让有冤人不屈。” 秦昭听了,嗤笑一声,“你到是挺有正义感的。” 袁亮将他的嘲讽当做耳旁风,抬了抬下巴,继续逼问桑酒:“不知道桑总是不知情还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底下已经有人窃窃私语,谁能想到一场普通的招商会还能曝出这么多料。 老郑总不悦地看着她,“桑酒,你这是什么意思!” 终于,桑酒在众人注视下缓缓抬起头,眼神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袁亮莫名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却还是故作淡定地问:“桑总,你是不敢回答吗?” 她的嘴角慢慢扯起一抹笑,顷刻间灯光黯然失色,众人沉醉其中。 “你背后的人有没有告诉过你,凡事要讲求证据。” 袁亮身体僵了僵,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桑酒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目光冷觑,“陈时迁有没有错还轮不到你来告诉我。” 她说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巨大的压迫感袭来,袁亮的手心开始止不住冒汗。 “不过,你犯的错有必要让所有同行都看看。” 袁亮瞳孔狠狠一缩,握着话筒的手忍不住攥紧,“你在威胁我?” “威胁?”桑酒轻轻一笑,“我还没有只手遮天到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威胁一个人。” “我这是在通知你。” “你这是犯法?”袁亮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谈不上犯法。不过是员工犯了错,老板裁个人而已,职场规则,优胜劣汰。” “你就不怕陈时迁身败名裂?” 桑酒美眸一凝,低头靠近他,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她要是再敢惹事,我不介意送她一份大礼。” ...... 启祥的招商会以一场闹剧结束,散场的时候,郑棋跟在老郑总身后一个劲地煽风点火,“不愧是桑总啊,就是有能耐,区区一场招商会也能让我们启祥登上热搜。” 桑酒轻瞟了一眼,冷冷道:“郑公子既然这么喜欢,那我立马就让宣发部的人给你也上一个,就是不知道网友们能不能消化的了。” “你!” 老郑总一个眼神甩过去,原本还嚣张的郑棋立马闭了嘴。 “秦总,桑总,”他上前和睦地笑笑,“我还是很期待和锐齐的合作,而且我也相信由桑总亲手制作的《黑白世界》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当然。”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总是省时又省力。 在场和一群老狐狸又客套了几句后,桑酒和秦昭就先行一步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在桑酒那吃了瘪的郑棋第一个不满,“爸,她桑酒也不过就是姓桑才敢那么嚣张,这是帝都我们何必对一个女人低声下气。” “你懂什么!” 老郑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给他。 ...... 车里,桑酒吩咐司机掉头去机场。 “哎哎哎,我可没说要回去。” 秦昭大爷似的往椅座上一靠,“先把我送去公司。” “停车。” 某路口,吃了一嘴尾气的秦昭看着从眼前飞速消失的车,气的在马路上又跳又骂。 “桑酒,你大爷的!” - 桑酒从帝都回来后连家都没回,直奔陈宅。 到陈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保安认识她,二话没说直接放行了。 老爷子去世后,陈识一家没搬进来,如今宅子一直都是陈漪在住着,而她此行的目的也很明确。 陈家的管家见她大晚上还过来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连忙出来给她开门。 桑酒进来后一句话也没多说,开门见山问:“陈漪在哪?” 她的眼神太冷,看得管家眼皮一跳,下意识指了指楼上,“二楼的——” -- 第100页 他话还没说完,桑酒已经转身上楼了,脚步飞快但步步都很稳。管家怕出事,急忙转头打电话给陈时迁。 二楼的按摩室里,陈漪躺在按摩椅上,左右两边各一个女技师力道不轻不重地按着她的肩。 门“啪”的一声被重重打开。 房间里的人俱被吓到,陈漪眼睫一抖,睁开眼就看到桑酒站在门口,皱眉不悦道:“桑酒,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妈怎么教我是她的事。”桑酒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容太太,我提醒过你了,别再去招惹陈时迁,否则,” 她低头,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他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桑酒,你疯了吗!”陈漪眼睛瞪大,惊恐地看着她。 桑酒松了手,后退一步,漫不经心地说:“我有没有疯,会不会疯,全在容太太的一念之间。” 没了桎梏,陈漪立马站起身,气焰嚣张,“难道你还要为了一个私生子杀了我不成?桑酒,作为长辈,我好心奉劝你一句,别被陈时迁给骗了。” 桑酒抬眼看她,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 陈漪被她的笑激到,脸上生出几许愠怒。 桑酒侧到她耳边,低声说:“如果容家知道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会怎样?” 陈漪警惕地看着她,神情闪过片刻紧张,“你要做什么!” “四姐,放轻松。”桑酒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你是时迁的姐姐也就是我的姐姐,都是一家人,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桑酒!” 陈漪遏制不住地喊了她一声,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 “我是陈家的人。” “陈时迁也是。” 空气里仿佛凝成一道冰霜,怒火一触即发,两个女技师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出去。”陈漪冲着她们喊了一句。 犹如得了赦令,两人连忙低头匆匆离开。 房间里只剩了她们两个,陈漪也无所顾忌,慢条斯理地往椅子上一坐,“桑酒,你还是太年轻,你以为就你手里那点东西能威胁得了我?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陈时迁害死了我儿子,我势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冥顽不灵。 桑酒看着她魔怔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这世上总有人喜欢自欺欺人,甘愿当笼中的恶兽,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陈漪,你会后悔的。” 身后传来陈漪的谩骂声,桑酒不再停留,迅速下了楼。 出了陈家,她莫名有些烦躁,不想回家也不想面对陈时迁,干脆点了支烟一个人坐在车里望着头顶繁星。 从小到大,她最不喜欢被人误解却又不想解释,始终认为和不理解自己的人多费口舌是浪费时间。 谣言虽然止于智者,可世人无知,只看表象,不察内里。 但即便如此,这一次她想试一试,试着让陈时迁光明磊落地活着,不再遭受误解,不再任人谩骂,也不再受人抛弃,十五年前错过的公正不应该在十五年后还让他错过。 犯错的人还有一次重新改过的机会,何况他根本没错。 她不想让别人看轻他,也不想他看轻自己。 一根烟燃尽,她拨动钥匙,驱车离开陈家。 而后面一辆被树木挡着的SUV在她拨车后也随即离开了。 - 桑酒和陈时迁虽然领了证但一直没买新房,婚后大部分时间也都宿在陈时迁的公寓里。 桑酒蹑手蹑脚地开了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卧室房门紧闭,她悄悄换了鞋走到客厅,看到阳台一个人影,差点没喊出来。 “陈时迁?”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陈时迁转过身,自阳台走过来,一把将她揽进怀里,问道:“不是说要去三天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四周被他的气息包围,桑酒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心跳,闷闷道:“就是有点想你了。” “那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好去接你。” 她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胡茬有些扎人,娇嗔道:“怕你睡了,不想吵醒你。” 陈时迁无声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圈的更紧,“以后到机场了给我打个电话,再晚我也会来接你。” “嗯。” 小别胜新婚,夫妻俩就这么静静地在客厅里抱着,谁也不肯先松手。 黑暗里,桑酒眨了眨眼睛看向他。 仿佛有感应般,他低头问:“怎么了?” “陈教授,等你放假了我们去旅游吧,就当度蜜月了,好不好?” “好。”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第56章 隔天一早,桑酒是被孟星见的电话吵醒的。 “姐,出事了!陈教授被院里停职了!” 彼时桑酒睡意全无,立马翻开微博热搜,榜一榜二全是和陈时迁有关的,甚至有人还扒出了他的住址。 “姐,现在热搜上全都在骂陈教授,说他见死不救,冷漠无情,不配为老师。而且有营销号放出狠话说今晚八点还有猛料!陈教授又不混娱乐圈,谁去爆他的料啊......” 当年的事除了陈家人知情外也没有人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去爆料,自然只有那位恨陈时迁恨得牙痒痒的陈四小姐了。 -- 第101页 陈漪。 桑酒脸色一冷。看来是昨晚把她逼急了,才迫不及待地出手。 那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匆匆挂了电话,下床洗漱。 厨房里,陈时迁正在熬粥。休假的这段时间,没事的时候他就偶尔下下厨,几顿下来之后虽然比不上外面的大厨,但至少不会难以下咽。 桑酒走过去从后抱住他的腰,“陈教授,你越来越居家了。” 陈时迁往锅里撒了青菜叶,转过身捧起她的脸亲了亲,“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饿了。”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道:“这里油烟大,去客厅等着,好了我叫你。” “好。” 桑酒松开手,走了几步后,回头突然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陈时迁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拿起汤匙道:“学校会通知的,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她“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 桑酒窝在沙发上刷了会手机,没多久陈时迁就端着碗出来喊她吃早饭。 餐桌上,两人都低头安静地喝着碗里的粥。 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几乎是跳起来的,一阵急促的铃声在空荡的客厅里响起,下一秒,陈时迁接起电话。 电话里的人说什么桑酒听不清楚,只见他脸色平静地回了几个“好”“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陈时迁特意和她解释,“张院长打来的。” “有什么事吗?”她拨了拨碗里的粥,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不说话,手指敲着桌面看着她,似乎还在琢磨怎么和她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碗里的粥已经凉了,对面的人耐心极好,不紧不慢地等着他的后话。 陈时迁率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你早就知道了?” 桑酒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我也可以当做不知道。” “可是,” 她的声音很轻,眼神却很固执。 “陈时迁,你甘心吗?” 陈时迁不说话了。 当然不甘心。 年少被人误解,已经让他憋屈了数年,可时过多年往事再被人翻出来,于他而言再多的解释也已是枉然。 既是枉然,再不甘心又能怎样? “陈时迁,你要是不想多做辩解,那我就此收手,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但是,”她定定地看着他,眼睛清澈明亮,“如果你不甘心,那么刀山火海我也愿意陪你去闯。” 她眼里的热烈几乎要把人灼伤,陈时迁不忍再看,双眼紧闭,十指攥紧。 再卑劣怯懦的人也有资格看到太阳。 半晌。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坚决。 “桑桑,我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被人误解。” 桑酒脸上露出笑容,握住他的手,“好,我陪你。” - 全网都在等着的今晚八点的猛料最终还是没有曝出来,因为在这之前,容氏集团现任掌权人因涉嫌非法用地和受贿案而被正式逮捕。容氏作为港台地区最大的房产投资商,消息一经查实后,容氏股权大肆下跌,而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些案件背后的真正推手是容太太。 现在网友纷纷热议豪门多是热闹戏,妻子犯罪,丈夫入狱。 容家因为这件事连夜遣人来申城要带走陈漪。若非陈家人拦着,陈漪此刻早就被带上容家的私人飞机了。 陈宅。 陈识气得胸口胀痛,强抑住怒意,“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漪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上,抓着他的裤管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大哥,你要帮我。我不能被他们带走,否则我这辈子都完了......” “你既然知道后果当初又为什么要以容谦的名义自作主张签下那些合同!贿赂官员的后果,你知道吗!你这是要把我们陈家都拉下水!” 陈识一脚甩开她。 “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陈漪的身体筛糠似地抖动,嘴唇哆嗦。 “我在牌桌上一向手气好,当时我也不知道会欠下那么多钱,对方又逼我逼得紧,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大哥,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够了!” 陈识一声怒吼,“打牌打牌,你眼里就知道打牌!当年容嘉的事还不够让你警醒吗!” 陈漪仿佛失了灵魂,一下子僵住,任由眼泪往下流。 “容嘉为什么会死,你我心知肚明。当年要不是你惦记着你手里那两张牌而错过了宋岚的求救电话,容嘉会死吗!当初父亲为了迁就你丧子,忍痛把时迁送出国,他走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三岁,连亲生母亲的葬礼都没来得及参加,这么多年,你把所有埋怨都怪在他身上,陈漪,你就能心安理得吗?” “你以为是他害死了你的儿子,殊不知,是你害死了他的母亲!” 陈识最后一句话说完,一下子泄了气。 这些年来,他们明知真相却还是把所有错都怪在了他身上,他们陈家欠他的何止是一条人命...... 屋外,陈时迁的眼眶发红,右手抱拳死死抵着嘴唇才勉强克制住了冲动。 桑酒抱了抱他,“走吧。” 他渐渐冷静下来,迅速调整好情绪,推门进去。 陈识看到他们怔愣地张了张嘴,“时迁......” 陈时迁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他们,脸上表情没有任何浮动。 -- 第102页 “桑酒,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桑酒瞥了眼地上的陈漪,神情淡漠,“我说了你迟早会后悔。” 陈漪抬头冷哼,“你把我拉下水又怎样,反正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陈时迁害死了人,全网都会讨伐他,最后名声尽毁,说不定前途都能被搞没了,又会比我好到哪去!” “陈漪,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强撑着吗?”她挑了挑眉,“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容家派来的人还住在我们桑氏的酒店里,只要我一个电话,他们马上就能带你走。” “你敢,这里是陈家,我大哥还在这!” “是吗?”桑酒抬眼看向陈识,笑笑,“陈总,这两个小时里陈氏的股票应该也跌了不少吧?” 陈识眉头紧皱,脸上青白交加。 同一时间,屋外进来两名警察。 陈漪看到他们,瞳孔瞪大,胸口剧烈地起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桑酒,你要干什么?” 桑酒讥讽地笑了笑,“四姐,你犯罪了。” “我没有,我没有!”陈漪摇头狡辩。 警察上前,出示了证件照后,二话没说就要铐上手铐。 陈漪连滚带爬到陈识面前,哭喊着,“大哥,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不能坐牢啊......” 陈识看到警察也愣了愣,脚边陈漪还在苦苦哀求,他痛苦地闭上眼,血脉相连,终究是于心不忍。 桑酒的声音适时在他耳边响起,“陈总,老爷子病逝前千叮咛万嘱咐地把公司交到你手里,可不是为了让你维护一个犯了罪的妹妹。” 脑袋仿佛被什么敲醒,他狠了狠心,厉声道:“陈氏不能被你毁了!” 听到他的话,陈漪满脸不可置信地跌坐在地上,笑出了声。 突然她转头看向陈时迁,眼神狠厉,“陈时迁,你以为抓了我从此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母亲当年进不了陈家,你也别想!” 陈时迁皱眉想说话却被桑酒拦住了。 她走到陈漪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说:“容太太,陈时迁能不能进陈家暂且不论,但容嘉到底姓不姓容,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 陈漪如遭雷击,震惊地看着她。 桑酒收回视线,死死地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来,面无表情地说:“容太太,你以后就在监狱里改过自新吧。” 陈漪被带走后,陈识狼狈地跌坐在沙发里,像失了灵魂的木偶,痛苦地抱着头无法接受这一切。 “陈总,十五年前的公道现在总该可以还他了吧?” 桑酒没有丝毫同情,冷冷道。 陈识一张老脸涨红,羞愧得不敢看陈时迁。 许久,才听到他说:“当年是我们对不住你了.......” “你们对不住的人是我母亲。”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被人打了一拳还要反过来对施暴者的道歉感激涕零。 陈识再也说不出话了。 他们之间横亘的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这样的恨有谁能够轻易原谅呢...... - 从陈家出来,两人脸上明显轻松不少。 走到一半,陈时迁突然停了下来,桑酒不解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上前捧起她的脸,低头温柔地覆上她的唇,没有深入,只是轻轻浅浅地双唇相碰。旁边不时有人路过,桑酒有些不好意思,试着推了推他。 陈时迁松了手,额头轻轻抵着她的,无比认真地说:“桑桑,谢谢你。” 桑酒反手勾住他的脖子,促狭一笑,“陈教授,要谢的话不如回家再谢。” 陈时迁:“......” ...... 回去的路上,陈时迁问她怎么会知道容嘉不是容谦的儿子,这件事或许连陈家自己人都不知道。 “猜的。”桑酒一脸风轻云淡。 陈时迁怔了怔,哭笑不得,“你又在赌?” 桑酒:“那也不是。我只是在查证的过程中偶然发现当年陈漪从加拿大留学回来后不到一个月就匆匆嫁了人,而且结婚两个月之后她就怀孕了,我还查到容嘉原来是早产儿,你说怎么会这么凑巧?所以刚刚我就试了试她,看她表情就知道是我猜对了。” “怎么样,我厉不厉害?”她邀功似地抬了抬头。 陈时迁失笑,握着方向盘的一只手伸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无奈,“以后可别再赌了。” 桑酒吐吐舌,“好,不赌了。” 往后一片光明,再也不需要做赌徒奋力一搏了。 第57章 六月底,蝉鸣浓烈,天空透蓝,火阳高悬。 申大教师楼,三楼最靠边的办公室,空调外机鼓鼓作响。 叶之秋固定好设备后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对方笔直端坐,头微微垂着,清冷的眉眼直视着前方,目光淡淡,侧脸线条利落,身上透露着一股寡淡冷漠的疏离感。 这样的人,叶之秋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他和网友评价的道貌岸然、伪君子联系起来。她摇摇头,不让杂事扰乱思绪,礼貌询问:“陈教授,可以开始了吗?” “好。” 得到他同意后,叶之秋和摄影师点头示意了一下,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你好陈教授,关于近来网上报导的当年您因为自己的某些因素导致七岁的幼侄不幸身亡,请问针对此事是否属实?” 她的问题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偏见。 -- 第103页 陈时迁点头平静地答:“属实。” “也就是说,当时事故发生时您作为旁观者目睹了全场?” “是。” “那你为什么没有救人?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救?” 叶之秋低头快速地在本上记下,一针见血地问道。 陈时迁摇摇头,“人是我带到海边的没错,也的确是我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这一点我无法否认也不会推卸责任,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去救他。” “因为当年死的人里还有我的母亲。” 叶之秋一脸惊讶,网上的爆料里从未提及他的母亲,她斟酌了一番后才问:“那请问您母亲是......” “她是为了救他,被海浪一起冲走了。” 他的表情淡淡的,提起亡母也没有任何情绪。 叶之秋讪讪地说:“...抱歉。” “无碍。” 采访进行了快两个小时,到结束的时候,叶之秋最后问了个问题。 “听说在这之前已经有好几家媒体想要采访您,但都被您拒绝了,所以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接受这次的采访?” 他突然朝镜头笑了笑,眼神温柔,“是我太太。她说人只要无愧于自己又何惧他人言。” ...... 陈时迁走出办公楼的时候,艳阳高照,不远处的树下站了个人,他抬脚快步走过去。 “不是让你在家里等吗?天气这么热怎么还跑出来了?” 桑酒把遮阳伞往他那边偏了偏,“外公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我顺道过来接你了。” 陈时迁点头,接过她手里的伞,“那走吧。” 桑酒站在原地没动,扯了扯他的衣袖。 “怎么了?”陈时迁看她哭丧着一张脸,不解地问。 “陈教授,我后悔了。” “嗯?” “你说今天这个采访一出,你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得给我招来多少情敌?” 桑酒气鼓鼓地看着他。 陈时迁一时失笑,捏了捏她的脸,“陈太太,自信点。我这张脸永远只属于你。” “一辈子?” “嗯,一辈子。” 他牵起她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走,彼此靠拢的影子落在他们身后。 “如果可以的话,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你。” - 晚上,陈时迁被孟老爷子强按着喝了点酒,酒过三巡后,爷孙俩在酒桌上从天时地理聊到人文政治,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孟老夫人劝了半天没劝下来,索性碗筷也不收了,任由他们在桌上胡闹。 屋里酒味太重,桑酒搬了藤椅在院子里乘凉。 孟老夫人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望着客厅里的两人,无奈地打趣,“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一样。你要是,也不拦着点时迁......” 桑酒咬了口西瓜,侧头看过去,笑说:“随他去了,难得有这样随性的时候。” “你啊...” 老夫人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事情都解决完了?” 他们虽然不常上网,但有些事也不是一无所知,何况张济行还是陈时迁的直属领导再加上他和孟老爷子的关系,这几天发生的事想不知道也难。 “嗯,都处理好了。陈漪也被警方带走了。” 桑酒简单和她解释了下,但没说容嘉身份的事。 看在陈老爷子的面子上,她到底还是给了陈漪体面,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没必要端到台面上说。 老夫人听完后,道了一声“可惜”,毕竟陈漪当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谁会知道人到中年竟落得这个下场。 但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她咎由自取,若非她,陈时迁也不用受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老夫人叹了口气,“时迁这孩子也是命苦的......” 桑酒眺望远方,安慰她,“都会好的。” 祖孙俩趁着夜里天凉,又坐着聊了会儿,谈到她和陈时迁的婚礼,老夫人难得的和她意见相左,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办婚礼那哪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别嫌办婚礼麻烦,我和你外公那时候想办还没有机会呢!” 她和陈时迁的意思是反正证都扯了,婚礼这些虚礼其实办不办都无所谓,两人都不是特别注重仪式感的那种性格。 孟老夫人看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着急起来,“桑桑,你跟外婆说实话,是不是时迁不想办?” 要真是他不想办婚礼,那他们老两口就是拼死也不会让自己外孙女嫁给这样的人。 桑酒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生怕她误解了陈时迁,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们商量了一下,老爷子刚过世不久就上赶着办婚礼,要是被有心人一撺掇,免不了又有人要说他不孝,而且现在网上对他的热度刚消下去一点,还是不要太高调的好。” “哦豁,我外孙女结个婚还要被他们说三道四啊,这都什么歪理啊。”老太太气得脸色不太好。 桑酒顺了顺她的背,“嗐,多大点事儿,您可别气着了,到时候外公还要来找我兴师问罪。” 老夫人缓了缓后,又试探地问了一嘴,“那这婚礼真不办了啊?” “真不办。” “也真不后悔啊?现在的小姑娘哪个不想要穿着漂亮的婚纱,然后高高兴兴地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到时候后悔了可别赖着外婆没给你做主哦?” -- 第104页 “真不后悔。”桑酒和她保证。 “再说了,您外孙女那是普通小姑娘吗?” “你啊。”老夫人嗔了句,见她态度强硬也不再坚持,爽快利落地说:“那成,都随你们。” 天渐渐沉下来了,屋里两人喝得东倒西歪,孟老夫人拍了拍腿起身,“我进去瞧瞧那爷俩。” ...... 乡下的夏夜不凉不热,晚风习习,轻风摇曳间花枝起舞,万家灯火躲在旺盛的丛林里,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察觉到身侧站了个人,桑酒抬起头。 陈时迁整个人隐没在暮色里,和远处的灯火一样,像是蒙了一层雾,朦朦胧胧,似真似幻。 “外公跟你说什么了?”她问。 “一些你小时候的事。” 他的声音有些拖沓,尾音上扬,带着点懒懒的腔调。 奇怪的是,明明他才是喝了酒的那个人,怎么反倒她先醉了起来。 “哦~”她故意恶趣味地逗他,“那有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呀?” “外公说——” 他突然俯下身,淡淡的酒味袭来,却出奇的不难闻,下一秒,桑酒看到他的嘴角缓缓翘起,眼睛像星光一样闪烁。 “他说陈太太小时候很调皮。” 桑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完这句话心跳就莫名加快起来,双手拎着两边头发捂着脸,朝他眨眨眼,“陈时迁,你好讨厌哦。” 陈时迁仰头笑了笑,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手自然地搂上她的腰。 “为什么不想办婚礼?” “哈?” 他把脑袋往她那边靠了靠,嗅了嗅她的秀发,埋首在她耳边说:“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很期待婚礼那天吗?毕竟一生就那么一次,谁都巴不得越盛大越好。” 桑酒没回答,指了指头顶,转头问他,“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吗?” 陈时迁下意识抬头。 暮色天际里,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 “或许吧。”他语气平淡地说:“至少能给活着的人一个慰藉,一个心安理得活下去的慰藉。” 桑酒收回视线,看着他。 在乌水镇的墓碑上,她看过宋岚的照片,陈时迁的五官和她很像,是从面相到骨相都能看出是个美人的那种长相。 她的目光停在他的唇上,又薄又性感。 老人说,这种唇形的人最是薄情。 她开口,轻声问道:“陈时迁,你想你母亲吗?” 陈时迁一愣,低头想了会才说: “其实刚到英国那两年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想她。后来时间久了,想起她的次数就渐渐少了,到现在我已经想不清她的样子了,记忆中好像只剩了个模糊的轮廓。” “我也是呢。”桑酒头靠在他的肩上,声音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悠远,“我爸的样子我也快要记不清了。” 陈时迁几乎是一瞬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不想办婚礼的原因。 死亡不是真正的结束,遗忘才是。 活着的人喜乐交加,而死去的人永埋黄土,从此身上再无枷锁,同时也慢慢抹去了他在这个世间的所有痕迹。 桑酒其实很害怕,怕有一天会忘了父亲,好像只有没有真正嫁人,才会让她觉得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父亲后面的小女孩。 陈时迁明白她的顾虑和害怕,宽慰她:“桑桑,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我母亲,他们都不会被遗忘。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延绵不息,而血脉是联结所有人的纽带,千百年以后,他们也会像祭拜我们的父母一样祭拜我们,仅仅是因为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 她的声音哽咽,“真的吗?” “你看,”他伸手指了指,揶揄道:“看到那颗星星了吗?说不定那就是你父亲呢,还有旁边那颗,可能是我母亲。” 难得看到冷静自持的人和她开玩笑,桑酒破涕为笑,“不对。” “怎么不对了?” “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 陈时迁:“......” 对啊,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了。 第58章 陈时迁的采访视频一出后,网络上的风评也基本转向,虽然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时不时地跳出来呛上一嘴,但众口难调,有些事解释过一遍就够了,至于别人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了。 学校也已经复了他的职,总之这场风波在历时半个月后终于平息了。 七月,桑酒调了半个月的假和陈时迁去了趟云城。 因为是临时起意,所有的票都是出发那晚才定的。 两个人旅游都是随心而至的那种,没有特别要打卡的地方,走到哪就逛到哪,反正时间充裕,行程安排也不是很紧凑。 飞机落地当天恰好是中午,两人在酒店整理了下行李后就出门了。 七月份的云城,温度不是很高,但紫外线很强,桑酒往身上涂了厚厚一层防晒霜还是被晒伤了。 陈时迁心疼地看着她脖子后面晒红的一块,“要不先回酒店吧?” “不要。” 桑酒的倔脾气上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哪能就这么扫兴地回去。” 陈时迁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去了。 这附近有个挺著名的古城景点,吃过饭,桑酒拉着他闲逛。 -- 第105页 云城靠近西南,温度适宜,当地人的生活节奏也很慢,整条街道上店铺林立,卖的东西也很有民族特色。因为是旺季出行,游客必然很多,他们特意避开了网红景点,最后两人在一家卖民族服饰的小铺前停下。 店铺不大,老板是个有些年纪的阿婆,穿着当地的服饰,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问他们,要不要试试。 桑酒转头眼神询问陈时迁。 他点头,“喜欢就试试。” 服饰的种类很多,桑酒给自己挑了件有些波西米亚风的亚麻长裙,又给陈时迁也挑了一套。 陈时迁挑眉,“我也要穿?” “来都来了,试试呗。”她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桑酒换好后就在外面等他,顺便看看有什么好玩的纪念品可以带回去。 “哗啦——” 帘子被拉起,她下意识地抬头。 陈时迁挺阔地站在她面前,白色的棉麻衬衫,袖口绣了当地的图腾,藏青色的亚麻长裤穿在他身上有点短,露出了细瘦的脚踝,手臂上还挎着换下来的衣服。 整个人清清泠泠的,站在那就是一道风景线。 桑酒立在那没动,很奇怪,好像无论再看多少次都依然会被他惊艳。 下一刻,陈时迁迈步过来,在她面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看傻了?” “好看。”她由衷地称赞。 “你也不差。” 陈时迁的视线移到她身上。 米白色的无袖针织上衣和五彩斑斓的长裙搭配的相得益彰,脚上入乡随俗地踩了双编制凉鞋,头发也特意绑成了麻花辫的样式,斜挽在一边,看起来倒像是有了几分当地人的味道。 桑酒少女心兴起,拎起裙摆转了一圈。 恰巧这一刻,阳光落在她身上,眼前隐隐约约散了七彩的光。 沉寂的古城午后,少女扬着清澈的笑脸,翩翩起舞。 陈时迁一时心动,掏出手机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 桑酒见他在拍自己,于是停下凑过来身来检查他的拍照技术。 不得不说,陈教授虽然在感情上直男了一点,但拍照技术还是相当可以的。 她满意地笑笑,“看不出来,陈教授还有当摄影师的天赋。” “不敢当,是模特好看。” 桑酒“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对着番说辞很是受用。 付钱的时候因为阿婆只收现金,她索性直接给了一张红彤彤的纸币,也没让对方找钱,只说,出来玩,图的就是个开心。 最后阿婆执意送了她一顶自己手工编织的草帽作为谢礼,还祝福他们一定要白头偕老。 桑酒没拒绝,出了店铺就戴上了。 - 旅游的时候时间就过得特别快,随便一逛就到了晚上。 晚餐是在一家小食店解决的,结束后,他们又在附近一家比较有特色的静吧里坐了会儿。 粗粗望过去,酒吧里大部分都是游客,他们混在其中也不扎眼。 老板很会招揽生意,小型舞台上搭着各种各样的乐器,表演者挂着吉他站在舞台正中央,时不时地和台下观众互动,有点livehouse的感觉。 桑酒一边小口啜饮着杯子里的酒,一边听着台上的人讲单口相声,偶尔发出几声“咯咯”笑。 她在笑,陈时迁则一脸平静地坐在旁边看她笑,但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音响里的音乐突然停了下来,台上mc握着话筒满场喊:“22号在哪?有没有人是22号?” 全场顿时一阵骚动,不少人东张西望企图找出mc口里的那位幸运观众。 “在这儿!” 桑酒举起桌上的牌子,高声喊。 好巧不巧,22号就是他们这一桌。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他们这一桌,接着台上mc的声音传进耳朵: “恭喜这位幸运观众,现在请你上台,舞台交给你。” 桑酒:“?” 她一脸懵圈,完全在状况外。 刚刚举手也只是因为听到有人在喊22号,她顺便应了一声而已,压根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眼下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一向脸皮厚的桑酒也忍不住当起鸵鸟。万分尴尬之际,她的眼珠子忽然一动,扯了扯陈时迁。 陈时迁顿觉不安。 果不其然,下一秒,见她嘴角慢慢耷下去,可怜兮兮地瘪了瘪嘴,“陈教授——” 他抚额看着她,有些头疼。 还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他起身,阔步往舞台走。 挡在中间的人纷纷为他让道,一直走到灯光下,mc才看清他的长相,愣了半晌,惊叹道:“哇,这位帅哥不仅幸运还很帅哦!” 与此同时,底下也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桑酒坐在下面望着台上的男人,一脸自豪。 这可是她看上的男人! 舞台上mc一边卖关子一边说出游戏规则,“这位帅哥,恭喜你成为今晚的幸运观众。但是如果想得到本次的幸运礼品,必须得表演节目让其他观众也满意了。” 陈时迁双手插兜,目光穿过层层人群看向幸灾乐祸的桑酒。 偷包被抓了个正着的某人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低头喝了口酒。 他失笑,收回视线,问:“唱歌行吗?” “当然可以。” mc拿了话筒给他后,把舞台留给他一个人。 -- 第106页 全场的灯光突然暗下来,只余下他头顶的那一盏,照得他神情格外温柔,眼神缱绻地望着某处。 桑酒的心脏猛地漏掉一拍,接着她看到他拿起话筒,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全场就尖叫了起来。 “We could leave the Christmas lights up\'til January And this is our place,we make the rules And there\'s a dazzling haze,a mysterious way about you dear Have I known you 20 seconds or 20 years?” 低沉的嗓音缓缓流入耳朵,没有伴奏。 之前桑酒是听过他唱歌的,但中文歌和英文歌听起来还是有些不一样。歌曲是慢歌,他的咬字很清晰,发音也是很标准的伦敦腔。 “Can I go where you go? Can we always be this close forever and ever? And ah,take me out,and take me home You\'re my,my,my,my Lover” 慵懒的声线轻轻滑过耳边,引得众人甘愿沉醉其中。 唱到高潮的时候,陈时迁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无声告白。 桑酒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他蛊得七荤八素。 直到回酒店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电梯口,她捧着脸望着陈时迁,难以回神地眨眨眼,“太浪漫了吧......” 陈时迁满脸黑线,艰难地晃了晃手里的巨型娃娃熊,“这就浪漫了?” 桑酒讪讪一笑,谁知道某人深情款款地唱完一首歌后,得到礼品是个玩偶,最后还不得不一路顶着路人疑惑的目光回了酒店。 她笑眯眯地从他手里抱过玩偶,毫不吝啬地夸赞:“陈教授,你今天超浪漫的哦。” 陈时迁单手替她托着玩偶,十分嫌弃地看她一眼,“别贫。” 桑酒:“......” ...... 进到酒店房间后,她把玩偶往沙发上重重一丢,转身拿了睡衣嘴里哼着调调往浴室走。 刚关上门,陈时迁就挤进来。 她惊讶:“你干嘛?!” 他理所当然地回:“洗澡啊。” “可这里就一个花洒......”桑酒堵在门口,挑眉指了指。 陈时迁轻佻地朝她吹了口气,活脱脱一个流氓样,“我不嫌弃。” 说完,用力挤了进来,二话不说直接扛起她往浴缸走。 “啊——” 桑酒一声惊呼。再睁眼时,人已经躺进了浴缸,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陈时迁的眼神暗了暗。 “陈时迁!”她咬牙看着他。 没搭理她。 陈时迁神情懒散地解了皮带,裤子都没脱迅速垮了进来。 浴缸不小,但两个人一坐就显得拥挤许多,偏偏他长腿长脚还不知道收敛。 他整个人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浴缸沿上,看着她,邪肆地低笑一声,“喊老公干嘛呢?”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干嘛?” 桑酒缩在他两腿间,非常不满地看着他。 他抬头,声音又喑又哑,“你说呢?刚刚在酒吧不是玩得很开心?” 她一个瑟缩,咽了咽口水往后面挪了挪,“那个...我错了...” 陈时迁一把捞过她,轻咬着她的侧颈,性感又蛊惑,“错了就要接受惩罚。” ...... 原本简单的一个冲澡,硬生生耗了两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桑酒累得眼皮子直打架,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陈时迁的怀里,牙关止不住地打颤:“你这是公报私仇!” 陈时迁在她肩上落下一吻,凑到她耳边,“难道你没爽吗?” 桑酒:“......” 靠! 她现在总算相信了郁青说的, 陈时迁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还是一只欲求不满的狼! 第59章 (正文完) 从云城回来后,生活一如既往。陈时迁每天雷打不动地接送桑酒上下班,连着喂了公司上下大半个月的狗粮。 虽然工作很忙,但桑酒偶尔也会偷个懒,拉着陈时迁去看场电影或是在临江边小坐一会,总能在这个酷热的夏日里找到一些所谓“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乐趣。 八月中旬的时候,宋云生的高考录取结果下来了,他的文化课分数不错再加上艺考第一的成绩,进京大美院是意料之中的事。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林茵女士是最高兴的,当天就在酒店订了一桌宴席说是为了庆祝他升学。 这段时间以来,宋云生的努力她是看在眼里的,总觉得这孩子一路走得特别不容易,于是眼眶不禁红了红,一旁的孟蘅青察觉妻子的异样,打着眼神安慰她。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她也不再拘着,端起酒杯站起来,“如今桑桑和时迁也修成正果,小宋也考上理想的大学了,来,我们一起干一个!” 说着也不顾孟蘅青的阻拦硬是一口气喝了那杯酒。 “林主任,您这轮一遍怎么就忘了自个儿子呀?” 一桌人里只有孟星见没变,依旧那副没皮没脸的样,而林女士也依旧没有好脸色地回回呛他。 “你就保了个研有什么好说的!” 孟星见:“得嘞,就我最没用呗。” 总之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中途桑酒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凑巧碰到孟星见从洗手间出来。 说起来,因为之前一直在处理陈时迁的事,姐弟俩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上一聊了。 -- 第107页 孟星见主动提起陈时迁的事,“姐,陈教授那事都解决完了?” “嗯。”桑酒点头,“还得谢谢你找到的那些资料。” “嗐,”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有啥的,陈教授可是我姐夫,帮他不就是帮你嘛!” 桑酒笑笑,不置可否。 “你呢,真打算放弃君睿的高薪去读研?毕竟下次可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孟星见诧异:“姐,你怎么知道......” 桑酒:“君睿软件研发部的负责人是我大学同学。” 孟星见:“......” 我姐真牛!! “其实也不算放弃,京大的软件工程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我能进去也算是给自己镀金了。而且,”他看了眼包厢里的人,里面欢声笑语一片。 “我不想让宋云生觉得只有他自己在孤军奋战。” 桑酒明白。 孤身在外,身边有个人帮衬也总比一个人强。 ...... 孟星见走后,桑酒有些懒,斜倚在墙上,望着窗外发呆。 “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陈时迁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没什么。”她摇摇头,“你怎么出来了?” 他笑着弹了弹她的脑门,“昨晚不是说好今天要带你去个地方?陈太太,你不会压根就没想起来吧?” 桑酒蹙眉,故意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嗯...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呢。” 夫妻间一些小情小调一旦上来,收也收不住。 陈时迁垂下眼,表情落寞:“哎,看来是我不被重视了。” 桑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教授,你装绿茶的样子真的......” “真的什么?”他挑眉问。 她看了他一眼,非常实诚且脱口而出: “很、不、要、脸。” 陈时迁:“......” - 下午四点,吃过饭,陈时迁和孟家夫妇打过招呼后带着桑酒离开了酒店。 外面艳阳高照,柏油路面烫得穿上鞋都能感受到一股股火辣辣的烫意,沿路商铺玻璃门紧闭,空调外机肆意运作。 陈时迁的车开过来,桑酒二话不说钻了进去。扑面而来的冷气立马散去了身上的余热,她仰头往座椅上一靠,闭着眼长叹一句:“真舒服啊。” 陈时迁看着她,笑笑不说话。 女孩子果然不管到多少岁都很容易心满意足。 车子一路往南开,路过申大时,看到不少情侣走出来,桑酒恍然大悟:“今天是七夕?” 陈时迁余光瞟向她,那表情仿佛在说: 哦豁,您老总算想起来了! 桑酒“嘿嘿”一笑,身体凑近他那边,一脸好奇:“陈教授,你不会是偷偷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吧?” “惊喜算不上。” 恰好是红灯,他停下来转头看她,“但早晚都会用上。” “到底是什么嘛?” 他越卖关子,桑酒就越好奇,但任凭她如何撒娇卖萌耍无赖都没能从他嘴里套出半个字,最后气哄哄地一蹬腿。 “我倒要看看你准备了什么惊喜,藏得这么深!” 半个小时后,车子慢慢降了速,她疑惑:“你带我来锦苑干嘛?” 陈时迁没说话,刷过门禁后缓缓往小区开,路过桑宅的时候也没停。 桑酒猛地反应过来,回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陈时迁...” 车子最后在一幢独栋小楼前停下。陈时迁下车,绕到另一边给她开门,甚至还非常绅士地手往外一摆,“陈太太,欢迎回家。” 桑酒眼鼻一酸,感动的一塌糊涂。 陈时迁拉着她走到门口,勾起她的大拇指摁在指纹锁上。 “滴”的一声,指纹录入成功。 紧接着门被打开,一整个绿意盎然的小院出现在视线里,布局构造,盆栽位置,就连不远处海棠花下的秋千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陈时迁边走边和她畅想着未来:“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春天你可以在院子里种一些花花草草,你喜欢海棠那我们就种满满院的海棠;等到了夏天,晚上我们就搬个竹藤椅躺在院子里看星星,就跟那晚在你外祖家一样;秋天的话,那些树叶估计都掉完了,那正好可以把落叶收集起来给你做标本装饰房间;冬天就更好玩了,皑皑白雪积满整个院子,到时候我就陪着你打雪仗,陈太太要是打不过我,可不许哭鼻子哦......” 他估计是把这辈子除了上课之外说的最多的话都用在这上面了,再转头时,桑酒已经哭得泪流满面,上气不接下气了。 上前,抹了一把她的眼泪,笑着打趣:“陈太太,你哭什么?” 桑酒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边哭边哽咽,“感动哭了。” 他轻笑,“那先省省力气,还有更感动的呢。” 接着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冷气从里窜出来,紧攥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二楼东边的卧室门敞着,陈时迁带着她走进去。 房间陈设和她在紫荆住得那一套差不多,所有东西几乎都是按着那一套的标准置办的。桑酒感动于他的细心,轻声问:“怎么突然想到买房了?” “早晚都要买的,之前一直没跟你提起是还有些东西没完成。” 桑酒站在原地久久不说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 第108页 陈时迁见不得她哭,将人拉到身边,“桑桑,你无需为这些东西感动。作为丈夫,给妻子一个家,是他的责任,也是义务。你再这样稀里糊涂地哭下去,搞得我像干了一件特别伟大的事一样。” “难道不是吗?” 她定定地看他片刻,眼里染进了笑,“你给了我一个家还不够伟大吗?” 一年的时间,连桑酒自己不敢相信,当初仅仅是那么一眼,竟然能够造就共度余生的缘分。现在的他容貌未变,依旧意气风发也依旧寡言少语,但时至今日,他身上的锋利已然褪去不少,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和她说着夫妻之道...... 这样的画面就好像他们已经度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她扑上去,用力抱住他,“不是说还有更感动的吗?” 陈时迁领着她到三楼尽头的房间,“接下来的时间单独留给陈太太。” 桑酒疑惑:“你不进去吗?” 他摇摇头,神秘一笑。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房间里有些暗,梦幻帘时不时被风吹起一角,她往里走了走。 脚步突然一顿,就连呼吸也同一时刻滞住了,她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玻璃柜,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着玻璃瓶,而每一个玻璃瓶里都放着一支保存完整的玫瑰。 整个屋子被紫红色的玫瑰包围,雍容华贵之下处处透着某种神圣的色彩。 震撼之余,桑酒认出来了,瓶子里装的是路易十四玫瑰。 是520那天她送给他的那一车玫瑰。 原本以为花早就被他处理掉了,但万万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来。 她凑近看了看才发现花是被泡在了某种液体里才得以封存下来,而且有些玻璃瓶上标了数字,桑酒数了数刚好到二十七。 陈时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恭喜陈太太完美地度过了二十七年的人生。”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然后慢慢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眼神温柔,一字一句地说:“不知道陈太太愿不愿意把接下来的日子交到我手里?” “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疾病健康......” “我愿意!” 桑酒打断他的话,眼里凝着泪,郑重地点头,“我愿意。” 陈时迁望着她笑了笑,动作轻缓地低头在她手上吻了吻,“我之荣幸。” 太阳渐渐坠下地平线,夕阳余晖透过朵朵云层轻拂过山间、海面,最后晚风经过,停在了窗边,映得满室玫瑰耀眼夺目。 至此之后,玫瑰不会凋零,浪漫永恒不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嚯嚯,终于完结啦,感谢各位一路陪伴!!! 下本开《夏日回音》,文案在下面, 嘻嘻,新文求个收藏啦 一 元夏得风水大师指点,在大学路附近开了家书咖。一为赚钱,二为猎艳。 书咖地理位置极佳。 左边毗邻浔大,右边紧挨浔城一中。 一边是潮气蓬勃的大学生,一边是年轻旺盛的高中生。 这么好的地段还愁找不到桃花?! 绝,对,不,可,能! 大师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证。 然而新店开张三个月,生意火爆,偏偏人美心善的老板娘无人问津。 整日望着门口,满腔拳拳情意无处可诉。 直到几个月后的某一天,那日阳光恰好,江行舟携着款款清风推门进来。 从门口到吧台几步路的时间里, 元夏连他们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当即怒拍了一下大腿: 大师果然没骗人!这哪里是朵桃花分明是朵上好的牡丹。 这钱没白花! 二 江行舟和元夏挑明关系的那一天,小姑娘喝的烂醉,脸颊坨红,一双鹿眼湿漉漉的,拉着他,娇里娇气地问: “江行舟,和老师接吻是什么感觉?” 月色下,他抱着小姑娘,故意逗弄: “想知道啊?” 对面的人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点点头。 于是,他俯身,薄唇动了动,嗓音低哑又性感: “那试试不就好了。” - 因为喜欢的话,夏日会有回音。 貌美如花书咖老板娘×温润如玉高中数学老师 第60章 番外一 第二年冬天的时候,申大有个去剑桥调研交流的机会,正好可以带上家属。 结婚两年,桑酒虽然对于婚礼一直没多大在意,但陈时迁还是不想让她有遗憾,于是夫妻俩一商量,决定来一场不同寻常的婚礼。 没有婚纱,没有司仪,也没有双亲。 这是一场属于他们的私奔的婚礼。 婚礼的第一站定在了英国,一来是方便陈时迁工作,二来是桑酒也有私心,她想去他生活过的地方沿着他的脚步走上一遍。 飞机落地的那天,英国刚好在下雨。 坐车到酒店放了行李后,陈时迁就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学校,一直到除夕那天,他才忙完了交流会的事。 回到酒店时就看见桑酒抱着电脑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窗外幽暗的光影影绰绰地落在她身上,陈时迁心里蓦的一软,连带着三天连轴转的疲惫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 第109页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她停了手里的工作,转头有些惊讶,“你结束了?” 陈时迁没答,弯腰捡起她踢飞的拖鞋走到她面前蹲下,接着抬起她的脚帮她穿上,动作熟练自然。 “怎么又赤脚踩在地上?” “这里有地毯,还有暖气。” 陈时迁扯不过她的歪理,直接抱起她扔到床上,期身压下来,含住她的唇,很温柔地吻她。彼此动情间,桑酒主动勾着他的脖子,身体往前贴了贴,仰头回应他。 古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点也没错。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趁着擦枪走火前,陈时迁松开了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 英国深受海洋性气候的影响,尤其是冬天,多是阴雨伴大风。几年前的夏天,桑酒来过一趟,但夏季和冬季还是不太一样,难怪郁青一直喊着说要去南欧晒太阳。 陈时迁伸手,替她拢了拢围巾,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欧洲的小镇其实都不大,两天下来基本所有景点都能逛完,陈时迁不在的这几天里,该逛的地方桑酒基本已经走了个遍。 得益于中国人口遍布世界各地,路上行人看到他们两张亚洲面孔也没有一点稀奇,匆匆一瞥就走了。 欧洲人不过春节,这会走在街上也没有一点过年氛围,只有几家中餐厅还开着。 陈时迁牵着她穿过剑河走到另一边,在一栋建筑前停下。 “你不是要走一遍我走过的路吗,”他指了指,“刚刚带你走的那条路就是我每天上学的必经之路。” 闻言桑酒转身望过去,好像能看到陈时迁拿着书本平静地走过去,不像其他学生那样匆匆忙忙,他永远从容淡定,也永远都是独身一人。 陈时迁边走边和她介绍,“这一片基本都是学院,图书馆还有实验室......再往前走走就是徐志摩诗碑,”走到一半,他拉着她坐到草坪上,“河对岸,你还能看到牛顿的苹果树......” 风吹过荡起发丝,桑酒抱膝抵着下巴,遥遥一望,坐着的全是学生。或许她此刻坐的地方,当年陈时迁也坐过。 她偏过头,微眯着眼睛,“陈教授,你这么优秀真的就没人追过你?” 这个问题当初在桑宅的时候桑酒问过他,彼时他没答,但现在答案显然易见。 他双手往后一撑,看向她,坦然地说:“有啊,你不就是。” 桑酒眉毛一挑,“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了?” “当然有。”他故意卖关子地一顿,嘴角噙着笑调子,“有很多啊——” 桑酒气得去打他,“陈时迁!” 陈时迁哈哈大笑,顺手将她一拽,两人齐齐倒在草坪上。 头顶是厚厚的云层,阳光从缝里挤出一点点,远处剑河上还飘着几艘游船,桑酒的手被他揣在衣服袋子里。 陈时迁望着天空,喊她。 桑酒:“怎么了?” 陈时迁:“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 “哦。” 桑酒爬起来,跪坐在草坪上,揪着他的手边玩边喊:“陈教授?” “嗯?” “陈时迁?” “我在。” “老公。” “......” 桑酒明显感到那只手紧了紧,低头趴在他耳边,柔软的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颈侧的皮肤,“我爱你。” 天空突然飘了几滴雪,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惊讶地伸手接住:“下雪了!” 陈时迁一把拉过她,摁着她的头,二话不说就吻了下去。 “我也爱你。” 雪越下越大,草坪上的人寥寥无几。 离开的时候恰巧碰到一个摄影师在拍照,看到他们硬是要上前拍照,还再三保证绝对不收钱。 于是两人在摄影师的撺掇下拍了张照。 照片里古老的学院建筑前,桑酒裹着白色羊绒大衣,长发披着,笑容清浅,而一旁的陈时迁一身与她相匹配的黑色大衣,微微侧头看她,清俊疏离的眉眼里染着淡淡的笑意,两个人的头发上都沾了几滴雪。 因为是临时拍的,一时半会照片没法洗出来,摄影师和桑酒要了邮箱,约定等整理好后就把照片发过来。 告别的时候,对方得知他们是中国人,还用了蹩脚的中文祝福他们。 北京时间的零点,他们在异国他乡收获了来自一个陌生人的新年祝福。 - 在剑桥的最后一天,桑酒顺便去了趟伦敦,探望郁青。 彼时她刚从特内里费岛休假回来,接到桑酒电话时二话没说就和领导请了假。 两人约在了咖啡馆见面,陈时迁没去打扰她们闺蜜叙旧,送她到目的地后,借口去拜访一位大学时期很受他敬重的教授。 郁青抿了口咖啡,啧啧赞叹,“桑小姐,行啊,御夫手段了得。” 桑酒一点也不谦虚,“还行吧。” 郁青“切”了一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几点的飞机?” “晚上八点。” “行,那聊会呗。” 原本以为两年没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真见了面才发现其实说来说去就那么几句,多数时间都在沉默。 但好朋友就是哪怕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你呢,打算一辈子呆在英国,不回去了?” -- 第110页 私心里,桑酒希望她能回去,毕竟那里才是她的家。 郁青苦笑,“桑酒,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你说你吧,长得漂亮,出生也好,自身条件也很优秀。从小到大,你好像不需要付出多大努力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别人费了老大劲才能拿到的东西,因为从一开始你就站在了罗马了。” 桑酒静静地听着,没说话。 “我虽然羡慕你,但我可从没觉得自己比你差。即便你早早的站在了罗马,可惜你没有看到通往罗马之路的沿途风景,这点你得羡慕我。” 桑酒笑了。 对嘛,这才是她认识的郁青。 比野草还要坚韧,比野狼还要狠绝。 见到她安好,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再和她提起江添屹的事了。 “你放心,老娘在英国好的很。用不着你桑大小姐整日担惊受怕的,省的到时候我还要跟着减寿。” 桑酒:“我没这破功夫!” 郁青:“那最好。” 说到最后,两人不约而同拿起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相视一笑。 “新年快乐。” 郁青放下杯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再不走,你家陈教授就要冲进来把我打一顿了。” 桑酒转头,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对面的陈时迁。 “快走吧。”郁青催促她。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只要还活着,总会有重逢的机会。 再多煽情的话也只会徒增送别的伤感。 桑酒没有再逗留,拿上包离开。 “桑酒。” 到门口的时候,郁青叫住她。 “等我受够了英国这破天气就回来,到时候你可得给我大礼相迎。” “好。”桑酒笑着应她,“等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一定豪车相迎,在机场拉横幅的那种。” “一言为定!” - 离开英国后,他们去南欧转了一圈。在里斯本吃了世界上第一家蛋挞,去了大陆最西端,近距离地看了大西洋,在西班牙感受到了弗拉门戈的魅力,最后去了海明威笔下最适合私奔的龙达小镇。 到龙达的那天,天气晴朗,暖阳逼人,一月份的安达卢西亚大区甚至感受不到一丝冬天的寒冷。 桑酒被英国的阴雨天气冻怕了,一看到太阳,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她在前面走,陈时迁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既不上前扰她兴致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视线。 桑酒逛得不亦乐乎,没事就在路边的小店停下来挑一挑。 她拿了个泥塑人偶转头想给陈时迁看时才发现人不在,立马放下东西往周围看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马路对面的过道上。 隔着一条马路,陈时迁双手闲抄在衣袋里,笑容和煦地望着她。 车流不停地在面前飞驰而过,他们静静相望,时间仿佛被定住了。 绿灯亮了。 下一秒,桑酒看见对面的人动起来,一步,两步,三步....... 直到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陈太太,牵紧了。” 桑酒笑了,“是陈先生要牵紧我。” “好。” ...... 今年元宵,孟家二老点名要一家老少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连常年待在普宁寺的孟画青也被喊下来了。 过年的时候出了趟国后,桑酒明显觉得体力有些跟不上了,最近一段时间常常坐着都能打瞌睡。 孟画青让她年后去医院检查检查,别年纪轻轻就落下个病根。 她含糊应下。 晚上,吃过饭,老人在客厅里由孟画青和孟氏夫妇陪着看电视,孟星见拉着宋云生在卧室打游戏,桑酒一个人懒洋洋地窝在院子里的吊椅上。 陈时迁看她晚餐没吃几口,特意拿了杯牛奶出来,又怕她着凉手里还款了条毛毯。 桑酒喝了一口就还给他了。 他皱眉,把杯子搁在一旁,弯腰给她盖上毯子,“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我看你最近一段时间都没什么食欲。” 桑酒轻轻晃了下,吊椅也跟着摇起来,“陈教授,告诉你个好消息。” 陈时迁伸手扶稳,控制住不让它动起来,心里突突直跳,声音浮着几不可见的颤,“什么好消息?” 桑酒看着他,那张巴掌大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笑容,头微微一偏,“恭喜你啊陈教授,要当爸爸啦。” 第61章 番外二 三十而立这一年,陈时迁成功迈入奶爸这一行业。 桑酒怀这一胎的时候很辛苦,孕期头三个月孕吐很严重,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那段时间体重直接掉到了九十斤以下,就连陈时迁也跟着瘦了不少。 到第四个月的时候,情况明显改善不少,但陈时迁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没课基本就待在家里陪桑酒,甚至每一餐都是自己亲自下厨以保证她的营养能跟上。 为了方便照顾桑酒,孟画青也从普宁寺搬到了锦苑,看着堂堂大学教授整日在厨房里忙话来忙活去,忍不住和女儿打趣,“有这么个姑爷伺候着,还要我这个老妈子干嘛!” 这时候桑酒就会贫一句,“老妈老公双管齐下,那我就负责清闲享乐了。” 临近预产期前一个月,桑酒开始焦虑起来,整晚整晚的失眠,一个礼拜下来脸上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又消下去了。孟画青和林茵都劝过,连隔着个太平洋的郁青也时不时打电话过来安慰,但似乎都没什么作用。 -- 第111页 这段时间陈时迁忙着大学生化学竞赛的事,已经去外省好几天了。 晚上,桑酒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望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心里一酸,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想他想的紧又不敢打电话怕打扰他工作,只好一个人咬牙忍着。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她就醒了,迷迷糊糊间察觉到有人在抚摸她的脸,再睁眼时看到熟悉的面孔,再也忍不住,眼泪跟珍珠似的往下掉。 陈时迁抹了一把,笑着说:“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桑酒逐渐平静下来,吸吸鼻子,问:“你怎么回来了?” 陈时迁将她揽在怀里,开玩笑地说:“感受到陈太太对我的想念了,所以我不得马不停蹄地回来,以解你的相思之苦。” 桑酒笑骂他老不正经。 陈时迁摸了摸自己的脸:“陈太太,我才三十,还不算老吧。” 桑酒:“是是是,您老当益壮。” 陈时迁看她笑了,一晚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捏捏她的脸,“既然醒了,那赶紧起来洗漱,趁着早上凉快,我带你去散会步。” 桑酒立马乖乖起床。 吃过早饭,陈时迁牵着她在小区公园里散步。 走了一圈后桑酒就走不动了,他也没强求,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让她坐下来休息,自己则蹲在一旁给她按摩小腿。 “开始怕了?” 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抬头问她。 桑酒很诚实地点点头。 “怕什么,不是有我么。” 她不说话,按了按他的手。 陈时迁停下,看她。 桑酒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在手术台上出了事,你怎么办?” 陈时迁愣了愣。 孕妇难产死亡的概率在全球也只有大概万分之二的概率,但他不敢确定桑酒会不会成为这万分之二里的其中一份。 这世上只要是和桑酒有关的事他都不敢去赌。 桑酒不安地看着他。 他起身坐到她旁边,紧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抚慰她,“桑桑,你是不相信中国现在的医疗技术还是不相信自己?我知道任何一个人在上手术台前都会害怕,那他们害怕什么?无非就是手术失败,可往往越是这样就越要坚定自己的内心,这也是打破墨菲定律唯一且最好的办法。” “还有,”他突然严肃起来,“桑酒同学,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这和那些考试前早早地给自己下定论一定会不及格的学生有什么区别?以我多年的执教经验,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你没有复习到位。” “所以啊,我们前期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你还会怕吗?”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而且,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你怕什么?” 桑酒的眼睛有些酸,水雾一点点往上漫。 陈时迁揉揉她的脑袋,“行了,公主殿下,再不回去就赶不上您的早膳了。” 桑酒娇嗔:“讨厌!” - 预产期前一个礼拜,桑酒就住进了医院。 还在学校上课的陈时迁接到孟画青电话时手都在抖,当下粉笔一扔,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宣布下课。赶到医院时,桑酒已经进手术室一个小时了。 因为孩子有些胎位不正再加上产妇太瘦,导致桑酒在手术室里躺了近四个小时都没办法正常顺产。 医生出来告知家属产妇难产的时候,陈时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要大人!” 接产医生一愣。 陈时迁一张脸惨白,眼睛通红,拳头攥紧,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无论如何,请一定要保大人。” “噗嗤” 医生没忍住笑了出来,安慰他,“没那么严重。产妇现在要剖腹产,我就来问问家属要不要进去陪产,要的话跟着护士去换隔离衣。” 陈时迁:“......” 产房里桑酒疼的说不出话,头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脸上,看到陈时迁,虚弱地喊出声,“陈教授......” 看见她的样子,陈时迁的心也跟着抽痛起来,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弯腰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桑桑,我在......” 桑酒费力地朝他笑笑,“你怎么也哭了......” 陈时迁别过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但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上完麻药后,医生开始剖腹,整个过程很快。 北京时间九月十日,凌晨1:53分,手术室里出现一声啼哭,母子平安。而陈时迁也在三十岁教师节这天收到了此生最盛大的教师节礼物。 医生把孩子抱过来时,他只匆匆瞥了眼。 桑酒因为麻醉还没有醒来,护士推着她转去病房里。 陈时迁没跟上去,扭头进了卫生间,趴在水池那吐了好几回直到那股厚重的血腥味散去才低头冲了把脸,望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终于笑了出来。 还好,她没事。 - 桑酒觉得这一觉自己仿佛睡了很久,醒来时,床边围了一群人。她望了一圈,没看到陈时迁,哑着声问:“陈时迁呢?” 周围人面面相觑。 活见鬼了,这夫妻俩出来第一个问的竟然都不是孩子。 孟画青从人堆里挤进来,笑着说:“放心,他去填孩子出生登记表了。” -- 第112页 桑酒放下心来,“宝宝呢?” 孟画青把孩子从婴儿床里抱起来给她。 桑酒看了一眼,立马皱起眉头嫌弃地推了推,“好丑。” “刚出生的小孩子都这样,过两天就长开了。”孟画青笑着和她解释。 “是吗?” 桑酒不信邪地亲自抱到怀里,还是没办法接受这丑玩意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过看久了也还挺可爱的。她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小家伙的脸,他还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呦,脾气还不小。”病房里有人笑道。 “可不是嘛!” 陈时迁回来时,桑酒正逗得起劲,看见他,脸上虽然笑着但眼里含着泪光。 孟画青知道这会儿夫妻俩肯定有说不完的话,于是找了个借口把其余人打发走了。 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陈时迁走到床边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定定地看着她,生怕错过一秒。 在手术室的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当年自己出事时桑酒的感受了。 “过来看看孩子?” 小家伙躺在妈妈怀里睡得正熟,一张小脸又红又皱,几根细碎的毛发贴着头皮。 陈时迁抬着下巴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丑。” 桑酒:“......” 孩子丑不丑的问题只有当妈的才可以说,别人多说一句那都不行。 她反驳:“哪里丑了!小孩子刚出生都这样的!不信,你抱抱他。” 陈时迁冷酷地双手插兜,一脸拒绝。 桑酒板着脸:“陈时迁,他是你儿子,你今天必须得抱他!” 在桑酒的威逼利诱下,他勉为其难点点头,动作生疏地抱起小家伙。 小家伙离了妈妈的怀抱也没哭没闹,砸吧了几下嘴,隐隐睁开了一只眼。就那么一瞬间,陈时迁突然感受到了血脉的强大,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甚至都不敢相信怀里的这个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 “陈教授,第一次当奶爸什么感觉呀?”桑酒笑眯眯地问他。 小家伙软软的,陈时迁抱着他一动也不敢动,身体僵硬,无措地看着她。 桑酒招了招手,“过来。” 他慢慢地挪到床边,把孩子递到她手里。 桑酒接过,低头说:“宝宝,爸爸是个傻子,你长大以后可千万不要学他哦......” 陈时迁看着这一幕,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抬起手摩挲着她的脸,眼里淌着汹涌的情愫,“辛苦你了,陈太太。” ...... 小家伙因为出生时头大导致桑酒难产,所以取小名的时候就直接喊了大头,通俗易懂。 大名是陈时迁取的,叫陈佑桑,字面意思看就很好理解了。。 桑酒问过他原因,他给出的解释是,儿子保护妈妈,天经地义。 但桑酒知道,他是怕了。 生产那次终究是让他慌了,否则他也不会在生完小家伙不久后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孟画青知道后怪她怎么不拦着。 她当时没说话。 有时候女人该装聋作哑时就不要去考虑别人说什么,这样男人的心疼才会落实。 感情和婚姻要靠自己经营才能长久。 第62章 番外三 陈佑桑小朋友因为出生时头大还丑,颜控主义的桑酒为此担心了好久,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和陈时迁的基因出现了问题。好在过了满月之后,小家伙一下子就长开了,粉粉糯糯的,像个小团子。 不过随着小朋友越长越大,桑酒发现一个问题,大头不仅长相随了他爸就连性格也如出一撤,小屁孩整天摆着张酷脸,傲娇的不得了。 有一次,孟画青去幼儿园接他放学,左等右等没见人出来,直到园里小朋友都走完了才看见老师牵了他的手走出来。 孟画青走进才发现他身上挂了一声彩,当下就冷了脸,质问老师。 碰巧那老师是园里新来的实习老师,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了一句,她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孟画青心里着急又心疼外孙,只好打电话让桑酒来一趟。 桑酒赶来的时候,小家伙酷酷地站在一旁,衣服脏兮兮的,幸运的是身上没有外伤。 她走过去,弯下腰问:“怎么回事?” 小家伙站着不动。 孟画青大致和她说了情况,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还一头雾水。 桑酒点点头,视线一转。 年轻的老师被她看得心里发怵,硬着头皮连连道歉,“佑桑妈妈,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刚来,而且...而且小朋友一直不肯说话,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经验不足不是你推卸责任的理由。”桑酒冷冷地打断她,“我要见你们园长。” 几分钟后,园长闻声赶来,见到桑酒先客套了几句,又把事情原委都说了遍,“......我们也是查了监控才知道是小朋友之间发生了点争吵,至于争吵的原因我们也不太清楚。” 园长一脸为难。 桑酒没说话。 倒是心疼外孙的孟画青眉头一皱,“你们老师是怎么看孩子的,这样的管理制度怎么让我们家长放心把孩子放你们这,今天的事必须要给一个解决办法。” “是是是,我们一定会的。” 园长和实习老师不停地道歉。 桑酒再次走到小家伙面前,低头看着他,声音有些冷。 -- 第113页 “陈佑桑,我不想再问你第二遍。” 小家伙拳头捏紧,一脸倔强,大大的眼睛里蓄着泪水,死死咬着嘴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犟得和他爸一个样! 桑酒叹了口气,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柔声问:“跟妈妈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家伙“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仅桑酒,其他几人也是愣了愣,孟画青更是心疼的不得了,一口一个“乖乖”地喊着。 她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安抚了一会。 大概是被妈妈抱着他才有了底气,吸吸鼻子有些委屈地说:“他们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野孩子。” 桑酒一愣。 “每次有家庭活动,都是外婆和舅婆来,你们从来没来过。” 小家伙越说哭得就越大声,到最后连桑酒也安慰不了。 桑酒生陈佑桑那会伤了元气,所以从他出生起就没有喝过奶水,小家伙从小都是由孟画青带着喝奶粉长大,一直到现在关于他的所有事宜基本都是孟画青在管。 陈佑桑今年五岁,从没见他因为这事闹腾过,她和陈时迁就只当他是更愿意和外婆待一起,却忽略了小朋友的感觉。 现在看着他泪眼汪汪的样子,桑酒心里自责得不行。 回到家的时候,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孟画青原本要来抱但被桑酒拒绝了。从下车到抱上楼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甚至难得有空闲地坐下来陪他一起睡。 陈时迁在学校的时候就收到了桑酒的消息,下班回家后直接去了儿童房。 打开门后就看到母子俩挤在一张小小的儿童床上,阳光从缝里漏进来,照在他们身上,柔和又美好。 他不自觉扬起嘴角,掏出手机拍了张照顺便发了个朋友圈,昨晚一系列后又倚着门看了很久,最后才轻轻阖上门。 ...... 经过这一次的事后,桑酒和陈时迁一致决定要预留更多的时间陪伴孩子。毕竟父母是孩子成长道路上最必不可缺的。 下午,小家伙听说爸爸妈妈要一起来陪他读睡前故事的时候,高兴坏了,一个劲地拉着外婆说,“外婆,我今天要早点睡,这样爸爸妈妈就能早点来陪我啦。” 孟画青戳戳他的脸蛋,佯装生气,“小机灵鬼,不要外婆啦?” “不是啦,”陈佑桑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爸爸,妈妈,外婆,舅婆,舅公,都要。” 晚上,桑酒和陈时迁如约履行诺言,齐齐进了他房间。 小家伙乖乖地躺在被窝里,看到他们进来眼睛亮了亮,“爸爸,妈妈。” 桑酒先走过去,帮他捂紧被子后在一侧躺下。 陈时迁站在床边,迟迟不动。 桑酒:“陈教授,不能言而无信哦?” 陈佑桑露了个脑袋,眼睛滴溜一转,瘪瘪嘴,“爸爸——” 桑酒也跟着眨了眨眼:“陈教授——” 得,母子俩都把他吃得死死的。 陈时迁脱了鞋,在另外一侧躺下。 桑酒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把手里的故事递给他,言下之意很明显。 陈时迁:“?” 桑酒短促一笑,“你是老师,肯定比我有经验。” 陈时迁挑眉接过,翻了翻,选了个故事,认真读起来。 “......一天夜里,吉吉从洞里走出来,高高兴兴地去找吃的。走着走着,突然听见有谁在小声地哭泣......” 读了小半个小时,小家伙终于睡着了。 桑酒拍了拍陈时迁,用口型对他说:“睡着了,我们也走吧。” 于是他放下书,夫妻俩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 回到卧室,桑酒先去洗澡了。出来时,换了件吊带真丝裙,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陈时迁坐在沙发上看资料,往她那瞥了好几眼。 生完孩子后,她的身材恢复得很好,甚至有些地方更饱满了,手臂因为举高导致一侧的肩带时不时地往下滑,发尾水滴沿着漂亮的肩颈线落进地毯里,一如他的眼神一样,深不见底。 冗长又无聊的资料哪有眼前景色.诱.人。 他扔了手里的资料,起身往她那边走去。 手上一松,桑酒要转头时却被他重重一按。 “别动,我帮你。” 声音有些沉。 吹到一半,他突然停了,弯腰把人抱起来扔在床上,没等桑酒反应过来,期身压上,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 “哄完小的,得哄大的。” 桑酒被吹得有些痒,往后躲了躲,“你怎么还跟儿子吃醋。” 陈时迁紧紧压住她的腿不让她动弹,手臂撑在一侧,低低一笑,“不是你说,我比较有经验。” “本来就——” 后面的话被尽数吞进喉咙里。 他今天晚上有点疯,抱着她从床到沙发又转到浴室,房间里的角角落落都沾满了他们的气息,一次比一次强烈。 一直到深夜才消停。 外面漆黑一片,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月影横斜,落下一地梦幻。 桑酒懒懒地陷在床里,明明很累,却破天荒的没有睡意,于是拥着被子坐起来。 陈时迁见她还有精力折腾,挑眉问:“还不累?” 桑酒不说话,赤着脚跳下床,匆匆忙忙跑出房间。 -- 第114页 陈时迁好奇她要做什么,又惫懒地不想动,干脆赖在被窝里等着她。 没过一会,就见她怀里抱了鼓鼓一堆东西,神神秘秘地开门进来。 桑酒把酒杯和香槟一一摆到小茶几上,动作熟练地开了酒往杯子里倒。 陈时迁觉得好笑。 别人都是事后烟,到了她这怎么就成了事后酒了。 她端着酒走到他面前,笑嘻嘻地把其中一杯递过来。 陈时迁接过,而后听到她说: “三十五岁的陈教授,你好啊!” 零点已过,今天是平安夜。 他笑吟吟地看她片刻,连同她身后的月光一起刻进脑海,然后举起酒杯轻轻碰了下,“你好,三十三岁的陈太太。” 今年的生日愿望是—— 往后每一个平安夜都和你一起过,往后每一天你都平平安安的。 从此,日月同辉,春秋共雨。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啦,感谢各位一路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