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来自横滨的特命调查报告》 第1页 [BG同人] 《(综同人)来自横滨的特命调查报告》作者:有昔【完结+番外】 文案: 红药,一位普通但能打的审神者。 横滨,一座神奇且多灾的城市。 神明,一个……听起来就容易黑化,也常作为罪魁祸首出现的角色。 当红药接到前往现世的特命调查任务时,她觉得她稳了。溯行军入侵现世多与神明有关,这个世界的神明她认识,虽然暴躁危险且能打,但沉迷Mafia无心搞事,必不可能串通溯行军。 当她发现外神降临时,红药也丝毫不慌。这个外神比乌龟还宅,给他一片海他能睡到天荒地老。搞清楚溯行军入侵的通路她就快乐回本丸。 于是红药大笔一挥:本世界神明稳定性极高,十分安全,溯行军纯属意—— 接着,她接到了某俄罗斯情报贩子搞事报告、某退役军医搞事报告以及……某前港口Mafia干部现武装侦探社社员绷带精的搞事报告。 红药:微笑.JPG 这还没完,四年前她作为特别监察官来到这个世界,这个绷带精占了她一个好友位还把她气个半死;四年后她终于决定做人别跟黑泥计较,他又莫名其妙跟她玩相见不相识那一套—— 看见我这一本丸刀剑男士了吗?这不是来保护我的,是来拉住我别揍你的。 提示: 1.主刀乱&文野,少量咒回。 2.女主婶婶开挂,CP太宰治(暂定)。 3.原作的归原作,同人的归同人。人物属于作者,OOC属于我。 内容标签:因缘邂逅少年漫文野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红药,太宰治┃配角:鹤丸国永,今剑,织田作之助,中原中也,五条悟┃其它:刀剑乱舞 一句话简介:审神者的横滨特命调查实况 立意:刀剑们教我的爱与勇气,我教给你 第1章 “落点确认。” 【正在确认落点世界。世界确认。时空稳定性确认。落点坐标确认。】 【时间坐标确认。空间坐标出现偏移,正在为您重新定位。】 【空间坐标确认。所处地点:神奈川县横滨市。】 【定位完毕,武运昌隆。】 少女凝视着指尖的千纸鹤。纸式神的尖嘴一开一合,说完了每到一个新世界都要说一遍的固定台词后,就慢慢抬起了双翼。 驱使它的灵力已经消散殆尽,式神化作一撮纸灰消散在夜风里。少女——红药——收回手,在还微微料峭着的春寒里呵了一下指尖。 “十二。”她说,搓了一下指尖,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这是她失去本丸后,作为时之政府特别调查官所到达的第十二个世界。与之前的世界不同,这个世界是融合中的世界,而她的任务,也因此与一般调查官有所区别。 任务是——确保世界融合进程不被此世神明破坏。 林间的薄雾渐渐浓起来。城郊的树林大不到哪去,红药不太怕迷路,她只担心今天不得不露宿野外。在不了解这个世界有什么的情况下,露宿荒郊可不是个好选择。尤其是城郊,如果社会治安不好,那么这里绝对是各种刑事案件的高发地。 ……哦呀。 怕什么来什么。正想着,红药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不明显,但在她正在用灵力加持五感的情况下,存在感格外地鲜明。 她将腰间的太刀轻轻推出一截,觅食的白鸟一样轻巧地跳过树根,悄无声息地逼近血腥味的源头。 然后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姑娘。 芥川银醒来在一间宽敞的和室。 诱醒她的除了咕咕叫的肚子,还有热腾腾的米香。流浪儿的警惕让她瞬间清醒,她从榻榻米上翻身坐起,就看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坐在床边的桌前,运笔如飞地写着什么。她穿一身男士和服,身边放着一振长刀,刀鞘雪白,鎏着金饰。 “醒了?”察觉到身侧的动静,她停下笔。 她没有回过头来,芥川银只看得到她的侧脸,是很漂亮的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却在她看过去的时候稍稍勾起了唇角。 “你是谁?”她问。 “救了你的人。”像是听到了她的饥肠辘辘,那人笑意更深了些,“先吃点东西,然后你可以问问题。我可不想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孩子死于饥饿。” 芥川银稍稍红了脸。 午餐是很简单的米粥,但很香。她吃完了就看向坐在桌前的人,她已经放下了笔,等着她的提问。 虽然态度可以称得上柔和,但芥川银仍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压力。那不是那些带着枪的家伙可以带来的,也不来源于她身侧那振不离身的刀。就算她手无寸铁,这个人仍然会是这幅定海神针的表情。 她抓紧了被子,深吸一口气:“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红药这个人,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去做的。作为审神者,她是所有刀剑的主君,行事会为整个本丸考虑;但现在,她已经卸任了,做事就不免随心所欲一些。 所以问她为什么的话,她也是答不出来的。她不是个滥杀的人,但与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了几年,手下也不是干干净净;她不算慈善家,但也不乐意看着一个小女孩这么白白死去。 如果有什么理由,那就应该是这个吧。她想了想,问:“你想死吗?” -- 第2页 芥川银茫然地摇摇头。 “那我就是因为这个救了你吧。” 这不能算是回答,但芥川银却安心了很多。 “你有地方去吗?”这次轮到红药发问,“或者有什么亲人?” “哥哥,我有个哥哥。”芥川银飞速回答,“您发现我的时候,有发现我的哥哥吗?” 她的身边倒是有几具尸体,都是差不多大的孩子。红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她的哥哥,又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只能先含混过去:“我在你身边没发现任何人。” “不过……”她裁开一张纸,“我有办法找到他。” 嘴尖被染红的纸鹤拍了拍翅膀,绕着芥川银歪歪扭扭地飞了一圈,向窗外飞去。芥川银看看完好如初的指尖,再看看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的纸鹤,简直不知道哪个更神奇一点。 “是纸式神的小把戏,不要这么惊讶。”红药对上小女孩又震惊又敬佩的眼神,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手感很好嘛。 她本以为纸鹤会掉下来,如果芥川银的兄长真如她所料已经死了的话。不过纸鹤居然找到了目标,这让她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那是您的异能力吗?”芥川银问。 这次轮到红药愣住了:“异能力?” 简单来说,异能力就是这个世界的奇异能力。比如芥川银的哥哥,具有操纵衣服的能力;比如这里有名的地头蛇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顾名思义,具有操控重力的能力,比如—— “小姐?”见红药忽然露出一点古怪的神情,芥川银担心地住了口,“您怎么了?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不,你哥哥挺好的。”红药回答。她就是有点惊讶,小姑娘刚介绍到港口黑手党,纸鹤就停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前。 “你哥哥正好在港口黑手党。”她说。 芥川银猛地紧张起来:“哥哥他被抓走了吗?那群人就是港口黑手党的下属组织,我告诉哥哥不要去报仇……” “不,”红药否认,虽然不知道他们怎么对待俘虏,但应该也不会让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进进出出,“他应该是加入了港口黑手党。” 听银的自言自语,她也差不多能猜到故事的发展:“你哥哥是很厉害的异能力者吧?为这样的人牺牲几个下属组织成员,对□□来说并非不可承受的损失——你要去找他吗?” 哥哥?加入港口黑手党? 芥川银不敢相信。别说他们只是流浪儿,还是与港口黑手党下属发生冲突的流浪儿集团,就算普通□□,想归顺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可眼前这位神奇的小姐说的话,她也不会怀疑。 但那是港口黑手党,作风狠辣,恶名昭彰,就连贫民窟都闻之色变。 “我不知道……”芥川银茫然地喃喃,她求助似的看向红药,“哥哥,他,真的……” “你想去找他吗?”红药又问了一遍。她不喜欢黑手党,不过少女唯一的亲人在那里,如果她想去,她也不会阻拦。 红药的神情很温和,是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会毫不犹豫支持的温和。芥川银之前从未接触到这样的人物,这样拥有着强大又神奇的力量,却愿意将这份力量用在为陌生人遮风挡雨上的人。 港口黑手党不会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也不会喜欢黑手党。 “我不想加入港口黑手党。”她不知哪来的勇气,说道,“哥哥他很适合黑手党,但我不想去。我在黑手党,只会成为哥哥杀戮的理由。” 红药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以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猝逢危机,都会习惯跟亲人在一起,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理由。不过别人兄妹间的事,她也不打算过问,因此,红药只是向她伸出了一只手:“那么,要跟我走吗?” 芥川银忍不住睁大眼睛,惊喜又不可置信:“您、您为什么要……” 她没有问完,红药却可以会意她的心情。如果说救人还能说一时之善,收留这么个注定被黑手党追踪的女孩,就可以说是滥好人了。 “昨天我埋下的那些尸体,是跟你们兄妹一起流浪的伙伴吧。”她说,“同伴离世,孤身漂泊的情感,我姑且也算深有体会了。” “孤独是不可疗愈的,但另一份孤独有时可以中和它。” 芥川银没有听懂,只是感受着她周身忽然寂寥的气息,无端地也跟着伤怀。好在很快,对方就冲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伸手抚上了她的发顶:“就当我的私心吧,一个人流浪很寂寞,所以想请小银陪一陪。” 她笑问:“可以吗?” 芥川银愣愣地看着她。贫瘠的文学修养让她没法准确形容自己的感受,此刻,她只是感同身受地迷茫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又这么难过呢? 说是流浪,她们却一直在温泉旅馆缩了半个月,一步也没出去。春天的天气一日暖似一日,终于也到了不适合泡温泉的温度了。 红药也终于做出了离开的决定:“收拾东西,我们要去东京了。” “……诶?”芥川银迟疑地应了一声。红药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从未想过离开两个字。少女因为意外而愣神的样子有点稚气,让她平日里努力做出的小大人样的成熟荡然无存。无意识瞪大眼睛看过来的样子,还带着洗尽流浪疲惫后的水落石出般的天真。 -- 第3页 在偏远的旅馆待半个月,一是为了避过港口Mafia对芥川银的搜索,二是尽量降低外来者对融合中世界的影响——前半个月建立的联系是最牢固的,这也是时之政府很多任务只有半个月的原因,这之后建立的联系会因为本世界对外来者的排斥导致逐渐被遗忘。只是这次任务肉眼可见地长,红药又不愿在任务世界建立过多羁绊,所以干脆与世隔绝了半个月。 不过现在看来,这半月的与世隔绝倒是有意外之喜。至少芥川银的变化可谓翻天覆地。红药偶尔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毕竟虽然年龄相差不大,但她也算得上芥川银的教导者。 这种奇异的传承感让她深感神奇,她从没想过,仅仅半个月的相处也可以在一张白纸上画下如此鲜明的印记。 这样下去,等任务完成,她该怎么让小银平静地接受分别呢?明明才刚要开始干活,红药已经不无忧愁地想起了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 首次发文,请多关照。 第2章 “红药小姐?”芥川银察觉到了她心情的变化,担忧地开口。 红药恶趣味地俯身,一把揉乱她的头发,抱臂笑道:“怎么?总不可能在旅馆里住一辈子吧?” 芥川银用手理顺乱发,注意力被转移,不太好意思地笑起来:“因为一直跟红药小姐住在这里……” 所以下意识地认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种说法也太贪心了,何况是面对着红药——这位从不提起自己的过往,也不提及任何未来的小姐。伴着这个念头,芥川银的心底隐隐浮现出一点空茫的焦虑,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眼前的生活镜花水月般易碎,但对于那枚敲碎水面的石子却毫无头绪。 也许只是她的患得患失,芥川银对上红药带笑的眼睛,想。为了打消这点消极的思想,她好奇地问道:“红药小姐的家在东京吗?” 出乎意料地,少女向她摇了摇头。正如以往两人相处时那样,她不会主动提起关于自己的事情,但只要芥川银问了,她就会说:“去东京是有别的事情,嗯……算是公干?可能也要留半个月左右。” 一如既往坦荡的态度让芥川银彻底抛却了那点连形状都没有的隐忧,紧接着,另一种更为切实的担心升上来:“出公差带着我,没关系吗?” 红药被提醒,沉思起来,她在芥川银忐忑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好像是这样……要不小银你留在旅馆?可以吗?” 什么?!就算已经有了预感,听到这话时芥川银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她想反驳,但实在找不到什么让对方忽略公事带着她的理由。 早、早知道她就不说了! “不可以”三个字怎么也说不出来,红药从不吝于回应她的正常诉求,可这种话就有些无理取闹了。芥川银张了张嘴,努力打起精神:“那、那红药小姐要去多久?” “少的话半个月,多的话可能要几个月呢……”红药一副为难的模样。见芥川银悄悄垮下的面色,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再次弯下腰,狠狠揉乱了她刚整理好的头发。 “好啦,开玩笑的,你当然要跟着我去。”她说,“我现在去车站买票,你负责整理东西,明天我们就退房。” 看见少女半是懵然半是欣喜,还掺杂了一点被耍弄的羞恼的表情,红药忍不住大笑起来。她挥挥手,向门外走去:“人生中总该有点预料外的惊吓,否则岂不是太过无聊了吗?” “……红药小姐!” 这是芥川银第一次离开横滨。就像她从前没想过离开,离开后也没想过,仅仅在数月后红药就带着她返回了这座城市。 以另一种身份,另一个视角。 她站在路边,紧张地盯着街面的交锋。刀锋交错,拉出一道金属摩擦的刺耳长音。黑与白的羽织一触即分,年轻得过分的袭击者在福泽谕吉身后无声落地,不吝啬地轻赞一声:“漂亮!” 福泽谕吉不为所动。他将小侦探拉到身后,神情冷肃地盯住这个突然发难的少女。 少女很年轻,以福泽谕吉的年纪看,十七八岁的她还是能被叫做孩子的年纪。如果除开那振她还握在手里的、寒光闪闪的太刀,她看起来也的确像一个普通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但刚刚那老辣迅猛的一击,却也绝非福泽谕吉的错觉。 记忆中不存在一位这样年轻又出色的剑士,对方看他的眼神也不存在任何仇恨或愤怒,甚至满含毫不遮掩的欣赏。在这样的目光下,少女出刀时爆发的杀气简直像他的错觉。 福泽谕吉皱起眉,质问:“阁下如何称呼?为何袭击我们?” 他看到少女极快地歪了一下头,神情居然有几分俏皮。她冲两人眨了眨眼,舌尖在上唇一扫而过:“不重要。” 话音未落,她压低身体,再次冲了上来。 太刀对她的身材而言稍长了些,但在她手中却如臂使指。刀锋在宽大的连帽羽织间飞舞,借着羽织的遮掩从各种出乎意料地角度刺出。福泽谕吉察觉得到刀锋的凛冽——那不是一振装饰刀,它的锋刃沾过无数鲜血。 这样的杀气让他不敢掉以轻心,好在对方出招光明正大,明晃晃地只冲着他一个人来。 “乱步,闪开!”他喊了一声,主动迎上去。刀与刀再次相撞,这次谁也没有后退,少女急速变招,侧步移向福泽谕吉左侧的死角。福泽谕吉哪里那么容易被抓到破绽,身形一动,刀就稳稳横在身侧。少女急忙后撤一步,手臂险之又险地擦过福泽谕吉的刀锋。 -- 第4页 将对方逼退一步,福泽谕吉就不打算再追击。但他不出手不代表少女不会发难,只是一个瞬间,对方就再度挥动太刀,直扑他的面门。 两人叮叮当当过了几招,少女好像不打算再拖延,忽地压低身体,一跃而起。正好,福泽谕吉也想结束这次莫名其妙的打斗,他横刀迎上少女的刀锋,却见对方在空中一个翻滚越向他身后,手中的太刀眨眼间已经回到了腰间。 想走也没那么容易!弄清楚对方的目的之前,福泽谕吉可不打算这样放走她。他转身,换了刀背打算给她点教训,却看到对方左袖间寒光一闪。 不好! 他赶紧挥刀斩去,“当”地一声,打刀在砍中少女之前先撞上了什么东西。 少女半跪在地上,左手背在身后,一振短刀稳稳当当地架住了福泽谕吉的刀锋。她没有再攻击,反而偏过头来,对福泽谕吉微微一笑:“好刀法啊,武士。” 福泽谕吉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她。她出手皆是杀招,虽然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没关系的,社长。”江户川乱步无视了福泽谕吉不赞同的表情,走到两人面前,“她不会再动手了。” 福泽谕吉垂眸看了少女一眼,少女好像对这位中年武士杀气腾腾的眼神毫无反应,坦然地与他对视着。那双纯黑的眼睛光华燿燿,显示出某种灼烧淬洗后才能显露的、钻石般坚硬的神采。 这样明亮的神色,只会出现在堂堂正正的战士身上,而不可能属于鬼鬼祟祟的暗杀者。福泽谕吉稍稍抬起了刀刃让少女脱身,对方顺势把短刀收回怀中。 “那是什么东西?”江户川乱步问道。福泽与少女一同看向穿着侦探服的少年,他翠绿的眸子正紧紧盯着这个莫名的袭击者。 “是咒灵。人类恐惧形成的诅咒。”她回答,“就当成恶鬼也可以。” 江户川乱步拧起眉头,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少女倒很兴致勃勃,这还是第二个一眼看出她目的的人物:“你们侦探,眼睛都这么毒吗?” “乱步大人才不是什么‘你们侦探’!”江户川乱步高声反驳,“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那些普普通通的家伙怎么可以跟我比!” ……这家伙,小孩子吗?少女失笑着附和:“是是,是世界第一名侦探——小银,我们走了。” 另一名年轻少女从街边跑来,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离开。福泽谕吉没有阻拦,只是扬声问:“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不重要。”少女也稍稍抬高了声音。她扬起一只手向后挥了挥,白色羽织上的金线绣出的纹样如火焰一闪而过。 那种理所当然的自信简直称得上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福泽严肃的神情似乎融化了一瞬。他低头看向走在身边的乱步,名侦探鼓着脸颊,犹在不满对方的敷衍语气。 “乱步。”福泽叫了一声。 “她袭击社长!”江户川乱步回答得飞快,“名侦探大人不要喜欢她!” “但她帮了我们,不是吗?” “哼!” 已经离开的红药自然不知道两人的交流,她带着芥川银步行在横滨的街头。当初离开的时候一语成谶,政府交代的观测任务并不算顺利,出发时樱花还没落,回来就是盛夏了。 她回头看向芥川银,语带笑意:“好久没回来了,有没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黑发少女抿着唇摇摇头,神情怔忪:“以前我跟哥哥,也是不会来这里的。” 这是市中心的商业区,虽然脚下尽是无遮无拦的通阔大道,但车马来去的柏油路不欢迎伤痕累累的赤足,贫民区的孤儿们也无暇在挣扎求生的间隙来窥伺这里的另一个世界。 从前的她或许会歆羡那些有父母长辈陪伴着,穿着漂亮的新衣跑过马路的小女孩,但三个月来走遍日本各大城市的经历,让眼前的商业区变得平平无奇。 既不如东京繁华瑰丽,也不如京都古色古香,甚至因为从小看到大,也缺了雪国那一份新奇满满的风情万种。在芥川银的成长中,这座城市予她的唯一善意,就是教给她优胜劣汰的残酷铁则。 “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她轻巧地避过莽撞的小孩,浴衣下摆微微扬起,与街头任意一个趁着周末出来逛街的同龄女生无异。 这太不可思议了,即使已经跟在红药身边,见识过无数次这个世界更不可思议的一面,芥川银也常常这样暗自惊奇。她像一直以来的那样,落后红药半步地跟在她身边,紧紧追随着这个不比她大几岁的少女的脚步。 这一切都是她带给她的——这多么神奇。哪怕相遇的前一夜,她所憧憬的最好生活还只是活下去,然后再与哥哥一起流浪。 而现在——而现在,她悄悄按了按藏在怀里的短刀。那是一振有着暗粉色刀鞘的短刀,极其精美。芥川银跟在红药身边,也学了不少品鉴刀的知识,这振铭着“吉光”的短刀是华丽的乱刃,虽然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更让芥川银珍重的是短刀的主人把它交给自己时的神情,那种将时光都寄托在刀身上的神情,让她接过短刀的手也沉甸甸地像是坠了铅块。 “我不能辜负这孩子的心意,所以不能把它送给你,小银。” “但你可以使用它的力量。如果可以的话,把这孩子当朋友吧。他会保护你,也请你好好照顾他。” -- 第5页 虽然只是一把刀。芥川银想。 虽然只是一把刀,但也有这么一天,她也可以照顾、或者说保护什么了啊。 就像红药小姐曾对她做的那样。 第3章 “小银?”见少女没了下文,红药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 芥川银笑笑:“我是说——如果不是红药小姐救了我,我一辈子都不会从贫民窟走到商业区吧。” “那也是小银自己的努力。”红药用格外笃定的口吻回答。她不是救世主,如果不是芥川银主动提出要跟着她学习,并且的确付出了比她优秀的天赋更多的努力,她也不会肯在对付咒灵的时候还把她留在身边。 那样对一个普通人不是关照,而是谋杀。 “小银将来想做什么呢?”这样想着,红药就问了出来。 芥川银没有多想,只是把她的话当做引导者对被引导者的询问:“我的话,只要跟在您身边,什么都好吧?” “那可不行,雏鸟都有离开旧巢的一天呢。”红药笑眯眯地说,“好好想想吧,小银无论想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的。” 骗人!她就没有做咒术师的天赋,甚至连红药小姐能力的万分之一都学不会!芥川银想到这三个月来见识到的各种神奇的法术,心底忽然升起一阵恐慌。 红药小姐……会一直留自己在身边吗?这个世界上,她只见过红药小姐一个人有这样神奇的能力。那么这样找不到同类的红药小姐,会允许自己去中和她的那份孤独吗? 现在问出这样的问题,她是不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芥川银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了。坦诚有时也是个令人恐惧的品质,她怕自己问出“红药小姐是不是打算离开”的问题后,对方会以那样一如既往的坦诚态度点头作答。 红药的脚步忽然停下了。芥川银一时不查,险些踩到她的脚跟,赶忙后退一步:“红——” “嘘。”红药在唇前竖起手指,短促地吹出一个气音。芥川银瞬间安静下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她以为红药又发现了咒灵的踪迹,已经做好看到一片往来如常的人潮的准备,孰料一扭头,就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灰袍人。 这装束有些眼熟,芥川银眉心一跳,眼前又闪过东京街头那家小小侦探社中,那位金发侦探给她们看过的照片。 “Mimic,战后欧洲的恐怖组织,有消息说他们最近潜入了日本,特务科的那帮蠢货最近在为此焦头烂额。”金发侦探这样说。 红药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你对他们很好奇?” “这种时候入境,不好奇都不可能吧。”绫辻行人没什么好气地回答,“而且又有——” 芥川银不知道绫辻行人在与红药打什么哑谜,但她看到红药伸出手接过照片。她站在红药身后,也因此看到了照片上背对摄像头的幽灵一样的灰袍人。 “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你既然这么说了——”红药笑问,“这算是委托吗?” “算吧。” Mimic? 芥川银悄悄按向了腰间的短刀,手才抬到一半,就被红药抬手按住:“走吧。” 那名灰袍人似有所感地回过头,红药带着银,若无其事地融入往来人流。 仅仅只是巡视般扫过人群,他的目光也让芥川银如芒在背。跟在红药身边,她也见过几个穷凶极恶的家伙,那些人里也少有这样敏锐又凶戾的。 芥川银压低了声音:“那就是绫辻先生委托您查的人吗?” “应该是。”红药笑笑,拍拍她的肩膀,“放松一点,他不知道我们是谁。” 芥川银佩服地看了红药一眼,学着她的样子放松肩膀,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您打算怎么查?” 红药反问:“如果是你,你打算从哪里入手呢?” 从这话里听出了考校的意味,芥川银蹙眉沉思:“目的?他们是欧洲人,为什么要来日本?” 红药赞许地点点头:“任何行动都不会是无目的的,一个有纪律的组织尤其如此。所谓‘盲目’,只是选择了不能通向目标的错误的方式,并不代表目的不存在。” “但这些人……他们有什么目的呢?”芥川银回想着红药曾列举的、恐怖组织的种种行径,发现了其中的不合常理之处,“袭击是突然发生的,既没有事前的预告,事后也没有任何组织和个人出来表示负责。如果不是新闻偶然拍到了外国人的面孔,而绫辻先生又排查了入境记录……这个组织甚至不会被发现来自海外。” “港口黑手党的势力,你在横滨这么多年,也必定深有体会。他们能在港口黑手党的势力范围内连续制造多起爆炸,靠的可不只是出其不意和运气。” 芥川银认真地看着她。红药的眼中浮现出某种类似于追忆的眼神,那是她从不提起的过去留下的印记。 红药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过去和将来,三个月前是这样,三个月后还是这样。芥川银曾因此而不安,长期稳定的关系是不会这么谨慎的,萍水相逢才需要对自己小心翼翼讳莫如深。 可看到这样的红药,更深的焦虑与担忧反而笼罩了她。这时的她显得格外的有距离,不止是与她,甚至与这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银张了张嘴,想要试着叫她一声。也只是眨眼间,红药已经收敛了神情:“强大的侦查能力、优秀的单兵素质和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行动——他们是军队,上过战场、经验丰富的军队。” -- 第6页 芥川银没有怀疑红药的判断,她只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他们——” “但他们现在做着与‘军人’二字完全相悖的事情,对吗?”红药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刀柄,看起来心情也不算太好,“那就是我们要查的事情了。” “你跟着我,也有三个月了吧,小银?”她问。芥川银若有所感地看过来,她也微笑着回过头,对上了少女跃跃欲试的神情。 银的身上有一股相当了得的胆气,不论多强的对手,多难的障碍,她似乎都有无限的力量去克服。这也许是流浪赋予她的禀赋,在战后贫民区的艰苦生活中,一个女孩想平安活下来,幸运和胆识都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这是你的任务了。”她如芥川银所愿地宣布,“这是一场随堂考试,除了与他们正面交锋外我不禁止你任何行动,三天之后,告诉我你对他们目的的判断。” 芥川银不可遏制地兴奋起来。 这是红药第一次对她提出“考校”二字。就像她敏锐地从“返回横滨”一事中嗅到了分别的气息,她也同样从这场考试中察觉了让红药留下自己的机会。虽然仍不知道红药小姐的具体工作,但那一定比追捕咒灵还要危险得多。她想要留下,就一定要展现出足够的能力——这是红药一直以来都没有掩饰过的态度。 银身上带着乱的本体,即使有危险红药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红药退至街角,目送她消失在人潮中,抬手按住身旁匆匆而过的外国人:“先生,好心提示一句,当街尾随一个小姑娘,可是需要报警的变态行为。” 那人反应也很快,抬肘袭向红药腋下,红药不得不松开按着他肩膀的手,另一只手却已早有准备地抵在对方腰间。 短刀的寒芒掩藏在和服的大袖下,红药垂眸:“Mimic” 那人并不说话。 红药也不在乎对方回不回答,她只是不想让这人有机会跟踪小银。在确认她们是冲着Mimic来之前,他应当不会上报她们的消息。红药正思忖着怎样处理这个家伙——放是肯定不能放的,他看起来也不像能套出话来的样子。杀了他又相当于直接跟Mimic结仇,更不划算。 就这么一犹豫,对方已经抓到了机会,毫不犹豫冲她扣动了扳机。红药飞速闪到他身后躲过这枚子弹,手腕一抖,短刀刺入他的手腕,干脆利落地缴了他的械:“身手不错?” 对方没有回答,身形猝然摇晃了一下,失去支持般向她压来。红药暗道不好,向旁边跳开一步,那人就“嘭”地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红药拔出还插在他手腕上的短刀,没有鲜血溅出来。她将手放在他颈侧,已经察觉不到脉搏的动静了。 ……是自杀? 那一刀是轻是重,她自己还是有数的。街头不方便用灵术,对方又明显身经百战,如果拼一把不是没可能逃脱……结果就这么自杀了? 红药自觉不至于对一个恐怖分子起什么同情心,可这人的求生欲之低仍然让她出乎意料。她茫然了一会儿,方才从有人忽然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她以为她早就能够习惯死亡了,但生命的消陨,果然还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啊。红药想着,手下却毫不留情,熟练地搜遍这具尸体的全身,不意外地没有找到任何证明身份的证件。 “这可真是……”她忍不住低声感叹。街尾已经有人在探头探脑了,红药不再久留,收起短刀,飞速离开。 一直到了中午,红药还在思考那个Mimic成员。也许是战场的缘故,他的身上有一种让她万分熟悉的气息。说的文艺一点,那是未褪尽的硝烟味,如果现实一些,就是被过往困住,而与如今的生活格格不入的迷途的气息。 这让她对Mimic莫名地十分在意。 坐在街边餐馆的桌子前时,她才勉强将注意力转移到菜单上。老板并不在意唯一顾客的失神,笑呵呵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就飘来热腾腾的咖喱香气。 红药从街对面的便利店处收回视线。几个学生年纪的小混混抱头跑出店门,年轻的上班族女性扛着柴刀目送他们远去,转头跟老板说着什么。 “到处都在打架,”红药低声咕哝,“这趟横滨来的不是时候。” 一看就很健谈的老板果然凑了过来,帮她端上咖喱,笑眯眯地问:“客人是来横滨旅游的吗?” “算是吧。我带妹妹来玩。”红药叹了口气,像一个外地游客那样低声打听,“老板,这里一直这么乱吗?我们来之前还听说,最近的治安都不错。” “这个嘛,这段时间是格外……”老板哈哈两声,看起来有些尴尬。他打量着红药,老好人地劝说:“你们是两个小姑娘自己出来吗?可要注意安全啊。现在的横滨正是乱的时候,再过几天大概就好多了。” “……几天?”红药脸上露出了一点不以为然的神情,不过很快就被贴心地收敛起来。 “说的也是,我跟妹妹这几天就要走了……唔,老板的咖喱不错嘛。”她平淡地岔开话题。老板也不再多说,她腰间雪白的太刀毫无遮掩,这时敢在横滨佩刀出行,不论是何身份都让人不愿搭上关系。 估计要不是她看起来太年轻无害,老板是连这几句话也不会让她套出来的。不过这个老板……警惕性是不是高了点? -- 第7页 难不成她随便挑的小店,还有什么隐藏身份?红药思忖着,不愿节外生枝,迅速解决了午餐,正要离开,从背后传来的危机感却让她猛地扣住太刀,回头望去。 第4章 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红发男人,一手提着些日用品,另一手藏进风衣,扣在腰后。两人沉默地对视片刻,似乎从彼此的眼睛中确认了什么,红药手一转,拇指压住太刀的刀镡以示无害。同时,红发男人也松开了握枪的手,平平常常地推门走进来。 “路过此地,无意打扰。”红药抽出几张钱币压在了餐盘下。横滨这种帮派横行的地方,这些老板也大多有保护伞。她不打算与这个看起来就很强的男人敌对,多付点小费,全当花钱消灾。 红发男人向旁边退了一步,让开大门。药冲他点头示意,离开了这家小小的饭馆。 走出餐馆,红药又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就随便找了家咖啡厅消磨时光。除了光明正大的正面战场,溯行军也时常潜入历史进行隐蔽破坏活动。如果说从大势所趋中分析情报是审神者们的必备技能,那么从街头巷尾的谈话中迅速判断形势寻找线索,就是她在战斗中养成的小习惯。 现在,这点习惯帮了她大忙。红药一边搅着咖啡,一边分心听着周围客人的聊天,手机屏幕显示着横滨地图,几个受袭地点被额外标注——大多是商场,还有几个地下营业场所,但既非客流量最大也不是营业额最高更不是知名度最广。 如果有什么共同点的话——红药调出这几家商场毫无关系的注册股东记录,几番查证,公司们层层套娃后指向同一个名字。 森氏会社——或者更广为人知的称呼,Port Mafia。 以红药的眼光来看,这很不可思议。虽然近现代历史很少被溯行军干扰,但她仍然了解过现代大部分不同类型的政治力量。 简而言之,Mafia是将暴力行为转化为经济利益的组织,他们在政治上更倾向既得利益集团,属于保守派;恐怖组织则更多地利用暴力行为表达政治诉求,属于对现实不满的激进派。这两类组织是经常对立没错,但…… 一个成员全是欧洲面孔的恐怖组织,千里迢迢来找一个日本本土Mafia的茬,这个逻辑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红药的第一反应是港口黑手党是某外国大资本的羽翼,这个恐怖组织没法找大财阀的茬,于是远渡重洋跑来报复。但一番查证后她就发现,这个黑手党组织“干净”得要命,虽然与外国资本多有合作,可从股权所有来看,却是彻头彻尾的本土组织。 这在战败国的租界里有多难得,她母国是个学过近代史的中学生都心里门清。 那么,是有人借此挑衅港口黑手党吗?红药个人更倾向于这个答案,港口黑手党作为本地最大的黑手党组织,普通帮派是不可能有挑衅的胆子的,敢这么干的人一定有足够强大的后盾。本国人不太可能引狼入室,只可能是外国资本想要吃下横滨这个市场,派了这群疯子做先遣兵。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这群人都是欧洲人——横滨的租界是公共租界,租借方都是欧美国家。 推测归推测,想验证这个推测,她就要先查清楚Mimic到底想做些什么。以那个成员自戕时的干脆,想要跟着落单成员顺藤摸瓜到他们的老巢恐怕不太可行。好在红药还有备用方案——现在最急着找Mimic的不是她,而是港口Mafia。 用纸式神全城搜索动静太大且耗费灵力,但只盯港口Mafia的大楼她也算轻车熟路了。几只纸鹤藏在行道树上,从四面盯住了地标似的五座大楼,一旦黑西装们出动,她就能根据手头的情报确定他们的目的地。 放出式神,红药就在咖啡馆中闲闲地消磨了一个下午。古往今来的坏事好像都必须放到深夜干,直到她等得实在无聊,踩着月光在海滨散步的时候,才终于通过纸鹤感应到了港口Mafia集结出动。 红药断开了灵力链接,纸式神很快化作纸灰。通过黑西装们的动向稍一排除,红药就圈定了他们的目标——很巧,她比那群从市中心赶来的Mafia们还离得近一点。 目的地是一片树林,从横滨的地图上看这里是个废弃的天文站之类的地方。红药绕着树林转了半圈,不意外地看到车辙进出的痕迹。痕迹很新鲜,估计刚进去不久,不好判断离开了没有。天文站不大,应该也藏不了多少人,红药正估算着单枪匹马闯进去后能平安出来的几率,余光忽然扫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红头发。 那是……中午餐厅的那个帮派成员? 红药不知道他是哪帮哪派的人,横滨的黑手党除了港口Mafia,其他小虾米连上情报的资格都没有。不过看他孤身一人,甚至连像样的武装都没有……要么极端自信,要么就是那群灰袍子的同党。 ……跟上去看看?红药蹲下身,在地上随便划拉几下。指尖白光一闪而过,在落叶下留下了传送阵的坐标。 接着,她将羽织挂在树上,站起身,猫一样摸进了树林。 那个男人很危险,红药摸不清他的底细,只敢远远跟着。好在对方似乎有急事,并不刻意隐蔽,即使是夜晚她也跟得不算艰难。 只是潜行才到一半,前方的冲天火光与巨响就告诉她不必再费心掩盖了。算算时间,那个红头发应该正好被堵在爆炸现场。红药暗骂一声,拔腿向爆炸现场跑去。 -- 第8页 跑到林边,红药就看到那个红头发已经冲了出来,身边还带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带着一个人还能全胳膊全腿的从爆炸中心逃出来,这个人的实力根本不用她担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红药正打算撤退,却看到树林对面黑影一闪。 黑夜里的黑影,当然是不容易分辨出来的。但任何人连续几年,在不同时空不同地点的黑夜中追击敌人,都能在顷刻间分辨风摇树影与有人藏身林中的区别。 红药屏住呼吸,谨慎地退至树后。雪白的太刀在黑夜中太容易暴露,她解下长刀用落叶遮掩,换了短刀,随时准备冲出去。时之政府的传送阵能传六个人,她的临时传送阵虽然没那么厉害,多耗费些灵力传三个人也不成问题。 不过这两人可不像是要走的样子。红药静静地听着他们间关于灰袍人——他们称之为Mimic——的讨论,与自己的内心推测一一验证。 果然,他们是战场上的老兵。战场上、被国家抛弃的灰色幽灵。 老实说,就算是红药,也很难说清楚这群曾经的军人是怎么想的。她多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士兵在前线奋战,背后的指挥官却与敌人媾和,将自己的性命与荣耀一同贬斥为泥土—— 想想如果她带着刀剑在攻坚的关键时刻,听到政府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签订了和平条约,要他们把自己的性命交由对面的溯行军处置……代入感太强,已经开始生气了。 同情归同情,对于Mimic的举动,红药还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不过现在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红药听到沙地上传来几声闷响,接着,被同伴提醒的红头发转身拾起了个什么——然后,仅仅几秒钟,他摇晃着身体倒下了。 红药一惊,压低身体正要窜出树林,就看到不远处的林间走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人。 如果没有这些黑衣人,她仍会以为这只是一出普通的计中计与背刺。但很不幸,这些黑衣人的装备,红药姑且还算认得。 在东京某个街角,某座不起眼的侦探社周围,常年埋伏着他们的影子。这是一支“不存在”的特别行动队,不巧,隶属的组织与委托她来查清Mimic的组织同姓同名。 看这早有准备的模样,说他们跟Mimic毫无关系,谁信?红药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心底把某个直接下委托的侦探拉出来鞭尸八百遍。 绫、辻、行、人——你!耍!我! 半夜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叫醒,对谁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绫辻行人摸向手机时,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挖苦对方一顿,再毫不留情地拒绝对面不管是谁的请求。 然后他就听到了一道因风雨欲来而格外平静的女声:“绫辻先生,我想你应当不介意解释一下,Mimic与异能特务科之间的小小默契吧?” 绫辻行人一下子清醒了。 这句话中隐藏的信息太多,再加上对方与平时迥异的语气,他眨眨眼,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带着你的那个小徒弟离开横滨。现在。马上。快!” “晚了。”红药疾步走出医院,与一位匆匆赶来的黑衣少年擦肩而过。看在同被异能特务科摆了一道的份上,她刚刚把那个红头发送进医院,然后就收到了银的消息。 “我杀了他们一个成员,还出现在了他们据点的爆炸现场,带走了他们的敌人。”红药冷笑,“结果你猜怎么样?异能特务科的特种部队也在Mimic的据点里——我想我没得罪你吧?绫辻大侦探?” 绫辻行人难得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第5章 绫辻行人与红药的相识,始于一只袭击事务所的咒灵,虽然看不到那种生物,但红药却是货真价实地救了他一命。绫辻行人因此猜出了世界融合的事情,并帮红药解决了一些因为世界融合带来的麻烦。 这一次,也是他看出红药打算去横滨,才提出让她帮忙注意一下Mimic。一来这个组织破坏力的确惊人,他却因为困在东京线索有限,不能进一步推理;二来,Mimic出现的时机太巧,他怀疑他们与世界融合之类的事情有所关联。 谁知道Mimic不是天灾,而是人祸——还是异能特务科自己惹出来的祸。在此之前他绝没想到特务科会在这次的计划里掺上一脚,Mimic来得奇怪,这点任谁都看得出来,特务科没理由引狼入室。他们顶多是顺势而为,幕后黑手绝对另有其人。 ……但就是这样,也足够他怀疑异能特务科那群人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鬼东西了。这种明显是陷阱的圈套还要跳进去——而且居然还让他被间接算计了一把——真是跟门外那群狙击手一样愚蠢无能! 为了防止红药杀回东京找他要说法,绫辻行人不得不把自己的推论飞快讲了一遍:“总之这回是我失策……你尽快想办法撤退。” 对方的咬牙切齿隔着电话都听得出来,红药明白这事他也被蒙在鼓里,气先消了不少,口气也和缓下来:“我知道了。他们是一群亡命之徒,我恐怕对他们的来意有点猜测了——这群人不能放任,我也没那么容易出事,放心。” 绫辻行人倒是不太担心红药。虽然年纪很小,但对方作风一直相当稳妥,既然她这么说了,能尽早解决Mimic也算好事一桩。 挂断电话,红药拦了辆出租车,随便指了个方向。她离开不久,树林就被港口黑手党封锁了。那个人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港口黑手党也很快就会找到医院,送他入院的自己也会被发现。 -- 第9页 不论出于什么目的,她现在都不打算跟他们打交道。 然而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 红药可以娴熟且毫无顾忌地甩脱港口黑手党的追踪,但芥川银不行——尤其是追踪的人里面有她的兄长的时候。 来横滨前,红药就跟她商量过,如果她不想见兄长,可以留在东京,不必跟来。但芥川银不告而别三个月,自觉也应当去跟兄长好好见一面。 “那就去聊聊。”红药鼓励她,“你的兄长一直在找你,他也很在乎你。”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芥川银追踪一队Mimic士兵与港口黑手党的人狭路相逢,在看到熟悉的黑兽的一瞬间,她还是下意识躲了起来。 哥哥……变了很多。他的攻击比以往更强悍。但又好像没有变,仍然那样毫不留情,仍然像是曾经贫民窟那群人口中“不吠的狂犬”。那贫民窟的大人们又是惊惧又是鄙夷地称呼做“摆弄衣摆的小把戏”的异能力比以往更加狂暴,芥川银能看到Mimic与港口Mafia成员眼中相同的敬畏,所不同的是站在芥川龙之介身后的黑西装们,除了敬畏还有熟悉的、也曾出现在她与死去的同伴们眼中的安全感。 虽然有时显得孤僻且不近人情,但哥哥与红药小姐一样,都是能给人安全感的强者呢。芥川银暂时地忘记了追踪Mimic的事情,她心情颇好地给红药发了信息,表示自己遇到了兄长,打算好好叙叙旧。接着,她用上在红药那学来的潜行功夫,不远不近地缀在了芥川龙之介的身后。 这个距离不会影响芥川龙之介发挥,又恰到好处地把自己保护在“罗生门”攻击范围内,从前他们兄妹经常这样相互警戒,三个月后芥川银做来也是轻车熟路。她看着芥川龙之介一路毫不留情地解决那些全副武装的Mimic成员,头一回察觉到哥哥这三个月来进步了多少。 从前,他就算应付一两个,也费劲得很吧。真好啊——虽然身在黑手党,但哥哥也像她一样,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呢。 这样想着,芥川银有一瞬间的晃神。也许就是这一瞬间泄露了气息,下一刻,狰狞的黑兽闪电般向她咬来,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少年沙哑的怒吼:“什么人鬼鬼祟祟——” 芥川银凭着对罗生门的熟悉躲过这一击,从被咬成两截的树上摔了下来:“哥哥!” “银?!”芥川龙之介吃了一惊。险些伤到妹妹的罗生门潮水般退去,少年拔腿向她跑来,“银!你果然——小心!” “小心”二字出口之前,芥川银就察觉到了危机。她就地翻滚躲过了袭来的子弹,拔出短刀扑向从树后冲出来的Mimic士兵。那人想必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战斗经验也能这么丰富,一时不查当胸中了一刀。下一刻,黑色的恶兽从背后扑来,将这个袭击者拦腰咬做两段。 芥川龙之介抓住了芥川银的手腕,把她一把拽到自己身后:“银,你去哪了?你怎么在这里?” 少年的气息有些不稳,依芥川银对哥哥的了解,估计奔跑和激动的原因各占一半。 “我回来了。”芥川银笑笑,如隔三秋的激动让她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哥哥。” 久别的兄妹俩还没叙几句旧,一旁港口Mafia的成员就不得不上前打断:“芥川大人,Mimic……” 芥川龙之介迅速从见到妹妹的喜悦中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有了Mimic的线索,这群老鼠一样精于躲藏的人,如果不马上追上去,那群人一定又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银,你……” 芥川龙之介正在思考怎样安置妹妹,芥川银已经神情坚决地表示:“我跟哥哥一起去。” “红——老师教了我很多,我不会给哥哥拖后腿的!”少女的眼睛熠熠生辉,“而且,这也是老师给我的考试,我要做出些成绩来才行!” 不知是哪一句打动了芥川龙之介,他没提出任何反对意见。两人又像从前那样,一前一后地向Mimic据点走去。 寻常成员根本不是芥川兄妹的对手,与芥川龙之介不一样,红药很少与人动手,跟咒灵打起来的时候银又帮不上忙,对自己一日千里的进步并没有直观的认识。现在一动手,她才发觉了红药的强大——即使不动用那种神奇的、被她自己称呼为“灵力”的能力,以她能解决Mimic成员的身手,依然能被她单手镇压。 而三个月前,别说Mimic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就连港口Mafia一个下级组织的几名成员,也能把他们兄妹俩逼到绝境。 “到了。”芥川龙之介停下脚步。芥川银也停在他身后,看到了面前的这幢建筑——二层,相当宽敞,可埋伏的地方很多。 “Mimic的首领就在里面。”芥川龙之介咳了一声,“我们杀进去。” 听到“首领”两字,打架正打到兴头上的芥川银瞬间冷静下来。临别前红药的嘱咐还言犹在耳——“除了与他们正面交锋外”。 而她不仅跟港口黑手党一起正面杀入了Mimic的据点,现在还要跟着哥哥去见他们首领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芥川银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她与哥哥,初出茅庐——凭什么能找到Mimic的据点,还能杀到他们首领面前? 仅凭着港口Mafia是地头蛇,仅凭着哥哥是异能者吗? 还是…… 天性中的谨慎拉响了警报,她开口劝说:“哥哥,我觉得我们不该跟他们的首领冲突。” -- 第10页 “能带出这样部队的人绝对不是弱者,他很有可能是个强大的异能者,而且身经百战,哥哥你的部下已经挂彩了,仅凭我们——” “那正好。”芥川龙之介不为所动地踏出一步,“只有击败这等强者,太宰先生才会承认在下!” “哥哥!”芥川银惊叫一声,阻拦的手还没伸出去,芥川龙之介就在枪声中冲了进去。芥川银狠狠跺了跺脚,一咬牙,转头向屋后的窗户跑去。 芥川银砍翻最后一个灰袍人,从楼梯上冲下来时,就看到芥川龙之介被一个白发的灰袍人死死压制。来不及多想,芥川银一跃而起,踩在旋梯的栏杆上借力,向着那人的背后狠狠刺去。 白发的人的背后像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向着背后开枪,子弹直指芥川银的眉心。银不得不提前落地躲开这一枪,芥川龙之介也乘机脱身出来,罗生门怒吼着向白发人咬去。 对手从一个变成两个,对白发人而言却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兄妹俩的配合相当默契,芥川银近身缠斗,芥川龙之介远程突袭,一时很给他造成了些麻烦。 “不错,不错。”白发人躲过银的刀锋,再一枪击溃黑兽的头颅,“你们都很不错。” 芥川银狠狠咬住下唇,余光中,芥川龙之介的面色也并不好看。她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是实力绝对压制住他们的强敌。在他手下,芥川银感受到了红药都不曾带给她的实力上的绝对压制,无论他们怎样出招,他都像早有预料般轻松打散;无论他们配合得多么默契,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打闹。 怎么会这样?简直……芥川银不可置信地想,简直就像他能预测他们的动作一样。 这不可能——但如果是真的,她与哥哥根本不可能赢。这种情况下,避免硬碰硬,拖延时间寻找转机才是该做的,芥川银飞速回忆着关于Mimic的一切,试图找到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 第6章 “你是军人?”她试图拖延时间,“你到底想做什么?” 听到“军人”二字,那人眼中果然出现了一点波动。 “你很聪明,小姑娘。”他说,从容不迫地躲过罗生门的袭击,轻松把芥川龙之介甩了出去,“我们是战场上的幽灵,前来寻找安息之所。” ——这是什么意思?!芥川银还不至于听不懂这么浅显的比喻,她用力挥动短刀,拦下一颗角度刁钻的子弹:“那就向你们的敌人去讨!为什么要在横滨作乱?” 或许这个人有自己的故事,但芥川银一点都不想跟他共情!这个人和他的部下们造成的惨剧明明白白摆在绫辻侦探事务所的案头,也许是跟在红药身边的日子太美好,芥川银在那一瞬间,的确感到怒火中烧。 对这群打破这些同样安宁美好生活的家伙们。 “安息吗?”芥川龙之介冷笑。罗生门荆棘般从地下刺出,伴着地砖崩裂的巨响向白发人袭去。 这是全新的招数,白发人却像早有预料。他一跃而起,不退反进,举枪冲向了芥川龙之介:“你的能力很不错,如果给你几年,也许你能赐予我们安息之所吧。” “哥哥!”芥川银惊叫一声。枪声与她的惊叫同时响起,暗红的屏障出现在芥川龙之介的身前,他咬牙拦下了白发人的子弹:“这样可还不够看!你是在小看在下吗?” “真是惊人的领悟力。” 白发人从容地后退几步,躲开了芥川银的袭击。他看看握着刀一脸紧张的芥川银,又看看跪在地上咬牙发动攻击的芥川龙之介:“如果你够聪明,就该趁现在带着妹妹离开。太过稚嫩的爪牙无法撕裂幽灵的衣袍,你们现在需要的是磨砺与成长,而非急匆匆地将自己推向死亡。” “你肯放我们走?”芥川银怀疑地盯着他。 “即使是行尸走肉,也不会失去感受善的能力。”白发人声音出奇得平和,“我们尊重因同情而起的愤怒,它虽然稚嫩,却曾带给我们无穷的力量。” 芥川银很想骂他一句“少给自己贴金”,但这人说得对,他们不是他的对手。不论他出于什么理由决定放他们离开,趁他还没改变主意时撤退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哥哥,我们——哥哥!”一看芥川龙之介的神情,银就知道他想做什么。黑兽再一次铺天盖地地袭向白发人,芥川龙之介也嘶吼着冲向黑色风暴中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 “哥哥!现在不是逞意气的时候!” “不!”芥川龙之介捂着手臂后退一步,他已经肉眼可见地精疲力竭,外套所化作的黑兽却仍不服气地嘶吼着,“这等强敌,才是我应当击败的对象!” “但是——”战斗了这么久,连全副武装的黑手党们都成了一地尸体,芥川银当然也不是毫发无伤。芥川龙之介同样。在两个人都受伤的情况下,迎战几乎毫发无损的Mimic指挥官,无论如何都太过莽撞了。 白发人却明显意兴阑珊起来。 “你的意志超乎我的想象,但仅此而已。”他头也不抬地开出两枪,子弹长了眼睛似的击中芥川龙之介的衣角,狰狞的黑兽被迫散去,芥川龙之介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被芥川银一把扯开。 第二颗子弹穿透了芥川银的肩膀。 “银!” “先撤!”芥川银咬牙拉住芥川龙之介的胳膊。红药的力量可以修复伤口,这种力量可以借由红药交给她的短刀传导到她的身上。她能察觉到伤口处的血流得极缓,皮肉也在缓慢地愈合。她能保证自己不死,但哥哥不行,现在他们的伤足以让他们丧失大半的战斗能力,无论如何都得抓紧离开。 -- 第11页 然而他们的对手显然已经不这么想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破坏力啊,黑手党的异能者。”他叹息,手中的枪却也毫不迟疑,以无可避免的角度穿透了他的大腿,“再过几年,攻势想必就要颠倒了。” 他不可能躲过他的枪口。意识到这一点,芥川龙之介反而出奇地平静。 “袭击港口黑手党的场地,与港口黑手党为敌,”他问,“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白发人举起了枪:“什么也没有。所谓Mimic,即是不存在于世的死灵军团。幽灵别无所求,只找寻着真正的敌人,以寻求自身灵魂的消亡。” 芥川银悄悄握紧了短刀。 纪德的话让她不安,仅仅出于直觉,她猛地扯住芥川龙之介的胳膊向后拉去。但白发人依然像是早有预料,向着两人连开三枪。第一枪击碎了芥川龙之介还没凝聚起来的防御,第二枪穿透了芥川银持刀的手腕,第三枪则冲准了她的心脏:“这样一来,你也可以稍微理解我们的心情了吧,黑衣的异能者。” “银!” 三月前的那一幕仿佛又在眼前重演,瘦小的、伤痕累累的女孩子拼死掩护自己逃跑,她沙哑地哭喊着让自己离开的声音三个月里从未止歇,却在这一刻与穿堂的风、所有人的动作和他自己的心跳一同安静下来。芥川龙之介可以清晰地听到脑海中什么东西绷断的声音,他想他现在也许愤怒极了,但理智却又是从未有过的清醒。他听到自己可以称之为嚎叫的怒吼,看到自己的异能力冲向那个面容平静的白发人,操纵着自己的躯壳一次次发动进攻。 徒劳的进攻。 这段属于他的最后的疯狂并未持续多久,白发人轻易制服了他。黑洞洞的枪口抵在他的两眉之间。 “结束了。”白发人这样说着,手指搭上了扳机。 芥川龙之介死死瞪着他,听到自己喉咙深处与咳嗽声压抑在一处的、不似人类的低吼。 动手吧。他用眼神告诉他。 纪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才一动,就猛地调转枪口,向门口接连开枪。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浮现出某种类似愕然的神情,那是芥川龙之介自与他交手来从未见过的。 是机会!他意识到。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从天而降的白影粗暴地拽到身后:“退后!” 来人的厉喝与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那圆筒状的东西在地上敲了两下——是纪德的枪管。 “带银离开!”挡在面前的身影连背影也不清晰,芥川龙之介只能看得到她羽织上仙鹤的绣纹,“这里交给我!” “红药小姐!”熟悉的声音从芥川龙之介身后传来。银的手扶住了他,芥川龙之介回头看去,她胸前的衣服好端端的,除了些许灰尘,连血渍也没有。 庆幸、疲惫与更深的愤怒一同涌上了芥川龙之介的心头。第二次了,他看着银,看着那个已经与白发人交上手的女人。 第二次,他既没有保护好妹妹,也没有解决敌人。即使拥有异能力也仍然不堪一击,只是徒劳地等着谁从天而降,拯救他们。 而这一次,他们的敌人还没死——他还有机会去战斗,去亲手取下敌人的头颅。 芥川银紧紧按住芥川龙之介的肩膀,防止她这个哥哥再冲上去。她也担心红药,但留下红药还得分心保护他们,不如先撤,再叫支援围了这里:“我们先离开,哥哥。现在我们都受了伤,留下来只会成为红药小姐的累赘……” 不知哪个词刺激到了他,芥川龙之介明显激动起来:“区区伤口,在下还不放在心上!” 他甩开了银的手:“你先离开,袭击你的人,在下会尽数——粉碎殆尽!” 狰狞的恶兽卷土重来,白发人早有预料地跳开一步,红药却差点被不分敌我的恶兽咬伤。 “我让你带银离开!”同时闪避两人,红药也有点吃力,“你们已经受伤了,不能再战斗。” “在下可以!” 红药替他拦了一颗子弹,另一颗子弹就擦着她的头发飞过。她气得差点一刀鞘抽过去:“别顶嘴!” “在下没有。”芥川龙之介头也不回地冲向白发人,“只要撕碎这个家伙,自然无人可以伤害银。” 这根本说不通啊!饶是红药自诩见多了奇葩,也被这个逻辑梗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再试图劝服这个一根筋的少年,刀鞘一甩把人打晕在地,转头两刀逼退白发人,边打边往门口退去。 既然他不肯走,那她把这家伙引走总行了吧! 芥川银一见红药的动作,就意识到了她想做什么。她顾不上自己的伤口,撕下芥川龙之介的衣服熟练地帮他包扎好,扶起人向后窗退去。从窗户翻出去前她最后看了战场一眼,白色的羽织与灰色的长袍交错翻飞着,芥川银倏忽间有些不安。 “我们是战场上的幽灵,前来寻找安息之所。”这句话像某种冥冥中的启示,与眼前两人交战的场景共同暗示了什么。她想不出,只能带着芥川龙之介暂且离开。 白发人也许没发觉她的行动,也许发觉了,但红药自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分神。倒是两人从窗户翻出去后,她几次想脱身,都被他开了天眼似的拦下来。 跟这个家伙对打,甚至让她久违地有了与刀剑们比试时的困窘。不是实力的悬殊,而是不论如何出刀都会被对方预判抢到先手,怎么打都很憋屈。 -- 第12页 那个异能特务科的眼镜年轻人没说错,这位Mimic的领袖,还真是个十分难缠的对手。红药用刀,对手用枪,她不敢离得太远,只能贴身缠斗。后果就是两人从房间里打到房间外时,身上都多了几道伤口。 她先对方一步跨出了房门,白发人不知怎么,出门前动作突然顿了一下。红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太刀的刀锋瞬间逼向他的喉咙,对方闪身跳出门外,红药的刀尖仅来得及划开他的灰袍,然而下一刻,她的左手擦过白发人的腹部,刀光闪过的瞬间枪声同时响起,两人向两边跳开,隔着Mimic士兵的尸首,一左一右在门口站定。 作者有话要说: 芥芥,总让我在震撼于他的坚定和感动于他的真挚的同时,震惊于他的头铁。 (以及深挖了一下纪德的人设,总之OOC致歉。我觉得他这个人真的是很矛盾又立体的人物……可惜走上了一条这样的路。 另:因为要先发那个红头发的便当,所以宰出场比较晚,跟红药相遇会更晚一点……感谢在2021-04-19 11:00:24~2021-04-20 20:4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汐颜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你——” “预知。”他像知道红药要问什么似的开口。 果然。红药的脸色沉了沉。 她就说,还从没看到过预判这么准的人。这回真是麻烦了啊。这个家伙根本不是一般的恐怖分子,在交手中红药就能察觉得到,对方根本不在乎生死——或者说,他刻意在她的刀下寻求着死亡。 与他毫无生气的部下们一模一样。 红药见过很多战场,和很多战士。她见过智珠在握的儒将,也见过冲锋陷阵的勇将;见过盛极而衰的天下人,也见过孤注一掷的败犬。 但没有谁像他们,明明活着走出了战场,却像行尸走肉一样,孜孜不倦地寻求着死亡。 “你将要带领他们走上一条绝路。”红药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出来,“为什么,战士——不,将军?” “你踩在所有人的尸骨上苟延残喘。”对方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为什么,战士——不,逃兵?” 两人静静对视着,谁也没说话。红药举着刀,雪白的刀锋对着黑洞洞的枪口。 少年人与中年人,羽织与长袍,刀与枪。 黑色与红色的眼睛对视着,浮现出相似的迷惑与了然。红药不能理解有幸在战场上同去同归的他们,为什么还要踏上这条背叛了所有过往的路;就像对方显然也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没能保护部下的无能将领,还在汲汲营营地寻找着生存的理由。 但战争留给他们的纪念又是相似的。不论对对方的选择有什么不理解,在看到彼此眼睛的刹那,他们都会知道—— 旧日的血与火仍鼓噪不休,他们的灵魂将永远困于战场不能安歇。当横亘在战争与和平间的围墙高过了作为人可以支付的代价,死亡是从“战争”这座集中营里逃脱的唯一选择。 “安德烈·纪德,Mimic指挥官。”白发人缓缓开口,“你能给与我们所期待的解脱吗?” “红药,一介丧家之犬而已。”这名字很耳熟,但红药没有惊诧的兴趣。她稍稍垂下了眼睛,遮住忽而从心底翻涌上来的疲惫,手中的刀却毫不迟疑,调转刀锋砍向纪德的枪管。两人似乎同时下定了什么决心,谁也不再留手。雪亮的刀锋间偶尔响起几声枪响,虽然只有两个人,但身形交错间气势不减,依然恍若周身有千军万马的搏杀。 战斗,一开始是义务,后来就变成了本能。红药凭着本能躲过纪德的子弹,凭着本能发起反击。在战场上,很少有需要她正面搏杀的时候。审神者更多作为远程援助坐镇中军,或者,像她这样上战场比较多的,也只是用灵术辅助战斗。 真正的战斗经验,除去与朋友和刀剑切磋外,只有最后的那段时间。比刀剑们多出千百倍的溯行军密密麻麻地从天而降,刀剑的重伤越来越快,战场的轮替也越来越频繁。一开始只是为了分担刀剑们的压力,后来的战局越来越严峻,终于她的手下也开始出现战损。 就在她面前。 橙发蓝眼的短刀只留下了一振再也召唤不出付丧神的本体,他喜欢穿裙子,喜欢漂亮的东西,最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来做她的近侍,她批阅文件,他就笑眯眯地讨要茶水点心,或者钻到她身后给她编头发。 最后他的裙子破破烂烂,连脸上头发上的血和灰尘混在一起都顾不上,那双蓝眼睛在她面前一点一点失去神采。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向她求救,他才显形三四年,一直对人世的生活抱着那样充沛的热爱,他恐惧死亡,她被他称作主公,却不能救她。 这只是开始。 他的双子兄弟是紧随其后的两个,即使满身伤口,他们浅棕色的眼睛仍然如刀纹上的藤花般温柔恳切。曾经说着“我会平安归来,与您约好了”的短刀最终还是没有践诺,他的双子兄弟甚至没来得及为他流一滴泪,就在紧随其后的战斗中碎在了她面前。 “对不起,主人,我先走一步了。”他的眼中没有恐慌,只是遗憾,“您……千万不要急着过来啊。” 越来越多的刀剑开始走向终途,有时她来得及赶到他们面前,有时只是战斗时一次心悸,让她明白身上又少了一条曾以为会陪她到属于人类之永恒的契约。 -- 第13页 最后的最后,黑发少年握住了她的手。他眼里有压倒死亡的光,那是对她的信任——从显形的第一天起,他、他们,就一直这样信任着她。即使经历了与同伴的生离死别,这份信任也从未动摇。 “快站回战场上啊,大将!即使我不在了……也要向我证明赢了……” 可她做了逃兵。与溯行军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她已无法想象再召唤一个本丸会是什么样子。一模一样的脸,却毫无曾经的记忆——她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当做全新的同伴呢? 红药不知道,所以她从审神者的岗位离职,担任了时之政府的特别调查官,再也没有回到战场上——直到今天。 她遇到纪德,这个被信仰驱逐,却孜孜不倦地寻找战场的幽灵。 太刀的刀锋再次拦下一枚子弹,去势不减地在他左臂留下一道伤口——代价是另一枚穿透她同样位置的子弹。两人似乎都忘记了过去,也忘记了自己,此时此地这里只有战场,只有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两方人马——即使这人马只有一个人。 这场不要命的战斗终结于场外射来的一颗子弹,纪德预知什么似的主动跳出战圈,红药不敢马虎,仍用刀指着他。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枪声响起处,一个红发男人一肩扛着芥川龙之介,另一手持枪,指向纪德:“抱歉,她救过我的命,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纪德看了他一眼,率先收枪,意味深长地对红药点点头:“静候佳音。” 言罢,他转身跳上了不知何时驶来的车子,红药收起刀,后退一步。眼前的刀光归于阒寂,她沉默地看着汽车绝尘而去。 “红药小姐!”芥川银跑过来。她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红药不确定通过刀剑本体间接传达的灵力有多大效果,见她没事,心底也松了口气:“小银。” 芥川银没说话,只是凭着本能紧紧抓住红药和服的袖口。她险些与刚刚重逢的兄长阴阳两隔,又被兄长不顾一切甚至差点连累红药的行动弄得心情复杂,大喜大悲之下本来就心态不稳,刚刚目睹的红药与纪德的战斗又让她怀揣了另一重惊疑—— “红药小姐,您答应了那个人什么?” 除了死亡的邀约,还有什么是能让纪德暂缓他的计划的呢? 她的教导者,把她从死亡与堕落中拉回来的那个人,从不提起未来、也仿佛没有过去的红药小姐——她也像纪德一样,是行走在不见天日的深渊中的幽灵,等待命定的敌人所赐予的一场死亡吗? “先去这里吧。”红药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让她从惊疑中勉强安定下来。她接过红药递来的地址,听她解释:“是我们昨天遇到的武士和侦探开的侦探社,绫辻君查了他们的记录,那位武士是曾为政府服务的剑士,非常可靠。绫辻君以他的名义向他们发起了委托,Mimic事件结束前,他们会保护你。” 芥川银从她的口气中,敏锐地察觉了自己不愿确认的事情:“红药小姐不一起去吗?” “我还有事要解决,会去看你的。”她轻松岔开话题,“跟哥哥谈得怎么样?如果你们打算一起生活……” “我不想回到哥哥那里了!”芥川银的态度出乎意料地斩钉截铁。 红药有些惊讶。 “我……”芥川银艰涩地发出一个单音,“我想跟在您身边”这句话被她咽了下去,换成更现实的理由,“我的存在,只会让哥哥杀更多的人。我不想这样。” ……这兄妹俩都谈了些什么?红药没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那就先去武装侦探社吧。” “晚上,我会去看你。”对上芥川银担忧的眼神,她微微一笑,“我保证。” 芥川银离开后,那个一直在远处站着的红头发才走过来。不到一天见了三回,这还挺有缘的。红药向他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忽略了他肩上的芥川龙之介:“其实救了你的不是我,那种毒并不致命,他应该不想杀你。” 她就是看在俩人都被异能特务科涮了一通的份上,把人送去了医院而已。 “医药费是你垫付的吧?”对方避过了这个话题,“我送你去医院?” 一场打斗下来,她自然不可能一点伤也不受。不过灵力足以解决大部分外伤,红药笑笑,拉起袖口给他看光洁如新的小臂:“不用,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 然后对方就把肩上的少年放了下来。 红药正纳闷,却看到红发男人脱下了自己的风衣,向她递过来,点了点她伤痕累累的羽织和被子弹擦开几道裂口的上衣。红药愣了一下,才迟疑着接过来:“谢谢。” 战场上很少有人顾得上这个,但只要有机会,刀剑们也总会让自己换下染血残破的衣服。 “主人可是女孩子。”歌仙兼定总是一脸严肃地脱下羽织披在她身上,“这种地方,也要注意一些吧。” 风衣有些大,披在她身上的效果跟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似的。红药把破羽织团成一团拿在手里,看向已经重新背起少年的红发男人:“红药。” 那人迟疑了两秒,才意识到这是要交换名字的意思:“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红药愣了一下。 “怎么了?”自称织田作之助的青年也停下脚步。 “……没什么?”红药说的也不太确定,“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也许是重名吧。” -- 第14页 或者在别的世界见过他的同位体? 两人都没在意这个插曲,红药指指他背上的人,与他并肩往外走:“你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是。” 红药犹豫了一下,还是指着银的哥哥问道:“我多嘴问一句……港口黑手党,不会把对付Mimic的任务交给他了吧?” “没有。”织田作之助的话刚让红药松了口气,就听他用那一直没什么变化的平淡语气补充,“是我的朋友。” 红药侧头看他一眼。 “虽然不能算是我,但我的任务也与此有交叉。总之,阴差阳错之下,也可以算是我了。” 红药:…… 说实话,她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这个人无疑比银这个哥哥靠谱多了,纪德的能力确实难以应付,出于好意,她提醒了一句:“纪德——就是Mimic的首领——他的能力是预知。我试探过,大概可以预知几秒钟的未来。” 至于战斗水平,这人刚刚肯定已经见识过了,用不着他多说。 这次对方沉默的时间有些久,红药疑惑地侧过头,听到他平淡且客观地评价:“很难应付啊。跟我的能力差不多。” “嗯……啊?”红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我以为预知类的能力很罕见呢。” “唔,是的。除了我,我也只见过这一个。”织田作之助回答,“不过治疗类的异能力也很罕见吧。” “……是吗?”这回倒是红药不知该说什么了。她想说这不是异能力,不过对于一个刚刚认识的黑手党,这么坦诚好像哪里怪怪的。 “是啊。”他回答。然后又停了很长时间,才说:“不过虽然治疗类的异能很厉害,但死了也没法复活吧。” “这倒是……”红药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 “所以能不死还是不要死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写【】刀把自己刀到差点没写下去,去萌娘上听黑条真的听心碎了刀刀们都是什么天使!尤其是这里我特地选了粟田口专场结果…… 以及,织田作,大天使(哽咽 第8章 红药的脚步顿了一下,织田作之助也停在她身边。 “为什么这么说?”她语调有些古怪。 “抱歉,这么想到就这么说了。”对方好像也意识到了交浅言深的不妥,“而且,你还有个妹妹吧。你才多大?妹妹应该更小。” 见她面露惊讶,织田作之助后知后觉地解释:“咖喱店老板说的。” “就是这样才要杀了他。”红药没有解释,“被纪德那种人认定做对手,是会被不顾一切地逼上战场的。如果我不杀他,或者不死在他面前,他就会去杀银。”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依然很平淡,“那我就在他找到你妹妹前抓住他好了。” 红药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情,织田作之助解释:“这本来就是首领交给我的任务。” 但刚刚那句话,绝对不是面对“任务”的态度。那是一种长辈对于晚辈的保护口吻,红药很熟悉,曾经那些被她当做长辈的太刀们也常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平淡里蕴含着理所当然的庇护。 “虽然很感激,但织田先生没必要这么做。”红药说,“我愿意先去试探他,如果没能杀死他,织田先生只要及时赶到,不让他去找银,我就感激不尽了。” “不行啊。你跟芥川差不多大吧,你也好芥川也好,十六十七岁的生命要为幽灵陪葬,那是不行的。” 这句话被他说得理所当然。这也本来该是个理所当然的道理,却很少有人能用“本当如此”的口气说出来。可眼前这个人是认真的,他希望着所有人能活下去——一个如此珍重生命的黑手党。 红药很擅长感受他人的好意,因此更难在这种情感前不动容。 “织田先生……”她心情复杂,“你真的是个Maifa吗……不,你是圣人吗?” 织田作之助依然是那副平淡到理所当然的口吻:“Mafia中也有各种各样的Mafia,有像纪德那样杀人的,也有像我这样不杀人的。” 红药发现,自己已经能用十分平淡的口吻对织田作之助的话发表意见了:“这样的织田先生,还真不像黑手党的高层啊。更像是个普通公司的职员之类的。” “我的确不是高层,”织田作之助深以为然地点头,“更确切地说,是最普通的那一类。” 红药眨眨眼:“您谦虚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大概不会让普通成员去主导应对Mimic这类组织的作战吧。” “这一点我也很疑惑,”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不过现在大概猜出来了一点。是异能力的缘故吧,首领想必认为只有我的异能力可以对付纪德,才让我来参与这件事。” 这倒是也说得通。红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前后逻辑又是没有问题的——而且织田作之助这个人,也实在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那就让我来帮忙吧,毕竟纪德挑的对手是我。”她说,报出一串数字,“如果找到了纪德的大本营,请千万通知我。” 两人分头离开,红药去武装侦探社找银。她本想找那个一眼看出她目的的小侦探帮忙,谁知才一踏进侦探社的大门,小侦探就双手抱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不——行——” -- 第15页 她还没说话呢!红药挑了一下眉,未及开口,对方就先一步堵住了她的话:“总之这件事侦探社是不会管的!把那个小鬼带走!你的问题,乱步大人一个也不会回答!” 红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再问。绫辻行人笃定地告诉她这件事另有阴谋,这个侦探的缄口不言不过是确认了这一点。不论是港口黑手党还是异能特务科,都不是一家寥寥数人的侦探社能抗衡的,出于明哲保身的想法,对方会保持沉默并不意外。 “那么,小银我就带走了。”红药向他点点头,“委托费按照正常价格计,可以吗?” 对方睁开翠绿色的眼睛,别别扭扭地看了她一眼:“你没打算走吧?” 红药以织田作之助式的口吻回答:“有些必须去做的事。” “……侦探社可不是孤儿院。” 红药哑然。 “啊。我知道。”她笑着说,接下了对方的好意,“我会努力的。” 得到红药的承诺,黑发青年的心情好像好了些。他理所当然地把一瓶波子汽水向前一递,示意红药帮她打开:“但借住几天还是可以的——只是借住!别想让名侦探大人帮你看孩子!” “是是,多谢名侦探大人的慷慨。”红药上前接过汽水瓶,“乱步先生——” 这个名字说出来,她才意识到有些熟悉。纪德的名字不期然浮现在心底,她下意识追问了一句:“还不知道乱步先生姓什么?” “江户川。”侦探回答,见到她的神色,露出了颇有兴致的笑容,“江户川乱步。” 红药不知道他看出了什么,不过江户川乱步——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理所当然该是个聪明人:“这样。那就多谢您了。” 江户川乱步撇了撇嘴。他不喜欢见到心存死志的人,也不喜欢会为了所谓“大义”毫不犹豫杀人的人。前者轻视自己的性命,后者践踏他人的未来。 但即使手握屠刀,也要把同在深渊的孩子托向光明的笨蛋,他不讨厌。 “你眼光还不错,那个侦探,勉勉强强能解决这件事吧。” 红药是不知道江户川乱步怎么看出她跟绫辻行人有联络来的,大概是侦探间对于彼此的雷达?不过即使不能得到本地侦探的支持,她对绫辻行人的推理能力也有相当的信任。 于是她转而劝服芥川银:“我与Mimic的首领交过手,也确认了他们来横滨的原因。他们是追寻死亡而来的——确切地说,他们想必是认为港口黑手党可以让他们像战士一样战死沙场,所以才疯狗一样地咬上了港口黑手党。” “我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行为,但不想活的疯子是最可怕的。在Mimic覆灭之前,银你要住到侦探社去。” “但是——” “没有但是。”少女的语气不容置疑,她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旦出口就是需要绝对服从的命令,“这件事,你到此为止。港口黑手党不会让一个潜力极高的异能者就这么折损,你哥哥不会出事。剩下的事,交给我好了。” “但是您对上纪德也很危险!”银焦急地辩驳,“我查过他的资料,Mimic首领安德烈·纪德,战时是欧洲青少年心中偶像一般的人物,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他背叛时曾遭受多国的联合追缉,就算这样也还是成功逃脱,甚至带出了一批普通人部下——总之,如果他挑选您当对手,您也会有危险的!” 说着,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拉着红药就要往外走,念念叨叨思路出奇得清晰:“我们现在去东京,Mimic不论如何也不会擅自潜入别国首都;而且绫辻先生的异能力十分强大,这次是异能特务科的插手才让您对上纪德,他会为我们提供庇护。港口黑手党不会放过挑衅自己的人,只要等他们出手纪德就无处可去,那时候——” “小银!”红药好笑地按住她开门的手,“冷静一点。我告诉过你什么?越是纷繁复杂的时刻,指挥官越要保持头脑的清醒。” “可您没必要与纪德斗个你死我活!您不也说了吗,Mimic只是异能特务科与港口黑手党斗争的棋子,把他们交给引狼入室的家伙处理不好吗?您没有理由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红药笑叹一声。 银的判断很准确,如果是她,如果决定了对Mimic一事作壁上观,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带着银去东京,把这个皮球踢还给异能特务科的。纪德盯上了她又怎样?大不了让银入职时之政府,纪德还能追到异世界不成? “但……” “我有必须去做这件事的理由。”红药帮芥川银理顺和服的衣襟袖口,给了她一个温和至极的拥抱,“抱歉,银,去侦探社吧。” 芥川银默默攥紧了她的袖口。 这实在有些过于自私了。对上芥川银的眼睛,红药只能承认。她再次抱紧了这个因恐惧失去而发抖的小姑娘,许下了唯一能出口的诺:“我向你保证……如果有人能活着回来,那个人会是我。” “真是……令人惊叹的觉悟啊。” 照片被男人放在了桌子上,他似笑非笑地感叹一句:“没想到继福泽阁下之后,特务科还有这样璀璨的秘藏……真是,我以为古板的武士已经不受时代欢迎了。” 照片上,黑发黑眸的少女举刀劈来,雪白的羽织随她的动作飞扬着,上面染着片片鲜血的色彩,使她更像展翅欲飞的雏鹤。偷拍的原因,那双眼睛并未看向镜头,紧紧锁定着战斗对象的黑色眸子里仿佛燃了一把火,将以自身为最后的养料,烧尽所有来犯之敌。 -- 第16页 像福泽阁下那样,虽然站在晨昏的分界处,却是彻头彻尾光明那边的人呢。 “糟糕了啊……看来异能特务科也不是铁板一块。”男人喃喃自语地咕哝着。 种田与他有了默契,不会轻易插手。能越过种田向横滨派人,还是这样一位强大又闻所未闻的异能力者……不妙,不妙,看来他这边得抓紧了。 “哦呀,鸥外殿也会有始料未及的事情吗?”红衣女干部掩唇而笑,“这可真是让妾身大开眼界呀。” “我也是人呢,又不是神明。”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男人皱眉思索片刻,忽然又松开了眉头,“不过,听说她有个不错的徒弟,唔……手下的家事就交给手下自己解决吧,我可是个善解人意的首领啊。” 尾崎红叶对首领的言论不予置评:“那么,鸥外殿叫妾身来,只是为了听您的计划吗?” “当然不。虽然芥川君的才能相当惊人,不过还是年轻了些。” 差不多的年纪,这位小小姐可比芥川君强大多了。与纪德正面对战的战斗力加上短短两天就险些破局的头脑,就是一个干部的位置都不算吃亏……可惜,不能招揽。 那就更不能放任了。 “红叶君的剑,也很久没出鞘了吧。”森鸥外说,“我也很好奇……白鹤与夜叉,到底是谁的刀更锋利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放森先生出来搞个事(你 “即使手握屠刀,也要把同在深渊的孩子托向光明的笨蛋”——乱步想起了谁大家都知道吧? 第9章 而此刻,红药也已经提着刀,再次踏上了横滨街头。她找不到纪德的大本营,只能用笨办法,圈出可疑地点一个个排查。 “你是说……”少女在街角停了下来,“港口黑手党会派人来袭击我?为什么?我以为我姑且算是在帮他们?” “他们认为你是异能特务科的人,怕的就是你帮忙。”绫辻行人言简意赅。 红药思索一会儿,眉心跳了跳:“港口黑手党疯了?” ——之前的思路,全错了。她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去考虑这次横滨的乱局,从开始就没想到港口黑手党自导自演的可能。但如果港口黑手党试图通过Mimic逼异能特务科上谈判桌……那他们就必须保证,Mimic事件的解决者只能是港口黑手党。 一旦有异能特务科的插手,谈判的筹码必然大打折扣。 “不过也正因如此,港口黑手党不敢光明正大地对你下手。”绫辻行人的声音不算焦急,甚至可以说得上悠闲,“只要警惕他们借Mimic下黑手就行,你不是说认识了他们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吗?把消息转告他,然后来东京吧。” “谢谢你,绫辻。”红药真情实感地道谢。 虽然性格有些恶劣,不过这个人还真是个一般意义上的好人。如果不是她注定离开这个世界,他们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喂,等等,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用担心,我对上纪德也不是没有胜算。”红药无视了那边的吵闹,语气平静,“这段时间,承蒙照顾了。” 她收起手机,看向前方。黑衣少年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的眼里燃烧着愤怒和仇恨的火。 电话的忙音让绫辻行人也懵了一瞬,他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惊得监视他的特工转头看来:“怎么了,绫辻老师?” “联系异能特务科,我要Mimic和安德烈·纪德的所有资料!”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红药去横滨前,情绪还相当稳定,甚至有心情操心芥川银的未来。听她的口气,芥川银仍然平安无事,那么她情绪的变化只能因为纪德。 是纪德的经历,勾起了那些他也只能隐约窥见的过往,最终让她做出迎战的决定。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已经打算找纪德拼命了。 既然不能阻拦,那就让他们去拼——有他在,红药必然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银、银小姐,你要的资料已经——”披着棉被的男人话没说完,就被接过打印纸的女性的手惊得断了声。银无暇顾及他的心情,小心地接过资料,九十度鞠躬:“谢谢您,田山先生!” “哎,不、不,那个……”与漂亮女孩儿靠这么近,田山一时手足无措。好在对方正着急,道过谢就去了一张空桌前,仔仔细细地研究起来。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又躺在转椅上,眯起了眼睛。 半小时前,福泽谕吉听从乱步的建议出门,在街头拦下了无头苍蝇似乱转的银。小女孩紧紧握着红药留下的短刀,虽然故作坚定,眼底却全是慌张。 “去侦探社。”他说,“如果你能在明天中午之前,解开这件事背后的秘密,乱步会出手帮忙——这是他的原话。” 太阳已经偏西了,距离江户川乱步给出的最后期限,还有不到一天。 “原来红药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吗?”织田作之助问,“所以你才不让我在安吾面前说?” “差不多这样吧。” “首领知道吗?” “我汇报上去了,他的判断跟我一样哟。” 织田作之助想问问友人,首领打算对她怎么做;但想到首领一直以来的作风,又决定保持沉默。 如果他问了,太宰会很为难吧?毕竟她救了芥川,而且主动提出要帮忙。 -- 第17页 不过这些对整个港口Mafia来说都不算什么,首领肯定不会让异能特务科找到干涉横滨里世界的机会,而如果太宰做出与首领意见相悖的决断,他也会受到惩罚。 他只是感到抱歉,对那个主动释放善意的少女。不过对方出身异能特务科,首领也不会对她做什么。这样的话,她的生命安全至少能得到保证。这个结果,或许也要比她单枪匹马找上纪德好些。 所以最后他说:“那就没办法了。” 他倒是还记得她的号码,等会儿打个电话,提醒一下吧。 “织田作,你不生气吗?”隔了一会儿,友人有些飘忽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没什么好生气的吧。” 他补充:“而且,我不认为她对我撒谎了。如果说有谁对不起谁的话,也是我对她食言。” 毕竟说好要一起对付纪德来着。 “是织田作的话,的确会这么想呢。” 谁也没再说话了,暖黄的灯照着吧台,三杯酒,两个人。 一巷之隔的角落,红药捂住几乎横亘了胸前的伤口,冷眼目送尾崎红叶离开。她跟芥川龙之介对打一场,好不容易把人甩开,就撞上了金色夜叉的刀锋。一个下午全用在打斗上,说不是港口Mafia故意为之谁也不会信。 绫辻的分析真是一点都没错。他们想用受伤阻拦自己追查的脚步,有机会的话,恐怕不会放弃让自己“顺便”死在纪德手里,然后顺理成章地将急于报仇的银收归港口Mafia,更好地控制芥川龙之介。 一石三鸟,计划不错,可惜他们不知道灵力有治疗能力。她没急着疗伤,Mimic的追兵随时要来,港口Mafia说不定还要暗中观察,她得装得够像才行。 不过多亏了下午这一场打斗,她再次确认了港口黑手党的行事风格。说冷漠都是夸奖,把任何人榨干一切利用价值的资本家作风在暴力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连她这样一个变量都能迅速纳入计划,这件事比她想象得还要难搞。 ……算了,她也不是非要跟纪德打一架。红药自暴自弃地想。今天对自己的袭击算是警告,如果她再掺和,港口黑手党可能直接把银推出来挡刀。 她只是有些问题想问纪德而已。对不敢接纳新的同伴,不敢重新踏上战场的自己而言,想要真正回应刀剑们未曾实现的期待,只有试着在生死搏杀中超越自己吧?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应下纪德的邀请是在自救还是自毁——反正不能更糟糕了。 不过现在也没有意义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负气,把银也拖到这片泥潭中来。灵力慢慢修复了部分伤口,红药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了沉沉的脚步声。 “纪德先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红药没抬头,顺口调侃。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想也知道是谁通风报信。 “不。我听说了你被袭击的消息。”纪德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他停在几步外,“看来,这份解脱终究需要我来给予你。” 枪声与他的话一同响起,红药想都不想地侧头躲开,雪亮的刀锋眨眼逼到了纪德眼前。两人再次换过几招,纪德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惊异:“你的伤不可能允许你这么行动自如!” 那是因为我装的啊。红药暗想。不过这时就没必要说实话了,她趁他分心,在他胳膊上狠狠留了一道伤口:“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死的,纪德先生。” “只是这样可不够。”纪德转身开枪,子弹擦过她的手臂,同样留下一道伤痕。 “你是难得能理解我们的人,可惜我们没时间了。”纪德遗憾道,“我已经找到了真正能让我等解脱之人。我的解脱即将到来,在那天来临前,我不会再来找你了。” 他的话中有情真意切的惋惜:“你是个真正的战士。如果可以,重新回到你的战场吧——我能感觉得到,它并没有结束。” 红药张了张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她迟疑片刻,问:“那个所谓‘解脱’,与你的异能相似,对吗?” “看来你已经见过他了。”纪德的语调有些奇怪,“不论如何,我们会让他踏入我们的战场。” 这话闪电般串起了红药的思路,上午与织田作之助分别时的那点违和感重新浮出水面,这一次,她终于想通了哪里不对劲。 纪德的能力,是她告诉织田作之助的,在这之前,他已经与Mimic打交道很久了。如果真的有心用织田作之助的能力对付纪德,为什么他的上司会隐瞒纪德的异能力? 这种怎么看都是故意让人送死的操作……港口Mafia的上层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想借纪德除掉他?除掉一个毫无威胁的底层成员,图什么? 红药脑子里的问号简直突破天际,她拿出手机想提醒织田作之助,却想起她只是单方面告诉了对方她的手机号。 麻烦了。她揉揉额头,思忖着不惊动港口Mafia的话,还有哪里可以见到他——实在不行把芥川龙之介骗出来试试?上次不就是他负责营救的。 当红药已经计划起怎么不动声色地把银的假消息透给芥川龙之介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红药接起那个陌生来电,只听到对面一片沉默。 ……不会这么巧吧?红药试探出声:“织田先生?” “啊,是我。”对方回答。听声音像松了口气。结合一下今天黑手党的动向,红药差不多能理解对方的尴尬。 -- 第18页 其实她也有点尴尬,不过现在实在不是什么互相尴尬的好时候。 她口气严肃起来:“织田先生,你有重要到不惜杀人也要保护的人吗?” 织田作之助不得不咽下了自己原本的提醒:“红药,发生了什么?” ……行,她懂了。 红药长长地、发自内心地叹息一声:“织田先生,我们面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 芥芥:? 七章了,终于把宰放出来了,红药的思路也终于从政斗商战世界局势转到了黑白博弈和阴谋论的正确轨道…… —————— 以及红药现在还不知道是森先生一个人搞事啦,维护历史处理的多是政治斗争,她思维定式觉得这是组织高层共同的决定。 所以…… 现在的宰看药:现在很麻烦以后更麻烦所以能搞死就搞死的白道新秀 现在的药看宰:已经冲自己下手而且准备冲织田和银下手的Mafia高层 第10章 两人约见在一处寂静的海滩,既非港口黑手党亦非政府的地盘,旁边就是墓园,一到晚上静得连个鬼影都没有。除了湿漉漉的海滩、涨落的海潮与安静地照着他们的月亮,谁也不会知道这儿的隐秘谈话。 织田作之助来的时候,红药已经等在了海滩上。他一见红药就皱起了眉头,少女显然刚经历一场恶战,衣服上的血还没干,胸前一道伤口洇透了血色,长度几乎横亘她整个胸口。 “跟纪德又打了一架。”红药轻描淡写。 织田作之助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是刀伤,这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你上次带走的那个黑手党,今天下午来堵我了。”红药并不隐瞒,“后面还有一个异能力是夜叉的女人。” 居然连干部都出动了,首领是想直接要她的命吗?织田作之助的神情严肃起来:“……抱歉。” 他应该再早一点提醒她的。 红药摇摇头:“他们的目的是重伤我。你没有把我的治疗能力告诉他们吧?不然他们不会那么轻易让我离开。这点我应该谢谢你。” 但织田作之助能感觉到,对方对他毫无迁怒的意思。与芥川龙之介不同,这是个相当平和的小姑娘,成熟得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 于是他直接问出口:“你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吗?” 红药摇摇头:“不是。” 没等织田作之助松口气,她就又说道:“但接下来的两天里,你最好让所有人都相信我是。” “这也是我叫你来的原因,Mimic是港口黑手党高层引入横滨的,目的是逼迫异能特务科走上谈判桌。为了占据上风,Mimic必须由港口黑手党解决,我插手了,所以他们派出那两个人警告我。”红药深吸一口气,呼出对那群草菅人命的阴谋家的愤怒,“纪德的异能力不是秘密,将他们引来时,港口黑手党的高层一定知道他的能力。你的任务——不管是不是对付Mimic——总归要与他碰上。” 红药顿了顿,生怕他听不懂,提醒:“这本该是每个港口Mafia都知道的消息。”就算不能明说是自己引入了Mimic,高层为了压低战损,也该用“秘密情报”之类的由头告诉所有人。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说,“怪不得会选我这个下级成员去找……是说,我是被组织选定,对付纪德的炮灰吗?” 红药偏头看着织田作之助,即使面对这样的生死大事,他的语调仍然平静得过分:“那可能要让首领失望了,我不杀人。” 红药张了张嘴,发现海风吹得她喉咙有些干涩:“所以我问你……” 她没说完,织田作之助也已经想到了。 “重要到不惜杀人也要保护的人”。他一个形单影只的退役杀手,这样的人虽然不多,却还是有那么几个的。虽然愤怒,但因大家都还平安,他居然打心底升起一股欣慰来。 这就好像给他前半生漂泊动荡的苦难裹上了一层糖衣,或者杀人的剑入了鞘,总之是想起来就能感到安宁舒适的东西。他想,要是没有看到那本书,或者没有下定那个决心,他永远也体会不到这种安逸的心情。 “有的。我收养了五个孩子,还有一个要好的朋友。” “他们现在安全吗?” “孩子们在安全屋,朋友也在港口黑手党,职位比我高,不需要担心……”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回答,话说到一半,忽然变了脸色,“不,安全屋也是港口黑手党准备的,护送的人全部都是组织的成员……” 红药又想起了纪德临别时诡异的强调:“纪德说……不论用什么方法,他会让你踏上战场……” 织田作之助面色一变,转身就要离开。红药眼疾手快地按住他:“别去!你的周围有监视,今天下午纪德已经见过你并且确认了你的能力——好的,看样子你不知道,应当是港口黑手党的人直接泄露过去的。 织田作之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红药牢牢按着他的手,指尖能察觉到他手背上鼓起的青筋。 “你知道纪德在哪吧?”他问。 红药眯了眯眼,没承认也没否认:“你想做什么?” “正如你所说,他们是我‘宁可杀人也要保护的重要之人’。”织田作之助回答,“首领把一切都算到了,我所能找到的唯一方法,就是提前杀死纪德。那样的话,我会成为组织的牺牲者,首领就会保护五个孩子,用来给部下施恩。” -- 第19页 他又想了想,似乎有点给人添麻烦的不好意思,但仍是说了出来:“只是我不想让他们成为黑手党,能麻烦你帮忙吗?” “但你不喜欢杀人吧?”红药问,“直接离开不好吗?我有办法把孩子们偷出来,你的朋友不知情,你们首领不会苛责他。” “叛逃的话,会被追杀的。你帮助我们叛逃,你也会被追杀。”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红药急急地反驳:“那不是问题!我虽然不是异能特务科的人,但我所属的组织比异能特务科更强大。你……你可以加入我们,我来做担保人,孩子们都能得到保护,安全得就像躲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别说港口Mafia,政府也搜捕不到你。” 织田作之助低头看着女孩,她瞪着眼睛,那份超越年龄的稳重被急切的表情冲淡,露出了确实属于孩子的可爱的焦急。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呢?”他问。而且还是这样情真意切地,为一个敌对组织的成员担心。 这简直心软过头了。他想起对方曾评价自己的话,忍不住想:这才是圣人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对方露出某种……某种被说中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心事时,孤单又茫然的表情。 “我曾经有一个……一个部下。”她用一种梦幻般缥缈无依的口气说,“他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战场。非常不喜欢。 我很努力地让他避免杀人了,但是……战争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他还是死了,为我战死,我却没能送他最后一程。” 织田作之助有些后悔揭开她的疮疤。他想了想,笨拙地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她惊诧地看过来,然后织田作之助想起,这是安慰咲乐的办法,用在她身上可能有些冒犯。他正要道歉,就见她平平常常地转开了视线,用十分柔和的口吻说道:“这里不再有战争了,所以我想,织田先生不杀人其实很好。一个被您这样坚决守护的决心,同样不应当为战场的幽灵陪葬。” 织田作之助想,他似乎明白了少女与纪德间的默契是什么。 “那么你会去找他吧。”他用笃定的口吻说,“对你和他,这都是战场。” “我不杀人,是因为想成为一个作家。写书即写人,杀人的人是没有资格握笔的,所以我不再杀人。 “但咲乐——我收养的女孩子——有一天也会长到像你这么大。如果我能决定的话,我会让她背上书包坐在高中的教室里,每天最大的苦恼就是作业和男孩子的情书。现在离开,我可以让咲乐在十几年后过上这样的日子,但十几年后回想今天,就一定会想起有个与咲乐一样年纪的女孩子,不得不因为我的自私而踏上战场吧。”织田作之助说的很慢。这些话,他不但是说给红药听,也是在缓缓整理自己的纷繁思绪。 “抱歉,”他说,“一想到这样,就没办法不管啊。” 红药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她望着大海,碎银子一样的波浪起起落落,微腥的风有些冷,却正好吹散血与汗液附着在皮肤上的黏腻。 月光很好,夏夜的晴空夜夜如此。站在海岸线上望去,她突然觉得心旷神怡。 “既然这样,就一起去找纪德吧。”红药回头看着织田作之助,尾音坚定而昂扬。 织田作之助也看着她,她眼中蓬勃的战意甚至能把他也点燃。他不得不承认,就像太宰在黑暗的世界里如鱼得水那样,有些人也简直像天生为战场而生。不必多说,她站在那里就像一面必胜的旗帜,想必她曾经遇到的那些战场上的敌人,其最大的不幸也正在于遇到了她。 “那么,我先回去准备。”他说。 “不,现在不行。”红药举起手机晃了晃,织田作之助看到一条写着时间地址的消息。 “绫——我一个朋友,他查到了异能特务科种田长官与港口Mafia首领的会面时间。明天下午,他们会在一艘海上邮轮中进行谈判,在这之前,你和你的家人朋友都是安全的。但这也意味着这之前,凭我们两个很难躲过港口Mafia的监视,从安全屋里带出孩子们。” “所以要等下午再动手吗?” “不,谨慎起见,他们也不会容许孩子们多活多久,卡着时间动手太危险了,我找了一个帮手。”她露出一个故作神秘的笑容,“一个十分了解港口Mafia、绝对能瞒过港口Mafia耳目的帮手。” 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一次,织田作,大天使(哽咽 第11章 “计划分为三部分。一,瞒住港口Mafia,直到明天中午的邮轮会面;二,在邮轮会面结束前,带走孩子们;三,找到Mimic大本营,迎战纪德。” “第一点很好做到,他们认为我来自异能特务科,自然想不到我会跟一个黑手党会面。你只要按照平常那样去做——按计划,你明天会去看孩子们吗?” “会。”织田作之助这才意识到首领的计划多么精巧,简直比他的能力更称得上“天衣无缝”,“明天是周末,我跟孩子们约好了中午过去。” 正好是首领与异能特务科会面的前夕。 “那么,明天中午你去便利店买点零食——就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西餐店对面那家,我在那里告诉你下一步计划。” “好。”他说。 第二天是个晴天,阳光灿烂得仿佛一切阴谋诡计都无所遁形。织田作之助像往常一样走出家门,照例开始一天的工作。 -- 第20页 如果在平时,他恐怕不会相信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更不会把孩子们的安危寄托在她的身上。但那个少女就是有一种令人忍不住去信赖的气质,即使明知这个决定十分大胆,他也起不来怀疑的心思。 他像相信自己一样相信她,这种信赖让这个前杀手暗自吃惊。 “织田!到这边来!”队长在叫他。 “哦。”他像往常一样答应了一声,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慢吞吞地走过去。 城市的另一边,武装侦探社也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一夜没睡的芥川银一见到江户川乱步进门,就抱着自己的成果迎了上去。 “太——慢——啦!”江户川乱步咬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指责,“这种一目了然的东西为什么要耽误一整个晚上的时间?而且你花了一整晚就调查到这种程度吗?Mimic的人员部署、武器装备和据点——这些击败Mimic的重要资料,你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随着他一句话一句话地往外蹦,芥川银原本兴奋的眼睛也一点点暗淡下去:“我、我……对不起乱步先生,是我能力不够……” “哈!乱步大人就知道!”江户川乱步得意洋洋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们这些笨蛋们,没有乱步大人是不行的!” “就让乱步大人告诉你答案——据点、人员、武器,这些全都不重要!港口Mafia早就选定了对付Mimic的炮灰,他们不会让红药那个笨蛋有机会插手啦!” “那不是更危险吗!”芥川银脱口而出,“红药小姐是不会看着有人不明不白去送死的!” “那个乱步大人当然知道!你是在怀疑乱步大人的推理吗!”江户川乱步一瞪眼,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低头,正好看到来自话题中心人物的短信,“哈”了一声:“知道向乱步大人求助,那个家伙还不算笨嘛!” 他拽过一张信纸涂了几笔,交给芥川银:“去这个地址,剩下的会有人解决。” 芥川银接过信纸,深吸一口气,向江户川乱步深深鞠躬:“多谢您,乱步先生。” “跟那个家伙说,那个人算是我借她的,乱步大人要他来抵委托费!” “我知道啦!”芥川银紧紧握住红药临别递给她的暗粉色刀装的短刀,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 “按照你的要求,我去码头转了一圈。”与谢野晶子走进来,把假发和白羽织丢在桌子上,“田山呢?他那边——” “订、订好了。”田山花袋从被子里探出个头,弱弱出声,“按照乱步先生说的,是分别订了不同时段一共十张儿童票……” “剩下的事情不用操心啦!笨蛋的人缘都不错,会有人解决的!”江户川乱步把喝完的汽水瓶递给刚刚走进来的秘书小姐,“春野,我要里面那个弹珠!” “好的,乱步先生。”春野绮罗子拿着汽水瓶进了厨房。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向后一靠,在晨光中眯起眼睛,对上了福泽谕吉的视线。 “大团圆这种俗套结局,就得大家一起努力才行啊。”他说,“对吧,社长?” “……啊。”福泽谕吉的视线柔和下来,他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江户川乱步的头上。 “这样啊……来源不明的车票订单吗?”森鸥外慢吞吞地叹息一声,“真是谨慎呢,我猜那位小小姐,也已经离开横滨了吧?” “是,今天早上有人在码头看到了她的身影……” “祸水东引吗?”森鸥外笑了笑,“哎呀哎呀,真是不道德的做法。” “林太郎也好意思说别人?”爱丽丝做个鬼脸。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至少在森鸥外眼中,那个年轻女孩够聪明也够惜命。她看出了森鸥外的计划,顺势退出的同时配合他把织田作之助推到了台前。当然,也许出于愧疚,她答应帮助织田作之助照顾五个孩子——只要织田作之助按照原计划对上纪德,这恰好不会触及森鸥外的逆鳞。 “只是这样,可还不够。”他笑了笑,“派人去火车站吧。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不是Mafia的准则啊。” 如果织田君发现对方并未信守承诺,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唉,不是他故意跟年轻人为难,实在是这颗愈发完美的钻石,璀璨得令人心有余悸啊。 差不多该出发了,他一边起身,一边随口问道:“对了,芥川君的那位妹妹呢?也离开了吗?” 部下迟疑了一瞬:“没有。她……去了您让我们布控的那所屋子。” 森鸥外一怔,旋即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我说前杀手的织田君,怎么会轻易相信这个政府人员呢。” “把布控的人撤回来吧。”他心情颇好地说,“让他们直接去见芥川君——他想必也相当思念妹妹了。” “你确定孩子们的事能骗过组织吗?”织田作之助抱着一口袋零食,站在便利店的货架前。 “当然。”红药背对着他,微微一笑。如果这都骗不过去,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就可以双双退休了。红药没说出这一点,只是笑着卖了个关子:“织田先生觉得,在横滨,什么人才能瞒过港口Mafia的眼睛呢?” 织田作之助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不出来。” 正因如此,他才对她的笃定感到奇怪。连政府也不敢说全然骗得过港口黑手党,她为什么会对那位帮手有这样强烈的信心? -- 第21页 “能瞒过港口黑手党的,当然是港口黑手党本身啊。”她笑眯眯地揭露答案,“这个时间……那位芥川龙之介君应当已经在路上了吧?” 芥川龙之介不出意外地震怒着离开了港口Mafia大楼。他不关心什么Mimic什么异能特务科,不论什么阴谋,“罗生门”都将像撕碎一片纸一样撕碎他们。但来自首领的信息,毫无意外地透出了一个他绝不能接受的消息。 人质交换。 红药带织田作之助的孩子离开,作为交换,银被留在了那座注定被Mimic炸毁的安全屋中,生死任由织田作之助决定。那个女人、那个带走他妹妹的女人,居然又把银的生命像棋子一样地交易出去—— 复仇的愤怒再次占据了他的心神,芥川龙之介不顾属下们的阻拦,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他应该会在路上遇到前来袭击的Mimic士兵,我会去那边帮他。”如果他真能成功保护住孩子们,已经在田山花袋的帮助下潜入安全屋的小银,应当也会对哥哥改观不少吧?红药心底盘算着,虽然不想让银选择港口Mafia,但如果芥川龙之介表现得好,劝银去找他也没什么。毕竟她恐怕在这个世界留不了多久,小银不能总是一个人。 用森鸥外的手下反击森鸥外的计划,这招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大胆又出其不意,根据织田作之助对芥川龙之介的认识,成功的可能性也相当高。想到那位首领会有的错愕,他心里忍不住有些快意,不过…… “这样你就暴露了,没关系吗?” “没事,安全屋还是要炸的,至少孩子们在港口黑手党眼中得变成‘死人’,纪德也会在那里送上大本营的地址。你去那边我更放心一点。”红药说,“还有小银,他们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啊……这个计划把港口黑手党也算进去了。那么还是不要告诉太宰了,他想。安吾的事已经够让他为难的了,而且,如果照实说,那位芥川君恐怕也要倒霉。 “放心。”织田作之助收拢思绪,声音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 便利店中的对话就此打住,织田作之助抱着纸袋走出门。监控看不到的角落里,传送阵的白光悄悄闪过,红药悄无声息地离开便利店,来到混战的街头。灰袍的士兵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战场上的不速之客,他抬手就欲射击,可枪响前一道白光已经划过了他的胸前。 血顺着刀锋划出鲜红的弧线,下一刻,刚刚收回衣摆的少年就若有所感地看了过来:“罗生门!” “给我弄清楚敌人!”红药横刀接下这一击,转身踹倒偷袭的Mimic,“别让他们跑了!” “伤害银的就是在下的敌人!”少年怒吼着,衣摆化作的恶兽兵分几路,不管不顾地向着在场所有人袭去,“不论是Mimic还是你,在下将全部撕碎!” 红药:…… 气死她了!银那么贴心,为什么她哥哥就这么难搞! 她出现在这里,还不够让他意识到情报有误吗! “你该出发了哟。”东京街头的事务所里,绫辻行人闲闲地提醒监视他的特工。 “出发什么?” “难道我昨天先要Mimic后要Port Mafia的资料还不够让你警醒吗?这样的觉悟做特工可不行啊。”他用一贯的漫不经心地口气调侃,“我建议你先跟你的新上司请假哦,然后现在就出发去车站——毕竟银君要一个人带五个孩子,真是十分艰难呢。” “你怎么知道我有新上司?还有银……五个孩子?”特工也见过偶尔会来事务所的红药和银,但绫辻行人的话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那个啊,侦探的基本能力而已。”眼见对方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笑眯眯地又补充了一句,“啊,如果你上司问起请假理由……‘有一位收养了五个孩子的朋友向你托孤’——只要这么说,他是不会阻拦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不是我一定要拉芥芥进套是芥芥他太好用了(你 而且这时候婶婶没什么人手,不然直接刀剑平推哪里用得着玩这种弯弯绕绕 以及下一章刀剑出场,猜猜第一位出场的是谁? 第12章 “被托孤”的织田作之助此刻已经来到了Mimic据点树林外的桥上,雨有些大,见红药踩着水花跑过来,他递上一把伞。 “谢谢。”红药狼狈地呼出一口气,“刚摆脱那个芥川龙之介……他未免也太头铁了,这样下去我让他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银!” “啊……他袭击你了吗?” “很明显吧?不过没事,他体术太烂,伤不到我。” 织田作之助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衣服湿了……没关系吗?” “没事。”红药眨眼兴致勃□□来,她把太刀拔出半寸,举到他面前,“借点血?请你看看我真正的能力。” 难道不是治愈吗?织田作之助将信将疑地用食指在刀刃上划了一下,下一刻,一阵白光从他指尖冒出来,才刚察觉到疼痛,伤口就变得完好如初。而白光还没有消失,一阵更加强烈的白光后,他发现身上的水汽也蒸发得干干净净。 “我的能力能通过刀剑间接地联系到你,”红药解释,其实就相当于一个临时契约,以刀剑为中转。这类契约的能力有很多种,最常见的作用其实是时之政府用来签约员工:这一类契约能让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不受时空法则的干扰。虽然临时契约作用有限,但想要应付过这一回是足够了:“这样你受了伤我就能随时治疗,只要不是瞬间死亡,我都应付得来。” -- 第22页 怪不得她那么自信满满。织田作之助想。这能力简直像是作弊,纪德再厉害也是一个会疲惫会受伤的人,但他却可以借她的能力,始终保持全盛状态。 “这样你不会辛苦吗?” “两个人而已。”红药抱臂,自然地流露出一股并不讨厌的骄傲,“最多的时候,我可以同时契约八十多振……八十多个人!” “真了不起。”他真情实感地赞叹。 红药坦然接下了她的称赞。她收起刀,率先迈开步伐:“走。我们肯定会赢,对吧?” 纪德选的地点相当适合战斗。这是一处废弃的舞厅,大厅周围是大块大块的玻璃窗,阳光通透。织田作之助走进大厅时,两声枪响同时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偏头避过子弹,纪德自阴影中缓步走了出来。 “感谢你远道而来,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没有说话,他再次举枪,却没有射出子弹。纪德的枪也举了起来,两人沉默着,像是在对峙,又像是在进行常人不可见的激烈战斗。 忽然,纪德猛地向后跃去。玻璃的破碎声与他的枪响同时出现,雪白的人影与雪白的刀锋破窗而入,子弹被刀锋劈开,叮当两声落在地上。接着,半空中的人影才轻盈落地,少女将长长的马尾辫甩到身后,压低身体,随时准备着下一次冲锋。 “真是令人振奋的欢迎式。”纪德缓缓出声,一对二好像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出现任何波动,他轻轻地叹息一声:“孩子们还好吧?” “托福。”织田作之助冷冷地回答。 “你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纪德又向着红药侧过头,口气里居然有种欣慰,“这应当是我最后收到的好消息了。” “啊。”红药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她双手握住刀,将刀锋横在了眼前:“织田先生,请掩护我!” 说着,她纵身一跃,率先发起冲锋。纪德与她过了几招,很快发现少女的刀法与前两次不同。她彻底放弃了防守,宁肯以伤换伤也要近身缠斗,而这一次,她也不再遮掩自己的能力,伤口出现的瞬间就会被涌出的白光治愈,几次交手下来,纪德的身上添了些伤口,她却凭借着那古怪的能力毫发无伤。 “居然是治愈系……了不起,了不起。”纪德的神经同样兴奋起来,他对战场局势的判断犹远胜于少女,很快就与她重新拉开了距离,“你的能力很强,但有个致命的缺陷。” “啊,我当然知道。”红药眉眼不动,举刀劈来,“不过……还没完呢!” 说着她再次转变了刀法,这次她几乎彻底放弃了思考,将自己的所有都交付在手中的太刀上。纤长的刀身鹤羽般舞动,刀影交错成一片,纪德几乎分辨不出哪一道是实,哪一道是虚。 “这就是你想出的方法吗?” “如何?” 纪德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她却还在上升期;纪德是战场老将,经验丰富,她的全部年龄加起来也未必赶得上他的沙场岁月长;纪德拥有预知能力,她连应对热武器的经验都不足。就像纪德说的,红药想杀他,相当困难。 于是红药想了很久,想知道怎样对付纪德。这是她想出的唯一方法——无时无刻不用灵力强化身体,让刀的速度突破人类动态视力的极限,每一刀都是实,每一刀也是虚,在致命的那一刀落下前,他能见到的只是一团雪白的光影。 这样对灵力的消耗巨大,且时时刻刻都把命门暴露在纪德的枪口下,相当危险。不过前者对一个审神者而言并非不能克服,后者…… “当!”织田作之助的子弹与纪德的子弹在空中相撞,双双落在地上。 不致命的伤口在红药不要命地洒灵力的情况下瞬间治愈,致命处的防护交给织田作之助来应对。既然选择了一起应对,红药就会对搭档报以百分百的信任。 结束了。红药无言地做着口型。太刀已经逼到了他的胸前,无数光影最终化为残留在视网膜上的那唯一一道,鲜血飞溅而出,红药的半张脸都被染红,她看着纪德缓缓倒下,神情终于显露了一点大战后的疲惫。 “小心!”织田作之助忽然大喊。他想也不想地开枪,两枪击中了纪德的双手,却仍晚了一步。以致命伤换来的机会纪德当然不会放过,红药走神的瞬间他已经射出了最后两颗子弹,一颗穿透了她右肩胛,另一颗直扑她的心脏。 灵力的续航一时没跟上,右肩的伤口让她很难迅速做出反击。这个角度开枪虽然能阻止纪德的子弹,但自己的子弹也必然会伤害到红药。织田作之助一咬牙正要扣动扳机,“天衣无缝”的视角下出现的场景,忽然让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红药的血飞溅在了还泛着白光的太刀上,却像被吸走一样消失无踪。太刀随着鲜血的消失震动起来,紧接着,是由刀身反向蔓延至红药身上的白光。这白光比红药那种堪称炫目的灵力柔和许多,雾一般虚虚包裹住少女。光芒中隐约有个人形的影子,那是个身材修长的白发青年,穿着高底靴和与红药相仿的连帽羽织,羽织上还连着鹤一样的飞羽,即使只有一个背影,也飘逸得不似人间。 他握着红药的手,像教小孩子写字那样带着她举起刀。那把太刀在他手上甚至比在红药手中更为契合,就好像刀与人融为一体了一样。 接着,太刀以舞蹈般的姿态狠狠劈下。染血的羽织与虚影般的羽织纷飞在一处,青年带着红药越过无力反抗的纪德,带着她的手腕转过华丽的弧度,迎上从门外冲进来的Mimic士兵。 -- 第23页 青年挥起了刀,声音带着蓬勃战意:“在这里华丽地取胜吧!备受期待说的就是这种惊吓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织田作之助视野中陆续倒下的Mimic士兵与现实中几乎重合。那些士兵的血毫无阻碍地透过了青年的身体,在红药的羽织上染下大朵大朵的椿花。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乌云散去,夕阳的光从四面的窗中透进来。满地的鲜血与残阳中,青年的身影也逐渐变得黯淡。他放开了红药的手,转到她面前。 红药呆呆地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她的嘴唇几度张合,却不敢说半个字,生怕落地的音节敲碎这一场幻梦。 青年笑了笑,这一笑打破了织田作之助对他年龄的猜测。那是长辈对于小很多的晚辈才会有的温柔,他伸出手,好像做过无数次的那样虚覆在红药头顶,恶作剧似的揉了揉。 “主人这不是做得很好么?”他笑道,“今后,也以惊吓到我为目标,不停歇地走下去吧。” 随着这句话,青年的身影终于破碎在远处响起的爆炸声里,只有余音仍在空阔的舞厅中回荡:“你的前途,我将永远照得雪白明亮。” 直到爆炸声与怒吼迫近了舞厅,红药才缓缓地眨了眨眼。她好似终于找回了声带的功用,喃喃地叫出青年的名字:“鹤丸……” 鹤丸么?织田作之助想。那惊鸿一瞥,真像偶然落入人间的鹤呀。 鹤丸国永,鹤一样带给人惊喜的太刀,也是来到她本丸的第一振太刀。可以说,她当了多久的审神者,鹤丸就几乎陪了她多久。 “真是……吓到我了,鹤丸。”本以为再也无缘得见的故人忽然出现,见到他时有多惊喜,鹤丸再次消失后就有多惶恐。红药强迫自己收回思绪,把全副精力都击中在眼前的残局中。 她跨过被一刀致命的Mimic士兵的身体,走到了纪德面前。白发男人还在喘息着,这时战场锤炼的顽强生命力反而成了折磨。 “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 “那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到的人也少。”红药回答。纪德涣散的目光中晕开一点笑意,这点笑成了凝固在他脸上的最后表情。也许因为鹤丸的出现,红药的心情平静到可怕。她俯下身,轻轻合上了纪德的双眼。 “《马太福音》”,织田作之助想。不知为什么,倒是很适合纪德。 “这里也很快就要爆炸了,我们赶紧离开。”织田作之助还在晃神,红药已经跑到了破碎的窗前,冲他招手,“会有人把你死亡的消息汇报给港口黑手党,这之后,就都交给我来处理吧。” 以为妹妹被Mimic袭击的芥川龙之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被自己刻意干扰,这个时间也差不多找了过来。以他的性格,寻常命令根本没法让他回去,来回收他的只会是他的直属上司。 红药当然不知道那是谁,但能命令芥川这个等级的异能者,对方一定会是港口黑手党的高层。能想出这个计划的人必定多疑,只有让高层亲眼见到爆炸,他们才会相信织田作之助的死亡。 作者有话要说: 乱步:乱步大人打出了大团圆结局! 看到托孤信息的安吾:??? 赶到爆炸现场的太宰:??? 最先出场的是极鹤!台词来自极鹤的出阵语音和修行的最后一封信,看到信的时候我真的@#!%¥@!呜呜呜他从漫长的黑暗中来却要照亮我的前路他怎么能这么好!这不是去极化这是去涅槃!国服给我搞快点啊! 以及他信里对惊喜的解释简直太温柔了!!!通透温柔的搞事精(指两个)是我永远无法抵抗的类型【确信 —————————— PS:我是国服婶不太熟悉日服,所以红药的本丸刀剑实装按照国服来。但我馋极太,所以极化按照日服来。如果有觉得出戏的读者我在这里先行道歉! 第13章 “然后就是我的场合了。”她没有解释这招小小的瞒天过海,在离开横滨的火车上向他科普时之政府的相关知识,“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建立时之政府驻本世界的情报系统。你的职位,会是这个世界的情报官。” 她说着,想起什么似的笑道:“本来很可能是我的职位,不过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所以就要辛苦织田先生啦!” “唔……”饶是织田作之助,听了一耳朵时空和异世界的科普也压不住自己的震惊情绪,“所以你是……异世界的人?” “可以这么说吧。”红药回答。其实时之政府的驻地并不能说是“异世界”,更像是独立于时空之外。当然,这一点对现在的织田作之助来说还有些难以理解,只要入了职,想必都能慢慢弄清楚。 “你说,刚刚做了一个决定……”织田作之助问,“跟那位‘鹤丸’有关,对吗?” 红药倒也没为他的联想而惊讶,坦然地点点头:“我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不过努力去做的话,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呢?” 织田作之助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微微笑起来:“只要等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对吧?” “是啊。”红药声音轻快,整个人都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似的明亮起来。那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中,她没能保护本丸的大多数刀剑,只勉强留住了三振本体刀——本以为刀剑男士的灵魂已经在战斗中彻底消亡,剩下的刀剑也只是睹物思人的纪念,但现在看来,说不定他们还有重现人世的可能。 -- 第24页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它。红药想着,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明快笑容:“我一定会让好事发生的。” 两人没有等到车票上的终点站就下了车,换过几次交通工具,他们在北海道的某个海滨小镇停了下来。黑发少女就等在站台前,红发男人刚一出现,就被不知哪里钻出来的五个孩子围了起来。 “小银。”红药冲自己的弟子露出微笑。芥川银像孩子们扑织田作之助那样猛地扑了上来,下一刻,红药察觉了随着贴上来的热度而来的泪水。 “对不起。”她轻声道歉,“我回来了。” 芥川银的回答是更用力的拥抱。 “我想好要做什么了。”她闷闷地说,“我想做能帮上红药小姐的工作。” 虽说已经决定回去就职,但世界融合还没结束。这个世界有可以对世界融合造成影响的神明存在,在融合进入尾声前,红药都要在这里盯着,确保那个不知躲在哪里的神明不跳出来干扰这个进程。好在北海道离横滨很远,他们在的小镇又偏僻,镇上没人知道新来的那个带着五个小孩一个妹妹的漂亮女神官,是身份神秘的异世来客。 织田作之助被拎去时之政府培训,红药忙着教芥川银,还要帮他带五个孩子,人一忙起来日子就飞快。这天银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红药也终于有了点空闲,顺着海岸慢慢地散步。 这个小镇也有个小码头,与横滨那座贸易与走私同样声名昭著的港口不同,小镇的码头来往的多是渔船,贸易也不甚兴盛,打来的海产基本用于糊口。今天的码头上好像有些热闹,不少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着什么。 难不成打到了难得的大鱼?红药好奇地走过去,却听他们纷纷乱乱地讨论什么“人”、“投海”之类的。 “这是怎么了?”她问。 “啊,红药小姐。”有相熟的镇民看到了她,“是有人出海,捞上来了投海的人……” 故事倒也不复杂,除了打鱼,有些渔船也会顺便承接些运人的工作。今天就有人捎了客人来镇上,谁知道路都走了大半,客人忽然就跳了海。 吓得船主手忙脚乱一阵捞,人倒是捞上来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叫大夫了吗?”红药顺口问。 “叫了。”有人回答。说着就又是一阵喧哗,有人喊着“大夫来了”,人群便乱哄哄地让出一条路来。这一挤,红药反倒被挤到了人群中央,她一低头,就看到了那个从海里捞上来的人。 一看之下,就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用多想,记忆中的资料很快与这张脸对上了号。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即使成功脱身,红药也没有对港口黑手党放松警惕——织田作是“死人”了,可她还是活人啊!因此,她从绫辻那里拿了港口黑手党的相关资料,为数不多的几个高层都被放大加粗,眼底下这个更是重点中的重点。 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被称为天生Mafia的太宰治。 他来这个连人都没几个的小镇上做什么? 红药不动声色地垂下头,给芥川银发短信:【港口黑手党来人,带孩子们进安全屋。】 确认短信发出,她面不改色地删掉信息,将手机收回了包中,悄无声息地抬脚向后退去。然而她才露出离开的意思,一只缠着绷带的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踝。冰冷潮湿的手指总让人想起深海中的触手生物,红药被刺激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悬没拔刀。 “这位美丽的小姐……”随着一片“醒了醒了”的惊呼,躺在地上的黑发青年掀起眼皮,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请问我能有幸邀请冰山雪莲一样的你,一同蹈海殉情吗?” 红药:……对不起,你再说一遍? 这惊天发言震得四周鸦雀无声,红药面无表情地抬起另一只脚,木屐前齿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手腕。随着太宰治的惨呼,红药后退一步,向已经愣住的医生点了点头:“大夫,劳您给他查个脑子。” 太宰治未必是天生的Mafia,但他绝对是天生的推销员,给老人推销保健品都不用认干爷爷干奶奶那种。短短一个星期,目睹码头上那出殉情闹剧的镇民们劝她的话,就从“那么轻浮绝非良人,红药小姐你千万离他远点”变成了“其实太宰也是个好孩子,你要不考虑考虑”。 红药一开始听到这种话,还劝他们别乱说。谁知道走过一回码头,十个卖鱼的八个笑眯眯地提起太宰治。 说曹操曹操到,红药才在第十一个渔民面前站定,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有点夸张的笑:“啊呀,这不是那位我第一眼见到的小姐吗?” 红药转过身。他还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用绷带遮着一只眼,与整座码头都格格不入。对上他笑意的瞬间,红药忍不住皱了下眉,不知因何而起的应激反应让她下意识把手搭上了刀柄。太刀握在手中的熟悉质感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她很快松开眉头,若无其事地问:“是你啊。先生怎么称呼?” “太宰。”他的笑容好像更灿烂了点,“我叫太宰治。” “红药。” 他好像一点都看不出红药对他的不待见:“红药小姐是来买海鲜的吗?” “是。”这下红药确定了他对自己非同一般的兴趣,她不动声色地回忆了一下当初的剧本——虽然策划和执行都是她,但误导港口Mafia的具体细节却是江户川乱步和绫辻行人的手笔。 -- 第25页 两个声名颇著的侦探合力,应当没这么快穿帮才是。 按照剧本,她现在应该是“配合港口Mafia导致纪德和织田作之助身死,带着五个孩子来到小镇避风头的特务科新人”,与港口Mafia有牵涉的地方也就在织田作之助身上。论是织田作之助的事暴露还是五个孩子被发现,应当都不至于占用一个高层人员一周的时间。这个小镇更没什么值得注意的,难不成还真是冲着自己……或者异能特务科来的? 心底悄悄留了个问号,她按照人设,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家里有孩子嘛,这些都是要多买一些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说起“孩子”,这个年轻Mafia的神色更幽深了几分。她心里咯噔一下——要他为几个都不见得记事的小孩子跑到北海道,港口Mafia还不至于这样浪费劳动力。那就是……冲着织田作之助来的? 那没事了,织田作……啊,织田作之助都不在这个世界,时之政府为期三月的封闭式培训,别说港口Mafia,她都不一定找得到人。 心念急转,红药表面却只给了他一个礼貌客气的笑,就转身去研究小摊上的各式新鲜鱼类。太宰治也蹲在了她的身边,兴致勃勃地身手戳弄潜水中海鱼的鱼鳍:“小姐还没有我大,就已经有孩子了吗?” 他说着,对鱼失了兴趣,收回手站起身,一下一下甩着沾水的手指:“真是辛苦呢。” 鱼摊老板完全没有察觉两人的暗流涌动,“啊”了一声:“说得也是,好久没有见红药小姐家的孩子们了,他们还好吗?” “托福。”红药在心底给老板点了个赞,趁机合理化孩子们的去向,“其实是有其他朋友把他们接过去小住了,之后应该也是他带孩子们比较多,毕竟我一个人还要带小银,精力实在有限。” “也是啊。”老板笑道,“现在像红药小姐你们这样,肯帮朋友照顾小孩的人越来越少了。你那位朋友泉下有知,也该放心啦!” “唔。”红药随手指了一条,敷衍地点点头。老板帮她把那条鱼敲晕,一边熟练地处理一边抬头看向一蹲一站的两个人:“红药小姐年纪轻轻就做了神官,又对孩子这么好,将来谁娶了,肯定有大福气啦。” 红药:“……”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对话的走向好像不怎么对。 “我还没想过这种事情。”老板的心思实在太过一目了然,红药简直哭笑不得,只想快快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太宰君,你要买点什么吗?老板做生意很公道的。” 太宰治摸着下巴:“可惜我没钱呢。” 没想到这个回答的红药意外了一下。 “入水的时候钱包被冲走啦,”他一摊手,“其实我现在不止没钱吃东西哦,连住的地方也没有,每天露宿街头呢。” 那挺好的,夏天露宿街头也死不了,正好忆苦思甜。红药暗自腹诽。但结合太宰治今天的态度,她也想得到他想做什么。 “神社倒是还有空屋子,如果太宰君不介意……”她客气地笑笑,“只是条件可能没那么好。” 与其把这个人丢在镇上搞事,不如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怎么说她也有过丰富的应对搞事精的经验,不至于应付不来一个太宰治。 太宰治立刻笑起来:“房东小姐,请多关照啦!” 作者有话要说: 出现了!叛逃宰!设定织田作确认自己不会回□□了,所以劝说过太宰(他回安全屋的时候),但因为他觉得之后还能再见到,没像原著那样说那么详细。所以这个宰的状态会比较危险一点。 又及, 这个时候红药不知道太宰治叛逃,太宰治不知道织田作还活着。 红药: ∵港口Mafia要杀织田作 太宰治是港口Mafia干部 ∴太宰治是来杀织田作的 太宰: ∵森先生要杀织田作 红药“配合”了森先生 ∴红药间接杀了织田作 药&宰:确认过眼神,是要搞死的人! 第14章 虽说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试探,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既然太宰治拿的是穷光蛋人设,红药也就毫不客气地让他去干活:“阿婆年纪大了,每天做饭加打扫卫生很辛苦,你来帮阿婆打扫卫生,院子加本殿,偶尔负责采购,就当房租了,可以吗?” 她说的客气,眼里的神色可不是能商量的样子。太宰治倒是没对这个安排提出什么异议,反而摸着下巴,似乎很真诚地感叹:“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呀。” “过奖。”红药敷衍一声,又想起什么,“对了,太宰君是无神论者吗?” 虽然现在那座神社没有神明,但这种问题还是早问清的好。毕竟她虽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神官,但做的工作也跟神明有关系。何况她之所以住在神社,也有借住神社的力量召回刀剑付丧神的期盼,虽然不知道成不成功,但万一被太宰治搅合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出乎她的预料,太宰治沉默了一会儿,好像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似的。 “不是。”终于回答时,他声音很轻,“我相信神明的存在哦。” 红药原本想说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是吗?”她也只是意味不明地反问了一句。她见过很多信徒,太宰治并不属于他们之中的任意一类。他提及神明时的口吻笃定,又轻慢到任何一个信徒都会因此恼怒。 -- 第26页 她还没想明白这话究竟是被怎样的感情驱使着说出口的,太宰治已经调侃似的问道:“小姐会禁止无神论者借宿吗?” “不会,我是信仰自由派。”红药侧头看他,深夏的树投下婆娑的影,他们行在树影间,他的脸也因此时明时灭,看不分明。这一瞬间,她忽然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这个人——这个瘦削的、要融化在树影中的少年人,他真的是被港口Mafia派来的吗? 他的履历比时之政府通缉令上的大多数历史修正主义者都黑,可除了这身西服,此刻的他再没一个地方像个Mafia。 是伪装吗?她想。那些累累罪行与他对自己带着恶意的注视可不是假的。于是她收起了心底倏忽而动的探究欲,普普通通地说:“其实你是无神论者也没关系,反正现在神社的神主也不在,你睡到神台上我都不管。” 太宰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是神职人员应该说的话吗?” “神职人员也有很多种嘛。” 滴水不漏。太宰治想。 如果他只是平常地流落到这个小镇上,偶然地遇到了她,真的会把她当成驻守偏远神社的神职人员也说不定。 一个星期有多长?对太宰治而言,足够他摸清整个镇子的底了。要是他愿意,他可以把每个人的来历套的清清楚楚,但对他而言,有意义——至少现在支持他行动——的,是那位莫名搏得了整座小镇尊敬的“女神官”。 神官大人啊……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太宰治刚刚顺了医馆的绷带,一边顶着那位烂好心的老大夫的叱骂一边咬着绷带从手肘缠到手腕。 真是与神明一样恶劣的人啊,这样的人,还真是适合这样的职位。他想,一边剪断绷带一边诱导着老大夫说更多:“女神官吗?还真是少见。” 听到这话,一旁的镇民立刻说道:“神官大人很厉害的,别看那么年轻,还是女人,但不输给那些老神官!”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区区一个多月,就能让这个封闭的小镇子接纳她到这种地步,还真是可怕啊。 跟本不用多套话,镇民们见他略显敷衍的神情,就迫不及待地将那些关于“神官大人”的神奇事迹说了个遍。概括起来也很简单,大概就像是传统物语故事里讲的那样,妖怪作乱几十年的废弃神社里来了一位神秘莫测的神官,她独自带刀镇压了作乱的妖怪,用神奇的力量治好了受伤的镇民,自己也留在了神社里,将废弃的神社整理一新,整座镇子从此安宁下来——很俗套的故事。 如果不是故事的主人公是他找了一个多月的人,他恐怕不会投以半分关注。 “真神奇呀。”他拖长了声音附和。 森医生这次恐怕看错了。那个少女不可能是异能特务科的人。非官方的、神奇的治疗类异能力者,就这么错过,也不知道森医生会不会后悔得哭出来。他恶趣味地想着,眼底却殊无笑意。 不论什么来历,她都是织田作死亡的推手之一。得知她拥有治疗能力后,她的罪愆似乎可以顺理成章地更上一层。 因为她有能力,而选择了坐视不理。 这是一种名为“迁怒”的情绪,毫无道理。但因为被迁怒者本身的德行有亏,所以它似乎也套上了一层名为“合理”的外壳。 原来如此。他坐在窗明几净的医馆里,看着镇民们净琉璃木偶一样的表情,暗自下了定论。因不属于自己的功绩而骄傲快乐,因不属于他人的罪责而愤怒不满,这就是人类会想的事情。 那个下午,那片爆炸后风雨欲来的阴云下,织田作也是这么想的吗?他那时应当已经知道了森医生的全盘计划,却半句话都没对自己提起——他不是会怀疑朋友的人,那天却格外沉默,是否因为对自己所代表的“港口Mafia”深恶痛绝,而转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既然如此,他看着安全屋的废墟,看着来往的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看着忙忙碌碌却一具尸体也没带出来的消防员与医生时,又是以怎样的心情,才说出“太宰,到救人的那边去吧”这样的话呢? 抱歉了,织田作。他想。 那样的生活或许适合他故去的友人,但不适合他。他是被所谓“正确”所斥拒的那一个,脚下的路怎样都好,只是没有一条的终局是织田作所指给他的光明。 “小姐再这么看着我,我可是会误会的哦?”颇有存在感的视线已经在他身上徘徊了一会儿,他头也不抬地提醒。 对方的声音也很平静。他不知道这位神官小姐知不知道他的来意——他觉得应当是知道的,她的神情分明表示她清楚他的身份——但从语气上看,她的的确确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表露恰当的关心:“我只是想说,山路很久没修了,你这样走容易……” 话还没说完,太宰治就一脚踩翻了半块石板,踉跄着往山下滑去。红药眼疾手快地拎着他领子把人薅到正路上来:“我就说!” “神社临海,那边就是悬崖。”她往他刚刚滚的方向指了一下,“小心一点,掉下去我可来不及救你。” 如果刚刚那一下没被拉住,大概是真的神仙难救了吧。他有些可惜地想,理了理衣服,笑起来:“呀,那不是很好么?” “好什么?” “坠、崖、呀——”太宰治边走边说,声音轻快,“我还没有尝试过坠崖的死法呢,从神社的位置摔下去,应该能干脆利落地死掉吧?那样小姐也不用为我添的麻烦而苦恼了。” -- 第27页 背后的脚步声停下了。是很干脆利落的停顿,木屐“咔”地敲在青石板上,然后一切就按下休止符一样地顿住,一点也不犹犹豫豫,拖泥带水。太宰治甚至从那声轻响中听出了旗帜鲜明的反对意味——开玩笑的,他再聪明也不能从普通的硬物间的碰撞中听出这么强烈的情感,但结合他这段路上对红药的观察,他就是觉得她在反对。 真奇怪。他想。她明明知道他做过什么,却也会这样平等地珍惜生命吗?太宰治转过头,看到她收敛了笑意的脸,他鸢色的眸子里亦不带笑意:“这个时间,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人真是麻烦啊。小姐也应当这样想,对吧?” 与方才称得上活泼的声音不同,压低声线后太宰治的语调呈一种奇异的无机质状态。硬要说的话,有些像是刚刚显形的刀剑男士,还不熟悉如何为人,以“物”或“神”的姿态旁观着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 只是这样就想诱导她的话,那也未免太看轻她了。红药盯着太宰治看了一会儿,直到维持着转头姿势的他脖子大约已经开始不舒服了,才挑着他话中的表面意思回答:“哪有因为麻烦就杀人的道理?我又不是变态。而且再麻烦的家伙我都见过了,你还能麻烦到哪里去?” 要不要搞死他还得看他打算做什么,但至少说这话的时候,红药是真心的。毕竟刀剑们一个赛一个有脾气,她见过阵前开茶会的、给马喂饭团的、一个月总有那么三十来天不想干活的、一错眼就钻进仓库找不着影的、拉着她跑三十里看花的还有一天到晚在本丸搞事的,全刀账审神者无所畏惧,她都搞定了八十多振刀,搞不定区区一个人? “到了。”她说。太宰治一抬头,就看到一座红漆斑驳的旧鸟居。 神社不大,只有一间院子,几座肉眼可见年头的老屋。看建制,当初应该是有点规模的,但年久失修,大部分房屋都已经再次被青草绿蔓掩盖,坍圮的瓦楞间长出树来,又回归了自然的地盘。 “这两间房和摄社都有人住了。”红药抬手一指,“那里以前是孩子们住的地方,不过他们刚刚离开,你也可以住。” 红药指的两间房,本来就是神职人员的住所,倒是摄社——这本来应当是祭祀神明的神殿。 “那里住的是谁?”太宰治好奇地问。 “摄社吗?”红药并不隐瞒,“家里的孩子。他今天不在,不过也快回来了。” “他”。太宰治注意到了红药的称谓。除了织田作之助的五个孩子,她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占据特殊地位的存在吗?他默默推敲着她的表情,其实不用推敲,再笨的人也听得出她话里毫不遮掩的愉悦。 那是……比久别重逢还要沉重的欣喜。 冥冥中他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这里原本供奉的神明是谁?” “啊,那个,”红药没多想,随口回道,“是天狗。本殿现在还挂着天狗面呢。”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宰的戏份就比较多了……我第一次写宰这段又是原创剧情,其中肯定有很多我自己对太宰治的理解,只能保证尽力不ooc,请大家多多包涵 第15章 本殿的天狗,太宰治当天就借着打扫卫生的名义见到了。普普通通的天狗面,通红的脸,狰狞又滑稽地在暗沉沉的本殿上挂着,落满不知经了多少年的灰尘。敷衍陈旧的供桌与门框上都有新的刀痕,看来这里就是镇民们说的“女神官降妖除魔”的现场。 他还没在本殿待多久,门口就投下一条阴影。太宰治回过头,身型佝偻的老妇笃笃地敲着门框,见他看来,伸出两只手比比划划。 应当是个哑巴,老年、大约不识字、哑巴,雇佣她的人还真是谨慎万分。 太宰治回头看了一眼堂上高悬的天狗面,冲她微笑:“我知道了。” 天狗可是因被恐惧而受到供奉的神明啊,村民们口口相传的所谓妖怪,真身在他眼中昭然若揭。他唯一疑惑的本只有一件事——为什么这个偏僻乡镇里无人供奉的恐惧会足以形成一只为祸一方、恣意杀人的咒灵? 现在看来答案浅显又无聊,不知道那位神官小姐发现的时候,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他意兴阑珊地踏出本殿,外面已经是天狗的面色那样红通通的光了。他瞥了一眼将要落到山后的夕阳,疑惑片刻自己究竟在本殿消磨了多少时间。 院子里多了个小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太宰治倒是很轻松认出了她——芥川银,他的老部下芥川龙之介的妹妹。 看起来跟芥川可真不一样啊,他无所谓地想着。芥川银很快发现了他,主动走过来打招呼。 “太宰先生,初次见面,我是银。是红药小姐的学生。”小女孩不像红药那样会掩饰,轻易就能看出她掩藏在“初见”下带点好奇又带点好感的情绪。 这种情绪的来源很好猜,看来芥川龙之介在她面前提起过自己。芥川会怎么说他也猜得到,太宰治回她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小银。” 他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瞥见了远远地站在鸟居下的红药。她的白羽织被夕阳染上红色,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却能看清她一只手搭在腰侧的刀鞘上。 这是一个极具威慑意味的动作,她在警告自己不要打芥川银的主意。 太宰治后退一步,放过了刚被自己的表情吓过一回的小姑娘。 -- 第28页 “去吃饭吧,太宰先生。”芥川银讪讪一笑,“阿婆做好晚餐了。” 晚餐是刚买回来的鱼,红药和芥川银双手合十,齐齐说了一声“我开动了”。太宰治没有动作,好在阿婆不能说话,也不显得他很突兀。餐后各自散去,芥川银帮着阿婆洗洗涮涮,红药却进了房间,不知做什么去了。只是有时芥川银会从厨房探出头来,自以为隐蔽地好奇打量他;有时候紧闭的窗户里会倏然刺来一道锐利的视线,像是无处不在的监视。 是无聊又挺默契的日常,加上他就古怪别扭起来。 房间里,红药给刀剑做完了日常的保养,重新将刀与刀装组装起来。她向窗外瞥了一眼,月亮挂在窗边,阿婆与银都去睡了,太宰治也不见踪影。 这座神社被她用阵法改造过,相当于半个本丸——她的权限没有本丸那么大,但太宰治也翻不出天去。大约感应了一下他人还在神社里,红药干脆不去管他,将太刀搁回刀架上,又在本子上划了一笔。 一个半月了。 这一个半月,她也差不多摸索出了重新召唤付丧神的方法。本体碎裂后的付丧神无所凭依,死亡就是真正的永别;但被自己勉强保下本体的三振,虽然陷入沉睡,却不是不能通过灵力召唤回来。 今剑应当是最早的一个,通过天狗神社的供奉和自己灵力的双重作用,也许她离开之前还来得及见一面;乱大概其次,短刀所需要的灵力要少一些;至于鹤丸……太刀需要的灵力太多,他又强行醒来过一次,红药也不知道这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这样召唤回来的付丧神自然与这个世界休戚与共,回到本丸就会变回本体,是不可能跟随她离开的。她只能抱着“也许有一天他们可以醒过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的期望去做,至于结果到底如何,谁都没做过,也不敢保证。 也许鹤丸那次只是一个不可再现的奇迹,她只是在做无用功。这个念头忽然在心底闪过。红药当然不是头一回想到这个,只是今天,也许还是被太宰治影响到了,这个平常不敢深想的念头忽然扎了根一样在心底疯长。 只有“审神者”才能与刀剑男士签订契约,她选择回去就职,并非对新本丸抱有多大的期待,而是希望借此保下自己已经失去自由穿越时空能力的三振刀剑。 可如果他们回不来呢?如果她的本丸召唤出了新的乱藤四郎、新的今剑和新的鹤丸国永呢?甚至,如果她自以为保护的行为,却让他们碎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呢? 那她—— 房门轻轻响了一声。木门门轴生锈,被慢慢推开时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就拉得格外长,“吱——呀——”,月光从这声音里透过来,像小心翼翼的呼唤。红药忽然僵住了身体,不请自入的客人就站在她身后,她能察觉到房间里的另一道呼吸,却毫无被侵犯领地的不悦。 那人就在她背后,比她坐着还要矮一些,是个汉字都不会用的孩子。月光从两人的身后照过来,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看不清形貌。她却知道那个孩子应当带着长着长角的天狗面,出色的平衡能力让他即使踩着高齿木屐,也不会发出半点声响。 灵力契约告诉她他就在身后,理智尚能清晰地判断这一切都实实在在发生在此时此地,情感却前所未有地恐惧起来。她怕自己的动作会成为敲散水中月的那枚石子,因此僵坐原地,一动不动。 背后的人却扑了过来,孩子的手抱住她的腰,她能察觉到对方笼手与臂甲硌人的硬度。两人的呼吸同时顿住了,片刻后,带着微微哭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主公大人,我稍微长大一点回来啦。” 三年前她也听过这样的话,在本丸的门口,修行归来的少年一把掀开了斗笠,露出了崭新的衣装,将所有旅途中的意难平都丢在门外,快快活活地扑上来:“我稍微长大一点回来啦!” 红药用力回抱住他。 “欢迎回来。” 也许因为天狗与月亮都有些不解之缘,也许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今剑并不能全天维持显形,到了白天就回到摄社里去了。 不过按照他恢复力量的速度,或许很快就能在神社的范围内活动自如。有了这么一个喜讯,红药就算一夜未睡,第二天起来时也是肉眼可见地心旷神怡。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有镇民匆匆忙忙地上山,局促地打断了她与小银的交谈。 “红药小姐,那个……” 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红药揣测了一下:“不会是太宰君做了什么事情?” “啊,对。”来人松了口气似的回道,“他在我的家门口上吊了,我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找谁……” 医馆的大夫说太宰治现在住在这里,他们就一路找上来了。 红药:…… 怎么说呢,就,其实没多少实感,却有种“不愧是太宰治”的真切感叹。 上次她这么感叹的还是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 如果死人了,他的表情不会这么镇定。红药其实蛮想回一句“跟我们没关系”的,不过把太宰治交给对里世界一无所知的镇民们应付,未免太不人道。于是她叹了口气,认命地问道:“他人呢?现在情况怎么样?” 太宰治被送到了医馆,接待红药的还是那个老大夫。老大夫也不容易,红药跟他寒暄两句,就看向太宰治,确定他全胳膊全腿活蹦乱跳:“能走吗?” -- 第29页 “完全没问题!”太宰治的脖子上还有勒痕,但除了说话声音有点哑,好像的确没什么大问题了。 红药又想起对方上午跳海下午就走出医馆逛街的光荣履历——有一说一,这个体质还真是蛮神奇的。 “小姐是来接我的吗?”太宰治已经跳下了病床,泰然自若地凑了过来,“哇哦——好感动!” 红药不习惯地躲远了一点。别人自杀她可能还要问个为什么,但是太宰治,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里也是跟自杀联系在一起的。只要不闹出人命——她是说别人的人命——那么她也并没有过问其他人生活习惯的意思。 “那么我就先带他走了。”她冲老大夫点点头。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回走。镇子不大,但也是个镇子,红药倒医馆时已近正午,他们没有代步工具,走回去就要错过饭点了。 “在外面吃吧。”她想了想,想起太宰治拿了穷光蛋人设,“你想吃什么?” 太宰治眼睛一亮:“螃——” “海鲜和鱼类不可以。”她补充。刚上完吊吃这些,嗓子是不想要了。 “那随便吧。”太宰治蔫蔫地回答。 红药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自杀,但她其实看不出这人与平日有什么区别。他照样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跟在她身后的脚步依然轻快。 他可是刚刚死过一回哎——没什么不对劲,本身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了。 “小姐?”太宰治歪了一下头。这种类似撒娇的姿态他做起来格外顺手,即使知道这人的身份,红药也很难想象他是个赚人命钱的黑手党。 “没什么。”她说,停下脚步,“就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上线:小天狗! 是我的初锻刀也是我丸永远的一队先锋! 目前为止,红药上个本丸留存的三振刀剑都亮相完毕啦(是的是三振,有一振只亮相了本体,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 以及红药因为小天狗出现而下意识带孩子w 药啊,你还记得你一开始把他带到神社是为了监视方便吗? 第16章 红药选的只是街边的小饭馆,好处在她跟这家的老板不太熟——不太熟就意味着她没带孩子们来过,不至于问起来露馅。 但餐馆里的饭也只能说一般,尤其是红药只肯给太宰治点易消化的流食。 “小姐还真是会管人啊……”太宰治几次就菜式提出要求都被无情镇压,趴在桌子上抱怨。 红药捏着菜单的手一顿。 刚刚是不是太过亲昵了? 她警惕性应当是不至于这么低的,但太宰治的确很擅长让人放松心防。当然,要是仅仅如此,她也不会对一个是敌非友的家伙这么迁就照顾。归根结底,这个家伙身上有一种她所熟悉的特质,那应当是某种她常在刀剑们身上感受到的、异于常人的东西,因为太过熟悉,反倒不好说明。 心思被太宰治一句话搅乱,她也没了应付他的兴致,把菜单塞回去,示意他自便:“抱歉,从前家里孩子比较多,习惯了。” 太宰治反倒没了话,把菜单转交了老板就不做声了。见红药疑惑地看向他,他无奈耸耸肩:“没办法呢,毕竟我现在还要占小姐的便宜呀。” 红药:…… 你为什么能把“蹭吃蹭喝”四字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又引人遐想? 她被太宰治的脸皮震住了,一时也没了话。两人间的沉默持续到老板端上菜来,红药才尝了一口,就听太宰治忽然问:“小姐家里的孩子很多吗?” 红药下意识“嗯”了一声,应完才觉得奇怪:“怎么又问这个。” “就是问一下。”太宰治弯起一个漂亮的笑容。 漂亮归漂亮,红药见过的更漂亮真诚的笑也不少。没有笑意的笑容跟死人的笑也差不多,即使大白天也会令人不适,所以红药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自顾自吃她的饭。 太宰治收敛了笑容,看着红药伸出手拿起贴着“酱油”的瓶子,往碗里倒了一点,又尝了口饭,神情古怪起来,皱着眉头搁下筷子。 接着,她左手敛着袖子,端起例汤喝了一口。在做这样的小动作时,她才显露出一点格外的秀气。太宰治看着她放下汤,伸出手拿下了柜台上“酱油”和“醋”的瓶子,各自嗅了嗅,把两个贴着标签的瓶盖对调。 太宰治默默地看着她把调料瓶放回柜台,皱着眉吃饭,对他的视线恍若无觉。她不可能察觉不到,只是不露痕迹地向他表达她的不在意。这实在是一位敏锐至极的小姐,太宰治想,敏锐,且温柔。森医生这次可是大错特错了,这根本不是会配合他将织田作推向死亡的人。 她回忆起过去时仍有掩饰不住的痛楚,那是悲剧的烙痕,太宰治无比熟悉。有人经历悲剧,于是带来更多悲剧,有人却绝不会让曾经经历的悲剧在眼前重演,她是后一种。 曾经失去过亲人的她,绝不会让收养了五个孤儿的织田作替她送死。不论这种风声是为什么传出来的,她本人在这场森医生与异能特务科的博弈中,大约只扮演了一个带走孩子们的过客的角色。 完全找错人了啊。 “太宰君,你不吃吗?”红药的声音打破了他的沉思。他这才注意到红药的面前的餐盘已经空了。 -- 第30页 “小姐吃得好快。” “是你太慢了。” “是是,小姐真是严格——”太宰治有气无力地拖长了声音。红药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又越了界,但说完这句话,太宰治的语调却倏地一变,轻快活泼地向她介绍自己的新发现:“其实我刚刚是在思考哦,思考小姐带我来这家店的深层用意!” 深层用意就是不让你有机会接触到孩子们,再顺藤摸瓜牵出织田作。红药想着,搁下筷子,配合地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一手支颐听他要扯些什么。 “我发现我面前的调料,写着‘盐’的罐子和写着‘糖’的罐子放反了。”他神色深沉,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红药摸不着头脑。 “刚刚往粥里加了一大勺‘糖’,结果差点咸到吐出来!不得不喝了整整一杯水才把那种可怕的味道勉强压下去!我在想小姐一定是想用这种方式满足我的愿望,如果把这一整罐放错了的盐都吃下去一定能以脱水而死的方法达成心愿吧?这么不同凡响的自杀方式果然只有您这样秀外慧中的小姐才想得出来!” “不,也不一定是这样。”太宰治似乎就这个问题仔细思索了一阵,审慎地下了结论,“如果我不喝那杯水的话,说不定已经被那一口可怕的粥送上黄泉比良坂了呢,那种又苦又咸的味道即使是我也不想尝第二遍啊。这么说来我不但可以通过脱水达成所愿,连味道也这么独树一帜,小姐的用心实在令人感动……” 他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他唯一的观众仍是那副支颐静坐的态度,神情静默得近乎雕塑。太宰治看不出她对这番言论作何感想,也许什么都没有,只是以礼貌的沉默来表示距离。对表演者来说,这是最令他们恐惧的一类观众,他们毫无感情的眼睛就像一面镜子,演员能从里看到一个滑稽的小丑用着夸张的神情与姿态,喋喋不休地卖弄着博人眼球。 那是他自己。 而红药也确实不知该作何回应。 她甚至弄不懂太宰治说这番话的用意,虽然才见面不到两天,但她已经认识到了这个人实在不好琢磨。不过,至少就在他们坐在餐厅里时,她还无比确定他对自己抱有恶意,并且试图探究她背后的孩子们。 这两条无论哪一个都戳到了她的逆鳞,他对此应当心知肚明。港口Mafia可是对自己动过杀心的,两人理所应当地处于敌对状态,无论是自杀,还是这种沉溺于自剖伤疤自我伤害的话,都不应该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更不用说他那双鸢色眼睛里所蕴藏的痛苦——浸漫在灵魂深处的色彩,更不是该翻出来给她看的东西。她熟知刀剑们的过往与苦痛,也曾孜孜不倦地去安抚过这些令她也感到难过的情绪。只是太宰治是凭什么确定,处于敌对一方的自己会超越立场,去触及一个陌生人——甚至一个敌人——的痛苦呢? 或者他也不能确定。红药默默观察着他的神情,在心底同样下了定论。他只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也许是有什么触及了他,也许没有,总之,他需要抓住一棵救命稻草,即使只有一时之功用。红药依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自己划分进“稻草”而不是“更深的深渊”的行列,但太宰治率先超越立场地向她发出了讯号,她就不能不对这份信任予以回馈。 ……或许没什么感情,也不存在意义。红药想,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伸出一只手,把太宰治面前调料罐上贴着“盐”和“糖”的盖子对调。 “看来老板有点粗心。” 两声瓷器相撞的脆响后,她问:“既然这样,要帮你重新点一碗吗?” “……那就麻烦小姐啦!”太宰治的语调重新带上了他标志性的活泼尾音,“小姐果然人美心善!” 这么一折腾,两人走出饭馆时已经过了一点。街上正是最晒的时候,太阳照得人行道发白,影子在脚下缩成浓黑的一团,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红药把羽织脱下来,抱在怀里慢慢走着,见太宰治仍是那一身黑西装,忍不住在心底啧了声。 还裹着这么一层绷带,他真的不嫌热吗? 两人慢吞吞走过一个街区,等红绿灯的时候,太宰治忽然:“小姐,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情。” “什么?” “那个盐和糖的盖子,”他说,“其实我已经换过来了。” 红药:…… “太宰君,”她叹口气,“你该去向下一位顾客道歉。” 绿灯亮了,太宰治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像红药一样搭在肘间,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是小姐该去哦,最后的盖子是小姐换错了呢!” “那怪谁啊!”红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太宰治跳上人行道,特地回过头来补充:“而且小姐醋和酱油的盖子,也是我换的呢。” 阳光很亮,红药不舒服地眯起眼睛,没好气地嗤道:“太宰君,你很闲啊。” “嘛嘛,我这可是为了小姐好哦!”太宰治带点儿得意地向她狡辩,“生活就该添一点惊吓嘛!不然小姐可是会无聊至死的。” 红药一脚踩空,险些从人行道摔回马路上。她默默地低头看去,踢开那颗罪魁祸首的小石子,活动了一下脚踝。石子哒哒地弹了几下,落在一颗行道树的树坑里,再不动了。这点声音也没了之后,她才重新开口。 -- 第31页 “你说的对。”她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语气却很轻快,“那就祝那位顾客用餐愉快吧。” 太宰治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只是转过头去,无声地走在前面了。红药也没说话,跟他一前一后地走着,走了很久才重新抬起头,头一次不以立场,而以他给她最直观的印象来打量太宰治。 如果,她说如果,能够抛去那层名为“Mafia”的外壳再看他,这个高挑瘦削的少年,大概也许……会是个聪明又通透的、带点不讨人厌的稚气的家伙。 ……可惜了。这一刻红药真心实意地为两人的敌对立场而惋惜。如果他不因港口Mafia而来,她或许会很喜欢这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家伙太宰直接打出通关语录! 虽然我一开始就觉得宰和鹤本性蛮相似的但我都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 —————————————————— 补充一下设定,我这里私设文野世界没有这些历史名刀,毕竟刀乱里也没有雨御前(你 主要是文野剧本精太多,婶婶一下子掉马就不好玩了w 第17章 红药本以为这是一支需要淡忘的插曲。 她倒是很能体量这种心情,人实在是一种容易崩溃的脆弱生物,即使是她,当初也还想过与纪德同归于尽。只是她与太宰治的关系是敌非友,等他情绪稳定下来,他们的关系恐怕会相当尴尬。 不,想到这里,红药的神情微妙起来:她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地站在太宰治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果然还是被他那句话影响了。她不无迁怒地想,这个人简直有毒! 反倒是太宰治这几天都是天一亮就消失,回回都错过晚饭才回来。虽然间或会因为各种神奇的意外让镇民来神社叫红药接人,但那之后也大多会迅速消失。说着没钱,也不知道他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但那么大个人了总不会饿着自己——再不济阿婆晚上也会留饭,她孤身一人,把院子里三个年轻人当自己的晚辈照顾。 孩子们被安排给相熟的审神者照顾,太宰治把整座镇子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半点线索,不在神社反而还方便她做时之政府的工作。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红药居然也有了种暂时这样也不错的心态—— 无他,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在太宰治身上察觉到初见时那样明晃晃的恶意。红药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但她得承认,对方说出了那样一句话之后,她也不再能以彻底的对待黑手党的态度对待太宰治。 “总感觉亏了。”她嘀咕。明明最开始打算不老实就干掉的,怎么短短几天就变成了这种……有点微妙的非敌非友的关系? 明明太宰治跟“老实”两字也不搭边啊? “因为红药小姐总是很心软啊。”芥川银把整理好的文件递给她,正好听到她的自语,“而且啊,太宰先生虽然……” 她顿了一下,有点不知道如何评价这位三天让红药被找上门三回,回回都是因为自杀的青年。这跟她想象中兄长那位善于挖掘他潜力的老师一点都不一样。 于是她改换说辞:“而且,在那种情况下,肯对被追杀的哥哥施以援手,还能被哥哥那么尊重……太宰先生应该也是个温柔慷慨的人吧?” 红药的神情愈发微妙起来。 看看时之政府查出来的、太宰治混黑四年的履历……她觉得他跟“温柔慷慨”这四个字可能不大搭。 黑到那种程度的履历,银恐怕挺难接受。红药没在这件事上多纠结,转开话题,调笑:“没想到我在银心里这么好啊?” “因为红药小姐很温柔嘛。”银也并不怕她,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不论是我还是现在的太宰先生,红药小姐其实都没必要对我们负责。但是红药小姐也从来不觉得我们麻烦……” 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我说想留在红药小姐身边,本来以为会被您拒绝的。” “不,小银这么优秀,不会有人舍得拒绝的。”红药说得理所应当,“不过,你应该不是想说这个吧?” 芥川银很少在她工作的时候打扰她,现在这幅样子,明显就是有话要说。红药对自己学生的性格还是清楚的,她想了想,猜到:“是太宰治?” “是。太宰先生他……”芥川银犹豫了一下,“他最近教了我很多东西。” 红药缓缓地打出一个“?”。 也许这段时间算不上平淡却勉强算得上和平的生活,与太宰治这个人的履历实在相去甚远,以至于红药甚至都不怎么惊讶,反而有种“原来在这等她”的尘埃落定感。 “他都教了你什么?”她问。 太宰治教给芥川银的并不是什么需要警惕的内容,与其说是教学,更应该说是随口点拨。芥川银给她复述了几条,没什么系统性,听在红药的耳朵里却有些似曾相识。 太宰治这是想把银培养成情报人员?他教给芥川银的行事法则,简直跟时之政府培养情报专员的原则异曲同工。 ……慢着。红药心里咯噔一下。“时之政府派驻本世界的情报专员”——也是她给芥川银安排的培养方向,既能满足银留在她身边的意愿也不至于让银再也见不到芥川龙之介。只不过现有织田作顶上这个位置,银本身也需要更多学习历练,所以她还没给银提过。 -- 第32页 连当事人都不知道,太宰治更没道理猜出来吧?就算他猜出来也是以为她在给异能特务科挖掘新人,不捣乱就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地提点银? 红药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虽然有点放松,但总体来说警惕心还是在的,没有任何能让太宰治顺藤摸瓜到时之政府的线索。 问题不大,他应该就是随口一说,也有可能打着拐银去港口Mafia的心思——不过后一点有她在,太宰治必不可能成功。 想通了始末,红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银的肩膀:“那下次可要记得谢谢他。” 因为芥川龙之介的缘故,银对太宰治的观感一直不错。之前碍于红药的立场不好接近,现在见老师都这么说了,当即很高兴地应了一声。既然说到了这里,红药也不再隐瞒,顺势坦白:“银,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能在这里留太久。”她说,看到芥川银微微着急的面色,竖起食指示意她少安,“如果你愿意,我当然可以带你走。” “但你要想清楚,银。你要去的是一个全新的环境,从生活习惯到人际关系都要重新适应。你会接触到许多在你看来是不可思议、甚至不可接受的事情。”她说,“好好考虑考虑吧,还有一个多月呢。” 芥川银却坚定地摇摇头:“不用考虑了,红药小姐。” 少女似乎真的深思熟虑过这个问题,向红药说明时,她虽然不能侃侃而谈,说出口的话却也真挚自然:“那天晚上,我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是红药小姐救了我。虽然只认识了红药小姐四个月,但之前流浪时候的事情,好像已经很遥远了。那时候我们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每天想的就是怎么不死去。但为什么要活,明天有什么,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也没有考虑过。” 在尊敬的师长面前这样剖白,少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抬起手,把笼在耳后的碎发拨出来,试图遮住薄红的耳廓,说出的话却仍然清晰坚定:“是红药小姐教会我这些,我也想像红药小姐一样,拥有能保护别人的力量。而且,我也想知道,又是怎样的生活,才造就了您这样的人。” “所以,不要说仅仅是可能有危险,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希望去看一看。” 红药哑然。 “小银长大了啊。”她无意识地感慨。当时那个瘦瘦小小、满脸迷茫的小姑娘,现在也有了要矢志不渝地走下去的那条路了。眼前的小姑娘可能仍不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她目光晶亮,让人忍不住就去相信她的勇气。红药的思绪忽然有一瞬间的飘忽,她想起自己刚刚就任的时候,恐怕还比现在的小银小一些。本丸的刀剑们可以说是她作为审神者的老师。 而现在,但她姑且也长成能像他们引导她那样引导别人的人了。 如果歌仙他们看到了,大概会很高兴吧? “不用上刀山,也不用下火海。”她为自己莫名的长辈心理笑了一笑,拉着芥川银站起来,“虽然那些日子已经回不去了,但明天,有一个人,我想介绍给小银认识。” 红药说的正是今剑。 自从今剑显形,已经差不多又过去一个星期了。他能自由行动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到了白天也可以活动的地步。之前他身上的灵力还不太稳定,红药这两天费心思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找到了让今剑稳定现世的方法。 虽然还有很多条件限制,但总归是件好事。 明天早晨今剑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为了以防万一,红药还是决定再检查一遍神社的结界。之前为了躲过太宰治,她都是晚上出门干活,然而这天晚上她一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个瘦高的身影。 “……太宰君?” 那个身影闻声转过身来。 虽然这个比喻很俗,红药想,但他真的很像深山里修行的妖怪,化作人形就是俊美忧郁的少年书生,月下偏等一个愿者上钩的旅人。 她转身关上门,问:“这么晚了,太宰君不休息吗?” “因为感觉今晚出来会有一场美丽的邂逅,”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所以长夜漫漫,难以入眠呀。” 红药:…… 这种调侃的话在他们之间是越来越多了,逐渐消弭了原本存在于二人间的微妙的对立与试探。所以红药听他这么说,也没怎么警惕,只当他是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步:“难以入眠可以去爬山,或者我陪你打一架。” 她带着笑调侃回去:“累晕过去自然睡得好,还能帮你锻炼一□□术。” 太宰治:“……这就不必了。”这种治疗失眠的方式过于痛苦,他拒绝。 他后退一步,将自己藏进庭树婆娑的树影,看起来似乎对红药的提议很有点心有余悸:“小姐今天心情很好吗?” “是。”红药并不隐瞒,她就站在屋檐下,跟已经隐进树影里的太宰治聊天,“因为要有好事情发生,所以提前开心起来了。” “好事情呀……”树影下,太宰治的神情不太清晰,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中有些意味不明的怅然。紧接着,他像是发现这样的表达与红药现在的心情不甚契合,于是话锋一转,语调轻松地感叹:“红药小姐真是个乐观主义者呀。” 这句感叹来的有些莫名,红药却更加莫名地会意了他话中的含义:“太宰君正好相反呢。”明明无时无刻不做出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却又十分笃定着悲剧的不可阻挡。 -- 第33页 只具有前一种或后一种特质的人红药都见过很多,然而将它们浑然天成地聚于一身的却很少。至于太宰治——与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这一种矛盾气质在他身上凸显得就越明显,尤其是在这样的晚上,与孤零零的月光杂糅一处,投影出来的就是他看起来格外寂寥的身影。 这个人很孤独——在这样容易模糊立场的夜里,红药头一次彻彻底底地摒弃了看一个黑手党的视角,用对待友人的心态得出这个结论。 第18章 大多数时候,红药会谨慎地与这时的太宰治保持距离。这样仿佛自灵魂中浸润出的孤独是不可驱逐的,也许只有长久的陪伴才能略略中和。然而时之政府的监察官在现世只能是不被铭记的过客,所以她选择做好一个过客的本分,不去做那些加剧他孤独的用功。 今晚本该也一样,在最开始,红药也确实保持了礼貌的沉默。 太宰治也一样。红药向来不喜欢当夜游神,这么晚出来必定是有事要做。太宰治擅长察言观色,又聊过几句,就体贴地为她空出了夜晚的时段,转过深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红药站在自己的房门口,目送他走在月光下。拜出色的目力所赐,她隐隐看到了月光在他衣摆上勾出的深色痕迹。 那应当是行走山中所沾染的夜露。这家伙难道还出门游荡了吗?虽然能感应到神社里都有谁,但红药也不是时时刻刻在刻意感应,只好根据衣摆濡湿的面积推断他大概在外面走了不短的时间。 不知道为什么,红药脑海中忽然闪过了自己的经历——自己失去本丸后的经历。多少个相似的夜晚她也这样一个人来去,恍惚中听到与刀剑相似的声音就会怔然回头,然后在一片因陌生而相似的脸中再次确认旧伤痕的不可疗愈。 他也是在月光下,思念那些在他灵魂上刻下伤痕的人吗?红药想着,一缕出于共情的恻隐却绕过了她名为“礼貌”的疏离防线,撬开了她的唇:“太宰君?” 太宰治停下脚步,疑惑地回过头来。他做出这种表情时,神态会不自觉地流露出赤子的纯稚气质,于是红药因贸然开口而隐隐升起的后悔也烟消云散,笑着问:“过几天我打算带小银出海玩。这几天小银辛苦太宰君教导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就当我付的学费——怎么样?” 太宰治不虞红药会忽然递出这样一条邀请,一时居然没有反应。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蕴含在邀请之下的友善,他确实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 她一直这样吗?太宰治有些茫然地想。他可是个“黑手党”啊,为什么要向他递出这条橄榄枝呢? 但旋即他就意识到了另一点,即,这条橄榄枝是有时效的。她显而易见地来自于世界之外,并在不远的将来将要离开。这既定的枯萎显然比在未知时刻猝然而至的陨落令人安心的多。 于是他轻快地答应了一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出海的事还要一项项筹备,第二天红药还是先履行了承诺,带着芥川银去见今剑。 芥川银跟着红药站在摄社的门前,心里的好奇心根本压制不住。 红药从前的生活环境应该相当好,芥川银甚至猜过她是不是什么世家的大小姐,从来不干活的那种。她没有做家务的习惯,平常神社都是芥川银和阿婆在打理,只有摄社,一直是红药亲自安排的,连打扫也从不假人手。 这座小房间的门从没开过,芥川银一直以为大概是仓库之类的地方,放着对红药小姐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原来是住人的吗? 红药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轻轻敲了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带甲佩刀的少年“咻”地扑到红药怀里:“主公大人!” “今剑!”红药的声音也透着压抑不住的欢快。 少年有着长长的浅灰色头发,头顶顶着金属面具,却丝毫不显得奇怪。他看过来时那双格外大的红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好奇,孩子似的好奇让芥川银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叫芥川银,是红药小姐的学生。”她率先自我介绍。 少年眨眨眼,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我是今剑。芥川殿,请多关照。” ……殿?现在很少有人用这种尊称了,芥川银也从没被人这么叫过,赶紧解释:“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不是那么尊贵的人物……” 她咳了一声:“或者叫银姐姐也可以。” 这话反倒让今剑和红药齐齐笑了起来。 “今剑的年龄可不能看外表啊,小银。”红药忍笑提醒,“叫你姐姐可是今剑比较吃亏哦?” 以他传说中的年纪,本丸也没几把刀能当今剑的长辈甚至同辈吧。 “我叫你阿银吧,阿银,主公大人跟我说起过你哦。”今剑主动跳了一步,拉起芥川银的袖子,化解了她的尴尬,“主公大人很喜欢阿银,所以我也要喜欢你!” 真是孩子气的发言,却让人不知不觉就开心起来。芥川银对上他那双通红的眼睛,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个孩子当成比自己大的人对待。她还犹豫着拿捏不准态度,今剑已经若无其事地一手拉一个跑到了院子里。高齿木屐对他而言如履平地,他在院子里快活地跳了两下,目露期待:“以前我都没办法出来!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主公大人和阿银来陪我玩吧!” ……这不还是个孩子吗?芥川银失笑:“好的,今剑想玩什么呢?” -- 第34页 “嗯……”少年犹豫着,“那就——” “红药小姐?”有一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镇民从鸟居那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打断了他们,“那个、住在您这里的那位先生又——”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红药把太宰治拎到身后,嫌弃地拍了拍手上潮乎乎的沙子,对船主抱歉地笑笑,“总之,这个家伙我先带回去。” 她顿了顿,看着犹带怒色的船主:“正好,麻烦您把这一篓都送到神社吧。鱼的钱和路费银都会结给您的。” 船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站在她身后的太宰治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哎——呀!那船主,看在我的份上,记得给小姐优惠哦?” 红药不可置信地看向太宰治,不明白在人家船上自杀甚至还挣破了船主一张渔网的他有什么脸面说出这种话来。船主的脾气也不大好,眉毛一竖就要发作。红药不打算跟普通人动手,只是不露痕迹侧了侧身,保证自己随时能把太宰治从对方的怒火中抢救出来——体术这么一般还这么执着地作死,红药实在不知道谁给他的勇气。 太宰治毫不客气,他敏捷地往后一跳,把自己大半个身子缩进了红药身后,无辜地摊手:“我可是相当配合老板你的表演啊,虽然不知道旁观自杀这事有什么好猎奇的,但你答应我跟着出海,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再跳一次海,不是吗?就这一点上我可算拼了命的满足你呀,看在你未来一个星期都有了谈资的份上,卖便宜一点不是应该的吗?” “你这个小子在说什么胡话?”船主显然比刚刚还愤怒,挥舞着拳头差点跳起来。 “诶——怎么这样啊。”太宰治拉平了唇角,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不再带着笑意,于是就流露出了小镇居民从未见过的冷漠,“‘那个神社的绷带小鬼这次在我的船上自杀哦’,‘总是自杀却死不了也真是麻烦啊’,‘他活着真是多亏了我,我就说该叫神社的人管管他’什么的……这明明是大叔你打算说的话吧——哎呀,我只是提前替你说出来,不要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啊。一个星期前你也是劝小姐收留我的一员吧,一个星期后就对我这么不耐烦,还真是善变得——啊痛!” 痛就对了!红药一个擒拿按住太宰治,用物理方法让他保持沉默,冲火冒三丈的船主客气地点点头:“总之谢谢老板你救人,我就先带这家伙走了。” 说完也不待船主应声,拖着人就往外走去。直到离开码头,她才放开太宰治,头疼地揉揉额角:“太宰君,不管你打算做什么,说这种话还是要注意一点场合吧?这个镇子就这么大……”人言可畏啊不知道吗! 太宰治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似乎是这样,红药也不太敢肯定。当她放下手,目光真正转移到太宰治的脸上时,对方那种融化到一半的黄油似的表情已经被笑容盖住了。他稍稍侧着头,露出与往常一样的笑。 “就是有小姐在,我才敢说这些呀。”他好像丝毫不觉得让一个才认识半月的少女保护他有什么不对,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划分到对方的领域里去。 红药……红药还就吃这一套。 怎么说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对方,这应当是至高无上的信任。尽管太宰治本人的性格和身份让这信任大打折扣,可也算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红药还真没办法毫不动容。 红药看着已经转开头的太宰治,对方脚步轻快地走着。他不知什么时候就没再传那身黑手党标配黑西装,而是相当合群地换上了和服,走在神社里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外来者;走路时,踩着木屐的步伐总带一点稚气未脱的跳跃,让他本来就显嫩的脸看起来更小了些。 红药总是忍不住对这样的人宽容几分的。这一点,红药自己明白,她觉得太宰治也明白。这个人对人心把握总是不经意间展现出即为精当的一面,让红药摸不准他那句话是真的抱着对自己的信任说出口的,还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诱导她回馈信任给他。 “小姐?”注意到她的视线,太宰治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他是笑着的,但这笑让她想起了他方才面对渔民时的古怪言行——当然是古怪了,哪有人上赶着给人当小丑的?红药看着他的笑,忽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你一定要通过伤害自己的方式确认自己的存在吗——她差点把这句话脱口而出。好在出口的前一秒红药才堪堪想起两人只认识半个月的事实来,就算是朋友,说这种话也过界了,她咬着舌尖儿把这话吞了回去:“走吧,你赶紧回去换衣服。” 太宰治乖乖“哦”了一声,主动落后两步,走在了红药的后面。 他暂时不太想面对她的视线。她一定不知道,刚刚对上自己目光的刹那,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所不经意展露的,是多么锋芒毕露的洞彻力。 那种能将人每一处褶皱剖开摊平在阳光下的洞明,是能让每个心怀鬼胎的人狼狈逃窜的、锋利而不自知的强大威慑。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试图分析一下这俩人的心理…… 分析失败(你 总之因为现在还在是敌→友→密友的过程中,这两人自身的经历也蛮复杂,所以会涉及很多心理上的变化。我之前写俩主角形象和心理转变的小作文就预感这里会比较难搞……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写。总之我尽力贴脸了,但心理描写说到底是我对宰的个人理解,肯定会让大家有出戏的地方,我这里先行道歉! -- 第35页 第19章 红药不太知道太宰治心里在想什么,但她现在心里想的却是身后这个再一次给她添麻烦的家伙。她不太喜欢他这种用语言操纵他人情绪心理的做法,说得好听点,他洞彻人心;说得难听点,他这种把所有人当猴耍的作态让她想起了某些高高在上意图操纵人类历史结果翻车差点搞到世界崩坏的神明,简直自以为是到令人作呕。 要是一见面太宰治敢用这种方式从她嘴里套话,她早就毫不客气地拔刀了。 但生气的同时,她也无法忽视太宰治这样做的目的——他激怒那个渔民,是真的想让对方在暴怒中杀死他。先不说这个过于有特色的寻死方式,就“自杀”而言,太宰治做这种事的频率也太高了点。 这跟他平日里那种表面上的乐观开朗不符,红药一点都不奇怪;但这种行为也与他履历上那些“光荣事迹”反映出的人格相去甚远,红药就不能不在意了。Mafia这种组织,是将生命交易成金钱的团体,太宰治被称为Mafia中的Mafia,很大程度上正在于他为港口黑手党所谋得的暴利。换言之,买卖生命这种事情,他应该是很熟悉的。这类人熟谙如何将生命划分为三六九等,并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放在珍而重之的等级,很少有天天这么作死的。 准确来说,她就见过太宰治这么一个。特殊总是能引起人的格外注意,尤其是从他身上察觉到某种熟悉特质后,她近乎本能地将他代入了类似刀剑的角色,试图揣摩出他真正的想法。 不知什么时候,太宰治又从后面赶上来,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小姐——阿嚏!” 红药:……海边好歹还有太阳,山上绿树成荫,风一吹还真是有点凉。 看看看看,这都快秋天了跳什么海,感冒很好玩吗? “手给我。”她认命地叹口气。 “诶?”太宰治被她抓住袖子,怔了一瞬,紧接着就亮起了眼睛,“难不成小姐真的被我这么长时间的不离不弃所——” “感动”俩字没说出来,他看到了从红药身上亮起的白光,那白光触碰到他的手指,非但没有如预料般消失,反而顺着他的手臂一路蔓延,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进去。 下一刻,太宰治只觉得身上湿漉漉的重量一点点减轻,整个人很快干爽了起来。原本吹在身上有些微冷的山风也恢复了原本的温度,白光随之散去,他迟疑着摸摸被红药松开的袖口。 是干的。她的能力,的的确确作用到了他的身上。 红药当然知道太宰治的异能力,不过暴露自己的能力并非异能这事也没什么。世界融合还没到“异能力世界出现成体系的咒术师群体”这一步,她大可以把这种能力推到咒力上。 异能特务科有一两个咒术师以防万一,挺合理的。红药想着,飞速给自己完善了人设,好整以暇地欣赏太宰治难得怔愣的神情。青年瞪大眼睛发懵的模样看起来像软乎乎的小动物,他小心翼翼地去戳自己的衣角,让她想起了从前南泉一文字被山鸟毛坏心眼地叫“小猫”时的样子,简直怀疑他下一刻就要“喵”出来。 可惜这样无害的神情也只有一瞬,下一刻等着她的不是猫叫而是太宰治晶亮到夸张的眼睛:“哇!这就是小姐的能力吗?好神奇!” 说出这句话的太宰治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虚假、油滑,像是劣质蜡笔划在纸上那样着不上色。 还不等红药皱眉,他就像想起什么似的“啊——”地一声:“这就是那个咒力的力量吧?所以说这里的人说的‘神官大人斩妖除魔’的故事确实存在?所谓的‘妖魔’大概就是咒灵吧——真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呀!” 他一手握拳砸在掌心:“没想到我有一天也能看到咒术师呢,可真是神奇!” 红药:……这不是她刚给自己编的人设吗?这口气一点都不像相信的样子,她怀疑太宰治在开嘲讽。 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就对上了太宰治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可没有他语气中的活泼,鸢色的眼睛在夕阳下看来竟比她的更像纯粹的黑,红药甚至没法在里面捕捉自己的倒影。 “——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小姐猜错了呢。”他用平淡的口吻宣布,“小姐明明认识我吧,对一个敌对势力的干部赋予信任可不应该是聪明人的选择。” “您很聪明,挑衅过港口黑手党后立刻离开了横滨,来到北海道消息闭塞的小镇上,又利用镇民的迷信心理给自己塑造‘神官’的保护伞。但仅仅是这样的愚弄可不够,轻易交付的崇拜同样能轻易背叛,更何况……” 他低笑一声,眼中带着黑猫玩弄猎物的狡猾:“您从一开始就选错地方了呢,对于我能一路找到这里这件事,小姐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他眼中浓郁的恶意险些激起红药的条件反射,她眯起眼睛,虽然没去摸刀,可声音也冷了下来:“太宰君想说什么?” 她在这一刻,真正感受到了Mafia干部太宰治的棘手。她只要一拔刀,太宰治半步都走不掉,然而他的神色和态度都告诉她,他对此时此刻二人的境况了若指掌,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她刀下还是调转两人的地位,于他而言都轻轻松松。 ——但她几年来的战场也不是白上的。 “我想说小姐太自信了。”太宰治像是知道红药在想什么似的,声音陡然变得温柔脉脉,连威胁也说得像情话,“封闭、偏僻、有码头,离走私昌盛的俄罗斯那么近,小姐为什么会以为,靠海吃海的港口Mafia会忽略这处恰好卡在航道上的天然良港呢?” -- 第36页 “就连我一天到晚在外面跑,小姐都没有提起警惕,这样可不行。”太宰治叹了口气,红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声掩在叹息下的咔哒声。 她抬手按在了刀柄上。 黑洞洞的枪口只与她的额头隔着一只手的长度,太宰治平静地看着她,对她的反应毫不意外:“太晚了,小姐。你从一开始就跑进了我的陷阱呢。” 红药稍稍垂下眼睛,没说话。下一秒攻守逆转,快到看不清动作的拔刀斩将太宰治手中的枪竖劈成两半,太宰治则半跪在地,左手勉强支撑着身体,右手被红药以挑战人体柔韧度极限的姿势反锁在背后,听着他刚刚还握在手里的□□摔成零件。叮叮当当落了满山路。 “港口Mafia的黑色幽灵可不该只有这点儿本事,太宰君。”红药那振锋利到让尾崎红叶心有余悸的太刀就横在他颈侧,刀尖擦着他的皮肤,每次脉搏跳动,他都能察觉到刀锋的触感。存在感分明的血迹从刀尖上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他面前的枯叶上——那是红药夺枪时在他右手留下的伤口。 一颗子弹叮叮咚咚地落下山路,终于再也听不见了。太宰治轻笑一声:“那么小姐准备怎么应对呢?” 要是再早半个月,她下手绝对不带半点犹豫。红药想。 她也是有脾气的,不会有人拿枪指着她头之后还能活下来。别说人,那些与自家刀剑长得一模一样的暗堕刀剑她也不是没砍过,根本不存在下不去手的可能。 但现在,她偏偏下不去手了。因为就在刚刚,就在太宰治用枪指着她的时候,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体量惊人的孤独。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她一直以来不知不觉地容忍太宰治的原因。 他的眼神中总有与刀剑们相似的、看透世情的通透,但这种通透并不来源于漫长岁月的沉淀,而是他太过聪明的头脑所致。对于亲历过太多人世浮沉、显形时就与同类聚居的刀剑们而言,这份清醒与透彻是命运的慷慨馈赠,他们用它引导她,于是她也觉得这是令人歆羡的天赋。 可眼前这家伙,按刀剑们习惯的算法,他是还不能被称为“成人”的年纪。这份聪慧、与聪慧赐予的世事洞明,对他而言是找不到同类的诅咒。 在本丸刀剑尚少的时候,她见到过作为第一振太刀的鹤丸独坐月下的场景,他手边放着酒,却没喝,看着遮住月亮的浮云时的神情比看向眼前时更为亲近。后来本丸的刀剑陆陆续续多起来,与鹤丸有羁绊的刀剑也多起来,鹤丸终日把“惊吓”挂在嘴边,她再没看到过他那样的神情。 但那份孤独,她在失去所有刀剑后也曾长久地感受过。也正是这份感同身受,让她对一个杀人如麻的黑手党升起了她自己都感到无可奈何的恻隐之心。 太宰治才十八岁,没有同类的陪伴,没有会教他运用这份力量的引导者,也没有能值得他不顾一切地运用这份力量的理由。他是一个人忍受这样的孤独。她所以为的命运的馈赠,对他来说是摆脱不掉的诅咒也说不定。一想到这里,红药甚至有些幸运儿面对不幸者的心虚。 她当然可以对这份痛苦视若不见,这类装聋作哑的事情她很擅长,历史中也曾有类似的人物,他们的命运不容改变,所以她该下手时毫不犹豫。但如果她今天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地砍了太宰治,或者把他丢出神社—— 就像织田作之助曾对她说过的那样,她会永远记得,有这么一个拥有与刀剑们相似性格的家伙,因为她的漠然而也许走上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太宰君。”红药忍不住叹息,“如果你不在黑手党,我说不定会想带你走。” 拥有这样惊人的才能的人,实在不该放任他自我放逐。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宰自己脱马甲!就是方式比较独特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猜到w (但带走是不可能带走的宰还要四年后走剧情(你 写到这里才发现咒回文野刀乱里,刀乱气氛是最治愈的一个了。虽然也全是刀(还是历史刀,MMD你没有心)但本丸的大家会共同克服相互治愈,不像咒回文野……【欲言又止.jpg 第20章 太宰治察觉到刀尖离开了他的颈侧,右手上的桎梏同时消失,他甩着手站起来,看到红药正将拭净血的刀插回刀鞘。 “你的事情先回神社再说。”红药还没忘了他刚刚的恶意翻涌,担心他再闹什么幺蛾子,干脆后退一步,让他走在前面。 这回反倒是太宰治摸不清红药的意思了。他抿了一下唇,乖乖向神社的方向走去。红药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暗自感叹:这人闭嘴的时候可比说话的时候顺眼多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她“要么生理闭嘴要么物理闭嘴”的决心,太宰治一路上都格外安静。然而还没等红药松一口气,一股存在感格外鲜明的气息就从山下飞速逼了上来。 说起来可能有点玄乎,但也算审神者的特殊技能,见多了非自然生物,远远地就能根据他的气息判断品种身份。这回来的是其中最棘手的那一类,红药快走两步赶上了太宰治,还没等对方提出疑问,拉着他就飞速往山上跑。 “诶,红……” “闭嘴!”红药头也不回,“赶紧进神社!等会儿打起来我顾不上你!” 太宰治眼珠一转,闭了嘴。两人没跑几步就看到了朱红色的鸟居,红药一把把太宰治推过鸟居,自己也一步跨过立柱,抬手去抽腰间的太刀。 -- 第37页 随着一声远远地怒吼,天边仿佛出现了一颗黑红色的流星,直直向神社坠来。再下一秒,那流星中已经能看清一个橙发少年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全身包裹着黑红色的光芒。这光芒让红药吃过无数次亏——可以说,红药的基本刀术是刀剑们悉心教授与耳濡目染的结果,但她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刀术与灵术相结合的超规格战斗方式,绝对拜眼前这个回回都不打招呼偷袭的家伙所赐! 黑红色光芒包裹的拳头眨眼就挥到了她眼前,却被覆盖着炫目金光的刀锋拦个正着。金与黑红的光芒激烈地碰撞着,一圈圈空间波动的涟漪从拳锋与刀锋的相接处扩散开来,却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袭击者——中原中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的全身已经泛起了黑红的光芒,那代表着他无往不利的重力的光芒,本该由自己紧握的拳头传导到她手中的刀剑,再让她不能反抗地嵌入地下。 但一切都在她的刀锋前止步了。作为异能力的主人,他能清晰地察觉到那道金光阻拦了重力的前进。他不死心地加大了重力的输出,金光在他手下暗淡了一瞬又重新炽盛,随着金光愈发明亮,中原中也愈发清晰地感受到刀锋对他的拳头施加的力量。 她的能力并不像他一开始猜测的,是什么“隔绝”之类的力量,而是一种具有强大攻击力的能力。刀锋上的力量随着他重力的加强而加强,仿佛源源不断般与他的重力相互吞噬着,中原中也无所顾忌地提升着重力,她的神情却一直游刃有余,只是刀锋的金芒越来越炫目。 太宰治一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原本只附着在刀锋上的金光隐隐与整座神社呼应着,在中也力量断层的瞬间炸裂一样地彻底爆发。整座神社霎时被金光所笼罩,不仅仅是作为力量源的红药,鸟居、建筑以及参道都亮起了微微的金光。 而这还不是最显眼的。 随着红药一刀挥下,暴风雪般的樱花也霎时如龙卷拔地而起。太宰治的视线眨眼被金粉色二色充斥,等龙卷般爆发的樱花风暴变成了绵绵不绝的樱花雨,太宰治才看清楚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红药提刀站在参道上,中原中也却跳上了鸟居,两人的能力都没有收起来,隔着一段距离警惕对望。 比起太宰治,身为当事人的中原中也对红药能力的感知更为鲜明。重力到达极限的瞬间,他看到刀锋上的金芒也霎时大炽。一直蛰伏在体内的恶兽似乎与这金光有着冥冥中的感应,猛然躁动起来。中原中也的视线有瞬间的空洞,回过神来时满目都是绚烂的金,金光中只有雪亮的一道寒芒,以破竹之势逼到了他的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他向后一跃,倒挂在了神社的鸟居上。对方也并未穷追不舍,刀上金光散去,只有漫天樱花还在不合时宜地飞舞着。 她抬头望来,纯黑的眼瞳里微微带着未褪的金。那张脸中原中也确信自己从未见过,却有发自灵魂的熟悉。 她是谁?中原中也仔细打量着她和神社中的一切,试图找出些能证明她身份的蛛丝马迹。而红药…… 外表看不出来,她现在其实有点懵。 这是个人——但他的确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戎神“荒霸吐”——但他又的确是个人。 这一点都不科学……不,一点都不神学。荒霸吐作为戎神,一向以力量强大著称,人类的躯壳根本承受不了那样强大的力量,更别说就这么用出来了。而且力量与气息,在她这种生活在非自然一侧的生命来说相当于身份证号,不存在模仿的可能。不论从理论上还是实际上,这个人的身份应当就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荒霸吐”。 可红药又试探过了,他的确不认识自己,而且所使用的力量虽然与荒霸吐一模一样,能力的上限却有不同。红药当审神者多少年,就跟荒霸吐认识了多久,对他那强到恐怖的实力再清楚不过——从就任到卸任,她从没有一回试探到他能力的极限。那种将一切都毁坏殆尽的狂暴力量,绝不是眼前这个被一刀逼出上限的少年能比的。 就算那家伙又被暗算也不至于惨到这种程度,除非…… 红药睫毛一颤,忽然知道了答案。 ……原来如此。 两人谁也没开口,玩木头人似的对峙着。最先受不了沉默的是中原中也,他从鸟居上跳下来,死死盯着红药:“喂,你——到底是谁?” “你呢?”红药反问,“你又是谁?” 红药口气不善,中原中也恶意不是什么善茬。他用舌尖抵着牙根“啧”了一声,刚要发难,就听到了一声万分熟悉的、轻佻浮夸的“呀——”。 “呀!怪不得门口这么热闹,原来是有蛞蝓在天上飞!” 红药:“……”看来太宰治不是格外能气她,他从来就是这个调调。 中原中也:“……混、蛋、太、宰!你这个躲躲藏藏的叛徒,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一下子连红药的身份都顾不上问了,提拳就要去揍太宰治。红药被他一句“叛徒”晃了一下神,转头去瞥太宰治,见他神色自然,既没有否认,也不打算解释。 “什——”红药刚要追问,就见中原中也冲太宰治冲了上去,她一时顾不得深思,眼疾手快地横刀拦下他,口气平淡,“来我的地盘打我的客人,不论哪个荒霸吐,都是一样地失礼啊。” -- 第38页 红药与荒霸吐的结缘,还要说到她刚刚就任审神者的时候。她不是科班出身的审神者,而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偶然接触了一个名为《刀剑乱舞》的游戏,被发现了身具灵力,才阴差阳错地最终就任。当时,她从现世来到本丸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清剿干扰历史的“恶神”荒霸吐。 她带着刀剑赶到现场,却发现这是一个诱时之政府上钩的圈套。敌人嫁祸了这位坏脾气的戎神,希望趁着神明换代的虚弱期,借时之政府的手除掉他。红药年轻气盛,头一次出任务就被耍,气得不行,带着刀剑守在青森的神社半个月,把算计她的人揪出来暴打一通。 ——然后又因为暴打荒霸吐的眷属,被荒霸吐抓住打了一顿。好不容易解释清楚误会,一人一神才算就此结缘。 可能也正是这一架的原因,虽然算是认识了,荒霸吐却三天两头地找自己打架。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她单方面挨打,好在荒霸吐不太擅长策略,有时能被她躲过。总之虽然鸡飞狗跳,但两人姑且也能互相称一句“朋友”。 只是卸任后——准确地说,是她带着全本丸上战场之后,她就再没见过他。神明的时间观念与常人不太一样,一睡百年也不是没有的事,她就没怎么在意。只是如今看到这个新生的“荒霸吐”,她才发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中原中也听到这三个字,神情却凝重了起来。 “喂。”他停住脚步,冷声威胁,“什么叫‘不论哪个荒霸吐’,给老子说清楚。” 红药的神情有点微妙:“你在质问我吗,荒霸吐?” 可你现在也打不过我啊? 中原中也就是莫名地理解了她的言外之意,从有意识起到现在,他还没在“打架”这事上怵过,当即就要挥拳再跟红药做过一场。红药还没动手,一道黑影就从头顶袭来,他下意识后跳一步,带着怒气踩在参道的石板路上。 石板应声而碎,下一刻,源源不断的金光从地面涌出来,破碎的石板顷刻恢复如初。中原中也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全了黑影的面目——那是个带着面具的孩子,天狗面、高齿木屐和手中短刀上羽翼般的黑色火焰,几乎明晃晃地昭示了他的非人身份。 令他震惊的不止这些,太宰治就在那个孩子身后站着,金光在他脚下流动,纷飞的樱花落在他身上,却毫无凝滞的迹象。 “这不是异能力。”见他面露惊愕地望向悠哉观战的太宰治,红药欣然提醒。虽然没有神明那样强大的力量,但作为审神者,红药也是有着特殊职业技能的。她用了一个月复刻了本丸的部分阵法,在神社中架起了保护结界。不同于时空裂隙中主人即规则的本丸,这个地方的阵法不可能那么强大,却也够她应付包括恶神来袭在内的大部分攻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写清楚没有,简单来说跟红药做朋友的那个荒霸吐换代了所以才有了中也(两边时间流速不一样不要深究 然后中也现在还没有完全掌握荒霸吐的力量,所以相当于前代荒霸吐的“神子”,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叫红药……姑姑?(bushi ———————————— 红药:所以这个人明明已经叛逃了还拿港口Mafia的身份来吓唬我?【猫猫迷惑.jpg 第21章 体内那股难以控制的力量自从进了这里就蠢蠢欲动,中原中也一边分心克制一边抵抗来自金光的压制,脸色愈发不善:“你到底是什么人?” 红药却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发自内心的柔和笑容,展露的只是对他的善意。在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庭院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与满园金光一道飞速消融,眨眼间,神社里就恢复了那幅深夏的景色,只有最后飘落的几瓣樱花昭示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景。 “我是先代荒霸吐的故交,你可以叫我红药。”她说,彬彬有礼地向他致歉,“刚才因为不能确定你的身份,所以稍稍试探了一下你的能力,请不要介意。” 她说着,她身边的那个小孩也慢慢落在了地上,跟着红药的动作向他行礼。 对方这么客气,中原中也反倒不自在起来。他干咳了一声,又觉得这个说法实在太扯:“什么叫先代荒霸吐?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先代荒霸吐就是你之前一个被称为‘荒霸吐’的神明,你的能力继承于他,按照血缘关系算,他是你的父亲。”红药回答,不意外地看到他露出了“你在鬼扯什么”的表情,“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看来你对荒霸吐也不是一无所知。” 中原中也:……他还真是一无所知。 准确地说,他知道的是“荒霸吐计划”,是大战末政府的人造异能力者计划。但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少女,说的显然是那个传说中的神明荒霸吐。 但他的力量从哪来的,他自己还是有点数的。他是异能力与实验室的产物,自身究竟是人还是为了控制异能力而生产出来的人工造物还说不清楚,更不具备她那样真正的“神明”的力量。 “你认错人了。”他没好气地别过头,“我可不是什么‘荒霸吐’啊。” 红药无奈地笑笑。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她说,朝着中原中也抛过去一个什么东西。中原中也一把接住,在看清那东西的面目前就察觉到了源自灵魂的熟悉感。 -- 第39页 他打开手掌,躺在手心里的是一个明黄色的御守,御守外笼罩的浅淡金光迅速没入他的掌心,金光最终消失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归位了,原本在他心底蠢蠢欲动的猛兽安静下来,中原中也甚至能察觉到自己对力量水涨船高的掌控力。 “这是什么?”他问。御守做出来应该有些年头了,就算被保管的很精心,周围也起了毛边,颜色更是不如新御守鲜亮。 但他问的也不是这个。这层明显与红药的力量同源的金光,以及这个他从未见过、却分外熟悉的御守,究竟是什么? “那是寄宿了荒霸吐部分力量与我的力量相结合的御守,能在荒霸吐力量失控时起到保护你的作用。”红药坦然相告。这本来是她和上一代荒霸吐合力研究出来的东西,就算是神明,荒霸吐力量的破坏性也太大了,同样容易对他本身造成影响。荒霸吐消失前把又它交给了她,现在给这个还未长成的新神,也算是物归原主。 这话他倒是毫不怀疑,但:“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比起问这种问题,”红药顿了顿,“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呢?” 中原中也这才想起他还没自我介绍,尴尬地咳了一声:“中原中也。我叫中原中也。” 红药:…… 怎么说呢,虽然已经见到了“太宰治”和“芥川龙之介”,但看到自己熟悉的人……神的后代,顶着自己熟悉的诗人的名字…… 果然还是有点串片场的奇怪。 中原中也却会错了意:“怎么了?” “没什么。是个好名字,适合写诗。”红药赶紧收回思绪,笑着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你大概有很多问题,我能回答的一定坦诚相告——进屋聊吧,中也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就算有“与先代荒霸吐是旧识”这种前缘,称赞一个刚刚认识的人的名字“适合写诗”也太惹人遐想了——更何况说这话的还是个漂亮可人的同龄少女。中原中也不太自在地“啧”了一声,抬脚跟上了红药的步伐。 屋门被最后跟进去的那个小孩关上了,太宰治没跟着,只是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打量四周。刚刚还雨一般纷纷扬扬的樱花现在消融得一干二净,院子还是那个有些破败的院子,屋子还是那几间老旧的屋子。 就像刚刚那炫目的金色光芒和落在他身上的樱花瓣都是幻觉一样。 但…… 他摊开手,右手掌心完好无损,只有浸到绷带上的血迹提示着山路上曾发生过什么。 就算这样,她也会对追杀自己的中也说出“这是我的客人”。 这么说有点可笑,但精擅于玩弄情感的太宰治,其实也不是没有感知他人好意的能力。相反,正是因为对这类名为“善”的感情分外敏感,他才能如此游刃有余地挑拨着一切按照他的诡计发展。 所以他知道,山路上红药那句随口感叹的话,恰是她心底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想法。 太宰治躺在草坪上看太阳落山,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又闭上了眼睛。也许是直视太阳太久了,神社的一切还幻影似的在眼前晃动着,笼罩在深深浅浅的黄色的斑块下。那种能与中也抗衡的力量也正如太阳般灿烂炫目,公平地照耀着每一个人。她也许不知道,这样大规模使用能力时她的眼底会出现遮不住的金,那种光芒投在他身上时毫无情感,展露的只是纯粹力量的集合。 但金光修复他的手掌时,他又分明感受到了涌动的温度。 力量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他对它的主人产生了虚幻的错觉,才使得这错觉延续到了这份力量上。 但她怎么会有“同情”这种情感呢?像她那样的人,不,像她那样的身份,怎么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真切的同情呢? 在今天之前,太宰治一直把红药的身份当成一个需要层层拨开的迷;只是在刚刚他才发现,谜底一直昭然若揭。住在神社里、对神明的熟稔态度、不属于此世的身份,以及对村民和对他一视同仁的、疏离又庇护的态度。 她是高高在上的密涅瓦,神话传说中最类完美无瑕的一类。她永远在晨昏的交界处眺望向更远的方向,而他们——只是恰好被她的视线扫到,所以平等地投以了态度友好的关注。 但也仅止于此了。 “太宰君?你喜欢在院子里睡觉吗?” 红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太宰治没有拿下半挡着眼睛的胳膊,只是睁开了眼。夕阳暗淡很多了,周围只有一道呼吸声,中也已经离开了,应该是从山后走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她说过什么,是那个御守吧,一命换一命?不然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中也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叛徒,更不会特地避开自己。 “小姐什么时候离开?”他下意识地就问了出来。 对方好像也不怎么意外自己知道——也对,她从没遮掩过她的注定离开:“大概一个月?” 完全没变呢。 太宰治觉得她残忍,又情知她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于是他微笑了,也拿开了遮在眼前的手臂。 红药低着头看来,他的神情应当并不太好看,当然,也说不定是她太敏锐了。太宰治看到她微微蹙眉,又迅速放开,开口时尾音高高地扬起:“太宰君?” “那就提前祝小姐一路顺风啦!”——他本来是想说类似的话,却在对上那双黑眼睛时鬼使神差地换了另一句:“小姐会呼唤我的全名吗?” -- 第40页 红药一怔。 呼唤全名当然可以只是简单的称呼,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神道教中的另一种传说——名字是最短的咒,神明呼唤人类的全名,可以把人类藏进另一个空间,是为神隐。 ……这事是真的没错,审神者不能用真名是因为这个也没错,但她在太宰治心中到底是怎么一个形象啊?! 怎么?刚见面的时候还想杀了她呢,现在就不把她当人了? 她到底哪里让他误会了? 红药本来还有点生气呢,这人叛逃了还拿港口Mafia干部的名头吓唬她,还拿枪指着她——愿意在中原中也面前保他不代表尽释前嫌,她也是相当记仇的。结果太宰治这神来一笔搞得她连火都没地方撒,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她干脆在他身边坐下,转头看向他,“太宰君,你就这么讨厌人类吗?” 神隐,可是就此与人世再无干系呀。 太宰治没回话,两人对视一会儿,他首先露出了孩子一般的狡黠神情,冲红药眨着眼躲开她的视线:“中也什么都不会记得,是吗?” 听出他不愿多说,红药也不再逼问,自然退开一步:“只是一点模糊记忆的小手段。让他记住你在这里,你会很难办吧。” “那真是谢谢小姐啦。”太宰治熟练地冲她露出兴高采烈的笑容,红药的情绪没他这么收放自如,定定盯了他一会儿,才回以一个浅淡的颔首。 “之后打算做什么呢?”她自然地问。 太宰治回头看她,眸中意味不明。红药错将他的神情理解成了无所适从的茫然,她觉得这也不奇怪,任谁或主动或被迫地与过去一刀两断,也都需要时间重新思索人生。 于是她委婉地建议:“换个环境怎么样?既然不喜欢港口Mafia,就干脆去相反的方向试试?” 太宰治却像是受了惊的鲶鱼一样猛地像她看过来,对上红药脸上的惊讶,他才发现自己的过度反应,顷刻恢复平静:“小姐指的是什么呢?” “黑手党是用暴力换取金钱、用人命买进利益的组织。”红药说,“去试试不计得失地拯救生命怎么样?行侠仗义、济危扶困、保护弱小……通俗来说,也就是去‘善’的那一方。” 行侠仗义、济危扶困、保护弱小。太宰治把这几个词默念一遍,重新挂上了他那常常令人不解其意的微笑:“要求真高呀,我可做不了小姐这种人呢。” “不要做我这种人。”出乎意料,红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给了他坚决的回应,“我虽然不是‘恶’的一方,但也绝非‘善’的一方——如果一定要一个定义的话,我是‘作壁上观、见死不救’的一方。” 时之政府的工作是守护历史与现世,对红药来说,这当然也很好。但守护与拯救是不同的,以红药的眼光来看,面前这家伙更适合在被拯救者切实的感激中找到生存的意义,而非在守护中一遍遍观赏历史重复的悲剧。 “是吗?”她的神态太过坚决,以至于太宰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只能喃喃地问了一句。 似乎想起了什么,红药的面色重新柔和起来:“不过这种事,还是我这样的旁观者看得最清啊。去对面试试吧,太宰君。那边可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宰的视角,红药来自这个世界之外,掌握神奇的力量,住在神社里,还认识荒霸吐……尤其是太宰还是个有神论,会认错真的不奇怪。 (其实主要是太宰×神明小姐有点戳我xp(咳 渴望救赎又不敢相信救赎的信徒×经行此地又注定离开的神明什么的 第22章 中原中也没再来过,他们的日子也彻底平静下来。一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神社的草木就染上了秋色。红药带着银去看孩子们了。她倒是想过接孩子们过来,但孩子们住在时之政府那边能天天见到织田作之助,当然乐不思蜀。 那边虽然空间小,但条件不差,红药也就随他们去了,只是偶尔带着银去看看他们。今剑不能离开这个世界,自然是跟太宰治和阿婆看家,偏偏这几天阿婆请了假,神社里只有今剑和太宰治。 于是太宰治这天从神社后的某棵树上摔进小溪时,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通红明澈的孩子的眼眸。 啊……糟糕了。太宰治躺在淹不过他鬓角的水溪水里,任由断裂的绳套悠悠荡荡地漂走,无意识地想。 红药很宠这个身份未明的名为“今剑”的孩子,那种宠爱不是对他的关照和迁就,也不是对芥川银的关怀和引导,更不是对阿婆的尊重与客气。那是发自内心的亲近与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羁绊,就好像只有这个孩子才与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而他们都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这绝不是错觉,因为这个孩子,红药破天荒地发了火。那是中原中也离开后不久的事情,太宰治那天盯着鸟居,突发奇想地评论:“这个横梁看起来很适合上吊啊。” 话没说完就被红药拎着肩膀按在了墙上,这是个相当暧昧的姿势,但太宰治没有一点口花花的欲望。红药的眼神十分严肃,她压低了声音,语气不善:“今剑很敬重的前——老师就在他面前自杀而死,用的是他那把短刀。” 是这样吗?那个孩子看起来开朗活泼,不像经历过这种事的样子。太宰治无意识地瞪大了眼,听她用紧张到有些尖锐的声音继续说:“你的生活习惯我不管,但在今剑面前——不许再提自杀两个字!” -- 第41页 他乖乖点头,红药才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下来:“抱歉,有点失态。” 想了想,似乎觉得太过冷硬,她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不要拿这种话玩笑啊,就算知道嘴上说说死不了人,关心你的人也是会害怕的。” 那其中包括你吗?太宰治在心底问。真狡猾啊,她已经在为离开做铺垫了。 “主公大人,太宰殿?”今剑的声音打破他的神游,那个孩子端着切好的西瓜站在月亮下,眸光清澈,无忧无虑。 “太宰殿不上来吗?秋天了,很容易着凉的。”同样的声线唤回太宰治的神思,他把手搭在了今剑伸过来的手上,那是一只孩子的手,也是一只握刀的手,手心有薄茧,手指有力。 他张了张嘴,想说一句类似抱歉的话,出口却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今剑好像早有准备似的递来一条毛巾,太宰治一回头,看到他怀里还抱着一件衣服。 “我看到太宰殿摔到水里就去拿了,”今剑坐在石头上,向他解释,“是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没有进太宰殿的房间。” 他的神色并不意外,显然不是第一次目睹他的自杀现场。太宰治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对待成年人他还能侃侃而谈,但对待这个孩子——就算他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孩子,却也是十足孩子的模样与性格——他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或者根本就没法解释吧,这个孩子的眼睛澄透得像镜子,临镜自照才看得格外清晰,那根本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它的所谓“行为”,也许并不能用人类的范畴去理解。 当然,今剑也不需要他的任何解释。这是个很贴心的孩子,从不会让人感到为难。太宰治默默低下头去擦他的头发,今剑也就安静着待在一边,只是一双眼睛隔着毛巾,一眨不眨地打量他。 “真贴心啊,小今剑。”为了避免尴尬,他主动打破沉默。 “是!”今剑的心情好像没像红药预料的那样受到影响,反而快活地应声,“毕竟我可是主公大人的怀刀嘛!” 虽然主公大人的短刀很多,贴心能打的也不少,但他可是初锻刀!也是现在主公大人身边唯一一个! “‘怀刀’吗……” 这个名号让他失神了片刻。不过他的“怀刀”之名与今剑可没有可比性,任谁都看得出来,红药对今剑根本是百分百的信任和宠爱。 于是他说:“真好啊。” 今剑自然接过他用完拧干的毛巾铺在石头上,彬彬有礼地将衣服放在上面,显然不打算看着他换衣服。虽然如此,他却一时并没有离开,于是太宰治问:“还有什么事吗,今剑?” “主公大人……”今剑说了一半却停住了,他神色间显出几分纠结,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在今剑的眼里,红药与太宰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故事。 虽然这么说很失礼——最初今剑其实不太在乎太宰治的行为。这个人有自杀癖,他知道,但也仅此而已。因为是主公大人的朋友,所以选择礼貌地对待他;因为主公大人不想让自己看见他的自杀现场,所以及时避开——这就是今剑的逻辑。 真正注意到他是在红药冲太宰治发脾气的第二天,太宰治不在神社里,红药却在陪他玩时提起了他。 “主人希望我留在他身边吗?”今剑直接这么问。他作为二次显形的付丧神,显形中也借助了本世界的力量,不能独立于此世界而存在。这就意味着他能陪伴红药的只剩了红药临走前的短短一个月。 至于让红药放弃就职留下来陪他——今剑从未这么想过。不说只有审神者才能顺理成章地契约付丧神,他的主公大人是要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惣领,不可能为了一振刀剑停下脚步。 那么今剑之后怎样在现世生活就是个问题。虽然他完全可以独立,但毕竟外貌还是个小孩子,有个监护人总归更方便一些。红药在这个世界可托付的人不多,织田和银都是要去时之政府的,之前的两位侦探大约已经把她忘得差不多了——想来想去,可托付的人就只有身为神明不会遗忘红药的中原中也,和一直待在神社的太宰治。今剑大约猜得出来,红药是打算把自己托付给这个人的。 于是他直接回答:“我没有关系。” 红药却摇了摇头:“乱我会找信得过的人照顾,但今剑既然显形了,就要自己乐意才行。如果你不喜欢太宰治,我会在临走时托付给那位福泽谕吉先生——他是横滨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本身也是品格高尚的剑士。” 其实就算今剑自愿留在太宰治身边,为了以防万一,红药也打算以委托的名义去信江户川乱步。她本来也打算把太宰治推荐到武装侦探社去,当时江户川乱步跟银要织田作之助当社员,她却把人拐进了时之政府,多少有点理亏,现在赔他们一个社员也算弥补了。 但今剑还想不了这么多。他跟在红药身边,也是见过那位福泽殿的,的确是位少见的高洁之士。作为“托付”的人选,他绝对比太宰治靠谱何止千百倍。 主公大人一定有别的话想说,而这未出口的话,就藏在太宰治的身上。 就是从这天,今剑开始仔细观察太宰治——这个在他看来也很有些古怪的人。主公大人,想让他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什么呢? -- 第42页 今剑说了四个字就不再说下去,太宰治看过织田作之助哄小孩,这种时候只要耐心等着就好。果然,过了一会儿,他就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目光却飘忽到一边:“我见过一位我很尊敬的人自杀,主公大人总担心我,但是我可以理解他的追求,所以就算是很过分的事情,我也可以原谅。” “但还是很伤心吧。”太宰治说,“红药小姐也是担心这一点。” “是。但那时候他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在乎他的人有的不在乎了,有的死了。所以没有人为他伤心。”今剑说。 太宰治猜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今剑的腰间。少年已经解下了腰间的短刀,用力握在手中,像是要从中汲取勇气:“我不像主公大人那么聪明,不知道太宰殿在找些什么。但是……” 他仰着头,红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太宰治,声音很轻:“太宰殿死了,绷带先生也会很伤心的吧。” 太宰治怔住。回过神来时,今剑已经像他出现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脚边的青石上铺着毛巾,毛巾上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蓝色条纹和服,一切都像刚刚一样,不同的是和服上多了一柄短刀,有着华丽亮眼的刀装,系一条金色带暗纹的宽大绸带。 他蹲下身,拿起那柄短刀。毕竟是金属,入手颇为沉重,虽然对成年人来说不算什么,却很难想象一个小孩子拿着它长时间挥动。 也很难想象这样冷冰冰的金属会诞生那样温热柔软、比徘徊于世间的迷途幽灵更像人类的眼神。 绷带先生……啊。 他握住短刀,刀柄上皮革交错的痕迹印在掌心里,因为用力而存在感分明。不疼,却也不是太让人舒服的触感。太宰治好像确认了什么,叹息般地笑了起来:“绷带先生……啊。” 就算知道“器物放置百年所以有付丧神”不只是个传说,这个称呼还是有一股天真烂漫的孩子气。太宰治靠着青石坐下,不在乎把自己被水浸湿的衣服弄得更脏,接着,他将握着短刀的那只手横在眼前,手腕上湿漉漉的绷带很快把遮着眼睛的绷带也浸湿了,好像绷带真的会流泪一样。 像是它也会为这个荒僻山村所注定发生的一切流泪一样。 于是他向着天空微笑了:“那样你会开心吧。” “有那么明亮的新主人,再也不用费尽心思遮掩我的丑陋……”他聊天似的微笑着,“即使是绷带先生,也会开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剑,小天使 红药走后的四年基本就是今剑陪宰了,这么决定是因为之前跟朋友讨论本丸刀剑跟文野的相性,觉得药总和今剑是跟宰相性最差的两振,尤其是今剑。但再一想宰不是阿鲁及sama影响其实不大,今剑在意的是主人死在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他不是一点都经受不住“自杀”这两个字,相反,因为见证过,所以他应该更理解生命的重量。 而从其他角度来看,经历重要之人的死亡、怀疑自身的存在、孩子一样的神明和神明一样的孩子……这两人搞不好还能相处得挺愉快(尤其是和武侦宰 第23章 “不在?”面对村民的摇头,红药怔了一下。 她与银从时之政府回来,心血来潮去探望请了病假的阿婆,谁知道村子里的人说阿婆从没回来过。 村子在山脚下,与神社想去不过一个小时的山路,从神社还能望到村子里的屋顶。就这么点路,出个什么事都能第一时间发现,怎么这么大个人就没了呢?阿婆无亲无故连话都不能说,红药直觉不好,二话不说拉了银往回走:“先回神社!” 两人一路走一路检查,路两旁的树林中的确没有半分有人经过的痕迹。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夏秋之交正是多雨的季节,有什么线索这会儿也被冲得一干二净了。 今剑察觉到主人的接近,才迎到鸟居边,就发现两人神色凝重,忙问:“主公大人,阿银,怎么了?” “阿婆可能出了点事。”红药沉思片刻,还是决定,“今剑,去把阿婆的屋子打开。” 虽然房子在村子里,但神社中阿婆也有自己的房间——天天让一个老人家上山下山,就算她自己撑得住,红药的良心也过不去。今剑去找红药放在屋子里的钥匙,太宰治听到声响,就晃晃悠悠地从自己房间出来了:“红药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这么一个好用的大脑不用白不用,红药把事情的始末跟他讲了一遍,问:“你判断阿婆可能去哪里?” 太宰治无辜地“唔”了一声:“镇子上?” “镇子?” “她一个老人家也走不了多远,很大可能就是心血来潮去了镇子上嘛。”太宰治无辜地摊开手,“小姐关心则乱啦,说不定阿婆是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过几天就回来了呢?” 红药:…… 前边听着还有点道理,后面越说越离谱了。还说走就走的旅行,先不说阿婆的年纪,要旅行她至少得会买车票啊?阿婆是文盲,不会说不会看不会写,她怎么旅行? 今剑已经打开了门,红药也懒得听他胡扯,挥挥手:“算了,你——” “或者去神社后面看看?”太宰治话锋一转。 红药往房间里走的脚步一顿:“后面?”后面就是森林,除了树还是树,有什么好看的? -- 第43页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红药看向阿婆的房间。房间里整整齐齐,虽然是有人住过的痕迹,但以红药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少了什么。 值钱的、小件却必须的、零零碎碎的衣物……这哪里是什么“病假”,根本就是不告而别。 “今剑,闭门谢客;小银和太宰君,你们两个待在神社里,我去后山看看。” 不告而别就一定会想办法不让她发现,阿婆去不了远的地方,走正常下山的路一路都有人烟,瞒不过任何人,她只能想到从后山绕行。但红药又没赶她,有什么原因能让她不惜用这种方法,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和工作了一辈子的神社远走他乡? 也许是处理非日常事件所形成的惯性,红药的第一反应就是她被威胁了。不论威胁她的是谁,一味的躲藏都不可能让对方善罢甘休,在这种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离开熟悉的环境,反而是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太宰治显然也想到了,说不定比她想得更远:“我也去。” 红药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 后山的路不太好走。这边本来也没什么人来,之前有闹鬼的传说,村民们砍柴打猎都不往这边走;现在用柴的人少了,肯走这边的也不多。好在红药习惯在历史中穿梭,更难走的路也不是没走过,而太宰治虽然平常表现得娇气又难搞,这种时候居然也跟得上她的速度。 森林环境,加上几场秋雨,找人其实相当困难。不过阿婆根本不懂反侦察,红药与太宰治干这活也干得很熟,各有一套寻人的方法。灵力以红药为中心,在自然环境下迅速蔓延着,寻找人类的踪迹,很快,红药就面色难看地转了个方向:“这边。” 太宰治大概猜出了什么,默不作声地跟上。两人没走多久,就闻到了前方隐隐的腐臭。再走两步,腐臭的来源也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山中气温虽不算高,到底还没到深秋,再加上野兽的撕咬,能看出来原貌的地方实在不多,但熟悉的衣物颜色也足够辨认身份。也许是熟悉死亡,也许是对眼前的场景有了充分的预估,也许她跟阿婆的感情也并没有那么深……此刻红药的心情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愤怒,她只是觉得山风的温度沁到心底,还没来得及升起的对生死无常的茫然被这一点凉意驱散,留下的只是为数不多的悲哀和一点礼貌性的缅怀。 太宰治在她身后停下来。花白的头发散在泥泞里,尸体被食腐动物围着,看不清形状,硬要说的话是黑色,带着一点微红的肉。 太宰治熟悉这样的颜色,就如同他熟悉尸体。他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将视线转到静静打着旋落下的枯叶上,又转到眼前的女孩子上。他看得出她的脊背挺得笔直,连带全身的肌肉都呈现出一种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的僵硬,甚至连那永远微微翩飞的衣角也沉沉地垂下去。他看到她沉静的、紧绷的唇角,和紧紧压在刀柄雕花上的手指。 一片枯叶落在地上了。 太宰治看着红药大步走过去,也提步跟了上去。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对死亡有所触动了,像这样的、早就知道的结局,不会让他支取所剩无几的情感。 他也的确是这样的。只是迈开步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察觉到有什么从身上脱离下来——不,或许该说,他被从什么东西上剥离了下来。一个太宰治就此停留在了看到阿婆尸体的那一刹那,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地旁观他跟随红药的脚步,另一个他则超脱了这条小小的山路,在格外高而广袤的地方俯瞰他检查尸体的动作,冷眼旁观他推断阿婆的死亡时间,然后挂上滑稽的忧郁表情,向少女道一声不伦不类的“节哀”。 然而太宰治对上的,却是红药出离平静的双眸。那双眼睛并不像她每次从自杀现场带走他时那样锐利到洞彻人心,这一次,剔透的黑中饱含着另一种更深沉、更具重量的情感,那样的情感也沉甸甸地坠着他,他浮空的那一半灵魂仿佛就此坠入不见底的深海,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浮起来,嵌入躯壳,再次感受到四肢百骸的重量。 “我没关系,”她轻声说,“倒是你,太宰君。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也没关系哟。”他证明般扬起了虚浮的笑容,“我只是担心小姐嘛,毕竟小姐跟阿婆的关系那么好,没救下阿婆,一定很自责吧。” ……他在说什么?太宰治恍惚地想。简直糟透了。他应该安慰红药,应该用他最擅长的、花团锦簇的话让她放松精神,然后…… 然后什么呢?太宰治微怔。他在向红药索取什么? 饶是太宰治,面对自身的情感也常有看不清形状的时候。还没等他从一团乱麻中找到那根引起这一切的线头,红药已经走上前去,驱赶了围绕着阿婆尸体的苍蝇。 “太宰君太看得起我了,我不是会救人的人。”她说,退开一步,声音里已经完全没有悲哀的余波了,“有形之物终将逝去,这个道理,我姑且还是明白的。” “是这样啊。”太宰治轻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像是对他话中的共鸣有些意外,红药抬眸看来。对上她的眼睛,太宰治忽然有一种把一切都摊开在她面前的倾诉欲。 “我有一个朋友。”最终他只是说,“然后他死了。” 红药一愣。半是为他的坦诚,半是为这似曾相识的口气。 -- 第44页 原来她在对织田作之助说起江雪时,是这样脆弱的表情啊。怪不得织田作之助会说“不能不管”的话。红药抬起手,有些想遮住那只过于悲伤的眼睛。但最终她只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在他肩上按了一下:“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吧。” “嗯。”他的声音还是轻飘飘的,风一吹就碎掉了,“是我唯一的朋友。” 两人谁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还是太宰治主动上前,蹲下身翻检着阿婆的尸体:“是离开神社那天死的,死因是……刀伤。” 他指着尸体上其实已经看不清形状的伤口,比划出大致的形状:“正面,一刀贯胸。” 红药不擅长验伤,看了一眼就决定听信太宰治的说法:“是武士刀的刀法。”这个长度和深度,也只有打刀太刀一类能切出来,普通刀具是不太好办的。 “小姐有头绪吗?” 红药缓缓呼出一口气,诚实地摇摇头。镇上没有道馆之类的地方,除了她,也没什么佩刀的人。 而且:“我不觉得阿婆有什么可被追杀的地方。” 放眼神社,别说她和太宰治了,就是芥川银都比履历透明一辈子没出过小镇的阿婆遭追杀的可能性大。红药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在周围走了几圈,不意外地找到了散落的包裹。从包裹上的痕迹看,应当是自然散落的,没什么被翻检的痕迹。 那对方的目的就不是阿婆可能掌握的什么要命的东西,而是她这个人……或许是她知道了什么?但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让她放弃向自己求助?红药沉思着,忽然在包裹里发现了一个不寻常的小玩意。 她蹲下身,拨开已经发霉的床单,从里面捏出一个黑色塑料壳的小方块。 “红药小姐?”太宰治跟了过来。 红药把自己找到的东西拿给太宰治:“这东西,你比我熟吧?” 太宰治看着被放在手心的窃听器,沉默了一下。 “你觉得会是谁放的?”她问。 太宰治顿了一下,把问题踢了回来:“我吗?红药小姐觉得什么人会用这种手段监听阿婆呢?” 红药神色微妙:“要我提醒你吗,太宰君?这种东西不是Mafia最常用的手段吗?” 你好意思问我?认真算起来整座镇上你嫌疑最大。 太宰治还没说什么,红药就转换了态度,正经起来:“不可能是在神社放的,死物就算了,有外来者进来,我一定能感应得到。” 那就是阿婆上次回家?可这样一来范围就太大了。红药在心底认真细数着嫌疑人,不说村民,就村子里那个治安条件,是个人就能进去放窃听器。 太宰治神色微妙地看了一眼红药。 “是这样呢。”他轻轻附和。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让我首先排除太宰治。 我:欲言又止.jpg 第24章 讨论无疾而终,银报了警,警方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说法。倒是太宰治提出一个可能性,让红药还挺在意的。 “如果阿婆受到威胁,第一反应肯定是来向红药小姐求助吧?毕竟她可是亲眼看着红药小姐‘斩妖除魔’呢。” “你是说,她认为这个威胁的力量胜过我?”红药闻弦歌而知雅意,她认真沉思了一会儿,“我记得港口黑手党还真有这么个人,当初跟芥川龙之介一起来追杀我……”认真打能不能赢另说,反正当时她是“重伤”在她手里了。 “不,红叶大姐是负责暗杀和情报的干部,一般不会离开横滨。”太宰治也没想到红药一下想到那里去,神色也微妙起来,“剑道高手有很多,不能这么算吧?” 也是。红药也不遮遮掩掩,坦诚道:“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这里的势力不清楚。”她就能想到福泽谕吉和尾崎红叶,不过俩人都在横滨,跑不到北海道来。 “小姐还真是坦诚啊。” 这话,以红药的判断,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她奇怪地看了太宰治一眼,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他了:“你——” 话没说完,她就想起来了:这好像还是两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讨论“异世界”的话题。倒也不是故意不说,主要是他猜到的太早,等红药意识到时,两人已经相处成十分自然的关系了。她不会开口去问他的从前,他也不会好奇她的过去。 这种情况下,特地说明反而怪怪的。不过红药信奉与不同人有不同的相处方式,对太宰治,就得把心里想的反复、认真宣之于口才行。 “抱歉,”她迅速改口,“是我疏忽了,以前都没告诉你。” 这回反倒轮到太宰治语塞,不过红药也没有让他语塞很久,迅速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你心里有没有嫌疑人?” 太宰治答非所问:“阿婆到底去后山做什么,红药小姐心里有答案吧。” 他问:“即使这样,你也要追查下去吗?” 红药沉默了一下。 阿婆离开的原因她自然猜得到,无非是有什么威胁到了神社。而她不向她说明却选做孤身离开,甚至连提醒都没有一句,显然是求生欲占据了绝对上风,让她把神社里剩下的人当做挡箭牌。 却没想到凶手自始至终盯上的都只有一个她。 红药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宰治解释,她其实并不觉得阿婆的行为有什么不对。人的自私她见过好多次了,从前维护历史时,古代的某些行为比阿婆更加愚昧,她甚至见过活祀——用的是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 -- 第45页 当然,作为历史的守护者,她理所当然地没有伸出援手,甚至还拦下了试图打断祭祀的溯行军——在这之前,她也跟那个作为祭品的女孩成为过不错的朋友。 这种事情即使反复多次也不会麻木,只会在自己遭遇类似的事情后才能得到一点可笑的慰藉——类似于“遭到反噬就能减轻一点罪过”之类的自我安慰。这种无意义的自罪在她看来是相当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所以红药也没打算解释:“她是我的雇员。” 然而太宰治却会意了:“小姐觉得这是报应吗?” 红药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他。 太宰治的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他好像已经猜出了答案,因此并不期待她的回答。红药摇摇头,对上他略带惊讶地看过来的视线:“我不信报应故事,要报复的话,也不会是阿婆报复我。” 她只是单纯地司空见惯,所以没那么多感慨而已。想查清阿婆的死因也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这么说也是很利己的行为。 于是她用几乎万能的句式回答:“想做就做了。” 太宰治微微笑了笑。 这的确是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因其单纯到鲁直的逻辑而格外炫目。本能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他推测着如果他遇到这种情况,会想做些什么:然后他想起来这也用不着推测,他本来就已经做出了选择——甚至还要先少女一步。 那是与她完全相反的选择,如果告诉她,她一定会很生气的……或许就此绝交也说不定。越是她这样温柔到几乎包容万物的人,越是连一粒沙子都容不下。这样想着,他忽然半真半假地问:“如果我说我早就猜到了呢?阿婆的死兆,在我看来就像太阳一样晃眼呢。” 红药脸上浮现的是毫不遮掩的惊讶——她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他。明明一开始都对他动杀心了,现在却能这么彻底地交付信任吗? 太宰治忽然有种久违地、想要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他也不是真的什么都算得到,这件事的不确定性太多——从十几年前的大战到被破坏的Mimic事件,再到森先生与异能特务科未竟的博弈……牵涉的面太多太广,再加上她到现在为止他也未得窥全貌的神秘背景,即使太宰治也难以预料这场早露端倪的博弈中谁会得偿所愿。 森先生应当是不知道她在这里的,蛞蝓也不会多说。但万一——织田作之助的事件重演,他还要再迟一步吗? 可一旦对上她的眼睛,鼓起的勇气就潮水般退去了。把她完全蒙在鼓里她也许会生气,但如果告诉她……如果告诉她,她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一切地发生。说什么“在见死不救的那一边”——连他这样的人,她都能以近乎愚妄的勇气妄图拯救,这世界上恐怕只有她没资格说这话。 于是他笑吟吟地接上了一开始的话题:“想要线索,小姐不如下山看看吧?说不定会找到出乎意料的帮手呢。” 红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语气,这个表情,按照她对太宰治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了解吧,她下山等着她的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帮手,是惊吓。 太宰治好像看出了她的想法,眯着眼睛笑起来:“惊吓也是人生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嘛。” 红药:……这话听起来好比那句万能的“来都来了”。 “行。”她嘀咕一句,“冲你这句话,我下去一趟。” 太宰治自然地起身送她,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鸟居下,他忽然开口:“红药小姐。” 红药回头看他。 他收敛了平时的浮夸笑意,那张被绷带遮住一半的脸上满是认真:“对你说这句话的,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鹤丸吗?红药不太愿意在别人面前提起从前的刀剑,没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会有些不舒服,像是把自己最隐秘的地方摊开晾晒一样,每次都能看见永不痊愈的疤。 但太宰治问的很认真,她自然也会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少女侧头思索了片刻,说:“是个和你很像的人。” 这个答案并不能满足太宰治,他猜得出红药最开始对他的关注就是因为这个,他在意的是相似点。红药当然也知道,所以她仔仔细细地思索着,试图尽力简要地概括鹤丸国永的个人特征。 “喜欢恶作剧、轻浮、玩世不恭,但每一天都生活的很认真;会因为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而感到寂寞,但同样会在意每一个伙伴;经历过漫长而无边际的黑暗……”红药怀念地笑笑,无落点的目光极尽温柔,“所以会努力为所有人驱散阴霾,说‘你的前途,我将照得雪白明亮’——这样为老不尊的家伙吧。” 太宰治开口时,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卡了一下。他不得不闭上了嘴,顿了两秒才重新张开,极尽夸张地“啊”了一声,好像被打击到了似的不满又颓丧:“我在红药小姐心中,原来是个老人家啊——” 红药似乎笑了,只是声音太轻,掩盖在太宰治长长的感叹词下,听不分明。她没说话,抬起手向后挥了挥,踩上了下山的石阶。 神社的山临海,才走到山下,红药就看到了一个黑色的、有些熟悉的身影气势汹汹地从码头那边走来。 红药:“……中也君?” 中原中也脚步一顿,看向红药的神情不怎么好:“啊,是你啊。” ……不用问,这就是太宰说的那个“帮手”了。真是个了不得的惊吓,他不是回横滨了吗?干部这么闲的天天在外面乱跑? -- 第46页 心里转了几个问号,红药挑最急迫的一个问出来:“这个方向……中也君是要上山吗?” 中原中也神情难辨地看了她一眼:“嗯,我正要去找你。” 他不停顿地问:“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神社。”红药回答。结合他的态度,红药隐隐猜出发生了什么:“你的手下,也有人死于刀伤吗?” “……也?” “神社一位雇员三天前被发现死在后山,报警了,现在还没什么头绪。”红药也不瞒他,单刀直入地提出要求,“我能去看看吗?” 如果是她杀的,她不会不承认。虽然只见过两面,但中原中也对她就是有这样莫名的信任。他想了想,直接转身向码头走去:“跟上。” 第25章 案发地在码头边的几座小屋,红药每次来海边都能看到这几座屋子,现在才知道是港口Mafia的仓库。她一时也不得不感叹自己的运气,明明是躲港口Mafia到这里,却偏偏跑到了对方的地盘上——更绝的是,阴差阳错到如今即将离开,她反倒跟港口Mafia的干部和前干部成了朋友。 缘分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她想着,把精力转移到眼前的命案上来。简单来说,六个死者是昨晚仓库的当值人员,一批货刚进库,明早才能离港,这六个人就是特地留在这里看守的,第二天来交班运货的人却只发现了尸体。六个人全部都是一刀毙命,对方进出在监控死角,监控里一片安详。 红药识趣地没问能让港口Mafia干部亲自接应的货到底是什么,只是问了一句:“查出丢了什么了吗?” 这会儿他们已经清点完了货物,中原中也摇摇头:“仓库门开着,但什么也没丢。” “那难不成多了什么?” 中原中也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那当然也没有。”难不成对方还特地杀人送货吗? 红药点了点头。更深的东西她就不适合问了,毕竟是非法生意,运的也未必是什么合法的货。她知道中原中也让她来是做什么,走到那六个已经躺在殓尸袋里的黑西装前转了一圈。 全部是当胸一刀,角度几乎分毫不差。六人都没有打斗的痕迹,是一照面就被杀的。 这几乎不可能,杀六个经过训练的配枪大汉和杀一个老婆婆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难度,至少前者在她用灵力作弊的情况下,都不敢说杀得如此干净利落。她把自己的结论说了一遍,总结:“这应该是个很老辣的剑士,至少我敢保证,三个月内没有这样的人光明正大地出现。” 中原中也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他们本来该随着今天中午的船回横滨的……” 红药能理解他的愤怒,带出来的兄弟死在外面,活着的人往往要遭受加倍的心灵折磨。她无言地拍拍中原中也的肩膀,迟疑一下:“我问个有点过界的问题。” 中原中也敏锐得出乎意料:“你发现了什么?” 红药做个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批货来自美洲、欧洲还是俄罗斯?” 中原中也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那就是俄罗斯了。”红药定论,经济掌握政治命脉影响历史走向,时之政府专门给审神者们上过经贸类的课程,“别看我是神职人员,这种事情还是明白的。这个体积的走私品无过于奢侈品、军火和药品,我在横滨时听说港口Mafia不做粉末生意,其它药品不至于出动你这个干部。奢侈品欧美比较多,但还不至于让人与港口Mafia这么明目张胆地结仇。而战后向日本出售军火的国家不多,欧美那边碍于政府,军火贩子也未必敢私售,相比而言便宜又好用的就是俄罗斯。走北海道的话,也的确是俄罗斯或加州的可能性大。” 中原中也:……全中。 “那这跟——”他扭头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做走私,你还不明白么?”红药转头看向摞得整整齐齐准备装船的货箱,“多了东西一定会有端倪,但少了东西却未必有人知道。” 就是这批货,不也在海关部门的名单之外吗? 中原中也只是没往那处想,红药一提,瞬间想明白了始末。 “开箱!”他对身边的人命令。 其实箱子上都有封条,上了锁,有人打开一定可以看出来。只是人都有侥幸心理——万一那个借港口Mafia的线路夹带私货的人有东西忘记收了呢?万一还有什么别的蛛丝马迹呢? 港口Mafia的人在开箱,中原中也在监督,红药不方便掺和,兀自皱着眉头想事情。她仍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对劲,比如对方要军火做什么?这批货的量本来就不算大,能夹带的就更少了。如果不是夹带军火,那么又有什么是军火贩子可以搞到的、量少而价值高的东西?钻石?跟奢侈品一个道理,贵归贵,不至于杀人。药品?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有渗透港口Mafia航道的本事也不至于这么粗暴地提货。 ……所以不会是毒品吧? 红药在这边天马行空,那边却一声惊叫:“中原大人,这里少了东西!” 红药向那边看去,一群人围在一起,她连站在最中央的中原中也的帽子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中原中也分开人流走出来了,神色不仅没有云开雾散,反而愈发迷惑。 “丢了一支枪,几颗子弹。”他一脸茫然,“封条被重新贴过,锁没有被破坏……但他偷这个干嘛?”一支枪也干不成啥事啊,有这个本事,直接在黑市买不好吗? -- 第47页 红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所有的货,都是昨天来的吗?” 中原中也摇摇头:“昨天是最后一批,因为水路不通耽搁了一个月。一个月前就陆陆续续有货来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验证了一下太宰治当初那支枪的来历而已。红药沉默一下,抛出另一件事来转移话题:“我在阿婆的行李中发现了一个监听器,推测她已经被监听一段时间了,杀她不是临时起意。她没什么人际关系,在神社干了一辈子,你这几个手下里,有跟神社有关系的吗?” 中原中也想都不想地摇头:“他们都是横滨人,这条线从前也不是我负责,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走这条航路。” “那不如问问以前的负责人。”红药随口提议,“我是三个月前来到神社的,阿婆如果被凶手盯上,只可能是因为三个月之前的事。” 中原中也神情更加古怪,而且是与之前不同类型的古怪。硬要说的话,类似于憋屈加愤怒:“那家伙死了!” 红药默然。她可能知道从前的负责人是谁了。 万万没想到连着两个话题都牵扯上太宰治,红药一边暗自给他记了一笔,一边努力想第三个话题,然而中原中也却已经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将信将疑地说了声“慢着”,问:“你说从那个……老婆婆的行李里面,发现了监听器?” 红药疑惑地“嗯”了声:“怎么了?” “那个家伙的确喜欢往人身上放监听,也能开得了这个锁……”中原中也咬牙切齿,说到半截才反应过来,“这是港口Mafia内部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红药:…… 她倒是不想管,可她怕中原中也把太宰治挫骨扬灰。 红药正想着用什么借口说服中原中也,让他把注意力从太宰治身上转移开,谁知忽然有个瘦高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走进了两人的视线。这人又换上了黑西装,红药迟疑了一下才认出他是谁,眼角一跳,还没张口,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嘲讽拉满的“呀——” 红药:……算了,埋了吧。 埋是不可能埋的,千钧一发红药拦住了中原中也砸向太宰治的拳头:“先听听他怎么解释!” “啧。”中原中也收回拳头,却不像消气的样子,“你不知道他的性格,这家伙不可能解释的。” 红药瞥了太宰治一眼,见他笑微微的,的确没一点为自己争辩的意思。她也不太意外,太宰治就是这样的性格。但就算他不主动解释,却也不会骗人,因为既然他已经主动现身,就说明他计划中的事情已经发生,骗人也没有意义了。于是红药就主动问道:“你把我们两个引到这里,总该有个原因吧?” “不愧是小姐呢。”太宰治看了看红药,又看看明明在气头上却强忍着没动手的中原中也,感叹了句红药未明所以的话。接着,他话锋一转,懒洋洋地拖长声音:“我走了三个月,中也也还是蠢得不出我所料啊。怎么样,终于发现自己的智商像身高一样再也不长了么?” 红药都没来得及对这句嘲讽做出反应,中原中也已经冲上去了。她愣了一下,收回了阻拦的手。 中原中也真正生气的应该不是太宰治的嘲讽。她想。 他是在为那六个死掉的黑手党愤怒,而这一点她没有立场拦他。 毕竟与港口Mafia的交集都不是什么好事,红药对中原中也的愤怒其实没什么共情。不过中原中也再生气也很有数,看他拳头的落点就知道,他至少现在这种时候,不可能把太宰治给打死。 打不死她就能治,问题也不是很大。红药虽然没法去同情几个黑手党,但太宰治这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心态是真的令人火大。别的不说,只要想想他有朝一日会算计到自己的刀剑们头上,她就由衷庆幸政府里都是靠谱的人。 ……这么一想中也君真是个好人,看样子两人间发生类似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太宰治却仍然活蹦乱跳还敢捋虎须——要知道就算是从前的荒霸吐,性格跟中原中也差不多,但也会毫不犹豫地降罚背叛他的信徒。 这大约就是神明“荒霸吐”与人类“中原中也”的区别吧。虽然她更佩服后者的气量,但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在她就职最初担当了几乎半师身份的友人已经彻彻底底消失了。 一个神明的死亡,居然比人类更安静。 那两人一个打一个躲地越打越远,吵闹声也渐渐远去了。黑西装们正井然有序地将货品重新封箱,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只剩下红药静静地站在原地,忽然察觉到背后风声一变。 “当!”太刀与从背后袭来的打刀刀锋相接,红药用力挑开背后的刀锋,趁机转过身,看到了一个体格健壮的青年人。 对方二十来岁不足三十的样子,一身武士打扮,气质却与她曾在横滨遇到的那位福泽阁下大不相同。他身上有一股更加狂暴的力量,那双眼睛死死盯着红药,里面透露出的孤注一掷的疯狂让见过无数溯行军和历史修正主义者的红药都忍不住心悸。 “你是谁?”她问。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举刀又一次重重劈来。 弄不清他是谁,红药哪里肯跟他贸然交手,后跳一步把人往黑西装们那边引。然而对方并不上当,非但如此,还调转刀锋拦了红药的退路,红药几次试探突围不成,就知道这家伙是铁了心要跟她打一架。 -- 第48页 ……所以这到底是谁啊! 看这刀法和力道,应当是杀了阿婆和港口黑手党五个人的那个剑士没错了。论起打架,红药并不怵谁,见对方不肯放人,她当下刀法一变,直扑他面门而去。 两人且打且游走,一会儿就没了影子。中原中也拎着被暴打一通的太宰治回来时,就只看到了空空如也的一片沙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原创事件,主要让无赖派在红药离开前再聚首一下,毕竟织田作也不能老死着(你 第26章 中原中也左看右看:“人呢?” “刚刚有个带刀的武士来……”黑西装们倒是旁观了一切,但没有干部的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开火,只能比比划划地说了那么一通,最终担忧道,“那个人看起来很强,又是突然袭击,那位小姐……” 太宰治意味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你没见过她出手吗?” 黑西装半是敬畏半是茫然地摇摇头。 中原中也没细听,用力晃了晃太宰治的领子:“喂!你知道那个家伙是谁,对吧?” 太宰治哼笑一声:“那可是个麻烦的对手哦,异能力未知,中也确定要追过去吗?” “不管我确不确定,你早晚都会让我跟他对上的吧?”中原中也重重地一脚踢过去,“杀了我的部下,我才不可能放过他!快说!” 太宰治身手矫健地躲开,摊了摊手:“那就没办法啦,虽然答案只有一个,但我想小蛞蝓的脑袋也想不到——神社,他们应该往那里去了吧。” 那个人的实力太宰治在这段时间已经有了充分的了解,那绝对是不输给中也的体术。再加上未知的异能力,红药想对付他,最可能的路线就是把他引到神社里,利用神社中那神奇的法阵来困住他。 “你这次最好是实话!”中原中也用力地瞪了他一眼,向神社冲去。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在未及重新封装的箱子里捞了一把子弹,又把手伸向刚刚被问话的人。那人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的配枪递上去,太宰治拎在手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事情不对劲,他想。这个人他认得,或者说,从前就是他的手下。那次芥川出任务对上纪德,他是唯一的活口,与芥川一同汇报了红药与纪德的那场战斗。 而现在,他只会生疏地称呼“那位小姐”,还在为一个比芥川战斗力都高的“异能者”担忧…… 他走向神社的脚步一顿,转而向小镇的方向走去。 太宰治推测的没错,红药最开始也的确打算把人引到神社去。但两人才从海边打到山脚,变故陡生。 一开始只是突然窜到路中间的一条毒蛇,红药一刀斩了,毒蛇就开始发出腐臭的气息。接着对方的脸色就变了,红药直觉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跳开一步继续朝那个中年人发动攻击,然而这次攻守异势,想尽办法要离开的变成了他。 红药本来不打算跟他打,但既然交上了手,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让他跑了。然而那家伙铁了心的要走,红药又忌惮他背后是不是有别人,不敢硬拼,只能暂且休战。 那人停了手,倒也没急着走,反而停下脚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说这话前,先自报家门比较礼貌吧?”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了不起的武士,如果在以前,我一定会招揽你的。” 他说着,跳下草丛,飞速消失在了树林里,只剩下应答红药“自报家门”那句话的答案,伴着一个什么东西的落地隐隐传来:“我是无名无姓的人,你可以叫我平冈公威。” 平冈公威,平冈……红药想起了什么,猛地“啊”了一声。 这个名字,她还真听过! 如果她从前所在世界中的“文豪”,的确可以与她认识的这些顶着文豪笔名的人画等号的话,那么“平冈公威”她也许知道是谁——不仅是她,十之八九听说过日本近代文学的人都不会陌生。 平冈公威,笔名三岛由纪夫,是日本近代有名的小说家、剧作家和电影人,代表作《天人五衰》等……总之是个名声上不逊色于太宰治的人。 以太宰治的难搞程度来看……红药忍不住“啧”了声。 背后的石阶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红药听出了来人,赶紧回过身阻止:“别过来!” 中原中也一只脚停在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想了想还是缩了回去:“怎么回事?” “他跑了。”红药简单解释,不过让中原中也停下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她伸出刀尖,指了指中原中也脚下。 “这是什么玩意儿!”他嫌弃地后退一步。 红药看着那滩黑肉与黑水的混合物:“一分钟前它还是条蛇。” 中原中也:…… 他脸色愈发难看:“这是怎么回事?” “……死了就这样了?”红药心里也发懵,问他,“你有多余的手套吗?” 中原中也还真有。他一边递过来一双新手套,一边蹲下身:“你就别碰了,我——” “你也别碰!”眼看他就要上手,红药赶紧阻止,“那人逃跑的时候好像掉了什么,我打算找找。” “呿,早说。”中原中也说着,浑身亮起红光,轻松飞过了被黑水污染的几级阶梯,往下走了几步。接着他蹲下身去,过了一会儿,浮着一片亮晶晶的铁牌过来:“是这个?” -- 第49页 红药一瞥,一眼看到了勋章中央的十六瓣菊。 ……行吧,她差不多知道这个“平冈公威”什么立场了。 中原中也也不是不认识这个,他皱起眉头反复打量,迟疑:“这是……勋章?” “准确地说是军功章,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战时的。”红药指指铁牌的边缘,连接绶带的地方已经锈蚀了,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掉下来,“按照那个人的年纪算,他也确实有可能参加过大战。” 大战末十几岁的孩子都往战场上填,看他的年纪和身手,不难想象他的经历。会把当时的军功章随身携带,这人脑子指不定还留在哪个该入土的年头,红药最烦跟这种人打交道,面带寒霜地嗤了一声:“那种蛇八成也是他搞出来的,他看到那条蛇之后扭头就跑。” “我叫人带工具来处理一下。”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还未知,最好带走烧掉,他说着就要打电话,拨号前随口嘀咕了一句,“这臭味是不是太大了?” 的确,从刚刚开始,现场就弥漫开了一阵尸体腐烂的臭气。红药往下走了几阶,刚想说点什么,就猛然觉察到了不对,她再细思,当即一跺脚:“坏了!” 中原中也看向她,她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打电话:“这附近有个村子!我去看看!” 说着,她全身也亮起了一层朦胧的金光。中原中也想到她的能力那惊人的防御力,也没阻止,只是说了句“小心”,就打电话叫留在海滩上的部下全副武装来收拾残局。 红药急着去村子里确认情况,只是草草挥了挥手,就急匆匆踏上了另一条路。村子与参道的距离不算远,她越接近村子,那股恶臭气就越浓烈。到后来她撕开袖口围在脸上当口罩,一鼓作气地屏息冲到村口,远远地就看到村头站着个人。 居然还有活口?红药来不及多想,冲到那人面前,先抓住他的胳膊给他上了一套灵力结界。 这种临时结界只能起到简单的隔离效果,但对付现在这种情况也够用了。眼见金光从自己身上蔓延到对方身上,红药才松了口气,抬头去看这人的脸。 ……这不是太宰治吗? “你——咳咳!”这里味道太冲,红药一开口差点被熏晕,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忍下来的。她干脆不再说话,拉着太宰治先离开这处地方。 两人还没走到参道,就看到了步履匆匆赶来的中原中也。红药远远地冲他比了个“止步”的手势:“村子不用去了,你的人也别上来。” 中原中也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发生了什么?” “村子已经……” 这种话不用说完,中原中也也不是全无猜测,重点在红药之后的话上:“你也一样,现在回码头,抓紧离开。” “……喂!”中原中也想发火,但见红药神情严肃,甚至称得上凝重,只好语气不善地问,“原因?” “不论是什么东西,达到这种效果都不可能是自然产物。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相关实验室的实验品泄露。”红药顿了一下,“私人实验室的可能性不大,这种作用……应该是战时的秘密实验。” 话说到这个份上,中原中也也明白了前因后果。看那个“平冈公威”掉落的军功章,这个实验室应当归属于当年的军部。军部裁撤后,现在的军警无法负担战时那样规模的秘密实验,只能减员,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这类秘密实验室搞出试验品泄露的事件也不是不可能——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军警内部的事情,也是他们自己的丑闻。且不说内部拿着这个把柄如何相互敲诈倾轧,港口Mafia作为一个非政府势力,那是绝对不能掺和进去的。 特别是不能让军警拿到证据,证明港口Mafia控制的航道曾为实验室走私原材料。不然即便大本营在租界,军警也不是没办法拔掉掌握他们把柄的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那你呢?”他问。他是港口Mafia的干部,动他就等于跟港口Mafia开战,军警还会有顾虑;但红药孤零零一个“神职人员”,就算让她死在这里都没人会追究。 红药笑笑,不甚在意:“他们也要先找到我。” ……也是。即使红药不说,曾与她交流过什么是“荒霸吐”、见识了那样神奇力量的中原中也,也差不多能猜到她不属于此世的身份。不过经此一回,大概她真的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下去了,中原中也有些怅然又有些释然地抬了抬帽檐,作别这个刚认识,却意外投契的朋友:“一路顺风……有什么事情,去港口Mafia找我。” 红药笑着“嗯”了一声:“还真有这么一件事。” 中原中也停住脚步,疑惑地看过来。 “家里的孩子不能跟我一起走,”她说,“过一段时间他也许会去找你,能帮我照顾一下吗?” 中原中也笑起来,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被信任的愉悦:“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多谢。”红药微笑着与他挥手作别,青年豪爽地挥了挥手,转身向来处走去,他黑色大衣的衣摆在空中划过一道潇洒的轨迹,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参天林木之后。 真好啊。红药想。她也微笑起来,带着太宰治向参道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觉得不会有人误会但我还是解释一下!宰的确跟三岛有联系但屠村不是他干的,我不觉得宰会做这种事也接受不了这种事。他算到有人会死但觉得自己能救下来,没想到那玩意见效那么快那么狠(就算是个黑泥我觉得这也超乎他接受限度了,倒是红药在历史中见过类似的事,接受能力会高一点,现在只是震怒但还能冷静思考 -- 第50页 —————————————————— 找中也照顾的孩子是乱,毕竟…… 橙发蓝眼,戴黑帽子,性格很好,相当能打而且爆发技帽子会丢的小个子少年——有哪个婶婶会觉得这是在说中也呢? 第27章 这种纯灵力堆防御的临时结界很不稳定,为了避免结界失效,红药一直抓着太宰治的胳膊。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山腰,那股臭味才因为风向和距离的原因散掉了些。她拽下了充作面罩的衣服:“太宰君,我现在去联系警方,你回神社通知——太宰君?” 太宰治闻声稍稍低下头,看到两人身体相交的部分——准确地说,看向红药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她应当是匆忙间从衣服上撕下过一块,现在羽织的袖子短了一截,能看到里面秋香色的和服衣袖。两层袖口随着她手臂的倾角滑下,露出一段线条利落得没有半分赘肉的小臂。 三重色彩对比鲜明,就在这里,此时、此刻、此地,她的存在感如此鲜明。 可他们曾一起吃饭的小饭馆老板对她毫无印象,他走过渔市时那些爱八卦的老板也并没有提起她,就连他自己——他回忆得起他第一次跟在她身后走上参道时盛夏的蝉鸣,回忆得起他们初见时湿漉漉的海水的味道,甚至回忆得起那晚Lupin的灯光下,织田作之助用他一贯沉稳的口气说“那就没办法了”。 但在那之前,他们最开始的交集——他是如何注意到“红药”这个人的?又是如何做出“她属于异能特务科”的判断?这些本该因复杂的推理和博弈记得更牢的东西,如今在他脑海中搜寻不到半点存在的证据。 红药撤去了结界,联系两人的那层朦胧的金光化作了星星点点的光点,逸散在空气中。接着,她礼貌地松开了手,除了西装袖子上被抓出的褶皱,再没什么能证明她曾拉着他跑过长长的参道。 ……在也许只有几天的将来,他也会像这些注定消失的褶皱一样,彻底遗忘她的存在吧。太宰治又想起了他偶然听过的话,她曾经说“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么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太宰治漠然地下了定论。就像黄粱一梦,或者与那相似的任何一个故事,再过不久她就会变成浅淡的符号,然后被时光彻底打磨以至于消失。 而他在这种强大的非人力量下只能沉默以对,让记忆在无知无觉中悄然磨损,直至最后一点残余印象也在莫名的怅然中烟消云散,她的存在与她的消失,都不再与他有任何干系。 是好事。 如果得到的就注定失去,那不如让他失去的彻底一些。彻底恢复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就不必再次面对失去后两手空空的丑态。 ……是好事。他把这三个字拆开又组合,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服自己。 太宰治这个人,是真的很难捉摸。即使第一次见面就有了这样的预感,在之后一个多月的相处中,红药还是无数次地这么感叹。 她不知道眼前的太宰治在想什么,却知道不能放任他继续想下去——钻牛角尖只会越钻越深,直至把自己锁进铁屋子里万劫不复。 “太宰?”她再次出声,唤回了他的神智。 太宰治对上了她黑色的眼睛,那里面盈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她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太宰治不知道这是她本身的天赋,还是她基于“总之他也会忘记”之下的怜悯。他张开了嘴,然而红药提前他一步问了出来:“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很不好。” 质问的话就忍不住拐了个弯:“小姐不该问问村子里出什么事了吗?” ……他在犹豫?犹豫什么?即使并不知道太宰治已经从他人的表现推知了世界针对她的排异反应,红药却依然凭借丰富的经验辨认出了此刻太宰治所展现的情感。 “村子里的事情当然要问,”红药回答,希望用坦然的态度打消他不知从何而起的踯躅,“但那是在确认了你没事之后。” 她直觉这话起到了反效果,因为她说完以后,太宰治几乎可以说仓皇地闭紧了嘴巴。红药疑惑地还想追问,可他却在她追问前岔开了话题:“小姐真是出乎意料地敏锐啊,前因后果猜得都差不多。那是大战末期军部研究的异能力毒素,传播速度惊人。不过报警就不必了,算算时间,三岛由纪夫的动作也该把那群善后的人引过来了。” “你算好了的?”红药皱皱眉,“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他回答。 红药都不想追究这个“一开始”到底有多开始,直觉告诉她问得太仔细可能会把自己气死。她正仔细思忖着还能做什么,就听太宰治说:“村子里的河一直流到镇子里去吧?请红药小姐先下山去通知村民,你是神官,他们会相信你的。” 这是正事,红药的面色也严肃起来:“你呢?” “我要回神社换衣服啦!”他皱起鼻子,“在村子里待了那么久,好臭!” ……合着你鼻子没失灵啊!知道臭还待在那一动不动。红药无言以对地摆摆手让他自便,顺便嘱咐他:“告诉银,待在神社里别出来!” 太宰治目送红药匆匆下山而去,沉默良久,终于转过身,向山上走去了。他却没有如他所言地回到神社,而是拐了个弯,一头扎进了更深的密林中去。 -- 第51页 另一边,红药的步伐也一个急转,直切河流下游。异世来客在这个世界待太久会被排斥,最明显的信号就是所有人开始遗忘她的存在。如果她算得没错,这会儿镇民已经差不多忘记她是谁了,她现在下山用神官的身份号召未必好使,不如直接拦住河流——虽然听起来明显是后者难度更大,但她全力拼一把,拦一条不算宽的小溪到专业人员到来还是没问题的。 一路走,一路有流着黑水的小动物窸窸窣窣地爬出来,红药在周身支起结界,一边走一边砍,也基本看出了这种毒素的传播机理:大概被咬了就会中毒流黑水,过不了多久就会死亡,死亡之后会在眨眼间迅速腐烂。是不是异能力产物她不知道,不过看起来确实诡异又恶心。灵力能治疗大部分外伤可不能用来解毒,红药屏息凝神,走得愈发小心。 下游的溪水很清澈,看不出被污染的痕迹。虽然知道即便被污染了她八成也看不出来,但看到清澈见底的溪水总归是个心理安慰。红药蹲下身,调动体内灵力,金光落在泥土中,又眨眼间隐没,潺潺的溪水流速也慢慢减缓,最终在一道看不见的壁障前停下。溪水激荡出小小的浪花,偶然能看到浪花的边缘金光一闪,积下的水慢慢扩展成清浅的池塘。 成了。红药重重松了口气。 一番折腾下来,太阳已经西坠了。渐渐漫上来的浅淡的夜幕下,冲天而起的明亮金光就格外显眼。 太宰治停下了脚步。 不应该有感染生物去神社那边,神社的结界被触发,只能是红药在下方设卡拦截溪水,同步触发了结界。而以红药的性格,如果自己提出的方案可行,她是不会额外动用自己力量的。 但他提出要她疏散群众时,她又分明没有半句解释。 太宰治不打算深想这意味着什么,只是头脑有时比心意转得更快。被欺瞒与抛弃的感觉令人作呕,他垂眸侧耳,静静听着,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多了起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还没传来,接下来终于发现自己被欺骗的三岛由纪夫会暴怒吧,不知道他会把报复的目标锁定在谁的身上——他,港口Mafia,还是即将到来的异能特务科?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着,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枪,抬手朝草丛里开了一枪。中枪的大约是只哺乳类动物,究竟是什么却不清楚,黑水从弹孔里喷溅而出的是瞬间,它暴露在外的皮肉就迅速腐败,太宰治弯下腰去,拨开秋草,满含嫌弃地看了眼那堆开始散发恶臭的腐肉:“原来是这样啊……” 他很快就对这堆腐肉失去了兴趣,再次提步,向山林更深处走去。他的身后,窸窣的声音一路追随着。 红药是下山下到一半发现不对的。她没本事拦下山上所有的动物,所以准备下山以过路的身份提醒一下警方,谁知越往下走,遇到的动物居然越少。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山上的小动物本就会主动避开人类聚落,像那个村子那样显然是故意放毒。然而她却发现还有动物急匆匆地往山上赶——这就很诡异了,大白天的,这类动物很少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行动。 虽然他们主动远离人群是好事,但万一三岛由纪夫还有什么别的阴谋就未必了。她放出灵力去感应动物们的去向,虽然两处结界分了她的大部分灵力,但剩余的力量也足够她大致排查出动物们的动向。 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赶——不用问,这绝对不寻常。 红药的手下意识落在刀柄上,摩挲着刀柄的雕花。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很快,她打开了时之政府的联络终端。 “织田?是我,红药。”她深吸一口气,“抱歉,这里出事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不论三岛由纪夫想做什么,现在跑过去打断他准没错。听太宰治的说法,专门处理这件事的人员会很快到来,她就算对上三岛由纪夫和那些动物也能周旋一段时间,织田作之助赶来之前,灵力足够她保护自己。 打定了主意,红药就顺着动物们的方向拔腿跑去。越跑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密集,她一路走一路杀,那些动物也像疯了一般不肯退缩半步。红药顺着他们的潮流往林深处扎,越跑越觉得不对。 她差不多能猜到现在的三岛由纪夫什么思路,大概就是像当时的纪德——可能比纪德还要疯一点。战争结束,自己在的一方被全世界称之为非正义,以他被洗脑的状态不可能反省自己,只可能愈发疯狂。现在所在的实验室也被裁撤,他这才发动了报复——既然报复不了“敌人”,那就只能报复这些无辜的民众了。 这种疯子,既然屠了一座村,想必也不介意屠一个镇。这些发疯的动物他巴不得引到镇子里去,怎么会带着它们往无人处跑? 这么想着,不远处响起一声枪响。三岛由纪夫不用枪,会用枪,还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太宰治!他到底在搞些什么! 红药左右一看,实在判断不出太宰治走的哪条路,只好拉住旁边一条敧斜粗壮的树枝,几个翻身爬上树顶,试图搜寻那个吹笛人的踪迹。 好在太宰治一身黑西装,在秋天的树林里居然算得上显眼。辅以灵力,红药很快确定了他的方向,抄近道向那里跑去。 子弹打空,这个距离也与他预测的相差无几。太宰治瞥了眼远处的一线蔚蓝,将□□随手丢在草丛里,侧身一躲。从背后刺来的刀锋在他右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半片衣角被削落在地,太宰治没理会自己流血的手,漠然地转过身去。 -- 第52页 “呀,这不是三岛君吗?”落在地上的衣角很快被冲上来的动物撕咬一空,太宰治看向袭击者,口气轻佻,眼中却殊无笑意。 三岛由纪夫冷然地看着他,被背叛的愤怒燃烧之后沉淀出更加深沉的火焰。这个少年的头脑令他心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怎样毁了自己的研究资料,又是怎样通知了他的上峰。但不论他再有怎样惊人的智慧都没有了意义,此时此刻,他的性命将终结于此。 他举起了刀,这次,少年没有再躲,只是用那一只比枯叶还要寂静的眼睛看着他。 砍下来吧。那只眼睛里流露出这样无声的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就当灵力自带空气消毒过滤功能吧,总之红药这是错误示范,不要模仿! 写这章的时候我内心全程尖叫隔离消毒防护服口罩。 阅读理解:请问本章中太宰治的心理活动经历了几次变化?分别是什么?(你 不得不说做朋友红药还是跟中也更投契一点,他们两个大概就是那种相交时坦诚以待告别时潇潇洒洒,即使之后屡屡怀念,也会因为对方奔赴更好的生活而欢喜的类型。 药和宰嘛……分别的话估计一个不放心一个不安心。 第28章 雪白的刀光如预想般从天而降,刀锋相接的尖锐摩擦声几乎擦着他的鼻尖响起。红药双手握住太刀,用力将三岛由纪夫的刀锋挑开。三岛由纪夫也没有执着,顺势退开一步,仍旧用刀指着太宰治。 红药从树上跳下来,刀锋一转,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动物一刀两断,寒声质问:“就是你屠了村子?” 三岛由纪夫坦然承认:“它们本可以在战场上做出更大的贡献。” 什么贡献?大屠杀吗?红药发现认为能跟他讲道理的自己才是脑子出了问题,半句废话不多说,举刀朝三岛由纪夫不管不顾地劈过去。三岛由纪夫同样举刀应敌,两人叮叮当当过了几招,红药就发现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比之前遇上时还要疯狂。几次交手过后他身上已经深深浅浅多了不少伤口,却仍旧毫无退缩的意思。 三岛由纪夫能不计后果地进攻,红药不行。她一方面要顾着太宰治,一方面要防备那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冲上来的动物,另一方面还要分心给两处结界供应灵力,应敌难免力不从心。三岛由纪夫也是老辣的剑士,自不会错过红药的左支右绌。他抓准了红药灵力不继的瞬间一刀劈下,金光凝成的防御结界终于力有不逮,在他的刀下“咔嚓”碎裂,与飞溅开的血花一起迸溅成金红一片。 结界碎裂的场景堪称绚烂,在场的三人却没一个有心情欣赏。三岛由纪夫又是一刀冲金光中劈下,刀刃却劈了个空。另一刀却由金光中刺来,一刀砍中三岛由纪夫的大腿。一击得手,红药并不恋战,待到星星点点的金光彻底散去,三岛由纪夫面前已空空如也。 红药拿伤换了个逃命的机会,自然不会浪费,眨眼间就带着太宰治跑了个没影。身后还有那些被感染的动物在追,她没跑太远,而是差不多看准一棵格外粗壮的树就往上一跳,顺手提着太宰治的领子把人拎了上去。 这么一用力,她原本就没怎么愈合的伤口又挣开了,从左肩到背后,又深又长的一道刀痕。太宰治下意识地要去碰,还没伸手就被红药揪着领子摁在了树干上。她大概实在气狠了,手下没留多少力,太宰治的脑袋磕在树干上,正晕晕乎乎地眼前发黑时,就听到耳边“咻”地一声。 太刀的刀身擦着他耳际钉进树干里,整棵树都随着这一刀晃了晃,簌簌地落下一阵叶雨来。红药拎着太宰治的手也更紧了些,这一次她没有再强压愤怒,吼声直接炸响在他耳边:“太宰治!你想死就直说,我送你一程!” 眼前被撞出的黑影和金光渐渐散去,太宰治才对上了红药的眼睛。与她因愤怒而显得凶戾的口吻不同,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虽然也涌动着愤怒的潮水,但那潮水深处则是更加汹涌深不见底的、恐惧的漩涡。 她在恐惧什么?恐惧失去……恐惧着失去我吗?太宰治近乎茫然地想。他并不为这样的推断而感动——也或许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一股更汹涌的恐惧席卷了他的灵魂,在那双完完全全只倒影出他一个人的眼睛里,他无可避免地害怕了起来。 “我……”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甚至也不知道要解释些什么。 然而红药却忽然松开了手。 太宰治因新鲜空气涌入喉咙而咳嗽起来,红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底的所有情绪几乎在眨眼就冰封起来。 她发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眼前的人不是她熟悉的刀剑,亦不具备她所熟悉的那种用力生存的朝气。她现在说杀了他,搞不好他还很期待。 可能他也不需要自己来救吧,当时看到三岛由纪夫动手时脑子里全是刀剑们倒在战场上的瞬间,根本是凭借本能冲出去拦了那一刀,现在他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大约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红药没再冲着太宰治发脾气,三岛由纪夫的刀上不知涂了什么,血一直止不住,灵力只能暂缓流血的速度,她灵力分几处用,整个人几乎被抽干,也实在没力气再发火了。 见太宰治“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什么东西,红药也不再期待他的解释,单刀直入:“太宰君,三岛由纪夫的计划,你都知道?” -- 第53页 “是。”太宰治轻声回答,他灰蒙蒙的眼中不知道怎地又有了一点神采,语气有些急促地说,“三岛由纪夫的异能力是毒素类型,只要我接触到他就可以无效。我们现在回去找他——” “回不去了。”红药低头,树下已经围了一圈动物。三岛由纪夫是铁了心要搞死他们俩,动物还在增加,这棵树撑不了多久,以她现在的状态,能否带着太宰治平安出去还是个问题。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这种毒不算厉害,习惯了各种突发状况的时之政府绝对能解决。 不过既然这一切都在太宰治的计划中,那么他对目前的局势也应当有数。红药无视了他的话,直接切换到下一个问题:“军警什么时候到?” “快了。”太宰治急促地喘息了一声,仍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来的不是军警,是异能特务科。” 这让红药有些意外,下意识追问:“三岛由纪夫是特务科的人?” “他不是,但异能特务科与军警职务交叉多有冲突,港口Mafia介入了政府内部的博弈,帮助异能特务科拿到军警的把柄,由此换取异能许可证……”见红药眸中怀疑越来越盛,他声音更低,“我已经不是港口Mafia的干部了,但森医生的动向,我差不多也能猜出来。” 这话红药倒也没有怀疑,中原中也的愤怒不似做假,事到如今太宰治也没必要再说谎。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再次确定自己与港口Mafia八字不合。 上次被他们的干部砍了一刀,这次又被三岛由纪夫砍了一刀。她忍着背后的疼痛缓缓呼出一口气,再问:“你衣服上涂了什么?” “诱导剂。”太宰治下意识地回答,话才出口就意识到不对,赶紧去看红药的神色。 红药脸上并没有多少多余的表情,太宰治擅长察言观色,但这份“擅长”在红药面前总要打个折扣。她远比同龄人更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就比如此刻,太宰治就看不出她是因为早有猜测而毫不意外,还是因为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最后一点耐心而满不在乎。 “红药小姐。”他无意识地叫了一声,接着,大脑终于迟到地恢复了运转,树下传来的抓挠树干的声音传入耳中,太宰治抬手握住红药的手腕,从几百条借口中挑出最能安抚红药的几个充作理由:“我猜到了红药小姐会过来,而且那种异能力的产物对我无效,异能特务科有我认识的人,这件事我来处理是最好的所以——” “这些借口就不用对我说了。”红药把鹤丸从树干里抽出来。她的声音跟刚才差不多,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但太宰治就是知道她对他失望了。 你在失望什么呢?这一刻,少年的心底也涌出一点不服气来。不是你故意让我忘记你的吗?我这样做,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 他索性抿紧了唇不再发一言,然而红药是个行动派,她本来也丝毫没有让他再发言的意思。太宰治只感觉她的视线在他身上飞速扫了一遍,接着就出手如电地抓向他的胳膊。他下意识地想躲,然而身体终究跟不上意识,眨眼被红药按住了麻筋狠狠一敲,半条手臂瞬间软了下来。 另一条胳膊也被如法炮制,红药干脆利落地卸了他的战斗力,十分顺手地就势扒了他的外套,拽下他的领带。 太宰治突然明白了她打算做什么:“小——” 红药压根不给他提出异议的机会,领带绞成绳索,直接把人反绑着双手捆在树上。 “老实待着,我叫人来接应你。” “但是——” “没有但是!”红药真是恨不得把这个恶劣又作死的家伙丢下树去,但要真不管他,她偏偏还下不去手,只能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咬牙切齿,“你的账,等回去神社,我跟你一笔一笔慢、慢、算!”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显露出在“对待太宰治”这个问题上的色厉内荏。太宰治本能地捕捉到了这一分容让,心头对她隐瞒的气愤与对她行动的焦急忽然都烟消云散,他轻轻叹了口气,鸢色的眼睛中甚至带出了一点隐约笑意:“小姐总是这样心软可不行。” “让我去吧,”他对已经作势要跳的红药说,“我不会受异能力的影响,在这方面比小姐安全些。” 但体术上就不一定了。红药多少有灵力防护,对付这些小动物近乎无敌,可万一这里面除了异能力还掺了其他毒素,太宰治妥妥要凉。她伸手压了压背后的伤口,终于肯回头多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是单打独斗?” 她眼中遇强则强的亮色让太宰治一怔,他看她把沾了血的羽织丢掉,披上了他的西装外套。不远处的某棵树上响起一声呼应般的枪响,援军就位,红药不再跟太宰治废话,一跃而下:“织田作,掩护我!” 熟悉的称呼让太宰治心神一震,他下意识看向枪声传来的那棵树,同样熟悉的沙色身影落后红药一步从树上跃下,两颗子弹不分前后地拦下两头冲向红药的野犬。沙色的风衣与黑色的西装外套飞舞着,刀光与子弹相□□合着向中央汇合,在两树间强行清出一条小路。 织田作之助的发挥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即使红药因为伤势不可避免地影响了发挥,他也足以补全她的所有疏漏。红药挥刀转身,再次清理出一片空地,织田作之助看出她受了伤,不露痕迹地侧身帮她护住身侧。 -- 第54页 黑色与沙色的外套随两人战斗的动作渐渐相交,终于汇合的一刻红药才算松口气,向他示意一下太宰治待着的那棵树:“交给你了!” 回答她的是织田作之助一如既往沉稳可靠的声音:“山下汇合。” 于是两种颜色在瞬间交错,红药借着织田作之助的掩护冲向兽潮之外,山间的动物们不要命的追随而去,织田作之助三两下爬上树,就对上了太宰治几乎含了雾气的、梦一般恍惚的鸢色眼睛。 红药没跟他说过要接应谁,太宰治的出现也让他意外了一下。不过比起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就冷静多了,还有心思打量太宰治现在的样子。 他似乎比从前明朗一些,白衬衫上沾了污渍,领带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狼狈是狼狈,却也不像曾经那样沉闷阴郁。这样一看,他遮住一只眼的绷带就变得格外碍眼,鬼使神差地,织田作之助拉住了他藏在蜷曲黑发中的绷带结。 这个动作好像终于让少年确认了什么,他抓住了织田作之助的手腕,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绷带中颤抖着小声叫确认:“织田作?” “啊,太宰。”织田作之助的蓝眼睛温和如横滨的海,“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了。 家长(bushi)挚友来了,翻车还远吗.jpg 第29章 好友死而复生,即使是太宰治也被这个事实冲击得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几乎是被织田作之助一路带着踉踉跄跄地下山,来到了山崖下的一片水泥地——这是港口Mafia为运输货物建的临时停车场,也是唯一一处能停直升机的地方。 两人下来的时候,异能特务科的直升机已经伴着螺旋桨的巨响落在停车场中央。太宰治急迫地望着停车场另一侧的山崖,看到一个小小的、黑色的身影一跃而下。 黑色西装在半空就飞了出去,金色的光芒逐渐在她身下凝聚又消散,缓冲着少女下落的趋势。她的身后,无数的动物争先恐后地在引诱剂的作用下冲下悬崖,对此少女早有准备,凌空拔刀斩出,又借着灵力的缓冲一个后空翻,躲开飞溅的黑色污水稳稳落地。 太宰治听到自己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掌心不知什么时候被指甲掐出了四道整齐的红痕。 “红药。”织田作之助在他身后喊了一声,红药听到了,抬手冲这边挥了挥,大步走过来。她几乎满身的血和泥,散开的长发也乱糟糟的,与她从来干净整洁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像哪个女扮男装逃家的落魄姬君。 太宰治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微笑起来,接着,微笑一变为轻笑、朗笑、大笑。他对上红药没好气地乜来的目光,,却不知怎地笑得更厉害了。连他自己也为这份纯粹的欢悦而惊讶,仿佛一直以来挣扎着在沼泽地里下沉的灵魂都轻了起来,随着他的笑声慢慢升起来、升起来,将要拥抱无限灿烂而光明的天空。 红药发现自己越瞪他笑得越厉害,干脆抱臂站在一边,任由他笑个够。然而她低估了太宰治的笑功,很快他就在织田作之助一脸欣慰和她一脸无语的表情中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红药:…… 笑笑笑就知道笑!她跟这家伙之间那一笔笔账还没算呢!她没好气地说了句“别笑了”,却忽然开不了口真正说那些原本想说的话。 归根结底她也不是没被质疑过,不说别人,不少刀剑才来到本丸时也对审神者充满怀疑——尤其是她当时年纪比较小,看起来又比较嫩。她在乎的不是质疑,而是质疑背后太宰治的态度。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为自己遇到危险而紧张,为自己劫后余生而欢欣。 这就足够了。 生气是还在生气,红药不轻不重地踢了一脚太宰治的足侧,刚准备跟他算算账,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恍惚而不可置信的:“织田作先生?” 认识?红药下意识地看了织田作之助一眼,见他的神情也有些复杂。然而反应更大的还是太宰治,他几乎是立刻停下了笑声,挪步往红药和织田作之助面前一档,孩子气地试图靠自己挡住他们两个,脸上也挂上了与刚才的灿烂截然不同的、不怀好意的笑:“呀——这不是异能特务科的安吾大人吗?” 红药:…… 这是认识还是……有仇? 红药谨慎地后退一步,见织田作之助倒是很镇静,甚至还把枪收了回去,直觉这人大约是友非敌。接着,有位身着和服的夫人走过来,把自己的长羽织递过来。 红药犹豫一下,还是道了声谢,接过来披上,看着相互沉默的三个人:“你们……认识?” 那位异能特务科的“安吾大人”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倒是织田作之助“啊”地回答:“是朋友。” 然后红药就看到太宰治飞速朝织田作之助的方向退了半步:“嘁。” 太宰治也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啊。红药有些意外。不,不是说这个人平常很端方——事实上他大多数时候都活泼过头了。 但像这样自心底而发的坦率还真是很少,如果代入她已知的关系中的话,感觉有点像歌仙对小伽罗,或者小伽罗对鹤丸。明晃晃地表达自己的嫌弃还不怕被对方厌恶,大约是相当要好的关系了。 这么想着,她也很坦率地邀请:“要去神社聊聊吗?” -- 第55页 直升机上能坐的人有限,除了这个异能特务科的官员和驾驶员,其他三人都是专业的危机处理人员,一下飞机就联络当地迅速行动,红药也就顺势收回了设在溪流下方的结界。 灵力一下子回来这么多,她也能很轻松地带着三人上山。芥川银早在神社结界莫名开启的时候就提起了心,这会儿看到红药平安无事,总算长舒了一口气,走上来打招呼:“红药小姐、织田先生、太宰先生,还有这位……” “坂口安吾。”他主动自我介绍。 “坂口先生。”芥川银乖乖打招呼。观察力敏锐的女孩发现了三人间诡异的气氛,习惯性地看向红药,希望从教导者这里得到一点暗示。 然而红药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抱住冲过来担心地检查她伤势的今剑,冲芥川银茫然摇头。 这三人间有其他人无法插足的羁绊,红药并不为这一点吃味,相反,她其实相当高兴——为太宰治。一直以来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都显得太薄弱了,红药其实很担心她离开之后,他会不会一个想不开真把自己玩死。好在现在他还有两个情谊更加深厚的挚友,那么“红药”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在他心里的地位,就显而易见地不再无可取代。 对于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他们来说,这样的分别也许是最好的。就任审神者后她就要继续去解决无穷无尽的溯行军,它们将历史作为目标,几乎不袭击现世,她与他再次见面的机会也约等于零——希望时过境迁,他也能偶尔因为今剑想起她吧。 也许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什么,芥川银试探着问:“红药小姐,我们要准备走了吗?” 红药没有隐瞒,爽快地点了头。 “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她说,“今剑,银,把除了太宰治的房间外,所有屋子全部搜检一遍。” 搜检结束,房间里的谈话也基本到了尾声。虽然三人都下意识遵从了红药提出的“聊聊”的建议,但在进入红药特地空出来的书房前,他们都以为再聚首的场景会相当尴尬。 然而事实上,气氛几乎在落座的瞬间就变得放松起来,三人像往常一样倒上了酒——这回是太宰治翻出来的清酒。 “所以,”坂口安吾犹豫一下,还是说,“我曾经追查过孩子们的下落,但特务科追查的结果是死于逃亡中的海难……” 织田作之助倒是沉稳极了。 “那个啊。”他沉思一下,“应该是红药做的,当时港口黑手党有关注孩子们的动向,红药说一不做二不休,就伪造了孩子们的死亡报告——反正离入学的年纪还早。” 坂口安吾:“那我的下属告诉我有人向她托孤了五个孩子——” 这件事织田作之助还真知道,红药说过通过政府部门洗掉了孩子们的旅行记录。但政府那么多部门,他还真不清楚红药走的居然就是异能特务科这一路——还找到了安吾的部下。 另外两人看他的沉默就猜得出怎么回事,太宰治悠悠地叹了口气:“那把我引到洋馆去看爆炸的也是红药小姐了……真是被耍了个彻彻底底。” 居然能耍到太宰,坂口安吾在心底暗道,把这位小姐的危险等级不动声色地提了一级。 织田作之助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茬,他“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我有在你的安全屋留消息。” 太宰治:“……洋馆爆炸后我就叛逃了,以前的安全屋和联络线全部作废。” 织田作之助:“……这就没办法了。” 三人面面相觑,谁也想不到事情居然就能这么巧。坂口安吾叹了口气,转开话题:“所以这位小姐来到港口黑手党的底盘,也不是太宰君的安排?” 说到这里太宰治神色更是微妙:“虽然这条线一直是我负责……” 但从港口黑手党的手里救人后躲进港口黑手党控制的小镇,再遇上港口黑手党负责这个小镇的前干部和现干部,最终搅入了港口黑手党与异能特务科的博弈——就这样织田作之助和孩子们的存在还能一瞒到底滴水不漏,连太宰治都只能说一句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坂口安吾摇摇头,甚至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三人又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不少,有红药,也有异能特务科高强度的工作和太宰治在山上一个多月与世隔绝般的生活……还有织田作之助明确表示不能提起的新工作。 太宰治却像对他的工作早有猜测,显得一点都不意外:“哎呀,一想到织田作之助要像安吾一样开始社畜生活,就觉得这个世界果然还是相当无聊……” “要养家啊,”织田作之助在这件事上保持了相当的乐观,“而且不论是工作强度还是时常,应当也比不上特务科。” 坂口安吾犹豫着问:“太宰君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有想过要去哪里吗?” 太宰治沉默了一下。 “织田作之前建议我去救人的那一边。”他轻声说,“或许会试试吧。” 坂口安吾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但:“你的履历……” “这个就不劳安吾操心啦!红药小姐说她会帮忙想办法——啊,果然是一位善良得令人感动的小姐,就算几次三番打扰了我的自杀行动也让人完全讨厌不起来啦!”太宰治欢快地笑着回答。 织田作之助倒是毫不怀疑红药的能力,作为前黑手党和前杀手,他的履历也是红药帮忙——他大约猜得到时之政府内部有个专门负责这方面的部门,就是太宰的履历……可能会让他们辛苦一些。 -- 第56页 “要好好跟红药道谢啊。”他嘱咐。 太宰治这时却又安静下来:“嗯,我会的。”如果他的计划一切顺利,他当然会当面向她道谢——在找到她和她背后那个组织之后。 呀,不知她看到这个惊喜,又会露出怎样吃惊的神情呢?太宰治颇有些愉快地想着。 记忆这种事情有谁说得准?就算是不可抗力的遗忘,可操作的空间也相当大。如果在今天之前,太宰治还有顺势放弃的可能,但经过刚刚的逃亡后,他已经确定只有这点他绝不愿意顺着红药的意思。 就算将要迎接的是不可阻挡的失去……他果然还是想要,记着一点什么啊。 他转头看向若有所思的坂口安吾:“不建议你去试探她哦,安吾。小姐的身份可能远超你的想象,贸然探寻只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坂口安吾没说话,看神情却像是听进了太宰治的劝说。织田作之助也松了口气,他多少了解点红药结界的作用,虽然有点对不起安吾,但忘掉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安全的。 “接下来我应该会在地下蛰伏很长时间。”太宰治说,“那么,未来再见吧。” “啊,未来再见。” “未来再见。” 三人再次举杯,为他们现在与将来的重逢。坂口安吾还要指挥对三岛由纪夫的追捕和对现场的搜查,率先向门口走去:“我——” 他推开门,声音顿了一下:“红药小姐,有什么事吗?” “找个东西。”红药问,“你们聊完了?” “啊,是。”坂口安吾下意识地应答一声,看着今剑走进书房,相当有目的性地检查每一个角落。接着,他从桌下、书册间、房顶上翻出四五个黑色的小玩意,一把丢在了芥川银手中的饼干盒中。 红药把饼干盒往桌子上一丢,正好丢在太宰治的面前。十几个窃听器炒豆似的响了一声,这种东西过于有个人风格,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齐刷刷将视线投向了仍坐在桌边的太宰治。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没想到吧,我还没忘呢! 第30章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下一刻,他就毫无征兆地脸色一变,严肃起来:“这是在神社里找到的?看来三岛由纪夫还有我没想到的后手,小姐你千万要小心。” 红药:……你是不是当我傻? 她简直要被对方气笑了——老实说,听到中原中也推断阿婆身上的窃听器是太宰治放的时候,她就猜测神社里可能也有。一想就能想明白,神社在她的控制下,不可能有外人入内,而太宰治又表现的对阿婆死亡毫不意外,甚至还在引导她的调查方向,这个窃听器怎么想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之前她下意识地选择了信任而已。 只是自我调节了一下午,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本以为她不至于这么生气——但太宰治这个家伙未免也太肆无忌惮了!整座神社,包括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除厕所无一幸免,连她和银的窗台下都有! 他是窃听器批发商吗!这也未免过于变态了吧! 太宰治还在演,红药是半点不打算配合,直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出阿婆跟实验室有关系的?” 太宰治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回答:“一开始。阿婆不能说话不会写字,某种程度上是最可靠的人。”而秘密实验会选用这样的人做外围工作,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阿婆的死你也早知道?” “……是。”太宰治解释,“三岛由纪夫担心阿婆泄密曾经来找过她,那时他已经打算对神社和小姐动手了……” 然后阿婆选择了独自离开——其实稍一想就能明白,她是想趁三岛由纪夫的目光集中在神社上时悄悄逃离这个地方,好保全自己。 是被生本能驱使的人之常情,只是因为见识有限,她不知道三岛由纪夫一个也不打算放过,因此显得十分愚蠢。历史上类似的事情比比皆是,不要说一个没受过什么教育的村妇,就是将军大名,也常常不能避免这种自断后路的选择。红药还不至于被这种事搅乱心神,继续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这些——” 她朝饼干盒里的窃听器们扬了扬下巴:“你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这次回答她的,是太宰治彻底的沉默。 这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问题。太宰治当然可以回答“一开始”,那时候他因为织田作之助的“死亡”,还对红药怀着明晃晃的杀心,红药看得出来,自然也对他万分防备。在那种情况下,他们用什么方法相互试探都不奇怪。 但也正是红药对他的防备,让他知道那时在房间里安装这种东西是万万行不通的——不说别的,她那种防御结界之下他根本不可能潜入任何对他上锁的房间。哪怕他一根铁丝能开全横滨的锁,在这种非自然力量前也束手无策。 所以正确答案是“那之后”。在红药对他卸下防备后,卑鄙地利用她的信任探查她的来历。这也是红药气到这个程度的主要原因,她不是不能理解试探和质疑,她所厌恶是自己的信任被他利用。 这在她心中不啻背叛。 两方对这个答案都心知肚明,表现出来的却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悄悄退出房间。芥川银当然不能允许坂口安吾在神社里随便走动,也跟了出去,而今剑看看太宰治又看看红药,还是无声无息地跟上了芥川银的步伐,小心翼翼地为两人掩好了门。 -- 第57页 随着沉默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的气氛也愈发压抑。红药对太宰治行为的恼火上又添了一重对他态度的恼火,太宰治对人情绪的体察细致入微,她不信他不知道她想听到什么。 道歉、保证,随便什么——总之不是好像怎么理解都无所谓的沉默。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与坏对这个家伙没有任何影响,即使做这种事被发现也不过是少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 不,这种态度,根本就不是对待朋友的态度。不会有谁对朋友采取窃听这种卑劣的手段,她对这个家伙,说不定只是一枚好用的棋子而已。 这种认知让她愈发恼火。红药承认她现在不怎么冷静,然而她也实在不需要冷静。她只是觉得可笑,对于太宰治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 当初不是这个人先向她求助的吗? 她只是回应了他而已,就像她回应刀剑的情感与期待那样尽一切努力回应了他——难道这也有什么错误? “太宰君,”她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最后通牒,“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些什么吗?” 能解释什么呢? 一开始的确是好奇与防备。她选的地方太巧了,就算与异能特务科没什么关系,也很难不让人怀疑与这里的秘密实验有关。走私航道的问题他早就注意过,原本是打算解决Mimic后亲自走一趟的,后来就是想利用秘密实验的问题给森先生添点堵,而不管从哪个方面看,她出现得都太巧了。 后来……后来就是三岛由纪夫找上了阿婆。那之前他已经与三岛见过面了,那种实验的破坏力太大,三岛又显然打定主意除去神社的所有人,他出于担心才没有收回窃听器——不。太宰治细细剖析着自己的心理,这也许并不是纯粹的担心,大约是好奇心和——说得更直白些——窥探欲在作祟。 她身上的谜团无穷无尽,他自私地想走入这迷雾,做那个最接近她的人,而不是神社里一个可有可无的外人、一个注定被即将离开的她抛在脑后的人。甚至于采取了这种行动,而他也确实由这种行动获得了关于她的无数情报——所以他并不后悔。 太宰治对自己本性的恶劣一清二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只会做得更隐秘些。 “因为小姐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即使是我也只能看个一知半解啊……”太宰治放任自己的嘴巴说着更激怒她的话,“身为Mafia,用这种手法也很正常吧,发现阿婆尸体的时候小姐不也是这样说的吗?归根到底啊,是小姐太容易对别人托付信任的原因,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话,我也不会找到放它们的机会——” “太宰治!” 太宰治没再说话,只是避开红药的视线低下了头。 他说的对,红药想。期待从对方那里得到回应的不止是他,还有她。她像对待刀剑那样努力经营这段友情,说到底也是想得到对方友情上的回应。现在看来,她从一开始就不该抱期待。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没了生气的兴致,没再看太宰治,伸手拿起那个装着窃听器的饼干盒。 “我本来以为我们是朋友的。”她说,把饼干盒翻了过来。黑色的塑料方块噼里啪啦砸在两人间的地板上,有些摔裂了外壳,露出里面的线路。 太宰治随着声音往椅子里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红药,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动了动嘴唇。 红药看着他的动作,见他最终也还半个字都没吐出来,就把饼干盒扔回了桌子上。倒也不算失望,只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端起了桌子上的残酒,一把泼在那些窃听器上。 “算了。” 红药推开门走了出去,已经是夜晚了,漫天的星斗笼罩着神社,她烦躁地长舒了一口气,就看到今剑跑过来,安慰似的抱住了她。 她蹲下身回抱住今剑,同样安慰似的揉揉他灰色的长发:“我没关系。” “主公大人要走了吗?” 其实本来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只是今天红药受了伤,那种阻止伤口愈合的异能力太过奇怪,还是尽早到时之政府检查为好。于是红药点点头,问:“要我帮今剑把本体带回来吗?” 今剑抬起头来,对上红药的眼睛。他红色的眼睛里是比孩子更纯澈剔透的光:“但主公大人还是希望有人记住自己吧?我是为了主公大人才留下的。”如果他要回本体,就相当于太宰治和他的契约自动解开,太宰治也会受到神社结界与世界规则的影响忘掉红药。 虽然这个人有很多问题,但被遗忘的一方也会很痛苦。今剑还记得自己发现源义经与他身边的人都不知道“今剑”的存在时他有多迷茫,当然不会愿意让红药再经历一遍——哪怕他们很可能再也不见。 “主公大人放心地去吧。”他强忍着不舍挤出一个笑容,“我会一直乖乖的,所以……不要忘了我啊。” “不会。”红药回视着他,“你是我唯一一振今剑。” “……我出发了。” 少年的声音终究还是带上浅浅的哭腔:“一路顺风。” 不论拖延多久,分别的时刻总归要来。红药站起身,绕过这间房子,果然发现了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在树下说着什么。 虽然她跟太宰治说话的声音都不高,但房子不怎么隔音,红药猜她喊的那一声他们肯定是听见了的。然而两人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坂口安吾礼貌地向她颔首致意,旋即就提出了告辞。 -- 第58页 “小银。”她叫了一声,“你和我一起,送送坂口先生。” 芥川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应了一声,跟在红药身后向山下走去。织田作之助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再次走进了书房。 太宰治仍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动作连变都没变。 “太宰。”他叫了一声。太宰治这才回了神,从地上的一片狼藉中收回视线:“织田作。” “……等她回来,好好跟她道歉啊。”织田作之助低头看了一眼,劝说道。 这个程度,实在是过分了。 太宰治缓缓地笑了笑,这个笑的成分复杂到他人无法体会,但最多的还是织田作之助熟悉的,常出现的太宰治身上的无边孤独:“不,她不会回来了。” 神社的门口,坂口安吾停在了鸟居下。 “坂口君?” “抱歉,”他说,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再次迈开了脚步,“但太宰他——” 年轻的事务官回过头,鸟居后一片空空如也。他觉得刚刚自己想说什么,但又没什么可以对话的人选。 “奇怪。”他嘀咕一句。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忽略这股违和感,迈步向山下走去。 所谓曲终人散大约就是这样。太宰治想。 织田作之助还要回去看孩子,带走了红药曾托他安置的那振太刀;红药带着芥川银离开了,安吾也一样。说来好笑,偌大的神社中最后剩下的,居然只有他这个外来者—— 啊,他察觉到了屋檐上不寻常的阴影,抬起头,不意外地看到坐在房檐上的今剑。 “你不走吗。”他说。这话有两重意思,一是“你不与你的主人离开吗”,二是“你会跟我离开吗”。 今剑都摇了摇头。 “我借助神社的力量显形,无法离开。”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借由本体会真正再次显形,但今剑还在生这人的气,所以没说。 “这样啊。”太宰治也不意外。然而今剑还有事要说,他抬起一只手,在他头顶松开,一封薄薄的信就随着风飘飘荡荡地落下来。 太宰治伸手抓住信封:“这个——” “是主公大人弄来的介绍信。”今剑没什么感情地说,“横滨的武装侦探社。” 啊——太宰治想起来了。中原中也离开神社之后,红药建议他去救人的那一方。 “……还真是她的风格啊。”太宰治不知什么滋味地答了一句。 今剑从房檐上跳下来:“你要走了吗?” 太宰治没有回答这句明知故问,只是将信封捏在手里,朝他挥了挥算作道别。他背着神社与漫天的星光踏出鸟居,山路没有灯,一到晚上就是黑黝黝的一片,只有借着石板偶尔反射的星光才能看清一点前路。 太宰治没有迟疑,顺着那条烂熟于心的道路往前走去。背后有孩子的歌声传来,歌词带着晦涩的古意,挺不清晰,只能猜测大约是道别的歌谣,他回头看了一眼,在鸟居的一端看到一个小小的黑影。 歌声在夜色中一步一步地变得虚幻而缥缈,记忆如计划那样一点点流失,或者说,随着他越走越远而压缩进大脑深处的某个角落,等待主人瞒天过海后,将它再次打开的那一天。直到石板路到了尽头,不远处海浪的声音一浪又一浪不止歇地传来。太宰治在夜色中恍惚独立,居然一时记不清他是如何漫步到了这里。 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捏着的信封,信封上的字迹很规整。 “武装侦探社福泽谕吉社长亲启” 这里,会是所谓“救人”的地方吗?他像无数个踽踽独行的旅人那样默然着,任由空荡荡无所归的怅然若失与海潮声一同浸没他。山里的风好像带来一点陌生的歌,仔细一听却又没有,但是两句不知何处来的词却和着不太熟悉的旋律,带着秋的微凉盘桓在他心底。 “惊涛拍岸荒渚上,无家可归流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实不相瞒,我本来只想写曲终人散,宰遗忘了一切在山下怅然回首的这一幕。 怎么就十万字了?! 小今剑唱的歌“惊涛拍岸荒渚上,无家可归流浪儿。”出自《和汉朗咏集》,不过出名是因为《源氏物语》的引用。 —————————— 明天开始更两章番外,红药的审神者就任始末,也给我两天时间整理一下思路QAQ 虽然我有一颗按照大纲走的心,但太宰治和五条悟显然跟我不是一条心。横滨剧本组+本丸搞事组+五条悟轮番抢笔,顶不住顶不住 第31章 抬头,玻璃后是二头身的花脸狐狸。 低头,桌子上是一张《取保候审申请书》。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红药想。 她不过是下了一个游戏,开了一个本丸,养了一群纸片人……刀——为什么要在一年后的今天,走进派出所,在众目睽睽之下保释一只狐狸。 一切都是从一周前开始的。 一周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也是这样一个悠闲自在的周末。红药写完作业,一如既往地登录手游《刀剑乱舞-online》,并熟练地跳过OP,伴着初始刀的登录语音点击“游戏开始”。 就在这里,事态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惊人变化。在最开始屏幕左下开始转樱花时,她只当自己网速出了点小问题;在狐之助跳到屏幕中央给她一个标准狐狸跪时,她也只以为运营商的服务器又作了什么妖——奇怪的很,明明只是个PPT游戏,也总是三天两头出BUG——并准备退出界面打开某社交平台,看看官方这次打算送多少资源。 -- 第59页 在游戏无法退出时,她终于起了点危机感并暗自做好了修手机的准备: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二头身狐狸的脸在屏幕上越放越大越放越大……最终跳出屏幕,踩在她的天利一百上热泪盈眶地抬爪行礼:“主公大人!咱终于见到您了!” 红药脑子里划过的第一个想法是原来狐之助也有声优啊,接着她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有些挑战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差点去抓旁边的水果刀:“这是怎么回事!” 狐之助用了整整一个小时把她的三观打碎重组了一遍,红药好不容易接受了“游戏不是游戏”、“立绘不是立绘”乃至“二次元不是二次元”的设定并意识到自己在某个空间真的拥有了一个建立一年的本丸。 然后她看着眼前的小狐狸,从小至今的法治教育让她发现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狐之助,”她按住小狐狸兴奋地想掏合同的爪子,问,“你是本地狐狸吗?” “咱是时之政府制造的管狐式神!”狐之助解释,“是政府分配给主公大人您的助手!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野狐狸!” 懂了,是个外国狐。 “那你有护照吗?” 狐之助茫然地看了红药一眼,隐约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最后一个问题,”红药握着手机,神情凝重,“你……知道什么叫非法入境吗?” 一周后。 狐之助不仅知道了非法入境,它还知道了非法侵入公民住宅和非法雇佣。 呜,要不是它联系时之政府拼命自证,它就要被扣上间谍罪了! 天地良心,这明明是签署契约守护历史的热血漫片场,为什么就风云突变成法制节目还要给它点一首《铁窗泪》? 它差点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只就义在派出所里的狐! 狐之助越想越委屈,它在民警的带领下绕过玻璃窗,走到红药的脚边蹲下,用眼神表达对对方一言不合送它进局子行为的谴责:“红药大人……” “对不起!”红药也是眼神乱飞。 虽然狐之助的出场方式比较魔、玄……科幻吧,但她确实没想到它居然一句都没骗她。 她轻咳一声,试图降下脸上的热度:“就,你看我之前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你一上来就告诉我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还要我去别的地方为别的政府服务……而且我还未成年哎!” 再加上与世隔绝的本丸什么的一听就很人口拐卖,那过激反应也不能全怪她是吧。 “这、这确实也……”虽然拐人的方式不那么光明正大,但狐之助姑且还是只有良心的好狐。它一想自家主公也不过是个还在上学的小姑娘,小小一只遇到这种事情也不能要求她处理得多么出色。 不,按照此世的标准,自家主人先录音取证再扣狐报警一条龙的操作简直称得上优秀了。 这么一想,狐之助莫名舒服了很多。它又自我攻略了一会儿,矜持着点点头:“那、那也是您不了解……” “但是再来一遍我还是会报警的!” “呜。” 红药:…… 她冲狐之助伸出手臂:“我……我请你吃油豆腐?” 狐之助跳进审神者的怀里,哽咽着开口:“咱要吃两份。” 呜,谁叫它只是一只受主公大人灵力供养的无辜式神。 可怜、无助,又能吃。 去吃饭的不止他们一人一狐,还有一位自称来自时之政府的员工。这位员工把他们带到了一家日式拉面馆,红药抱着狐狸进门,开门的服务生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看见。 红药似乎明白了什么:“这里……” “这是政府开在此世的办事处,”也许因为她的年龄,那位领她来这里的工作人员声音十分轻柔,“红药大人您就任以后,可以通过狐之助的铃铛与这里联系,了解此世的信息。” 办事处,还挺接地气,行吧。红药跟在他身后,走进一间日式包厢:“啊,哦,好的,多谢提醒。” 可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就任呢。 当游戏玩和正式工作是两码事,红药分得清楚。毕竟养纸片人她可以开心了上号不开心就咸鱼,去本丸就任可是要跟八十多振刀剑朝夕相处的! 她现在还在上学,连自己都养不活,让她去养刀剑?这不大行吧? 怕他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红药岔开话题:“原来时之政府在这里是有办事处的?我以为你们不会涉及现世的事情。” “是刚设的。”政府人员微笑,“这还多亏了红药大人您的提醒,毕竟从前的招聘方式不适应时代了,我们决定进行政务革新,在各个世界设立办事处,用更加合法一些的方式招聘。” 就,行吧。他说的委婉,所谓“提醒”估计就是指她举报狐之助的事儿。红药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干巴巴地夸奖:“那你们还挺与时俱进。” 那人回答得很温和:“您过奖了。只有与时俱进才能更好地服务各位审神者,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说着,帮两人点了单,站起身来:“您的所有问题,您的狐之助都将为您解答。很高兴认识您,红药大人,我期待着我们成为同事的一天。” “还有,”他像是洞悉了红药的为难,提醒道,“如果您对这份职业仍有疑虑,不妨问问刀剑男士们的意见。” -- 第60页 “啊……谢谢。”红药起身道谢,那人体贴地为她关上了房门。 刀剑男士,啊。 红药坐回原处,向狐之助问出了她心底盘桓已久的疑问:“那么多玩家,你们为什么偏偏找上我?如果我的本丸已经建成一年,又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狐之助咽下嘴里的油豆腐,回答得相当直接:“因为您的灵力,大人。” 《刀剑乱舞》一个游戏能召唤刀剑男士,其中自然有时之政府的黑科技。按照狐之助的解释,这就好比一个动力转换装置,能让她通过游戏把灵力传输到刀剑男士和本丸,不过这个比率很低,因此通过游戏指挥的刀剑男士要比审神者正式就任的刀剑男士弱一些。 不过红药是个例外。据狐之助说,它之所以冒着暴露时政的风险来找她,就是因为她本丸的刀剑男士们在战斗时展露了不逊于其他本丸刀剑男士的实力。 ——换言之,如果红药就任,她本丸的刀剑男士战斗力绝对惊人。溯行军是量产的,但刀剑男士不是啊,时之政府的压力本来就很大了,现在终于看到一个有成为大佬潜质的审神者,那还不得赶紧抓牢了? 至于为什么时隔一年才找上她…… “最近战局越来越吃紧了,政府希望征召到更为强大的战力,也害怕历史修正主义者把主意打到现世的审神者身上……”所以能保护起来的当然是要抓紧保护起来。 理由没有问题。红药沉默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我要是不就职……” “您的本丸战力强大,政府会安排其它审神者过来……”狐之助又涌上了熟悉的不好的预感。 不、不至于吧?它还没听说哪位审神者狠心拒绝就任呢,何况是全刀剑本丸,八十多振刀哎! 但红药不这么想。 她活到现在经历过最难的事情就是写数学题,战争啊打仗啊都是历史书和新闻上才出现的名词,论起人际关系,她本人更算不上长袖善舞,学校里的人缘只能说一般般。 她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就算有了“灵力”这样神奇的力量,对她而言也没有丝毫实感。这样的她去管理那些前主一个比一个声名赫赫的历史名刀,好好的本丸都要被她管出问题来。 越喜欢那些素昧平生的刀剑,越觉得相见争如不见。 “……你说,他们会不会介意换个主人?”红药鼓起脸颊小声道,与其说在问狐之助,不如说是自问。 “啊?” “当然介意!” 狐之助的惊叫和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年音同时在房间里响起,这个声音审神者再熟悉不过,她手一抖,筷子差点摔到地上:“今今今今剑?!” 怎么会有刀剑在旁听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审神者红药提醒您:守法走遍天下,违法寸步难行。维护国家安全,筑牢人民防线。如遇可疑狐员上门邀请您为他国政府提供服务的,请及时拨打间谍举报热线,积极向国家安全机关提供线索。国家的安全,我们的责任。 狐·行走的五十万·之助:我冤。 审神者与狐之助的就任后小剧场: 药:所、所以时之政府是保密单位吗?! 狐:在大多数世界确实是啦……像您这样二话不说举报的还是少数。 药:那你为什么会跟警察交代?政府就没有什么强制保密措施之类的…… 狐:有保密培训,教咱怎么装普通狐狸…… 药:那你怎么没装成呢? 狐:他们说天生花脸的狐狸很少见,要把咱当珍惜动物保护…… 药:不挺好? 狐:……所以要拉到繁育中心配个种。 药:……还真是挺有道理呢【小声 感谢在2021-04-21 00:14:23~2021-05-15 23:3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的雨、初晓丶20瓶;月殤15瓶;月下汐颜、戚青容10瓶;月上桂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是我让狐之助打开联络器的,我想听听主公大人的声音……”大概听出了她情绪激烈,小天狗的声音无精打采,与本丸里闹着驰骋山野的样子相去甚远,“对不起主公大人……” “不、不是今剑的错,我也想听的……对不起。”另一道少年音惊慌插嘴,审神者听出是五虎退。 “其实我也……” “是我们一起决定的……” 对面传来一阵喧哗,听声音大概是小短刀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认错声响了一会儿,终结于今剑的一句:“主公大人,您不要我们了吗?” 这、这怎么办啊?红药万万没想到还要面对这样的尴尬。还没见面就已经一团糟了,她再次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可能当不起审神者这个职位,不敢出声,只敢冲狐之助比比划划地示意它说点什么。 至少不要让他们这么自责啊! 然而狐之助显然跟审神者没有心有灵犀的默契,抬爪就要关掉脖子上的铃铛。红药终于不得不出声拦住它:“等等等等。” 她走到狐之助面前,单膝跪下面向那个小铃铛,好像这样就能跟短刀们面对面一样:“今剑,你是我的初锻刀,对吧?” “主公大人还记得吗?”对面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委屈。 -- 第61页 真是要命了。 红药干咳一声,带着负罪感哄他:“作为我亲手锻出来的第一把刀,今剑可以帮我问问大家吗——是希望由毫无经验的我来担任审神者,还是由一位经过严格培训的新人君来呢?” “那当然是——” “嘘——”审神者竖起一根食指,还有些稚嫩的声音透出软软的温柔,“要帮我问到每一个人哦,今剑。” 许久,那边才传来闷闷的一声“哦”,紧接着是木屐跑开的声音。红药抓紧时间朝小狐狸丢个颜色,终于跟她对上脑电波的狐之助赶紧关了铃铛。一人一狐对视一眼,长长吁了口气。 “主公大人……” “你先别说话,”红药默默捂住脸,把自己蜷成了个球,声音闷闷地从球体中心传出来,“让我死一会儿。” 审神者没能自闭多久,本丸那边很快传来了通讯请求。今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活泼,看来问到的答案让他十分满意:“主公大人,大家都像要你留下来哦!” 红药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孩子们压抑着的欢呼。 “但是……”她有点儿不忍心打破他们的期待,可理智又告诉她不得不说,“我可能跟你们想象的很不一样,而且,关于审神者这份工作一窍不通哦?” “反正我也是没用的刀,这样才相配吧……” “不动先生!”不动行光的嘀咕很快被另一道近似女声的声音打断,“没关系的主公大人,我们也是第一次拥有人身哦!一起乱来吧。” “也不会灵术,连本丸和大家究竟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我可以给主公介绍大家!有了主公,本丸会更热闹吧!” “但我的现世很和平,我对战场一窍不通哦?” “战场上的事请放心交给我吧,大将。” “那个,做事也三分钟热度……” “我很擅长陪伴和等待的,会一直等您回来。” “那……” “主人,”像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头一次有短刀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在藤四郎中居于末席,但请您相信,我会一直等待和保护您的。” 像是商量好了,他的兄弟旋即开口,语气中带着令人安心的笑意:“您可是我们的主公啊——” “长长久久,侍奉于您。” 这不是、这不是根本没给她第二条路可选吗! 红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感动是肯定的,但连她自己都在怀疑自己时,却有人只因为一句“主公”就信任着她…… 这份羁绊给她带来的触动,绝不是区区“感动”就可以诠释的。 “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了……” 她伸手摸上狐之助的头:“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培训班,怎么报名?” 红药拎着行李箱,站在紧闭的木门前深呼吸。狐之助蹲在行李箱上,摇着尾巴给她打气:“加油啊主公大人!眼睛一闭一睁门就开了!你可以的请相信自己!” “闭嘴。”红药哭笑不得地伸出一根手指,按按它的脑袋,“我是进本丸,不是上刑场。” 狐之助小声嘀咕:“但您看起来就像上刑场一样,手心都出汗了哦。” 红药一噎。 “我就是,有点紧张。” ——那可是会动会说话,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陪了她一年有余的刀剑啊! “大家都很喜欢您的,您在培训班的时候,每天都有大人来问您什么时候到任哦。” “就是这样才紧张啊。”红药轻声回答。因为知道他们对她报有期盼,她才紧张于自己是否担得起这份沉重的期盼与信任。 ……算了。犹、犹豫就会败北,早进晚进都是要面对的!红药深深呼出一口气,抬手推上了木门。 门无声地开了。 门后是一片空阔的草地,一道小路连接另一道低矮得多的院墙。从墙的上方能看见连绵的屋顶与乔木露出的绿意。远远的有一座小楼的二层露在墙外,格外显眼,审神者知道那就是她今后所居住的天守阁。 她提着行李箱跨过门槛,门里静悄悄的,左右张望,不见一道人影。审神者踏上小路,路尽头的门开着,她能看到里面同样空荡荡的庭院与回廊。 ……就好像从没有人住过那样。 大家……都去哪了?任谁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忐忑。行李箱的轮子压在石板小路上的辘辘声就是唯一的声音,审神者拉着行李箱从这道门后走到另一道门前,都没有第二个打破寂静的声音。 是不知道她今天就任吗?红药再次提起箱子,跨过第二道门槛,难免有点伤心。 还有一点委屈,她发誓,就一点。 即便如此,展露在面前的景色仍然足够令人震撼。游戏中景趣能窥见的只是一角,真正的本丸要比那广阔得多。日式庭院的精巧在眼前的亭台楼阁中展露无遗,红药看着眼前安静着迎接她的山水花木,心情复杂地喃喃:“这就是本丸啊……” “哦呀哦呀,真是风雅。”一声带笑的男声打断了她的感慨。红药回头看向声音来处,穿着出阵服的打刀正从缘侧走来。他神态自若地走到审神者身边,接过了她的行李箱,递给她一张写着和歌的短笺。 接着,他退后一步,扶刀向她行礼:“作为您的初始刀,相信您也期待着我的迎接吧。歌仙兼定,欢迎主人的到来。” -- 第62页 “还有我哦——”庭中最高的那棵树的树冠动了动,钻出一只顶着面具的小天狗。今剑从树冠上一跃而起,两个空翻落在审神者面前。灰发少年把一个缀着铃铛的手镯塞在她手中,后退一步,活泼地抬袖行礼:“今剑,今后也会一直守护您的!欢迎回家,主公大人!” “欢迎回家——”背后响起一身乱糟糟的合声。审神者一回头,就看到粟田口的短刀们一个个从墙头、房顶、门外冒出来,一拥而上。 “虽、虽然没有打倒五只老虎,但今后也会为了您而努力的!” ——这是把印满虎爪的围巾挂在她脖子上的五虎退。 “主公大人的乱藤四郎!今后也请一起乱来吧!” ——这是送她蝴蝶结发圈的乱藤四郎。 “欢迎回来,大将。战场上的事,请继续交给我吧。” ——这是递给她一把雕刻了刀纹的剪刀的药研藤四郎。 “我最喜欢的点心!要主人摸摸头,还要主人也送我点心哦!” ——这是试图把糖果直接塞在她嘴里的包丁藤四郎。 “嘛我可是很擅长照顾人的,欢迎回来——” “——回来就好。” ——这是拉着骨喰混入短刀群的鲶尾藤四郎,和打掉鲶尾伸向审神者头顶的手的骨喰藤四郎。 还有源源不断的刀剑加入进来,短刀和胁差容易捞也容易锻,几乎是她本丸初期的全部主力。红药抱着越来越多的礼物,用力眨了眨眼,被他们簇拥着往前走。 走过池塘上的小木桥时,一片白影从天而降。审神者猝不及防被一块白布兜头罩住,短促地惊呼一声。 “哈哈哈哈吓到了吗!”从头顶传来的是她第一振太刀鹤丸国永的笑声,审神者茫然抬头,正巧从白布底端看见熟悉的高底靴从桥栏上跃下,走到她面前。 白布被鹤丸掀开,红药一下对上了他笑意盈盈的金色眼睛。他笑着帮审神者理顺那块布——红药这才发现这是件鹤纹羽织,系带是与鹤丸出阵服相仿的金色细链,坠着白色毛球。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尺寸,羽织的大小居然很合适。 “抱歉啊主人,因为今天是您来到本丸的日子,所以忍不住这样给你个惊吓。”鹤丸国永笑眯眯地帮她用围巾压住羽织,让她即使披在肩上也不担心掉下来。 “是只很可爱的小雏鹤——哦呀!”他替审神者整理好了衣服,忽然猛地凑了上来,鼻尖几乎贴上了审神者的鼻尖,“主人的眼睛红通通的,是感动哭了吗?” 再感动也被你这一惊一乍吓没了!红药忍不住瞪他一眼,不顾自己犹带哽咽的声音嘴硬:“才没有!” “但我好像听到——” “鹤丸国永!不要把你的恶作剧用在主人身上!”鹤丸的话没说完,就被气势汹汹走上来的压切长谷部打断。打刀熟练地把鹤丸薅到身后,双手将一根包装精美的发簪送到审神者手上:“压切长谷部,无论是手刃家臣还是火烧寺庙都在所不辞。欢迎回来,主。” 越来越多的刀剑从本丸的各个角落涌出来,走到本坪铃前时,小审神者已经被挂得像棵圣诞树。收到的礼物多得抱不住了,山鸟毛与丰前江一左一右,帮她把大大小小的礼盒整齐地堆在缘侧。最后的最后,古今传授之太刀从花木间翩然行来,为她递上一支绽放的春樱。 “樱花相待犹未恼。”他说着,后退一步,与同刀派的兄弟齐齐向她弯下腰来,“古今传授之太刀,恭候多时了。” “地藏行平,恭候多时了。” 两人退开,红药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家已经都集合在了庭院中。刀剑们迅捷而无声地按照各自的刀帐号排列整齐,在最前面五振三条派刀剑的带领下,躬身行礼:“主人,欢迎您的到任。今后请多关照。” 挂在房檐下的本坪铃窸窸窣窣地响着,红药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把自己的哽咽咽回肚子里。 “我是红药,以前和以后,都将担任各位的审神者。”少女向他们、也向自己许诺。 她同样向着刀剑们庄重地、深深地弯下腰去:“请多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才是一开始设想的开头w刚开始写这篇文的时候正好国服实装古今和地藏 古今的台词出自《古今和歌集》,具体篇目忘了,刀剑出场顺序是按照我本丸来的w 写的时候才发现鹤丸+部部的组合跟太宰和国木田的感天动地搭档情居然如此神似,再加上一个五条悟+伊地知……社畜组可以开始准备假发了 第33章 午后两点,正是最热的时候,太阳晒得人行道发白。小个子青年往树影里缩了缩,把汽水瓶贴在脸上,百无聊赖地看着警察们紧张忙碌。 “C区没有。” “A05怎么样?” “D区没有。” “F……” 间或响起的短促交谈更加剧了这片被封锁的街区的紧张感,安井抹了一把额头,分不清手上湿淋淋的是冷汗热汗。 “乱步先生。”他走向树下的矮个子青年,语气诚恳,“我们已经搜索过半,但是一无所获……” “不要着急,安井警官。”青年躲在行道树下的阴影中,吸了一口冰凉的汽水,优哉游哉,“炸弹就在这个街区,犯人也是。警察已经包围了这里,难道还怕他插上翅膀跑了吗?” -- 第63页 “但距离炸弹爆炸的预报时间只剩十分钟了……” 青年不耐烦地压了压帽檐:“哎呀哎呀,真没用啊。乱步大人不出马,你们连一个被包围的犯人都找不到吗?” “既然如此——”他懒洋洋地抽出一副眼镜,架在了鼻尖上。旋即,青年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开,翠绿的眼瞳扫视过现场,忽然指住身边匆匆跑过的年轻警察:“喂,你,把炸弹藏在哪里了?” 警员动作一顿,不等他反驳,青年侦探就不紧不慢地补充:“利用职务之便转移炸弹的方式早就落伍啦,连伪装警察的手法都这么老套。真是毫无新意的犯罪,我看啊,炸弹——就在你身上才对吧?” “喂,”安井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他的手摸向腰间的枪套,“你叫什么?把头抬起来!” “来”字还未出口,那个年轻巡警就以比安井更快的速度拔枪,射向了树下的江户川乱步。小个子青年却怡然无惧,甚至还举起了汽水瓶,慢吞吞地又吸了一口。 “太晚了。”他嘀咕。 “当”的一声,子弹被打落在水泥路面上,敲出一个浅浅的白点。持刀的灰发少年出现得毫无征兆,只有行道树冠窸窣的响暗示着他的藏身之地。他没有给伪装成警员的炸弹犯任何反应时间,短刀闪电般地扎入他的手腕,□□落地,他的高齿木屐也踩上了对方的肩膀。 滴着血的刀锋就贴在炸弹犯的脸侧,少年红眸弯弯,活泼地打着招呼:“炸弹先生,你好呀!” 立刻有警察围上来收缴炸弹,又给他拷上手铐。而持刀的少年轻巧地翻出人群,高齿木屐“哒”地一声,落在了江户川乱步身前。 立了头功的两人默契地击掌:“满分!” 那一头,安井正命人寻找失踪的警员。红眸少年两步跳到这位负责任的警察面前,举手答题:“他就在那家衣服店里!乱步殿早就找到他啦!” “啊……”饶是已经见识过多次江户川乱步惊人的能力,安井仍有无处用武的沮丧。不过部下没事就是万幸,他真心实意地向两人道谢:“多谢了,乱步先生,还有今剑。没有两位,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哼,没有乱步大人,真不知道你们该怎么办!”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安井的谢意。 今剑也毫不客气:“那是当然的!我可是超厉害的天狗啊!” “走啦今剑!社长快到了,我们去找他买点心!” “哟呼!”今剑欢呼一声,跟上江户川乱步的脚步,“我要吃团子!” 警官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收场,这一大一小却已经肩并肩走远了。安井不放心地跟了几步,看到一位白发和服的中年人迎上二人,才默默转身回去。 福泽谕吉原本不必来,他刚刚出差回来,几天不在,春野那里积累了不少工作。乱步虽不认路,今剑却对横滨的大街小巷熟悉无比,用不着担心走丢。 但…… 算了,福泽想。还是两个孩子呢,辛苦了一天,买点零食犒劳一下他们也不是不可以。 被犒劳的两人有了新零食,心情都相当明快。今剑一蹦一跳地走在墙头,手里端着几串糯米团子吃得开心。 “乱步大人也要!”江户川乱步不满地抬头大喊。 “给你!”今剑并不吝啬,跳下来递给他一支串着团子的竹签,又转身跳上了街道另一边的护栏。 “这家的团子不但做得没有家里好吃,连上一次买的那家都比不上!”今剑吃了一串,不满地提出建议,“福泽殿,我们下次再换一家吧!” 福泽谕吉纵容地微微颔首,听今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说着这些天的委托和侦探社的基本情况。 “对了!”今剑忽然在栏杆上用力跳了一下。福泽谕吉下意识抬了一下手,即使知道小家伙平衡能力惊人,看到他在桥栏上玩杂技似的跳来跳去,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胆战。 然后他就听到今剑说:“我听说,最近横滨出现了很厉害的武士!” 这年头,传统的武士已经不多了。福泽谕吉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桥栏上一摇一摆的今剑。 “是太宰殿告诉我的哟,好像是从东京来的呢。”今剑虚空画出一条不怎么准确的路线图,“京都、长野、东京一直到横滨,已经在横滨停留三天了。” 福泽谕吉听出了今剑的在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今剑摇摇头。 外来势力不是侦探社该管的问题,他只是被这个已经落伍的词勾起了回忆。 “家里的大家也有很多武士。”他兴致勃勃地提起自己的家人,“这种作风倒是很像岩融呢。他的刀术超——厉害!” “笨蛋今剑,你都说了四年啦!”江户川乱步不满地喊道。 “但是岩融真的很厉害!”今剑振振有词,“他曾经刀狩哦!刀狩!狩猎过九百九十九把刀!” 江户川乱步转头,看向在栅栏上跳脚的少年:“诶?现在还有人进行那么老掉牙的活动啊?” 糟、糟糕!说漏嘴了!今剑赶紧亡羊补牢:“谁说老掉牙了!我……我家里的大家都是这样的,不行吗!” 江户川乱步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今剑当然知道江户川乱步多么聪明,心虚地东张西望,这一张望,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桥头,一个身负薙刀高大僧人的背影。 -- 第64页 僧人吸引的不止是今剑的注意力,还有下意识警惕起来的福泽谕吉。他想要伸手把江户川乱步护在身后,乱步却先一步拉了拉他的和服衣袖,示意他看向今剑。 一向活泼的男孩此刻安静得出奇。他站在桥栏上,愣愣地盯着那个僧人,眸中神色极其复杂。福泽谕吉刚想问问他这是怎么了,就见他用力眨眨眼睛,换上了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容。 “岩融!”今剑高喊,他把剩下的团子囫囵塞给乱步,踩着高齿木屐在街边的栏杆上连跳几步。 “小心滑——”福泽谕吉不放心地叮嘱还没落地,今剑就一个加速助跑,冲了出去。 橙发僧人听到背后传来的呼唤,手中薙刀猛地转个圈,头也不回地向后扫去,今剑千钧一发之际压低身形,贴着刀锋凌空翻过,短刀出鞘,顺着刀柄削向僧人持刀的手。 岩融猛地转过身子,双手一缩一放,意外轻巧地躲开这一击,薙刀从下向上挑去,今剑连地也没落,身形一转,没握刀的那只手就搭上了岩融的肩膀。 僧人哈哈大笑着将薙刀向空中丢去,今剑欢呼着用没有持刀的那只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被他扶住身体转了半圈,丢上肩头。薙刀从两人背后落下,岩融一伸手,握住长长的刀柄,立在身边。 两人兔起鹘落的交手看得本身就是剑道高手的福泽谕吉也心惊肉跳。他扪心自问,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没有办法将来自今剑的突袭化解得这么完美的。 就算也有他不如那两人相互理解深刻的缘故,但这僧人本身,也一定是不逊于……甚至犹胜于他的剑道高手。 他带着乱步慢慢走到僧人面前,正好听见那人大笑:“真厉害啊!今剑!” “那是当然!” 江户川乱步睁开翠绿的眼睛,打量着这一大一小出奇和谐的组合。 “原来如此。”不知看出了什么,他低声自语。福泽谕吉刚想问,就看到江户川乱步猛地抬头,一双猫一样的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社长!” 福泽谕吉看看在坐在岩融肩头的今剑,再看看江户川乱步,莫名明白了什么。 他艰难拒绝:“乱步,你大了。” “呿。”江户川乱步马上抬头,瞪着今剑,“幼稚的小鬼!” “乱步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今剑也不甘示弱地反击。 “乱步大人只是不跟小鬼一般见识!” “明明就是羡慕——” “嘎哈哈哈哈!” 此刻,桥头一派欢声笑语,港口却是一片枪林弹雨。几个黑西装躲在集装箱后,焦急地相互喊话。 “接应的人呢?” “火力太猛过不来!” “货!货要丢了!” “干脆突——” “围”字未出,那人就没了声息,引起一阵喊着“狙击手”的惊呼。未及片刻黑西装就折损过半,剩下的人再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焦急地期盼着着援兵的到来。 片刻后,枪响忽然变得稀疏。再不过片刻,外面已经是一片安静。紧接着,一道慌不择路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拐过一个弯,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是那个劫货的领头人!只是现在他的神色一片仓皇,再不复之前的嚣张。 几个黑西装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惨呼着扑倒在地。一振短刀擦着他的脖颈入地半寸,那人哆嗦一下,颤抖着回头,眼中倒映出追兵的模样。 看样子也就是小学生的年纪,穿着精致漂亮的裙装,一场追逐战后“她”却连头发都没乱,就这么单枪匹马、简简单单地把他逼入现在的绝境:“你、你是……” 粉色高跟鞋停在他面前,“女孩子”笑眯眯地弯下身来,湛蓝的眼睛狡黠地眨呀眨:“港口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直属,乱藤四郎。我啊,超喜欢这样乱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奇迹刀剑新卡面——武侦今和PM乱! 呜呜呜乱酱真的适合港口Mafia他简直□□小公主(你 忽然有个婶婶当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脑洞,乱酱就是直属游击队队长,天真又残忍的Mafia小恶魔 被敌方集火之后靠超高机动反杀,“把人家弄成这样,也做好被为所欲为的准备了吧!”然后对准敌方首领反手一个开膛什么的(我不对劲 感谢在2021-05-15 23:51:17~2021-05-18 23: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蓝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很快有黑西装走上来,捆住俘虏。乱藤四郎收了短刀,一回头,见一老一少先后走来:“广津先生,立原先生。” 广津柳浪见到手下生还,稍稍松了口气:“辛苦了,乱大人。” 乱藤四郎好脾气地歪歪头:“没关系啦!反正我闲着。”他作为干部直属,连首领都不好越过中原中也给他安排工作。现在中原中也出差,他的确清闲得很。 广津柳浪笑了笑。乱藤四郎是三年前被中原中也带进港口Mafia的,一来就受到了港口Mafia上下的好评,受欢迎程度直追中原中也。广津柳浪也不例外,虽然猜到乱藤四郎的年龄大约不能依靠外表来计算,但谁都会对可爱的小女孩多几分宽容。 “乱大人去休息吧。”他见“少女”眼睛一亮,故作神秘地放低声音,“离下班只剩一个小时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 第65页 “多谢广津先生!”话音未落,乱藤四郎已经一溜烟消失在码头上。 今天要做点什么呢?乱藤四郎在街边买了个可丽饼,边吃边想。可丽饼的小摊开在一座游乐园前的广场上,游乐园刚开业不久,不少打扮成童话角色的群演在大门口走来走去,招揽顾客。什么长耳朵的三月兔啦、带着皇冠的冰雪女王啦、军装佩剑的王子啦…… 嗯?等等,军装佩剑的—— 乱藤四郎愣愣地停下脚步,水蓝发色的王子亦若有所感地转过身来。黑色的披风顺着他的动作飞扬,桐与葵的金色徽记在空中一闪而过。 他遥遥地对上乱藤四郎的视线,露出一个欣喜而温柔的笑——一如乱记忆中的样子。 “一、一期哥……” 那振一期一振很快走上前来。随着他脚步的接近,乱藤四郎能感受到心底熟悉的印记在缓缓复苏。那是自主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就沉睡的契约,它在欢欣鼓舞,提醒他这的确是与他同属一主的一期一振。 也就是他新的“一期哥”。 “乱。”一期一振走到了他的面前。乱藤四郎对上那双含笑的蜜金色眸子,张了张嘴,忽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的一期哥,可又不是他熟悉的一期哥。 一期一振却像是早有预料,贴心地跳过这个话题。他依然微笑着,像对待每一振藤四郎那样,温和中又暗含期许地问:“每天的锻炼,没有懈怠吧?” “那是当然!”熟悉的问话勾起了乱的回忆,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话一出口,两人间那一层薄薄的尴尬也消弭于无形,乱藤四郎用力眨了眨眼,重新笑起来,语气中满含自得:“即使主人和一期哥都不在,我也一点都没有放松哦!” 一期一振抬起手,摸了摸乱藤四郎的头:“我知道。辛苦了,乱。” 乱藤四郎自然地拉住了一期一振的袖口:“兄弟们还好吧?” “大家都很好,也很想你。” “一期哥呢?有想我吗?” “那是当然。” “那……主人呢?主人有过来吗?” “她很快就会来了。”一期一振回答,看到藤四郎倏然亮起的眼睛,笑意加深,“大家都很期待见到你,乱。” 说是“很快”,但红药为了这场重逢,也着实准备了几天。审神者离开本丸可是大事,要不是这次因为现世出现的溯行军,时之政府特意下发了特命调查的任务,红药说不定还出不去。 狐之助忙忙碌碌地在本丸与时之政府间奔波着,很快在时空转换器上架设起了前往现世的专门通道。现世时空比历史时空牢固一些,可容纳的刀剑男士上限也高得多,除了已经到达现世的第一队出阵部队,红药准备再选一队刀剑轮值。 伊达组的太鼓钟贞宗和烛台切光忠都已经去了现世,大俱利伽罗肯定是要入选的,鹤丸对伊达组的刀剑感情很深,她至少应该让他们都见一面。去现世免不了与当地各种势力打交道,红药想了想,在出阵名单上添上山姥切长义和山鸟毛的名字——她记得当地□□势力比较兴盛,相信山鸟毛镇得住场。 加上今剑和乱,现世已经有了四振极短,夜战能力方面不用考虑太多。红药只多添了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关键时刻两两成组一振轮替,足以应付大部分危机。 至于剩下一个……她想了想,添上了这个本丸的初始刀歌仙兼定的名字。 妥了!她吹干墨迹,把出阵名单交给今天的近侍:“长谷部,帮忙宣读一下吧。” 她想了想,安抚因为没入选而失落的打刀:“我不在的时候,本丸就交给你了。” 这次特命调查,红药身负两个任务。一是剿灭潜入现世的溯行军,找出并封闭溯行军潜入现世的通路;二是监督此世界情报官的换届工作。 对,情报官换届。简单来说,织田作之助他要辞职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红药也不太意外。四年过去,当初最小的咲乐也差不多该上小学了。孩子们都上学后织田作需要露面的时间会比从前多得多,再从事情报工作的确不太方便。 时之政府是讲究人性化的正经政府,不搞Mafia退出即死亡那一套。只要规规矩矩走辞职流程,工作交接好、签完保密协议就能正常退出。而接任者红药也十分有先见之明地选择好了——被她带到政府历练四年的芥川银,也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 于是这次的传送又加了一个芥川银,七人在一阵金光中落在河边。现世正是夜晚,河水是黑色的,倒映着破碎的月亮。四年过去,这条河与从前也没多大区别,芥川银一睁眼,就认出了这是哪儿:“鹤见川!” 原来是横滨,红药想。她还没感叹一句“真巧”,一条巨大的白影忽然伴着吼叫窜到眼前。那是一只巨大的白虎,速度相当快,红药条件反射地把芥川银拉到身后,刚打算躲,就听到另一声虎啸。 五虎退的伴生老虎千钧一发之际撞开了大白虎,恶狠狠地撕咬上去。另一只老虎看起来凶猛,遇到这种事却下意识地往后退,挣扎两下一头扎进鹤见川。伴生虎不甘示弱地也跳下去,两只老虎在水中追逐撕咬一阵,眼见要顺水远去,红药赶紧阻拦:“退,把老虎叫回来。” 这里是现世,他们不熟悉情况,万一中了溯行军的陷阱就糟糕了。 -- 第66页 五虎退喊了一声,不久,白虎就从水中爬了上来,在河边一阵狂甩。红药用了点灵力帮它烘干毛发,老虎开心地在她手下蹭了一阵,她拍拍它的额头,老虎就乖乖退回五虎退身边。 “主人?”山姥切长义征询地看着她。 周围静悄悄的,红药沉思片刻,不打算在还不熟悉情况时贸然追击:“先等第一部 队来接应。明天天亮之后,山鸟毛长义,你们带退和小夜去看看。” 不论是不是冲着她来的,城区出现白虎都太反常了。再说就算真是意外,放任一只老虎在城市里游荡也过于危险,对老虎和市民都不友好。 红药放出纸鹤通知在横滨的刀剑他们已经抵达,过了一会儿,河边远远地出现两个小小的身影。今剑的身影快到看不清楚,越过一群刀剑一头扎进红药怀里:“主公大人!” “主公大人!”慢了一步的乱藤四郎抱住红药的腰,“你有没有想我!” 红药心底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辛苦了。”她回抱住两振短刀,“今剑,乱。” “主人也辛苦了。” 温和斯文的声音落后一步响起,红药抬起头,看到衣装华丽的太刀披着月色行来:“一期,你也辛苦了。” “哪里。”一期一振谦和地客气一句,习惯性地问,“弟弟们这些天没有给您添麻烦吧?” “大家都很乖。”红药笑道。 五虎退走上来,喊了一声:“一期哥。”接着,他又看向乱藤四郎,对这位陌生的兄长露出一个羞涩的笑:“乱哥。” “……退。”乱藤四郎顿了顿,回他一个毫无芥蒂的灿烂笑容。 “嘎哈哈哈哈,小家伙们的动作可真快啊!”这时,迟来一步的岩融才从河坝上跳下来,“哟,主人,一路赶来辛苦了。” “临时据点已经整理就绪,请先随我来休息吧。”一期一振微笑着接上。 说是临时据点,其实也是政府在这个世界的产业。是个不大不小的神社,距闹市区不算太远,交通也方便。这类据点都是专门为来往各个世界出差的政府人员和审神者准备的,挂在私人名下,忽然关门歇业也不引人注意。 红药在神社里设了临时传送阵,方便来往本丸。折腾半晚上,她也累得不轻,传送阵建好后倒头就睡。 翌日早起,歌仙兼定帮她把早饭端上来。红药问了问刀剑们的去向,才知道山鸟毛他们天刚亮就去找老虎了,剩下的人都在神社待命。 “叫上小银,我们先去这边的情报站。”红药无缝切换工作模式,“让一期他们等一等,我回来之后找他们了解溯行军的相关情报。” 红药想得很好,先让织田作跟小银交割工作,小银越快上手,越能尽早开始辅助她调查溯行军的相关事宜。她趁小银熟悉工作的时候整理刀剑们得到的情报,两相对照,这个任务肯定很快就能搞定。 之后她说不定还能有几天假,重新拜访一下这个世界的老熟人们。虽然别人已经把她忘干净了,但至少还有个太宰治记得她。上次因为受伤走得匆忙,但窃听器的仇她可是结结实实记了四年! 这次见面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得罪了女孩子是什么下场! 孰料一见到织田作,对方就给她扔了个大雷。 “失忆?!”红药震惊。 这个词倒是很常见,但跟太宰联系起来就很不可思议了。哪位勇士这么猛,能把太宰治坑到失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治:谢邀。 刀刀们都太香了,我要写不过来了 第35章 关于这个问题,织田作之助也是一头雾水。虽然有时之政府的黑科技支持,但调查太宰治仍然是个麻烦活,更别说试探他的记忆。 不过织田作之助也凭借着对友人的熟悉,隔空试探出了一点结果:“他好像只忘记了从港口Mafia叛逃到你离开的三个月。” “不可能!”红药第一反应就是否认,“我的契约还好好的,他不可能莫名其妙地忘记!” 她能两次契约全刀帐,在灵力契约上的经验还是相当靠谱的!当初跟织田作之助的临时契约连伤口都能治疗,没道理轮到太宰治连记忆都保不住啊! 织田作之助不了解灵力,却也有自己的打算:“我准备去武装侦探社看看。” 红药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她也得亲自见见太宰治,才能确定到底怎么回事。 话虽如此,红药也不可能丢下正事去见太宰治。她从织田作之助处告辞离开,与横滨的四振刀剑交流了如今现世的基本情况,才算对这次溯行军的入侵有了基本了解。 这次溯行军入侵,最初出现的地点还未确定,但他们传送到现世时,是直接传送去了京都。京都一战后溯行军溃逃,烛台切光忠与太鼓钟贞宗追着一队溯行军去了东京,一期一振与岩融则追着另一队来了横滨。源氏兄弟留在京都,正在通过溯行军残留的痕迹追踪他们的来历。 刀剑们的战斗力毋庸置疑,如今一个星期过去,溯行军已经基本清剿完毕——唯一的难题就是溯行军到底是怎么进入现世的。与历史时空不同,现世规则对溯行军有天然的斥拒,如果不找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搞不好溯行军还会源源不断的出现,甚至用潜入这个世界的经验强行进入其他世界。 -- 第67页 这是时之政府绝不允许的。 “髭切殿与膝丸殿似乎有了什么新发现。”一期一振回忆着这几日的通讯,“鹤丸殿与留在东京的两位,也在调查相关线索。” 红药拍板:“明天我去东京联系鹤丸他们,京都路程比较远,我会问问髭切和膝丸需不需要支援。” 红药去东京,只带了歌仙兼定和大俱利伽罗两振刀剑。这次见鹤丸的过程可不如见到今剑和乱那样轻松,红药与烛台切和太鼓钟汇合后才知道,鹤丸国永根本不在东京。 “鹤先生去找髭切先生和膝丸先生了。”太鼓钟贞宗说。 其时她正坐在一家冠名伊达的关东煮小店里——不用怀疑,这店是烛台切开的。除了关东煮还卖其他零零碎碎的小吃,比如仙台特产的各种毛豆制品。 红药一边品尝着烛台切新学的生奶油毛豆大福,一边冲太鼓钟贞宗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鹤先生似乎早就发现了溯行军的踪迹,我们是在追击溯行军时遇到他的。”太鼓钟贞宗为审神者倒上茶水,“听我们说与溯行军的第一场战斗发生在京都,他就一路赶过去了。” 红药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他说过第一次发现溯行军是什么时候吗?” 太鼓钟贞宗想了想,摇摇头:“他只说,溯行军在很久前就零星出现,每次出现都伴随着浓雾。不过,自从我们来了之后,与溯行军的战斗从没遇到过雾。” 浓雾?时之政府可没有哪一条通报上写着溯行军与浓雾有关。红药思索一阵还是不得其解,只能先将这个问题压在心底,追问:“除了这个呢?溯行军的数量、出现地点、规律……” 烛台切光忠又端上一碟点心,为难地笑笑:“鹤先生说,等他回来,会亲自向您汇报。” 红药愣了一下。 鹤丸绝不是个没有交代的人,能让他这么说,就说明这件事已经重要到无法转达的地步了。 “我会问他的。”红药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 “您别担心,有髭切先生和膝丸先生与鹤先生在一起,他们都不会有问题的。”太鼓钟贞宗看出了红药的担忧,贴心地安慰。 红药笑笑:“我相信他们。” 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但不担心又是另一回事。未知总是令人紧张的,太鼓钟贞宗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转移话题:“对了,鹤先生离开前,叮嘱我留在一个叫‘咒术高专’的地方。如果不是今天周末,主人在小光这里可看不到我。” 红药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咒术高专?” 咒术高专,顾名思义,是培养祓除咒灵的专门人才“咒术师”的专科学校。这是世界融合后才有的产物,红药并不怎么熟悉,只能从两振刀剑的描述中,大概拼凑它的面貌。 “……是个挺适合鹤丸的地方。”她最终只能这么感叹。 “小光也这样说呢。”太鼓钟贞宗笑嘻嘻地看了烛台切一眼,不待审神者询问,就补充说明了鹤丸让他待在那里的用意,“咒力虽然不能召唤付丧神,却能对溯行军造成伤害。东京的咒术高专有与溯行军交手的经历,把他们当成一类特殊的咒灵。” 溯行军和咒灵?红药思索了一会儿,居然也觉得有点道理。刀剑男士显形于守护历史的誓约,溯行军则正好相反。而归根结底,“改变历史”也是与对历史的负面情绪息息相关的,与咒灵的诞生有相通之处。 她认真起来:“战果如何?” “比灵力要差一些,但配合‘咒术’,也能起到类似您灵术的效果。”刀剑男士们都知道这种事有多重要,因此烛台切和太鼓钟的前期调查也做得很足,“我认识了曾经与咒灵交手的咒术师,如果您想见,我可以请他来店里。” 红药摇摇头:“这种事应当我们上门才对。小贞,你联系一下,我们明天去拜访。” “其实……”太鼓钟贞宗想解释那人住学校宿舍,并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话还没出口,一道无礼却好听的男声就在门口响起:“老板,我要一盒毛豆生奶油大福!” 红药抬头看向门口,那是个格外高大的白发男人,乍看上去与次郎差不多高,带着一条黑色眼带,他站在门口往小店里一探头,红药甚至觉得光线都暗了不少。烛台切似乎与他十分熟悉,笑着打了个招呼:“悟先生。” 说着,他为红药介绍:“主人,这位是鹤先生在咒术高专的朋友五条悟先生,也是……” 他顿了一下没有说出溯行军的名字,见红药会意,继续往下说:“也是那位咒术师的老师和监护人。” 红药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礼貌客气的笑,正要打招呼,却见五条悟自顾自地走进小店,坐在了她旁边一桌的位置上。接着,他一低头,终于看到了坐在红药身侧的太鼓钟贞宗:“哟,太鼓钟也在啊!” 太鼓钟毕竟还留在高专,闻言也礼貌地叫了一声“五条老师”。 五条悟这才看向红药:“你就是鹤的主人?” 说着,他一拉眼罩,露出一只漂亮的蓝色眼睛。那只眼睛只扫了她一眼就匆忙闭上了,五条悟受惊似的向后仰了一下,拉起眼罩:“你很亮……很强嘛!” 红药早在对方进店时,就被他的气势和一惊一乍的动作惊得下意识调动起了灵力。听到这句话,她觉得对方似乎没什么恶意,才慢慢把灵力收回去:“谢——” -- 第68页 话没说完,五条悟就接上了下一句:“不过没我强就是了。” 红药:…… 歌仙兼定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警告似的按住腰间本体:“阁下的口气放尊重一点如何?这样失礼地对待主人,我可要认为你在挑衅了。” 五条悟倒是没再说话,哼着歌转过头去,也不像把歌仙的警告放在心上的样子。歌仙兼定眼中怒意更甚,红药看了五条悟一眼,转头安抚自家初始刀:“歌仙,没关系。五条君性格想必本就如此。” 不是什么人随便几个动作都能激起她应激反应的,这个叫五条悟的应该真的很强。而且既然咒术师把溯行军当咒灵,那么她跟咒术师们就是天然联盟,没必要起冲突。 五条悟哼笑一声:“你倒是很大胆嘛。” “我只是相信我的家人们。”红药回答。她相信能与鹤丸成为朋友的人不会是敌人,也相信烛台切与太鼓钟看人的眼光。 五条悟“啧”了一声。鹤那么好玩,他主人的性格居然这么一板一眼。 不过这个回答也不赖,总比让下面的人拼死拼活自己却跟敌人眉来眼去的家伙好。五条悟勉勉强强算她通关,指了指自己:“想问那个,找我啊。” 红药顺毛捋:“那么五条先生可以讲一讲,您与那些……咒灵,作战的经历吗?” 五条悟一砸嘴:“我要是说不可以呢?” 红药:…… “五条先生!”太鼓钟把一碟和果子放在桌子上,不赞同地提醒,“请您不要对主人开这种玩笑。” 红药眨眨眼,发现了太鼓钟面对五条悟的微妙态度。即使私下关系再好,太鼓钟也不会在五条悟对她开这样近乎戏耍的玩笑后只是不痛不痒地警告一句。 除非他觉得自己这一方处在下风。 这个人,有这么强吗?红药神情微妙地瞥了一眼五条悟,他一口吞下一个和果子,一副牛嚼牡丹的样子。 红药与太鼓钟交换个眼神,笑眯眯地向他的方向推了推碟子,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那五条君要怎样才肯告诉我呢?” “嗯……”五条悟护食似的把碟子拖到自己面前,一点都不知道何谓客气,“要告诉你嘛,也不是不行。” 配上他漫不经心的表情,更像戏耍了。红药不太想放弃这难得的线索,只能仍然顺着他的话,稍稍向他倾身,无声地表示自己的洗耳恭听。五条悟却忽然拿起了乔,一咂嘴:“告诉你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还没想好。” 红药:…… 她发现了,五条悟应该真的很强——毕竟他现在还活着,活得还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这人是怎么活这么大的?【猫猫疑惑.jpg 第36章 溯行军的线索当然要,却也不能什么都许出去。红药谨慎地对五条悟承诺道:“我可以答应我能答应的。” 五条悟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嫌弃,可能嫌弃她不够干脆。红药不理他,承诺也是誓约的一种,作为审神者她当然不能信口开河。她与那条黑眼带对视了一会儿,眼带的主人终于妥协般地咂了下嘴:“也行吧。” 虽然答应得勉强,五条悟行动却一点也不含糊。他打了几个电话,很快有一辆车停在店门口,看样子打算带她直接实地调查。 红药倒是很喜欢这样雷厉风行的作风,带着太鼓钟贞宗上了车。开车的是一位形容憔悴的青年,看那神情,红药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在疲劳驾驶,太鼓钟倒是相当习惯,上了车就打了个招呼:“伊地知先生,今天也要辛苦您了!” “没关系的,太鼓钟君。”应该说有太鼓钟才不辛苦,虽然没有咒力无法放“帐”,但与太鼓钟搭伙出任务的经历可比与五条悟轻松多了。一行四人驱车来到溯行军曾出没的地点,红药走下车,还能察觉到时空隐隐的扭曲。 很弱,这种程度的扭曲靠时空规则就能自愈,如果不是她长期穿梭在历史时空也未必察觉得到。但在战斗结束至少两周后还能留有痕迹,说明此处一定经历了一场恶战。 五条悟的话也证明了这一点:“大概十几个围上来,虽然很弱,但真的很麻烦啊。” 红药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将注意力集中在“十几个”上。 “除了这个,当时还有什么别的特征吗?” 她记得太鼓钟说过,溯行军在很早之前就零星出现——十几个溯行军,可不能说是“零星”了。 “不知道。”五条悟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带着眼罩,又看不见。” 红药:……你这眼罩也没碍着你眼睛啊。 “我来说明吧。”伊地知认命地叹口气,“当时我们在车上,路过这里时正好起了浓雾,能见度很低。我只能感觉到车子撞上了什么,刚刚停下车,没来得及开门就被围攻了。” 又是浓雾。 这两个是本地人,说不定对浓雾会有与刀剑不同的判断。红药追问:“雾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什么特别的。” “有一具尸体。” 这次两人的回答却截然不同。红药看看显然也有些意外的伊地知,再看看一脸理所当然的五条悟,迟疑道:“能麻烦两位详细说说吗?” “伊地知君还觉得是自杀也说不定呢。”五条悟说,“不过,就我来看,伤口上可是一点残秽都没有哦。” -- 第69页 红药:……没听懂。 不过伊地知和太鼓钟应当是听懂了的,两人的神情也很一致,先惊讶再震惊,最后定格到一般迷惑一半严肃上。 太鼓钟贞宗主动给审神者解释:“不论是咒术师还是普通人都会产生负面情绪,行动间就会留下‘残秽’。再微弱的残秽五条老师也能看到,伤口上没有残秽,就说明……” “杀人的不是人?”红药猜测。难不成是溯行军?也不对,咒术界把溯行军看做咒灵,说明他们也是有咒力的,不会什么都不留下。 “咒力无处不在,连花花草草都有哦。”五条悟提醒。 ……那这确实蹊跷。然而也说明不了什么,有可能溯行军只是偶然选择了凶案现场活动。红药环视四周,这是一片树林,树木参天,又极其僻静——确实适合作案,也适合伏击。 然而她就是有种直觉,这个人的死亡,与溯行军和溯行军出没的那莫名其妙的浓雾脱不开关系。 “既然发现尸体,肯定报警了吧?”红药问,“两位知道受害人的身份信息之类的吗?” 走高专的关系,红药很快拿到了当时的卷宗。卷宗上也以“自杀”草草结案,但尸体就算红药也能看出不对。 这个人是被背刺的,应当是什么利器从背后刺穿腹腔——先不说剖腹是多么痛苦的死法,想自杀也没必要凹这种造型吧? 看起来倒更像……逃亡途中被追上杀死的。 做这种判断,刀剑们比她更娴熟。烛台切和歌仙证实了红药的猜测,太鼓钟还拉着大俱利伽罗给她惟妙惟肖地演示了一遍。 ……忽略被追杀者大俱利伽罗的表情,还是挺形象的。 “疑点这么多还自杀结案……”红药不好对本世界执法机关的执法方式多置喙什么,只能这么嘀咕一句,让歌仙收起卷宗的复印版,“记得提醒我,去横滨之后找武装侦探社下委托。” 虽然直觉这事很重要,但她也不可能放下溯行军去调查凶杀案,只能先找侦探社委托调查。这个世界中,她能信任的侦探社只有东京的绫辻侦探事务所和横滨的武装侦探社两个,找绫辻容易引起官方的注意,还是武装侦探社更稳妥些。 “放心吧。”歌仙收起卷宗,问,“主人现在就启程吗?” 红药摇摇头:“东京溯行军出没的地点全部看一遍。” 浓雾和没有浓雾,“零星出现”和“十几个围攻”……这些话听起来自相矛盾,红药却不觉得他们中的谁有撒谎隐瞒的必要。 她想再多看看。 “那就让我和小贞来带路吧,顺利的话,几天就能走完。”烛台切见审神者颇有些一筹莫展,笑着打趣,“听说长义最近在很卖力的抓老虎,顺利的话,主人说不定正巧跟老虎见上面。” 与此同时,老虎本虎可不知道自己还被惦记着。中岛敦跟在他的入社推荐人身边,半是好奇半是敬佩地打量哼着歌走在前面的名侦探。 能一眼看出杉本巡查是凶手,却不知道自己的推理能力并非异能力的名侦探……侦探社还真是一群怪人。 再一想,不是怪人,他们也不会允许当过灾害源头的自己入社,中岛敦心里又莫名地松快了些。他正想加快步伐赶上江户川乱步,前面忽然传来一声兽吼。 一只白虎忽然从绿化带的草丛里窜了出来,伏在路面上冲侦探社的三人威胁地低嘶。走在最前面的江户川乱步“哇”地一声,忙忙向后退了两步。老虎闻声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对他投以更多关注。 又、又一只白虎?中岛敦瞪大眼睛,一声惊叫正要脱口而出,就见老虎抬起头,异色瞳瞬间锁定了站在江户川乱步身后的他。在那双异色兽瞳的注视下,中岛敦全身僵硬到动弹不得。一直以来被老虎追杀的噩梦猝不及防落入现实,他甚至顾不得琢磨城市里哪里来得又一只白虎,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拔腿就跑。 但乱步先生还在——与好歹还算个战斗力的他不同,乱步先生只是一个没有异能力、体术不佳的普通人,绝不可能在虎口逃生。 然而乱步先生却比他和太宰先生离老虎都近。 中岛敦手心里满是冷汗,白虎的威慑下他不敢乱动,可又不能不动。虎爪与乱步仅仅一两步的距离,不够老虎一次扑咬,他的速度不论如何都不可能在老虎动作前…… 要、要虎化吗?中岛敦下定决心,手脚开始迅速转变形状。 然而老虎更快。 几乎察觉到中岛敦变化的瞬间它就凌空跃起,在中岛敦完成虎化之前将他扑倒在地,一只前爪按在他胸口,威胁地低吼着。 “这这这——”这是真的、活的、会动且咬人的老虎啊啊啊! 中岛敦刚开口老虎就作势要咬,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闭上嘴,用眼神向两位前辈传达“救命”的意思。然而江户川乱步只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转开视线,倒是太宰治跃跃欲试地想要上前,却被老虎警告似的抽了一尾巴。 太宰治乖乖地停步,举起手向中岛敦投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中岛敦:…… 这老虎也不像能商量的样子,他正打算赌一把干脆继续虎化,贴在地上的耳朵忽然听到一阵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两个小孩子一前一后地跑过来,前面那个大概十二三岁,白发,穿一身不大正式的军装。他的衣服上有与老虎相仿的印记,也明显对白虎十分熟悉:“老虎说,就是这个……诶?人?” -- 第70页 白虎回应似的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 中岛敦:“那个……”终于来了个能交流的,虽然是小孩子,但看起来不是不讲理的样子。他试探着要开口,就见另一个孩子从他背后绕了出来。 他看起来要更小一点,穿着袈裟,背着斗笠,身上似乎还受了伤。 “是你……”那个孩子低声说。 ……到底是什么啊?中岛敦刚要问,就见他“铮”地拔出短刀:“你就是,我要复仇的对象吗?” 中岛敦:“……等等等等、等等啊!” 蓝发孩子明显不打算跟他交流,好在另一个孩子拦住了他:“等山鸟毛先生——” 他还没说完,一个同样佩刀的男人就缓步出现:“已经抓到了吗?做得很好,退。” “是、是!山鸟毛先生!”那个被叫做“退”的白发孩子高兴地笑笑,站到他身边去了。 而中岛敦看着他这经典的西装金链墨镜背头的打扮:“……你们港口黑手党有完没完!” 一个芥川还不够吗?怎么又来一个? 你明明都有老虎了,为什么还要来抓他!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Mafia:沉迷自己给自己换装的变态萝莉控首领&会扶老太太过马路的干部&恶犬游击队队长 真实的Mafia:我听到了小鸟的呼唤&手冢国光&nya~ 第37章 这次听不懂地变成了刀剑这边。老虎大变活人,他们心里也不是一点波澜都没有。五虎退的老虎肯定不会认错人,那么…… 在审神者到达现世的当晚,就有人找到并袭击了她。 这跟“被流浪野兽袭击”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在场的刀剑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一点,五虎退下意识地望向这次行动的队长:“山鸟毛先生,那、那个,要怎么处置呢?” 小夜左文字上前一步:“复仇……我来。” 中岛敦:!!! 港口黑手党不是要抓他吗?怎么一言不合就打算要他命了? 短刀们的思维简单直接,山鸟毛和山姥切长义却想得更多。中岛敦身边的人是他的同党吗?他们与溯行军又有什么关系?长义看了山鸟毛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走上前去,半蹲下身体,打量着这个被老虎摁在地上的少年。 他毕竟是刀剑,看着袭击主人的罪魁祸首时眼中泄露出的一点杀气,足够激起对此相当敏感的小老虎的反应。山姥切长义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伸出手,不紧不慢地敲了敲他耳畔的地面:“既然知道害怕,就好办多了。三日前的夜晚,你于鹤见川畔袭击我等主君之事,解释一下吧。” 中岛敦:诶……诶?! 一阵手忙脚乱的解释后,两方人马终于和平相处。 “原来如此。”山鸟毛若有所思,“不能自控的异能力吗?那确实不能责备你呢。” 中岛敦松了口气:“谢谢您的信任……” “但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吧。”话音未落,山姥切长义就接上了山鸟毛的话,“为了证明清白,中岛君想必不介意跟我们走一趟?” 中岛敦:…… “哎呀哎呀,这可不行。”一直没说话的太宰治忽然插嘴,“敦君现在可是侦探社的调查员,怎么能擅离职守呢?” 他观察着几人的神态:“而且,敦君没有虎化的记忆,所谓‘袭击’,也是诸位的一面之词吧?” 太宰治谈判是很有一手,但刀剑们都不是会跟他谈判的人。这种问题解释起来就是无限套娃,山姥切长义抬手按在了刀柄上,略略收了笑容:“那就请你一起吧,几位客人我们还是招待得下的。不然……主人的敌人,我就不客气地砍了。” 山鸟毛没说话,只是手也摸上了刀柄。随着他的动作,五虎退和小夜左文字齐齐拔刀,就连本已回到五虎退身后的老虎也伏低了身子,低低怒吼着。 他倒是没关系,但乱步先生可是侦探社的核心!中岛敦同样摆出了应敌的姿态,刚要虎化,包围圈外忽然响起一道急促的木屐声,以及难辨性别的、尖利急促的阻止:“呀呀,各位大人请先等一下!” 芥川银本来只是在普通的逛街,毕竟要在横滨久住,需要添置很多东西,周围的环境也要重新熟悉。 但走到半路时,她偶然遇到了狐之助。狐之助虽然跟来了现世,却没有跟着审神者去东京,作为辅助式神,它留在横滨能更好地帮助刀剑们与审神者联络。不过一只花脸狐狸走在大街上也太显眼了,所以它也很少出来乱晃。 芥川银顺便打了个招呼:“狐之助,你出来玩吗?” 小狐狸摇头晃脑地否认:“是山鸟毛大人他们发现,袭击主公大人的老虎是一个异能力者,通知我过去联系主人的。” 芥川银想了想,说:“那我跟你去吧。” 一只狐狸能做的事情有限,有什么突发情况,她在旁边也可以帮帮忙。 于是芥川银一边联系审神者,一边带着狐之助打车赶到现场,一抬头,就看到了四振刀剑围着几个人。 距离太远,其他人她都看不太清,只有一个个子最高缠着绷带的,看起来好像不止一点点的眼熟。 芥川银:…… 她默默把“太宰治与那只老虎在一起”的消息发给了红药,不过片刻,红药就给她发来一个“……”。 -- 第71页 银觉得她很能理解老师的心情——就是那种为什么搞事的总有你的无语心情。 她这边才跟红药结束了对话,那边几振刀剑就已经打算拔刀了。他一动,芥川银也看清了被他们包围在中间的另外两人——好像还有一个熟人。 与对太宰治的复杂感情不同,芥川银对江户川乱步只有感激。她赶紧拔腿往那里跑,谁知道狐之助先她一步从她怀里跳了下去,一边跑一边大喊着阻止刀剑。 “狐之助?”山鸟毛很给面子地暂缓了拔刀的动作。 狐之助两步窜进刀剑们的包围圈,从三个人身上依次嗅过去。 “不能动手。”狐之助最终停在了太宰治的腿边,它抬起前爪,指着太宰治,“这个人身上,有今剑大人的灵力。” 刀剑的灵力都来自于主人,换句话说,红药通过今剑与太宰治建立了灵力契约。狐之助作为辅助式神,在区分灵力上肯定不会出错,而四年前建立的契约现在还能被嗅出来,说明契约从未中断。 这已经说明了对方在主人心里的特殊地位。山鸟毛率先收刀:“失礼。” 江户川乱步闻言,戏谑地看向太宰治:“哇哦!” 今剑异常的太明显,四年不长个,还有那些关于家中种种的言论,近四年相处下来,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当然各有各的猜测。太宰治一直知道自己似乎缺失了部分记忆,今剑是在这段记忆之后他身边唯一的异常。 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数的,谁算计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把他算计失忆,这只可能是他自己主动的行为,今剑就是他给自己的提示。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成功找到解封记忆的方法——现在看来,方法就要自己送到眼前了。 “没关系哟。”太宰治微微眯起眼,低头看向那只花脸狐狸,试图从这只会说话的小动物身上套出更多的话来。 然而他还没说话,迟一步跑来的女孩子就匆匆忙忙地打断了他的话:“乱步先生?” 江户川乱步抬头看去,流露出一点意外。接着,他向芥川银摊开了手:“你有东西给我吧?” 芥川银心服口服:“不愧是乱步先生。” 也不是什么机密的东西,只是四年前江户川乱步手写给她的、五个孩子的藏身之地。这张纸条芥川银一直保存得很好,这次带来,只是觉得自己的工作可能免不了跟侦探社打交道,把这个给乱步先生的话,他应该不会对突然冒出来的她有太大敌意。 没想到一见面就被看出来了。 江户川乱步只看了一眼,就意外也不意外地说了句“原来如此”。见太宰治颇感兴趣地看过来,他眼中划过一抹恶趣味:“是我的委托人,太宰,也是你的熟人。” “哦?” 芥川银:……这确实。 就算太宰先生不记得神社里的事情,“芥川龙之介的妹妹”他肯定还是有印象的。只是她现在还没跟哥哥见面,太宰先生的记忆问题也还没弄清楚,芥川银本来是不打算这么早暴露自己的。 但…… 她无奈地包容了乱步先生的恶趣味,对上太宰治探究的目光:“太宰先生,我叫银。” 至于姓氏——芥川这个姓在横滨异能者里实在太如雷贯耳了,希望太宰先生给她个面子,别戳穿。 借由她这个举动,太宰治似乎瞬间确定了什么,鸢色的眸子弯弯,颇有兴致地打了个招呼,一点看不出刚认识的样子:“呀,小银。” 三人一交流,原本紧张的气氛迅速松散下来。芥川银看向本次搜索的队长山鸟毛,解释道:“乱步先生是武装侦探社的侦探,侦探社也为红药小姐提供了很重要的帮助。” 而且今剑还在侦探社呢,虽然自从溯行军出没后他就请了长假,但总归不太好跟侦探社起冲突。 山鸟毛也迅速会意了芥川银的言外之意:“原来是这样。” “今天搅扰诸位,实在抱歉。但袭击主人实在是我等不可容忍的冒犯。”他的目光定在中岛敦身上,直到把小老虎盯得冷汗直流,才转开了视线,“那么诸位,回见。” 刀剑们来去如风,直到人都走没了,中岛敦才堪堪从山鸟毛爆发的杀气中回过神来:“太宰先生,乱步先生,我们赶紧回——诶?” 他左顾右盼:“太宰先生呢?” “走吧,乱步大人的点心再不去就卖光啦!”江户川乱步翠色的眼睛划过一抹了然。 四年前……啊。 红药通过狐之助和芥川银的转述,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既然是个乌龙,她也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千头万绪还等着她打理,她实在没兴趣跟一个控制不住异能力的小朋友计较。 这件事很快被她抛在脑后,一连几天,红药都与刀剑们在东京四处奔波,忙着勘察溯行军曾经出没的现场。刀剑们轮流陪着审神者跑遍大半座东京,连半只溯行军都没看到。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率领刀剑的审神者在战场上就是个灯泡,击杀一位审神者相当于毁掉政府几十个战力,有审神者在的地方从来不担心溯行军藏头露尾。 像红药这种以战力出色著称的全刀帐审神者,甚至比一些历史人物的优先级都高。只要东京存在溯行军,他们一定会前赴后继地来刺杀她。 尤其是在东京的这几天,每次出门她刻意只带一位刀剑男士,路也是挑着荒僻处走,就差在脸上写一句“快来杀我”了。这种情况下溯行军要是还忍得住,也不至于四年来一直被政府压着打。 -- 第72页 那么,现在溯行军的反应就很耐人寻味了。他们应该不是不想杀她,要么,有人劝住了他们;要么,有人强行压制了他们——不论哪一条,都证明此世已经有人知道了溯行军的存在,并且很有可能与溯行军相互勾结。 而这个人——或者这一群人,很可能就是溯行军得以抵达此世的罪魁祸首。打开时空通道需要极大的能量,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或组织不多,红药在心底列了个怀疑名单,让芥川银去查查看。 而她嘛……做戏做到底,为了钓鱼钓得真实一点,红药打算把剩下几处地方走完。剩下的几处都是闹市区,离得不远,红药走了两个地方,就带着刀剑们来到一家口碑不错的餐馆吃饭。今天她破天荒带了三振刀剑,主要是因为小夜和长义来东京找她,她总不能把他们丢在烛台切的店里自己出来。 于是加上带路的地头蛇太鼓钟,一行四人跑到曾有溯行军出没的商圈,写作侦查读作逛街。餐厅里人不多,他们占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一边等着上菜一边交换两边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限时活动“找寻失落的记忆”现在开始—— NPC【狐之助】登场!NPC【狐之助】给出了线索“不存在的契约”! 玩家【太宰治】接收了线索! NPC【芥川银】登场!NPC【芥川银】给出了线索“旧日的短讯”! 场外援助【江户川乱步】接收了线索!场外援助【江户川乱步】拿到了剧本! 【江户川乱步】向【太宰治】给出线索“聪明人的暗号”! 玩家【太宰治】接收了线索! 玩家【太宰治】有了推断!玩家【太宰治】开始调查!玩家【太宰治】向游戏结局发起冲刺!玩家【太宰治】冲进了港口Mafia地牢! 太宰?太宰治?宰治你回头看看终点啊宰治! —————————————— 题外话的题外话: 中午睡觉前还在打大纲,下午看新闻人都傻了 瞬间破防,真的,一个下午加晚上都懵懵的,几乎一个字都没写 第38章 出门在外,很多需要保密的消息都不能多说,山姥切长义只能捡着次要的消息告诉审神者:“髭切先生和膝丸先生正在赶往横滨的途中,此外,乱藤四郎也已经离开了港口黑手党——他说港口黑手党已经注意到了我们。” 这话还得从昨天前说起。昨天,乱藤四郎去找中原中也要休假。毕竟主人过来了,乱藤四郎可不想主人找自己的时候偏偏找不到人。中原中也也认识红药,听他说了原委,很爽快地就准了假,让他去跟首领报备。 然后森鸥外就将一件什么东西交给了他,神神秘秘地让他送去地牢——还说他去了就知道该找谁。 只是送个东西嘛,乱藤四郎没放在心上,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跟森鸥外告别:“那我就过去啦,首领!” “拜托你了,乱君。”森鸥外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出来,带着不明晰的笑意。 少年关上门,蹦蹦跳跳地往地牢走去。走廊里,前往首领办公室的尾崎红叶看到心情颇好的乱,笑问:“乱,你请了长假,是吗?” 乱藤四郎心情极好:“我的家人来了哟。” 家人呀。尾崎红叶掩唇一笑,没说什么。作为统辖情报部门的干部,她当然看过首领最近调查的东西,也“顺便”看到了那位与首领截然不同的“家人”小姐。 那是漂亮却致命的光啊,乱。她怜惜地看着一身华丽洋裙的孩子踏入电梯,断续的歌声传来,昭示着这孩子终于见到家人的好心情。 她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想必首领之所以这么痛快地放了乱的长假,也是这样想的吧:踏入了黑暗的花,是不能再适应明媚的阳光的。当花朵被久别重逢的光明灼伤,它自然会知道自己真正生长的土壤在何处。 乱是这样,镜花……也是这样。电梯门关上,隔绝了活泼的歌声。尾崎红叶收回视线,向着首领办公室迤逦而去。 乱藤四郎当然不知道尾崎红叶在想什么,他径直来到地下,监牢的门已经被打开了,芥川龙之介怒气冲冲地出门,不知道要去做些什么。她脚步轻快地走在暗牢外长长的走廊上,灵敏的听力让他能听清从门内传出来的□□相撞的闷响。 ……真是毫不意外地打起来了呢。 乱藤四郎背着手,一蹦一跳地走到门边。监牢内的搏斗已经停止了,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影子,凑近门口,听到太宰治若有似无的威胁远远传来:“太宰死后,将把汝等全部罪行,公之于众。” “——要是信落到司法机关手上,可够高层死上一百次了。” 原来如此。乱藤四郎认真地点点头。怪不得森鸥外让他来监牢见太宰治。威胁信当然是常见的手段啦,但太宰治叛逃四年还能有足以威胁森首领的证据,真是够了不起的。 他不再听下去,象征性地敲了敲监牢厚重的铁门:“中也先生,首领让我来找你!” “啊,乱,下来吧。” 得到许可,乱藤四郎蹦蹦跳跳地走下地牢长长的石阶,就看到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一前一后地站着,好像在对峙。 “中也先生!”乱笑吟吟地打个招呼,解释自己的来意,“首领让我通知您,明天将召开五大干部会议,请您务必准时出席。” -- 第73页 中原中也倏地抬头,用力瞪向太宰治。太宰治却不甚意外的样子,冲中原中也无所谓地摊手耸肩:“老谋深算的变态萝莉控可比只知道打架的蛞蝓小矮子识时务多了。” “你!”中原中也气结,一时居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正打算用拳头跟太宰聊聊天,乱藤四郎就插到了两人之间,好奇地仰头看着太宰治:“这位就是太宰先生吗?初次见面,你好呀!” 他这可不算说谎,在本体时虽对太宰治这个人印象深刻,但真正面对面,这还是第一次呢。这个人太过警惕,导致这四年他一直找不到什么偷偷观察对方的机会,其实乱藤四郎对太宰治可太好奇了! 这可是能让主人主动定下契约的人类!多少个世界就这么一个例外,他到底凭什么让主人对他这么特殊? 乱藤四郎毫不遮掩的好奇,太宰治看得清楚,却并不在意。虽然没见过,对方的情报他却一清二楚。中原中也亲自带入港口Mafia的直属手下,也是近几年声名鹊起的暗杀者,乱。他此刻望着他的那双亮蓝色的眼睛也跟那个粗暴的小矮子一样,无时无刻不闪着黑暗浸不透的光。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下属吗?太宰治兴致缺缺地想。他没有搭乱藤四郎的茬,直接问道:“森先生让你过来,不止是来传话的吧?” “不愧是太宰先生!”乱藤四郎笑眯眯地把一只手从背后抽出来,将一张巴掌大的纸交给太宰治,“这个是首领让我转交给太宰先生的。” 太宰治接过纸,发现那是一张照片。乱递过来的是照片的背面,用签字笔潦草写着拍摄时间——是昨天,他刚刚被芥川抓近来后不久。 太宰治漫不经心地翻过照片,目光在触及照片上的人时陡然僵住。照片上,红发青年仍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衬衫与沙色风衣,提着塑料袋走出咖喱店。 “首领还让我转告您,最近地下世界有一条流言沸沸扬扬——”乱藤四郎仔细观察着太宰治的神情,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死人复活了。” “髭切先生和膝丸先生正在赶往横滨的途中。”港口黑手党只是注意到了政府前雇员,相比之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这次过来,是向您汇报横滨调查的初步结果与——” 正说着,餐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新的客人走了进来。四人其实都没在意这段时间餐厅的来客,但那人出现时,熟悉的时空扭曲的危机感瞬间笼罩了他们。 小夜左文字警惕地看向门口,低低地提醒主人与同僚:“咒灵……” 与溯行军勾结的……是咒灵吗?红药比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刀剑们不要轻举妄动。剩下三人若无其事地聊着天,小夜则隔着餐桌间的隔板,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来客。 一个人,一个咒灵。都……很强。 小夜左文字能察觉到他们不加掩饰的力量。即使修行后又历经无数次战斗的他,也不敢说可以轻易战胜。若真如主人所言,此世有人与溯行军勾结,那这一人一咒灵的嫌疑无疑极大。 也……极其危险。 服务生为他们端上了菜品,可谁也没心思吃下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从那人进来开始,店里的温度就越来越高。只是先有溯行军的气息后有不知名的咒灵,这点违和感并没有引起红药的注意。服务生转身离开,太鼓钟贞宗手中的筷子比出个斩首的动作,征询地看向审神者。 既然是咒灵,当然要找专业人员来处理。红药轻轻摇头:“先联系高专,不要打草惊蛇。” 太鼓钟得令,先发了几条消息,又跳下椅子,装出普通小孩子的样子向他们落座的地方晃过去。温度好像更高了些,这次用餐的其他顾客也有所觉,有人叫来服务员:“店里的空调是不是出问题了?” 服务员当然也察觉了不对,连声道歉着去找遥控器。然而这人话音才落,店里的温度就又凭空上升了几度,再回落了一点。 这一升一降发生得极快,然而红药依然察觉了温度的来源——是那个咒灵,温度以咒力为凭依,以咒灵为中心扩散到整间店铺。如果再这么肆无忌惮地上升,这里很快会失火,所有人都会在瞬间困于火场甚至……化为灰烬。 这太危险了,更何况他们还可能与溯行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在发生冲突前,得想个办法疏散掉所有顾客和服务员。红药用余光注意着那边的动静,漫不经心地端起酱汁往饭上浇。才浇到一半,她就嗅到了从饭里传出的酸味,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端起的哪里是佐餐酱料,根本是醋壶。 红药默默地放下醋,试探着尝了一勺。 果不其然地难吃。 “这个……没有吃过。”小夜见状,就要将自己的饭让给红药。红药倒也不至于去吃儿童套餐,止住了小夜,打算等太鼓钟回来就尽快离开。 那一咒灵一人同样让她的直觉疯狂报警,他们很强,而且看向周围的人时有不加遮掩的蔑视与杀气。如果不是担心离开得太快反而引起他们的注意,红药在他们进门的瞬间就打算走了。 她放下筷子,将餐盘推到一边。有服务生过来为她端上一杯水,红药口中的酸味还没散去,正要道谢,右手却被那个服务生轻轻捉住了。 这种虚虚笼住的力道不像袭击,倒像是不走心的调情。然而就在这瞬间的触摸里,红药触及了这个“服务生”手心粗糙的茧。 -- 第74页 这个位置……是长期使用武器磨出来的。红药的心底一紧,身体却极力保持着毫无所觉的放松状态,佯作好奇地抬头去看那个送水来的人。 然后发现他在她身边单膝跪下了……跪下了? 还没等红药认出这是哪一出,一道含情含笑的青年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这位美丽的小姐,即使神思不属的您也令我如此心驰神往。我们一定前世有过约定,不然为什么见到您的第一面,我就如此冒犯地想要邀请您……一同殉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梅·开·二·度 ———————————— 森鸥外:“死人复活了。”(交照片 虎子:??? 织田作:??? 感谢在2021-05-18 23:42:08~2021-05-23 22:0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4瓶;月下汐颜2瓶;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不是前世,是四年前。也没有约定,只有一饼干盒的窃听器。 红药缓缓、缓缓地低下头,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头海藻似的黑色卷毛,和卷毛下一双含情脉脉的鸢色眼睛。 见她看来,那双眼睛还眨了眨,欲语还休地将“一见钟情”说得明明白白。 小夜左文字已经跳下椅子,站在太宰治身边,一双蓝眼睛死死盯住他。山姥切长义也握住刀柄,语带愠怒:“你这家伙……” “长义。”现在可不是起冲突的时候,红药低声阻止了山姥切长义拔刀的动作,神情复杂地看向跪地的青年。他穿了一件沙色风衣,比黑西装的时候看起来明亮不少。即使被杀气四溢的两振刀剑盯着也没见丝毫紧张,这副深情款款的诚恳作态如果说的不是殉情,说不定真会骗到不少姑娘。 ……四年没见,邀请殉情的熟练度倒是提升了不少啊,太宰治。 不少顾客已经朝他们这边看来了,但很快,从厨房边传来的响动又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似乎是有个服务声辞了工,不顾老板的阻拦匆匆忙忙向门外跑去。红药这才意识到就这么一会儿,餐厅里的温度已经比室外还热了。 她又迅速低头看向太宰治——见面方法暂且不提,这个一肚子鬼主意家伙出现的倒真是时候。 “小姐?”见红药神情变化,太宰治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红药手腕一转,反手擒住太宰治的小臂,不由分说将他拉到面前。太宰治“哎呀”一声,嘴上还不忘调戏:“小姐,虽然你这么主动我是很受宠若惊啦——” “少废话,”红药贴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道,“这里马上会着火,纵火犯就在餐厅,一分钟之内让所有人撤离,武装侦探社的资深调查员做得到吧?” “这个好难的。”太宰治被戳穿身份也毫无惊讶,认认真真地抱怨,“小姐在强人所难哦?” 红药:“……做不到就等着下火山口涮火锅。” 红药的角度看不清太宰治的神情,只能听到太宰治完全不在状况内的回答:“哇!好可怕呀!” 错觉吗?这位小姐似乎十分了解他。 了解到……令人心惊肉跳的地步。 虽然听起来很不靠谱而且这个人的信誉也确实不靠谱,但听到他这么回答,显然就是有了对策。红药松开手,太宰治起身,人模人样地咳嗽两声,望向红药的眼神哀哀切切:“这么说,小姐是不肯跟我殉情啰?明明我是真心实意对您一见钟情的哦?” 这回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红药不知道太宰治唱的又是哪一出,谨慎地选择了沉默。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他叹息一声,低下了头,踉跄着后退几步。短短几秒钟,他已经靠肢体语言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从情意绵绵到失魂落魄再到坠入绝望深渊的全过程。 别说红药,全餐厅都看得目瞪口呆。 “既然这样……”太宰治慢慢抬起头,神情已经是与方才的哀切截然相反的执拗与疯狂。 红药直觉不太好:“你……” “既然这样,就请各位与小姐一起陪着我吧!”太宰治没有给红药说话的机会,从腰间拔出□□,对着餐厅就是一阵无差别扫射。小夜左文字反应最快,抽刀挡在红药面前,山姥切长义在一片惊叫中拔刀砍向太宰治,却被后者一矮身,从桌子下钻了过去。 餐厅里一片混乱,原本还在看热闹的食客被突变的形势吓得不轻,争先恐后地朝门外挤去。服务员们也慌慌张张地朝外跑,反倒是餐厅的老板还拦在门口,挥着手让他们结账。 然而太宰治的枪声就在身后,谁敢停下?门口正挤作一团的时候,随着一阵杯盘碗碟的破碎声,山姥切长义也终于逼停了灵活地躲来躲去的太宰治,一刀把他的风衣钉在墙上:“还躲?把你斩了哦。” 餐厅的闹剧似乎告一段落,门口的喧闹也随之有平息的态势,然而,就在老板开口让服务员把客人带回室内时,太宰治却又从口袋里拿出了个什么,握在手里掂了掂。 “子弹你能劈开,那么□□呢?”太宰治笑眯眯地问长义。 不止山姥切长义,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是面色一变。 “谁叫小姐不肯陪我呢?那么这里的所有人,就都一起下、地、狱、吧!”说着,他作势举手扔向门口,这次连老板也不敢拦了,人群“嗡”地一声散了个干净。 -- 第75页 这时,那个所谓“□□”才摔在地下,随着破裂声流出一地深褐色的液体——红药定睛一看,是一听小包装的罐装咖啡。 看到这一幕的不止她一个,红药一回头,发现看热闹的一人一咒灵脸上的兴味盎然也变成了惊讶。 “贞!”她当机立断。太鼓钟贞宗得令,拔出短刀袭向那个青年。青年不慌不忙地从袈裟袖中掏出个什么东西丢来,只见绿光一闪,一只苦无挡下了太鼓钟的刀锋。 他果然跟溯行军有勾结!红药不顾店中节节升高的温度,一道灵力打向门口,先封了这人和咒灵的退路:“长义小夜,去帮贞!” 山姥切长义和小夜左文字领命而去,三人分别缠住青年、咒灵和溯行军。随着空间的封闭,房间里的温度也上升到了人体难以忍受的程度,红药一把抓住太宰治的手腕,金色的灵力沿着太宰治的手腕飞速攀升,帮他隔开足以令人化作焦炭的温度。她没回头,拉着他大步往外冲:“我们快走!” 太宰治眼底闪过一抹恍惚。太熟悉了。不受“人间失格”作用的金光、交握的手腕与少女奔跑在他身前的背影都如此似曾相识。这一瞬间的熟悉几乎要击溃他连夜调查的结果,在思维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跟着她的动作向外跑去。 看到两人要走,那人又凭空几只溯行军甩来。红药不避不闪,心底已经迅速摹好了一个召唤阵法:“小乌丸!” 旁观者的角度,众人只能看到她空着的那只手中突兀亮起一道金光。金光随着她的动作拉长凝结,最终化作一柄双面开刃、姿态独特的太刀,她挥动太刀,格开从战局中脱身拦过来的咒灵。 那个咒灵的战斗力比红药预想得还要高些,硬接了这一击也不怎么吃力,还敢直接伸手抓向小乌丸的刀锋。他单手握住刀身,正要施加温度,却只见原本的太刀化作一片纷飞的金色光点。 金光与樱花的风暴在他身后卷起,风暴中心走出来的太刀黑发红衣,少年姿态,刺向咒灵时声音淡漠如无情无欲的神明:“破坏。” 咒灵回头时已经太晚了,小乌丸的刀锋毫不留情地刺入他的手臂,神刀加持下,咒力飞速逸散。 太刀转过头,看向红药的眼神带上了看晚辈的温和:“这里交给为父吧,会把子代们平安带出去的。” 战况紧迫,红药也不多废话。付丧神对极端环境的适应能力可□□凡胎强得多,红药二话不说带着太宰治迅速跑出了餐厅,她自己设的结界当然不会拦自己人,见审神者脱困,刀剑们也一个接一个撤出战场,徒留溯行军们反复冲撞结界。 跑出餐厅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变了天。黑色的结界如夜幕般笼罩着这里,若非红药的灵力出入结界没有丝毫阻碍,她都要以为自己被埋伏了。 “是咒术高专的人。”太鼓钟护在审神者身边,低声解释。 小夜左文字站在审神者另一边,闻言回过头:“主人?” 这周围还有很多普通人,那个咒灵的能力不可控,真打起来损伤肯定不小。红药正计算着带着刀剑与高专学生重进餐厅收割一波的可行性,忽然察觉到结界在冲击下有所松动。 临时结界是不结实,但也不至于被几个溯行军冲击成这样,那个咒灵——或者那个人的实力比她预想得强得多。 那就更不能让他们出来了。 几个穿着高□□服的学生正忙着疏散群众,红药松开太宰治的手,凝神去控制结界。 手腕上的温度消散得极快,与心底那一缕不曾抓住的记忆残片一同消散在闹哄哄的惊呼中。太宰治略带怔忪地看着红药的背影,很快,这怔忪又变成了探究。他从港口Mafia的地牢出来就去彻查了那张照片的来历,它是真的,截取自一段监控录像,没有任何后期加工的痕迹。 这并不意外,森先生想要钓他上钩,也要有点真东西才行。循着监控录像,太宰治很快找到了这个名为“红药”的少女。 无需查证,他第一时间就把织田作“复活”的关键锁定在了她身上。比起织田作,她的不同寻常可以从人群中一眼辨认出来。会说话的小狐狸、失踪已久的芥川银、突然出现的带刀武士们、织田作与今剑……一切线索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而这不过是她身上无数谜团的一隅。 太宰治追着她来到餐馆,精心策划了这场“偶遇”,然后……被那一刻发自灵魂的亲近与熟悉打破所有计划。 他深知自己的秉性,那样不假思索地跟随绝不会出现在“太宰治”的身上。本能般的警惕与违背本能的茫然指向互相矛盾的结果,在那稍纵即逝的熟悉感退去后,理智压倒了情感,原本的茫然变作更深重的怀疑,指向这个也许是他失忆罪魁祸首的少女。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落在红药身上的刹那敌意,撤出餐厅的小乌丸警惕地看了过来。太宰治顺从地移开视线,警告的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会儿才消失。 他退入被疏散的人群,静静离开了现场。 第40章 红药没空关心太宰治的动静,她正忙于将更多的灵力附加在结界上,与餐厅内不断升级的力量抗衡,至少在所有普通人撤出高专布置的结界之前,不能让里面任何一个跑出来兴风作浪。 但红药依然低估了对手的实力。她很快发现,冲击结界的力量变多了。这并非力量上的增长,而是数量上的增长。对方应当也有着像她召唤刀剑一样召唤咒灵的方法,硬拦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 -- 第76页 “小心了!”她喊了一声撤去灵力,结界在持续不断的攻击下轰然破碎。热浪卷着几只溯行军向她袭来,早有准备的刀剑们冲上去,将溯行军挡在审神者五步之外。高专的两个学生正在餐厅门口守株待兔,谁知餐厅中没有半个人出来,只见得到向外扑来的火焰与黑烟。 怎么回事? 两人对这样的情况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餐厅里火势很旺,他们不敢贸然冲进去,只能继续等着。忽见一道黑影窜上天空,辅助监督布下的“帐”一击即碎,守在门边的白发少年下意识拉下制服的高领,喊了一声:“停——咳!” “棘!”站在火场另一侧的少女着急大喊。 虽然火场阻碍了灵力的感应,但大致的情况红药还是判断得出来的。刀剑们已经剿灭了冲出来的溯行军,红药扬声提醒:“里面已经没有活的东西了!” 少年少女迟疑地对视一眼,拿不准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太鼓钟见状,主动走上前刷脸交涉。很快,消防员和警察接管了现场,高专的两个学生与太鼓钟交流几句,走了上来。 太鼓钟虽然只来到这个世界两周有余,但显然已经与高专的学生们混熟了。他为两边介绍过,就跟着去了高专了解情况。 经过这么一回,剩下几个地点也没必要去钓鱼了。红药带着长义和小夜往住处走,才走出警戒区没多久,一直黄色的花脸狐狸就连滚带爬的撞到了红药腿上:“主公大人救我!” 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惊呼:“狐狸说话喽!” 红药弯腰抱起狐之助,一边顺着它被揉得乱糟糟的毛,一边看向那个说话的小女孩。女孩不过六七岁年纪,穿得很漂亮,就是头发扎得乱糟糟的,大约家长手艺不怎么样。她看着红药,没有一点怕生的意思,嘴甜得很:“漂亮姐姐,这是你的狐狸吗?它好可爱呀!” 红药:……! “谢谢,你也很可爱!”她回了一句,问,“你叫什么呀?你的家长呢?” “咲乐!我叫织田咲乐!”小姑娘往身后一指,做了个鬼脸,“织田作在挨训呢!” 这是咲乐?她对咲乐的印象还是四年前那个小不点,小孩子长得总是格外快,看到她,红药不免有一股“原来已经四年过去了啊”的感慨。 她再顺着小姑娘指的方向去看织田作,红发男人的对面站着一个西装马甲的金发年轻人,正皱着眉头对织田作说着什么,看起来颇为愤怒。而织田作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红药也说不好他有没有在认真听,反正他什么时候都是这个表情。 既然见到了,当然要去打个招呼。红药朝织田作走过去,而红发青年也看到了她,扬起手:“红药。” “织田作,你怎么来东京了?”红药问,“不是说要去应聘吗?” “啊……是来找你的。”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看了狐之助一眼。 涉及到时之政府,自然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红药看了金发青年一眼,迟疑道:“这位是……” “我只是一个路人。”青年神情严肃地看着织田作之助,“恕我直言,这位先生,您放任六七岁的女孩到处跑的行为实在太不负责任了。” 看来刚刚织田作就是因为这个话题被训。 “这确实。”虽然有狐之助在也出不了什么事,但红药还是跟着说了一句,“周末商圈人流量很大,很危险的。” “啊,下次不会了。” 这个议题终结于织田作之助的保证,金发青年与他们告辞而去。红药带着一大一小到了烛台切的小店,烛台切拿零食引走了咲乐,织田作才开口说正事:“这次来东京——” 红药却竖起一根手指在唇前压了压,示意他噤声。 怎么了?织田作无声地警惕起来。他见红药熟门熟路地翻出一个不锈钢盆,接着,从腰带缝隙里拎出个小小的黑色方块,放在桌子上。 织田作之助:“……你见到太宰了?” “对啊,还吓了一跳呢。”红药轻声细语地微笑着,把不锈钢盆反扣在桌子上,抽出一根筷子—— “当当当当当!” 小小报复一回,红药才算舒了口气。她将窃听器泡在水里丢进垃圾桶毁尸灭迹,才转告织田作之助港口Mafia地牢里的一切。 “回横滨后你可以自己问问乱,”她说着,皱起眉头,不掩饰自己的烦乱心情,“复活这种事……” 红药是猜不到森鸥外脑洞会这么大。 织田作之助就是再隐姓埋名,他也是个大活人,还带着群要上学的孩子。四年的生活无论如何都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以港口黑手党的能力,有心查证很快就会有结果。这么迫不及待地把织田作之助的出现和流言联系在一起,简直就是把“做贼心虚”四个大字往脸上刻。 ——不过倒也能解释太宰治为什么跑到东京来,还一来就找到了他。织田作之助倒是不怎么在意,自己死没死,他自己还不知道么?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窃听器,抱歉地说:“我会好好跟太宰解释的。” 红药冷笑一声,明显是因为太宰治的行为记仇了:“解释什么?不用解释。窃听器都用上了,他自己不会猜?” 织田作之助聪明地选择了沉默。他本来还想问一下太宰的记忆到底怎么回事,这下也不好问了,倒是红药气呼呼地吃了个大福,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我检查过他身上的契约了。” -- 第77页 “契约好好的,只是没起作用。好比手机再好用,他不开机也白搭。”她没好气地解释,“我和他之间的契约是平等的,订立的主导方是我,那么决定契约是否生效的就是他——他自己不信,我也没办法。” 与友人间的所谓契约并不像与刀剑和式神间那样以一方为主导,契约是可以起到防止外力修改太宰治记忆的作用,但那也需要太宰足够相信她。 他不肯对她交付信任,她的灵力当然也无法在他身上生效——不生效就不生效,忘干净了她还省事呢! 织田作之助哑然。灵力契约出问题的可能性很多,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依他来看,太宰对红药有一股他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信赖。 他猜想这里面也许另有隐情,但既然红药这么判断,织田作也就这么相信了。 “那是不能恢复了吗?”他问。 “除非他有办法瞒过世界规则。”红药冷哼。但规则下的人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世界规则抹去她存在的同时还会修正有关她的记忆,没有额外的保护,根本不会有人察觉记忆的变动。 红药烦躁地吐出一口气,转开话题:“除了乱的消息,你来东京还要做什么?” 就这么点小事,根本不用特地跑一趟。 “那个啊,”织田作之助仍然是一副不在状态的表情,语气却十分认真,“芥川银拜托我带狐之助过来一趟,她说你列的名单已经初步清查完了,而且在她调查的时候,发现有一个组织也在调查你的下属们。” “哦?”红药低头,看向蹲在桌边的小狐狸,“是哪个组织?” 织田作之助毕竟已经退出了时之政府,不好听红药跟刀剑们的讨论,干脆带着咲乐离开了小店。咲乐还念念不忘烛台切的关东煮,一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一边问:“织田作织田作,我们下次还能不能来吃啊?” “可以。”这种小事,织田作之助是不会驳了孩子们的意的。但他转念一想,发现他也不知道红药会在这个世界待多久,烛台切的小店又会开几天,于是认真补充:“如果这家店还开门的话。” “那我们下次叫上哥哥们来吃吧!”小女孩只听到了前一句,兴高采烈地数着孩子们爱吃的食物。织田作之助一边应付一边向前走,忽然察觉了一道不寻常的视线。 杀手总是对这类视线十分敏感,这道视线不含恶意,存在感却十分鲜明,他下意识地要把咲乐往身后护,却听到了阔别已久的声音:“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友人。隔着人潮,他认出太宰治的眼神——那座荒凉神社后山的某棵树上,他也见过类似的眼睛。 “太宰。”他牵着咲乐走过去,想说什么,又觉得实在没必要。 于是他抬起手,拍了拍友人的肩膀:“要去喝一杯吗?” 红药不知道太宰治已经见到了织田作,就算知道也不会太意外。毕竟已经从窃听器里听到了织田作的声音,他总不会无动于衷。织田作之助离开后,红药很快决定返回横滨。一来东京的调查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剩下的追踪可以由刀剑与咒术高专合作完成,不必她时时刻刻地盯着;二来狐之助带来的消息也十分重要,既然有人在打自家刀剑的主意,她这个当主人的当然要露个面。 这个组织说熟悉不熟悉,说陌生却也不是很陌生。当时红药圈定了一张可能与溯行军有所勾结的组织名单让芥川银整理资料,这个组织就以雄厚的财力与众多异能力者名列榜上。 “组合”。 这是一个北美的异能力集团。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北美不是溯行军喜欢光顾的地点,因此当时调查的时候,不论是红药还是芥川银都不认为组合的嫌疑会有多重。然而事实就是这个与日本隔着十万八千里的组织已经暗中在横滨周围追加了相当数量的投资,又几乎在红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对她进行调查,一举一动无不昭彰着大写加粗的“嫌疑人”三字。 红药一下车,就听到来接站的芥川银汇报了另一个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关于记忆这一段我写清楚没有,从红药和太宰的角度来看是不大一样的 宰是自己封印记忆,想的是靠自我封印躲过被迫遗忘,打算在规则停止对记忆进行修改后再回想起一切。所以他知道自己的记忆缺了一块,但因为失忆,不知道回想的钥匙在哪里,只能大致判断与今剑有关 药不知道宰知道自己记忆的问题,以为契约完全没有生效(这种情况下就是红药说的记忆修正,世界范围内的修正,人的记忆与物的记忆同步修改,与本人是不是剧本精有什么样的异能力无关),所以特别生气 但其实契约还是起了效果的,它的效果是“不能外力修改”,宰自己封印不算,但被外物刺激进行回想就算,所以四年了啥都没想起来(咳 别问太宰治为啥会封印记忆这种高端操作,问就因为他是太宰治(咳咳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嘛,早晚还是能想起来的,想不起来怎么火葬场(划掉)怎么HE! 第41章 这还不算完,一下车,来接站的芥川银就告诉了她另一个消息。 当时她身边还带着小乌丸和山姥切长义,小乌丸不论是气质还是打扮都过于独特,三人加一个来接站的芥川银走出车站的一路上都被投以或明或暗的注意。 -- 第78页 直到上了车,几人才松了口气。小乌丸玩笑道:“哦呀哦呀,现世的孩子们还真是好奇呢。” 红药忍笑:“是小乌丸殿太引人瞩目了。” 出阵历史时空时他们的存在会被弱化,被人看到顶多称一句“奇装异服”,在现世没有这样的效果,刀剑们本身独特的装扮与气质就一下凸显出来了。 小乌丸被调侃了一句,也不生气:“看来为父也要像子代们一样,学习如今的衣装了。” “如果小乌丸殿喜欢的话当然没问题,神社附近专卖店不少,您可以去逛逛。”红药笑眯眯地回答。 难得小祖宗想换个风格,她当然要支持,更何况……咳,她也可以一饱眼福嘛。 小乌丸微微颔首,轻松的话题说完,几人很快就转到了正事上。先说话的是芥川银,她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这几日追查的成果,然后马上就转到了重点关注的组合上:“红药小姐,组合首领菲茨杰拉德对您发布了黑市悬赏。” 说着,她飞速在笔记本上调出了一个网页,红药瞥了一眼,照片应当是截自某段监控录像,背景是一家咖喱店。 大概是她与织田作的第一次会面分开不久? 见她只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芥川银也合上了笔记本:“悬赏要求活捉您,此外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赏金……七十亿,美元。” 说实话,得知被悬赏的时候,红药的内心没有一点波动。大家都是时之政府的老审神者了,与历史修正主义者战斗了这么多年,谁没遇见过几波来刺杀的溯行军?不过某个现世的一个黑市悬赏,这都是小场面。 但是…… “多少钱?”红药又确认了一遍。 “七十亿,美金。”芥川银重复,她大概也十分震惊于幕后人的大手笔,发现悬赏的第一时间就把悬赏的相关信息挖了个底朝天,“上一个赏金七十亿的悬赏就发布在十几天前,出资人同样是‘组合’,对象则是‘人虎’。” “人虎?”红药重复,下意识想到了头一天晚上那只一面之缘的小白虎。 芥川银也读心似的肯定了她的猜测:“港口黑手党接下了这个悬赏,最近一直在针对武装侦探社。” 哇哦。 一个组织,几乎同时发布赏金同样高额的两个悬赏,说这两个悬赏间毫无关系,恐怕谁都不信。关于她的悬赏才发布几天,线索有限,红药换了个思路:“悬赏‘人虎’的原因,找到了吗?” “没有,这个悬赏菲茨杰拉德非常重视,一直是亲自负责的。”芥川银说着,将一摞文件交给红药,“但我发现对‘人虎’的悬赏与对您的不同,并不全由‘组合’负责,而是由三个组织共同发起,组合只是出资人。” 这倒是很有意思。“人虎”只有一个,他们也不怕分赃不均?红药浏览着手中的文件,这些文件都是从时之政府在本世界的情报库里调出来的,有厚有薄。名为“钟塔侍从”的那一本最厚,名为“死屋之鼠”的那本却只有薄薄的两三张纸。 再仔细一看,一个秘密结社,一个政府组织,一个地下情报屋。先不说“钟塔侍从”作为政府机构——就算是秘密机构也是正儿八经的政府部门——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黑市下悬赏,这三个势力范围不同、身份立场不同、实力地位也不对等的机构合作悬赏一个流浪儿童,就离谱! 红药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提问:“小银,你觉得我与悬赏中的‘人虎’之间,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吗?” 芥川银仔细回忆片刻,摇摇头:“人虎——中岛敦——的履历十分透明,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悬赏七十亿未必是因为他自己。但您的话……如果不是历史修正主义者借组合的手下了悬赏,我猜,就只能是关于‘死人复活’的流言。” “是吗?”红药合上文件夹,转交山姥切长义收好。 巧了,她也是这么猜的。 别说被悬赏,就是下一秒被打上门,这一秒日子还得照常过,任务也得按部就班地做。回到神社稍事休息后,芥川银就带着从东京带回来的卷宗前去拜访武装侦探社,红药整理了一下这几天累积的工作,带着刀剑出了门。 东京咒灵的强度远超红药预料,于是歌仙、小夜与大俱利伽罗三振刀剑都被她留在烛台切那里帮忙。而审神者被悬赏也让刀剑们无法放心,在小乌丸的建议下,红药又召唤了三振刀剑来现世,以确保她身边随时有刀剑护卫。 这次陪她出门的,就是比较熟悉横滨的一期一振,和刚刚来到现世、随行护卫顺便熟悉情况的山姥切国广。 这次出门没什么目的,就是熟悉一下横滨的情况,顺便给明里暗里关注她的各位传达一个“我在横滨”的信号。三人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五虎退和今剑匆匆忙忙地从拐弯处跑过去。 然后侦查出众的两小只又蹭蹭蹭退了回来:“主公大人?” “退,今剑。”红药轮流摸摸凑上来的两小只的头:“匆匆忙忙的,这是做什么?” “老虎……好像遇到袭击了。”五虎退解释,“我能感应得到……” “我陪他一起去看看啦!”今剑回答,“我们本来以为是溯行军的,但退又说不像。唔……可能是有人想抓老虎?” 除去“伴生兽”这一点不提,白虎本身也是珍惜生物,横滨这个走私猖獗的地方说不定真有人会打它的主意。 -- 第79页 看两小只的神情,就知道这场战斗估计是老虎占了上风。不过老虎毕竟只是只猛兽,战斗经验再丰富也很难应付热武器,红药没跟两振小短刀多说,让他们抓紧去支援。 “那我们就先走啦!”今剑问出了红药的去向,与审神者挥手作别,“等找到老虎就去侦探社找您!” “退,不可轻敌,务必小心。”一期一振叮嘱,“今剑也是。” “是!”五虎退乖乖答应。今剑还反过来叮嘱一期一振:“一期殿,国广殿,主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们啦!” 山姥切国广很认真地点头:“我会的。” 两振短刀这才一个跟着一个跑远了,红药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忽然听到山姥切国广失声喊道:“主人,小心!” 红药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立刻就被一期一振拉到身后。从来都温文尔雅的青年此刻脸色无比严肃,他拔刀出鞘,护着审神者疾退数步。 红药顺着一期一振的动作退至墙边,一抬头,就看到了一辆疑似失控而横冲直撞的货车,在行人的惊呼声中直直撞向人行道。 “山姥切,拦下它!”红药立刻命令。不用审神者多说,山姥切国广已经一跃而起,踩着车头劈向驾驶室前的挡风玻璃。玻璃应声而碎,驾驶员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金发打刀粗暴地拽出了驾驶室。接着山姥切国广从车头跃向车子的侧面,拔刀砍向车头与车厢的连接处。打刀在青年手中锋利得不可思议,连接处的链条纽带几乎是应声而断,他紧接着闪身避开依靠惯性滑行的车厢,对着横冲直撞的车头的轮胎一刀劈下。 随着一声刺耳的长音,露出轮毂的轮胎在柏油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白痕,歪歪扭扭地停住了。山姥切国广两部上前,用力掀翻了车头,刚好让它把缓缓滑行到面前的车厢卡住。 车厢与车头的撞击声中,车厢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也响了一声。山姥切国广敏锐地捕捉到了压在撞击声下的响动,征询地看向走过来的红药:“主人?” 红药冲他点点头:“打开看看。” 车厢的门锁着,然而对刀剑来说不是问题。山姥切抬手劈向集装箱,刀锋未落,忽然听到一声脆喝:“住手!” 被山姥切从驾驶室抛出来的和服少女忽然窜了出来,手里握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短刀,孤注一掷地刺向红药。 说实话,少女气息掩藏的不错,体术在这个年纪看来也算了得,但落在红药眼里就有些不够看了,更别说身经百战的刀剑男士们。山姥切国广已经劈向了集装箱,刀锋一时来不及回转,一期一振却一直守在审神者的身边,见少女袭来,手中仍未入鞘的本体刀一转,轻而易举地拦下了少女的短刀。 少女一击不成,立刻矮下身子,试图从一期一振的刀下滑过去挟持红药。一期一振怎么可能让她有威胁审神者的机会,见她不依不饶,当即一刀崩断了少女的短刀,将少女掀翻在地。 少女还要挣扎,一期一振的刀尖已经抵在了她喉咙前。青年微笑着,眼底却殊无笑意:“当着我的面袭击主人,你也应当做好殒命的觉悟了吧?” 这时,山姥切国广也劈开了集装箱的锁。一个少年很快挣扎着冒出头来,少女见状,顾不上自己的处境,猛地回头大喊:“敦,小心!” 中岛敦本来是晕着的,在刚刚山姥切国广处理失控货车时,他在车厢中被抛来抛去,终于醒了过来。才一醒,就看到这个陌生青年打开车厢,他下意识以为自己获救了,刚要道谢,就听到泉镜花的喊声。 被偷袭后未褪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听从了泉镜花的话,一只手变作虎爪,袭向山姥切国广。山姥切当初不在“抓老虎”的队伍中,并不认得他,横刀毫不留情地砍去。 眼前的青年在瞬间泄露出的杀意令中岛敦心惊,他甚至觉得,这个人杀过的人不会比芥川龙之介少。中岛敦不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试探对方的刀有多快,贴着山姥切国广的刀锋钻出车厢,用力一跃,打算从车厢上逃跑。 山姥切国广的速度却毫不逊于双腿虎化的他,紧咬着他跳上了车厢的车顶。中岛敦闪避不及,硬挨了山姥切的一刀,鲜血瞬间从胳膊上冒出来。 “别动。”瞬间的失神,打刀已经横在了他的颈前。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婶婶必须要有牌面!悬赏安排上了!(你 以及本集皮皮高帅!扒拉扒拉别说刀刀们,红药自己都比宰男友力高(什)宰你支棱起来啊宰! —————————— 题外话 祖宗西装……咳。 应该不会有换装内容,我不会外貌描写qaq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私心推一位LOF太太【NiCr鲤】的刀乱杀手Pa,鸟太刀全员恶人,西装杀手真的帅炸了! 鹤丸也好帅伊达组的亲情向好好磕呜呜呜呜呜(鹤厨落泪 【高亮加粗】太太吃腐哦,如果各位小天使能够接受,恰粮的时候也请注意不要拆太太的cp! 阿里嘎多(*/ω\*)! 第42章 “敦!”看了全场的泉镜花失声惊叫。这两个人的实力强到离谱,泉镜花从没在组织里见过他们,但稍加思索就知道,在芥川已经接下追捕中岛敦任务后,组织不会再派人来抓中岛敦,他们的目标只会是叛逃的自己。 -- 第80页 “放了敦!”她用力握紧手中的断刀,“我跟你们回去!” “小镜花!”中岛敦也听到了她的话,赶紧阻止。 红药:“……你们是谁?” 她只是拦了辆市区横行的失控货车,为什么搞得像棒打鸳鸯的王母娘娘? 红药不认得这两个,一期一振却有点了解。他仔细看了看,对红药说道:“乱提起过。主人,车上那个应当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也就是几天前袭击您的那只老虎。” 红药抬头看过去,见那是一个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白发少年,气质上感觉有些微妙的熟悉。听到一期一振的话,他对着她的气势几乎瞬间弱下来:“诶,我……” 一期一振又低下头:“这个……如果我没记错,是港口黑手党的杀手。” ……嗯?红药看看车顶上紧张的少年,又看看一期一振刀下更加紧张的少女。虽然看起来很像人口贩卖现场,但这两人的关系显然相当密切。 社员跟□□杀手合作?侦探社路子这么野的吗? 泉镜花咬咬牙,反驳:“我已经不在港口黑手党了!” 对,这个小姑娘刚才说“跟你们回去”之类的,说明她应该是叛逃中。红药对港口Mafia内部事务不感兴趣,对袭击她的小老虎倒是有点好奇。 她示意山姥切把人从车顶上带下来,正打算走过去问个清楚,就对上了山姥切不赞同的目光。 红药:其实以这个少年的体术水准就算他袭击自己也没什么……算了。刀剑们是好意,不可否认,红药其实挺习惯而且喜欢这样的重视与关照。 就,咳……由俭入奢易嘛。红药走了个神,在中岛敦前方一米处站定。 “你叫什么?” “中岛敦。”少年人看看山姥切国广,似乎从那张与山姥切长义确实相仿的脸上明白了什么,向她十分诚恳地鞠躬道歉,“我当时不能控制自己的异能力,袭击了小姐,真的十分抱歉!” 少年直起身,动作有些局促:“我……嗯,虽然现在没有什么钱,但小姐的损失,我会努力赔偿的!” 没想到他先说的居然是这个。她的感觉果然没错,虽然是老虎,但跟她家退退一样,是内向温柔的草食系小老虎。 “我没什么损失,也不需要你的赔偿。”红药笑笑,“今天是我主动袭击了你,我们扯平了。” 中岛敦讪笑。虽然在车厢里,但看一看现场,他也差不多猜得出发生了什么。 见他没有意见,红药指了指身首两端的货车:“这是你们侦探社的车?刚刚在街上失控了,我们停车的方式可能有点粗暴,会照价赔偿的。” 中岛敦闻言赶紧摆手:“不不不……其实这个是港口黑手党的车。” 嗯? 毕竟红药也算帮了他们,她既然问起,中岛敦也就老老实实地解释:“今天我被港口黑手党的芥川埋伏,多亏两个带刀的武士忽然冲出来,拦住了芥川,小镜花又及时带我逃跑……没想到刹车系统被破坏了。”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还要多谢红药小姐的手下拦住了车,不然造成的破坏就太大了。” 红药稍一思索:“港口黑手党的芥川,是说芥川龙之介?” 这个情报蛮有用的,既然中岛敦的悬赏由芥川龙之介负责,那港口黑手党一定与组合有联系。就是不知道这联系是不是到了合作的地步,港口黑手党又对溯行军知道多少。红药在心里暗自记下这一条,因为涉及了芥川龙之介,不免又追问一句:“带刀武士?” 中岛敦仔细回忆了一下:“是一对兄弟,一个穿黑色衣服,一个穿白色衣服,都用太刀。” 红药:…… 实不相瞒,这设定有不止一点点的耳熟。 她追问:“是不是两个人都是金眼睛,一个头发白里带点金,一个是浅绿色?” 看着中岛敦懵懵点头,红药脑门上挂了一串问号。 这不她家髭切和膝丸吗?他们怎么跟芥川龙之介杠上了? 源氏兄弟出手截停芥川龙之介的原因,其实跟中岛敦毫无关系。 两人之前一直在京都,那里是这次溯行军入侵中溯行军最先到达的地方,与先期负责追击剿灭溯行军的同僚们不同,这两兄弟肩负的任务是调查溯行军潜入现世的方法和路径。 然而这次的敌人异常狡猾,两人追查一段时间,终于有了些头绪,却也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了敌人。两人当然不能把敌人带到审神者面前,因此这几天来,一直在试图甩脱身后的尾巴,同时反调查追杀他们的人。说来也奇怪,这群追踪者明明经验不丰富,也不是很能打,却在几次被甩脱后都能迅速地再一次定位他们。若非两人是兄弟,恐怕真的要怀疑对方是内鬼了。 当然,除去内鬼,还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这群异常执着的追踪者——负责定位与负责追踪的并不是同一批人。负责侦查两人行为、远程发送坐标给追踪者的是一群训练有素的情报人员,而负责追杀他们、并几次被反杀的则是另一批乌合之众。 明白了这一点,兄弟两人就对追查这批追踪者失去了兴趣。这显然就是被当做挡箭牌了,即使他们能追查到这群人的上线,这段时间也足够元凶将自己与他们的联系抹得干干净净。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与这群阴沟里的老鼠捉迷藏,而是将自己查到的线索汇报给主人。 -- 第81页 两人干脆利落地甩掉尾巴,一路直奔横滨。然而刚刚抵达横滨,他们就又发现了追兵的踪迹。 只是这次,追兵不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一群以脖子上的项圈为标志的人正严阵以待地围在河边,包围圈里,惊叫与虎啸此起彼伏。 眼神更好的髭切一下子就看到了老虎额头上熟悉的徽记:“哦呀,是粟田口家的那只小猫呢。” “五虎退?”膝丸一下子就把老虎跟人对上了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五虎退不在这里,但同僚的伴生兽遇袭,两人当然不能作壁上观。新仇旧恨,兄弟俩拔刀就上了。 五虎退的老虎从五虎退显形开始就陪着他上战场,战斗力一点也不输给小短刀。两刃一虎对付一群散兵游勇,着实用不了多长时间。然而伴生兽遇险,五虎退作为主人当然感应得到,但从源氏兄弟发现老虎被包围到他们突围,五虎退都毫无踪影。 这就不大对劲了。 五虎退没来,最担心的当然是老虎。它反应也最快,绕着两人转了几圈,一个劲地用头把两人往前拱。 “你要带我们去找五虎退?”膝丸猜测。老虎点点头嗷了声,换个方向小跑几步,回过头来看他们。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跟上了老虎。 五虎退和今剑确实遇到了点麻烦,但情况也不算太糟。两人是在找老虎的路上遇到伏击的,他们抄近路穿过一条小巷时,巷头巷尾忽然被一群黑衣人封住了。 混迹横滨四年的今剑立刻认出了他们的身份:“是港口黑手党的武斗派!” “这、这么多人……”五虎退对横滨还不够熟悉,却也知道港口黑手党的名声,“呃,一、一定要打吗……” 在这群黑衣人已经沉默地向着他们举起枪口时,这基本相当于一句废话。前因后果可以等打完了再了解,在枪口面前犹豫就等于白送命! “分头突围!”今剑喊了一声,与五虎退分头扑向巷头与巷尾。极短的速度快得超越人动态视力的极限,黑衣人们几乎才看到两个孩子有动作,刀锋就刮到了眼前。 十几个黑蜥蜴的精锐,几乎没起到任何阻挡作用就被两个孩子轻松解决——这真的是孩子吗! 带队的金发女性握紧了拳头。上次骗那个侦探社的人虎出来却被放了窃听器,已经让她无颜面对芥川前辈了,这次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可恶! 她拔出□□,正要最后赌一把,忽然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个声音:“鬼……” 嗯?女黑手党——樋口一叶迅速回头,即使已经适应了一路,再看到那长一半皮肉一半骨架,还长着犄角的脸时,她仍有些发自心底的惊惧:“你……” 原来这个人会说话……不是,骨架也能说话的吗? “你说什么?”她问。然而那人并没有理会她,反反复复念叨着“鬼”、“气息”、“那个人”之类指代不明的字眼。樋口一叶暗中握紧了□□:“喂,你——你做什么!” 她惊叫声未落,那人就提着不离手的太刀,冲进了巷子里。他身后,空无一物的巷口忽然裂开一条漆黑的缝隙,几只溯行军飞速钻出来,跟在他后面冲向五虎退与今剑。 “当、当心!”五虎退的惊呼伴随激烈的刀剑相接声从巷子里传来,樋口一叶深吸一口气,走到巷口观察局势。黑蜥蜴倒了一地,这个人和他带的那些奇怪的生物却能与那两个孩子拼得有来有往。孩子毕竟是孩子,耐力肯定不如大人,看来A干部找来的帮手也不全是拖后腿的。 她正要乘机呼叫支援,一振寒光闪闪的太刀忽然挑飞了她的手机。浅绿发色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侧,见她张嘴要喊,抬手将太刀横在她的颈侧:“你,就是他们的首领?” 作者有话要说: 惨,樋口姐姐,惨 出个任务极短骑脸也就罢了,还遇上源氏兄弟这个级别的关底BOSS 第43章 会死的。樋口一叶对上那双茶金色的眼睛,冷汗“刷”地浸透西装衬衫。这样浓烈的杀气,她只在芥川前辈身上感受过。如果不照做……会死的。 “弟弟真了不起呢。”白衣青年漫步般踏过满地爬不起来的黑蜥蜴,看向小巷中激烈的战斗。白虎早在见到主人的瞬间加入战场,两人一虎的合作下,溯行军很快转入下风。 他的目光扫过战场中央那个格外高大的半溯行军,又在他依稀辨得出原样的太刀上一掠而过:“哦呀哦呀,是斯波家的熟人呢。” 樋口一叶没听懂这句话,却听懂了“熟人”二字,一时连横在脖子边的刀都忘了,惊悚地去看那个漫不经心的白衣青年。要知道,这个半骨架人的来历她也不太清楚,A干部强行要求黑蜥蜴带着他出这次任务,Boss点过头,他们也没有办法。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那人瞬间转过身,不顾背后老虎的扑咬向髭切冲来:“鬼——” 这几乎是确认了他们两个相熟的事情。 “你也会变成鬼吗?”髭切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笑意也收敛了一点。他以不输于对方的速度拔刀,两振太刀相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白衣青年对上敌人眼窝中幽幽的两点红光,露出一个带着杀气的笑。太刀用力上挑,半溯行军的敌人被逼退两步,又扑上来。 “我可也是斩鬼的刀啊,”髭切毫不犹豫地挥刀向下,切豆腐似的斩断对方一臂,“那么,现在就是鬼退治的时间了。” -- 第82页 另一边,五虎退和今剑很快搞定了那些不成气候的溯行军。两人见髭切与暗堕刀剑打得有来有往,放下心来,冲看守俘虏的膝丸告辞。 他们想不出港口黑手党带着溯行军袭击他们的原因,只能猜测或许港口黑手党想去抓主人,害怕离主人不远的他们支援。这个想法一出,两振短刀当然等不及地要去找红药。 髭切和膝丸也是这么想的,很快,那振暗堕到几乎没有理智的刀剑就倒在了髭切的刀下。 直到现在,他还在喃喃也许毫无意义的字眼:“鬼……我梦到……” 太刀的去势毫不迟疑:“既然知道是鬼,砍了就行吧。” 那人死后,身躯亦如那群不知名的怪物般化为飞灰。樋口一叶目瞪口呆地看着战局过山车一般的发展,黑蜥蜴加上那种来历神秘的生物,本该胜算满满的抓捕在这群人眼里却像过家家一样……这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然后就是你——”白衣青年的目光向她转了过来。 “我、我们可是这个城市的黑夜——”樋口一叶这次说得毫无底气。而两人也没有让她把话说完的意思,膝丸一转本体,拿刀背利落地砍晕了她。 “兄长,她要怎么处理?” “嗯……”髭切想了想,一拍手掌,“当做战利品带给家主好了。没有恶鬼,这个也勉强算吧。” 膝丸:……他觉得家主可能也不想要恶鬼。不过当做俘虏带回去确实是个好选择,至少他们能问出港口Mafia的目的。 然而就在两人带着樋口一叶走出小巷时,一个少年拦下了他们。 那是个年纪比主公还要小一些的少年,黑衣黑发,身材单薄。他站在一辆卡车前,面目不善地看着他们兄弟。 “是你们……咳咳,打伤我的下属,挑衅港口Mafia威严的吗?” 芥川龙之介本来没想管。 干部A想做什么与他没有关系,他只听命于首领一人。之所以会在这里,是为了回收“人虎”与作为诱饵的泉镜花。一切都很顺利,就在准备收队时,芥川龙之介接到了黑蜥蜴的消息。 他们被代号为A的干部借调去抓两个人,人没抓到,反倒是所有部下都受了伤,樋口一叶被俘。 他再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对青年兄弟带着他的下属走过。 “Por……fi、阿什么?”髭切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是你们的……唔,名字吗?没怎么听过呢。” 膝丸习以为常地提醒:“是Port Mafia,兄长。刚刚您打伤的那个女人,的确自称港口黑手党。” “哎呀哎呀,弟弟真是好记性。对这些事情我还真是不怎么在行呢。”髭切眯起茶金色的眼睛笑了笑。 膝丸干劲满满:“是!这些交给我来就好!”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这本来是他们的常态,可在芥川龙之介看来,这样旁若无人就是态度嚣张的挑衅。他咳了两声,向前一步,衣摆在异能力的作用下张牙舞爪地无风自动。 “很好……在下会让你们明白,无视港口Mafia的后果!” 衣摆化作黑色的恶兽,兵分两路冲兄弟俩袭来。膝丸在芥川动作的瞬间就一步跨出,从落后髭切半步拦到髭切身前,挥刀砍向恶兽的头颅。髭切的动作并不像弟弟那样夸张,他仍保持着软绵绵的无害笑容,出刀的动作却干脆利落。腰间太刀只拔出了一半,就恰到好处地迎上拦腰咬来的兽齿。 两振姿态相似的太刀不分先后地将恶兽斩落,膝丸凝神戒备,髭切却有些惊讶地看向那个少年:“你的能力有我熟悉的气息。你叫什么?” “在下芥川龙之介,只是港口Mafia微不足道的走狗。”少年咳嗽着,再次向兄弟俩俩发动攻击,“罗生门!” 髭切脸上的笑容忽然扩大了,两颗尖尖的虎牙露了出来,双眼微微眯起,像是遇到了合心猎物的狮子。 “罗生门——啊,”雪亮的太刀寸寸出鞘,芥川龙之介听到他不甚明了的低叹,“果然有熟悉的气息呢。” 熟悉的气息……是什么意思?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思考他的言外之意。对方很强,他不记得自己遇到过这样的强者。 然而髭切却没再说话,只是瞬间,他就执刀逼了上来,几只衣摆凝成的恶兽被接连砍散,连拖延时间的作用都起不到多少。对方出刀的速度甚至比他异能力发动的速度还快,自四年前与纪德一战之后,芥川龙之介久违地再次体会到左支右绌的窘迫。 终于,刀锋逼至眼前,芥川龙之介向后一躲,仓促凝聚成的空间壁障堪堪挡住对方的刀锋。 那振太刀落在防御屏障上,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多少力道,芥川龙之介看到对方的刀锋一触即离,拐过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他背后袭来。 虽然没能抵挡多少时间,但明显出乎对方预料的空间壁障也让他获得了喘息之机。对方的刀术太精湛,芥川龙之介不敢给他近身的机会,小心拉开距离与他周旋,却很快再次被对方近身。 芥川应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髭切的战斗却轻松得多。他游刃有余地观察着芥川龙之介的攻击,几次试探,很快得出了结论。 比之千年前那只罗生门之鬼差远了。除了能力特殊意志可嘉,他身上再找不到什么令他意外的东西。即使与茨木童子有着天然的敌对立场,髭切也不得不说,这个稚嫩的小鬼还承担不起“罗生门”的名号。 -- 第83页 他的漫不经心很快被对方发现,少年的眼睛里显露出几分怒色:“你在戏耍在下吗?” 髭切反手敲散黑兽的又一次攻击,随口应到:“嗯,就是那样哦。” 芥川龙之介怒极而笑:“很好,再下会让你知道,轻视在下的下场——罗生门·狱门颚!” “哦呀哦呀,年轻人这么冲动可不好。”明明是以往无往不利的攻击,白衣青年却再次轻轻巧巧地躲开了。他笑眯眯地留下这么一句话,身形鬼魅般地从他视线中消失不见。 不好!芥川龙之介一惊,迅速回头。视线里一道炫目的刀光飞速迫近,这一次,他以为固若金汤的空间防御被他一刀破开,锋利的刀光来势不减,芥川龙之介听到对方一如既往温柔的声线:“这一次,你的性命,我收下了。” 鲜血四溅。 这是芥川龙之介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他看着对方茶金色的眼睛,那是习惯于狩猎的眼睛,里面没有对于他的任何情感。 他对他而言是猎物,甚至是玩具,而不是一个能被放在心上的对手……或敌人。胸前传来的剧痛让他视线渐渐模糊,就在他以为他将被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一刀两断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刀锋相撞的脆响。 “刀下留人,髭切殿。”一个温润如水的男声随即响起。 芥川龙之介倒在地下,看着那人从容地收刀入鞘,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挣扎着爬起来,半跪在地上看向来人。失血造成的视线模糊让他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捕捉到显眼的水蓝色发色。 被当成弱者的愤怒与失败的屈辱交织成令人作呕的滋味,他用力压下咳嗽,寒声道:“要杀便杀,在下……咳,不需要怜悯!” “呀嘞呀嘞,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呢。”髭切软声回了一句,就看向突然出现的一期一振,“是家主有什么命令吗?” “这位芥川君身份特殊,还请髭切殿手下留情。”一期一振微笑着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芥芥;罗生萌! 阿尼甲&弟弟丸:是鬼!(DNA动了.jpg 感谢在2021-05-23 22:40:23~2021-05-28 23: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0瓶;月下汐颜4瓶;烟华如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一期一振确实是红药派去拦住髭切的。听到髭切和膝丸与芥川龙之介打起来的消息后,红药还是挺意外的。髭切虽然平时表现的自由散漫,但绝不会为多余的事情耽误任务;膝丸更是一向可靠,不可能闲着没事去挑战港口黑手党的祸犬。 这两人刚来横滨,有什么原因能与芥川龙之介打起来? 一时想不通,红药就不想了。髭切和膝丸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刀剑,不知芥川龙之介这四年来进步了多少,但红药不认为他能胜过源氏的两振重宝。这样想着,她刚想跳过这个话题,转念一想,又记起一件事情。 “我记得……芥川的异能力叫罗生门,是吧?” “是,是能够操纵外套衣摆的能力,非常凶恶。”看中岛敦的表情,显然在罗生门下吃了不少亏。 提及“罗生门”,第一时间能想到什么呢?中岛敦想到的肯定是芥川龙之介所操纵的凶恶黑兽,红药想到的则是那篇在她的世界享誉文坛的小说。但单纯看“罗生门”这三个字,她觉得拥有千年记忆的髭切想到的一定是另一个人。 不,鬼怪。 “罗生门之鬼”茨木童子,一千年前被渡边纲砍了一条手臂的妖怪,髭切还因此得了个新名字叫鬼切。以髭切对“鬼”的执念与看到溯行军先砍手臂的战斗习惯来看,“鬼切”逸话给他带来的影响相当之大。 普通人的挑衅髭切懒得理会,可芥川龙之介的异能力名加上他恶鬼一样的异能力形态……这妥妥地是要让小银丢哥的节奏啊! “一期,你去接应髭切和膝丸。”红药当机立断,背着中岛敦与泉镜花疯狂冲一期一振使眼色。 千万别让他死了! 芥川银他们都不陌生,也知道这个世界是她的故乡。一期一振听到芥川龙之介的名字时就有所猜测,欣然领命而去,还不忘叮嘱她:“退和今剑会很快过来,请您注意安全。” 山姥切说了声“交给我”,默不作声地挡在了红药身侧。中岛敦听到红药的话,有些惊讶:“那两位是……” “也是我的部下。”红药睁着眼说瞎话,“芥川龙之介有些难应付,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中岛敦看样子非常赞同,心有戚戚焉地点着头。泉镜花听到这个消息,眸中的警惕也散去不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人跟芥川敌对,可以合作。 泉镜花还不太会遮掩自己的心思,红药瞥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看样子这个港口Mafia的小杀手是真心打算叛逃——也是,对付社员都没几个的侦探社,卧底这一招确实不太好使。 “既然要抓你,港口黑手党可能会埋伏后手。”红药想起曾经与港口黑手党交锋的经过,建议,“我送你们回侦探社吧。正好小银也在侦探社里。” 两人当然没理由拒绝。中岛敦好奇地问了一句:“银小姐是有什么委托吗?” 反正也是给侦探社的委托,倒没有必要瞒着。红药回答:“是在东京遇到的一个案子,想请乱步先生看看有没有隐情。” -- 第84页 说着,她顿了一下,似乎很自然地问提起:“说起来,我还在东京遇到了太宰君——大概是有委托?不过他看起来不是很匆忙的样子。” “太宰先生……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匆忙的吧。”中岛敦尴尬地笑笑,一点都没多想,“不过不是委托,东京的委托是国木田先生负责的,太宰先生好像是去接新社员。” 饶是早知道太宰治作风的红药,听到这话也不由一窒。这理由可真不走心,新社员是织田作又不是咲乐,哪里用得着去接? 难为眼前这只小老虎还信了。 “是织田作吧。”她有意使用了这个称谓,引导中岛敦打开话匣子,“他跟我提起过,要去武装侦探社应聘。” 中岛敦对红药着实没多少戒心。少年初入社会,还很单纯,在他眼中红药既是白虎袭人的受害者,又是新社员的老朋友——而织田先生能收养六个失怙孤儿,是难得一见的好人,以此类推,红药小姐肯定也是好人。因此,即使去侦探社的一路上,红药已经把他的生平经历套了七七八八,中岛敦也一点没有起疑心。 连泉镜花都若有似无地看过来好几次了。 四人来到侦探社的红楼下,侦探社社医与谢野晶子正与芥川银在一楼喝咖啡。见到中岛敦和泉镜花满身狼狈的样子,与谢野的眼睛一亮,笑眯眯地放下咖啡杯:“哦呀,这是受伤了吗?跟我去治疗一下吧?” 中岛敦:“不、不、不用了与谢野医生!” 他脱口而出:“红药小姐已经帮我和小镜花治疗过了!” 嗯?与谢野晶子闻声,看向几人中唯一符合这个称谓的红药。 “只是一点加速愈合的小手段。”红药不好说明灵力与异能力的区别,只能浅笑着回答。 “那也很了不起了。”与谢野晶子夸赞。没有“濒死”的限制,小伤口也能治,比她的异能方便得多。 红药只在四年前与这位医生有过一面之缘,对她的异能并不了解。她也没多问,岔开了话题:“小银已经向侦探社说明委托了吗?” 芥川银笑着点点头:“乱步先生不在,与谢野医生建议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与谢野晶子也邀请:“老板手艺很好,要来喝一杯吗?” 红药没有拒绝,就势坐在了与谢野晶子对面。中岛敦和泉镜花上楼汇报遇袭事件始末,芥川银以“看看乱步先生是不是回侦探社了”的理由也离开了。红药把她与两人相遇的过程给与谢野晶子讲了一遍,听得与谢野神色复杂。 “镜花她的情况比较复杂……”出于某种回护的心理,与谢野晶子没有说得太清楚,“总之,这次多谢你了。” 红药贴心地没有多问,归根究底这也是武装侦探社的内部事宜,如果不是牵扯到源氏兄弟,她一开始就不会从中岛敦那里打探消息。两人略聊了几句,刚交换了联系方式,咖啡厅的门就被人推开。 一个活泼过头的男声随之响了起来:“哎呀!小姐是深思熟虑后终于答应了我的殉情邀请吗?我好感动!” 红药悄悄离太宰治远了一点点,躲过他凑上来的动作。与谢野晶子看出了她的排斥,虽然有点好奇红药在何时与太宰有所交集,却还是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拦下这位招蜂引蝶的同僚:“太宰,这位小姐是我们的委托人,也是把敦和镜花带回来的人。你也稍微收敛点吧。” “关于后一点敦君已经告诉我了,小姐对敦很关心呢。”太宰治被拦住,也不恼,在靠近两人座位的吧台旁落座,“关于前一点,我也看到了小银带来的卷宗。” 他说着,扬了扬手上的文件袋,失落地叹息:“唉,明明同生死共患难过了,小姐来侦探社却宁可找与谢野医生也不肯找我呢。” 红药对付他的戏精上身很有心得。她放下咖啡杯,不动声色:“不过是一次偶遇而已,太宰君的说法太容易令人误会了。” 她顿了顿,见太宰治冲她露出见到负心人时的神情,赶在他开口前补充:“说起来,上次还是太宰君帮了我——委托费按照侦探社紧急委托的标准来吧,我同时以个人名义对太宰君追加一笔酬金,如何?” 你跟我谈感情,我就跟你谈钱。反正审神者薪资优渥,她不差这点委托费。 太宰治一噎。 自从离开港口Mafia,他就很少再见这种拿钱砸人的做派了。偏偏这次被砸的还是他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是微妙。 “小姐看起来对我有些误会呀。”太宰治略显无奈地叹口气,“这样可不好,会不利于委托进行的。” 委托?红药挑眉看向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的委托是给乱步先生的吧?” 太宰治好像就等她这句话,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一个聊天界面冲她晃了晃,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得意神色:“乱步先生很忙哦,我问他能不能帮他分担一点工作,他很高兴地同意了。” 有那么一瞬间,与谢野晶子都以为面前这位委托人要生气了。虽然年轻,但不论是长居上位的气势还是出行带护卫的习惯,都说明了她身份的不简单。这类人很少受到忤逆,被太宰调换了委托,还不知道怎样恼火。 “太宰。”她不赞同地开口阻止。委托人的委托都是统一下给侦探社,侦探社内部再行分配的。不说之后怎么安排,在红药点名交给江户川乱步地时候这样做,实在有损侦探社的声誉。 -- 第85页 然而一直坚持等待江户川乱步,又一直竭力与太宰治划清关系的红药,此刻却又好像不甚在意了。她探究地看了一眼太宰治,转变了主意:“既然这样,就请太宰君费心了。” 说着,她起身告辞:“这次委托的定金与上一次委托的委托费,稍后我的部下会一并结清。至于委托的结果……” 她瞥了太宰治一眼,对方还坐在吧台上,仍然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对她决定仿佛毫不在意。 红药抬手示意与谢野晶子不必相送:“至于委托的结果,就由太宰君告知我吧。” 太宰治这个人的鬼主意比他身上的绷带都多,如果他真心想刺探自己的消息,有的是歪门邪道,他们防不胜防。既然这样,不如干脆给他一条接近自己的明路,也好把事态控制在她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我送小姐呀!”太宰治达成所愿,愉悦地从高脚凳上跳下来,跟在红药与山姥切国广身后出了门。 第45章 才走到门口,红药就迫不及待地对太宰治说了“留步”。然而太宰治并没有依言停下脚步,反而提起了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我记得最近黑市忽然出现了两个赏金高达70亿美元的悬赏呢,让我想想……侦探社的敦君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小姐吧。” 红药停步,看向他,单刀直入:“太宰君,你想说什么?” “只是稍稍有点好奇小姐对敦的独特兴趣而已。”太宰治神色坦然,“当然啦,我对悬赏的金额也有一点点好奇呢。小姐当然是无价之宝,但是敦……” 他稍稍露出了一点对幕后人眼光的嫌弃:“如果有悬赏的话,怎么看都是我这样集民众信任与期待于一身的金牌调查员更有价值哦?” 联想一下他之前的职业,某种意义上,这话居然不能称之为毫无道理。红药对上太宰治遮掩在笑容下的探究,久违地体会到了与太宰治互相套话的心累。 她很忙,不想跟他在这讨论谁更值70亿的话题,于是不走心地鼓励:“太宰君可以努力一下,把自己的名字挂个百亿悬赏。” 这样她和中岛敦就都清净了。 这次轮到太宰治无言以对。 “红药小姐好像总是在针对我呢,”太宰治叹息,他发现自己自从认识这位小姐之后,使用“叹气”这种表情达意方式的概率就特别高,“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红药以一种“希望你自己心里有点数”的神情瞥了他一眼。不说那些他自己也遗忘的记忆,就昨天,这人还在她身上放窃听器呢! 然而太宰治却根本没有在乎红药的眼神,自顾自地分析:“除了这个,感觉小姐对我也很熟悉……” 这句倒是彻头彻尾的大实话,从相识到现在,虽然只见过两面,但红药一点都没隐瞒她对他的熟悉和有恃无恐。 是的,有恃无恐。虽然红药不加掩饰的排斥与防备太宰治都看在眼里,但越是这样,越能证明这位小姐在“警惕太宰治”这件事情上的敷衍了事。这并不是自恃身份或实力而对他手段的不屑一顾——那种人太宰治见多了,港口Mafia的地牢里招待过不少毫无自知之明的客人。 她是打心底里觉得,就算她孤身一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绝对不会向她动手。 太宰不觉得她会不清楚港口Mafia前干部的危险性,那么,是自己的金盆洗手给了她改邪归正的错觉,还是因为他默认今剑留在侦探社的举动让她以为他对她毫不设防? 要是异世来客也这么愚蠢,那可就太无趣了。 “我认识小姐吧?”他说,不意外地捕捉到红药未及隐藏的惊讶。 哎呀呀,他看起来是粗心到连自己失忆都发现不了的人吗?太宰治向前凑了凑,将两人的脸拉近到一个避无可避的距离:“能做到这一步,小姐很聪明呢。试着猜猜我都发现了什么,如何?” 红药有些排斥地抿紧了唇。 太宰治的态度让她不快,理智上,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表现出对自己这种程度的熟悉,她当然也会警惕试探;情感上,她却很讨厌这样无论如何相识都将单方面归于陌路的憋闷。 沉默可靠的近侍刀及时察觉了她的不悦,黑鞘的打刀突兀插进两人之间:“请自重。” 太宰治斜瞟了山姥切国广一眼,金发碧眼的年轻人神色紧绷,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是是。小姐明明那么可爱,身边的人却这样不解风情呢。”太宰治双手插在口袋里,从善如流地后退一步。 无聊。红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暗想。她是有多无聊,在会在这里陪太宰治来回试探。她的事明明很多,自她来到这个世界的这几天,东奔西走,从潜入现世的溯行军到调查到现世的可疑组织,事情多得恨不得借猫爪来用。 这种时候,她实在没必要应付一个对她毫无记忆的人,基于直觉——或许还有一点点现实辅佐——判断而来的怀疑、试探和阴谋论。 “我们的确认识。”她忽然起了一点恶劣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太宰治。 既然怀疑她,不如让这个家伙怀疑得更彻底些。最好让他这段时间瞻前顾后不敢下手,反正她搞完溯行军就走,太宰治这家伙就给她跟空气斗智斗勇去吧! “四年前我来过一次横滨,认识了还在港口Mafia的织田作之助,以及……”她轻笑一声,放低了声音,“太宰君贵人多忘事,那时候我们还能说一声合作伙伴呢。” -- 第86页 都想从港口Mafia手里捞织田作,这可不能算她说谎。 太宰治果然变了脸色。 “我可不记得Port Mafia有小姐这样一位合作者啊。”变脸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秒他就挂上了一贯漫不经心的笑容,就连红药也猜不出他要试探些什么。 就是看着让人气闷。红药双手抱臂,冲他抬了抬下巴:虽然我现在重操旧业,不过太宰君倒也不必思虑过重。这次来横滨只是一次不得不来的短期旅行,在尽快离开这一点上,我与太宰君的想法是一致的。” 被他三番五次地试探,她的耐心大约见底了。不说这幅掩饰不住的烦躁姿态,就是话里也带上了点不知哪里来的火气:“告辞。” “是是——”太宰治笑眯眯地扬起手中的文件袋,提醒她不要忘记两人的约定,“一有消息,我一定会登门拜访小姐的。” 红药:……免了! 她刚转过身,身后的太宰治就收敛了夸张的表演。浅浅的暮色里,青年褪去了所有表情,只有一双鸢色的眼睛,如同街头每个不含任何感情的监控探头,平直地目送红药渐行渐远。 山姥切国广无疑注意到了这如芒在背的视线,他回过头,单手压在刀柄上,无声地对太宰治回以警告的视线。太宰治浑不在意地回以一个堪称灿烂的笑容。 山姥切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扭过头去,跟上了审神者的脚步。两人很快消失在夕阳下的人流中,太宰治收回视线,转身进入了侦探社的红楼。 两人离开后不久,江户川乱步就哼着歌回到了侦探社。今天陪在他身边充当地图兼保镖的织田作之助推开门,就看到友人既没有趴在办公桌上摸鱼也没有躺在沙发上摸鱼,而是站在窗边,出神地不知道想些什么。 听到开门的声音,太宰治回过头,一直刻在唇角的弧度也真切了些:“织田作。” “哟,太宰,”江户川乱步睁开一只翠绿的眼睛,瞟了一眼这位同僚,“结果如何啊?” 太宰治瘫回椅子里,懒洋洋地“啊”了一声:“真是一位谜一样的小姐呀——” 明明没有丝毫恶意,甚至还会下意识地容忍他的种种习惯——却又与他失去的记忆息息相关。 嗯,连炸毛的方式都这么独特,看来以后可以多多打搅呢。 江户川乱步似乎只是随便一问,太宰治也好像只是顺口一答。这个话题结束,两人也不再交谈,倒是织田作之助迟疑了一下,问:“你们在说红药?” “呀,都忘记织田作跟红药小姐是朋友了。”太宰治顺手拿起办公桌上的卷宗晃了晃,“那位小姐今天来下委托了哟,织田作要看看吗?” “我就不了。”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觉得红药既然避开江户川乱步选择了太宰,大概也许可能已经消了点气。 不,也不一定。难得多想的织田作之助觉得红药如果来侦探社,一定会等到他和乱步先生回来。难得来一趟却走得这么早,不是有急事就是…… “太宰,你是不是又惹红药生气了?” 不怪他多想,实在是自从红药过来这边的世界,提到太宰就没有不生气的时候。因此,见太宰治神情一滞,织田作之助就毫不意外地劝说:“记得好好道歉啊,太宰。” 太宰治神情微妙了一瞬:“织田作这个口气……” 织田作之助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太宰?” “不,没什么。”太宰治与往常无异地微微一笑,“我会的。” 于是织田作就这么毫无理由地信了:“嗯,那就好。” 红药不知道侦探社中的对话,她已经回到了神社,意外也不意外地看到神社里多出了两名俘虏。 不意外的是芥川龙之介,杀是不能杀的,但就这么放了也绝对不行,三振太刀出马都没拿下一个不过二十的异能力者,传出去刀剑跟她都丢不起这个人。俘虏回来是唯一的选择,也好让其它眼馋悬赏的组织自己冷静一下。 除了这个意料之中的俘虏,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 “这是谁?”红药看着眼前被反绑着手腕的金发女人,问。 红药没有虐待俘虏的习惯,而且这个不大的神社里也没有牢房之类的设施,只能先把人分开锁在客房里。这会儿这个穿黑西装的女人正背着手坐在床边,看起来似乎在努力地保持镇定,却也遮掩不了她手在发颤的事实。 回答问题的是暂时负责看守的膝丸:“她似乎与‘罗生门’的异能力者隶属于同一个组织,今天也是她带人埋伏了退和今剑。” 两振小短刀被埋伏的事情,红药回来时就听说了,还没来得及细问。这时听到,有些惊讶地看向房间里的人。 她的身体看起来倒是挺健康,但也仅止于此,并没有系统训练的痕迹;而脑力……说实话,就这个说一句镇定都勉强的临场表现,基本告别指挥位了。 “问出什么来了?”红药问。审讯的事情当然不用她亲自上,不少刀剑跟在前主身边,见识的审讯技巧比她多得多,她只需要做一些最终的确认工作。 果然,膝丸马上就拿出记录照本宣科:“樋口一叶,港口Mafia成员。是另一个俘虏芥川龙之介的副手……” “芥川前辈怎么了?!” 哦?红药猜膝丸是故意提这个名字的,果然,一提到芥川龙之介,樋口一叶就好像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近乎急迫地向红药看过来。 -- 第87页 “他现在也许不错,不过等会儿就不一定了。”红药翻看着审讯记录,当看到“与溯行军共同伏击五虎退与今剑”一行时,神情蓦地冷淡,“就是芥川要你伏击我家孩子的吧——横滨最大的黑手党组织伏击两个小孩子,港口Mafia做事可真有龙头大哥的风范。” 她嗤笑一声:“四年前就只会冲着孩子们撒气,四年后还是冲着孩子们撒气,我看芥川和港口黑手党这四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前辈明明很努力的!” 红药:…… 听到这个争辩,连身边的膝丸都忍不住一噎。这位年轻Mafia抓重点的能力真是过于独特,甚至在审讯的气氛中硬生生挣扎出了两分滑稽。 她的急迫与认真都毫不遮掩,如果这是演技,那红药得恭喜森鸥外挖到了个太宰二号。看她对芥川龙之介的态度,估计真是芥川让她带人伏击今剑与退的,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为什么。 当然,芥川龙之介作为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他知不知道真正原因也是个问题。 “去芥川那边吧。”她说着,转身向外走去,顺便刺激这个承受能力不太行的Mafia,“也不知道他会说出点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我要趁这个绷带精失忆演他一波! 太宰:是的,我在演你。 织田·真·一无所知·老父亲·作:甚好甚好.jpg 第46章 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不知道樋口一叶自己脑补了什么,当场急道:“你要对芥川前辈做什么!” “当然是能让他说实话的事情。”鱼儿上钩了,红药顿步。 “你敢!”樋口一叶厉喝,不顾自己的手还被绑着就要向她扑过来,“我们可是代表这个城市黑暗的港口Mafia!前辈在组织内部地位甚高,敢对前辈用刑,你是要与港口黑手党宣战吗!” “不许对家主不敬!”膝丸的刀比她的动作更快,眨眼顶在了樋口一叶的喉咙处。冰冷的茶金色眼睛再次盯住了樋口,那双仿佛某种冷血动物的眼唤起了她被俘时的记忆。 冷汗悄悄爬了满背。 红药像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任膝丸给了她足够的压迫后,才慢吞吞地转过身来:“你在说什么呢,樋口小姐?” 她声音很平静,不像刚刚故意刺激她那样饶有深意,樋口一叶却在其中听出了冰块碰撞的脆响:“这种假惺惺的威胁还是尽早收起来吧,在芥川龙之介对我家孩子动手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向我宣战了。” 五虎退和今剑是找老虎的路上被伏击的,先隔离老虎削弱退的战斗力,再用老虎引出退和今剑,这一套连环计就是针对五虎退明晃晃的阴谋。 红药是真的很生气,任哪个审神者发现自家当崽宠的短刀被算计了都会这样生气。不论这件事背后有多么充分、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她相信港口黑手党永远也无法给出、但却确实存在的其中一个理由,一定是想要借此试探她的能力,抓住她的软肋。 就像四年前用孩子们逼迫织田作就范那样。 简直卑鄙。 樋口一叶对上那双纯黑色的眼睛,身体居然忍不住微微地战栗。她只在面对首领时体会过这样的感觉,那是地位不对等的恐惧,也是无力反抗既定命运的恐惧。 她不像首领那样喜怒难辨,那双黑眼睛中的愤怒鲜明到几乎要烧透她的躯壳,在她锐利的眼神下,樋口一叶只觉得全身上下的皮肤都被扎得微微刺痛。 很快,对方就像是对她失去兴趣一般收回视线。在这一刻,樋口一叶甚至忘记了还抵在颈间的刀锋,捡回一条命似的喘了口气。 然而红药的下一句话,就将她定在原地不能动弹:“他们叫我一声家主——孩子们受了委屈,我这个当家主的不能不帮忙出口气。你说对么,樋口小姐?” 樋口一叶打了个寒噤,明白了她的意思。芥川龙之介落败的战斗她一直昏迷着,并没有见证,但黑蜥蜴和那些怪物是如何落败的她却一清二楚。她回想起那两个孩子的战斗力,不得不承认如果开战,组织一定会损失惨重。 更重要的是,芥川前辈现在在这个女人手里。为了给那两个孩子出气,她会对前辈做什么?前辈他那么柔弱…… “命令并不是芥川前辈下达的,”她顾不得直接说出内部人员的动向会为她招致怎样的后果,脱口而出,“我与黑蜥蜴是在A干部的命令下拦截那两个孩子的!” 红药再次在门口停住脚步。 她当然不会对芥川龙之介做什么事情,顶多想扣下他而已。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个人如果铁了心要跟她作对,对她、对小银都是麻烦,不如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把人放出来。 却没想到会从樋口一叶口中听到这个消息。 “A”——她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是管理赌场的干部,本身不怎么能打,底下的势力也不太强。不过他既然有能力与溯行军勾结……看来是她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这个人虽然汲汲无名,倒真是不能小觑。 记下这个代号,她转身走出房间,打算去芥川龙之介那里试探一下消息的真假。 芥川龙之介这边的情况,可比樋口一叶那边激烈多了。红药进门时只看到了一片狼藉,幸亏神社的建筑只是仿古,本身是实打实的钢筋混凝土结构,不然恐怕还真要被这只祸犬拆掉半边房子。 -- 第88页 她再仔细一看,这狼藉也不全是罗生门的功劳。比如门框上那几道钝痕,压根就不是罗生门能刺出来的,倒有点像刀鞘的痕迹。 心底对房间里的局势有了数,红药踏过一片木桌的残片,看到用刀背压着芥川龙之介后颈的髭切时,倒也没怎么惊讶。 看芥川龙之介的狼狈程度,髭切估计玩得挺开心。 “多少关心一下房间的状况啊,髭切。”红药无奈地提醒,“博多会来找我哭的。” “呀呀,下次会的。”髭切回答,面对芥川龙之介时的气势顷刻云敛,露出平日温软无害的笑,“是一只挺凶的小鬼呢,还请家主不要贸然接近。” 芥川的能力确实防不胜防,毕竟刀剑们也不可能让他见到不穿衣服的他。红药从善如流地停在了门口,然而芥川龙之介即使身为人虏,也绝对不是什么听话的性格。 他一抬头,目光就定在了红药脸上:“是你……” 红药怔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给他留下了注意。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区区几天,她应当没见过他才对——但看芥川龙之介这个表情,明显是什么时候见过,说不定还对她恨之入骨。 怎么回事? 髭切离芥川龙之介更近,比红药更早地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原本背对着芥川后颈的刀锋不经意地转了半圈,锋利的刀刃稍稍倾斜,髭切抬眸看向审神者,做好了随时斩下的准备。 红药冲着髭切几不可见地摇摇头,走近了两步。原本被屋子里的陈设遮住一半的脸这次露出了全貌,芥川龙之介无意识地睁大眼睛,只觉得一直以来模糊的那张脸忽然有了轮廓。 “是你——”青年嘶吼着,黑兽不管不顾地向她冲来,“那个带走银的女人!” 什么?! 芥川龙之介怎么会认识她?这个发展红药始料未及,她下意识地去推测这背后的原因,甚至一时没躲过芥川龙之介的偷袭。髭切眼疾手快地削下他大半件披风,一刀背把人劈晕,向后退开一步。 芥川龙之介擦着他的脚尖倒在地下,人体落地的闷响唤回了红药的神志,见髭切对自己投以不赞同的目光,红药为投降似的笑笑,又很快皱起眉头:“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我没想到他会记得。” “唔,这种情况确实比较少见呢。”髭切露出一点沉吟的神色,“家主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契约吧?” 红药摇摇头:“我跟他又没什么交集。” 若非他是小银的哥哥又顶了这么个名字,她可能早就没印象了。薄薄的几面之缘,他是无论如何不应当记住自己的。 髭切微笑着安抚她:“也许是执念吧?执念过深而达成不可能的目标,这种事情在历史上也很多见,不是吗?” 这也确实。某种程度上,刀剑男士和溯行军都是这样的“念”的产物,而且芥川龙之介应当也不记得多少,不然他早就打上门来找妹妹了。这样一想,红药也就压下了见面就被芥川龙之介叫破身份的震惊。 “不过他这个样子……”红药头疼地叹口气,“根本没法交流啊。” 她还是给小银打个电话,让她来解决芥川家的内部事务吧。 接到红药的电话时,芥川银正在回家的路上。听红药讲完前因后果,她也有些预料之外的无奈——横滨这么大,哥哥怎么就这么正好地撞到了红药小姐的枪口上呢? “我会——”芥川银刚想回答,忽然察觉了角落里一丝没有收敛好的杀气,“谁在那里!” “小银?”电话被匆匆挂断,红药也只是皱了皱眉,没怎么担心。虽然没有灵力也没有异能,但凭借芥川银的武力值,至少平安脱身不成问题。 “银那边可能有点事。”红药收起手机,看向跟出来的膝丸,“先来说说你们遇到的暗堕刀吧,怎么回事?” 虽然常听说有刀剑暗堕的传闻,但实际上,审神者们碰到暗堕刀剑的次数并不太多。 时之政府审神者的数量惊人,被召唤出的刀剑更是不计其数。就像只要人类存在犯罪就会存在,只要刀剑存在就会存在暗堕的概率。这个概率并不高,但每年算下来也是一个相当了得的数字。 然而这些暗堕刀剑中,真正选择与溯行军混在一起的并不多见。暗堕的原因很复杂,可能是审神者的不公正,可能是战场上面对旧主一时的动摇,可能是一无所有走投无路,也可能是单纯因为同伴的暗堕而被污染。 原因多种多样,但主公不值得效忠也总有彼此信赖的同伴,同伴过早离开也会有新人来到本丸,就算真的一无所有也不是谁都会下定决心否定从前的自己,彻底投敌的。 守护历史是刀剑的本能。比最开始将这场战斗当成单纯的高薪职业的审神者们,刀剑们战斗的决心要更坚定。 所以就算是红药,在执行任务时遇到暗堕刀剑的次数也不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一旦决心投敌,暗堕了的刀剑对时之政府和审神者更熟悉,也比溯行军和一般的历史修正主义者更难缠。本以为这次任务能轻松搞定的她可以放弃幻想了,从现在起到这个世界溯行军被彻底剿灭的那一刻,她都必须打起一百二十万分的注意才行。 “是一振鬼丸。兄长与他交战时,他已经不剩多少理智了。”毕竟接触的时间非常短,膝丸能给出的线索也不多,“不过他是溯行军的领头人,而且似乎与港口黑手党达成了什么合作。” -- 第89页 后一点,红药在查看樋口一叶的问询记录时已经了解过了。据樋口一叶说,暗堕刀剑鬼丸国纲是被A派遣来参与这次行动的——这倒与她刚才交代A是这次行动主谋的言辞前后一致。 能联系上溯行军,还能说服它们背后的历史修正主义者与他合作……这个A到底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30 22:44:15~2021-05-31 22:41: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共轭碱30瓶;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这个名为“A”的干部,红药对他的印象不深。四年前的Mimic事件他几乎没参与,能知道他是因为Mimic炸的赌场隶属于他麾下,复盘的时候,搜集到的港口黑手党资料上有这么一个人。 至于印象嘛……四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就没什么印象了。能让她忘到一干二净,那人的资料估计不怎么好看。 没想到还有这本事……难不成是深藏不露? 如果是这样,那他当初在Mimic事件后的沉默就很耐人寻味了。 要说港口Mafia,这里估计很少有人比乱藤四郎清楚。不过乱目前担任了芥川银的保镖兼转职情报员,这会儿正跟在银的身边,一时大约回不来。 红药想了想,打电话给织田作之助。 “这里织田。”织田作很快接起了电话。 “红药,”红药开门见山,“织田作,说话方便吗?有些事情想问你。” 她听到对面响起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走到了僻静处,织田作才开口:“请讲。” “港口Mafia的干部A,这个人你对他有什么印象?” 织田作之助显然没想到红药是问这种问题,迟疑了一下:“A吗?” “没什么印象。”虽然这么说,但织田作之助仍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对这位干部的浅薄回忆,“他的异能力似乎比较特殊,可以用来控制部下。所以他经常用的也是自己的人手。而且他负责赌场,我这样的底层与他也不怎么接触。” 想了想,织田作之助又补充了一句:“太宰好像很不喜欢他。” 红药冷嗤:“我还没见几个他喜欢的人呢。” 织田作之助:“……我替你说一说他。” 那语气,简直因儿女不和而左右为难的老父亲。 红药忍不住噗嗤一乐:“那也不用,下次一起出来吃咖喱吗?” “好啊。”织田作之助答应得很快。 “什么什么!在说我吗?”听筒那边,太宰治的声音与他的同步响起。 “你们在一起?” “啊对……”织田作之助应了一声,她隐隐听到听筒那边传来无奈的劝说,“太宰……” 过了一会儿,大约织田作还是没抢过太宰,青年一贯活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呀呀,A这么快就对小姐家的孩子出手了吗?” 听他这个一点都不意外的口气,红药牙有点痒:“太宰君——”你敢说港口黑手党是你引来的,我现在就点起一队刀剑打上你家门! “这可跟我没关系,”大约是听出了她的怒火,太宰治飞速撇清关系,还倒打一耙,“我可是冒着泄密后被黑心首领追杀的危险来给小姐送消息的哦?红药小姐也不想让你手下那个孩子与港口黑手党反目吧?” ……也确实。乱终究在港口黑手党待了四年,在没确定港口黑手党都有谁与溯行军勾结的现在,红药还不打算让乱跟他们撕破脸——虽然乱毫无疑问地忠于自己,但谁家的孩子谁心疼,让乱因为故旧关系左右为难,她可舍不得。 “太宰君想说什么?”她问。 “只是几句话而已,小姐就当委托的附赠服务吧。A这个人的异能力很特殊,可以控制自己的手下。当然,他的部下与小姐的部下当然没有可比性啦,不过也还是有几个可堪大用的。”可惜将熊熊一窝,摊上这么个上司,当年勉强能看的那几个现在估计也死得差不多了。 “而且他这个人呢,不但自从加入就担任港口黑手党干部一职,而且野心勃勃。”虽然干部是拿钱买来的,能力称不上野心,所以总是被森先生推到前台来挡枪。 “如果小姐要对付他的话,这家伙倒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呢。”总能蠢出新高度,狗急跳墙的话,的确不好预判他的行动模式。 “诶——,不谢不谢,小姐如果需要我很乐意□□——喂?” 听到对面传来忙音,太宰治挂掉电话,一边把手机在手里转来转去,一边转身往酒吧里走。织田作之助就在门边等着,礼貌地没有去听太宰治与红药的交谈。关于港口黑手党,太宰比他清楚,这一点织田作一向非常明白。 “走啦织田作,再去喝一杯吧。”太宰听起来心情颇好。 他这次可是原原本本不带半句谎话的把A的情报双手奉上,连标点符号都真得不能再真了!礼尚往来嘛,相信即使最终结果有些小小出入,那位小姐也一定不会怪他啦! 另一边,红药挂断了电话,神情有些凝重。 她直觉太宰治说的不是真的——但又想不到他说假话的好处。按远近亲疏算,至少表面上,太宰治应当比她与港口Mafia的关系更紧张才对,自己与港口黑手党冲突他应该巴不得……红药思索了一阵,还是觉得这段话就算夹杂了不少私货,也是实话居多。 -- 第90页 尤其是关于异能力,找乱一验证就知道真假,完全没必要撒谎:“能控制手下的异能力……” 她与刀剑们的契约同样是某种程度上的“控制”,小到感应位置和状态,大到紧急召唤和治疗。这让她对A的能力起了些兴趣。 “那个家伙跟本不能跟主人比啦!”近似撒娇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乱,回来了?” “嗯嗯,我回来啦!银小姐也已经平安到家了。”乱藤四郎撅起嘴,半是撒娇半是不满地抱怨,“明明我才是在港口黑手党待了四年的人!这种事情,主公大人当然要来问我啦!” 红药抬手揉乱乱藤四郎的头发,接受了小家伙的好意:“抱歉抱歉,下次一定第一时间来问乱。” “明明现在就可以问我啦!”乱藤四郎自然地在红药手心里蹭蹭,“主公大人也真是的,我可是您的护身刀啊,才不会因为那种理由动摇。” “是是,我向乱道歉哟。” “那我原谅主公大人啦!”乱藤四郎理理头发,很快从记忆里扒拉出来A的信息,“这个人超级多疑的……我以中原先生的名义与他合作过几次,每次他都要派自己的手下来盯着,而且几乎每次跟我合作的干部直属都不一样。” “乱觉得这个人能力怎么样?” “他连主公大人的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都比不上!”乱藤四郎答得不假思索。 红药哑然。 自己有几分能耐她还是明白的,乱这话也太夸张了。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大约不能指望什么客观回答,于是换了个问题:“港口Mafia内部,都是怎么看他的?” “他风评超差……”乱藤四郎皱皱鼻子,正打算举个例子,狐之助忽然叼着一封信一溜烟跑过来。 “主公大人,有人在门外放了这个!”小狐狸把信交到红药手上。那是一封请柬,红药起信封,借着灯光打量它——黑色封皮,烫金纹样,做得十分精致华丽。打开一看,措辞也十分典雅——不是文绉绉的典雅,是充满比喻与形容词的欧风长句,总之一看就跟电影里的Mafia教父一个调调。 她瞥了一眼落款:“是A。” “主公大人要去吗?”狐之助好奇地问。乱藤四郎自然地凑过来,红药顺势把请柬交给了他,小家伙大约真的很不喜欢这位过去四年的同僚,还没看内容就撇撇嘴:“装模作样。” 说着,他打开请柬,念出上面的关键词:“明天上午、A的赌场……” 念着念着他就皱起了眉头,旁听的膝丸瞥了一眼请柬,同样颇为不满:“如果您打算与他接触,请允许我们代为赴约。” 嘴上这么说,青年脸上却明明白白写着“您完全不必理会他”。 区区一个干部级成员,有什么资格让他们的审神者亲往赴约? 红药确实不想理会,开玩笑,她审神者不要面子吗?刚刚被贴脸挑衅,她没有绑着芥川樋口上门讨说法已经十分克制了。要见面也应该是A主动登门赔礼道歉,他居然还想让她老老实实赴约? 时间溯行军都不敢这么指望! “代什么代,给他脸了。”A的邀请函完美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红药现在连这张黑卡纸都不太待见,“不用理会,有本事他自己打上门来,我还巴不得。” 最好把那些藏在港口黑手党的溯行军都带来,省的她再想办法追查清剿。 “哦呀哦呀,主人生气了吗?这还真是少见呢。”小乌丸一踏入房间,就听到红药气咻咻的话,调侃。 在这位总是平和冷静的大家长面前,红药也不太好意思失态。她收起怒色,打了个招呼:“小乌丸殿。” “主人。”小乌丸微微倾身,走上来打量那张邀请函,“主人也在奇怪吧,为什么A会如此失礼地发这样一张邀请函。” “是。根据横滨港的消息,‘组合’的船只不日入港,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组合’与A又都有勾结时间溯行军的嫌疑。”红药说,如果不是心怀疑虑,她根本连信封都懒得拆开,“介于‘组合’已经发布了对我的悬赏,与我们站在了对立面上,我更想在与他们开战前探明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意见——我猜A也出于类似的目的,想对我进行试探,只是不知道港口Mafia首领是否知情。” 这其中还能分好几种情况,如果森鸥外不知情,说明A早有自立门户甚至取而代之的意思;如果他知情默认,说明森鸥外对A的小心思一清二楚;如果今天这一出压根就是他指使的……那可能是最坏的情况,整个港口Mafia都与溯行军有勾结,她得做好跟地头蛇开战的准备。 当然,她希望事情能简单一点。毕竟搞掉港口Mafia的一个干部的工作量,还是跟肃清一整个港口Mafia差距颇大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刀的审神者:能苟就苟,先找两个剧本精帮忙,捂住马甲抢了人就跑,只要我跑得够远港口黑手党就找不到我。 全刀帐的审神者:干掉港口Mafia工作量好大的(指打扫战场和稳定战后局势),什么你说战斗?带着刀剑,莽就完事了! ——论本文审神者最大的挂 —————————————————— 定时发布设成7月2日了orz 感谢在2021-05-31 22:41:02~2021-06-01 22:5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91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主公大人才不用这样委曲求全!港口黑手党也未必多强啦!”跟在小乌丸身后走进屋子的今剑闻言,举手发言,“侦探社经常跟他们打的,我从来没输过!” “是吗?”红药随口回答。一开始,她并没有多重视这句话——今剑可是极短,要是再打不过几个普通人那也别打溯行军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忽然有了主意:“侦探社的中岛敦也在‘组合’的悬赏名单上吧,因为这件事,我记得港口黑手党已经向侦探社宣战了。” 对啊,A敢借着时间溯行军来挑衅她,她为什么就不能借侦探社的手还以颜色呢? 反正有中岛敦在,侦探社与组合间也必然产生摩擦——这不是现成的盟友嘛! “今剑说的对,”她豁然开朗,“我记得小银给过我一份关于悬赏的情报,是收在长义那里吧?今剑明天去一趟侦探社,把那些情报送给乱步先生。” 她当然知道侦探社对于悬赏绝对不会一无所知——尤其是太宰治,这个家伙总能用奇奇怪怪的方法从奇奇怪怪的地方搞来必要情报——不过结盟嘛,当然要先展示一下己方的诚意。 于是翌日一早,武装侦探社就迎来了一位久违的小社员……和他的家属。 今剑是坐着肩车来到武侦的。 其时太宰治正逗着中岛敦替他写报告,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兀自奋笔疾书,织田作之助一脸欲言又止,正要阻止太宰治对小老虎的压迫,一旁无所事事到倚在窗边看街景的社医小姐忽然探出头去:“今剑?” 这一声引得趴在桌子上小憩的宫泽贤治和把玩玻璃弹珠的江户川乱步都推开窗子看去,一如既往带着天狗面的少年坐在橙发僧人的肩头,用力冲他们挥手:“大家!早上好——” 宫泽贤治也挥挥手,声音很欢快:“今剑!” 他身旁走着一位身穿草绿色狩衣的神官,闻声抬头,向着探出头来的几人温和地颔首。 不知怎么,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就是有一股让人老实下来的长辈气质。楼上的三颗脑袋一个一个地缩了回去,宫泽贤治好奇:“那就是今剑的家人吗?感觉……好不一样呢。” “应该是吧。”与谢野猜测,“今剑看起来很开心。” 今剑请假的时候,他的家人并未出现——这既是出于对刀剑男士存在保密的考虑,也是为了避免给审神者带来麻烦。 不过如今都跟溯行军和暗堕刀剑打过几场了,再连面都不露就显得很没有必要,而且可疑。因此,侦探社的众人也得以第一次见到了今剑在家人面前的状态。 全然的放松与亲昵,显然,他回家之后过得很好。 这就足够了。对将今剑认作弃儿的侦探社成员而言,没有比他与家人的和睦更令人开心的事情。 “那就是今剑吗?”中岛敦也凑在窗户上看了一眼,直到三人依次走入红砖大楼,才忍不住感叹,“看起来好小。” 他是听说侦探社有一位未曾谋面的小前辈啦,但怎么想也至少该跟宫泽贤治差不多大吧?但这个…… “上小学了吗?” 这还真没有。宫泽贤治一脸天然地摇头:“今剑不会汉字,任务报告都是用假名写的。” 中岛敦:…… 他头一次为自己的文化水平而自豪。 “别看不起今剑,小子,他可相当厉害。”国木田独步头也不抬地提醒,“说起战斗的话,所有社员里只有贤治才能勉强接招,至于使用刀剑,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加上她的异能力,再乘以二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这、这样吗?” “是的,侦探社中,能与他不相上下的大约只有社长……”国木田说着,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而且,他是唯一一个无论太宰在什么地方翘班自杀都能第一时间找到他、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丢回工作场所的人!不论是顺水漂流还是把自己埋在犄角旮旯里亦或是跑到荒郊野外上吊——有今剑在的话,他在哪里都能很快找到,这个家伙的工作效率至少能翻三翻!” “这样吗!”中岛敦肃然起敬。 “不,请不要让我回忆起来……”太宰治虚弱地瘫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喃喃,“不管是在我邀请美丽小姐殉情的时候突然出现而让我被当成骗婚者,还是在我把自己埋在土里时大喊着‘找到你了’从天而降让我被当做犯了遗弃罪的糟糕大人,这样的经历都实在太可怕了……” “那也是太宰先生做的事实在太可疑了……”中岛敦小声吐槽。 被小孩子盯着才能认真工作什么的,这角色完全反过来了吧! 太宰治似乎还想就他可疑与否这个问题争辩两句,办公室的大门却已经被一把推开了。精神十足的灰发少年一步跳进办公室:“大家!我回来啦!” “今剑,”闻声而来的春野绮罗子笑眯眯地与他打招呼,“大家都很想你呢。” “我也有想大家!”今剑快快活活地与办公室里的人打了一圈招呼,最后跳过太宰治,直接跑到中岛敦的办公桌前。 他双手撑着办公桌,好奇地看着这个白发少年:“你就是新来的社员吧?我听主公大人说起过你!” -- 第92页 “啊,是,我叫中岛敦。”中岛敦回答完,才意识到什么,“主公大人……是指红药小姐吗?” 这位小姐到底有多少部下啊! 今剑不知道中岛敦都在心底吐槽了些什么,他转了转眼珠,忽然想起来:“啊,五虎退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着,他说上次老虎太粗暴啦,很不好意思呢。” “诶?”中岛敦愣了一下,才想起几天前路遇的那只老虎,“没、没关系,是我有错在先……而且五虎退也很客气了。” 如果不是他拦下了那个蓝发的小孩子,他现在已经死了也说不定呢——在连续经历了三次或直接或间接的与芥川龙之介的战斗后,中岛敦对“客气”和“仁慈”的认知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好了,五虎退很喜欢你呢!”今剑双手用力一撑,坐在了办公桌上,“下次我带你去见他吧!老虎也特别想见你!” 中岛敦大惊失色:“这个就不用了!” 今剑笑嘻嘻的,也不知道也没有把中岛敦的拒绝听进心里。见岩融与石切丸也慢吞吞地先后走进了办公室,他从办公桌上跳下来,为侦探社的众人介绍他们:“这是岩融,这是石切丸殿,都是我的家人!” “嘎哈哈哈,承蒙你们照顾这个小家伙了!”岩融将薙刀立在身侧,向众人行了个武士礼。石切丸同样扶刀俯身:“冒昧来访,多有打搅,还望海涵。” “没关系没关系,两位请坐吧。”春野绮罗子亲自帮两位客人端上茶水。红药的身份或许不太清楚,但见过她的部下出手,任谁也猜得出不是区区一座小神社的神主这么简单。这个节骨眼上派人拜访,也不可能是“今剑想见朋友们”这样单纯的理由。 刀剑们也的确没有隐瞒来意。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石切丸将一个文件袋放在茶几上,开门见山:“名为‘组合’的异能力组织,今夜将有一艘邮轮停泊横滨港。主人判断有中岛君的侦探社或许会与我等一样,迎接来自组合的袭击,所以希望我等将这份文件转交各位。” 岩融哈哈大笑着补充:“虽然侦探社都是出类拔萃的精英,但今剑这个小家伙还是免不了担心啊!” 太宰治没有参与招待活动,躲在电脑与文件后,饶有兴致地看过来。亏这两人一个看起来像木讷神官,另一个像粗鄙和尚,说话一唱一和倒是非常漂亮。既隐晦地表达了与侦探社的同一立场,又让侦探社领了那位小姐的情,最后还将落点放在今剑对侦探社的情谊上,半分不提联合共谋之类的事情,更是把那位真正做决定的小姐摘得干干净净。 更重要的是,这一摞资料看厚度就比港口Mafia的更详细,想要对付“组合”,他们恐怕还真得接下这个人情。 这样想着,他笑眯眯地从桌子后站起来,绕过正要代侦探社做出感谢的国木田独步,十分自然地伸手向那个文件夹:“既然这样,那就谢谢小今剑——” 今剑眼疾手快地抽过文件夹背在身后,用力瞪了他一眼。 “不是给你的!” 欺负主公大人的人没资格看主公大人给的资料! 太宰治哑然。 “这可太令我伤心了,小今剑。”他好整以暇地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捏着另一份文件晃啊晃,“亏我还连夜帮红药小姐解决了她的委托——连、夜哦,我可是辛苦了整整一夜呢!” “太宰……”织田作之助欲言又止。 昨天晚上,他们不是在一起喝酒吗? “主公大人付钱了!”今剑根本不上当,“而且明明是你自己抢过去的委托!” “那你想不想要?” 今剑气呼呼地瞪着太宰治。 “那、那个……”眼见这两人的斗嘴有升级的趋势,中岛敦试图打圆场,“不如交给我吧……” 两个人之间忽然插进第三道声音,今剑与太宰治齐刷刷地扭过头来。一下子对上四只眼,小老虎瞬间怂了,声音都弱了八度:“毕、毕竟是跟我有关的事情……” “行啊,那就给你吧!”今剑把厚厚的文件袋塞在了中岛敦怀里。他也清楚,文件给了侦探社,太宰治是必定能看到的,所以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催促着中岛敦把文件袋打开。侦探社的众人也围过来,听今剑一项一项地说明:“这个是‘钟塔侍从’,是官方机构啦,好多资料都是保密的,目前只能找到这些。” 其实还有更多,但时之政府的秘密情报系统就不必暴露出来了,侦探社的大家当然也能理解。 “这个是‘死屋之鼠’,人员流动太快了,没什么资料。” 不但人员流动快,折损率也高……是个连政府都查不到多少资料的地下情报组织。 太宰治“喔”了一声,抽出其中最厚的一摞:“这个就是……” “‘组合’,”今剑回答,“主公大人猜,他们最先来的应当就是侦探——” “社”字未出口,螺旋桨搅起的风声与发动机的轰鸣就响彻整条街道。不知不觉凑过来的社员们纷纷抬头望去,一架直升机在窗外缓缓降落。属于付丧神的视力让今剑敏锐捕捉到了后座上的金发男人。 “是‘组合’的首领,”少年一眼便将人影与资料上的照片对上了号,“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什么好屏的啊阿晋!时代在进步啊现在接委托也讲究人性化宰提个□□怎么了!快倒到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不管怎么样门是无辜的啊! -- 第93页 第49章 判断“组合”会来武装侦探社的原因很简单。菲茨杰拉德是个商人,能用钱解决的事不会诉诸武力,这在前期的悬赏上就已经可见一斑。当年为了给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洗履历而打通的官方人脉这次又发挥了作用,在组合试图施压内务省获得“异能开业许可证”的时候,及时将消息卖了笔好价钱。 横滨唯二拥有异能开业许可证的组织中,武装侦探社看起来无疑比港口黑手党好捏多了。 ……虽然他觉得是完全相反啦,主公大人立场也更倾向于武装侦探社。今剑想着,好奇地凑到窗前去看那架直升机。 直升机落地了,机舱里先后走出三个人。今剑只扫了一眼,就吐吐舌头失去了兴趣。他从窗前离开,与岩融和石切丸一道告辞,从楼梯避开组合的人,离开了侦探社。 三人离开不久,会客室中就迎来了来自北美的客人们。年轻的富翁意气风发,他向福泽谕吉展示了满满当当的钱箱,崭新的绿色美元被白纸条捆着,向侦探社的主人彰显来客的诚意。 “我带来了一笔好生意,老兄。”金发男人微笑着开口。 与此同时,地下赌场里,特地换上一身华丽燕尾服的金发干部等得愈发不耐。他面前的赌桌上摆着骰终、□□、扑克等物,大约是原本准备待客的用具。此刻,这些东西都被推倒了一边,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台笔记本,屏幕上正是赌场门口的监控。 此刻,为了这场鸿门宴而特地闭门谢客的赌场一反往常的热闹,冷清得门可罗雀。而他预计中此时应该已经走进了赌场,与他相谈甚欢的年轻女人却迟迟未出现——甚至很可能今天都不会出现了。 等到现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哪怕A再如何地傲慢自大、信心满满,也不得不承认,他被一个瞧不上眼的小组织的首领放了鸽子。 胆子倒是很大。 “去给我找那个人——”说到一半,A忽然想起之前败北的部下……们。虽然组织名不见经传,但组织里的手下却一个比一个能打,甚至能让港口Mafia的祸犬铩羽……他手下这群人还真不一定能强行把人绑来。 他忍气吞声地把后半截咽了回去。 正觉得事事不顺遂时,播放着实时监控的屏幕忽然一黑。他脸上方显怒色,一个聊天窗口就从黑掉的屏幕里蹦出来。 【她没有赴约吧,A君?】 A盯了一会儿对话框,才半是不爽半是松了口气的敲下一句:【你太没有礼貌了,老鼠。】 对方的恢复很快:【抱歉,这是我的错误,还请见谅。这次实在匆忙了些,因为有一笔稍纵即逝的生意,我想A君也许感兴趣。】 A高高扬起眉毛。 这个情报贩子虽然藏头露尾,但不得不说,几次合作下来,除了在红药身上略有差池,其他时候都帮他不多不少地赚了一笔。既然他这么说,又这样着急联络他—— 这次可能是个大单子。他的商业嗅觉在蠢蠢欲动。 A靠进软椅中,慢吞吞地斟酌起了措辞。 越是这样,他越不能表现出心急。毕竟做成了生意,情报贩子也是要分一杯羹的。现在是对方求他,他作为主动方,总得摆出些姿态来讨价还价。 对方也似乎很吃这一套,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消息:【说起来,这次的生意也与A君最近头疼的那位小姐有关。】 此刻,侦探社中的话题也赚了风向。在“收购侦探社”的要求被拒后,菲茨杰拉德却没显露丝毫恼怒——或许是有的,但这种恼怒很快就被另一条居高临下的合作要求代替了。 他将茶杯递给秘书,一手搭在沙发背上指点江山:“从这扇窗户看出去,你能看到一座朱红色的鸟居吧?我知道那里居住着一群外来者,那些人不懂本地规矩的人大约会令任何一个人深感头痛,作为横滨大名鼎鼎武装侦探社的社长,想必你也不例外。” “正好,我也想给那位年轻首领一个教训——别急着皱眉,老兄,这可是笔双赢的买卖。”菲茨杰拉德侃侃而谈,“你瞧,我的诚意比她足得多。” 他颇具暗示意味地拍拍钱箱:“这只是定金——我远道而来,只想带走那位首领一个人。她留下的遗产尽可由武装侦探社接收——那可是连我也要感叹一句的、相当了得的尾款啊,足够买下你目力所及的所有土地。” 【这样一笔财富,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组织是留不久的。】情报贩子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A的贪欲,【在她与“组合”两败俱伤后,他们的财富都注定易主。】 是的。A想。 而横滨能够吃下它的,只有一个组织。这是他所属的组织,而如果提前一步吞下这笔财富……他会让组织,变成属于他的组织。 但这有一个前提——他很自然地想到了。如果真的等到“组合”与红药两败俱伤,那么二者的遗产只会由森鸥外所支配的港口黑手党接收。而到那时,他这个“钱袋子”在森鸥外眼中会变得可有可无,在组织中的地位也会大幅度下降。 话到了这里,已经没必要说下去了。A合上笔记本的屏幕,陷入沉思。 要想绕过森鸥外拿到这笔钱……他得,先下手为强才行。 “商机稍纵即逝,老兄。”菲茨杰拉德竖起一根手指,饶有深意地摇了摇,“我之所以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与我把握时机的能力分不开。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会是个双赢的好机会。” -- 第94页 “她的到来并没有使横滨陷入动荡不安,反倒是阁下动作频频,令人不得不警惕。”福泽谕吉压根不为所动,“侦探社不会发这种不义之财。” “不不不,话别说这么满。”弗朗西斯微微一笑,“你瞧,我知道她派来结盟的使臣刚刚离开,我也知道她肯拿出的东西无非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报……当然,我还可能知道更多东西。在这方面,我可比她大方多了。” 福泽谕吉神情微动——如果让侦探社的任何一个人来看,这都是他们一向不动如山的社长动怒的先兆,但介于这位银狼阁下和颜悦色时也有雷霆之势,弗朗西斯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沉声开口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弗朗西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这可是商业机密的范畴了,不过直接告诉你结果也没关系。” “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总要受点疼见点血才行。” “当——”刀剑与刀剑一触即分,撞出的长音在小巷中激起一波又一波的回音,如果不考虑此刻的腾腾杀气的话,甚至能说得上好听。 乱藤四郎横刀身前,蓝眼睛里的笑意荡然无存,冷冷地盯着这个敢于袭击他的主人的刺客。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长相,再加上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刺客的来历昭然若揭。 “主公大人?”乱藤四郎征询地轻问。 “速战速决。” “是!”接到命令的瞬间,短刀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刺客只来得及听到背后袭来的劲风,他向右一闪,一不做二不休地扑向巷口无人护卫的少女,然而他双脚甚至还没来得及离开地面,握着刀的右手就是一空。 不,准确地说,是整个右手都被一刀切下,断口光滑,能看到森白的手骨。匕首在地上弹了几下,发出叮咚的脆响,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迟来的疼痛中他被一刀钉在地上,短刀穿过他的肩膀入地三分,乱藤四郎一手握刀,满不在乎地将沾血的头发甩回身后。 背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少年眼中杀气未褪,抬头看向自家审神者的神情却是十二分的信赖:“主人,在这里杀了他吗?” 红药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平平收回视线:“他什么也不知道,不要留了。” 他可不是芥川龙之介,自带芥川银这块免死金牌。红药不喜欢滥杀,遇到这种事也从不手软。 乱藤四郎手起刀落,那人连气都没多喘一口就被割断喉管。红药向他点点头,还没说什么,就听到背后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 她转过身,四五个刺客堵住了小巷的出口,一色欧美人的长相,有的握着刀,有的端着枪。即使见到了同伴的尸体,这几人也毫不动容,只是眸色沉沉地盯着她。 乱藤四郎警惕地握紧本体站在红药侧方,短刀还滴着血,却也掩饰不住刀锋森冷的光。他在心底默默衡量着眼前的局势,稍稍皱起眉头。 这个数量…… “有备而来啊。”红药轻轻感叹。 “人总是会在以为自己胜局已定时犯错误。”弗朗西斯一锤定音似的说。他懒洋洋地倚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福泽谕吉因他的双关语,眉头愈发紧皱。 而城市另一端,地下赌场重新开门迎客,此刻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A漫不经心地一张张翻着扑克牌,时不时瞥一眼旁边的监控录像。此刻,监控画面上显示的却已经不是正门的场景,赌场后门,一行全副武装的Mafia沉默登车,向着正在进行中的战斗疾驰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得地微笑起来,“这笔钱,我就提前笑纳了。” 作者有话要说: 屏蔽词是 【上】 【门】 【服】 【务】 阿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我觉得门也不想有这种服务啊?这个要屏那破门而入岂不是也要屏? 感谢在2021-06-02 22:10:47~2021-06-03 22:5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小巷中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在敌我双方实力如此悬殊时——至少组合一方是这么认为的——前期的威慑与试探就显得很不必要了。 刺客们配合默契,持刀的几个对着乱藤四郎一拥而上,剩下的人则子弹上膛瞄准了站在小巷中的红药。即使面对枪口,少女也没有半分躲闪的意思,不闪不避地看过来,简直就像个活靶子。 当先一人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然而撞针声过,枪膛却在下一秒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他只来得及见到黑影一闪,持枪的手霎时血肉模糊。 “什——” 他没来得及问出自己的疑问了,倒是身边的同伴将答案看得一清二楚。黑发少年从小巷的阴影中窜出,在子弹出膛前削断了枪口,也让子弹在火花中爆炸。而这炸毁了他同伴一只手的爆炸却丝毫没影响到少年,他的刀锋去势不减,径直捅入持枪者的心脏。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同伴却在这个少年手下连一招都没走过。尸体匍然落地的声音惊醒了第二名刺客,他迅速调转枪口,却只来得及看到少年紫葡萄一样的眼睛。 □□被少年一刀看砍断,几乎同时,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缓缓低下头,看到了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少年人的手,还有随着刀锋的旋转、顺着刀柄缓缓流出的血迹。 -- 第95页 “天真。”最后的最后,他听到少年低沉的声音。 刚刚开战,己方就折损两人,瞬间逆转的形势让剩下三个人都有些乱了阵脚。而此时,乱藤四郎已经主动扑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组合杀手,短兵相接的瞬间,刺客手中的匕首就被一刀劈断,他仓促间抬手夺刀,个子娇小的少年却一个滑步闪到了他的身后。刺客心中暗道不好,然而短刀已经自他后心刺入,又在用力一转后毫不留情地拔出。 “你既然敢对主人出手,就该做好任我为所欲为的准备了吧?” 同伴顷刻倒了一地,剩下的最后一人终于做出了明智选择,拔腿就跑。药研正打算追,却被红药阻止了。她一只手按在短刀的肩头阻止他的动作,轻声喊了一声:“乱。” “是。”乱藤四郎瞬间会意,他压低身形藏进旁边的阴影,直到那个杀手跑到视野的尽头,才悄无声息地缀了上去。 药研若有所悟:“您是打算让乱……” “嘘!”红药笑眯眯地竖起一根手指,“说出来就不灵啦!” “是,我——”话到一半,短刀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他向前一步,将审神者护在身后,“大将,小心!” 这次来的人全副武装,却不是一振短刀对付得了的。 “是港口Mafia。”红药说。在横滨,能搞到这么一身装备的组织拢共也没几个。 不论哪个组织,看这副样子显然不能善了。狭路相逢,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药研藤四郎在这群人现身的瞬间就冲了上去,对方的反应也相当快,二话不说举枪射击。伴着震耳欲聋的枪响,升腾的硝烟遮掩了视线,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大的弹药量,巷子里应当没有任何活口才对—— 本应如此的。 然而硝烟渐淡,少女的身形也渐渐显露出来。她还是好端端地站在巷子中央,墙上、地上和满地的尸体上都添了焦痕与弹孔,只有她……只有她,甚至连姿势都没变,只是在刺鼻的硝烟中微微蹙眉看过来。 是异能力吗?能抵挡子弹的异能力?药研藤四郎的刀锋已经杀到了眼前,他们没时间犹豫,只能匆忙开始新一轮的射击。刚刚的扫射已经打空了弹夹,这一轮枪声稀疏不少,他们也因此看清了她是如何躲开弹幕的。 她根本就没有躲。 枪声响起的瞬间,两个黑衣少年就从墙头一跃而下,与之前所见的红药其他下属一样,他们都使用刀剑作战。长胁差出鞘的速度快到看不清,两人容貌相似,配合也如兄弟般默契,一前一后轻松挡掉了射向红药的所有子弹。下一刻,两个少年交错落地拦在红药身前,又再次跃起,轻松跳上了墙头。 就这么几次起落,枪声零落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巷口,与拦在面前的药研藤四郎一起三面包夹。 药研的神色略微松了松:“骨喰哥,鲶尾哥。” 黑发少年甩甩束在脑后的长马尾,脸上满是开战前的兴奋:“哦哦!重头戏要开始了吗?” “不要多说,”白发少年语气冷淡,他按住刀柄,率先杀向下方,“速战速决。” 枪械只有远程才具有优势,这样近的距离下冷兵器的杀伤力甚至尤甚于热武器。很快,A部下们的目标就从“杀死红药”变成“反击三个少年”再变成“逃跑”——但这其实也是妄想。 即使回头,等着他们的依然是冰冷的刀锋。前田与平野一左一右守着巷口,前有狼后有虎,众人终于意识到这并非是一场黄雀在后的狩猎,而是掠食者精心策划的请君入瓮。 “请记得向贵主转达我的问候。”最后留下的活口被两振短刀堵在墙边,红药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声音甚至可以算得上轻柔,“就说我与我的孩子们都承蒙照顾了,今日的款待必将百倍报之,还请他安心等待。” 那人头也不回地跑走了,红药站在巷口,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 “前田。”她问走到身边的近侍,“你还记得髭切和膝丸说过什么吗?关于追杀他们的那群人。” “说……情报很准确,但战斗力一般。” “今天也是这样。能准确地在组合之后堵到我可不容易。” 药研藤四郎眉头一动:“大将是说……” “这个人知道组合对我的暗杀行动,也同时以‘渔翁得利’的理由鼓动了A。”红药皱眉思索一会儿,“死屋之鼠。” 情报组织有很多,但只有这一个最近与组合进行了合作。如果有谁最可能策划这场行动,非死屋之鼠莫属。 “回去再查吧。”她转身,带着刀剑们向外走去,“先离开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大约很快就会惊动警方。” “一期哥很擅长处理这些,”药研藤四郎毫不犹豫地卖了自家哥哥,“说起谈话的技巧,我们这些兄弟没人比得上他。” 红药忍俊不禁:“那等警察上门,就交给一期好了。” 前田也微笑着回答:“您愿意把这些交给他,一期哥会很高兴的。” 红药眉眼弯弯:“大家都辛苦了,今天下午好好休息,晚上……嗯,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 平常的庆功宴他们都是在本丸开的,这次出差在外,擅长厨艺的几振刀剑也不在,只好出去吃。不过横滨作为国际港,世界各地的美食都有不少,短刀胁差们喜欢尝试新鲜的东西,应该会吃得很开心。 -- 第96页 果然,听到这话,鲶尾捧场地发出一声欢呼。平野藤四郎很可靠地回答:“既然要外出,我会安排好护卫工作的。” “我也会一直跟在您的身边。”前田补充。 “谢谢,不过只是出去吃个饭而已,”红药笑笑,“大家可以放松一些,玩的开心就好。” 几人说说笑笑地走回神社,不远处的红楼里,弗朗西斯与福泽谕吉的会面也进行到了尾声。 “原话奉还。”福泽谕吉说得相当不客气,“她对侦探社持续四年的信任是无价的。道义不可出卖,武装侦探社在接下来的风波中将与谁共进退,就不劳阁下费心了。” “好吧好吧,还真是穷人喜欢说的话啊。”弗朗西斯挥挥手,以小得恰到好处的声音说道,“或许‘武装’侦探社的宗旨会与这群武夫非常契合呢。” 福泽谕吉没有说话,谷崎直美察言观色,扬声喊道:“送客——” 会客室的门应声而开,背着草帽的蓝衣少年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我送各位出去。” 话到此处,两方都多少有些火气,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弗朗西斯尤其如此。他起身向门外走去,犹不忘对侦探社撂下狠话:“只要是我想要的,还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我会在明天的晨报上给你留言的。”他露出傲慢的笑容,“要认真看啊,老兄。” 宫泽贤治去送客,谷崎直美则回到办公室,与大家聊起刚刚招待菲茨杰拉德的种种。中岛敦听得一愣一愣的,全程一副“这就是有钱人吗”的震惊。 “那红药小姐会不会有危险?”听到谷崎直美复述菲茨杰拉德的话,他紧张起来。 “她很强。”泉镜花忽然说。 “诶?” “她的部下,都很强。” “也是。”中岛敦说。红药小姐的部下能战胜芥川,即使今剑那样的小孩子也打得过异能者,即使都是普通人,也根本不用担心。 躺在沙发上摸鱼的太宰治闻声抬头,状似无意地瞥了泉镜花一眼,开口:“比起担心别人,敦,你现在应该下楼,把咖啡厅里的客人带上来了。” “诶?”中岛敦下意识,“难道是委托人吗?” “不是哦。”太宰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秘兮兮地笑着说,“是你接下来这段时间的搭档。” 楼下的气氛算不上太好,中岛敦来到一楼的时候,两拨人正在大门口对峙。 说是两拨,其实其中一拨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灰发红眸的少年面色不善地瞪着弗朗西斯,弗朗西斯的声音还回荡在楼梯间:“不要被一时的胜利迷了眼,小朋友,一群武夫是成不了什么事的。战场如商场,取得先机的情报与对对手的详尽分析缺一不可。” “那、那个……”今剑再能打遇上三个人也有点危险,中岛敦硬着头皮开口,“今剑,太宰先生让我下来找你。” 今剑狠狠瞪了弗朗西斯一眼,闷声不吭地走到中岛敦身边。弗朗西斯挥挥手,向外走去:“回去告诉你的主人,小家伙,送上门的俘虏,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什么——”这一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中岛敦下意识地追问,还没问出口,袖子就被今剑重重一拉。 “别理他。”少年的口气很差。 中岛敦只能担心地默默看着他,红发少女冷冷瞥了他们一眼,自得地哼了一声。中岛敦下意识地把今剑往身后拉。 站在弗朗西斯另一边的秘书见状,爽快地大笑起来。 “还是太年轻啊少年。” 他从红发少女头上摘下草帽,按到了中岛敦头上:“弗朗西斯君说得对,总是莽莽撞撞可不行。” 白发的秘书故作神秘地冲中岛敦眨眨眼,那双金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让他清朗的声音听起来也饶有深意:“年轻人,生活就该多一点惊吓嘛。” 在那双金色眼睛的注视下,中岛敦莫名地一个字也没说出口。等他回过神,秘书已经背着剑袋,脚步轻快地追上了弗朗西斯的身影。 “走啦走啦!”今剑这会儿又一点不生气了,高高兴兴地拉着中岛敦往电梯里冲。中岛敦来不及多想,只能暗自感叹小孩子的脾气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菲总的秘书换人了!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弗朗西斯:我觉得年轻人就该吃点亏。 鹤丸国永:俺也一样! 弗朗西斯:我觉得情报非常重要。 鹤丸国永:俺也一样! 弗朗西斯:我觉得这回我稳了。 鹤丸国永:俺也一样! 话说之前sada就说过,鹤球球去找源氏兄弟了啊。结果评论区都只注意了涩涩的浓雾,源氏回来丢了个人都没人问www大家是不是都把这只鹤给忘了 感谢在2021-06-03 22:52:18~2021-06-05 00:0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罗5瓶;羊羊的犄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红药本来与刀剑们约好,晚上出去吃庆功宴——结果这个庆功宴还是没吃成。晚餐时间,审神者带着刀剑们刚踏出神社大门,就发现门口来了个不速之客。 并不是他们预想中的警察,恰恰相反,来人个子不高,戴着与四年前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帽子,一身黑衣,一看就是资深违法犯罪人员,港口Mafia大名鼎鼎的重力使中原中也。 -- 第97页 “咳……”见她出来,中原中也打开车门,“四年没见,请你喝酒?” 红药没问他这个节骨眼上喝的哪门子酒,扭头嘱咐了刀剑们几句,带着前田走过来:“带我家孩子去,不介意吧?” “没事,”中原中也还多问了一句,“就一个吗,车上还有空位?” “一个就行。”她说着,坐进车后座,颇不客气地冲司机道,“我还没吃饭,随便找个饭店吧。” 司机闻言,征询地回过头,看向坐在后座另一侧的中原中也。前田藤四郎已经自觉地坐在了副驾驶上,中原中也关上车门,冲司机点点头:“听她的。” 中原中也做了这么多年干部,品味还是不错的。司机熟门熟路地将车停在了一家餐馆旁,红药探头一看,是家颇有格调的料亭。 “虽然不是组织的产业,但也是横滨很有名的料亭。”中原中也解释了一句。 红药闻言,颇为意外地看他一眼。 还蛮会做人嘛,这家伙。现在她跟港口黑手党的关系可算不得多好,虽然在哪里吃无所谓,但来一个第三方的地盘她多少舒心一点。 司机与前田留在门外,女将将两人引进房间,也很快退了出去。中原中也轻咳一声,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题寒暄,干巴巴来了一句“吃饭吧”。 在料亭吃饭,不聊天真挺尴尬的——日料上菜本来就慢,料亭尤其慢,这种私密的地方本就是开来谈事情的,填肚子反而是次要的事。中原中也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跟A开战后才来,又来的是这种地方,红药心底也对他的来意有了几分猜测。 不过中原中也不主动开口,她也全当自己啥都不知道,扭头去欣赏窗外景色:“这家料亭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吧?” “是,红叶大姐宴请生意伙伴,多半会选在这里。” 红药对尾崎红叶还有点印象——尤其是她的刀。 “怪不得,这一看就不像是你的风格。”她若有所思地评价,“我以为你会选在什么西餐厅之类的地方……” 大约是提前找那位红叶干部做了功课,还挺有心。 “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去喝酒,我知道几个气氛不错的酒吧,”中原中也说,“不过吃饭的话,还是来这里吧。我猜你会更习惯传统料理。” 感情这还订了好几个地方?别的不说,这份用心足以证明中原中也即使带着任务,也是认真把她当朋友招待。红药心底被找上门的气闷散了一点,跟中原中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只要不聊港口Mafia,两人还是挺投契的,一顿饭吃下来也能算宾主尽欢。料亭女将微笑着把他们送到门口,来时太阳还没落山,现在却已经满天繁星了。前田等在门口,身边还多了他的双子兄弟。两个少年间夹着一个瘦削的黑发青年,见他们出来,青年稍稍俯身:“中也先生。” “主君。”前田和平野同时行礼,一左一右护在红药身边。红药在料亭门口顿步,抬手遥遥点了一下芥川龙之介,示意物归原主:“我先离开了,你们慢聊。” 中原中也神情顿时有点窘迫。红药来到横滨的消息,他在乱藤四郎请假的时候就知道了。之前避而不见,这时候上门就显得有点理亏——虽然从朋友的角度来讲,他今天也确实不怎么地道。A的人与红药属下的那场战斗首领一清二楚,也正是红药所展现的实力让首领放弃了强硬手段,改用怀柔政策慢慢拉拢。 ……他就是那个“柔”。 首领的意思是,尽量争取红药放弃武装侦探社转而与港口黑手党结成盟友——介于这个目的多少有点不现实,中原中也又没有太宰治那种能把死人说活的口才,退一步的目标就是争取红药的友善态度。 至少……至少把芥川要回来,一是接下来的战斗恐怕少不了芥川这个武斗派,二是能给外界传达一个信号——与红药结仇的只有A,港口黑手党与红药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结果一顿饭的功夫,他都没找到什么开口的时机。倒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但中原中也他这辈子就没做过这种事——芥川攻击红药下属在先,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袭击她本人在后,他现在仗着朋友的情分让红药还俘虏……咳,有点张不开这个口。 这还不如干脆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呢! 结果红药不但看破了他的来意,还选了个最不伤彼此情分的方式,轻飘飘地把人给带来了……就让他更不好意思了。从上车开始红药就没跟外界联络过,显然是他一出现,她就猜出了原委。 “……算我欠你一个情。”他拉拉帽檐,闷声道。 红药坦然接下,挥手与他告别。 中原中也目送红药离开,才转头看了看身后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青年:“行了,走吧,Boss要见你。” 说起来,芥川这家伙怎么这么老实?不但老老实实被带过来,甚至见到红药也没叫嚣着攻击,这不是转性了吧? 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不是转性,他纯粹是被锤老实了。虽然看在芥川银的份上,红药不可能真让刀剑们杀了他,但同样是因为芥川银,红药必须得让芥川龙之介知道什么人是他不能招惹的。毕竟如无意外小银以后都要在这个世界生活。 自家徒弟孤零零留在她鞭长莫及的异世,唯一的亲人还是个混黑的。往好处想,芥川龙之介结的仇家跑过来报复小银,小银的能力也足以报复回去,顶多吃点亏;往坏处想,森鸥外要是哪天看芥川不顺眼了来个Mimic第二……这个很有可能啊! -- 第98页 芥川这种属下,好用是真的好用,难用也是真的难用,一般人降服不住,稍有不慎就会反噬己身。再加上叛逃干部太宰治的嫡系出身,哪天港口Mafia惹下大麻烦,被森鸥外丢出来甩锅简直顺理成章——而且绝大多数人都会信,因为芥川就是这个好像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性格。 他会是什么结局红药不在乎,Mafia能有几个指望有好结果?但是港口黑手党有一个十分不好的传统——喜欢搞自己人,而且搞自己人经常从自己人的家人朋友入手。森鸥外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人,祸不及家人的规矩就跟被他吃了似的,万一芥川龙之介连累了小银,她就是杀上港口Mafia顶层剐了森鸥外都来不及啊! 红药越想越觉得不行,于是干脆给所有刀剑下了命令:在芥川龙之介被俘的几天里务必让他学会“识时务”三个字怎么写,至少走出去别惹到解决不了的敌人连累小银! 于是这几天,樋口一叶的日子尚算太平,芥川龙之介可真是水深火热。髭切就不说了,这个罗生门小鬼对他来说好玩得很,那是无事也要来撩一撩的;粟田口家和三条家得罪一个就是得罪一群,他连一场车轮战都撑不下来;至于其他人……被俘第一天就敢对主人出手,别说红药特许,就是红药不说他们也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找点事做的。 至于受伤——手合的事情怎么能叫伤呢,反正白山吉光在嘛,重伤之后治疗一下还能继续。 ……成果如何不知道,反正芥川龙之介整个人都升华了。刀剑是不可能找主公给俘虏治疗的,红药也很少干涉他们的计划。而白山……他的治疗技能必须在重伤时才能使用,与与谢野晶子的异能有相似之处。这种“伤势太轻不能治就先打到重伤再说”的治疗方法,一次两次还行,次次如此就非常恐怖了。 总之,被这么治疗两天,芥川龙之介见到首领时还有些恍惚。 “芥川君,你还好吗?”森鸥外坐在桌子后,礼貌性地问了一句。 “人是有极限的……”他恍恍惚惚地回答。 “哦呀。”森鸥外因这意料外的回答愣了一下,旋即微笑起来,“看来芥川君这几天,过得十分精彩呢。” 红药大致能猜到芥川龙之介将如何描述这几日的精彩,但她现在一点都不在乎。 她觉得她的生活才是精彩透了! 回程的路才走了一半,她就听到了一声巨响。随着巨响而来的还有一股明显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不属于人类,却也不是她所熟悉的神明,而是一种……感觉上更高位、更难以理解的生物。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个人——或者神、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很强,而且这气息里夹杂着属于溯行军的、万分熟悉的时空扭曲的味道。 “停车。”红药庆幸司机是政府的自己人,她话可以说得明白一点,“似乎有溯行军出没,我和前田去看看,你跟平野原地待命。” 留下平野保护司机,一人一刀迅速冲着声音来处跑去。响声的源头并不远,转过一个路口,他们就看到了一条空中挥舞的巨大的触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请调查员【红药】进行一个1d10/1d100的理智检定 红药:我!#……*%@! —————————— PS:人是有极限的这句是if白芥芥对与谢野医生治疗方式的评价,觉得用到这里也蛮合适的ww 感谢在2021-06-05 00:09:30~2021-06-05 21:37: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0瓶;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嗯? 饶是红药,也在一瞬间浮现出了“我是不是没睡醒”的疑问。这触手实在大得离谱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身边严阵以待的小短刀——嗯,前田也就顶触手上一个吸盘吧。 确实有些神明的本体比较……独特,但不论是溯行军还是日本本土神明,真的都不存在这么……这么只是看着,就能产生如此强烈精神冲击的品种。 “主君?”前田担忧地轻问。 红药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只是乍一看到这种东西,冲击有些大。这并不是普通的触手,灵力感应下她能“看”到更多的东西。灵力被污染了一样地不适,与她契约相连的前田大约也有所感应。红药忍下这份不适带来的烦躁,安慰似的轻拍前田的肩膀。 先别说强度,只这个体量他们两个就应付不来。两人默契地向后藏了藏,顺着触手延伸出来的方向看去。 天已经黑透了,只是远望,并不能看清楚触手主人的脸,只能勉强看清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不知道周围有没有人望风,两人不敢接近,只能远远地看着触手很快缩了回去,只在原地留下一片空白。 这里算得上是横滨最繁华的商业区,本来这一片都应当是商场和写字楼。现在写字楼间凭空凹陷了一片,只露出光秃秃的地基——想也是触手做的好事。 那两人很快转身离开了,两人只能隐约听到其中一个说了些什么,却听不清晰。他们走了,前田和红药却没走,他们在阴影中又藏了一会儿,不意外地看到一振敌太刀,鬼鬼祟祟地冒了头。 前田移步挡在红药身前,悄无声息地拔出本体,紧紧盯着那振太刀。这振太刀大概脑子不太灵光,再加上夜间视线不佳,晕头转向地在空荡荡的地基上转了几圈,才选了一个方向慢吞吞游荡。 -- 第99页 ……看样子不像有人接应。眼见太刀越走越近,前田压低身体,冲了上去。 太刀与短刀在空中相接,几声金属相撞的脆响后,这振一看就没什么战斗经验的太刀就被前田一刀两断。 两人在原地又等了片刻,再没等到任何敌人。前田见红药的神色渐渐放松,问:“主君,就是那个……人,把溯行军带到这个世界的吗?” 会这么问,说明小短刀已经有了判断。红药点点头:“应该是那个触手……它可以穿透时空。” “回去查查资料。”红药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那种生物造成的精神冲击现在回想起来都让她有些心态不稳,她揉揉额头,话中也有些不确定:“我好像,多少猜到了一点。” 两人原路返回,车子还等在路边,见他们好端端的上车,一人一刀都松了口气。前田与平野凑在一起交流战况,红药一边听两振小短刀叽叽喳喳一边琢磨接下来的计划,很快,车子就停在了神社前。 三人下车,还没走到鸟居下,平野忽然往红药身前一拦:“主君,您小心!” 红药比两振短刀迟了一步看到鸟居下的阴影,黑夜里看不清形状,只能看到黑黢黢一团,团在鸟居一侧的立柱旁。 “谁在那里!”前田警惕地喝道。这不但是威吓,也是示警。话音未落,药研藤四郎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鸟居后,前田与平野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证明神社内的刀剑们只是一直默默警戒,而不是被这人用什么方法骗了过去。 平野试探着上前一步,黑影很快有了动作,“嘿咻”一声跳了起来。 是个身形瘦高的人影。 这个身高、这个体型、这个声音…… “太宰治?” “哎呀,我就知道小姐不会忘记我!”太宰治脚步轻快地向她走来,红药伸手拍拍平野,示意他不必警戒。 就太宰治这体术,让他两条胳膊她都能吊打。 话虽如此,他一个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她家门口也够古怪的。平野藤四郎收了架势,仍一副警惕的模样陪在红药身边。 经历过今天晚上这一出,等着她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再加上受到冲击后的头痛,红药一点都不想跟他来回试探,单刀直入地问出口:“太宰君星夜来访,有何贵干?” “因为小姐的风姿日前一见便让我惊为天人、念念不忘、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词儿还挺多。 前田“铮”地拔出短刀:“请慎言!” “其实是来给小姐送委托结果的。”太宰治话锋急转。 红药接过他递来的文件袋,狐疑:“就这个?” 为了一个当下并不紧急的案件委托,大晚上跑这儿来找她?原来太宰治是这么勤快的人? “红药小姐今天去见了中也吧?”太宰治问,问完还不满地嘀咕,“我辛辛苦苦地完成委托,小矮子却能跟小姐在高级料亭吃饭,真让人羡慕。” 红药一挑眉,口气不善:“太宰君的消息很灵通啊?” 查我就查我,你还敢到我面前说? 太宰治乖乖举手投降,十分诚恳:“这可不是我主动要查的,森先生毫无遮掩呢。” 红药:…… 所以森鸥外想挑拨她与侦探社的关系,太宰治就连夜赶来挑拨她跟港口Mafia的关系? 这算什么?互相出卖以示敬意? “这就不劳太宰君费心了。”红药想了想,给这位暂时的合作伙伴吃了颗定心丸,“我与港口Mafia不存在合作的基础。” 太宰治微微眯起眼,似乎在评估红药这话的分量。 “要小心啊,小姐。”他意有所指地说,“森先生的‘合作’,可从来不考虑合作另一方的心意呢。” 再直白一点,对森鸥外这种人来说,合作与利用的界限并不那么分明。如果明的不成,他很有可能通过各种暗地里的手段迫使红药达成他的目的——只要他判断有此必要。 太宰治自觉这话还是好意的。毕竟是合作方嘛,他也不吝啬小小提醒一下——当然也有看森先生热闹的意思啦,这位小姐一看就特别不好惹。 然而这话却不知道怎么戳中了红药的炸点,虽然神情还是那副神情,态度还是那个态度,但太宰治凭借他出色的观察力和一点点对于红药的直觉,就是知道面前的少女毫无征兆的生气了。 糟糕,此时的他还漫不经心地想,难不成他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对这位小姐做过类似的事情? 也不是不可能。 哎,本来是难得的好时机的。今天晚上这位小姐的精神状态可有点不寻常,说不定再聊几句她就会主动说出始末。不过虽然很想知道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因为激怒这位小姐导致合作破裂就有点不划算了。太宰治在心底权衡片刻,还是遗憾地放弃了这个机会。 他正色,点点红药手中的文件袋:“小姐所带来的卷宗,结案的确十分潦草,但就结论而言是没有错误的。” “这个人,的确死于‘自杀’。” 太宰治越是这么说,越证明此事另有隐情。红药无声地挑挑眉,示意他有话直说。 “小姐想要查证这个人的死因,并不是因为凶手,对吧?你想知道的是凶手行凶过程中,或许存在的那些……大约是存在于另一侧的生物。”太宰治无视了红药骤然尖锐的视线,从从容容地继续说,“而我,不巧与这位凶手有过几面之缘,也因此,对于那些东西,我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 -- 第100页 “什么猜测?” “那就是另外一笔交易了。”太宰治轻声说,“作为报酬,我想借红药小姐的情报系统,查一个人。 一个……在这场阴谋之外搅弄风雨的家伙。” “死屋之鼠……”下午红药才刚刚注意到这个组织,这会儿一下子就想到了。目前的消息只有这个组织的首领代号“魔人”,不过“死屋之鼠”这个名字十分耳熟,红药想了想,口气笃定地诈他:“你跟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仇?” 太宰治一愣,很快笑起来:“不愧是小姐。” “现在还没有,”他说,“不过,说不定很快就会有了呢?” 红药没有拒绝的理由。反正这个组织她本来也打算查个清楚,只是情报共享而已。再看不惯太宰治,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人脑子的确好使,有他帮忙进度说不定还会快点。 “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 “那我就提前谢谢小姐啦,”太宰治笑眯眯地道谢,“看来以后我们可以合作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比起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点不知道真假的资料,太宰治其实更好奇魔人选择那一边的原因。那些与红药下属战斗的怪物他也调查过,那种力量确实神奇,但如果仅仅如此,魔人恐怕也不会如此轻易地选择与非我族类合作。 既然难以从魔人那里得到答案,那么从这边入手也是相当可行的——试探出这位小姐的目的,不就能反推出魔人的意图了吗? 红药狐疑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在平时,她多少能察觉到太宰治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现在她头还晕着,连带观察力也迟钝了些。 于是她也只是狐疑片刻,就放弃般地挥挥手:“算了。” 这种事情就交给明天的她去头疼,现在就别勉强她跟太宰治这种人精对线了。 按理说,话到此处,言意已尽,太宰治就该顺势告辞才对。他绝不是读不懂空气的那类人,却在此时做了个非常读不懂空气的动作。 他一把抓住了红药的手腕:“小姐,请等一等。” ——说敬语也不能掩盖你在调戏审神者的事实啊! 对于太宰治此人,刀剑们不是个个都见过面,却绝对每一个都听过这个名字——无他,他是第一个敢用殉情跟审神者搭讪的人。 这个动作熟人间或许没什么,放在太宰治跟红药这里就有些过分暧昧了,还很轻浮。前田和平野当即就不忍了,一个上前扣住太宰治的手腕,一个飞速拦在两人之间,相似的两双浅棕色眼睛目光不善地盯着这个对主人动手动脚的青年。 连红药也眉头紧皱,口气也严厉起来:“太宰君,你在做什么?” 太宰治这才如梦初醒地收回已经空空如也的手。 看来不是因为她不在状态而觉得太宰治奇怪,而是太宰治今晚就是……很奇怪。 从情绪到行为,都有些微妙的不对劲。 “抱歉,我失态了。”太宰治从善如流地向她道歉,看起来又是一个安静乖巧的美青年。 ——这会儿又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了。 “……下不为例。”她实在不想多说,只能撂下一句拂袖而去,顺势揉了揉笼在袖子里的手腕。 这家伙体术不行,这种时候手劲怎么这么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5 21:37:22~2021-06-06 23: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羊的犄角、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翌日。 弗朗西斯的“晨报留言”威胁,自然也通过今剑转告了审神者。然而红药回来之后就一直忙到凌晨,先是查资料确定那种生物的来源,又调出时之政府的相关任务报告翻阅,最后还联系了几位有过类似经历的审神者确认猜想制定计划,这一睡自然就没赶上早间新闻的大场面,只在晨报上看了个消息。 昨夜看到时就有所预料,红药倒也不是很意外。这个下马威的确够分量。 “太宰先生说,那是港口黑手党的产业。”一早就被派上门的中岛敦老老实实地复述太宰治的话。 红药点点头:“猜到了。”这无异于在港口黑手党脸上扇了一耳光,这下横滨想不乱都不行。 “是,”中岛敦结巴了一下,才说,“呃,太宰先生想问您……” “我昨天晚上是不是见过那个作案的异能力者?” 是的。中岛敦乖乖点头。 昨天她的状态那么差,以太宰治的观察力确实很容易发现。估计他今早一看到新闻就联想起来了,这才派了中岛敦上门询问——她送去的关于“组合”的资料里只有高层资料,并没有详细到每一个异能力者。 大约是顾忌昨天晚上的事情才派了中岛敦上门,但是这种……是神非神、不太好描述的不可知生物,也不太方便说给这只初出茅庐的小老虎听。 她想了想,觉得以侦探社的武力值,想要应付旧日支配者——哪怕只是个眷属——恐怕也不太容易。放眼整个横滨,对上那家伙能打一打的还真就只有中原中也。 而且以他神子的身份,也不太容易受到精神污染。 “你转告太宰君,我昨天的确见到了那个异能力者。那种异能力,除了他谁都没办法应付。”——那就不是异能力,别跟港口Mafia打了,先找中原中也解决了他再说吧。 -- 第101页 中岛敦虽然不解其意,却也没多想。他以为是很棘手的异能力,只能靠“人间失格”强行消除。于是少年乖乖道谢,把这条消息转发给太宰治。 红药瞥了一眼,随口问:“你不回侦探社?现在可不适合在外面跑。” 因为今剑在,中岛敦也没瞒着红药:“贤治失踪了……我们怀疑是组合做的,正在找他。” 红药瞥了今剑一眼,今剑轻轻点头。 “注意安全。”她想了想,转头叫人,“前田、平野,你们也去。” 两振短刀低头应是,红药给侦探社的两个年轻人透题:“带走贤治的应当是昨天去的那三个人中的女孩子,她是一个空间类异能力者,空间内部状况不明,可能具有一定攻击力,你们要小心。” 谷崎润一郎和中岛敦闻言,乖乖受教。这位小姐的消息来源是太宰先生都认证的可靠,没什么可怀疑的,照做就是。 进来时三个人,出去就变成了五个。再加上等在门口的谷崎直美,六个人浩浩荡荡地上了街。 红药倒不太担心,根据情报,那种异能力的攻击力并不是太强。三振极短——加上空间内部接应的乱就是四振——这个阵容检非违使都能打,对付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实在欺负人。 果然,两个藤四郎出去三个藤四郎回来,乱简要汇报了这次的情况。一切顺利,除了终途遇上乱的前老板。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论森鸥外是怎么想的,现在红药主动退了一步维持表面和平,他不想开战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乱提任何要求。 “这件事先到这里。”她正色,“狐之助传来消息,溯行军的来源查清楚了。” 其实昨天看到时红药和前田就有了预料:“是旧日支配者的眷属洛夫克拉夫特在行动时,扭曲的时空能量引来了溯行军。经过昨天的试探,我猜测洛夫克拉夫特本人对溯行军没有任何兴趣,借此与溯行军达成合作的应当是组合的首领。” 这是个好消息——与人类为敌总好过与这种不可名状生物为敌。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有两件。”红药竖起两根手指,“一,想办法保证洛夫克拉夫特不会引来溯行军,这一点我已经请教了有过相关经验的审神者,也让狐之助向政府申请了相关资料;二,在此之后,做好一鼓作气歼灭组合——尤其是首领菲茨杰拉德的准备。” 前田担忧:“对付洛夫克拉夫特,会对主君的身体造成伤害吗?” 毕竟昨天红药的精神状况有目共睹,细心点的刀剑们都发现了。 “据审神者们说……”说起这个,红药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会有不可逆的损伤,但会有些暂时性的后遗症——不影响生活和战斗,不用担心。” 说到后遗症,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这也是必须做的事,何况主臣四年,红药的性格他们也清楚,只好乖乖应是。 “请您一定保重身体。”前田强调。 这一次短暂的交锋后,弗朗西斯短时间没再挑衅红药。当然,他不挑衅不代表红药放松了警惕,情报系统全力运转起来,务必让那个化名为“洛夫克拉夫特”的旧日支配者二十四小时处在时之政府的监控下。 也正是因为如此,红药在第一时间发现了组合大批异能力者的踪迹。 与红药所预料的,来自“塞尔达”号不同,组合的异能力者是从天边飘来的。情报部结合这批异能力者与洛夫克拉夫特两边的行动轨迹,计算出了他们最可能的落点。 再一调现场监控:武装侦探社、港口Mafia,齐活了。 红药:…… 她倒没觉得这是组合故意选的,航道上适合大规模空投的只有这一处。只能说事情就是这么巧,三个组织的人撞一起,其中还夹杂了一个洛夫克拉夫特。 红药认命地叹口气。 她本来打算在洛夫克拉夫特再次显露真身的时候尝试封印,不说这个人……不,这个生物能不能被一次封印,至少能够阻止他再破坏时空规则引来更多溯行军。但现场这么多人,肯定是不太适合进行这种非常规工作的。 可如果就这么干看着也不行——三个组织相互敌对,组合为了快速清场以保证己方平安离开,是一定会请洛夫克拉夫特出手的。如果没人拦着,这些人大约都会有危险。 万一这次招来更多溯行军,对现世造成破坏,也是她的失职。 “小乌丸,以及一队的所有人,跟我出去一趟。”红药回头瞥了一眼今天的近侍,小乌丸低了低头出门通知一队的队员,红药友情给侦探社打了个电话提醒,接着抄起狐之助出门。出门时,所有人已经准备就绪。 “今天应该不会发生大规模打斗,如果洛夫克拉夫特不出手,不论三方发生什么冲突,你们都不要动手。”一边匆匆赶往现场,红药一边跟刀剑们交代,“如果他有动作,我和小乌丸殿第一时间拦住他,其他人警戒可能出现的时间溯行军,同时疏散现场所有人。” 虽然时间地点都不算太好,不过也幸亏在现场的都是聪明人——运气好的话她说不定能试试封印。 “谨遵主令。”涉及到时空与神明的战斗,审神者从来都是主力。小乌丸低头应是,带着刀剑们呈拱卫状护在审神者身边。 转过一个弯,广场上的对峙展现在审神者与刀剑们面前。 -- 第102页 他们提前组合一步到场,武装侦探社和港口Mafia已经起了冲突。中岛敦倒在了一边,正在对峙的是泉镜花和港口Mafia的干部尾崎红叶。不止两人在打斗,就连两人的异能力也在过招,红药还是第一次看到泉镜花的异能力,惊讶了一下:“跟金色夜叉真像啊。” 异能力间也能相似到这个程度——不,想起织田作和几年前的纪德,再想想这两人在她的世界历史中的关系,她又不怎么惊讶了。 不过…… “我觉得那个异能力有些眼熟。”红药琢磨了一会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四年前,我肯定在哪儿见过。” 虽说四年前她在这个世界待了整整半年,但要说异能力者,认真算来见得也不算太多。再一算她见过的异能力,很快就有了结果——四年前她走的那天晚上,三岛由纪夫事件中,异能特务科派来收尾的异能力者中有一位用“夜叉白雪”的泉夫人,借过她一件长羽织。 泉镜花会是她的……女儿?年龄倒没什么不对劲的,可异能特务科怎么会把继承了重要成员异能力的女孩交给港口Mafia?还是泉夫人她……叛逃了? 红药百思不解,只能打算之后再问泉镜花。 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两方的支援来得都很快,广场上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来了。”红药肩头,狐之助忽然开口。小狐狸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天空,脖颈下的铃铛一下一下闪着红光。 洛夫克拉夫特大约也到了现场。红药目光扫过广场边缘,不意外地在不远处发现了一高一矮走过来的身影。 “那个……”红药仔细分辨着洛夫克拉夫特的搭档——这家伙居然有搭档? “是组合的一名异能力者,约翰·斯坦贝克。”狐之助调取资料的速度比红药回忆快得多,“异能力是操控葡萄藤蔓。” 藤蔓和触手配合,确实难以应付。红药在心底描摹着阵法,眼睛紧紧盯着洛夫克拉夫特的动作,手心渐渐聚拢一团金光。 广场的另一头,洛夫克拉夫特在身边搭档的示意下举起了手。这一次,在灵力的加持下,红药清晰地看到了他出手的全过程。时空的微微扭曲出常人不可见的波纹,在他挥出触手的瞬间,周围的时空镜面般破碎,漆黑的裂隙里,一只只眼睛闪着熟悉的、不属于人类的光,循着灵力的痕迹盯住她。 触手向着广场上对峙的两方人马重重落下,却在即将落地的瞬间被一道金色屏障拦住。金光并不怎么结实,一拍即碎,却也成功减缓了触手的动作。触手挥动着扬起又落下,在这转瞬即逝的间隙里,金色的灵力结界拔地而起,瞬间将广场分为泾渭分明的三部分。 “走吧,”小乌丸拔刀,红影一闪而过,“出阵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已经打起来了我才发现我不会写克苏鲁啊——【尖叫】 接下来的剧情写了好几遍还是有点没头绪,主要是没有洛氏那种原汁原味的克系恐怖感(扼腕) 总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大家都不要骂我,我尽量写清楚发生了什么,实在不清楚……实在不清楚就当我在致敬克苏鲁吧(滑跪 —————————————————— 再悄悄吐槽一句,文野里面的政府行为,有些真的让我理解困难。 如果本文中的政府令各位读者感到迷惑,请不要怀疑自己,它就是很迷惑 感谢在2021-06-06 23:48:33~2021-06-07 22:0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汐颜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有谁在尖叫。 即使已经被几位前辈反复提醒过,第一次直接与这类生物接触还是过于刺激了。灵力如同她感官的延伸,是屏障也是刺向自己的尖刀。它……不,祂的存在足以在接触的瞬间污染她的灵力,即使红药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灵力屏障的掌控,祂所毫不遮掩的形状、触觉以及更多高于直觉的、无法言状的感觉仍逆向席卷了她。 那是更高维度的存在,不可言喻,不可触及,因而无从反抗,只能顺从地接受祂说给予的……不,是它的存在。祂无需给予,其存在本身即是对一切的颠覆。 有人在尖叫。那不止是尖叫。 某种软体组织与积年淤泥上青苔摩擦的滑腻声响,与随耳畔涌动的海水传来的无规律的嗡鸣,混着广场上干燥热风吹过灌木的簌簌声交织成了某种不得其意的嘶吼与嚎叫。 也许是灵力的加持作用,她甚至能听到横滨海滩下近海生物的爬行与游动,以及更远处,潮汐的涨落与洋流的回旋。 她低下头,淡青色的海水在血管中涌动,她所见是漆黑一片的大海,她的触手在覆盖海藻的石棱中肆意蔓延。她嗅到海水的咸味,沼丛深处的腥臭与崇拜呼号一同传递过来,他们在叫喊着她的名字。 她的…… “主人。” 是小乌丸的声音。刻入灵魂的契约在呼唤,她感到背后被谁轻轻推了一把:“此处不可久留,随吾且来。” 炽烈的阳光泼洒在广场上,红药久违地触摸到了自己的实体。她四望,刀剑们已经与时间溯行军短兵相接,洛夫克拉夫特的触手收了回去,约翰正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港口Mafia与武装侦探社的人都没来得及动作,时间也许只过去了刹那。 -- 第103页 红药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好端端的一双手,带着练习刀剑留下的薄茧。 “……原来如此。”她小声自语。刀剑们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红药微微眯起眼睛,努力按捺心底翻涌的不耐。 她熟悉每一振刀剑的战斗方式,因此格外能确定,眼前的刀剑们的战斗不同寻常。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刀剑男士们表现得太急躁了,他们好像格外迫切地想杀掉对手,这份杀意甚至通过契约反馈了回来,让她无比真实地感受到刀锋的锋锐。 这也意味着,他们被她所影响了。洛夫克拉夫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旧日支配者”,更像类似其眷属的存在。他不能仅仅通过“现身”就影响人的精神,可灵力是根植于灵魂的力量,灵力与洛夫克拉夫特的力量接触,却一定会影响到灵力者本身。 当这种影响足够大时,就会通过契约反馈到刀剑身上。当然,她作为接受污染的主体,本身拦截了绝大部分的污染,这才让刀剑们的表现停留在虽然暴躁但仍然可以自控的区间内——不然仅凭刚刚她那一瞬间的接触所接收到的信息,恐怕就足以让刀剑们失控了。 那才是真的无法收拾。 不过……想到这里,红药下意识看了场中一眼。小乌丸一刀斩断约翰的葡萄藤,形状独特的太刀直逼金发青年的脖子。 刚刚在洛夫克拉夫特的幻境中,她似乎听到了……小乌丸的声音? 是错觉吗?因为小乌丸是本丸中最为年长稳重的刀剑,所以她的潜意识选择了他作为指引自己回到现实的人? 但在幻境中那确切可感的、与她灵魂相连的契约又是怎么回事? “红药,小心。”她正兀自沉思,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提醒。织田作之助拉着她的胳膊闪过落下的触手,抬手两枚子弹射入触手吸盘,触手却只因感受到的疼痛而稍稍一缩,就仍向她卷过来。 红药来不及细思,抬手一道灵力打下去。有了心理准备,这次洛夫克拉夫特的精神冲击弱了不少,她也勉强能在幻境的冲击中保证神智清醒:“别跟祂硬碰硬,子弹对他不管用!” 大意了——怪不得那些前辈们说起与这类生物战斗所产生的后遗症时都语焉不详,这的确不容易说清楚,而且也着实令人不想回忆。 想到这居然仅仅只是封印洛夫克拉夫特的前期准备,她甚至已经对那些甚至历经多次类似战斗的前辈们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敬意。 “小姐?红药小姐!” 这回耳边响起的是太宰治的声音。红药用力眨眨眼,对上了一双敛尽笑意的鸢色眼睛。太宰治挡在她的面前,与织田作之助一起把她挡得严严实实。 他的声音倒还是一如既往地活泼中带着几分不经心的调侃:“小姐昨天晚上是熬夜了吧?我猜猜……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吗?” 红药越过他的肩头看到了身后密切注意着这里的组合与港口Mafia的异能力者,心底一沉。 遭受过度精神冲击后的精神涣散是常事,但精神世界的斗争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在这种时候她表现出任何弱点,都可能被两方人马集火攻击。 她冲太宰治感激地眨眨眼,让自己迅速恢复冷静:“想太多了,太宰君。我建议你先治治脑子。” 太宰治自然而然地冲她露出一个见到负心汉的表情——然而这个表情只做到一半就僵住了。这一点红药并没有注意,因为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笑容,退到一边。 洛夫克拉夫特已经收起了触手,压根没再看她。倒是约翰·斯坦贝克一脸震惊:“竟然阻止了洛夫克拉夫特的攻击,你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神官而已。”红药镇定地回答。 ——这也算是实话吧,反正她答什么对方都不会信。 “你……” 约翰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但这个时候,最该关注的显然不是这件事。刚刚到达的组合异能力者中,一位棕发绿裙的大小姐上前一步,向着红药扬起下巴。 “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这儿?”她口吻傲慢,“东方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瞧这话说的,谁会把自己的情报渠道告诉别人啊——不论敌友,在场的人大多数都在心底这样吐槽。 出乎意料,红药弯了弯唇角,居然真的说了:“这还要感谢菲茨杰拉德阁下的慷慨。” 她抬抬手,乱藤四郎从她身后钻出来,向着米切尔做了个标准的提裙礼。 原因其实很简单,红药的情报快弗朗西斯一步。她提前知道了弗朗西斯会派人截杀她,当然做好了迎战的充足准备,让乱藤四郎去追那个逃跑的杀手也是故意的,即使弗朗西斯发现不了乱的踪迹,鹤丸国永也会及时提醒他。 接着,在已经利用空间系异能力者露西·莫德·蒙哥马利成功抓捕宫泽贤治的弗朗西斯,有很大可能会让同样让露西出手控制乱藤四郎。因为乱本身的战斗力足够惊人,只有能强行将他带离战场的露西才能够控制他的行动。 于是乱就在露西的异能力空间中留下了红药早就准备好的定位装置,这种用灵力驱动的定位装置直联时之政府的监控网络,不受异能力和基于异能力系统研发的屏蔽装置的作用,从而让红药成功定位了组合基地“白鲸”的位置。 这本质上还是一场情报与信息的交锋。 -- 第104页 当然,这些就不必详细告诉米切尔了,毕竟鹤丸国永的潜入工作正做得上头,看样子很有坚守到最后一刻的架势,红药也不好拆自家刀剑的台。 露西担忧惩罚,不敢把乱藤四郎被救走的消息说出去,乱的出现就足够让他们脑补了。 米切尔果然没再说话,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乱藤四郎在她身边,再加上迅速结束战斗的刀剑们和武装侦探社显而易见的立场,“组合”在试探清红药之前,确实不敢在这里跟她硬碰硬。 想象中的碾压式场景没能出现,几人对视一眼,只能迅速离开。乱笑眯眯地喊了声“慢走不送”,然后就见那群人肉眼可见地走得更快了些。 见组合与港口Mafia两方都陆续撤离,收到消息过来支援的织田作之助才担忧地看向红药:“发生什么了?那个人,是精神系的异能力吗?” 作为一度与红药并肩战斗的战友,红药的战斗素养他再清楚不过。战斗中走神——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唯一的解释就是精神干扰类的异能力。 孰料红药摇了摇头。 “那不是异能力。”她的声音异常确信,确信中还带着某种不易言明、却极其独特的韵律。 “……红药?” 红药也迅速发现了这一点。“组合”的人离开后,残余的精神污染卷土而来:祂……不,它其实从未离开,之前在敌人面前她自然会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现在稍一松懈,后遗症就冒了头。 她简单给织田作之助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抱歉。” “主人这几日非常辛苦,需要好好休息,”小乌丸当然也发现了审神者与自己的不寻常,及时插入话题,“我们就先少陪了。” 织田作之助“啊”了一声,想了想:“我送你们回去吧。” 小乌丸没有拒绝,代红药接下了织田作的好意。中岛敦也上前乖乖道别,看起来很担心泉镜花,很快就扭头去关注一言不发的小姑娘了。 红药也有点担心,下意识看了一眼。她现在的状态可不适合跟小姑娘谈心,只能把这件事暂且记在心里。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现场,中岛敦走到太宰治面前。虽然加入侦探社不久,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太宰治这样的神情——说起来太宰治今天会来也很不可思议,他以为这种工作来的会是贤治和国木田先生——“太宰先生,您还好吗?” “祂……” “什么?” “没什么。”太宰治收起沉思的神色,轻松地招呼少年少女,“敦君,镜花,快回侦探社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我逐渐理解了一切.jpg 论跑团不拿道(炸)具(药),不带队(中)友(也)的下场,暴力踢门要不得啊小红药(你 PS:为什么不让红药这里直接解决洛夫克拉夫特呢?因为我不舍得删双黑复活夜 虽然讨厌彼此但他们的搭档情真的太香了呜呜 (以及爱手艺还有个很重要的作用,不知道大家发现了没有(我觉得我暗示的很明显了!感谢在2021-06-07 22:05:08~2021-06-09 00:0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红药回到神社,闭上眼睛倒头就睡,全不管外面都发生了什么。睡眠是精神自我修复的最好方式,一觉睡到第二天,红药才觉得自己内心隐约的躁动平息下来。 她刚刚坐起来,就听到门外近侍的声音:“大将,您醒了吗?” “是。”她应了一声,换好衣服,药研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您睡了接近一天,现在是下午两点。”他说着,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托盘中是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粥,“请您先吃点东西吧。” 她的确很饿了,也没在熟悉的刀剑面前端什么主君的架子,一边喝粥一边冲药研打了个手势,示意他说一说自己睡着时的事情。 药研早有准备,坐在桌边,从头说起。 “您昏睡之后,小乌丸殿暂时负责本丸的工作。因为随您出阵的第一部 队同样受到了洛夫克拉夫特的影响,小乌丸殿交代完事后处理就与第一部队的成员返回本丸休整了。” 红药点点头。这也是她特地指定小乌丸担任当天近侍的原因。换一振刀剑,还真未必能在审神者有异时压着刀剑们回去休息。 见红药没有表示异议,药研继续说下去:“‘组合’在这一天里并未对我们发起任何行动,他们的目标似乎集中在了武装侦探社的身上,银小姐初步猜测是港口黑手党挑起了组合与武装侦探社的斗争。” 红药:……她怎么就一点不意外呢。 药研读懂了审神者的眼神:“银小姐说,这是那位港口Mafia首领的一贯作风。此外,昨天下午您出门的时候,港口Mafia袭击了组合作为据点的‘塞尔达号’轮船,袭击者是芥川龙之介。” “这个我知道。”红药不那么饿了,也有心情开口,“小银告诉过我。港口Mafia的行动我们不用干涉,在‘组合’离开横滨前,我们跟他们还对不上。” “是。”药研低头应是,继续说,“那么就是武装侦探社的行动。与侦探社的配合您交给了今剑负责,他现在正在武装侦探社的地下据点中,由他带领的另外几位刀剑男士现在不在横滨,今剑说他们负责保护武装侦探社离开横滨避险的事务员。” -- 第105页 这样吗?倒很是那位福泽阁下的作风。红药点点头,见药研差不多说完了,才开口:“这段时间有人上门吗?” “武装侦探社的福泽谕吉阁下携礼登门过一次,说是感谢您对侦探社社员的援手,但并没有要求见您,放下礼物就离开了,一期哥招待了他。” 药研藤四郎顿了顿,非常不情愿地补充:“还有,小乌丸殿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孩子。是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君告诉了我们她的位置,并且关于她,太宰君似乎有一份资料要交给您。” ……嗯?红药隐隐有了预感:“孩子?叫什么?” “泉镜花。”药研回答,“昨天下午她独自离开了侦探社,小乌丸殿说她可能与您有故,暂时把她带了回来。” “嗯,我的确对她……对她妈妈有点印象。”昨天让小乌丸当近侍果然是明智的决定,不但内外事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她偶然提起的私事都毫无疏漏。 “我过去见一面吧。”她说着,站起身来,却又犹豫了一下。 “啊……药研,麻烦你去帮我找一件衣服。”她想了想,“放在我衣柜的最底层,一件蓝白色长羽织。” 泉镜花是躲入擂钵街前被拦下来的。 离开武装侦探社后,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做,只是本能地躲藏到了最熟悉的地方——在被带进港口Mafia之前,她一直在这片贫民区躲躲藏藏。 那之前…… 泉镜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攥紧手机。 “夜叉白雪”就蛰伏在她的体内,她仿佛能感受到夜叉盯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傀儡一样毫无情感波动的眼睛,像它手中森寒的刀一样,它为了收割生命而生。 泉镜花仓促回头,身后空空如也。街头的人来了来去了了去,偶然有人向这里投以一两眼的注视,也不过是对一个停留在贫民窟的古怪小女孩的好奇。 但冥冥中、冥冥中仿佛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从更高的虚空中对她投以注目。 泉镜花扭头就跑。 她急匆匆地跑过堆积着生活垃圾和建筑废料的小径,上次雨后的积水还在背阴出淤着,木屐踩过,泥点溅上红色和服的下摆,她顾不了这些。泉镜花急促地呼吸着,逃跑,逃得远些,更远些—— 她在城市的背阴面、无人的荒僻处狂奔,贫民窟的人们住着拼拼凑凑勉强可以称之为“房子”的居所,日日为着生计不择手段的他们不知道也不关心女孩的来历与去向。然而并不是人人如此的,街道前方有人影从房屋与房屋间晃过,在港口Mafia接受的训练让她敏锐地判定这些人是为她而来。 谁?军警?港口Mafia还是武装侦探社的大家?她哪一个都不想见,扭头朝后跑去。 而身后的路也已经被堵上了。身披紫色斗篷的少年束着高马尾,刀在右手,显然并不想与她冲突。 背后一阵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身着军装的黑发少年走上前来。与同伴一样,他刀在右手。那身军装的制式她有些熟悉,虽然每个人都有不同,中原干部直属下属的兄弟们,都穿这样的衣服。 ……现在应当称之为红药小姐的手下了。泉镜花走了个神,想。在港口Mafia的时候,她与乱藤四郎搭档出任务很多。她们两个的外形都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如何在战斗中利用体型优势、规避力量弱势,乱也不藏私地教了她很多。 泉镜花犹豫一下,停下了伸手抽刀的动作。 乱藤四郎和不动行光对视一眼,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两个都不是今天跟着红药出阵的第一部 队成员,主人回来后就去休息了,是小乌丸在安排好本丸的一应事宜后,向他们提起了侦探社名为“泉镜花”的女孩。 “主人很关心她,似乎是因为她的异能力。也许从前有旧。”小乌丸这么告诉他们。 ——既然如此,他们就该提前接触并调查这个女孩,以备主人随时可能的询问。不用小乌丸多交代,两振短刀主动出发前往侦探社,结果就得到了泉镜花并没有回侦探社的消息。 中岛敦看起来有些着急,他在与港口Mafia的冲突中受了伤,才刚刚治疗完毕就听到泉镜花失踪的消息,似乎打算去找。织田作之助及时按住他:“太危险了,我去。” “不用着急,织田作。”药研藤四郎和不动行光推开门时,正巧听到太宰治这么说,“能找到镜花的人来了。” 社员们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到了两人身上。 “冒昧打搅。”不动行光微微欠身,“我等奉命前来,希望询问贵社成员泉镜花君一些旧事。” 话是这么说,但泉镜花不在,两人当然也没法问。织田作之助随口地问了一句什么旧事,他说不定能帮上忙——红药与这个世界的交集只有四年前那一回,大多数与异能力者的交集他都是参与者。 这件事瞒不住侦探社,也没必要瞒。两人对视一眼,仍由不动行光开口:“是关于异能力‘夜叉白雪’的事情。” “夜叉白雪?” 与谢野晶子路过,好奇地问:“织田,你有印象?” 泉镜花在侦探社的几天并没有动用过自己的异能力,织田作之助也不是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所以还是第一次知道泉镜花异能力的名字。他迟疑着点了点头:“不过我见过的‘夜叉白雪’使用者四年前已经是一位二三十的夫人了,年龄对不上吧?” -- 第106页 “这个肯定对不上啊!”谷崎润一郎下意识地吐槽,“不过,异能力还会有一模一样的吗?” “会吧?”织田作之助想起了纪德——也不知道他的异能力叫什么名字,作用出来的效果倒是相差无几,“我记得那个‘夜叉白雪’是异能特务科的人,当时跟——” “那应该是泉镜花的母亲。”太宰治突然打断了织田作之助的话,他面向众人,解释,“泉镜花的母亲能够完全控制夜叉白雪,但镜花却不行,这也许说明‘夜叉白雪’最开始并不是镜花的异能力。” 这句话透露的信息量有点大,但侦探社众人已经习惯了太宰治不时冒出来的情报,并没有质疑他到底从哪里知道的这些。 倒是国木田独步抓住了织田作之助话中的重点:“异能特务科?泉镜花的母亲是异能特务科的行动人员?” 那泉镜花怎么会被港口Mafia带走? “嘛嘛,这种事情也是常见的嘛,毕竟异能特务科最擅长的不就是把自己的事情推给别人再粉饰太平吗?”太宰治懒洋洋地回答,见国木田独步要发火,飞速补充,“也说不定是我猜错了,两个人拥有一模一样的异能力也是有可能的。” 国木田独步果然陷入沉思,太宰治站起来,懒洋洋地向外走:“下班了下班了,今天过得可真是精彩……” 路过站在门口的两个少年时,他陡然放轻了声音:“如果是我,丢了东西就从源头开始找哦。”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忙疯了而且存稿没了QAQ 本来今天真的很想咕咕咕 但我 日更一个多月……上头了 太可怕了这种东西也能形成习惯吗?我明明不是这么勤快的人啊! ———————————————————— 以及……删掉了组合这段宰跟安吾交易的部分 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这个宰他还在记仇啊!红药和织田作都不知道,但我开一下上帝视角你们就会知道,异能特务科坂口事务官最近的工作量几乎翻翻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在出差,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宰偷偷搞事,就是为了不让他闲下来。 红药跟坂口安吾不认识压根不会多想,织田作之助倒是努力过了,但有小兔宰治搞事加上安吾太忙了他联系不上(你)所以…… 是的,安吾还在加班,并不知道他故友活了。感谢在2021-06-09 00:07:54~2021-06-10 13:0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源头。 泉镜花的源头在哪里?家已经是不可能回去的地方,港口Mafia也不可能,那就只剩了她曾经流浪过的贫民窟。 果不其然地,药研与不动在擂钵街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少女。药研沉默地打量泉镜花,思考着劝服她的方式。如果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都没说谎,那么她就是大将的故人之女,带她回去的方式不能太粗暴。 但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 药研下意识皱起了眉。 见他变色,泉镜花也紧张地抿起唇。她握住手机,好像握住了些勇气:“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想带你去见大将——这话肯定不能直说。这个女孩子如惊弓之鸟,这么说肯定要跑的。 见她这样,药研下意识拿出了对待弟弟们的态度,放缓了声音:“你想做什么呢,泉君?” 泉镜花愣了一下。 接着,她听到手机里传来少年的声音:“夜叉白雪——” 她惊惶地回头,看到不动行光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部手机。白发的夜叉闻声而动,浮于泉镜花身后,无机质的眼神中毫无情感可言。 “不——” 不动行光不为所动地在泉镜花的惊呼中下令:“杀光这里的人。” “不要!”白色的夜叉俯身,向旁边的矮屋掠去,泉镜花惊呼一声,拔出随身的短刀冲向不动行光,试图阻止他再次下令。然而即使刀在右手,不动的速度也还是比她快太多,带着鞘的短刀格住泉镜花的手腕,反向用力夺下了少女的刀刃。接着,他将短刀握在手里,反手压制住泉镜花不甘心的挣扎,提醒她:“回头!” 泉镜花被压制着强行回头,看向夜叉白雪。夜叉的刀刃已经逼近了矮屋的窗口,它是擅于暗杀的异能力,无声的锋芒已至身后,背对窗户的妇人却犹不知情。 “小心!”泉镜花哑声大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她知道夜叉的刀有多快,这个距离,即使受过训练也—— “吱——”一阵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后,夜叉的刀锋被生生逼停在妇人后心不足半寸处。黑发军装的少年手持短刀抵住夜叉的刀锋,任异能力怎样用力都纹丝不动。 夜叉后退了一点,举刀劈向少年,少年毫不躲闪,短刀在夜叉的刀背上一敲,借力带着夜叉跃出矮屋。 窗户在妇人的尖叫声中被重重关上,战斗也同步结束。没了后顾之忧,药研藤四郎迎着夜叉的刀锋上前,短刀穿透夜叉的胸膛,用力一划。 异能力终究不是真正的人体,被劈作两半后消泯的毫无声息。与此同时,手机中又传来不动行光的声音:“夜叉,继续。” 刀锋再次闪现在少女身后,这次出手的变成了不动行光。不待夜叉动作,他就放开泉镜花一跃而上,这次,异能力连一刀也没有刺出,就在被少年干脆利落地首落后消失。扎着高马尾的少年潇洒落地,与同伴站在一起,看向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的泉镜花。 -- 第107页 泉镜花缓缓地眨了眨眼,见夜叉确实没再出现,才觉得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她呆呆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药研无奈地叹息:“不动,你吓到他了。” 不动行光没有回答同伴的责备,只是将本体插回腰间,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抽出泉镜花的短刀向她丢去。 短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扎在泉镜花的脚尖前。 “继续。”不动行光盯着泉镜花的眼睛,“夜叉白雪,向我们攻击。” “不动!”药研无奈地叫了一声,迅速后跳一步,躲开夜叉的拔刀斩。不动行光侧了侧身避过刀风,瞥了泉镜花一眼。 少女已经咬着牙拔出了短刀,起身刺向夜叉白雪。 夜叉的眼中只有任务目标,它躲开泉镜花的刀,不依不饶地追着药研与不动。两人谁也没再去碰腰间的本体,只是在刀光剑影间闪转腾挪,引导着少女与异能力相斗。 “左边。”药研且躲且退,沉声提醒,“注意左边的死角。” 少女偏转刀锋,灵巧的身型让她能轻松地在空中转向,将目标对准夜叉未持刀的手。 “夜叉不如你灵活,发挥你的优势!”不动行光跳上废墟,引导着夜叉深入复杂地形。 果然,在废墟中,夜叉的动作就不如平地那样如鱼得水。泉镜花紧随其后,在废墟上疾追两步,挥刀刺向夜叉白雪的肩头。 夜叉向前稍一倾身,短刀就擦着它的肩膀滑了过去。异能力稍稍调整了姿势,重新追上不动行光,不动又往高处跳了一步,引诱夜叉砍来:“抓住这个机会!” 夜叉举刀劈下,刀锋擦着不动行光的肩膀嵌入废弃的水泥预制板。不动闪开一步,回头去看泉镜花。 泉镜花会意,握紧短刀一跃而起,刺向夜叉的后心。 也许是过于激动,又或者脚下不稳,这一刀刺偏了位置,仅刺入了夜叉的肩头。泉镜花双手握紧短刀用力压下,试图学着药研的样子将异能力体一刀两断。 “不要冒进!”药研跳上废墟,抓着泉镜花的肩膀带她离开原地。下一刻,夜叉用力拔出刀,水泥预制板被一刀两断,摇摇欲坠的废墟终于轰然垮塌。 不动行光在掉落的杂物中躲开夜叉接连不断的刀光,从夜叉身下俯身冲过。夜叉懵懂转身扑下去,药研松开手:“现在!” 少女一跃而起,孤注一掷地刺向夜叉后心。千钧一发之际不动行光在夜叉刀下滑开,夜叉一刀砍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变招,要害处就被少女一刀刺穿。 咚地一声,异能力体扑倒在地。泉镜花把全身的力量都加注在了双手上,握紧短刀狠狠一转。 夜叉消失了,就像前两次那样消失得悄无声息。泉镜花脱力地跪坐在地上,愣愣盯着面前的一片空地。 第一次。 她的天赋、她的能力、她的噩梦……第一次,她战胜了它。 她战胜了……夜叉白雪。她杀掉它了。 这个想法冲入脑海的一瞬间,一股从心底升腾的战栗席卷了少女。她颤抖着,咬紧牙关,用力睁大自己通红的眼睛盯着持刀的手。 脚步声响起,不动行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既然恐惧如影随形,就给我打起精神去面对它。一直沉溺于过去的痛苦,是要等它害死现在的人吗?” 药研瞥了一眼同伴,无声地叹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泉君。你没有让它伤害任何人。” 不。泉镜花下意识地摇头。如果不是他们武力过人,如果不是他们的引导,夜叉白雪一定会害死更多人。 她抬起头,两个少年静静看着她。他们与她差不多的年纪,夜叉在他们面前却连刀都拔不出来。 ——她想要这样的力量。这样,永远阻止夜叉的力量。如果她能早些拥有这份力量,敦不会受伤,那三十五个人不会死,她的爸爸妈妈、她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爸爸妈妈也—— 面对着不知姓名的两个少年,泉镜花放声大哭:“请教我杀死夜叉白雪的方法!我再也不想让它伤害别人了!” ——从那时起,已经过了四天了。泉镜花垂足坐在缘侧,盯着院子里的一丛灌木发呆。 她来这里的头一天下午,红药来过一趟。泉镜花与这位神秘的小姐并不熟悉,只能根据她的表情暗自揣测她的态度。但是对方一直微笑着,同样是首领,同样挂着叫人猜不透真意的微笑,然而这微笑并非她在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脸上见过的、令人心生慑服乃至不寒而栗的微笑。 她笑得很从容,上位者的乾坤底定之外多了一种令人心生亲近的东西。她走来的时候,周围的人纷纷起身围拢过去,乱七八糟地叫着主君、大将、主公大人。 不是港口Mafia对首领的敬畏,也不是侦探社对社长的尊敬。泉镜花歪了歪头,看到有人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在港口Mafia与侦探社,这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们就像家人,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人既不是长辈也不是小辈,却是家庭最不可或缺的核心。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红药看了过来。那些人自然地让开一条路,泉镜花站起身,轻轻叫了一声:“红药小姐。” “小镜花。”她很自然地称呼她,“你想留下来吗?” 泉镜花眨眨眼。 她不知道自己想不想,但是:“我想学会杀死夜叉白雪的方法。” -- 第108页 “这样啊……”她的声音里多了一点犹豫。 但很快,她就做下了决定:“那就留下来吧,留到你有其他地方可去的时候。至于夜叉白雪……” 她回头,视线扫过身后的人们:“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教你。” 泉镜花能感觉到,得到她留下的许可之后,这里的每个人才真正接纳她。 身后传来穿着袜子跑过缘侧的咚咚声,那人跑近,把一碟和果子放在她身边:“这是小豆做的点心……” 泉镜花回头看去,那是个看起来比她小一些的男孩子,有着星空一样深蓝色的柔软头发。接触到她的视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后缩缩:“那个、小豆做点心很好吃的!你要尝尝吗?” 泉镜花歪歪头,想起了他的名字:“谦信景光。” “是!”名字被记住,男孩显得很开心。两人都不是擅长聊天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和果子,看着蝴蝶飞过庭前。 “哦呀。”红豆色头发的青年从廊前走过,笑眯眯地在他们面前又放了一碟点心,“交到新朋友了吗?” “小豆!”谦信很开心地叫道。 “主人在找你哟。”小豆长光浅笑着提醒。 “是!”谦信景光跳下缘侧,向着主屋跑去。泉镜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豆长光,温和宽厚的笑容之下,她嗅到了他绷紧的神经。 “出什么事了?”她站起身,问。 作者有话要说: 药研:不动,你态度好点…… 不动:信长公当年就是这么骂我的!(自信.jpg —————————————— 小豆和谦信是抢戏,才看见他俩的极化消息,呜呜呜上杉家组真好! 第57章 说是出事,也不尽然。 武装侦探社转入地下,港口黑手党与组合斗得热闹,洛夫克拉夫特却再没出来过。红药得到了充足的休息时间,但同样也不得不面临另一个问题。 洛夫克拉夫特不出来,她就没法找出溯行军的源头。虽然上次她暂时阻止了溯行军后世潜入,可如果不尽快让他彻底陷入沉睡,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又一个激动搞破封印,重新把溯行军放进来? 无独有偶,坐不住的不止红药一个。眼前的胶着局势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于是就在这天,“组合”通过港口Mafia,拿到了武装侦探社避难事务员的住址。 这原本与红药无关。但“组合”派出了洛夫克拉夫特作为劫持事务员的主力。刀剑们不敢当着身为普通人的事务员的面与洛夫克拉夫特打起来,只能先由加州清光与大和守安定将两位事务员护送上过路的火车,剩下三人一边引走洛夫克拉夫特一边通知红药。 红药一开始也确实是奔着洛夫克拉夫特去的,但刚打算出门,就感应到一阵不寻常的灵力。 有人……在属于她的刀剑上,打下了自己的灵力标记。 这情节之恶劣比当面抢劫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论是这种明晃晃的挑衅行为还是陌生灵力者的出现,都足以让红药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她在为数众多的契约中找到被打上标记的那两条,心底一沉:“清光和安定,是不是没跟长曾祢他们在一起?” 不用回答,刀剑们给审神者发消息时说得很清楚:冲田组的两人护送事务员与侦探社社员汇合,现在正在列车上。 ……时刻移动的列车,某种程度上比荒无人烟的郊野更难控制。 “联系侦探社,问清楚事务员下车的站点。” 洛夫克拉夫特与陌生灵力者,哪个都需要审神者亲自出面应对。红药咬牙:“通知长曾祢,带着和泉守和堀川撤!让他们尽快跟安定清光汇合!” 她知道这个灵力者出现的太过巧合,但清光和安定绝不能出事! 红药带着刀剑们直奔车站,因为事务员是从外地返回横滨,红药到的比长曾祢他们还快些。到达车站的时候列车恰巧进站,刚赶到月台,就看到了等在站台上的谷崎直美和春野绮罗子,还有一前一后把两人护在中间的清光和安定。见到红药,两振打刀举起手,极其同步地向她挥了挥。 “主人,你怎么来了?”清光问。 他们的神色十分轻松,并不像发生过什么的样子。红药略略松了口气,也有了心思与两位事务员寒暄。简单地打过招呼,两个女孩猜出她有事,主动退避到了一旁。红药看向清光安定,单刀直入:“你们路上遇到了谁?” “诶?”清光茫然了一瞬。 这件事还挺紧急的——红药担心是历史修正主义一方的灵力者发现了这个世界——于是她问的时候也不免有些着急。见两人面露茫然,红药才意识到这两人都是十分年轻的刀剑,对灵力的感知也没有灵刀们那样强。 “有灵力者对你们进行了标记。”她说,“这一路上你们发现过可疑人员吗?” “可疑人员……” “是那个小孩吧?港口黑手党的那个。”大和守安定下意识地回过头,像是在找什么,“刚刚就是他让……” 清光也想起来,与安定同时回头去找。两人还没找到,红药就察觉到有个毫不掩饰的灵力源迅速接近。 这个灵力强度,大概就是个刚会使用灵力的小孩子的程度,不足为惧。红药有心试探,冲旁边准备冲上来的刀剑们轻轻摆了摆手,故意没有躲避。 -- 第109页 后腰被轻轻撞了一下,她察觉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灵力标记被印在了她的腰上。 下一刻,灵力标记忽然炸开了。 红药:…… 这是一种很浅显的灵力运用方式,标记用的灵力也很少。看清光与安定皆是一脸无知无觉就知道,这种程度连被审神者灵力对刀剑的天然防护都破不了。要不是灵力者对灵力感知格外敏锐,她说不定都不会认为这是一次袭击。 大致估算一下,这伤害也大概就是比手合被木刀戳还轻一点的程度吧。 她顺手扭住偷袭者,与清光安定说的一样,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鬼。他手上还抓着个丑丑的布娃娃,娃娃的脑袋已经被撕开了,上面有与这个小孩一模一样的气息。 此时,小孩的神色中满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你们没有——” 眼见他叫的声音越来越大,清光眼疾手快地扑上来,一手抓领子一手捂住他的嘴:“所以说果然是你啊,一点都不可爱的小鬼。” 看样子是认识?红药用眼神询问两人他的身份。 “他是港口黑手党的异能力者,我们在火车上遇到了他。”大和守安定与加州清光一人一句,把两人上火车以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所以……”红药低头,看着兀自在加州清光手下挣扎的小男孩,“这是个精神系异能力者?” 按照政府的研究,灵力是根植于人类灵魂的力量,与“精神”之类的概念还蛮契合的。如果这个世界诞生了灵力者,被归于精神系异能力的可能性也挺高。 再看看他运用灵力的粗糙方式……所以这是个野生的灵力者?她这算是捡到宝了? 红药一挑眉,刚打算说什么,就听到背后清脆的一声巴掌响。 她下意识回头,看到了头偏到一边的中岛敦,和还举着手的太宰治。 红药:??? 怎么说呢,太宰治从前□□下属的方式她也略有耳闻,主要是织田作之助看到她教小银时提起过,“有个朋友的教育方式十分斯巴达”云云——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后,这些描述自然与太宰治挂上了勾。 不过亲眼看到,冲击还是有点大。 她忽然有了个十分不好的猜测——看中岛敦那个胆子,再想想前几天芥川龙之介还在做俘虏时提起的太宰治的行径……这个家伙,不会在侦探社里也沿用了港口Mafia那套手段吧? 若是平时,红药自然做不出如此离谱的猜测。就是现在她也只是有些怀疑,毕竟侦探社的其他人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如果太宰治敢把港口黑手党里那套处事方法拿到现在来用,武装侦探社也容不下他。 但现在这个场景……就真的很不对劲。加上最近也有些不对劲的太宰——特指对方在她面前不找茬还主动提供帮助,安分得不像话——两相叠加,难免让红药回忆起一些不太好的记忆……以及一条与曾经的太宰治相处的铁律。 太宰一变乖,必然在憋坏。 “盯紧他。”她冲刀剑们交代一句,转身朝不远处的两人走去。 刚走到太宰治身后,两人的谈话似乎也告一段落。太宰治站起身,回头看到红药时还有些意外。 “红药小姐?”他的视线在红药身上转了一圈,又向远处望去,接着,露出一个“太宰治”式的了然微笑,“原来如此啊。” 中岛敦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拽拽自己被撑破的袖口,十分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红药小姐。” “太宰君,中岛君。”红药的视线狐疑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事情好像跟她想象的有些偏差?太宰治就算了,中岛敦看向太宰的神情也没有任何恐惧或愤怒,明明脸上还留着巴掌印,看起来却一点都不介意。 太宰治一看红药的神色,就猜出了她在想什么:“哎——小姐你也把我想得太坏了吧?” 红药无语地瞥了他一眼,随口否认:“没有,只是作为正常人都会产生的一点疑惑而已。” 他太宰治的履历都是她亲自过目封装委托给政府的——那是区区“太坏”能形容的程度吗? 四年了,政府专门负责漂白履历的情报官现在都不想见她! ……这么一想,红药更担心中岛敦了。她的视线越过太宰治,落在了他身后白发少年的身上。 “虽然可能是我多嘴,”红药绕过太宰治走到中岛敦面前,拍了拍白发少年的肩膀,“但中岛君,武装侦探社是正规会社,职场霸凌是可以报警的。” “诶?”中岛敦惊奇地睁大眼睛。旋即,少年意识了到刚才的那一幕红药看了个全,红着脸用力摆手:“那个、没有没有……” 太宰治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小姐,我在听哦?” “是、是的!”中岛敦压根没听太宰治说什么,他一开口就一边连连附和一边用力点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太宰治的意思,又赶紧摇头:“不不、也不是……我是说太宰先生并没有对我职场霸凌!请红药小姐不要担心!” 也许是太急于解释,少年的声音岂止是洪亮,简直说得上铿锵有力。红药心中的怀疑在见到中岛敦神情时就差不多消散了,多此一问纯属恶趣味发作。听到中岛敦的声音,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啊……”中岛敦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后知后觉地放松下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我以为红药小姐在生太宰先生的气……” -- 第110页 这孩子也太会为别人着想了。红药无奈地笑笑:“要生气也是你该生气吧。是我太莽撞了,该向中岛君和太宰君道歉才对。” “不不不,我知道红药小姐是在担心我。”中岛敦赶紧摆手。也许是被红药温和的态度鼓励到了,他这次不像前几次见到红药那样小心翼翼。态度一放开,话也多了起来:“虽然太宰先生有时候有点……不过他是很可靠的人!红药小姐的委托,太宰先生也一定会完成的很好的!” 后一句,红药没怎么在意。倒是前一句让红药起了一点好奇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靠吗?” 她抬眸瞥了眼一旁的太宰治,稍稍拖长声音,不露痕迹地引导中岛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是!”说起这个话题,中岛敦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是太宰先生救了走投无路的我,让我加入了侦探社!而且,在我被芥川抓捕快要死掉的时候,也是太宰先生救了我,刚刚他还对我说——” 见红药的神色渐渐由好奇转向惊讶,中岛敦认真地复述出太宰治刚刚的话:“‘人不可以觉得自己可怜,那样,人生会陷入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的’——虽然有时候很轻浮,但太宰先生其实是温柔负责的前辈,而且一直在教导和保护我……” 少年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在红药专注的视线里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如果没遇到太宰先生,我现在大概已经饿死或者被抓进监狱了吧。虽然依然很糟糕……” 也许一开始只是想改善红药对太宰治的印象,但说着说着,少年也动了真感情,向着太宰治的方向一个标标准准的九十度鞠躬:“但是我真的很感谢太宰先生!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对我的关照!” 红药舌尖抵住牙根,轻轻“啧”了一声。她料到太宰治在哪里都能混得如鱼得水,但也许是因为见面以来两人针锋相对的原因,完全没想到他变化居然这么大。 “这不是相当有个样子了嘛……”她小声嘀咕。中岛敦没听清,茫然抬头:“红药小姐?” “不,没什么。”红药释然地叹口气,向着身后的人调侃,“太宰,听了这么久,也给后辈一个回应……吧?” 她转过身,月台空空荡荡,哪里还找得见青年沙色的身影。 ……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只要我跑得够快感谢就追不上我! ————————————————— PS:宰这个毛病药知道,她故意的。 大概就是,一边为他的变化而开心,一边因为他忘了自己而气闷。最后生气是生不起来了,但又觉得自己原谅的太轻松,只能暗搓搓挠一爪子出出气这样。 感谢在2021-06-10 21:03:56~2021-06-12 00: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汐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五十六 “太宰先生……”刚刚还在这里的。小白虎随着红药的动作左右张望,脸上渐露茫然。 “可能是发现了什么吧。”红药无声笑笑,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放心,他不会出事的。不过春野小姐和谷崎小姐都是文职人员,留在这里可能会有危险。先护送她们去安全的地方吧,敦君。” “啊,是!”中岛敦下意识听从了红药的安排,与红药一道向两位事务员走去。路过加州清光时,中岛敦还下意识躲了一下——不是躲清光,而是躲他手中的小俘虏。 红药注意到他的动作,顺口向他打听:“这位Q君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似乎连港口黑手党本身也相当忌惮呢。” “他是非常罕见的精神系异能力者。”中岛敦老老实实、有一说一,“只要‘伤害’到他的人,身上都会出现手印标记。他撕破娃娃,可以对被标记的人发动精神攻击,会使人混乱然后……不分敌我。” “原来如此。”红药若有所思地点头。用时之政府的话来说,这就是用灵力直接对精神进行冲击,造成意识的混乱。虽然是以异能力的形式表现出来,但的的确确是灵力者会用的手段。 ……不如把这个小家伙捡回时之政府吧?她想。不知道他潜力有多大,但即使支撑不起一个本丸的运转,政府的许多部门也都需要灵力者的帮助,谁会嫌弃人才太多呢? “小姐三思哦,Q可不是小银和镜花那样可爱的小女孩。”熟悉的声线从身侧冒出来,红药见怪不怪地瞥了一眼神出鬼没的太宰治。 见她看来,太宰治摊开手:“对Q的善良,可是会成为刺伤小姐自己的利刃哦。” “看出来了。”她说。这个小孩的精神状态,任谁来看都不大对。但现在不是她要不要发这个善心的事情——她养不了还可以送到政府,那里有对待这种野生能力者完善的培育体系,从心理疏导到灵力教育都专人负责,比她这个专职干架的审神者靠谱多了。 可不论如何,Q都不能留在溯行军与暗堕刀剑频频出没的□□。虽然不知道Q为什么至今没有被历史修正主义者一方先下手为强地带走,但既然她看到了,当然会再给敌人招揽的机会。 见她毫不动摇,太宰治了然:“原来是这样啊。” 你又知道了?见红药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太宰治失笑:“毕竟小姐坦坦荡荡啊。” -- 第111页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小姐可以暂且放了Q。”太宰治说,“Q会是攻击组合的利刃……唔,看小姐这不放心的样子,我不妨稍稍给你透露一点消息哦?敌人会俘虏Q,而森先生绝对不会舍弃一个这样好用的异能力者。从前他的事情由我负责,而现在没有了‘人间失格’……” 森鸥外的选择就只剩下了一个,绝对的武力——中原中也。 “到那时,让小姐头疼的洛夫克拉夫特也会一并解决吧。” 太宰治正经起来,说的话还是相当有说服力的。红药一开始没打算借住中原中也的力量对付旧日支配者,不过既然港口黑手党要送强援,她也不会客气。 毕竟每次与洛夫克拉夫特的交锋,都会让她十分头疼——生理意义上的。 “太宰君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刀剑们与中岛敦都识趣地退到了一旁,红药也就直接问了出来,“我以为由我直接解决洛夫克拉夫特,才符合横滨各方的利益。” “嘛,小姐这样说也对呢。”太宰治回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但是,只有这一点,森先生不会这样考量。” 毕竟从红药前期限制而不是灭杀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洛夫克拉夫特可以说是“不死”的。为了确保他以后攻击横滨时,横滨都能有招架之力,森先生一定会派出最强战力进行试探。 反正以红药表现出的责任心,即使中也失败她也一定会顶上去啦。既然不会有什么损失,又能试探一下红药的实力与立场,何乐而不为呢? 红药沉吟片刻。 暂时放了Q,其实也没什么。这个世界通往外界的通道已经被暂时封锁,就算太宰治骗她,她也无非是与港口黑手党换种方式交易——这一点太宰治肯定想得到,所以他反而会说实话。 那么按太宰治的说法,整个作战计划也用不了几天,用这点时间换可能的战损,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她抬起手,冲加州清光挥了挥。清光读懂了她的动作,后退一步,松开了挟制着Q的手。 大概从拥有异能力以来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有着黑白发色的孩子用力瞪了红药一眼:“我要杀了你!” “铮”地一声,大和守安定刀剑出鞘。蓝衣少年毫不掩饰的杀意吓了Q一跳,抱着娃娃跑走了。 红药:“……收起来吧,安定。”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孩子。 “真是个不可爱的小鬼啊。”加州清光抱怨着走上前来。 “他不是您的对手吧,”大和守安定也走过来,站到红药的另一侧,“要我和清光盯着他吗?” “不,”红药冲不远处招招手,“不动。” “是!”不动行光应了一声,几个纵跃追着Q的身影消失。 “小姐真是好心啊。”太宰治叹了口气,“这种保护完全没有必要啊。‘组合’也想得到Q的异能力,是不会威胁他的生命的。即使有危险……小姐所安排的人,还会带不出一个Q吗?” “太宰君果然知道。”红药倒也没多意外。当初由乱藤四郎出马的那个临时起意的计划,一多半是太宰治给她的灵感。 红药不打算多说,太宰治也没再提起,只是笑了笑,提出告辞:“多谢红药小姐的援手,我和敦要带着两位事务员回侦探社复命啦。” “慢走。”红药微微颔首,“请帮我转告福泽社长,此间事了,我当登门拜访。” 太宰治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听见了,目送一行人走远,红药微微叹口气。金色的灵力漫上双眼,她转身凝视整座车站,用心感知每一缕不寻常的气息。 这件事太巧了,从洛夫克拉夫特出现、刀剑们被分流开始,就巧合得不可思议。她不相信出入港口Mafia那么久的溯行军没发现Q的存在,她即使不招揽Q也会避免他出现在溯行军面前,换位思考,溯行军故意让她意识到Q的存在,用心就很令人深思了。 为了引自己来这里?为什么? 正这样想着,视线中倏然划过一道不祥的黑气。在审神者身边凝神戒备的刀剑也察觉到了这道黑影,谦信景光握紧本体,冲了过去:“站住!不、不许动!” 话未说完,一道黑影就跳下月台,向远处冲去。这个距离和速度,谦信显然追赶不及,但它也没能跑多远就被一振斜刺里刺出的打刀拦住,和泉守兼定的人未到声先闻:“干架了干架了!” 是甩开洛夫克拉夫特前来支援的三振刀剑。红药看着渐渐于虚空中显形的溯行军们,露出一个不明显的笑意。 来得正好。 新选组的五振刀剑,加上红药以为要应付灵力者而带来的一队,近两个队伍的刀剑男士别说应付眼前这些溯行军,就是溯行军塞满站台也丝毫不惧。站台上没什么人,正好方便刀剑们发挥,也就过了十多分钟,溯行军们就被刀剑清剿一空。 胜利固然可喜,可不止红药,已经隐隐意识到有人在刻意引导他们的刀剑也皱起了眉头。 “不太对劲,”长曾祢虎彻率先开口,“主人,这场战斗实在太轻易了。” “而且髭切殿与膝丸殿曾提过的暗堕刀也不见踪影。”宗三左文字垂眸,“计中计……吗?” 药研藤四郎提出不同意见:“如果是那样,我们现在应该已经被重重包围了。大将,我觉得这更像是临时起意,所以计划粗陋,兵力不足。” -- 第112页 “不管怎样,都不能让溯行军伤害到主。”压切长谷部眉头紧皱,神情恳切地看向红药,“主,我申请搜查整座车站,以防疏漏。” 车站建筑复杂,能藏身的地方的确很多,红药也不敢说自己的灵力感应就那么万无一失。她点点头,同意了压切长谷部的建议:“药研跟长谷部一起搜左边,和泉守和堀川去右边。动作小一点。” 四人领命,很快分头进了车站。红药左右张望,确定一目了然的月台附近已经没有了溯行军,招呼刀剑们:“我们也进车站等吧。” 大夏天在太阳下,还怪热的。 刀剑们簇拥着审神者往候车室里走,这是个冷僻的车站,候车室也没多少旅客,只有一个西装革履、头戴礼帽的金发男人在候车。见红药等人走进来,他施施然起身,向红药行了一个脱帽礼。 “十七分三十五秒。” 候车室又没别人,这显然就是对她说的。红药下意识问:“什么?” “从我放出那些不成器的小玩意到您进来。”金发男人将帽子戴回头上,说。 “您展现出的实力足以让我认可您,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他说着,露出一个介于客气和自得之间的微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港口黑手党五大干部之一,A。” “敦君,你先送春野小姐和直美回去吧。”太宰治忽然停下脚步。 中岛敦疑惑:“太宰先生?”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什——” “刚刚那个超市绷带大降价马上就结束了我要赶紧去抢购再见!”一口气说完,话音未落,太宰治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中岛敦:…… 拐过两个弯,超市的招牌映入眼帘。太宰治毫无光顾之意,兀自停在距超市几步之遥的巷口。 “我最初以为是针对红药小姐的伏击,现在看来,阁下的目的本来就是我吧。”他声音平静,对巷中隐隐的黑气视而不见,“对么?‘付丧神失格’的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A:人如其名,我A上去了! 感谢在2021-06-12 00:15:41~2021-06-13 15:3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瑾年梦璃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嘛,果然名不虚传呢,太宰君。”小巷里传来低笑。那人刻意放轻了声音,听在太宰治耳中几乎辨不出音色。 这样藏头露尾,身份反而昭然若揭。太宰治心下阑珊——本来以为这群身份特殊的对手能带给他些别开生面的体验,然而事实证明,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得不堕天的时候,与胆小懦弱的人类也实在没什么差别。 即使只有几天,太宰治也已经摸索清楚了红药与她的对手行动的某些规律——比如双方都对自己的武力有着极其有资本的自信,比如他们的典型共同点就是见面就打,从不对准备下杀手的人多半句话。 这个人还肯答话,说明他没想杀自己。太宰治脑子里排列组合着他可能的来意,说:“这样说话可没什么礼貌,阁下不打算现身一叙吗?” 听了这话,那人还真缓缓转过了身。 太宰治眼中划过一抹意外。刻意隐瞒声线,就说明他可能与自己认识。这种情况下,他还敢现身? 不论在那瞬间他心中又闪过多少念头,那人终究缓缓步出了阴影。与太宰治曾见过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家伙不同,这个人还保持着相当完好的人形,除了身边隐隐的黑气,他与街头的每个路人都没什么不同。 那张脸很快彻底暴露在了太宰治的面前。那是一张相当英俊的青年人的脸,与太宰治猜测的不一样,这张脸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全然陌生。令人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一双红色的,甚至隐隐发着光的眼睛。那光中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情感”的东西,那是纯粹的血腥与杀戮凝结成的光。 即使是太宰治,也能底气十足地说一句,就算他港口Mafia时代的眼神,也比眼前这个人像个人得多。对上这样一双眼睛,任何一个人都要怀疑:他真的还有理智吗? 但截止目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即使太宰治的刻意挑衅,也没有让他露出任何失控的征兆。 事情开始有点有趣了。太宰治低笑一声:“阁下如何称呼?” “无所谓。”对方回答。 太宰治耸耸肩:“好吧,无所谓先生。” 对方没理会他戏谑的称呼,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为主而来,以那位魔人的目标与动向为见面礼,换你向来剿灭我们的人带一句话。” “哦?”太宰治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愿闻其详。” 红药不知道太宰治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这么跟暗堕刀剑接上了头。她现在对面前不请自来的港口Mafia干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个人,是真的,非常难以形容。 说他蠢,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能把生意做得那么大。据乱的消息,这人的干部职位纯粹是买上去的,他在进入港口Mafia之前,就是相当有名气的赌场老板了;开赌场,胆气和脑子缺一不可。再者,他能跟溯行军搭上线,还能设下这个局,算准了她的选择骗她过来,这可不是蠢人能做到的事情。 -- 第113页 但说他聪明……对不起,红药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肯定他这一连串自以为是到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行动。 “如果我说不呢?” 这话一出,站在审神者身后的宗三左文字与长曾祢虎彻立刻将手搭上刀柄,大有A一右异动就立刻动手的意思。A大约没想到红药会拒绝的这么快这么干脆,脸上露出了些遮掩得不太好的怒气。不过很快,他又笑起来:“没关系,这也在我的预料中。” “我为之前对您的袭击道歉,森鸥外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他说,以手抚胸,向红药行了个不那么标准的鞠躬礼。 红药不在乎他的道歉真诚不真诚,但她在乎森鸥外到底想干嘛。就A这个连她都骗不住的模样,她不信A到车站来的消息森鸥外会不知道。但在两方都有意维持和平的现在,这种字缝里写着“挑事”两个字的话大概不是森鸥外乐见的。 那个老狐狸也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地授她话柄。 也就是说,A是出于森鸥外所不知道的目的,过来与她见面。凭他自己恐怕瞒不住这些,那么是谁在背后帮他,又是谁引导她这样来找自己合作?几乎不用思考,一个名字就窜进了脑海。 “死屋之鼠”——这个连太宰治都要特地找她要消息的情报组织,确实有可能达成这一点。 她一撩衣摆,潇洒落座,双手交叉在膝头,笑眯眯地看向A:“愿闻其详。” A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任何人,在发现自己被欺骗——尤其是涉及生命安全的欺骗——时,都是不可能不愤怒的。红药的笑在他看来更像是对恼羞成怒的掩饰。 当然,作为一个友好的合作者,他是不会戳穿小女孩这点骄傲的自尊的。A绕过隔在两人之间的几排候车椅,在距离红药不远处坐下。 “我知道您的目的,无非是与我合作的那些人……不,他们连人都算不上。”A摊开手显示自己的坦诚,“我想您也是因为他们,才将矛头对准了我。然而想必您并不知道,最初给我介绍,或者说,命令我结交这个合作对象的,正是首领。” 红药轻飘飘地“啊”了一声,阅读理解十级地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A君是想说,你被森鸥外骗了,而他一开始就打算利用你来对付我——是吗?” “我为您的睿智而高兴,小姐。”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红药稍稍稍稍侧过身,改斜视为正视,“A君也许也不知道,森先生也曾派人与我联系过,表达了对您行为的不知情,以及与我合作的意向。” 突然知道这个消息的愤怒让A的微笑有些扭曲。 “抱歉。”他很快就收起了一时遮掩不住的愤怒,话音里还有咬牙切齿的味道,“我没想到森鸥外会……” 即使后面带上了表演的性质,他一开始的愤怒却真真切切。红药暗自无语了片刻——连森鸥外麾下重臣的动向都搞不清楚,还想瞒着森鸥外找她媾和呢? 她现在开始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森鸥外故意放到她面前,要借她这把刀杀人了。 “我的心情与您是一样的,如果您说的一切都确实无误的话。”红药垂下眼,“您有什么证据吗?” 问这一句,她其实没抱什么希望。明眼人都看得出她与溯行军的不共戴天,就算森鸥外真的打算脚踏她与溯行军的两只船,也必然不可能叫A拿住什么把柄。 然而A居然露出了“就等着你这么问呢”的微笑。 他拍了拍手,门外就有两个黑西装的Mafia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三人的颈间都带着红药已经眼熟的项圈。 这次红药是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她转头看向A,用眼神示意他解释。 A低低地笑了:“这个人,想必您很熟悉吧?” 红药转过头去,看着那张陌生的脸:…… 好在不必她发问,A就洋洋得意地公布了答案。 “这是那天围攻您的人。”他说,“就是他受到了森鸥外的蛊惑,进而欺骗我做出了与您敌对的决定。” ……是有这么个人,被她放回去放狠话,看来现在被A抓出来当替罪羊了。 你说我就信?红药用眼神表示自己的怀疑。A读懂了,他向红药摊开空空如也的掌心:“这只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而已。” 说着,他猛地握住手,再次张开,手心里已经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红药下意识撇头去看那个被押进来的杀手——然而原地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只有负责押解杀手的两人,站在A身后瑟瑟地抖。 这是乱提过的……把人的生命变成宝石的异能力。那个杀手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化作宝石。饶是对这个敢对自己下杀手的人毫无同情,红药看着那块宝石时瞳孔也不禁微微一缩。 一个年富力强的青年人的性命,就这样彻彻底底地被等价成了金钱——这个A的异能力,倒比他本人更像个Mafia。 令人厌恶。 红药压根没掩饰的神情自然逃不过紧紧盯着她的A。他会错了意,只当她为他的异能力感到意外,当下颇带得意地开口解释:“我的异能力,能够完全控制我的部下。只要戴上项圈,我随时可以将他们的生命化为宝石——这可是个好用又慈悲的能力啊。” “我不这么觉得。”红药漠然回答。 无疑,A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甚至,他以为这只是一个小姑娘对他异能力的嫉妒:“我明白。虽然同样能控制部下,但您的异能力并没有我这样方便吧?就我所知,单就控制力方面,您的能力甚至比不上您的敌人。您的部下这样桀骜,也有控制不力之故啊。” -- 第114页 审神者与刀剑以灵力为凭依,以灵魂为誓互相信任,单就控制力一项,灵力契约当然比不上历史修正主义者量产溯行军的手段。 但是—— 红药狠狠闭上眼睛,遮掩住自己的怒气。 这个家伙,居然把她与刀剑的关系类比成这种单方面的施虐与屠戮…… 她交握的指尖用力到隐隐发白,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安稳:“那么,A先生又有何见教?” A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一刻钟后,洋洋得意的金发青年起身离开,搜查完车站顺势留在暗处监视的和泉守确定车站中没了外人,才大步走出来,大大咧咧地提问:“哟,主人!那个家伙说了些什么啊?” “兼先生!”堀川拉了一下他的羽织,提醒他注意审神者的情绪,“主人,A惹您生气了吗?如果这里不方便动手的话……” 黑发的少年人口吻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安抚意味,蓝眼睛里却划过一抹杀机。他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斩首的动作:“偷袭与暗杀,都是我的拿手好戏。” “不,堀川,我想让你去查另外一件事情。”面对着刀剑,红药的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下来。 堀川国广低下头:“请您吩咐。” “A似乎对审神者与付丧神间的契约有所了解。”红药望着A离开的方向,神情凝重,“但历史修正主义者不可能了解这些;暗堕刀剑仍可能被契约制约,不可能在合作者面前自暴其短。我要知道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明白。”堀川用力点头。这件事不止关系他们,还可能影响到所有审神者与付丧神,当然应该慎重对待。 “不过只知道这些也没法做什么,不必太过紧张。”红药又安慰了一句,“髭切与膝丸与暗堕刀剑交过手,之前对A的调查也是他们负责,如果有问题,可以去找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三次元生活有比较大的变动,接下来一段时间更新可能不固定了QAQ 总之会尽量日更,但时间真的很难说……日不了也不要怪我,呜 感谢在2021-06-13 15:36:04~2021-06-14 20:12: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6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既然太宰治主动提出会解决洛夫克拉夫特,红药也就适度放松了对组合的盯控,转而让小银配合着堀川调查A身边的暗堕刀剑。 然而她这边才一放松,不动就传来了梦野久作被组合捕获的消息。 乍听到这个消息,红药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太宰是说过组合会去抓Q,但这也太快了!距离车站上的那次见面过了还没一天吧? 接着就是太宰治的传信,让她可以按照计划行事了。 “小姐最好快一点。”太宰治沉吟,“不,稍微慢一点也没什么,还可以顺便给森先生施压……” 这都什么什么跟什么?红药自认不算傻,这会儿也有些跟不上节奏:“太宰君,到底怎么回事?” “Q的攻击方式非常特殊,只要伤害到他的人都会被他标记。”太宰治说,“我猜,组合会采取某种方式扩张Q的感知,把整个横滨都拖下水。森先生心里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一定会尽快调查出组合将Q藏在了哪里,然后回收他。以港口黑手党情报系统的速度,今天晚上就该有结果了吧。” 所以,只要她能赶在港口Mafia之前带走Q,之后再与森鸥外讨论她的归属就方便多了,而且名头也好听——这可不是要抢港口Mafia的异能力者,而是港口Mafia自己不能好好监管,她“不得已”出手帮忙而已。 这招的确比她原本简单直接的劫人打算高明多了,唯一的问题是:“港口Mafia会不在Q身上放定位?” “当然放啦!”太宰治声音轻快,“所以我在车站时就拿掉了定位,小蛞蝓现在大概已经跟着火车追去临市了。”等红药出动,港口Mafia通过红药的动向锁定位置再把中也叫回横滨,Q也差不多被带走了。 红药:…… 可以,这很太宰治。 红药撂下电话就带上刀剑往外走。她可一直没放松对Q的关注,不动一直潜伏在Q的左右,只要根据他给出的坐标就能找到地方。药研走在最前面,很快与不动行光接上了头,紫发少年走过来向红药汇报:“Q被关在森林中的一间小屋里,由葡萄的异能者和洛夫克拉夫特看守。葡萄藤连接了所有树木,我担心打草惊蛇,不敢擅入。” 红药顺着不动行光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参天林木,树冠交错,可以想见地下的根系也是盘结虬错,处处勾连。 “约翰倒是好办……”红药轻声嘀咕。只是一个操纵葡萄藤的异能力者而已,就算占据了地利优势,也是来多少砍多少的事,顶多给他们添点麻烦。 真正难搞的还是洛夫克拉夫特。 不过反过来想…… “组合对洛夫克拉夫特信心十足,尤其是约翰·斯坦贝克。如果他察觉到有人进入森林,第一反应绝对不是让洛夫克拉夫特把我们驱逐出去,而是引我们进入林深处,再瓮中捉鳖。” 找到Q和救出Q都不难,难的是平平安安地从这片森林中退走。 “洛夫克拉夫特只有一个人。”药研沉吟,“我们可以兵分几路。” -- 第115页 这是个办法。先确定Q的位置,救下Q后由刀剑们接力带出。被洛夫克拉夫特追击的刀剑,只要由留在林外的审神者召唤回来就可以。刀剑们分好队,次第走入密林,不动行光与药研藤四郎留在外面,保护审神者的同时随时准备接应同伴。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大和守安定拎着Q,加州清光开路砍断活跃起来的树藤,两人一前一后冲出了密林。红药联系上仍在林中鏖战的刀剑们的契约,正要一口气把所有人都拉过来,突然察觉到树藤与洛夫克拉夫特都换了目标。 同时,一股熟悉的污浊气息也从林深处扩散开来。 同为神明的付丧神们亦有所觉,纷纷看向审神者,等她决断。红药抬起头,看到了慢慢爬上东天的明月。 天黑了啊。 “清光安定,绕路把Q送到神社去,让小豆和一期过来照顾一下。”都是擅长与小孩子相处的刀剑,大约更能安抚这个猝遭大难的小家伙,“药研不动,你们分头行动,动静大一点,不要让港口黑手党的人发现他们。” 加州清光赶紧问:“那主人你呢?” “我在这儿等战斗结束。”红药神情略有些凝重,“中也君不能完全控制荒霸吐的力量,以防万一,我必须在这儿盯着。” 情理上她知道有太宰治在,辅助中原中也控制荒霸吐的力量不难;但面对的毕竟是洛夫克拉夫特这种存在,常理管不管用还在两说。 想到这一点的不止红药,药研藤四郎当即表示反对:“大将,太危险了!” 不动行光也着急道:“请允许我随身护卫!” “不行,Q的事情一样重要。”红药摇摇头,“趁着港口黑手党没反应过来,你们抓紧时间离开。他们现在顾不上我,我一进森林就会召集刀剑,不需要担心。” 随着几人的交谈,原本留在森林中牵制树藤的长曾祢与浦岛也从林深处跑了出来,红药见状就赶人:“好了好了,有他们陪着我你们担心什么?” 话虽如此,主公涉险,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眼见红药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刀剑们恶意只好按照她的安排分头离开。 其实刀剑们虽然表现得很担心,但红药这边的战斗力真的算不上匮乏。她这次出门一口气带了两队刀剑,就算派回去四振,安全方面也绝对没问题。长曾祢与浦岛陪着审神者往木屋移动,有枪声从他们行进的前方传过来。这会儿组合的人大约正与港口黑手党派出的突击队打得热闹,且顾不上红药与刀剑们这些“散兵游勇”,他们一路顺顺当当,连棵冒出来捣乱的草都没遇到。 枪声渐渐零落,又过了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从现场的形式判断,应当是港口Mafia占了上风,此刻他们正井然有序地撤离,把现场交给异能力者们发挥。 红药观察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森鸥外倒是治下有方。” “避着他们点儿,”红药做了个手势,示意绕路。作为战场上的第三方,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很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即使刻意绕了个圈,他们也其实也没走几步——前方神明级别的战斗所爆发的能量令人心悸,审神者与刀剑们主动停下脚步,避免被不慎波及。 “哦呀,主人来了吗?”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红药抬起头,看到一只带着三指手套和护甲的手拂开树枝,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红药眨眨眼:“莺丸?” “啊,吓到你了吗——是这么说的吧?”太刀的翠色眸子弯了弯,露出自然的笑意。被他这无论何时都一派轻松的气场感染,红药也放松下来,无奈地笑笑:“这时候就不要学他了。你怎么在这里?” “嘛,看到有人过来,就顺势躲起来了。这里风景不错,战斗也很精彩,适合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呢。”说着,莺丸俯身,向审神者伸出手,“要上来看看吗,主人?” 红药将手递过去,借力跳上树枝:“你怎么到树上来了?离得这么近,不怕被发现吗?” 莺丸当然知道审神者指的是什么,微笑:“我回归本体,让后让大包平把我丢上来了。” 斯坦贝克当然会关注出现在林中的人,但毫无生命特征的刀就很难被注意到了——尤其是他需要耗费精力联系全城树木的时候。 红药无奈:“太冒险了,莺丸。” “嘛嘛,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莺丸轻描淡写地转移话题,“这样精彩的战斗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主人不打算好好欣赏吗?” 现在确实不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机,红药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看去。中原中也和洛夫克拉夫特的战斗还在继续,洛夫克拉夫特显露出了完全形态,只是看着就令人不适。 “很激烈啊。”她喃喃。荒霸吐的力量是相当霸道,但洛夫克拉夫特也一点不输。更重要的是中原中也终究是人,不能长时间承受这样的力量,而洛夫克拉夫特偏偏具有再生能力,想要杀死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而且……太宰治呢? 红药下意识在场中找了一圈,没找着太宰治的踪影。这可不太妙——神明之间的战斗,一个普通人夹进去,实在太危险了。 红药闭上眼,灵力悄然在林中蔓延开来,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两团污浊的力量,在其他地方搜寻太宰治的踪迹。同时,她手中一团金光渐渐成型,随时准备冲上去援助中原中也。然而场中的混乱多少干扰了红药感知的灵敏,过了片刻,她不得不睁开眼,头疼地揉揉额角:“到处都是洛夫克拉夫特的痕迹……” -- 第116页 她只能感知到一团团不祥的污浊气息,没能找到自己残存在太宰治身上的灵力。 “主人,看那里。”莺丸也俯身环视一周,指向一棵树下。 红药瞥过去,正看到太宰治拿着一把刀架在约翰·斯坦贝克脖子上。“人间失格”加冷兵器的威胁下,斯坦贝克就是再能打也忍不住面露惊恐。 他是什么时候绕到那边去的? 不过既然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看来中原中也也用不上她来帮忙。红药刚想散去掌心的灵力,就在洛夫克拉夫特的身上看到一枚小小的红灯一闪而过。 是炸药!莺丸的反应比审神者还快,一手扶住红药的腰一手护在她身前,带着审神者就往树下跳。红药条件反射地用灵力支起结界,金色的结界才刚成型,森林中就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 红药眼睁睁看着中原中也一个重力球砸下去,属于旧日支配者的气息随之溃散。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结束了。” 强行使用荒神的力量,中原中也现在的状态恐怕不太好。硝烟稍稍散去,没见到两人出来,红药打算过去看一看。然而等她赶到那两个人身边,才发现岂止中原中也情况不好,太宰治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灵视之下,她能看到太宰治周身有纯黑色的物质蠢蠢欲动。 不,是不是物质还不好说,但感觉上却满是不详的气息。灵力一接近,红药就感觉到一阵头晕。这个污染级别,跟洛夫克拉夫特也差不了多少了。 ——洛夫克拉夫特身上不是还带着她的封印吗?没有灵力、不是精神系异能力者、还自带“人间失格”这种BUG级异能,太宰治是怎么被洛夫克拉夫特污染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就离谱!!! —————————————— 本来这里是红药被污染宰治英雄救美的,我想了想,觉得就太宰那个SAN值去拉莱耶(bushi),估计这篇文现在就该殉情END了 所以辛苦红药了(诚恳 —————————— 以及!那个莺丸拂开树枝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档案团的树莺呜呜呜有被自己刀到 第61章 情况紧急,红药来不及多想,拔腿冲过去,边跑边向后一伸手:“莺丸!” 距离审神者最近的太刀解下本体扔过去,红药头也不回地一把握住刀柄,太刀随着一声清亮的莺啼出鞘,她用空着的手牢牢抓住太宰治的胳膊,强行把他拽到身边——说是强行,其实太宰治压根没有反抗。抓一个一米八多的成年人,红药几乎没用几分力气。 凑这么近,他身上旧日支配者的味道她都闻得到,太宰治居然还能正常跟她对话。他低头看向她,语气中带着适度的疑问:“红药小姐?” 红药对上他的眼睛。鸢色的眼底一片混沌也一片清明,她一时判断不出太宰治的理智还残存几分。 为了以防万一,她举起雪亮的太刀,横在他的颈间:“太宰君,请不要抵抗。” 语罢,红药调动起体内的灵力,潮水般冲着太宰治的体内涌去。以防万一,她跟有经验的审神者学了怎样净化被旧日支配者精神污染的人类。这本来是给Q准备的后手,毕竟灵力者一般比非灵力者更容易感应到它们的存在,却没想到会用在太宰治身上。 灵力一接触到太宰治,她就察觉了熟悉的混乱气息的侵染。净化刚刚被污染的太宰治总比对付洛夫克拉夫特轻松些——红药本是这么想的。但那股气息一缠上来,她的眼前就发生了变化。手中牢牢握着的不再是太宰治的风衣衣袖,而是虬结在一处缠上她手臂的触手,吸盘中细密的牙齿历历可见,跃跃欲试地咬住她的皮肉。 疼痛同步传递到了大脑皮层,红药手一抖差点一刀砍下去。她干脆闭上眼,不顾手心滑腻瘆人的触感抓得更紧了些,调动起更多灵力竭尽所能地加大输出量。 “……小姐?”她听到太宰治的声音有点抖。 “闭嘴。”红药从齿缝里挤出字来。他不好受她也不好受,直接用灵力触及被污染的灵魂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她要时刻注意不能伤及太宰治的灵魂本身,又要尽力抵抗污浊灵力的侵蚀。还好太宰治真的按照她说的没有反抗,不然她的灵力很可能会本能地推平碾压过去——那样倒是能迅速净化,就是净化完成后人也差不多该傻了。 近半个小时后,那种令人作呕的触感才渐渐转换成正常的、湿润布料的触感——湿润是因为她手心的冷汗。红药这才张开眼,缓缓呼出一口气:“太宰君,你还好吗?” 她听到太宰治轻轻“嗯”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青年的声音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辛苦了,小姐。”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不,或许该说轻柔。红药抬头看了他一眼,确定他这点反常不是因为污浊灵力的残留影响。 “没事。”确定太宰治还是那个太宰治,她才长长舒了口气,“你能清醒过来就太好了,我可还不想砍了你。” 两人这个距离未免太近了,红药放开他的袖子,后退一步。 太宰治的手微微一动。红药下意识转头去看时,却见他举起手指了指颈边,带着笑意说:“是刀背呢。” “你要是真变成洛夫克拉夫特那样,就该变成刀刃了。”红药说着,把反握的太刀从他颈间拿开,递给走上来的莺丸。 -- 第117页 “那也太丑了,我不要。”太宰治秒答。 红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这种程度的灵力输出她都有点撑不住,被净化一方更是如刮骨疗毒一般——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回去好好休息,这几天少用脑子,好好——”说到这里,红药勉强想起现在组合的事情还没过去,太宰治作为侦探社的战术师,恐怕接下来的日子跟“休息”也不搭边。 她生生改口:“尽量好好睡觉。” 太宰治没回答,他的目光已经全被红药身后的莺丸吸引去了。莺丸正将本体挂回腰间,见他看过来,露在刘海之外的那只眼睛微微挑起,露出一点疑惑。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这张脸,他见过——就在昨天,某座超市旁边的小巷里。 红药没注意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大概不久之后,港口黑手党的人就会来回收中原中也,她深呼吸缓解一下自己的头晕,最后交代道:“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洛夫克拉夫特在部分封印的情况下还能污染你的精神。作为补偿,这场三社战争我会以私人身份为你提供帮助。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 前人的经验不会轻易出错,怎么想这次太宰治被污染都是她学艺不精的锅。 太宰治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愕然。他张嘴,下意识地要说什么,然而红药急着避开港口黑手党的人,更急着回去休整顺便解决Q的问题,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谈话:“暂时这样吧,失礼。浦岛留下,护送太宰君到安全的地方去。” 说着,她点点头,带着莺丸长曾祢转身走向林外。 浦岛虎彻目送审神者离开,小步跑到太宰治面前,绕着他看了一圈。 “太宰先生好瘦啊!”少年真心实意地感叹,“要我背你吗?” 太宰治:“……这就不必了。” 为了证明自己还没到那种程度,他主动向外走去。浦岛虎彻说了声“好吧”,回头张望了一下躺在地上的中原中也,低声感叹一句:“太宰先生跟中原先生的关系就像兄弟一样呢。” 饶是太宰治大脑基本处于过载状态,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暗自惊叹,这个小家伙眼神是真的非常奇妙。 “你哪只眼看出来的?”他忍不住为自己辩驳,“谁会跟只有小脑没有大脑的小矮人做兄弟啊!” “但太宰先生嘴上说着讨厌,其实非常欣赏中原先生吧?”浦岛回忆着战斗的全过程,还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就像蜂须贺哥哥对长曾祢哥哥……” 说到这里,少年后知后觉说漏了嘴,赶紧捂了一下嘴巴:“咳,总之,是像兄弟一样的关系呢。” 太宰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橙发少年完全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碧绿的眼睛坦荡地回望他,一脸“难道不是这样吗”的天然。 他真是非常好奇,红药小姐这几年到底是怎么教孩子的——或者付丧神本身就是这么个性十足?明明小银那么乖巧懂事会看颜色,为什么这个小少年就硬是听不懂人话呢? 还硬把他跟中原中也扯在一起! “浦岛君少说两句吧。”太宰治放弃沟通,认命地叹气,“我头疼。” “哦,对不起。”浦岛虎彻道了歉,又问,“要我背着你吗?” “……不用了。” 眼见两人走着走着看到了森林的边缘,太宰治忽然没头没脑地提问:“浦岛君,你知道那位喜欢恶作剧的先生现在怎么样了吗?” “鹤丸先生吗?挺好吧。”浦岛一点都没多想地回答,“怎么,太宰先生认识他吗?” “嗯……” 太宰治在树林边抬起头,月光很好,洒了满路,一如四年前每一个晚上。从方才起就在脑中纷纷扬扬的记忆碎片被一道比月亮更绚烂的刀光串成一串,从东京餐厅中被她护在身后跑出火场起,覆盖在记忆上粉饰太平的静水退去,露出河床上历历清晰的名为“记忆”的卵石。 组合来袭的夜晚她揉着额角说“算了”的声音与离别那一夜窃听器破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莫名的焦躁下,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红叶大姐来追杀敦君的那一天,她冲他眨着眼说出初见时的台词,咫尺之间他看得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与睫毛下纯黑色的眼瞳;最后是刚才在森林中…… 森林中她挥动长刀时挽起的刀花一如既往地炫目,四年前的某个夜晚,另一座森林中,她也曾挥刀气急败坏地擦过他的脖颈,此时彼时她看向他的眼神居然没有半点变化,一如既往地用怒气不太熟练地遮掩着对失去的恐惧。 真是…… 太宰治抬起头看向月亮,月光是金色的,如曾经在神社里她展示过的神迹。橙发少年还站在他身边,好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认识吗? “太宰治”这个人的优点不多,记忆力却还算值得称道。那振华丽的太刀划出的轨迹他每一道都记得,所以…… “嗯。”他轻轻回答,“只是很久没见了。” 浦岛没有任何疑问地接受了他的回答。他其实也没见过鹤丸国永——特指他们本丸的那一振。正当他打算多问两句时,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忽然从路的另一头响起来。堀川国广一路小跑着经过,压根没注意到路旁的两人。 “堀川先生!”浦岛主动抬手打了个招呼。 -- 第118页 堀川国广停步,向他回了个礼:“浦岛,主人呢?” “主人回去了。”浦岛虎彻指了路,堀川国广很快告辞而去,浦岛虎彻看着他匆匆跑远的背影,暗自好奇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样匆匆忙忙。 堀川先生常与长曾祢哥哥在一起,他还算熟悉,这个人可不是个急脾气。 “能拜托浦岛君送我到侦探社吗?”太宰治忽然出声,打断了浦岛虎彻的思索。这本来就是主人交给他的任务,浦岛赶紧收回心神,问道:“侦探社怎么走?” 太宰治眯着眼睛看堀川国广跑远,才收回视线,笑了一下:“跟我来吧,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车坐。”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吧!这篇文的克总的定位其实是红娘! 其实今天之前宰已经差不多知道发生过什么了,细心的读者应该能发现,他早就开始想起来了。 开始恢复记忆是红药第一次遇到克总那天晚上,宰忽然拉住红药就是他想起四年前他是怎么把人惹跑的了 然后就是红药跟克总一挑一那次暗示了,红药受到影响,当时在场的所有刀剑也会因为契约(划重点)被影响。宰身上也有契约嘛所以他其实也一直在被影响,具体表现就是回忆起来的越来越多 所以他为什么后来忽然对红药转变态度了!(大声)他又不是雷锋不会因为合作关系就主动帮忙的,帮忙都是因为他记起来之后开始心虚了啊! 我以为我前面暗示的还蛮明显的www不知道大家是懒得评论还是真没发现 第62章 今剑懒洋洋地反趴在椅子上,用手指一张张点着桌上散落的资料:“回去、不回去、回去、不回去、回去……” “今剑?”中岛敦凑过来,小声询问,“你在做什么?” “我有想主公大人了。”小天狗恹恹回答,“如果是单数张我就回去看看,如果是双数就不回去……啊,是双数。” 肉眼可见地更蔫了。 “其实也没有几天吧……”中岛敦摸着后脑勺笑笑,不太得法的安慰。他出身孤儿院,院长对待他并不好,也就不太能对今剑的思念感同身受。 “不一样啦……”今剑小声嘀咕,倒也没说出究竟哪里不一样。中岛敦从他手下拿走被翻得一团乱的资料,一张一张重新排序。 他也说不清楚这些关于组合的资料是从哪儿来的,早上来到侦探社时,贤治就发现窗外挂了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厚厚一叠“组合”成员的异能力情报。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窗外,国木田先生当即就去查了监控——什么也没查到。从监控上只能看到黑影一闪,那人裹得严严实实,除了身手很好外看不出半分线索。 然而太宰先生和乱步先生好像都一点也不惊讶,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讨论起了资料上的内容。现在会议室的长桌上到处撒满资料,中岛敦想了想,还是非常在意,悄悄与今剑讨论:“既然不知道是谁放过来的……那怎么能确定是真的呢?” “肯定是真的啦!”今剑看了他一眼,确定地回答。 眼见少年紫金色的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你怎么知道”,今剑一边抽出一张印着照片的纸拿在手里,一边解释:“这个时候,送假资料来根本没有必要啦!‘组合’的风格是武力碾压战术,不会做这种事情,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都不会在这种时候闹内讧……横滨没有其他能大规模造假的组织,所以资料的真实性根本不用怀疑。” “原来是这样……”中岛敦正在思索,忽然听到“哧啦”一声。他闻声一看,见今剑已经把资料撕成了两半。 “啊啊啊今剑你在做什么!”小老虎惊叫出声。 “看!”今剑手指灵巧地翻动,很快捧出一只纸青蛙,“咕呱——” 青蛙背上,弗朗西斯的半张脸笑得死不瞑目。 中岛敦:“……这个资料很重要的——” 纸青蛙被人一指头按在屁股上,蹦过半张桌子,跳到了江户川乱步面前:“呱!” 江户川乱步伸出手一按,让青蛙蹦回来,同步配音:“呱呱!” 这一会儿功夫,今剑已经又叠了一只:“呱呱呱!” 不一会儿,会议室的桌子上就满是五颜六色蹦来蹦去的纸青蛙了。中岛敦趴在桌子上听取蛙声一片,努力挣扎:“今剑,乱步先生,这是资料不是废纸……” “好了敦。”话音未落,一架纸飞机歪歪扭扭地飞过来,一头扎在他头发里,太宰治站起身,拍拍少年的肩膀,“跟我来,有些事情需要你做。” “啊,是。”少年取下挂在发间的纸飞机,应了一声,跟在太宰治身后向会议室外走去。走到门口,太宰治忽然回过了头,征询地看向江户川乱步:“最后,是山吗?” 乱步松开手,纸青蛙高高跳起来:“不,是海。” 中岛敦茫然地听着。今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游戏的手,静静看着几人的交流。他安静的时候,那双血红的眼睛里总是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然而下一刻,他就弯起眼睛笑了起来,用力挥着手,打破了那份不知来处的忧伤:“加油呀,敦!” 与此同时,神社里,审神者的案头也摆上了一份一模一样的资料。此刻它已经被浏览完毕,今天的近侍正不紧不慢地将它重新整理整齐。 -- 第119页 红药喝了一口鲜榨果汁,光明正大地偷懒发言:“整理东西真是太麻烦了,还好有一期你在。” “能为您做这些,是我的荣幸。”一期一振坦然接受了审神者的称赞。他将整理好的文件放入文件盒,问:“主人是把这件事全部交给侦探社了吗?” 红药轻松地“嗯”了一声:“太宰把所有资料都要过去,不就是要亲手解决组合的意思吗?” 一期一振笑笑:“很少见您对别的组织报有这样的信心。” 虽然很少顾及日常小事,但在任务上,他们家审神者一向亲力亲为。放手到这种程度,在一期一振的记忆里还是很少见的。 “情报都这么详细了,如果还出错,我才要怀疑太宰治是不是被狸猫换太子了。”红药回答。 她看向窗外,神情温柔:“而且啊……对我来说只是一场任务,对他们来说,这可是赖以生存的家园啊。” 一期一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审神者们很少回到自己的现世。一来,本丸的时间流速与现世未必相同,浦岛太郎那样的故事对审神者们往往不止是一个故事。二来,从来不乏历史修正主义者跟踪回乡探亲的审神者、导致审神者家人被绑架甚至暗杀的案例。久而久之,许多审神者宁可让家人以为自己就此失踪,也很少再回去了。 所以…… “我们都是您的家人。”青年蜜金色的眼睛中满是温柔,“请再依赖我们一些吧。” “我不是已经很依赖大家了吗?”片刻的感伤后,红药又笑起来,“就算太宰和乱步先生都出错了,藤四郎们也一定会为我带来好消息吧?” 想起今天一早蹦蹦跳跳离开的乱,一期一振也与有荣焉地笑起来:“是的。请您期待弟弟们的表现吧。” 青年拿起文件盒归档,红药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果汁,心满意足地往后一仰,躺在了榻榻米上。 他们可是我的刀剑啊。她闭上眼,能感受到无时无刻不陪伴着她的、维系着每一振刀剑的气息。 我会一直期待着的。 与神社中其乐融融的气氛不同,码头的临时停机坪却是剑拔弩张。露西·蒙哥马利不耐烦地挣开马克·吐温的手,冷冷地看着斯坦贝克从她身上摸出几粒葡萄种。 “这样就可以啦!”一个近于少女的活泼声线忽然响起来。 斯坦贝克懵懂回头看去,身穿洋裙的乱藤四郎就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像是个最普通的小学生。 但见识过“她”战斗力的组合成员们却丝毫不敢怠慢。斯坦贝克当即就打算召唤葡萄藤,然而乱藤四郎先一步打掉了他手中的种子,又在他的肩头借力,翻过拦在面前的马克·吐温,拎起露西的领子跳上直升机。 “借用一下啦——”他笑着冲他们挥手,“啊,忘记说!担心各位没地方去,主公大人特地邀请各位去做客呢!” “什么——”马克·吐温正要回头往直升机上跑,忽然有什么东西顶在了腰间。他步伐僵住,慢慢、慢慢地回过头。 黑发少年甩了甩高马尾,紫色的眼睛里满是恶作剧成功的笑:“不可以再往前啦!” “保持安静。”同样用刀抵住斯坦贝克的白发少年冷冷出声,“跟我来。” 站在直升机门口的露西·蒙哥马利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只觉得喉咙中发干:“你、你们……” “就是这样哦,你不是早知道了嘛。”乱藤四郎不以为意。 是的,她是早知道……露西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她早知道今天会出事。 “你想在组合待下去吧。”那天,白发的秘书这样对她说,“不是作为底层行动人员或者女仆,而是作为一个真正的组合成员。” 露西只觉得心都停跳了一拍。 “你想做什么?”少女问。但熟谙察言观色的她已经得到了答案。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纷争。这位秘书是月前空降而来的,没什么功绩也没有强大的异能力,却被弗朗西斯大人一手提拔至最亲信的位置,在组合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服气他的自然不止一个两个。 然而他通通不在乎——一直到今天之前,露西·蒙哥马利都是这样想的。 但是现在…… “很聪明的女孩子嘛。”他说。 是的。露西觉得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没有异能力,有异能力强大的嫡系部下也足够了。而放眼整个组合,谁会比身为孤女又被惩罚的自己更容易拿捏呢? 但我现在也需要他,至于以后嘛……我的安妮可不是吃素的。 她想着,用力点了点头:“但是弗朗西斯大人对我……” “嘘。”秘书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浮现着她看不清的光,“期待惊喜吧。” 而现在……蒙哥马利的眼睛从缩在角落的作战参谋看到站在驾驶台前煞有介事的乱藤四郎,心脏从没跳得这么快过。 这是怎么回事? 一切都像秘书暗示她的那样。监视解除了——斯坦贝克亲手取走了葡萄籽;她也将回到组合——如果这还能叫“回”的话。 秘书知道会发生这一切吗?他应该知道。想起他说的话,露西此刻觉得那句“惊喜”真是意味深长。 他、他为什么要与组合的敌人勾结?如果组合失败了…… -- 第120页 不,这说不定是一次请君入瓮呢。那个秘书几次预判这群持刀人的动向都非常成功,这次一定也在他与弗朗西斯大人的计划之内。露西努力暗示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她就听到乱藤四郎对着驾驶台喃喃自语:“我可不会开直升机呀……反正大不了就是掉下来嘛,随便开开应该没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鹤丸:没想到吧,我是个二五鹤!感谢在2021-06-16 13:36:11~2021-06-18 01:0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这肯定有问题啊! 露西尖叫着按住他的手:“不要随便动啊!” “这种时候就应该乱来一点嘛。”乱藤四郎无辜地回过头,“反正你们两个也不会吧。” “你——” “露西?”温柔的少年音忽然在驾驶室外响起,露西生生止住声音,对上中岛敦稍带迷惑的眼神。 “呀,中岛君,你来啦!”乱藤四郎兴致勃勃,“你会开直升机吗?” 中岛敦尴尬地笑笑:“不,我……” “我来吧。”他身后,谷崎润一郎出声,“太宰先生要我把你们送到‘白鲸’上。” 直升机空间有限,作战参谋被赶了下来给谷崎让位。中岛敦坐在露西身边,分了一个耳麦给副驾驶上的乱藤四郎:“这是太宰先生让我带上来的。这次行动会由他来指挥。” 乱藤四郎点了点自己的耳朵:“主公大人给过我啦!要不是主公大人的命令,我才不会听别人的指挥哦?” “诶?但是太宰先生特地让我多带了一个……”中岛敦有些茫然地说,说到一半,就对上了乱藤四郎同情的眼神。 他不由止住了话头:“怎么了,乱?” “我可是一大早就从神社出发啦!你知道中间这段时间我去做什么了吗?” “什么?”少年茫然地眨了眨紫金色的眼睛。 “去找了以前的同事君,他看到我很激动呢!” “诶?”中岛敦下意识地问,“乱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很快就知道了。乱藤四郎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岔开话题:“兄弟们也会参与这次行动,多出来的耳麦应该是给他们的吧?” 中岛敦马上没心思思考乱藤四郎奇怪的表情了。 “乱的兄弟……”见直升机上并没有陌生人,他猜测,“是已经潜入白鲸了吗?” “他们会跟我们一起上去!” “但——” 一个“但”字还没说完,露西就惊叫起来:“怎么回事!” 直升机停在“白鲸”的巨口中,随着落地时的颠簸,少女的神情愈发惊慌:“异能力……我的异能力里——” “露西!”中岛敦伸手去扶她,却被乱藤四郎伸手拦住。橙发“少女”从副驾驶位翻过来,一把拉开机舱门,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露西·蒙哥马利:“下去吧。还有——兄弟们在你的房间里做客很久啦,也让他们一起出来吧?” 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露西不妥协,她很快放出了空间中忽然与安妮缠斗起来的人。那是几个带着刀的小孩子,都穿着与乱差不多的军服,带着军帽。 “后藤哥!信浓!秋田!”乱藤四郎欢快地打招呼。 露西不可置信:“我跟本——” 话说到一半她就被乱捂住了嘴。 “小声点!”中岛敦轻声叮嘱。露西不太乐意地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放低了声音:“我根本没有见过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进入我的空间的!” “这种小秘密根本不该问啦!”乱可爱地抱怨,“好啦好啦,现在差不多该动起来啦!” 其实说穿了很简单——乱在被露西·蒙哥马利“俘虏”时,带入了藤四郎的本体,并随手藏入了空间内的礼物盒。露西对异能力空间的掌控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高,多了两振短刀她根本察觉不到。 而组合的其他人,即使在发觉以乱藤四郎惊人的战斗力,不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俘获后,也会将视线集中在审神者刻意说出来的窃听器上,从而在白鲸内部展开排查。但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被乱藤四郎带进来的窃听器”,审神者定位依靠的是鹤丸国永带的定位装置。找错了方向,一无所获的组合只会愈发紧张,根本想不到…… 从一开始,红药的目的就是利用这个难得的空间系异能力者,偷渡己方的战力进入组合的核心区。 即使太宰治不主动制定对组合的反攻计划,审神者也要在露西被赶走前主动唤醒刀剑们,对白鲸发动突袭了。 进入白鲸的众人分工明确,乱藤四郎和信浓去驾驶舱,秋田和后藤去动力室,中岛敦去找控制白鲸的异能力者。如果中岛敦这边不能用说服的方法让白鲸离开横滨,乱和信浓就会立刻劫持驾驶员强制转向。如果驾驶舱也无法控制,秋田和后藤就会直接破坏白鲸的动力系统,让这艘天空上的巨无霸坠毁横滨海。 计划环环相扣,非常完备,是太宰治式的剑走偏锋与红药一贯的思虑周全相结合的完美。听完整套计划,中岛敦就没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 然而这计划却在一开始就遭遇了意外。 谷崎润一郎未及撤离,另一架直升机就缓缓降落在停机坪上。 -- 第121页 “是组合运送补给的运输机,”露西嗤笑一声,“虽然武装有限,但也会有异能力者押送。如果运输机出问题,停机坪会立刻向整个‘白鲸’发出警报……” “不用理会。”太宰治的声音与露西同时响起,“计划照常,立刻离开。” “是!”中岛敦立刻应声。藤四郎们也同步收到了太宰治的指令,后藤转身向外,横刀身前。 “走!”乱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膀,带着其他三个藤四郎迅速撤离。谷崎第一时间构筑幻境,“细雪”发动,少年化作几不可见的雪花隐藏于空间之中。 直升机的舱门缓缓打开,来的却不是他们预料中的组合的人。纯黑的恶兽伴着血腥气,张口向中岛敦咬来,发梢雪白的少年缓缓抬起头,声音嘶哑阴沉:“找到你了,人虎。” 拦在所有人面前的后藤首当其冲,橘发少年一跃而起,灵巧地翻过黑兽的头颅,一刀割下芥川龙之介一道衣摆。另外几条黑兽却绕过了他,不依不饶地冲着中岛敦冲去。 “芥川?!”少年震惊的喊声原原本本传到指挥者耳中,太宰治眉眼不动,另一边的银觑着他的神情,扶了扶耳麦,轻轻地叹口气。 她是被太宰治借来做战场情报支援的——狐之助的代步工具人。“白鲸”经过几次大型改建,内部构造十分复杂,那么多设计图一时半会儿很难整理。与其费心分析,不如直接靠狐之助的铃铛黑科技投影出白鲸的3D模型,也方便太宰治进行临场指挥。 这会儿,除了不在侦探社的中岛敦和稳坐办公室的福泽谕吉,其他侦探社成员都围坐在一起,好奇地看着一条微缩“白鲸”在办公室里游来游去。 ——也正是因为这次合作,芥川银对太宰治的动向一清二楚。乱藤四郎不会瞒着红药去港口黑手党,他对芥川龙之介说的那些话,芥川银连标点符号都没错过。这之后芥川龙之介会做出怎样的行动,就连芥川银也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还是跟以前一样好懂啊,哥哥。 正思考着兄长的事情,芥川银忽然发现狐之助胸前的铃铛闪了闪。 “有反应了,太宰先生。” “不要纠缠,后藤君。”太宰治旋即开口,“走上面,你的任务来了。” 正要向着恶兽砍下去的后藤忽然收刀,空中翻了半个身踩在黑兽颅顶,借力一跃,倒挂在了“白鲸”缓缓合拢的上颚。 隐形的直升机卡在最后一秒飞离战场,白鲸合拢了吞吐直升机的巨口,停机坪关闭了。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只听到又轻又快的“嗤”的一声,应急灯被击碎,后藤藤四郎的声音也在黑暗中消失无踪。 机会!大约是这几天经历的战斗太多,中岛敦的反应速度与战斗意识也迅速提高。少年马上意识到这是后藤刻意创造的黑暗,立刻转身向门外冲去——危险! 直觉操控着他向侧面翻滚躲避,黑兽扑了个空,一口咬在金属墙壁上,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下一刻另一只黑兽从身后袭来,中岛敦狼狈躲过,听到暗处一阵咳嗽:“居然想用黑暗干扰我吗?真是可笑。” 中岛敦不理他,按照太宰治的指令夺门而逃。 “情况如何?”太宰治问。 “空无一人。”中岛敦边跑边回答,想到刚刚露西的话,他又补充,“不,连警报都没被触发……” 不太对劲儿。少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跟芥川龙之介打架时那么大动静,芥川还破坏了一面墙,再迟钝的警报也该反应过来了。平静虽好,可现在的平静却处处透着一股风雨雨来的味道。 “没时间管这些了。”太宰治说,“继续前进吧,敦。” “是——”少年回答到一半,声音忽地压低,连声线也因为紧张而变了调,“有人!” 走廊的转角处,一束不寻常的阴影静静投在地板上。中岛敦汇报情况的同时也一个急刹,贴在墙上小心翼翼地观察。 长长的、尖尖的……是武器?枪还是…… 是刀!转角后的人意识到了自己被发现,呛啷一声刀剑出鞘,冲着中岛敦削过来。 中岛敦震惊的瞪大眼睛。自有记忆一来,小老虎就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带着斗笠看不清面容,却看得见一只闪着蓝光的眼睛。上身□□,手腕上生着犄角似的骨刺,后面拖了长长一条尾巴一路蜿蜒到肩膀。下身倒是好好穿着衣服,只是那双脚露出来——那根本不是人脚的模样,更像什么动物的爪或蹄。 “这是什么东西!”他失声惊叫一声,低头躲过那人砍来的闪着蓝光冒着黑气的刀。斗笠人一下没收住,握着刀笔直地顺着走廊刺过去,迎面撞上黑色恶兽的血盆大口。恶兽“咯吱”一声咬住了刀,自己也被打刀刺个对穿,化作衣襟缩回主人身边。 芥川龙之介哪里受得了这个挑衅,当下人虎也不追了,“罗生门”掉头向斗笠人咬去。中岛敦觑着机会,不用太宰治提醒,拔腿就跑。然而他才转过弯,一只同样通体蓝光的骨蛇就从天而降,咬着一柄苦无刺向他的后脑勺。 脑后疾风提醒了他,白发少年抬手就说一爪。这一爪扑了个空,被激怒的骨蛇口中发出不明其意的“嘶嘶”声,用力甩了他一尾巴。 白虎的再生能力之下,骨刺刺出的伤口顷刻消失。中岛敦知道这个东西不会轻易让他离开,怒吼一声迎上去,追着那只骨蛇一阵撕咬。 -- 第122页 “反应消失!”几分钟后,监测着溯行军动向的芥川银抬头汇报。 与此同时,耳机里也传来少年伴着呼啸风声的汇报:“后藤藤四郎就位!” 白鲸头顶的紧急通道被缓缓打开,橘发少年迎着劲风,艰难地探出一个头。鲸鱼的脊背光滑而空阔,少年没有分给它半分视线,凝神仰望着蓝天白云之外的高空。 “来了。”他神情凝重地喃喃。漆黑的通道毫无预兆地打开,熟悉的溯行军的气息让后藤的冒险因子在跃跃欲试。 “菲茨杰拉德会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一天前,太宰治向他的大将讨要资料时曾这样说过。 因为是最后的机会,所以无论什么方法,只要能用,他都会孤注一掷地用出来。 比如……召集溯行军来到现世的方法。 “乱藤四郎,就位!”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轻快,“来痛快地大闹一场吧?” 后藤咧嘴一笑,在第一只溯行军冒头之前松开手,顺着安全通道滑行下去。 说着就位的乱和信浓,此刻却并没有像计划中那样闯入驾驶舱。他站在一对厚重的双开木门前,颇有礼貌地轻轻敲门:“打扰啦!” 门后没人回话,乱也不在意,伸手握上门把手。门没锁,他轻轻一转就打开了门——眼前是完全不同于走廊中冷冰冰的金属风格。 “好漂亮!”信浓低低赞叹。 的确很漂亮,蓝色的地砖像是大海的波浪,房间空荡荡的几乎没什么装饰,却比门外冷冰冰的金属走廊多了些温情。房间里隐隐有薄雾氤氲, “哎呀,我们被人拦住啦!”乱扶着耳麦,不走心地嚷嚷,“总之驾驶室就拜托敦你喽?” “诶?我?”中岛敦好不容易一抓把骨蛇撕成两半,可更多奇形怪状的生物却不知从哪儿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我、我这边——” “就这么办。”太宰治打断了中岛敦的话,“后藤君和秋田君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敦君,去驾驶室与弗朗西斯交涉,拿到‘白鲸’的控制权,能做到吗?” “我……我知道了。”这个时候“做到”与“做不到”根本没有意义,“白鲸”上没有别的人可用,他必须这么做。中岛敦一咬牙,调转方向往驾驶室跑去。 “大将的猜测还真没错呢。”信浓藤四郎好奇地四处张望,“果然是活的啊。” 说是核心,其实是“心脏”吧? 听到这句话,端坐在房间中央的老者缓缓看向他们:“出乎意料的客人。” 他说话慢吞吞的,心平气和到仿佛他们不是敌人:“我以为你们会急着夺取白鲸的控制权呢。” “主公大人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啦!”乱兴致勃勃地逛着这个空房间,“好神奇啊——这么说,我们是在鲸鱼的肚子里吗?” “是这样。”说起这个话题,白发老人有些自豪,“‘白鲸’是我的异能力,它是畅游在天空的鲸鱼,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生命体。” “曾经。”信浓补充。 老人的面色显露出几分黯然:“是曾经。” “现在的‘白鲸’经过几次改造,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它即将坠毁在大地上,”老人看着这两个孩子,纵使立场对立,他不讨厌他们——他们对“白鲸”的喜爱不是作假,“那是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力量,快逃吧,孩子们。” 中岛敦急匆匆前进的步伐忽然乱了一瞬。就这一瞬,从身后刺来的□□差点帮他切个腹。少年勉强躲过,不可置信地喃喃:“坠毁?” 他旋即意识到了什么:“那横滨——” “这恐怕就是组合首领最后的计划。”太宰治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平常不着调的声线此刻正经起来,反而特别能安抚人心,“阻止下落的控制器只可能在弗朗西斯那里,敦君,看你的了。” 中岛敦用力撞开驾驶室的门,正对上金发男人饶有兴致的视线:“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 “干得怎么样了,秋田?” “差、差不多可以了!” 两人对视一眼,灵巧地错身而过。他们身后,身形笨拙的大太刀与大太刀撞在一处,“嘭”地一声巨响,走廊的墙壁上也多了两道深深的划痕。 “最底层见!”后藤在墙壁上一个借力,眨眼跑没了影子。 “明白了!”秋田挥刀格开试图阻拦他的溯行军,向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们的任务是为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吸引火力。虽然不明白区区诱饵工作,为什么要派两振极短来做,但既然红药相信太宰治的布置,秋田和后藤也会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从最高层开始,两人引着溯行军走遍了几乎白鲸的每一条走廊,直到头顶传来不可忽略的打斗的巨响,整座白鲸都隐隐有了震感,太宰治才说了声:“可以了。” 闻声,两人立刻掉头向下。 白鲸的最下方,是原本被严密守护的动力室。 再严密的守护,在几乎无人的现在也是空谈。动力室的门没费什么劲就被破开了,里面的精密构造两振短刀不懂,却辨认得出哪里温度最高,冲着锅炉一前一后掠去。 溯行军只知道追着两人跑,根本不管一着不慎会误伤什么。两振短刀故技重施,擦着锅炉两侧飞掠而过。 “敦,跳下去。”组合首领坠落的刹那,中岛敦听到耳麦里传来的声音,“你的任务完成了。” -- 第123页 中岛敦毫不迟疑地跑到甲板边缘一跃而下,“细雪”作用下,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半空。谷崎润一郎将中岛敦拉进机舱,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甲板上,黑衣少年虽然没听到太宰治的指令,却同样跳得不假思索:“人虎——” 乱藤四郎与信浓藤四郎走出了房间。房门被关上的下一秒,两振短刀原地消失。 动力室内,溯行军的刀剑刺穿了烧红的锅炉,擦出一连串刺目的火花。 “辛苦了,乱、信浓、后藤和秋田。”红药一个一个摸过去。虽然溯行军多,但战斗任务并不重,四人只受了小伤,眨眼的功夫就被治好了。 得到摸头奖励的四振短刀都很满意,乖乖站在了审神者身后,与她一同望向云层中的白鲸。 它的身姿仍带着机械独有的美感,然而在场的人都知道,被溯行军大肆破坏过的走廊和墙壁承受不住锅炉爆炸的冲击,这注定只是它最后一刻的美丽。很快,爆炸声雷霆般自空中传来,空中的火焰翻滚着,滚滚黑烟将半边天空染成墨色。爆炸的残片落入海洋,又迅速被这片见证过太多的海浪埋葬。 “白鲸可以是它们的据点,也可以是它们的墓地。”身边的青年忽然开口,“这场表演如何,小姐?” 这是太宰治主动找她要资料时说的话。 红药转头看向太宰治,青年也正看着她,鸢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孩子气的得意。 她低笑一声:“承情。” “敦和芥川很快会回来。”太宰治提醒,“小姐不想撞上芥川吧?那还是赶紧离开比较好哟。” 红药沉默一下:“……太宰君,芥川君会游泳吗?” 按理说沿海人民会水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但小银似乎提过,他哥哥是个恨不得连澡都不洗的性格……非常独特。 太宰治:…… 见他沉默,红药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她叹口气,看了与太宰治同行的今剑一眼。今剑会意,跳上海边的栏杆一个助力,轻巧地向远处掠去。 “飞行的能力,真好用啊……”太宰治喃喃,语气里不乏羡慕。 ……小孩子吗,这家伙。 “告辞。”红药话中带着深深的笑音。太宰治回过头,只看到她挥挥手离去的背影。 “主人心情很好?”白衣青年踩着高底靴也走得不安稳,总带点不自觉的跳跃。 红药含笑看了一眼不知从哪儿蹦出来的鹤:“确实很好。” “是因为那位太宰治吧。”鹤丸国永笑道。 “是。”红药站定,回头看了一眼。几道弯后,她已经看不到太宰治的背影了。但猜也猜得到,他现在大约在海边,迎接两位凯旋的少年吧。 “我以为那个咬着牙把自己往绝路上逼的家伙,是不可能让任何人伸手抓住他的。”红药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怅然。 她想起曾经不欢而散的那一天——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太宰治无可救药。 “这次回来,我其实已经做好给他收尸骨的准备了。”她轻声说,“但坠落在深渊的种子也在危崖上扎根了啊,虽然艰难依旧,虽然岌岌可危,但他也在努力地伸展枝叶,庇护同样走到悬崖边的什么人了。” 也只有面对着见证过这一切、又对她抱有长辈心态的鹤丸,红药才能将心底复杂心绪和盘托出。她看向身边的人,白发太刀的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于是她也笑了:“虽然没能帮上什么忙,但仅仅作为一个见证者,我也觉得……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考试与面试撞在同一天还顺便搬了个家的作者本不想更却发现这天是宰治生日时会发生什么—— 我真的尽力了.jpg 感谢在2021-06-18 01:08:12~2021-06-19 22: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擂钵街。 这里在横滨声名赫赫,但于红药,她还是第一次主动踏足。 虽然本人手无寸铁还抱着一只狐狸宠物,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但她身边的烛台切和大俱利伽罗看起来可不好惹。偶有一两道垂涎的目光在她身边转了转,也很知情知趣地迅速收了回去。 三人只当没感受到,极有目的性地直入擂钵街深处。在狐之助的带领下,很快,她们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先生,初次见面。”红药的脚步停在两座危房间仅容一人的檐下。 眼前的颓废男人与她在资料上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组合”首领判若两人,除了那身高档西装,简直看不到一点昔日的样子。如果不是狐之助引路,即使擦肩而过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男人将西装外套搭在头顶,闻言,懒洋洋的抬头看了一眼。 “初次见面,小姐。”他又低下了头,“没想到你还有欣赏手下败将凄惨现状的兴趣啊。” “您误会了,菲茨杰拉德先生。”红药也没有俯视别人的习惯,见他不肯起来,她干脆在他面前蹲下身,“我是来找您讨要一件东西的。” 她向他伸出手,似乎笃定他知道那是什么。而菲茨杰拉德也的确对她的目的了然于心。 他向红药丢出了个什么东西,声音里似乎带了些苦涩:“一文不名啊。” -- 第124页 红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的确。”她捡起那个画着古怪图案的罗盘,握在手中掂了掂,“它在这里一文不名。” 这是溯行军的召唤器,就像刀剑男士们进行时空穿梭的时空转换器那样。菲茨杰拉德不是灵力者,能够召唤溯行军应该多亏了它。她曾在无数时空中回收过它,也见过它所造成的太多惨剧。但对于菲茨杰拉德的异能力来说……这个普通的铁疙瘩,的确毫无价值。 她站起身,将罗盘递给烛台切光忠收好,公事公办地留下告别语:“感谢您的配合。告辞了,菲茨杰拉德先生。” 菲茨杰拉德略抬了抬头,似乎有些意外。他没说话,但红药看出了他情绪的波动,贴心地停住脚步。 “我以为你是来杀我的。”也许真是没了一点心气,菲茨杰拉德说得很坦然,“你与侦探社可不一样,赶尽杀绝才是你的作风吧。” 红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点我已经做到了。”她说,“菲茨杰拉德先生也许对我有些误解,但我从未将你当成过敌人。” 她的敌人仅限于历史修正主义者——如果菲茨杰拉德真正得到了“书”让他的女儿复活,说不定她需要出手干预。但在此之前,她只会针对溯行军。如果不是“组合”与溯行军相勾结,她大约都不会管这件事。 “告辞。”见菲茨杰拉德没有别的问题想问,红药稍稍欠身,抱着狐之助转身离开。 她身后,菲茨杰拉德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即使在一败涂地的今天,他对整场战争仍恍如梦中。然而今天红药的到访让他不得不清醒地认识到一件事:他种种的策略、布局,乃至最后堪称疯狂的孤注一掷,不但被她轻描淡写、毫无损失的化解,甚至他本人也不足以被她称作对手。 更令他不得不认清现实的是,那个仍能被称作“女孩”的年轻人,她的实力足以支撑她这样的傲慢。 要是让红药知道了菲茨杰拉德的想法,她必然大呼冤枉。旗鼓相当的对手和必须战胜的敌人可是两码事,作为对手,菲茨杰拉德不但够格,而且强得过分了——如果没有时之政府先进的情报系统和武装侦探社的帮助,以及中原中也在森林中的那一战,她对上菲茨杰拉德的结局也必定惨烈。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位前富翁心里都在想什么,所以带着刀剑走在街头时,心情颇好。 回头把这个罗盘快递给政府的技术部研究,再等到这个时空的波动回到正常值,这段时间里带着刀剑们搜剿剩余的溯行军,最后确认时空通道彻底关闭——然后这次特命调查就可以落幕了。 虽然发生了不少意料外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圆满的嘛。 “主人是在想之后的安排吗?”烛台切笑问。 “算是吧。”红药伸了个懒腰,“总之组合的事情告一段落,狐之助你先把东西送回政府,晚上我们吃大餐!” “我来下厨吧,”烛台切自告奋勇,“在这个世界也学了不少现世的名菜,主人想吃什么?” 红药不跟他客气:“我要——” “毛豆泥大福、全水果可丽饼、香草冰淇淋舒芙蕾!” 红药:…… 大俱利伽罗:…… 烛台切光忠:“……悟先生?” 红药木然地看着这个自顾自点餐的男人:“五条君,你不是在东京吗?” “我不能来横滨出差吗?”五条悟说着,自顾自伸手往肩膀上搭。红药轻轻闪过,他也不以为意,改为双手抱胸:“光忠老板什么时候回东京啊,我可上门好几次了。” 烛台切笑笑,略过这个话题:“我本就应当一直在主人身边。悟先生是找主人有什么事吗?” 五条悟沉思:“晚上大餐带我一个,如何?” 烛台切光忠一噎。 这个人,还真是丝毫不知道什么叫礼貌和社交距离啊。 “抱歉,晚上只是普通家宴,家里小孩子多,不方便待客。”红药扬起客气的微笑,“我改天设宴请五条先生吧。” “行啊我记住了。”五条悟打蛇随棍上,一脸“我不挑剔”的坦然,“就在光忠老板的店里就行,给你省钱。” “我会参考五条先生的意见的。”红药敷衍,“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事,别过。” “诶诶等等——”五条悟胳膊一伸就拦到了她身前,“走可以,带着他。” 说着,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就被五条悟从身后拎出来,摆娃娃一样摆在了红药身前。 饶是红药已经充分认识到了五条悟的不按常理出牌,也一时懵住:“……这位是?” 看样子就是普普通通一个高中生啊? “吉野顺平。”五条悟大大咧咧地报出名字,“我学生。” 少年的头看起来都恨不得低到地下了。 “……所以?” “让你来教啊。”五条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不是欠我一个人情吗?” 红药:……有这么讨人情的吗? “你的学生,让我来教。”红药重复。 五条悟一脸坦然,连眼罩都好像写着“理直气壮”四个字。 她咬牙:“五条君,我不是咒术师,也没有咒力。” “差不多差不多。”五条悟指指吉野顺平,“他有自己的术式,你随便教教怎么打架就得了。” -- 第125页 “高专不收学生了吗?” “今年的招生季过去了啊。” 得了吧你们招生季和非招生季有什么区别吗?每年就那几个人,还不如她本丸每年新来的刀剑多。红药很想吐槽,但对五条悟,吐槽显然是没什么用的。她只能比出一个坚决拒绝的手势:“理由?” “顺平是横滨人。”五条悟回答,“而且他是你手下救下来的。” 红药没听明白,倒是烛台切神情里露出几分了然:“我来之前倒是听小贞说过,他有个任务,同样在神奈川。” 说着,他看向审神者,含蓄地解释:“横滨的政治环境……比较特殊。” 红药一挑眉,琢磨明白了。横滨这地方几乎是咒术师的“弃地”,一来异能力者太多且能打,咒术师常驻容易折损;二来环境原因,没有完全的主权,咒术师常驻其实也没什么好处,反而容易惹上麻烦。 五条悟这是想培植横滨本土的咒术师力量?这样,吉野顺平就最好跟咒术高专分割开,不然随便一个调令就能把他调离横滨,五条悟的努力也没了意义。 “我知道了。”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不能处理,红药挥手赶人,“我会帮他安排好的。” 五条悟这时候又开始识趣了,立刻告辞,扭头就走。红药看着这个刘海遮住半边脸的少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吉野君,对吧?” 吉野顺平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是。您叫我吉野君就好,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你这种还不算麻烦。”红药抬步往前走,招招手示意他跟上,“这几天你先住在我这里,正好镜花也在训练,你可以跟她一起。” 这个少年像泉镜花一样,很安静,眼神也一样——那是受过创伤的眼神。也许遇到这种人实在太多了,红药对这样的眼神熟悉到一个照面就认得出来。 而且明明是横滨本地人,五条悟也没提他家人半个字……得找小贞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她想。 这么一想,她也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转头往神社走。这段时间陆续带回来两个孩子,刀剑们对于审神者带人回来的流程已经非常熟悉了,她跟近侍一交代,一期一振立刻轻车熟路地领着人去安排房间、置办用品。 红药目送吉野顺平离开,小小地怀疑了一下自己。 “我怎么觉得只要来到这个世界……”她小声嘀咕,“就一定会因为各种原因捡孩子?” 她明明是个军事专精的审神者来着啊? 背后传来一声憋笑声,红药转过头,刚好看到芥川银带着泉镜花走进来。 “银,镜花,你们回来了。”红药笑起来,“怎么样,见到面了吗?” “我见到敦了。”泉镜花抿唇,露出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容,“他很厉害。” “确实。”红药附和地点头。她对中岛敦的过去略微了解一点,不是谁都能挣脱过去的阴影的,那孩子在这方面做得足够出色。 “我想像他一样,”泉镜花仰头看着红药,在这里住了几天,小女孩明显胆大起来,也敢跟她说自己的想法了,“他说老虎也曾经造成了很多伤害,但他想用老虎的力量保护别人。” 红药有些意外:“他今天跟你说这些了吗?” 泉镜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芥川银笑眯眯地在旁边补充:“镜花没有告诉中岛君她这几天的去向,中岛君很担心呢。” ……但不动和药研带回泉镜花后,她就如实转告了太宰——算了,感觉瞒着中岛敦看他着急的样子偷乐这种事,太宰治也不是做不出来。 “既然镜花想这么做,”她弯下腰,摸摸她的发顶,“那么,过几天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组合战结束了,赶紧放五条老师出来收个便当。 本来打算安排在DA那次让五条悟过来串场的,顺便把顺平带过来。但我回头一翻设定,发现五条悟穿的是高专的黑衣服只是白毛印象太深让我下意识觉得他是白的。 强迫症不能接受黑衣服上骸塞! 感谢在2021-06-19 22:52:39~2021-06-20 21:5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翌日,太阳高照,晴空万里,宜出门访友。 红药与武装侦探社的福泽谕吉虽然算不上友——其实就连面都没见过,红药没正经拜访过武装侦探社,福泽谕吉倒是上门一次,也正好碰到红药不方便见客的时候。但此前在“组合”一战中两人相援相护、通力合作,勉强能说一句“神交已久”。 于是今天的见面也顺理成章地十分友好。以红药的眼光看,福泽社长虽然严肃,但能容忍这么多个性十足的社员——特别是能容忍社员迟到早退翘班自杀——绝对是个宽和的好人,再加上四年前的善缘,她自然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诚恳态度。 而对福泽谕吉,虽然四年前的记忆已经过眼云烟消散半点不剩,但仅就红药对事务员的庇护,也足够这位大家长一样的社长领她不少人情了。 这次会面说严肃其实也很严肃,至少福泽谕吉作为横滨秩序的维护方,就得弄明白红药和她带的这群高战力对横滨到底有没有威胁。好在双方都释放出了足够友善的气息,红药虽然有很多事需要保密,但态度也足够坦荡,两人可以说得上一句相谈甚欢——只要明白红药无意做破坏者的态度就够了,不然呢?他手下可还有个前Mafia干部,料她再劣迹斑斑也不会到了太宰治的程度。 -- 第126页 两人聊得愉快,红药出办公室时脚步都轻快几分。等在门外的刀剑看到审神者的神情,也向福泽谕吉抚胸致意。 “要直接回去吗?”莺丸问她。 红药想了想:“去楼下咖啡厅一趟吧,我也想喝点东西。” 两人边说边走,路过办公室,正好看到中岛敦出门。 “红药小姐!”看到红药,小少年很开心地打招呼。红药看了他手中的文件夹一眼:“工作?” “啊,是。”中岛敦笑笑,“大家都在楼下的咖啡厅,我想问问有谁要接这个委托。” “辛苦了。侦探社还真是很忙啊。”红药感叹。在本丸,执行过这么大任务的刀剑至少可以得到一个星期的轮休——长谷部那种从来不知“休假”为何物的除外,本丸虽忙,刀剑们倒是可以劳逸结合。 但武装侦探社显然……人实在太少了。又不好歇业,只能靠社员们多劳碌。 中岛敦笑笑,显然不觉得有什么:“虽然忙碌,但能帮上很多人,大家其实也很开心呢。” 说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换了个话题:“那个,小镜花……” “镜花最近一直在跟着家里的孩子训练刀术,进步很快。”红药很喜欢中岛敦的性格,也毫不吝啬善意,“你随时可以过来找她,这次‘组合’的事,她也很担心你。” 中岛敦笑着向红药道了谢——经过这次的战斗,他的进步也相当大。至少红药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下意识的怯懦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少年不论待人接物的礼节还是面对她的态度都自然了许多。 侦探社还挺会养人,红药暗想。电梯停在一楼,她与莺丸中岛敦一同进入咖啡厅,就看到四名社员以十分统一的姿态趴在桌子上。 红药的脚步顿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中岛敦讪笑着走上前去:“大家……呃,有新的委托来了,大家有谁想要接手吗?” 鸦雀无声。 “倦怠啊倦怠——”太宰治□□一声,“经历了立社以来的最大一场战争,现在已经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了。” 中岛敦干笑:“请别这么说……”还有外人看着啊——就算关系很好,但姑且还是顾忌一下侦探社的形象问题吧? “我来吧。”卡座后忽然传来一个不管什么时候都相当沉稳的声音。 中岛敦松了口气:“织田先生。” “织田作,你在这儿?”红药绕过卡座,看到他正坐在窗边看书,于是带着莺丸在他对面落座,“正好有事找你。” 织田作之助闻言,合上手中的书,认真地看过来。 在场的都是知情者,红药并不隐瞒:“是泉镜花的事。那孩子的路数跟你很像,我想请你给她做几天特训。” 读作特训写作心理辅导,织田作虽然天然,但养了这么多孩子应该……没问题吧。 “可以。”织田作之助一口答应下来,顺便接过中岛敦手中的委托书。他在此前与组合一战中并没有出多少力,本来最后对付菲茨杰拉德时他打算上“白鲸”的,但太宰治选择了中岛敦,说要锻炼一下年轻人。 织田作之助猜不出太宰治暗搓搓的小心思——异能特务科可是暗地里在关注着这场决定横滨命运的战斗呢,他怎么可能让织田作之助暴露在他们——特指他们中某位勤勤恳恳的事务官——眼中? 于是织田作深觉同事们的辛苦,主动接下委托。 红药目送他离去,左看右看发现少了一个人:“国木田先生呢?怎么没见他?” “他……”中岛敦讪笑,“国木田先生反而燃起了斗志,工作很有激情呢。” “是吗。”红药没在意,向端上咖啡的店员小姐笑笑,抿了一口,夸赞,“店长先生的手艺真好啊。” “啊哈哈,多谢称赞。”慈眉善目的店长笑着接受了赞美,“小姐喜欢就好。” 今天来武装侦探社的目标圆满达成,红药又与社员们聊了会儿天就告辞离去,再过了一会儿,众人回到侦探社时,就听到社长宣布三楼即将搬来新邻居。 “诶?”中岛敦下意识想到了刚刚告辞离去的红药,“难道是红药小姐?” “确实是红药小姐出面租下的呢。”春野绮罗子笑着为社员们解惑,“不过她自己并不会在这里办公,好像是要开一家……非自然事件事务所?” 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妙啊! 太宰治路过春野绮罗子背后,顺眼往她手中的合同上瞄了一眼。合同末尾盖着公章,签的也并非红药的名字。 是给那个小咒术师准备的吧?有武装侦探社就近照顾,的确是再安全不过的地方。太宰治一言不发地回到工位,鸢色的眼眸里难得泄露了一点怅然。 是她一贯的风格,道别之际,总会把每个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过啊…… 他脑海中闪过刚刚跟在她身后的那个茶色头发的青年,眸色又深了些许。 这一次,恐怕她没那么容易想走就走了。 红药确实在很认真地为离开做准备。需要她亲自去做的事情不多,等她这边处理得七七八八,刀剑们也基本查明了溯行军与暗堕刀剑的来源——可以确定是偶然被洛夫克拉夫特卷入现世的溯行军身上携带了能够召唤溯行军的定位器,从而引起了这场风波。 -- 第127页 时之政府技术部门对定位器的研究也支持这一调查结果。 然后就是泉镜花和梦野久作的归属问题。前者得跟异能特务科谈,后者要试探港口Mafia首领的意思。梦野久作袭击红药和刀剑在先,被控制后惹出大麻烦在后,红药下手抓他于情于理都解释得通,满可以守株待兔等港口黑手党先联络她。 至于异能特务科,还没等她找太宰治帮忙居中联络,他们就自己找上了门。 来人是一位颇年轻的事务官,很久以前与红药有过一面之缘。 “异能特务科,坂口事务官。”红药微微颔首,“幸会。” 被一口叫破身份,坂口安吾心里忍不住打鼓。异能特务科作为机密部门,成员身份也是保密的,他能被猜到异能特务科的出身不足为讶,但具体到个人身份就…… 难道是太宰君?此前组合的战斗中,她与太宰君表现出了超越陌生人的合作与默契。 红药没想那么多,她纯粹是为了与这位事务官拉进距离——毕竟泉镜花的事还要从特务科这里使力。 于是她十分自然地说:“织田作曾对我提起过你,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 “您说什么?” 他反应未免也太大了?她记得织田作亲口承认过,他们是朋友没错啊?红药茫然了一瞬,却还是好脾气地重复:“织田作之助,坂口事务官应当认识他?” “啊,是,我认识。”他苦涩地笑笑,“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曾经。 这个反应不大对劲,红药察言观色,暗忖。难不成他们闹掰了?这段时间织田作之助的确没提起坂口安吾,说闹掰也并非不可能……就是得多大分歧,才能让织田作跟人闹掰啊? 她谨慎地没有提起这个话题,打定主意回头再问问。然而她不问,不代表坂口安吾不问:“恕我冒昧,红药小姐,您与织田作先生是什么时候……” 身为政府秘密机构的一员,坂口安吾想得就比较多了。如果红药是真的跟织田作之助认识还好,如果是打算拿已经过世的友人来诈他…… “四年前Mimic袭击横滨,我曾与纪德交过手。”红药回忆了一下,“差不多是那时候熟起来的。不过那之后我就离开了横滨。” 至于北海道发生的种种……咳,她还下手动过这位事务官的记忆来着,这种事就不要拿出来再提了。 坂口安吾神情一黯。 那个时候他已经“叛逃”回到异能特务科了,织田作先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向新的友人提起自己的呢? 红药不打算旧事重提,坂口安吾也不会让自己在陌生人面前伤感太久。两人很快跳过了这个话题,坂口安吾正色:“这次来拜访的目的,红药小姐想必也清楚了。异能特务科希望您依法交出通缉要犯‘三十五人斩’。” “泉镜花。”红药神情一冷。 对,“三十五人斩”的本名就叫泉镜花。坂口安吾下意识点了点头:“就是她。” “我说,”红药直视着坂口安吾的眼睛,“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是‘三十五人斩’,是‘夜叉白雪’原主泉夫人的亲生女儿,泉镜花。”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文野里很多人的经历都非常迷惑,但小镜花的经历确实是我见过最迷惑的,没有之一。 我到现在也不理解特务科咋想的,有时间调查两人的死因、有时间做假档案粉饰太平……没有时间去找找未成年的烈属吗? 而且这种未满14岁的强迫犯罪……你不敢找港口Mafia的麻烦就算了,居然要判一个14的孩子死刑?日本的法律是可以这样的吗?(挠头 还有安吾是知道泉镜花的来历的吧?太宰跟他谈条件的时候,他也一口一个三十五人斩……就,反正在我这是有点败好感 第66章 “自首……吗?”中岛敦意外。 “是。”泉镜花乖乖点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中岛敦默然。从私人情感出发,他当然不希望泉镜花遭遇牢狱之灾,可死在“夜叉白雪”手上的人不能作假,对镜花来说,这也是她必须负起的责任。 中岛敦犹豫许久,还是轻声开口:“但你的量刑……” “没关系。”泉镜花小声说。办公室里一时沉默,女孩也沉默良久,才犹豫着说出自己这几日的去向:“红药小姐……带我去了很多地方。” 其实是很多家庭。 失去儿女的家庭,小儿失怙的家庭,痛失爱人的家庭……以及灭门惨案中,只剩墓园里三块相依相偎的冰冷墓碑的三口之家。 那是一家警官,因为夫妻两人追查儿童失踪案,连带着小女儿一起被港口Mafia报复致死,墓碑上没有照片和名字——警方害怕黑手党顺藤摸瓜找到警官仍在负责这一案件的同僚或他们仍在人世的亲眷,只能委屈他们无名地沉眠。 红药带她去的,都是被“夜叉白雪”破坏的家庭。 在港口黑手党,泉镜花见过“夜叉白雪”酿成的每一桩惨剧。她知道夜叉会怎样无情地切碎每个任务目标,不论是老得连夜叉的刀都看不清的老人还是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孩子,也不论他们身边还有怎样至亲至近的人见证这一切。 在这短短的七天之内,泉镜花又见证了这些惨案后无穷无尽的悲剧。不论死者们生前善或恶、幸或不幸,他们死后,带给亲人和友人的只有绵延不绝的痛苦。 -- 第128页 如果是她一个人,也许在半途……不,也许在一开始,那位体体面面、斯文儒雅的女士在得知她们来意后哭着破口大骂时,她就已经撑不下来了。但红药带着银,拒绝了其他所有人的陪伴,领着她一家一家地登门、赔礼、道歉。 “红药小姐带我……要来了很多谅解书。”少女手中抱着一个相当有分量的文件袋,蓝色的眼睛里除了满溢的悲伤与愧疚,还有不知前路何方的茫然。 一个人一辈子也未必能低那么多次头,弯那么多次腰。如果不是为了让她减刑,红药这辈子也不会受那些委屈,更不会被骂得狗血淋头还要低声下气地一遍遍登门,一次次挡在她面前面对那些冷眼和羞辱。 她是杀人犯,如果她的生命能稍微偿慰家属们的愤怒与悲伤,她本该毫不吝啬。但即使她是杀人犯,也有人想让她活下去。 她杀了人,但如果她死了,也有人会像被杀的人的家人那样伤心。 她杀了人,可那些被杀的人的家人,也有人愿意忍着莫大的悲恸给她一张谅解书,让她活下去。 “作为人的痛苦,要比作为杀人工具的痛苦还要多千百倍。”带她到红药小姐面前的那个紫衣少年这样对她说,“但即使这样,我们也是在作为人活着。” “我该怎么办?”六神无主的泉镜花问他。 不动行光把装着谅解书的文件袋交给她,别开头:“那种事情,主人已经告诉你了吧。” 停了一会儿,他又不情愿地补充:“如果还想不明白,就带你去侦探社看看……别忘了一开始出发的地方——主人是这么说的。” 虽然口气不大好,但少年仍向她伸出了带着护甲的手:“走吗?” 于是泉镜花现在站在了侦探社的办公室里,茫然无措地询问这个最初将她拉出黑暗少年:“我该怎么办?” 中岛敦也无措了一瞬。他也才十八岁,初入社会,这种罪与赎罪、人生与正义的宏大思考,太为难这个不久前连一顿饱饭都格外奢侈的小少年了。 但现在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张惶。是他执意把小镜花从港口黑手党带出来,那他就必须负起责任才行。如果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办,那镜花更要害怕了。 “小镜花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可以吧。”中岛敦这么说。 见泉镜花看过来,他挠挠后脑勺:“我猜红药小姐之所以把谅解书都交给你,也是这个意思……这些是小镜花的‘过去’,如何面对它,红药小姐也希望小镜花能遵从内心的选择吧。” “让你自己做出以后不会感到后悔的选择……我觉得,红药小姐应该是这么想的。”说着说着,少年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其实我也是这么猜测……因为我是这样希望的。” “以后……”泉镜花喃喃。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以后的。但不论是敦还是红药小姐,他们都坚定地相信着她的“以后”。她将手中的文件袋抱得更紧了些,想起最后的最后回到神社时,红药对她说的话。 “很多人都对你说‘杀人偿命’,我不能否认他们的悲愤。但镜花,是我做出了带你走这一趟的决定,我清楚地知道它将改变你对你自己过去的认识,以及你未来的无数选择。” “听不懂?”她浅浅一笑,又很快严肃起来,“如果说‘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那希望你活下去的我,也永远与你共同背负三十五人的生命。” “我明白了。”少女的眼神逐渐从迷茫到坚定。她后退一步,向侦探社的众人深深鞠了一躬:“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中岛敦也站起身。 不动行光侧身让开门,等少年少女出去后,也对侦探社的众人欠身告别。办公室的门被再次关上,与谢野晶子心情复杂地感叹一句:“看不出来,红药还挺狠得下心。” 她最清楚直面过去有多难,如果事情真的如她所愿,那么泉镜花无疑会脱胎换骨;但如果稍有差池,这个孩子也可能就此一蹶不振。以红药对泉镜花的重视,与谢野本以为她会采取更加温和的手段。 “就是因为担心镜花,红药小姐才暗示她来找敦君的吧。”谷崎直美望向窗外,少年少女的背影并肩离去,“对镜花来说,敦君是相当重要的人呢。就像哥哥对我一样。” 说着说着,少女就贴到了专心工作的橙发少年背后:“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哥哥?” 侦探社众人习以为常地转开视线,将这一暧昧的角落留给他们兄妹自由发挥。织田作之助望着泉镜花离去的方向,思忖着自己是否还有必要找她谈一谈。 虽然红药特地拜托过,不过去聊聊不太好,不过泉镜花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应当也用不到他了吧?再者,他的情况与泉镜花也很不同:他是自由杀手,不论是杀人的道路还是救人的道路,他都可以自己选择。但泉镜花不行,她是被逼迫着走上这条路的,杀人时她的内心并未完全被黑暗覆盖,重新拥抱光明时便也更难就此释然。 “织田?织田!” “啊……国木田。”织田作之助回过神来,“怎么了?” “该是我问你怎么了,叫了几遍你都没反应——你该交报告了。”国木田独步从他办公桌上收走报告,问,“你没事吧?” “没事。”织田作之助沉稳地回答,“只是想起了一点从前的事,有些走神。” -- 第129页 他这么说了,国木田独步也不好再问。倒是与谢野晶子想起了什么,扭头确认:“织田,我记得你跟红药早就认识吧?”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早认识也说明不了什么,看社长讳莫如深的态度就能得到很多信息,侦探社里都是聪明人,自然不会打听太多,顶多调侃两句。正好中岛敦送了泉镜花回来,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了。 然而到了晚上,坐在熟悉的酒吧里,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宣之于口的话题在朋友间反而百无禁忌。 “红药啊……”织田作之助轻叹。 两人喝酒聊天时偶然聊起了与红药的初遇,太宰治玩笑似的提起东京那场最终演变成火场逃生的殉情邀请,织田作之助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太宰那可能不是他们的初遇——以及用这种套路对付红药她一定会气上加气——就被太宰治的问题打断了思索:“织田作跟红药小姐认识很久了吧?那时候她是什么样的?” 确实很久了。算算横滨这座城市已经轮过了四个春夏秋冬,时光总在不经意中飞逝,现在再想想咖喱店里两人互相警惕的初遇,居然已经淡得像夕阳下的渐渐模糊的影。 不过回忆再模糊,有些事情也不会忘记。织田作之助想想现在的她,居然不敢相信自己当时是这么评价红药的:“那时候,我觉得她随时会死。” 太宰治的眼睛微微睁大。 织田作没注意友人的表情。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了。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一种担忧,他才会记下了红药的号码——阴差阳错,却救了自己和孩子们的命。这种事当时危急万分,现在说起来也不过会心一笑,织田作之助喝了口酒,补充:“如果当时孩子们出了事,我大概也会像她一样吧——那是丧失了在人世所有羁绊的表情。” 这是太宰治从未见过的红药的另一面。青年放下酒杯,聚精会神地听着。 “安吾离开后,与我们在这里见面的那个晚上,我跟她见了一面。那个时候她受了伤,自己也处于朝不保夕的状态,但最先做的事还是通知我警惕森首领。” 注意到友人捏着杯沿的手指稍稍一僵,织田作之助安慰似的拍拍太宰治的肩膀,以一种平和地口吻回忆那夜的谈话:“她希望我带着孩子们离开,为此不惜暴露自己。也许她将对某人的愧疚投影在了我的身上,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某个人,愿意为了一个素昧平生——乃至是敌对——的陌生人不顾一切:并非出于一时义勇,而是深思熟虑后的献身。” 织田作之助的回忆并未持续太久,他思索了一会儿,最终定论般地这么说:“‘人是为救赎自己而生的’——我一直这样想。但她是为救赎别人而行动的,并非出于对自己灵魂的拯救,而是单纯的‘想要这样做’。” 织田作之助一度很好奇支撑她行动的动因是什么,要知道利己乃是一切生命生存的本能,如她一般的行动必有非常强大的信念支持不可。而当时她面对纪德时,近乎万念俱灰同归于尽的心情连他这个旁观者都感受得到,实在是让人感到矛盾。 不过现在已经不用问了。他想着,却发现友人已经很久没出声了。 ——话说回来,今天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也让他感到有些奇怪:“太宰,你是不是……” “嗯?” 青年抬起鸢色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太宰与他并肩高了。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如果太宰恢复了记忆,他肯定会主动去找红药道歉吧。织田作颇为乐观地想着。红药对待友人一向宽和,失忆这种事又不是太宰能决定的,她必然不会见责,这一点太宰也肯定清楚。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67章 酒吧的灯光昏黄,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太宰治侧头看着友人同样几乎没有变化的脸,扬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容。 这个时候回答“没有”,织田作之助必然是不会相信的。于是他模棱两可地说道:“‘组合’破产,横滨短期内不会有大事发生。不过确实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要做。” 说着,他站起来,冲着友人轻松地耸了耸肩:“忽然想起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情,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织田作之助叮嘱一声,目送他踏上离开酒吧的台阶。 身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双手抄着口袋,独自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横滨的夜晚总比其它都市安静不少,太阳升起前的时间都属于黑手党,没有普通市民会在外面过多停留。 因此,哼着歌压马路的青年就显得格外突兀。青年自己也并不在意这份突兀,他慢吞吞穿过街道,走进了接近城市中心区的公园。 这里白天人声喧哗,晚上却安静得只有吹过树叶的风声,除了几丛修剪工整的灌木,这里空旷得藏不下什么人,是个相当适合密谋的地方。 青年似乎对自己选定的地方十分满意。他环顾一周,忽然看向了某个空空荡荡的方向。 “您似乎不太适合在夜晚跟踪别人,请现身一叙吧,”他回忆着红药对那个陪她出现在侦探社的付丧神的称呼,“莺丸先生。” “嘛,被猜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寂静的夜色忽然起了波澜,眼前的景色一阵涟漪般的波动后,腰佩太刀的青年出现在太宰治身前不远处。 -- 第130页 除了身上隐隐的黑气与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他看起来与曾陪着红药拜访福泽谕吉的那个青年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他神情平静地开口,“小巷一别,你似乎并没有遵循诺言呢。” “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 莺丸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居然相当认同地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他显然是真心这样以为的,神情丝毫不敷衍,也没有对太宰治的行为产生任何不满。太宰治没说话,他也没有避讳太宰治的意思,有些苦恼地皱起眉:“这么说,请阁下传话是完全行不通了呀。” “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靠我传话。”太宰治平淡地指出这一点,“作为深受小姐信任的属下,你向她传达的任何信息她都不会怀疑。之所以要借我的口传话,恐怕就是为了引起她的疑虑,进而把她引到这座公园来吧。虽然不具备小姐那样神奇的力量,但对于追踪我也有点心得——这个公园里有埋伏。” “信任的属下吗……说不定呢。”莺丸的脸上仍保持着那种意味莫名的云淡风轻,并不在意太宰治的揭底行为,甚至有问必答,“至于埋伏,或许有,或许没有。他们的行动也并非全受我的控制,我也并不全是他们的领袖——不过,既然她没有来,那么也就不必在意这些小事了。” “明明自己就能做到的事,偏要拐个弯来找我,说明你并不打算真的威胁到红药小姐的生命,也暂时不打算暴露。”太宰治听到他自曝短处,神情不动,自顾自地向下分析,“但这样也瞒不了多久,只要小姐询问我就一定会露馅,所以在你的计划里,红药小姐也不会活多长时间了。” 莺丸只是神情平和地听着。 青年却忽然扬了扬唇角,话锋一转:“你是想让我这样想吧。计划很好,但相比于你的目的,太过画蛇添足了。你们之间的差距的确很小,甚至可以被忽略。但越是这样,反而越彰显了你的身份。” “你也曾是红药小姐的部下吧。”虽然是疑问句,但太宰治的语气却相当笃定,“现在的莺丸出现在你之后,至于他的出现原因——我猜,是红药小姐以为你已经死亡了,是吗?” 莺丸这次倒真的露出了一点惊讶。不过他本身也不是什么情绪激烈的人,这点惊讶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接受了自己误导失败的事实,点头肯定了太宰治的猜测:“完全正确。” 说着,他轻轻叹口气,近似无机质的红眼睛里极其人性化地划过一抹遗憾:“果然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会像大包平一样犯傻啊。” “偶尔也给大包平留点面子吧,他只是比较容易热血上头而已。”太宰治还没回答,一道两人都不陌生的女声忽然插了进来。 莺丸与太宰治不约而同地向声音来处看去,红药不疾不徐地从草坪的小径走来,也许是两人都对对方戒备太深,居然谁也没有发现她的出现。 “红药小姐?”太宰治难得有些疑惑。他确信红药不会从任何途径知道他的动向,也严防死守了莺丸向红药传递消息的时机。 这个时间,刚刚结束与安吾的会面,送走了镜花,不论怎么想她都应该没心情闲逛才对。 太宰治疑惑,莺丸同样也不解。 “我不记得留下过任何线索。”他直接向红药提问,“我了解你,你应当发现不了我。” “确实。”红药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有朝一日你会与溯行军混作一处。如果不是鬼丸的拼死示警,我大约直到离开,都不会知道剿灭的敌人中有你们吧。” 莺丸愣了一下。 鬼丸国纲——在本丸时他们就并不熟悉,粟田口派与古备前派没什么渊源,除了大包平会不屈不挠地前去挑战,莺丸对这位沉默到孤僻的粟田口大家长没有什么突出印象。 “果然比起天下五剑,大包平还是嫩了点啊。”他感叹。 这位见证过千年历史的名刀并不愚蠢,红药只是提了一个名字,就足够他串联始末。 “鬼丸殿是暗堕的最早的一个,他本身就有鬼化的特征,丧失理智也很快。我以为他只剩下了战斗的本能,没想到还有清醒的时候。”莺丸若有所思,“那么,那天他主动请缨迎战髭切殿,想必就是为了传递信息吧。” “也许。”大概是心中反复预演过许多次,真到了这个时候,红药的声音居然能一直保持平静,“你说的也没错,他几乎完全丧失了意识,已经盲目地将髭切和膝丸当做鬼来攻击了。直到最后,他也只留下了几个字,但很容易推断出他想说什么。” “会有鬼来找她。”这就是鬼丸最后告诉髭切的话。他几乎完全丧失理智了,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暗堕那样严重地情况下认出了髭切是她的刀剑。也许得益于灵刀的加持,也许仅仅是临死前的回光返照,但他最后成功了。髭切从鬼丸的碎片上辨认出了熟悉的灵力,在调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审神者。 “鬼丸的状态不足以让他指挥溯行军,他的性格也不适合做这些。于是我从A的口中套出了你的存在。”说着,红药已经走到了两人之间。虽然声音绷得愈来愈紧,但她仍然竭力保持了神情的平静,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紧莺丸,不肯放过他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表情。 “小姐。”太宰治在红药身后,低声提醒。 -- 第131页 红药听到了,她走向莺丸的脚步稍稍停了一下,侧过脸,冲太宰治轻轻摆了摆手:“没关系。” 太宰治将手插回衣袋,沉默了。这场前主与叛臣之间的对话,显然不该由他这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插手。 “嘛,你也长大了啊。这样的变化与之前相比,已经不是可以不在意的细节了。” “我就把这当莺丸式的夸奖了。”红药继续向莺丸走过去,“毕竟四年已经过去了啊,你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变化很大,莺丸。这是我的失职。” “但就算是个失职的主人,我对‘莺丸’这振刀也多少有些了解。就像我知道今晚该来这里找你一样,我也知道你决不会是轻易暗堕的刀剑。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莺丸。” 有那么一瞬间,莺丸脸上似乎划过了极复杂的神情。但仔细去看时,他仍是一如既往地“莺丸式”的云淡风轻。他抬起右手,轻轻搭在刀柄上:“已经记不太清了,等有记忆时就已经是现在的状态,或许因为这样可以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嘛,不信也无所谓,就当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吧。” “你现在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了吗?” “至少我的状态,确实要比鬼丸国纲好一些。嗯,这也是很明显的嘛。” 红药停在了莺丸的面前。 “那就向我拔刀吧。”她轻轻地说。 “小姐——” 红药抬起一只手,止住太宰治剩下的话。她没回头,仍旧执着地与莺丸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对视着,声音平静:“我没有带任何人,也没有任何武器。如果你为了获得力量而选择了溯行军的一边,就向我拔刀吧。” 沉默。 红药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不但惊到了太宰治,似乎连莺丸也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的红色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在场的人却能明显地察觉到他的犹豫。 “你还等什么?这难道不是溯行军的目的吗?” 似乎压抑的情绪因他的沉默而找到了爆发的理由,红药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一字一顿,几近失控:“你可是友成流传千年的名作,是天下闻名的莺太刀。对敌人优柔寡断从来不是你的作风。” 她用力呼吸着,全身都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微微颤抖。 “给我拿出面对敌人的气势来!”红药带着几不可查的哭腔,向沉默的太刀怒吼,“古备前的莺丸,拔刀!” 第68章 公园里安静得像被按了暂停键,只有红药犹带哭腔的尾音在远方激起苍凉的回响。莺丸沉默着,然而搭在刀柄上的右手却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握紧了缠着绿色皮革的刀柄。 “虽然并没有弑主的逸话,嘛,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他说着,红色的手套上自指尖开始蔓延出绚烂的梅花纹,原本的白梅暗堕后变成近乎黑色的红,夜色中隐隐透着不洁的妖异色彩。 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整个人的气势却骤然一变。红药能从那浓重的血腥味中嗅出他在暗堕后怎样杀伐——这在本丸是不可思议的,即使刚刚从战场上浴血而归,他本身宁静淡泊的气质也让他从未露出这样狠戾的一面。 暗堕是会影响刀剑根本性格的,即使从前再可靠、与审神者关系再紧密的刀剑,暗堕后也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这句话从红药正式入职那天就反复地听到,她也反复地向别人提起,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见证它应验在自己的刀剑身上。 ……这简直是最糟糕的情况。太宰治谨慎地衡量着他与红药之间的距离,发现不论从哪个角度,以他的速度都没可能在莺丸拔刀前救下红药。如果红药能自救倒是不用担心,但她很明显对这个叛徒抱有某种愧疚情绪,已经基本放弃抵抗了。 也就是说,一旦莺丸出刀,红药必死无疑。 他谨慎地往前踏了一步。 不知红药有没有察觉到——察觉到想必也没心思管了——但正对着他的莺丸显然发现了他的动作,却并没有任何反应。他正要试探着再上前一步,余光中忽然黑影一闪。 太宰治顷刻意识到了什么:“后面!” 红药闻声,不假思索地侧过身后跃,躲过从脑后袭来的劲风。她恍然抬眸,看到一条泛着蓝光的骨蛇。它与她见惯了的溯行军短刀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只有他口中衔的并非苦无,而是一振被浓浓黑雾包裹得看不清形状的短刀。 当刀锋与她的面颊错身而过时,她能察觉到黑雾之下,那振短刀与她微薄到几近于无的联系。 一击不成,短刀迅速回转刀身,重新扑来。红药再次后跃躲过,反手扣住身后太宰治的手腕,往公园的出口方向一推:“快点离开这里!” 太宰治一动不动。 面对这两个人,红药压根就没有斗志。他留在这里她害怕误伤,至少还知道躲;如果他真的离开,明年的今天怕就是她的忌日。 红药大约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她没有武器被短刀压着打,也找不到时机反身把太宰治踹出战局,只能尽量引着短刀离这里越远越好。 “红药小姐。”太宰治忽然开口,“如果我没猜错,你的属下们有守夜的习惯吧。” ——虽然她大概率是光明正大地拒绝了陪伴走出来的,但太长时间不回去,刀剑们肯定会担心。 红药一味躲避的脚步一顿。 -- 第132页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那些刀剑……那是与她第一个本丸相似又不同的刀剑们,可与她灵魂相依、不可分割的紧密羁绊却是一样的。 而她却…… “而小姐却仍然没有认出,现在向你进攻的究竟是谁。” 嘴上与红药说着话,太宰治的眼睛却看向了莺丸。莺丸仍然站在原地,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他同样向太宰治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太宰治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 “只是更改了外貌与性格而已,小姐却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四年过去,小姐与他们的羁绊已经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深了吧。”太宰治唇边的笑容又扩大了些,莺丸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甚至连握着刀的手都松开了,站在那里,安静地隔着刀影看着他。 劝将不如激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未必能让人燃起斗志,但愤怒一定可以。太宰治依然与莺丸对视着,嘴上继续说道:“反过来也是一样。如果小姐现在手下留的情,在他们心中还有半分位置的话——不,如果他们还保持着半分可以称之为‘人性’的东西,它现在也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你穷追不舍不是吗?” “……够了。”红药侧身躲过短刀的又一次扑击,声音低沉沙哑。 太宰治微微垂下眼睛,兀自说下去:“就算小姐不肯承认已经发生的一切,你面前的也已经是连你自己都相见不相识的怪物了。会将曾经的情感延续到这样的怪物上,归根结底,小姐并不是感念于你们曾经的羁绊,而不过是罔顾事实的自我感动。这愚蠢又狼狈的样子,在我看来……稍微,有点可笑呢。” “我说够了!”短刀的刀锋擦着她的喉管飞过,红药后退一步,嘶哑地喊道。她俯下身,躲过短刀甩来的满是骨刺的尾巴,手中金光闪过,已经多了一把修长锋利的打刀。 短刀再次于空中转身,气势汹汹地向她扑来。红药用刀背挡下它的刀锋,反手一拨,将他挑到三步之外。 短刀很快调转身形,红药虚晃一招骗它攻来,趁它来不及收势,刀背一转,架在了他头骨与身体的相接处。 ……根本砍不下去。 别说砍了,她甚至连稍稍用力都舍不得。太宰治说得对,刀剑的暗堕是不可逆的,到了这个程度根本已经是毫无理智的溯行军了。不论从职责上还是从对本丸刀剑负责的态度上,她都应该毫不犹豫地斩除这振短刀。 但她总是忍不住去想,他究竟是谁。 短刀们大多孩子脾气,怕疼也不喜欢枯燥的生活,爱热闹,喜欢各种零食与小玩意,一有空闲就会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玩耍。 而暗堕是很痛苦的,杀戮欲与暗堕气息的侵蚀会折磨得刀剑们逐渐丧失理智。在变成这个样子之前,她的刀剑们经历了什么?在她以为他们“阵亡”时,他们在经历着什么?在她拥有了新的本丸、在她满怀希望地建设崭新的未来、在她与如今的刀剑们言笑晏晏时,那些从一开始就陪着她的刀剑们,又在经历着什么? 红药不敢想,又忍不住地去想。她当然可以责备他们投敌,责备他们与曾经杀死他们同袍战友的敌人沆瀣一气。但在一切指责之前,最该为这些负责的……是她这个所有刀剑的主君、战场上的总大将啊。 的确可笑。她想。 他们听从她的命令出阵、为了她的目标殒身不恤,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要向这些忠诚的刀剑问责了。 几次被拍飞的短刀终于被激怒了,他绕着红药盘旋两圈,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向她刺来。红药转身出刀,仍是一刀背拍在他的头尾连接处,接着,她咬牙调转刀身,横刀扫去。 这一次,她的的确确用上了足以将短刀一刀两断的力气。 然而刀锋却依然没有落在短刀身上。握在手中的打刀颤抖着,金色的光芒与樱花风暴毫无征兆地在公园中炸开,夜幕下,身披袈裟的粉发打刀自漫天樱色中步出,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本握在红药手中的打刀,此刻已经转移到了他的手中。他一手执刀,另一只手自然地揽过因刀剑自行现身而愣住的红药,将纤瘦的手覆在了她眼前。 红药下意识抬起手,握住了那只清癯的手腕。宗三左文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了平日似笑非笑的语气与似有若无的嘲弄,显得格外耐心和温和:“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战斗,就由我来履行刀剑的职责吧。” 说话间,短刀已经甩着尾巴冲了上来。宗三左文字稍稍侧步,一只手环着红药将人护在大袖之下,另一只执刀的手不避不闪,正面迎上了冲过来的短刀。 短刀与打刀终于第一次短兵相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红药心中一紧,抓着宗三手腕的手也不禁更用力了些。 宗三左文字当然发现了审神者的心情变化。他瞥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审神者,手中动作不停,轻轻一转手腕挡下短刀的还击,觑准空当毫不留情地劈了下去。 虽然看不到,红药却听得清清楚楚。刀剑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公园里无比清晰,她的心脏能同步感受到刀身尽碎、化作齑粉的疼痛。那条她努力感知却一无所获的微弱联系,此时此刻的存在感忽然鲜明了起来;交锋时短刀一次次擦着她要害掠过的刀锋好像再次划过眼前,清脆的碎裂声中,红药终于沙着嗓子,以确信的口吻叫出了那个名字:“药研。” -- 第133页 满地的金属残片已经不能回答了。 ……是他呀。 宗三左文字归刀入鞘,垂眸向这位曾共共事一主的同伴致以最后的敬与哀。药研藤四郎,有“绝不伤害主人”之名的吉光名作。宗三并不知道那些交错的刀锋后是否仍有他未泯的意志,但至少到了最后一刻,他怀中的审神者仍毫发未伤。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意志,只是本能。(轻轻 第69章 眼见夜风带走了最后一缕灰烬,宗三移开覆在审神者眼前的手,垂眸看向怀中的审神者。在他显形时,这位年轻的审神者已经是历尽磨难的可靠主君了。不论怎样的逆境都不曾让她的神情动摇分毫,战场上,她强大的意志足以让他的身体因激动而战栗,宗三从未见过她这般摇摇欲坠的模样。 “主人。”宗三左文字把所有安慰的话默默吞回喉咙里,只轻轻唤了一声。 “我在。”红药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除了微微沙哑的声音,已经看不出刚才几近崩溃的模样了。 她回头朝莺丸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他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公园,那里如今空空如也……倒也并不意外。 莺丸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没等红药细思,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过身,向来人微微颔首:“太宰君。” 见两人似乎有话要说,宗三左文字主动后退一步站到审神者侧后方,未持刀的手仍护持在红药的背后,予以她无声的支持。红药背对着月光,神色神色并不清晰,太宰治却能感觉到她已经收敛起了方才的脆弱,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年轻指挥官。 太宰治停在她三步之外,贴心地没有去看她残留着微红的眼睛。他自觉地举起双手,歪了一下头:“呃,轻一点?” 红药意识到他在为之前的“口出狂言”而道歉,她勾了勾唇角,想配合地露出一个笑容来调侃,但失败了。于是她不再勉强自己,只是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是我该感谢太宰君。” 感谢的是什么,两人心知肚明。太宰治张了张嘴,居然少见地词穷。 比起这样温和克制地道谢,他倒宁可红药的情绪更激烈些。然而他也心知肚明,不论出于立场抑或出于她本性的温柔,比这激烈的情绪,红药是不会在他面前展露分毫的。 而他也不可能像付丧神们那样,无所顾忌地站在她身边接受她的一切情绪——她也不会允许。 于是太宰治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向旁边走了几步,为红药让出去路。 红药却没有立刻离开,即使事情再难以接受,她该履行的善后职责也必须要履行。今夜的状况出乎所有人预料,等着她处理的事情只会更多。 于是她收拾好心情,重新开口:“今天晚上的事情,还请太宰君暂且保密。这件事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我需要时间进行更多调查,如果太宰君这里有线索,还请务必不要隐瞒。此外,我担心溯行军对你进行偷袭,如果……” 为了控制情绪,她的语速很慢,因此声音中的沙哑也能听得更加清晰。红药的声音很好听,那一丝丝沙哑听在太宰治的耳朵里,就像新鲜的青蟹肉里却藏了几颗沙子那样,硌得人从耳朵到心底都不舒服。 “小姐。”他口气不太好地打断她,“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红药沉默下来。她不再刻意地维持着表情的平静,短暂的怔忪后,慢慢爬上脸庞的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空茫。 “那么,我就先少陪了。”她轻声说,向着太宰治低了低头,踏着月光投在她身前的阴影慢慢离去。 宗三左文字跟在她身后,太宰治站在原地,目送这一对主臣慢慢走远。 一直以来他们围剿的暗堕刀,实际上是审神者前一个本丸的刀剑们——这个事实在本丸引起了轩然大波。宗三左文字没有丝毫隐瞒地将他所见证的一切转告了同僚们。小夜不在、江雪跟他一样不擅长安慰别人,他头一个选择告诉的就是曾经同在织田家的同伴。 他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遇到这种事勉强能做到不雪上加霜,柔声细语地安慰审神者是别想了。药研藤四郎站起身:“大将呢?” 宗三朝窗外瞥了一眼:“回去休息了。” 话是这么说,能不能睡着也是个问题。药研同样往窗外瞥了一眼,见红药房间的灯关着,他拿起本体朝外走去:“我去守夜。” 没人跟他抢,短刀的脚步声很快就沿着缘侧远去了。长谷部担忧地看向窗外,一副很想跟上去却又努力克制的模样,最终,他还是黑着脸站起来:“我去找莺丸。” “长谷部君稍安勿躁。”烛台切光忠出声阻止,“毕竟宗三君被主人召唤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莺丸做了什么。你现在去找莺丸先生,他恐怕也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参考。” 这话说得很在理,压切长谷部不得不屈服。烛台切沉吟片刻,看向宗三:“我打算现在去拜访一下那位太宰治,辛苦宗三君跟我一起。啊……如果鹤先生还在本丸就好了,可以问问他从前那一振莺丸先生的事。可惜他今天下午刚刚离开,说是还有事情要追查。” “我去问问今剑和乱吧。”不动行光主动开口。 这两振短刀身为刀时与莺丸没什么交集,拥有人身后由于刀种和性格的差别,与莺丸的关系也只能说一般,问了也十有八九问不出什么。但现在再去联系不知去了哪儿的鹤丸已然来不及了,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不动行光很快也离开了房间,长谷部深吸一口气:“我去找髭切和堀川国广,他们被主人先后命令调查暗堕刀剑,一定知道些什么。” -- 第134页 涉及到审神者的精神状况,刀剑们半分钟都不敢耽搁,定下计划立刻分头行动起来。大半夜地登门拜访确实失礼,不过忧心忡忡的宗三左文字和烛台切光忠也顾不上这些了,备好礼物叫了今晚负责夜间巡查的今剑指路,三人乘着夜色拜访武装侦探社的员工宿舍。 还没来得及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黑发青年衣冠楚楚毫无入睡过的模样,毫不意外地依次打量过来访的三人,然后指了指烛台切手中的礼物盒,毫不客气:“有蟹肉味的吗?” 烛台切露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已经听今剑说过了太宰君的喜好,这是我和小豆试做的蟹味新点心,还请太宰君品尝。” 态度不重要,对方愿意接待他们,已经是乐意帮忙的表现了。 于是太宰治多看了他一眼,回头往屋子里走:“提前说一句,你们也许不能在我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 单身宿舍的面积相当有限,宗三与今剑主动留在了门外,只有烛台切光忠跟着太宰治走了进去:“您愿意见我们,已经帮助我们很多了。” 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今夜发生的事情也对烛台切光忠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轻叹一口气,流露出些许担忧:“主人她并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慰,我们也是最没有资格安慰她的人。但即使这样,我们至少也要知道该怎么陪伴她。” 太宰治闻言回头,略带惊讶地看向烛台切。烛台切这才惊觉这些大概不适合在他面前说,不好意思地笑笑:“请您忘记我刚刚不帅气的发言吧,我们只是向知道,今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已。” “不,我只是……”太宰治顿了一下,“稍微,有点理解她那么执着的原因了。” 在今天之前,太宰治看到的红药与刀剑们的相处,更近于上下级的关系。虽说比之现代职场的上下级关系更为亲密,但联想一下她对待旁人的方式,便也不怎么令人惊讶。然而不论怎样亲密,下级都不该越过上级找到他了解情况,也不会去过多关心上级内心的情感世界。 那不叫关心,叫越界。只有把红药当成家人一样地疼爱与信任,他们才会坦然地做出这种看起来最为上位者所忌讳的事情。 太宰治走了一下神,想起了不久前红药站在莺丸面前逼着他拔刀的模样。如果他们之间也曾有过这样毫不设防的信任与依赖,那么一向擅长控制自己感情的红药会失态成那个样子,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是头一回见面,但烛台切光忠居然很神奇地读懂了太宰治的神情。青年无声地叹了口气,露在眼罩外的那只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点难言的复杂情感:“那一位莺丸先生,是主人最初的一批属下之一,主人就任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并未现身,莺丸先生作为当时最德高望重的一位,与另外几位共同支撑起了组织的运转,又在主人到来后还政于她。” 所以他不止曾是红药深深信赖着的下属与家人,联想到红药当时的年纪,大约还一度充当了长辈与老师的角色。而他本人也对权力不感兴趣,不然以他的能力,大可以轻松架空当时尚且稚嫩的红药——总的来说,根本没有任何背叛的理由。 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他曾经想借自己引红药入彀的心思太过□□裸,又险些对着红药拔刀,也许连太宰治都要怀疑他是忍辱负重深入敌营了。 “告诉我没关系吗?”太宰治问。 “我想,”烛台切没什么犹豫地回答,“在对待主人的问题上,您是可以信任的——有人这么告诉过我。” 谁?太宰治对这个人起了点兴趣,但烛台切显然不打算告诉他。想探究这种问题有的是机会,太宰治把与莺丸的两次见面删繁就简地告诉了烛台切,饶有兴致地问:“烛台切君怎么看?” “既然莺丸先生并没有伤害主人,”烛台切委婉地回答,“那么,主人是不可能相信他的‘背叛’的。” 说罢,他也没了留下去的兴致,很快起身告辞。太宰治随便挥了挥手,听着门外三人离去的脚步,倒在床上。 “……他也不认为这是背叛吗?” 虽然烛台切说得很委婉,但他究竟什么想法太宰治还看得出来。显然,烛台切也认为这一位素未谋面的付丧神的表现背后另有隐情。这大约不仅仅是基于对“莺丸”这一类付丧神的了解,从他的表现上分析,更多的是对红药本人的信任。 他信任着作为主君的红药,不会做出让莺丸背叛的事情。 ……真是奢侈又盲目的信任。 第二天起床后,红药能察觉到付丧神们微妙的变化。她也知道大约是宗三说了什么,但他们不提,她也不会主动提起,无言地领受了付丧神们的好意。 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红药回到房间,就看到药研藤四郎正在把早饭端上餐桌。 “药研?”她叫了一声,“今天的近侍是你吗?” “我跟长谷部换了班。只是推迟一天而已,他忍得住。” 红药哑然。 就像药研说的,只有一天,如果不是知道了昨晚的事,他也没必要这么急。 “……辛苦了。”红药明白他的担心,却不知道该怎样提起,只能这么说,“我还好。” 药研收起托盘,低低笑了几声:“我知道。我也只是想做一些,只有现在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而已。” -- 第135页 红药怔了一下。 这曾是药研寄给她的一封书信中的话,收到信的第二天,极化修行的药研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她的身边。 她坐在桌前,拍了拍身边的榻榻米,示意药研也坐到自己的身边来:“多谢,药研。不过……” 不过什么,她也没想好。药研藤四郎笑笑,帮她摆上筷子:“不过一直承蒙大将的关照,偶尔我也想对大将说几句话啊。” 说着,他单膝跪在了红药身侧。 “我不像兄弟们那样贴心,也不知道曾经的药研藤四郎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大将,从我在这个本丸显形以来,您灵魂的力量从未变过色彩,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药研藤四郎想保护它的愿望都从未变过。” 说着,他抬起头,双手将本体递到了红药面前:“我也有藤四郎之名啊。如果有一天沦这把刀沦落到连守护的人都分不清,就请您亲手折断它吧。” 作者有话要说: 药总(不管哪一振)是真的都非常靠谱。 【药总是想表达,不论药研藤四郎丧失理智后表现得怎样,他内心都一定会认可红药。而作为一振有守护之名的刀剑,他一定宁可死在主人手中,也不想被利用来伤害主人(不知道文里我写出这个感觉了没有,挠头 —————————— 烛台切光忠:我相信主君不会做出任何令人背叛的事情哦。 药研藤四郎:+1,我会一直守护大将的。 压切长谷部:+1 不动行光:+1 宗三左文字:+1,某种程度上,是比魔王更可怕的人啊。 莺丸:+2,嘛,我来帮大包平也凑个热闹吧。 …… 太宰治:虽然不是红药小姐的下属,但这份信任,我姑且也有些理解了。 ——系统提示:群成员【森鸥外】退出了群聊—— 第70章 “恐怖分子?”红药疑惑地重复。她一开始没觉得多意外,横滨嘛,不稀奇。 不过能让芥川银特地向她提起的恐怖分子,大约与银现在在忙的事情有关。“组合”破产,这场对横滨的袭击前它曾在神奈川地区布置的数额惊人的投资也打了水漂。那些产业被不同渠道的人瓜分殆尽,红药担心其中某些成为溯行军的庇护所,这几天一直由芥川银提供情报支援,刀剑们一处一处地明察暗访。 所以银一说起这个话题,红药下意识联想到了溯行军身上:“他们也准备改变历史?” 芥川银犹豫了一下:“不好说。” “情报显示,这件事与钟塔侍从相关。”这是曾与“组合”合作的组织,也正是因此,芥川银才会从海量的信息中注意到它,并第一时间告诉红药,“某件能造成大规模伤害的异能力武器流出,被恐怖分子所掌握。钟塔侍从曾秘密通缉,但不了了之。” “所以,”红药沉吟,“那个恐怖分子打算做什么?” 这种级别的武器流出都不管,只能说明钟塔侍从确信,这件事不会影响本国的利益。 ——那就是说,这个恐怖分子有非常明确的、与欧洲无关的诉求。既然银会特地告诉她,那么…… “书?” 一本写上就能实现的许愿树一样的书,这曾是“组合”与溯行军的目的,也是红药唯一想到的如此大动干戈的理由。 “虽然不能确定,但有充分的证据表明,恐怖分子正在向横滨转移。我觉得可能性很大。” 红药静默一瞬:“还真是……多事之地。” 话到了这一步,红药也差不多猜出芥川银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你判断这件事可能有暗堕刀剑的参与。” “是。”芥川银只是大约清楚红药对暗堕刀剑的在意,却不清楚她究竟为什么这么在意,也就非常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在恐怖分子逃亡的路上,我们检测到了几次微小的时空波动。因为并不属于警戒级别所以没有上报,现在看来,与溯行军经过时的时空波动幅度相似。” 溯行军那个样子肯定不能出现在人前,那就只能是投入溯行军阵营的暗堕刀剑了。这个推测无论从哪里来看都没有问题,红药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违和。 “继续跟进吧。”最后她只是说,“先确定恐怖分子的身份。” “H.G.威尔斯。” 出乎芥川银的意料,对恐怖分子身份的追查相当容易。当然,原因之一是这个人实在太出名了。与红药世界某位科幻作家同名的威尔斯,在这个世界是一位恶名昭彰的国际通缉犯。 这名从战后活跃到如今的恐怖分子身上背满来自不同国家政府、不同原因的罪名。芥川银顺手搜集了一些,红药翻了翻,除了感慨这个世界的不平静,就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如果当时用这份履历去威胁那个情报系统的官员,说不定再多两份太宰治级别的履历他都愿意洗。 ……不。红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翻看那些新闻简报。 “我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芥川银同步说出了她的想法,“比如,虽然这些恐怖袭击事件都轰动一时,但事实上并没有造成过大损失。雷声大,雨点小。” 红药点点头:“我赞同你的想法。一个有能力策划、组织并发动如此多大规模行动的人,不应当只满足于这点破坏水平。” -- 第136页 如果是这样……他身边跟着暗堕刀剑就不奇怪了。 “这个威尔斯有什么异能力,你知道吗?” 芥川银摇摇头:“各国的通缉都没有提到过,很大可能是普通人。” “不会。”红药相当肯定。按照两个世界的关联来看,这么出名的作家几乎不可能是个无异能力者——江户川乱步除外——再稍稍联想一下威尔斯最出名的作品,他的能力很可能与时间有关。 ……有点棘手。 在世界规则下,即使出现与时间有关的异能力也无所谓,规则会制约他不能影响整个世界的稳定。但如果威尔斯利用这种能力帮助溯行军就是另一个概念了,溯行军钻时空子的能力远比一般异能力者要强,威胁性也更大,如果通过“合理”的方式穿梭时空,很容易在政府察觉不到的情况下酿成大祸。 如果这个威尔斯手中还持有大规模杀伤性异能力武器,危险性就更高了。 “能锁定这个威尔斯现在的位置吗?” 芥川银遗憾地摇了摇头:“他是英国人,后被钟塔侍从秘密通缉而出境,流落欧洲期间又被欧洲政府通缉,行动十分谨慎。我们只能查到这个人,却连一张清晰的正面照片都没有。至于位置……现在只能确定在公海。” 这面积可太大了。 从威尔斯的行踪下手行不通,红药只能又回头去查溯行军的动向。没有了“组合”帮忙遮掩,这群看外形连门都出不了的溯行军很快被一个个揪出了据点。 出于“也许能再见到莺丸他们”的想法,红药亲自带队指挥了几场小型战斗。然而据点里就只有溯行军的残兵败将,她再也没能找到暗堕刀剑的影子。几场战斗下来,她没能再获得一点关于暗堕刀剑的线索,溯行军倒是被剿灭得七七八八。 有个人坐不住了。 A,一个自认为是“白鲸事件”的战胜者,却没有获得任何好处的人,在看到红药带人几次出动掀翻了几个溯行军的据点后,终于坐不住了。 在他的认识里,虽然有过冲突,但他已经与红药达成合作了。溯行军在投入他麾下的同时又与菲茨杰拉德眉来眼去,这样的盟友不要也就不要了。反正他们也不听他的话,红药的举动在A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同样是对“组合”的战胜者,红药对她的敌人赶尽杀绝,武装侦探社获得了极高的声誉,他却什么好处也得不到——这不但让他难受,而且让他有点生气。既然大家都出了力,那红药和武装侦探社怎么能把他落下吃独食呢? 于是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 梦野久作。 虽然策划了整个行动的红药与太宰治心知肚明,拥有灵力的梦野久作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给港口黑手党的,但在港口黑手党高层——至少在干部A——的眼中,红药抓走梦野久作只因为这个少年引起了横滨社会的动荡。她出于维护秩序与对梦野久作袭击她的不满,出手抓走这个精神系异能力者也很正常。 不过这么多天过去了,就算当时大家这么想,见红药到现在都没有还回梦野久作,大多数聪明人也能琢磨出一点有借无还的意思。然而A不这么想,或者说,他倒也看得出红药没有归还梦野久作的打算,但毕竟是精神系异能力者嘛,想不想要是一回事,能不能要又是另一回事。 他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从道义上讲,有与红药交涉梦野久作的归属的权利。那个小鬼的异能力是真的很好用,至于其它……有什么能比“宝石王的疯狂”更适合控制这种危险的异能力呢? 一个不可控的异能力者与身居高位的他,A觉得他知道红药会怎么选。 于是这天,红药剿灭了目前已知的最后一批溯行军,带着刀剑们回程时,就看到门口来了客人。那是一位个头高挑的金发青年,欧美人的长相,却跟中原中也有几分相似。 见到她回来,那个徘徊在神社门前的青年大步走来。他从看人的方式到走路的姿势,全身上下写着“训练有素”四个字,刀剑们当然不能让来历不明者就这样靠近红药,压切长谷部上前一步,拦下他:“你想做什么?” 那人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就越过他看向了红药:“红药小姐,我是保罗·魏尔伦。谨代表港口黑手党请您一叙。” 说着,他递过来一张请柬。长谷部看了一眼红药,见她默认,伸手接过。红药没有去拿,打量着魏尔伦:“阁下是法国人?我不记得港口Mafia里有这样一张面孔。” “因为过去的一些原因,我虽位列五大干部之一,却不太出门,”魏尔伦解释,“见笑。” 红药“哦”了一声,大概明白了他的来意。梦野久作,除了他她跟港口黑手党也没什么别的交集了。 森鸥外派魏尔伦来,确实是想要要回梦野久作。 他知道梦野久作在红药这儿翻不起什么浪来,最开始并不怎么急着把人要回来。反正红药迟早是要走的嘛,异能力对她而言基本没用,切实的可带走的利益才对她更重要。“组合”离去,港口黑手党还有许多残局要收拾,赎回Q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谁知这一放,就把A的心思放活了。 A的危险级别跟红药可不一样。红药是客观实力摆在那里,但主观没有挑衅意图,森鸥外警惕她是因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A是……客观没有造反的实力,但本人又总能想出一些非常神奇的招数妄图达到目的。Q放在红药那里根本没什么用,她本身的实力也不缺这一个异能力者锦上添花;但放在A哪里,可就是一颗不知什么时候爆炸的定时炸弹了。 -- 第137页 于是刚一收到A打算收拢Q的消息,森鸥外就点了个干部上门。未必要把Q带回来,只要到的比A早,红药自然能明白森鸥外的意思。 当然,如果不是红药身份实在特殊,森鸥外也想不到把这位闷在地底整整六年的干部薅出来。中原中也隐约提过红药对他另眼相看是因为神明荒霸吐——她似乎认定了他的异能力与那位传说中的神明有关。 作为一个温柔的首领,森鸥外当然不打算逼着中原中也再打感情牌要回Q。他想了想,觉得既然中也君可以,那曾有“牧神”之称、连异能力都与中原中也一样的魏尔伦也可以。于是亲自跑了一趟港口Mafia的地下训练场,把这个任务交给了魏尔伦。 ——想法很好,但红药这边……她其实并未发现魏尔伦也不是人。从她的角度看,魏尔伦的气息确实有点奇怪,但论及强度,比中原中也差远了。就连位列八百神明末位的付丧神们,身上的神性也比魏尔伦重得多。 于是她顺口揶揄:“我以为贵首领会派中也君来呢。” 提到中原中也,魏尔伦严肃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瞬:“我是中也的兄长。” 这么说,他气息上的违和感也有了解释。虽然中原中也并不具备庇护眷属的能力,不过毕竟是神子,大概长期的相处也让魏尔伦沾染了一点气息吧。 她完全没多想,公事公办地对魏尔伦略略颔首:“我会赴约。” 约是要赴的,梦野久作嘛……那当然也是不会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把55min的剧情提前到这里来了,主要是构思的时候还不知道它发生在什么时间……后来有朋友告诉我是十卷之后orz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第71章 魏尔伦送了请柬就走,毫无停留的意思。红药若有所思地目送他远去,扭头就见太宰治从神社边的树后头晃了出来。 两人上次见面是前天晚上,当时情况特殊不觉得,现在再想起来就有点尴尬。红药轻咳一声,难得拘谨地打了个招呼:“太宰君。” 太宰治往魏尔伦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魏尔伦,在欧洲曾被称为‘暗杀王’。他与中也类似,异能力都来源于实验室,因此把中也当做自己的弟弟。” 红药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多谢提醒。” 这样一来,森鸥外忽然派了个生面孔过来的事就解释得通了。 “他在欧洲政府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没想到森先生居然把他派出来。”太宰治“啧”了一声,“以森先生的性格,横滨恐怕又要有麻烦了啊。” 红药不太了解魏尔伦,只能凭借对于森鸥外的猜测:“他要吸引国外的注意力?” “谁知道呢。”太宰治无所谓的耸耸肩。 红药下意识地就想到芥川银提及的那个杀伤性武器失窃案,港口黑手党的消息渠道十分灵通,如果确定威尔斯的目标是横滨,森鸥外为此早做准备也说得过去。 现在她自己还有不少问题,就不操心港口Mafia的动向了。红药也无所谓地略过了这个话题,略带促狭地评价:“他派魏尔伦来,无非是要商谈梦野久作的事情。这件事无论派谁来都只有一个结果,既然港口Mafia乐得大费周章,那我配合一下也未尝不可。” 太宰治笑了一下。 “我先回侦探社了,再不回去,国木田君可就要来红药小姐的门口抓人了。” “……你少摸两回鱼也不至于让他回回上门抓人。”红药无语了一瞬。太宰治没有回答,笑眯眯地跟她告了别,就转头向侦探社走去,全身上下都洋溢着“下次还敢”的欢快气氛。 他一离开,红药原本轻松的神情就严肃起来。 不对劲。 她仔细思索一会儿,扭头问身边的近侍:“最近侦探社出什么事了吗?” 长谷部摇摇头。 那就更不对劲了。红药把两人刚刚的对话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他来做什么?每日打卡吗?” 一说这个,长谷部的脸就有点黑:“此等小事,主不必挂心,我会处理好的。” 红药:?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但长谷部的回答,显然就是太宰治真做了什么啊? 她好奇地问:“他干什么了?” 长谷部的脸更黑了:“那个人……” 想起来太宰治毕竟算红药的友人,这种叫法实在失礼,他又咬牙切齿地改口:“他这些天每天登门都无所事事,只去找髭切和莺丸几个人喝茶聊天……” 托他的福,那几个逃番专业户最近翘内番的方法都变多了! 别问长谷部怎么知道的,问就是找上门来的国木田独步言之凿凿! 红药哑然。 本丸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审神者也不是桩桩件件要知道的。比如太宰治这种情况,上门时刀剑们就正常招待,顶多告诉她一声——因为来得太勤了,她也不是每次都会特地去见他,对他究竟做了什么也不太清楚。 “随他去吧,”她忍笑挥挥手,“反正没有他,髭切莺丸他们也不会老老实实做内番。” 话是实话,长谷部却没有审神者的好心态:主安排了任务却不完成,这怎么可以! 他作为主的刀,居然不能监督他们完成工作,这更不可以! -- 第138页 “请把这件事交给我!”长谷部一瞬间燃起了工作的热情。见红药一脸“都行吧”“没必要”的佛系,还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请您务必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一定会找到方法,监督他们完成工作!” 红药:……也行吧。 这种场景属于本丸定番,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上演一遍。就像该逃番的还是端着茶杯在田间地头优哉游哉一样,该抓人的行动也从没懈怠过,每次轮到那几振老刀内番,本丸里十有八九会传来长谷部怒气冲冲的声音,红药都习惯了。 压切长谷部得到主令,踌躇满志地制定计划去了。红药忍不住笑了两声,就听到身后也传来几声轻笑。 这次跟她一起出阵的刀剑们看了全场,太鼓钟贞宗称赞:“长谷部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干劲啊。” “确实。”红药忍笑赞同,“长谷部一向非常可靠。” 就是总会在奇怪的地方燃起惊人的热情。 “长谷部君听到这句话,应该很高兴吧。”物吉贞宗笑着说。 几人一边说笑一边往里走,走了几步,红药又想起一件事:“物吉,帮我去厨房看一眼,看看有什么蟹肉味的零食点心,送到太宰君那边去。” 太宰治专程来找莺丸和髭切,可见他一早就开始调查了。以现在两人的关系,专程道谢太过生疏,这类投其所好的小礼物就很好。 “是,就让我来帮忙吧。”物吉欣然领命,太鼓钟也向红药挥挥手,跟着向厨房跑去了:“我去帮小光的忙!” 跟长谷部不一样,太鼓钟贞宗还是挺喜欢这个很会来事也很热闹的年轻人的。 “不用着急。”红药叮嘱一声。正打算回房间,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髭切、莺丸、长谷部……现在还有才从东京来了几天的太鼓钟。 他们什么时候跟太宰治这么熟了……不,应该说,太宰治的拜访已经勤快到能让所有刀剑都脸熟他的程度了吗? 明明“组合”事件时这家伙还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态度,什么时候开始,国木田抓逃班的第一反应都成了往这里跑了? 她认真琢磨一阵,无果。一开始太宰治还是有目的的来访,不论是“白鲸事件”前夕还是组合刚刚败北的那几天,横滨的三个主要异能组织加上红药这个外来户就没有不忙的。那时候太宰治主要代表武装侦探社上门进行合作,忙了好一阵才把“组合”的余波慢慢收尾。 那之后太宰治的登门频率好像也没稀疏多少,不过事情就没那么紧急了,多数时候是为了对那个名为“死屋之鼠”的情报组织的调查,这件事归银管,需要红药亲自出面的情况很少。 再后来…… 再后来就是现在,正事没多少,一天到晚翘班往她这里跑。要不是长谷部提起,红药都没发现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不需要作为侦探社员的太宰治频频居中联络了。 “主人?”从檐下传来的声音将她从走神中唤回,莺丸微笑着看着她,手边还放着一个浅碟,“喝杯茶吗?” “那我就不客气啦。” 可能刚刚想太宰治的事情想得太多,红药觉得自己也被传染上了偷懒的欲望。偶尔休闲一下没什么不好,她走过去坐在莺丸身边,从碟子里拿起一串团子。 午后阳光正好,适合摸鱼。 很对不起长谷部地跟莺丸喝了半下午茶,红药看到贞宗家的兄弟俩送礼物回来。看到她,太鼓钟汇报:“那位太宰先生的宿舍里没有人,我们去了侦探社,侦探社中只有福泽社长和江户川先生在。据江户川先生说,侦探社的社员除了他,都在为一项需要离开横滨的重要委托做准备。” 红药有些惊讶:“所有社员?” 不怪她惊讶,与侦探社合作了一段时间,她也差不多清楚了武装侦探社的定位。以守护横滨为己任的组织,会把所有有战斗能力的人派出去这事就很离谱。 她的第一反应:有人想冲横滨发导弹了吗?社员们这是打算去抢发射井的密码? “是,不过据说只是一个短期委托,江户川先生让您明天尽量不要出门。” 看来还真是跟横滨有关系。导弹这种猜测比较离谱,但一个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是跑不了的……等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乱步先生只说了这一句?”红药追问。 “还说让您不论见到怎样的场景,都不要着急。” 江户川乱步很少说这种类似关怀的话,他通常都是一句话点透事件的核心,照顾普通人的情绪不在大侦探考虑的范围内。那他说这话就很值得琢磨了,红药一时没想明白,也只能暂且放过。 反正明天就知道了。 “联系银问一下威尔斯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她说着站起来,打算看看这几天又有什么神奇的船只靠岸横滨——想偷渡,陆路太危险,横滨港才是最方便的地方。 对了,还有——她转身,看向一见她有动作就跟上来的压切长谷部:“今晚开始加强布防,直到确定危机消失。” 幸亏她今天把溯行军都剿干净了!要是两边同时闹起来,她就是不想出门也要出门啊! 虽然横滨走私猖獗黑船无数,但这回不用刻意去查,芥川银很快给出了答案。 “Standard岛,大战末突然出现的中立岛屿,它最近正在经行日本,预计明天中午会靠近横滨周边海域。” -- 第139页 作为维护历史的审神者,她对历史还是有敏锐度的。大战末重要岛屿有两座,作为死亡之地的常暗岛,和作为谈判场所的Standard岛。作为和平的象征,这座岛的历史意义不用多说:“能上去吗?” “不好办。”芥川银摇摇头,“Standard岛作为完全中立岛,对上岛人员身份的核查非常严格。如果一定要上倒也不是上不去……” 红药明白了。 在这上面花心思,没必要。与时之政府熟练的身份操作不同,不论是溯行军还是暗堕刀剑在这个世界都是黑户,比她更难上岛,没必要动用资源做这些事情。 两人正聊着这件事,长谷部忽然敲了敲门:“主,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事务官来访。”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源氏组终于全部极化了!开心! (yysy,膝丸极化立绘刚刚放出来的时候,我还觉得没有阿尼甲的惊艳。但换成自家的膝宝回来——呜呜呜我家膝宝怎么这么帅! ———————————— 以及,绿色是真的显黑啊(诚恳 阿尼甲极化的时候,感觉他就是去公费旅游的,三封信总结一下就是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走了,完了。 膝宝就……我怀疑他是被义经公丢进军队基层摸爬滚打忆苦思甜去了,回来我第一反应完美契合看到孩子军训回来的家长,我家膝宝黑了瘦了结实了(? 第72章 不用说,这个节骨眼上来访,肯定跟明天武装侦探社的委托有关。果然,坂口安吾一开口,就是:“想必您也知道了Standard岛上的消息。” 这种送上门来套消息的好时机可不多见,红药果断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模棱两可地回答:“愿闻其详。” 异能特务科的消息还是靠谱的,作为官方机构,他们明显从海外的官方渠道得到了消息,坂口安吾说出来的内容比芥川银告诉她的详细得多:“‘壳’,大战末由欧美研究出的异能力武器,如今就在Standard岛上。以Standard岛与横滨的距离,引爆它产生的热量足以焚毁整个横滨。” 红药眉心一跳。 她猜到这件事会很棘手,却没想到恐怖分子会玩这么狠。一座城的人,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亡国灭种之恨都不见得下得去这种手啊? 见她面露震惊,坂口安吾趁热打铁:“为了横滨的平安,异能特务科希望就此事与您达成合作。毕竟不论来自何方,我们现在都居住在横滨,只有横滨平安,我们才能平安。” 震惊归震惊,红药又不傻,一听着话就听出了不对劲:“你们已经把这件事托付给武装侦探社了吧?Standard岛的上岛权限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来,我和我的部下注定不能登岛,作为官方秘密机构的你们也不能插手岛上的事务。怎么合作?” 说白了这件事只能看侦探社的努力,她跟异能特务科都插不上手,顶多做一点外围辅助工作。这种工作异能特务科比她熟练得多,合作基础不存在,拿什么合作? 坂口安吾似乎早料到他有这一问,回答得十分坦然:“异能特务科会派遣非官方人员潜入岛上,同时,希望您在任务结束后,以第三方的身份掩护我方人员撤出Standard岛。” 这个合作看似相当划算,战斗由异能特务科与武装侦探社负责,红药只负责往外捞人就行。但红药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非官方人员?在官方眼里,非官方天然代表了不可靠,有什么非官方人员能让异能特务科比对武装侦探社还放心? 还有坂口安吾,他凭什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计划?就这么笃定她会答应异能特务科的合作?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用想也能明白,特务科能确保她插手的理由只有一条。红药略一琢磨,直接气笑了:“你们拿小镜花威胁我?” 威胁她也就算了,威胁她家孩子?上一个这么干的菲茨杰拉德现在可还在擂钵街要饭呢,异能特务科这是想破产? “异能特务科绝对没有威胁您的意思。”坂口安吾赶紧解释,“如果监护人坚决反对,我们不会强行安排泉镜花参与此次任务,只是希望能就此突发事件与您合作。当然,酬金方面,特务科也绝不吝啬。” 开玩笑,他们想强行安排也得这位能认啊。别的不说,那种非人生命体特务科也试过剿灭,结果不用多说,但凡有点作用都不可能放任红药这么毫无顾忌地行事。异能特务科这几天可是随时监控红药属下们的动向,结果发现这群人根本不在乎他们监控——人家足够强,一家人从大到小战斗力都高得离谱,虽然用着冷兵器,打出的伤害就连现代兵器都不一定能达到。 坂口安吾毫不怀疑,现在他敢点这个头,红药就敢立刻带人打上特务科。实力强到一定地步后,秩序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了。 而且……对方其实没做什么严重违反秩序的事,除了被围攻时的反杀和对那种非人生物的执着,她甚至连“组合”的首领都没有报复。异能特务科研究认为,多接触一下,她还是很有可能成为亲政府一方势力的,当然没必要上赶着得罪她。 红药是一时气急,冷静一下当然能琢磨通这个道理。但明白归明白,她也不可能不生气。异能特务科不就是看准了她不会拒绝泉镜花的参与吗?她迫切需要立功减刑,也需要以此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坂口安吾敢说这话,显然已经笃定所谓的“监护人坚决反对”根本不存在。 -- 第140页 “废话少说。”红药冷笑一声,“既然镜花要去就让她去,这件事我只负责事后的回收,交通设备由你们特务科提供,不论任务成功失败,我的人都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 “……我明白了。”坂口安吾沉默良久,向她低了低头。 这个方法看似严酷,但对泉镜花却是最好的。她现在的身份是特务科的阶下囚,对任务没有丝毫选择权。如果红药今天为帮她派出自己的手下,恐怕下回等着她的只会是更严苛的战场……甚至,为了牵制红药,特务科不是没可能就此扣押泉镜花,像东京某位侦探那样永远剥夺她的自由。 ……不,应该说如果没有红药,绫辻行人的生活已经是泉镜花未来最好的一种模样了。 “希望特务科说话算话。”红药眼神不善地盯了坂口安吾一眼,才继续说道,“现在我们可以来谈谈报酬了。” 任谁遇到这种糟心事心情都不可能好,坂口安吾非常理解红药的气恼,并且飞速地转移了话题:“报酬方面,只要泉镜花在任务中表现出色,特务科愿意为她大幅度减刑。如果任务圆满成功且泉镜花表现优异,在有人具保的情况下直接将刑期转为社会服务时长也不是不可能。” 对这位,特务科还真拿不出多少能打动她的筹码。钱,人家不缺;权,她身后显然有个相当惊人的组织;就算用横滨的安危来劝说,她狠狠心也不是不能作壁上观——买张车票连夜离开横滨很难吗?这种事只能限制住他们这些根扎在横滨的人,天边的浮云总不会发愁歇脚的地方。 思来想去,坂口安吾发现还是只能在泉镜花身上下功夫。 方向是对的,但红药年轻归年轻,也不是坂口安吾凭空说几句话就能打动的。 “口说无凭,来点儿实际的。”她敲敲桌子,毫不犹豫地加码,“我要泉氏夫妇死亡事件的调查报告——真的那份。还有镜花的身份,既然要减刑,她就得有一个正常身份才行。” 用力的方向没错,坂口安吾松了口气,打开公文包递给她一份材料:“这是定金,当初调查报告的复印件以及泉镜花恢复的户籍。等她从Standard岛回来,特务科会与她一并交接。” 也就是说这些年泉镜花该拿的补偿与当年泉氏夫妇留下的遗产,这次都能一分不少地拿回来。红药瞥了一眼,户籍上特务科也没做手脚,十分干脆地把身份写成了她的养女,特事特办,她只要签个名字就能落户——养女就养女吧,她比自己大几百上千岁的刀都养了一本丸,不在乎多养这一个便宜女儿。 只是镜花与这边世界牵绊很深,不可能像小银那样跟她去时之政府……不过有传送阵在,没任务时两边多跑一跑也算不了什么。红药想着,大笔一挥署上了自己的名字,神情也好看了些:“劳驾。” “您客气了。”见她身后坐着的武士淡淡挪开目光,坂口安吾也松了口气。 顶不住,是真的顶不住。红药一皱眉这个神父装的武士就跟着皱眉,那双紫藤色的眼睛冷气十足地盯着自己,要不是他有在港口Mafia卧底的经历习惯了各色目光,还真不一定能在他杀气腾腾的视线下保持冷静。 他将一把形状特殊的钥匙交给红药:“这是特务科停泊在横滨港的一艘船,虽然只是渔船,但船上也配备了一定数量的民用武器。” “我就不客气了。”红药收下钥匙。虽然她也不是不能租一艘,但有现成的当然更好,反正也不打算与Standard岛的守军起冲突,现代武器基本用不上。 这件事算是谈妥。下班时间过来谈公事已经很离谱了,何况谈的还是这种不讨人喜欢的事,见红药收下钥匙,坂口安吾很识趣地起身告辞。 送走这位异能特务科的事务官,红药拿出手机在“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的名字间纠结半晌,还是拨通了前一个号码。 虽然织田作在武力上非常靠谱,但应付这种复杂局面,还是太宰治更加擅长。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这速度快得不像太宰治的一般效率,红药心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少女熟悉的声线:“您好,太宰先生不在,有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镜花?” “红药小姐。”泉镜花的声音里带了点高兴,她解释道,“太宰先生把手机交给我保管了,这一次任务里我、太宰先生和织田先生三个人一起行动。” 一个武力担当加一个智力担当,这个组合只要不是正面撞上恐怖分子引爆“壳”基本无敌,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特意做出的布置。红药半晌无言,泉镜花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问:“红药小姐找太宰先生有事吗?我可以帮忙转达。” “不,没什么……”红药说到一半,忽然改口,“是有一件事要拜托镜花转达。” “我在听。” “好好干。”红药勾起唇角,“可别让我白准备你们的庆功宴啊。” 第73章 翌日。 时近正午,红药与魏尔伦坐在了神社的小院里。 港口Mafia原本准备的谈判场所在第三方的咖啡厅,像当初中原中也请她吃饭那样,放在第三方的位置两边都放心些。但恐怖分子的威胁下,再去别人的地盘就显得不够安全了。 红药主动邀请魏尔伦来了神社,对方也欣然应邀。估计作为法国人的魏尔伦更偏爱椅子而不是榻榻米,刀剑们在院子里设了桌椅,放了小点心让他们边吃边聊。谈判的过程非常简短——因为实在没什么可谈的。港口Mafia愿意支付一笔可观的赎金带回Q,红药同样乐意出钱把少年从港口Mafia赎出来。两方都不差钱,谈判很快陷入了僵局。 -- 第141页 魏尔伦无奈地摇摇头:“你简直是我见过第二难缠的谈判对手。” “过奖了。”红药笑意轻松,“我冒昧地猜一下,第一位是森先生吗?” 作为法国人却在港口黑手党担任干部,怎么想都应该有点不寻常的过往。 “不,你和首领不相上下。”魏尔伦倒也没隐瞒,实话实说,“第一位是现在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君,那时候他虽然只有十六岁,却已经是个相当可怕的对手了。” 以太宰治对人心的洞彻,他在谈判桌上确实无往不利。红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看了一下时间。 12:00 时间差不多了。她微微垂眸,端起茶杯:“既然魏尔伦先生不打算再坚持下去——” “……什么?” 魏尔伦大约没再听她的话,他用极其震惊的口吻重复了一遍:“那是……什么?” 能让他这样的黑手党干部露出这个表情……红药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遥远的天际。 一片血红色从海的那边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片天空。从人群到建筑,在红光笼罩的瞬间就化为飞灰,焦炭色从远方一路逼近,眨眼到了神社门外。 “……失败了啊。”红药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到她的话,魏尔伦也明白了什么,神情复杂:“这就是‘壳’的威力……” 这等力量,不逊于曾经潜藏在他体内的魔兽“吉格”。人类在“自相残杀”上的才能,似乎总是如此惊艳又可怖。 红药的脑电波可没跟魏尔伦对上,她是看不出这种东西有什么好惊艳的,只是静静看着眼前末日般的场景,然后轻轻皱起眉:“比我想象的威力还要大啊。” 魏尔伦闻言,一言难尽地看向了她。 但就算这样……就算目力所及的神社外的繁荣都市都化作焦土,神社的环境也没有半分变化。淡金色的屏障以鸟居与神社周围的木栅栏为限将整座神社笼罩其中,就算连远方的五座大楼也渐渐化作焦炭,这座金光保护下的神社仍如遗世独立的孤岛,任外面滔天巨浪也卷不到它。 “空间系的能力?” “这么说也没错。”红药微微一笑,“我建议魏尔伦先生先别出去哦,事情可还没完呢。” 海之外,步行于石板路上的太宰治停下脚步。 “呀嘞呀嘞,看来这次是酥败了呢。”在渐渐逼近的热浪中,他奇异地微笑了一下。 “……啊。”走在他身边的织田作之助看着湮灭一切的红光,无意识地感叹了一声,“天衣无缝”早已给出了他的结局,织田作此刻的心情出奇地平静:在这样毁天灭地的能力面前,谁都会很平静的。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任由红光吞没了他们。然而就在热度上升到人体不可承受的温度时,异变忽然发生了。太宰治的身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了浅淡的金光,一直沉眠于灵魂深处的力量在生命威胁面前终于苏醒,朦胧到触不可及的金色灵子却构成了最坚不可摧的屏障,将高温牢牢地挡在太宰治身体之外。 原本灼人的热浪瞬间退去,眼前的一切也倏然蒙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血红色的天空与漆黑的焦土加了淡金色的柔光滤镜,恍惚间居然有几分□□般的梦幻。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地下头,看着从他身体里逸散出的、渐渐消弭在热浪中的金色光点,茫然地喃喃出声:“……小姐?” 远在横滨的红药当然不可能回答他,少女四年前留下的庇护虽强,也不可能无穷无尽地为他抵挡不断攀升的高温。片刻后,灵子的不断消弭让他眼前的金光越来越淡,终于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喀啦”声,金光彻底湮灭,赢得胜利的热浪瞬间舐了上来。 青年似乎嘟哝了一句什么,这片土地却已经没有第二个人能够听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不掺杂质的清爽笑意,渐渐与广袤的焦土化为一体。 神社中,红药端茶杯的动作一顿。 有契约……破碎了。 不过问题不大,红药的手也只是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眨眼就冷静下来。契约破碎不代表消失,刀剑们身上都有极御守,区区一次致命伤造成不了太大伤害。 再仔细一数,刀剑们不是在本丸就是在神社,唯一不在的……鹤丸国永。他曾说过打算通过Standard岛撤离横滨顺便探一探岛上的究竟,大约是正好赶上了异能力武器的爆发,这也是他们早有准备的事情,危险是危险,还用不着惊慌。 以鹤丸的能力,他绝不会在同一件事情上栽倒两次。 她走神不过一瞬间,连魏尔伦都没有发现。他正怔然地望着庇护神社的金色结界,想起曾几何时,他也曾被这样美丽而坚固的金色壁障牢牢保护着。 ……直到现在都是。 红药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他连忙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依她的暗示看向门外,神社周围的景色已经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外面的一切正倒流一般地飞速退回爆炸发生前,树木从不成型的焦炭变回郁郁葱葱的模样,远处凭空浮现出熟悉的五幢大楼,路过的行人们倒退着走过门前,希西家向耶和华恳求的神迹就这样明明白白地发生了。 即使已经知道了关于这场爆炸的全部计划,他仍为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震撼:“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并不是时间在倒退,而是时空波动的某种展现形式。”红药放下茶杯,好脾气地解释,“魏尔伦先生知道‘特异点’吧?时空的波动本来是不可见的,但某个‘回溯时间’类的异能力与‘独立于时空之外’的神社产生了冲突,因而让处在神社中的我们见证了这一切。” -- 第142页 正说着,外面的景色又是一变。渐渐恢复平和安宁的城市忽然像一张被粗暴抓起来的画纸那样扭曲褶皱,接着褶皱破裂,透出画纸之下的黑色焦土。两种未来如两面不同形状的碎镜子反复拼合变幻着,碎片的边缘是漆黑一片的虚空,时而有不知道属于何时何地的画面闪过。 与此同时,中岛敦也猛地掀开垃圾桶的盖:“哇!——啊!哇啊啊啊!” ——垃圾桶里藏着的不是他以为的太宰治,而是不知从哪儿淘换来的惊吓娃娃,带着“吱嘎”的怪笑扑了他一脸。小老虎受惊地往后一跳,就看到太宰治笑嘻嘻地从垃圾桶后面站起身:“这个惊喜如何呀,敦君?” “……一点也没看出喜在哪,太宰先生。”中岛敦老老实实地吐槽。不过吐槽完,他又严肃起来:“太宰先生,我有事情想请你听一下。” “嗯嗯,让我猜猜——你就是那个‘知道未来的男人’,对吗?” 果然啊。中岛敦想着,果然是太宰先生。他下意识地看了那个藏着娃娃的垃圾桶一眼。 连这一幕,太宰先生也早就预料到了吗? “关于这个——”见中岛敦的目光落在娃娃上,太宰治很高兴地介绍,“我可是去附近的店里找了半天,花光了身上带的所有钱才买了这个超——惊吓娃娃,又特地改装了垃圾桶等敦君上门呢!本来以为你们会再来晚一点,差点就没藏好……好险好险。” 中岛敦:……等等,就算是太宰先生,这未免也知道的太详细点了吧? “别那么惊讶啊敦君,能够让人记住曾经发生过的事的,可不止威尔斯一个人——虽然知道了一些,但你单独经历的事情,还是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这件事可真是麻烦啊。” 横滨。神社内。 ……不,他们真的还在那座神社里面吗?魏尔伦看了一会儿门外变换的场景,又猛地看向红药。她的神情很平静,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上满是司空见惯后的淡漠。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并没有转头,而是就看着这些交织在一起、变幻莫测的未来,将食指竖在唇前,轻轻地“嘘”了一声:“我建议您现在保持安静。魏尔伦先生知道‘观察者效应’吗?如果说的太多,连我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呢。” 魏尔伦看了一眼一脸淡定“观察”形势变化的红药,又看了一眼外面愈发不知今夕何夕的场景,心底觉得这个说法很扯。但介于今天发生的种种已经够扯了,他也不敢真那横滨的未来去试探红药话中真假,只能琢磨着问了个不那么犯忌的话题:“你早知道事情会走到这一步?” 红药微微一笑:“有备无患而已。” “……我明白了。” 首领特地将谈判时间定在今天,无非是要再次向红药展示实力。这件事不止武装侦探社关注,港口Mafia也会参与,有能解决世界级问题的能力,相信红药会再次对港口Mafia的力量,到时候趁热打铁不怕她不松口。 孰料红药这边也打着同样的主意,显然,眼前这一幕就证明她的方式比港口Mafia更成功。“壳”连建筑都能蒸发掉,却奈何不了这一层薄薄的金色壁障,少女的能力,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魏尔伦在心底向森鸥外道了个歉,拿出了最后的方案,“如果您愿意归还Q,那么,首领同样愿意将暗堕付丧神的去向告诉您,并有限度地配合您的行动。” 红药猛地转过头。 “首领不会拿这样的事情骗人,而且也骗不了您,不是吗?” ——但那是A都不知道的消息。 森鸥外…… “我同意了。”红药放轻了声音,语气莫测,“解决这件事后,梦野久作会当面归还给森首领。” 第74章 Standard岛。 中岛敦将装着“壳”的公文包提在手中,警惕地与自称“加布”的青年对峙。这片战场上已经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战斗,到处都是子弹的焦痕,不同型号的打空了的枪支被丢在地上,废墟中甚至还有一振半出鞘的日本刀。 这是侦探社员们曾经鏖战的痕迹,如今他们为保护岛上的观光客,已经转移到了别处的战场。现在,这里只有巨大的石柱在中岛敦与泉镜花的周围起起伏伏,太宰治站在与他们相隔的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两人。 距离他们的目的——阻止“壳”的爆炸——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能顺利将公文包交给太宰治,让“人间失格”阻止“壳”的发动,那么这次的任务就能达成,这个岛上包括横滨的所有人都会获得平安。 然而就这一步,就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们之间不仅横亘着随时变化的无数石柱,还有幕后人、作为异能力化身的加布的阻挠。加布的异能力能够获取死在Standard岛上的异能力者的能力,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他在岛上近于无敌。唯一能克制他的太宰治被加布谨慎地隔离在了战场之外,无数石柱围拢成两人高的石栅环绕着他。太宰治能够消除异能力,却不能消除异能力造成的后果——也就是说,要想越过加布去到太宰治身边,只能靠中岛敦与泉镜花自己的努力。 “你的确很厉害。”加布背对着少年少女,任由变换的石柱轻松拦下左冲右突的两人一异能力,一双与人类无异的眼睛看向被隔离在不远处的太宰治。 -- 第143页 “既能找到真正的公文包,又能完全克制我的能力。”少年认真地对这位对手加以评价,“你让我感到恐惧,是自我诞生以来最大的恐惧。” 太宰治静静地看着这个少年。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他无奈地叹口气,“本来以为回去以后……算了。” 他不再看着加布,反而看向了仍在石柱间跳跃的中岛敦:“敦君,听着,等一下加布的异能力会有一瞬间的空隙。抓住那个机会脱身,然后去找威尔斯。” “但是,太宰先生,现在去找威尔斯小姐的话——” “她已经被我杀掉了。”加布听到这句话,有点得意,“这个岛上,能够解除‘壳’的唯你一人而已。即使你现在让他回去,也不过能找到一具威尔斯的尸体。” “她不会这么轻易被杀死的,敦君,回去找她。” 但太宰先生为什么不行?中岛敦很轻易就能算过这笔账——他跟太宰先生距离很近,这个距离,即使经过鏖战也能很快到达;但他距威尔斯藏身的地方却很远,这期间加布随时可能发动新的异能力,他平安到达的几率很小。 但那又是太宰先生的指令。 “是。”中岛敦最终回答。 “就这样。”他听到太宰治轻轻说了一声。这近乎耳语的声音本不该被他听到,万幸有耳机的存在,让他捕捉到了这不寻常的叹息。 少年完全下意识地,在躲避的间隙看向太宰治。他看到青年伸出手,轻轻触上石柱。 失去了异能力的维持,石柱们轰然崩塌。大大小小的石块向中岛敦和泉镜花砸来,中岛敦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太宰先生!” “敦,小心!”夜叉白雪及时掀翻向中岛敦砸来的巨石,泉镜花在下落的石块上一个借力,跳到中岛敦身边,“一起!” 他们并肩向太宰治的方向跑去,然而谁都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人间失格”并不是“月下兽”或“夜叉白雪”这样高防御的异能力,围绕着太宰治的石柱太多、垮塌的又太快。在这样的情况下,太宰治的下场只会有一个—— 鸢色的眼睛里倒映了乱石,与乱石中冲过来的少年和少女。虽然方才的命令是让他们去找威尔斯,但这两人会选择转身回来,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隔着纷乱的石块,太宰治向两人笑了笑。这个笑不是他平常惯见的、不辨真意的笑容,抑或是恶作剧成功时得逞的坏笑。那是一个单纯的、柔软的笑,像是夕阳的最后一抹辉光,因预见了结局而并不悲哀,反而透出不灼人的柔和温度。 这就是加布的解法。凭借尚且稚嫩的中岛敦与泉镜花两人是无法挣脱加布的异能力的,想让他们逃脱,就必须由太宰治短暂地消除加布的能力。但这样一来,太宰治自己就会陷入加布布置好的死局中去,这些崩塌的石块不要说将他砸死,就算砸成肉饼也绰绰有余了。 就算是个普通人,这个程度也没法接受“请君勿死”的治疗了吧?更何况作为反异能力者,即使与谢野医生从旁边守着,这回他也肯定死得不能再死——被乱石砸死,倒也是非常特别的自杀方法了。 死亡的滋味我已经体会过了,也没什么特殊的。太宰治想。那也只是生命尽头普普通通的一段而已,倒是两次死亡,天下能体会这事的人大约不多。只是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想到上一次死亡——有那种象征着生命的、属于红药的力量陪在身边,也让他升起了有人在不屈不挠地挽救他生命的错觉。 只是那位小姐如今还漂泊在大海上,这样的错觉怕是不会再有了。好在芥川君很快就会赶到,他与敦的合作正是击败加布的方法,那之后,他们一定能顺利阻止“壳”的发动。 ……他可没有毁了她的庆功宴啊。 头顶,一片阴影迅速逼近。那是一块比他脑袋还要大些的巨石。饶是太宰治,也不太想见证自己被砸得脑浆迸裂的瞬间,安然地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他阖上双眼的前一秒,熟悉的金色忽然闪现在眼前。 太宰治瞬间睁圆了眼睛,那双鸢色的眼眸里极罕见地浮现出货真价实的名为“震惊”的情绪。巨石一块接一块地砸在横在他头顶的金色屏障上,崩裂成无数块纷纷落下。这片小小的金光比上次浅淡一些,看起来也更脆弱,却依然牢牢地挡在他的头顶,回应着他最后的祈盼。 被逼入绝境的信徒,苦苦哀求祈祷时忽然看到他所崇奉的、却从未显灵过的神明从天而降。当那时他心中所受到的冲击,大约也就是这个滋味吧? ——然而红药不是法力无边的神明,她所留下的那一份灵力也并非无穷无尽。在接连不断的落石的冲击下,灵力屏障很快出现了裂纹。旋即,随着一声脆响,它终于崩裂为无数金色的光点,融化在了正午的阳光之中。 那之后,无数落石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距Standard岛不远的一艘船上,刚刚还优哉游哉的红药猛地站了起来。 “主人?”堀川国广赶紧看向红药。红药神情难辨地盯着海岸线上那个小岛,用力攥紧了手,回头向着驾驶员命令:“全速前进!我要用最快的时间登岛!” 就在刚刚,有契约……彻底断掉了。 不要是鹤丸不要是鹤丸不要是鹤丸……年轻的审神者站在船头凝望着那片陆地,心中疯狂祈祷。然而她心底却明明白白:岛上与她相善的几人中,织田作之助因为离职,契约早已解除;泉镜花有夜叉白雪护身,并未与她定下契约;太宰治失忆,契约根本不会发动…… -- 第144页 怎么想,都只能是经行Standard岛的鹤丸国永。 “哦呀哦呀,差一点点就来不及了!”雪白的刀光以不容忽视的姿态加入战场,仅一刀就劈开了太宰治眼前的所有巨石。持刀的白发青年拎起太宰治,鹤一般轻巧地在乱石中穿梭,“哈哈哈哈吓到了吧!” 轻轻松松将他从石阵中带了出来。 这一遽变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中岛敦一个急刹,愣愣地看着鹤丸:“菲茨杰拉德的……秘书先生?” “啊……诶?啊哈哈哈哈这么叫也可以啦!”白发青年讪笑着,单手拎着太宰治几次闪躲跳到加布身边。为了防止误伤自己,加布这里反而是这片区域唯一安全的地方。 他一落地,加布就轻轻往后缩了一下。 “诶?”鹤丸国永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他怎么想也觉得这像是个害怕的动作,于是把手里拎着的人往前送了送,“你在怕他吗?” 加布下意识地伸出手,要来挡住他的动作。然而才伸出手他就知道不好,连忙想要往后缩,偏偏鹤丸国永动作太大,他指尖已经触到了太宰治的脸。 加布茫然地睁大眼睛,连声惊叫都没发出,就这么安静地、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 好、好像有什么超出了他的想象。 “啊哈、啊哈哈哈……”鹤丸干笑着,放下太宰治,“这、这可真是吓到我了……” 太宰治也认出了这位组合的秘书,在看到他手中的那振太刀时,他的身份就已经了然于胸。太宰治轻轻地笑了一下,向一头雾水地中岛敦招手:“敦君,把它给我吧。” 哦对,现在还是“壳”比较重要。中岛敦将太宰治交给公文包,视线却还好奇地看向鹤丸。鹤丸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呈现出脚底抹油的姿势:“既然各位还有事,我就先告——” “等一下。”正打算翻开公文包的太宰治忽然开口,“不给别人添麻烦可是我的信条,既然给你添了麻烦,就让我补偿一二如何?” 听到这熟悉台词的中岛敦悄悄后退一步。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倒也什么都没说。鹤丸国永停下脚步,从身上掏出个什么东西:“正好——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她吧。就说,我会很快回来拿的。” 太宰治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御守。它与红药曾交给中原中也的那个差不多,只是更新些。 “我知道了。”他将它放进口袋,“那么,至少留下名字吧?” “鹤丸国永。”白发青年将刀收回刀鞘,挥了挥手当做告别,“各位,期待着收到下次的惊吓吧!” 鹤丸来得快去得也快,中岛敦茫然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太宰治与他达成了某种默契。 “太宰先生?”他犹豫着问,“那位……” “嘛,当做没看见就行了。”太宰治拍拍他的肩膀,在他“怎么可能当没看到啊”的崩溃表情中,将失效的“壳”连着公文包扔到一边,“走吧,去码头,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了。” 红药没等船挺稳,就急匆匆跳上了码头。堀川国广紧跟在她身后跳下船,往岛屿深处跑去。 还没跑出码头,他们就看到了逐渐汇聚在港口的武装侦探社一行人。泉镜花最先注意到她,喊了一声“红药小姐”。 红药顾不上打招呼,胡乱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跑。站在镜花身后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扬起手:“小——” 招呼还没打完,就被红药拨到了一边。她越过武侦一行,在更远处的金发女性身前一个急刹。 然后一把握住了她手中的白拵太刀:“他人呢?” 威尔斯被吓了一跳,见红药神情急切,赶紧松手:“他说……” “那位鹤君让我把这个转交给小姐。说,他很快就会回来取走他。”太宰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温柔的安抚,“别担心,小姐。他会回来的。” 事实上,红药一握住太刀就重重松了口气。太刀上的灵力很充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回归了本体,但鹤丸的状态显然很好。 但是……等等? 红药慢慢抬起眼,看向太宰治。他手中拿的御守,不用接过来她都认得出,是她前几天给鹤丸的那个。 这还是个灵力充沛的、没被用过的新御守。 契约的感应不会出错,既然两次出事的都不是鹤丸…… 那么,一个“失忆人士”,是怎样触发了失效的契约呢? 第75章 太宰治觉得不太妙。 作为横滨三大异能组织公认的搞事精、侦探社的战术家、玩套路的心脏人,他敢拿蛞蝓的帽子发誓,那个名为“鹤丸国永”的家伙绝对、绝对在把御守交给自己的时候,就预见到了现在的场面。 这是“Standard岛事件”结束后的庆功宴现场。当然,不是红药承诺的那一场,是福泽谕吉为侦探社员们准备的。介于泉镜花也作为编外人员参加了这次行动,福泽谕吉同样邀请了她的监护人红药出席。 红药跟侦探社的大家已经熟悉了,宴会厅出现两个非侦探社成员也没人介意。宴会伊始,红药走过场地与福泽谕吉聊了两句,就端着盘子去了自助区。 沉迷此处的江户川乱步咬着草莓慕斯看了她一眼。 “乱步先生。”红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 第145页 江户川乱步又看了她一眼。 “……乱步先生?” “你上次送来的零食都是蟹肉味的!”江户川乱步用力咽下慕斯,睁大眼睛提醒。 上次的零食?红药想了想,想起来了。上次是为了感谢太宰,但太宰没在侦探社,零食就留给了乱步……她瞬间明白了江户川乱步的意思。 “放心,乱步先生。”她坚定地回答,“下次不会有蟹肉味了。” 江户川乱步翠绿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餐桌的另一侧瞟了一眼。 “哼哼,”名侦探发出了被顺毛的声音;他扬了扬头,自得地宣称,“乱步大人才是侦探社、不,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红药没注意他的动作,不过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她配合地点点头:“这点我赞同。乱步先生真是非常厉害。” 江户川乱步继续看着她。 红药:……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想了想她最开始送太宰零食的原因,她轻咳一声:“乱步先生,我有个委托……” 江户川乱步立刻:“我要红豆酥和毛豆泥大福!” “噗、咳……好。” 不得不说,名侦探比搞事精可爱太多了。 与江户川乱步的谈话结束,红药端着盘子离开桌边。这时,餐桌的另一侧才传来一声苦笑,太宰治慢慢直起身来,瞥了一眼红药的背影:“乱步先生,这……” “你也抢过我的委托。”江户川乱步放下夹子,挥挥手,“扯平了。” 他说的是红药当初从东京带来的那个案件,太宰治只能又苦笑一声,默认了江户川乱步的安排。 反正正在气头上的红药也不会见他。 笨蛋就是笨蛋。江户川乱步叉起一块苹果派,满足地咬了一口。 机会都被递到眼前了还装看不见,就不能怪名侦探大人趁机赚零食了。 不远处,结伴过来拿食物的泉镜花和中岛敦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茫然。 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不知道乱步先生说的“上次”是什么时候,但他知道因为乱步先生的关系,红药经常往侦探社送零食。基本都是刚出炉的点心,大家的口味都会照顾到,不过因为太宰先生对蟹肉的执着,每次的蟹肉口味都默认是他的。 蟹肉不是什么常见口味,她送来的点心却次次不落,再加上织田先生提到过他们相识已久,大家都默认了红药小姐与太宰先生的关系非常好。结果现在…… 这哪里有半点友好了? 中岛敦想了想,还是端着盘子去找红药了。 “敦?”红药看着凑上来的小家伙,有些惊讶,“有什么事吗?” “啊……那个,其实,我是来谢谢红药小姐的。”中岛敦小心翼翼地开口,“在岛上的时候,是那位叫鹤丸国永的先生救了我们……” 红药翘翘唇角:“我听镜花说了。那个时候,即使没有鹤丸你们也一定能战胜加布,谢就不用了。” 中岛敦听到这话,不好意思地笑笑:“红药小姐过奖了,我其实……” 说到这里,少年的笑容渐渐消失,有些愧疚地道:“是太宰先生牺牲了自己才打断了加布的异能力,要不是鹤丸先生,太宰先生恐怕已经……” 那是少年不能接受的结局,因此,对鹤丸国永以及他的主人红药,中岛敦是真心无比感激。 “那个御守是鹤丸先生主动交给太宰先生的,也是我急着请太宰先生处理异能力武器‘壳’,才让他没有及时追上去。”中岛敦有些急切地解释,“那个,如果让红药小姐产生了什么误会的话……” ……这孩子也太能脑补了。 红药失笑。她放下盘子,将一只手搭在少年肩上,表情严肃:“敦君,我看起来很像喜欢随便迁怒的人吗?”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中岛敦吓得手忙脚乱,“红药小姐能不计较我的冒犯,又救了镜花,一直以来还对我这么好……我是说,那个——” 红药“噗”地笑出声。 “好啦,既然这样,你又在担心什么?” 也、也是。红药小姐人那么好,应该是他误会了……吧? 中岛敦如释重负地叹口气:“您没生气就好……” “当然没有,”他听到红药格外柔和地回答,“只不过是先串通别人耍了我,又假装失忆骗我,还在我家里装了一盒子窃听器而已。这点小事,我怎么会生气呢?” 中岛敦:…… 啊啊啊这已经是非常生气了吧?太宰先生你究竟做了什么啊?! 被震撼了三观的小老虎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现场,红药目送他离开,忍俊不禁地笑了笑,就被与谢野晶子拉去了事务员们的女子组。 侦探社的社医小姐端起醒酒壶朝她示意:“来一杯?” 红药:有点心动。 看她的表情,与谢野猜测:“你不会没喝过吧?” “过年的时候会喝一点屠苏酒。”红药实话实说。见与谢野晶子面露笑意,她轻咳一声:“怎么啦?没喝过酒是很稀奇的事?” “不是不是。”与谢野晶子看着红药恼羞成怒的样子,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 犹记得她在旋涡咖啡厅第一次见到红药的时候,她谈吐文雅进退有度,完全是颇具气势的上位者形象。那之后她虽然屡屡造访侦探社,渐渐跟大家混熟了些,但初见时很有距离感的形象却一直留了下来。 -- 第146页 也就是庆功宴上的气氛比较放松,再加上红药是以“泉镜花的监护人”而非“侦探社的盟友”的身份应邀的,与谢野才会把红药拉到事务员这边来,不然以她的身份,现在该与福泽谕吉把酒言欢。 原来这姑娘,私下是这种性格吗? 想想也不意外,毕竟她才二十出头,原本也不是什么成熟稳重的年纪。与谢野笑眯眯地倒了小半杯红酒,撺掇她:“尝一尝?没事,喝醉了我联系你部下带你回去。” 红药:……倒也不至如此。 红酒比屠苏酒高不了几度,红药不喝酒也不是因为酒量浅,而是平日的战备要求。酒精会影响指挥员的判断能力,总归是就任多年的审神者,她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与与谢野晶子轻轻碰杯,听到她说:“在Standard岛时我们碰上了组合的前秘书,多亏他帮了我们一把,不然在Standard岛陷落前,我恐怕赶不到码头。不过,我到了码头就没再看到他。” 红药闻言,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组合破产,鹤丸的身份也就不需要隐瞒了,红药坦然又无奈地回答:“鹤丸去做别的事情了。他自由自在惯了,我都不怎么管得了他。” 这种看似抱怨实则亲昵的口吻,与谢野当然听得出来。她只是出于感激询问了一下那个人的去向,见红药不怎么担心,也就放下心来,与她聊起了别的话题。 但红药回答得轻巧,心里却还是忐忑。 鹤丸国永这个刃,虽然平时搞事不断能凭一己之力让全本丸跟着操心,但作为见多识广的平安古刀,他在大事上还是非常靠谱的。红药上任之初,经验浅薄,本丸既能服众又能在大事上拿主意的刀也不多。鹤丸、莺丸、一期——她的管理才能,基本是从这几振曾经的本丸元老身上学来的。 后来三振刀里只剩下鹤丸,红药嘴上不说,在心底对他多少还有依赖。来到这个世界,她把乱和今剑都保护在自己身边,面对鹤丸却非常放心地让他自行决定行动方向,就是出于“鹤丸国永绝对不会掉链子”的信任。 当然,就像曾经的他一样,虽然分别了四年,但鹤丸依然从不辜负她的信任。从一开始对溯行军的调查,到后来“组合来袭”事件中的潜伏,这期间孤身在外的鹤丸甚至从未与红药有过任何联络,却硬是凭着与审神者多年积累的默契,打出了决定胜负的绝妙配合。 ——这也是白鲸事件结束,鹤丸提出离开时红药未做阻拦的原因。思念归思念,她相信让鹤丸宁可错过与她的团聚也要去做的事,一定重要到值得他这样选择。 结果…… 说重要,也确实很重要;说关键,也确实很关键。但是—— 他!找到了威尔斯!让她动用异能力,将他的意识送回了四年半之前! 怪不得当初他面对她的询问语焉不详,谅他也不敢老老实实地将计划和盘托出。威尔斯异能力的安全作用时间只有五十五分钟,就算付丧神的意识穿越时空需要的能量远小于人类的意识,这种行为也实在太过于冒险了。没有足够的能量保护、没有足够坚实的锚点指引,似的很容易就此迷失在无穷无尽的时空之中的。 偏偏他回去的是意识不是本体,红药生怕两个能量体系产生冲突,还不敢动用审神者的能力把刃直接拉回来,只能对着本体刀干着急。 这种心情不足为外人道,红药没让与谢野看出自己的担忧,配合着她聊起了其它话题。 第76章 这种都是熟人的宴会场合,确实是放松的好时机。即使红药心里装着事,宴会结束后也放松了不少。 今天是来赴宴的,红药就没带近侍,领着泉镜花吹着夜风,不紧不慢地往神社走。才走出侦探社没多远,一振太刀忽然从斜前方刺出,红药抓着泉镜花护在身后,勉强躲过这一刀。刀锋划破了她的衣服,泉镜花立刻翻开手机:“夜叉白雪!” 白色的夜叉浮现在少女身后,跟随主人的指令向袭击者冲去。然而去势汹汹的夜叉并未给袭击者造成多少阻碍,他反手一刀劈散了泉镜花的异能力,又向红药袭来。 “退到边上去,镜花!”红药把少女推到路边,俯身避过他的刀锋,再抬起头来时,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 “髭切?” 来人长得与她家髭切一模一样,只是眼睛是代表着暗堕的红色。比起莺丸,他身上多了些不明显的骨刺,暗堕的痕迹更重,精神也明显更不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等红药琢磨明白,援军已至。 “独步吟客——铁线枪!”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在髭切身后不远处响起,带着铁丝的勾爪旋即穿透了髭切的肩膀。 “别!”红药下意识地阻止。然而髭切毫不在意,无视了崩裂的伤口继续向红药袭来。红药见他毫无收手的意思,只能上前一步,伸手硬夺他手中的刀。 “四年不见,您也成长了啊。”髭切被按住刀柄,低笑着感叹了一句。 接着,他反手掣住红药,用力砍了下去。红药的力量终究比不过暗堕付丧神,就算收手及时,也被他在手臂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鲜血飞溅,泉镜花惊叫一声“红药小姐”,拔刀就想往前冲。红药一个眼神将她定在原地,重新看向髭切。 青年已经砍断了连着他伤口的铁线,将弥漫着浓浓黑气的太刀入鞘。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红药的血与他的血混在一处,将青年的白衣染得斑斑驳驳。然而青年却不甚在意地笑着,他将被鲜血染红的白手套举到唇边,伸出舌尖,缓缓舐净了手腕出溅上的血。 -- 第147页 “原来您的血还是热的呀。” 他轻笑着,露出尖尖的两颗虎牙:“弟弟碎在我面前时,他的血也是这个味道呢。” 国木田独步已经换了□□迅速逼近,髭切低笑一声,红色的眼睛幽魅一样盯着红药。 “逃吧。”他耳语般呢喃,“趁我还没杀了您,逃吧。” 青年的身影眨眼消失在街巷中,国木田独步看着红药的伤口:“先去侦探社等一等吧,可以叫您的属下们来接您。” 宴会结束,他本来想回侦探社确认几份文件,谁知道就看到这样一幕。 “不必。”红药推拒了国木田独步的好意,“他不会来了。” 国木田独步皱起眉,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妥协了:“既然这样,我送您回去。” 再拒绝就太不近人情了,红药无奈地点点头:“那就麻烦国木田君了。” “没关系。”国木田独步眉头紧锁,思忖着那个人好得惊人的身手。 他跟师父学习这么多年,刚刚他离开的时候,他居然来不及追。红药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么一号人?听说她最近似乎在找什么人,与这个人有关吗?他又会对横滨的局势造成什么影响? 他心中想了很多,但这毕竟属于红药的私事,红药不说,他也不好开口问。一直等回到神社门前,红药礼节性地邀请他:“国木田君,进来喝杯茶吗?” “不,我回侦探社还有些事,就不叨扰了。”国木田独步彬彬有礼地拒绝,红药也没多挽留,站在鸟居下与他道别。 负责守夜的刀剑男士听到响动,走出门来查看。 “家主,你回来了。”膝丸说着,忽然看到了她满身的鲜血,“这是怎么了?” “哎呀,家主回来了吗?”髭切说着,同样走了出来。 国木田独步看到刚刚袭击红药的人堂而皇之地从神社走出来,瞬间警惕,拔枪对准了髭切:“你想做什么?” “你想对兄长做什么!”膝丸的反应比国木田独步还过激,挡在兄长面前,腰间太刀已经拔出了一半。要不是红药就站在国木田独步身后,他恐怕就要拔刀砍上来了。 “没关系,国木田君。他们不是一个人。”红药出声提醒,“膝丸,把刀收起来吧。” 国木田独步细细打量,果然看到两人不同的瞳色。此外,他们的气质也有些微妙的差异——但两个不同的人可以相像到这个程度吗?他心中疑虑,却还是依言垂下了枪口。 膝丸也将本体插回鞘中,鸟居前的气氛稍稍松快了些。紧张气氛的源头髭切却毫无自觉,走到红药面前确认她的伤情。 伤口已经被红药用灵力治好了,现在也只是看着狼狈而已。国木田独步虽说勉强接受了红药的解释,见髭切靠近,却还是暗暗提起了警惕。 髭切倒不可能对审神者做什么危险动作,他只是凑近了她的胸前,用带着白手套的指尖轻轻擦了一下未干涸的血迹。 “呀嘞呀嘞,是令人讨厌的味道呢。”他抬起带血的指尖,在舌尖上点了点。 红药心里复杂难言的情绪再多,也被他一个动作给搞成哭笑不得了。暗堕者的血也是血,你还真能尝出什么不同来不成? “行了行了。”她用眼神暗示髭切收敛一点,现在还有客人在。正巧国木田独步也觉得眼前这个局面不大适合他留下,非常识趣地告辞。 膝丸主动站出来:“请您先去休息,我来送国木田先生就好。” 红药也没拒绝,带着泉镜花跟在髭切身后走进神社。 “这样……不,你做得很好,魏尔伦君。”森鸥外对着复命的干部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港口Mafia不是那位小姐的盟友或保镖,没有保护她不受伤害的义务。” 从这场刺杀中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了。 “首领,我不明白。”房间中的另一个人出声,“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森鸥外宽容地笑起来。 “中也君,刺杀的目的是什么?” 刺杀的目的当然是消灭目标——等等。中原中也认真琢磨起来。 如果目标不能被直接刺杀的话,仍然采取了这样的行动……港口Mafia派人刺杀武装侦探社的首领,目的是要留下可追踪的痕迹,找到侦探社的秘密据点;组合派人刺杀红药,目的是引红药上钩。在当初红叶大姐进行的刺杀中,也不是回回都会成功,但只要进行了行动,就是十分重要的威慑。 “您想……提高我们谈判的筹码?” “这当然可以是目的。”森鸥外欣然回答,“但更重要的是,完全没必要听从我们的命令,却仍然按照建议出发的……我们的‘朋友们’的目的。” 见中原中也苦苦思索,他好整以暇地补上一句:“当然,这也许不能说是‘建议’……用‘理由’更妥当些。我们只是给了他们刺杀的理由。” 即使没有这条理由,那个痛失兄弟的付丧神也一定会寻找别的理由,发起这次刺杀吧? 作为冰冷的器物,他们的兄弟情谊居然比人类来得更加深厚诚挚。即使是森鸥外,也忍不住感叹一句:“真是奇妙呀……” 让人忍不住想看看,这股执着的感情能支撑他走至何种程度。 “刺杀?!” 刚一上班就从前辈耳中听到这个消息,中岛敦紧张地问:“红药小姐没关系吧?” -- 第148页 “那位小姐没事,”国木田独步皱起眉,“不要大惊小怪,敦!” “啊,是。”中岛敦赶紧应下。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红药小姐受伤了吗?她的情况怎么样?” “红药说没事,这次的刺客她应付得了,让我们不要担心。”与谢野晶子摇了摇手机。 其实红药还说了虽然她自己完全没事——这句话被特别强调了一遍——但家里的大家都觉得她有事。所以今天的侦探社之行会由泉镜花和今剑代替她前来,请乱步先生不要介意。 顺手回了个“伤员就留在家好好休息”,与谢野晶子伸了个懒腰:“行了,既然没人要治疗,我下去喝杯咖啡。” 虽然是上班时间,但也没人拦她。社医小姐坐在咖啡厅里,才真正露出一点忧虑来。 这个回复,挺不像红药的风格的。 红药处事向来果决,如果她真的有把握,回复的消息会是底气十足的“很快就能解决”而不是含混不清的“我还应付得了”。这口气,更像不想他们掺和进去而选择的托词。 但红药既然这么说了,就说明无论她再怎么问,她也不会向她透露任何消息了。与谢野晶子担心了一阵,只能重新拾起对红药的信心,相信她能解决这事。一杯咖啡见底,她看到今剑和泉镜花提着点心跑过来,两人中间还夹着一个陌生人。 那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看起来严肃又古怪,怀里抱着一束与他格格不入的花。今剑看到了与谢野,走进咖啡厅打招呼:“与谢野殿!” “今剑。”小孩子元气十足的打招呼方式很容易感染别人,与谢野晶子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容,瞥了一眼那个陌生人,“那是委托人?” “大概吧。”今剑也有点摸不准,“我和镜花路上看到他差点被车撞死,他说要来侦探社,我们就结伴来了。” 说着,他凑近与谢野,放轻了声音:“他中途离开,与港口Mafia交易了一把枪。” 怪不得两个小家伙手里的东西都提在左手,大概这人确实很不对劲。 与谢野晶子站起身来:“我跟你们一起上去。” 第77章 今天没什么委托,侦探社的所有社员都在。泉镜花推开门,听到响动的中岛敦就转过身来:“小镜花,你来——” 少年的声音像是快退休的收音机那样,在发出一个突兀刺耳的尾音后戛然而止。 “敦?”泉镜花疑惑地叫了一声。少年的神情实在古怪极了,半是恐惧半是憎恶,却又像是牢牢地被钉在椅子上那样不能动弹,眼力极好的泉镜花甚至能看到他额头上瞬间冒出来的黄豆粒大的冷汗。 别说泉镜花,侦探社的其他人也没见过少年的这一面。今剑疑惑地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中岛殿?” 这时,一直站在门外的带着花束的中年人也上前一步,开口叫了一声:“敦。” 中岛敦猛地向后一仰,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今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手,与仍站在门口的泉镜花对上了眼神。两个小家伙的动作也十分统一,齐刷刷抬手握住了刀柄,随时准备处理突发情况。然而中岛敦退无可退地倚在窗台前,颤抖地叫出一个称呼:“院长……你来做什么?” 这个词有恐惧有愤怒有怨恨,却没有一点孩子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孤儿院长的孺慕。今剑意识到了他与那个中年人的关系,有些惊讶地看看中岛敦,又看看门口的院长。 他知道中岛敦是孤儿,对方也从没隐瞒自己的出身——但这跟他想象的,可真不一样。 中岛敦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侦探社的众人也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倒是孤儿院的院长,似乎非常习惯他的反应,又上前了一步,举起夹在怀中的花束:“我来看看你。” 他话音未落,中岛敦就从窗台边冲了上来,一把向院长推过去。他的神情明显不正常,胳膊上也隐隐浮现出虎的纹路。而另一边的院长,脸上挂着并不意外的表情,只是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却一点也没有闪躲的打算。 说实话,这个表情让他那张本来就不似善人的脸看起来更古怪别扭了,但这个人再古怪,被“虎”挠一下也会重伤的。今剑抬手拦了一下“虎”的爪子,老虎一爪抓偏,只挠散了院长手中的花束。 纷纷扬扬的花瓣中,中岛敦也没有勇气再次对院长发起攻击,转身就跑了过去。 “敦!”泉镜花着急地叫了一声,少年却充耳不闻,眨眼消失在了走廊尽头。今剑跳上窗台,冲屋子里的人挥挥手:“我跟着他!” 说着,他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泉镜花一手背在身后,握住藏在腰间的短刀,看着那个孤儿院长,冷冷逼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先后接受过港口Mafia和红药两方面的训练,泉镜花不仅身手进步极快,眼力也今非昔比。她一眼就能看出,这个人在习惯上,与自己和芥川银有某种相似性。 那是从小接受的训练,早已内化为本能与潜意识的一部分,即使时光再漫长也很难磨灭。泉镜花猜测他应当曾是某组织的情报人员,而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去开孤儿院? 他又对敦做了什么? 泉镜花的警惕孤儿院院长也看在眼里,他来这里的目的的确没什么不能见人的,归根结底也不过是来探望一个从孤儿院走出去的孩子。 -- 第149页 于是他实话实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敦的消息,来探望他。” 泉镜花不仅没信,还更警惕了:“你对他不好。” 中岛敦很少对泉镜花直接提起在孤儿院时的生活,但他的生活习惯和性格特征都瞒不了人。红药就曾对泉镜花说过,中岛敦的性格很有可能是长期虐待下的产物。 “我……”院长想说什么,面对着这个比中岛敦还小一些的少女,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小孩子的世界非黑即白,她又会知道什么呢? “啪、啪、啪!”从旁边传来的拍手声打断了两人的僵持,太宰治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眯眯地插进了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好了好了小镜花,毕竟是敦君的院长,不要太过紧张。” 泉镜花犹疑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又看了院长一眼,妥协地放下手,一双蓝眼睛却还是警惕地盯着他。 院长看向太宰治。这也是个年轻人,但泉镜花的动作已经说明了她对这个人的尊敬——也就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他的地位。 “我是介绍敦君加入武装侦探社的人,”太宰治冲院长比了个“请”的手势,“也算那孩子的前辈吧——楼下的咖啡厅不错,去喝一杯吗?” 院长犹豫一下,还是同样抬了抬手:“请。” “我也去。”泉镜花忽然插言。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 “敦是个好孩子。” ——这是这个曾长期虐待他的院长的开场白。 太宰治仍保持着不置可否的微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位院长大约也不擅长言辞,见太宰治和泉镜花都保持了沉默,斟酌了片刻,才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报纸:“我看到了这一则新闻。” 那是关于白鲸事件的报道,中岛敦作为拦下白鲸的英雄被记者大加赞赏。提到这份报纸时,他的情绪十分容易辨认:那是欣慰、释然与与有荣焉。 泉镜花端着店主特别给小孩子准备的甜牛奶,疑惑地看着这个大叔。他穿一件十分老旧的衣服,皮鞋满是褶皱和磨损的痕迹,连手表的玻璃壳都能看到几道划痕。现在太宰治喝的是咖啡,她喝的是牛奶,只有他要了一杯白水。 他的生活很清贫,但就算这样,他也养活了一孤儿院的孩子们。 ……然后,虐待他们。 泉镜花听到太宰治三言两语打开了他的话匣子,听这个人词不达意、唠唠叨叨地讲述中岛敦的事情,讲述他是有多么的特殊,又有多么危险,而他又是怎样用严厉的教育,将守序与向善的铁则烙进少年的灵魂。 泉镜花安静地旁听着,眼神从一开始的愤怒、警惕逐渐转为迷茫。 这个院长说,不可控的异能力是一种很危险的力量,如果中岛敦始终学不会控制,那么他终究会为社会所不容;说他希望中岛敦不要憎恶他自己,为此一直恨他也没关系;还说…… 她悄悄握紧了杯壁,茫然起来。 她知道因为不可控的异能力而憎恶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在被红药小姐带进神社之前,她一直憎恶着杀人如麻的夜叉白雪,也同样憎恶着作为夜叉主人的自己。那样的痛苦让她无时无刻不想了结了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夜叉不肯向她这个主人下手,她也许早就下命令、命令夜叉白雪杀了自己。 这个人愿意为敦考虑到这个地步,让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好人了。 但他也用那样残暴的手段,虐待了敦十八年。然后告诉所有人他这都是为了敦。 少女还没接触过这样复杂的人心,港口Mafia把她当做工具培养,父亲母亲和红药小姐把她当做孩子和弟子。一恶一善,明明白白。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百思不解的泉镜花最终打开手机,悄悄向红药求援。 这是在本丸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泉镜花学到的一件事:不明白的事情就去问大人,他们总会有各种神奇的解决办法。 太宰治将泉镜花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一放下手机,他就施施然起身:“好了,镜花在这里招待一下这位先生,我先走了。” 两人都意外地抬头看着他,然而青年没有解释半句,推开咖啡厅的门扬长而去。院长踌躇了一下,正打算离开,泉镜花却闪身堵到了他面前:“不行,你不能走。” 红药小姐已经说要来看看了,而且既然太宰先生那么说,就不能让他轻易离开。 院长在心底权衡了一下,觉得强行离开也没那个必要,于是又坐了回去。泉镜花也坐回她的位置喝她的甜牛奶,两人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相对沉默到杯子里的水被喝完,咖啡厅的玻璃门终于又被推开了。 红药大步走到桌边,还没打招呼,先为两人的座次皱了下眉。 泉镜花与院长分做一张桌子对角线的两端,如果只有两个人,完全没必要这么坐。 她的视线在泉镜花身边的空位上顿了一下。 泉镜花很知机地解释:“太宰先生已经走了。” 红药:……她就不该问。 两天过去了,听到这个名字她还是来气。虽然如果见到他她肯定也不开心,但这家伙走的这么碰巧这么有自知之明,红药反而更气闷了:怎么?现在知道心虚了?早知道干嘛等鹤丸戳穿你,早两天跟她坦白能死? 不想了,再想她非得冲到楼上把太宰治拎出来问个究竟不行。红药咬牙切齿地把这个人丢出脑海,在泉镜花身边落座,向服务员招招手:“辛苦这位先生照顾我家孩子,这杯我请——服务员小姐,两杯拿铁。” -- 第150页 逃出侦探社的中岛敦全不知道旋涡内的两场谈话,他漫无目的地在横滨的街道上奔跑着,最终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从“白鲸”下来时上岸的那片海滩边。 他感到茫然。 院长的出现让他感到恐惧,他就好像一个刚刚从集中营出来的幸存者,即使离开了那个噩梦之地,却仍要受到它无休无止的折磨……不,他倒宁可是那样。建立集中营的人是会被惩处的,但院长不会,他建立的是孤儿院,是受到褒扬的善举,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他的旁边,只要院长愿意,就能随时把他拉回到曾经的那种境地里去。 有一瞬间,他想过要了结他。如果他成功伤害到院长,是不是院长就会恐惧他?就像他恐惧着院长这样逃得远远的,让他能够避开这个如影随形的梦魇。 但今剑拦下了他。于是好容易冒头的勇气也烟消云散。中岛敦只想逃离,哪怕像被赶出孤儿院时那样再流浪一遍也可以……可他又能去哪呢? 横滨是他曾经两度拼命拯救的城市,这里有熟悉的前辈、友好的同事、亲近的同伴。他已经不是一无所有了,没有再次抛下这一切流浪的决心。 但他也不敢回去,院长还在侦探社——想到这里,中岛敦的心脏几乎都要停跳了。院长会对侦探社的大家说些什么?说他是那样一个孩子——在孤儿院中受的惩罚最多,几乎每晚都在禁闭室里度过,而且还顽劣不知悔改、甚至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说他没有任何朋友,、什么都做不好、生命毫无意义,因此被驱离了孤儿院? 他不敢想象,听到这种话的同伴们会是什么神情,又会……怎样看他。 “咳……咳咳。”熟悉的低咳从不远处响起,中岛敦条件反射地向旁边避开,黑兽擦着他的肩膀咬上海边的护栏。 “芥川!”中岛敦震惊,“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芥川龙之介,他仍穿着那一身标志性的黑衣,一手抓着一个文件袋,一言不发地操纵“罗生门”再次向他袭来。 中岛敦心里正憋屈,芥川龙之介劈头盖脸打上来的行动一下子激出了他的火气。虎爪一爪撕开罗生门,恶兽与白虎顷刻间打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小天狗终于有新衣服穿了!(狂喜乱舞 他好乖呜呜呜呜 —————————————— 漫画芥芥和敦敦这里的剧情,动画删掉真的好可惜 多少话了孩子情商就高了这么一回,容易吗! 第78章 虽然合作的时候非常默契,但两个少年打起来时也的确水火不容。眼见着中岛敦已经扑到芥川面前,就要一爪子挠烂他手中的文件袋时,两人身边冷不丁响起一声:“好——了。停手!” 这个声音距离太近,打得上头的两人炸了毛的猫一样看过去,见灰发少年站在他们身边,一手拿一个可丽饼。 “今剑?”中岛敦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更出乎他意料的是,芥川龙之介咳了一声,居然堪称平静地打了个招呼:“咳……今剑。” “给你一个。”今剑将左手的可丽饼递给中岛敦。中岛敦愣愣接下,说了声“谢谢”,就见今剑的视线在可丽饼和芥川龙之介之间徘徊片刻,不情不愿地把右手的可丽饼也递了出去:“这个给你。” “在下不需要。”芥川龙之介干脆地拒绝了。 今剑“哼”了声,极快地把手缩回来,在饼皮上咬了一口。 虽然不知道今剑和芥川龙之介为什么认识,但他的出现无疑让气氛放松了许多。芥川龙之介将文件袋递出来,也不知道究竟递给谁:“这是那个与港口Mafia交易的人的资料。” 中岛敦懵了一瞬,今剑伸手把资料拿过来,递到他面前:“是院长。去侦探社的路上,他与港口Mafia交易了一把枪。” 说着,今剑好奇地问:“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他是看中岛敦在这里停住才去买的可丽饼,回来后就发现两人打了起来。 “这样弱小家伙,不配成为太宰先生的部下。”芥川龙之介坚定回答,“懦夫的生活是对生命的玷污,既然他选择了逃避,不如由在下来结束他的痛苦。” “我不是!”中岛敦条件反射般地大喊。 “不许打架!”今剑喊的同样大声。中岛敦勉强克制了自己的冲动,让他震惊的是,芥川龙之介跃跃欲试的衣摆居然也在今剑的喊声中缩了回去。 嗯? 他脸上“我是不是看到了个假芥川”的神情太过明显,连芥川龙之介本人都忍不住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中岛敦接过文件袋,晕乎乎的脑袋总算重新开工:“是太宰先生让他来的?” “是吧,我看到太宰殿发消息了。”今剑边吃边说,“就在你跑出去的时候。” 中岛敦小声:“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关系,我们也很熟了嘛。”今剑踮起脚,小大人一样拍拍中岛敦的肩膀。 中岛敦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剑往远处瞥了一眼:“总之,你慢慢看吧。我先回去啦!” “嗯。”中岛敦向他点点头,“谢谢你的可丽饼,还有……帮我谢谢太宰先生和侦探社的大家。” “这个你自己去说啦!”今剑挥挥手,体贴地将时间留给他一个人。 -- 第151页 少年坐在海边的长椅上,打开了那个文件袋。 今剑站在远处,看着少年孤单的背影:“留他一个人没关系吗?” “没关系。”身姿高挑的青年出现在他的背后,温和地回答,“这是他必经的迷茫与痛苦,我们无法代他承担。” 今剑拽拽刘海,不甚明了:“这样吗?” 他又想了想,确定地补充:“但我难过的时候,总是想到主公大人身边去。” “所以今剑才是小孩子呀。”青年笑眯眯地回答。 只有小孩子,才敢这样无遮拦地表达自己欲望。从这点上来看,真是让人羡慕极了。 今剑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真说起来还不一定谁大呢! 太宰治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今剑听到身后传来衣料的窸窣声。他转过头,见太宰治已经转身离开了。 “你就这么走了吗?”他问了一句。太宰治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朝他挥了挥手。 今剑又扭过头去,看到中岛敦大概已经看完了那份履历。不知院长的履历里究竟有些什么内容,他此刻坐在长椅上,将脑袋深深埋进了两手之间,看起来无助又颓丧。 “还好吗,敦君?”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女声忽然在中岛敦身后响起。 中岛敦回过头,惊讶地看着来人:“红药小姐?” “镜花拜托我来看一看。”红药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起身,“我跟院长先生聊了聊他从前的事,现在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啊,是。太宰先生让芥川送来了院长以前的履历,”中岛敦沉默片刻,“我……我没想过他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远处,今剑疑惑地睁大眼睛:“主公大人?” 主公大人不是在“养伤”吗?她出来的事情,本丸的大家知道吗?这个疑问在今剑脑海里转了两圈,很快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接着,另一个疑问冒了出来:难道太宰殿刚才走得那么急,是为了躲主公大人吗?但这个距离,主公大人是不会注意到他的呀? 倒是更像不愿意见到主公大人一样——哼,好像主公大人愿意见到他似的。今剑忿忿地想。 红药和中岛敦都不知道远方还有一位旁观者,少年看着明明比他大不了多少,却一直都扮演着温柔可靠的长辈角色的红药,惶惶然地询问:“我该怎么办?” “院长这次来,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消息,作为你曾经的监护人来探望你的。”红药没有正面回答,斟酌了一下措辞,把院长的话挑着告诉中岛敦,“他知道你恨他,也并不希望你的原谅。他说,他希望你继续恨他,但千万不要憎恶自己。但你对他的恐惧比他想象得要更深,因此,他不方便过来找你,希望我代替他来找你谈谈。” 中岛敦脑子里好像搅成了一团浆糊,晕晕乎乎地理不出个头绪。他茫然地反问:“他……是为了我吗?他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我好吗?” 说着,少年的声音略略激动起来:“那我呢?我应该原谅他吗?我——我难道就应该不在乎那些事情吗?” “别急,敦君,冷静下来。”红药低下头,与坐在长椅上的中岛敦对视,少年急促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想起自己刚刚的事态,又开始不好意思:“红药小姐,我……” 红药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在意:“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敦君?” 中岛敦不假思索地点头。 现在的生活,是他曾经做梦也不敢想的。不仅吃饱穿暖、能自由自在地走在街上,还认识了侦探社的大家,有了可靠的同伴……还能用自己的双手去帮助什么人。 也因此,院长出现时他才会格外恐惧。 “那就可以了。” 中岛敦疑惑地看着她。 “那位院长并没有要求什么结果,他只是过来探望你而已。知道你不欢迎他,他以后自然不会再出现。他已经离开,除了太宰君,没来得及与侦探社的任何人交流。你现在回到侦探社,一切都不会变化。” 是……这样吗? 中岛敦总觉得她有些未竞之言,但心慌意乱间,居然也找不出什么可以质疑的地方。 见中岛敦面带疑虑,红药微微一笑。 “作为旁观者来说,你做得够好了,敦君。一个从小生活在那样环境下的孩子,离开孤儿院后因此憎恶社会,变本加厉地向无辜者报复也不是罕事。虽然院长的手段严酷残忍,但受到他的教育的你却是个善良柔软的孩子。” 见中岛敦有点脸红,她笑出声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那位院长的愿望虽然好,但手段着实不敢恭维,红药也并不喜欢冲着小孩子下这种毒手的人。答应院长的请求,其实还是看在中岛敦的份上。 这个孩子已经够努力了,可惜他两个算得上长辈的人——院长和太宰治——都不是会把表扬郑重其事说出口的人。 那就让她做这件事好了。 中岛敦虽然仍是不好意思,但得到了这样直接的肯定,说不开心肯定是假的。他红着脸向红药道谢:“谢谢你,红药小姐。” “没关系,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说着,红药的目光无意扫过中岛敦身边的文件袋,神情中难得浮现出几许犹豫。 “虽然挺不想说的,但是……”她顿了一下,指指那个文件袋,“如果你觉得逃避不是长久之计,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的话,去问那家伙吧。” -- 第152页 中岛敦怔了一下:“太宰先生?” “太宰曾经的监护人,比那位院长恶劣的多。他的过去不该由我说出来,但在面对过去这件事上,他做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 ……不,说是都要糟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红药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湿淋淋的、阴沉、倦怠而迷茫的少年,那时候的太宰治与现在的中岛敦差不多年纪,也同样被过去的阴影所笼罩。现在那个少年的剪影似乎已经离得很远了,远到现在的他身上几乎看不到曾经的影子。 “红药小姐?” 红药如梦初醒地笑笑:“总之,侦探社的大家还在担心你,快回去吧。” 中岛敦道别了红药,往侦探社走,一边走一边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回到侦探社,社员们虽然不说,但见到他都松了口气,中岛敦看到,不好意思地主动道歉:“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知道添麻烦就赶紧过来工作!”国木田独步立刻咳了一声,“真是的,一个两个都不见踪影……” “不要那么严厉嘛国木田。”与谢野顺口帮中岛敦开脱。中岛敦在位置上坐下,因为红药的话下意识看了一眼太宰治的工位,才发现人不在:“太宰先生和织田先生呢?” 谷崎润一郎惊讶道:“织田先生刚刚请假出去了……太宰先生没去找你吗?” 中岛敦茫然摇头:“我只看到了红药小姐,没有看到太宰先生。” “谁知道那家伙去做什么了!”国木田独步显然非常有经验,一点都不惊讶,“好了敦,不要操心他的事情,这里有个委托……” “啊,好的!”中岛敦赶紧答应。 直到中岛敦抱着委托书匆匆离开,谷崎才担心地问:“敦这样……就是没问题了吧?” “有问题的可不是他。”江户川乱步点心吃了一半,含混不清地插言。谷崎润一郎好奇地想问,就被谷崎直美扑了个满怀:“哥哥居然绕过我去关心别人啊——” “诶?不是,直美!” 谷崎润一郎的惨叫中,与谢野晶子的视线从空着的三个座位上一一划过,最终定格在太宰治的位置上,想着中岛敦刚刚的话,轻轻“啧”了一声。 第79章 “又见面了,红药小姐。”能者多劳的事务官站在特务科驻地所在的图书馆前,向着红药微微低头致意。 红药也带着泉镜花客气地还礼:“坂口君。”今天她带的是与泉镜花关系不错的谦信景光, 现在是泉镜花自Standard岛归来的一周后,异能特务科终于处理完了“三十五人斩”事件的卷宗,通知她来走最后的程序。 红药打量了一下这座气派的市立图书馆。她当然知道异能特务科的位置在哪,但为了避免引起误会,还从没来过这儿。 趁她打量图书馆的功夫,坂口安吾也在打量她,心中不动声色地将泉镜花的重要性又提升一级。真正重要的文件都在上次见面时交割完毕,这次其实只要她随便派个手下,带泉镜花走这一趟就行。但她还是亲自来了,看来泉镜花在她心中相当有分量。 “您请。”见她收回了视线,坂口安吾带着两人向图书馆内走去。 图书馆里看起来就是非常正常的图书馆。除了偶然经过的格外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往来的读者也好不紧不慢的员工也好,都是正常图书馆的样子。坂口安吾带着她穿过图书馆的走廊,推开挂着“闲人免进”铜牌的厚重安全门,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就是另一番场景了。 从馆外看,这里应当是图书馆的办公区。实际上眼前也确实是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但来往的就不是图书馆员工,而是西装革履的公务员们了。红药等人一出现,不少人都若有似无地看过来。 在这个整个横滨说不定消息最为灵通的部门,红药的大名已经在相当一部分人心里留下了印记。 红药并不在意,看向坂口安吾,坂口安吾轻咳一声:“在这之前,有位女士想要见一见泉镜花。” 这件事之前可没说过。红药神情中流露出几分狐疑,示意他解释说明一下。 见她没有立刻生气,坂口安吾悄悄松了口气:“那位女士与泉夫人有些关系,请您放心,特务科不会出尔反尔。” 顾忌泉镜花在场,坂口安吾说的有些含混,红药倒是马上听懂了:肯定是特务科内部与泉夫人感情好的同僚,想要再见一见这个继承了泉夫人异能力的小女孩。 她垂头瞥了眼镜花,小姑娘从坂口安吾提起泉夫人时就目光灼灼地看着红药,蓝眼睛里满是祈盼。 红药莞尔:“跟坂口先生去吧,我在图书馆门口等你。” 坂口安吾带着泉镜花离开,一位带刀的女士走上前为红药带路。红药见过她一回,上次坂口安吾身边的随性护卫就有她一个。 这位女士话不多,倒是有问必答,很快辅助走完了最后的流程,带着她从后门离开。 大概后门才是异能特务科员工常走的门,虽然只有一个部门,但人流量看上去甚至比图书馆正门更大些。守门人让她在来宾登记簿上签下离去时间,红药才提起笔,忽然所有所感地回过头。 背后,一队身着军装的精干军人匆匆而过。一行四人三男一女,最大的四十有余,最小的好像还是个小姑娘。 “红药小姐?”特务科的人轻声提醒。 -- 第153页 “啊,抱歉。”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清了打头那人的军衔,“那位将军……他的佩刀大概是名匠所锻吧?我对这些比较感兴趣,忍不住多看一下。” 就算感兴趣,会在背后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注意到这些吗?女特工心中疑虑,脸上却一点不显。 这位小姐很有些奇怪的手段,连坂口长官都要客客气气地对待,她最好别多问。 “是的。”她的目光也从渐渐离开的那群人中收回来,反正不是什么保密内容,她也就实话实说,“那位是福地樱痴将军,福地将军的佩刀名为‘雨御前’,是赫赫有名的古刀,与将军一道屡立战功。这次会过来,肯定是将军又完成了什么艰难任务了吧?” 她口气中的敬畏不似作假,红药淡淡收回视线,在登记簿上签了名:“多谢告知。” “没关系。”女特工回答,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 好像真是随口一问? 她带着谦信出了图书馆,泉镜花却还没出来。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见一辆车从后门绕行过来,汇入图书馆前往来的车流。 直到那辆车窗贴膜的汽车看不见踪影,红药才收回视线,谦信景光早就注意到,车里坐的正是他们在后门见过的那一小队军人。 “主人?”谦信紧张起来,“我没在他们身上察觉到敌人的气息……他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红药神情稍松,否定了他的猜测:“不……没有。” 她刚刚在网上搜索了“福地樱痴”的消息,正如那位女特工所说,世界范围内都声名赫赫,作为他战刀的“雨御前”也同样成名已久,数百年前由本世界的一位名刀匠锻造出后,一直作为御神刀供奉,直到被授予福地樱痴才第一回 上战场。 从审神者的角度来看,百年后这大约又是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话。假若雨御前也诞生了付丧神,那么他想必会十分骄傲于与福地樱痴并肩战斗的这段时光。 但…… 从图书馆后门她就注意到了,这的确是一振难得的灵刀,可那一瞬间吸引她注意力的并非刀身的灵气,而是这振刀散发的浓重悲哀。审神者所具备的“唤醒器物之心”的能力让她不得不注意到这份外露的情感,甚至有瞬间的共情。 这振刀……在哭。 “红药小姐!”衣袖被人拉住,红药如梦初醒地看向身侧。泉镜花依然板着脸,眼睛里却看得到雀跃,看来她与母亲那位不知名的同僚谈得很好。 红药向跟出来的坂口安吾微微欠身表示感激,带着泉镜花坐上来接他们的车子。芥川银笑着递给泉镜花一份可丽饼:“饿了吧?晚上去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汤豆腐。” 泉镜花软软地道了谢,车子一个甩尾,汇入车流。 武装侦探社。 “怎么这么多?”谷崎润一郎见中岛敦大包小包,赶紧帮忙提了两袋,两人一起向楼上走去。他低头一看,袋子里全是零食,好奇地问:“这是给乱步先生的?” “啊……哈哈,当然也有嘛。”中岛敦讪笑。 谷崎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惊讶:“你自己吃?吃得完吗?” “其实是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准备的。”电梯停下,中岛敦向休息室走去,“我想——呜啊!” 休息室里静悄悄的,靠墙立着一排立柜,是大家放私人物品的地方。中岛敦本想把零食暂存在这里,等下班再带着零食去孤儿院。然而一推门,两人就发现某个柜子正从门缝里汩汩流出诡异的暗红色液体。 中岛敦惊得险些跳起来:“那、那是……” 谷崎润一郎边抖边往门外退:“好像是、与谢野医生的……” “敦?谷崎?”太宰治从走廊另一边探出个头,“你们在做什么?” “太宰先生!”两人齐刷刷地松了口气。 中岛敦心有余悸地退出门,解释:“我想把这些放到柜子里,我想把这些放进柜子里,但是与谢野小姐的柜子里好像……有血一样的液体流出来。” 太宰治震惊地瞪大眼睛。 “不好了,与谢野医生!”他立刻去敲急诊室的门,“敦和谷崎在休息室发现了大量血迹!” 这一嗓子不但喊出了扛着柴刀的与谢野,还顺便喊出了办公室中的一干人等。众人呼啦啦涌到休息室门边,与谢野一马当先,惊叫一声:“我的红酒!” 啊,原来不是血是红酒。 “真是的真是的,明明一直放得好好的,这是怎么回事……”与谢野一边抱怨着一边打开柜子,柜子里果然满满当当地放着红酒瓶,有几瓶破损了,暗红色的酒液还在往外流着。 还好还好……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双双松了口气,猝不及防听到太宰治大声感叹:“原来是酒啊,太好了,敦、谷崎,你们吓死我了。” “是啊我们也吓了一跳——等等!” 中岛敦一眼瞥到了与谢野肩头闪闪发亮的柴刀,求生欲很强地大喊:“我我我不是——与谢野医生你听我们解释!” 一阵兵荒马乱。 等中岛敦好容易解释清楚,与谢野才勉勉强强放过把谣言做实的想法:“真是的,以为我整天在治疗室做什么啊。” “对不起。”敦和谷崎老老实实道歉。 “算了算了。”与谢野顺手从中岛敦的口袋里摸了一包酒心巧克力,“你怎么买这么多零食?” -- 第154页 “啊这个,”中岛敦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想回一趟孤儿院……” “今天吗?”与谢野又把巧克力放回了袋子。 “是,今天下班就去。”中岛敦提起零食袋放进自己的柜子,心满意足地关上柜门,“红药小姐昨天对我说,逃避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他挠挠自己的头发:“我想……就算还没法去见院长,至少要回孤儿院看看。” 说着说着,小老虎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飞速向仍留在休息室的两位前辈道别:“与谢野小姐,太宰先生,我回去工作了!” “我也回治疗室了。”与谢野拎起柴刀,打着呵欠走出门。太宰治的目光在中岛敦的柜门上定格片刻,不自觉飘向了窗外。 这话哪里是对敦说的啊。 久久,休息室里传来一声苦笑。 没有委托的时候,侦探社下班是相当弹性的。中岛敦早早来到孤儿院,却差点认不出这个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孤儿院是教堂式建筑——这里本来就是个外国人建造的废弃教堂。虽然内部空间其实不小,但教堂的设计和花窗让内部采光条件十分有限,整座建筑看起来都略显阴森。但现在,所有的窗子都换成了明净的大块玻璃不说,外部也重新进行了休整。中岛敦来的时候,还看到有工人在热火朝天地粉刷外墙,大一点的孩子在帮忙,小孩子们就满院子跑来跑去,怎一个热闹了得。 如果不是未及修正的破败庭院与熟悉的建筑轮廓,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长大的那个阴森、压抑的孤儿院。 他正踌躇着不敢走进去,几个人却从孤儿院大门里走了出来。红药与芥川银正拿着一卷图纸低声聊着什么,旁边一个工头打扮的人不时解说两句。见到他,三人停步,红药冲着少年微微颔首:“敦君,你来了。” 十几年没有变化的孤儿院忽然在这时翻天覆地,中岛敦不要想也知道是谁的功劳。虽然对这里的感情复杂,但看到这些,中岛敦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这是红药小姐找来的施工队吗?多谢您!” “别谢我。”红药向着另一个角落扬扬下巴,红头发的男人蹲在地上,周围围了一圈孩子,嘁嘁喳喳像一群麻雀,“主意是他出的,工程队也是他找的,我只是来帮帮忙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作,一个除了写作外行动力点满的奇人 ———————————— 你们不知道前天发生了什么(哽咽 我切菜的时候把食指和小指的指甲切掉了,指甲下面出血疼得不行。去冲水的时候没注意到锅开了,又顺手在中指指肚上烫了个包。 更惨的是我这两天用另一只手用多了,指尖上磨出了个水泡,现在就是干啥都疼。 本来今天也没打算写的,但是作为一个无纲人我怕再拖就把构思好的内容忘了,呜呜。 第80章 注意到红药的动作,织田作之助又对孩子们说了几句,站起了身。围着他的孩子们顷刻作鸟兽散,织田作之助慢吞吞地走过来,向中岛敦点点头:“你来了。” 中岛敦又立刻向织田作之助道谢,话还没出口,就看到他身后,一个少年探出头来:“哎呀,是太宰先生的新朋友。” 小少年有着极具辨识度的黑白两分的短发和形状奇异古怪的眼瞳,怀里时刻抱着个丑丑的布娃娃。中岛敦可忘不了这张曾让他吃了大亏的脸,惊叫:“Q……Q?你怎么会在这里?” 梦野久作咯咯笑着不说话,红药从他背后插言:“他是我带来的,放心,他的异能力现在无法使用。” “这样啊。”中岛敦瞬间放心,又向红药和织田作询问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件事的确是织田作先起意。他见到院长后,第一时间意识到了孤儿院的孩子们面临的境况。那天中岛敦回到侦探社时发现他不在办公室,实际上就是他单独找到了院长,想要孤儿院的管理权。 院长当然不同意,但织田作之助答应了他一笔投资——时之政府从不亏待自己的员工,作为政府前雇员,织田作已经攒下了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足以让经济状况困窘的院长好好考虑他的提议。 在院长犹豫的时候,红药也知道了这件事,并决定以芥川银的名义参与进来。芥川银管理着政府在本世界的几乎所有资产,手下的资金当然不是织田作的个人积蓄可比的。这些资产的数量虽然可观,但出于维护本世界金融稳定的考虑,政府能抽取并用于政府工作的只有一小部分,绝大部分资金除了再生产,都以各类慈善行为和基础设施建设的方式回馈社会。 如果将这间小小的孤儿院并入时之政府的名下,别说资金,孤儿院的各类资源都将会得到质的飞跃。如果织田作之助的投资只够让院长犹豫,那么红药与他详谈利弊后他再无疑虑。虽然不知道时之政府的存在,但芥川银找到的作为投资中介的基金会名头也足够响亮,断不至于骗他一个小小的孤儿院长。 “……这样啊。”中岛敦神情复杂地说。知道他关心孤儿院的孩子们,芥川银把谈判过程说得很详细。院长虽然并不乐意交出院长的位置,但的的确确从始至终都在为孩子们考虑。据芥川银说,最终购买孤儿院的合同中加上了许多本没有的条款,都是这位不善言辞的院长,一句一句为孤儿院的孩子们争取来的。 -- 第155页 “那院长呢?”他问,“院长他……离开孤儿院了吗?” “我们请医生对孤儿院孩子们的精神状况进行了评估,认为至少现在,他不应该出现在孩子们的周围。他也同意了。当然,如果之后孩子们对他不再排斥,孤儿院新的管理人员也不会阻止他探视他们。” 这也是梦野久作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这个孩子与小银、镜花不一样,他的成长环境太过扭曲,又长时间被幽闭,再加上精神类的异能力,几者相互作用,让他产生了一定心理问题。红药自认没那个本事把他治好,干脆用灵力暂时压制住了他的灵力,交给专业的心理医生进行治疗。 这次特地带他来,也是因为医生建议红药让他接触一下同龄人。反正没了异能力梦野久作也不过是个普通小孩,红药就干脆让他来了孤儿院,还能让医生时刻盯着他。 “虽然不在孤儿院了,但院长仍然留在横滨。”红药说,“我建议过他可以离开横滨,重新开始,但他拒绝了。织田作帮他介绍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支付的价码也足够让他后半生安稳生活,剩下的事……” 红药没说完,中岛敦却意会了她的意思。剩下的事,就是他与院长之间的事情了。院长仍然留在横滨,他如果想找,肯定是能找到的。如果不想找,院长迫于答应过的条款,也不会主动来见他。 这样一来,两人间关系的主动权就从院长的手上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中岛敦真心实意地松了口气:“谢谢你,红药小姐。” “没事。”红药将设计图还给工头,“我和小银打算离开了,镜花跟我们一起,你要一起来吗?” 少年摇摇头:“不了,我……” 他转头看向院子里奔跑的孩子们,一切都不同往日,一切都在变好。这样的孤儿院是他从没想到过的。他想再仔细看一看这里,帮忙做些什么。 大约猜到了他的心情,红药一行人没有多打扰,很快离开。出了庭院,就看到山姥切长义等在他们的车边。 “长义?”红药有些意外。 “主人。”山姥切长义微微欠身,主动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夜色将至,小豆先生担心你们的安全,特地让我过来保护你们。” 谦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出来之前,小豆是叮嘱了很多。” 同为上杉家和长船派的伙伴,小豆对谦信的照顾在本丸人尽皆知。再加上暗堕刀剑最近消弭无声,横滨一片暴风雨前的平静,他会担心审神者的安危也很正常。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不擅长夜战,大概他会亲自来。 “既然来了,就一起去吃汤豆腐吧。”红药没多想,接下了小豆长光和山姥切长义的这份好意。 几人从橘堂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反正没什么事,他们也不急着各回各家,沿马路慢吞吞地散步聊天。最近总在处理各种紧急情况和突发事件,大家都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优哉游哉的时刻了。今天的夜晚难得地和平,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感叹:“真安静啊。” “我都快记不得上次这样散步是什么时候了。”红药也忍不住跟着感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地冒出来,她都快忘记彻底的放松休息是什么滋味了。 芥川银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猝不及防地,话题却忽然转到了她身上:“小银,你最近与你哥哥的关系怎么样了?” 芥川银不妨她忽然问起这个话题,迟疑一下,摇了摇头:“我还没去见他。” 其实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太怨恨当年哥哥的行为了。这些年见过太多无可奈何,她也明白以当时的危急情况,让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处处周全太过求全责备。但兄妹两人数年的隔阂哪里是说消弭就能消弭的?何况他们还选择了两条近乎完全相悖的道路。 不过这些事,红药之前一直是不怎么理会的,这么忽然问起来倒有些不寻常的味道。芥川银好奇地问:“红药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上次他见到我的时候,向我提出了见你的要求。我拒绝了,让他直接来找你。”红药说着,神情复杂,“他最近……” “近几天,这位芥川君一直在挑衅巡逻部队的人,并与我们发生了数场战斗。”山姥切长义接话,“当然,这点冲突还不至于影响我们的任务,银小姐不必为此内疚。” 芥川银:…… 想也知道这话已经不知被修饰润色过多少遍了,以哥哥的性格,更可能是冲动地命令红药小姐交出自己,被断然拒绝后不惜找刀剑们打架逼红药现身。 只是因为战斗力上的差距,现在还没成功。 “我会找个机会,跟哥哥谈谈的。”芥川银承诺。其实她从前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从“白鲸坠落”事件起,每次动了这样的念头总有各种事情纷至沓来,再加上她自己也知道,以芥川龙之介的性格很可能谈不出什么结果,于是这个念头就一直被搁置了。 既然芥川银能自己解决,红药也不再多说,重新起了一个话题:“我听说Standard岛上的所有幸存者,都被带到了横滨?岛上原本的工作人员怎么办?现在仍然滞留吗?” 这件事,织田作之助还真关心过:“大多数都回国了吧,既然岛屿已经沉默了,那么这些人留下也没有什么用了。” “也有人想重建一座Standard岛呢。”芥川银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Standard岛是异能力的产物,随异能力体加布的死亡而消散,再找一个类似的异能力者难于登天。而且,曾在岛上有过不愉快经历的各国政要们,想必也会竭力避免这一情况的发生。 -- 第156页 几人对此心知肚明,红药刚想说什么,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找到你了。” 众人脚步一顿。 前面有港口黑手党的人?尾崎红叶、魏尔伦还是中原中也?不管哪一个,武装侦探社都与他们存在立场差异,泉镜花更是对港口黑手党避之不及。众人对视一眼,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转身改道,却听到了另一方漫不经心的回应:“我已经不当干部很久啦,这个消息的延迟未免也太严重了。” ……太宰治? 第81章 与太宰治对话的这人操着浓重的外国口音,一副寻仇的语气。这下几人能走也不好走了,稍一犹豫,那边的对话已经进行了下去。 那人冷笑一声,对太宰治的态度不但有愤恨,还有不屑:“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洗白得再干净,狐狸的尾巴,永远藏不住。Mafia黑色的血,可不是几年的侦探社员生活能染红的。” 红药疑惑地与织田作之助对视一眼,看到他也露出了同样疑惑的神情。他们本以为这是太宰治在港口Mafia时代结的仇,但看这个地图炮的劲头,这个人应当是彻头彻尾白道的人。 外国政府?不说森鸥外有没有那么疯,港口Mafia的体量也不到能得罪外国政府的地步。 只是看太宰治的态度,他对这个人的身份和找上他的原因明显心中有数:“大佐阁下,这话说给我听之前,不妨先扪心自问,你的那些好部下,都在横滨做了什么。” 红药心下了然。这样看来,大概是他国政府曾派人潜入过横滨,被港口Mafia歼灭了。虽然干的尽是违法乱纪的勾当,但在对外方面,森鸥外的立场倒也不是不坚定。跟外国政府硬碰硬他肯定不干,偷偷搞掉一些潜入的间谍做政府的黑手套,这种事估计也没少做。 当时港口Mafia能用的人不多,这种事森鸥外不能直接出面,最有可能交给尾崎红叶和太宰。想通之后,红药又瞥了一眼织田作,暗示他跟自己赶紧走。 当时既然已经做了,现在太宰治就不会为这种事情翻车。牵扯到不知多少年前的秘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处理。 但间谍这种人物吧……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算了,没人会这么大声宣扬,官方更不会为了这件事,追踪几年帮他们报仇。然而太宰治明明白白说的是“部下”,如果出于私人情谊,好像也不怎么说得通。红药这一疑虑,就听到另一串匆匆赶来的脚步。 来者目的明确,听脚步声只有一个人,身手也不怎么高强。红药等人在这场谈话一开头就避入路旁两座建筑的夹角处,听脚步,这个人应当是可以看到他们的,但他却全然没有注意,直奔那个外国人而去。 “大佐先生,这里是横滨,不是法国。您用枪指着我们横滨的合法市民,不太合适吧?”青年的声音带着些恼意,听在红药耳朵里有几分熟悉。 能不熟悉吗!她上午还跟这个人见过! “港口Mafia恶名昭彰的干部,也敢说是合法公民?”那个外国人大概真是有外交上的特权一类,说话十分嚣张,“你是近几年异能特务科的新秀,我知道你。我无意与你们政府作对,还请当做没看到吧。” “没用的安吾,对他这种人,还是收收你那一套吧。” 他能想到作为Standard岛卫队的军官以及盗窃“壳”的真凶,大佐必然在上岸时就被严密监视。却没想到,坂口安吾会不顾风险出现在这里。 从盗窃“壳”想要炸毁横滨的那时起,这个人就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了。他的唯一目的就是制造足够大的动静,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里来,如果不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方法,无差别的报复杀人也是个很好的主意。 而且是现阶段他唯一可行的主意。 安吾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却还是来了,而且为了避免大佐吐出什么关于自己的情报,他甚至是孤身一人前来的。太宰治能明白这份情谊代表什么,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又回过头面对大佐:“敦已经告诉过我你的目的了,对那群不争气的部下,大佐阁下还真是情深义重。” “你懂什么!”大佐一下子抬高了声音,话里的怒气遮也遮不住。 “他们被称为Mimic,是潜伏在敌方心脏的伪装者,敌人中的敌人,每一个人都是忠诚而优秀的军人……”大佐的声音在颤抖着,“而现在,他们无声无息地躺在横滨的土地上,过往的功勋无人知晓,而你这个负责剿灭他们的港口Mafia干部,倒是一变成了全横滨的功臣。” ……什么玩意儿?! 红药是真没想到,四年过去还能听到这个名字。不止是她,织田作之助和芥川银同样震惊,芥川银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红药的衣服。 “纪德重情重义,我作为他的上司,却只能看着他被安上叛逃的罪名,不明不白地死在横滨。我这次来,从没想过活着回去,只想在残生中为部下们讨一个公道……”说起这话时,他语气中苍老的意味愈发地浓重,但很快,他的声音又抬高了,铿锵的语调能听出从军的经历,“太宰治!作为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你就是第一个!” 红药的怒火噌地一下就点着了。 罪魁祸首?Mimic事件将横滨搅得一团乱,罪魁祸首可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特务科,也可以是驱虎吞狼的港口黑手党,但最该怪的,就是这群满世界煽风点火的Mimic! -- 第157页 她反手拍拍芥川银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一点。 芥川银神色一松。也对,现在的红药小姐可不像从前那样孤身一人了。她看看山姥切长义和谦信景光,松开了手。 红药就势往后一摸,从山姥切长义腰间拔出打刀,自藏身地一跃而出。 没想活着回去?她现在就成全他! 空阔的街道上枪声一响,太宰治早有预料,向后躲避的同时伸手往坂口安吾的后腰处伸去。毕竟也曾经是关系不错的好友,安吾常用的枪放在哪,他也算是一清二楚。坂口安吾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神情难看,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一道闪电似的明光就劈入大佐与两人之间。接着叮当两声,被劈成两半的子弹先后落下,来人右手握一把秋水似的打刀,刀尖指着大佐,冷笑一声。 红药换了衣服,又被背对着他们两个,坂口安吾一时只觉得声音耳熟,还没认出来。太宰治却也吃了一惊,立刻意识到不好:“红药小姐!” 红药抬手止住他的话头,握刀的那只手手腕一转,挽了个漂亮的刀花,大佐的□□就在交错的刀光中断作几截:“安德烈·纪德我杀的,Mimic我炸的。你有意见?” 她说着,刀尖逼近几分,几乎贴到了大佐的喉结上。这个人毕竟上了些年纪,身手比当初的纪德差远了。糊弄太宰治和坂口安吾这两个文职还可以,在又经历了四年沙场淘洗的红药面前根本不够看。 太宰治神色一沉。 他特地挑了这条没人街道,就是为了引大佐现身。大佐本人的战斗力虽然堪忧,但他手下可还有一批精锐的卫兵,红药树敌太多,就算刀剑们时刻警惕也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如果让大佐注意到她,势单力孤的他很可能会选择串通他的敌人。 到那时,红药的危险系数就太大了。 可千算万算,他也算不到红药今天偏偏散步消食,走到了这条路上。 本来,四年前她的存在已经被尽数抹去,就算大佐查到织田作和孩子们身上,也只能对红药产生怀疑。但有她这么一句话,今后想再把大佐的注意力转移走根本不可能。但大佐本人有正儿八经的外交豁免权,再加上现在多少人盯着Standard岛卫队的处理方案,杀死他并不是一了百了的最优解。 他眨眼间想了无数个方案,发现劝服红药不趟这趟浑水的可能性都极低。唯一能庆幸的就是红药明白利害,肯定能想办法把目标最大的织田作给排除在外……不,好像也不行。 太宰治看着举着枪无声出现在大佐身后的红发男人,无奈地向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坂口安吾就没想这么多了,他现在连红药冷不丁爆的大雷都顾不上,生怕她一个气不顺真把大佐给砍了:“红药小姐,这位大佐先生是外国公民,本国政府没有处决他的权力。” 红药当然知道,不然她一早就砍下去了。她又不是大佐,有杀人前给人瞎定罪的癖好。她将打刀向身后递去,嗤笑一声:“真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 纪德当年远渡重洋来搞恐怖袭击,这个大佐也不遑多让。说着,她又不大乐意地瞪了坂口安吾一眼,像是十分不满他出现在这里。 山姥切长义自然地接过本体,坂口安吾苦笑一声。 他也不想出现在这啊!怪他走得太急,要是能多看两眼监控,说不定就能发现红药的踪迹——太宰君加这位红药小姐,玩死大佐百八十次都不成问题,到时候随便什么理由往发个讣告,哪里用得着他在这左右为难。 但偏偏他站在这里,就是政府的一只眼睛。背地里再怎么斗争,明面上他都不敢让大佐死在自己面前。 这真是……他转头去看太宰,觉得红药的出现大概也不在他预料范围内。今天晚上恐怕只能这样了,坂口安吾从太宰治手中接过配枪,心中也暗自遗憾。 坂口安吾明白的事情,大佐同样明白。他深深看了红药一眼:“后会有期。” 红药针锋相对地顶回去:“洒扫以待。” 大佐转头就想走,却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潜行到他身后的织田作之助。织田作平静地垂下枪口,让开了去路,大佐没有在意这个侦探社的社员,迅速离开。 他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不在意。坂口安吾只是顺着他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整个人就像中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了。 织田作之助边收枪边向两人走来:“太宰、安吾。” “织……”坂口安吾停顿片刻,“织田作先生。” 他停了一会儿,又叫了一遍:“织田作先生。” “织田作。”太宰治立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的异能力与纪德一样这件事是瞒不住的,以防万一,这几天先确保孩子们的安全。” 对了,这事确实重要,牵扯到孩子,怎么谨慎都不为过。 四年前的阴影历历在目,他面色一变,顺理成章地就想到了刚刚去过的地方:“还有孤儿院……” 坂口安吾:…… 有这么多孩子要操心,织田作先生短期内是别想被他约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吾:谢谢,有被针对到。 第82章 织田作之助匆匆与三人告辞,红药想了想,转身叫了芥川银:“小银,带着镜花和谦信去帮帮织田先生的忙。” -- 第158页 “我也去!”太宰治立刻应声。 “你留下。”红药头都不回地否决。 织田作之助的视线在两人中来回几遍,递给太宰治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芥川银看看坂口安吾,又看看红药,应了一声。谦信景光与泉镜花虽然没参与过四年前的Mimic事件,却也能看出红药与坂口安吾有话要说。谦信煞有介事地拉拉山姥切长义的衣角,满脸认真地叮嘱:“要保护好主人。” 山姥切长义也严肃认真地回应:“请交给我吧。” 红药正笑着看两人的互动,见谦信又看向她,赶紧认真保证:“我会小心的,不要担心。” 直到三人跟着织田作之助离开,红药眼底的笑意才一点点散去。坂口安吾摸摸鼻子,尴尬地轻咳一声:“咳,红药小姐,四年前……” “安吾。”太宰治的话音中隐隐带着警告。 坂口安吾心中无奈。 太宰君显然知道一切,可这么多年他能一点口风都不露,就已经表明了他彻底偏向红药的立场。然而他越是严格保密,越说明了红药在四年前那场特务科与黑手党的博弈中的关键作用。 特务科自己的主场、自己的计划中多出这么一个不稳定因素,居然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发觉。坂口安吾不觉得特务科会懈怠到这个地步,那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很值得斟酌。 “抱歉,太宰君,以及红药小姐。”坂口安吾习惯性地推了下眼睛,顶着太宰治警告的目光坚持说下去,“关于红药小姐与Mimic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作为特务科的一员必须……” “没有什么Mimic。”太宰治神色淡淡,“四年前横滨一片平静,没有异能力集团在港口Mafia与异能特务科的引导下入侵,没有一群灰袍人四处作乱,织田作之助没有因为孩子们被威胁而与安德烈·纪德决斗,红药小姐也没有在这期间到过横滨。” “太宰君!” 太宰治直接闭嘴,只是冷冷地盯着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低低解释:“但凡今天大佐没有提起Mimic,我都不会多追问一句。” 他坂口安吾是情报出身,比谁都知道什么能问什么不能问。四年前的事最好让它埋葬在四年前,他知道友人死而复生就是想都不敢想的惊喜了,并不需要什么细节都弄得一清二楚。 但涉及到正在进行时的外交事件又不一样。他必须要考虑最坏的情况:大佐一意孤行捅出了一切,法国政府为纪德正名。如果真的是这样,作为纪德葬身地横滨的政府,承担的国际压力简直不可想象。 为了避免这一切,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弄清四年前的细节。 “安吾,”太宰治垂下眼睛,话中没有警告只有陈述,“别忘了小姐最终帮的是谁。” 坂口安吾沉默。 特务科的卷宗中,纪德死于一场“独狼式”恐怖袭击引起的爆炸,与港口Mafia无关。种田长官顺势将这件事安在了特务科的名头上,也让特务科在与港口Mafia的博弈中扳回一城。就算后来森鸥外抓住这个机会参与了特务科与军警的博弈,用军警的把柄换来了一张异能开业许可证……那至少避免了特务科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威严扫地。 如果纪德真由红药所杀,特务科应当领她的情。 坂口安吾他沉默良久,还是神色坚定地看向红药:“红药小姐,弄清当年Mimic事件的真相,对我们与大佐和……其它机构交涉有重要意义。抱歉,这件事,我可以以特务科的名义向红药小姐提起合作……” 反正不管怎么合作,只要是坂口安吾负责,这件事就只会止于他的案头。这也是这位特务科成员能对红药做的最大让步和保护了。 “异能特务科并没有可供查阅的Mimic事件卷宗,不止特务科,图书馆和军警都没有。”太宰治立刻向红药明示。 就算红药想抵死不认账,特务科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红药……红药她还真做不出来反悔赖账说坂口安吾听错了的事来。刚刚对着大佐放了狠话,她审神者的面子还是要的。 “最近风波不平,特务科想必也诸事繁忙。”红药看着坂口安吾,客气道,“等种田长官与安吾君有时间,我做东请两位喝酒。” 等他们的时间是假,先腾出手来调查大佐是真。坂口安吾自然会意,反正这件事特务科和红药都不可能不关注,先共同解决眼前的问题也行。 于是他向红药微微欠身:“这件事特务科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请红药小姐放心。” 说完他就直接开溜,开玩笑,再不走太宰君身上的黑气都要把路灯遮住了。 坂口安吾走了,红药才给了太宰治今夜第一个正眼:“不躲了?” 太宰治看着她,忽然伸了个懒腰:“这几天我忙着Standard岛的后续处理,好累哦。” “真是的,都怪国木田君太严格,让我团团转了好几天。” “下班时间也要去联系港口黑手党那边,我都好久没见到小姐了。” 红药:“……停。” 太宰治眨眨眼,安静下来。 红药看着太宰治,眼神极其复杂:“四年不见,脸皮更厚了啊,太宰君。” 你是以为我已经分不出真的忙碌和故意躲着我的区别了吗? 太宰治一脸无辜:“呃……过奖?” -- 第159页 “没在夸你。”红药吐槽了一句,转移话题,“你觉得特务科里会有溯行军吗?” 不然怎么解释他百般阻止坂口安吾与自己交流的行为? 太宰治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如果是我,我就会那么做。” 两人并肩走着,山姥切长义遥遥跟在后面,为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红药沉吟:“异能特务科作为政府的秘密机构,不是轻易能够渗透的……” 时间溯行军在本世界根基尚浅,她不觉得他们有这个本事。 太宰治像是看穿了红药的想法:“从A出现时我就在怀疑,这里面有另一个人的手笔,‘白鲸’的坠落让我确定了这一点。还记得我曾向小姐提起的那个交易吗?如果是那个人,是十分可能做到这一切的。” 交易?红药沉思良久:“陀思妥耶夫斯基?” “六年前,我曾与他见过一面。”太宰治微微眯起眼,“那时我就知道,我与他必有一战。” 红药渐渐有了头绪:“你认为……溯行军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目的是一致的,死屋之鼠负责潜入异能特务科,他们则进入港口Mafia,两相策应。” “这个目的,红药小姐应该知道吧?” 红药沉默片刻:“是,我知道了。” 不待太宰治询问,她就主动提起了自己的猜想:“每个世界,都有一个‘本源’。它通常不是实体,而以‘规则’、‘规律’等形式存在。” 太宰治了然:“但这个世界的本源实体化了?它是什么?” “书。”红药轻声回答,“一本将写上的内容变为现实的本源之书……就在横滨。” 饶是太宰治,听到这个答案也吃了一惊。久久,他才无奈地轻笑一声:“小姐啊,你真是……” “嗯?”红药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话题为什么又转到了她身上。 太宰治却又不肯说了,问:“如果让他们得到了书,会发生什么呢?世界毁灭?” 猜得还真准。 溯行军如果得到了书,不仅可以改变历史,还可以获得惊人的力量,以实现某种“升格”……比如像刀剑男士那样获得完全的人类形态与神格。 代价是这个世界。 “放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红药不假思索,“在他们拿到书之前,我会歼灭他们。” 太宰治对她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她承诺的事从没有做不到的时候,四年前是如此,四年以后也是。 “但这件事跟小姐也没什么关系吧。小姐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即使世界毁灭也不会影响你。”太宰治站定,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些呢,小姐?” 他好像并不怀有真正的疑问,神情却认真得出奇。虽说是为了守护历史、保护现世,但迎着这样的目光说出类似的答案也太羞耻了。早就过了中二期的红药轻描淡写:“这就是我的工作啊,完不成工作,我可是会被扣工资的。” 太宰治怎么也没想过她会给出这个答案,愕然片刻,轻笑出声。 “就是因为这个啊。”他说。见红药疑惑,他耸耸肩,故作轻松:“小姐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躲着你吗,就是因为这个啊。” 这回轮到红药震惊地瞪大眼睛。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都放过这个话题了,太宰治居然还会主动提起。 太宰治是这么坦诚的人吗? 太宰治他当然不是。因为此刻,他又躲开了红药的视线,往前走去:“没办法,不论是把小姐当成路人还是被小姐当成路人我都尝试过了,结果哪个都接受不了啊。所以现在想要修复与小姐的关系,只能说实话了吧。” 结果说着说着,他又愤愤不平起来,嘟嘟囔囔地抱怨:“小姐偶尔也该反省一下自己才是。” “哦?”红药怀着微妙的心情开口,“反省什么?” “反省一下小姐对自己的人格魅力毫不自知这件事。”太宰治认命地叹口气,像是完全放弃了挣扎一样对上红药的视线,“难道小姐以为,还有人能够在那样接近你之后,再毫无留恋地疏远你吗?不可能的,我应当在第一次见到小姐时就快点离开——不,在那时就已经晚了。” 红药静静看着他,黑色的眼睛反射着路灯的光,像是无尽的宇宙与无穷的星斗都浓缩其中。太宰治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虚虚拦在二人之间。 这双眼睛太坚定、太耀眼了。甚至让他产生了再对视一眼,他就会就此失明,永远失去被其他一切人和物吸引的权利的错觉。 “你究竟是什么呢,小姐?”他梦呓似的感叹,“请你不要再靠近了——如果你继续对我投以注目,我的一切——眼与心、□□和灵魂——都会因此融化的。那样将我没顶的巨浪对你来说只是人生中普普通通的一瞥,即使是我,也未免觉得太不公平了。” 第83章 红药一时无言。 若非她本身就是技巧高超的灵力者,她说不定得怀疑太宰治被夺舍了。这一席话已经不是突破性格能解释得了的了——这简直是违背他的本能。 她伸出手抓住那条缠满了绷带的手腕,把太宰治的手从自己眼前移开,对上了他鸢色的眼睛。太宰治还是那个太宰治,说出这些真心话大约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两人才对上视线,他的目光就开始左右游移。 -- 第160页 这反倒让还有些脸热的红药瞬间坦然了。她松开太宰治的手腕,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 “……低头。” ——他们以前身高差有这么大吗?这家伙四年里到底长了多少啊? 太宰治手腕一空,听到红药的命令,下意识低下了头。红药伸手将他从不更换款式的波洛领结从衬衫和西装马甲间勾出来,握住中间的宝石,金色的灵力眨眼缠了上去。 这个姿势实在太……两人的距离近到一抬眼就能看尽对方眼底的色彩,偏偏红药抓着他的领结,太宰治想回避都不行,只能试探着叫道:“小姐?” “一个新的契约。”红药解释。金色的灵力如涓涓细流,周围环绕着几朵樱花瓣,绕着领结的系带在他脖子上环绕一圈,又隐没于红药手心的宝石。 她顺手把领结的尾巴压回马甲下,后退一步,解释:“我本来打算研究出人类也可以使用的御守……可惜现在这样就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死而复生是别想了,但重伤濒死还是能治的,也不像从前只能对外界攻击做出反应……总体来说还是有进步的。红药很满意。 原本习惯成自然的配饰存在感忽然鲜明到别扭,太宰治不自然地扭了一下脖子,刚要伸手去拨,想了想,把手插进口袋,停了一会儿,又改为垂在腿侧,然后又插回口袋。 好的,这下不止领结,整个人都别扭起来了。 偏偏红药好像还看出了他的别扭,轻轻笑了一声。虽然只有一声,尾音还被她飞速地收了回去,可夜晚这么安静,太宰治连她压在喉咙里的轻颤都听得到,收音和没收音实在没什么差别。 红药也迅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合时宜:“抱歉,太宰君。” 她学着太宰治的样子,飞速倒打一耙:“这也要怪太宰君自己没有自知之明,既然你说我……” 说到这里,红药卡了一下。那些溢美之词听起来已经够羞耻了,红药压根就复述不出口。 “既然你这么说了,”她飞速改口,继续说下去,“那至少相信一下我的判断吧。如果太宰君只是我人生中普普通通、可有可无的过客,那你凭什么以为今晚我会站在这里?” 她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点那条波洛领结:“对自己的地位有点信心啊,你是与我的家人们一样重要的友人。只要我还活着,不论相隔多少时间与空间,我都与你同在。” 说着,她忽然侧过脸,冲太宰治无声地比了几个口型,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那双眼睛里满是笑意:“我以真名起誓,太宰君。” 太宰治的嘴巴张开又闭上,他想问红药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还想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为了安他的心就交付真名,就算以红药一直对他包容到几近纵容的态度,这也有些太…… 太毫无底线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太宰治只能这么想。 但她既然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再说这些就不免得了便宜卖乖。可不说什么更不合适,太宰治绞尽脑汁地搜刮着合适的措辞,然而他天赋般的巧言令色偏偏没有应对眼下情况的套路。 红药就完全没有想那么多了。就算把真名告诉太宰治,太宰也不会拿她的名字去做什么。如果这样就能让友人安心,那不如说…… “太宰君,你也太好哄了。” 太宰治不妨她忽然来这么一句,又是一怔。红药说这话大半倒是出于调侃,话音未落就自顾自笑了起来。她轻快地后跳一步,心情颇好地向停在不远处的山姥切长义挥挥手:“长义,我们回去吧!” 山姥切长义很快应声,大步走过来。红药笑眯眯地向太宰治作别,也不等他回答,带着长义向神社的方向走去。 回到神社,两人就见一个人影,蹲在神社的围栏边做着什么。山姥切长义眯起眼,很快认出了此人:“泛尘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山姥切长义的话,那人站起来,缓缓转过了身。红药定睛一看,粉色头发,独居特色的毛绒帔与工装裤,正是这两天刚刚来到本丸的新显现刀剑男士。 她的视线在他手中的鸡毛掸子上徘徊:“泛尘,你这是……” 有新的刀剑付丧神显现的事情时之政府早有通知,可惜红药还在异世界出任务,只能靠本丸里的刀剑时不时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锻到新刀。昨天新刀显现,本丸里的刀剑们商量后认为新刀更应该与审神者多相处磨合,就通过传送阵将他送来了这边。 除了简单经历外,红药对这位真田刀的性格喜好还真是不太了解……比如大半夜穿着出阵服打扫卫生? 奇怪是奇怪,但总比懒成明石那样好。就是以后起夜和晚归的刀剑要提高一下心理承受能力,万一把不知道从哪冒出的兢兢业业工作的同僚当鬼就不好了……啊,想到夜战的大多是短刀,她可能还得就泛尘的爱好,提前跟监护人们沟通。 红药正思考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到泛尘回答:“不过是在等待杂尘们归来时随手扫除而已。” 嗯?什么? 红药一时没意识到他说的“杂尘”是什么意思,扫除她到是听明白了,赶紧阻止:“太晚了,快去休息吧。这些可以交给明天当番的人。” “没关系——啊,你不在的时候,有客人到访,留下了一份托你转交的礼物。”泛尘说着,向屋子里走去,出来时已经收起了鸡毛掸子,递给红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 -- 第161页 “是谁送来的?”红药打量着这个礼物盒,顺口问。盒子上缀了个纸签,正面写着“贺礼”二字,背面是“致镜花”。 “一位花魁一样,却带着刀剑的女性。”泛尘回答。这答案太有针对性,几乎瞬间,红药就想起了那位港口Mafia的女干部。 “尾崎红叶?”她喃喃。她对这位女干部的印象,截止于上次她要将泉镜花从侦探社带回港口Mafia。 她会送什么给镜花? 既然是给泉镜花的,她也不能私拆。以防万一,她把礼物盒交给身后的山姥切长义:“等镜花回来给她。拆礼物时记得留人在她身边。” 万一里面是什么危险品,也好及时处理。 山姥切长义收下礼物盒,说了声“是”。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泛尘低声插言:“杂尘们好像回来了啊。” 嗯? 红药扭头往门口看去,正看到一队六人穿着出阵服,从门外走来。 满编六人的队伍,不知去做了什么,全员挂彩。红药吃了一惊,来不及计较泛尘那句“杂尘”的称呼,赶紧迎上去:“你们这是干什么去了?” 不待队长烛台切光忠回答,红药立刻赶人:“手入室手入室——长义、泛尘,你们两个也来帮忙!” 神社也有手入室,却只有一个,设备也远不如本丸的好。还好红药第一天就在神社设了传送阵,虽然传送回去也要一段时间,但总比留在神社一个一个手入好。 “早知道我就该直接申请本丸接驳……”红药一边用灵力加快刀剑的手入进程一边嘟囔,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晚了,她将烛台切修复一新的本体递回去,才有心思问,“怎么回事?你们去做什么了?” “港口Mafia送来了……那些人藏身地的线索。”烛台切说。 红药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想必是顾虑他的心情,烛台切没有用“暗堕刀剑”称呼,而是含混地称之为“那些人”:“我们准备做些先期侦查,却与他们短兵相接。抱歉,这是我的失误。” “不怪你,森鸥外肯定也会对他们透露你们的消息。”红药神情稍冷。言罢,她又缓和了神色:“战果如何?不相上下?” 烛台切默认了她的说法:“真是不帅气的战斗啊。” 红药对两边的战力很清楚,打成这样已经算两边都很克制了。她抬手接过髭切的本体,所有人中,就数他受伤最重:“你遇到……他了?” 髭切咧开嘴,金色的眼睛里杀意未褪:“呀呀,没要了他的命,真可惜啊。不过,下次他也不可能伤害家主了。” 膝丸在一旁无奈叹气:“兄长……” 这伤势,一看就是两方都没留手。红药叹口气,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其实另一振髭切并未对她下死手。 髭切的实力她明白,他想杀她,那天的第一刀就能穿透她的胸口。 “家主还是天真得这么可爱呀。”髭切看穿了她的沉默,也不管会不会扯到伤口,伸出手揉乱她的头发。 灵力的输入停了一瞬——这也是另一振髭切常做的。 “他心里想些什么无所谓哦,伤害家主的武士,就该有以死谢罪的觉悟。”髭切保持着一贯柔软的腔调,“怎么说也是你的重宝,不好好做重宝该做的事情可不行。” 红药沉默良久,抬眼扫过手入室中的众人。 烛台切、髭切、膝丸、宗三、堀川和不动。 都是调查暗堕刀剑们时间最长的刀,也是亲眼见证过她为此失态的刀。烛台切说他们本想去侦查,交手只是不得已……但这不得已中有几分因对她的担忧而起的刻意,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下次不要冲动了。”她只能轻声叮嘱,“我也会很担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来新刀了赶紧让他出来转转 唉,好好一胁差,脸也戳我性格也戳我故事也戳我,怎么就穿了这么一身呜呜。虽然知道大家可能很喜欢工装裤,但这个造型我是真的不可啊呜呜呜呜呜呜 ———————————— 上一章不是告白啊!呜呜你们觉得这俩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宰只是阐述了红药对自己的重要性而已,目前这俩走的还是半友情半亲情路线,太宰(自己觉得)他对红药的感情不是男女之爱,所以才说这些的(不然你们觉得他敢说出口吗【震声 从太宰的角度来讲,红药身边的刀剑哪一个都比他跟红药羁绊深厚,所以他确定自己说出这些来红药也不会因为他倾诉的感情而感到恐惧不适之类的;而且红药的人品也很有保证,每振刀剑都非常照顾不存在利用刀剑感情伤害他们的事,太宰虽然是一时冲动这么说了,潜意识也确定了自己绝对不会被疏远被伤害。大概就是“只要我不付出情感就不会被伤害”→“我赌你不会伤害我”→“我完全信任你,并信任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的过程,进步还是挺大的。 红药这边就比较简单了,她对太宰的感情就是你跟刀刀一样重要,我会保护你也会依靠你这样。太宰这番话对她来说……大家简单代入一下极化书信吧,就是看极化回来的刀刀那种感觉。毕竟她的感情环境比太宰治单纯太多了,对人际关系的分类基本就三种,刀刀、敌人和其他。如果说普通宰是“其他”里面优先级比较高的,太宰治·极就到了刀刀的位置上了。 -- 第162页 ———————————— 最后,查体出问题了,这段时间空闲基本都要去医院,尽量两天一更,早八没有就没有了,果咩 第84章 “说过不要轻易去见她了吧?”黑暗中,传来这样一声提醒。 “哎呀,你原来也是会说这些的人呀。”来人不在意地回答,“明明你是最早的一个吧,鸟叫丸。” 藏身黑暗的那个人按开了房间里的灯,来人身上的伤口与血迹在灯光下无处遁形。他白衣已经彻底染成了红色,浅金色的头发上也沾了血迹。除了身上几道见骨的伤口,他整条右臂从肩头开始被完完整整地卸了下来,此刻还一滴一滴地滴着血。 莺丸收回开灯的手,对老同僚兴之所至的称呼习以为常:“正因如此,我才会说这些……” 不过说了他也不会听就是了。平安刀们对彼此的我行我素早有深刻了解,莺丸也不打算多费那些口水,视线划过髭切空荡荡的右臂:“嘛,这样也可以——你还能战斗吗?” 说着,他转身就打算往回走——桌子上的热茶还在呼唤他。 然而髭切忽然伸出左手,出手如电地要夺他腰间的本体刀。莺丸眼明手快地按住刀镡,不客气地将髭切的手从刀柄上拂开:“现在可不是手合的时候啊,髭切殿。” “我倒是无所谓哦,”髭切意有所指地看向莺丸腰间漆黑的刀鞘,“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是莺丸殿才对。” 莺丸没有回答他。他坐回了桌子边,自顾自地提起茶壶,斟茶自饮。髭切见他不愿回应,并不逼问,转口问道:“你今天又去见那个人了?那个……” 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回忆那个被同僚提起过一两次的名字。莺丸放下茶杯,叹了口气。 髭切马上明白事情有变。他靠墙站着,露出被提起兴致的目光。因暗堕而变红的双眼流露出这样的光其实有些瘆人,但这房间里的两振刀都暗堕已久,谁也不会在意这个。莺丸回想了一下今夜见到的场景,又觉得眼下的情形其实也不坏,悠哉地呷了口茶:“嘛,不在意他人的评价而自在地展露好恶,她的眼界还是这么值得佩服啊。” 与太宰治的两次见面都被审神者或故意或无意地打断,连莺丸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能多见审神者一次也不坏。人类的时间过得真快呀,不知不觉,她也能有模有样地去安慰别人了。 他又想到那个与红药结下新契约的年轻人类。年轻,但多智近妖。莺丸在漫长的刃生中也没见过几个类似的人物,更重要的是,那时的太宰治对红药并不信任,莺丸当然也不放心他留在审神者的身边。 就像每一个对女儿过度保护的父亲,他以“红药的敌人”的身份去见了太宰治。青年远比他想象得要更聪明,第一次见面,他就叫破了他的身份:失格的付丧神。 “你那时准备把他带来这里吗?”髭切问。说的是他与太宰治托词的那个“交易”——莺丸以溯行军的身份拜托太宰治把红药带去指定地点,作为交换,他可以提供给太宰治他急需的一切消息。 “也许吧。”莺丸坦然回答,“嘛,只是想跟他聊聊而已,怎么做都可以吧。” 在小巷中见到那个青年时,莺丸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做。他身上有红药的灵力,既然是红药所认可的友人,莺丸就不会对他做什么。 但他也要确保太宰治不会对红药做什么。所以他兴之所至地提起了一个计划:他请太宰治在特定时间将红药带到那座街心公园去。 如果太宰治答应,至少可以让审神者对太宰治提起警惕;如果他拒绝……那他就向他提起另一项合作。 他打算借太宰治之口将溯行军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的计划转达给审神者,再之后,也许他们会死于一场普普通通的剿灭,或者在那之前就彻底失去理智化为溯行军的一员。但太宰治不可能认出他们曾经隶属于红药,这场在所有人预料外的暗堕将终结于最后一振暗堕刀化为齑粉,永远不会被审神者知道。 这是注定被历史抛下的刀剑们,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但红药的出现打破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回忆到此为止,莺丸望向窗外。黎明之前,天空黑得像遮住窗口的幕布。 “我不跟你一起走了。”他突然说,“还有些事情要做。” 髭切惊讶地看着他。莺丸没说话,就是打定主意的意思。 莺丸提起茶壶,好心地帮身受重伤的同僚倒了一杯热茶,邀请他:“嘛,最后来一杯吧。” “哦呀哦呀,要是有酒就好了。”髭切坐在窗边,抬头看着沉沉的夜色,“从前常跟弟弟在这种时候喝酒啊。” “嘛,我倒是觉得茶就不错呢。”莺丸提起茶壶,也给自己倒上一杯。两人谁也没再说话,一口一口慢慢饮尽了浅口瓷杯中的热茶。 这个据点已经暴露,他们必须马上转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打算,今日一别死前未必再有聚首之时。 同僚一场,以茶代酒相互饯别还是做得的。 清晨,红药带着刀剑匆匆而来时,屋中已是人去楼空。对于这个结局,审神者与刀剑们都并不意外。 半夜被人摸上门,毫无经验的新手也该知道马上转移。与其说是他们明知如此也不肯放过这个线索,不如说是在自动手入室亲自手入的审神者与故意等她手入完才提出搜查的刀剑,默契地给了这群未曾谋面的同僚一个避免再次兵戎相见的机会。 -- 第163页 “这里清理得很干净,要想找到他们恐怕不简单。”带队的大般若长光简单勘察过现场,看向红药:“主人?” 红药正盯着桌上的水痕出神。一大两小的三个圆圈,一看就是有人在这儿喝过茶。听到大般若的声音,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回过神:“暂时……不,继续追踪吧。森鸥外既然把他们的消息告诉我,就说明港口Mafia不会庇护他们了。他们应该不会躲得多严实。” 加州清光看出了审神者的伤神,下意识代她为暗堕刀剑们开脱:“他们昨晚已经很克制了,一定是有什么隐情才与暗堕刀剑混迹一处。我们还有很多事情,不一定非要追杀他们……” 如果不是清楚主人的性格,加州清光宁可让红药打报告放弃任务,用避嫌的借口让随便哪个审神者来处理。主人已经够辛苦也够坚强了,任性一点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就算这个任务没完成,政府也会理解。 但是这样,这件事也一定会变成主人的心结吧?加州清光有些丧气地想。然而就算这样,逼迫主人下定决心追杀她自己的刀剑,主人也一定会很伤心。 尤其是这些刀剑就算背叛了政府的立场,却依然对主人处处容情…… “暗堕刀剑是会随时间流逝而失去理智的,莺丸他们能保持清醒四年已经很不容易了。”红药轻轻叹口气,“彻底暗堕的刀剑与溯行军无异,我不想让他们变成那个样子……我也不能让他们变成那个样子,清光。” 加州清光沉默了。 暗堕之与刀剑是无解的悲剧,这一点不会有人不知道。想起他曾见过的暗堕刀,加州清光皱起鼻子。 真是不可爱,要是他变成那个样子,肯定宁可不出现在主人身边吧? 肯定宁可……不出现在主人身边?一念及此,清光忽然怔住了。明明出门巡查的刀剑们不少都与暗堕刀剑又过交锋,但真正被审神者撞见的暗堕刀剑……好像只有莺丸和药研藤四郎那一次。 他们也……加州清光看向桌面,夏天水汽蒸发快,现在哪里只有几个淡淡的圆痕了。 按照水汽蒸发的时间逆推,他们来时屋子里的人大概刚刚离开,还来得及藏在逐渐热闹起来的人流中看主人一眼。 这群老年刀,真是的。就算未曾谋面,加州清光也为此暗自气闷起来。 狮子王挠挠后脑勺,爽快地说:“没办法,就算暗堕了,老爷爷们也还是这么需要照顾啊。” “等找到他们,我们一起去海边大吃一顿吧!”他少年一如既往元气十足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当然要好好告别才行啊。” 加州清光震惊地脱口而出:“诶?你认真的吗?” “嘛,用刀告别不如用酒告别吧。我赞同狮子王的提议哦。”大般若长光抬手轻轻搭在红药的肩膀上,俯下身,让自己的目光与她相对。那双红色凤眼里收敛了轻浮,笑意下尽是温柔的关怀:“这么严肃不适合我啊……总之,今朝有酒今朝醉,开开心心去聚会吧?” 话虽如此,在真正找到暗堕刀剑们之前,再聚首也只能是个美好的畅想。这之后,暗堕刀们仿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似的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频频传至红药耳中的大佐的动作。 他没有像太宰治与坂口安吾预想的那样四处袭击、无差别杀人报复,而是安静蛰伏了下来,除了每天出去看似漫无目的的逛街,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简直就像每一个来到这座国际港的外国人一样。 太宰治几乎瞬间就下了判断:“他有同党,恐怕正在策划什么大事,很有可能是冲着红药小姐来的。” 但就算如此,特务科在没有抓到他现行的时候也不能限制他的行动——租界之内,外国人就是有这样的自由。 而想抓现行……毕竟是经历炮火历练的老军官,哪里那么容易被抓到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CCO是天使!般喵这种看似轻浮实则稳重温柔的人设我也好可(你怎么什么都可感谢在2021-07-15 00:42:51~2021-07-17 02:1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好久不见,中也。”红药在机车的轰鸣声中向后挥挥手,“最近怎么样?” 中原中也跳下机车,站在红药身边,与趴在桥栏上的她一同眺望蔚蓝的大海:“啊,还不错。如果横滨能平静一会儿就更好了。” 红药哼笑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中原中也咂了一下嘴,没说话。 红药了然:“大佐的事港口Mafia也知道了?我以为他不会傻到找你们合作。” “他是在刻意瞒着港口Mafia,”中原中也轻哼,“那又如何?” 在横滨,黑暗世界的一切都瞒不过港口Mafia的眼睛。只要大佐接触了本地的犯罪集团,哪怕只是购买一颗子弹,也会引起港口Mafia的注意。 纪德是政府认证的“叛国者”,准备为旧部复仇的大佐当然不可能借助政府的力量,只能试着从黑市下手。在这方面,港口Mafia比特务科和侦探社更有心得。 既然话题说开,中原中也也就直接问出了口:“红叶大姐告诉我,大佐好像是冲着你去的。你跟他有仇?” -- 第164页 红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也对,四年前你不在横滨。”见中原中也面露疑惑,她爽快地解释,“四年前的Mimic事件,我是最后杀掉流浪军团首领纪德的人。大佐是纪德的老上司,这次来是为了给他报仇。” 青年一听,钴蓝色的眼睛里就浮现出几许轻蔑:“一个四处作乱的恐怖组织……”有什么仇好报? 话没说完,他想起了什么,语音一滞。 这事好像是首领策划的——为此还算计了太宰的一个朋友,从港口Mafia赶跑了那条青花鱼。 太宰的那个朋友跟红药的关系似乎还挺好,正好是几个星期前首领说过那个复活的—— 等等,中原中也在心底捋了一下时间线。首领让织田作之助去对付纪德,织田作之助死亡使太宰治叛逃,但红药又说大佐找她麻烦是因为她杀死了纪德。 所以四年前红药救下并带走了织田作之助,并让他隐名埋姓四年瞒过了太宰和首领…… “你当年之所以出现在那个小镇上,是为了躲避港口Mafia的追杀?” 红药:“……所以?” 她一脸“你终于发现了”的淡定,平静地回望中原中也。四年过去了,追究这些都没了意义,中原中也最终只是烦躁地“啧”了一声:“怪不得首领听我说起你时,表情那么奇怪……” 他突然获得一个御守,御守里还有能干扰异能力的神奇能量——这种事当然要上报首领。也正是因为这个,那批原本走流程押送的货物改成了由他亲自负责。毕竟当时不论首领还是他都认为红药会长住那里,既然有这样神奇的力量又对他表现出友好,关系还是要打好的。 红药只是笑笑。中原中也当然不会当着她的面说太多森鸥外的事,很快将话题拐回大佐身上:“既然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大佐我会一直盯着,他有什么动作马上通知你。” “行啊。”红药回答着,视线不自觉地飘远。远方,大海的蓝与天空的蓝互相映衬着,船行其间,一片风平浪静。谁也想不到这片海已经在短短几天离里葬了一空一海两座要塞,又要在不远的将来掀起更大的波涛。 她忽然带了点冲动地开口:“这也算我与港口Mafia的合作了吧?我想面见森首领详谈,不知森先生意下如何?” 中原中也面容古怪了一瞬。 “首领提起过这件事。”他说。 青年原原本本地转达了森鸥外的话:“‘如果红药君想与我见面,那么请中也君转告,此间事了,洒扫以迎。’” 中原中也是没琢磨透这句话什么意思。合作嘛,条件当然要合作前谈好。都“此间事了”了,见面还有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喝酒吃饭纯聊天吗? “我知道了。”红药闻言,眸色却更深了些,“帮我多费点心,当你还我那个人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中原中也马上不乐意了,皱着眉看向红药。 红药没回答,只是又笑了笑。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中原中也皱着眉头解释:“这本来也是首领交给我的任务,纪德死于与港口Mafia的冲突,大佐即使暂时把目标锁定在了你身上,也不会放弃对港口Mafia的攻击的。” 在这件事上,红药与中原中也顶多算是互利合作,没有谁欠谁人情的说法。 “再说了,”惊觉自己语气太凶,中原中也故作生气地补充,“你当我的人情是谁都能赊的?” “没,我错了。”听他这样说,红药也就从善如流地收回前言。她踩在栏基上转了个身:“那就祝中也君武运昌隆?” 中原中也这才笑着抬起手,拍上她摊开的手掌:“旗开得胜。” 港口Mafia的干部大人忙得很,这次是接了任务特地告诉友人一声。见她已经有了防备,中原中也也不多留,跨上机车绝尘而去。 红药目送那辆价值不菲的机车远去,忽而笑了一声。这一笑,就从道旁笑出个人来:“小姐跟中也关系很好嘛,中也刚刚查到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了。” “我们关系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红药顺嘴回道。她与中原中也相识就在太宰治眼皮底下,问这种问题实在没必要:“今天是工作日,你怎么过来了?” “当然是因为前几天太辛苦,我放假了!”太宰治理直气壮。 红药顺势邀请:“那去神社坐坐?” “不了吧,”太宰治立刻回答,“国木田君现在肯定在神社门口堵人。” 说到底还不是逃班。 既然福泽社长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红药就更不会对侦探社的工作纪律乱发言了。她扑哧一乐,瞥向太宰治:“那是你这几天来得太勤。但凡你上班打卡跟来我这里一样勤快,国木田君都不会天天去我那里。” 太宰治故作无辜:“因为之前太久没去了嘛,现在当然要赶紧补签啦!” 红药:“……你上班怎么就没这个积极性?” 太宰治一脸理所当然:“那可是上班哎!上班太积极会像国木田君一样老得快哦。” ……行吧,常有理。 “走着。”她从栏基上跳下来,冲太宰治招招手,往背对神社的方向走去,“我听你的,今天中午放假,不干活了。” “欸——怎么才一个中午,这够做什么的?” -- 第165页 这种时候有整整一个中午的休息就很悠闲了。她毕竟还是个正在执行任务的社畜,跟太宰治这样的摸鱼摸成精的家伙不一样。 “吃饭!”红药边走边答,“给你的补签奖励——答应你的庆功宴,去不去?” 诶……诶? 太宰治一顿,立刻三两步跟上来:“去去去,我知道一家新开业的蟹料理,先谢谢红药小姐的慷慨啦!” 虽然红药只说了一个中午,但吃这种工序繁琐的料理没几个小时是别想结束的。两人从料理店出来时,下午的工作时间都快过去一半了。 “希望下次见面,国木田君不要把我跟你划作同党。”红药望着西偏的太阳,心有戚戚焉。 “不会啦,国木田君对待美丽的小姐还是很绅士的。”太宰治啧啧称奇,“虽然本身很不会讨好小姐们。” 当然,就算国木田本身对女性没那么彬彬有礼,红药的身份也决定他不会迁怒到她身上。两人只是借此玩笑,话题很快歪到了正事上:“国木田君最近也在追查大佐的事情,用他的话说,清理这种威胁到横滨市民的不稳定因素是他这个侦探社员的义务啦!” 还真是国木田独步会说的话,就是不知为什么这个正经过头的调查员却摊上这么个搭档——哦,太宰治的推荐信好像是她给的,那没事了。 红药压下对国木田独步的心虚,微微颔首:“明白了。如果发现了大佐的动向,我也会转告侦探社的。” 太宰治伸了个吃饱喝足的懒腰:“话是这么说,但小姐其实没打算认真追查吧?” 这人太聪明了也不好。红药没回答,太宰治就像已经得出了结论,轻巧地岔开话题:“中也今天来找小姐,说明港口Mafia也要直接介入了。啊……真是的,森先生精于算计的本事还是老样子啊。” 听着他对森鸥外的抱怨,红药忍不住笑笑:“你还真是……” “嗯?”没听到下文,太宰治自然地用鼻音追问。 还真是记仇。红药本想这么说的,但转念一想,又想起另一件事情。 “太宰君是十五岁加入港口Mafia的吧?”她问,“不过在那之前,你就跟森先生认识了?” 话是实话,但这些都是他档案里的内容,帮他洗白的红药不会不知道。太宰治脚步一顿,问:“小姐发现了什么?” 他与森鸥外的矛盾红药一清二楚,等闲不会问这种问题。 红药内心无声一叹。 “现在没有什么。”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故作轻松,有一说一地回答,“但根据我的经验和直觉,将来很可能有什么。森先生是个合格的首领,也是个出色的野心家。” 野望最容易让人失去理智……不,这句话对森鸥外可能不大合适。换句话说,野心容易蒙蔽人的视线。 她已经有了很不妙的预感了。 第86章 野心是柄双刃剑。 森鸥外目送A离开办公室,心中感叹。察觉到森鸥外的微妙心情,爱丽丝立刻丢下蜡笔,冲自己的主人做了个鬼脸。 黑发的中年人对自己的异能力生命体回以一个宠溺的笑容,口中却问着另一个人:“中也君,你今天去见了那位小姐吧?” “是的,首领。”中原中也连忙回答,“我以为,不论她与港口Mafia之前曾有过怎样的冲突与合作,在对付大佐一事上我们有相同的目标。而且她对大佐的调查开始得比我们更早,有些消息——” “没关系,中也君。”森鸥外温和却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得力干将的话,“我没有因为这件事责备你的意思,你的判断是对的,在这件事上,红药小姐会是我们的坚定盟友。” 这也是他选定中原中也负责这件事的原因。看在中也君的份上,即使红药对港口Mafia的其他人再看不惯,也会放下成见与他们通力合作。 中原中也正是意会了森鸥外的这层意思,才放心地在接下任务之后马上去见了红药。所以他其实也并不紧张,坦然地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首领,与其费心思调查大佐的行踪,为什么不直接做掉他?” ——至于证据?特务科可以讲证据,侦探社可以讲证据,甚至红药,她做事也不是不讲证据。 但跟Mafia讲证据?把梶井派出去炸个商场车站什么地方不就有了?一个非异能力者而已,港口Mafia都敢把当年的“暗杀王”留在组织里当干部,怎么就不敢杀大佐了?按兵不动,这不是森鸥外的作风。 “直接杀掉固然方便,但直接杀掉他,我又怎么能见到上门的客人呢?” 客人?中原中也蓝眸中浮现出更深的不解。 “中也君以为,A与大佐结盟,最着急的会是谁?” 这还用问吗?一个反心昭彰一个磨刀霍霍,最着急的当然是港口Mafia的首领……哦不,首领他不着急。 中原中也瞥了一眼森鸥外,森鸥外气定神闲。 着急的是他这个干部。 青年的答案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森鸥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少年,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微笑来。八年,不论最开始时有多少算计,这个少年八年来都是真心实意地将港口Mafia当成自己的家、将他这个首领当成了家人。 知道A觊觎港口Mafia首领的位置,所以中也君会为自己的安危、为港口Mafia的前途心焦。那么,知道大佐意在红药的……付丧神呢? -- 第166页 “客人来了。”听到敲门声的森鸥外收敛笑容,爱丽丝抬眼看了一眼首领办公室厚重的雕花木门,把经历重新集中在桌面的蜡笔画上。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中原中也完全陌生的付丧神。他知道港口Mafia与站在红药对立面的付丧神们有合作,但从前来往港口Mafia的,只有一位浅金发色、自名髭切的白衣付丧神。眼前进来的却是绿发,除了那双猩红色仿佛放着血光的红眼睛,看不出他与髭切的关系。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中原中也暗自警惕。 森鸥外却像验证了什么猜测,抬手按住桌上一份文件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古备前的莺丸。”莺丸一手抚胸,微微欠身。 他知道森鸥外想到了什么。 进入这个世界,想要以黑户的身份生存是很难的,生存的同时对抗不时冒出的溯行军更是难上加难。但付丧神与人类不同,食水等生存必需品的需要少得可怜。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髭切与港口Maifa合作,一方面监视与溯行军混迹一处的、完全失控的鬼丸,防止他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来;另一方面,也在森鸥外的要求下贡献了部分时空技术,换得付丧神合法存在的身份证明。 在当时,这是无奈之举——谁让他们被时空乱流裹挟着来到了港口Mafia的地盘,还被森鸥外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种穿越时空的技术森鸥外显然不可能放过,与其让他选择溯行军进行合作,不如由髭切主动选择森鸥外,至少能把事情的发展控制在一个合理范围内。 由是,付丧神与森鸥外互相掣肘。森鸥外知道他们的人数远不止髭切一人,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几个,又都是谁。原本这也正常,但红药的到来打破了两方的平静。付丧神们对前主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森鸥外的敏锐也让他及时发现了第一批被派来此世的先头部队。 除了东京鹤丸国永加入咒术高专,连带伊达组的两个没被发现外,今剑和乱身在横滨,人际关系不可能瞒得过有心探查的港口Mafia。再顺藤摸瓜地往他们来处摸,调查溯行军来源的源氏兄弟就这样浮出水面。 那身一模一样的衣服和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森鸥外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认不出来的。只是这位“新髭切”身边多了一位一看就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森鸥外免不了对于港口Mafia合作的髭切试探一二。 既然政府派了人来,暗堕付丧神们本想顺势离开港口Mafia。虽然暗堕,但他们也是在战场上因伤暗堕,又没有投敌,政府虽然不可能让他们回归原主身边,但对这类付丧神还是有临终关怀的特殊待遇的。 ……孰料来的是红药,是把他们召唤到尘世,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主人。 那之后,刀剑们起了不止一场冲突:有些刀剑想去见见她,就算付丧神的暗堕不可逆,至少能有一场正式些的告别;有些则以为相见争如不见,既然她有了新的未来,他们这些过去的人也不该再打扰她。 莺丸本来是后者:谁养大的孩子谁知道,红药心那么软,当初还不知道咬了多少回牙流了多少回血才能从他们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既然早晚都有一场告别,就不要把她拖回曾经的阴影中去了。 可是…… 他止住自己的忆往昔,在森鸥外与中原中也的眼中,青年也不过行了一个礼,就泰然自若地向森鸥外说:“我应邀上门,来取港口黑手党与大佐的调查资料。嘛,不管来的是谁,森首领总不会反悔吧?” “当然。”森鸥外按在文件袋上的手一转,笑眯眯地向前推了推,“阁下尽管带走,我就静候佳音了。” 莺丸取了文件就走,森鸥外也不与他多寒暄,看向神情微动的中原中也:“中也君,去送送这位客人吧。” 中原中也低头:“是,首领。” 上午去见红药时,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他也有些事情,想问这位陌生的付丧神。 “真好啊。”几乎中原中也刚刚离开,森鸥外就酸溜溜地感叹。 明明没有血缘关系,这位年轻的小姐却能让已然立场不同利益相悖的旧部殒身不恤地保护她。就算森鸥外自诩驭人有术,也不敢做如此打算。 或者说,Mafia这种以利益捆系的组织,本就没有这个先天条件。 “因为林太郎是讨厌的大叔嘛。”爱丽丝做了个鬼脸。 森鸥外是怎么跟爱丽丝讨饶的暂且不提,另一边,中原中也送别了莺丸,立刻将莺丸的消息转告了红药。同日近晚,黑夜还没有彻底降临,密集的枪声已经自港口Mafia的大楼下响了起来。 横滨人民久经考验,这种规模的火并只是小意思。这次火并进行得很快,不过一个多小时后,渐渐稀零的枪声就已经完全停止了。身形单薄的黑衣青年收回异能力,咳嗽几声,对背后忠心耿耿的下属吩咐:“樋口,收拾残局。我去向首领汇报。” “是。”樋口一叶赶紧弯了弯身,目送芥川龙之介离开。 监控视野下,现场一片狼藉。角落里躺着一个身首不全的金发人,临死,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把各色宝石,瞪向芥川龙之介离去方向的眼睛向外凸出,神情定格于愤怒与恐惧之间,在死亡的涂饰下显得分外滑稽。 “森先生杀伐决断。”红药平静地称赞。 中原中也没听出这是好话还是坏话,一拉帽檐:“我要走了。” -- 第167页 他出来就是为了让A放心造反,这会儿得赶紧去确认森鸥外的安危、收拾残局。红药应了一声,让与他相熟的乱送客,自己也迅速离开了监控室。 港口Mafia对这次权力交锋毫无遮掩之意,几乎立刻,五大干部之一的A趁本部空虚时举兵造反,反被首领森鸥外镇压身死的消息就传遍了横滨的里世界。事已至此,不少人也意识到这是森鸥外的引君入瓮,对这位铁腕首领又忌惮了几分。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的同时,红药也踏着夕照来到了港口Mafia的大楼附近。 这里应该算是火并区的外围,血迹弹痕并不多,但也看得出战斗的激烈。清理人员已经简单清理过一遍,周围再不见什么尸体与被遗落的物品。 除了…… 红药俯身,拾起一块金属罗盘。它的制式与从菲茨杰拉德那里回收来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陈旧许多。罗盘的指针被破坏掉了,茬口很浅也很新。这样的罗盘,已经不再具有召集溯行军的作用了。 红药沉吟片刻,直接出声:“莺丸,不出来见一见我吗?” 第87章 熟悉的脚步声自身前响起。这一次,谁都没有刻意躲避谁,谁也没有试图遮掩什么。尽管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以下,但这片街区明亮的路灯也让他们的一切在彼此眼中无所遁形。 红药握着那个沉甸甸的六边形铁块,慢慢垂下手。莺丸看着她,率先笑笑:“嘛,好久不见。”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脸侧却已经冒出了鲜明的骨刺。暗堕在加深,毋需多问,红药几乎能模拟出他人生剩下的整条轨迹。这些细小的骨刺会逐渐连接成片,他的关节会冒出长而尖锐的骨角,皮肉会退化,理智也一样。最终,他会变成战场上一振毫无理智的太刀,只剩下攻击的本能。 这就是刀剑暗堕的过程,不论莺丸用什么方法把这一过程推后了四年,它还是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红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依然有些干涩。人总是容易受环境的影响,有刀剑们陪着时,她觉得即使与莺丸他们进行一场生死之间的告别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相遇之时就注定了别离,能够坐下来好好道别,已经是战场上求而不得的奢侈了。 但真正面对着这个几乎变了个人似的莺丸,红药才发现连克制感情这样习以为常的事都变得艰难。 就像孩子依赖父母那样,对本丸中年龄最大的那一批刀剑,她最初也是怀着依赖的心情的。如今的本丸建成时她早已是经过历练的成熟审神者,这份依赖也顺理成章地被深深地压在心底。只是此刻,它被熟悉的面孔吸引上来,就让她格外无所遁形。 她猜她现在肯定很狼狈,红药自暴自弃地想。如果莺丸开口——不,如果莺丸做出哪怕一个包容的动作,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在他面前哭出来。 好在莺丸并没有开口,也并没有动作。他只是平静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往常那双温和如群峦的翠色眸子已经彻底转变为溯行军的、泛着红光的眼睛,冷冰冰的血光之下折射不出任何情感。然而凭借着猜想——或者说对“莺丸”这振刀的了解——红药反而能体察他目光不曾诉说的四年的别绪。 于是激荡的心湖又奇迹般地一点点平静下来。红药再次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如往常那样流畅地发声了。 “要回去坐坐吗?”她问。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邀请就好办得很了。她向莺丸伸出还空着的那只手,说:“乱和今剑都很想你们,鹤丸也快回来了。烛台切说你是他的前辈,自告奋勇负责宴席的筹备。万事俱备,只等你了。” 莺丸笑了笑。 “虽然没想到你还会邀请我。”他像往常一样,一手按在胸前,向她微微倾身,“嘛,主人的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红药立刻高兴地笑了出来。 莺丸走上前,帮她拿着那个溯行军的召唤装置。红药拍了拍手,拍去手上的锈屑,问他:“这个是大佐留下的?” “嘛,这样说也可以。” 红药疑惑地看向他。 “这是我交给他的。嘛,如果不给他这个,A也不会答应与他联手,他也没有实力与A起内讧。” 大佐有什么必要与A内讧?当年的Mimic世间,如果说港口Mafia中有哪一系人马全然无辜的话,那一定非A莫属了。港口Mafia所有干部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进了这一阴谋,只有A一系因为森鸥外的不被信任,全程蒙在鼓里。大佐要报仇,无论如何不该找A的麻烦。 可他偏偏找了,还是头一个找的。红药思忖片刻,猜到了原因:“是森鸥外误导他的?” “主人很聪明哟。” 先把黑锅扣给A,再放A想造反的消息给大佐让他们相互接触。大佐希望借森鸥外的手里应外合杀死A,A希望借大佐的力完成他的造反大业,两方人马在港口Mafia大楼下火并起来就不奇怪了。 “大佐呢?他死了没有?” “嘛,他把这个还给我就离开了。” 在横滨的地盘上三番五次挑战本地势力简直是妄想,大佐失败这一次,就注定他不可能再实行所谓的“平反计划”。既然如此,他活着或者死了对森鸥外和红药都无所谓。 确定这个隐患已然解决,红药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她一边走着,一边说着别后的生活。避开最开始那半年浑浑噩噩的流浪,红药的生活在她口中与莺丸在时一般无二。 -- 第168页 当番、出阵、任务,这是每个本丸相似又不相同的日常。莺丸落后她半步,安静地听着,不时附和一两声,或者与红药一起轻轻地笑起来。 简直与从前莺丸轮值近侍,陪着她去万屋逛街时一般无二。 渐渐地,两人间的话题天马行空起来。从万屋又上了什么新鲜东西到本丸里来了多少新刀,再到这几天本丸的大家是如何计划采购、准备宴会。红药说到兴起,回头去看莺丸。 莺丸依然走在她身后半步处,见她停步,他也配合地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不怎么。她想。只是莺丸的笑容,看起来好模糊。 不止笑容,莺丸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模糊。夜晚视线不好,红药仔细看才发现,他的身体从边缘轮廓起正一点一点变得透明。 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场景太过诡异,红药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从心底升腾而起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伸出手,下意识地去确认莺丸的存在,然而手伸到一半就生生停在了半空。 不知是不是已经被她发现,莺丸身体透明化的速度快了许多,她甚至已经透过莺丸的手指,看清了他拿在手中的罗盘的纹路。 这样明晃晃的变化,红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欺欺人地当做一时眼花。但为什么?就算付丧神彻底暗堕也不会直接消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药停在空中的那只手手指颤抖几下,转而握住了莺丸的刀柄。付丧神身体出了问题,多半要从本体上找原因,她本想看看莺丸的本体,然而一握上去,她就知道没有必要看了。 付丧神的刀装都是显形时自然诞生的,有些与他们原本的刀装有联系,有些没有,但无论什么刀种有没有来历,为了保护本体,刀鞘都必然与本体严丝合缝,至少要稍微用力才能□□。 但握住莺丸刀柄时的触感,却轻松得与她任何一次握刀都不同。 她稍稍向上一提,脸色更难看三分。这根本用不着判定原因,手中的重量轻得不像话,就算短刀中尺寸最小的今剑的本体,重量也比它重得多。 莺丸的刀鞘中,根本就没有本体。 红药只觉一股热流轰地直冲天灵盖,眼前一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付丧神没有本体,会发生什么?红药简直不敢想象。可没有本体的后果就明明白白地摆在她的眼前——就这么几分钟,莺丸的身体已经隐约能透出路灯的光了。曾经那些碎在她面前刀剑的脸又历历闪过眼前,旧日的梦魇裹挟着对自己无可言说的愤怒,让她打心底里升起一股慌乱来。 可她没有时间慌乱。莺丸随时可能消失,红药甚至连一句“到底怎么回事”都不敢问。 “什么时候……谁做的?没、没……办法了吗?”话一出口,红药才发现她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不,不是声音,是她自己在发抖。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看着莺丸在她面前一点点消失,她越是极力克制,越是颤抖得厉害。 “嘛,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这么做的。”莺丸笑笑,将罗盘放回她的手中,有些遗憾,“估算出了点小错误啊,看来是喝不到你新准备的茶了。” 他到现在居然还笑得出来! 红药又慌又气又委屈,那气和委屈简直不知道是冲着谁来的,差点让她眼睛一红时隔不知多少年再掉下泪来。 “我舍不得你。” 她已经顾不上措辞的艺术了,所能做的只是不错眼地盯着渐渐消失的莺丸,在这为数不多的一点时间里,将四年的别情一股脑地说给他听:“我一直很想你,四年过去了也常常想起你来。这次能再见面我真的很开心,就算、就算看到你暗堕也是……” 她用力将哭腔憋回去:“莺丸,我舍不得你。” 他又何尝舍得主人呢。莺丸想着,也只是最后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夜色沉沉,这里是高楼林立的街巷,不是本丸空阔的院落,抬头只能望见一条窄缝似的天。 “既然这样,我也送些临别的话给你吧。”莺丸用他一贯平和地口吻叮嘱,“不要担心,我会像莺鸟一样悠闲度日的。你也偶尔去找找那一振莺丸,喝杯茶放松一下吧。” “我知道了。”红药乖乖点头,眼睛里却明晃晃地写着:没有别的什么要说了吗? 刚才还硬撑着一副成熟大人的面孔,现在又跟刚就任时那个小姑娘没什么两样了。莺丸笑着叹口气:“嘛,就是这样也可以——没有刀剑会拒绝臣服于您,我也没什么要担忧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20 22:10:43~2021-07-23 01:3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日里那缕阳光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你好,红药。”才走出几步手机就响,红药没心情看是谁,接听之后应付地回了一声。 那边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红药小姐,这里异能特务科坂口安吾。” “啊,安吾君。”红药抬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天空,“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坂口安吾极擅察言观色,马上听出红药心情不好。他立刻长话短说:“大佐主动联系政府,准备离开横滨。在离开前,他想与你见一面。” -- 第169页 红药对大佐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不过她猜大佐应该是对异能特务科许诺了什么,不然坂口安吾不可能亲自出面牵线搭桥。 以此类推,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大概也不值得大佐欠人情来见她。拒绝的话在口中转了个弯,她问:“他说是什么事由了吗?” “没有。” “那麻烦坂口事务官帮忙转告,我事务繁忙,恕不远送,祝大佐先生一路平安。”红药立刻回答。 坂口安吾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虽然他猜到这位红药小姐不会给这个面子,但这语气也太差了。大佐又怎么得罪她了? 坂口安吾当然猜不出红药只是在迁怒。挂了电话,红药长长呼出一口气。有这件事一打岔,她心底总算好受了点。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刀剑们肯定会来找。她收拾好心情往神社走,才走进门,红药就愣了一下。 她怀疑她是幻视,不然怎么会看到本丸? 恍惚也只有一瞬,红药回过神来,想起她还真下过这样一条命令。因为上次烛台切带队与暗堕刀剑起了冲突而发现神社里的手入设备不足,红药干脆跟政府申请把本丸的门开在了这个世界。这样一来,别人进门看到的还是神社的场景,红药与刀剑们一进门就可以回到本丸。 算起来,那个蛮复杂的灵力阵今天也该落成了。她看到莺丸的时候,明明还想邀请他看看新本丸的。 多想无益。红药深吸一口气,走入本丸。这个时间除了值夜班的刀剑其他人都睡了,本丸里静悄悄的,她走过本丸的二道门,就看到本丸熟悉的院落,与院子里熟悉的太刀。 莺丸——她现在的那一振——正安静地坐在缘侧,不知想些什么。听到她推门而入的声音,莺丸抬起头,披着夜色向她微微颔首。 一时间,红药竟有时空倒错的恍惚。 这份恍惚很快被莺丸自己打破,见红药面色有异,他也半句没有多问,只是端起放在身边的茶杯,杯口微倾,将一杯热茶缓缓地洒向屋前。 接着,他又沉默地在杯中倒上了第二杯茶,再次抬手把茶水倒在地上。红药眨眨眼,明白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 莺丸听着审神者踏上缘侧的足音,收回了手。红药在他身边坐下,默默端起茶杯,将第三杯茶倒在缘侧前湿漉漉的土地上。 月光打在屋前,水渍泛着细碎晶亮的光。莺丸将茶杯从她手中抽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抬起头,月亮弯弯的一牙,澄澄明明净净,天空中一丝云也没有。 “去休息吧,主人。明天的天空,也将会是宽广而平和的呀。” “诶?大扫除?”第二天起床,红药面对着近侍的请求一脸懵。 “是泛尘君的提议,”日向正宗笑着说,“而且,屋子干干净净的也能让人心情好吧。” 话是这么说,但:“太麻烦了吧?” 本丸那么大,大家也就新年前会彻底扫除一回。这不年不节的,怎么突然想起大扫除? “只是打扫一下卫生……不麻烦。”泛尘插言。 也行吧,新刀好像对本丸的卫生工作非常重视,本丸不干净他住着也不舒服。红药想了想:“那我跟大家商量一下分工……”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毕竟是主人的近侍,这些是我分内的职责。”日向正宗说着,将一包梅干递给红药,顺势把她往外推,“只是打扫卫生会让本丸尘土飞扬,主人还是先避一避。” “诶?”红药猝不及防,被两人拉出了天守阁,“不,我觉得……” “我也觉得主人先避一避比较好哦,衣服弄上尘土可就不华丽了。”路过廊下的太鼓钟贞宗说着,把一袋零食交给她,“这是小光刚刚做出来的,主人玩的时候拿着吃吧。” 红药被迫接过:“但是……” “没有但是啦!扫除会让我整个人变得灰扑扑的,我可不想让主人看到这么不漂亮的一面!”乱藤四郎从转角处冒出来帮腔。 “我是说我也可以帮忙……” “交给我们就好啦!”爱染国俊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配合着乱拉着她往外走,“主人就去找找什么地方有庆典,热闹一下吧!” 红药连状况都没搞清楚,就被短刀们连拉带拽地簇拥到了门外,下一刻,本丸的大门在她面前缓缓合上,几振罪魁祸首的短刀在门里冲她挥手:“主人,玩得开心!” “下次一起去庆典吧!” “记得早点回来呀!” 说什么早点回来,你倒是别让我出来啊? 她这是……被自家刀剑扫地出门了? 久久,她望着合拢的门板噗嗤一乐,抱着怀里的零食正打算随便走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红药一接听,对面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其中有个男声,口气明显算不得太好:“你认识这个号码的主人吗?” 嗯?红药下意识看了一下来电显示,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太宰治”三个字。 ……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我认识?” “他在我们这里自杀吓到了客人,严重影响了我们的营业秩序,请你马上带他离开。” 红药:…… 这场面,多少有那么点似曾相识。 红药打了个车赶到现场,终于发现背景的鬼哭狼嚎是哪儿来的了——这是一家独立经营的鬼屋,从客流量来看,应该挺出名。太宰治抱着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站在大门口,正手舞足蹈地与身边的工作人员攀谈,工作人员一副又生气又忍不住答话的模样。大概已经被他迫害得差不多了,红药居然从那位年轻员工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自暴自弃。 -- 第170页 “太宰君。”未免他继续迫害鬼屋工作人员,红药立刻喊了一声。太宰治听到她的声音,立马转过头来冲她挥手:“小姐!” 红药大步走过去,按着太宰治冲那位鬼屋员工鞠了一躬:“抱歉,我的朋友给您添麻烦了。” “啊,这个……”看到来的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工作人员也不忍心太为难她,“请您好好劝劝他,这样的行为真的让我们很困扰……” “是,我会的。一点小点心,请拿去吃吧。”红药顺手从太鼓钟交给她的零食中拿了一个袋子,也不管是什么,塞到那位员工手中,“请问他在鬼屋做了什么?” “他扮成幽灵想要上吊自杀,被结果晃来晃去的时候被游客发现了。”看在她态度诚恳的份上,鬼屋员工的神色也缓和了些,小声补充,“我们的幽灵本来是固定在天花板上的。” 本来固定的幽灵忽然动起来,想也知道多吓人。红药无语片刻,只能再次承诺:“我会看好他的。” 说着,见对方没有其他事情要交代,红药顺势告辞,转身招呼太宰治准备离开:“太宰君,我们——你在做什么?” 正背对着她手舞足蹈地太宰治动作一僵。 红药从他怀里拿过他扮成幽灵的道具递还给鬼屋员工,顺便抬眼往他面向的方向看了一眼:“敦君?” 她看看太宰治,又看看中岛敦:“你也在——是侦探社的委托吗?” 刚刚太宰先生那个动作,是让他离开还是让他过来?中岛敦没想明白,见红药冲他招手,也就犹犹豫豫地走过来:“啊,是。我们来这附近调查,结果太宰先生忽然不见了。我找了一会儿听说鬼屋有人自杀就过来看看……” 然后就看到了红药小姐按着太宰先生的头向鬼屋员工道歉的一幕——为什么红药小姐会这么熟练? 红药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孩子真是什么心思都摆在脸上。她看了一眼太宰治,问:“太宰君经常上班时间跑去自杀吗?” 中岛敦顶着红药与太宰治的四道目光讪笑:“这个……” “我明白了。” “我没有!” 太宰治与红药同时脱口而出。 这话连中岛敦都听不下去:“太宰先生,你……”撒谎还是要凭良心的吧? 然而他的话没能说完,太宰治很熟练地倒打一耙:“都是敦君信口开河,这样不尊重前辈可不行啊敦,我工作明明很努力了。” “这种问题就不要怪在敦的头上了。” “诶!小姐宁可相信他都不相信我吗?” “这跟相不相信没有关系……” 红药小姐真是个好人。中岛敦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对话,感动地想。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太宰先生成为朋友的,明明这两个人的个性南辕北辙……诶?不对! 他连忙回过头四处张望,却已经看不到红药与太宰治的身影了。 “太宰先生!”他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他们的调查还没做完呢! 第89章 “你不回去工作吗?”见太宰治若无其事地从她提着的袋子里摸了一块红豆酥,红药问。 “没关系,剩下的部分都很简单,敦君应付得来。” “这样。” “小姐呢?我没想到会是你过来哦。” “我?”红药笑叹一声,“我被家里那群人赶出来了。” 迎着太宰治疑惑的目光,笑道:“他们在家里大扫除,让我自己出来玩。” 她话说得轻巧,太宰治却敏锐地察觉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他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点,鸢色的眼睛关切地凝望着红药:“出什么事了,小姐?” 看,太熟了就是这点不好。红药犹豫片刻,还是叹口气,说了实话:“莺丸死了,他们是怕我触景生情。” 莺丸,死了? 即使红药面色淡淡,太宰治也从她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愤怒。他一时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有回话。 红药也无意深聊,很快岔开了话题:“你没事的话,陪我把这些零食送到孤儿院吧。” “好啊。”太宰治回答。 两人并肩走向孤儿院,太宰治心底仍思忖着莺丸的死亡。这件事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只看红药对莺丸的重视,森先生不想让她打上港口Mafia就不可能威胁莺丸的安全。 所以莺丸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件事仍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块拼图,这块拼图——莺丸之死的原因——也许会随着事主的死亡而永远不见天日。但太宰治有预感,这看似为所有事件强行划上休止符的死亡,终究会成为一切的导火索。 到那时……太宰治的目光落向身边的红药。她神情淡淡,看不出心底想的什么,但以她的敏锐,想必也一定想到:无论往来横滨的势力如何争锋,她都会是混乱最中心的旋涡。 如今幕后黑手未露端倪,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红药不提,太宰治也就不提,两人来到孤儿院门口,正看到织田作之助拦下一个什么人。 那人大包小包,看起来像是来探望孤儿的。这种人孤儿院一般都不会拦,可看织田作的神情,他不但拦了,拦得还十分警惕。这让两人也警惕起来,红药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人,认出了他:“是大佐。” 不怪她一眼没认出,主要是大佐现在的样子,不止与她第一次见到他时差别略大,甚至跟近期情报上的模样都大为不同。听他给自己取的这个代号就知道,这个人对他的军旅生涯与过去的功勋十分骄傲,那身军装更是像军功章一样从来不换,不论什么时候都笔挺整洁得能去授勋。 -- 第171页 可眼前的大佐,穿的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头发也不像从前那样一丝不苟。几天不见,他好像连脊背都佝偻了一些。不仔细观察,只怕红药都猜不出他其实是位功勋卓著的军人。 可他变化再大,红药也不敢掉以轻心。顺手把在场体术垫底的太宰治往身后一拦,红药走上前,对着听到动静往这边看来的大佐疏离地微微颔首:“大佐阁下。” 大佐出乎意料地心平气和:“红药阁下。” 他表现得太寻常,反倒让红药感觉不太寻常。她扭头看向织田作之助,织田作后错一步,把太宰治挡得更严实了一点,回答红药:“他说来给孤儿院的孩子们送点东西。” 这个借口不止织田作之助不信,红药也不信。不但不信,两人还相当警惕——上次让纪德摸到孩子们的藏身地,他差点一枚炸弹炸翻安全屋;这次纪德的上司直接登门孤儿院,谁知道他想干什么? 红药干脆就直接问:“不知大佐阁下拨冗登门,有何贵干?” 三人的位置十分微妙,红药与大佐面对面,织田作之助站在她身后,背对着孤儿院的大门,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站位。大佐与两人短暂地交过手,知道红药擅长的是冷兵器强攻,织田作之助用枪,一近一远,配合相当默契。 也说明了他们对他相当防备。 他苦笑一声:“我是想来见一见红药阁下,当然,也是想来看看孩子们。” 主要是看看纪德当初……当初险些被纪德戕害的孩子们。 “见我?”红药警惕又迷惑。到底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大佐被拒绝后还主动找上门?要知道孤儿院是银找来的专业人士在管,都没几个人知道她跟这里有关。大佐能这么快查到这些,绝对是下了力气的。 红药的不信任根本不屑遮掩,大佐又苦笑一声:“我说什么大概阁下也不会相信。” 那个人只让他转达,却没给他任何用以取信的信物,大概也是猜到了这一点。 “我觉得……”太宰治踮起脚,从织田作之助的背后倔强地露了个头,“我觉得小姐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大佐君也并没有带武器吧?” 红药的逐客令顿了一下,明白了太宰治的意思:“是谁让你来的?” 大佐跟她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在他已经放弃为纪德报仇的现在,这么执着地找她很大可能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受人之托。 果然,见她提问,大佐也就坦然相告:“是一位绿发红眼的年轻人。” 是莺丸? 果然。太宰治不意外地笑笑。 他知道莺丸死亡时就在思考了,作为对红药无比了解的付丧神,他会不知道他一旦死亡,红药必然追查到底吗?不会的,他一定能猜到红药的决定,也猜得到他在这个时间死亡,横滨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那么,他会预料不到自己的死亡吗?也不会。从红药的言行来推断,一旦付丧神陷入到被称为“暗堕”的境况,丧尽理智后死亡就是注定的结局。所以太宰治更倾向于莺丸主动选择了死亡,把可能给红药造成的伤害控制在了他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既然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就一定会给红药留下关于整件事来龙去脉的线索。从红药提起莺丸时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得到线索,那么线索一定掌控在其他人手中。 这个人不能是同为暗堕付丧神的同伴,因为莺丸的行动暗示大于明言,他的行动很可能被控制,其他付丧神亦然;也不可以是红药如今麾下的付丧神,太过明显的接触反倒可能让幕后人狗急跳墙,红药没做好准备很容易措手不及;更不可能是莺丸接触过的港口黑手党,森先生的不可控因素太多,很难预测他的行动。 所以大佐就这样走入了莺丸的视线。他即使搞恐怖行动也搞得简单粗暴,说明思路简单,容易控制;同时森先生恰巧委托莺丸出面挑拨A与大佐的关系,莺丸与大佐接触不会引起任何注意;最后,大佐是外来者,他与横滨毫无牵扯,与红药两相敌对,将线索交给他虽然极其冒险,但同样相当安全。 还真是一步精妙绝伦的好棋。 红药就没想那么多了,大佐提到莺丸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然而现实由不得她不信,大佐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信纸,坦然地交给她:“我并没有看。” 他看没看红药也不知道,因为这张信纸只是简单对折了两次,没有一点防偷窥手段。红药展开看了一眼,马上就把信纸折起来了。 “我想问个问题,”她看着大佐,“大佐阁下,你为什么会愿意帮莺丸呢?” “虽然他骗了我,但他也帮了我。”大佐的眉目间现出几分感慨。 他没有多说,但这幅神情足以取信于人。红药垂眸,算是信了他的话。完成了莺丸的托付,大佐不再停留,将给孤儿院的孩子们买的礼物放下就离开了。 红药这时已经收起了看到信纸时那点不易察觉的伤感,看着那大包小包的零食衣服:“既然送来就别浪费了,给孩子们带进去吧。” 三人提着东西走进孤儿院,红药走在最后。她将那张信纸团成团,顺手丢进孤儿院门口的垃圾箱。孤儿院的孩子们已经熟悉了他们,自发围拢上来,太宰治趁红药被孩子们围住,找了个借口溜出门,从垃圾桶里翻出那个纸团。 -- 第172页 展开纸团,除了深深浅浅的折痕,信纸上空空如也。 今天大概是什么适合偶遇的日子,红药离开孤儿院后没多久,就在街边遇到了行色匆匆的坂口安吾。不过他一开口,红药才知道他是特地来找自己的。 “今天下午,大佐离港了。”坂口安吾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红药:“……所以?” “那艘船并不是开往法国的,他离开时也并没有通知任何人……我们查到他最后接触的人是红药小姐你。” 红药思忖一会儿:“放心,他不会回来了。” 她不这么说还好,这话一出口,坂口安吾的脸上甚至现出了几分惊悚。红药茫然片刻,才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坂口君多虑了,我可没兴趣搞暗杀。” 坂口安吾心说这可说不准,该下手的时候这位小姐也未必光明正大地穷讲究。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不论他心底信没信,红药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改口,再问下去也是一样的原因。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勉强算是信了红药的说辞:“既然大佐已经离开,我也可以向福地将军及猎犬诸位复命了。” 红药闻言,忍不住扬眉:“福地将军?是那位福地樱痴将军?” 坂口安吾特地提起福地樱痴,当然有震慑的意思——别看你的下属能打,如果你真的在横滨胡来,横滨也不是毫无战斗力。既然红药提起,他当然不介意多说两句:“猎犬部队是军警最精锐的异能部队,最近正在与异能特务科展开合作,维护横滨安全。” 红药明白了,大概最近这一出出闹得实在太大,政府调集了王牌部队来横滨□□。她坦然接下了坂口安吾暗含警告的提醒,笑眯眯地目送这位特务科长官远去。 太宰治幸灾乐祸得真情实感:“猎犬来横滨,安吾的发际线又要后退了。” “怎么?”红药下意识地问,“特务科与军警不和吗?” 有竞争关系的部门,和睦当然不会很和睦,也不至于起大冲突吧? “这倒不是,不过猎犬是军警的王牌,脾气当然大。小姐还记得三岛由纪夫的实验室吧?军警的成员也算人体实验的产物,自然看捣毁了实验室的特务科不爽。” 红药脚步一顿,某个想法隐隐约约地浮出水面:“人体实验?” 太宰治听出她语气的急迫,说得更详细了点:“具体实验内容是保密的,但猎犬接受的实验会强化他们的战斗力,同时他们必须定期接受异能手术才能活下去,也是对他们的限制——小姐?小姐!” “你提醒我了。”红药面色少见地狰狞,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福、地、樱、痴!” 一切都串起来了。 内容保密的人体实验——莺丸在暗堕状态下不合常理地保持了四年的理智; 增强体质的异能力手术——初次重逢时,莺丸那不走心的“为了变强”的借口; “猎犬”对成员的控制——第二次见面时,莺丸不惜自碎本体的举动; 以及……他辗转通过大佐送来的那张空白信纸。如果想间接告诉红药什么消息,让侦探社转达才是最容易取信红药的。莺丸避开与政府有合作关系的侦探社向她递送消息,是在提醒她,横滨的政府绝不可信。 现在想来,那天在特务科她所听到的福地樱痴的佩刀雨御前那不休的悲鸣,并非是久受供奉而不愿杀戮的刀剑的哀愁,而是心怀善念的灵刀眼见同类被控制时,濒临绝望的痛楚。 第90章 太宰治看着怒火中烧的红药,吓了一跳。她不是不会生气,失态成这样却第一次见。 或者说,红药当众失态,这件事就已经很不寻常了。 “红药小姐,怎么了?”太宰治安抚似的将手按在她的肩头,眼睛却看向坂口安吾离去的方向。异能特务科停在巷尾的黑色轿车已经离开,想必安吾也没看到这一幕。 红药听到太宰治的询问,勉强克制住怒火:“没什么。” 太宰治长长地叹口气:“这样啊……那我就只好什么都不问了。” 红药看了他一眼,稍稍展眉,眼底的凝重却挥之不去:“我即使不说,太宰君也总会猜到吧。不过这次是我的私事,太宰君就不要插手了。” 太宰治这回倒是真心实意地叹了口气:“分得真清楚啊小姐。” 倒也没再说什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话。 这么老实反而不是他的风格,可惜红药正沉浸在对福地樱痴的愤怒中,并没有意识到太宰治的不对劲,匆匆与他点头作别。太宰治是真的没见过红药这样如临大敌的时刻,她不但自己够强,身边也强者如云,这个世界上本不应该有任何事情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 比起去琢磨背后的原因,太宰治最先感受到的,居然是自然而然的不悦与不满。 这个世界的一切本应与她毫无干系,就算有朝一日在那些身携奇怪能量的异形的攻击中彻底崩溃,也是她司空见惯的又一起事件——甚至不能说是一场惨剧。 就如不会有谁怜悯朝生暮死的蜉蝣,一个世界的存亡也只是她眼中,自然生死迭代的一部分罢了。 可她远道而来,无声地将来自世界外的威胁赶回世界之外,在整个世界都悄然不知时他们都已从生死之间走了一趟。而将他们带回人世的她,也将在不远的将来同样无声地告别,只余一道也许会被某些人留在记忆中的、日渐模糊的背影。 -- 第173页 这样对她简直不公平极了,可更不公平的是有人连这短暂的善意都不愿意向她表露。能让红药气成那个样子,福地樱痴必然对付丧神们做了什么……而且很可能是在明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这样做。 她常年游走在刀光剑影之间,保护的就是这样的人。太宰治为红药不值。 紧接着他又想到,福地樱痴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他最大的优势在于他的身份,想对这样的人动手,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成功率,而是社会影响——红药一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坚决不允许他参与进来。 声望是福地樱痴最坚固的保护伞,但一切行动都会留下痕迹,既然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就不可能纯然无暇。红药的情报系统再厉害也不能随便渗入军警,那里简直是情报的黑洞,如果说谁可能知道些蛛丝马迹…… 太宰治的眸光轻轻一闪。 就像红药曾用芥川龙之介对付港口黑手党,最了解军警的人,也一定是曾有过从军经历的人。 但…… 太宰治步履匆匆地向最近的一个地下暗桩走去,脑子里不知盘旋着多少不暴露红药而撬出情报的方法。然而走到一半,他却突兀地停住了步伐,一点违和感从这些天马行空的方案中冒了个头,很快在他脑海中盘旋扩大,最终凝练为一个有些费解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觉得这对红药不公平? 为了公平本身?笑话,太宰治要是这么讲究公平的人早就去搞慈善了。 那就是为了红药。 可这的的确确又说不通:即使在以为森先生设计杀死了织田作的当初,他也并没有执意向森先生报复。这不排除港口Mafia实力过硬报复无望的原因,但他心灰意冷之际,选择的的确是逃避而不是反击。 那为什么换到红药身上,只是一次挑衅与冒犯,他就愿意推翻自己的全盘计划,甚至不惜剑指比港口Mafia更为庞大的整个军警?他不觉得他与织田作的友情会不比他与红药的来得更浅薄,算算时间,他认识织田作甚至还在红药之前。 其实原因可以有很多,比如四年过去,他的变化远比他以为的更大。比如面对一个未成定局难题,人的动力总比无力回天时更高。但在本能——也可以说是危机意识——的促使下,太宰治不假思索地得出了一个稍显主观,却在瞬间说服他的答案。 他的确对红药怀抱着与对织田作不同的情感,“友谊”二字不止一次地迷惑了他,但那的确是与友谊截然不同的、充斥着丑陋的嫉妒心与独占欲的…… ……的另一种情感。 太宰治微微战栗了一下。有一瞬间,他感到盛夏的风比深冬更为刺骨。只是稍稍想了一下,接近失控的心跳就让他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如果弄清楚那情感究竟是什么,等待他的一定是无可挽回的深渊。而这一次,不会在有另一个红药来到岸边,把他从无边的黑暗里拽出来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收集福地樱痴的资料,他不敢再想下去,匆匆平复了凌乱的心跳,大步往前走去。 另一边,红药与太宰治预料的一样,迎面撞上了情报不足的问题。这也不是情报部门的错,时之政府毕竟是“政府”,堂而皇之地打探别的政府的消息确实不像话。但也就是这样礼节性的避让,让他们在敌人处于政府之中时显得格外被动。 作为本地人,芥川银在这件事上拥有更多的发言权:“即使在贫民窟,福地樱痴也是万众追捧的偶像……想要动他必须一击得手,不然让他抓到时机,我们会在整个世界毫无立足之地。” 但作为战功卓著、本人实力也相当强劲的将军,想一击毙命何其困难。 “反正这次离开后整个情报系统也要打乱重组。”红药说道。这次任务暴露了太多己方的信息,她任务完成后这里的情报系统肯定要大洗牌才能再次蛰伏下来,不然下一位审神者一联系就暴露身份怎么办? 这些事芥川银都知道,但她还是为难地叫了一声:“红药小姐……您冷静一点。” 趁福地樱痴不备直接杀过去确实成功率不低,但在横滨这么干也太冒进了。而且特务科和军警的其他人不明原因,很可能被福地樱痴指挥着对他们包围,即使能成功,那样的战损也不会是大家想看到的。 红药转念也想到了这点,深吸一口气:“抱歉,我太生气了。” 如果不是事态极其严重,莺丸根本无需用这样决绝的方式提醒她。一想到福地樱痴可能与溯行军勾结害死她的刀剑,她就恨不得立刻提刀杀到他面前。 “现在先搜集福地樱痴的相关消息,把他的异能弄清楚。”她重新布置任务,“最好也调查一下猎犬其他人的异能,做好与他们全员战斗的准备。” 常年征战的她最清楚不过主将的号召力,别说溯行军的入侵一时半会看不出对世界的影响,就是福地樱痴现在就要发动世界大战,以他的声望和感染力,也有相当一批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他。 “是。”见红药恢复冷静,芥川银干脆地回答。 她转身去安排工作,房间的门被人轻轻敲响。能来这里的都是自己人,红药说了声进,泉镜花抱着一只大大的兔子玩偶走进来——那是养弟弟成瘾的一期一振送给她的礼物。 -- 第174页 “怎么了?”红药下意识看了一下挂钟,下午才过去一半,这个时间,她应该在跟刀剑们训练。 “敦说侦探社接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委托,”泉镜花对上红药的眼睛,认真地说,“想去帮忙。” 红药没有犹豫:“去吧,注意安全。” 她这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迎来一场恶战,让泉镜花先去侦探社待着挺好的。 泉镜花乖乖向她鞠了一躬,跑了出去。红药冲芥川银挥挥手:“我出去走走。” 反正一时半会也出不了结果,待在这里还气闷。 侦探社这次的委托是由异能特务科直接下达的,是针对一位异能力罪犯的通缉令。这人的确算得上恶贯满盈,看到那一张张受害者的照片,侦探社所有人都打起了精神。 ……只除了一个人。 离开会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属于太宰治的位置仍然空空如也。中岛敦眼睁睁地看着国木田独步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黑……最终捏断手中的钢笔。 “不等了!”他冷声说,“我们开会。” 中岛敦噤若寒蝉地垂首,又赶紧在国木田独步严肃的目光中重新抬起头,打开钢笔准备记录。 太宰先生,自求多福。 “总之,”织田作之助为太宰治概述了整场会议,“国木田很生气啊,旷工可不太好,记得向他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国木田君已经习惯了。”太宰治轻巧地回答。 “是吗?那看来你经常旷工啊。” “不怪我啦!都怪工作太无聊,还有写不完的报告。” “我觉得有时会很有趣。而且,工作都是这样吧。” “唉……有趣,织田作也要变成安吾那样可悲的社畜了吗?” “这并不可悲。”织田作之助想了想,补充,“而且红药的日程比安吾还忙。” 太宰治:…… 他喝了口酒,不说话了。 “发生什么了吗,太宰?” “啊……”太宰治叹口气,“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敏锐还是迟钝。” 织田作之助了然:“不方便说就不要说了。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尽管来找我。” “好的好的。”太宰治满口答应。两人碰了一下酒杯,太宰治站起来:“好——啦!我要去拯救横滨了。” 织田作之助闻言,面色逐渐凝重:“这么严重吗?” “是啊是啊就是这么严重。”太宰治认真,“是一不小心就会毁灭横滨甚至世界的大事件哦。”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也站起身,拍拍太宰治的肩膀:“不要让自己受伤啊。” “我会的。”太宰治静静笑了笑。 他前脚离开,带着眼镜的青年后脚就从酒吧的楼梯上走了下来:“太……织田作先生?” “啊,安吾。”织田作之助刚刚坐下,又站起来,“你来找太宰吗?他刚刚离开了。” 坂口安吾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放弃般地叹口气:“织田作先生还是一点没变啊。” “我觉得自己变了很多。”织田作之助说。 “啊……这样。”坂口安吾似乎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仓促地扶了一下眼镜,“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 “不来喝一杯吗?” “我……” 自察失言,黑发青年飞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改口:“不了,我要去找太宰君,有些事必须问问他。” “他如果不想见你,你是找不到他的。”织田作之助用客观冷静的语气回答。 ……这话可真是太对了。 “要来喝一杯吗?”织田作之助再次邀请。 “……那就打扰了。”坂口安吾走下台阶,坐在了织田作之助的另一边。 与此同时,在海边散步的红药也在危机感的提醒下停住脚步。 薄雾从她身边慢慢升起来了,同时升起的还有隔在她与刀剑男士之间,一层似有若无的浅浅隔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看到这一章的时候我已经在火车上了,我的档案忽然出现问题,不得不跨越大半个中国回校处理,还不知道多久能搞好,这几天的更新可能会少一点。 在此告诉所有还没毕业的大家一个血泪教训:宁信太宰治从此不入水,别信学生招就处那张嘴。 第91章 雾气渐浓,红药与刀剑间的隔阂感也越来越重。 她倒并不惊慌,这种感觉跟刀剑出阵时差不多,彼此间的联系并没有断掉,只是因为隔了很远的时间与空间而显得不那么清晰,让她在心底升起些许好奇。 她很确定此刻自己与刀剑们都在横滨,到底是什么样的异能力,能更让产生这样的感觉?她想着,提步向神社的方向走回去。 另一边,地下酒吧中也渐渐渗进了淡淡的雾气。喝酒聊天的两人一开始谁也没发现,直到织田作之助摇晃酒杯的动作一顿,将只剩了半杯的酒放回吧台上。 “织田作先生?”坂口安吾疑惑。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答。这是属于杀手的直觉,这种直觉曾无数次让他在生死之际脱离险境。但平常总是与直觉同时提示他的“天衣无缝”却毫无反应,这让织田作之助感到有些费解。 坂口安吾却知道怎么回事。想起他这次来找太宰君的目的,同样严肃起来:“织田作先生,我们——” -- 第175页 话音未落,织田作之助猛地抓住坂口安吾的手臂,踢倒凳子向后一跃。常年站在柜台后的酒保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淡淡的雾色之中,一个红头发的人影持枪慢慢走来。 “白麒麟!”坂口安吾脱口而出。 织田作之助也想到了:龙头战争,横滨在他记忆中死人最多的八十八天,就是由一个外号“白麒麟”的异能力者将战争推到了白热化。 太宰与中原中也当时负责调查并摆平“白麒麟”,他后来曾经提过,白麒麟所谓能“令异能力者自杀”的异能力,其实是让异能力脱离并追杀主人的能力。 怪不得“天衣无缝”不曾示警——它本身就是凶手。 “天衣无缝”身边,黑发的“堕落论”也从雾气中走了出来。织田作之助带着坂口安吾扭头往上跑,酒吧里的空间太小,打起来容易误伤。 而且无论坂口安吾还是织田作之助,都希望尽力保全这座有着特殊意义的小小酒吧。 大街上一片空旷,织田作之助从腰间拔出□□,紧张地盯着酒吧的出口。坂口安吾自知战斗力不足,谨慎地退远了些,拔枪时刻准备辅助织田作。“天衣无缝”与“堕落论”接连从酒吧中冲出来,冲在前面的“天衣无缝”在织田作开枪前就往旁边一闪,织田作之助却并没有随着它的动作调转枪口,而是毫不迟疑地向着紧随其后的“堕落论”扣动扳机。 黑发人影额头的红宝石应声而碎,坂口安吾下意识扶了一下身后的墙壁——墙壁的记忆如往常一样流入他的脑海。 他这边才实验完回归的异能力,织田作之助与“天衣无缝”的战斗就在毫无预兆时展开了。坂口安吾只来得及提醒一句:“织田作先生,小心!” 织田作之助没有回答,轻地躲过“天衣无缝”的子弹。即使已经没有了可以预知未来的异能力,他的躲避与还击依然轻松松写意得像能未卜先知。 只是与“自己”战斗而已。“天衣无缝”只是继承了他的战斗能力,却终究是个毫无灵魂的“死物”。没了异能力,织田作之助甚至觉得这场战斗比当初与纪德的更酣畅淋漓。 坂口安吾看得目瞪口呆。 他当然知道织田作之助从前是做什么的,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杀手不杀人,在正常人的意识里,实力当然会退步。 然而如果这已经是织田作先生退步之后的实力……他想他可能知道当初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执着于让织田作先生对上纪德的原因了。 这种想法也就是一瞬间,接着,他就想到织田作之助如今已经是武装侦探社的一员。武装侦探社平常的战斗也不少,织田作之助不用隐藏身手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已经是事情最好的发展了。 而织田作之助能有如今的安稳,他也能稍稍松一松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友谊与道德的枷锁……还要多亏了那位令人心情复杂的红药小姐。 眼见织田作之助 一枪嘣碎了“天衣无缝”额头的红宝石,坂口安吾也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向他走去:“如今的情况比较复杂……织田作先生打算怎么做?” 织田作之助沉吟一会儿。他当然想回武装侦探社看看情况,确保大家的安全;但坂口安吾也不能扔在这里不管,他一个文职,异能力也没什么战斗力,这种情况下太危险了。 坂口安吾看出了织田作之助的想法:“织田作先生不必顾忌我——” 话到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织田作先生,刚刚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路口有个人。”织田作之助当然也看到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白衣带刀,很像红药身边的刀剑。 按理说他们是没有异能力的,不该进入到这片空间——不过也说不准,毕竟灵力的存在过于特殊,有梦野久作那样的灵力者,他们被划入异能力者也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 织田作很快说服了自己:“我过去看看。” 如果是红药的属下,反而是好事——红药虽然来历神秘,但实力强大,而且她做事情很有分寸,不会过于破坏横滨的稳定,如果真要对付白麒麟,恐怕他们还需要她的帮助。 然而两人追到路口,左看又看,全是空荡荡静悄悄的一片。别说人影了,连个异能力的鬼影都见不到一个。 “可能已经离开了。”坂口安吾只能这么说。红药的有些属下,移动速度真的非常离谱。 织田作之助也是这么想的,他正想说干脆把坂口安吾送去异能特务科,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急促敲击,以及一声有些熟悉的大笑:“哟,好巧啊——真是个充满惊吓的夜晚,是不是?” 两人回过头,坂口安吾先看到的是两张熟悉的脸——是特务科的两个下属。 那两人看到他,也是松了口气,如往常一样挺胸抬头,坐在马上齐声叫道:“坂口长官。” 猝逢大变还能昂首挺胸,精神可嘉。坂口安吾神色稍松,才一点头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等等,坐在……马上? 马?哪来的马?坂口安吾眨眨眼,再眨眨眼,那两个属下还是端坐在马背上,脸色惨白。这哪里是昂首挺胸,这分明是浑身僵硬不敢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怎么回事,一声短促的呼哨就从两人身后传来。两人面色一变,没来得及动作,两匹马就齐刷刷地跺跺脚,把两个副官晃了下来。 -- 第176页 随着一声短促惊呼,两人滚落马背。马儿及时小退一步咬住他们的后衣领,绑着他们平安落地。 马对这套动作是很习惯了,但人明显不怎么习惯。两人在平地上打了几个晃才站稳,相扶着走到坂口安吾身后。 这时,两匹马慢吞吞地向两边让开,渐浓的雾色里,走出另一个人。这是个金色眼睛的白发青年,发型与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有几分相似,白衣佩刀,脚下…… 啊不,身下骑着一匹昂首挺胸的高头大马。 人一身白色和服,腰间带甲;马也是金羁红鞍,雄赳赳气昂昂。注意到坂口安吾逐渐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栗色马的眼睛里浮现出人性化的不屑,冲着他狠狠地打了个响鼻。 坂口安吾:…… “这是,怎么回事?”他艰难开口,“市区怎么会有……” “应该是红药养的吧。”明显还没回过神的两名属下没有回答,织田作之助说着,向马背上的青年打招呼,“好久不见,鹤丸。” “好久不见。”鹤丸轻快地回答,“路上正好看到他们在找你们,就送了他们一程。” 至于他们的表情……咳,他赶路比较急嘛,而且他们本丸的马就是这个速度啦,总比走路快不是? 坂口安吾看看鹤丸,又看看织田作,好似有满腹的话要说:“织田作先生,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有吗?” 当然有了!坂口安吾心中呐喊。看看这复古的马辔马鞍,看看这马身上的战甲——这明显不是有钱人养来玩的赛马,这是要上战场的战马啊! 这年头,谁会养战马啊——更离谱的是这马还在用? 鹤丸却不再给他提问的机会,长长地打个呼哨。栗色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载着大笑的鹤丸国永,擦着坂口安吾的肩膀奔向远方。 坂口安吾:…… 时隔六年,他居然再次体会到了初见太宰君时,想吐槽又不知从那里吐起的无力感。 坂口安吾不知道,他心底暗自吐槽的太宰治和鹤丸国永此刻已经接上了头。太宰治罕见地换上了一身白衣,推开骸塞顶层的大门,笑着向里面的人打招呼:“呀,各位,我来迟了。” “太宰君可没有来迟一说。”同样一身白衣的青年坐在高背椅中,从门口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同样雪白的哥萨克骑兵帽。 说着,他站起身来,面向太宰治:“欢迎光临,太宰君,还有这位……熟悉的朋友。” “鹤丸国永。”站在太宰治身后的鹤丸上前一步,“哦呀,很热闹嘛。” 太宰治同样低笑一声:“费奥多尔君,还有……涩泽君。” 坐在桌边的第三个青年向他颔首致意,而带着哥萨克帽的俄罗斯人——费奥多尔——则将饶有兴致的目光停在了鹤丸身上。 这是头一个能在他眼底下瞒天过海的普通人,在他站在这里之前,费奥多尔都没想到他会是红药的人——虽然他并没有自报家门,但在这个时候还会站在太宰治身边保护他的,也只有红药派来的人了。 鹤丸国永笑眯眯地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哦呀,看来我在这里,吓到了不少人啊。” “哪里。”费奥多尔礼貌地转开视线,“只是太宰君没有提前告诉我们有客人要来,招待不周,失礼了。” “哪里哪里,今天能看到这场好戏,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丰盛款待了。”鹤丸国永走到窗前,凝望着窗外的浓雾,收敛了唇边的笑意。 “纷乱将起啊。”他低声喃喃。 房间里的其他三人并未听到他的自语,费奥多尔更是不在意这个多出来的人——虽然他战斗力客观,头脑也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就算没有料到鹤丸国永是变数,费奥多尔也早就太宰治带来的变数做出了应对。 “不止如此,”费奥多尔轻声说,“我还带来了一位朋友,很想见见您呢。” “哈哈哈哈哈,正是如此。”内室传来一阵朗笑,鹤丸国永猛地转过身,正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走来。 那人穿着一身雪白的狩衣,眉发皆白,连原本装饰在头发上的标志性的金穗也变成了白色,只有眼底一双不曾褪色的新月,仍在浓雾夜下熠熠生辉。 三日月宗近扶着刀,如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向鹤丸国永微笑颔首:“好久不见,鹤丸殿。” 作者有话要说: 笑死,我在学校旁边找了个猫咖打算码更新,结果沉迷撸猫一下午只写了几百字,回程火车上没有猫猫撸时速狂飙,车才走一半就写完了。 感谢在2021-07-29 01:17:01~2021-07-30 20:0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虽然时常以“老人家”自称,但无论鹤丸国永还是三日月宗近,形态都是青年的样子。然而现在,白衣的三日月却无端给鹤丸以苍老的感觉。这并非是他的面貌和体态显露了苍老的征兆,而是神情与气质上微妙的垂暮与衰朽。 这不是个好征兆,对付丧神来说,衰朽意味着虚弱,虚弱到肉眼可见的程度,付丧神离彻底消失也不远了。 意外,也不意外。鹤丸国永回到四年前,本意是调查刀剑们暗堕的原因。可他找遍了所有暗堕刀剑,却没找到三日月宗近的影子。 -- 第177页 这不太寻常。付丧神诞生于传说,三日月宗近作为天下五剑之一,名气尤其大。像莺丸和髭切那样失去本体的刀剑都活了下来,没道理三日月宗近反而死得那么彻底。只是线索太少,时间又有限,鹤丸也没法断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看来,三日月宗近确实没有死亡,也没有暗堕。强大的实力让他选择了与其他刀剑截然不同的一条路:他在本体破碎、与审神者契约中断的情况下,靠着残存的灵力活了下来,并在灵力的日渐消磨中像人类一样慢慢垂朽。 恐怕也只有三日月能做成这样的事情。鹤丸漫无边际地想。可惜此刻他不能想太多,三日月宗近站在费奥多尔身边,已经表明了他自己的立场。鹤丸国永抬手压住刀柄,半笑半叹地摇摇头:“这可真是吓到我了,三日月。” “哈哈哈哈,鹤丸殿的出现也不在老人家意料之外啊。”三日月宗近好像没看到鹤丸国永的警惕,坦然向他走来。 鹤丸国永极快地皱了一下眉,若无其事地向他迎去,不着痕迹地停在太宰治、费奥多尔与三日月宗近之间:“当年三日月走得匆忙,我们之间未分的胜负,不如就在这里决出来吧。” 三日月宗近欣然停步,同样将手按在刀柄上:“甚好甚好,老爷爷也正有此意。” 话音方落,两人同时拔刀。银亮的刀锋快到看不清轨迹,只听得到空中一声刀锋相擦的长音。两人的身影于空中交错后落地,三日月宗近收刀,哈哈一笑:“进步了得啊,鹤丸殿。” “彼此彼此。”鹤丸国永的口吻重新轻松起来,他将本体归入刀鞘,弯腰拾起一只滚落脚下的苹果——两人都毫发无损,只有被刀风所累摔得粉身碎骨的瓷盘,才能证明刚刚那一刀力道如何。 鹤丸国永走上前,一脚将碎瓷片划到一边,把苹果抛给三日月。两人似乎在那交错一刀中唤醒了沉睡多年的默契,鹤丸没再防备三日月,三日月一向矜持的态度也变得随意。他接住鹤丸国永丢来的苹果,笑着与鹤丸走到了一边。 “费奥多尔君的朋友遍地都是啊。”太宰治话里有话地揶揄。 费奥多尔闻言,视线自在那两道并肩而立的雪白背影上收回,微笑着回敬:“太宰君的一个朋友就抵得上我的一群了。不过,朋友这个词也并不能这么用吧。” 应该没问题。费奥多尔回忆着与那名自称“三日月”的人的合作。那是个会自称“老爷爷”的、奇怪而又自我的人,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就连自认极擅此道的费奥多尔也不行。 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计划中出现了一个故人,就改变自己的计划的。 太宰治似乎看出了费奥多尔的想法,笑眯眯地没有回话,转头看向涩泽龙彦:“涩泽君也这么想吗?” “拥有了看穿人心的能力,他人的行动就只不过是棋盘上的走子而已。”涩泽龙彦保持着坦诚与神秘之间的态度,回答,“我们正是在这一点上有共通之处,才会相聚在这里。” 太宰治回头瞥了眼那两个人,他们正低低交谈着什么,虽然两人的衣袖还隔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天长日久积累的情谊与默契却通过这两道背影,无声地将骸塞这一个角落浸润得柔和莹润。 “我从前也与你一样,觉得这个世界无聊透顶。”他收回视线,平静地说。 “那么,你是怎么克服的?” 涩泽龙彦确实对这个问题起了兴趣。太宰治与他的目的并不相同,这一点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然而他们对世界的厌倦本该是相似的,是什么让太宰治克服了这一切? “很简单,”太宰治毫不掩饰地露出微笑,“不过涩泽君就不必知道了。” 雾越来越浓了。 红药站在城区与海岸交界的地方,思忖着下一步该往哪儿走。能见度太低,她又不太熟悉这片区域,一时半会也弄不清该往哪走。 可惜,好像大多数人都被浓雾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仅剩的异能力者们疲于奔命,她想找个人问路都做不到。这个时候,红药还有点庆幸“灵力”不受这古怪异能力的作用,不然具现化出另一个“红药”,她还真未必打得过。 手机没信号,红药正在犹豫是原地休息还是继续乱走碰碰运气时,忽然听到几声刀锋相撞的脆响。 红药对这种声音可太敏感了,当机立断冲声音来处跑去。等她赶到时,战斗还在继续,红药有些失望地发现正在战斗的并非她熟悉的刀剑,而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和他的异能力。 两人虽然打得难分难解,情况却并不算危急。红药还有心情旁观了一会儿。她听说福泽社长从前做过政府的杀手,可他的刀法却是标准的道馆出身,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正派得过了头,跟杀手讲究的隐秘吊诡根本不是一路。 异能力显然也继承了福泽谕吉教科书般的刀术,两人虽说安危无虞,却同样谁也奈何不得谁。 一直旁观也不大好,红药礼貌问道:“要帮忙吗,福泽先生?” “不必,多谢。”福泽谕吉头也不回地回答。他与异能力间的战斗确实激烈,两人都分不出心向她多看一眼。 红药也不意外,正要离开,背后忽然一阵劲风袭来。 这一路上遇到过不少异能力战斗,像这样误伤的也很常见。红药立刻躲开,扭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毫无理智的蓝眼睛。 -- 第178页 这个体型、这个金发蓝眼、还有这个长相……这好像是森鸥外经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异能力体? 异能力体扑了个空,根本不分给她半个眼神,举着比自己还大的针筒往回冲去。红药抬头一看,不意外地看到了不远处的森鸥外。 换了森鸥外,她可就没什么帮忙的兴趣了。森鸥外被异能力暴打的场景毕竟有点不体面,红药原本不打算看下去,然而正在她打算离开时,福泽谕吉的异能力却忽然开口。 他的声线与福泽谕吉一模一样,只是听起来更机械一些,像是还没有熟悉人类的发声器官:“你的剑法太过老实了,这样的剑术,是不可能打败我的。” 红药下意识地点头,头点到一半,忽然觉得不太对。 她一直以为异能力是毫无理智、只能对主人进行本能攻击的,现在看来,他们是已经拥有了理智,却也依然选择攻击主人吗? 没等红药理清这意味着什么,她就目睹了一场堪称精彩的合作。森鸥外与福泽谕吉忽然同时错步换位,迎上了相向袭来的异能力体。福泽谕吉一刀劈碎了异能力生命体手中的大号针筒,刀锋触及小女孩额头上的红宝石,异能力体在清脆的碎裂声中破碎消失。 另一边,森鸥外的子弹也击破了福泽谕吉异能力额头的宝石。 两个异能力双双消失,红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虽然森鸥外不拘一格的攻击方式和福泽谕吉强悍的攻击力看起来还挺互补的,而这种换位攻击的方法也算得上巧妙,但…… 你们为什么那么熟练? 这个默契程度都不是“熟练”能解释的,要她类比一下的话,和泉守和堀川放出去应敌,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个效果。这种默契没有长时间的合作是绝对不可能在实战中如此出彩的,出于尊重,红药并没有像调查港口Mafia那样去调查武装侦探社,所知道的福泽谕吉的消息也就相当有限。 不过现在看来,他跟森鸥外还真是关系匪浅——怪不得敢收留两个港口Mafia的叛徒。 “让红药小姐看了一场好戏啊。”森鸥外已经收了枪,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非常精彩的战斗。”红药客气地回应,“森首领的能力出乎我的所料。” 看看太宰治那个还不如没有的体术,她本来以为森鸥外也是走智力流的。 森鸥外看出了她的想法,做作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啊,就算对作为前首领的我来说,太宰君也太难管束了一点。” 红药不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干脆没说话。森鸥外见状,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看来今天发生的一切,太宰君都没有告诉过您啊。也是,我想他告诉谁,都不会选择告诉您的。” 这个挑拨离间就未免太低级了吧?红药不觉得森鸥外会这么明晃晃地挑拨,但想了想,又实在不觉得这话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而另一边,森鸥外却已经如往常一般牵起了少女的手,转身离开。 呀嘞呀嘞,上次看到太宰君这么匆匆忙忙地来找自己,还是四年前那位织田君快死的时候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30 20:05:55~2021-08-02 04: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共轭碱13瓶;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不知道森鸥外去干嘛了,福泽谕吉似乎是准备去找社员们。红药与福泽谕吉作别,没走几步,前方泛红的雾气中隐隐露出一个人影。 人影走近了些,红药看出那是个白发金瞳的年轻人,戴一顶夸张的高礼帽,穿着一身相当夸张的、介于小丑和魔术师之间的演出服。他步履轻快地行走在浓雾夜的横滨街头,夸张的衣饰让他与周遭的一切间有一种奇异的割裂感,像是什么废墟主题的舞台秀。 饶是这出场放在眼下足够奇怪,红药也忍不住以欣赏的眼光打量了两眼。那个人马上注意到了她,就像与观众互动那样冲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用力招了招手。 还真是自来熟。 红药回以客气而欣赏的微笑,她并不认识他,不过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大概已经取回了自己的异能力。以这个时间来算,是个本身战斗力也不弱的异能力者。这种时候,跟这种人扯上关系约等于麻烦,红药不打算给自己惹麻烦,可对方却直冲着她走来。 刚刚红药就注意到了,他走路的姿态十分特别。那是轻快的、甚至有些刻意跳跃的步伐,硬要说的话,与太宰治走路的习惯有些相似——但是更夸张,更类似于舞台上的步伐。 他就用这样的步伐、踩着尖头皮鞋,悄无声息地接近了红药。 “多么辉煌的夜晚,多么璀璨的群星!”他突然大笑起来,从红药背后绕了一圈,又从她的另一边探出一只手,“以及——多么美妙的巧遇,小姐。”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一只红玫瑰就从他的指间开了出来。年轻人将玫瑰往前送了送,又送了送,见她没有反应,做作而孩子气地惊呼:“糟糕了!难道小丑的魔术不被观众喜欢了吗?” 说着,他居然丢下红药,自己在一旁转起了圈,一边转还一边喃喃自语:“完了完了,小丑要过时了!全完啦!全完啦!” ……这好像是个货真价值、表里如一的神经病。 -- 第179页 出于人道主义,红药一开始还想安慰他两句,说不定还能查查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标记——这种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身上都会带着监护人联系方式之类的吧? 然而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她就发现这人压根不是在悲伤——不,对自己“过气”的悲伤似乎还挂在脸上,但那人还是在畅快地大笑。 “……你没事吧?”红药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能问了这一句废话。 “没事!不不不,我现在可是相当开心!”年轻人张大手臂,竭力向她展示开心的程度,“这样不就完全、完全把我从小丑的角色里解放出来了吗!” 旋即,他又猛地将手臂收拢在胸前,单脚向她跳近了一步,展开披风,做了个魔术师的鞠躬礼:“真是个好心的、让我获得了久未品尝的自由滋味的小姐——那么,就让我把这份自由也带给你吧!” 嗯? 饶是红药自诩见多识广,也一时没跟上眼前这个疑似真·神经病青年跳跃的思维。不过随着他的话而来的那道细微的空间震颤她倒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暗道一句这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俯身躲过错位的空间。 “哇!很厉害嘛!”青年大声夸赞。 空间系能力变化莫测,只是一次攻击还不足以让红药判定他具体能做什么。她一边凝神防备他的突然袭击,一边试图与他瞎扯分散注意力:“你是谁?” “我?”青年再次展开披风,身形迅速消失,又迅速在红药身后出现,“我是带给人们快乐的小丑,小丑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亚诺夫斯基!” 红药好悬没平地摔一跤。她故作冷静地转过身,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冲着那张脸叫出“果戈里”三个字。 “尼古莱君。”她也不管这叫法多么不伦不类,直截了当地问,“是谁派你来的?” “派?”果戈里把一个短音拖得像唱歌,“不不不,自由的小丑不会接受别人的派遣!即使是我的挚友阿陀也不行!” 话音刚落,他就仓皇后退两步,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啊糟了!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红药侧身,再度避开将自己一劈两半的错位空间,多少带点无语地看着他。 这个人也太不靠谱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找这种人帮忙? 不过这种人也确实麻烦,与常人迥异的思考方式和强大灵活的空间类异能力,除了“人间失格”,谁对付起来应该都挺棘手的。 红药也不例外,她暗中思忖着该怎么解决眼下的局面,脑子里飞快构思了几个方案,又一一推翻。以她的能力,想要脱身很容易,但空间转移这样的异能过于灵活,想要抓住这个人就困难得多了。 而召唤刀剑帮忙……她迄今为止只在太宰治面前做过这事,太宰治是肯定不会往外说的,她暂时也不希望这个作为最后手段的技能被太早看破。既然太宰治说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与他势均力敌的敌人,那她最好谨慎到在他任何一个盟友前都不要露马脚。 可惜,这样恐怕是留不住这个小丑了。 打定主意消极抵抗,接下来的几次交锋,她都仅仅是躲过了果戈里的空间位移,一次都没有还击。就这样几次来回,果戈里不满地皱着眉头,着急起来:“诶!诶诶!你怎么能这样!” 红药看出来了,跟他交流就得直来直去:“我可没兴趣跟你打,不如你让我一程如何?” “这个……”果戈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很高兴地回答,“也可以啦!” 这么干脆的同意反而让红药提起警惕,果然,话音未落,果戈里就抖抖斗篷,刷地一下把她送上了半空。 红药:…… 她迅速调整了姿势,勉强让自己落在最近一栋楼的楼顶。这楼大概四五层高,以此推断,果戈里能力的作用范围比她推断的似乎还广一点。 正想着,背后就想起一阵啪啪啪的掌声:“精——彩!那么这位观众小姐,请问你对小丑的表演体验如何?” 大概果戈里也不是真想得到红药的回答,还没等她张口,他就随着一阵细微的空间波动消失不见。红药探头往楼下看了一眼,这个高度直接跳估计不太行,用灵力缓冲倒是没问题,只是金色的灵力太显眼,就怕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安排了什么人。她毕竟与真正的空间类异能者不一样,半空中是很难反击的。 不过这种可能性其实很小,陀思妥耶夫斯基客场作战,不可能带来太多人。红药略一权衡,正打算往下跳,楼下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笑声。 雪白的身影往外走了几步,将自己完全暴露在红药的视线之内。那人抬起头,向红药露出一双笑意满满的金色新月。 三日月宗近向红药远远地伸出手,抬高声音:“主人,到我身边来。” 骸塞顶层,不久前。 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着痕迹地越过对面太宰治的头顶,看向浓雾弥漫的窗外。他在反射着屋内情况的窗玻璃上与三日月对上了视线,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眼睛,旋即突兀打住话头:“时间不早,老人家就先去休息了。鹤丸殿,下次再聊。” “嘛嘛,四年没见,三日月你怎么走得这么着急?”鹤丸国永反应也很快,马上封住了三日月的退路。 “哦呀,老爷爷也有要雷厉风行的时候啊。” -- 第180页 话音刚落,两振太刀再次激烈碰撞。这次,谁都拿出了十成十的认真,凛冽的刀锋在骸塞顶层舞作一团,虽然不约而同地避开了不参战的三人,但刀锋来去间的气势也足以让他们感受到战况的激烈。 这场战斗一直从窗前打到门口,最终仍是三日月技高一筹,趁鹤丸变招时脱身,一跃而消失在了门外。鹤丸来不及多说,急追出去。大门再一次缓缓合上,骸塞中终于安静下来。 “嘛,既然局外人已经离开了,我来提一个方案,”太宰治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诸位,坦诚相待,如何?” 红药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几年过去了,那双眼睛仍然是天空一般地宽广平和。 她没有犹豫,纵身跃下居民楼。金色的灵力缓冲着她的下落速度,街道越来越近,大地越来越近,地上站着的人也越来越近。 三日月宗近笑着略上前几步,冲她张开了双臂。红药撤去灵力,扑进他的怀里。 三日月短暂地拥抱了他一下,这是一个带有庇护与安慰双重意味的拥抱,是这位一向沉稳的名刀久别重逢的无声喜悦。红药用力回报了他一下,被三日月宗近拍了拍头顶:“一别经年,主人实在长大了很多啊。甚好,甚好。” “一点也不好。”红药忍不住低声咕哝。三日月像是没听清般地“嗯?”了声,然后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夜色难得,要跟老爷爷走走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压根不知道三日月非但没有按照他们约定好的,趁果戈里缠住红药的时间去解决侦探社那个“虽然没有异能却很难应付”的侦探,反而径自来找了红药,还特地躲到果戈里离开后再出面。 然而现在也没有人告诉他,太宰治的“坦诚相待”多少让其他两个惯于运用阴谋诡计的人惊讶片刻,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只是他的噱头,且不说他们,就是太宰治本人,也必然不可能做到对他们坦诚相待。 但他既然这么说,一定有了计划。迟则生变,陀思妥耶夫斯基冲涩泽龙彦递了个眼神,后者抽出一把水果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太宰治刺去。 可太宰治反应更快,像是背后长了眼那样头也不回地避开。 “这个坦诚相待可不行,涩泽君。”太宰治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有人会生气的。” 涩泽龙彦不太在意地反问:“是你说的‘朋友’吗?” “嗯……”太宰治避开了这个问题,“总之,她生气我就要烦恼啦。我追求的可是清爽明朗的自杀,又死不掉又要烦心,我拒绝哦。” 这点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太宰治话中透露的信息——“死不掉”。 既然如此,在这里杀死太宰治就不现实了。虽然有点遗憾,但现在更重要的确实是另一件事。陀思妥耶夫斯基张开手,手心赫然是刚刚放在桌上的另一把水果刀。不待涩泽龙彦反应,他上前一步,干脆利落地划开了他的喉口。 “好粗暴。”太宰治躲开鲜血,点评。 “是吗?”陀思妥耶夫斯基不甚在意地回答。虽然没能得到“人间失格”,但这里有这么多异能力晶体,能量也应该够用了。他想着,回头看向桌边——那里空空如也。 太宰治毫不客气地大笑出声。 怎么回事?陀思妥耶夫斯基飞速回忆着。那个东西体积不小,又一直放在目力能及的地方,涩泽龙彦已经死了,太宰治身上明显藏不下,离开的鹤丸国永他一直盯的很紧不可能接触它…… “你袖子里是什么?”红药问。 审神者们都知道,三日月宗近的袖子就是个迷,按理说和服袖子应该装不下什么东西,可他就是随时能从里面摸出各种小点心小玩意。 现在也不例外,红药刚刚被抱住时被硌了一下,难免好奇。 “啊,老人家见到晚辈要给礼物的吧,这个是老爷爷我给主人带的礼物。”三日月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托在手心。 红药默然。 个头倒是不小,说珍贵……也确实不是那么常见吧。 那是一整个人类成年男性的头骨标本——俗称骷髅。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是不可能挨涩泽那一刀的,他主观能动性上就不想挨w 毕竟红药给他开过挂嘛,有感应的。他敢往涩泽刀尖上撞红药就敢在天守阁吊风干青花鱼。 (不过涩涩没有人开挂就还是普通地死了 —————————————— 以及爷爷他一开始确实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真·盟友,因为他只知道横滨来了审神者,这个审神者还跟暗堕刀剑混在一起,他确实是打算来搞事情的,不说把审神者怎样,至少要确定她没有背叛政府。 结果来了一看:嗨,自家孩子的事,那能叫跳反吗? 第94章 虽然是个骷髅,但出于对三日月的信任,红药相信这应当不是个一般的骷髅。她接过骷髅,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它的眼眶上有几条很明显的伤痕。 那是几条深深的抓痕,看宽度,应当是被大型猛兽袭击后留下的。家里有个养老虎的小家伙,红药轻易猜出了“猛兽”的身份:“是敦君?” “哈哈哈哈,主人一猜就中啊。”三日月点点骷髅,“那么,主人再猜猜这又是谁,如何?” -- 第181页 这可就难倒红药了,她思忖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这个人一看就死了很久,那时候她恐怕还没来过这个世界,又谈何认识。 “他叫涩泽龙彦。” 见红药依然有些茫然,三日月宗近进一步提示:“鹤丸殿当初追查过他很长一段时间,主人想必是知道的。” 红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把这事从脑海中挖出来。她刚接到任务时,鹤丸国永确实在调查“伴随着溯行军出现的奇怪浓雾”。太宰治后来告诉她那是某个异能力者能力的表现,再之后溯行军被歼灭,她也就没再关注那个案子。调查中总会出现许多无用线索,她原本认为所谓“浓雾”也是,这才没在第一时间将它与眼下的横滨联系在一起。 对上三日月宗近略带戏谑的眼神,红药尴尬地轻咳一声:“我不是没想到么——下次会注意的。” 说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强行转移话题:“这样看来,那个人——我是说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比我感受到的还要更强。不过他人既然已经死了,现在掌控这片雾气的……” “是雾气本身。” 红药微怔,很快想通:“他的异能力真的活了?” “嘛,这样看来,倒是与老爷爷很像呢。” “不一样。”红药下意识地反驳。三日月宗近也没坚持,非常没有原则地顺着红药的话点头:“嗯,主人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吧。总之,他忘记了‘涩泽龙彦’的死亡和自己身为‘异能力’的存在,一直以涩泽龙彦的身份活动。” 三日月的声音里有几分叹息,不论作为“人”还是作为“付丧神”,忘记自己的存在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与涩泽龙彦无冤无仇,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被划定的命运,也不禁感叹人事无常。 红药用空着的那只手拉住三日月的衣袖,无声地安抚着他。三日月宗近坦然地接下了这份安慰,甚至还向审神者摊开手掌:“哈哈哈,要牵手也是可以的哟。” 红药反而马上收回了手:“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就算她就任的时候,也不是能被完全称为“小孩子”的年纪了——但大约是她的年龄与刀剑们差得实在太大,三日月他们还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对待。 “是啊是啊,主人也长大了。”三日月一本正经地点头表示赞同。 跟老爷爷辩论这些显然是没有用的,红药只好再次把话题转回来:“除了涩泽龙彦,这次事件的主谋你还知道别人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不是参与了?” “哦呀,主人认识他吗?” 红药摇摇头:“我从太宰口中听到过他。” 三日月宗近敏锐地察觉到了审神者提及太宰治时熟稔的口吻,联想到鹤丸对太宰治的保护,她与他的关系不难推测。三日月宗近没有正面回答红药的问题,反而感叹:“主人与那位太宰殿非常熟悉啊。” 就像三日月宗近了解红药,红药也同样了解三日月宗近。他提及太宰治的口气并不像提起一个陌生人,红药问:“三日月不喜欢他?” “这倒不是,老爷爷只是在担心主人罢了。” 太宰治那么一个浑身心眼的形象,确实不是家长眼中孩子应该交的朋友。红药很理解地点点头,帮他辩护:“其实他帮了我很多,也很重视朋友,我相信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朋友啊。”三日月笑微微地说。红药疑心他话里有话,正要追问,就听到三日月说:“是老爷爷多虑了,既然主人这么想,就这么做好了——嗯,加州殿经常这么说吧。” “那现在三日月要做什么呢?”红药反问。 “唔……”三日月宗近煞有介事地思考片刻,“倒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迎着红药疑惑的视线,三日月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和盘托出:“与我同来的那位先生,将刺杀一位小侦探的任务交给了我。” 红药有些意外:“乱步先生?” 如果迷雾让横滨异能力者元气大伤,身为非异能力者又有相当洞察力的江户川乱步无疑会成为陀思妥耶夫斯基达到目的的阻碍。这样想来,派人刺杀也说得过去。现在三日月没有按计划行动,不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会不会察觉,为了以防万一,红药还是准备走一趟侦探社。 三日月看出了红药的意图,陪着她往武装侦探社走。涩泽龙彦的异能依靠雾气分割空间,虽然很难被攻击,但只要掌握了方法,被困在雾气中的人想突破还是挺容易的。红药带着三日月宗近走出雾气,很快来到了不被异能力所笼罩的另一侧。 深夜还出来游荡的人群本来就不多,属于普通人的这一侧甚至比异能力者们的横滨更安静一些。两人穿过阒寂无人的街道,远远地就看到侦探社的红楼下有个人影走来走去。 “乱步先生!”红药喊了一声,加快步伐迎上去。 “你来了。”江户川乱步站在楼道口,闻声并不惊讶地看了红药一眼。 他的情绪并不太高,细听还有几分无精打采。红药下意识地关切:“乱步先生,怎么了?” 江户川乱步摘下侦探帽,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表达的含义介于“你怎么来了”和“你怎么才来”之间,让本就疑惑乱步反常表现的红药更是一头雾水。 “跟我有关?”她试着揣摩名侦探的想法,“乱步先生已经遇到刺杀了?” -- 第182页 这一问,红药才发现江户川乱步的的衣服上果然有一串细细的血点,像是溅射的痕迹。只是血量微小,再加上天色昏黑,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看来魔人果然派有后手。 红药立刻端肃了神情:“先跟我回神社吧,乱步先生。这里恐怕不太安全。” “这里很安全。”江户川乱步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再次强调,“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可能安排其他刺客……” “已经都被我解决了。”轻柔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听到熟悉的声音,红药恍惚了一下。在她分辨清楚来的到底是谁之前,三日月已经笑着与髭切打起了招呼:“四年未见,髭切殿好生狼狈啊。” “三日月殿这么说我,恐怕不太合适。”髭切绵里藏针地顶了回去。他身形暗淡,还在与另一振髭切的战斗中被砍掉了一条手臂,再加上一身血渍,看起来确实相当狼狈。 然而对上红药眼中的担忧,他还有有余裕冲她眯者眼睛笑:“几个不入流的杀手而已,嘛,我不认为三日月殿的盟友只有这种水准哦。” 就算没了右手,付丧神使用刀剑的本能也不会丧失。髭切的太刀提在左手,见红药的视线在刀锋上徘徊,他用衣服拭净刀上的血,将太刀归入刀鞘:“鸟叫丸还是去找你了啊,明明一开始他很反对去见你呢。” “他犯蠢你也跟着犯蠢。”红药骂他,“明明一开始就该来找我!” “家主一定是跟弟弟学的太严肃了,”髭切笑眯眯地把手按在她的头顶,还坏心眼地揉了揉,把血迹全蹭在了她的头发上,“这样可不好,小孩子太严肃会老得快哦。”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红药用力瞪了她一眼,伸手去抓他的手腕。对上髭切那双笑眯眯的眼睛,饶是她再生气也发不出来,最终,红药也只能低声嘟囔:“你要是像你弟弟一样省心就好了——明明我才是审神者。” “膝丸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呢,我也很苦恼。”髭切故作困扰地叹了口气,见红药依然神色恹恹,反倒笑出了声,“虽然说这话已经晚了,不过……” 他难得显露出几分庄重,单膝跪地,将腰间的太刀交托给红药:“哪个弟弟都是弟弟啊,从今以后,家主可要记得好好对他。” 红药握住太刀,上前一步,一言不发地用力拥抱逐渐暗淡的付丧神。 “嗯,嗯,你的不舍,我收下了。”髭切轻轻回抱了她一下,“怎么说也是你的重宝,也要做些重宝该做的事吧。” 我也会做到主人该做的事的。红药暗自回答。这句没出口的承诺明白地写在她的眼睛里,髭切轻轻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他站了起来,抚胸向红药行了最后的礼,“于青史之中再会吧,主人。” 红药抱着太刀,如平日目送刀剑们出门远征那样,目送付丧神大步向更深的夜色中走去。夜里没什么风,光也暗淡,他染血的白衣随着他的动作摇起轻轻的弧度,最终彻底隐没在深重的雾气里了。 江户川乱步和三日月宗近谁也没有说话,留出时间让红药自己消化这次离别。红药却没有沉默多久,当髭切离去的脚步再也听不到时,她也收拾好了心情,转身看向神情各异的两人。 “髭切说指使杀手暗杀乱步先生的并非魔人,”红药神色如常地向江户川乱步询问,“乱步先生,你有什么头绪吗?” 第95章 分明是被刺杀的主角,江户川乱步不仅不担心,还催她走:“他们不会在回来了!乱步大人是一时没注意,不然连保护都不需要!” “是是,乱步先生说得对。”跟侦探社打交道久了,总能学会几手哄乱步的方法。红药很娴熟地顺毛捋:“但是这么晚了,横滨也不安全,乱步先生也不想让还困在大雾里的社长担心对不对?” 绝杀。 江户川乱步瞧了她一会儿,既不满于她搬出社长来压人的行径,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乱步大人会回家的。” 说着,一指三日月宗近:“让他送乱步大人就行了。” 红药可不敢让他在街上乱跑——他跟三日月这个认路水平,加起来天亮能走回家就不错了。 “乱步先生不如先去我那里。”红药循循善诱,“家里小孩子比较多,每天都会准备很多点心,根本吃不完。” 江户川乱步的眼睛果然亮了。 见劝动了乱步,红药松了口气。她正要带着两人往神社走,整个地面突然“轰隆隆”地震动起来。 三日月宗近反应最快,护着两人就地卧倒。地面的震动很快停止了,周围似乎一点变化都没有,但红药能察觉到,一股极其强烈的空间震动已自远处展开,正在逐渐向这边波及过来。 三日月宗近也感应到了,他仰望着远方突破浓雾的塔尖,“唔”了一声:“骸塞啊,是那位‘涩泽殿’所在的地方呢。” 那岂不是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太宰治都在?红药下意识悬起了心。 斗智她倒不担心,但刚刚动静这么大,那里指不定发生了什么。太宰治的异能力没有攻击性,骸塞又那么高,万一出点事真是全尸都找不到。 “我——” 她才一犹豫,三日月宗近就明白了她在纠结什么:“主人放心地去吧,老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保护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 第183页 这也许是最好的方法,但真有什么意外,以三日月宗近如今的状态能支持多久还难说。红药还在犹豫,却忽然听到街头传来一阵乱糟糟的马蹄声。 她连忙抬头看去,惊道:“小云雀?望月?你们怎么跑出来了?” 他们不应该好好躲在本丸结界里吗? 不过不论谁把他们放出来,这时候还真是帮大忙了。 两匹马大概多少受了惊,在大街上乱跑一气,听到主人呼唤才转回来,凑在红药身边有些焦躁地跺着前蹄。红药拍了拍他们,把小云雀的缰绳交给三日月:“老马识途,正好让它带你们回去。” “嗯嗯,还挺可爱的。”三日月宗近接过缰绳,栗色马拱了拱他的袖子,大概在他身上嗅到了熟悉的灵力,站在他身边不动了。 红药见状,翻身上马,一抖缰绳调转马身:“我先过去了!” 红药再次穿过雾区,才发现异能力者们眼中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眼前的浓雾不知何时已成了近于血色的赤红,连城的赤红翻滚着,整座横滨仿佛坠入了不祥的云海。云海中传来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条赤龙在雾气中起伏翻腾。它身躯庞大,就连红药目力所能及的天边也不时闪过它的身影。 红药勒停望月,用灵力加持五感,认真去感受。龙身上的气息与周围的雾气一模一样,它是异能力的化身——但这不应当,涩泽龙彦的头盖骨她留在了三日月手中,仅凭那个异能力生命体,不可能引起这么庞大的特异点。 正在她百思不解之际,安静了半晚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红药接起电话,芥川银的声音在一阵电流声后终于稳定下来:“红药小姐,监测装置突然报警,异能力对时空的干扰已经超过了偏差值!现在能量仍在上升,时间溯行军刚被驱逐不久,这样下去异常能量很可能会再次引起他们的注意!” “知道,我就在雾区。”红药拍拍望月的脖颈,让它安静下来,“能监测到能量的中心吗?作用范围呢?” “作用范围笼罩整座横滨市,还在迅速扩散,目前范围和强度都未到达峰值。”芥川银的语速很快,声音却很冷静,“能量中心……有了,是擂钵街附近的骸塞!” “保持监控,让所有人都留在结界里,不许外出。”红药叮嘱一声,挂断电话。 芥川银挂断电话,盯着监控器的目光有些凝重。一旁的工作人员当然知道为什么,那些不断跳跃的数字他们看了抖觉得触目惊心,若不是对时之政府的结界有着充分的信任,他们恐怕没一个能安心工作下去。 倒是芥川银,即使突然面临这么大变故也能冷静坐镇,实在不像一个入行不久的年轻人。 “芥川大人?”见芥川银的神情渐渐笃定,工作人员也试着开口,“红药大人有什么吩咐?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做?” “所有人不许外出,继续监控,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芥川银深吸一口气,“异能力者的名字查出来了吗?” “武装侦探社的江户川先生,从红药大人的本丸发来了异能力者的相关资料。”那人说着调出涩泽龙彦的资料,“我们根据资料进行追查,发现了他曾隶属于异能特务科,并在六年前、在特务科的派遣下进入横滨,参与了‘龙头战争’。” 龙头战争?这个名字横滨人不会不知道,那时芥川银还在贫民窟挣扎求生,八十八天下来,贫民窟的人几乎换了一整茬。 “我知道了。”她飞速浏览着六年来涩泽龙彦所犯下的罪行,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帮我接异能特务科,我要直接与横滨地区的话事人对话。” 其实不用她掺这一脚,异能特务科也已经乱成了一团。如今雾气扩散的速度已经远超龙头战争的巅峰,不仅特务科的科员,连早有心理准备的坂口安吾都始料未及。他盯着能量源的神情有些凝重,一为横滨未卜的未来,二为还停留在雾气中心区的友人。 三为…… “已经监测到钟塔侍从的飞船,即将进入横滨领空。” 属下汇报声中听得出紧张,事到如今,甚至坂口安吾自己都不能保证镇定。 同属官方异能力机构,特务科和钟塔侍从不论能力还是权力都没法比。横滨是租界,钟塔侍从就算如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言将横滨焚毁,特务科能插手的余地也十分有限。 “这真是……” 坂口安吾话音未落,内线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赶紧接起,电话里老上司种田的声音有些奇怪。 似乎很无奈,又似乎狠狠松了口气。 “立刻召回A5158。” “召回中也君?”坂口安吾忍不住反问。 “这件事交由红药和她的下属们处理。” 种田的声音不容置疑,但坂口安吾却不得不怀疑。中原中也再怎么与政府对立,他也是彻头彻尾的横滨人,长官为什么突然放弃他,选择了红药这个外来户? 此刻,已经飞临骸塞上空的中原中也不知道指挥部发生的事,却能从耳机中听到坂口安吾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他问。 坂口安吾肯定不会正面回答:“事件已经解决,请中也君回来吧。” 中原中也嗤了一声:“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啊,既然没我的事了,那我决定怎么做也无所谓了吧。” -- 第184页 “中也君!喂?喂!” 飞机上,青色头发的年轻女特工看着中原中也丢掉耳机,反身向飞机舱走来,暗中松了口气。 只要这位肯配合,别说丢个耳机,丢这架飞机都不成问题。这样想着,她问:“中原先生,现在返程吗?” “回去吧。”中原中也靠着机舱回答,半晌,突然冷笑了一声:“那个混蛋,运气倒是好。” 特务科指挥部,收到顺利返程的消息,坂口安吾也松了口气。可惜,这口气才松了一半,他就听到科员惊叫:“坂口先生,监测到新的能量出现!” 钟塔侍从不会提前下手了吧?坂口安吾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去看监控。只见监控器中,确实又出现了一条新的能量曲线,虽然数值很小,却在迅速向着中心区逼近。 坂口安吾隐隐有了预感:“这周围的监控还能连上吗?放大看看。” 望月毕竟是在本丸天天泡灵力的马,跟寻常马的速度有质的区别。固定的监控往往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一骑绝尘的背影,科员眼疾手快地拍了一张放大,才确定了骑手的身份。 年轻的骑手仍穿着她那件标志性的白羽织,羽织上沾了斑斑血迹,像是燃着一团团的火。监控探头拍下她的瞬间,她若有所觉地转过头,那火就从她眼底烧到所有人的心底。 背后就是起伏如山脊的龙身,相比之下,红药这一人一马如此渺小。然而就算专业仪器所测算的能量同样远逊于红龙,此刻,指挥部中也没人会怀疑,她将会像古战场攻无不克的名将一样,将象征自己名号的旗帜插上骸塞的最高处。 直到屏幕上的照片又被切成一串串看不出主人的数据流,坂口安吾才听到一片浅浅的呼气声。 别说他们,在对上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坂口安吾都不自觉地屏息凝神。 此时,红药已经又纵马跑出两个街区了。刚刚一闪即逝的被窥私感并未被她放在心上,即使有谁暗中观察,现在也不是计较的时候。 骸塞在望。 此时的骸塞底下热闹得很,正在与涩泽龙彦对峙的中岛敦凭借“虎”的视力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见红药直奔红龙而去,忍不住大声提醒:“红药小姐,危险!” “做好你自己的事!”红药丝毫不停,话音未落,已纵马跃入更深的迷雾。 危险?她红药向来敢打最危险的仗! 监控器上,两个能量源的定位已近重合;骸塞下,红药也冲到了红龙身前。巨龙仍兀自对着城市张牙舞爪,对身前蝼蚁般的一人一马毫无反应,然红药不勒缰,望月便不停蹄,直到进无可进,才长嘶一声,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几乎蹬到了巨龙的鳞片。 红药也在同一时刻甩开了缰绳,抓着太刀,踩着马鞍高高跃起。 这振太刀与刀鞘咬合得要比寻常刀剑更紧,大约是因为鞘中的太刀比原来的长了一寸有余,所以鞘长调整增补后也并不宽裕。她负刀身后,握上刀柄时能察觉得到太刀中交织振奋的战意。 源氏重宝,两振一具。生不相违,死毋相弃。 特务科监视器上的数据直线拔高,太刀在狮吼蛇鸣中出鞘,青金色的光芒在浓雾中轰然炸开,血花四溅。 赤龙一声怒吼,转头寻找胆敢在它身上作乱的人类。红药对巨龙的愤怒充耳不闻,踩在它的伤口上再次跃起,抓住龙鳍向上攀爬。巨龙搜寻一阵,终于看到了这个附在它身上的罪魁祸首,重重抖着身子想把红药抖下来。 红药又是一刀斩下。巨龙条件反射地弓起脊背,红药顺势踩着它的脊背继续上跃,顷刻就爬过了骸塞大半高度。 指挥部中,几乎每个人都紧紧盯着监视器上两根相交的线条,紧张得双手出汗。代表红药的那根线在出刀的瞬间就突破了测量范围,又随着她的每一次斩击飞速升降。巨龙甩动着身体,让身体的每一部分相互摩擦挤压着驱逐这个小小的人类,而红药闪转腾挪在每一次撞击之前,瞄准它的关节要害处一次次出刀。她的体力和灵力都有极限,不可能与这条龙长期僵持,只能把握住每次出刀的机会,在有限的攻击次数里最大限度地重伤它。 不过她的目的本也不是屠龙。 终于,她踩在龙的两角之间,看到了骸塞最高层的玻璃窗。赤龙怒吼着高高昂起头,红药趁机一跃而下,擦着龙牙向骸塞飞掠而去。 骸塞中,太宰治躲过费奥多尔刺来的刀锋,盘算着退敌之法。虽然到了这时候小矮子肯定会动,但他确实没料到涩泽龙彦的收藏中竟有异能力能与“龙彦之间”产生特异点,让三日月带走涩泽头骨的行为成了徒劳。 这未免也太巧了,他的运气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糟糕。这样,“人间失格”就再次对费奥多尔有了用处,他会指使异能力对他动手真是毫不意外。 但一对二,太宰治还真有点应付不来。正在他权衡着跳楼逃生和被刺受伤哪个更可能让红药生气时,骸塞的落地窗忽然被一脚踹开。 碎玻璃角度刁钻地刺在自称“罚”的异能力生命体手背上,人影消失,水果刀应声落地。两人纷纷看向窗边,年轻的审神者提刀踩着窗沿,浸透了血的羽织在风中飞扬。她没理会身后风与赤龙交织的咆哮,只是看着骸塞深处的青年,然后向他伸出手。 “太宰,到我身边来。” -- 第18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5 23:54:49~2021-08-08 00:2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太宰治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单是控制自己过速的心跳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精力。涩泽龙彦收藏室中满目的宝石正掠过他身边,紧接着,太宰治意识到是自己在向红药疾走。 也许已经跑起来了,他不知道,此刻的他没有心情计算自己的速度。如果说装满一个空屋子需要的是两毛一根的红蜡烛的话,那么红药占据太宰治的一切只需要这一个眼神。 当那一双时刻关切着整个世界、不知疲倦地注视着世界之外更浩瀚的星河的眼睛,将坚定的期盼与无声的呼唤都交托在那一个人身上时,就连魔鬼最忠诚的选民也会义无反顾地奔赴她的身边。 太宰治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用终于,只是短短的几步路,没有阻拦,没有坎坷,比之一路杀来的红药不知容易了多少倍。但于太宰治而言,在触及红药手掌的刹那他忽然有了翻千山涉万水的恍惚。 手腕上的力道猝然收紧,像扯动风筝线那样将他的灵魂自山水之外收回躯壳。太宰治看到红药背对着夜空一跃而下,翻滚的浓雾接触到时他飞速变得稀薄,渐渐露出整座城市的轮廓。 红龙察觉到了威胁,张开巨口咬向二人。太宰治伸出手,甫一触及到它的獠牙,恶龙便在他掌下飞速消散。云端的骸塞渐渐远去,大地张开手要拥抱他们,明明是在坠落,灵魂却仿佛在无拘束地上升、上升,一直要触摸到晴朗的月轮。直到在灵力的缓冲下落地,太宰治仍能听到高空的风的欢呼与鼓吹。这隆隆的声音里还有一道清晰的、清脆的笑声,是红药在笑,从这样极限的高度坠落,确实能给人与日常截然不同的爽快。 风声在笑声里渐渐退去,愈发清晰的笑声又渐渐分出一高一低两道,二重奏似的响在他耳边。太宰治仔细分辨,才辨出其中竟有他的声音——那笑音来得太自然、太轻易,以至于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瞬间,居然屏息凝神地不敢出声。 笑声自然是戛然而止了,红药回过头来看他。两轮圆月亮就倒映在盈满了笑意的眼波下,那简直是在什么人类演化之初,最天真的恋曲里才能听到的场景。 太宰治能感受到两人手心相互渗透的温热——他们手腕交握,如同树与树地下的根。他的手指就贴着她的皮肤,而他缠在手上的绷带正源源不断地传导着陌生的热量,清晰到描摹得出她手指的形状。 无端地他想起四年前,重重误会下他将她称作密涅瓦,询问她是否会像传说中那样称呼他的全名。 此刻,太宰治的心底又生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虽然是红药将他带回了地面,可他却抑制不住自己将神明拽下尘世的臆想——也许更加卑劣,因为他所觊觎的是一个鲜活的、无拘束的人。 俯瞰此地的八百神明啊,太宰治默默地想。那些他应为此承担的神罚,请快些到来吧。 马蹄与脚步声同时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地缩回了手。鹤丸国永在离他们五步处下马,平静地叫了一声:“主人。” “太宰先生,红药小姐!”中岛敦匆匆跑过来,看到红药时脸色一白,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红药小姐,你哪里受伤了!” 红药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失笑:“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 说着她脱下羽织,鹤丸国永顺手接了过去。中岛敦见她穿在里面的衣服只是蹭上了几块血迹,长长松了口气:“您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了。” 他话才说完,身后就传来一声冷哼:“少见多怪,在下早就说过,以太宰先生的智慧,必然不可能有超乎他预料之事。” 中岛敦用力瞪了他一眼:“你明明说要亲手杀掉太宰先生!” “人虎,你——”芥川龙之介猝不及防之下被中岛敦揭了底,气结,“即便如此,在下的反应也一定在太宰先生的预料之中!” “这跟你要杀太宰先生不冲突吧!” 两个少年的争吵声中,泉镜花绕过他们,跑到了红药身前:“红药小姐,太宰先生。” 红药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迷雾已经彻底散去,不远处,谦信景光的身影也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下。他冲红药微微点头,于是红药夸赞道:“能战胜自己的异能力与涩泽龙彦,镜花今天做得也很好。” 泉镜花这才知道一直有刀剑在保护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安静地站在了红药身后。此刻不少刀剑们也聚拢过来,他们都是迷雾一起就跑出来找主人的,只是没被红药召唤之前不好现身。 五虎退最先跑到她的身边:“主公大人,你没事太好啦!” 红药俯下身与他拥抱,顷刻就被刀剑们簇拥起来。这时,远远地传来几声焦急的“主”,压切长谷部一溜烟跑过来,忽然被迎面丢了件羽织。 “什么东西——这是什么!”猝不及防被糊了满身血,还不待他生气,鹤丸国永就回答:“是主人的衣服。” “啊?哦。”压切长谷部下意识应了一声,把衣服叠好,叠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声音又猛地拔高,“等等,主的衣服上怎么会——” -- 第186页 “那不是我的血,长谷部。”红药不得不再解释一遍,“鹤丸,你再恶作剧当番时间加倍。” “哦。”鹤丸国永终于想起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老实下来。 然而这话提醒的不止鹤丸国永一个,压切长谷部也想起了红药因为鹤丸的突然离开忧心忡忡的样子,面色不善地看去。 近侍日向正宗已经站在了红药身边,此时轻咳一声提醒红药。红药抬起头,就看到侦探社的众人已经陆续赶到,福泽谕吉正向这边看来。 两方首领对上视线,刀剑和社员们都自觉安静下来。 福泽谕吉走上前来,向着红药扶刀行礼:“多谢红药小姐今日对我的属下施以援手。” 红药猝不及防,赶紧往旁边一步避开,然后同样扶刀还礼:“太宰君也是我很重要的友人,区区小事,不足挂齿,福泽先生言重了。” 她是真不觉得怎样,不提她跟太宰治的关系,仅论她与侦探社的友谊,都不至于让福泽谕吉这样郑重其事地感谢——说到底,这样的险境她经历多了,压根没放在心上。 然而福泽谕吉显然记在了心上,他没再说话,却很不像是“不足挂齿”的样子。红药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好打消福泽谕吉的想法,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拖长声音的:“社长——” “主公大人!” 今剑带着江户川乱步披着月色走来,见到红药,他欢呼一声,跑过来抱住她:“主公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红药微笑着俯下身,回了他一个拥抱。江户川乱步走到福泽谕吉身边,拉着他似乎有话要说。小天狗将脸埋在她的衣服里狠狠蹭了蹭,才放开了她,抬起头冲她眨眼:“主公大人辛苦了一夜,快回去休息吧。” 正巧江户川乱步也大声打了个呵欠:“乱步大人累了!社长,我们快走吧!” 站在侦探社众人中的中岛敦闻言,忍不住看向红药这边。泉镜花跟他对上了眼,那双蓝眼睛无声地透露出询问的意思。 中岛敦摇摇头,收回了视线。谷崎润一郎站在他身边看了个全,好奇地问:“怎么了?” “没怎么。”中岛敦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是感觉红药小姐跟平常不太一样……好像跟社长有点像。” “变锋利了很多呢。”挂在谷崎润一郎身上的谷崎直美闻言,也小声说道。 的确,对除太宰治与织田作之助之外的侦探社员来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红药佩刀。平日红药习惯穿和服,多少柔化了她的气场。如今带了刀,又刚刚结束战斗,那份属于沙场的锋利峥嵘便自然而然地露了出来。 而福泽谕吉这些年虽然修身养性,但今天晚上也刚跟自己的异能力痛快打了一场,此刻身上还有未褪的杀气,乍一看,很容易让人忽略他们的年龄和性别,将他们认作相仿的两个武士。 织田作之助默默听着年轻一代们的窃窃私语,不期然想起她与纪德的第一场战斗。那时他仅是旁观者,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太宰分别走向似乎命定的悲剧而劝无可劝。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向太宰治,隔着几个人,太宰治也正好看过来。不知他自己知不知道,他此刻的笑容平淡而真实,与平日的他格外不同。 于是他眼中也升起一点欣慰的笑意。 正在此时,福泽谕吉似乎结束了与江户川乱步的对话,向着红药再次郑重致谢。红药只能无奈接受,回礼道:“福泽社长未免也太客气了。” “应当的。”福泽谕吉见刀剑们都等着红药发话,便颔首作别,“红药小姐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两人道别,侦探社成员与刀剑们就自觉地跟在自家首领身后,向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去。见红药等人行远,刚刚还在极力压制怒气的国木田独步立刻不忍了,急走两步揪住准备偷溜的太宰治:“你想跑到哪里去?” “诶?国木田君好粗暴!”太宰治立刻不满地抱怨,“人家今晚可是相当辛苦……” “不要用那种恶心的语气说话!” 在国木田独步的追问与太宰治的挑衅下,侦探社这边的事态很快升级。侦探社众人已经习惯了这对搭档不时的肢体冲突,一时只听得到国木田独步暴怒的指责与太宰治被晃成面条的声音。 “开会开会不来,上班上班不到,在这种时候还突然玩失踪让大家为你担心……” “啊啊,原来国木田君这么关心我,”太宰治用一种类似西子捧心的语气回答,“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谁会关心你啊混蛋太宰!”国木田独步立刻大声反驳。 旋即,他意识到这句话与前言的自相矛盾,欲盖弥彰地用更大的声音指责:“又是你一个人打乱了我的所有计划,简直不可饶恕……” “国木田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嘴硬心软啊。 谷崎润一郎后半句话没说出来,中岛敦即刻会意,小声附和:“是啊是啊。” 不过红药小姐他们还没走远,等会儿国木田先生就会因自觉失礼而停手吧? 这样想着,他忍不住回头朝红药那边看去。谁知红药那边也并不平静,中岛敦一瞥之下,正好看到那位被称作“长谷部”的先生正追打着那位“鹤丸”先生,不时还有隐约的怒吼传来:“鹤丸国永,你给我停下——不许把主当做掩体——烛台切也不行!” -- 第187页 “噗。”中岛敦终于忍俊不禁地乐出声来。记忆恢复后的郁闷终于在此刻烟消云散,他听到身旁的宫泽贤治用半是惊讶半是赞同地语气感叹:“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这章气氛很好,但我还是想说一点毁气氛的事。跟文章有关跟文章内容无关,大家不想被影响心情就不要往下翻了。 —————————————— 我个人对某与同人圈解下不解之孽缘的流量明星和他的粉丝们没有一点好感,但文章既然发在公共平台,读者到底什么身份我也控制不了。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读者中他的粉丝们,请你们至少从今天起,不要在我的评论区评论或给我营养液。当然,对我的文章进行评论也是读者的自由,我也做不出不以评论内容而以评论者身份随便删评的事,所以请他的粉丝们如果发评也尽量发零分评,没啥意义,我心里能舒服点。最后,如果评论区再有他的粉丝出现,也请允许我保留不回复的自由。 以上,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第97章 压切长谷部对鹤丸国永的讨伐倒不是因为他的恶作剧,而是因为他不告而别让红药担心。正是对此心知肚明,刀剑们才没有阻止他们的追打。长谷部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很快停止了动作。 烛台切光忠自然地转开话题:“鹤先生一路辛苦,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呢?” 这话说出来肯定不是让他休息的,鹤丸国永很上道地凑到红药身边,聊起了这次调查的经过和成果。 他从头开始讲:“我调查到威尔斯的异能力能干扰时空,所以打算让她送我回到四年前……” 红药转头,瞥了他一眼。 鹤丸国永:…… “咳,总之我回到了那次的战场上,追查……他们暗堕的原因。”他迅速跳过中间的种种,“调查结果确系偶然。” 他叹了口气:“你知道,有那么多溯行军存在,本就重伤的刀剑男士被污染很正常。” 红药当然知道,她也相信自己的刀剑不会主动选择暗堕。鹤丸的这个调查结果一点都不出她的所料,但如果仅是为了这一句话,鹤丸国永是不会大费周章地将自己的意识传回四年前的。 “他们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 那次的战场在时空夹缝,落单的刀剑男士没有时空转换器,怎么就被卷到了现世? 这个问题,鹤丸也有些不确定。他只回答了自己调查出的部分:“是浓雾。据我最后观测到的情况,有一部分刀剑和溯行军被浓雾带走。我推测这应当是涩泽龙彦的异能力,所以找到了太宰治合力调查。我想,三日月那家伙也应当是这么想的。” 红药沉吟片刻:“我不觉得涩泽龙彦一个人有那么大的能力。” 包括今天的赤龙,他的异能力显然是与什么东西共振后才爆发出了那样巨大的威力。只凭“龙彦之间”的浓雾,是很难做到这种带人跨时空的事情的。 鹤丸国永点点头,赞同了她的推断:“涩泽龙彦分别与中原中也和中岛敦战斗过。” 这就说得过去了。中岛敦先罢了,荒霸吐的能量红药可是亲眼见识过的,能做到这些一点都不夸张。 弄清这个问题,红药很快跳到下一个问题:“今天晚上,与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共鸣的异能是什么?” “这个嘛……”鹤丸往她身后一指,“这就是我要带这么多人马出来的原因了。” 两人的话题进行得很快,回到本丸时,鹤丸这段时间的动向也差不多交代清楚了。时过午夜,刀剑们很快散去休息,红药回到天守阁前,看到三日月宗近——白色的那个——正静静等在门口。 “三日月?”红药惊讶了一下,“不去休息吗?三条家的部屋给你留了位置,今剑肯定也很想你。” “哈哈哈哈是这样的,大家都很热情啊。”三日月笑着帮红药推开天守阁的门,“不过老爷爷也很想主人,所以跟日向殿换了班,主人不会介意吧?” 嘴上问着介不介意,人已经自觉在近侍位坐下了——这份我行我素还真是四年如一日。红药当然不会介意,笑眯眯地坐到主位:“那今天就辛苦三日月啦!” 说“辛苦”还真不是客气,干架一时爽,善后火葬场,等着红药处理的工作其实很多。涩泽龙彦的动作让时政的监测仪器响了半晚上,这个世界被溯行军祸害过一波本就不太稳,红药就得马上跟小银商讨对策,然后把情况说明与修复方案一起转交时政报批。对时空进行修复的动作肯定瞒不过异能特务科,所以在递交说明时,她还得准备跟特务科的合作方案——时政的存在能不能透露,透露到什么程度,这之后本世界的情报机构怎么处理,都要与时政总部商议。 除此之外,红药还必须就莺丸等人的情况提交单独说明。三日月宗近的出现提醒了她——三日月在不知道派往此世审神者是她的情况下,都会怀疑审神者有心与溯行军勾结,那么时政内部肯定也会有这种声音。她主动说清楚,总比将来被人翻旧账强。 等这些都处理完,她还得写检讨。 对,就是检讨——虽然当时情况危急,她完全可以用“不搞掉那条龙可能把溯行军引来”为由解释自己的行动,但她没法解释为什么放着刀剑男士不召唤自己单枪匹马冲进去。 -- 第188页 总不能说“因为太宰治封锁了这个消息肯定有他的道理为了不破坏他的计划我干脆自己上”吧?政府又不认太宰治是谁。 审神者自由度再高,也要尊重时政的规矩。这种指挥官热血上头往上冲的情形是战场大忌也是时政明令禁止的,结果越是成功红药越要主动检讨。她敢上一是相信太宰治的后续计划,但万一哪个头铁的审神者有样学样真出了事,到时候再哭可来不及了。 等按照时之政府的批示回复了异能特务科的联络,天色已经亮过又暗了。红药吸吸鼻子闻到一阵饭香,抬头就见三日月宗近端着餐盘走进来。 “辛苦了,三日月。”红药有点不好意思地接过餐盘。虽然是近侍,但这些老年刃们给她当近侍时也是不常干这种端茶递水的活的。然而今天的事实在太多,她基本上一天都没出天守阁,一应杂务全靠近侍帮忙处理。 “没关系没关系,这也是老爷爷应该为主人做的吧。”三日月宗近在她对面坐下,感慨,“主人也长大了啊,行动果敢,思虑周全,甚好甚好。” “是吗?”红药边吃边想,发现确实是这样。现在的她处理这些轻车熟路,确实是刚刚就任时那个写公文都要近侍帮忙的小孩子不能比的。 于是她坦然接受了三日月宗近的夸奖:“人总要进步的嘛。” “哈哈哈,确实如此啊。老人家总是喜欢回忆从前的事情,可年轻人却已经走出很远很远了。”三日月宗近欣然点头,“这也是人类的奇妙之处吧,时光总处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有令人悲伤的变化,也就有令人欣悦的变化。” “老爷爷,你被鹤丸传染了吗?”红药半开玩笑的问,“这好像是鹤丸会说的话。” “在关于时间的看法上,我们难得差不多呢。”三日月也半开玩笑地回答道。他微微倾身,帮正在餐盘里挑挑拣拣的红药整理头发:“不过,主人还不用想那么远。你只要珍视就可以了。” “……我会的。” 徘徊在头顶的手被收了回去,对面也没再传来回应了。红药握着筷子的手有些泛白,她低头盯着眼前的晚餐,只觉得眼睛被蒸腾的热气熏得有些疼。直到热气渐散,味增汤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油,她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对面的位置上已经空了,红药转过餐桌,从坐垫前捡起了那振白色的太刀。刀身很轻,不用打开就猜得出,经过这么长的时间,里面恐怕已经锈蚀得不剩什么了。 红药将太刀抱在怀里,走出天守阁,就看到了熟悉的蓝色身影。 三日月宗近已经换好了出阵服,见到她来,向她稍稍倾身:“请跟我来吧,主人。” 葬礼很简单,石切丸和太郎换上出阵服充作神官,除了刀剑们,只有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代侦探社众人上了香。仪式结束之后,红药才从守门的刀剑那里知道,中原中也来过一趟,不过没有进门。在鸟居外等完了整场仪式,将带来的花束放在鸟居下就离开了。 “他大概也猜到了森鸥外做的事情吧。”红药轻叹一句。 这几天,小银那边也针对对江户川乱步的袭击进行了调查,结果与乱步自己的推理差不多。那些人确实是受魔人指使去袭击乱步的,本身却是港口Mafia的底层。魔人想挑起侦探社与港口Mafia的矛盾,森鸥外顺水推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髭切,试探他对于红药的态度——如果髭切真如他表面那样因弟弟的死亡憎恶前主,就会以此激起侦探社与红药的矛盾。如果不是…… 就像髭切做的,他救下了江户川乱步,并处理掉了港口Mafia杀手的尸体。救下乱步是为了维持红药与侦探社的关系,处理尸体则让港口Mafia不能借机发难,也阻止了红药意气用事。 不过森鸥外大抵是想确认髭切的价值,却没想到失去本体的髭切早已是强弩之末,就这样消失在了那场浓雾之中。 不论森鸥外曾打算让髭切做什么,都已随着那场浓雾化为了泡影。红药与侦探社的合作还在继续,这回是为涩泽龙彦善后的种种——国木田独步特地请求她跑一趟侦探社。 原话是这样的:“如果红药小姐不来,太宰那家伙又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偷懒——但这件事我们从始至终都被瞒在鼓里,没有他报告根本没法写,所以……” 红药:“……我明白了。” 太宰治,看看你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于是她就带着鹤丸来了侦探社,同时带来的还有涩泽龙彦的头骨——一如三日月宗近所言,这确实是一份厚礼。政府利用涩泽龙彦的头骨调动了他的一部分收藏,以异能力宝石的能量补足了鹤丸等人不足的灵基。这样即使他们离开这个世界,也不再担心会因灵力不足而不得不变回本体。 在这之后,涩泽龙彦的头骨也没用了。介于中岛敦的爪印太过鲜明,红药也不好把它直接交给特务科,只能带来侦探社让他们看着处理。 太宰治围着那个头骨啧啧称奇:“爪子还真是锋利呢,敦君。” “如果抓的是你就更好了,是吧?”红药翻着他写出来的事件经过,头也不抬地接道。 太宰治咳了一声:“走了敦君,跟我去异能特务科一趟。” “诶?” “毕竟也是特务科挂号的异能力者呢,既然人是你杀的,还得由你当面说清楚才是。”说着带人自首,太宰治的神情却一点不见紧张,“别担心,以涩泽龙彦对你做的事情,你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 第189页 “啊,我没有担心。”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站起来,“我是说,那个,其实我自己也可以。” “这件事可不止牵扯到你一个人啊,敦。”太宰治笑眯眯地提点。 红药翻完了资料,也加入了谈话:“没错,事件发生在孤儿院,孤儿院现在的负责人也会去。另外,发现头骨的是我的下属,我也要去一趟特务科才行。” 中岛敦愣了半天:“这、这样吗?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他不是一点人情世故不懂的孩子,亲身体验过涩泽龙彦异能力的威力,就更能明白他的意义。以此论罪,就算真的把自己按杀人罪论处也没有谁能够阻止。但太宰先生代表了侦探社,红药小姐代表她和她的下属们,再加上孤儿院现在的负责人——听说是很有名的企业家和慈善家——力保,至少可以保证没有人敢徇私。 这也是太宰治在国木田之外单独联系红药,请她务必来一趟侦探社的真正原因。 “走,”红药将报告丢回太宰治的位置上,路过小老虎时拍了一把他的背,“你没有做错什么,昂首挺胸地去见他们吧。” “啊……是。”见红药已经走了出去,中岛敦赶紧跟上。太宰治见状,微微笑了笑,几步追上最前面的红药:“小姐,等等我!” 留在最后的鹤丸国永:…… 虽然没有铁证,但洞悉人心的太刀还是察觉到了太宰治的微妙变化。他的目光在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间徘徊一阵,缓缓皱起了眉。 不太妙。 他养了这么多年的羽毛鲜亮性格温柔的小雏鹤,什么时候被街边流浪的野犬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鹤丸:老父亲警觉.jpg 太宰·野犬·治:什么都行,换个比喻。 ———————————————————— 感谢在2021-08-09 14:18:12~2021-08-12 02:0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蓝10瓶;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关于审神者的恋爱问题,鹤丸国永看得一直比较开。人与付丧神不同,生年不满百,就该各色情感都品尝一遍才行。 但他觉得这个人选还可以再商榷。 不是说太宰治不好——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从太宰治表现出来的性格和才华来看,他确实属于非常适合当男朋友的一类。 可对“审神者的恋人”来说,仅仅这样是不够的。红药的工作性质注定了她少有能够陪伴恋人的时间,太宰治的性格也注定了他在恋爱中很难给人安全感。从普世价值的角度考虑,这两个人并不适合在一起。 但…… 算了,现在也不必考虑这么长远。主人还未必对这个倾慕者有意呢。 红药此刻并不知道,已经有人为她尚不存在的恋情操碎了心。她只是发现跟太宰治一起做这种事真的很省心——这个人名为“交涉”的一项技能大概是天生满点,全程主力输出,红药只需要当个背景板适当时候表表态就够了,捞人体验与当初捞镜花不可同日而语。 至于被捞的中岛敦? 小老虎听到一半就听懵了,直到平安走出特务科,还一副晕晕乎乎的样子。红药目送他在前面边想边走,落后几步,站在太宰治身边:“我有点好奇——你好像很热衷于把芥川龙之介和敦君凑在一起?是想让他们搭档吗?” “小姐不觉得他们的异能力很互补吗?” 这也确实——但脾气合不来也是真的。红药回忆了一下他们的战斗,还是不得不称赞一声:“前途无量。” ……如果他们俩能不在搭档的时候吵架的话。 太宰治莫名会意,低笑:“这恐怕不太好办。” 红药忍不住摇头:“你还真是……” 没见过这么坑自己学生的。 反正被坑的都没表示什么异议,红药也就不插手他们师徒之间的事了。她正打算跟太宰治聊聊果戈里的事情,前面的中岛敦忽然摆开架势:“芥川?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红药抬头往前看去,黑衣青年同样紧盯着中岛敦,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发动袭击:“在下还没有必要向你报备行程。” 但你一个通缉犯,这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特务科附近也有点不对劲吧?中岛敦没有回答,眼睛里却明明白白透露着这个意思。 然而芥川龙之介并不想读他的眼神:“让开,人虎。在下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打架的。” 中岛敦还真犹豫了一下。 芥川找的如果是别人他肯定不会放行,但他后面就两个人,一个红药一个太宰治,谁都比他能克芥川…… 这一犹豫,红药就赶了上来:“没关系,敦君,不要紧张。” 中岛敦犹豫了一下,收起架势,倒还是拦在红药前面。芥川龙之介果然看也没看他,先向跟上来的太宰治鞠了一躬:“太宰先生。” 接着,他又看向红药,居然也没什么犹豫地双手背在身后,弯下身去。 这是一个下对上的礼节,饶是红药猜到了他的来意,还是稍微有点吃惊。她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也就没受他的礼,往旁边避了避:“有什么事吗,芥川君?” -- 第190页 “在下希望见一见银。” 红药并不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找来。涩泽龙彦一战中,银是直接以自己的名义联络了异能特务科的。这几天时政与特务科的合作也是她在跑,港口Mafia会收到消息再正常不过。红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平静地把问题抛了回去:“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见她呢?以港口Mafia的能力,调查银的动向很简单吧?” “银不会希望在下那样做。即使在下调查出了她的地址,结果也不过是她搬离原址而已。” 还行,至少知道尊重银的意愿了。红药见他神色诚恳,很快抛出第二个问题:“见到之后呢?” “在下会询问她的意思。”芥川龙之介确实认真考虑过,“无论银想要做什么,在下都接受。”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也不再天真地以为是红药当初强行带走银了。银现在的生活很好,如果她想见他,根本不用经过红药的同意——她只是避开了他。 因为他们的生活已然背道而驰。 这一点也许他早就发现了,却直到现在才不得不承认——芥川龙之介这个兄长,现在能带给芥川银的不是安全与庇护,而是打破她安定生活的动荡与危险。 这个答案还不错。红药哼了一声,勉强算他及格:“今天开始,每周末上午到我这里来特训。我不要求你有中也君的绝对武力,但当港口Mafia的敌人威胁到银的安全时,你要有扫清他们的能力。” “是!”芥川龙之介立刻应声,可能过于激动,他甚至咳了几声,“在下一定会战胜您所指派的对手!” 话是这么说,芥川人却还站在原地。 “我刚刚说过特训今天开始吧?”红药挑眉,“你还在等什么?” “在下……”他的声音一顿,比刚才轻了很多,“银喜欢穿和服,在下家里还有一套刚刚完工的女式和服……” 红药愣了一下。 可能因为跟在她身边的时间太久,芥川银确实更偏向于传统服饰。不过一套和服的制作周期可不短,就算加急,开始制作也要在银回来之前了——就这一点而言,他这个哥哥当得确实认真又仔细。 红药看了一眼时间:“银现在在开会,大概半小时后会到我那里去——怎么还不动作?要我送你?” 芥川龙之介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一时愣住。听她这么说,赶紧回答:“不必,在下马上去准备。” 见芥川匆匆离开,中岛敦还是一脸梦幻:芥川——那个芥川,他居然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还是为了银小姐? 那他跟银小姐…… 红药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想歪了,轻咳一声:“银姓芥川。” 啊? 中岛敦愣愣地说:“所以银小姐是芥川的……” “妹妹。”红药点头肯定了他的未尽之言。见中岛敦还没回过神,好笑:“怎么,很难想到吗?” 中岛敦点点头,又迟疑着摇摇头:“不,说起来银小姐和芥川也挺像的……” 但小少年对芥川银的印象还是那个在红药下属要对他动手时为他解围的美丽小姐,虽然看得出她是非常干练的职场女性,可经过那一次,中岛敦看芥川银多少带了滤镜。 这样一位小姐,真的很难想象她会是芥川的妹妹。 “别关心芥川了,”红药忍笑看着少年的脸色变幻,“你也一样,今天开始没周末下午到我这里来。” “诶?”中岛敦猝不及防被安排作业,下意识地想要争辩,“但是……” 芥川有妹妹他没有啊,这个特训也轮不着他吧? 红药早猜到他会想什么:“当然你也可以不来,不过下次跟芥川交手的后果,你要自己想好。” 对啊!芥川实力提升,倒霉的是他啊!中岛敦恍然大悟,赶紧向红药道谢:“辛苦红药小姐了!” 如果不是关心他,红药小姐根本没必要考虑这些事情吧! 关心嘛……倒也确实是关心,只是需要换个理由。中岛敦被芥川摁住揍一顿是小事,但以这两个新生代如今的实力,打涩泽龙彦尚且吃力,更别说对付还潜藏在暗处的更难缠的敌人了。 既然太宰治对他们两个寄予如此厚望,红药也不介意帮他把刀锋打磨得更锋利些。 回到神社,芥川龙之介还没来,倒是迎面撞上了廊下喝茶的一群太刀。小乌丸见到她回来,笑眯眯地招呼她:“难得清闲,主人要来尝尝为父的手艺吗?” “是小乌丸殿亲自泡茶?”红药起了兴致,“那我可要叨扰一杯了。” 刚端起茶杯,红药就听到三日月宗近问:“主人这次去侦探社,是为那个白虎少年的事情吧?” “对,跟太宰他们跑了一趟特务科。”红药不意外他会知道,照实说了,“成果还不错,不枉我辛苦一趟。” “那位‘堕罪者’呢。”髭切与小乌丸隔着红药交换了个眼神。 “主人很信任他呢。”小乌丸说。 “‘太宰治’,髭切你还是说日文吧。”红药无奈地纠正,神情稍肃,“我认为他是可信的。出了什么事吗?” “并没有,主人不必忧心。”小乌丸安慰,“只是偶然听人说起,这位太宰君最近的行为似有反常。既然主人信任,那当然是无妨的。” “反常?” 红药眼中的关切大方自然,小乌丸对上她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笑:“些微小事罢了。” -- 第191页 他没有卖关子,只是委婉地提起了曾听说过的事:“吾风闻这位太宰君素有光源氏之风,颇留恋芳丛……” “啊,这个我知道,他拈花惹草有一套的。”红药面无表情,“那家伙梦想就是找人殉情,四年前第一次见面就想拉着我跳海,不算什么新闻。” 说着,见太刀们面色有异,她解释:“放心,他就是嘴上说说,不会真拉着我殉情的……”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我跟他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想殉情他也不会找我啊,你们在担心什么?” 本来是不太担心的,但听到太宰治的终极目标是殉情,忽然又担心起来了。三日月宗近循循善诱:“虽说背后不道人短,不过,主人也不喜欢他这个爱好吧?” “喜不喜欢他还能改了不成?”红药不以为意。“太宰治”这个名字天生就跟“风月”联系在一起,秉性如此,就像明石国行的懒,是不以她的喜好为转移的。 “嘛,这倒也未必呢。”莺丸笑笑,意有所指。 “确实如此,”小狐丸见红药好奇,不卖关子,“小乌丸殿说的‘反常’,大概是他最近不再四处留情,嘴上也规矩不少,让许多人觉得奇怪了吧。” 那还挺好的。红药下意识想。接着她才想到,这件事说来也跟她没什么关系,除非:“你们觉得他最近规矩了这么多,是因为我?” “主人怎么想呢?” 她觉得不大可能。如果太宰治这么容易改变,那早该改掉自杀的习惯老实做人了。可既然刀剑们都这么判断,这事估计八九不离十。 是为了迁就她的不满?她其实没什么立场不满啊哪里用得着太宰迁就……等等? 明知没有立场,却仍对太宰治的行为产生了不满,这本身就是一种征兆。 一种……她对太宰治,怀有不应对友人产生的占有欲的征兆。 红药渐渐明白了太刀们想说什么。友谊到了这个程度,她简单的人际关系中可参考的也只有与刀剑的关系了。然而平等的友情与君臣情谊下的亲情是不同的,她习惯了在刀剑心中的特殊地位,在对待太宰治时也许亦不自觉地带上了这样的态度。 但这不行。太宰治或许愿意暂时改变自己的行为来迁就她,可靠迁就维系的友谊不能长远。想必太刀们也是发现了这点,才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我会努力调整心态的。”红药表态。犹豫了一下,她又补充:“不过当面道歉太过正式,下次太宰君过来,要辛苦烛台切多做点蟹肉料理了。” ……这又是从何说起? 饶是太刀们见多识广,也一时没领会红药的意思。好在凭借着对审神者的了解,渐渐有人回过味来。在不动声色的对视中,众人达成了默契。 青涩懵懂的情思也是生命的一部分,所谓年轻的奥妙正在于此。既然小审神者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思,那他们也不必急着戳破。 数珠丸恒次莞尔一笑,静静垂眸:“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我完全明白了(确信 刀刀:反正单相思的不是我家主人,我急个啥劲。 第99章 红药虽然莫名其妙被开了场家庭会议,但结局皆大欢喜,她也就很快不再为这件事凡心。倒是正返回侦探社的太宰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旁中岛敦对芥川兄妹的关系有些好奇,正跟他聊起芥川银:“太宰先生早知道吗?” “银的事?确实哦。”太宰治回答,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刻意隐瞒。中岛敦也没在意,只是回忆着红药与芥川龙之介的对话,感叹:“如果芥川早说是为了送和服,红药小姐也早就同意他跟银见面了吧?” 太宰治微笑。 Mafia的思考模式不适于红药,芥川会考虑的事情在红药看来很可能无足轻重——她只在乎芥川龙之介对待妹妹的心意。 芥川决定把这份心意好好表达出来了,所以红药给了他一个面对银的机会。在这方面,敦的感觉确实更敏锐些。 中岛敦没听到太宰治的回答,也习惯了,自语:“不知道小镜花知道不知道。” 红药小姐应该不会瞒着她吧?但镜花和银小姐的相处也很自然——也是,银小姐和芥川实在太不同了,小镜花是不会对银小姐有什么抵触心理的。 太宰治跟在后面听着后辈琢磨来琢磨去,路过咖啡厅时,却瞥见一个雪白的身影。 是鹤丸国永,今天跟在红药身边的那振刀剑。他没跟着他们一起去特务科,太宰治本以为他自己回去了,没想到他来了咖啡厅——还做出这样一副等人的姿态。 鹤丸国永也透过咖啡厅的窗户看到了他,笑眯眯地挥挥手,又扭头对服务生说了句什么。年轻的女服务生隔着玻璃向他点点头,转身回到柜台时还相当开心。 而鹤丸则站起身,向外走来。 中岛敦走到红砖房门口时鹤丸正好从里面出来,长臂一伸揽过太宰治:“长日漫漫,小子陪老人家去喝一杯,如何?” 嘴上说着“如何”,鹤丸手下却没给太宰治半点反抗的余地。虽然两人看起来都是差不多的瘦,但瘦和瘦的实力也是有差距的。 太宰治从善如流地转身,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那我就先走了敦君,我的报告剩下的部分也麻烦你——” -- 第192页 “等等!鹤丸先生?太宰先生!”中岛敦一犹豫,鹤丸已经带着太宰治走远。少年挠挠后脑勺,只能认命:“老人家?鹤丸先生看起来也……” 不算太老吧? 鹤丸带着太宰治越拐越偏僻,最终坐进一间巴掌大的小店里。 “是光坊推荐的,能让他说好,这家店的味道肯定相当不错。”鹤丸国永拎着菜单点了一长串,又把菜单推给太宰治,“嘛,反正是我请,多点一些也没什么。” 这架势稍微有点不对劲。 太宰治思忖着鹤丸国永的来意,应对得不动声色:“那我就不跟鹤丸先生客气了。” 鹤丸国永笑眯眯地招呼老板上酒。 街边的夫妻小店,酒就是便利店最普通的清酒,菜倒是很不错。太宰治对着杯中澄明的液体出了一会儿神,想起红药似乎不大喝酒——据她自己解释是战备的缘故。倒是付丧神们因为人手足够换班,又不太会喝醉,不时能小酌两场。 下次试试拐她出去喝酒好了,有织田作一起劝的话她应该不好意思拒绝…… 老板端上一碟盐烤枝豆下酒,太宰治回过神来,听到鹤丸国永的笑声:“我和光坊来时老板什么也不赠,带别人来马上就赠菜,可见酒客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了。” 老板笑呵呵地,也不尴尬:“这个烤枝豆的方法还是上次跟您一起来的那位客人教的,这次您来,我就迫不及待地班门弄斧来了。” 言罢,老板笑着回到后厨备菜。鹤丸国永也似乎很高兴的样子,连剥了几个枝豆,还称赞:“老板好手艺。” 太宰治也捏起一个豆荚,把翠绿的枝豆挤到嘴里,随便点头附和着:“嗯嗯。” 也不知道是在说枝豆还是说鹤丸。 鹤丸国永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也在观察鹤丸国永,琢磨他的用意。即使在他看来,鹤丸国永也是个令人捉摸不定的付丧神。这种感觉不源于头脑,而源于性格。红药麾下不少付丧神都有类似的性格——所谓漫长时光的馈赠。 也许正是因为获得人身前已经见证了太多,他们才能对人间如此通透又兴致勃勃。 “你应该更喜欢度数高一点的酒吧。”鹤丸说,不待太宰治回答,又道,“不过今天就喝点普通的吧。” “是这样呢。看来鹤丸君更喜欢清酒?” “嘛,我的时代可没有酒吧里那些花样啊。虽然尝试新的东西很不错,可真正喝酒时还是习惯老一点的口味呢。” “现在的清酒也与以前不同了。而且,鹤丸君想喝酒,根本不用到这里来吧?” “是,是,”鹤丸国永眯起眼睛笑,这样笑的时候,让人很难不越过他过于年轻的面容而相信他的年纪,“以前只在神社的祭祀中能喝到供酒,嘛,现在倒是随时可以小酌两杯了——人世还真是奇妙啊。” 于是他们从枝豆说到酒,又说到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的山与海、神社与街市。鹤丸国永似乎真的只是想找个人天南海北的聊天,聊到兴之所至,还会与太宰治一起大笑起来——在讨人喜欢这方面,他们倒是颇有共鸣。 “所以,鹤丸君找我,应当不止是喝酒的吧?”眼见酒瓶见了底,太宰治直接问道。 在转移话题上,鹤丸国永跟他可谓棋逢对手。他几次试探都没有得到答案,干脆直接问出口。 “哦呀,居然打算直接问吗?”鹤丸国永移开举到唇边的酒杯,看起来稍稍有些惊讶。 “鹤丸君说笑了,你都特地请我喝酒了,我还有什么——”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鹤丸国永语气悠然,像是反问,又像是单纯地帮他补足下半句。 迎着太宰治晦明不定的目光,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问题——虽然有主臣之分,但这次我只是以她长辈的身份来请你的。” 太宰治沉默片刻。 “就算如此,”他很快找到了新的论点,“就算如此,鹤丸先生也未免——” “未免太多管闲事了。”鹤丸国永笑着打断他的话,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嘛,刀活了太多年也会沾染人类老人的毛病啊,你这么想就可以了。” 太宰治打量着鹤丸,没有说话。他稍微有点摸不到鹤丸的路数,因此只能暂且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方式。 鹤丸国永看出了他的防备,放下酒杯:“看来你对自己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也很有数嘛。正是这样,我才必须说这些话。” 看来这次是不能善了了。太宰治无奈地一摊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副破罐子破摔的姿态又有个别称,叫做“不管你说什么反正我不会听”。但鹤丸国永却并不在意,他知道太宰治会听下去的——他没有在自己提起这个话题时拂袖而去,就证明了这份喜欢并不是短暂浅薄的迷恋,而暗含了或许连青年人自己也看不清的、对于岁月久长的期待。 于是他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白地挑破了太宰治的心思:“你对主人的了解连我也忍不住惊讶,的确,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对你的信任已极,即使一切顺利地转变为恋人,你们的关系也不会更紧密了,更不要说在一切未尘埃落定前,谁也看不到你们的结局。与其冒感情破裂分道扬镳的风险,不如竭力维持现在的关系。” -- 第193页 “这对你来说或许是上上的良策,但依我偏心的看法,却并不希望主人有朝一日发现,自己一直以来信任有加的亲人和友人,对她其实抱着另一种独占的情感。现在尚且无所谓,可主人也到了这个年龄啊。她会遇上更多喜欢她的人,也许还有她喜欢的。到那之后,你和她要怎么自处呢?”鹤丸国永叹息一声,这声叹息掩在他放酒杯的声音下,轻得几乎听不清,“而且,以我的经验来看,感情可以隐瞒,却不可以扭曲。一直强行把它伪装成亲情,它早晚会变成怪物的。” “就算那样——”太宰治忍不住反驳。他的话依然没说完,含义却不言而喻。 因为难言的恋慕而选择伤害,他太宰治还做不出那样没品的事。而且红药那样心软的人,即使最终选择了疏远,也仍旧会把他当做朋友。 但是,这样一来…… 在鹤丸国永那双金瞳的注视下,太宰治难得感到了几许狼狈。 这样一来,他不也只是利用了红药的心软而已吗?因为笃定她不会对他生气,所以自私地用对自己更有利的方式处理这份情感。 “我已经跟那只怪物很熟悉了。”太宰治避开了鹤丸的注视,透过窗户,将目光撇到店外的某处,“这一点鹤丸君可以放心。” 即使某一天它失控地张开血盆大口,也仅仅只是吞没他这个主人而已。 而这件事情,他已经非常习惯了。 鹤丸国永无声地又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才不放心。这个孩子的状态太危险了,如果他不曾对主人萌发出超乎友谊的感情,那么他也许可以靠自己达成生命的平衡。但当他与这天然炽烈地渴求着另一半的感情相遇时,单方面的克制只会加速他的失控,终局将是两个人的疲惫与痛苦。 到那时,终于维持不住平衡的他会怎样、而亲睹这一切的主人又如何自处呢? 只是当局者迷,鹤丸也没法勉强他听进去。他当然可以挑破一切,但这种话说不定会被理解成“你的喜欢只会给她带来痛苦”之类的内容——那对这个还怀有天真稚气的青年而言实在残忍。 最终,他也只是站起身,走到太宰治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让我再说最后一句自私的话吧:你难道真要等她自己发现,然后反过来给你一个答案吗?” 太宰治握杯的手一顿。 鹤丸国永径自离开了,太宰治却像毫无所觉似的,对着狼藉杯盘兀自沉默。一旦听懂鹤丸含蓄委婉的不赞同,他就没有办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鹤丸也许不会在乎谁向谁告白这种事,但他在乎太宰治是否——哪怕无意识地——利用了红药对他的了解。 你在等待她先发现你的不对劲,然后主动告诉你答案吗? 你明知道以她对你的了解,你瞒不了多久的。即使这样也只字不提,是因为无论她开口同意或者拒绝,你都有了安慰自己的理由,是不是? 鹤丸国永没有这样说,太宰治却这样反问自己。他不敢告诉自己答案,只是一次次的自我诘问中,一个完全不相干的念头却渐渐浮现、清晰,最终化作令他不得不行动的巨大推力。 就算不能对她回以相等的坦荡,我也想要把这份心意,至少堂堂正正地传达给她。 是夜。 该交的文件都交了,该处理的紧急事务也基本处理完毕,红药难得早睡,很快陷入沉眠。然而睡得正香的时候,电话铃声却急促地响了起来。 红药猛然惊醒,时钟的时针正走到二与三之间。 出什么事了?涩泽龙彦之夜才过去不久,红药赶紧接起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您好,我们海钓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溺水者,这是他的手机。请问您认识这个号码吗?” 红药连来电显示都不用看:“我不仅认识这个号码,我还认识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是太宰流自杀告白法? (专业动作,请勿模仿 第100章 审神者卧室的动静很快惊醒了守夜的短刀。她换衣服时,药研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大将,怎么了?” “没什么,”红药披衣开门,“我出去一趟。” 药研的声音本来还有点沙哑,听她这么一说霎时没了困意:“发生什么了?我跟您一起,要再叫几个人吗?” “放心,没什么事,只是去找一下太宰君。我自己就可以。”红药安慰他,“你也留下,现在横滨很安全,出不了事。” 涩泽龙彦事件刚刚结束,横滨还在警戒状态,犯罪率都低了一些。既然审神者这么说了,药研也只能点头:“还请您千万注意安全。” 红药点头应好,匆匆出门,按照那几个垂钓者发的定位赶去。 这是一片几近荒废的海滩,旁边就是垃圾场,堆叠着不知多久没清理的如山的杂物。夜晚的风吹向海面,她越往海边走,那股垃圾的臭味就越浓。 这鬼地方也能海钓?红药腹诽着,绕过一个不知废弃了多久的集装箱,远远看到了一束探照灯的光。光下坐着几个人,太宰治的身影轮廓一眼就能认出来。 见到她来,他还挺高兴地挥了挥手。 行,看来这次依然没啥大事。 红药紧走两步赶过去,向那几位海钓的青年道谢。青年们很快离去,红药抓着太宰治的袖子先给他上了一套灵力烘干:“怎么想起来往这种地方跑?” -- 第194页 就算是自杀,这选址也未免太偏了。 “走啊走啊就到这来了。”太宰治一脸无辜。 红药无言地环顾四周。海钓的人把探照灯带走了,这会儿她只能拿手机照明。好在月光还不错,照得不远处的垃圾山都反射着粼粼的光。 “那你还挺能走。”红药最终也只能这么说。 这儿离侦探社的办公室和宿舍可都不近。 “这里啊……”太宰治的语气里有几分感叹,但当红药向他看过去的时候,他偏偏又不说了。 “有话就说。”红药催促他,“我还不知道你。” 要不是有事找她,太宰治就算自杀失败也不会特地把她喊来。 “嗯……” 太宰治侧头看向红药。她的神情一同往日,平静种带点纵容的无奈。 他们刚见面时也是在海边,海腥味的空气不论哪片海滩都一样。但现在回想那时两人的相互试探,简直能说一句恍如隔世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他突然这样感叹。 红药没明白他这是起的什么头,莫名地“嗯”了一声。 太宰治却没说话。 再多的勇气到了这一刻,也有点不够用。 他承认他是有点侥幸心理——鹤丸走后,他也慢慢琢磨出了点门道。 仅仅是“太宰治喜欢红药”这样简单的理由,鹤丸不会找他。虽然他故意说得无比严重,但如果只是太宰治的单相思,鹤丸即使心有顾虑也不会这么着急。 那么,在红药这份独一无二的迁就与纵容之下,是否也藏着对他独一无二的心思? 大概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件事实在美好得不像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宰治甚至会把那个“大概”去掉。从对方的青睐中获取勇气表白也许依然不怎么光彩,然而这实在是难得的时机,太宰治不想错过。 见他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红药也不催促,两人慢吞吞地踩着沙滩往堤坝上走。走上海堤的柏油路,红药边跺掉粘在鞋子上的海沙边问他:“这离你住的地方挺远吧?要不要先去我那里……” 先去我那住一晚上这话被红药硬生生吞下去,虽然她不怎么懂得所谓“正常”跟朋友相处的方法,但直接往家里带好像确实有那么点不对劲。 虽然本丸空房子挺多。 “先去我那里,然后我叫车送你回去?”她想了想,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 太宰治的神色好像信号不良似的闪了一下。 “太宰?” “没什么——我是说,也可以呀。”太宰治顿了一下,又强调似的说,“随小姐的意思就好,我都可以。” 怎么说呢,平常他们相处,当然也是会考虑彼此的意见。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就好像凭空拉开了几分距离,让人怪不舒服的。红药忍不住去看太宰治的脸色,他的神情也仿佛不如刚才明朗。 出什么事了?太宰治不主动说,红药也拿不准自己眼下该不该问。她拐着弯的试探:“你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不如就在本丸住一晚上?” 怕他多想,她还特地解释:“刚泡完海水又吹风,你回去万一生病就麻烦了。正好今晚药研守夜,可以让他帮你看看。” 她这话的重点其实落在那句“没什么急事”上,但停在太宰治的耳朵里,倒是这些拉拉杂杂的解释更营造出了微妙的疏离感。 他们的对话向来用不上这些,这些细琐的解释如米饭里的细沙一样无用且碍眼,与红药蓦然疏离起来的态度一样,怎么看都昭示着那个太宰治最不愿见到的答案。 “我听小姐的。”太宰治缓缓眨了眨眼,乖巧地回答。 “……哦。”红药疑心这又是一次太宰治对自己的迁就。只是此刻两人间的气氛过于尴尬,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说的,只能干巴巴地应道:“其实你没必要顾虑我。” 这种时候也还在顾及他的感受吗? 太宰治苦笑一声:“不,是我先……” “总之,一直是小姐照顾我比较多吧。这话应该由我来说的。” 说完这句话,也许他就可以退回到红线之外了。尽管两方心照不宣,但只要他不再越界,总还是可以像朋友那样相处下去的——太宰治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不知这话里的哪个字触动了红药,她忽然站定,转头对上了太宰治的眼睛。 接着,她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 盛夏,即使海边的风也带着燥热。尤其太宰治这样衣服里面穿绷带的人,更能鲜明地感受到属于夏天的温度。但这样的温度,与人的身体切实接触所带来的温度是不一样的。红药的拥抱不是轻浮的风,她比风更难挽留,环抱住太宰治时却坚定得像是脚下沉默却无处不在的大地。 即使太宰治自认已经认清了红药沉默的拒绝,也不禁为这个拥抱而心旌摇曳。 然后他听到红药说:“谢谢,太宰。” “谢谢你一直迁就我。” 太宰治就只剩下苦笑了。 撇去青年男女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陌生情感,这个拥抱确实只是朋友间的拥抱。太宰治轻轻回抱了一下红药,两人就分开了。 红药甩了甩头,想把太宰治风衣布料残余在脸上的摩擦感甩下去。甩到一半她又觉得实在有点傻,若无其事地跺了跺脚,停下动作。 -- 第195页 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介于尴尬和默契之间的沉默,一前一后向神社走去。 ……这个气氛,无论如何也太奇怪了。 严格来说,也不能算多尴尬吧。更尴尬的场面红药也见多了,都能面不改色地圆过去。 可对象换成太宰治——又是独处——这一点点尴尬就像踩进鞋里的石子一样被放大了,硌得人浑身上下不舒服。 她真的只是想表示感谢而已。虽然头脑一热就抱了上去,但肯定不至于让人会错意。 她跟太宰治就算关系最不好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相对无言的尴尬,只是一个拥抱而已,她到底在尴尬个什么劲……红药有点不甘心地想着,脚下才转了个弯,就听到背后一道破风声。 这个声音她可太熟悉了。脑子还没反映过来,手已经条件反射地抽刀往身后一拦。“当”地一声,两刀相撞,红药四处发散的思维瞬间回到眼前,顺势转体卸力,一边后退一边与来人对了两招。 然后她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三岛由纪夫?!” 他不是被抓了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论这个人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么盯上了她,人都来了,红药也来不及把他塞回监狱里去。三岛由纪夫当初就是个劲敌,这几年他的进步更是了得,身体素质和反应速度都近乎离谱。红药的力气不如他,很快被他逼得连退几步。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三岛由纪夫没有下死手,他好像在有意把她往别处逼。 难不成他还有帮手?这倒是很可能,毕竟凭他一个人,是不可能从特务科的缉捕下脱身的。 红药抬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只看到太宰治匆匆离去的背影。她心下有数,放弃了召唤刀剑的想法,顺着三岛由纪夫的逼迫转入另一条街。 太宰治才走不久,红药的视线中就飘过一个黑影。 ——真的是飘,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人是在空中走过去的。 红药避开冲她射来的血矛,往后退了两步,眼下划过一抹了然。这想必就是三岛由纪夫的帮手了,攻击方式有点类似芥川龙之介,中长距控场配三岛由纪夫这个刀术高手,确实相当难应付。 红药也不急着应付,慢吞吞与两人周旋。她在三岛由纪夫的刀上吃过亏,宁肯放弃主动进攻也不肯让他们的攻击落到自己身上。过了不一会儿,街道上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红药挡下三岛由纪夫身后黑衣人的偷袭,大声提醒:“别过来,有埋伏!” 虽然没抽出空去找,但战斗时提升到极致的五感还是让她隐隐发现了偷窥者。暗处投来的目光没有杀意,可出现在这时却不能让她不在意。她不急着脱身就是想把暗处的人骗出来,可惜不论她怎么卖破绽,对方还是一点露头的意思都没有。这么一拖,太宰治就回来了。 能藏得这么好,暗处的人体术一定弱不了。红药担心太宰治被抓个猝不及防,只能提前提醒。 脚步声立刻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暗处的人依然没有动静。这时,三岛由纪夫和黑衣人似乎达成了什么默契,血色长鞭向红药劈头盖脸地抽来,又在她后退躲避时瞬间收走。再定睛一看,两人都没了踪影,只有大街上打斗的痕迹昭示了刚刚的战斗。 “怎么回事?”红药说着,也不去追,扭头往刚刚察觉到有人的地方走。然而那里空空如也,红药只来得及看到一只受惊的三花猫跳上墙头,连偷窥者的影子都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22:12:57~2021-08-17 21: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5瓶;月下汐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跑了。” 红药皱皱眉,也没在这件事上揪着不放。现在他们只有一个战斗力,对方不追击是好事。 太宰治走过来,也没多在意这个不知名的偷窥者:“纳撒尼尔·霍桑,组合的前神父,异能力‘红字’可以操纵血液。” 有一说一,虽然芥川仍然不懂变通,但跟纳撒尼尔的这场确实打得漂亮。 红药点点头,太宰治继续说道:“他在败给芥川后就离开组合了,一直以来下落不明。现在看来,大概已经变成魔人的走狗了吧。” “你觉得他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红药好奇,“你怎么知道?” “刚刚去确认了一点事情。”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总之,霍桑大概已经被洗脑了吧。不然以他的虔诚,绝对不会打扮成这个样子。” “三岛由纪夫的状态也不对劲。”红药跟他交过手,他身体素质提升太大,已经超过人力可及的范围了,“他应该接受了异能力手术,不知道霍桑有没有接受。” 异能力手术已经属于人体实验的范畴,造价不说,敢冒这个法律风险的也没几个,最容易被想到的就是“猎犬”。 从逻辑上来说,三岛由纪夫从前是军方的人,同样涉及异能实验,“猎犬”也是最有可能下力气捞人的一个。如果之前福地樱痴与“魔人”的合作还只是红药的猜测,现在,明晃晃的证据已经摆在了他们眼前。 红药还有点迷茫:“这两个人都不傻,怎么会给我们这么大一个把柄?” -- 第196页 虽然除了她和太宰治没人看到,但这也不大符合魔人那种暗地里阴人的个性啊? “因为三岛由纪夫的异能力吧。”太宰治看起来倒是很明白,“我猜,霍桑的异能力应该也接受了类似的改造,或者通过其它方式有了类似的效果。小姐的能力是不能用来解毒的吧,魔人大概想利用这一点。” 没想到红药早在四年前就跟三岛由纪夫打过,这次吃一堑长一智没让自己受半点伤。 不过,不论是接受了异能力改造的三岛,还是不知道有什么效果的霍桑的血液,能被魔人拿出来对付红药,一定都不是什么减缓伤口愈合的小打小闹了。 红药想到的则是另一个问题:她今天晚上出来纯粹是临时起意,就这样还能被三岛由纪夫堵个正着,看来他们确实一直盯着本丸。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她总不能把横滨警局正大光明安装的监控给黑了吧。监控就监控,反正军警也不可能堵上门,这方面红药还挺想得开:“我们回本丸,今晚你先住下。侦探社那边,要提醒一句吗?” 虽说魔人针对的是她,但横滨出现了这么一个异能力组合,侦探社也不能一点不知道吧。 太宰治点点头:“我会跟社长说的。横滨最近出现了专门猎杀异能力者的‘异能者杀手’,现在看来,就是这两个人吧。” 说着他又不正经起来,幸灾乐祸:“不过要说这件事,最头疼的一定还是森先生。有人挑衅横滨的黑夜,他忍了这么久也快忍不住了。这件事,我们只要看着就行。” 森鸥外会因此挑衅军警?红药回忆着港口Mafia近来的动向,若有所思。 港口黑手党最近确实非常平静。 或者说,森鸥外似乎单方面与红药达成了某种默契,突兀地停止了从前的挑衅与针对,连原本达成的协议——归还Q——都忘记似的不再催促。 红药其实差不多猜到了森鸥外这么选择的原因,不过总归对她是好事。港口黑手党的沉默确实让她行事方便了不少,红药也就不计较森鸥外的算盘了。 但森鸥外真的会选择对付军警,还是超出了红药的预料。他倒也没真正出手——这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但他却以自己对军警内部的了解,为红药行了不少方便。红药怀疑森鸥外也发现了福地樱痴的不稳定,想要借她除掉这个人,除此之外,也实在没什么理由能解释森鸥外的动作。 总之,在港口黑手党保持假作沉默、异能特务科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刀剑们这天闪电出击,绑回来了两个人。 他们是出身军警秘密实验室的异能力技师。 正常来说,异能力技师都是在军警训练基地待着。不过三岛由纪夫和霍桑这两个与魔人有牵扯的外人,福地樱痴当然不会让他们进自己的老巢,两人的手术都是在外面进行的。即使这样,手术的进行也相当机密,如果让红药去调查,恐怕还要花更多时间。 但也不知道太宰治是哪里来的消息,被三岛由纪夫袭击的第二天,他就调查出了两人的手术时间。第三天,刀剑趁着异能力技师上门的日子闪袭实验室,作为对福地樱痴动作的回敬。 异能技师被劫走,这对“猎犬”部队乃至整个军警系统都算得上挑衅。但就是这样的挑衅,一向作风强硬的猎犬居然毫无动静,好像就这样吃了这个哑巴亏。 这当然是决计不可能的。如今猎犬表现的越安静,越预示着不久之后的狂风暴雨。 如果这两方真的打起来,胜负暂且不论,横滨一定会倒霉。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特务科长官种田山头火几次试图在猎犬与红药之间斡旋。然而一向尚算讲道理的红药这次态度却相当强硬,无论如何都不肯归还俘虏,与猎犬握手言和。 “长官。”坂口安吾把一张加急公文放在种田山头火面前,不用看他就猜得出来,这是从军警来的催促。现在他们还肯卖异能特务科面子,但如果红药继续坚持,恐怕他们就该越过特务科直接行动了。 坂口安吾没等到种田山头火的吩咐,犹豫着问:“那位小姐那里,还是……” 种田山头火重重叹了口气。 好的。坂口安吾明白了。明白归明白,他也愈发迷惑:“那位小姐一直避免与国家机关正面冲突,怎么这次……” 他作为特务科方面红药曾经的合作者,对这位来历莫测的小姐也略有了解。她对政府机关——不论是特务科还是横滨政府——的态度都很客观,就算对特务科有什么要求也是照章办事,简直比某些本地组织都安分守己。 相较之下,这次的强硬态度就显得不可理喻。 种田山头火的回答更让他大跌眼镜:“我们已经尽力斡旋了……再等等。再等三天,如果她还不肯与猎犬谈判……” 言下之意,事情再无进展,就干脆一股脑推给猎犬去头疼好了。不管谁赢谁输,特务科作壁上观。 坂口安吾险险扶住眼镜:“长官……” 倒也不至于这样破罐子破摔吧? 这还没完。种田山头火拍拍这位得力干将的肩膀:“我要去应付上边的质询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记住,三天,三天之内事无转机,你就不要管了。” 坂口安吾愕然:“长官——” 到底是什么让长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年轻的事务官深知种田山头火的秉性,作为政客他擅长权衡,作为国家的守护者他却绝不会退缩。红药的行为是对福地樱痴本人的挑衅,在日本不得拥有军队的今天,福地樱痴的地位绝对是特殊的。 -- 第197页 挑衅福地樱痴的地位等于某种程度上的挑衅整个国家,这样的行为,种田山头火本不该姑息。但他偏偏采取了绥靖的态度……难道长官认为,红药这个外来者比福地樱痴这个将军对国家的价值更大吗? 还是……福地樱痴的倒下,已经比他活着更有价值了? 无独有偶,港口Mafia的最高层,中原中也也向森鸥外提出了类似的问题。 “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做,首领。”青年眉头紧锁,“与猎犬作对是很不明智的,港口Mafia不足以面对整个国家的暴力机器。” “当然,当然,中也君。”森鸥外站在落地窗边,凝望着远方的海天一线,“不过,这次我们的对手,可不仅仅是一个国家啊。” 中原中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蓝眼睛里浮现出几分费解。森鸥外走到沙发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来聊聊天吧,中也君。你也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明明一直指挥港口Mafia与她对抗,又在这个时候站在她那一边吧。” 确实。如果说对抗是出于地头蛇对卧榻之上他人的警惕,那么现在为什么会与红药一同站在军警的对立面,就令中原中也百思不得其解了。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再次承受溯行军入侵的能力了。”红药翻看着芥川银送来的数据,头疼地叹了口气,“世界的自我恢复是需要漫长时间的,何况这个融合后世界本身拥有两套规则。我们只能确保它不出现意外,却不能拔苗助长,强行加速。但审问那两个异能力技师的结果,福地樱痴至今没有放弃利用溯行军作战,他本身很可能就是历史修正主义者。” 世界受到影响?回到过去读档重来就好。历史修正主义者不少都抱有这样的想法,而这恰恰是对世界威胁最大的。与其真等到福地樱痴对历史下手,不如她先出手断绝他的一切可能性。 “小姐一向这么果决呢。”太宰治悠悠叹了口气。 红药斜乜他一眼,想起了什么:“我说——你现在应该在上班吧?” 前天他跑去调查异能技师的动向,没去上班;昨天他说要亲眼见证红药的抓捕行动,也没去上班。今天应该没什么事要做了,这家伙为什么还赖在本丸? “这两天动脑过度——”太宰治总有新理由。 红药沉默一下。 “虽然你待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不过,那之前先给大家报个平安吧。” 那是一张署名福泽谕吉的回函,内容是“同意红药方面借调武装侦探社员太宰治,对红药受袭一事进行侦查”。 时间是红药被袭击的当晚——但太宰治知道,他只说了异能力杀手的时,红药受袭,他连织田作都没说。 “这是昨天抓捕回那两个异能力技师后,国木田君连夜赶来交给我的。”红药笑眯眯地说,“还坚持等我补完了借调函才离开。哦——还顺便把你骂了一顿,要我帮他转述吗?” 第102章 太宰治盯着“福泽谕吉”那四个字看了老久,才没骨头似的往后面一躺:“啊——这就不用了。反正回去国木田君也不会放过我的,教训这种东西,能少听一顿是一顿。” 红药忍不住一乐,丢下文书:“我要在本丸转转,你跟我一起吗?” “我吗?不了。”太宰治也跟着站起来,“小姐的本丸也太大了,走一趟好累。我还是回房间吧。” 两人在天守阁门口分道扬镳,守在门口的南海太郎朝尊友好地跟太宰治道别,自然跟上了红药的脚步。 “南海老师跟太宰关系不错吗?”红药笑问,“你们之前没见过几次面吧?” “太宰君在布置陷阱上非常有心得,主人工作的时候,他帮助我改良了好几款针对溯行军的陷阱。”南海的口吻不掩欣赏,“下次出阵,就试验一下这次的南海-太宰一二三型陷阱吧,想必会带来令人惊喜的战果。” 红药:……你开心就好。 南海太郎朝尊笑而不语。 本丸的另一处。 “你们没有发现吗?”压切长谷部忧心忡忡,“那个男人几乎时刻在关注主的行踪,他对主绝对不怀好意。” 伊达组与织田组的部屋毗邻,此刻两屋大门紧闭,中间的隔断却被拉开,八个人坐在一起,气氛一半严肃一半活泼。 不动行光附和地点头:“但是主人很信任他。” 小短刀满脸写着“那家伙肯定不知耍了什么手腕”,药研藤四郎回忆了一下与太宰治在医务室短暂的交谈,“嗯”了一声,评价道:“心思细密,滴水不漏。” “可恶——”不动行光猛地一锤榻榻米,“主人就是太过相信身边的人……” 长谷部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药研藤四郎与宗三左文字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两位,真的一点都没意识到啊。 鹤丸国永听得无聊,打了个呵欠:“嘛嘛,也不用紧张。他关心主人的确另有原因——” 两对灼灼目光向他射来。 “他对主人怀有蒹葭之思哟。” “什么!”压切长谷部抬手往刀架的方向伸,“我就知道他对主心怀不轨!” “不过也说不定是我看错了——” “主那么好,他居然敢不喜欢?!” ……这个人已经要主控到不讲道理了。烛台切光忠果断按住他的手:“冷静、冷静,长谷部君。这也只是鹤先生的猜测。” -- 第198页 “虽然是猜测,但我找他确认过了。” “鹤先生!” “现在更重要的是主人的想法吧,”太鼓钟贞宗举起手,“主人很重视他。” “喜欢和重视是两码事吧!” 宗三左文字冷笑一声:“所以,长谷部要去质问主人……还是主人的客人?” 压切长谷部哑口无言。 这次会议没讨论出什么结果,走出房间时,药研问鹤丸:“鹤丸先生是故意提醒长谷部的吧?他知道了,很快会找主人问个清楚的。” “嘛,嘛,只是有点好奇那个年轻人会怎么应对而已。”鹤丸国永神色轻松。 不,恐怕还有看长谷部和主人热闹的意思。熟知这位太刀性格的所有人都在心底默默补充,不意外地听到他撺掇太鼓钟和大俱利伽罗跟着长谷部。 果然,没过多久,红药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走来的长谷部。南海太郎朝尊友好地与他打了个招呼,问:“长谷部君行色匆匆,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我是来找主的。”长谷部回答。 南海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红药问:“怎么了?” “是关于本丸的那位太宰君。”长谷部犹豫一下,还是照实说,“主对他……” “小姐——”长谷部的声音恰到好处地被打断。三人望向声音来处,太宰治正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我晚上跟织田作和安吾约好了喝酒,小姐要不要一起呢?” 红药没怎么犹豫:“行啊。” 压切长谷部猛地扭头,瞪向不远处的太宰治——这个人,简直狡猾! 长谷部的失态也只有一瞬。能让红药在这种紧急时刻出门,想也知道不是单纯的喝酒那么简单。只是太宰治这个人未免出现得太过巧合,如果说他刚刚还只是觉得鹤丸言之有理,现在已经完全认同他的说法了。 但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等主回来再说也不迟。长谷部顺势告辞,打算找鹤丸问详细些。 红药这次出来,确实不是来喝酒的。她跟在太宰治身后顺着Lupin的台阶走下去,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已近坐在吧台前了。 “太宰、红药。” “红药小姐、太宰君。” 听到脚步声,两人纷纷回头打招呼。 “织田作。”太宰治轻快地打了个招呼,走到织田作之助身边坐下。红药冲织田作略一颔首,自然坐在了坂口安吾身边:“安吾君。” 酒保熟门熟路地在太宰治面前放下一杯酒,征询地看向红药。红药随意挥了挥手请他自便。 “我来给小姐点好了!”太宰治兴致勃勃地拉过酒单与酒保讨论起来。坂口安吾轻咳一声:“多谢赏光,红药小姐。” “客套话就不要多说了。”红药的态度比坂口安吾预想得好不少,“直接切入正题吧,安吾君。” 坂口安吾也不客气,红药能应约就意味着她没那么想和政府撕破脸。不论出于怎样的考虑,这都是个好消息:“好,那我就直接问了。我想知道,涩泽龙彦对横滨发动袭击的那个晚上,银小姐到底对长官说了什么。” 酒保将一杯浅金色的鸡尾酒放在吧台后就离开了,红药略有些惊讶地看向坂口安吾:“我以为安吾君会问我异能力技师的去向。” “长官态度的改变就是从那一晚开始的,相较之下,异能技师反倒只是小问题了。” 还挺敏锐——不过,不敏锐的人也干不了这一行吧。红药身手从柜台上端下酒杯,鸡尾酒杯微凉,杯壁上凝着一层水珠。 她浅尝一口,尝出了酒与奶油混合的香气:“看在太宰的面子上,我不太建议坂口君听我说下去。种田长官已经不打算深究了,坂口君没必要来蹚这趟浑水。” 看来她确实与长官和港口Mafia首领达成了默契,坂口安吾默默地想。他正要说什么,另一边好像一直在走神的太宰治忽然出声:“这也是我给你的忠告,安吾。” 他将酒杯放回吧台上,玻璃杯与木质吧台相碰,轻响一声:“迄今为止,所有的真相只掌握在小姐一人手中,连我也无法窥得全貌。但我却能确定一点,即使我竭尽全力与幕后人周旋,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而已。” 什么?福地樱痴和魔人难道还不是太宰君所说的幕后人吗? 坂口安吾这样想着,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恍惚。太宰治看出了他的意思,嗤笑一声:“你在想什么啊,安吾?难不成以为小姐真的会顾忌连手下都没有几个的福地樱痴和躲躲藏藏的老鼠吗?” 红药无奈地叹口气:“太宰君……” 这种时候就不要帮她拉仇恨了。 “还是说,”太宰治话锋一转,“涩泽龙彦明明被带走头骨却还是引发了异能点、福地樱痴毫无预兆地对小姐下手、森先生忽然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这些反常,都不足以引起你的警惕?” 居然已经这么反常了吗?坂口安吾有几分恍惚。情报官员当然不会缺失敏锐度,但自“组合”事件以来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长时间的高度紧张确实会让人忽视不少线索。太宰治此时一点,他立刻意识到了红药的言下之意。 种田长官为特务科选的路是作壁上观,自己如果执意调查被卷进来,很可能会被当做弃子。红药本来无所谓拉谁下水,但出于她与太宰的情谊,她还是多提醒了一句。 -- 第199页 “我恐怕要辜负红药小姐的好意了。”坂口安吾没怎么犹豫,“我有必须知道真相的理由。” 于公,他是特务科在横滨的事务官,守护横滨是他的责任;于私,侦探社不会冷眼旁观,太宰与织田作先生都被搅进去,他不敢对此一无所知。 既然他自己都下定了决心,红药也不再多劝:“种田长官也许跟你提过,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曾提起横滨的‘书’。它是所有人的目标,具有影响整个世界的力量。” “这点我确有耳闻,”坂口安吾回答,“据说,红药小姐的敌人们也想获得‘书’,以获得改变历史的力量。” 红药微微颔首:“问题就在于此,历史是不可改变的。‘书’的使用需要遵循逻辑,但历史本身构成逻辑。它一旦改变,失效的不止是书,还有整个世界。” 坂口安吾张了张嘴,艰难重复:“……失效?” “我们称之为‘被遗弃的世界’,所谓荒废、失色、崩塌、分解……怎么说都可以。” 就像每次前往历史的特命调查一样,人类在一段历史中无所知地循环往复,只有溯行军四处活动。与溯行军合作的人或许可以在这段历史中得到好处,最终却只有在无限轮回中彻底消亡……或者被及时赶到的刀剑斩断,两种死法。 坂口安吾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确实远超他的预料:“我以为,福地将军不会……” “也有可能是有人误导了他,不过事到如今,他作为溯行军的合作者也会被他们所影响,我建议坂口君不要报无谓的期待。”红药平静地回答,“这就是小银告知种田长官的所有事,所换取的是接下来我方在横滨行动的自主权。” 怪不得长官忽然说那些话。坂口安吾沉沉地叹口气,扶住额头:“我现在真的有点后悔开口问了。” “抱歉?”红药玩笑道。 “是我该感谢红药小姐。”青年认命地将番茄汁一饮而尽,“也就是说,现在红药小姐与太宰君,都对幕后人毫无头绪吗?” “话也不能这么说。小姐的话,总归会有办法的。而我这边,也稍稍有些猜测了。” 这话引得红药与坂口安吾齐齐向他看去。就在此时,织田作之助忽然若有所觉地喊了一声:“隐蔽!” 话音未落,太宰治身后的空间就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剧烈扭曲。织田作跳下高脚椅,抄起枪对准那片空间。同时,金色的屏障霎时拔地而起,将酒吧的空间分成两半。 红药放下酒杯,握住了挂在身侧的太刀:“时空紊乱。” 是当一个世界的时空受到超出自愈能力的伤害时会出现的状况。 话音刚落,一个瘦削的人影就出现在了异变中央。 那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着一张所有人都很熟悉的脸。这张脸再缩小个四五岁,简直可以认作黑手党干部时期的太宰治的镜像。 只除了那条挂在脖子上的红围巾——过去和现在,它本该一直挂在森鸥外的脖子上。 对上那双鸢色眼睛时,织田作之助有一瞬间的恍惚。那简直像四年前太宰的眼睛……不,眼前这个青年,比四年前的那个少年更孤独、绝望。 “太宰?”红发青年举着枪,神色难得浮现出几分犹疑。 他的身后,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 ……原来如此。 然而这还没完,随着时空紊乱的退去,酒吧里渐渐出现了另外两个人的身影。一个穿着与太宰治一模一样的沙色风衣,乍一看相当难分辨;另一个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黑西装,往外走了几步才从另外两人的影子里走出来。 “太宰君,”坂口安吾恍恍惚惚地开口,“你会无性繁殖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中元节,宜放首领宰 ———————————————— 各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这一桌麻将里首领宰是Lupin里刚被织田作之助拿枪指完,还没出酒吧就穿越了;武侦宰是去见涩涩之前过来头孢配酒(?)的,外面还有个坂口安吾等着;黑时宰是龙头战争时期,他和织田作把安吾拖去喝酒的那天 第103章 太宰治们用一个表情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坂口安吾话音刚落,他们就齐刷刷露出了介于恶心与嘲弄之间的、标准的“太宰治式厌恶”。 “这是我听过最糟糕的吐槽,安吾。”灵力屏障这边的太宰治率先开口。 “没有让你夸的意思,太宰君。”坂口安吾没好气地回敬。说着,他看向在场唯一一个可能知道原因的人:“红药小姐,我是否可以问一下……” 这几位是什么情况? “是平行世界的太宰……太宰君们。”红药若有所思的目光依次划过新来的三个太宰治,“至于具体原因,恐怕要问……” “恐怕要问这位瞎了一只眼的不速之客了。”太宰治声音平静,“港口Mafia终于倒闭了吗,首领都可以到处乱跑?看来我该去森先生的门口点一挂鞭炮。” 带着红围巾的青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角落里先传来一声夸张的惊叫:“呜哇——一事无成的糟糕大人可没资格说这话。” 说着,他的视线在场中诸人身上扫过,幸灾乐祸地笑道:“这么容易被人偷家,你年纪长到蛞蝓身上去了吗?” -- 第200页 “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说什么呢。”太宰治眯起眼睛与角落里的少年对视,片刻,又无所谓地移开视线,“啊——这条围巾看起来真是恶心死了。带上它的人都这么擅长扇阴风点鬼火给自己找替死鬼吗?” 带着红围巾的青年将这一串讽刺照单全收,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我对自己的计划还算有自信,一事无成、自不量力、只会依靠别人的施舍度日的可不是我。” 太宰治的脸色倏地阴沉。 一身黑大衣的青年全当没看见,话虽然是对太宰治说的,但他的目光却一直紧紧盯着织田作之助。织田作也被这份目光盯得有些不知所措,那双眼睛里所流露出的感情之复杂,是他两次“死而复生”时太宰的目光加起来都远远不及的。 这个其实与他初次谋面的青年就像没看到他手中的枪似的,说话间还往前走了两步,额头几乎只与枪口隔一道薄如蝉翼的光幕。织田作之助犹豫一下,还是将枪收回腰间。 随着他的动作,酒吧里的气氛稍稍松快了一些。黑西装的少年上前两步,走近了那道将酒吧隔作两半的金色屏障。他深处手在屏障上一敲,柔软的光幕上漾起圈圈涟漪。 红药抬了抬手将灵力收回。面对未成年,她的态度总是更温和一些:“这不是异能力。” “是吗?”少年应了一声,看不出相没相信。他走到红药面前,像打量一个好玩的玩具那样打量她:“真是位有趣的小姐。” 早知道“太宰治”是个什么德行,红药也没生气,心平气和地看着他,等他的下文。少年自觉无趣,“呿”了一声,兴致缺缺地将视线转向另一个人:“嘛……你也很有趣嘛,安吾。” 坂口安吾一个激灵。 大约每个世界太宰治的人生轨迹都大同小异,这个少年的神色,简直与六年前的太宰君一模一样。原本就有些恍惚的青年对上他的眼睛,只觉阴恻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那是他在太宰君身上很久没感受到的、纯粹黑暗的恐怖。 但这终究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太宰君。坂口安吾悄悄呼出一口气,神情复杂地向少年举了举杯:“啊,幸会,这位太宰君。” “幸会。”小少年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目光扫过酒吧里神情各异的人:“哈……森先生还真是把他的最优解实践到了最后一刻。” “在我看来,这位港口Mafia的新首领也不遑多让哦。”太宰治从高脚凳上转过身,语调意味深长。 “这对组织来说是必要的。”青年回敬,“先下手为强总比亡羊补牢要好得多,希望你没忘记这个教训。” 先下手为强……少年轻轻眯起了眼。 “嘛,中学二年级没毕业的小鬼可不能这样教育。”说着,一直缠着绷带的手从他身后伸出来。少年往旁边一躲,那只手却像预判到了他的行动轨迹,正巧按这他的头顶撸了一把。 “喂!”少年回头,用力瞪了那人一眼。 “噗……咳。”红药险险吞回笑声,然而少年却已经听到了,转头瞥向她,眯起眼睛:“你……” “抱歉抱歉,”不待他说什么,红药一本正经地道歉,“因为太宰君太可爱了,一时没忍住。” “哈?” “哈?!”少年还没来得及对这个评价发表意见,一声比他更大、更夸张的惊呼再次打断了他。刚刚还在与异世界港口Mafia首领唇枪舌剑的太宰治瞬间调转矛头,不服气地大声争辩:“我反对!这种一看就很麻烦的中二病小孩有什么可爱的!” 红药不理他:“织田作也是这么想的吧?” 织田作之助认真打量着小少年。 六年了,人看待过去的目光当然会变。他看着比自己小整整十二岁的少年太宰治,真的很难违心摇头。 坂口安吾倒是回应了一下太宰治的抗议:“我希望你还记得自己这么大时的样子,太宰君。” 你说他是麻烦得要死的中二病小孩,你又是什么啊? 红药冲小少年摊摊手:看,这是共识。 迎着红药打趣的神色,少年的脸色半是羞窘半是气恼。再逗下去就要炸毛了,红药贴心地转移话题:“那么,各位太宰君——” “等一等!”提出异议的还是那个太宰治,“不是‘各位’——难道我不是小姐认识的唯一一个‘太宰君’吗?” 但现在不是又冒出来三个吗?红药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好在她就算再不解风情,也知道现在不能这么说,不然才闹完别扭的太宰治更该炸毛了。 她选择委婉一点的表达:“初次见面,我总不能都叫‘太宰’吧?” 太宰治显得更警惕了:“这个也是我的!” 红药:……我看你是在故意为难我。 织田作和坂口君都叫过了也没见你宣誓主权,你怎么不直接说我是你的呢? “这种问题等会儿再说,”她向太宰治坚定地比了个“到此为止”的手势,从善如流地给他换上第三个称呼,“先让我们谈点正事行吗,治?” 太宰治突兀闭嘴了。 片刻,他安静地回了一声:“……哦。” 不止太宰治突然安静得像个假人,她这话一出,整个酒吧都安静了一瞬。 安静得红药都有些不自在,好像她一不小心吐出了什么绝密信息一样。 -- 第201页 不、不就是一个名字……不就是一个名字嘛!这家伙为什么搞得像她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 别人也就算了,太宰治他这个把本丸当家的架势,总该习惯她对着刀剑乱叫一气了吧?小贞退退清光光这种更亲密的称呼也没见他怎么样啊? 这么想着,那点心虚飞速被她压了回去,红药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就算这个称呼有些亲密,但太宰君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作为一个经历了正常成长阶段的正常单身男青年,坂口安吾实在很难昧着良心告诉自己,他不知道太宰君这幅恍惚到空白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作为太宰治的朋友,比起意外,坂口安吾最先感受到的居然是欣慰——那可是太宰治,曾经既像神明又像恶魔的港口Mafia黑色幽灵、生活在人群中又游离于人群外的孤独的孩子,现在也会普普通通地喜欢上什么人,并因此茫然失态。 这是真是太好了。 青年欣慰地看向身旁的友人,希望与他找到共鸣,迎上的却是一双同样对现状摸不着头脑的眼睛。 啊……织田作先生收养的孩子们,确实也不到为这种问题发愁的年纪。没能找到共鸣,坂口安吾遗憾地收回视线。 一道略显轻佻的笑声打破酒吧里的沉默。 “让这样一位美丽的小姐冷场,可真是太不解风情了。”身穿沙色风衣的青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吧台后,正彬彬有礼地将一杯乳白色的鸡尾酒放在红药面前。 见红药看来,他干脆笑眯眯地晃晃酒杯,两肘支在了柜台上:“WHITE LADY,是与GOLDEN DREAM不一样的风味哦。一种酒喝腻了,小姐不妨换另一种尝尝嘛。” “多谢。”红药假装没看到他眼底的好奇,任由他借着递酒的机会打量自己。很快,青年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端起另一杯酒与她轻轻一碰,俏皮地眨了眨眼:“幸会。” “幸会。” “我说,比起这种无聊的客套,我对现在的状况更好奇。”黑衣少年插嘴。 “事实上,我也很好奇。”说话的是一直坐在原位的那个太宰治,“这位港口Mafia的首领想必会原原本本给我们解答的。” “我吗?”被点到名的人无所谓的回应。 “就是这样。”吧台后的青年将目光从红药身上移开,倚在调酒台上,“就算是港口Mafia的首领,求人也要摆出求人的姿态来——比如,说说你如何获得了我们的记忆,如何?” “这本来也不属于我准备隐瞒的范畴。” 角落的少年嗤笑一声。 年轻的首领就像没有听见一样,继续说下去:“与各位不一样,我偶然间接触了‘书’。” 青年给自己添酒的手顿了一下:“特异点?” 在场众人对于这个名词的记忆都不算太美妙,闻言,脸色或多或少都有变化。吧台后的青年将一切尽收眼底,轻笑一声:“嘛,还真是算不上愉快的体验。” 却是不知道在说谁。 吧台对面,青年没有回答。不愉快?或许吧。不过,比起另一件事,他甚至愿意把这称之为属于“太宰治”的、难得的幸运。 “我对所做的一切并不后悔。”他轻声说,“包括即将要做的也是。” “反复强调可不是什么‘不后悔’会有的行为。”他旁边,说话人的口吻依旧带了些讥讽,不过这次收敛得极深,“与其说是‘不会’,不如说是‘不敢’吧。即使这样也还是要出现在这里,还真是不可思议的执着啊。” 黑衣青年闻言,居然轻轻笑了起来:“你把黑手党的首领想得太好了,这位‘太宰君’。” “那就是不敢了。”太宰治结论似的回道。 作者有话要说: GOLDEN DREAM金色梦幻 WHITE LADY白色丽人 都是从酒单上抄的名字,我的财政和酒量都不允许我懂鸡尾酒。 —————————————————————— 我有罪,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首领宰和黑时宰也好香哦! 感谢在2021-08-21 15:35:02~2021-08-23 14:2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梓叶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啊——”黑西装的少年受不了地□□一声,“我说,这种不知所谓的问答也差不多可以停下了吧?我们现在要解决的不是为什么会到这里来的问题吗?” 正客串调酒师的那位闻言,赞同地点点头:“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呢。就这点而言,虽然是中学二年级没毕业的年纪,倒是已经比你们两个大人成熟了。” “真是,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少年重重叹息,“一想到这会是我将来的模样,连自杀的动力都加倍了。” “欸——”青年把酒杯里的冰块晃得叮咚作响,“真是小孩子可爱的想法。” “你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在这里送你一枪。” “虚张声势的炸毛猫只会显得更可爱哦,”都是太宰治谁不知道谁,他就压根没有带枪的习惯,“好了,逗孩子的话题到此为止,来听听这位首领的意见吧。” 青年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红药,她正专注地研究一只喝空的酒杯,仿佛毫不在意他们的谈话。 -- 第202页 “除了……”他轻笑一声,“总还有别的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的理由吧?” 都是穿越到平行世界,加上本世界的太宰治在内,毫不惊讶的也只有这位年轻首领。除了红药,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他的身上,他也很习惯被这样注视着,眉眼不动:“获得记忆的同时,我意识到了世界的真相。” 他抬起头,目光在每个太宰治脸上划过:“我的世界,还有……你们的世界,虚假的真相。” “那种事……”少年轻嗤一声。 “不是你那幼稚的对世界的怀疑哦,”他说,“是真真切切的虚假——我们的世界都只是‘书’的幻影,是只要有人在‘书’上书写文字就会顷刻覆灭的脆弱梦境……” “嗒。”玻璃杯与吧台的碰撞打断了他的话,红药微微垂眸,话中的情绪听不分明:“你知道的比我想得更多,这位太宰首领。” 红药的承认无疑让酒吧里渐渐沉默的氛围愈发凝重,坂口安吾看了看沉默的青年,又看了看红药,首先开口:“请您说清楚一些,红药小姐。” 虽然用着敬语,但他的口气多少有些严厉。红药能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不满,只是思索一阵才开始解释:“让我从头说起吧,一个世界的产生和发展,是需要惊人的能量的。正因如此,不是每个世界都有平行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就是如此。 “没有足以支撑平行世界发展的能量,却切实产生了成千上万的下位世界,这就是‘书’的能力。为了取得平衡,它在产生世界时也限制世界。本源世界产生波动时会覆灭、下位世界的‘书’被使用时会覆灭、甚至知道这一真相的人越多也越接近于覆灭……这些规则听起来苛刻又古怪,却是维系世界生存必不可少的条件。 “而各位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被维系着’的下位世界。” “那么,”少年阴沉沉的声音最先打破沉默,他看着与他同样一身黑衣的青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大费周章地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这里是本源世界吗?” 青年轻轻笑了起来:“不是哦。” “不是。”红药给出的答案更加清晰,“这里同样是一个由‘书’产生的普通下位世界。” “这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 “每个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红药平静地反驳,“不过,这个世界的特殊之处大概在于,即使上位世界的‘书’被动用或者触犯到其它规则,也不会轻易崩解。” “除去各位所熟知的‘异能力系统’,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一套‘咒力系统’。两套系统共同支撑起了世界的运转,虽然人类的生存环境因此变得更加恶劣,但整个世界运行的稳定性却大大提升。任何一套系统的崩塌都不至于让世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在目前‘书’所产生的所有世界中,这也是唯一一个摆脱‘书’的限制的世界。” 这就是世界融合的真相。像其他太宰治那样脆弱的世界,红药也不敢带着刀剑这样大张旗鼓地行动——万一触犯到哪一点让世界崩塌了呢?那种玻璃一样脆的世界可经不起审神者折腾。 她说完,谁都没有立刻说话。众人静悄悄地消化着这令人震惊的真相,直到年轻的首领轻飘飘但不容质疑地宣告:“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我要我的世界,永远不再受‘书’的制辖。” “这是世界的发展规律,我们无法改变。” “但你们有其他办法。” 红药没有回答,酒吧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政府确实有办法。 但这个世界上,世界实在太多了——单听这一句可能有些绕。实际上,单是政府探测到的世界已是天文数字,那些被溯行军威胁而面临生存危机的世界才是重中之重,残酷的是,这些也只是高危世界的一小部分。 而异能力的世界,在政府看来甚至算不上危险。只要“书”还存在,只要本源世界安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下位世界产生,也注定有成千上万的下位世界死去。这甚至算不上意外,只是世界也有生老病死而已。 “我们确实有。”更久的沉默后,红药回答。 仅此一句,没有方法,没有条件,也就意味着她并不打算提供帮助。酒吧里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红药只是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沉默着,无声地表达自己的态度。愈发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最先不耐烦的少年打破了沉默:“我说——你至于拼命到这种程度吗?” 刚刚那一场穿越,身为亲历者的他们自然察觉得出危险。再看看黑衣青年如今的精神状态,少年眼中是纯然的不解。 只是可能毁灭而已,哪个世界都有终结的一天吧。为了那样一个虚假的世界而奋斗到过劳死的程度……呕,比起这种一听就很不“太宰治”的选项,他宁可选择长眠作为另一种状态的清醒。 此言一出,另外三个太宰治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在另外两人出言阻止前,年轻的首领已经坦诚了答案:“因为那是唯一一个,他还活着、在写小说的世界。为此,我将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他没说名字,但“写小说”三个字的指向性太过鲜明,不指名道姓也不会有人会错意。织田作之助颇感意外地怔愣了一瞬,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扭头去看红药。 -- 第203页 “太宰君,”红药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问,“你在威胁我吗?” 太宰首领只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就用一种浅淡到空茫的语气回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小姐既然这么说,也说明我的威胁是有效的吧。” 确实有效。 她永远也忘不掉横滨海边,织田作用认真的语气提起他的梦想——他想做个作家,为此不再杀人。 但最后,他与自己一道出发,杀掉了安德烈·纪德。再那之后,他进入政府任情报官,再也没提起他的梦想。理智上那是她当时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但情感上红药总有“也许再强一点,织田作就可以不必牺牲他的梦想”的自责。在织田作时,这份自责又转变成了微妙的歉疚。 织田作之助明白这份歉疚,只是太宰和安吾的心结他都可以劝说,红药这种非理性的歉疚反而令人束手无策。于是他只能说:“你不需要因为任何人做决定,红药。”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最近也在试着写些东西了。” “是吗?”红药似乎并没有被太宰首领的几句话影响,十分温和地笑笑,“那真是太好了。” 织田作之助又想说什么,只是处在他的位置,确实也做不到更多了。于是他干脆站起身,向着众人微微颔首:“明天还要给孩子们准备早餐,我先走了。” 坂口安吾同样立刻起身:“我还有公务,先告辞了。” 两位友人接连告辞,几个太宰治却都没有动作,用沉默相互对峙着。恐怕除了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交流了什么。倒是红药向两人稍稍举杯:“请帮我转告福泽社长,今晚的事情,我明日一早会与他面谈。” 这话其实是对坂口安吾说的,在特务科摸不清是否要下场的现在,坂口安吾以私人身份列席红药与福泽谕吉的会面也是了解情况的途径。坂口安吾微微低头表示会意,两人才向台阶上行去。 刚刚走上楼梯,他们就看到两个小孩子推开了酒吧的门。 那是常出现在红药身边的孩子,他们都认得。四人擦肩而过,推开门时,织田作之助和坂口安吾听到他们叫主君的声音。 “前田,平野。”红药垂下眼睛,“请这几位先生去本丸做做客吧。” 两人见到这么多一模一样的面孔,也差不多猜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两振短刀对视一眼,前田率先出声:“各位,请跟我们走吧。” 说是“做客”,实际上跟扣押差不多。毕竟是异世界的人——还是太宰治——红药可不敢让他们自由活动。三人对这架势也不意外,黑衣青年率先起身,红围巾一摇一摆地跟上了在最前面引路的前田的脚步。紧接着是少年,最后,身着沙色风衣的青年踏上台阶时,还回头向她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留在最后的平野见状,征询地看着红药,见她微微点头,才鞠了一躬,跟在队伍后面压阵离开。 酒吧里重新安静下来,当然,这次没安静多久。太宰治很快长长地叹了口气,没骨头一样趴在吧台上:“没想到我居然会成为森先生那样的大人!这可是我今年听过最糟糕的消息了。” 红药好笑地看他一眼,站起身:“好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今天晚上你在我那里住一晚上,明天我们一起去侦探社。” “是是——就听小姐的好了。”太宰治很快收拾了惫懒,轻快地跳下高脚凳,站在楼梯边等着红药先行,“女士优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3 14:27:01~2021-08-24 23:1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渊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翌日,红药一推开门,就发现太宰治已经等在外面了。 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看房间里的挂钟,又看看太宰治,确定自己没看错人。 太宰治无辜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感叹一下太宰治平常上班要是也有这个积极性就好了,“你吃早餐了吗?” “嗯,跟换班的人一起吃过了。” “那就好。”她的早餐是近侍带到房间吃的。此刻长谷部已经将碗碟送回了厨房又回到了天守阁前,红药顺手把他提的一盒点心递给太宰治。 太宰治眼睛一亮:“这是给我的午餐——” “这是给乱步先生的贿赂。”红药打破他的幻想,“你已经三天多没上班了,有乱步先生帮忙说话,国木田君下手应该会轻点。” 太宰治:“……只是不到四天而已啦。” “这话请务必对国木田先生说。”红药说着,走在前面,“好了,再不走就赶不上约定的时间了。” 赶到侦探社时,社员们都已经开始工作了,一看到太宰治,国木田独步的拳头就开始痒:“太宰——” 他正打算讨伐一下这个过于自由散漫的同僚,靠在椅子上吃薯片的江户川乱步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太宰治,又扭头瞥了红药一眼。不知道名侦探得出了什么结论,总之,他是颇为意外地“哟”了一声。 太宰治笑眯眯地冲他晃晃红药给的点心。 江户川乱步的视线随着点心盒左摇右摆了一会儿,就失去兴趣地倚回了椅子里:“好了,名侦探大人都知道了——社长正在办公室,你们可以去找他。” -- 第204页 红药笑眯眯地点头,跟着春野绮罗子往福泽谕吉的办公室走,隐隐听到社员办公室里传来国木田独步压低的怒吼:“太宰,你自己数数你已经几天没上班了……” 真是……毫不意外地发展。红药走进福泽谕吉的办公室,不无戏谑地想。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是跟这边世界也没什么牵扯,她只是礼貌性地向太宰治的上司通报情况,而福泽谕吉大约从太宰和织田作那里得知了本世界无忧,神情也说不上紧张。 两人才聊了几句,办公室的门就被再次敲开。太宰治自顾自地走进来找了个座位,他身后,坂口安吾略显拘束地向福泽谕吉低头致意:“福泽社长,红药小姐。” “请坐。” “那么我就来说说本世界目前的状况。”见坂口安吾落座,红药转入正题,“目前来说,本世界的存续尚不需要担忧,但‘书’仍是支撑世界运转的重要一部分……” 情况昨天晚上都说得差不多了,没说的福泽谕吉也差不多能猜出来。红药只是补充了一点细节,又简单回答几个问题,会议也就进行到了尾声。 与她所料一致,福泽谕吉并不打算参与此事。红药得到他中立的允诺,心满意足地告辞。 特务科也没有掺和的意思,出了侦探社,坂口安吾就很知趣地告辞。太宰治笑眯眯地目送他离开,还没等说什么就被国木田独步拉回办公室干活。 过了一会儿,才回到特务科的坂口安吾手机就响了。 这事情真是一桩接着一桩,坂口安吾叹了口气,拿出手机。 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他叹气叹得更大声了:“太宰君,怎么了?” “安吾,帮我调取一下特务科的监控。” 坂口安吾一头雾水:“城市监控系统都是共用的,你……”一个侦探社员,自己去警方调不行吗? 话还没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太宰治这么拐弯抹角地来找他,恐怕不是调取监控,而是发现了什么,用这种方式提示他。 “你要调什么时候的?” “涩泽龙彦事件,特异点出现前后的骸塞附近……不,整个横滨。” 又是涩泽龙彦。坂口安吾忍不住追问:“出什么事了?” “一点小小的猜想……”太宰治开口时的声音十分沉静,是他一贯沉思时会有的语调。不过这样的正经没持续几秒钟,话到尾音,又活泼起来:“安吾那天也在吧,猜猜看我发现了什么?” 坂口安吾:“……我还有公务,先挂了。” “等等等等!”太宰治赶紧阻拦,“我还没说完。” “……那你说。” “嗯……好,决定了——那天晚上骸塞周围的监控被特务科封存了一段吧?” 确实是这样。特异点毕竟不是人人知道的事情,红药的能力又太过特殊,出于保密考虑,红药与红龙战斗的一段被特务科带走封存了,不过认真说来,除了早被研究八百遍的战斗过程,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 不。对太宰君也许有。 “我知道了。”他哑然,翻出那段录像发了过去,附赠一张格外清晰的监控截图。 就是当晚截下来的那张,后面封存监控时顺手存在一起了——即使脱离了当晚的环境,那张照片仍令人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他们这些旁观者尚且如此,不知道太宰君又会作何感想。 照片的主人并不知道太宰治又作了什么,国木田独步喊太宰治去干活时顺便拦住了她,希望与她确认一下合作事宜。 这个时候,近侍是长谷部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两个工作狂凑到一起,基本没红药什么事。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太宰治一边把桌子翻得乱糟糟的一边感叹,“我单知道国木田君是个工作狂,我不知道我身边也有一个。不管怎么说,这个生存环境也过分恶劣了……” 中岛敦看着太宰治把桌面翻得乱七八糟,欲言又止:“太宰先生……” “怎么了?”太宰治看向他。 不管怎么说,别当着国木田先生的面说这话啊!中岛敦刚想这么说,对上太宰治的眼神,鬼使神差地换了句话:“总觉得太宰先生今天有点不一样……” “是吗是吗!”太宰治忽然来劲了,伸手在下巴处比了一比,“是不是觉得我今天格外帅气,格外令人信赖?” “……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真的是错觉吗?中岛敦边写报告边暗自疑惑。他总觉得有点违和,却不知道到底哪里违和。 中岛敦不再说话,太宰治也难得认真地翻看文件。等长谷部与国木田谈妥,红药也起身告辞。侦探社好像又恢复了日常,只除了江户川乱步偶尔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打量过翻看卷宗的太宰治。 红药回到神社,去政府汇报这次事件的狐之助还没回来。她瞥了眼时间,已近中午了。 “主还在为难吗?”压切长谷部关心道,“政府应当会有决断。” “最后的决定肯定也是交给我……酌情行动什么的。”红药叹了口气。 这种事政府肯定不能明着说不帮,但要说帮忙,这些书中世界也够不上政府启动应急预案的条件——它们毕竟不面临毁灭性的危机,政府的人力物力也很紧张,不可能向这边大规模倾斜。 僧多粥少,只能先给快饿死的,就是这么现实。 -- 第205页 “但是,主人还是想帮那位太宰殿的吧。”三日月宗近走到天守阁门前就听到这么一句,笑呵呵地接茬。 “我才不想帮他。”红药不假思索地否认,“如果是他一个人的事,别说穿越世界,就是他破开本丸的结界空降天守阁我也不管。” 她只认识一个太宰治,更别说这个人还试图用她对织田作的愧疚挟制她。 停了一会儿,她恨恨补充:“谁让他不是一个人。” 没人会时刻聆听远方的哭声,但太宰治的出现,无疑把一个世界……不,把千百个世界的哭声带到了她面前。 她还真就狠不下心说不管。 三日月宗近对红药的决定并不意外,压切长谷部眉头紧皱,似乎很不赞同,他刚想说什么,却见原本怏怏不乐的红药猛地抬起头。 “主?” “出事了。”红药神情凝重,“有人触动了结界,我去看一眼。” 她说的结界不是本丸结界,而是太宰治们住的房间特有的防护结界——主要是防止俘虏自杀或被刺杀的。赶过去的时候,红药还想着也许是哪个太宰治又打算来一次说走就走的自杀,结果赶到现场,就发现房门开着,两个太宰治正在对峙。 黑衣服的哪个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冷漠,而沙色风衣的哪个举枪对准了前者,眼中是红药从未见过的、鲜明的杀意。 城市的另一角,太宰治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出侦探社,社员们都离开了,他特地留到了最后一个。 “出来吧。”他忽而停住脚步说,“要跟就光明正大地跟。” 话音刚落,一个黑发紫瞳的少年就出现在他面前。 “药研藤四郎,得罪了。”少年说着,给他让出一条去路。 “没关系,毕竟我遇到这样敌友不明的人,也不会轻易放心的。”太宰治说着,话锋一转,“不过,就这么放任我顶替他来上班,不怕我做出什么事吗?” 药研藤四郎一板一眼:“‘太宰是侦探社的太宰’——大将是这么说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侦探社的太宰……太宰治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红楼,与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他忽而轻笑一声:“回去吧。” 回去看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为什么想不开试图写四个宰的智斗…… 我脑子没了感谢在2021-08-24 23:15:09~2021-08-26 23: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热闹确实是热闹。红药站在廊下看着两人对峙,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这是怎么回事?” “过来打个招呼而已。”太宰治施施然收了枪,扭头就走。红药被这一出整得一头雾水,仓促间只能先朝三日月递个眼色让他稳住这边,她自己小跑两步,抓着太宰治的手腕转过两排屋子,直接把人拽进了房间,“嘭”地拉上门。 “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看他不顺眼了?” 不对,太宰治看太宰治就没顺眼过。 红药换个说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忽然这么……着急?” 虽然这个说法总觉得有点怪,但红药确实是这么想的。太宰治身上的杀意鲜明到她想忽略都忽略不了,就算他看同位体不顺眼到想干掉对方,这么沉不住气也不是太宰治的作风。 太宰治却没回答,沉默半晌,反问红药:“小姐已经决定了吗?” “决定什么?”太宰治这么没头没尾的一问,红药还有点懵。只是刚问出口她就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还没决定,如果政府把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去。” 我会去。 太宰治垂眸,头一次不乐见红药这样义无反顾。 他没再说话,红药却看着他的神色,渐渐猜出了一点原委。 “别担心。”她下意识安慰,“我的灵力不弱,而且政府有经验,不一定会……” “这是小姐第一次用‘不一定’。” 红药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也是太宰治第一次这么不给面子地打断她。 大概两人都发觉了这一点,太宰治后退半步,放缓了语气:“小姐……” 除了这个词,他好像也说不出别的话。强行将下位世界从‘书’中抽离,这件事危险吗?必然是危险的。他虽然避开了机密文件,但红药书房里那些明显不属于本世界的书却任由他翻看。从那些书中,太宰治隐隐能摸索到那类陌生力量运行的轨迹,也揣测得出红药将会用何种办法达成另一个“太宰治”的所愿。 强行分割‘书’中的能量,剥离‘书’的权能,听起来非常简单,做这件事的人却要亲身上阵与足以支撑百千世界的巨大能量抗衡。 如果出了差错呢?红药会撇下无数世界中的无数人而逃走吗? 她不会,哪怕被绝对的力量碾为齑粉或被能量不足的世界抽干灵力,她也会在她的位置上坚守到最后一刻。 “我……” 红药隐隐意会到了他要说什么。她下意识地想如从前一样自信地回答。但这件事也是她从没做过的事情,纵使提前做出完备的预案,真正实行时也会有想不到的困难。 -- 第206页 没有十全的把握,她不敢做万无一失的保证。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最终,还是红药受不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气息,率先打破沉默:“总用办法的,我不是没遇到过比这凶险的情况。” 说着,她自己也觉得这个保证太底气不足了。太宰治仍然没有说话,红药忍不住疑心他是对这个回答不满。 她又想了想,觉得他不满的也很有道理。如果他要去做什么一着不慎性命不保的事情,她也会挺生气的。 这么一想,从来一往无前的审神者头一次对自己的选择,生出类似“心虚”的情绪。这份心虚在沉默中无限放大,逐渐让她觉得脸上燥热起来。红药垂下头避开太宰治的目光,随便找了个理由:“三日月还在那边……我去看看情况。” 说着,她急匆匆地绕开太宰治往回跑,只是拉开房门跑出去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这一顿,她就察觉到太宰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这目光扎得她难受,仿佛催逼着她不得不立刻说些什么。然而她甚至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停下,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话好讲。 “我很强的。”她说,顿了顿,又含混着拼出一句,“不需要你用这种方法。” 我很强的,所以不需要你为我的事弄脏双手。好不容易离开深渊,你要一直 她不善于自夸,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太宰治沉默着走出房门目送她的背影,听她的木屐在走廊上敲出一连串清脆的足音。阳光斜斜地打在缘侧,木板半明半暗,她奔跑在明暗之间。 她奔跑在明暗之间,要她走过的世界全都阴霾尽散,前程坦荡。 “酥败了呢。”身旁忽而传来一声嘲笑。太宰治兴致缺缺地转头,看到了廊下站着少年。 少年换上了一身蓝色水波纹浴衣,胸前织了游鱼,不知借的谁的,略有些不合身。但色调轻快许多后,居然也显得他本人明亮了不少。 只是那只看过来的眼睛依然阴沉沉的。当然,此刻那沉郁的底色之外,还透出一点货真价实的好奇:“那两个就算了,你有必要做到这个程度吗?” 反正不管那个人死不死这个世界都不会出问题吧?滥好人总是短命,拦了这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 太宰治回视着少年,两双相似的鸢色眼眸中浮现出相似的非人感。他们审视似的互相打量一会儿,站在缘侧的青年忽而极温柔地一笑。 “有必要哦——而且,我要比他们做到更绝对的程度才行。” 少年几乎当着他的面就晃了一下神。刚刚的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也或许不是错觉——这个“太宰治”,这个理应走过与他相同的道路的家伙……他身上,多了一种夺目的、可以被称作“人性”的玩意儿。 “我现在更讨厌你了。”少年后退一步,“祝你计划顺利,让我快点远离你。” “我也是哦。”青年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 少年冷笑一声,回头看向某个角落:“喂,你还要偷听到什么时候?” “哎呀哎呀,虽然年纪小,却意外地敏锐呢。”另一个青年从角落里走出来,“跟只凭意气行事的小朋友不一样,我也是成熟可靠的大人,当然要审慎行事。” “呕。”少年毫不客气地回了个拟声词。 青年没理他。他在院中站定,与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太宰治对视片刻。 “在讨论合作之前,我先问个问题吧。他的答案是什么?” 此刻的红药根本不知道那三个人背着她达成了什么奇怪交易,她只是意外她到来时,房间里的气氛居然说得上平和。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三日月宗近和太宰治,这两个都是只要乐意就能让别人感到很舒服的类型。两人都有心好好聊聊的话,气氛应当不会僵硬到哪里去。 她敲了下门走进房间,听到声音,三日月宗近止住话头,回过头打招呼:“哦呀,主人来了。” “三日月,”她先叫了一声,又对着正对面安静喝茶的青年和气地点点头,“太宰君。” “红药小姐。”青年放下茶杯,认真称呼。 “你们聊完了吗?”红药问。 三日月宗近给她让出座位:“只是一点闲聊,老爷爷上了年纪,就忍不住找年轻人聊天呢。主人随意就好。” “那就我先来了,”红药坐下,看向太宰治,“在讨论你世界的未来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小姐请问。”太宰治垂下眸,微微笑了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红药只当他在客套,竖起一根手指,“那条特异点巨龙,是‘龙彦之间’与‘龙彦之间’共鸣的结果吗?” “是。” 太宰治确实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甚至自带补充说明:“‘龙彦之间’是很特殊的空间类异能力,我判断它有几率沟通这个世界。于是在我的世界中涩泽君去世的时刻,我拿到了‘龙彦之间’的异能力宝石,将它混入了这个世界涩泽君的收藏。那些宝石平时被收在‘收藏室’里,只有涩泽君失去了对收藏室的控制,它才会与这个世界的‘龙彦之间’发生共鸣。” 所以在魔人刺杀涩泽龙彦时,异能力如期暴动了。意外之喜是暴动的异能力似乎连接起了两个世界,太宰治想办法扩大了这个连接——直到空间乱流足以传送一个成年人。 -- 第207页 他原本的计划并没有这么快,需要等到—— 与她的猜测差不多,鹤丸当晚带人找遍整个横滨都没找到另一个涩泽龙彦时,她就猜到了。红药不意外地点点头,继续下一个问题:“二,那些溯行军,原本入侵的是哪个世界?” “我的世界。他们莫名出现在港口Mafia的总部,但我的世界太过脆弱,无法承受他们的入侵,下为世界反向连接世本源界又太过困难,于是我转移了它们——最初是依靠‘龙彦之间’,‘龙彦之间’被我送到这个世界后,我利用了组合,并让它们引起了你们的注意。” 下位世界中,只有这个幸运的世界能承受住溯行军的冲击,也只有这个世界有红药留下的情报系统和刀剑。只有把溯行军送来这里,他才能保证百分之百引起那个组织的注意——注意到他的世界。 “三,”这一次,红药的声音微不足道地卡了一下,“我的刀剑们,你见过吗?” 如果溯行军一开始去的是这个太宰治的世界,那她那些被卷入时空乱流的幸存刀剑,也应当走的是同一条道路才对。 这次,青年没有正面回答:“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手下,也没有过多的交流……港口Mafia没有专业人士,区分溯行军和你的手下也很难——” 见红药不为所动,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抱歉,我无能为力。” “不是你的问题。”红药简短克制地安抚。她站起身,稍稍欠身:“我的问题问完了,感谢太宰君的配合。你的要求我已经上报政府,接下来请耐心等待通知。” “好的。”见红药公事公办,太宰治微微垂眸,也将自己的声线控制在了温和有礼的范围内,“……辛苦了。” “职责所在。” 房间的拉门被缓缓拉上,审神者的脚步渐行渐远。桌边的三日月轻咳一声:“既然如此,地四个问题就由老爷爷来问,太宰君不介意吧?” “不,”太宰治微微眯起眼,似乎已经猜到了他的问题,“请问。” “老爷爷的这张脸,太宰君应该不陌生。那么,我的问题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脸,“你当初回答他的问题时,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 檐下的阴影中,太宰治平淡地向他两个同位体复述。 在开枪之前,他询问了那个“他”:“你知道让你的世界脱离书的方法吗?” 回答是“我知道”。 既知道方法,也知道这个方法可能会让红药……让“太宰治”人生中所照进的束微茫的光,永远熄灭于他们不可知的世界中。 毕竟“红药”只有一个。太宰治想。而“织田作之助”死亡的记忆,这个人经历了无数回。欢乐的记忆总是不如悲伤与痛苦那样容易被灵魂铭记,何况红药所认识“太宰治”并不是眼前这个港口黑手党首领。 所以对方做出“牺牲一个陌生人拯救自己的世界”的决定,根本不需要犹豫——而他也一样。他知道了自己的记忆就知道了太多,被窥伺记忆的厌恶感暂且不论,仅仅红药那绝不能告诉别人的真名,就够太宰治起杀心了。 “那么,你的回答呢?”庭院中的青年继续问。 “无可奉告。”太宰治淡淡回答。 “好吧,”青年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同意了。作为定金,那个人的名字——” “福地樱痴。” “成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6 23:11:07~2021-08-28 01:5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羊的犄角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原来您在这里。”小狐丸端着盘子走过缘侧,就见到审神者倚着廊柱,望着本丸上空的漫天繁星发呆。 “主人心情不好吗?”他在审神者的身边坐下,把盘子放在两人之间,“尝尝我刚炸的油豆腐,如何?” 红药在“晚上吃油炸食品好像不太好”和“反正豆腐是素菜没关系”间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后者,接过小狐丸递来的筷子夹了一个,小心吹着:“味道不错。你最好快点吃,等会儿狐之助和鸣狐都要来了。” 还能开玩笑,大概心情也不算太坏。小狐丸稍稍放心,十分大方地回答:“大家一起分享的话,油豆腐也会变得更香甜哟。” 红药一点一点咬完了一块刚出锅的油豆腐,闻言轻轻笑起来。小狐丸趁机问道:“三日月殿已经把下午的事告诉我了,主人还在生气吗?” “生气?也说不上生气吧。”红药一头雾水地摇摇头,“他又不是我认识的太宰治。” 如果太宰治——她认得的那一个——做出这种事来,她肯定气得不行。但是太宰首领嘛……就像她不会吃每个小狐丸递来的油豆腐,她同样不在意太宰首领到底在想什么。 对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小狐丸无奈地轻轻摇头:“不,我是说,主人还在生自己的气吗?没有早点发现莺丸殿他们的异状,主人一直很自责吧?” “事到如今自责已经没用了。”这么说着,红药还是忍不住叹息,“我只是觉得,一眨眼,他们也变成了我要守护的历史啊。” 今天的事多少还是影响了红药的心境,她又想起浓雾之中,一身雪白的三日月宗近——那时她问他是不是讨厌太宰治,他否认了。 -- 第208页 现在看来,他大概是跟太宰首领交流过吧,知道他的所求会让她面临怎样的危险,所以难得地迁怒了他的同位体。 小狐丸心有灵犀地与她提起了同一个人:“那一位三日月殿,在您回本丸之前曾经与我们聊过。现在看来,他确实预料到了今天这一幕。不管哪个三日月宗近,都是这么让人琢磨不透啊。” 红药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他说了什么?”她问。她是猜到三日月宗近会跟如今本丸的大家聊聊。老爷爷本来没这么勤快,但到了那种地步,他喜欢操心的毛病肯定不能让他安分待着。 但她没想到三日月宗近还说了这些。 “是一些三日月殿会说的话。” 三日月宗近说了什么呢?小狐丸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女——虽然如今的她已经不是可以被称作“少女”的年纪了,但他初次见到红药时,她的的确确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也已经是位经验丰富的主君了。 “主人并不是本丸一落成就就职的,在那之前,她只是一个按部就班上学放学的普通学生。听说狐之助君找到她的时候,她因为不相信它的身份而把它举报进了警察局——进警察局的狐之助,这在政府还是头一份啊。” 说这话时,三日月宗近的神情有些感慨:“也正因如此,我并不赞同主人就职。为了这个,今剑殿还找我打过一场。” 今剑似乎也想起了当初的那一幕,红着眼睛“哼”了一声。 三日月宗近哈哈地笑:“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劝主人不要就职的吧。不过,现在我可打不过今剑殿,所以这些话就不说了。” “如果时光倒流,主人反而会更坚决地入职吧。”如今的三日月宗近给自己的同位体倒了一杯茶,“这就是我等的主君啊。即使是悲伤的历史,她也同样会珍视的。” “是这样。”白衣的三日月认真点点头,“不过有时所谓悲伤,也正是过于珍视之下的情感吧。” 今剑忽然站起来:“三日月宗近就是喜欢多想。这种时候,不是只要跟在主人的身边就可以了吗?” 短刀说完就拉开门跑了出去,他的反应谁也没有料到。岩融怔了一下,才哈哈大笑着前去关门:“这个小家伙看问题反倒更透彻呢!” 屋子里的众人都笑起来,石切丸笑着摇头,温和地劝慰:“今日的主人并非昔日的主人,三日月殿不必过于忧虑。” 本丸并没有被迷雾影响,那时小狐丸透过洞开的屋门所看到的天空,也是如今天一般晴朗且繁星漫天。 小狐丸最终没有对红药说出这段三条家事,只是笑着说:“如果还在忧虑,就摸摸小狐的毛,然后继续努力下去吧。不论您做什么,刀对主人的追随是不会变的啊。” “我可记住了。”她轻轻笑出声来。 小狐丸笑而不语。 他原本是打算阻止审神者的。供奉于稻荷神座下的野狐思考方式也更近于神明,自然迭代如此,他不觉得这值得审神者冒险。但劝阻的话出口之前,他终究还是改变了想法。 如果主人也这么想,那么她一开始就不会就任。这是野狐引以为傲的主人,他能做的是为她披荆斩棘,而非阻拦她的脚步。 愉快的顺毛时间结束,红药晚上休息得都格外好。这份最近难得的好心情到了翌日一早还没被打破,甚至于让她在见了昨天还不太想面对的太宰治时,也轻快地道了声早安。 “小姐心情很好吗?” “确实不错。”不止因为一夜安眠,还有终于做出重大决定、并且得到亲近之人肯定之后的放松感。 “那就好。”太宰治笑笑,慢慢地说,“我也该回侦探社上班了,这段时间,多谢红药小姐收留。” 本来以他的口吻说这句话,多少带些玩笑的意味。这种玩笑红药与太宰治之间开得熟了,从不觉得有什么。但今天他的语速格外慢,稍显正经的声线让这句玩笑透出些陌生感。 就好像太宰治真是什么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于风雨交加之夜托庇在她的屋檐下一样。 她为这个想象略略晃神,溜出一句本不该出口的话:“没关系,房间给你留着,你想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不,她刚刚说了什么?回过神的红药默默诘问自己。 为保证安全而暂住就算了,在本丸留一个不属于本丸的人长住,怎么想都不是她会做的事。出于保密考虑,即使银和镜花都不能在本丸畅通无阻,但如果太宰治有心,不几天那些禁区就会对他形同虚设吧? 更令红药震惊的是,她居然对这话提不起什么后悔的情绪。这不是什么冲动下的许诺,而是她自己都始料未及的诚挚邀请——她愿意邀请太宰治住进本丸,或者说,她允许对方有参与她人生最重要一部分的权力。 原来不知不觉,这家伙居然对她这么重要了。 “这样啊。”太宰治没答应也没拒绝,模棱两可地回答。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许诺了什么。 “虽然知道小姐很强,但这样很容易引狼入室哦。”走在去侦探社的路上时,太宰治忽然用微妙的口吻提醒。 “嗯?”红药懵了一瞬,才想起他是在说早上的事。这都过去多久了? “没关系。”她莫名其妙且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 -- 第209页 红药这次出门倒不是去侦探社,她是纯粹闲着没事——既然事情的源头发生在太宰首领的世界,她要等待时之政府的批示,涉及世界存亡,政府又要审慎研究……总而言之,虽然是非常时刻,但她居然奇迹般地有了空闲。 然后就……就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太宰治以“越是非常时刻越要出门以显示一切正常”为由带了出来。 出了门红药才觉得奇怪,她昨天不是才去过侦探社吗?而且就算要出来,她为什么非得跟太宰治一起啊——但来都来了,现在回去更怪,红药也只能跟在太宰治身边。 说起来……这个家伙最近好像是不太对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宰治对她的态度中就多了这样一股若即若离的别扭劲儿。不是那种发现了两人相处模式过于亲密而产生的别扭——经过红药这几天的观察,太宰治并不排斥这种相处模式,基本可以认定刀剑们在瞎操心——而是经常想做什么又硬生生止住的那种别扭。 “太宰,”她冷不丁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太宰治干脆地坦白:“诶?这个嘛……确实有哦,小姐要听吗?” 那就是不打算说实话了。 “不用了。不管你打算做什么,注意安全。”她回忆了一下以往太宰治瞒着她搞事时的危险系数,叮嘱完还觉得不放心,“要是其他人不便告知,记得找我帮忙。” 以身犯险这种事红药虽然也干,但轮到太宰治头上还是最好不要——她去是揍别人一顿然后全身而退,跟太宰治这种被别人揍一顿再全身而退的不一样。 “……我知道了。”太宰治心情复杂地轻声应答。 这次隐瞒,危险的可不是他啊。 见太宰治答应,红药稍稍放下心。接着,两人同时听到了从旁边街道上传来的拔刀声。 红药停住脚步,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近侍。不动行光会意,悄无声息地去瞥了一眼:“主人,是武装侦探社的福泽社长。” 红药与太宰治惊讶地对视一眼,太宰治立刻意识到:“是三岛由纪夫和霍桑。手术没有按时进行……” 红药懂了。异能力手术不按时进行,接受过手术的人身体会迅速衰竭。魔人恐怕是把他们当做弃子……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要针对福泽社长。 不过这些都可以等会儿再说,现在福泽谕吉受到攻击,红药和太宰治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头包抄,太宰治先一步到达街尾的路口,发现除了被两人缠住的福泽谕吉外,巷子里还有另外两人——与谢野晶子正护着江户川乱步小心地退往巷外。 “乱步先生、与谢野小姐,这里!”太宰治立刻喊道。见接应到来,两人立刻加快脚步,喊声也吸引了三岛由纪夫和霍桑的视线,就在这一分神的空隙,红药与不动行光同时从街道另一边突入,红药援护福泽谕吉,不动行光踩在路灯上一跃而下,直扑空中的纳撒尼尔·霍桑。 不动不能在空中久留,但突如其来的攻击也吸引了霍桑的注意,福泽谕吉压力骤减。 “先离开再说!”红药向福泽谕吉喊道。 “不行,不能让他离开这里。”福泽谕吉格挡住三岛由纪夫的刀锋,声音隐隐透着怒气。 下一秒,红药就明白了他这么说的原因:三岛由纪夫的半张脸已经变成了腐肉,要不是红药对他太过熟悉,恐怕都认不出他这个人。 “人不能碰他。”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放弃攻击,身前金光乍现,“今剑,小夜!” 两振短刀一出现就齐齐扑向三岛由纪夫,刀剑并非□□凡胎,不惧怕三岛由纪夫的异能力毒素。福泽谕吉终于脱开身,横刀后退两步:“我在这里守着,乱步就拜托你了,红药小姐。” 红药二话不说向江户川乱步跑去,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离太宰不远,也就不到百步,此刻双方已经快要汇合。急追上去时,敏锐的五感忽然再一次给了她预警:“乱步先生,停下!” 话音刚落,街边原本大门紧闭的店铺里忽然冲出个人,挥舞尖刀捅向江户川乱步。与谢野晶子用柴刀挡了一下,柴刀瞬间崩开一条裂纹。 与谢野毕竟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红药唯恐还有埋伏,立刻拔刀冲过去。然而她才有动作,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同时大喊:“别过来!” 什么?红药无暇细思,一个急刹堪堪停在两人的三步之外,下意识先用一层结界护下乱步和与谢野。下一刻,她只觉右臂一痛,一柄小小的裁纸刀刺入了她的手臂。 第108章 裁纸刀是很卡通的蓝白配色,刀柄做成一只长颈鹿。简单来说,就是专门卖给小学生做手工的那种刀具。 顺着那只稚嫩的、软乎乎的小手往上看,握刀的也确实是个小学生。 红药只来得及想到这里,她还没看清那张脸,不动行光就冲了过来,眨眼间把年幼的袭击者按倒在地。裁纸刀同时滑出伤口掉在地下,红药就着衣服的坡口一撕,露出了胳膊上已经泛黑腐烂的伤口。 是三岛由纪夫研究的异能力毒素。毒素蔓延的速度肉眼可见,不动行光惊呼一声:“主人!” 红药毫不迟疑,手起刀落卸掉自己整个右臂。掉落在地上的手臂迅速腐化,与谢野晶子迅速跑过来,一手按住她的伤口,一手提刀横在了她的颈间:“忍一下。” -- 第210页 说着柴刀划下,金色的蝴蝶在鲜血中升起。等金光散去,与谢野拍拍红药的肩膀:“感觉如何?” 剁自己都剁得那么干脆利落,够狠够果断,她喜欢。 “与谢野小姐的能力很了不起。”红药实话实说。可能是濒死的时间太短,她只觉得一眨眼就过去了,完全没有中岛敦跟她形容起的那样可怕。 “下次再受伤还可以找我。”眼见刺客都被及时赶到的短刀们制服,与谢野笑眯眯地收起柴刀。 “谢谢,那我还是努把力不受伤吧。” 毕竟濒死可不是什么好体验,她不想多重复几回了。 见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太宰治才走过来,沉默地将自己的风衣递给红药。红药砍自己胳膊的同时也砍掉了半截袖子,衣服眼见是不能再穿了,只是和服的大袖也塞不进太宰治的窄袖风衣,红药拉起完好的那半边袖子,比比划划打算砍个对称出来。 正在她打算下刀时,余光中忽然看到右肩蓝光一闪。太宰治立刻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摸,然而就算他的手已经按在了红药肩头,红药仍察觉到一股绝不容忽视的力量忽然袭击了她。 是另一种异能力。刚刚想通这点,她就仿佛被瞬间抽离了所有精力,眼前猛地一黑。 “小姐!”太宰治反应极快,一把托住了差点栽倒地上的红药。另一边结束战斗的小夜和今剑立刻围拢上来,不敢乱喊,只是神色焦急地盯住红药。 红药借着太宰治的力站稳,眼前还有一阵一阵的黑影。她听到与谢野晶子大声问她能不能听到的声音,朦朦胧胧像隔了一层水。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微微应了一声。 与谢野晶子抓住了她的手:“先跟去侦探社,我帮你检查一下……” 接着,有谁将衣服披在了她的肩头。红药接着与谢野的力站稳,低低呼出一口气:“多谢,我还好。” 对上与谢野晶子担忧的眼神,她下意识拢了一下衣服。接着,她迟疑着意识到了什么。 “今剑。”红药瞥了一眼身边的短刀。不用她躲吩咐,今剑立刻会意,扭身去追太宰治。 “你少操点心吧。”与谢野嘀咕一声。 “真的还好。”红药低声重复。 虽然略带沙哑的声音说服力不足,但这确实是实话,短暂的眩晕感已经退去,现在灵力与异能力在她体内相抗衡,导致她虽然略有些虚弱感,但精神状况确实还不错。 与谢野看起来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算了,先去侦探社。我让国木田开车过来。” 侦探社里的气氛很沉重。与谢野满面霜寒地研究刚出炉的检查报告,原本就皱着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完全检查不出来,除了低烧,她的身体状况很健康。”社医小姐叹口气,“确实是异能力的效果,但效果不详,而且当时太宰明明接触到她了……” 更别说伤口已经被红药一刀斩下,在这种情况下,异能力为什么还能发动? “那个小孩什么都不知道。”国木田独步头疼地瞥了一眼角落,小男孩一脸拒不配合的样子死死盯着他们。 青年低声解释:“三岛由纪夫穿着军警的制服。有人误导了他,让他认为我们袭警,三岛由纪夫的毒是我们做的……” 是小孩子单纯又天真的正义感。 “刀是谁给他的?”红药问。她中的异能力只能以那柄裁纸刀为媒介,不论是什么异能,都不是这个小学生会接触到的。 “是他自己新买的。”谷崎润一郎叹了口气。卖刀的地方只是个普通文具店,刀具只套了透明塑料袋,这之间有千万个机会对裁纸刀施加异能力,根本无从查起。 “乱步先生?”与谢野晶子征询地看向江户川乱步。 “是警告。”江户川乱步沉默片刻,回答,“用袭击我引出社长,又用社长引出红药……魔人在警告侦探社不要插手。” 这还没完。不论魔人要在横滨做什么,红药和侦探社接连出局后他都还面临着另一个地头蛇的阻碍——港口黑手党。 以魔人的智计,不可能在这场阴谋中让港口Mafia独善其身,他没有能与港口Mafia相抗的武力,唯一能做的就是…… “社长,乱步先生!”中岛敦匆匆跑进来,身后还跟着芥川银和泉镜花,“港口Mafia的首领遇刺了!” 江户川乱步静静睁开眼睛,翠绿的眸子里不见丝毫意外。 来了。 今剑落叶般无声地落在窄墙上。 小巷中,太宰治施施然向另一个黑发青年打着招呼。今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个所谓的“幕后黑手”,他看起来简直可以称得上“孱弱”,如果 就是这样一个人,策划了针对主公的暗杀。墙头的少年默默垂下眼睛,避免浓重的杀意泄露自己的存在。 墙下,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今剑凝神去听,正好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喟叹般的话:“人类啊,就是这样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明知是挑拨离间的奸计仍无法停止自相残杀……所以啊,才需要有人站出来净化这世间的罪孽。” 少年听得兴致缺缺,抬头仰望高楼间的一线蓝天,眼角的余光却忽然扫过一处不寻常的反光。 那是…… “就像……这样。”陀思妥耶夫斯基倏尔一笑。 远处的枪声与近在咫尺的拔刀声同时响起,今剑自墙头一跃而下,利用刀面的反光干扰灵力狙击手的视线。狙击手一枪打偏,不待第二声枪响响起,少年已经拦在了太宰治的身前,带着他几步退入狙击手的视线死角。 -- 第211页 “一派胡言。”少年收刀入鞘,为费奥多尔的理论标点注脚。 “人类的确是这样的生物,愚蠢、平凡又自私。自顾自的许下承诺又自顾自地死去,任意将感情作为玩具把玩又丢开,互相猜忌、自相残杀,总在蜉蝣一样的生命里追求所有不可能的东西,拥有了就随意轻贱、又在失去之后痛哭流涕……” 灰发少年低着头,握刀的手颤抖着:“但是、但是他们会为了连形状都没有的名为‘情义’的东西交付生命,会为了永远不可能达成的空虚理想孤身赴死,他们用无数个几十年拼成的过去和未来,就算是神明……就算是神明也没有办法穷尽。” 太宰治一时怔住,他低头看着今剑。纵使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少年嘶哑的声音也还是带上了哭腔:“即使为了从没见过的光也要点燃自己,即使冷的发抖也要拥抱别人,即使知道前面有的只是死亡和绝望,也要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去摘那朵一遍遍凋谢的樱花——这些,你难道都看不见吗!” “铮”地一声,短刀出鞘。费奥多尔连忙躲避,却仍没避开挥刀袭来的男孩。 只是一眨眼间,两人错身而过,费奥多尔的手臂上就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摔倒在地,略过逼到他眼前的滴着血的刀尖,对上了男孩那绝非孩子能有的,藏着深沉悲怆与怒意的血红色双眸。 男孩的手背上有血色,他确信,刚刚的一瞬间,自己抓到了他的手。 无事发生。 “你是谁?”他忍不住轻声问。 没有人能逃脱“罪与罚”的审判——除非他正是……审判之人。 或者,神。 今剑没有回答。他沉默地看着刀锋,刀锋上费奥多尔的血滴在他自己的鼻尖上,又顺着鼻翼缓缓流下。 费奥多尔像是从今剑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突然笑了起来——而且是毫不掩饰、状若癫狂的大笑。 在他的笑声中,太宰治忽然也轻轻笑了一下。 “你说的对,费奥多尔。”他说,“人类就是这样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 他垂下眼睛收敛所有玩世不恭,好像终于压抑不住心底柔软,不得不听任它而展露出自己最温柔的笑意——就连声音也是怕惊吓了什么似的轻:“但这,有什么不好么?” 太宰治话音落下,两人谁都没再开口,小巷中又一次陷入沉默。今剑对两人的争锋置若罔闻,刀锋一转就想送费奥多尔上路。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从半空中伸出,抓住了费奥多尔的手臂往后拖。 今剑二话不说,提刀刺向那只悬浮在空中的手臂,可另一只手臂却忽然出现在了太宰治的身后,那只手上还拿着一把□□,摇摇晃晃对准了太宰治的后脑勺。 来不及思考,今剑只好放弃了给费奥多尔一刀的想法,踩着墙壁斜切向太宰治的身后。那只手使了个调虎离山,飞速消失避开今剑的刀锋,今剑再一回头,费奥多尔果然已经不见了。 “没杀了他呢……”太宰治遗憾地喃喃一句,“嘛也好,他死了反倒会出乱子。” 见今剑还在等他,他向巷外走去:“走吧,回侦探社。” “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今剑忽然问他。 “什么?”太宰治随口问。得知了那是不会立刻致命的异能力,两个人都不自觉放松了一点,也有心情闲聊了。 “‘人类就是这样罪孽深重又愚蠢不堪……’那些话,”今剑复述,“太宰殿真的是这样觉得吗?” “那个嘛……”太宰治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向天空。转出小巷,天空立刻变得空阔辽远,太宰治用自己最具穿透力的眼神凝望那片通透的蔚蓝,试图透过它想象世界之外的世界。 他没有回答,心底却早已有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说实话,我就是因为宰陀小巷里那个场景才开始喜欢宰的 认识到这个世界的丑陋并爱它,我觉得这大概是独属于太宰治的成长吧。 感谢在2021-08-29 23:27:57~2021-08-31 23:0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3瓶;野梨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坂口安吾在加班。 这不是什么新闻,在多事之秋的横滨,这位特务科劳模哪天按时下班才是轰动全部门的新闻。但这次加班,坂口安吾的心情格外沉重。 港口Mafia首领遇袭——森鸥外与特务科的交集可都不怎么令人愉快,但收到这个消息时,特务科上下却无人欢欣。 港口Mafia这偌大一个□□组织群龙无首,对横滨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接着,另一个让他更为头疼的消息迟一步传了过来:就在森鸥外遇刺之前,有人袭击了福泽谕吉,正在附近的红药遇刺。 如果说森鸥外的遇刺让坂口安吾为横滨担忧,那他现在开始为这个世界担忧了。森鸥外出事,他的部下顶多冲着那个幕后黑手发泄情绪,红药出事……她的那群不属于此世的部下,能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知道。 这个时候,红药和森鸥外所中的异能名为“共喰”,四十八小时之后会同时发作的消息,对坂口安吾来说居然能算是个好消息了——只要不是立刻发作就好,比起让这两个组织的人现在就掀了整个横滨,有四十八小时的缓冲期反而让他大大松了口气。 -- 第212页 “福泽已经主动跟我联系了,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特务科全力支持武装侦探社找出‘共喰’异能力者。”种田山头火也是这么想的,他想的内容还要更深一层:最近确实又传出了那种被称为“溯行军”的非人生物活动的消息,不论是真是假,都只有红药才能对付它们。 如果红药死亡……谁还能肯定她的组织还肯派第二个人过来呢? “我明白了。”坂口安吾接下任务,自种田山头火的办公室匆匆告退。才刚刚关上办公室的门,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织田作先生?” “我在特务科楼下。”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让人听了自然地安定下来。 可惜他说的事情却不怎么安定:“太宰告诉我特务科会遭遇袭击,让我过来帮忙。” 什么?坂口安吾刚想追问,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抬手去敲种田山头火的房门:“长官?长官!” 无人应答。 他猛地推开门,看到种田山头火倒在地上,血正从他的腹部汩汩流出。 “已经晚了,”坂口安吾喃喃,“种田长官……遇刺了。” 他早该想到的。能用一招连环计将横滨三个势力都拖得无暇分身,魔人怎么可能放过最注重秩序的特务科。 居然抢在了太宰前面吗?织田作之助听着电话中的骚乱,凝重地想。 现在特务科一团乱麻,他这个外人肯定别想进去了。正打算跟坂口安吾告辞,他忽然听到了对方小而急促的声音:“长官被刺我是第一嫌疑人,织田作先生,快离开!” 嗯?什么?怎么回事? 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问:“那你现在出来——” “没关系,他们不会对我怎样。”坂口安吾语速急促,却极有条理,“我留下只是嫌疑人,出去就是畏罪潜逃。刺杀长官的人肯定料到了这一点,特务科有内鬼,现请织田作先生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侦探社的各位。” “……我知道了。”织田作之助最后瞥了一眼特务科所在的图书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里面仿佛已经乱起来了。 他正打算离开,“天衣无缝”却忽然发动。织田作之助拔枪射向身后,几乎同时,一只凭空出现的手迅速缩了回去。 “哇——哦!”果戈里从织田作之助的身前凭空蹦出来,“小丑撞上了预言家!” 这是谁?织田作之助握着枪,回想了一下。 哦,红药和太宰都提起过,魔人那个拥有空间转移异能的帮手。 他凝神戒备,果戈里也没闲着,绕着织田作之助转了半圈:“喂喂,预言家,你的水晶球呢?” “我没有水晶球,也不是预言家。”织田作之助实话实说,还问了一句,“你是刚从图书馆里出来吗?” “啊,是不是呢……”果戈里原地转了一圈,神情由苦恼渐渐转至惊恐,“糟糕、糟糕——小丑记不起来啦!” “是吗。”织田作之助非常沉稳地回答了一句,视线定格在果戈里的袖口处。 白袖口沾上哪怕一点点血渍,都像是雪地上的玫瑰一样显眼。 果戈里还在揪着头发转圈,语气是十足十的苦恼:“糟糕、糟糕,小丑什么都记不起来啦——骗你的!” 说着,织田作之助背后枪声乍起,织田作早有预料地闪身避开,果戈里见偷袭失败,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在织田作之助的视角盲区试图绕后,织田作举枪还击,两人极快地过了几回招,却一个体术专精一个走位灵活,谁都奈何不了谁。 他们在异能特务科的办公楼前大打出手,特务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听到办公楼里传来响动,果戈里不再与织田作纠缠,掀起披风做了个谢幕的动作:“告辞啦,预言家!请期待小丑下一次的魔术吧?” 织田作之助没有阻拦,任由他消失在了自己面前。果戈里的异能力太过莫测,在这里与他周旋并不理智。现在的特务科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织田作之助不敢多留,同样迅速离开了现场。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意料,织田作之助下意识地打通了侦探社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告诉接电话的国木田独步特务科的变动,就被对面传来的一个消息惊在了原地。 “织田,你能联系上太宰吗?”听筒的另一边,国木田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深深疲惫,“太宰离开侦探社了。”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起因当然是很好理解的。太宰治带来“共喰”异能力的消息后,红药当即决定返回本丸。不愿把战火烧向侦探社当然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比起开门迎客的侦探社,随时能切断与这个世界联系的本丸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个决定很好理解,复杂的是之后发生的事情。 福泽谕吉当即表示侦探社会继续追查“共喰”异能力者和魔人的踪迹,并随时与红药保持联系。织田作之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发来特务科的,毕竟从特务科拿资料,侦探社的名头总比红药好用得多。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走后,江户川乱步难得与福泽谕吉爆发了冲突。 乱步拒绝对红药受伤事件的进一步追查。 “这是一个针对侦探社的圈套,比起红药和森鸥外,侦探社才是他们真正要对付的。”说这话时,江户川乱步的神情是社员们从未见过的沉肃,“这种事以红药的能力也可以解决,侦探社应当将目光放在更加迫近的危机上。” -- 第213页 绕过“关心则乱”四个字,这种事很容易就能想通。没有利用三岛由纪夫的异能力毒素当场杀掉红药,“共喰”已经不足以要了她的命了。她背后还有另一个更庞大更先进的组织,魔人不会赌这个组织“恰好”无法治疗红药。 既然“共喰”对红药只有暂时的牵制作用,那么魔人一定会充分利用这一时机。如果横滨三大异能力组织同时出事,他同样能够搅乱横滨。到那时,就算“共喰”被解开,红药作为外来者也很难立刻取得所有人的支持、平复动乱,而且,她能为横滨付出多少,也要画个问号。 森鸥外被刺杀,特务科又可能有卧底,唯一置身事外的只剩下了武装侦探社。三大组织中,“黄昏”在体量上是最脆弱的,港口Mafia与异能特务科自顾不暇的现在,是彻底打垮侦探社的好时机。 侦探社一垮,三刻构想全然失衡,“白天”与“黑夜”侵蚀“黄昏”的本能会让他们无法合作……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乱步,”福泽谕吉声音亦极严肃,“不可背信弃义。” 江户川乱步没说话,就在这时,从织田作之助离开后就坐在角落兀自沉默的太宰治忽然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太宰先生!”中岛敦下意识地去追,追出屋门前,却被另一个人抢在了前面。 几乎太宰治起身的同时,江户川乱步也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侦探社。 侦探社里,众人面面相觑。 中岛敦和谷崎润一郎立刻分头去追人,与谢野晶子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国木田独步拿出手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拨号,征询地看向福泽谕吉:“社长?” “既然这是乱步和太宰的决定,”福泽谕吉闭了闭眼,“剩下的人,继续追查‘共喰’异能力者的藏身地。” 却没对两个社员的选择置喙半字。 织田作之助沉默良久。 “请这样转告社长——社员织田作之助以他的性命担保,太宰决不会背叛侦探社。”他缓缓地回答,“我会找到他。” “……我会的。” 电话两段的人都沉默良久。国木田独步最终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口吻郑重:“拜托了。”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太宰治轻巧地耸耸肩,“嘛……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 因为异能红药还有些低烧,她抬起手想揉揉眼睛,又在小乌丸不赞同的注视下讪讪放下:“虽然我理解这种做法……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 上一秒还同仇敌忾的侦探社下一秒就四分五裂……这是个人都能发现不对劲吧? “一个分裂的武装侦探社更容易让幕后人掉以轻心,就算魔人明知是计,我和乱步先生的出走却货真价实。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太宰治口吻笃定,“森先生一定会主动找上小姐合作,有侦探社的大家配合,48小时内找出‘共喰’异能力者不是一个太难的任务。魔人交给我来对付,至于侦探社所面临的危机,交给乱步先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福泽谕吉: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干啥,但非常知道怎么配合。 虽然莫名其妙就配合了,但还是不知道他们打算干啥。 —————————————————— 话说社长的护短跟森鸥外真是对照组啊…… 在这方面宰和乱步也是,宰卧底死苹果的时候都是静悄悄去的,乱步天五之前跟侦探社分兵就是光明正大地吵一架。个人觉得,这方面宰应该是没有乱步的底气。 不过这个宰有了!毕竟底气来自于无限度包容他任性的人嘛ww这方面织田作和红药都是感谢在2021-08-31 23:03:27~2021-09-02 23:49: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下汐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话虽如此,却不是谁都能在“共喰”之后保持清醒的。按照太宰治的预测,森鸥外大概会在明天醒来。 也就是说这一天的时间,港口黑手党依旧群龙无首。 “我们要争分夺秒,魔人也是。”太宰治维持着他一贯轻松写意的口吻,手指轻快地敲着桌面,为自己的解释伴奏,“他大概知道森先生不会与小姐开战,反倒是森先生昏迷的现在才是挑起争斗的最佳时机。如果在森先生醒来前事态已经劣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说来,吾等坚守本阵,闭门不出才是稳定局势的最佳方法。然主人有恙在身,纵使主人下令,孩子们恐怕也难以安坐啊。”小乌丸叹息一声,“这是诱人入彀的圈套,可这个圈套,吾等不得不入。” 事实也确如小乌丸所说,本丸有普通人走不进来的牢固结界,因此相比本丸,现在在外搜索“共喰”异能力者踪迹的刀剑反而更多。港口Maifia找不到红药,盛怒之下保不齐就要向刀剑们开刀。 虽然红药不觉得她的刀剑会输,但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内耗上实在毫无意义。 “政府怎么说?”她问狐之助。 “政府正在加紧研究,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希望您尽量以符合世界规则的方式解除异能力。”狐之助的回答很是官方,不过复述过官方的回答,小狐狸又很人性化地蹭了蹭红药的手指,“就算躯壳死亡,审神者的灵魂也不会消散。许多本丸都有以灵体方式就职的审神者,您不用担心!” -- 第214页 红药哭笑不得:“谢谢安慰。” 她还是为自己的躯壳努力一下吧。 狐之助转达完政府的研究进度,药研藤四郎恰好敲门进来。 “大将,那个异能力者有消息了。” 此话一出,房间里的人都看了过来。药研藤四郎将手中的资料放在红药面前,点点那张照片:“经过银小姐的初步排查,这个人最可疑。而且,从特务科那里传来的资料看,也最可能是他。” “假的。”还没等红药说什么,太宰治就平静地开口。 他望着红药轻声解释:“特务科里有内鬼,这个时候特务科传出来的资料,都不可信。” 这么说倒是也对,只是特务科和政府的消息渠道都得出了同一个答案,那么这个人即使不是真凶,也一定与魔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继续追查。”她向药研藤四郎点点头。好容易有了线索,一直颓丧地守在门边的不动行光也赶紧站起来:“我也去!” “不动,你留下。” 小短刀大概没想过会被主人否定,站在原地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才慢慢“哦”了一声。 旋即,想起这样对主人太不庄重,又改为了端端正正的“是”。 药研藤四郎看着消沉的不动行光,又看看红药,下意识要说些什么。见红药冲他微微摇头,药研明白过来,拍拍同僚的肩膀权作安慰:“大将,我先去追查了。” 红药微微颔首,例行叮嘱:“注意安全。” 既然有了线索,就算是假的,也要仔细追查。药研藤四郎迅速离开,红药看了一眼重新消沉下去的不动行光,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不动行光当近侍的时候来。短刀的心结就是没保护好主人,现在的场景对他来说无疑是噩梦重现。他想跟药研一起去追查线索、找到真凶也很正常。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假线索。所以药研追查时,会抱着“万一有用不就赚了”的心态,即使没有结果也不会太沮丧——因为以魔人计划之缜密,那是大概率事件。 可本来就将审神者受伤归咎于自己的不动不会。如果一无所获,他只会更沮丧。出于保护心理,红药阻止了他的冲动。 现在看来不动自己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因为对她的回护心知肚明,小短刀才会愈发沮丧。 刀应当保护主人,而不是让主人保护刀——这是本能寺之后,不动行光刻在灵魂中的执念。 虽然不能让他把希望寄托在一条假线索上,但也不能让他在这闲着。这么下去,他还不知道要胡思乱想些什么。她想了想,干脆给他安排了眼下最忙的地方:“不动,你去帮帮银。” 芥川银负责情报支援,不动正好能帮忙沟通政府和本丸。 不动行光应了一声,也离开了天守阁。见短刀离开,小乌丸帮红药倒了杯水,宽慰道:“都是好孩子啊,子代们不会辜负您的苦心。” 红药微微翘了翘唇角。 她当然知道。 随着不动行光的离开,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的等待。小乌丸不是个多话的人,一向没话也能找话来说的太宰治居然也很安静。三人想对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红药打破沉默——异能力在体内作祟的结果就是她精神疲惫已极,完全靠意志力强撑着。再不说点什么,她怕她睡过去。 “太宰,”她没话找话地问,“织田作那边,不说一声吗?” 太宰治不意她会想到这个,迟疑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答:“不,不用。” “织田作是侦探社的社员,社长会安排好的。”太宰治这话怎么听怎么不情愿,“织田作肯定能猜到我在你这里,侦探社那边才是他该忙的。至于安吾,现在被限制一下人身自由反倒是对他的保护。” 那不是挺好,他在这别扭个什么劲儿?红药想着,扭头去看太宰治,不经意对上了一双暗沉沉的鸢色眸子。 就像对上了连绵不绝的雨——红药无端端这么想到。旋即,她反应过来,太宰治那慢吞吞不情愿的口吻并非针对他话中提到过的任何人,而是指向了听这话的人。 简单来说,就是她。 ……这又是从何说起? 可能因为太宰治不经意坐了近侍位,而她又习惯了坐在这儿的短刀们向她撒娇;也可能因为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大脑实在不甚清明,而这里又是她最安心的本丸……总之,红药极其坦然地伸出手,在太宰治的眼前晃了晃,用调侃的、几近促狭的语气问:“怎么了?怎么又不高兴啦?” 太宰治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指。 这冷不丁的肢体接触让两个人都愣住了。太宰治赶紧松开了手,红药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搓了搓手指,试图搓掉指尖残存的绷带触感。 ……这家伙闲着没事包那么多绷带干嘛。指尖那一点残存的粗糙感越搓越鲜明,红药心底不讲道理地迁怒。 也正是这刹那的心猿意马,她漏掉了太宰治的回答。 “什么?”她疑惑地抬起头。刚刚太宰治确实是嘟囔了一句,但声音实在太小,红药只来得及听清一个“我”。 “你什么?”她下意识地追问,余光中瞥见小乌丸站起身来。 “小乌丸殿去做什么?” “时候不早。”小乌丸抬头望了一眼门外的天光,“子代们都奔波在外,为父也不好无所事事地闲坐啊。” -- 第215页 既然小乌丸这么想,红药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小乌丸本也不是近侍,过来坐镇只是以防万一——万一红药撑不住,本丸得有个能服众的人管事。 现在看来,这异能力也没厉害到这一步。目送着小乌丸出去,红药看向太宰治,续上刚刚的话题:“你说什么?” 他说他后悔了。太宰治面无表情地在心底复述。 早知道有今天,他就不该顾忌小姐的心慈手软,也不该顾忌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 干脆利落地崩了那几个“太宰治”不就好了。 反正也是其它世界的问题,反正那些世界又不会毁灭。反正…… 反正就算毁灭几个世界,“太宰治”也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吧。何必——何必把本来已经十分辛苦的她牵扯进来呢? 只是对上红药那双暗含关切的黑眼睛,太宰治仍在不自觉间柔和了口吻。 “小姐实在太爱操心了。”最终,他只能半抱怨地说道,“这种时候,最不该费心的就是小姐吧。还是说小姐你根本不信任我们,才要这样事事亲力亲为……” “我这不是习惯了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刀剑们那么多次劝谏没劝动的事情,太宰治一说,红药竟陡然生出一阵心虚,“再说我现在也不敢休息,不想点事情又会犯困……” 看到太宰治不赞同的神情,她只好改口:“好吧好吧,我不管了。” 她左右张望一下:“现在只有你闲着……你陪我聊天提提神?” “好啊。”太宰治轻轻应了一声。 旋即,像是要刻意展现自己的热情,又像是要隐瞒什么,他提高了音量,兴致勃勃地自夸:“聊天这方面我自认还是挺在行的,小姐要聊点什么?” 平常说起话来常能不知不觉聊很久,现在刻意聊天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红药思索了一阵也没想出什么结果,倒是等来了匆匆而来的浦岛虎彻。 他今天在门口执勤来着。 少年的脸上是犹带稚气的认真,碧绿的眼底还有些许担忧:“主人,港口黑手党的人正在门口与小乌丸先生对峙。” 红药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外:天色已经转暗了,这时才有动作,真的算不上快。 “来的是谁?”她问。 “能让小乌丸先生亲往,又能让浦岛君露出这种表情。”太宰治不太高兴地“啧”了一声,神情倒不见多少紧张,“只能是中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2 23:49:58~2021-09-05 19:1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毛毛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来人正是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的破坏性红药相当有数,本丸依托审神者的灵力运行,她现在状况不佳,结界能不能挡住中原中也的攻击还在两可之间。红药也不打算在这个关头跟港口Mafia开战,站起身来:“我过去看看。” 浦岛虎彻刚想阻拦,就见太宰治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去吧。这个时候,小姐不该妄动。” “小乌丸殿也特地交代,让我拦住你,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你过去。”浦岛赶紧补充。 毕竟中原中也是如今港口Mafia的实际话事人,王见王,一言不合可就没有转圜余地了。 红药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小乌丸的意思,犹豫地看了一眼太宰治。 这个时候,太宰治出面当然是最好的。他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侦探社的态度,又在两边都有足够的信任度。但太宰治见中原中也如火星撞地球,她实在担心他再被揍一遍。 “放心放心。”太宰治讨饶似的举起手,“我这种时候也是很可靠的,小姐。” 这话说服了红药,她示意浦岛虎彻为太宰治引路。 两人出了天守阁,一路走到门前都是静悄悄的,院子里往来的刀剑们好像忽然间都人间蒸发了。浦岛虎彻看出太宰治在观察,解释道:“小乌丸先生让所有人都暂时回房间了,门口只有他一个人。” 这既是为了减少擦枪走火的可能,更是为了向对方展示谈判的诚意。 “不愧是小乌丸殿。”太宰治淡淡道。浦岛虎彻听不出他话中的褒贬,好奇地抬眼去看的神色,却见他已然收了笑容,眼神虚虚落在前方,仿佛在沉思,又仿佛什么都没想,神情中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怪不得小乌丸先生告诉自己,如有万一可以听从他的安排。浦岛虎彻暗忖。这个表情,看起来就很有说服力。 “小乌丸殿还有别的话吧?要你单独告诉我?”想什么来什么,浦岛虎彻正走神,太宰治忽然开口。 “呜啊!”少年吓了一跳,“啊……不,没有。” 他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小乌丸先生什么都没告诉我,他说如果是你的话,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就这样?太宰治闻言,眸色稍沉,脚步不觉又快了几分。浦岛虎彻走着走着就开始一溜小跑,两人踏出本丸大门,很快看到了站在鸟居下的一群人。 港口Mafia那边果然由中原中也领头,身后乌压压一片,以广津柳浪为首,都是黑蜥蜴的精英。 ……也多半是太宰治的老熟人。 “这不是中也吗?”太宰治这会儿面上的神色又轻松起来了,荡荡悠悠地往鸟居那边走,“你会在这里,莫不是森先生中了异能力,居然昏迷不醒了?啧,岁月不饶人啊,人果然还是要服老。” -- 第216页 中原中也一听这声音就皱起了眉,但今时不同往日,太宰治的出现确实让局势更复杂几分。他强忍着没有一拳揍上去,只是寒声问道:“看来侦探社已经选好边了?” “与侦探社无关。”太宰治双手插在口袋里,在小乌丸身后站定,“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中原中也倒是不怀疑这话。自从那天红药为了太宰治掉头冲进浓雾,他就对这俩人关系的密切有了基本认识。 中原中也冷笑:“那又如何?你们那个小破侦探社我都不看在眼里,更何况你只有一个人。今天我想过这座鸟居,没一个人拦得住我。” 狠话说得漂亮,但中原中也还真不敢不把太宰治当回事——就像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到来后亲自出面应付一样,中原中也同样不敢把太宰治丢在这里让别人对付。 拎着太宰治他就没法用异能力,不用异能力他还真就进不了本丸。 更何况……中原中也的视线望向太宰治身后,除了浦岛虎彻,那里空空如也。但是,刚刚太宰形容首领的情况用了“居然”…… 也就是说,红药并没有昏迷。只要她还清醒,她的所有属下就有主心骨。单论气势,港口Mafia就落了下风。 ……啧,太宰这个家伙肯定是故意的。 太宰治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他一眼就看穿了中原中也的顾忌:“芥川没来呢,他作为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不是中也可以调动的;红叶大姐跟你平级,资历尤胜于你,你也不可能调动她;广津先生虽然来了,但归根结底没有首领的命令,他是不可能完全听命于你的……嘛,森先生的性命现在可是在倒计时啊,中也,你确定要带着一盘散沙的港口Mafia跟我耗下去吗?”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啧”了一声,却不得不承认去掉那些挑拨离间,这家伙的话正确到可恶:“你想说什么?” “天黑了呢。”太宰治抬头望了一眼东边的月亮,“离‘共喰’发作还有三十六小时,我需要港口Mafia的力量找出那个异能力者。” “你说能找到就能找到?” 太宰治仍是那副散漫的笑容:“我说能找到,就能找到。” 红药心情复杂地听浦岛虎彻转述完了全场。 “所以小乌丸就跟他们走了?” “这是小乌丸先生自己的决定,”说起这事,浦岛的神情认真起来,“他说,既然太宰君决定调用敌对方的力量,那么对等的诚意就是必要的。他作为全体刀剑的年长者,有义务来做这个人质。” 平心而论,这个人质做的其实并不危险,红药和小乌丸有契约相连,真出了事她完全可以把小乌丸召唤回身边。 但这份心意不能不让她感动。 “小乌丸殿还说什么了吗?”她问。 浦岛虎彻想了想,点点头:“他说……” “主人是刀剑不变的道标,既然她信任你,我们便信任你。”说这话时,付丧神的口吻多了几分面对小辈的慈和与鼓励,“放心施为吧,太宰君。” 小乌丸的离开,是在帮他树立威信。太宰治心情复杂地意识到。红药受伤,小乌丸主持大局,在这个本丸应当是某种惯例——这很好理解,刀剑们的生活都很传统,主人不能管事时请年长者出山,是维持组织稳定的稳妥方式。 现在小乌丸自愿配合他的计划,相当于某种程度的权柄交接。获得了红药与小乌丸的双重认可,他再需要刀剑帮助时也就不必考虑配合度的问题了。 只是……小乌丸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宰治确信他与小乌丸还没相互信任到这个程度,仅仅为了红药,这个理由合情却不合理。他直觉这一定有什么他还不知道的缘故,只是如今诸事繁杂,他实在分不出心思来试探这些,只能暂时搁置。 眼下,太宰治正指挥着中原中也与药研藤四郎他们汇合,广津柳浪在中原中也的安排下暂时回港口Mafia待命。太宰治没对这个明显转攻为守的决定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在广津柳浪带着黑蜥蜴撤离时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众人都以为他想跟去港口黑手党,黑蜥蜴们面面相觑,一时也无人阻拦——想拦也得拦得住啊。 可青年却没这个打算,走着走着,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队尾,不知晃悠到哪里去了。 与此同时,正打算随机点个幸运路人带路的江户川乱步也看到了头顶一闪而过的红光。他往红光落下的方向遥遥望去,忽然站定,小声嘀咕了一句“原来如此”。 既然是饵,那就不急着上钩了。小个子青年立刻对既定目标失去了兴趣,他双手环在胸前,好像很不满地哼了一声。 想利用乱步大人的推理能力反引开他的视线吗?这个魔人果然狡诈透顶,不过,乱步大人可是已经拿到线索了——任何谎言在名侦探的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那个港口Mafia的帽子君已经赶往他要去的地方,能够说动他的只有太宰。有森先生和那位异世界太宰君两个反例,太宰一直在竭力避免港口Mafia与红药交集过深,所以,这次帽子君去的反而不可能是要地。 是魔人布给港口Mafia与红药的圈套呢——很可能是以“共喰”异能力者的假线索为饵。 而他这边原本推理的结果,想要趁机偷袭侦探社的人也藏身那里。 一勾饵钓三条鱼,魔人兵行险着,既是艺高人胆大也说明他的战力捉襟见肘。那么,他想摧毁侦探社就不可能用武力,而是用…… -- 第217页 名侦探的的眼睛缓缓望向不远处的政府办公楼。 ……也对,横滨这种地方,反倒是外国人的身份更方便与政府里的腐败势力串联。 也唯有政府,才有权力从源头上彻底抹杀“武装侦探社”这个名号。 只是方法…… “侦探社在民间素有口碑,简单取缔可不会服众。魔人大概会从栽赃入手,将侦探社变成臭名昭著的犯罪团伙。”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江户川乱步抬起头,看到了熟悉的脸。 “是你啊。”他不怎么意外地说。 “嘛,就当提前演练了。”太宰治哑谜似的回答,“嘛,乱步先生看起来已经有答案了?” 当然。 江户川乱步擅长的是见微知著,对毫无预兆的事情也会难以把握。可如今太宰治已经把线索明晃晃地摆在面前,名侦探怎么可能还不知道答案? “让我猜猜……”太宰治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唔,特务科……” “坂口君进来与太宰织田走得很近哟,现在大概已经被控制起来了吧。” “那么,策反军警?” “可以尝试,不过,作为核心的猎犬可是忠心耿耿啊。” “那就只剩最后一条路了。交给芥川和敦君吧,他们能做到。”太宰治叹口气,“所以最后……” 江户川乱步回过头,翠绿的眸子仿佛穿透了鳞次栉比的高楼,望向横滨之外的那一片蔚蓝:“还是海。” 第112章 海边。 “日本还真是小啊,连见面也只能约在这种寒酸的地方,”身材高大的金发男人双手抱胸,瞭望这片比脚下的土地更宽广的大海,“我可是推拒了侦探社的邀约前来,希望你的消息不会让我失望,老鼠。” “当然。”瘦削的俄国青年慢吞吞回答。与菲茨杰拉德不同,他张望向城区,像是要把整座横滨都收归眼底:“‘我’的消息从不令您失望,不是吗?” “谁知道呢?老鼠可没有人类的信誉可言。”菲茨杰拉德意有所指地挖苦。看这段时间横滨的动向,他也猜得到当初“死屋之鼠”的消息是真是假。然而就算如此,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用真情报狠狠坑了他一回。 本世界的老鼠如此,眼前这只自称来自平行世界的老鼠,更不必多言。 可纵使听到这样当面的挖苦,青年半掩在刘海下的眼睛仍一派恬然自在。他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区,不知为何,缓缓笑了笑。 “所谓情报,不仅仅是收集各种各样旁门左道的消息,还包括对消息的遴选和分析。如果菲茨杰拉德先生需要,死屋之鼠也可以提供这样的服务。” “算了,我对老鼠的运作方式可不感兴趣。”菲茨杰拉德转过身,不耐地挥挥手,“让我们用商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吧,我出工,你出钱。”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笑一声:“菲茨杰拉德先生真是位难得的爽快人。那么,就听阁下的吧——我需要‘神之眼’暂时的搜索权限,在此之后,您被‘死屋之鼠’拿走的财产,我愿意如数奉还。” 青年的身影沿着海岸线慢慢走远了,直到视线中再也没有那顶哥萨克帽的踪影,弗朗西斯才慢慢转过身。 重新穿上黑衣的少年正向着魔人远去的方向,那双鸢色的眼睛却毫无焦距。他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倦怠,见弗朗西斯看过来,他才勉强提起一点兴趣,挑了挑眉:“我说——菲茨杰拉德先生,倒是很信任侦探社呢。” 虽然完全是个小孩子,但这张熟悉的脸就让菲茨杰拉德没法把他当孩子看。他双手抱胸,学着少年的模样挑起眉:“你不是也选择了侦探社吗?” “各取所需而已,我对跟老鼠一起钻下水道可是毫无兴趣——”少年转开话题,“既然交易达成,我就先告辞了。” “老鼠的警惕性可是很高的,你这么直接地来见我,就不怕被发现?” 闻言,已经转过身的太宰治的脚步一顿。 “您还不明白吗,菲茨杰拉德阁下?”他回过头,露出了一点恶劣的笑容,“我就是要他们发现,才亲自过来的呀。” 虽然不能指望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同时对付两个魔人,但暂时引开他们的视线是足够了。身形清癯的青年站在阴影中,微垂着头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如非必要,他并不想在这个世界大动干戈。就算知道这个世界比他的世界稳定得多,他仍时刻有着一份挥之不去的错觉——他几乎总觉得,这个世界才是真正需要拯救的世界。 一个真实的世界,怎么可能这样圆满得这样如同镜中花、水中月? 或者…… 他抬起头,望向本丸深蓝色的天空。星子触手可攀又遥不可及,星空下,身旁的紫藤花闪着蜃景一样的光。幽微的、似有若无的紫藤香飘逸在空气中,更给眼前的景色添了几分不真实。 或者这就是个梦境吧,他想。也许他早就在接触到“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掉了,这些年的挣扎沉浮不过是一个疯子的大梦一场;或者没等他的计划实施世界已然崩塌,眼前的瑰美的夜色只是他临死前的妄想;又或者此刻正是他的计划落幕之时,他所见的一切,都是大脑欺骗了感官,在他脑海中播放的走马灯。 ……如果是这样,那这死亡未免过分温柔。长时间的凝望后,烂漫星空仿佛梵高画出来的那样旋转起来,太宰治闭上眼睛,微微放松了身体,对缄默的星星露出一个可以称作欢悦的笑容。 -- 第218页 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原来您在这里。”草木的窸窣与少年的声音同时响起。身着出阵服的少年穿花拂叶而来,绶带上的紫藤纹样与满园的紫藤花相映成趣。 见太宰治望来,少年穿过紫藤花架,踩上太宰治所站的小路,礼貌地向他欠身作礼:“主人想见您,请跟我来吧。”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架架纷披摇落的紫藤花,太宰治沉默地跟在平野藤四郎后面,心底有些不可思议。 自接触到“书”以来,他从不允许自己的精神有片刻懈怠。世界已经是一场噩梦了,如果稍稍松懈,他一定会被拖到噩梦的最深处,无声息地就此溺毙吧? 如果是那样也好。只是他还没看到织田作的小说出版,还没给他一个真正安全的世界。他以毕生心血浇灌的计划如果因他的死亡而中道崩殂的话,即使是太宰治,也会心有不甘啊。 无数个日夜,他就怀着这样的执念,命令自己绷紧脑海中最后一根弦。事到如今,支撑他行动的究竟是理智、情感还是执念早已无从分辨,他只记得自己曾在无数个类似的夜晚,站在首领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隔着窗帘一遍又一遍地推敲自己的计划。 就像得了被害妄想症的恶龙,伏踞在不属于自己的财宝上,将每个过路人都毫无道理地视作假想敌——这样的日子过久了,他就是哪天真的疯掉也不奇怪吧?这个想法曾短暂地占据过他的心神,转瞬又被他摒除了脑海。 他不敢给自己的精神留下半分罅隙。 然而就在刚刚,他居然已经脆弱到怀疑起了自己的存在。 他当然知道原因,这里的气氛太好太融洽,连空气都温柔得像是红药的性格——像是红药绝不会展露在他面前的那一半性格。 平野的脚步停在了天守阁前,他微微倾身,敲了敲审神者房间的纸拉门:“主君,客人到了。” “请进。”房间里传出红药略带沙哑的声音。 太宰治走进房间,平野关上了门。门外响起少年远去的脚步,太宰治习惯性地环视了一圈房间,发现往常从不缺席的近侍位今天空空如也,房间里只有红药坐在主位上,眼底带着血丝,看向他的神情却一如既往地坚毅平静,不露一丝疲态。 太宰治主动走过去坐下:“我过来了,红药小姐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红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担心太宰君不告而别,所以让平野请你过来而已。” 太宰治先是一怔,继而苦笑一声:“小姐怎么知道我打算……” 他在这个世界还有些事情想做,本丸的结界却不对他开放,他只能找机会自己想办法。本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他,没想到看破他计划的偏偏是红药。 “只是猜测而已。”红药回答,脑海中却不期然闯入了一道衣沾夜露的身影。 某个人好像也特别喜欢夜游来着。她唇边闪过几不可见的微笑:“因为如果太宰处在你的情况下,他就会这么做。” 毕竟都是“太宰治”嘛——如果面对的“太宰”不是他,太宰治猜测红药还会加上这样一句。他微微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只是倒了一杯热水,放在红药手边。 红药稍微意外了一下:“谢谢?” 她没想到太宰治会这样放低姿态。 “毕竟我现在还是红药小姐的阶下囚,”太宰治倒是态度坦然,“那么,您属意如何处理我这个逃跑未遂的俘虏呢?” 红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从手边抽了一张纸笺,推到他面前:“用这个吧。” 太宰治低下头,看到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出入平安”四个字,底下一枚鲜红的印章。 “印了我的印,结界会放行的。”她平静地解释,“不过只能用一次,什么时候用,你自己决定。” 太宰治一怔。 “为什么?”他似是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紧接着,又放缓了声音提醒她,“我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啊,红药小姐不怕我离开后不再回来吗?” “是你主动找我合作的,我不需要担心太宰君毁约。”红药公事公办地回答,“之所以挑这个时间也是因为太宰不在,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激烈反对——不过我相信太宰君会为我们双方的合作考虑,不会做出让我为难的事情,对吧?” 红药的目光不带半分审视,她是真不觉得太宰治有半分可能对自己毁约。 “……是。我就却之不恭了。”太宰治当着红药的面,太宰治收起了那张出入平安的纸笺,也再一次承认了自己的别有用心。 首领遇刺的消息被港口Mafia封锁得彻底,夜里的交易也半点没停下。中岛敦躲过一队黑西装,挑着小路满横滨乱转。 夜色已深,他总不好在街上大喊大叫。只是还没找到太宰治的去向,中岛敦放心不下,只能挑着那些太宰治平日常去的地方一遍遍地跑。 直到他在从侦探社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看到一道纯黑色的身影。 “太宰先生?”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人影一动,抬头看来。 中岛敦从没见过太宰治穿黑色的衣服,再加上那个身型也与他印象中有区别,因此叫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道歉的准备。然而那人一抬起头——除去遮住一只眼睛的绷带,那张脸与太宰治简直一模一样。 -- 第219页 “啊,是敦呀。”——连声音也相同。 中岛敦却瞬间警惕起来:“你不是太宰先生——你是谁?” 第113章 其实已经在记忆中遇见过无数次。但真正与武装侦探社的中岛敦面对面,这还是头一回。这只小老虎无疑比他的游击队长幸运得多,神色虽然警惕,却毫无港口Mafia“白色死神”的阴沉杀气。 这是个被引导、教育得很好的孩子。 太宰治忽然有些意兴阑珊。 他放弃了顺势逗弄这只小老虎的想法,提步向他走去。中岛敦下意识的横过虎化的手臂挡在身前,在攻击与否的犹豫中,眼睁睁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自己的胳膊上。 虎化消失。 “跟上。”太宰治命令,越过他向前走去。 中岛敦迟疑地看着他的背影,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听命。这个人与太宰先生的气质相差太多,“老虎”的本能也同样在向他示警。但“人间失格”不会骗人,他的异能力也确实消失了。 而且……怎么说呢?太宰先生如果有这样的一面,好像也不是不能想象。 可他总觉得这个“太宰先生”有些奇怪……说不定世界上真的有能变成其他人的异能?那么调查出他去过什么地方,说不定能找到太宰先生。 中岛敦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愈行愈远,正打算离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甫一接听,对面就传来了他真正熟悉的、太宰治那副稍显轻佻的声线:“你看到那个人了吧,敦君?” 听到这熟悉口吻的一瞬间,中岛敦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太宰先生。”他叫了一声,因侦探社剧变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膛里。虽然事情还没解决,但找到了太宰治,中岛敦霎时有了大局已定的安心。 他对着电话点点头,回答:“我看到了。您指的是不是一个跟您长得——” “嘘——”太宰治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跟上他。” “我明白了。”这次中岛敦应得很爽快。他抬起头,很快在夜色中找到了那个人的身影,追上去之前,少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太宰先生,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诶?太宰先生?” 电话被挂掉了。 等一切解决再问太宰先生吧……搞不好不用问,事情进行到结尾就都知道了。中岛敦无奈地想着,一溜小跑追上了那个人。 既然他刚刚都让自己跟上……那应该不用偷偷摸摸地跟着了吧? 身后多了条尾巴,太宰首领哪里察觉不到。中岛敦会跟上来其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之所以命令他跟上,就是猜得出少年听到这个命令,反而不会冒冒失失地跟过来。 现在他跟来了,也说明其他太宰治也察觉了自己的动向。能让这个少年在这么段的时间内改变主意,对他下命令的恐怕正是一直以来与他共事的那个。 事情变得有点麻烦了啊……青年在心底叹了口气。就像红药了解太宰治,那个真正与她相处的“太宰治”,也必然同样了解红药。他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将自己放出来,于是故意安排四处寻人的中岛敦遇上了他。 这样想着,他原本打算直奔港口Mafia的步伐一转,走向了另一条阴暗偏僻的小径。 时过午夜。 今晚的天空很晴朗,所以暗处的阴影也愈发浓重。太宰治站在港口Mafia某座大楼的背后——这里曾是他万分熟悉地方,趁如今首领受伤、最强的干部外出抓捕“凶手”的混乱,太宰治再次潜入了这片独属于港口Mafia的禁区。 只是稍待片刻,他身后就响起了一道轻捷的脚步声。单听声音,绝难想象这是一个比他还高的三十有余的成年男性。 “叫我来做什么?”这声依然带着罗曼腔的响起的瞬间,一个什么东西带着尖锐的破风声袭向太宰治的侧脸。 太宰治稍稍偏了偏头,偷袭的暗器就擦着他的鬓角嵌入墙中。 “魏尔伦先生身手不减当年啊。”太宰治毫不走心地夸赞一声,半点没有脑袋差点被当成储蓄罐开瓢的自觉。 “你倒是变了不少。”魏尔伦口气不怎么好,心底倒确实有些惊讶。 他还记得从前那个阴沉的、捉摸不定的少年。如今的青年人唇角挂了笑,虽然这笑仍令人不知深浅,但他的行为已经与从前迥乎不同了。 谍报员对人的小动作最为敏锐,如果放到从前,这一击太宰治是不会躲的。他足够笃定自己不会杀他,即使杀掉他恐怕也不会在乎——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在珍爱自己。 一个心有留恋的人总比全无挂碍的好对付的多——一般来讲是这样的。但是放到太宰治身上,这个定律就未必准了。好在这一回是太宰治主动约见了他,而依照横滨如今的形势,两方也并不算敌人。 于是魏尔伦收回打量太宰治的视线,静静地等他开口。 太宰治这次也没卖关子,开门见山地提出来意:“毕竟我也在这里工作过,所以特地来提醒一下——魏尔伦先生记得告诉那个小矮子,打架的时候也要往他脑子里装点别的,别最后森先生脱险了,组织却没了。”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哦,”太宰治轻松拿回了谈话的主动权,“现在在横滨活动的有两个‘魔人’,他们目的不同,但共同的计划都是毁灭港口Mafian呢。当然,要我说这个结局也未尝不可,不过……” -- 第220页 太宰治的声音倏然变得低沉,这一刻,那双鸢色眼睛里流露出来的淡漠,仿佛一瞬间又与曾经那个让他恐惧的少年重叠了:“我想,魏尔伦先生,也一定不想再次做回丧家之犬吧。” 魏尔伦下意识闪避了他的眼神,旋即意识到,在这次谈话中他再一次落入了下风。但即使这样,谈话也要继续下去。他没有再尝试夺取主动权——对太宰治来说,那是不可能的——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要做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港口Mafia要做什么’,魏尔伦君。”太宰治提醒。他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如从前每一次那般游刃有余, 笑话,你一个叛徒,无事会登三宝殿?魏尔伦心里想着,第无数次地理解了中原中也对待太宰治的态度。 但他还不得不改口:“那么,太宰君想让港口Mafia做什么呢?” “我没有想让港口Mafia做的事哦,不如说正好相反——我可以为你们提供情报对付魔人,只有一点要求:不管谁想让你们做什么,港口Mafia的人,一个都不许进那座神社。” 不用说,这会儿能出现在太宰治口中的神社绝没有第二座。魏尔伦思索了一阵,却没有马上答应,谨慎地回答:“既然关系到港口Mafia的所有人,那当然要首领来做决定。” “无所谓,等森先生醒来你们告诉他好了。”太宰治意兴阑珊地挥挥手,“说不定等不到那时候呢。那个家伙,也迟早会找来的吧。” 哪怕知道这是他故意放出的饵,魏尔伦也不敢轻视他话中的每一份信息:“谁?” 太宰治却卖了个关子:“到时候各位就明白了。” 一个叛逃出港口Mafia、但有了软肋的太宰治,和一个属于港口Mafia,却带上了那条红围巾的太宰治——一直忌惮自己的森先生会怎么选择,根本用不着揣测。 他转过身,放任魏尔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告辞了。” “了”字话音未落,没走出两步的太宰治就被空中袭来的一声怒吼定在原地:“太——宰——” 中原中也如红色的流星从天而降,差点把太宰治一拳锤进地面。太宰治靠着预判险险躲过这一拳,中原中也跳出碎裂的水泥地,抬脚又要踹过去:“你这个家伙,居然在这种时候耍我——” “嘛嘛,这可不能怪我。线索放在面前,小矮子自己只顾着打架又能怪得了谁呢?” 中原中也根本不理他的狡辩,揪起他的领子冷笑一声:“你这个家伙,根本就是想看我的笑话吧?” “诶?中也这次意外地有自知之明呢。” 迎着中原中也的怒火,太宰治轻飘飘按住了他重新举起的拳头:“不过,再打下去,我还会不会告诉你让森先生醒来的方法……可就不一定了。” 这次不会是拖延时间的计策了,有了上一次的欺骗,无论是他还是港口Mafia,都需要能迅速见到成效的消息。太宰治敢这么说,就的确知道答案。 “说。”他松开太宰治,咬牙切齿地命令。 “诶,中也回来的也太快了。这才几个小时,本以为能拖到凌晨呢。”太宰治似模似样地整整衣服,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 “这种拖延时间的招数你都用过多少次了,以为我还会——”说到一半,他惊觉上当时间变短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恨恨收声,“你说能让首领醒来……” “我可没这么说,能让首领醒来的只有异能力者本人和他自己。”他后跳一步躲过中原中也的拳头,“好了好了,暴力狂小矮子也该往自己的肌肉里塞点脑子了。我不能让森先生醒来,不代表没有办法让他醒来。” 他把挣松的领结小心系正,故意激怒中原中也的轻浮声线霎时冷淡正经了起来:“天亮之前,森先生会醒来的。作为交换,告诉我你这次行动的始末吧,中也——要仔仔细细,一字不落。” 第114章 虽然是太宰治为了拖延中原中也的时间而安排给他的任务,但毕竟是魔人为了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两个人所设下的一石二鸟之计,中原中也应付起来,还是有点麻烦的。 “资料上的人根本不是‘共喰’异能力者,是混迹那一片的一个小贼。”中原中也嗤了一声,“还挺能跑。” 当然能跑,那个小贼收养了不少孤儿——贫民窟,这样的孩子要多少有多少,他们的父母出身最底层,留给他们的不止是遗弃,还可能有各种各样的疾病。 那个同样孤儿出身的小贼就靠偷盗养活一群弟弟妹妹,跑得不快早不知道被人打死了多少回。只是他再能跑,也跑不过以速度见长的短刀和能飞起来的重力使。 “我错了!”被中原中也一脚踩进水泥地,他当即哀嚎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饶命啊——” “闭嘴!”中原中也冷声呵斥。 哀嚎声戛然而止。 药研藤四郎、太鼓钟贞宗与小夜左文字封锁住了后侧方,断绝青年一切逃跑的可能。中原中也挪开了脚,擦着他的的脸颊重重跺在地上。 水泥地应声而碎,溅起的碎片差点直插进那人的眼睛。中原中也看着他一个哆嗦,冷笑:“识相的快点给我解除异能力,然后老老实实交代到底是谁指使的你。你说的多痛快,老子就让你死得多痛快。” “我不敢了!”只听到“交代”两字,青年立刻抖着声音求饶,“我真的只是看到那人钱包掉了就捡走的,我一时糊涂,不知道那是港口黑手党的大人!” -- 第221页 也不知道会招来这位只在传说中听过的大人物啊! 什么玩意儿?中原中也嗤了声,抬脚就踩在了他手上:“还想糊弄我?你今天上午做了什么,给我老老实实一字不落都说清楚!” 青年脸惨呼都不敢,又哪里敢隐瞒,流着冷汗把自己的去向竹筒倒豆子似的倒了个底朝天——无非就是去了哪个商业区偷了什么东西而已。 他说得语无伦次,却不像是在撒谎。中原中也心底一沉,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人拽起来,仔细打量他的神色。 青年短促而惊慌地打了个嗝,打到一半又生生咽回去:“我我我我不敢了!我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我死了他们活不下去啊!您大人有大量放我——啊!” 在他的鼻涕眼泪沾到自己的手套之前,中原中也又把人丢回了地上。 居然连太宰都耍了……中原中也面色阴沉地想。那小贼被他森冷的眼神钉在原地不敢动弹,中原中也也没理他,心底渐渐焦急起来。 如果连太宰都找不出那个异能力者在哪,那……不对。 中原中也猛地转过头,目光扫过静立周围的三振短刀。 要说着急,他们担心红药的心情绝不比自己对首领来得浅薄。但自始至终,这三个人面对这个被怀疑做“共喰”异能力者的小贼,都未曾表现出任何情感波动。 就连现在的站位,比起放着这个人逃跑,也更像是提防自己。 “你们早就知道?”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睛盯住了领头的药研藤四郎。 药研藤四郎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沉静地与他对视。太鼓钟贞宗的目光在沉默对峙的两人间扫过,金瞳微敛。 “主人很欣赏您,我们也无意与中也先生作对。只想请您在这里稍留一会儿。” 中原中也怒极反笑。代表着异能力的红光渐渐覆盖至他的全身,青年的视线缓缓从三个人身上扫过,声音中是对自己全然的自信:“就凭你们?” 药研藤四郎不答,只是垂眸按住刀柄,压低了身体:“各为其主,各尽其职。得罪了。” 短刀铮然出鞘,两道黑色的身影在空中错身而过。小夜左文字与太鼓钟贞宗也同时跃起,一左一右封住了中原中也的退路。 首次交锋,两方谁也没讨到好处。那个小贼见没人理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四个人都没向他投去一瞥,中原中也被药研三人围在中间,微微皱起眉:“就算是刀剑,也不可能不受重力的控制。现在让开,我可以不跟你们计较。” 三振短刀谁也没答话,连往日最活泼的太鼓钟贞宗也只是面色沉静看着中原中也,短刀横在身前,时刻警惕着他发动袭击。 眼见不能善了,中原中也不再废话,俯身冲离得最近的小夜左文字。 小夜刚刚已经体会过了重力的作用,并不硬接,单脚在地上猛地一踩,从中原中也的头顶翻了过去,拔刀刺向他的身后。中也头都不回地伸手去抓他的刀锋,药研和太鼓钟贞宗却又从左右两侧杀来,逼得他不得不闪身回防。三振短刀在本丸时就经常组队,配合极其默契,即使因为忌惮中原中也的重力不敢正面相抗,也足够缠得他一时无法脱身。见到这样的场景,中原中也哪里还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红药不会做这种暗中埋伏的事,要拖住自己,放他进神社才是最好的选择。 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太宰治那个混蛋。 “都离开了吗……”太宰治若有所思。 “怎么,”中原中也没好气地反问,“不是你把他们派过去的吗?” “不是呢,这是小姐的决定,小姐的属下也不会听我的命令啊。”太宰治摊了摊手,“嘛,没关系,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芥川银盯着几个突然黑下去的摄像头,眉头紧皱,“‘神之眼’突然无法登录……” 情报机关运用摄像头系统收集情报是常有的事,时之政府也是政府,日本警察部门的摄像头系统当然不会跟她们分享。“神之眼”作为一套商业化的监控系统,在建设过程中也有来自时之政府的一笔投资。 虽然套了个公司的壳子,但总之,芥川银作为政府情报官,是可以使用这套系统的。但就在刚刚,几个摄像头接连暗了下去,技术部门紧急排查下,发现既不是摄像头被破坏,也非系统故障,而是他们忽然失去了调取这几分监控的权力。 而强制登出的摄像头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菲茨杰拉德先生能联系上吗?” 一旁的员工赶紧摇头:“各种联系方式都试了……” 怎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芥川银狠狠咬住下唇,一旁沉默地注视着众人忙碌的不动行光忽然说:“我去找。” “你不行。”芥川银也心动了短刀的侦查能力很强,芥川银也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横滨这么大,找人如大海捞针。你能找到时间也未必来得及。”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动行光没有反驳,只是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主人危在旦夕,难道就这么等着吗? 芥川银也着急。可红药出事,这个世界拥有最高权限的就变成了她。她才是最不能着急的一个。年轻的姑娘用力掐住虎口,让自己冷静下来:“既然‘神之眼’出问题,就暂时弃用。试试联系侦探社,借用他们的权限接入警方的监控系统……等等。” -- 第222页 她脑中忽然划过一道灵光。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她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刚刚的想法,语调渐渐高昂起来,“快,联系侦探社……不,联系狐之助,让它直接以红药小姐的名义联系福泽社长!立刻、马上要到官方的监控系统,调取那几个黑屏摄像头现在的影像!” “有什么发现?”不动行光见她的模样,立刻意识到什么,声音中也不自觉泄出几分杀气。 “是那位小太宰先生。”芥川银呼出一口气,冷静下来,分析给他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异世界的魔人为了保护他的世界,必然不希望红药小姐立刻死亡。太宰先生曾经分析过,以魔人的作风,他最可能做的是控制‘共喰’异能力者,让红药小姐带伤前往他的世界。这样既方便他掌控,也方便他事后除掉红药小姐——为了他以后的行动,他是不会让红药小姐活下去的。想从‘自己’手下抢人,还要快所有人一步,‘神之眼’是最方便的方法。” 不动行光也明白了:“所以……” “魔人最了解魔人,”芥川银说,“所以,小太宰先生同样去找了菲茨杰拉德。魔人拥有了‘神之眼’的权限,自然能够躲过我们的搜查,根本不用做篡改政府的权限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这些黑掉的监控只能是那位小太宰先生留下的提示——‘共喰’异能力者,一定就在附近。” “福泽先生代我们联系了警方,我们需要去侦探社进行筛查。”正说着,技术部的人员忽然出声,“芥川大人,您……” “双管齐下,我去找红药!”芥川银立刻向不动行光招招手,带着人往外冲,“保持联络畅通,确定位置后立刻告诉我!” 她带着不动行光匆匆来到本丸时,狐之助已经将这个消息转达给了审神者。 “时间紧迫,我打算技术搜索和人工搜索同步进行。”芥川银给红药解释自己的作战计划,“在侦探社的情报人员会不断筛选最可疑的地点反馈给我们,我这次也带来了现在已经被标志出的摄像头的坐标。我请求您立刻组织人手,从最近的点开始逐个搜索。” “就按你说的办。”红药毫不迟疑地下令,“不动,你来指挥。” 什么? 不动行光猛然抬起头。 “看什么?你可是我的近侍,这本就是你的职责。”红药故作严肃地对他说,见小短刀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她还是没忍住,轻咳一声遮住笑意,“这次,我可把所有的希望都托付给你了,不动。” 他……可以吗? 被如此信重,不动行光最先感到的居然是惶恐。 如此厚爱,他这样的刀……真的能以同等的能力报之吗? 见他对审神者的命令毫无反应,站在红药身侧的平野重重咳了了一声。不动行光猛地惊醒,用力眨眨眼,向着红药单膝跪下,向主君致以他最忠诚的誓言:“不动行光,为主人献上胜利!” “去吧,”红药轻笑一声,目送小短刀起身向外跑去;本坪铃的响声回荡在院子里,纷杂的脚步遮掩了房间里审神者的自语,“……为我,献上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加班加疯了,更新不稳定果咩 第115章 芥川银坐不住,也跟着刀剑们离开了。狐之助的铃铛能够直接联络本丸,也被她带着一起离开,房间里只剩了审神者和平野。 “平野不打算跟他们一起去吗?”红药笑问。 眼见作用于审神者的异能力即将消失,平野藤四郎忧心忡忡的神情也轻松起来。他摇摇头,浅棕色的眸子浅浅弯了弯:“既然不动君身上寄托了主君的希望,那么,我就作为主君的最后一道防线吧。” 红药轻轻一怔,眼中踌躇满志的光芒也变得柔软温和:“那就拜托平野了。” 与本丸逐渐轻松的气氛不同,中岛敦这边的氛围,可以说得上僵硬……不,诡异了。 太宰治说了让他盯人,他就真的兢兢业业跟着这个陌生的黑衣人走了半晚上,看着他在横滨到处做些意味不明的事情。 ……这么说来,这个人确实跟太宰先生的习惯很像。现在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情,最后会变成决胜的关键也说不定。 好多人都说,太宰先生从前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虽然挺难想象的,不过,如果太宰先生一直留在黑手党的话,大概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在想什么?”他刚一走神,前面的黑衣人就冷不丁问道。 “在想太宰先生……”两人声线太像,这话一不小心就溜了出来。中岛敦自知失言,赶紧停住话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在想如果我……不,如果他一直留在港口Mafia,会是什么样子,对吗?” 在洞悉人心这方面也是一样敏锐啊。中岛敦老老实实地承认:“是,但总是感觉很难想象。” “这样啊……”前方传来一声飘忽的叹息。 “是啊。”中岛敦肯定似的点点头,举例佐证自己的想法,“能对那时的我伸出援手,太宰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永远留在那种地方吧。” “……是吗?” 中岛敦没多想,刚要点头,却发现他们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熟悉的河岸边,有些感慨:“这里……” -- 第223页 “这里是你捞起他的地方。对吧?” “是我遇到太宰先生的地方呢。”想起前情,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时候我走投无路,如果不是太宰先生,我也不知道现在自己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想象今天这样堂堂正正走在街上,一定不可能了吧。” ……他好像说的有点多。 察觉到对方的沉默,中岛敦也闭了嘴。他带着些自以为隐秘的好奇打量这个人,他正静静地望着缓缓流淌的鹤见川,鸢色的眼睛浸泡在夜色里,比鹤见川的水更深沉。 “怎么?”那人扭过头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中岛敦总觉得他的目光比方才更温和了一点。 这点温和鼓励了少年:“太宰先生有时候可能有点……但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呃,我是说,那个……您如果跟太宰先生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那个——”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只小白虎,把人打量得支支吾吾地住了嘴:“那么,你以为我是谁呢,敦君?”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猜测:“太宰先生的……兄弟?” 应该还是关系特别不好的那种——这位先生看起来阴沉沉的,他觉得太宰先生不会喜欢。 “太宰先生?!”正说话间,另一道激动到几乎听不出本音的惊呼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中岛敦猛地回头,先看到了一绺白发,然后才是几乎完全隐在夜幕之后的青年:“芥川?你怎么在这里?” “横滨的黑夜属于港口Mafia,人虎。”芥川龙之介冷冷地看着他,“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算了,还没搞清楚身边这位到底怎么回事,跟这个人争吵只会浪费时间。中岛敦正努力琢磨找个什么理由,带身边这位与太宰治长得一模一样的先生离开这里,芥川龙之介已经迫不及待迎了上去:“太宰先生!在下已经——” “等等!”中岛敦下意识地上前阻拦,“他不是太宰先生……” “闭嘴人虎!在下绝不会认出太宰先生!” 但你就是没认出来啊!虽然太宰治本身没什么清誉可讲,但中岛敦还是像努力维护一下:“他跟太宰先生根本就不一样!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宰先生这幅阴沉沉的样子——” 怒吼着扑上来的罗生门打断了他的话。 又是这招!中岛敦一只手化作虎爪,抬手就冲芥川龙之介抓过去:“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啊!” “该睁开眼睛的是你,人虎。”红色的空间壁障拦下虎爪的攻击,扑向远方的恶兽掉了个头,向着中岛敦背后咬去,“这才是太宰先生本来的样子……我早就说过,你们那个虚伪、软弱的侦探社是留不住太宰先生的!” “侦探社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芥川龙之介没有反驳,他只是一个劲地攻击这中岛敦,异常活跃的罗生门变幻着形态,将少年死死困在黑兽的围猎场中。 而罗生门主人的声音,也带着异样的颤抖:“回过头去看看,人虎。那才是太宰先生本来的样子。用你那被幸运糊住的脑子想一想,你根本从来都不了解他——” “那么,你自觉对我了若指掌吗,芥川?”第四人的声音插了进来,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同时回头望去,被罗生门缠住的小老虎看到那个沿着堤坝走来的人影,险些喜极而泣:“太宰先生!” “……太宰先生。”芥川龙之介同样低喃。罗生门静静收了回去,他又变回了那个往常的首领直属游击队长。 接着,他看到了太宰治身后不远处匆匆跑来的年轻女孩,难得显露出几分窘迫:“……还有银。” “哥哥!”芥川银急匆匆地向他点点头,转头看向了他身后一脸百无聊赖的太宰首领,“您怎么在这里?” 刚问完,她自己也想明白了,懊恼地跺跺脚:“红药小姐也太乱来了。” 芥川龙之介的视线在两个太宰之间循环了几圈,最终落在刚刚到场的那个身上。 “这也是您的计策吗,太宰先生?” “我似乎并没有回答你问题的义务呢,芥川。”面对着这个黑手党时期的弟子,太宰治习惯性地露出了半个讥诮的神情,但考虑到芥川银在场,他最终将重话收了回去,“不过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的话,我会回答‘是’。” 罗生门霎时重新振作起来,出水黑蛟般扑向站在堤边的太宰首领:“那在下可以——” 没等他说完,异能力又潮水般退了回来。 芥川龙之介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太宰治的眼眸深处透出一点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芥川。” 太宰首领反倒轻笑了一声。 “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地下令,你不是想杀了我吗?” 听到在话,太宰治的神情更冷了一些,让如释重负地跑到他身边的中岛敦也有些不寒而栗。这一霎,所有人都有种身份倒错的陌生感,这感觉只有一瞬,因为下一刻,穿着沙色风衣的侦探社员就恢复了他往常的轻松神情,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遗憾的笑容:“可惜,我跟你不一样呢。” 他喜欢的红药,是那个会不计前嫌向他伸出手的红药,是会与特异点搏斗救他出来的红药,是那个敢凭一己之身把整个世界护在身后的红药……是那个光明磊落,一往无前的骄傲姑娘。 如果他只能以杀人的方式喜欢她,那么他所谓的喜欢,不就是一场南辕北辙的笑话吗? -- 第224页 “看来你也不过如此。”黑衣的太宰轻飘飘回了一句,没再说话,转身向远处走去。 太宰治眸色转深,没有出口阻拦。他垂下眼睛,转身顺着堤坝的另一头走去:“芥川,港口Mafia群龙无首,做好你该做的事情。敦,走了。” 在芥川猛然精神起来的应答声中,中岛敦赶紧跟上太宰治的背影:“太宰先生,我们现在做什么?” “你回侦探社。我还有事要做。” “欸?” “‘共喰’异能力者没多久就会被找出来,横滨很快会恢复平静。”太宰治转过头,撇了一眼安静得一如既往的鹤见川。黑夜中,这片水域显得格外深不可测:“不过,这才只是开始呢。” 不远处,只剩芥川银担忧地望着站在原地的芥川龙之介。芥川龙之介的视线从太宰治身上收回来,钉子一样钉在了中岛敦背后,语气中杀机毕现:“人虎……” 这个贪生苟且、全凭幸运与施舍活到今天的人,他总有一天—— “哥哥?”芥川银的声音唤回了芥川龙之介的神思。 “银,你先走吧。横滨多事,首领的异能力解除之前都不要出来。”芥川收敛了杀气,“我还有工作。” “我也有工作。”芥川银下意识地反驳。说完她有些后悔,赶紧改口:“我想说的不是这些,哥哥——” “怎么了?”芥川停下离开的脚步,耐心等待妹妹开口。 “我第一次见到太宰先生,是他刚刚从港口Mafia叛逃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跟现在很不一样。” 芥川龙之介皱起了眉。 怕他不耐烦,芥川银略过了神社的种种,单刀直入:“这次来横滨,太宰先生跟从前又不一样了——我是说,一直注视着太宰先生的哥哥,根本不可能认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吧?” 第116章 “你在说什么,银?”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反驳,“在下绝不会认不出太宰先生。” “但是哥哥刚才——” “那也是太宰先生。银既然认识他,也一定知道这一点。” 迎着芥川银震惊的目光,芥川龙之介没有丝毫动摇:“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那一定也是太宰先生。不要担心,银,这对在在下来说是难得的幸运之事。在下无法说服太宰先生离开那个可笑的侦探社,但这一位太宰先生的出现,足以向太宰先生证明他选择的道路是错误的。” 饶是芥川银,也一时被芥川龙之介的逻辑惊立当场。 “但、但是——”芥川银还想说什么,但时间显然已近不允许她说下去了。几振刀剑匆匆自河堤下跑上来,跑在最前面的秋田藤四郎看到她,停步喊了一声:“银、银小姐,该走了!” 接着,白发少年头也不回地匆匆追上同伴。 “那我先——” “在下与你们一道。”兄妹俩同时脱口而出。 “哥哥?” “在下本就是为找出袭击首领的刺客而来。既然有线索,自然要一同前往。” 芥川龙之介神色很平静,芥川银却知道,他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的话,从来不打算改变。 她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狐狸。 狐之助抬起头,胸前的铃铛闪烁了一会儿。等通讯结束,他才扭过头看这芥川银:“主公大人说可以。既然这一次前线指挥的是银小姐,那么,银小姐也有判断敌友的权力。” “我明白了。” “太宰先生,我们去哪?”中岛敦跟在太宰治的身后,眼见得他越走越偏僻。 太宰治没回答,反问他:“侦探社现在怎么样?” “呃……”中岛敦支支吾吾半晌,还是实话实说,“谷崎现在还没有找到乱步先生,社长让他暂时回侦探社了。大家排了班在侦探社轮流值守,以防万一。” “这样啊。”太宰治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 “大家都很担心您,太宰先生打算什么时候回……” “特务科传来消息了吗?” “诶?”中岛敦话被打断,反应了一下才回答,“没有……呃,有。织田先生说……” “安吾被控制了。” “啊?嗯,是、是啊。”中岛敦讪笑,“太宰先生早就知道吗……” “这么说,社长和种田长官之间也一直没有联络了?” “侦探社一直没有接到特务科的电话,社长也没有主动去问。不过,织田先生说种田长官遇刺,现在应该还没有醒来。” 特务科与侦探社的合作很密切,现在江户川乱步明确提起有人要针对侦探社,种田长官的遇刺又暗示了连政府中都有魔人的同党。再加上眼下与港口Mafia的微妙关系,侦探社说是腹背受敌也不为过。中岛敦心下担忧,忍不住偷偷去看太宰治的脸色。 太宰治却在这时停下脚步:“到了。” 到了? 中岛敦抬起头,夜色中,他只能看到远处建筑物的一片模糊黑影。少年依靠白虎的夜视能力分辨许久,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建筑物的外形。但是这幢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小楼,外墙上却没有任何标志名称的牌匾,外形上也看不出它究竟作何用途。 “这是……” “军警的秘密异能力实验室。今天早晨袭击社长的异能力就出自此处。” 中岛敦心下一凛。他仔细去看这座小楼,试图从中看出些蛛丝马迹。但无论怎么看,都只能得到一个结论:“但是这里好像……” -- 第225页 “守备很松懈?”太宰治笑笑,“当然,毕竟已经被突入过一次,军警如果不想在国际上臭名昭著的话,也该断尾求生了。” 中岛敦本来以为太宰治带他过来,是想强行突入这座实验室,从源头上解决问题的。结果听到这个实验室已然废弃,不禁迷惑起来:“那太宰先生来这里是……” 既然找到了地方,太宰治就不着急了,循循善诱地引导中岛敦的思考:“嘛,虽然实验成果大概已经被毁尸灭迹了,不过,这座房子还是有点用处的。敦君难道不好奇吗,明明军警可以以国家的名义设立实验室,为什么要把实验室开在本就是租界的横滨呢?” 这个问题,仓促之下中岛敦还真没思考过。他想了一会儿,试探着猜测:“因为这需要瞒过军警里的一些人……吗?” 只有这样,才会把地址选在本就鱼龙混杂的横滨了。 “回答正确。这个所谓的秘密实验室,实际上是由军警中的军警——猎犬部队建立的。猎犬是一支以人体改造的异能力战士为队员的秘密部队,人少而精,需要定期接受异能力手术以维持生存,所以军警方面利用异能力技师控制这支部队。但是,这群精英并不是人人都满足于守辖制的现状的,其中一人投资建立了这个同样研究异能力人体实验的实验室,成果嘛……今天早晨,大家姑且是看到了吧。” 中岛敦被他这一串前情提要说得有些发蒙:“所以……” “所以虽然说是军警所有,那也只是个噱头而已。这个实验室真正服务的只有那一个人。在实验室废弃之后,这幢房子被用来做什么,也只是那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还没等中岛敦问出“那一个人”到底是谁,太宰治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听好,敦。我接下来的话只说一遍,回到侦探社,你要一字不落地转告社长。” “太宰先生不跟我一起——” 中岛敦的问题还没问完,太宰治已经说了起来:“虽然实际上属于私人,名义上却还是军警的禁地,也是魔人最好的藏身处,这里装配了最先进的守备系统,红药小姐的狐之助会在我的命令下入侵并掌控它,我要你在这之后突入,将魔人和‘共喰’异能力者带到我面前,由我消除他的异能力,明白吗?” “是。”听说元凶就在里面,中岛敦立刻打起精神。 “很好。”太宰治垂下眼睛,睫毛在他的眼底打下一片阴影,中岛敦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到他带着笑意的命令,“今天我说的话要严格保密,不要告诉除了社长之外的任何人——哪怕是侦探社的其他人。” 诶?中岛敦惊讶地睁大眼睛:“连国木田先生和织田先生他们也……” 那可是太宰先生自己的搭档和好友啊? ——尤其不能告诉他们两个!太宰治刚打算跟中岛敦格外强调一下,两人身后的行道树就传来一阵咳嗽。 中岛敦回过头,好巧不巧看到芥川龙之介从树后转出来:“你们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太宰先生。” “呀,是芥川呀。”太宰治笑眯眯地压住中岛敦的肩膀,“安心,敦君,芥川君是我叫过来的——这次的行动,正巧需要你们两人的力量呢。” “诶?” “原来如此,在下明白了。”与一脸震惊的中岛敦不同,芥川龙之介十分轻易地接受了这个说法,“这种任务,在下会是比这个对黑暗一无所知的人虎更好的执行人。这一点,在下一定会证明给太宰先生看的。” 太宰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加油吧,芥川君。” “太宰先生是故意把哥哥引来这里的吧?”两人出发后,芥川银才缓缓从树后走出,声音微恼,“您明知道即使直接要求,哥哥也不会拒绝,何必用这种方式呢?” “呀,小银在心疼兄长吗?”太宰治笑眯眯地反问。 “请您不要转移话题。”芥川银不满道,“我是在说哥哥——毕竟是涉及军警的行动,我们现在还没有福地樱痴的把柄,哥哥一但牵涉进来……” 说到这里,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几次变幻:“您是……为了引我过来,才故意这么做的?” “虽然凭着那个小鬼给的提示,小银迟早也能找到这里,不过,这样总归更快一些吧。而且,芥川在战斗时,我猜小银在场更方便一点。” 芥川银明白太宰治的意思。如果芥川龙之介因为擅闯军事禁地而被军警通缉,为了与红药维系关系,森先生也不会不保他。当然,如果森先生放弃他更好——以时之政府的能力,芥川银也能够让芥川龙之介顺理成章地脱离横滨的黑暗。 芥川银神情复杂地看了太宰治一眼:“太宰先生明明可以直接告诉哥哥的吧?” “嘛,狐之助到位了没有?”太宰治并不正面回答,抬起头向树上喊,“虽说实验室只是魔人的干扰项,但异能力者的真正藏身之处也正在这里——这里的地下应当有一套独立运作的警卫系统,对狐之助来说,同时攻击两套系统也并不算难吧?” “真正做这些的并不是我,而是政府的技术人员。不过,转达指令的工作就放心交给我吧。”小狐狸从树上跳下来,扭头看向自黑夜中行来的刀剑们,“各位大人,可以出发了。” 队伍的最前方,紫发少年缓缓压低身体,摆出冲锋的姿态。他看着不远处沉默的建筑,脸上没有激动也没有愤怒,只有一双眼睛,冷冽如锋。 -- 第226页 “全员出击!” 一声令下,短刀出鞘。刺破夜色的寒光仿佛唤醒了这整一个街区的沉默,街边、树上、楼顶的刀剑们霎时行动起来,随着不动行光的号令冲向这座安静的小楼。 “来了。” 小楼对面,行走在夜色中的另一个青年停下脚步,翠色的眼睛望向楼顶。仿佛刻意配合着他的说法,楼顶的一块玻璃应声而碎。 “是敦君和芥川呢。”行走在他身边的太宰治也停住脚步,“乱步先生在说什么来了?” “那种事情,‘太宰’不应该最清楚吗?”江户川乱步回答,“是‘罪证’啊。我们所寻找的、魔人为了破坏侦探社的合法性而准备的罪证……这不是来了吗?” 第117章 一开始,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作为侦探社的大脑,也考虑过让武装侦探社从乱局中脱身的方法。只是对于福泽谕吉而言,看到横滨将乱,他是不可能作壁上观的。而种田山头火被刺,与侦探社交往甚密的坂口安吾被控制,也让两人看到了魔人与福地樱痴针对侦探社的决心。 靠侦探社抗衡政府的力量是不现实的,既然侦探社必然要被扣上足以被强行解散的罪名,那么与其等着魔人出手,不如他们主动卖出破绽,引福地樱痴上钩。 “精彩啊,小子。”菲茨杰拉德看着“神之眼”反馈回来的、刀剑们突入废弃实验室的场景,不吝啬地拍手称赞,“这叫什么来着——用东方的谚语来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吧?” “说谁是小子呢,没礼貌的大叔?”少年偷偷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往外走,“好了,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你的报酬之后会有人交给你的。” 菲茨杰拉德对他的无礼行为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就这么走了吗,小子?考不考虑为我干活?” “哦?” 这话让少年人停住脚步。他回过头,上下打量了菲茨杰拉德一圈:“你?” 虽然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说,拒绝的意思却表达得明明白白。菲茨杰拉德张开双手,夸张地耸耸肩:“这是哪?日本,横滨——确实,这个城市很精彩,但它太小了,少年。你的聪明才智,可不该局限在这个世界地图上都找不出的小地方。美国就不一样了,它有广袤的疆域,是冒险者的天堂——你想要什么?金钱?美人?还是新奇的刺激?它都能给你。” “听上去就好麻烦——不要,我拒绝。”少年依然毫不迟疑地一口回绝。 “好吧,好吧。”见他坚持,菲茨杰拉德放弃了说服。惜才归惜才,他其实也不是很想让这个小家伙为他打工,就算再小,他也是“太宰治”。他的不可掌控性太强,没有一个追求利益的首领会放心任用他的。 少年显然也看透了这一点,“切”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时间到了。” 首领办公室的门仍没有打开,中原中也焦躁地反复看表,也不能把分针看退回去一格:“那个混蛋……” 话没骂完,他耳朵一动,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拔刀声。 糟糕! 首领办公室在顶层,没人能在玻璃外墙上爬上来,外面又有他守着,按理说是固若金汤的。现在守在房间里的尾崎红叶拔刀,只能说明……人是从首领办公室的密道来的? 太宰!想都不想,中原中也立刻锁定了嫌疑人。知道这条密道的人不多,五大干部就在其列。何况太宰当初是森先生杀先代的见证人,对首领办公室的布置一定熟得不能再熟。 他立刻推门进去,意外又不意外地看到太宰治不紧不慢地关上了密道的门:“果然,守在这里的是红叶大姐呢……呀,不论哪个小矮子,都这么挂心首领的安危,我居然有点感动呢。”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黑衣红围巾的瘦削青年:“……你又是谁?” 怎么长得一脸青花鱼相? 这人不是太宰治,又是太宰治。作为太宰治的老搭档,他身上挥之不去的“太宰治”本人的特征,与处处存在的微妙违和感,中原中也看得比两个年轻人更清楚。 更何况这个人还穿着与首领一模一样的装束,一看就又是个一等一的大麻烦。 “中也还是这么简单粗暴,在这里我不用处处提醒你真是太好了。”太宰治口中说着庆幸,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漠然的目光扫过首领办公室里神情各异的每个人,将那条红色的围巾从脖子上抽下,慢慢缠到自己的手上:“红叶大姐,把夜叉收起来吧,你应该知道它伤不到我。中也也是,你的异能力在我看来跟没有也没什么两样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太宰,太宰治。” “另一个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他将缠成一团的围巾一抖,那条红围巾就服服帖帖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接着,青年抬起头,目光越过两位如临大敌的干部,对上了房间主人的视线,“星夜前来,与港口Mafia的森首领商谈合作事宜。” 尾崎红叶与中原中也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原本双目紧闭的森鸥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手撑着床,把自己从被子里撑起来。太宰治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半靠在床头摆好姿势。明明是主动上门寻求合作的一方,却镇定得仿佛整座大楼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不过,考虑到他自报家门的身份,也许真的是这样也说不定。 -- 第227页 鸢色与紫红色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平静的考量,这对跨了世界的师徒以沉默交流片刻,较为年长的一方露出一个面对小辈时宽和的微笑:“这可真算不上个好结局。” 太宰治并不愿意对森鸥外解释他同位体的存亡,于是略带倦怠的眼神似乎更让森鸥外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他看向中原中也,问:“中也君,太宰君对你说了什么?” 中原中也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的太宰不仅没叛逃还当了首领”这个见鬼的事实里,听到首领问话,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问的是本世界的太宰——这个世界居然有两条青花鱼和那个世界的自己居然是太宰的下属这两个事实,他不知道哪个更惊悚一点。 到了这个当口,中原中也哪里还猜不出魏尔伦转达的、太宰治口中“迟早要找来的”“那个家伙”究竟是谁。他怀着微妙的、“这家伙的行动居然被这家伙料中了”的心情,回答:“他向港口Mafia要求,不论我们打算做什么,都不可以进入红药的神社。” “我明白了。”森鸥外的微笑不变,“中也君,红叶君,辛苦了。请先向组织的诸位转达首领已经醒来的消息,接下来,我与这位太宰君恐怕有些话要说。” 尾崎红叶干脆地收起夜叉,行礼走出房间。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忧地问:“但是您刚醒来——” 森鸥外制止了他剩下的话:“没关系的。我想,跨越世界来杀我,对组织而言并无益处——这一点,太宰君现在想来也已经清楚了。” “是,我知道了。”既然是首领的命令,中原中也也只能警告地瞪了太宰首领一眼,依言退出了房间。 门外,尾崎红叶和魏尔伦都在等着中原中也。青年走出房间时脸上还挂着挥之不去的烦躁,他小心关上首领办公室的门,看向两位长辈:“红叶大姐、魏尔伦,你们先去通知大家吧,我在这里守着。” “我来吧,再把广津先生叫来。”尾崎红叶微笑着拍拍中原中也的肩膀,“中也干部比我更适合做这种事,至于魏尔伦先生……” “我会回到我应去的地方的。”魏尔伦摘下帽子,优雅地向尾崎红叶鞠了个半躬,翩然离去。 “那我去了,红叶大姐。”尾崎红叶的安排确实更合理,而且中原中也确实有别的事情想做——这件事其他人都不合适,只有他来才行。 本来在与平野聊天打发时间的红药忽然身上一轻,精神也肉眼可见地好起来。她细心感受了一下身体状况,笑起来:“大家的动作好快。” “您已经恢复健康了吗?”平野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也是喜出望外。 红药笑着点头:“等所有人都回来,一定要好好为大家庆功。” 话音未落,两道脚步声伴着少年的牢骚隐隐传来:“我说——我本来就是港口Mafia的准干部,去港口Mafia转一圈怎么了?” “嘎哈哈哈哈,不行呢,这可是主人的命令。” “就算这样,你也没必要一直盯着我吧?” “嘎哈哈哈哈,不行呢,主人可是命令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啊。” “保镖这种东西我根本不需要——” “嘎哈哈哈哈,不行呢,主人可不会放任没成年的小家伙孤身涉险。” “切,不知道多老的大叔……”太宰治用力地推开天守阁的门,“港口Mafia也有不少人说过这话呢,他们——” “欢迎回来,太宰君。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太宰治话没说完,迎面撞上了红药的微笑。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平野藤四郎扶刀向两人鞠了一躬,“小太宰殿与岩融殿都辛苦了,欢迎两位凯旋归来。这里有为两位准备的茶和点心,请用。” 欢迎回来——没什么人对他说过这句话。也没什么人有权力对他说这句话。太宰治将要迈进门的脚忽然顿住了,然后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啧,谁是‘小太宰啊’。”他不满地反驳,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岩融眼明手快地一巴掌拍了进来。 “喂,你这臭老头——” “多谢啊小平野,嗯嗯,看起来就相当美味!”岩融已经非常熟练地在桌旁落座,接过平野递来的茶杯,“唔唔,回到家里就有热茶的滋味,真是美好啊。” 太宰治下意识瞥了一眼手旁茶杯氤氲的热气,又飞速转开视线:“我说——” “那么——‘太宰小先生’,这个称呼如何?”红药笑眯眯地反问。不待少年炸毛,她已经转开了话题:“奔波了一天,饿了吧?厨房里有现成的拉面,要吃吗?” “我要加蟹肉——不,蟹黄。”太宰治瞧了一眼红药,故意挑剔,“面要半硬的曲面,最细的那种。汤要白味噌,蟹膏和蟹黄各占一半,不要萝卜、腌笋、豆芽,叉烧、鱼板切两毫米以下的薄片,放得多一点,多加海苔,不要红姜和葱花。” 平野藤四郎闻言,觑了红药一眼。见她一脸包容,亦好脾气地复述:“好的,一份白味噌蟹黄拉面,叉烧鱼板切薄片多放,不要萝卜腌笋豆芽红姜和葱花……” “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话还没说完,另一道清亮悦耳的青年音就从门外插了进来。一期一振一边走进门,一边更改要求:“肉少面少,蔬菜不许挑剔,晚上不许吃蟹,加一个鸡蛋,一杯牛奶。” “弟弟的挑剔给您添麻烦了,主人。”说完,一期一振抱歉地冲红药笑笑,抚胸鞠躬。 -- 第228页 “……一期哥,”安静的房间中,平野藤四郎小声提醒,“这是太宰小先生要的夜宵。” 第118章 略带尴尬的沉默中,红药挥挥手敲定菜单:“蟹黄少放一点,其它按照一期说的来。” “哈?”太宰治大声抗议,“为什么?这是我点的菜吧?” “因为你还未成年,小孩子不好好吃饭可是会长不高的哟——你也不想永远比其他的自己矮一头吧?” “哈,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太宰治自己最明白自己的作息,他在红药这里的几天已经是难得的健康了!剩下几个大太宰既然能长到181,就说明他的基因绝对没问题! 然而刀剑们不听他的。平野细心询问审神者要不要来点夜宵,岩融大笑着拜托平野帮他也带一份。一期一振一边微笑着听他们说话,一边考虑弟弟们的夜宵,太宰治的声音就这样被淹没在一片嘈杂中。 直到门口再次传来一阵乱糟糟的“我回来了”。 一群立了大功的小短刀们从门口探出头,见到房间里的人,一半以上的短刀都乖乖喊了声一期哥。眼看着红药恢复健康,这群短刀们都有点儿兴奋过头。一片孩子们的嘁嘁喳喳声中,青年穿着他标志性的沙色风衣,坠在队伍的尾端不紧不慢地晃过来。 太宰与太宰对上了视线。 两个太宰唇边的笑容霎时一收,少年察觉到自己的面部肌肉被牵动,疑惑地抬手碰了碰唇角。 他怎么会在这群陌生人面前,失去了对自己表情的控制力? 然而此刻没人会给他解惑,众人已经热热闹闹地商讨起了晚餐问题。 “我去厨房帮忙,你们去餐厅等着,不要在这里打扰主人。”一期一振说着往外走,“我与弟弟们先告退了,您的宵夜很快会送来。” “不用,我等下去餐厅吃好了。”红药笑道,“在房间里闷了一天,还挺想出去走走的。” “那么,我们会提前准备妥当的。”一期一振当然不会反驳审神者的想法,从善如流地应下。 “但是但是,在这之前——”大的那个太宰治挤进人群,一脸无辜地把准备开溜的小太宰拨了个踉跄。 岩融大笑着摁住少年:“来来,小子,厨房交给他们,你跟我一起去收拾餐厅吧。” 正说着,又回来了一批刀剑,今剑踩着高齿木屐冲在最前面,看到岩融的动作还以为是是什么好玩的游戏,欢呼一声冲上去:“我也来——” “放开我!” 大太宰终于挤到了桌子前:“——我想还有一个地方,小姐肯定想去看看。” ……总而言之,这就是红药如今坐在便利店里的原因。 “我很久没吃便利店的东西了。”红药端着一杯热牛奶看着东方渐渐泛白,忍不住感慨。 太宰治拉开罐装咖啡的拉环:“哦?” “本丸的大家都很会照顾人,我基本上没什么吃速食品的机会。上次还是跟小银过来这里……咳。”同样的原因,她也没什么锻炼厨艺的机会。 “不过,我这边被主人照顾比较多呢。”听到这话的髭切笑着插嘴,“主人和大家一样,都很会照顾人哟。” “兄长……”膝丸欲言又止。 虽然话是没错……但被主人反过来照顾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嘛,嘛,我也有尽自己的职责哦。在这种地方,弟弟太死板了。” 膝丸无奈地看了红药一眼,红药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兄弟俩隔几天就要来这么一出,就膝丸那个“合格的弟弟就是要被哥哥欺负”的亲情观,怎么可能说得过髭切。 “所以你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打算干什么?”红药把话题转回正题。 说得神神秘秘,到头来却只是一家普通的便利店——就算明知道太宰治的计划不会这么简单,红药还是很好奇,这个怎么看怎么正常的小便利店里到底有什么,让他凌晨不睡觉拉着她跑过来喝饮料。 “虽然店很正常,老板也很正常,”太宰治耸耸肩,“但偶尔也会迎来一二位特殊的客人。” “你说对吧,陀思妥耶夫斯基君?” 刚推开便利店门,青年就听到视线死角中传来这么一句。他稍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喃喃地感叹了一句:“精彩。” 陀思妥耶夫斯基没有试图逃跑,甚至失态也只有那短短一个词的时间。他走进便利店,礼貌地关上玻璃门,就像一个普普通通地来买早餐的上班族。 红药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纸杯。早知道她就跟太宰治一样选咖啡了,喝着牛奶面对狠狠算计了她一笔的魔人,总感觉一点气势都没有。 ……虽说喝着罐装咖啡面对魔人也不怎么有气势就是了。 可能因为这次行动她只打了配合,并没有多少直接与魔人交锋的实感,因此,红药面对这个智多近妖的俄罗斯人并不怎么紧张。她回过头,略带好奇地打量这个带着哥萨克帽的年轻人。 上次见面,还是骸塞上的匆匆一瞥。当时她急着带太宰治走,跟这个幕后黑手连个眼神都没对上,现在回想起来也只能想起一个模糊的人影。这次面对面接触,她才有了仔细观察这个在横滨搅弄风雨的家伙。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红药若有所思地叫出他的全名。这个她一直非常喜欢的作家的异世界同位体,显然也带着某种作家曾在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特质。 -- 第229页 “幸会,女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柔而低,“我对您钦慕已久。” 红药:…… 但凡换个地方,但凡换个人。 她顺嘴挖苦:“你表达钦慕的方式就是杀了我?” “这是我不得不为之的下下策,”陀思妥耶夫斯基真情实意地叹息,“您知道,对您这样一位迷人的女士痛下杀手,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小姐,”太宰治忽然插嘴,“跟这种人就没必要多说了哦。反正小姐也已经很累了嘛,直接叫特务科来处理怎么样?” 这次,红药却拒绝了他:“不,我还挺好奇魔人君的想法的。” “我……的?”陀思妥耶夫斯将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用他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红药,轻声笑了起来。 “对,你的。”红药眼睛都不眨,“比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灵力比大多数异能力的用途更广泛、杀伤力更强,但我的生活依然称得上美好。这些你都能看得出来,那么,你依然觉得消除世界上所有的异能力,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好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望着红药的眼神似乎更温柔了些,几乎把红药盯得毛骨悚然。直到一旁的膝丸差点拔刀,他才柔声回复:“是的,女士。我是这样想的。” “我知道了。”红药略一颔首。 话音刚落,太宰治就迫不及待地举起手,对着窗外埋伏的特务科人员比出暗号。 就在这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向红药伸出了手:“不告个别吗,女士?” 话音未落,白光闪过。 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太刀已然归鞘。淡金色头发的青年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套,半边身子都溅满鲜血,显得那双不似人类的金瞳格外可怖。 然而他脸上还挂着一贯温柔的笑,单手按在胸前,彬彬有礼地向陀思妥耶夫斯基倾身:“作为对家主动手的小小利息,这手臂,我先收下了。” 缺了一条手臂的费奥多尔被一拥而上的特务科特种部队摁在地上,髭切拔刀拔得毫无预兆,特务科怕他再动手,飞速把他带了出去。 费奥多尔本人却像感受不到疼痛,低低地笑起来。他被带离红药身前时,红药隐隐听到了他的喃喃自语:“神无报应……” 神无报应,所以他选择让自己成了神。 红药垂下眼睛,牛奶已经冷了,她也不打算再喝,起身离开。特务科的事务官还站在门口,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人,犹豫地叫了一声:“太宰君……” 他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出口。 “呀,是安吾啊……恭喜出狱?” “内部调查而已,那根本算不上入狱吧。”坂口安吾下意识吐槽了一句,然后猛地意识到这是在工作时间,“那么,魔人就由我们带走了,红药小姐,太宰君。” 特务科的人潮水般来又潮水般退走,红药看着大亮的天光,轻轻笑了笑:“走吧,回去。这个时间,小乌丸殿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共喰”异能力的主人普希金被俘,“魔人”陀思妥耶夫斯基入狱,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红药可没忘了,如今的横滨还有一个来自隔壁世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呢。 “不过他其实不是重点啦。”太宰治赖在天守阁,懒洋洋地给她分析局势,“这个魔人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他的世界,既然小姐……”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一垮:“总之,这次魔人对小姐的袭击也有他的试探在,看到小姐的能力后,在确认他的世界平安无事前,他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现在当务之急的是另一个问题——” “什么?”红药顺着他的话问。 “当然是那个阴沉沉的冒牌货!那个人可是去了港口Mafia哦,保不齐跟森先生达成了什么合作从此逍遥法外。既然他这么辜负小姐的信任,我觉得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应该尽快把他抓捕归案……” 太宰治在给自己找不痛快这件事上真是天赋点满。红药哭笑不得地回答:“这个才不是重点吧?” 不如说就是知道他找了森鸥外,红药才更加放心了——森鸥外之前可能为了维护港口Mafia的地位而想对她动手,但在了解到她的重要性后,他反而会是最维护她的一个。 毕竟他——甚至整个港口Mafia——也与暗堕刀剑和溯行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红药看在芥川银和太宰的份上既往不咎,她出了事,换个人未必有这个好脾气。 太宰治含含混混嘟囔了一句什么,他说得太不清楚,以红药的耳力也完全没听明白。再追问时,太宰治却又不肯说了,只是沉默良久,不情不愿地建议:“带上敦吧,小姐。他能帮上忙。” 嗯? “小姐是打算去一趟那个世界的吧。”太宰治叹了口气,“既然是‘我’布下的局,我也能猜到几分……嘛总之,带着敦吧,他能帮上忙。” “侦探社那边……” “不——用——担——心——,我会说服社长的。” “那好。”红药点点头,点完才意识到太宰治的情绪不太高昂。 原因倒也不难猜:“太宰不赞同我去吗?” “我点头的话,小姐能留下来吗?” 这话一出,两人都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鸢色和黑色的惊讶撞在一起,两人仿佛被火星燎到眼睛一样地各自躲开视线。 -- 第230页 没等红药回答,太宰治就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话题:“嘛,我大概猜到那家伙在港口Mafia搞什么了。小姐临走之前跟我说一声就好,这几天用手机就能联系到我哦?” 红药茫然地眨眨眼,目送太宰治以一个“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房间。 “太宰君对我是不是……” “什么?” “……担心过头了?”红药沉吟,“上次只是意外,我也没有那么容易受伤的——这点他不是最清楚吗?” 近侍烛台切光忠望着审神者,同样沉吟良久:“我觉得,应当不止是这个原因。” 红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 能让太宰治变得如此感性,那应当是一个足够感性的原因。红药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脉络,可隐藏在迷雾中的那个真相却总是若即若离,让她抓不准形状。 那也许是一个惊喜——红药只能这么猜测。因为,即使面对这样完全不明就里的关心,她的心底也已经冒出蠢蠢欲动的窃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药,薛定谔的直(× 我写剧情写得蛮爽但感情线确实卡了qaq 稍微碎碎念一下,大家可以当没看到 ———————————————————— 其实在情感反馈上太宰的问题比较大,但在亲密关系上出问题的反而是红药。差不多太宰混黑的年纪她已经就任审神者了,之前也有提到过她就任之后其实跟原本世界几乎断联,如今所有的人际关系是在战争中建构起来的,本来就不大适应和平环境。 再加上审神者跟刀剑之间也没啥距离,从游戏语音就能看出来,像般喵的调戏啊安定的膝枕啊还有龟甲的……咳。总之,刀剑们和主人之间的相互坦诚,恐怕很多恋人甚至夫妻都做不到这一点。在这种情况下,像亲情友情君臣情这些刀剑们的感情里都有混杂,作为箭头中心的红药其实是分不太清或者没必要分清的,反正都是主刀情谊嘛。 所以她能察觉到太宰治对自己的特殊,但太宰治本身也是特殊的——红药对他的情谊不下于对刀剑,他却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所以她只能依照理性的经验去推断情感的特殊源于他身份的特殊,而不能根据感性的经验对这个特殊情感下结论。 (总结一下就是我原本的Plan A宰自己支棱起来已经失败了,Plan B红药自己觉醒也不大可能,所以我准备上Plan C找助攻。下章助攻就来了大家可以猜猜是谁w 第119章 “您可以慢慢想。”烛台切笑着收起桌上的茶杯,“不过,现在您该出发了。” 出发做什么?当然是去见森鸥外。前几天小乌丸从港口Mafia回来时,也带回了港口Mafia首领的邀请函——邀请她赴港口Mafia大楼一叙。 “这应当是对您的示好,”小乌丸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森首领以为,您与港口Mafia的关系太僵硬了。在您对这个世界的影响越来越深的如今,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好兆头。” 道理她都懂,但红药还是不得不对森鸥外这种一醒来立刻开始加班的行为表示深深的钦佩。 森鸥外能一醒来就加班,红药不行——不是说她身体状况不允许,只是这次受伤算是她近年来都没遇到过的重伤,就算那个已经押解时之政府的俘虏信誓旦旦地说只要解开异能力就不会有后遗症,刀剑们还是强烈要求她好好休养几天。 初始刀君带刀亲谏,红药不敢不从。 再加上这几天森鸥外也要忙着处理他遇刺后组织面临的内忧外患,原本约定的见面一来二去,就拖到了今天。 港口Mafia顶层,首领专属会客室。 森鸥外看着安坐在沙发上的红药,眼底带着一抹掩藏得不太好的感慨。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以首领的身份见面吧,红药君?” “当然。”红药微微点头,等着森鸥外的后话。 森鸥外见状,感慨更甚。 在今天之前,港口Mafia与红药的会面是通过干部们进行的。并不是每个组织的首领都有面见森鸥外的资格,红药在横滨毫无根基,森鸥外没有一定见她的理由——这套说辞当然说得过去,但他们心底都清楚,将与红药的来往降低至干部级,其实是对她无声的打压。 然而红药毫不在意——包括今天。明明她占尽上风,即使拒绝森鸥外的见面要求,他也不能说什么。但当森鸥外试探着将见面地点定在了港口Mafia大楼,她仍不作犹豫地同意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订一家高级酒店,或者自己冒险进她神社的准备了。 这个重情义的年轻女孩不能算他见过最完美的组织首领,但她无疑是最有气量的那个。 “从前总是刀兵相向,妾身也是第一次与您这样见面吧?”尾崎红叶笑吟吟地为两位首领斟酒,“小镜花那孩子多劳您照顾,妾身借首领的花,敬两位一杯了。” “她既然是我的学生,我当然会照顾。”红药面色稍缓,举起红酒杯与两人轻轻一碰,客气地夸奖,“好酒。” ……好不好的她也没喝过多少,反正港口Mafia首领待客的酒不可能差就是了。 尾崎红叶一手指指门外,轻轻笑起来:“是中也君的珍藏呢。” “那就多谢中也君割爱了。” 红药说罢,房间里的三人都笑了起来。缓和了气氛,尾崎红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森鸥外自然地接过话茬,道:“既然红药君决定赴约,想必已经知道我要说什么了。一周之前,你抓捕普希金的那个晚上,我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 第231页 “看来太宰君已经把前因后果告诉森首领了。”红药不意外地回答。 同为港口Mafia的首领,他们交流应该挺顺畅的。 “事实上,那位太宰君只说了很少的一部分。”森鸥外遗憾地耸耸肩,打开了手边的信封,“于是我又进行了一些调查,最终发现,在那天晚上,出现在横滨的一共有……一、二、三……四,四位太宰君。” 红药瞥了一眼桌子上一字排开的四张照片。 “确实如此。” 她没有再解释的意思,于是森鸥外也明白这是他不能知道的内容。思及此处,他有些遗憾——早知道就早早跟这位小姐打好关系了,他敢打赌,这些事福泽阁下就不会一无所知。 “我只想向红药君确认一件事。” “他们会回到自己的世界。”红药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样我就放心了。”森鸥外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在见到那个当首领的太宰治之后,这笑容应该有几分真意。红药脑中琢磨着,嘴上却丝毫口风不露:“我只是做好我的分内之事,如果森首领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您大可放心了。” 错觉吗?这位小姐似乎有些……生气? 是因为他提起了太宰君? 森鸥外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初太宰治莫名其妙跑来打探福地樱痴的消息,那之后,福地樱痴才开始针对红药。这样的速度,就算他提早察觉了什么,也未免太急迫了。 那时他就猜测太宰君对眼前这位小姐有些不同寻常的关注,再观察一下如今停留在港口Mafia的、获得太宰君记忆的那位太宰首领,从前的猜测无疑已经变成了现实。 如果他们真的……这对横滨,无疑是一件好事。森鸥外想。 “虽然这与我无关,但为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我还是要提醒红药君一句,”他斟酌着措辞,仔细观察着红药脸色的变化,“太宰……可不是能被轻易掌控的。” 红药神情一敛,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我为森首领只能通过掌控的方式令人效忠而遗憾。” “太宰是我非常重要的友人,我对他报以百分之二百的信任。”她不假思索地说,“森首领请有话直说,不必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森鸥外笑笑:“是吗?红药君还真是坦荡啊。” 红药没有回答,但脸上已然透出了不悦。 ……太宰君,我可尽力了。森鸥外想,从善如流地转换了话题:“就在昨天,我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发现了这个。这上面的人,红药君想必不陌生。” 他从信封里抽出了最后一张照片。 岂止不陌生,那就是她自己。 这应当是一张偷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是战斗的姿态,羽织被撕裂了几处,浑身是血,堪称狼狈。战斗的另一方没有入镜,红药的脑海中却立刻反射出了那个名字。 安德烈·纪德。 这是四年前,她与安德烈·纪德在美术馆前的战斗。也是这场战斗中,她与织田作之助正式相识,并知道了他的异能力,继而步步推断出森鸥外的整个计划。 但是——就算当时森鸥外出于谨慎,保留了这张用于调查她的照片,但经过世界融合的自我校正,它应当已经消失了才对。就算不消失,上面的人也会被替换为别人……总而言之,四年前她的痕迹,应当被完全抹消了。无论如何,它不该出现在森鸥外的案头,成为他指认她曾来过横滨的证据。 “仅仅如此吗?”红药不动声色地问。 “哦呀……”尾崎红叶掩唇微笑起来,“一梦醒来,发现妾身居然与红药殿早有交锋,还真是令人惶恐呢。” 不过看她如今所展现出的才华,平心而论,那次鸥外殿输得不冤。 不但有了实证,还多了记忆。这怎么这么像……红药捏着照片看向森鸥外,森鸥外毫不掩饰眼底的探究。她理解他的警惕,任谁发现记忆被做了手脚,都会这样警惕的。 怀疑不可怕,不明就里的行动才是最可怕的。为了防止在这个关头出现什么意外情况,红药沉吟半晌,还是对森鸥外含蓄地透露了部分真相。 “相信森首领也看得出来,我本人并没有这样大规模影响、改变现实和思维的能力,这样天衣无缝的能力,也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她放下照片,抬手向上指了指,“这是世界的意志。” 森鸥外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微微点头。这个解释确实更合理。当年Mimic牵涉甚广,森鸥外本人又是真正的操盘手,莫说红药,就算她身后那个神秘莫测的组织,恐怕也不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这一切抹除干净。 “那么,世界为什么让它重新浮出水面呢?”森鸥外看着红药面色微变,重新挂上了他游刃有余的微笑,“想必红药君,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解释了。” “恐怕要让森首领失望了,我只能给出部分解释。” 森鸥外向她摊开一只手:“愿闻其详。” “人们关于历史的记忆可以修改,证据可以泯灭,但历史本身,是不可修改的。”红药拿起那张她自己的照片,将照片正面对折进内侧,“即使是世界意志所进行的修正,也只是将这一部分历史折叠了起来。” 她将那张照片展开又折起:“这时它是脆弱的,尤其是——那时的世界在经历另一个重要时刻,这种折叠很容易被破坏。所以为了自身的稳定,它会排斥外来者,这也是各位忘记我的原因之一。那之后,时间不断延伸,历史不断积淀,展开这段历史会愈发困难。” -- 第232页 红药将另外四张照片叠在了折叠的照片上,顺便压上了红酒杯。 “我明白了。”森鸥外收起笑容,“关于这点,港口Mafia会进行调查。” 红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么,我就在这先谢过森首领的帮助了。”她微微阖眸,向森鸥外低了低头。 这句话听起来并不像一句谢语。 “鸥外殿意下如何?”红药离开后,尾崎红叶许久才开口。 森鸥外没说话,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落地窗外是湛蓝的天空,横滨城区棋盘似的在穹庐之下延展着。一切看起来都那样平和宁静,一如从前风平浪静的每一天。 这是他的横滨,他立誓要守护的地方。 “这件事就拜托红叶君了。”他说,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尾崎红叶伸出一根手指,挑开了桌子上那张对折的照片。 酒杯应声而碎,红酒顺着桌子流下来,一滴一滴滴进地毯。几张照片轻飘飘地落了满地,尾崎红叶垂眸,将所有心思收敛在那双红眸的万种风情之下。 “是,首领。” “啊。”红药懊恼地叫了一声。 “我来吧。”地藏行平弯下身,一张张拾起散落满地的文件。一旁正在整理书柜的堀川国广看到,连忙走上来帮忙。 “这几张洒上了茶水。”少年笑笑,“我再去打印一份来吧。” “辛苦了,堀川。” “没关系没关系。”堀川带着文件离开了,地藏将剩下的文件理顺,轻轻放在桌侧,拿起一旁的抹布继续打扫。 “您有心事吗?”数珠丸恒次帮她又倒了一杯茶。 “……森鸥外有点不对劲。”红药低声回答近侍,“好像跟太宰有关。” “太宰殿聪慧过人,您可以提醒他,想必他会有决断。” “我知道。但是……” 但是太宰也有事情瞒着她——这倒挺正常的,她只是怕说了反而会打搅太宰治的计划。 “森鸥外想挑拨我跟太宰的关系,”她说,“但是,太明显了。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我不会上当,他不是个做无用功的人。” 那他为什么还要做呢? 这也是红药百思不解之处。今天的谈话无一句废话,只这里显得多余。她不相信森鸥外会真的担心她被太宰治反咬一口,但如果不是挑拨离间,又无法解释他对两人间关系的多嘴。 或者反过来想,如果她信了他的挑拨会怎样? 比如现在,她已经确信太宰治对她图谋不轨,想要杀死她甚至……毁灭她的本丸? “嘶——” “您小心!”数珠丸恒次眼明手快地抽走她手上的文件。 “没事。”红药捻了捻指尖,一阵金光涌过,被纸侧划出的伤口恢复如初,“我走了个神。” 她会无法接受。 就像每个正常人被背叛时的表现。她会愤怒、会伤心、会感到被背叛的痛楚,也会在痛苦中反省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但又不同。 曾几何时她也曾揣度过,莺丸髭切他们是否真的有……哪怕有那么一瞬,怨恨、憎恶、背叛了她这个审神者? 那时的她也同样痛苦,但这两份痛苦是截然不同的。她与付丧神们曾有一致的志向,有人背叛这份志向,她会感到理想崩塌的绝望与无可奈何。 但无论是身为港口Mafia干部的太宰、叛逃流亡的太宰,抑或成为侦探社员的太宰,他们从未与她走在同一条征途上。而太宰背叛——即使只是假设——所带给她的,却是更加私密却毫不逊色的哀痛与酸楚。 因为纵使道不同,她也想与太宰一直一直并肩走下去;因为她对太宰怀有着隐秘而热切的期望;因为她—— 更多的细节划过红药眼前,那双鸢色的眸子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地注视着她。她张了张嘴想立刻说点什么,却茫然地说不出一个字来,只是察觉到有什么缄默许久的感情终于张开了口,迫不及待地要将她整个人浸没进去。 “主人?”地藏行平也察觉了她的异常。 红药听到了,却没有理会。地藏的轻唤让她隐约想起了什么——比如很久,不,不久之前,一场有些莫名其妙的家长会。 她慢慢、慢慢地回过头,看向垂眉敛目的佛刀:“数珠丸君。” “您有什么吩咐吗?” 吩咐没有,不过:“我——” 红药脸颊忽然就热了起来。 “我——对太宰,”她给了数珠丸一个“自己会意”的眼神,“你是不是早——” 数珠丸显然意会了,他脸上一闪即逝的恍然,她看得清清楚楚。 “总之,”她镇定自若地用灵力治好不小心咬到的舌尖,放慢了语速,“本丸还有几个人不知道?” 数珠丸恒次轻轻一笼佛珠,沉默地将眼睑垂得更低了些。 “……阿弥陀佛。” 出家人不打诳语。 ……行,她明白了。 但是她她她——她都说了些什么啊! 现在再回忆那场对话……以及之后与长谷部烛台切等人的对话,各种不同缘由的羞耻交杂在一处的结果,就是红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她平常绝不会选的应对方式。 她“噌”地站起来就往外跑——不管等她冷静下来如何,现在这个天守阁她是待不下去了! -- 第233页 “主——”地藏话没说完,红药就局促地停住脚步。 “我……”她胡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要去找那几个老爷爷兴师问罪!” “主人,我遇到兄弟,顺便带了点——诶?主人!”堀川国广没叫住夺门而出的审神者,与端着点心的山伏国广一同目送她踩着满地阳光跑远。 山伏国广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数珠丸大人,地藏大人,这是——” 地藏行平闻言,默默放下了书,立掌胸前。咚咚的脚步已经远去了,午后难得的静谧中,数珠丸恒次扬了扬唇角,拨过一颗浅灰色的佛珠:“仁者心动。” 第120章 本丸的缘侧是个神奇的地方,奇就奇在一路走去,总是会遇到那么几位喝茶聊天的老爷爷。一千多年的时光大概真的有许多可聊的事情吧,反正红药找到三日月宗近时,他正笑呵呵地与和泉守说着什么。 “哟,主人!”和泉守兼定站在地下,正巧看到沿着缘侧跑来的红药,爽快地向她挥挥手,“今天精神不错嘛。” “嗯,差不多吧。”红药红药停下脚步,盯着三日月的背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没等和泉守对她的回答表示惊讶,红药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三日月宗近身边。三日月回过头,笑呵呵地看着红药,“哦呀”一声:“主人是特地来找我这个老爷爷的吗?” 红药刚想点头,却又有些点不下去。她来做什么?问三日月为什么不告诉她她喜欢太宰治——这不大对劲吧? 但来都来了,掉头就走岂不是显得她很心虚。红药冷静地与三日月对视片刻,丢给他一个“你自己反省一下”的眼神。 岂料三日月宗近笑得更开心了:“是专程来看老爷爷的吗?嗯,看吧看吧,毕竟我也被称为最美呢。” 红药:…… 她还没来得发表什么见解,和泉守兼定开始不满了:“我说主人,虽然三日月被称作最美,但说到强大又帅气,果然还要数我吧?你为什么不看我?” 红药:…… “这点我承认。”被他这么一打岔,她脸上的热度总算消下去了,“但你觉得我可能放着那么多事情不做,专程来欣赏三日月吗?” “哈哈哈哈,那么主人是有什么问题,想找老爷爷解惑吗?”三日月宗近不紧不慢地递了一串团子给她,“毕竟主人来时,脚步十分焦急呢。” ……那还不是为了躲开天守阁里尴尬的气氛。红药想着,视线微妙地游移了一下。这个眼神让和泉守兼定会错了意,他双手叉腰,撺掇红药:“主人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嘛,我也是可以帮忙的。” “其实没什么事。”冷静下来,红药也不打算再重提了——当然尴尬是主要原因——她假装自己真的是心血来潮找三日月喝茶,若无其事地赶人,“和泉守你今天不当番吗?不当番就去手合场转转,镜花好像正在那里训练,你帮我指点一下她。” “那个小姑娘用不着我的战斗方式啦,国广更适合指导她。”和泉守兼定大大咧咧地跳过这个话题,“还是主人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老爷爷也是这样觉得呢。主人在苦恼什么?和泉守殿说不定会有出人意料地解决方式呢。” 红药:“……老爷爷。” “嗯?” “想看热闹的心情可以不用这么直白。” “啊哈哈哈,”三日月笑起来,“是这样吗?嗯嗯,或许是呢。” 红药半是无奈半是气恼地叹口气:“这种时候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啊老爷爷!” “但是——” “也不能明知故问!” “哈哈哈哈……”三日月宗近笑着,仿佛真的不明白红药为什么而气恼,“这个嘛,老爷爷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哦?” “你不要给我装傻……” “哦?哦。”三日月恍然,“那么就是……” “不许说!” “说什么?”和泉守冷不丁插了一句。 “说我喜欢太宰治的事情!” 红药:…… 和泉守:…… “三、日、月、宗、近!”红药从缘侧跳下来,怒视三日月宗近。 别看关键的一句是和泉守兼定问的,但她会被挤兑得把这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绝对是三日月宗近的引导! “你喜欢那个招蜂引蝶的小白脸?”和泉守兼定喊得比红药还大声。 “哈哈哈哈哈,和泉守殿看起来很不喜欢那位太宰殿呢。” “抱歉。”和泉守兼定反应过来,立刻道歉。对太宰治的观感是一回事,用这么失礼的话评价主人的心上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 黑发青年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 说都说了,现在红药反而没那么不好意思。听到和泉守兼定嫌弃的声音,她回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眼神?”和泉守兼定不满,“先说好,我是不会不尊重他,但我的主人可只有你一个。” 红药的神情更复杂了:“放心,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不用想这么远。” 她顿了顿,确认道:“但你之前,是确实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吗?” “那谁看得出来?”和泉守兼定理所当然地反问。 “嘛总之,你没事就好,我先走了。”他看起来还需要时间消化这件事,很快就离开了。红药猜测他多半是去找堀川国广……找就找吧,堀川比和泉守细心得多,他估计一早就看出来了。 -- 第234页 红药想着,坐回缘侧,心底居然油然而生几分欣慰。 太好了,她不是全本丸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哈哈哈,少女情窦初开的情怀,真是件值得人开心的事啊。” 红药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红药吃完了盘子里的所有点心。 三日月宗近笑看着红药幼稚的报复,见她咽下最后一口团子,不紧不慢地从身上摸出一条手绢。见她擦完了嘴,才又从袖子里变戏法地掏出另一只小碟。 碟子上是两个白白胖胖的大福。 “还想吃也是可以的哟。” 红药:…… 红药冷静地叠好手帕,放在茶盘里,跳下缘侧,走了。 这本丸没法待了。 更正:至少在全本丸都知道她知道了她自己喜欢太宰治之前,没法待了。 为了躲过接下来可能迎来的各种戏谑打趣,她干脆跑出本丸散心。有了共喰那一出,刀剑们也不太放心她单独出门,正巧出门时遇到结束训练的泉镜花和陪练的歌仙,她就带上一大一小一起在横滨街头转悠。 “共喰”事件虽然算得上危急,但影响毕竟比较小,横滨人的生活依然安稳。本丸出去不远就是一家开放式游乐园,时值周末,这里相当热闹。红药跟泉镜花一人买了一支插满各种鲜切水果的可丽饼,本来想再多买一支给歌仙,可惜初始刀君坚定拒绝了这种不风雅的零食。 “那要来点棉花糖?冰淇淋?还是章鱼烧?”红药不负责任地推荐。 歌仙语气坚定:“不必。” “红药小姐……”泉镜花忽然出声,见红药看过来,她声音放轻了些,“心情很好。” “嗯?很明显吗?” “虽然夏日炎炎,但主人仍游兴颇高,可见你的心情确实不错。”歌仙兼定也说,“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现在还没有,不过也许快了。” 红药说着,停在一位卖花女前。女孩大概认错了她与歌仙的关系,本来要去拦歌仙,红药却先一步递上了钱,从花桶中随手抽了一朵。 “你们说我拿着这个,现在去找太宰表白怎么样?” “啪”,泉镜花的可丽饼掉了。 “开玩笑开玩笑,”红药把自己没吃的那支递给泉镜花,笑眯眯地安抚眉头紧皱的初始刀,“毕竟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什么人,表白这种事总归还是要好好计划的。” 歌仙兼定:……他觉得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您确定……” 毕竟是主人的私事,歌仙兼定即使不甚赞同,说得也极其委婉。红药却听懂了,若有所思:“果然你也看出来了啊。” “伽罗奢看三斋大人时,眼中也有类似的情谊。”歌仙回答。 看着红药眼底亮闪闪的神色,他还是把到口的担忧咽了回去。 细川忠兴与伽罗奢信仰不同、立场相别,他们的爱情最终以悲剧收场。而红药与太宰治,同样有着不一样的立场和信念。或许现在看不出来,但等这件事结束,这份差别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出来的。 到那时,第一次喜欢上什么人的主人,该怎么办呢? “那看来我还真是迟钝。”红药只是笑笑。在本丸时的尴尬已经消退了,她本来就不适合羞赧。 歌仙没再说什么。 泉镜花这时才反应过来:“红药小姐,喜欢太宰先生?” “是。”红药笑眯眯地回答,“镜花怎么看?” “去。” “嗯?” “现在就去告诉他。”泉镜花抬手握住藏在背后的短刀,“如果他不答应,我就把他抓过来。” 红药:……倒也不必如此。 “不过,”她冲小女孩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我确实想让镜花帮个忙。” 红药确实在认真计划一场告白。应该说,自从她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要把这份心意告诉太宰治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方式。 就算她现在惊觉自己看太宰治其实加了不知多少层暗恋者的滤镜,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太宰治的性格真是别扭得无出其右。如果在太宰治只把她当朋友的时候直接挑明,两人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这个时候,她需要帮手。 于是在家带孩子的织田作之助很快接到了电话。 “红药?” “织田作,你今晚有时间吗?” “有。”织田作之助思索了一下,点点头。他看了一下表,已经是下午了。虽然语气如常,但没有紧急情况时,红药很少这么迟才约人。 “这么了?”他有点担心地问。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织田作之助对孩子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走出房间,关上门,语气也严肃起来:“你说。” “今天晚上,叫太宰出来喝酒吧。” “嗯?” “我打算问问他最近有没有暧昧的女性。” 事情还涉及到太宰吗?织田作之助的神情更严肃了。他追问:“然后呢?” “然后我视情况考虑要不要请他做我的男朋友。” “啊……”织田作一时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沉默良久,用他一贯平静的、毫无波澜的声音表达了自己的惊讶:“这样啊,我知道了。” -- 第23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6 00:02:52~2021-09-28 00:1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怎么说呢,其实挺突然的。坐在Lupin的高脚凳上时,织田作之助暗暗感慨。 酒吧里没有别的客人,调酒师还是老面孔,站在吧台后,将旧玻璃杯一只只擦得光亮。织田作之助端着酒杯,没急着喝,脑中还在琢磨红药与太宰的事情。 不论是她喜欢上太宰,还是决定表白,都突兀得不像红药会做的事。 太宰不是一个适合当恋人的人,哪怕他看上去风流体贴——这一点,织田作之助清楚,而且他知道红药也很清楚。作为亲手带太宰走出泥淖的那个人,她对太宰秉性的了解说不定比他自己还要透彻。 所以这个决定就显得愈发突兀……突兀中又带有奇特的合理性,让人忍不住感叹:啊,果然是红药会做出来的事情。 带着这奇特的感叹,青年等到了楼梯上熟悉的脚步。最先来的不是他约的太宰,而是红药。 “织田作。”她的声音依然轻快,似乎今天是个与平常一般无二的日子。 织田作之助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于是他也如平常一般点点头:“太宰还没来,你先喝点什么?” 红药没多犹豫:“我要上次的。那个……” “Golden Dream。”调酒师一口报上名字,“请您稍等。” “多谢。每个客人您都记得这么清楚?” “不,”调酒师向着织田作之助笑笑,“织田先生和太宰先生都是熟客,您是他们带来的客人,我也记熟一些。” 红药忽然起了好奇心,问:“坂口君呢?他不常来吗?” “坂口先生这几年确实来得很少。”调酒师不太确定地猜测,“大约是工作的原因?每次过来,他看起来都很疲惫。” “这种时候就不用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老板。”坂口安吾从楼梯上走下来,坐在织田作身边,“番茄汁,谢谢。” “坂口君这几天没有工作吧,不喝一杯吗?”红药随口问。 坂口安吾果然犹豫起来。他是不想喝的,但开口邀请的不是织田作而是与他没那么熟的红药,这就不太好回绝了。 红药立刻明白了:“种田长官还好吗?” 坂口安吾苦笑一声,没说话。 长官没醒,特务科还在排查内鬼,就算被停职,坂口安吾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种田山头火昏迷的时间,是不是稍微长了点?红药若有所思。作为特务科在横滨的话事人,绝不会有人敢在他的治疗上懈怠。就算这样,他也结结实实昏迷了近一周。 她未及深想,熟悉的脚步终于姗姗来迟。 “好热闹呀,看来我错过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太宰治轻快地抱怨了一句,“安吾居然也来了——你还在停职中吗?” “不要打趣我的工作了,太宰君。”坂口安吾无奈地叹息。 太宰治自顾自坐在红药的身边,一手支着腮问他们:“你们在聊什么?” “种田长官的事。”红药看了坂口安吾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就直接说了出来,“听坂口君的意思,种田长官似乎还没有苏醒。” 太宰治眨眼间反应过来:“原来如此。意在特务科吗?” 果然。红药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之前奇怪的就是这个。不管是药品还是异能力,让种田山头火昏迷这么久,也是需要成本的。按照她一开始的思路——魔人袭击特务科仅为声东击西,为攻击侦探社创造条件——根本无法解释。如果他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搅乱特务科,这就说得过去了。 红药意识到的事情,坂口安吾也很快意识到了。他一向引以为豪的镇定面色此刻也泄露出几分怒意,可只是过了片刻,那份怒意就退潮般收了回去,只有青年隐藏在眼睛下的眼神,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不甚清晰。 “至少现在他还待在特务科的监狱里。” 太宰治似有若无地轻哼了一声。 坂口安吾当然也知道,特务科的监狱对于魔人而言,不能说毫无用处,但也只是聊胜于无。可如今他处处受制,能做的实在有限得很。不这么自我安慰,他恐怕要一刻钟也坐不住了。 红药其实挺理解他的心情。审神者隶属于时之政府,两方意见同样有冲突的时候。只是政府一直比较尊重一线审神者的意见,也从未出现过群龙无首的情况,她的处境还算轻松。只是现在看来,特务科显然没有时之政府那样强大的组织力。 她心有戚戚焉地向坂口安吾举了举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太宰治就从身后凑了上来。 “安吾也有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真难得啊。” 坂口安吾脸上露几分掺杂着放松的无奈。 红药正认真思考着魔人的动向,身前就猛地投下一大片阴影。离得这样近,红药自然分辨得出太宰治语气中微妙的挑衅。 出于礼貌,她从未打探他们三个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但认识这么久,不打听她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大约正是如此,太宰在面对坂口安吾时常带着这种阴阳怪气的口吻。 -- 第236页 ……真是多亏了坂口君不跟他计较。就算知道这段友谊中坂口安吾大约才是理亏的那方,红药仍忍不住这么想。 毕竟太宰治讨打起来,是真的让□□头发痒。 她想着,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不太明显的笑。她就带着这样的笑容抬头打量太宰治的神色,青年的脸上没什么神情,眼底却果然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挑衅。 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咳,或者更多一点的暗恋滤镜,但这也确实过于可爱了。 等等,对了,暗恋。 她今晚打算来做什么来着?试探太宰目前有没有交往过密的女性,最好在试探一下他对保持一份长期、稳定亲密关系的兴趣……然后酌情确定自己告白的时机。 怎么就聊起种田山头火来了?! “小姐?”太宰治察觉到红药的视线,暂时放弃了挤兑坂口安吾,低头向红药看来。两人行动的时候都没多想,这会儿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彼此的眼神,心猿对上意马,终于令人察觉了两人间的暧昧之处。原本太宰治只是正常地站在红药身后,只是他们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就显得很像一个过了界的拥抱的前奏。 太宰治若无其事地坐回位置上:“小姐这么看着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种小小巧合,放在要好的友人间只要一笔带过就好,单独拎出来问反而显得心中有鬼。然而同样心中有鬼的红药没注意到他这点儿反常,佯作镇定地回了句:“没什么。” 只是明白了那种明明心上人在侧却沉迷工作不可自拔的铁直确实是现实中会有的生物。 “真的?”太宰治狐疑。 “稍微有点事……不过不是什么要紧事。”红药心底飞速组织着措辞,一手将鬓角的碎发撩到耳后,又欲盖弥彰地放下来遮住耳朵,“我今天叫你出来……” “诶?” 啊,她好像是托织田作约的人来着。 好的,原来一遇到心上人就智商掉线这种桥段也会真实存在。 ……这不行,她刚刚表现太反常了,以她对太宰的了解,他再问几句搞不好能把她心思猜个七七八八。 这绝对不行。虽然她是准备让太宰知道,但他猜出来和她说出来可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以她对太宰治的了解,遇到这种事情太宰治绝对不会等她把话说明白,不在她开口前跑得人都没影就不错了。 “我当时正好跟织田在一起,”她解释一句,迅速转移话题,“那几个太宰不能一直待在我那里,我准备把他们送走了,到时候还要你来帮忙。” 察觉到太宰治的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身上,她耐心解释:“都是‘太宰’,你在会更方便定位一些。” 反正他又没有灵力,方不方便还不是她说了算? 太宰治果然没有追问:“时间呢?” “过几天。唔……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正好我要去另一个世界一趟,答应了的事,总归要做到。” 她说的是给另一个世界寻找运行的能源、让它不至毁灭的事。太宰治立刻意识到。此刻红药正侧对着他,鬓角的头发遮住了她一半神情,但太宰治能看到她发间藏着的耳朵,被主人几次挑起发丝遮住,又欲盖弥彰地从黑发间露出半只,染着酒吧昏昏然的光。 下次不能跟她在酒吧见面了。太宰治忽然没头没脑地想。 “一个星期……” “坂口君有什么想法吗?”红药问。 “不,没什么。”坂口安吾摇摇头。以他的立场,当然是越早把那几个太宰送走越好。只是出于——仅仅是出于坂口安吾这个人对太宰治的关心,他有些在意那个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太宰。 但他跟红药还没熟到可以随意问这个的份上。因此坂口安吾也只是想了想,就揭过这个话题:“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尽管说。” “没关系,这件事还是需要太宰帮忙。”红药微笑着回绝,又转头问太宰治,“太宰,你那段时间有空吗?” “我随时可以哦。”太宰治回她一个清爽的微笑。 “那就好。”红药放心道,“他们来的时候在晚上,送回去也等到晚上比较好。你如果有约,我这边可以改时间。” “不存在这种事情啦——就算有美丽的女性忽然来约我殉情,我也会为了小姐忍痛拒绝的哦?” 红药:…… 虽然她扯到这个话题确实是为了试探,但…… 试探的结果好像不怎么乐观。 她正在思考如何在不惊动太宰敏感神经的前提下打探更多情报,就听织田作之助非常耿直地问道:“但是不会有女士约你做这个吧?” “而且,”他想了想,自以为委婉地试探,“我听国木田说过你从前喜欢邀请女士殉情,最近倒是没怎么看到了。” 红药:…… 这未免也太直接了。 但是干得漂亮。 她转过头,好整以暇地等待太宰治的回答。 迎着红药略带戏谑的目光,太宰治不甘不愿地小声咕哝:“虽然最近是没有……不过我还是很受女性欢迎的哦?” 红药的食指在桌面上轻快地敲了敲,忍笑:“这点我已经完全体会到了。” “诶?” 太宰治还没问她是不是遇到了谁,红药已经转过头去,自然地与织田作之助攀谈起来:“说起来也要夏末了,横滨的夏日祭快开场了吧。” -- 第237页 “是因为涩泽龙彦的破坏耽误了一段时间,不过确实快了,就在这几天。”大型集会特务科也是有备案的,这件事坂口安吾更熟悉一些。 “说起来孩子们也在讨论这个……”虽然不明白红药为什么忽然转换话题,织田作仍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孤儿院也打算组织孩子们出游,我家的几个孩子打算跟着,本来想拜托织田作你关照一下的,”红药故作遗憾,“不过你照顾你家里那一群就够辛苦了,要我派两个人帮忙吗?” 织田作之助犹豫一下:“那就拜托了。” 平常倒是没什么,祭典上人山人海,还是挺容易出意外的。 “那么,太宰你也一起去吗?”红药轻描淡写地邀请,好像真的只是顺势一问,“家里的各位都辛苦很久了,我打算趁着祭典带大家放松一下。你也一起来吧。” “我……” 太宰治下意识想拒绝,但红药话说到这个份上,反倒令人难以拒绝。而且细究起来,他大约可能也不是……那么舍得拒绝。 他才一犹豫,坂口安吾已经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了:“说起夏日祭,我正巧也有事拜托太宰君——横滨不是还有一个魔人吗?这类祭典实在太容易出问题了,特务科现在恐怕抽不出人手,我想以个人的名义委托太宰君去看一看。” 太宰治与坂口安吾沉默地对视片刻,“切”了一声,倒是真没再提拒绝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8 00:12:54~2021-10-03 03:0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所以——”加州清光拖长了声音问,“主人是决定在夏日祭上摊牌喽?” 红药正与他并肩行在街头,闻言思索片刻:“意思是这个意思,不过这种事情,不能叫摊牌吧?” “反正都差不多啦——” “那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加州清光毫不留情地吐槽,“好俗气,简直不能更俗气了。” 红药纵容地笑笑:“真的吗?” “真的。”加州清光毫不迟疑地回答。 与红药对视片刻,少年垮下肩膀,泄气地回答:“好吧,其实还可以。” 岂止是可以。 一想到有一个人将要在晴朗的夏夜——也许还有漫天的花火——中得到主人的全部心意,加州清光都要嫉妒起来了。 “我也想啊……” “什么?”预定的地点到了,红药停下脚步,追问。 “明明集会上会有那么多人,但到了那一天,主人也只会看着那一个人吧?”加州清光抱怨似地撒娇,“这种被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我也想、要、啊——啊?” 少年话音未落,红药就走上前,毫不迟疑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虽然不是初始刀,但清光是本丸里来得很早的刀剑,是我一直仰仗的主力哦。本丸刚刚落成时缺乏资源,清光远征出阵都很勤快,虽然疲惫时会抱怨,不过得到一点小礼物就会很开心,其实很好哄的。而且非常努力,是最早向我提交修行申请的几振刀剑之一。战场上从来不含糊,生活中也很会打扮,每次当近侍都会很贴心地帮我搭配衣服和饰品,还会撒娇让我帮忙涂指甲……” “诶?诶诶?怎么突然说这个……” “从昨天开始你就魂不守舍的,是听到和泉守的话了吧?” 加州清光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你发现了啊……” “很明显哦。”红药打趣地看着他。 再明显也要审神者认真去看——所以主人这不是还注意着自己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加州清光暗暗松了口气。 红药看透了他的心思。 “每个人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呀,太宰是这样,清光也一样。”她笑着安抚稍显不安的打刀,“虽然我对太宰的感情大概……特殊那么一点点,不过,我对清光、对本丸大家的感情绝不会比那来得浅薄。” 眼看着少年的脸色有越来越红的趋势,红药含笑加了一句:“倒是我没想到,清光光原来这么不相信我们的感情吗,居然会因此不安……” “这、这也很正常吧!”加州清光炸毛猫一样瞪大眼睛,“主人可是第一次有心上人啊……而且我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主人!” 红药勉强止住笑意:“抱歉抱歉,因为清光太可爱了,稍微逗一下就会……噗,好的好的,我不说了。” 她伸出手,轻快地拨了一下少年垂在前额的刘海:“我只是想说——一个人总是会有很多角色的,就算我多加了一个‘某人的恋人’的标签,我也还是清光眼里的那个审神者哦?怀疑也好不安也罢,清光依然可以随时来找我。” “我知道啦……”加州清光不自在地别过头,嘟嘟囔囔,“什么时候学会长辈一样说教的……” “什——么——” “我说,”少年“啧”了一声,不大高兴地改口,“会试着跟他好好相处的。” “也不用太紧张,我可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加州清光已经开始打量四周了:“怎么可能会失败啊——你只要摆出刚才的表情,不会有人舍得拒绝的哦?” -- 第238页 “清光对我还真是信心满满……你在看什么?” “这里,”加州清光跺了跺地,“就是主人选的地方吧?” 红药点点头:“稍微打听了一下花火大会的方案,虽然算不上最佳观景地,但是人会少一点。” 表白这种事情,感情基础和环境氛围缺一不可。红药不好猜测太宰到底对她抱了怎样的感情,只好在后一项上努力下功夫。 加州清光单手握拳,在自己掌心敲了敲:“我明白了。会帮忙的。” 嗯?你明白什么了? “其实这件事我自己就可以,没有要麻烦你的意思。”红药果断拒绝。 开玩笑,让刀剑们帮忙指不定帮出什么幺蛾子来——虽然红药相信他们不会真的激烈反对,但她也一样相信他们绝对会给太宰使绊子。 然而加州清光一点也没有听命的打算:“绝对是惊喜哦?放心放心。” 不,她不放心。 红药深吸一口气,还想再劝:“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 “没——有——但——是——,”加州清光推着她往回走,“毕竟是你的刀剑,这种事情我们也想帮上忙啊。而且那个家伙明明不是一般人吧?他肯定没问题的,你才不需要担心他!” 这么说你是真的打算做什么吧?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啊? 红药一边被推着往前走,一边提出了自己最后的条件:“不许对祭典造成影响,还有……别叫鹤丸。” 虽然本丸的刀剑都对她非常关心,但鹤丸还是挺特殊的。可能因为相遇时她更年轻稚嫩,鹤丸对她的关心也表现得最明显。 再加上他那个无风都能搅起三尺浪的性格……她一点都不想面对预定表白地忽然被挖了陷阱、花火大会上炸出奇怪的烟花甚至话说到一半天降横鹤这种明明没什么大问题但就是会让预定的浪漫场景往情景喜剧方向发展的奇怪“意外”。 加州清光答应得极不走心:“知、道、啦——” 知道归知道,会不会执行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到了祭典这天,红药从换衣打扮到出门都顺利得一如既往,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她站在街口,往来都是面带喜悦的人们,“剩下的时间就交给我自己吧。” 她学着加州清光的样子推推自己爱操心的初始刀:“好了好了,反正你现在担心也晚了——好好享受祭典吧。”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见审神者坚持,歌仙兼定无奈地先行离开,留她一个等在原地。 祭典多在白天举行,到了傍晚,其实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留在这里的游客大多是买点小吃,逛逛街边的摊子,然后等着看晚上的花火。四周的人来来去去,单身的与成双成对的人都不少,就是没等到她一心等的那个人。 ……虽然一直没期待着那家伙准时,不过真的直面太宰治的迟到,心情还是有点微妙的。红药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周围开张的小吃摊越来越多,她已经嗅到了各类祭典独有的食物的香气。 从下午开始与刀剑们看祭典,直到现在,她还真没怎么吃东西。红药想着,左顾右盼起来,打算先买点小吃垫垫肚子。 这一看,就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围了一圈人的小吃摊。 祭典上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挑得高高的幌子,一个普通的摊位,原本是不能第一时间吸引红药的注意的。奈何这个摊位有些特别——推车后的两位主人,一个带着眼罩,另一个在夜色里白到发光。 鹤丸和烛台切怎么会在这里啊?! 她看到鹤丸的时候,鹤丸也发现了她,笑眯眯地转身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太鼓钟贞宗就从烛台切身边冒了个头,与他一起用力冲她挥了挥手。 不知道有多少客人是冲着食物去的,但冲着两位老板颜值去的无疑相当多。两人这一动,不少视线齐刷刷地向她转过来。红药无奈地笑笑,穿过人流走到小摊前:“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有祭典,就租了个摊子。让这么多人享受美食,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啊。”烛台切笑着回答。 鹤丸国永笑眯眯凑过来:“光忠特制章鱼烧,主人要来一份吗?” 太鼓钟贞宗则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拿起挑签帮她盛了一份出来:“盛惠五元——” 四人一起笑起来。 “伽罗呢?”红药接过章鱼烧,顺口问。伊达组的三个人在这里,没道理会落下大俱利伽罗。 “这里。”低处传来低沉的回答。 红药低头一看,在黑夜里对上了一双金色眼睛。再一看,大俱利伽罗正蹲在车子后面,抬头盯着她。 “伽罗不来帮忙吗?” 大俱利伽罗没回答,沉默地站起身来。大概确实是打算帮忙的,他穿了内番服,而不是更应景的浴衣。只是手臂上的龙纹身和习惯性的面无表情让他才一露面,最前面的几位顾客就小小退了一步。 大俱利伽罗回了她一个“就是这样”的眼神,重新蹲了回去。 “……噗。” “别看他那样,伽罗其实很可爱的。”太鼓钟贞宗一边帮忙分餐,一边笑着对顾客们解释。 “……贞,我听到了。” “反正是实话嘛。”太鼓钟贞宗笑嘻嘻地回答。 “试试微笑服务,小伽罗。”鹤丸撺掇,“你看光坊就很受欢迎嘛。” -- 第239页 玩得还挺开心。红药摇头笑笑,正打算离开,一个小个子青年就挤进了最内圈:“给我一份全料——” “乱步,”监护人在后面无奈叹气,“过来排队。” “知道——哦?”江户川乱步看到了站在车边的红药。 他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哦,你是要——” “乱步先生,”红药果断双手合十,“今晚你的零食我包了,换你当没看到我。” “成交。”江户川乱步果断闭嘴。 福泽谕吉隔着人向她微微颔首,红药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不远处,带着孩子的织田作之助也发现了红药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走过来打招呼。跟在他身边半是玩耍半是保卫的包丁藤四郎穿着糖果色的浴衣,将刚买的手作金平糖塞到她手里。 “是水果味,分给你吃。” “谢谢啦。”红药笑眯眯地接过,看着包丁自己拿出一颗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家长按住了脑袋。 “晚上不可以吃太多糖,会牙疼的。”一期一振微笑着没收了包丁的糖果,又看向红药,“您也是一样。祝您玩得愉快。” “我知道了。”红药笑着收起金平糖,目送包丁撒着娇跟一期一振离开。 真是难得的闲暇时刻。 不远处,鲶尾藤四郎已经完全投入到街边的游戏项目中了,骨喰倒是发现了审神者的踪迹,一边拉了拉兄弟的衣袖,一边抱歉地冲她摇头。黑发少年勉强从金鱼池里回过神,用力冲审神者挥挥手,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好心情。被他感染,红药也用力向兄弟俩挥了挥手,唇边的笑容愈发轻快。 “难得的祭典,大家都很兴奋啊。”烛台切笑道。 “大家都来了吗?”红药问。 “嘛,主人继续往前走就知道了。”鹤丸冲她神神秘秘地眨眼,“今晚这里可藏着不少惊喜哦?” 虽然知道不该对鹤丸口中的“惊喜”掉以轻心,但气氛太好太轻松,她也提不起什么警惕来:“那我就拭目以待啦。” 说着,她告别了伊达组向外走。才一回头,她就在人潮之外看到了那个久候的身影。 太宰治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灯火之外。他难得地将风衣换成了羽织,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鸢色的眼睛与他周遭的无边夜色,在灯火集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寂静深沉。 只是不知为什么,在对上她视线的同时,他确实露出一个浅淡到几近于无的微笑。 这点笑意让他单薄如剪影的身形霎时鲜活起来,那一瞬间鲜明的反差让红药笑意更盛。她踮起脚,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朝他挥了挥:“太宰!” 作者有话要说: 夏日祭太开心,一不小心就写多了orz 要不是有对感情线的最后倔强,我能写完全刀帐 —————————— 在让不让宰穿浴衣的问题上纠结了好久,但是作家太宰治曾经写过他的浴衣,那篇文章还挺有名的,我估计浴衣梗你们都看烦了所以整点新鲜的(其实就是野犬第一卷 使馆插图的那种打扮,大概有点偏大正风? (而且我也不觉得太宰是那种因为要逛夏日祭就特地换掉习惯穿着的类型,所以写成浴衣我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小声 第123章 红药穿过人潮,站在了太宰治面前。她望着那双微含笑意的眼睛,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晚上睡不着觉去院子里散心,就常会遇到一个寓居于此的太宰治。 那时候她还在心底感叹,这个人虽然性格恶劣,可皮囊却好看得像深山里跑出来引诱游人的妖精——万万没想到,最后上钩的那个游人居然是她自己。 “小姐走神了?”太宰治忽然凑过来,“在想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做贼心虚的错觉,今晚的太宰治界限感似乎不如从前分明。红药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下,回答得倒是很爽快:“想起来以前也经常在晚上看到你——你跟我说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故意趁着我睡觉,去找三岛由纪夫?” “这个嘛……”太宰治乖乖站直了身体,眼神游移,“小姐你要知道,人生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没再说下去,因为红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太宰治看着红药,迟疑一会儿,也跟着笑起来。 “陪我逛逛吧,”时机正好,红药提议,“本丸的大家看完祭典就各自去玩了,很久没来过夜市,我也打算好好逛逛。” 这本来就是之前说好的,只是这次,太宰治回答的时间更久。红药已经转身走了几步,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好啊。” 她唇角更上扬了几分,向后招招手:“快点,我等今天很久了。” 不论从哪个意义上,这话还真都没说错。除去由同游者带来的那部分期待,红药也确实很久没逛过类似的集会了。 她左顾右盼地在集市里看新鲜,太宰治就在她身后一脸新鲜地看她。他的视线太过特别,红药一开始还能假作未觉,时间不长,她就忍不住回头去瞟太宰治。 太宰治就把眼神往两旁叫卖的摊贩那里飘。 第一次,她确实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集市这种地方环境嘈杂,她警惕性又比较高,一时感觉错误也是可能的。但第二次第三次,事情好像就不能用错觉来解释了。 “太宰君,”红药一边往前走,一边忍笑开口,“我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吗?” -- 第240页 没有哦——”太宰治的声音与背后诡异的注视同时戛然而止。红药回过头——感谢她远超常人的五感——那一瞬间,太宰治的呼吸确实比平时更急促。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唇角翘得太厉害,见太宰治的神情飞速从稍显凝滞调整到了若无其事,她才开口,抢在太宰治之前转移话题:“我晚上还没吃东西,陪我去看看小吃吧?太宰君喜欢吃什么?” “吃……”太宰治顿了一下,“都可以。” “那边走边看吧,虽然刚刚在烛台切那里吃了份章鱼烧,但只有四个还是太少了……”红药说着说着,就停住脚步,嗅嗅空气中不知何时弥漫开的甜香,“好香,横滨也有人卖烤番薯吗?” “以现在的物流,这种常见的食物出现在哪里都不奇怪吧?”太宰治停在她的身边,往香气传来的地方看去,“不过,这次卖红薯的可不是横滨人。” “哟,主人,要尝尝咱的手艺吗?”正说着,陆奥守也看到了红药,朗笑着招呼她。 红药:…… “虽然确实很香,但你喊得太大声了。”她无奈地迎着周围意味不明的目光走上前去。 陆奥守吉行从炉子里扒拉了一个烤得流油的红薯出来:“啊哈哈哈哈,抱歉抱歉。咱一不小心就太激动了。喂——那边的太宰,你也来一个吗?” “我就……” “你就跟我吃一个吧,介意吗?”红药很自然地接过话茬,掰开了陆奥守递过来的红薯,“我有种预感,这一路我可能还会吃到不少东西,现在最好别吃太多。” 太宰治神色微妙地盯着那半截红薯。 这未免也太自然了——红药分食的动作是那么自然,他居然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接到了手里。 一时走神,事情就没了转圜的余地。 太宰治盯着这半块香气扑鼻的红薯,纠结自己吃还是不吃。他对这种食物没什么兴趣,红药不是不知道,就这么放冷了丢掉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那之前要举一路,也很麻烦。 “不吃给我。”一个略显阴沉的少年音忽然插了进来。太宰治低下头头,见车前面蹲着一个少年,黑红的头发,似乎刚刚吃完什么,唇边还沾着一点残渣。 少年没有在意,仰着头,心无旁骛地看着他手中的烤红薯。 太宰治毫不犹豫地低头咬了一口。 还挺甜。 “……啧。”肥前忠广无趣地转开眼睛。一直默默看着这边的南海太郎朝尊笑笑,刚要说什么,就看到红药又把她的那一半红薯一分为二:“肥前要吃我这一半吗?” 肥前忠广可没有太宰治那些花花肠子,非常实诚地接了过来。陆奥守见状,将手中的红薯塞回炉子,显然也完全没多想:“哈哈哈,主人是个女孩子,吃的的确会少一些。下次咱会记得给你留个小的。” 太宰治看了一眼好无所觉的陆奥守吉行,又看了一眼大快朵颐的肥前忠广,最终无言低头,与自己的半边牙印面面相觑。 他是吃还是不吃呢? “吃过了土佐风味的红薯,对面还有琉球风味的海鲜。刚刚治金丸君送来了一些,与横滨相比别有一番风味。”南海太郎朝尊微笑着为太宰治解围,“对于太宰君来说,海鲜也更符合口味吧。” 红药听懂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三原色的浴衣。 “是千代他们。”她笑着看向太宰治,“要去尝尝吗?” 在烤红薯对面卖烤海鲜的确实是千代金丸,治金丸帮忙跑堂,北谷菜切收拾食材,三人忙得像模像样。 ……至少比伊达组一边做一边捣乱和土佐组边做边吃像样多了。 红药拉着太宰治过去的时候,正巧有人来点单。她站在那人后面,听他的小女儿颐指气使地念菜单:“这个、这个、这个——我都想要啊!” “小爱丽丝能吃得了这么多吗?” “吃不了林太郎帮我吃咯。” 嗯嗯?这个声音…… 红药抬头仔细打量那个穿白大褂的医师,一旁的太宰治已经在强忍扭头就走的冲动了。她迟了一步反应过来这究竟是谁,正在考虑要不要打招呼,就听森欧外笑眯眯地夸赞站在砧板后的北谷菜切:“真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姑娘,小姑娘,你是在这里打工吗?” ……嗯? 虽然看到疑似童工的情况过问一句是常识,但看看侦探社社员的入社年龄,再看看港口Mafia的异能者都是什么时候混黑的,就知道这常识在横滨并不起作用。更何况森欧外的语气太过……恶心,红药下意识觉得有问题。 小摊上一片安静。 琉球的三兄弟以眼神交流片刻,被兄长和弟弟不断催促的北谷菜切这才有了自觉,抬起头,慢吞吞开口:“小姑娘……是说我吗?” 森欧外:…… 爱丽丝:…… 太宰治:“噗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 从背后传来的惊天动地的笑声让森欧外与爱丽丝双双回过头。森欧外的视线在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宰治身上一掠而过,权当没看到:“红药小姐,真巧。” 他忽视了太宰治,太宰治可不能放过他。 “小姐,”太宰治勉强止住笑声,“我要提醒你,森先生的守备范围是十二岁以下的幼女哦。” -- 第241页 红药:……什么东西? “巧啊,森先生。”她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您打算对我家孩子做什么?” 森欧外笑容一僵。 “这是个误会,我也很遗憾,”毕竟是Mafia首领,脸皮厚度就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森欧外飞速调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表情,“毕竟我的妻子可是在我身边啊。” 红药忍不住瞥了一眼爱丽丝。 太宰治飞速配合,抬手抓了一下爱丽丝的手臂。 红药:“……咳。” “如您所见,太宰君一直很不喜欢小爱丽丝呢。”森欧外苦着脸,真心实意地烦恼,“明明爱丽丝这么可爱……哎呀,我忍不住说多了一些。既然这是红药小姐家的孩子,那我就不打扰了。” 森欧外告辞而去,不远处又传来爱丽丝大声的指责。她看了北谷菜切一眼,没忍住,勾勾唇角。 “你来尝尝这个吧。”千代金丸招呼她,“是琉球的味道……啊,太宰——君,是这么叫吧?你也要尝尝吗?” “谢谢。”太宰治客气地笑笑,接过千代金丸递来的扇贝串。 治金丸及时给他们指路:“这边走上山近一些,烟火大会快开始了哦?” 说是山,其实也不过是几十米的小山包,两人爬到山顶都没用几分钟。山顶已经有了不少人,红药放眼望去,有一家三口望着天边翘首以盼的,还有情侣两人躲在角落喁喁哝哝的,烟火还没开始,山顶的光很暗,气氛倒是不错。 是她想要的气氛。 她这时才意识到太宰治已经很久没开口了,似乎自从离开了琉球刀们的小摊以来,她就只能听到静静的呼吸声跟在自己身后。 “太宰。”她确认似的叫了一声。 “嗯?” 红药眯起眼睛,远眺如今仍昏昏然一片的天边:“烟火要开始了。” “小姐很少看烟火吗?” “不,那种东西本丸就有,想放随时可以放。”红药顿了一下,“不过,今天是不一样的。” 她转过身,与身后的青年面对面。青年不意她忽然转过头来,正往后退的脚步一僵。 “很遗憾,太宰君既然已经入吾彀中,逃跑恐怕来不及了。”红药一笑,“我可是特地来踩过点,做过准备的哟。” 太宰治低下头。他脚后不足一寸处,一条细细的金线正微微发着光。这线向两边延伸一直没入黑暗,不用细看太宰治就猜得出,这象征结界边缘的灵力已经囊括了整座山顶。 “小姐的灵力还真是方便呀。”他苦笑。 “岔开话题也没用,我说过,今天是不一样的——今天,我有必须说出来的话。” “我喜欢太宰君,希望能得到太宰君的正面回复。” “……小姐?” “没有了。”红药垂下眼睛,笑了笑,“虽然很想加一句‘请和我交往’,但喜欢是我一个人的情感,要求太宰君为此负责就未免过分了。” “我……” 太宰治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有些恍惚地对上红药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藏着温柔的期待,一如既往。他的夜视能力没有红药那么好,看不清红药眼底究竟映出了怎样的自己。 但无论如何,那一定很狼狈。 “我……”太宰治的喉咙愈发干涩。 他应该给出一个回复的。如果能遵从心底的想法、如果能像红药一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的话,一切问题早该迎刃而解了。但…… 太宰治闭了闭眼,听到自己颤抖的、平铺直叙的声线:“对不起,小姐。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 “没关系。”红药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答案,声音依然轻快,“太宰君愿意跟我来这里,我已经很开心了。” 一瞬间,太宰治又有了被洞彻的狼狈。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被红药伸出来的手指在唇上压了一下 “嘘——如果不能坚定的拒绝,就不要在现在回答我,太宰君。” 太宰治茫然地抬起头,红药已经转过了身。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从声音辨别她的情绪。 “太宰君也知道我的职业吧。虽然横滨很危险,但跟战场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我面对的危险注定比太宰君更多,就算在横滨安家,任务结束后,我也一定会经常出差——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也可能没有办法在太宰君需要的时候出现。战场的情况瞬息万变,就算太宰君愿意等待,我也无法保证你等到的是我,而不是一张遗嘱一份骨灰。” 说到这里,她甚至轻轻笑了一声。 “这对太宰君来说,太残忍了。所以,趁着我还在这里,陪我看一场烟花吧。” 背后很久没有传来回答,如果不是熟悉的呼吸声,红药几乎要以为太宰治已经走了。突然,她颈侧一凉——是太宰治的手贴了上来。 他的呼吸声就贴在她的背后。 “那么,小姐应该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吧?”他说。 “当初纪德在横滨四处作乱,杀人无数,小姐对他一直很愤怒吧?但我杀过的无辜的人只会比他更多,作恶只会更大。即使现在,我也只是在大家的期盼下成为了‘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而已,救人还是杀人,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这些小姐再清楚不过了。你很讨厌这种人,纪德是这样,森先生是这样,魔人是这样,就连芥川君你也不是很喜欢……为什么独独对我特殊呢,小姐?” -- 第242页 “因为你是太宰治,所以理由有很多。”红药又笑了一下,她抬起手,安抚似的轻触太宰治冰凉的指尖,“但对我来说,就只是因为太宰治而已。” 太宰治反手抓住了她。 他稍稍一动,红药就顺着他的力道转过身来。太宰治一开始握得很轻,像怕碰碎了什么——这当然不可能,于是他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直到他的掌心与红药的手背间再无一丝空隙。 就算抓住了她的手,太宰治的手背仍紧贴着她的颈动脉。高瘦的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鸢色的眼眸沉如静水,是他近年来甚少露出的压迫感。 “小姐,现在最后的拒绝机会在你那边了。”他说,“今天之后,就算你被淤泥淹没胸膛、口鼻、以至于灭顶……我也不会撤退半步了。” 红药看着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往前凑了一步。 太宰治条件反射地往后一撤。 这一退,恰好踩在了地上那条金色的线外。太宰治疑惑地低下头,发觉自己并没有感受到任何阻碍。 刚刚忍住笑声的红药这回不给面子地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太宰君如果一定不想听,我是不会阻拦的。硬要你听下去,你也会不开心吧。” “这只是条装饰线——”见太宰治抬头向自己看来,红药举起一只手,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 金线炸开,化作整片山顶纷纷扬扬的满天樱花。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远处有火光倏然升天,炸出一串绚烂的烟花。红药没有回头,看着太宰治某种炸开的彩色,鬼使神差地抬头,在他唇角啄了一口。 被他反客为主地按住了后脑。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我终于让他们俩表白完了,我可以破坏气氛了(何 你们一定不知道,我在写感情戏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们俩互有好感是奥运会,开始推感情戏正好赶上全运会,我脑内小剧场是这样的: 好的,现在是太宰选手出场!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这个技术风格,呃、啊……是比较委婉的。 现在轮到了红药选手,红药选手发球,好的红药选手打出了直球!啊,她打歪了! 好的,现在轮到太宰选手接球,太宰选手接到了!漂亮!他要接到了——哎呀,他没接到! (一个作者追完了奥运全运,这是她大脑发生的变化.jpg 第124章 可能顾忌到终究是在外面,太宰治倒也没亲多长时间。但红药毕竟是头一回干这么刺激的事,被放开时还有些懵。太宰治倒是挺开心,虚拢着她的肩膀,轻轻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红药不太自在地问。 “笑小姐在这方面还真是青涩啊。”太宰治认真地感叹,“而且虽然说的话很大胆,但对于我挑逗的回应却——” 红药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唔。唔唔?”太宰治满脸无辜。就算说不出话,那双鸢色的眼睛也明明白白地写着:这可是你先问我的。 红药:……她就不该问。 “算了,你不要说话,”她松开手,抛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好好看烟花。” 说话间,又一朵烟花冲上夜空,在红药身后炸出一片鲜红的背景色。太宰治弯了弯眸子,乖乖地点点头。 太乖了,反而让人有些不安。红药将信将疑地转过身,刚巧也看到了这片接连炸开的红芍药。 她愣了一下,轻声笑起来:“这群家伙,什么时候搞了这些啊?” “小姐还真是受爱戴啊。” 太宰治的气息从背后靠拢过来,红药站在原地任他靠近。由这连片绽开在天边的红芍药开场,烟火大会渐至高潮。成片的烟火开了又败,无边的夜色也就一遍又一遍地被点亮。 “要是烟花能一直这样美丽就好了。” 不知什么时候,太宰治几乎贴在了她背后。红药甚至能感觉到他喷吐的鼻息。 “那种事情想也不可能,不过你如果喜欢,我们可以明年夏天再来看祭典。”红药沉思片刻,“或者本丸也有烟花,我们可以回去放?” 回去。 太宰治稍稍弯起眼睛,懒洋洋地将下巴搁在了红药肩头。 红药:“……太宰。” “嗯——”背后的人从鼻腔中拖出一声回复。 “你不热吗?” “好扫兴啊小姐——看烟花应该说这种事吗?” 诶? 红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根据日本的习俗,看烟花是应当许愿的。她很久不做这么少女心的事情了,认真想了一会儿,居然想不到什么愿望要说给这片烟火听。 于是她稍稍偏头,看向整个人都变本加厉地贴上来的太宰治:“那……我祝太宰君,健康安宁,百岁无忧。” 太宰治霎时瞪圆了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确定红药没有改口的意思,太宰治才沮丧地叹了口气:“好可怕啊小姐……” “灵力者的生命会比普通人长一些,你至少不要留我太久吧?” 肩头的呼吸声乱了一瞬。 “是是,我会努力的。” 红药无声地勾勾唇角:“辛苦了。” “……小姐。” “嗯?” 噼里啪啦的烟花声中,红药听到太宰治小声说:“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 第243页 “——平安归来。” 红药没说话,只是再次无声地笑了笑,伸手顺了一下太宰治的鬓角。 与这个人捉摸不定的性格不同,太宰治的头发蓬松柔软,挠过手心时麻酥酥的带着痒。 被顺了毛,太宰治向的脑袋又向红药脸侧挤了挤。他略带潮意的鼻息喷在她耳际,红药下意识稍稍偏头,反倒把脖颈完完整整地暴露在太宰治眼底。 太宰治抓住时机凑了过去。 “嘶——太宰治,你属狗的吗?” “只有这个绝对不是!” 下山路上,他们听到山底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太宰治仗着身高优势眺望一眼,告诉她:“游行的队伍过来了。” “神奈川的主祭神应该是大国主吧?游行都有什么内容呢?” 这还真问住了太宰治——他本来也不是喜欢凑这个热闹的性格。两人相携下山,很快看到了一架又一架的花车。 “好热闹。”红药忍不住感叹。可能是今年横滨过于多灾多难,政府显然在这次祭典上下了大力气。 看她一脸新鲜,太宰治也觉得新鲜:“小姐应该经常参与这样的祭典吧?” “是见过不少,但我是审神者嘛,要参加仪式。”红药并不隐瞒,“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但那时候也不能放心游览。” “真辛苦啊……” 红药瞥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她不说话,太宰治也沉默下来。两人正无言时,一波欢呼忽然又从远处的人群中传来。这欢呼海浪一样地传过来,红药闻声好奇地去看,刚巧看到一架搭了布景的花车缓缓行来。 这种花车很常见,上面是个小型舞台,表演一些人尽皆知的小故事来烘托气氛。戏台上的演员大约刚表演完,此刻看不到影子,只是一看车顶的桥栏,红药就笑起来。 “是五条大桥。”她向太宰治解释。 源义经与武藏坊弁庆相遇的地方。 这个故事,太宰治当然听过。他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出场的人是谁:“就这么上台表演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祭典本就是人神同乐的地方。别看现在这么热闹,有多少是人类多少是妖怪可说不定哦?” “诶?小姐也认不出来吗?” “认真去认倒是可以区分,可不作恶的话也没必要分清楚吧。”说话间,花车上已经杀出一柄亮闪闪的薙刀。红药将注意力转移到舞台,继续说道:“虽然审神者有驱逐恶神的职责,但并不是所有妖怪都会作祟的。” 从前红药不会跟太宰治说太多,生活在此岸的人类没必要去了解彼岸的事情,知道太多反而容易出问题——尤其是太宰治这样与此岸联系不甚牢固的人。只是两人既然确定了关系,太宰治势必将更深地涉足她的生活。反正以他的才智也猜得到,不如她提前告诉他。 太宰治也猜到了红药的想法。红药透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只是她这样悉心为两人未来打算的样子实在太吸引人,太宰治情不自禁地想听她说更多。 “这么说,小姐也——” 欢呼声已经传到了他们周围,花车上的义经与弁庆小过两招,被一下挑飞了覆面的白巾。 “果然是个男人啊。武藏坊弁庆粗声粗气地说。一阵风吹来,本应落在舞台上的白巾却飘飘荡荡,飘向了围观的人群。 将观众席的红药拢个正着。 红药哭笑不得地望向花车,岩融和今剑已经打在了一起。隔着白巾,她无奈地摇摇头,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自下往上挑来。 红药眼明手快地抬手压住,被按住的手还想挣扎,却被红药轻轻一拨,反握住手腕:“你这点体术……” 话音未落,太宰治已经趁机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拉下了白巾,笑眯眯地递过来:“我这点体术——” 行吧,算你会耍诈。 岩融有那个臂力将轻飘飘的白巾丢过来,红药却没那个能耐原样丢回去。她摸了摸身上,也没找到什么合心意的重物,只好拔下发簪将白巾系在上面,掂了两下,向慢慢离开的花车丢去。 花车顶,跃上桥栏的今剑极有默契地一抬手,将头巾拢入袖中,接着一个漂亮的倒挂金钩,在一片惊呼声中躲过横扫的薙刀。 义经与弁庆的故事远去了,太宰治与红药对视一眼,都不想再与人群挤下去。两人溯人流走向花车来处,走了一段路,人流量稍减,红药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扇蓝底白山纹的幌子,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冰”。 这会儿所有人都去看游行了,摊子前没什么人,摊子的主人正聚在一起聊着天。红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冷不丁敲敲桌子:“老板,一份新选组,打包带走。” “主人?” “主人。” “主人来啦?” 五个人看到红药,纷纷惊喜地打招呼。加州清光最知道她来做什么,好奇地向她身后张望:“主人一个人来的吗?” “不,我跟太宰……”红药下意识回头,“太宰呢?” 堀川国广正在摇刨冰,闻言看了红药一眼:“主人的头发是……” “簪子在今剑那里。”红药反手摸摸头发,也觉得散发不大习惯——主要是热,“和泉守你有多余的发绳吗?借我用用。” “我帮兼先生多带了一根,”堀川国广止住和泉守解发绳的手,“就在兼先生的袋子里。” -- 第244页 “哦,这里啊。多亏你了国广。”和泉守说着摸出一根红绳递给她。红药刚拢起头发,就见中岛敦和泉镜花迎面走来。 “红药小姐!” “红药小姐。” 少年少女同时向她打招呼。红药也笑着向他们打个招呼:“花车刚刚过去,你们没去看吗?” “还没来得及,”中岛敦笑着说,“我们刚送孤儿院的孩子们回去,天太热,准备买两份刨冰就去看。”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红药边笑边把发绳往头上缠。才缠了两圈,就看到刚才不见人影的太宰治带着只簪子走回来:“小姐,我帮你买了这——” 看到红药手中那与和泉守兼定一模一样的发绳,他瞬间不说话了。 和泉守也看到了太宰治手里的发簪,“啧”了一声,同样看向红药,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一句话——你到底用谁的? 红药:…… 红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争风吃醋的,但她知道如果拒绝和泉守,对方必然会跟她闹别扭——同理,太宰治也是万万不能拒绝的。 泉镜花轻轻拉了拉中岛敦衣角,两人对视一眼,中岛敦磕磕绊绊地开口:“那个……红药小姐、太宰先生,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不是要买刨冰吗?堀川,先帮他们两个做吧。”红药面无异色地叮嘱一句,三两下把头发扎好,冲太宰治伸出手。 那花簪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做工也一般,不过配色倒不错,在这种节日上往头上戴,也不怎么显得夸张,红药还挺满意的。她随手挽了一下头发,簪上花簪,转头展示给几人看:“怎么样?” 和泉守兼定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勉勉强强。” “加上这个就更好了。”加州清光把做好的刨冰递给红药,顺手在她发间别了个发卡,“刚刚看到的,觉得不错就买下来了。” “嘛,很可爱哦。”少年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发,满意地点点头,“好啦好啦,你们继续去约会——” “约、约会?”中岛敦震惊出声。他看看红药,又看看太宰治,“太、太宰先生和红药小姐什么时候……” 红药回答得很镇定:“今天晚上。怎么,不像吗?” “也不是不像。”似乎是过于震惊,中岛敦显然没怎么思考,“但是太宰先生跟哪位女士都……” “敦——君——?”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太宰治伸出一只手,轻飘飘按在少年的肩上,“你帮我个忙就行。” 中岛敦很没出息地抖了一下:“什、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我会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有一个人,我要你务必盯住他。”太宰治眯起眼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货真价实的杀气,“必要的时候……要悄无声息地杀掉他哦?” 可怜的小老虎冷不丁被这么一刺激,汗毛都快竖起来了:“什、什么人?” “不论什么人,都杀掉不就好了。”冷而低哑的声音忽然插进两人之间,不知何时,芥川龙之介已然站在了不远处。少年咳嗽两声,眼睛紧紧盯着太宰治:“这样的任务,您不觉得在下比人虎更能胜任吗,太宰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祭典上还有狐球的小锻冶(小狐丸本来想请某知名不具老刃家扮演三条宗近,后因对方过于自我主义和及其自由散漫的台风而放弃); □□的歌舞表演(虽然是从红药决定参与祭典才开始准备的,但效果居然不错); 虎彻家捞金鱼的小摊(就在新选组旁边,虎哥两边兼职,帮忙看摊的水心子其实很想玩); 带刀出巡(不是)的一文字家和沉迷到处瞎逛的髭切与沉迷找哥的膝丸; 以及红药再往远处走几步,就会遇到被爱染和萤丸拖着逛祭典、恨不得睡在路边的明老板等等等等 但是我真的真的要开始推主线了(夏日祭顶多再写半章我发誓)所以只能精挑细选写这么点,剩下的大家自己脑补一下吧 第125章 中岛敦下意识炸了一下毛,护着泉镜花躲远两步。可这次,芥川龙之介的注意力居然没放在他的身上。刚刚那句话更像是开场白,此刻,青年的目光紧紧盯着红药,神情是一贯带着杀意的严肃:“在下希望向您挑战,红药小姐。” 中岛敦差点一个平地摔。 红药听见这话,也差点呛着。她把勺子往刨冰里一插,冲不远处欲言又止的芥川银微微摇头。 “我能问一下原因吗,芥川君?” 她跟芥川龙之介不如跟中岛敦熟,也不大摸得着他的套路,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地,这个勉强算得上后辈的青年就直直冲她来了。 泉镜花和中岛敦悄悄停下脚步。 实不相瞒,他们也有点好奇。按理说,红药对芥川勉强有半师之谊。老师验收学生的成果,学生向老师挑战,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论是泉镜花还是芥川银都被红药提着刀开过小灶。 只是芥川龙之介的口气,不像对着老师,倒像对着仇人。 芥川龙之介倒是实话实说。 青年的目光在红药与太宰治之间逡巡,几轮过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下从未见过谁能与太宰先生建立如此紧密的关系。即使身为太宰先生的弟子与属下,在下也从未如此……”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您的属下所拥有的力量,并非是人类可以企及的。但您作为首领,却并没有这样的能力。您能做到的,在下也可以,在下将通过打败您,向太宰先生证明这一点。” -- 第245页 这漏洞百出又奇迹般地自圆其说的逻辑,红药居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芥川龙之介话音未落,太宰治的神情已经彻底阴沉下来:“芥川君,不要做多余的事。何况,就算再给你二十个二十年,你也不会是小姐的对手。” 芥川龙之介不服气地反驳:“在下绝不——” “喂喂,你小子还真是傲慢啊。当着我的面挑衅我的主人,这我可不能当做没看到。”和泉守兼定从桌子后面绕到两人之间,“在那之前,我先把你打趴下如何?” 芥川龙之介不言,只是紧紧盯着红药。和泉守斜过身子也看着红药,红药干脆把刨冰往太宰治手里一塞,把人赶到路边。 “虽然我很想告诉你,首领并不一定需要会打架,不过……” 她冲和泉守兼定伸出手。 “好好用啊,别堕了我的威风。”和泉守兼定啧道。红药一把抓住凌空飞来的打刀,横在手心掂了掂。 芥川龙之介杀人杀习惯了,并不讲手合的那一套礼仪,罗生门不打招呼就冲了过来。红药刀都没拔,横鞘挡下这一击,又闪身躲过绕后偷袭的黑兽,直直向他冲去。 “好快!”中岛敦小声惊叹。不论是老虎还是罗生门,都是以速度见长的异能力。就算这样,罗生门回援的速度也及不上红药离弦之箭般的速度。 但罗生门的优势就是灵活。空间断绝这样的手段是不能用在与红药的对决上的,一旦转为守势,体力体术都处于下风的他将再无翻盘的可能。见不及回转,芥川龙之介的衣摆飞速绞成另一只黑兽,向着红药迎面咬来。 “判断不错。”红药称赞一声,而后红鞘的打刀虚晃一枪,堪堪擦过黑兽的血盆大口,绕向芥川龙之介侧翼。 芥川显然深谙己方近身劣势,早有防备,黑兽这次及时转向咬向红药持刀的手,孰料这回依然是假动作,红药另一只手飞速拔刀,白光闪过,黑兽应声而散。 雪亮的打刀也横在了他颈间。 就这么……输了? 芥川龙之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红药收刀入鞘。她反用打刀,抵着他脖子的是刀背——不然现在,世界上可能已经没有芥川龙之介这个人了。 但这带给他的是更深的屈辱。 即使随随便便地拿过不习惯的刀,即使别扭地用着刀背,她也能轻松将自己斩落。四年前如此,四年后亦是如此。 这四年、这四年,难道他就—— 红药转身,将打刀抛还给和泉守。罗生门被主人的不甘驱使着,望着她的背影跃跃欲试。 “输了就是输了,不要继续丢人。” 黑兽消散在太宰治掌下,红药回过身,好像没看到芥川龙之介偷袭似的,平平常常地瞥他一眼:“进步不小。现在遇上纪德,你和银说不定能赢。” 芥川龙之介神情微滞,旋即露出某种近乎被羞辱的恼怒。红药理解他的心情,认认真真提出挑战,被挑战对象却全没当一回事,这对这个心高气傲的青年大概是比当面侮辱更大的打击。 太宰治似乎想说什么,红药一个眼神止住他:“你的体能太差,知道偷袭是好事。但偷袭也要讲策略,逞凶斗狠是赢不久的。” 芥川龙之介咬着牙没有说话,红药知道她说再多他也听不进去,远远地看了芥川银一眼。 芥川银立刻会意,上前拉开芥川龙之介:“红药小姐放心,我来跟哥哥聊聊。” 芥川银深知芥川龙之介的倔强,因此换了个方向,委婉地试探:“我知道哥哥一向看中岛君不顺眼,但红药小姐与太宰先生的关系,跟哥哥或者中岛君与太宰先生的关系都有所不同……” “在下明白。”大约因为能触及他雷区的人不在面前,芥川龙之介已然恢复冷静,“她对于那个人,怀有着世间最具排他性的情感。” 你这不是知道吗? “既然哥哥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那么也该知道这样的行为会惹太宰先生……” “但太宰先生绝不可能对她亦怀有相同的情感。” 芥川银劝说的话卡在了半路。 “那个男人,是曾一度被称为‘港口Mafia恐惧化身’的人,即使当时在贫民窟底层的我们,仍闻‘黑色幽灵’之恶名而色变。”芥川龙之介垂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乎狂热的仰慕,“那个男人——太宰先生——他怎么可能被这样软弱的感情牵绊住——” “哥哥!”芥川银不高兴地打断他。 “哥哥不是说过我变了很多吗,在我看来,哥哥你也变了很多,横滨也变了很多。四年连一座城市都可以改变,为什么哥哥还以为你追随的那个人还是从前的样子呢?” 这话再正确不过。任谁来看,都要说如今的太宰与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干部简直是两个人,即使不去谈那些触及灵魂的话题,现如今太宰治的行事方式也已经与当初的Mafia作风截然不同了。 连她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一直执着地注视着太宰先生的哥哥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不可能。” 因为过于激动,芥川龙之介甚至咳嗽起来。他接过芥川银递上的水,面对妹妹的质询,口气一如既往地坚定:“那个人是不会变的,只要你曾经认识他,你就会知道——不论别人怎么改变,他是不会变的。那个既是神明也是恶魔的人,他是绝不会变的。” -- 第246页 银简直不知该震惊还是气恼他这份执拗。 “我不管哥哥你把他当做神明还是恶魔,四年,就算是石雕都要在风吹日晒里变样了——他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当然会变。” 她盯着芥川龙之介的脸颊——芥川龙之介咬得死紧的牙关使得他脸颊的肌肉绷起了一个奇怪的鼓包。 “哥哥根本是在嘴硬。”她定论,“作为港口Mafia的游击队长,哥哥绝对不是个迟钝的人。既然这么想要获得太宰先生的认可,哥哥也该睁开眼睛看看他现在做着什么事情吧?一味追逐那个想象出来的幻影是没有用的,你——” 芥川银的声音戛然而止。 芥川龙之介深深低着头,眼睛死死瞪着自己的脚尖,双臂直直垂着,仿佛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在了紧握的双拳上,以至于整个人都因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他在极力克制自己。以他在涉及到太宰治的事情上丝毫不容忤逆的性格,如果自己不是他血肉相连的妹妹,现在罗生门说不定已经暴怒地扑上来了。 但越是这样,芥川银越要说。她放低了声音,却丝毫掩盖不住话中的尖锐:“从始至终,哥哥都只是像一个拼命引起师长注意的小孩子而已。这样怎么可能被重视呢?” “在下——” 芥川龙之介终于对上了芥川银的眼睛,却在下一秒狼狈地别开眼。 “在下并非不知事的孩童,既然能让一城的黑夜在港口Mafia的恐惧中战栗,便不可能怀有这幼稚的思维。”他同样低低地回答,“但那个人是不同的。他是在下的老师,在下的意志全出于他的传授,亦是追随者他的脚步,才成为如今人们对港口黑手党恐惧的代名词。” “但太宰先生现在……” 芥川银没说完,芥川龙之介却听懂了下半句。 但太宰治已经离开了港口黑手党。他将少年时代建立的无数人一辈子都望而不可即的成就抛个精光,同样被弃如敝屣的还有他这个弟子。 “侦探社和你的组织,收留太宰先生,从来都是个错误。在下明白,他有朝一日总会回到港口黑手党的黑暗中来。”芥川龙之介的神情渐渐激动起来,“那个人的黑色烙在骨子里,他正是以这样的铁则教育在下……” 芥川银听着他渐渐上扬的语调,赶紧安抚:“哥哥,你先不要激动……” “银!” 芥川银无声一叹,闭上了嘴。 “无论如何,在下都必然会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那时,他会以最庄重的态度承认在下——承认在下才是他最出色的弟子与属下。四年前,他赋予在下以港口黑手党干部直属的身份时,同时赋予在下的生的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从四年前起,在下就发誓会有这样一天。” 芥川银静静看着芥川龙之介。她知道兄长没有说出口的如果。 如果,连这最后一个目标也失去了……那么,在老师的命令下将自己锻铸成港口Mafia利刃的恶犬,所做的一切又与笑话何异? 此刻,已经走远的红药也正冲太宰治小声抱怨:“好歹是你的弟子,你多少看顾一些啊。” “芥川君?他不已经是港口Mafia凶名赫赫的黑色祸犬了吗,跟本不需要额外照顾啦。” 红药无奈地叹口气:“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锻炼学生的能力很重要,但心理健康也很重要啊! 不过,不管当时还是现在,要求太宰治顾忌这个,总归还是强人所难了。红药确实思考过芥川龙之介的问题,那时站在小银的立场上,对这个年轻人虽有不满,却总能转圜。然而现在面对着太宰治与芥川龙之介这对师徒,她赫然发现这两者之间的矛盾更为棘手。 从道义上讲,太宰治当然理亏。可事实就是,谁也无法勉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哪怕早慧——巨细靡遗地教育引导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在如今,芥川龙之介已然成为了港口黑手党极恶的代名词,太宰治在看到他,难免会想到当初的自己。 当初的那个少年同样活成了港口Mafia的代名词,无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他确实将自己的一切交托给了横滨的无边黑夜。 然后黑夜狠狠背叛了他。 他把自己最年少轻狂的时光,活成了一场荒诞派的笑话。这时他再回头看这个一手培养的弟子,又会是什么滋味呢? 出于理智,她知道芥川龙之介的心结越早解开越好;但出于令她自惭的私心,红药并不想逼迫身边的青年面对这些。 ……去找银聊聊吧。她暗下决定。 就算芥川龙之介对太宰治的执着远超一切,也可以——至少在太宰治下定决心之前,暂时——也可以找到别的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ooc之处先跟芥芥道歉 一直觉得文野最难把握的不是宰也不是陀,是芥川 别看他出场少,但他的人物小传是这篇文里这么多人最长的一个 第126章 这些都是后话了,翌日一早,红药就开始为送回另外三个太宰做准备。这次要一起离开的不止这三个异世来客,还有红药,她要前往那个太宰治成为港口Mafia首领的世界——那是唯一一个太宰治的影响力足以让她兵不血刃地接触到“书”的世界。 只有近距离确定了“书”的影响力,她才能针对它来修改后续的计划。 -- 第247页 中岛敦被太宰治带进本丸时整只老虎都懵了。 他之前每次来见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神社,从不知道神社里侧还藏着这样一座广阔的庭院。明明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踏过鸟居的瞬间天上就飘起了蒙蒙的雨。 他震惊地望着眼前豁然开朗的庭院,踯躅着不敢前进。 “那、那个,敦先生……”五虎退走过来,羞赧地冲两人笑了笑,“今天是我负责值守,我带两位去见主人吧。” “啊……啊,好的,麻烦你了。”中岛敦赶紧应声。 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就算再迟钝,中岛敦也意识得到,这里是不开放给外人的。太宰先生突然带他过来…… “是有事想要拜托敦君。”红药解释。 “简单来说,另一个世界的‘太宰治’是港口Mafia的首领,现在他可能对小姐不利,所以我需要你去盯着他。”太宰治摊摊手,“怎么样,很简单吧?” 中岛敦:…… “这哪里简单……我是说,异世界的太宰先生和港口Mafia和红药小姐——” “嘛,敦那天也看到了吧?那个阴沉沉令人不爽的家伙。”太宰治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中岛敦确实想起了曾见过的那个与太宰治极其相似的人,他一度以为那是太宰先生的兄弟……原来不是吗? 但是异世界的同一个人听起来也很不靠谱啊!中岛敦还想追问,太宰治已经站了起来:“好——了!提问环节到此结束。一晚上没睡觉,我可要回去补眠了。” “诶,太宰先生?” “好了,我来给你解释吧,敦君。”红药无奈地抚额,看着太宰治离开房间,“这是太宰君的意思,保护倒是次要的,你刚刚招惹了军警,现在也需要离开这里,避避风头。侦探社那边我已经提前沟通过了,这次算你外勤。” “但是出外勤出到异世界也——”中岛敦的声音戛然而止。 “异世界,”他怀着不知怎样的心情重复一遍,“所、所以这个异世界……” “是真的存在的,与你的世界平行的世界。当然,也会有另一个中岛敦。”红药笑眯眯地粉碎小老虎的三观,“现在你理解起来可能比较困难,没关系,去一趟就知道了。” 中岛敦:…… 不是理解的问题,它接受起来也没那么容易啊! 红药给中岛敦重塑世界观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晃晃悠悠离开了天守阁。本丸清早便开始飘雨丝,断断续续地下了半个上午,缘侧边缘都濡湿了。三日月等人的茶话会挪到了室内,开着纸拉门边喝茶边赏雨,看到太宰治路过,与他礼貌地相互颔首。 “去那边了哟,”小狐丸毫不意外地指指后山,“一大早就进山了,嘛,是去找狐狸了也说不定。” 鹤丸看着雨丝后的阳光,摇摇头,笑着调侃了一句:“晴天下雨,狐狸嫁女。去喝喜酒了也说不定吧。” 三日月哈哈笑起来。 “不必担忧,我们的主人虽然胆大,但从不妄为。”他将茶杯托在手心,绕有深意地看向太宰治,“关心则乱,乱则生变哟。” 太宰治笑笑,没有说话。刀剑们漫长刃生所积累的经验让他们能预见多数风险,但未必不有麻痹大意的可能。最了解太宰治的只有太宰治,能让他与魔人联手,这件事,一定会有他未曾预见到——或者无能为力——的变故。在变故发生前,他必须做好能做的一切准备。 “年轻人,干劲真足啊。”见他离去,三日月感叹一句。 小乌丸笑笑:“子代们都很努力,为父甚感欣慰啊。” “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小乌丸阁下啊。”鹤丸国永闻言,站起身来,“对吧,老爷爷?” “哈哈哈,是啊是啊。鹤丸殿不再尝尝这份团子吗?” 鹤丸国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天守阁,雨中,它的轮廓有些微的模糊。 “嘛,团子可以下次再吃。现在,我也去做点关心则乱的事情好了。” 不止鹤丸,审神者这次前往的世界过于脆弱,没法同时召唤太多刀剑,这让习惯了伴随审神者左右的不少人都相当担心。随着出发时间的临近,本丸里匆忙穿行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就算不能跟去,大家还是想帮忙的。”五虎退走在中岛敦身边,笑容一如既往地带着点羞赧,“那、那个,不能好好招待您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中岛敦赶紧摆手,“打扰了一天,我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哎呀!” “哎哟!”一高一低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中岛敦连忙后退两步,“我没有注意您……” 横在走廊上的人被踩了一脚,慢吞吞睁开眼:“什么啊……是你啊,小鬼。” “小心点,可别再踩到人了。”明石国行慢吞吞地把身体转了九十度,让开去路。 “啊好的,这位……”他在称呼上卡了一下。这个人,他确实没在红药小姐身边见过。 “谢谢明石先生。”五虎退道谢,不忘叮嘱一句,“本丸里人来人往,明石先生还是回房间睡吧。” “啊……本来想的,但回房间好麻烦,就在这里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中岛敦讪讪笑笑。 红药小姐的部下,还真是有性格啊。 -- 第248页 两人没跟重新闭上眼的明石国行告别,越过他继续往前走。爱染国俊和萤丸各抱一卷纸从他身边匆匆跑过,很快,身后就传来来派三人吵吵嚷嚷的声音。 “起——来——啦——国行——” “有你们忙就够了,让我多睡一会儿。没干劲可是我的卖点啊。” “不会有那种卖点——萤,过来帮我。” “嘿——” “好好,我知道了,真是的。”明石国行妥协,“这么大一卷,要干什么啊你们?” “排班表啦!我跟萤够不到,你来帮我们贴。” “好麻烦——” 几人的声音渐行渐远,五虎退带着中岛敦敲响了天守阁的门:“主人,一应事宜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了。” 天守阁的门被拉开,走出来的却不是红药,而是一期一振。粟田口的兄长大人冲两只小老虎轻轻竖起食指:“小声点,主人正在议事。” 如太宰治所料,临行前,确实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却不是关于红药。 而是关于他本人。 “特务科坂口先生的线人也确认了这一点,为了避嫌,我暂时切断了与他的联系。织田先生那边,我也通知过了。”芥川银一板一眼。 “综上所述,”太宰治直视红药的眼睛,神情沉静,“我建议小姐取消这次行程。” 红药:…… 这次的消息是芥川银先得到,来本丸要亲自告诉她的。太宰治在路上遇到了芥川银,比她早知道一点儿,刚一见到她,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你应该也知道不行,太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果时间没定,我愿意推迟。但现在一切准备就绪——” 她指了指门外:“大家都做好准备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现在毫无理由的宣布行动取消,反而会动摇大家的决心。” “理由是现成的,魔人准备趁着小姐前往另一个世界的时机对你下手——”太宰治双手一摊,“你也看得出来吧。” “这只是一种可能性。档案被做了手脚的是你,而不是我。现有的证据只能证明魔人准备利用你的案底,对你下手;至于声东击西,只是我们做出的猜测。” “不是猜测,是确定。”太宰治纠正,“因为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做。” 这话对她说服力确实很高,但…… 红药只得再次无奈地笑笑。 “太宰君,”她温和地反驳,“这是不能作为延迟行动的证据的。” 太宰治当然知道这一点。他静静地看着红药,在红药的眼底看到了一如既往的坚持。 “那就随他去吧。”他说,“魔人一定调查出了我们四年前的交集,对我的档案动手,是想借以试探小姐。只要小姐按兵不动,他试不出深浅,一定会露出破绽。” 红药这次反而流露出一丝迟疑:“但是——” “我吗?完——全不用担心哦。”太宰治唇角重新挂上了游刃有余的笑容,“小姐不在,他们反而不会对我怎样呢。嘛,放心吧。” “……我知道了。” 就像红药想做什么,太宰治其实是拦不住的。太宰治一旦露出这样的表情,红药也很难阻拦。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我会加倍小心的,不要担心。你在这边……万事当心。” “我知道了。”太宰治挥挥手,“……武运昌隆,小姐。” 红药在他身侧停下,低头看了他一眼。青年坐着,仰着头无辜地冲她笑。 “你也是。”她轻声回了一句,旋即转身拉开了房门,扬声道,“银,出发了!” 既然定策引蛇出洞,红药干脆把芥川银和泉镜花都打包带走,做出一副彻底离开的样子。 “我走之后所有人闭门不出,不论外面发生什么。”她在门口停下,叮嘱紧跟在身后的长谷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横滨必然陷入混乱,我要你们保存实力,不到最后时刻,不要参与进去。” “是。”压切长谷部低头领命,又追问了一句,“主所指的最后是——” “我也不知道。” 迎着长谷部略带惊异的目光,红药望向天守阁。她的目光当然透不过厚实的墙壁,但脑海中却已经勾勒出了那个身影。 “但是,他总有办法让你们知道的。”她笑笑,“我明白大家对他的怀疑,但我也相信他。” “我明白了。” 压切长谷部后退一步,向红药抚胸行礼:“愿主此去,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送行的刀剑们纷纷行礼。红药如往常的每一次出阵那样,面对着众人扶刀回礼:“也愿诸君武运昌隆。我去去就回。” 滑轨一声响,房间里投进一个瘦长的影子。太宰治回过头,看到了斜倚在门框上的太刀。 “果然你不打算安分啊。”他抱怨。 太宰治穿好风衣,问:“明石君是来审问我的吗?” “是她让我来看看……嘛,你想做什么就去吧。”说“看看”,他还真就只是看了看,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麻烦死了——白跑一趟,真不想干啊。” 红药是在离开前单独找到的他,原话是——“太宰君的情绪有点不对,你本来是明天的近侍吧,帮我看着点他如何?” “这种麻烦的事,找别人不行吗?” -- 第249页 “只是让你看一眼而已,那就拜托啦——”红药轻快地离开,压根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麻烦。”明石国行看着太宰治离开的身影,不甘不愿地抱怨一句。 但没办法,这家伙万一出事会更麻烦……他不爽地“啧”了一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10 02:46:04~2021-10-13 01:2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红药此时并不知道太宰治的行动,时值傍晚,暮色昏昏,她带着人来到Lupin,刚刚搭建好联通几个世界的通道,太宰治们就陆陆续续地来到了酒吧。 这几天大家混熟了,红药并不像一开始那样紧盯着他们的动作。比起闯入者与监视者,他们相处的更像不太熟的友人。 ……某个港口黑手党首领除外。 灵力阵被画在酒吧的地板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少年好奇地伸手去碰,手指穿过金光,没摸到任何特殊的触感。 “灵力本质上是一种特殊的力量,当然是摸不着的。”红药站在他身后,耐心地解释,“就像重力,你可以感受它,但无法触碰它。” “……呿,你故意的。”少年站起身,嫌弃地后退两步。 红药微微一笑,俯身触碰了金光勾勒出的复杂阵法。阵法被激活,整座酒吧霎时笼罩在了朦胧的金光里。 少年有些新奇地打量四周:“这个样子的Lupin也不赖嘛。” 红药心说那当然,同时联通四个世界,你以为这个灵力阵是这么好画的?就这一个阵法,认真算来比这一座酒吧都贵。 不过抬头打量四周,红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 Lupin是建在地下室的酒吧,又是老式装潢,灯光一向昏暗,走进这里便有熏熏然的气氛。然而此刻充盈着金色的灵力,虽然稍显违和,但确实亮堂不少。透过朦胧的金光,更是连酒吧的玻璃杯都多了几分飘飘欲仙的气质。 “偶尔换换风格也不错。”她对自己造成的效果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少年走进阵中,“好了,你改回去了。” 少年撇撇嘴,双手插在口袋里,踏入金光。红药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再见。” 听到这句话,少年的脚步反而停顿了一瞬。但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身影就消弭在了金光中。 “回去了。——你们谁先?”红药说着回头,看向剩下的两个太宰治,却发现他们的神色似有异样。 还没等她意识到原因,那抹几近于无的异样就消失无踪。 既然他们故意遮掩,红药自然不会问底寻根。穿风衣的那个主动上前一步:“我先吧。嘛……” 他又说了些什么,红药并没有完全听清。只能听到他路过自己身边时嘀嘀咕咕、意义未明的抱怨:“还真是个走运的小鬼。” 是说刚刚离开的小太宰? 比起这两个大人,小太宰确实走运,他在一切还没有发生时有了挽回的机会。但红药可不觉得这会让太宰治主动抱怨给她听,于是她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什么走运?” 没有回答,青年一脚踏入金光,消失了。 红药:…… 没得到答案,她也没怎么在意。一转头,就看到了太宰治的红围巾。 ……还挺自觉。 “准备走了。”她回头看了芥川银一眼。芥川银拉住了泉镜花的手,向她点点头。泉镜花仰头看了一眼芥川银,转身又拉住了中岛敦。几人依次踏入阵中,金光大炽,接着,他们的眼前倏然暗了下来。 红药睁开眼,就看到了空荡荡的酒吧与昏黄的灯。这间Lupin与她熟悉的那间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是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气息,她说不定还要怀疑一下灵力阵的效用。 比起她含蓄的打量,中岛敦就直接多了:“真的一模一样!” “毕竟是不同世界的同一家酒吧嘛。”红药笑笑,回头看向他与泉镜花,“第一次穿越世界,可能会有些排异反应。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两人纷纷摇头,泉镜花正想说什么,忽然睁圆了蓝色的眼睛,警惕地望向楼梯口。 红药也听到了。楼梯口上方,隐隐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只是声音不大,她也听不清楚。 然而身旁的太宰首领却像是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脸色倏地一沉,连红药也顾不得招呼,大步向外走去。 离他最近的泉镜花和中岛敦被吓了一跳,怔愣愣地看着他往外走。虽说是港口Mafia首领,但这位太宰治在他们面前——准确地说,是在红药面前,甚少流露出属于首领的不怒自威。乍见到他这一面,少年少女都有种意料之外的不真实感。 “……红药小姐?”直到太宰治踏上楼梯,中岛敦才犹犹豫豫地看向面露沉思的红药,“我们接下来……” 红药瞥了那个身穿黑衣的年轻首领一眼,垂下眼睛:“跟上去。” 她只是想通了一个问题而已——就在太宰治转身的瞬间,她明白了刚刚那个异世界的武装侦探社员关于同位体幸与不幸的评论。 走上台阶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酒吧里没有人——这很正常,即使有太宰治的提前安排,港口Mafia也不可能让这个首领神秘失踪的地方正常营业。 -- 第250页 而且,就她所知,这间老酒吧的生意并不兴隆,除却几位念旧的熟客,门可罗雀才是它的常态。也因此,它顽固地保持了陈旧的风貌——简单来说,眼前这幅安静、暗淡的模样,才该是“太宰治”们心中的Lupin。 只有这里承载的是仍不绝如缕的感情,而不是停在过去的记忆,才能坦然地接受这座酒吧哪怕一瞬间的改变——对这两个家伙来说,那个仍有着改变未来机会的孩子,说不定才是真正的幸运。 “红药小姐?” “没什么。”她冲背后面露担忧的三人笑笑,踏上了Lupin的台阶。正当这时,台阶最上方,从酒吧门外传来了一声虽然激动到变音,却仍令几人都感到耳熟的声音:“太宰先生!” 中岛敦:“……诶?” 虽然来之前,红药就告知了他此行多半会遇到不少熟悉的陌生人,但中岛敦万万没想到,他将要看到的第一个同位体居然是他自己。 不止从没见识过这些的少年,泉镜花也在他身边同步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红药往上望了一眼,另一个中岛敦的声音很快就低下去了,但能对港口Mafia的太宰首领这样尊崇,这个中岛敦的立场恐怕并不像眼前这只尚且单纯的小老虎想得那样美好。 ……不过早晚是要面对的,红药并不打算阻拦他们的好奇。太宰治当时口口声声说中岛敦过来能帮上他的忙,可能也正是预料到了这一点。 “走吧。”她与芥川银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 虽然两人都料到门外的世界不会多么友好,但一露面就是一道寒光还是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红药抬手要挡,另一个声音比她更快地当下这把扑面而来的短刀:“夜叉白雪!” 蓝白色的夜叉格住了刀锋,持刀的少女也随之露出真容。 “夜叉白雪……”出声的不是少女,而是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少女——两个——身上的少年。 “是你的异能力——不,怎么会——”少年的目光在一模一样的两个少女之间不可置信地来回打量,“两个……小镜花?” “那不是我。”持刀的少女飞速收起了刀,后跃至中岛敦的身边。中岛敦面色微微一变,却听到一模一样的声线语气复杂地叫了一声:“……敦。” 比起中岛敦,曾经同样身为港口Mafia一员的泉镜花更快地猜到了真相。只是,猜想归猜想,真正见到眼前这个彻底归属于港口黑手党的中岛敦,她心中仍是五味杂陈。 ——明明那个把她带入光明的少年就在身后。就算早知道无数个世界中会有无数种可能性,但此前,她从未想过那个对她而言意味着“光”这一名词本身的少年……会愿意浸入这样的黑暗。 与泉镜花单纯的难过不同,港口Mafia的中岛敦确确实实陷入了迷茫。不论是直觉还是他能找到的所有证据,都证明着眼前的两个少女,哪一个都是货真价实的“泉镜花”。但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所以这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假的——但他分辨不出来。 少年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不远处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的太宰治。接收到他求助的信号,太宰治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并不是出于任何对下属兼弟子的恶趣味,而是单纯地无法对此提起兴趣回答。 来到这个世界,太宰治的倦怠才彻底展现出来。 红药皱皱眉头:“可以了,太宰君。不要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这条街上除了中岛敦和泉镜花,可是还守着不少港口Mafia的打手呢。要是真的起了冲突,损失的不还是他太宰治的人马? 可能正是这点提醒了太宰治,他看了中岛敦一眼,命令:“回来。” 中岛敦不敢反驳,拉着泉镜花依言退回了他的身后。这时,太宰治才将目光放在红药身上。他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红药似乎也一点不想主动开口,两人隔着半条人行道无声地对峙,直到马路上几辆汽车疾驰而来。 “失踪半个多月又莫名出现,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橘发的干部气的浑身冒红光,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太宰治面前,连吐字都恨不得压上重力,“混、蛋、首、领。” 红药:…… 这位中也君,辛苦了。 担任太宰治的下属,她已经能猜到平日的港口Mafia是多么鸡飞狗跳了。 “虽说你也没什么风度可言,”太宰治整了整衣领,“啧”了一声,“不过,在客人面前,姑且注意一下你的形象吧,中也。” “客人?” “这位可是我从另一个世界请回来的贵客,要好好招待啊,中也。” 中原中也嗤了一声,正要反驳什么,就注意到酒吧门口的红药。 她带着泉镜花站在酒吧大门的阴影之下,腰间的太刀完全藏在了影子里。如果不是这个被港口Mafia封锁的街区根本不可能有行人经过,她简直就像一个最无害的、带着妹妹的普通路人。 不过注意到她的瞬间,中原中也就完全不能以“普通”来定义她了。先不说那振太刀,光是她身边的人就…… 中原中也的目光从她身前的泉镜花转到她身后的芥川银,又游移不定地落在忐忐忑忑从阴影下钻出来的白发少年身上。 好巧,除了还在总部的芥川银,剩下两个人如今正站在那个混蛋身后来着。 -- 第251页 最终,他蓝色的眼睛看回了红药,口气中多了几分迟疑:“所以,你是……另一个世界的港口Mafia首领?” 第128章 红药觉得这个中原中也可能实在跟太宰治搭档太长时间了,没个七八年搭档都搭不出这脑回路来。只是,在她出声反驳之前,先笑出声的居然是太宰治。 他不但笑,还指着自己的干部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不但红药从没见过这场面,看旁边那个黑衣的中岛敦一副眼珠子快掉出来的模样,他估计也没见过。 她干脆略过他,向看起来拳头很痒的中原中也微微颔首:“久仰大名,中原君。我是红药,一个……来这里办事的神职人员。” 中原中也:……你在扯什么淡? 更扯的是他看向久违的磕了药一样发病的太宰治,发现这家伙毫无反驳之意——也就是说,这个自称“红药”的奇怪女人说的很可能是真的……或者太宰治会让它成为真的。 “到底怎么回事?”中原中也质询地盯着太宰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不觉得太宰治会把身份莫名的危险人物放进横滨,但他又实在不明白,港口Mafia有什么与这样的人合作的必要。 然而太宰治能乖乖解释,他就不是太宰治了。青年用露在绷带外的眼睛瞥了中原中也帽顶的空气一眼,冷哼一声:“中也不需要懂这些事情。你只需要知道无论如何,她的安全犹重于我就够了。” “哈?!”中原中也一脸见鬼,“你可是首领,港口Mafia最重要的人当然是你——” “那么这就是首领的命令。”太宰治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我命令你,中原中也干部,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优先保证红药小姐的安全,和她行动的顺利。” “不、论、何、种、情、况、下。” 中原中也看起来实在很想骂人。但在场并不只有他和太宰治,在港口Mafia无数中下层和外来者的面前,他咬牙切齿地尊重了太宰治的首领威仪。 “你最好之后给我个解释。” 青年的声音活像他下一秒就要把太宰治入地三分,然而撂完狠话,他也只是狠狠转过了身:“失踪了这么久,现在‘请’回去工作吧,首、领。” 太宰治微一扬唇,向车子走去。他一动,围住酒吧的Mafia们也跟着乌泱泱动起来。中原中也还没忘了红药这个客人,看着她“喂”了一声,又记起太宰治“贵客”的叮嘱,勉强加了个敬语:“红药……小姐。你也上车吧。” 估计是为了监视她,中原中也没有亲自保护首领,而是上了红药的车。红药坐在后座,注意到那双蓝眼睛正透过后视镜打量着自己,扬了扬唇角:“中原君看起来有很多问题?” 这么敏锐?中原中也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有很多问题,问太宰,那家伙绝不会给他一个痛快的回答;可向眼前这个来历莫名的女人提问,他也不敢保证得到的就是准确的答复。 而且身为港口Maifa却要向外人求解……总有种微妙的示弱感。 看出他的想法,红药友好地回答:“没关系,我很乐意为中原先生解惑。虽然是应贵社首领之邀来到这里,不过这之后的行动也需要港口黑手党方面的配合。贵方的怀疑越少,越有助于我们开展工作。”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疑神疑鬼就是轻蔑了。中原中也终于转过头,正视了红药。 “先说说你们打算做什么吧。” Lupin离港口Mafia的车程并不远,很快,车子就停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办公楼下。白发的游击队长走过来打开车门,彬彬有礼地请她下车:“红药小姐,首领有令,请您这段时间暂且住在港口Mafia,有什么要求,我们会尽力为您达成。” 说得好听,但言外之意基本等于软禁了。泉镜花闻言,紧张地看向红药。 不应该啊?红药也有点懵。虽然太宰治不是做不出这种事,但他肯定不会对着自己做——他还指望自己帮忙维护世界的稳定,绝不可能主动触怒她。 “银有许多资料需要采集,敦君和小镜花要去帮她。”她试探道,“她们可能随时需要出去。” “首领只交代了您的事情。如果其他人需要出去,我们会派人保护。” 只限制她一个人吗?红药这回有点明白了。就算太宰治弄到了什么高科技用在楼里,只要芥川银等人能出去,就随时可以联系本丸。他特地这么交代,不像软禁,倒像用这种方式保护她的安全。 但一路走来红药也看到了,这座横滨与她熟悉的那座不一样,简直时时处处是港口Mafia的痕迹。而先期报告也告诉她,这里港口Mafia的能量大到离谱。除非政府准备武力收回租借——如果他们还有“武力”可言的话——不然红药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在港口Mafia的大本营袭击港口Mafia的客人。 不过这就是太宰治要操心的事情了。 她收回心绪,重新看向中岛敦。这个中岛敦与她所认识的那个同样相去甚远,即使不看两人截然不同的发型与衣饰,她也能轻松将二者区分开。 “既然这样,辛苦你帮我们准备一间会议室,再留一人帮忙调取资料吧。我们尽快开工。”她说着,走下车,“还有,帮我转告太宰君,等他有时间,我希望跟他就此事谈一谈。” 少年点头应下,大概太宰治提前叮嘱过,他态度友好得不太像个mafia。跟中岛游击队长打交道绝对比跟芥川游击队长打交道不知轻松了多少,红药的心情稍稍好转,对中岛敦道了谢,看向黑色大楼的门口。 -- 第252页 然后稍微吃了一惊。 港口Mafia的大楼,红药当然不陌生。就算没去过几回,在横滨来来去去这么久总是要路过的。 此刻,大楼前原本平整的水泥地上到处都是裂痕,台阶也被砸碎了不少,地砖上看得到深深的刮痕。 再看仔细点儿,还能看出不少玻璃都换了新,与旁边的旧玻璃有不太明显的色差。 ……看来多灾多舛是港口黑手党大楼的宿命。 “抱歉,首领。”中岛敦把红药带到门前,自己向背对着他们大量自家大楼的太宰治鞠躬谢罪,“您回来之前,武装侦探社刚刚发起了一波进攻。他们并未攻入大楼,我们正在加紧对被破坏的地方进行修整。” “哦,是吗,”太宰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们攻到了楼下啊。” 白发少年却差点因为这一句话跪下去:“非常抱歉,太宰先生。我没有剿灭他们……” 红药回头瞥了中岛敦一眼。小老虎听了个全场,这会儿左脸写着“这怎么会是我”右脸写着“这怎么会是太宰先生”,整个人都已经被冲击到呆滞了。 他身边,一脸担心的泉镜花也心有戚戚焉地与她对视一眼。两个少年人认识太宰治时他已经弃暗投明,待人不能说春风拂面,倒也勉强能夸一句疯疯癫癫——虽然依旧过得五行缺德,但总体来说,是个麻烦却细心温柔的神经病。 不论如何,都与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首领形象相去甚远。 事实上别说这俩孩子,红药本人看得都有点违和。上次见到太宰治这副模样还是当初他们从海边回神社,这家伙偷了港口Mafia的□□来向她比划。就算知道这是同位体,看到自家新晋男友的声音说出这种话,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她轻咳一声,走上前去。 在外人面前,太宰治总不好再继续训斥下属。于是中岛敦得以逃过一劫,看红药的目光也少了几分陌生。 “就是这里了,红药小姐。”他帮她打开门,“请您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补充。” 这里应该是港口Mafia最大的会议室了。虽然她拢共带了三个人,这么大个会议室给她完全没必要,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红药懒得为这件事重新折腾一回,随便点了点头:“多谢。” “银小姐稍后会来辅助您的工作。”说这话时,中岛敦没忍住看了芥川银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去,“那么,我就先去向太宰先生复命了。” 白发少年的脚步渐行渐远,等他走后,中岛敦关好会议室的门,才毫不掩饰地长舒一口气。 红药调侃地看了他一眼:“紧张了?” “有点……”中岛敦挠挠头,“不过我没想到‘我’会……” 泉镜花也有点不适应:“这里跟我们那边的港口黑手党,很不一样。” “毕竟是太宰君当首领,应该跟森欧外很不同吧。”红药随口回答。 说到这里,中岛敦终于想起了另一个自己曾说过的话:“那侦探社现在……”岂不是成了他们的敌方? “我们跟港口Mafia是合作不是结盟,既然能跟港口Mafia合作,当然也能跟侦探社。”红药若有所思,“这样,你带着镜花,去侦探社看看吧。” 中岛敦没想到红药会提出这个解决方案,他有点心动,又有点担心:“红药小姐……” “没事。太宰治不会对我动手,其他人想对我动手,也要过港口Mafia这一关。”她摸上腰间的太刀,下意识笑笑,“而且,我可不会坐以待毙啊。” 但就算这样…… 中岛敦还想说什么,却被红药强硬地扳着肩膀往门口推了推:“行了,带着镜花,想去哪玩去哪玩。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经费我给你们报销。” 对哦,小镜花应该很不喜欢这里。中岛敦这才意识到红药的言外之意,拉着泉镜花老老实实跟他告别:“红药小姐,银小姐,我们走了。” “玩得开心。”芥川银笑眯眯地帮两人打开门。话音未落,她就对上了迎面走来的、镜像般的职场女性。 大概太宰治已经交代了必要信息,看到芥川银,另一个人也只是愣了一下,就客气地颔首:“你好,我是港口黑手党首领秘书,芥川银。” “你好,我是红药小姐的弟子兼助手,芥川银。”芥川银同样礼貌地向她点点头,侧身将人让进会议室。 “来得正好。”红药闻言,看向这个属于港口黑手党的小银,口吻温和不少,“可以麻烦你带他们出去一趟吗?我需要他们跑个腿。” 太宰治向她下达的命令就是无条件听从红药的指令,这么点小事她当然不会拒绝。她放下了顺路捎来的资料,带着两个人离开后,芥川银关上了会议室的门,有些担忧地问:“既然太宰先生派中岛君来保护您,您不把他留在身边,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红药已经翻开了地图,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那家伙让我带敦君来这边,大概就是为了让他联系侦探社吧——虽然不知道他准备做什么,不过这点方便还是能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星期我甚至907……接下来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更新不规律果咩 (而且我这个见异思迁的作者现在就是很想写首领宰和武侦宰呜呜呜 第129章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荡荡悠悠地走在去侦探社的街上。 -- 第253页 已经是上班时间了,他却一点不着急,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会迟到——当然,他也确实从不担心这个,只是今天,他游荡在外还有点别的原因。 比如…… 太宰治忽然停下脚步,身后若有似无的窥伺感立刻消弭无踪。他等了一会儿,谨慎的追踪者却并没有再出现。 他低头笑了笑。 早高峰已经过去,街上行人渐稀,即使有人也多行色匆匆。这时候的城市大多都显得有些萧条,太宰治抬起头,看着纵横交错的柏油路,却忽然觉得横滨过分拥挤。 如果红药在就好了,太宰治想。大概是在那样与世隔绝的桃源里生活得久了,她总有令人心神宁静的气场。 不过她现在不在。青年孩子气地轻轻撇了撇嘴,提步跨过马路,继续向侦探社走去。 红药已经去了三天,也三天没有联络他了——看来她那边进行得真是相当顺利。 红药这里顺不顺利且不提,另一座武装侦探社,却经历了建社以来最魔幻的一天。上午过去一半,侦探社全员齐聚,连临时外出的江户川乱步都被叫了回来,一群人如临大敌地围住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少男少女,最前方,银白色的“罗生门”跃跃欲试,却因为国木田独步的喝止而硬生生停在中岛敦面前。 “那个……”白发少年小心翼翼地出声。 “你竟还敢上门,老虎。”不能物理攻击,不代表不能语言攻击。芥川龙之介冷声质问:“打算对侦探社发起攻击,难道以为在下还会再留你一命吗?” 中岛敦:…… 确定了,他跟哪一个芥川龙之介都不对付。 “我们没有恶意……”少年这话说到一半,也梗住了。不用红药特意叮嘱,中岛敦也知道异世界的事不能乱说。但仅就这个世界而言,他与镜花跟侦探社的关系确实……相当紧张。 果然,闻言周围的人丝毫没有相信的意思,国木田独步神情更冷了几分:“港口黑手党的游击队长和‘三十五人斩’大驾光临,就不用说这种场面话了吧?” “……我觉得他们说的是真的。”国木田话音未落,另一道略带犹豫的声音就从他们后方插过来。 “织田先生。”还没回头,中岛敦就认出了这个极有特色的声音。他长舒了一口气,举起双手:“是的,我真的没有恶意……” 泉镜花抬头看看中岛敦,也学着他的样子举起手:“我也是。” 作为社内的老牌调查员,织田作之助说话还是挺有分量的。且与他木讷的外表不同,他性格其实相当敏锐,会做出这样大胆的判断,必然有着自己的理由。 于是国木田独步稍稍垂下枪口,看向自己的搭档:“织田?” 织田作之助看向这一对少男少女,与经常在资料里看到的、杀人如麻的港口Mafia“白色死神”不同,这个少年留着古怪的发型,眼神却相当澄澈。而少女的身上虽然同样有受过训练的痕迹,但是看向他们的眼睛里天然带着亲近。 不论背后有怎样曲折的故事,他们本人确实对武装侦探社毫无恶意,甚至心怀……认同感? 这样的情绪当然不止织田作之助看得出来。在他开口解前,被众人保护在最后的黑发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们不是港口Mafia的人。” 一听到这个声音,中岛敦立刻心道一声不好。 他和泉镜花之所以来到武装侦探社,就是因为担心这个世界与太宰治敌对的侦探社会出什么问题——光顾着担心,忘了侦探社里还有一位敏锐得不得了的名侦探。 果然,下一秒,江户川乱步就无所谓地叫破了两人的来历:“没关系的,国木田。他们是另一个世界武装侦探社的社员。” 侦探社周围的气氛,最近有些异常。 隔着一个世界,江户川乱步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罕见地既没有翻阅报纸上的四格漫画,也没有无所事事地翻找零食,而是眯起了那双翠绿的眸子,锐利的目光直刺远处港口Mafia大楼的楼顶。仿佛要穿过世界的壁障,刺到那个年轻首领心里去。 除了暗处的盯梢者,那个人,又将给侦探社带来怎样的风波呢? 正想着,侦探社的门被打开了。江户川乱步瞥了一眼来人,把报纸摊开往脸上一盖。 然后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就炸响在耳边:“太宰!你这家伙,居然还知道回来!你自己算算,你都多少天没来上班了?!” “气大伤身、气大伤身啊国木田君,我这次可是有正经事——” “真想做正经事就给我来上班啊!” “你知道吗,国木田君,”太宰治的声音倏然凝重,“我觉得我来的路上被人盯梢了,侦探社恐怕也……” 一说起正事,国木田独步的声音立刻变得凝重:“你也感觉到了?这么说侦探社周围最近确实有人盯梢……” 果然。 沉思中的青年没注意到,太宰治隔着他的肩膀,与江户川乱步了然地对视一眼。 这是他们早就预料过的局面。正是因为侦探社附近出现了盯梢者,江户川乱步才选在今天叫太宰治回来。眼前的形势下,会这样做的只有官方的人,很大可能是福地樱痴麾下的军警。 两人对此早有默契,侦探社是不可能正面抵抗军警的,所以他们把“侦探社员太宰治、中岛敦袭击军警实验室”的把柄主动送到了军警手中。太宰治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游离于侦探社之外,也是借此对军警的态度进行试探。 -- 第254页 现在看来,福地樱痴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太宰治看着兀自沉思的国木田独步,露出一个不坏好意的笑容:“虽说我对自己的人格魅力十分自信,但既然有了女朋友,再遇到这种变态跟踪狂真的十分令人苦恼呢……唉,这样的心情,国木田君恐怕无法理解了。” 国木田独步下意识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又有哪位女士不幸遭遇到你这个玩弄女性情感的家伙……” “这次不一样哦,国木田君。”太宰治稍稍收敛了笑意,轻声说道,“还是不要称之为‘玩弄’比较好呢。这话传到红药小姐耳朵里,她可是要误会的。” 见了鬼了,太宰治嘴里也能说出这种话?国木田独步先是对他这次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态度吃了一惊,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口中那个人名究竟指谁。 “红红红红药?” “没有‘红红红’——” 这是重点吗?! 要说脸,太宰治这点没什么可挑剔的;要说才华,这家伙倒也不赖——但是,这样一个性格糟糕的家伙,国木田独步真是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会跟红药在一起。 她显然不是那种,会被太宰的外表和巧言令色所蛊惑的人啊? 太宰治大约看出了国木田独步在想什么,适时地露出一个不胜娇羞的表情:“这可是红药小姐主动表白的哟,美丽女士的一片心意可不能辜负——啊,抱歉,我忘记了国木田君并没有这样的体验,可惜呀可惜……” “太、宰——”红药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恶劣的家伙啊!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正如另一个世界的侦探社中,国木田独步的同位体所提出的问题,同样难以得到答案。 “港口黑手党首领居然是侦探社社员……”国木田独步额头顶着眼镜,不可置信地喃喃,“那种麻烦的家伙到底为什么会被准许入社……” “啊,这个……”中岛敦讪笑。 虽然不知道太宰先生是怎么入社的,不过,对国木田先生来说,太宰先生确实很麻烦呢。 相对而言,织田作之助关心的就是另一个问题了:“原来他叫太宰治啊。” “啊,是。太宰先生……”中岛敦挠挠头,“织田先生不认识太宰先生吗?” 织田作之助回忆着那短短的一次会面,回答:“说不上不认识吧。” 话虽如此,他的神情却仍告诉中岛敦与泉镜花,他与这个世界的太宰治并不熟悉。 “大概是世界的发展不一样吧,毕竟这个世界也没有红药小姐。”中岛敦没当一回事,“在我们那里,太宰先生还在黑手党时就跟织田先生认识了。” “港口黑手党吗?”织田作之助的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五座摩天大楼静静屹立着,即使在白天,他们也浸透着夜的黑。那里面的人从来走不到白天——无数人都这么坚信着。 结果,这个本该成为这夜色中最浓墨重彩一笔的青年,却在另一个世界投身到了光明之下吗? “那很好啊。”他回答。 不知道那个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不过,那个青年人的眼中,一定不是酒吧尽头那无边无际的孤独了吧。 而那个横滨,不,那个世界的整个关东,想必也不会因港口黑手党的飞速扩张而被笼罩在无边黑夜之中——那真是个不错的世界啊。 作者有话要说: 虽、虽然这次隔得久了一点但我是有原因的(小声 家里添丁进口啦,是社长想要却得不到的那种丁ww这几天在做适应性训练,再加上加班,真的没多少时间orz 第130章 织田作之助未出口的感叹,高居于港口Mafia顶端的首领当然听不到。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专注在了手中这个普普通通的文件夹上。 薄薄三张纸,除却最后的签章页,真正有内容的也就两张而已。但就是这两张纸,却坠得太宰治捏着文件的手指有些发抖。 三分钟前,红药在保镖敢怒不敢言的眼神中敲开了首领办公室的门,随手将文件夹甩在了太宰治的办公桌上。 “行动计划书,”她说,抱着手臂在办公桌前站定,“你如果没有意见,我们把合作协议签了。” ——到现在为止,整整三分钟了。放在平时,这段时间够太宰治决定一个小组织的生死。但现在,他却只是捏着那两张从文件夹里取出来的A4纸,视线专注到几近虔诚。 ……不,与其说是虔诚,不如说是某种近似宗教的狂热。只是因为太宰治本身的性格,这份狂热被以如此平静的方式表现出来。 就好像他人生全部的意义,就在于经历眼下的这一刻。红药暗自忖度着这位合作对象的心理,出言提醒:“太宰君?” “这个计划非常完备,我没什么意见,小姐辛苦了。”太宰治自然地将两张纸一拢,夹回文件夹里,“我——” “红药。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好的,红药小姐。”太宰治从善如流地改口,“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希望这份协议的甲方是港口Mafia,而非我个人。” 这个问题太宰治从没说过——说了红药也不可能答应。她立刻皱起了眉,刚要反驳,太宰治就点透了她的担忧:“我知道红药小姐担心保密的相关事宜,刚巧,港口Mafia在这方面深有心得。” -- 第255页 红药怀疑地稍稍眯起眼睛。 虽然政府与组织签订合约比与私人签订听起来更顺理成章,但毕竟事涉无数世界的生死存亡,知道这件事的人数还是要控制一下的。而且这次毕竟特殊——从前都是政府主动前往危在旦夕的世界,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找上门来——所以红药选择的合作方一直都是太宰治。 太宰治在哪里协议就在哪里生效——除了他,其它人也确实不具备穿越时空找时之政府合作的能力。 所以就显得这个提议非常没必要且突兀。 偏偏只要太宰治想,他就能找出无数条理由来。此刻他正观察着红药的神色,一条一条举出来说服她:“既然红药小姐的计划需要港口Mafia上下的配合,那么,与组织签订协议才更加公平。而且,组织的能力总比个人强——这是红药小姐所一直信奉的吧?何况行动成功之后,为了确保世界的稳定,你们的人也必然会进入这里观察情况不是吗?这样,合作方有没有能跨越世界找到你们的能力,就不重要了。” 说得确实很有道理。但红药认识“太宰治”这么久,同样深谙另一条道理:太宰治越有理有据、振振有词,这件事有猫腻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他真的坦坦荡荡,反而会显得漫不经心乃至吊儿郎当。 简单来说,这个显然不是省油的灯的太宰治,心底绝对在计划着什么可能对她的工作产生影响的事情。 红药定定看了他两秒:“我同意,不过我也有条件——” “不会对你接下来的工作产生任何影响,也不会影响到任何其它世界。”太宰治显然知道红药的底线在哪里,不待她说,立刻补充。 红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好。”她说,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合同稍后会由专人送来,合作愉快,太宰君。” 雕花大门在她身后合拢,首领室重回一片黑暗之中。等在外面的芥川银虽没听到两人谈话,但看红药的神色,也猜得到这次的谈话并不十分顺利。 她含蓄地询问:“合同签订的时间要推后吗?” 红药回头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首领办公室,边摇头边踏入电梯:“不用,一切照旧,准备协议吧。” ……话是这样说,但,红药还是对太宰治的打算稍微有些担心。 “……不是担心他这个人。”眼见屏幕上的人脸委委屈屈地垮下来,红药无奈地解释,“毕竟我跟他有合作关系,如果太宰君——如果合作方出了事,我也会很为难的。” “小姐这不是已经猜出他要做什么了吗?”太宰治好像不甚在意地回答,“三天看破他七年的计划,真不愧是小姐啊。” 虽然他一副浮夸的夸奖口吻,看起来跟平常玩笑时并无二致,但凭着对人心习惯成本能的直觉与对太宰治其人的了解,红药依然察觉了一丝丝透出屏幕的不寻常。 她不动声色地提问:“太宰,你今天中午吃的饺子还是蒸蟹?” “都不是?”饶是太宰治,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所指为何。 “哦……”红药慢吞吞地应了一声,“但是我闻到了醋味。” 她点点屏幕上太宰治的鼻尖:“溢出来了。” 他们隔着屏幕定定对视片刻,忽然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小姐真是不解风情,这样不就没法抱怨你冷落我三天了吗——”太宰治忽然凑近屏幕,仔细打量红药的神色,又稍稍离远了些,“三天、是整整三天七十二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二十五万——” 红药:…… “好了好了可以了,是我疏忽,我的错,不会有下次了。”她叹了口气。 这次真的是她没想到——来到这里才发现,这个世界的情况与她预设的有些出入。虽然太宰首领已经将溯行军引去了别的世界,但作为第一个被突破的世界,这里的时空还是发生了一点改变。这样,原本的计划也要随之调整了,这三天红药和芥川银夜以继日,忙的就是这件事。 也因为如此,她也三天没与外界联络。她忙起来就不容易想起这些事情,不过原本也是没关系的,但…… “本丸的大家与我都有契约,一方出事另一方一定能感受到。”红药心虚地解释,“当然太宰你身上也是有的,就像上次在Standard岛……” 上次太宰治差点死亡,红药的契约保护了他的同时,也将他遇险的消息原原本本地传达到了契约的另一端。 但太宰治不是灵力者。就算维系两人关系的契约断掉,他也不能从灵力的变化察觉到红药的情况——之前从没跟无灵力的普通人达成过必须互报平安的关系,红药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 见太宰面露了然,她难得理亏地咳了声:“总之,绝对不会有下次……” “没关系。”太宰治弯了弯眼睛。 “如果有时间,小姐绝不会不联系我。我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青年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屏幕的眼神缠绵缱绻。饶是红药,撞上这样体贴的太宰治,一时也有点说不出话。 感动当然不可能不感动,但…… 她哭笑不得地抬手遮住眼睛,再三保证:“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太宰治闻言没说话,只是笑容更深了两分。红药放下手,同样无言片刻。 虽说他那个态度至少有一半是演的,但其中肯定不无真实的成分。红药这会儿还有点拿不准——这算是安抚好了? -- 第256页 “不要把我当需要哄的小孩子呀,小姐。”看出了红药的想法,屏幕上的青年弯起相似的无奈笑容,“这种时候,我也是不会添乱的。” 红药一怔,轻轻笑出声来:“当然。我也要多多仰赖太宰嘛。” 吸取教训,红药这回跟太宰一口气通报了接下来一周的打算,特别强调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会很忙:“我尽量每天联系你,但可能有点困难——别急着委屈啊,就算不能视频聊天我也一定会发短信的!” 太宰治勉强接受了这个安排。 “要是他态度强硬一点,我说不定还没这么心虚。”联络本丸时,红药嘀嘀咕咕地对小乌丸抱怨。她只是比较注重工作而已,又不是真的情商低下。再怎么说,表白的第二天就丢下新鲜出炉还热乎的男朋友,跨越一个世界到他的同位体身边执行任务——这也确实听起来有点渣。 “我当时确实是打算尽快解决这件事,就能尽快陪大家了……”迎着本丸大家长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红药心虚地解释。 “相信那个孩子会理解您的。”小乌丸温声安慰,“之前他也问过我,主人是否曾与本丸联系过。现在看来,他在找过我后并没有去打扰您。” 这点红药却不知道。她惊讶了一下,旋即点点头:“他确实没有找我。不过……” 审神者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小乌丸殿好像很欣赏他?” 虽然本丸大家长不排斥太宰是个好消息,但据红药对两方的了解,太宰治并不是会讨这些世事洞明的老年刃喜欢的那种性格。事出反常,她反倒有点忐忑。 “大家都是好孩子,看着你们的成长,为父都深感欣慰啊。”小乌丸微笑着回答,“不过,为父确实拜托那孩子帮了忙。” 这件事红药也不知道。她下意识想起当初小乌丸去港口Mafia当人质那事——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现在想来也正是那一次,小乌丸和本丸一些年长的刀剑,对太宰治的态度渐渐从观望变为了包容。 虽然离接纳还有好一段路要走,但这个开头也不赖。红药心情甚好地哼笑一声:“看来我也不用问完成情况了?” 小乌丸但笑不语。 这终究只是任务中的插曲,交流完本丸近况,红药挂断通讯,又将心神转回当下。窗外的天色已经有点暗了,她随口问芥川银:“小银,敦和小镜花回来了吗?” “还没有,红药小姐。”回答的声音很熟悉,语调却一板一眼。红药一抬眼,不意外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首领秘书。 “银君,你不用到太宰君那里去吗?”她问。 “为您做好服务,这是首领对我的命令。” “虽然跟我家小银性格有点差别,不过却是一样地能干啊。”红药笑着感叹一句,“那么,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芥川银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帮我等一位小客人,他有东西要交给你们首领大人——放心,我已经跟太宰君说好了。” 既然这样,那她也没什么好拒绝的。芥川银答应下来,就见红药起身,向外走去。 这还是她三日来头一回离开,芥川银忍不住追问:“红药小姐,您这是……” “散散步,放心,出不了事。” 散步? 想到红药在会议室闷了三天,这个答案好像也不太令人意外。芥川银没有追问,目送红药离开电梯,暗自猜测她交代的“小客人”到底是谁。 与此同时,因为中岛敦和泉镜花带来的消息,而留在侦探社加班的国木田独步,不可置信地推了推眼镜,由推了推眼镜。 接着,以三观震裂的表情看向从虚空中步出的小客人。 花脸狐狸蹲坐在他的案头,极其人性化地抬了抬前爪:“呀,咱是红药大人的助手式神,狐之助。受三日月大人所托,前来与贵社商谈合作事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是坚决不在作话解释剧情的那一派,但这种暗地里的感情交锋实在写不出来……(瘫 我已经分不出是太宰治难写还是感情戏难写了 结果就是我连夜改下本大纲,说啥也不让女主跟太宰谈恋爱了,亲情向yyds 第131章 狐之助并没有与武装侦探社聊太久,异世界的事能不透露还是不透露的好,三日月宗近也只是以个人的名义,向武装侦探社下了一份保护委托而已。 “那么,咱还要赶去与主人会面,就不叨扰了。”狐之助向国木田独步抬起前爪,似模似样地行礼告别。 国木田独步恍恍惚惚地看着小狐狸单爪推开窗户,轻轻巧巧地向外一跃,消失在横滨的夜空下。 狐狸走了,留下一个深夜加班的国木田独步,和一份盖着爪印的委托书。 国木田并不知道,此刻,异世来访的小狐狸已经出现在了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中。它循着审神者的气味兜兜转转,最终停在芥川银的面前。 “呀呀,这位就是银小姐吧,本世界港口黑手党首领的私人秘书。”它抬了抬爪子,“咱是红药大人的助手狐之助,幸会。” 这就是红药小姐说的……小客人?芥川银看着这只花脸狐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离会议室门口不远的天花板上,藏着一个隐秘的监控摄像头。 此刻,芥川银惊讶的脸正出现在太宰治的电脑屏幕上。青年没在意属下的情绪,只是盯着她身后露出的小狐狸的脸,若有所思:“没有任何告警……果然不行啊。” -- 第257页 红药离开前说的话,芥川银当然是第一时间告诉了他。太宰治大约猜到来的会是这只明明存在感不高、却仿佛无时无刻不伴随在红药身边的狐狸,却没想到对方来得这样……高调。 对,就是高调。小狐狸是大约五分钟前出现在监控下的,从出现到找到芥川银,它没有碰上任何一队巡逻的警卫,也没有触发任何警报——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太宰治借鉴溯行军的技术、让手下技术人员制作出的针对时空波动的特殊监测装置。 桌面底栏显示有新的消息,太宰治点开,发现是技术部门终于发现了小狐狸,战战兢兢将它出现时的场景发了过来。 那场景堪称诡异。 先是安静的走廊里凭空出现一只狐狸脑袋,接着,狐狸的脑袋左顾右盼一会儿,从虚空中挣出了整个身子,轻巧地落在地上,一溜烟儿没了影子。从技术部门复原的行动轨迹来看,小狐狸几乎没走什么冤枉路,从安全通道上了几层楼,直奔芥川银而去——这不但说明它艺高人胆大,还说明它对港口黑手党大楼的结构和红药这几天所在的地方都一清二楚。 红药去过另一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这点不令人意外,但能这样准确地找到这间会议室…… 这是警告。 想通了这一点,太宰治忽然有些兴味索然。他看向屏幕,屏幕里,芥川银已经转过身面向狐之助,她对面,小狐狸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红药小姐?抱歉,红药小姐出去了,临行前交代我来等你。” “哎呀呀,这么不巧吗。”狐之助的尾巴拍了拍地板,“那么,就辛苦芥川银小姐了。” “没关系。”芥川银摇摇头,“你有什么事吗?” 狐之助还没说什么,芥川银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接起电话:“首领,请您吩咐。” “带它来见我。”电话那头,太宰治盯着屏幕上的狐影,轻飘飘地命令,“另外,联系红药,请她来我这里一趟。” 红药当然是联系不上的。此刻,她已经散步散进了一座老式居民楼里。才停片刻,楼梯上就响起了熟悉的脚步,红药脚下一转,把自己藏进楼梯夹角的阴影。 高个青年走上楼梯,几乎擦着红药转进了走廊,带起一阵淡淡的酒气。就在红药以为他没有发现自己的时候,青年却停住了脚步。 “白天也就算了,跟到这里就大可不必了吧。”他略带讥讽地笑了一声,“还是说,阁下终于迫不及待,想要……” 他抬起手,背对着红药,在身侧一横。 ……怎么回事? “有人跟踪你?”红药从阴影处走出来,眉头紧锁,“出什么事了?” 太宰治愕然回身。 “小姐?”他的情绪一时没收起来,语气中还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 “出来散步,‘顺便’来看看你。”红药回答,笑眯眯地咬重了“顺便”两字。 太宰治:…… 他莫名会意了红药的揶揄:“谁让小姐一直不联系我嘛。” 他后退两步,走到红药身边:“看在我一直担心小姐的份上——” 红药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她本来真没意识到太宰治为什么态度微妙——直到小乌丸委婉地提及,太宰治曾向小乌丸询问她在失联的三天内,是否联系过本丸。 所以,这是觉得她会优先照顾刀剑男士的情绪,闹别扭了? 太宰治大约也知道自己这飞醋吃得毫无道理,脸上的笑容带了点嬉皮笑脸的讨好。红药一个没绷住,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 这让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兴师问罪”的气氛荡然无存,于是她干脆伸手拍了拍太宰治的肩膀,认真安抚:“虽然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不过,你在我心里与本丸的大家是一样的。像他们一样,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吧。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做到——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但他所想的,可不止是区区“平等”啊。望着红药月色下熠熠生辉的眸子,太宰治心底下意识地翻涌上了这个念头。 就算他无比清楚,这是红药所能做出的最高承诺;就算他心知肚明,未曾与她并肩奋战过那些日日夜夜却轻易获得了这样的地位,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幸运…… 但人的劣根性永远在作祟,从被承认的那一刻起,他就想要更多。 然而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太宰治压下心底翻涌的独占欲,轻轻笑起来:“好哦。” 红药极快地蹙了下眉。 她说错话了? “我可是特地为了你回来的。”走廊显然不是聊这个话题的好地方,她没深究,朝太宰治房间的方向扬扬下巴,“两个小时以后就要赶回去,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太宰治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确认她的想法。有了先前的猜测打底,红药这回顺利地意会了他的眼神。 “回本丸的事不急,等那边全部结束了也可以。”她眯起眼睛笑笑,“今天专门为我男朋友回来。你把我拒之门外,我可要无家可归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宰治想拒绝也不太妥当了——何况他本来就没打算拒绝。两人一先一后地进了门,红药环视这个小小的单人间,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意外。 -- 第258页 “我这里可什么也没有哦。”太宰治在门口站定,看向专心致志地打量自己房间的红药,“连小姐用习惯的东西都没有……如果要休息,还是去本丸比较好吧?” “你这是打算赶我走?”红药头也没回地脱掉鞋子,踩上榻榻米,“恕我拒绝。单枪匹马穿越时空可是很耗费精力的,我可不想再往本丸跑了。” 而且,这是正常人招待来访女朋友该说的话吗? 红药本来还想迂回婉转地打开一下话题,这下也不迂回了,坐在榻榻米上,反客为主地冲太宰治招招手:“来,坐,我们聊聊。” 她是不知道其他情侣有了分歧是怎么解决的,但如果有过两个本丸的经历给红药留下了什么经验的话,那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了问题就要及时解决,而坦诚相待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自觉,太宰治想,不过当她执意要做一件事时,这份不容置疑的决心也会在她的表情上显现出来。看到红药的决心,太宰治就知道他今天别想蒙混过关了,他慢吞吞踩上榻榻米,在红药身边坐下:“小姐想说什么?不如先休息再说?” 少来。她一觉醒来,能不能再抓住这个家伙都是个问题。红药并不理会他的缓兵之计,单刀直入:“太宰君,你想跟我分手吗?” 几乎立刻,太宰治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红药扭过头,对上了太宰治的眼睛。他或许有在竭力压抑,但那双鸢色的眼睛,此刻仍黑得让她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 红药反而松了口气。 “看来不是,那就好。” 什么意思? 太宰治迟钝地转了一下眼珠,然后意识到警报解除。这大概只是红药的激将,但是—— “别再说这种话,小姐。我——” “但你应该知道,这样下去我们分手是迟早的事。” 太宰治的声音戛然而止。 红药并不顾忌他的情绪,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我可以接受隐瞒,但无法忍受欺瞒。太宰对我一直这样回避的话,我也会伤心——而且因为是你,这份伤心只会比其他人带给我的更甚。而我身上,显然也有太宰无法接受的事情。太宰不说,大概因为知道我绝不会改——我不知道你的判断对不对,但既然我让你不满,当面指责我总比闷在心里好受得多吧?” “我想知道,太宰。”她一改方才的咄咄逼人,放轻了声音温和请求,“我不想让自己与你因为这些事情渐行渐远,毕竟是你答应了我的表白,我也希望你能陪我一生。” 太宰治张了张嘴。 这一刻,他几乎想不起自己曾经的宣言,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应付那些或真情或假意的告白。那些对他情根深种的女士中,比红药更加执着、更苦苦哀求的并非没有,红药的话与她们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剖白。甚至因为长居高位,她即使请求,也用着最肯定的语气。这份肯定,让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命令。 也许换个人来,这会是他最讨厌的部分。太宰治忽然想道。可这样的话由她说出来简直再自然不过。甚至,只是被她柔和却笃定的眼神注视着,太宰治也几乎要颤抖起来了。 因为是请求,所以不忍说谎;因为是命令,所以无法逃避。太宰治几乎从未陷入这样进退维谷的境地,更令他窘迫的是,在大脑得出最优解前,他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我……” 第132章 如果塞壬会唱歌,也不会比这无声的注视更摄人心魄了。太宰治乞求此刻发生些让他们都始料未及的变故——什么都行,哪怕魔人忽然决定发动偷袭呢。 然而,他超凡的大脑告诉他今夜安宁,什么也不会发生,所以他只能认命地面对红药的注目。 “我……我不知道,小姐。”太宰治干涩地回答。这个答案一出,他就心虚地避过了红药的眼睛。 这是实话,也是谎话。太宰治当然明白这飞醋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更深层的原因却令他迷茫。硬要说,那当然是喜欢——或者说,爱意——但不止这样。 所以他不太敢看红药的眼睛——他怕她把这当成全然的谎话,更怕她把这当成彻底的实话。爱人的信任与怀疑,对太宰治而言是等重的恐惧。 红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着他组织语言。情知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满意,太宰治不得不再次试图组织语言:“我很想告诉你,小姐,但是……” 好了,她明白了。 红药眨眨眼,忽然抬起手,捂住了太宰治的眼睛。 太宰治微微僵硬了一下。 限制视野是审讯时常用的手段,人是视觉性动物,绝大多数人都依赖眼睛了解世界。失去视线后人本能的恐慌,是审讯人员极佳的突破口。而且,视野上的不公平也是一种相当好用的心理压制,在慌乱和威压下,被审讯的一方心理防线会不自觉地遭到削弱——这些道理,没有谁比太宰治更加明白了。 明白是一回事,克服又是另一回事。更何况在眼睛被捂住的同时,红药还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关系,既然我敢问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听到任何答案的准备。” ——人类是有推卸责任的本能的,就像此刻,红药说出了这样的话,太宰治便毫无道理地感觉到了一阵放松。 -- 第259页 仿佛只要是被几次三番逼问出的答案,他就不必为其中隐含的恶意负责一样。 这想法实在很没道理,太宰治自己也知道。因此他心虚地抿了抿唇,只是才做完这个动作,他就心知不好。 ……视黑暗果然会降低人的警惕心。 与此同时,他听到了红药轻轻的笑声。这让太宰治难得生出一点近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只是红药没让他为这小小失态懊丧太久,率先开口:“既然太宰不说,我来猜猜看,你该不介意吧?” 哪怕他介意得要死,现在也当然不能说介意。更何况,红药的提议也让太宰治稍微松了口气——有些话,即使彼此心知肚明,不必自己说出来当然是更好的。 得到默许,红药果然没给他留一点面子,单刀直入:“你在嫉妒吗……不,你在愤愤不平?因为我把你与本丸的大家放在同一个位置上,而正常来说,恋人在彼此心中都会占据一个特殊位置?你觉得不公平,对吗,太宰?” ……默认了。 审神者的职业毕竟特殊嘛,太宰治又是对情感的重量非常敏锐的人,所以遇到这种情况倒也正常。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得知这个原因,居然还暗自松了口气。 ……等等。 太宰会为两人情感地位的不对等而暗自生气,不就是说,她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了无可比拟的优势地位了吗? 红药的脸颊莫名地有些发烫,好在太宰治的眼睛还被她捂着,看不到她难得一见的窘迫。 只是再说话时,她的口吻仍不自觉地放得更轻:“那之后呢?太宰君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我没什么要说的。”沉默良久,太宰治才回答,“我没什么要说的,小姐的话就是我的想法。在小姐看来,这种想法想必相当卑劣,我没有与你四年的共同经历,甚至连小姐曾经经历过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求你向我报以更深的感情——要说不公平,是我对小姐不公平才对。” 他停了一会儿,没听到红药的答复,又继续说道:“虽然明知道这个道理……” 黑暗中,他无声苦笑了一下:“但我依然会不可遏制地对小姐对其他任何人的重视感到嫉妒……这种情感,本来也不可能坦坦荡荡告诉你吧?” 红药没说话。 她不是不想回应,她是已经听愣了。 不是,这是多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吗? 没有共同经历过去就共同创造未来,对彼此不够了解就多加关注——这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这种事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喜欢你,我乐意,仅此而已。”虽然她知道太宰治肯定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但目前还没琢磨明白太宰治思路的红药,只能先给他吃颗老套的定心丸。 果然,说了这句话,太宰治的脸色并没有放松多少。太明显了——因为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太宰治大概也忘了房间里还开着灯,他的表情变化,红药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他的双唇已经紧紧绷成了一条线,因为用力,显得有些苍白。 红药悄悄瞥开眼睛。 “再怎么说,这种事也该你来指责我吧?”她轻声嘀咕。 太宰治愕然:“小姐?” “我是说……”红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交往请求是我提出的,刚确定关系就忽视了你、让你感到不安也是我的不对,这种事情你就算跟我吵一架也是正常的,完全没必要自责……” 说着说着,红药心虚起来:“总之是我的错……” 太宰治反而轻笑了一声。 “果然是小姐会有的回答啊。”他说,“没关系,我明白的。” 他明白什么?当然是明白红药这样做的用意。为其它世界去掉“书”的影响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着急。红药之所以这么迫切地想解决它,归根到底还是有顾虑他的心情这一份原因在。 她知道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其它的太宰治;也知道织田作的事情对他而言同样是解不开的心结;更知道一旦本世界安定下来,他很难忍住不插手其它世界的事情——所以她选择速战速决,在他腾出时间前先一步掐灭所有危机。 但是…… “就算这样,也想让小姐更关注我一点啊……”心思被说破,太宰治反而无所顾忌了起来,可怜巴巴地一撇嘴。红药心虚地松开手,刚想说什么,就被太宰治堵了回去:“小姐一定又要说人之常情吧……没关系。” 他还不太适应骤强的光线,眯着眼睛冲红药笑,看起来是与他性格不符的无辜。 “毕竟是我答应了小姐啊……”他说,“关于这点,我也会做好觉悟的。” 红药:…… 红药:“把你的觉悟收起来。” “诶?” “诶什么诶,觉悟这种词用在这里可太委屈了。”红药忽然逼近到他面前,“你看着我的眼睛,然后说——‘我太宰治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已经避免了所有可预见的受伤情况,并愿意在计划出现意外时,以自己的性命为重,尽最大努力避免自己可能出现的一切险情’。” 她在太宰治躲躲闪闪的视线中退回原位,抱臂冷哼了一声:“说完我就信你。” 太宰治:…… 这回轮到他心虚地撇开头:“小姐也知道,不论多么完备的方案,意外总是不可避免……” -- 第260页 她还知道如果现在不打消他的想法,等她回来就能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朋友。 ……多半还是因为各种原因,灵力无法立刻疗愈的那种。 “我们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也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互了解、培养感情。出现问题及时沟通才是解决它的最好方法,”红药正色,“总之,苦肉计不解决任何问题,除非……” 红药本来只是习惯性地一说,只是这个转折词才出口,她忽然像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宰治:“除非你还有别的、更重要的问题没说,对不对?” 不用问,见太宰治沉默,红药就知道她又猜对了。 这家伙,还真是…… “既然如此,我继续猜猜看吧。我可没你那么聪明,猜错了不许笑我。”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鸢色的眸子里闪着她也看不懂的神采。 这是想让她猜出来呢,还是不想让她猜出来呢? “各有一半吧。”红药想了想,说。 迎着太宰治疑惑的目光,她解释:“我本来以为,你是不想让我猜出来的。毕竟这算很隐私的事情了……不过又一想,大概就是因为隐私,你才想让我猜出来?所以你希望我猜对和猜错的心情,各占一半。” 猜对了,说明红药足够了解太宰治这个人,这样的前提下建立的感情无疑更加稳固,可同样,对太宰治这种人来说,被看穿的感觉应该很不好;猜错了,太宰治的自我防卫机制大概可以送一口气,至于心理上的失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以此类推,好像这个谜题也不是非常难解。红药觑着太宰治被猜中了心思般的躲闪神色,若有所悟:“你在害怕什么,太宰?所以……你知道仅仅是恋人之间的占有欲是不会让我生气的,所以故意让我看出这点来,好遮掩其它事情,对吗?” “我并不是非得知道,太宰,”见太宰治隐隐有奓毛的前兆,红药提醒他,“但我总有一天得知道。” 只要他们还是情侣,只要他们还想拥有彼此的未来,那么迟早有一天,红药要触及太宰治的核心。 与其等到无可挽回的那一天再对彼此摊牌,不如把一切问题解决在最开始。 这个理由至少部分地说服了太宰治,他一反方才的躲闪,主动贴近红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只手甚至绕到了红药后颈——就像在反过来防止她逃跑一样。 “小姐,你不害怕吗?”他问,“你说的对,我的确深深地嫉妒那些人与你的羁绊……让你专心致志看着的人有我一个就够了——我能这么想,也能这么做。你不害怕吗?” 红药抬起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拍了一记:“少来。你以为我是被吓大的?” 诚然,太宰治的威胁比大多数人都有力得多。别人或许只是要面子的漂亮话,他是真有这个实力做到。 但是:“有能力又不代表你会那么做。” “小姐还真信任我啊。”太宰治轻飘飘地说,“如果我真的打算这么干呢?你知道,我从前可是十恶不赦的黑手党啊,何况,虽然值得称道的地方不多,但以我的头脑,将小姐改造成一心一意只能看到我的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哦。”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嘛。红药不以为意地想。她是一点都不觉得太宰治会蠢到做这种事。 而且…… “你不会的,”红药说,“不是什么我对你的信任——那种原因说服不了你吧?是你生存的本能在阻止你。” “你从我这里博取关注、比较我心中你与本丸里大家的重要性,归根结底,是想让我将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你身上吧。可你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之所以成长成现在的样子、之所以在不确定回馈时就敢向你付出情感,正是因为本丸的各位给了我充足的爱,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一个人。” 她越说越笃定:“你既想独占我的情感,又害怕我离开了本丸,自己也会变成无源之水,我们的关系也会因此走向终途。” “归根结底,”红药轻轻笑了起来,说出的话却依然一针见血,“只有正向的情感才会获得正向的回馈,但你,没有以同等的方式爱我的底气。” 仲夏夜里,迎着红药了然的目光,太宰治狠狠打了个哆嗦。 “看来我猜对了。”红药不怎么意外地说。这就是太宰治啊,他的性格、他的经历都注定了他的爱情——不,那甚至不是能称为纯粹的“爱情”的东西——发酵在深渊与淤泥之下。 想要淘洗出真金,就要做好与泥淖为生的准备。 见她这样平静,太宰治反而不适应起来。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红药的宣判,稍微放松了一点:“小姐不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她反问,“事情不是已经说完了吗?” “我以后出差都会记得及时联系你,你不许玩苦肉计伤害自己,及时交流,及时沟通,就这样。”她盖棺定论,冲太宰治挥挥手,“去把灯关了,还有一小时二十分我就得出发去那边开会,已经四天没睡觉了,让我睡一会儿。” 听她这么说,太宰治再多话也只好憋了回去,起身关掉宿舍里的灯。红药连熬几天又跟太宰治头脑风暴了半个小时,实在撑不住,往后一躺就睡得迷迷糊糊。 -- 第261页 ……还真是一点防备都没有。 如果发问,太宰治甚至已经想到红药怎么回答了。那必然是极其理所当然地反问:“如果你都不能信任,那我找你当男朋友干什么?” 他想着,默默笑了一下,又翻出空调被小心翼翼地盖在红药身上。清醒的时候,红药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只有这时,她眼下的淡青色才格外显眼。 太宰治轻手轻脚地起身,拉上窗帘,房间里彻底暗下来。 黑暗中,他与她交织的呼吸声清晰到令人发疯。 他在红药身边坐下,鬼使神差地问了出来:“你还能走多远呢,小姐?” 红药其实没睡实,模模糊糊地还有点意识,就是不大够用。她听到了太宰治的问题,轻声咕哝一句。 “什么?”太宰治下意识问。 “别瞎想——”她的声音清晰了一点,咕哝着翻了个身,一只手扣上太宰治的手掌。 一个多小时后,不用太宰治叫,红药就上了发条似的准点醒来。一醒来,就看到太宰治一脸遗憾:“诶,还以为能提供贴心男友叫醒服务……” “但是贴心男友可以给他女朋友找点吃的。”红药玩笑道。 看来昨天的谈话挺管用,太宰治今天看起来正常多了。 太宰治依言去冰箱里翻东西,红药在他身后看了一眼,制止了他的无用功:“我是不会只吃蟹肉罐头这种东西的……配酒也不行。你要不还是搬到本丸去吧,至少不用担心你哪天饿死在这里。” “算了,我去那边吃。”红药整理好衣服,冲太宰治告别,“我走了?” 太宰治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只是在晨光下,温柔地笑了笑。 “武运昌隆,小姐。” “我会的。”红药一如既往走得头也不回,太宰治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笑意却难得地更深了。 “难得小姐说出了那种话……”他自语道,“我这边也不能落后啊。” 红药临行前,他本是想问她还记不记得昨天的话。 昨天她半睡半醒之际说的那句…… “你还能走多远呢,小姐?” “别瞎想,”她说,大概是意识不大清醒,所以格外坦诚,“你是我除立场外,最先想到保护世界的原因。” 在他不可置信的僵硬中,她扣住他的手,小声加了一句:“你在后面,我怎么可能输。” 作者有话要说: 比直球暴击更对宰特攻的是什么? 是潜意识里也在直球暴击啊(你 感谢在2021-10-28 00:57:29~2021-10-31 23:4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鹤丸国永10瓶;月下汐颜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红药是不知道她睡迷糊之后都能说出什么来的。此刻,她已经通过昨天留下的标记回到了港口Mafia的会议厅,不意外地见到了等在那里的狐之助与两个芥川银。 “主公大人!”见到红药,狐之助高兴地凑到她脚前,“哎呀呀,这些天您真是辛苦了!” “没关系,我挺好的。”红药笑着把它从地上捞起来。这话倒也不是假话,除了来不及休息,她在这儿实在没什么不好的。港口黑手党对她的照顾已经跨越“客气”,达到了可以称之为“体贴”的程度,从装潢贴合古典审美的会议室到尺寸合宜的刀架再到虽然看起来是普通小灶却每都意外河合口的饭菜,红药实在很难昧着良心说港口黑手党不待见她。 要不是知道到刀剑们不可能说,他甚至怀疑太宰治长谷部取了经。 想到这里,红药也是有点无奈。堂堂港口黑手党首领对她关心到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怎么可能,她的心又不是铁打的。 但这样也确实…… 见芥川银们投来疑惑的视线,她打住思绪,无奈地笑笑:“走吧,太宰君大概在等我吧?” 一身黑色西装的首领秘书仔细确认了一下红药的脸色,见她确实一切如常,才点点头:“请您跟我来。” 太宰治的办公室,红药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与森欧外的比起来,装潢上的变化也并不算大,气氛却天差地别。如果说森欧外的兽灵石至少还披了一张文质彬彬的皮,那眼前这明明面积不逊于她的执务室,却仍显得阴沉压抑的办公室,已经在从每个角落散发□□裸的血腥味了。 “很惊讶吗?”见红药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太宰治反倒像是很开心,眯着眼睛轻轻笑起来。 “还好。”红药收回心神,回答,“贵社在这里的风评,我还是了解一点的。” 于是太宰治又莫名其妙不高兴起来了。当然,不高兴才是这位首领的常态,或者说,在红药之前,太宰治的笑比怒更危险。 可站回到首领身后的银秘书偷眼觑着太宰治的神情,却觉得太宰治这次的心情变化有点不同以往。首领的心思她当然不敢妄加揣测,于是她不露痕迹地打量红药的脸色,想知道这位莫名得首领看重的小姐看出来没有。 然而红药也只是打量着太宰治,只是不必像芥川银那样遮遮掩掩。片刻后,她不待太宰治招呼,兀自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既然它在你手里,那就好办多了。”她说。 -- 第262页 什么?芥川银暗自琢磨。港口黑手党重要的东西很多,但她看不懂红药收集那些好像无所不包又彼此毫无关系的资料和数据有什么用,自然也想不出她需要的到底是港口黑手党的什么东西。 她一项项回忆着港口黑手党的绝密资料,试图反推出红药的意图。可是才刚一走神,她就听到身前的黑衣青年开口叫她:“银。” “在,首领。”芥川银恭敬地低下头去。 “你先出去吧,”太宰治垂下眼睛,避开了红药的视线,“我有些事,想与红药小姐单独谈谈。” 红药会意了太宰治的暗示:“小银,你也出去吧。” 房间里很快只剩了太宰治和红药两人,说着要“谈谈”的太宰治却久久没有开口。红药也沉默了良久,才叹了口气:“看在我们这次合作的份上,下不为例,太宰君。” 太宰治仔仔细细地打量红药,确信他从她脸上看不出一点发怒的痕迹。 她真的变了很多。如果放在他刚刚当上港口Mafia首领的那年,她的反应必定不会这样平和。 红药隐约能猜到太宰治的想法,无奈地摇头:“太宰君不必多想。对‘太宰治’,我姑且还是有点了解的。” 只是,那是从另一个太宰治身上逐渐学会的。 太宰治读懂了红药的言外之意。他徐徐呼出一口气,双肩慢慢垮下来,苦笑:“所以,红药小姐那些话,果然是说给我听的啊。” 红药没承认,也没否认。 昨晚那些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那当然是说给她真正想了解的人说的。她只是在对太宰治的性格与掌控欲都有所了解的情况下,默许了这样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旁听者。 “你是兢兢业业的港口黑手党首领,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翘班狂可不一样。”她最终玩笑道,“别把自己认错了啊。” 太宰治听了,配合地弯了弯眼睛。 “真好心啊,红药小姐。” 天下太宰治还真是都一个德行,她想。看这样子,就知道这话他没听进去。 可更深的她也不能再说了。通过“书”继承平行世界的记忆,终究与亲历各个世界不同。现实与认识上的差异所带来的痛苦,越是太宰治这样天才的大脑就体会得越是鲜明。 在这种情况下,偏偏遇上能自由穿梭各个世界的她——不是红药妄尊自大,只是稍稍换位思考一下,她就能体会到太宰治的心情。 她回忆着两人的初遇,问出了那个一度想问,却从未出口的问题:“你去找我之前,刚刚与这个世界的织田作君见过面,对吗?” 太宰治脸色骤然一僵。 他没说话,但这副作态无疑给出了回答。在Lupin的吧台前,他迎着织田作之助枪口的眼神让她印象深刻,既然会露出那副表情,那么,会面的结局她也不必多问了。 “我很遗憾。”她轻声说。 毕竟,太宰治、织田作之助与坂口安吾这三人,确确实实是难得灵魂相知的密友。乍知道有这么一个世界他们素昧平生甚至彼此敌视,实在是一件令人伤怀的事情。 更可惜的是这也是太宰治自己一意孤行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太宰治又安静地弯了弯眼睛,没说话。红药这会儿就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家男朋友的性格虽然别扭,可也别扭在正常的范围内。 不,也不能说正常吧。她马上在心底反驳自己。不过,还愿意沟通、能听进她的意见这一点,还是相当值得肯定的。 与此相对,眼前这位太宰治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能改变他结局的人终究不是她,而他也不是她执意拉住的那个太宰治。他们都都有各自的坚持,各自的立场,像今天这样的对话,一次就够了。 “我的计划白写了啊。”她也学着太宰治的样子笑笑,“把东西给我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太宰治很快递过来一只小保险箱,告诉她:“钥匙已经交给了狐之助,红药小姐找它要就好了。” “真谨慎。”她调侃了一句。 这是防着她和时之政府不同心吗? 太宰治没有解释,就像红药会以孤身穿越世界的方式提醒太宰治她的能力,太宰治也会适时运用一些小技巧以防万一。这是首领必要的警惕与掌控力,两人对此心知肚明,并不会生气。 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会因此产生芥蒂的程度。 首领室的门在红药身后关闭,太宰治旋暗了台灯,好像天又一次黑下来。门外,芥川银匆匆跟上红药的脚步,路过门口时,好像有一瞬间与那位首领对上了目光。 那双眼睛冷寂萧索,一眼望去荒芜得摄人心魄。 “小银?”红药注意到了弟子时不时的走神。 “啊,我……”芥川银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觉得这位太宰先生,有点像……” “四年前的太宰?” “红药小姐也这么觉得吗?” 也? 红药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地笑笑:“岂止啊。” 人的精神在受到巨大冲击时,是会暂时封闭以自我保护的。同时接收千百个平行世界的记忆,对人类的精神而言无疑是会导致崩溃的负担。 红药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挺过来的,却知道从那一刻起,他的精神就已经濒临崩溃了。 -- 第263页 “我其实不太能想象他是怎么撑下来的。”红药一边沉思,一边慢慢地说道,“但一根橡皮筋强行拉长太长太久也会失去韧性或者干脆崩断,更遑论人的精神了。” 松弛的结果是废弃,绷断的结果是死亡。太宰治从来是个骄傲的灵魂,他绝不会像松弛无用的橡皮筋那样坦然沉沦在黑暗中。 那就只有彻底绷裂。 红药轻轻呼出一口气,对着屏幕的对面,坦然承认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生命的三分之一都在策划自己的结局,既然是他选择的终途,那么我必然救不了他。” 屏幕对面的青年从喉咙里咕哝了几声。 “什么?” 太宰治叹了口气,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好不容易通一次话,小姐居然一直在说另一个讨厌鬼……这样下去,我会担心你移情别恋哦?” 哪里有好不容易?他们不是分开了才不到二十四小时吗?红药哭笑不得地为自己澄清:“怎么可能移情别恋,他又不是你。” 这话说得很没道理——同一个人又怎么能叫移情呢?然而太宰治还是高兴了起来。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小姐那边的进展应该挺顺利?”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再过几天……唔,保守估计,大概三天?反正都是平行世界,收尾的工作可以留到那边去做。” 提起这个,红药同样心情颇好。 太宰治却提出了反对意见:“重要的事情还是在那边做完比较好哦?毕竟,这边可是有两个魔人呢。” 嗯?红药立刻警觉。 狐之助来的时候怎么没说? 看出她的警惕,太宰治解释:“虽然那几个家伙很讨厌,但毕竟是‘太宰治’,想想办法,把两个魔人都扣在这边还是挺简单的。没关系,他们两个也并不齐心,应付起来反倒比一个简单。” 那必然不会这么容易,不过红药也明白他报喜不报忧的意思,并不戳破,只是叮嘱:“有事一定要去本丸,他们都会帮忙的。” 太宰治的神情看起来相当轻松:“放心,不会跟小姐客气的。” “也不许受伤。” “那小姐也是——”太宰治拖长了声音,“离那个冒牌货远一点!小姐没发现你自己越来越关心他了吗?” “投桃报李而已,总不能恩将仇报吧。放心,等任务结束就不会有联系了。”红药坦然回答。说到这儿,她蓦地想起了什么,望着太宰治笑起来。 “而且……” “而且?” “忽然想起来,我还没谢谢你呢,太宰。”她想起了刚刚到这个世界时,餐厅里那一场走向奇特的殉情邀请,脸上的笑意更盛,“一个人走来,很辛苦吧?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跟他们说——” 我已经做好给他收拾遗骸的准备了——临行前,红药是这么给自己做心理准备的。 她没将这个最坏的打算说出口,只是笑着感叹道:“看到这个世界的太宰治之后,我想,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一路走到现在。” 她说完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掩饰般地向太宰治眨眨眼。 然后屏幕就倏然黑下去了。 红药:“……” 红药:“噗。” 把太宰治弄害羞,她就不害羞了。红药心情颇好地退出通讯界面,转身出了房间。 并不知道另一个世界里,她男朋友刚刚挂断通讯,手腕上就多了一只钢手镯。 “抓到你了,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太宰治。”双目微瞌的青年低低笑着,轻巧地缴获了他的手机,“不犯这个低级错误,你本来有机会逃跑的。” 如果不被定位到信号的话。 太宰治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可没法跟军警抗衡啊。如果小姐特地交代后我还受伤的话,她会生气的。” 白发的军警一时没说话,好像在琢磨这个以话术出名的黑手党想做些什么。 太宰治还在滔滔不绝:“虽然生气的小姐也很可爱,但恋爱中的人就是这样不舍得让对方伤心呢。啊——在说我的恋人哦。军警先生不用琢磨我在想什么,当做单纯的恋爱脑来理解就好了。啊,我忘记军警先生大概没谈过恋爱,也不可能有那样一位可爱女士的青睐……以单身汉的脑子大概是想不明白啦,需要我这个恋爱人士来帮你解释一下吗?只要在服刑期间通融一点点蟹肉就可以哦?” 条野采菊:…… 作者有话要说: 条野采菊:这个港口黑手党干部,他脑子是不是瓦特掉了。 红药(看着不省心的首领宰):还是自家男朋友省心,虽然拧巴,但能听得进人话,甚好甚好。 太宰(对着PlanABC):不能受伤、不能做诱饵、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这个牢房安全结实与世隔绝,好诶! 第134章 隔着世界壁逗了一回男朋友,红药心情正好。她一推门,就看到了这几天一直在侦探社的泉镜花和中岛敦。 “这个世界的侦探社怎么样?”她问。 “芥川居然是侦探社员……”听到这一问,中岛敦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件事。虽说两个世界间的区别肯定不止这点儿,但只有这一点,让少年每每想起来都深觉不可思议。 作为当事人隔了一个世界的妹妹,芥川银显然已经从少年少女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听中岛敦重复一遍,她也心有戚戚焉地跟着点头:“以哥哥的性格……确实很难相信。” -- 第264页 虽然人的性格中,后天环境也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但芥川龙之介的个性过于鲜明,何况他们童年以至于少年时代都在贫民窟度过,后天再影响也应当是有限的。这个世界的芥川龙之介不仅弃暗投明,还通过了侦探社的入社考核——就这点,就足够芥川银惊讶不已。 红药看出了她的好奇:“想去见见吗?” 说不想那肯定是骗人的,能见到另一个世界的亲人的机会绝对可遇不可求,芥川银当下就有些意动:“红药小姐这里……” “没关系。”红药摇摇头,瞟了桌上那个保险箱一眼,“毕竟是维系世界存在的重要物品,我也不敢随便打开。准备工作的这段时间,足够你来去了。” “那我就……” 芥川银话音未落,会议室的地面就震了震。 “隐蔽!”红药急喝一声。屋子里的四人都久经战阵,不用她多说,立刻矮身往桌子底下钻。中岛敦拉着泉镜花藏在一张会议桌底,有点茫然:“出什么事了?” “不好说。”红药抿了一下唇。刚来那天,港口黑手党的芥川银曾经告诉她这里经常遭遇袭击,如有意外,请她不用担忧。但以她在这里的经验来看,那些袭击者大多都突不破港口黑手党的一楼大厅,能影响到高层的更是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水平…… 意识到问题的不止她一个,芥川银这几日没少往外面跑,对港口黑手党实力的认识说不得还比红药更深些。就比如此刻,她敢肯定:“港口黑手党所控制的区域内,不存在能够直接冲击大楼高层的帮派组织。” 这个世界港口黑手党的地盘可不止横滨,整个关东都是他们的龙巢。而关东之外的帮派想找港口黑手党的麻烦,也绝不可能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横滨这个大本营的大本营。 这个简单的道理,中岛敦和泉镜花两人也很快想明白了。只是想明白之后,他们更加疑惑。 谁能在港口黑手党的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 红药看出了两人的百思不解,反问:“既然不可能是外来者,那么,横滨还有谁有能力组织对港口黑手党的袭击?” 侦探社?不,侦探社或许有抗衡港口黑手党的能力,但绝不可能这么不声不响地拿下一座大楼。 能做到这一点的……“异能特务科?”中岛敦喃喃出声。 “用‘官方力量’或许好一点。”红药说。刚刚的震动也就只有一下,红用刀柄挑起桌布伸到桌面以上,试探了一会儿,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安全。她一挥手,四人冲出会议室,先把窗帘都死死拉住。 “我去问问怎么回事。”中岛敦说着,刚想往外走,门外就传来了芥川银的声音:“红药小姐,诸位,还好吗?” “我们很好,”红药回答完,又问,“发生什么了?” 芥川银沉默了很久,像是在犹豫这事该不该说。如果真有入侵者,那走廊里肯定是最危险的地方。红药往门口走了两步,打算把人先带进会议室再说。 手搭在门把手上时,她却凭借远超常人的听力听到了对方略显急促的喘息。 她是一路跑过来的?红药漫不经心地想着。可下一秒她就知道不对。 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隐藏在芥川银的呼吸之下。 她伸手向后做了个警戒的手势,听得身后一阵轻响,确认另外三人都准备好了,才将会议室的门一把拉开。 拉开门后,劈面而来的就是一道刀光。红药早有准备,抽刀相挡。那人的反应却丝毫不逊于她,刀锋居然在装上她的刀之前转了个弯,仍向红药面门扑来。 还有这一招?红药头一回见识会拐弯的刀剑,反应不及,后撤半步。这一撤,她也看清了眼前的情况。站在门外的确实是芥川银,只是芥川银的身后,多了一个军装持刀的青年男子。 不巧,这身衣服她还真见过:“猎犬?” 红药口中问着,手上也没闲着,太刀一甩,再次截住对方长刀的去向。 军装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神色凝重地令武器再次变道。知道他的来历,自然能推断出这是异能力的效果,这里空间有限,没法试探他能力的极限,红药只能转守为攻,同样扬刀指向对方面门。 她这一招逼得青年不得不回防,两人叮叮当当过了几招,红药觑准时机,拿刀背一拨,就将芥川银拉到了自己身后。 这只猎犬没了人质,她也不必再投鼠忌器,红药刚打算放开手脚跟这个见面就亮刀子的青年人好好打一场,却见不远处,一条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 持枪的青年也穿“猎犬”制服,白头发。比起眼前这个全力以赴的青年,他看起来游刃有余得多。 两个?猎犬一共才几个人? 现在不是计算猎犬战力的时机,虽然他们十有八九是冲着太宰治来的,但现在她跟港口黑手党是盟友,肯定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不管为什么这两个人入侵高层底层护卫还没救援,现在的当务之急都是限制住这两个“猎犬”。这里是太宰治的主场,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不可能毫无反应。 心下有了决断,红药手上的动作愈发凌厉。青年猎犬的刀锋几次想绕过她袭击屋内,都被红药挡了回去。 那个持枪青年居然也就这么一直看着两人打架,过了好一段时间,才突然开口:“差不多可以了就停手吧,铁肠先生。” -- 第265页 被称呼作“铁肠”的青年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不解,他一边跟红药打架,一边认认真真地反驳友人:“还没有差不多,现在还不能停手。” 饶是红药,听着这回答都有点哭笑不得。白发青年的反应更是直接,抬手就向黑发青年开了一枪:“快住手吧,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黑发青年一侧身,躲开了这一枪,倒是红药吓了一跳,差点漏接他的刀。看这熟练度,两人平常大约没少这样“交流”,白发青年开了一枪后,黑发青年还真停手了。 虽然因为福地樱痴的原因,导致她对猎犬的观感极差,但她跟这个世界的猎犬也称得上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自然不会主动挑衅。 眼见白发青年走上前,一副谈判的架势,红药一挑眉:“两位怎么称呼?登门有何贵干?” “条野采菊。”白发青年还真答了。 或许末广铁肠只是因棋逢对手感到兴奋,但对条野采菊而言,眼前这个女人也是个一等一麻烦的人物。末广铁肠与人战斗一贯全力以赴,她一边迎战一边分神防备他,却依然显得游刃有余,其实力可见一斑。 如果单有实力就罢了,能让港口黑手党奉为座上宾,她一定还有其它过人之处。 难不成,真如队长的情报中所说,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红药不知道条野采菊正在琢磨什么,只是对方这样大方地自报姓名的行为,让她稍微有点意外。对面是敌非友,红药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情绪写在脸上,可就是这一闪即逝的意外,似乎却也被条野采菊捕捉到了。 “在你的那个世界,你没见过我们吗?” ……嗯? 红药本以为是官方终于无法忍受港口黑手党无底线地扩张,拼着国际声誉不要也要清剿他们了——毕竟除了太宰治的项上人头,港口黑手党也没什么众所周知地遭人觊觎的东西了。 然而他们居然张口就说出了异世界……这情报的流通速度,比她想象得快多了。 这份波动更大的情绪自然也被条野采菊捕捉到了,这次,他却没立刻开口试探,而是陷入了思考。红药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好像稍微明白了点什么。 她试着在身体内部建构起一层灵力屏障。 白发青年的脸上浮现出不明显的气恼。 红药轻轻笑了起来,她向着条野采菊坦然地点点头,也不管他闭着眼睛能不能看到:“既然知道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她向两人一摊手:“我与‘猎犬’诸位素昧平生,两位为什么对我喊打喊杀呢?” 这是个好问题。 条野采菊没有回答,背后传来的巨响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红药在响声中回头,看到一个格外娇小的身影炮弹一样从窗口冲入会议室,直冲桌子上的保险箱而去。 那是另一个身穿猎犬制服的……女童? 她速度太快,芥川银和中岛敦都来不及阻拦。泉镜花倒是召唤出夜叉白雪拦了一下,可女童战斗力也堪称恐怖,夜叉连她的一击都没挡下就当场溃散,等中岛敦化身为虎扑上去,女童已经站在了保险箱面前。 “住手!”中岛敦大喊。 可惜,女童并不在意他的意见。 “既然是我们自己的东西,就不劳外人来操心了。”女童说着,伸手去拿保险箱。 “敦!回来!”泉镜花立刻拦住往保险箱方向冲去的中岛敦。下一刻,猛然绽放出的灿金色光芒充盈了整个会议室。 站在门口的末广铁肠下意识眨了眨眼,条野采菊没受影响,脸色却也顷刻大变——就在那一瞬间,同伴的心跳、呼吸与动作带出的风声都消失了。 就像刚刚……红药的心跳声那样。 金光渐散,众人终于看清了会议室内的情况。保险箱还好端端地放在桌子上,只是外面多了一层流光溢彩的金。放保险箱的桌子周围凭空多了一条金色光圈,原本的女童此刻已经变成了全副武装的女青年,困在光圈中进退不得。 “啊,别担心,只是给它稍稍加了点防护,”红药笑笑,“毕竟这东西还挺重要的,丢了我也没法交代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野要出第四季了居然 不知道能不能播到太宰出狱,双黑轮流被ban可还行 第135章 被困在两道结界间的大仓烨子反应极快,抬脚就往外层结界上踹。军靴与结界相撞,发出“嘭”地一声巨响,结界却纹丝不动。 见状,芥川银与泉镜花都惊讶地看向老师,红药神情不动,只是任由大仓烨子冲击结界。只是当结界里的大仓烨子再次抬脚踹向结界时,一道银光擦着红药的脸,同步向淡金色的结界冲去。 是末广铁肠的刀。 红药出手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两层结界同时应声而碎,大仓烨子没想到这两层结界是一损俱损的关系,但这无疑给她行了大方便。 她一把抄起保险箱,三两步跳出窗外:“承让!” “红药小姐?”芥川银赶紧看向红药,等她示下。红药扭头看了门口一眼,见条野采菊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末广铁肠正控制着自己的佩刀,再次向她袭来。 “银和敦留下,镜花跟我来!”她不打算与末广铁肠缠斗,后退一步摆脱他刀剑的纠缠,也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 第266页 “夜叉白雪!”泉镜花喊了一声。蓝白色的夜叉抱起少女,跟在红药身后一跃而下。 咆哮的白虎拦住了末广铁肠追击的刀锋,红药与泉镜花落在港口黑手党大楼门前的广场边,抬头就看到门口对峙的两方人马。 站在门口的是以广津柳浪为首的黑蜥蜴,以及统帅首领直属游击队的中岛敦与泉镜花。站在台阶下的则只有大仓烨子一个人,她一手提着保险箱,一手拎着枪,怡然不惧地与团团围住她的黑蜥蜴们对峙。 就算被抢了东西,红药还是得承认,这位军警小姐够胆量,也够厉害。 不过……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广津柳浪身后。透过玻璃门,她能看到空空如也的门厅——服务人员前去避难也就罢了,底下闹成这样,太宰治也不露个面,是打算跟军警撕破脸皮吗? 不至于吧? 这个角落发生的事,暂时无人注意。广津柳浪大约也不想跟军警直接闹翻,还试图和平交涉,正在说着什么。红药心知他的交涉不可能成功,便也没仔细听,只是拉了走到她身前的泉镜花一把,带着她静观其变。 交涉果不其然地失败了,大仓烨子也明白迟则生变的道理,根本不听广津柳浪说了什么,二话不说冲上前去。一旁的中岛敦立刻怒吼一声,化身白虎袭去。 然而大仓烨子的攻击只是虚晃一枪,见中岛敦变身,她马上后撤,向包围圈外突围。泉镜花从台阶上一跃而下,配合配合着中岛敦拦她去路,然而她的战斗经验毕竟与大仓烨子差了太多,才刚进身,就被反剪胳膊摔在了地下。 见泉镜花失利,中岛敦自然着急,扬爪向大仓烨子背后扑去,泉镜花的反应也很迅速,摔倒的瞬间就掷出匕首,打算能多拦一刻是一刻。 只是就在匕首脱手的瞬间,泉镜花的面色忽然一变:“敦,闪开——” 晚了。 脱手的匕首忽然凌空打了个旋,直直冲着中岛敦扎去。白虎目标太大,距离又近,中岛敦一时居然躲闪不开。 泉镜花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正要用身体去拦,一道更快、更凛冽的白光闪过,当地一声打飞了匕首。 太刀切豆腐似的入地三寸,刀柄在余力的作用下摇晃嗡鸣着。众人都被这变故惊了一下,纷纷看向已经走到包围圈中央的红药。 见红药此刻手无寸铁,再傻的人也知这是个绝好机会。那柄本已落地的匕首忽然凭空竖起来,接着化作一道飞镖,直直刺向红药。 是那个末广铁肠的异能力?红药猜测,可下一秒就觉得不像。她反手抽出太刀干脆斩下,在清脆的金属碎裂声中向台阶上看去。 广津柳浪之后,一个鼻梁上贴着创可贴的年轻人脸上,犹带震惊。 发觉不对的不止红药一个,下一刻,广津柳浪往后一抓,一把将这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摔在地下:“立原,你在做什么!” 泉镜花也飞速赶到红药身边,夜叉白雪在空中盘旋一周,举刀刺向立原。立原道造翻身躲过,知道今天难以脱身,不再遮掩,立刻调动起异能力保护自己。 周围黑蜥蜴的枪口顷刻软软垂了下去,连红药也察觉到自己手中的太刀缠上了一股与她相抗的力量。她一甩刀,用灵力驱逐了这股异能力,刀尖仍然斜斜指向立原。 “不是所有金属都会被操纵的,这位卧底先生。”红药冷嗤一声,二话不说持刀劈过去。 立原道造来不及思考这振刀为什么不听使唤,狼狈地躲过红药的刀风。破坏刀剑可谓一脚踩进了红药的雷区,她动了真格,立原根本躲不过几下,很快身上就挂了彩。 眼见又是一刀当头劈来,立原知他这次绝无可能避过,正要孤注一掷地再次试着控制这把刀,一道人影忽地闪来,凌空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红药刀锋一转竖劈转横削,削向大仓烨子的腿,大仓烨子飞速跃起躲过这一击,闪身到五步开外:“你也不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吧?何必为了他们拼命?与谁合作不是合作,这东西现在在我这里,军警的条件可比一个帮派组织优渥得多。” 红药听她这么说,居然真就停手了,拭净刀锋,归刀入鞘:“可惜,我既然与港口黑手党有协议在先,猎犬的美意是消受不起了。” 她拒绝得明白,大仓烨子也不再劝,笑了两声:“可惜——那我就等着你来找我,我们俩再打一场。” 刚刚红药几刀把立原道造逼入绝境,她可在一边看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自己能从她手底下抢走这个保险箱,她确实是放了水的。 “乐意之至。”红药礼貌地一摊手,示意她尽可以带着立原道造离开。 她这边放行了,港口Mafia那边可不打算放过这个叛徒。只是广津柳浪才踏出一步,就听到泉镜花的惊叫:“敦!” 他向中岛敦那边看去,只见刚刚还怒吼着要追击的白虎此刻瘫倒在地,逐渐变回了少年的形象。然而这还没完,少年这次没有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张大嘴无力地喘息着,脖颈间汩汩地流出血来。 不止港口Mafia的小杀手,看到这幅场景,刚刚追着红药跑过来的泉镜花也坐不住了。她扑上去看了一眼,立刻叫道:“夜叉白雪——” 雪白的刀锋从天而降,一刀劈开越收越紧的金属项圈。被这么一打岔,大仓烨子早拎着立原道造没了踪影。 -- 第267页 红药也懒得追人,在泉镜花央求的目光下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那个仍趴在地下的少年。 这一看,连红药也忍不住咋舌——这也太狠了。项圈内部全是密密麻麻的尖刺,因为立原道造的操纵,尖刺似乎还变长了些,每一根都带着斑斑血迹。 紧赶慢赶跑下来的中岛敦无疑也看到了这一幕,心有余悸地将虎爪甩回胳膊,捂着脖颈倒抽一口冷气。 白虎的愈合能力确实了得,这么一会儿,地上的少年伤口已经愈合了个差不离,自己爬了起来。 “抱歉,红药小姐,我没有拦住她。” “如果就凭你都能拦住她,‘军警王牌’也未免太浪得虚名了。”红药神情沉静,看不出喜怒,“我想,太宰君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她回过头,众人这才发现,他们的首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门前,正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首领。”广津柳浪为首,广场上的众人齐刷刷向着他的方向单膝跪地。一片恭谨的低呼中,红药几人的身影分外显眼。 红药抱臂胸前,隔着黑压压的人头与太宰治对视:“太宰君,我有点好奇——你就不怕我对你的游击队长见死不救吗?” 太宰治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向她身边的泉镜花。 红药能分清两个世界中岛敦的区别,年纪尚小的泉镜花却未必。而红药,当然是不可能眼看着自己的弟子伤心的。 红药:…… 行。 太宰治,算你行。 刚耍了她又给她来这一手,如果不是顾虑最后一分合作的情面,红药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当场给他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不愧是港口黑手党最声名远扬的一代首领,手腕了得。”红药不是第一次被算计,却是第一次被算计得这么难受,她深知这时撂什么狠话都像是色厉内荏,因此只是相当平静地夸赞了一句。 “贵方对于合作的诚意我已经感受到了,”她边说边穿过满地的港口Mafia,带着一对少年少女往大楼里面走,越过太宰治时,她没有停步,只是公事公办地说了一句,“希望接下来的日子,我们的合作能一切顺利。”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在一众下属惊惧不敢言的眼神中,静静目送红药走入电梯。 “热闹也差不多看够了吧,条野君。” 条野采菊从阴影处走出来,惊疑不定地侧耳听了听电梯中的动静。 可惜,他什么也没听到。 他的异能力本身就非常适合潜行,他也对自己的隐蔽能力相当有底气,但饶是如此,在红药走过时他仍觉得有目光从他身上刮过…… 是错觉吗? “我建议条野君不要当成错觉比较好,红药小姐的洞察力,是你所无法想象的。”太宰治贴心提醒。 条野采菊无声地转向太宰治。 接着,他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走下台阶,离开了——横滨现在还不能失去港口Mafia,代表官方的猎犬更不能与这个关东的无冕之王失和。他与太宰治一同出现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下,正是为了表明这一点。 但那个人身上犯罪的味道简直熏得他头疼,真想不清楚为什么有人执意要跟他合作。 会议室门口已经没有堵着的猎犬了,红药见芥川银一切都好,才略松了口气。芥川银与红药相处的时间最长,一眼看出她的怒火中烧。她也正好有一肚子问题要问,赶紧关上会议室的门:“红药小姐,您……” 泉镜花拉拉芥川银的衣角,小声把楼下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少女对于两位首领间的暗流汹涌尚有些懵懂,芥川银却是一下看明了关键所在:“所以您才任由‘猎犬’的人带走保险箱……” 不然红药的结界本就是灵力凝成的无形之物,哪有那么容易被外力打破。 红药勉强压下怒火,点了点头。 中岛敦这才猛然想起保险箱里究竟是什么:“可那个东西现在到了‘猎犬’的手里,岂不是——” “没事,”红药神情冷静,“保险箱里什么都没有。” 所以连今天“猎犬”的来袭,都在太宰治的预料之中——这才给了她一个空箱子。一边看似坦荡地骗取她的信任,一边用锁钥分离的方法打消她的顾虑,同时还将“书”的消息透露给猎犬,故意引他们来抢夺,彻底断绝她与官方合作的一切可能性。 如果说原本的局势是她掌握技术因而掌握主动权的话,现在就成了她在这个世界只能选择太宰治——除非她愿意向与魔人合作的福地樱痴低头,这条路想都不用想——的双方互相辖制,而太宰治隐占上风的局面。 芥川银也想通了这些,见泉镜花和中岛敦还有些半懂不懂,干脆把两人叫到身边,小声地分析给他们听。 中岛敦这才捋清楚始末,干笑两声:“那、那红药小姐……” “她不会怎么样的。”泉镜花小声说。 她确实什么也不会做。太宰治无比确信这一点。 那个人……她太心软,太正确了。她会在明知自己是个毫无信誉可言的mafia的情况下,一振刀剑都不带地来到这个世界,仅仅只为了避免付丧神对这个脆弱时空的影响。善良到这个地步的人,哪怕他做的再过分一些,也是不担心她翻脸离开的。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68页 话说大家有用网页端的吗?网页端评论最近是不是改版了为什么会有个大拇指还有个倒拇指啊?这是出了点赞和点踩功能吗? 第136章 “太宰先生……到底想做什么呢?” 中岛敦问出这个问题时,是没指望得到答案的。太宰治的思路寻常人难以琢磨,何况隔了一个世界,两人的经历也天差地别。与其说想知道结果,不如说他只是借这个问题整理思路,好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谁知红药和芥川银同时开口:“他想让我们改变目标。” “他想改变红药小姐的目标。” 两人异口同声,中岛敦听得却更懵了:“但是红药小姐的目标和太宰先生……”不是一致的吗? “不是这样的。”芥川银听懂了中岛敦的言下之意,耐心解释,“对我们来说,我们的目的是使‘书’失去制辖所有世界的能力,确保世界们的独立运转。但对这位太宰君而言,他的目的则只有‘保证这个世界的安全’这一点而已。” “但只要保证所有世界的安全,这个世界不就……” “道理是这样,但做起来并不容易。”芥川银说着,拿起旁边的一本笔记本,撕下一页,“如果单独完成一个世界的独立,确实很容易。‘书’再怎么样也蕴藏着创造世界的能量,保证一个世界的独立运行并不难。难的是所有世界一起。” 她将笔记本合上,试着拽了拽,没撕动:“我们现在的工作,就是要把每张纸完好地撕下来。如果一张一张撕,即使不考虑时间成本,也要考虑‘书’本身能量分配的问题,万一有什么差错,可能撕到一半后面的世界就都散架了。因此,我们最后选择的,是借助工具——” 她抽出随身的短刀,直接割下了笔记本的书脊:“这样统一、完整的取下来,与此同时寻找合适的能量源,与‘书’的能量结合,重新支撑起世界的运转。” 不必芥川银解释更多,中岛敦也明白了两方的分歧所在:“但是这样做的风险,远比仅仅撕一页纸高得多,对吧?如果没有及时寻找到合适的能量,或者且切纸或结合的部分出了差错,所有的世界——包括这一个——都可能出问题。” 芥川银悄悄瞥了红药一眼,见她虽然眉头紧锁,情绪却还好,才叹气道:“是的。所以来之前,我们已经与这位首领先生协商过了,他同意给我们最大的帮助,将世界剥离的风险降到最低……” 谁知道对方临阵变卦,算计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下,中岛敦也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了。从情理的角度,他理解太宰治的选择。换做是他的世界,一个万全之策与风险均摊相比,他也更乐意选择前者——只是他未必敢这样无视其它无数世界无数人的性命,而太宰治已经这样做了。 不过,现在不是他们能不能选择的问题。此时,再回想刚刚红药与太宰治二人间的博弈,中岛敦终于意识到了这次任务的棘手之处:“所以,现在‘书’太宰先生手里。即使红药小姐仍然坚持原定计划,太宰先生只要不把‘书’交出来,我们就束手无策,对吗?” “怪不得当时太宰先生要那么说……”中岛敦喃喃。原来那时候,他就料到如今的僵局了吗? 随着他的感叹,红药也想起了夏日祭上太宰治的话。 “……别多想,事情哪里到那个地步。”她说。 中岛敦才松了口气,就听她说:“真到那个时候,我也会亲自动手的。” 不,等等——所以杀、杀掉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居然是可能的吗? 红药不管中岛敦露出了怎样震惊的表情,认真思考如今的破局之法。其实她跟猎犬也不是全无合作的余地,毕竟只要猎犬发现那本所谓的“书”是假货,到时也会明白她也是被蒙骗的一员。 问题在于猎犬的头目——福地樱痴,或者说,他背后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能把港口黑手党的动向算得这么准,陀思妥耶夫斯基在那个世界也一定有联络这个世界的方法。 这不出人意料,但也让两方合作的可能性彻底归零。至于武装侦探社……被的不说,至少不把织田作之助扯进来这件事,她和太宰治还是有默契的。 那……红药望向窗外,除了远处的骸塞,这几乎是整个横滨的最高点。从窗口望去,她很轻易地在一群楼顶中找到了她要找的那座。 图书馆——以及藏身其中“不存在的”异能特务科。 可行吗?她自问。 可行性很小。就算在“三刻构想”已然完全失衡的现在,特务科在横滨的力量也不可小觑。毕竟占着官方的地位,如果她招上门许以重利,也不是没有合作的能力。 但不论是从特务科在横滨的实际地位、还是从坂口安吾在太宰治心中的地位出发,她相信太宰治都不会忘记还有这样一个组织。特务科等着她的,现在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不过也还有另一种可能,陀思妥耶夫斯基提前打通了这处关节。如果他能料到太宰治把“书”给她,那么他一定也能料到,失去“书”后,自己宁可选择同为官方的特务科代为周旋,也不会选择福地樱痴所控制的猎犬……但那就更不可能了,与魔人合作的风险比与太宰治的还高。 其它横滨组织更不成气候,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必须选择港口黑手党……吗? -- 第269页 正沉思间,一直蹲在桌子上当摆件的狐之助忽然开口:“主公大人,您的私人频道有通讯接入。” 说的是她在政府的私人频道。红药一边琢磨是谁在任务中还会找她,一边带上耳机,说了声“接”。 然后就听到了对面字正腔圆的自我介绍:“您好,我是集万千信任与民众崇拜于一身的男人,座右铭是清爽明朗地自杀,正在招募可以与我殉情的美丽女士……” 红药:“……国木田,先生?”您被夺舍了吗? 叫出这个名字后,红药明显能察觉对方松了一口气——大约是因为不用在念这么一长串台词了。他飞速报出了一串地址时间,很快挂断电话。 很显然,联系她的是这个世界的国木田独步。至于他是如何取得自己内部通讯号码的…… 红药的目光转向了桌上若无其事的小狐狸。 “来电显示拨入的是一个废弃号码,出于保密要求,我无权查看具体号码与主人。” 废弃号码,顾名思义,就是不再使用的号码。按照时之政府的规定,不论因为什么原因而废弃,这些封存的内部号码一旦被再次激活,就会立刻锁定——这是出于安全性与灵活性的双重考虑。也就是说,这个废号挂断之后,将彻底被锁定,除非走专门渠道申请解封,否则将再也无法使用。 从机密性考虑,这确实是传递秘密最保险的方法。但太宰治从哪弄来的时之政府内部频道的号码……哦,好像还真有一个。 织田作之助辞职后,他的号码就废止了。如果太宰治开口又有本丸的刀剑作证,织田作之助确实可能把号码告诉他。 ……哪怕他自己会因此被时之政府追究泄密责任。 不知道是事情确实紧急还是害怕迟则生变,国木田独步报出的时间就在今天。红药摘下耳机,拍了一下中岛敦的肩:“陪我出去走走——有人来找就说我心情不好,散步去了。” “啊,有消息了。”乱藤四郎举起电脑,给身后的小乌丸看,“喏,织田先生的号码已经被锁定了,看来狐之助干得很不错呢!” “哦呀哦呀,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呀。”小乌丸神情平静地落座,语气说不上意外,却也带着几分感慨。 “小乌丸殿不是早有预料吗?”三日月宗近听了这话,扭过头,笑着反问。 “预料之中所见的事情,到了真正发生时,还是会让人心生感慨哪。” 把时间往前拨个两三天,两人这哑谜似的话到底指代什么就很清楚了。那时太宰治还没锒铛入狱,当然,红药也没有突如其来地造访。 红药自从第一天报了平安后就全无消息,虽然离开了本丸,但整整两天没收到联络,太宰治还是登门,拐弯抹角地向刀剑们打听红药有没有联系过他们。 太宰治毕竟是自家主公亲口认证过的正牌男友,俩人刚确定关系,按理说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打听一下自家主公的消息,当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刀剑们也没有隐瞒,老老实实地说没有。 正巧被过路的小乌丸听见。 “哦呀,太宰君,稀客。”他调侃了一句,迎着太宰治故作无辜的神情微微欠身,“请跟我来吧,我有一件事,事关主人,想与太宰君商议。” 太宰治稍显诧异地微微扬起眉毛,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饶有兴致地点一下头:“好哦。” 屋子里人不多,只有小乌丸、三日月和乱藤四郎三个人。 两个本丸德高望重的话事人,一个对港口黑手党最了解的人。这个配置更确认了太宰治的猜想,他盘腿坐下,直截了当地开口:“事先声明哦,虽然他很恶心,但在这一点上我们难得达成了一致呢。” “哈哈哈哈,那老爷爷们这次,就是为了请太宰殿改变主意了。”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三日月宗近也一点都不着恼,“不知太宰殿,怎样才肯改主意呢?” 被拒绝了还这样问,不过是因为与红药关系更为亲近,笃定他不会因此拂袖而去而已。这态度,未免有些过于傲慢了吧? 太宰治直接将不悦写在了脸上——这也是一种拒绝。然而三日月何许人也,压根不在乎他的表情,依然笑呵呵地帮他倒了一杯茶:“哦呀哦呀,看来老爷爷惹年轻人不开心了。” 太宰治:…… 对方摆明了是个自我主义性格,他再故意摆脸色也没什么意思。对这两位,遮遮掩掩都是下策,他直白地反问:“其它世界的存亡与我何干,又与两位何干,与小姐何干?” 拯救世界——说得轻巧。不是什么工具都能将那么多世界一口气剥离下来,能支撑一个世界运转的能量更是想想就知道多可怕。 太宰首领迟早会毁约,这点太宰治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只是选择性地没有提醒红药而已——拒绝不了她的要求,他保持沉默总还是可以的。 既然当初没有提醒她,现在他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打破另一个太宰治的计划来增添红药的风险? 他想得理直气壮,可惜小乌丸只要一句话就打破了他的自我安慰。 “倘若太宰君一直是这样的想法,又何必让那位少年——被称作‘书’之道标的白虎——跟随主人前往另一个世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9 23:31:08~2021-11-12 23:4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 第270页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正常来说,监狱也不是随便进的。不论多重的罪,嫌疑人也至少要经过审判才能成为“犯人”,被投入监狱服刑。这个流程多至数年少也要近一个月,总之,对于眼前瞬息万变的局势而言,都是黄花菜足够凉几遍的时间。 所以太宰治从被捕到入狱,加上路途所用的时间,也不过短短两天。 这个时间并不出太宰治所料,魔人入狱还比他快些——现在想来,那不仅是对他的监控,也是对他的保护。不知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他的监房就在魔人对面。见到他被丢进来,陀思妥耶夫斯基抬手,施施然打了个招呼。 太宰治回以彬彬有礼的假笑。 监控室里,条野采菊面无表情地听着两人废话般的寒暄,内心稍微有些焦躁。 这个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太滴水不漏了。 他走的程序合不合规他心理清楚,虽说猎犬也确实不怎么讲规矩,但这里毕竟不是国内。队长的声望的确能暂时将太宰治羁押在这座防备严密的异能力者监狱,可毕竟还要顾惜羽毛。 想将他真正绳之以法,就得找到他的犯罪证据。条野采菊本来对此相当有信心,可一番查证下,他却发现,他能掌握的证据少得可怜。 这原本相当不合常理——武装侦探社不会做助纣为虐之事,港口黑手党没兴趣帮叛徒遮掩犯罪痕迹;至于异能特务科……他确实与特务科的某位成员交好,但就算坂口安吾尽心遮掩,同为官方,猎犬的权限可比他区区一个事务官大得多。 “有什么进展吗?”监控室的门被推开,福地樱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 “没有,队长。”毕竟在外面,条野采菊尊敬地微微低头。 福地樱痴没说话,只是走到监视屏前。条野采菊也看向屏幕,口气丝毫听不出心底的担忧:“这两个人都足够狡猾——不过,再狡猾的猎物,也跳不过猎犬的鼻子。” 他表现得信心满满,福地樱痴也毫不怀疑这个他一手培养的属下,自豪地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就让老夫看看‘猎犬’最灵敏的鼻子吧,条野。” 条野采菊面无表情地拨开了福地樱痴的手。 “虽然名为‘猎犬’,不过,也不需要真的用狗来形容我。” 话是这么说,他显然接下了这个挑战。见从太宰治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相互试探中看不出什么,条野采菊转过身,先行离开了监控室。 既然横滨本地势力没有这个本事,那能帮太宰治将过去掩埋得如此干净的人选,就只剩下某座神社里那群用刀剑的怪人了。 正好,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也并不需要一群外来户打着“守护”的名义肆意妄为。 此时此刻,红药还不知道才与这边的猎犬小过一招,另一队猎犬就已经盯上了她的老家。 她已经与国木田独步作别,带着中岛敦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港口黑手党的大楼。 虽然明知道她在生气,太宰治肯定不会凑上来触她霉头,但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两天,红药也没指望太宰治真能毫不知情。 说不定现在她跟国木田独步见面的事情已经摆上他的案头了,在横滨,想瞒着港口黑手党做点事还是挺难的。红药正设想着太宰治可能的反应,就听到有人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咚咚咚,极有礼貌的三下,比秘书小姐的习惯更轻些慢些。 接着,不待屋里的人开口,来人径自推开了门。 港口黑手党的年轻首领站在门外,这一次,他没穿那在办公室内也常不离身的黑色风衣与红围巾,白衬衫黑西裤洗去了几分长居高位的威压,居然难得透出了点少年气。 只是他脸色阴沉,殊无笑意——与之相对的是红药露出一个欣欣然的笑容,毫不遮掩自己的好心情。 她面前的桌上摊着一本书,书页空空如也,不见半个字。太宰治的目光沉甸甸地黏在那本书上,,红药见状,笑出声来:“这招灯下黑确实不错,不过看起来还是我们棋高一着。承让了,太宰君。”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居然会把书放在这个世界的神社。要不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远程提醒,她确实想不到。 太宰治闻言,视线终于从那本书上转开。 “我想跟你单独谈谈,红药小姐。” 他会提这个要求,红药也不意外。她看了屋子里其他人一眼,芥川银极有眼色地带着中岛敦和泉镜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好门。 屋子里霎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主动要跟她谈的是太宰治,可现在,闷着不说话的还是太宰治。红药沉默一会儿,见他还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只好指指对面的座位,率先的打破沉默:“坐。” 太宰治一令一动,走到她面前坐下,伸出手来,去触摸那本空白的书。 红药伸出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书的另一角。 “都到这个地步了,”见状,太宰治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我不会再变卦了。” “我很高兴太宰君能对自己的信誉有点自知之明。”红药将书从他手下抽走,合上放在一边,“先说好,说什么在你,做什么在我。” 太宰治垂下眼睛,不知想了些什么。再开口时,语气却是正常了很多:“相信红药小姐也发现了‘它’的异常。” -- 第271页 这个确实。红药的眼睛忍不住往书的方向瞟了一眼。 太宰治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 “就算这样,红药小姐也不打算改主意吗?” 红药慢慢陪他打哑谜:“我倒觉得,这说不定是一件好事。” 几乎立刻,太宰治就明白了红药的意思。他脸色一变,刹那间身上的气压几乎将整个房间拉入寒冬。 好在他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 “誓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任何誓言,在利益面前都要让步,何况是关系到己身生死存亡的利益。这个道理,不用我说,红药小姐也该明白才是。长久相处所积累的感情尚且有被背叛的可能,仅仅依靠语言订立的盟约更是随时会被毁坏——到那时,恐怕就连你,也会无力回天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所以还在神社的时候,我就在上面留了一点点小机关。”红药举起书,微笑着冲他摇了摇,“我姑且也是个审神者,这种小技巧还是挺熟的。” 当然,这其中的用意有几分是防止“书”出现意外,又有几分是防太宰治给她整幺蛾子,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太宰治眼下当然也没心思琢磨这玩意,红药态度坚决,他不得不换了个方式晓之以情:“就算不考虑成功率的差别,红药小姐也总要顾惜亲近之人的感情吧。你那么多属下,也不是每一个都愿意看着你兵行险着,而且,就连那一个‘太宰治’……”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仍然很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同位体,声音都放低了很多:“即使那一个太宰治,也是被再三劝说的情况下才愿意告诉你‘书’的位置。他是离不开你的,这一点,红药小姐总要承认吧?” 这次轮到红药没话说了。 就像太宰治所言,解放这个世界的两个方法,成功率的差别其实并没有大到要让眼前的青年不顾一切地阻止她——如果成功率太低,一开始她就会寻找别的方法了。 对她而言,最难的反而是成功之后的部分。原本被规规矩矩地编作一册的世界四散零落,强大的能量会将世界与世界间的通路撕得粉碎,就算时之政府远超现世的科技,也无法穿越千百个世界纠缠的能量。到那时,如何穿过时间与空间的乱流,再次回到人间——这才是她要面临的问题。 至于这个问题…… “我已经稍微有点头绪了,”红药的唇角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笑意,“虽然陈功率还有待验证,不过,值得一试。” 她的说法并未让太宰治的神情好转多少,他可太知道红药的秉性了。她性格中就带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冒险精神,这个方法只要成功率上了六成,她就敢说成十拿九稳。 让她说“值得一试”,估计成功率连三成都没有。 可惜红药不这么觉得。见太宰治不说话,她就单方面认为自己已经说服他了。于是她拿起书,起身往外走去:“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接下来的行动我需要中也君的配合,他现在——” 红药的声音戛然而止。 “太宰君,”她背对着太宰治,片刻的沉默后,以平静的口吻提醒,“你应该知道,这招对我不起作用。” 这件事他们心知肚明,所以没能让太宰治的枪口偏移半分。 “就当我是在威胁你好了,红药小姐。你知道我姑且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太宰治的声音同样平静,“我威胁你按照我的指令采取行动,以取得对我更有利的成果。任务结束之后,我放你离开,一应后果都由我承担,我自愿接受对我行为的审判。无论发生什么,与红药小姐再无干系。” 红药万万没想到太宰治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她听得结舌半晌,才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反问:“太宰君觉得,我之所以这么坚持,是出于道义与良知的逼迫、或者害怕承担导致世界崩塌的责任吗?” “……不。” 良久,太宰治才轻声回答:“我当然不会这么想。” 可他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 如果红药有一丝——哪怕她自己也没发现的——不情愿,他当然会不择手段地阻止她。可一个人全然出乎本心所做的事情,哪怕是赴死,别人也是无法阻拦的。 这个道理,太宰治已经明白过无数遍了。 一片无言中,红药同样明白了太宰治的意思。可对于这份好意,她罕见地再次尝到了畏葸不前的滋味。 他是她熟悉的“太宰治”的同位体,更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陌生人。他们之间毫无关系,太宰首领所拥有的记忆永远属于过去,他毕竟走在独属于他的人生轨道上,而这条轨道,与她不相干。 他所接收的无数个“太宰治”的记忆中,也不过只有一个“红药”——算来也只是无数人生中微不足道的几个月而已。如果她因为这几个月去干涉他的计划,无疑是相当傲慢和可笑的。 而且,纤细到这种地步的蛛丝,也确实牵不起他过于沉重的灵魂。 可他竟至于为这寥寥无几的虚幻记忆,做到改写他自己结局的地步。 也许现在转身是个更大的错误。既然他们的立场注定不相容,那么她向他短暂地伸出手,或许也只是加速了他自我毁灭的锦程。 但…… 但她确实不能装看不到了。 “多谢,太宰君。” -- 第272页 红药回过身,将一枚小小的御守挂上了背后的枪口:“去神社时顺便买的,做个纪念吧。” 不待太宰治回答,她便挥挥手,转身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在望! 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吗(探头 没有我不写了 第138章 太宰治稍稍倾下枪口,御守滑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中。 御守做双面用金线绣着“平安”,一角还有“某某神社”的字样,做工虽不算粗制滥造,却也绝说不上精致,充满了现代工艺品立例行公事的味道。 不过她走时倒还记得送自己一个礼物,该说他们的关系,多少还是有进步的吗? 红药已经走出门去了,会议室的门隔音效果不错,太宰治又没有猎犬那样超人的耳力或红药那样的灵力加成,其实听不到什么。但他抬起头看着会议室的门,好像也透过这扇门看到了门外的红药,看到她温和有礼地与所有人道别的场景。 他牵起唇角,轻轻地、几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门外,红药已然收拾好了心情。除了等在外面的她带到这世界来的三人,港口黑手党的另一位干部也来到了现场。 红药好整以暇地与他颔首致意:“中也君。” 中原中也稍稍抬起帽檐,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你——” “嗯?” 红药一份愿闻其详的态度,中原中也反而不往下说了。他烦躁地咂了一下嘴,放弃了追问:“算了,我也不问你是来做什么的了。里面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中原中也不是傻子,作为港口黑手党高层,他能接触到的材料不比芥川银少。这么多天看太宰治的态度和红药的行动,也能猜出几分。 虽然这几日港口黑手党的气氛总让他有种山雨欲来的不妙预感,但不该问的不问,这点数中原中也心里还是有的。 这回轮到红药若有所思了——总觉得这个中原中也比她认识的那个敏锐很多。 太宰治……不会是把他当下一任首领培养了吧? “你那是什么眼神?” “抱歉抱歉,”红药轻咳一声,“只是忽然想到了一点事情——太宰君挺好的,倒是我有点事情,想请中也君帮忙。” 中原中也没多想:“什么事?” 红药看他这么爽快,就猜是太宰治提前告诉过他,一问,中原中也就忍不住地烦躁:“那个混——首领刚刚让我来找你,啧,不知道又卖的什么药。” 算算时间,就在他来找红药之前。也正是直觉太宰治情况不对,中原中也才提前找了过来。 红药哑然失笑。 “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某人嘴硬的样子很有趣而已。”她想通了什么似的摆摆手,“走吧,边走边说。” 她的口气太过自然,中原中也反应过来时,已经跟着她走出了几步。两人背后,两个芥川银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感受到了同样的征兆——这也许就是分别了。 “你要一直留在这里吗?”身着和服的那个率先问道。 “当然,”穿西装的那个回答得不假思索,“是太宰先生救了我。” 其实,就算不靠衣服,两个芥川银的差别也肉眼可见。作为红药的弟子,银虽然接受了相当严格的训练,本身也从事情报工作,但为人却温和外向不少。而被作为港口黑手党首领机要秘书的芥川银,身上也缠绕着黑手党抹不去的黑色。 只是此刻,她们对视,却又相仿得像是穿越了时空的镜像。 “那么,回见。”红药已经回头看来了,芥川银向镜子后的自己微微欠身:“那么,回见。” 她转过身,小跑着追上了红药的脚步。背后,黑西装的年轻秘书也微微欠身,看着中岛敦和泉镜花手拉手从她面前跑过去:“回见,诸位。” 留在港口黑手党的哥哥,叛逃离开的太宰先生,以及神秘的、能穿越时空的佩刀女性——这简直像是荒诞不经的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 她回过身,会议室的门恰巧被推开。太宰治依然穿着来时的那件白衬衣,只是此刻,他周身又被那化不开的浓云缠满,变回了那个喜怒莫测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无论美梦噩梦,梦总是能让人暂时忘记现实的地方。而现在梦醒了,他们都要重新回到……也许会比梦更加荒诞不经的现实中来。 “首领。”芥川银低下头,恭敬地叫道。 “银,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太宰治问道。 这种问题,太宰治当然是不会忘掉的。芥川银也明白首领也许只是借此整理思绪,并不打扰他,默默将头埋得更低。 果然,太宰治很快就自问自答了:“四年,时间还真是快啊。” “一眨眼都四年了,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 无独有偶,港口黑手党的天台上,红药也正对着芥川银这样感叹。 芥川银知道她感叹的是什么,抿嘴一笑。 四年前她追着红药穿行在横滨的街头,好像在追一道永远永远也追不上的孤鸿影。 她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是文学作品中的夸张的形容词,而是物理意义上更加残酷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她不得而知。 那时候的芥川银从没想过——当然,那时的红药也没想过,在她失去了一个家后,竟还有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可以让她一提到“回程”二字,自然地联想到游子的归途。 -- 第273页 身后,中岛敦和泉镜花知道马上要回去,都有些兴奋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天。红药和芥川银相视一笑,并不阻止,倒是中原中也没过多久就走了过来,打断他们:“喂,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打算聊到什么时候?” 虽然来的时候凭空出现在酒吧里、走的时候却要老老实实搭乘交通工具这点,让中原中也有些奇怪,不过,介于红药一行本身就已经够奇怪了,“邀请”她来的首领又是奇怪之奇怪——所以要通过交通工具离开这点反而难得正常了起来。 “去哪?”登上直升机,中原中也问。 红药报出了一个坐标,飞行员起飞,向着她要求的地点飞去。中原中也瞥了一下定位所在,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那是大海的方向,就中原中也对横滨的熟悉,他敢肯定,直升机的里程之内,这个方向不存在任何能让直升机平安降落的岛屿或海上平台。 飞机上坐着一位干部,飞行员自然不敢说话。中原中也砖头,向红药确认:“那里是大海。” 红药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芥川银也在翻看地图册,见状,向中原中也露出一点为难的笑容:“事实上……这个坐标就是贵方首领提供给我们的。” 而且,是太宰治一早就提供给他们的坐标——不知道他在“书”中看到了什么,让他对这个坐标印象如此深刻。 中原中也依然不解其意,不过既然是太宰治亲口要求,他也就不再多问。直升机中一时无话,沉默地向着大海飞去。 本丸中。 “今天主人也还没回来啊。”秋田藤四郎叹了口气,通过树冠,看着本丸上方辽远蔚蓝的天空,忍不住地惦念,“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主人呢……” “两边的世界,会有一段时间的时差啦。”今剑拨开树枝,从树上露了头,“我能察觉得到,世界与世界之间的裂隙正在扩大哟。” 乱藤四郎经过时,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话:“是主人已经拿到‘书’的意思吧?我听主人说过哟,‘书’是联结世界与世界的纽带,灵力只要能影响到书,也能影响到世界间的关系呢。这样,那个从其它世界来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就不可能回去了。” “但是,主人返程的话,也会更加麻烦吧?”原本靠着树打盹儿的五虎退听到兄弟们的讨论,也加入进来,“稍微、有点担心……” 乱藤四郎信心满满:“没关系,这种程度对主人来说毫无难度。她从前可是政府的特别监察官哦?穿越世界是本职啦!” “但是,路程变长,两个世界的时差也会变大吧?我还是想早一点见到大将啊……”信浓说着,有些不开心。 五虎退羞赧地笑笑,附和:“我也——” “喂,小不点儿们,你们在这啊。”正说着,不远处响起了后藤藤四郎的声音。万叶樱下的众人纷纷回头,看到橙发少年已经换好了出阵服,精神奕奕地向这边挥手:“有不速之客上门了,谁跟我出去看看?” 大仓烨子烦躁地又在鸟居前踱了一个来回。 从那个橙发的少年发现她起,已经整整过了两分钟了。放在平常,这个时间当然不算长,但两分钟内——谁知道这个神社里的人会做些什么?他们现在可是包庇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嫌疑对象! 她的身边,末广铁肠不动如山地扶刀静立,与站在鸟居下的紫发青年沉默地对峙。若非他们没能申请下对这座神社的强制搜查许可,这会儿她早就破门而入了,哪里还要在这里看人脸色。 说起来,这还真是多亏了那个叫坂口安吾的事务官的“照顾”——真没想到,一个有刺杀上级嫌疑、如今被排挤出特务科中心的小小事务官,还能有给“猎犬”下绊子的能力。 她心中想了什么,歌仙兼定全不知道。作为本丸的初始刀,他当然有临机处置权。原本按照他的个性,也不可能让这是敌非友的两人踏足本丸。 可如今情况特殊,小乌丸和三日月整天不知神秘兮兮地计划什么,歌仙兼定就算猜不出,也明白如今的局势最好不要擅动。于是,他只好让与他一起巡逻的后藤先一步前去报信,自己在这里挡住这两人。 如果他们失礼地强闯,就斩掉好了。歌仙兼定一手扶刀,暗自决定。 正当这时,从他背后传来一阵脚步。水蓝色头发的青年站在了歌仙兼定的身边,一左一右与他把住鸟居:“我听弟弟说了这里的事情,请问两位突然登门,有何贵干?” “具体的事情我们都已经说过了,那个橙发小子没跟你说吗?”大仓烨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想着这次说不得还得靠武力解决,“我们必须搜查这里,请你们提供帮助。不然……我可不保证这座鸟居,还能安安稳稳地立在这里啊。” “太失礼了!”歌仙兼定眉毛一竖,就要翻脸。 “歌仙君稍安。”一期一振与他一唱一和,和颜悦色地安抚,“贵方的要求后藤已经告诉过我了,我们虽然并不是横滨人,但既然取得了横滨的居住权,一直以来遵纪守法,就没有让不速之客破门而入的道理。当然,如果您有确凿的证据怀疑我们,我们也有配合各位调查的义务。” 言下之意,想进门,就要拿出证据来。 这个问题却正中大仓烨子的下怀。 她调查过了,这个神秘组织在来到横滨的初期,还与侦探社和太宰治各发生过摩擦。再联系上“红药就是帮太宰治洗白档案的幕后人”的消息……也许,他们在利益分配上存在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才导致了两方的间歇性翻脸。 -- 第274页 就算现在双方化敌为友,信任基础也并不牢固。 “我们是从刚刚被捕的港口黑手党前干部——太宰治的口中得知的。”她说,意有所指地补充道,“介于你们在过去一段时间内与他的良好关系,我们认为他的话有一定可信度,有必要对贵社进行进一步调查。” 闻言,一期一振与歌仙兼定交换了一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么整齐都想看IF线吗?! 那等我写完正文就搞首领宰的番外……主要是他这个人就,就是那种左脸写着B右脸写着E的那种人设 就是说我想写他的番外要先想办法让他活过正文…… 第139章 大仓烨子的离间计正中靶心。 不论是歌仙兼定还是一期一振,甚或一直对审神者与太宰治的感情从未表露反对的三日月和小乌丸,对太宰治的信任也是有限的。正如太宰治从不将计划对刀剑们和盘托出,没了红药的居中调停,绝大部分刀剑也对这个审神者新上任的男友疑虑重重。 他或许不会像大仓烨子所暗示的那样,在刑讯中吐露实情;但换个思路,他会不会因为某些计划内的原因,暗示猎犬将怀疑的视线指向他们——那就很难说了。 但毫无疑问,他们——不论哪一边——都相信红药。 即使太宰治真的背叛了红药,那也是等红药回来之后,需要她亲自做出裁决的事情。 “我们需要证据。”歌仙兼定说。 大仓烨子不耐地皱起了眉。 还没等她说什么,身边的末广铁肠忽然开口:“没有证据。” 歌仙兼定的眼神马上变得更加不善。顶着那双锐利的蓝瞳,末广铁肠继续说道:“这样的想法只是根据与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调查所推断出来的,我们认为除了你们,横滨没有人能给他这样的帮助。” 这话一出,连一期一振的神情也略有变化。 “仅凭毫无根据地推理就失礼地上门要求调查,这就是阁下的办案方式吗?”歌仙兼定更是直接握住刀柄,一副他们再说错半句话,就要当头斩下的架势,“主人做了什么,想必各位心里清楚。如果这就是你们登门的理由,那么现在就请回吧。” “等——” “职责所在,我不可能回去。” 大仓烨子阻挡不及,还是让他把话说了出来。 ……算了,硬闯吧。她心底暗暗估量着两人的战斗力,思忖进门之后要用怎样的方式让他们答应搜索——或许挟持一个人质是好选择。 只是还没等她给末广铁肠递暗示,末广铁肠就已经顶着歌仙兼定要杀人的目光说了下去:“对于那些来历不明的非人生命,猎犬也与其战斗过。那场战斗之艰难,我印象深刻。我相信,一个愿意做出那等义举的人,不可能心甘情愿地行助纣为虐之事。而一个狡猾的黑手党的答案,也并不足以令人信服。我敬佩她的行为,所以愿意以自己的调查来得到最后的答案。” “请让我进去完成搜查,我以猎犬的名义向你们保证,在这次对于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的追剿中,只抓首恶,余者不究。” 这段话对于一心护主的刀剑来说,其实不算什么。虽然眼前的年轻猎犬神情语调无一不诚恳,但就算不考虑太宰治的因素,红药也与猎犬早就成了敌人。就算他现在诚恳,上级一个命令,两方也会毫不犹豫地当场翻脸。 但正在歌仙兼定要出言拒绝时,本丸的方向却忽然又响起一阵纷扰的脚步声。 “一期哥!” “歌仙先生!” 乱糟糟地打了一阵招呼后,鸟居前几乎被匆匆赶来的小短刀们挤满。 “好了好了,不要挤。我们可是有正事的。”药研藤四郎的声音从后方响起。短刀们终于让出一条路,黑发年站在人群尽头,用那双锐利的紫眸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三日月殿和小乌丸殿他们商量过了,既然是‘猎犬’所指派,那么当然可以进来。”今剑轻巧地从人群中蹦出来,向歌仙和一期一振说明情况。 “但是,”药研藤四郎补充,“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进入一人——如果进入的一方认为有必要进一步调查,我们也欢迎另一位来做客。” 如果不考虑眼前这群人的实力,这个方案傲慢得足以让大仓烨子拔枪。但问题就在于——资料上这些小孩子的战斗力都高得离谱,即使现在开战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问题,可调查计划就要泡汤了。 “可以。”她思虑片刻,勉强同意。 不过介于队友刚刚的表现,她还是要求:“我先进去,如果我失联,末广会立即闯入。” 今剑没说话,只与药研对视一眼,默默让开一条路。 短刀们簇拥着大仓烨子进门仙兼定与一期一振对视一眼,前者留在门口看住末广铁肠,后者跟着短刀们,一道走进神社。 说是进门搜查,刀剑们当然不可能让大仓烨子进入本丸,她进的还是红药一开始用作临时据点的神社。神社的布置一切照旧,时刻有政府的员工打扫,看起来处处整洁——就是整洁得不似有人久居。 大仓烨子何等眼力,一看之下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时之政府是用什么黑科技达成空间重叠的,只是暗暗将这点记在了心里,要求:“我想先见一见这里的主人,没问题吧?” -- 第275页 “抱歉,大将出门访客,今日不在。”药研藤四郎彬彬有礼地解释,“我们已经将两位登门的消息转告她,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既然他们让自己进门,就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不配合。大仓烨子倒也没觉得他们有意欺骗,只觉得这事不巧——就他们所知,红药一向不会离开神社太久,每次出门最长不过三四日就归,大多数时候都在横滨活动。难得出一次远门,谁知道就让自己赶上了。 “哈哈哈哈哈,贵客登门,有失远迎。”正说着,房间中忽然走出一人,径自迎向大仓烨子。 大仓烨子马上提起警惕。这个蓝衣人特征太过明显,见过一次就不会忘掉,在他们搜集到的资料中,他是红药身边数一数二的左右手。 看周围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他在组织内部的地位显然相当高。如果她猜得没错,他就是这里如今的话事人。 “三日月宗近,嘛,阁下随意称呼就好。”三日月出乎大仓烨子意料得好说话,“这座神社暂时由我负责,大仓警官想要知道什么,找我就可以了哟。” 大仓烨子没有放下搭在枪套上的手,状似无意地试探:“我想一个人在神社里走走,也可以吗?” 三日月宗近似乎有点为她这个要求而惊讶,微微睁大了眼睛。不过很快延后恢复微笑:“哦呀,当然可以。不过,神社里也是有不少重要文件的,还请大仓警官不要带走。” 看来这里确实不是他们的主要据点。大仓烨子不动声色地微微点头,手指却虚虚按上了联络器。 她没指望这群人一点都不监视她,只要走到人少的地方,直接命令末广闯进来,前后夹击先控制住那几个孩子,不愁那个关心弟弟的兄长不肯吐露实情。 默尔索监狱。 靠着床头闭目养神的太宰治猛然睁开眼睛,正看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带着他那一贯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太宰治当即把嘴一撇:“这样的表情在你做来有点恶心哦,费奥多尔君?”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脾气地笑了一下:“太宰君果然察觉到了。” “如果说费奥多尔君只有这点手段的话,还是不要妄想胜过我了。”太宰治的紧张也只有一瞬间,眨眼又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打起了哑谜,“毕竟是世界级的异能力道具,有改变人意识的能力也很正常啊。” 就在刚刚,太宰治察觉到了一股极其玄妙的力量——细细思来,与数年以前世界的变动居然相差无几。 只是这次,红药留下的灵力顺利阻止了那股力量对他记忆的修改,也让他察觉到了真正的不同寻常之处。 “我很好奇,”太宰治轻轻笑起来,“你以为你的空中楼阁,可以在他们的攻击下坚持多久呢?” 这个嘛…… 陀思妥耶夫斯基抬起头,望着其实望不到的监狱之上的高空,微微笑了起来。 “到了。”中原中也望着窗外一望无垠的蓝天,犹豫了一下,“你们真的确定吗?” 太宰这不是想灭口吧? 红药没回答,身上亮起了淡淡的金光。来到这个世界时要正儿八经地画个阵,不过眼下本丸与另一个世界接驳,她只要连接上本丸就能顺利回去了。 见她好像确实有办法,中原中也也不说话了,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审神者的灵力直接与本丸的万叶樱相连,她试着沟通万叶樱,一切顺利。 可当她的灵力以万叶樱为媒介向外扩散时,却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非常不妙,又非常熟悉的味道。 “开门。”她睁开眼睛。 飞行员看了中原中也一眼,中原中也没有反对。于是他依言打开门,门外的狂风却没有吹进来,淡淡的金光流转于舱门处,在这高空中隔绝出一架飞机的风平浪静。 红药客气地对着中原中也颔首作别:“告辞。” 中原中也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看她弯身触上那层金光,又回身说道:“对了,请中也君转告太宰君:下次路过这里,希望他还我一杯酒。” 中原中也有些意外地挑起眉毛。 “好,”他点头应下,“我会跟他说的。” 红药挥挥手,没再停留,自舱门口一跃而下。她的身体穿过舱门的刹那,就在金光后消失得干干净净,紧接着,芥川银招呼起泉镜花与中岛敦,一个接一个从舱口走出去。 最后一个人消失,金光也同时散去。凛冽的寒风吹进机舱,中原中也拉紧了衣襟:“走吧。回去。” 这人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飞行员不敢怠慢,忙关了舱门调转机身。直升机很快飞回了港口黑手党大楼上空,中原中也习惯性地向下望去,却发现楼顶一片乱糟糟的。 嗯? 他挥挥手让飞行员自便,自己拉开舱门一跃而下。楼顶的人见到了熟悉的身影,霎时向找到主心骨般围拢过来:“中也先生……不,首领,太宰大人他跳楼了!” 第140章 “这里是……”芥川银微微屈膝落在地面,接着立刻抬起头,吃惊地张望四周。他们头顶是蓝得触手可及的天空,远处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云,而他们脚下踩着的,是属于现代工业造物的、坚实的金属穹顶。 中岛敦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这是……天空赌场的顶上吧?我们要怎么下去?” -- 第276页 芥川银和泉镜花齐刷刷地盯向他。 中岛敦险些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在三琢磨,才茫然地回望过去:“怎么了?” “敦,”泉镜花问,“‘天空赌场’,那是什么?” 无独有偶,当大仓烨子在本丸里见到被依约放行的末广铁肠时,她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天空赌场就是天空赌场。”末广铁肠回答得十分老实,“条野发来消息,让我们去天空赌场汇合。” “这个你已经说过一遍了,我问的是,天空赌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不记得横滨有这样一家赌场。” 闻言,末广铁肠露出了十分单纯的疑惑。 大仓烨子心底一沉。 末广没必要说谎——他有没有这个能力也很成问题——既然他这么说,就代表在他的记忆中,知道“天空赌场”是一件至少对于猎犬而言的常识。 但大仓烨子却一无所知。 她仔细回忆着进入本丸的一切,一切都那么寻常,从中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份天衣无缝让她的表情愈发难看,她猛地瞪向身边陪同的三日月宗近:“你们对我的记忆做了什么?” 三日月却像一点嗅不到空气中的火药味。 “与其问我们对您做了什么,”他意味深长地反问,“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是有人对末广君的记忆做了什么呢?” 大仓烨子接收到了三日月宗近的暗示。 “末广,”她问,“‘空中赌场’到底是什么?” “就是大战末出现在空中的赌场,关于这里的说法很多,最主流的一种说法,应当是战胜国用来监视战败国的空中要塞……之类的?”中岛敦自己说得也不甚肯定。 “战胜国不会把空中要塞这种东西用在监视战败国身上吧?”芥川银忍不住说,“而且谁家空中要塞会建成赌场啊?” 中岛敦也想不通为什么:“确、确实……” “我一点也没听过这种地方。”泉镜花看向中岛敦,说,“在港口黑手党时也没有,在红药小姐那里时也没有。” 港口黑手党手下就有大大小小赌场无数,对这类竞争对手肯定探查得一清二楚;红药更不必说,她的情报网连太宰治都要仰赖。这两个地方都对此一无所知,可以想见空中要塞要么密级极高,要么另有蹊跷。 如果是前者,中岛敦一个孤儿,肯定是没途径知道的。所以这里究竟…… 他正想得入神,忽听泉镜花惊叫一声:“红药小姐!” 中岛敦连忙看去,却见红药眉头紧锁,面色相当难看。那不是在直升机上她一闪而逝的愠怒,而更接近于生理上的不适。 中岛敦吓了一跳,赶紧问:“红药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红药摇了一下头,“就是这个地方……” “……嗯?” “让我很想砍了它。” “嗯嗯……嗯?”中岛敦反应半晌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红药小姐,您在开玩笑吧?” “嗯,对啊,我开个玩笑。” 他就说嘛。中岛敦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红药不紧不慢地补充:“先找找有没有让它和平降落的方法,没有的话,炸掉好了。” 不是,等等——他们只是暂时降落吧?走正常游客通道就能回到地面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危险的方式啊? 红药当然听不到小老虎心底的崩溃,她环视着天空赌场的穹顶,试图找出能下到赌场中的天窗。 她说得是实话,这座赌场给她以强烈的时空扭曲的恶感。就好比长时间生活在森林中的人会觉得工业污染难以忍受,审神者也对这类时空扭曲异常敏感。再加上中岛敦和芥川银、泉镜花对这里截然不同的记忆,天空赌场的真相呼之欲出。 有人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凭空建造了脚下的赌场,同样被捏造出来的,还有赌场“大战末建造”的历史。 而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浩大的工程,对方唯一能选择的手段,也只有号称无所不能的“书”了。 中岛敦看着红药的背影,觉得她实在不像是会开这样冷笑话的人,只好将求援的目光投向了芥川银与泉镜花。 然而泉镜花已经学着红药的样子,认认真真在楼顶找起天窗了。芥川银倒是注意到了小老虎的无措,然而这事她也没法解释,只能拍了拍中岛敦的肩膀。 “别担心,我们技术很成熟,不会影响陆地上居民们的生活的。” 等、等等,这是连方案都做好了吗?! 芥川银说完这话就陪红药和泉镜花找天窗去了,楼顶不是久留之地,中岛敦无法,只得也选了一个方向一块金属板一块金属板地排查。四人的努力很快有了结果,泉镜花在一块金属板前蹲下,试着撬了撬它与周围金属板的接缝,举起了手:“红药小姐,这边!” 天窗上了锁,但再牢固的锁也抵不过红药手中锋利的太刀。她干脆利索地割开暗锁,将天窗翘起来:“下面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你们等着。” 说着,红药顺着天窗一跃而下。等了一会儿,底下传来她的声音:“下来吧,没人。” 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才发现这恰巧是处供人休憩的阳台,这会儿没什么人来,阳台上空空如也。中岛敦攀在墙壁上,将天窗原样挂回去,见红药正若有所思地打量四周,忍不住小声问:“红药小姐,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 第277页 红药其实在想,如果他是制造这个天空赌场的人……她会怎么做。 空中要塞…… 太宰治百无聊赖地牵了牵唇角,露出一个不怎么真诚的笑。 空中楼阁还差不多。 “太宰君不相信西格玛的能力吗?”陀思妥耶夫斯基问。 “那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倒是很好奇,费奥多尔君怎么会把重要的空中要塞交给他呢?” 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笑起来。 “太宰君,我想你忘了一件事,”他说,紫红色的眸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太宰治,“就算她有诸多神奇的能力,但究其根本,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在守护空中赌场这一点的意志上,西格玛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太宰治怔忪一瞬。 红药是普通人吗?对于他们这样拥有超凡头脑的人而言,红药在经验与理论基础上做出的判断,确实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种可能性而已。但她本身却尝尝让人忽略这一点,情不自禁将她归类到更高的维度上去。 但这既不是因为她神秘的来历,也不是因为她手下能者众多,更不是因为她那一身神奇的本领。 “费奥多尔君,有些人,你是无法打败她的。” 费奥多尔听出了太宰治语气的不同。如果说就在方才,太宰治还在半真半假地与他相互试探,那么此刻,他从语气到神情都无比坦荡,甚至可以说是信誓旦旦。 “这是你的答案吗,太宰君?” “这是我的答案。” 太宰治这次反而更加坚定了——换做哪怕一分钟前,他也会觉得这样的坚定毫无道理,是决计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可就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试探他的瞬间,他反而刹那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 太宰治悲观、多疑又轻浮、狡猾。能让他这样的人放下戒备去相信,红药凭借的并不只是她的人格魅力。 也许在亲眼见证的漫长的历史中,她窥到了什么根源性的东西吧——她身上带着打破命运枷锁的必然性,太宰治不知道这份必然性是什么,却早在意识到这份必然性存在之前,就已经为她所蕴含的强大生命力而折服。 所以,此刻,他能泰然自若地做出毫无道理的论断:“我不知道原因——大概小姐会告诉你也说不定?你可能会死,我也是。但是,费奥多尔君,最后的胜利必然属于她。” 红药还不知道太宰治对她这么有信心。此刻,四人已经装作游客混入了赌场里。红药不露痕迹地观察着赌场的结构,随口问:“敦,在你看来,这座赌场有没有可能拦住我?” “怎么可能。”中岛敦不假思索地回答。 对,连认为空中赌场是“几个战胜国联合制造的空中要塞”的中岛敦,都不认为这个要塞能挡得住她的攻击,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异能战争结束”是个听名字都知道多重要的历史节点,空中赌场的出现改变了这段历史,最先发现的一定是她,反应最强烈的也一定是她。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这必然是为她准备的陷阱。 可是一个留不住猎物的陷阱毫无意义。这里至多只能拖住她一段时间,费奥多尔又会选择谁,来做真正的猎手呢? 第141章 “告辞。”大仓烨子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她说罢,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其实她如今的怒气半真半假,被三日月绕着弯搪塞的怒气只能占一半,大仓烨子真正匆匆离开的理由,正是条野采菊用加密频道发回来的消息。 他如今正在那座所谓的“空中赌场”之上,在那里,他发现了大量被改造成小型炸弹的货币,以及侦探社失踪已久的成员——中岛敦。 虽然是新社员,中岛敦的身份却很不一般——他是唯一一个同太宰治一道,袭击“猎犬”实验室的人。太宰治的把柄他们没抓住,中岛敦的身影却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实验室监控里。只要撬开他的嘴,不愁不能给太宰治定罪。 可惜太宰治见机极快,眨眼就把中岛敦藏了起来,自己又迅速与侦探社切割,让他们没了调查武装侦探社的理由。不然,侦探社出事,不愁中岛敦不冒头。 不过现在也一样。转过身,大仓烨子颇为愉悦地想。只要抓到那个中岛敦…… 温柔的金光不由分说阻拦了她的去路。 大仓烨子眼神一冷,抬脚向凭空出现的光屏踹去。这次,她却没有平行世界自己的好运气,重如千钧的力道被结界轻松化解,大仓烨子立刻回头拔枪,怒视着依然微笑的三日月宗近。 “啊哈哈哈哈,再见真快呢,大仓警官。” 他不想放人的意图太过明显,这次,连末广铁肠都将手按在了刀柄上。然而三日月宗近却依然对两人的敌意视而不见,抄着手闲庭信步般走上前去:“老爷爷也只是受人之托,留两位军警做客而已。如果两位想知道原委,不如且随老爷爷一观,如何?” 大仓烨子与末广铁肠对视一眼:“好。” 三日月冲两人微微欠身,转身在前面带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大仓烨子从背后一跃而起,一手开枪,一手擒向三日月的后颈。三日月此刻的行动却灵活得惊人,轻轻一侧身躲过子弹,大仓烨子的手也拉偏,只抓住了他的肩头。 -- 第278页 “哈哈哈哈哈,广受欢迎还真是令人苦恼啊。”三日月说着,依然没有出刀,只是反手打落了大仓烨子的手。 大仓烨子本也没想一招制敌,见状立刻反握住了他的小臂,异能力瞬间发挥作用,三日月却仿佛感受不到身体的变化,甚至连唇边的笑容都依然平静而包容。 他轻轻挥开手:“哎呀呀,这是传说中的skinship吗?嗯……不是主人,感觉确实有点奇怪呢。” “你……”大仓烨子面色难看地后退一步,“按照常理来算,你现在应该已经——” “哎呀哎呀,应该已经增加一百多岁了,是吗?”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反问,“这个年纪对老爷爷来说,也不算太多呢。” 大仓烨子终于彻底意识到,事情从一开始就脱离了他们的认知。她一手背在背后冲末广铁肠打个手势,不让他轻举妄动,自己也忌惮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三日月宗近:“你到底……是什么人?” “嗯嗯,这个问题,老爷爷也很久没听到了呀。”三日月宗近笑得居然有点怀念,“物也好人也好,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三日月的话似是而非,大仓烨子琢磨半天,也只隐隐觉得他在暗示自己不要把他当常人看待——这不废话么!有这堪比改造人的反应速度,谁敢小看他? 大仓烨子紧紧盯着三日月宗近,一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三日月宗近也不着恼,哈哈一笑:“主人现在就在空中赌场,大仓警官想必也很好奇那是个什么地方,请跟我来看看吧。” 大仓烨子与末广铁肠对视一眼,都暂且按捺下心中的不安。三日月宗近带带着两人走到缘侧,乱藤四郎已经摆弄着投影仪,将终端画面投在了墙壁上。乱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短刀,一期一振正视图劝说弟弟们不要围在这里添麻烦,可惜听的没几个。鲶尾藤四郎与乱藤四郎凑在一起研究投影仪的功能,见三日月宗近到来,举起手冲他挥了挥:“三日月殿,我们要开始了哟!” 言罢,乱藤四郎按下了终端的呼叫。 太宰首领……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首领了。太宰治是自然醒的 ,他看着头顶的星河灿烂,忍不住升起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要说着四年,自人生有记忆以来,他好似从未这样彻底的休息过。这段睡眠好像很短暂,又好像很漫长,漫长到即使是他也花了几秒钟整理思绪,然后迟来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应该是死了的,他算好了,那段时间不可能有任何人救下自己。而且他也确实摔到了地下,他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响声,也感受到了破碎的骨茬刺穿肌肉、刺破腹腔和穿透心肺的疼痛。那种尸骨不全的情况,恐怕是“请君勿死”及时赶到也救不了的。 那么,此刻他所见的,难道是死后的世界吗? 不。仅仅刹那,太宰治就否认了这个离谱的猜测。身下的地板轻轻摇晃,这大约是在水面上。而擦过脸颊的风还是横滨海的味道,纵使四年没见,倒也还算熟悉。 黄泉比良坂想必是不可能对一个恶贯满盈的黑手党如此贴心的。太宰治稍觉无趣地想。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他却懒得去揭破。 不,如今失去了“书”的他,有没有能力揭破还要打个问号。 ……但为什么要救他呢?就算没有知情人的限制,他的死亡对横滨也是最好的选择——太宰治一直以为这至少是她与红药不必宣之于口的默契。退一万步讲,一个活着的前港口黑手党首领,会衍生出来的麻烦也绝对叫人头疼。 而且…… 此刻,面对着茫茫然一望无垠的天空,太宰治承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茫。计划已经结束了,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世界很快会彻底安全——也许已经安全了;港口黑手党会在中也的带领下收缩,横滨将在三刻构想中达到再平衡;敦君会像他预期的那样成长起来,芥川也一样。 织田作可以继续他的作家理想了,而他,也已经达成了自己预料之中、期待已久的完美谢幕。 他想,她应当是明白自己的夙愿的。那么眼前的情况,又算什么呢? 他这莫名其妙被延长了的人生,又算什么呢? 他只是在心底默默地问,所以当然也没人会回答他。一阵急促的“滴滴滴”打破了穿上的沉默,太宰治早听到了房间里另一道呼吸,这时也象征性地扭头看去。 花脸狐狸端端正正坐在驾驶台上。 狐之助:…… 太宰治:…… 狐之助没想到太宰治这就醒了。但是主人特别交代过,要是太宰治问,千万不能说原因——而且主人也没告诉他救这个人的原因啊! 可狐之助想了想,发现以眼前这个人的行事作风,它是不太可能顶得住他的盘问的。 终究是经过时之政府培训的专业狐之助,虽然心里慌,但狐之助端得住。它面无表情——那张毛茸茸的脸上也确实很难露出表情——地与太宰治对视片刻,假装自己是条普通狐狸那样跃下驾驶台,助跑两步,踩着太宰治的脸跳上窗台。 太宰治下意识地伸手一抓……手没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后遗症,他现在全身无力,虚弱到连起身恐怕都得扶着墙。 而这会儿的功夫,狐之助已经纵身往窗外一跃,连带着那滴滴的响声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第279页 太宰治:…… 从今天起,他讨厌的动物从狗升级到犬科了。 犬科动物狐之助落在锃明瓦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心虚地蹭了蹭后脚。 它本来想踩肚子来着,真不是故意踩他脸的——说他给主公大人添了那么大麻烦,它小小地报复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想着想着,小狐狸理直气壮起来。在周围绕了一圈,打开已经自动静音的联络器。 “狐之助!”乱藤四郎的声音从联络器的另一端传来,“你已经到了吗?” 这次的传送以审神者为坐标远点,狐之助闻言,点点头:“是的,我现在离主人不远,马上去找她。” “先不要着急,现在有另一个人要请你注意哟。”狐之助面前的投影上好很快出现了一个身着军警制服的白发警官,“是‘猎犬’的条野采菊警官,他的两位同僚正在神社做客呢!找到了他,再告诉主公大人吧。” “是,我知道了。”狐之助欣然领命,关掉联络器,悄悄溜出房间。 条野采菊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已经泄露了。当大仓烨子与末广铁肠前往神社时,条野采菊则追着港口黑手党的线索来到了这座空中堡垒。 虽然不知道港口黑手党为什么会突然开始调查这座赌场,但他却知道,港口黑手党上下对太宰治的被捕虽然表面毫无动静,内里却已经紧张起来。 毕竟是掌握者组织大量机密的前干部,想必他们也害怕太宰治供出点什么来。这个时候还能分心查赌场,这里必然有蹊跷。 只是…… 他举起一枚硬币,贴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港口黑手党的秘密姑且一放,他似乎……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找到了! 狐之助踩在通风管上,将条野采菊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只是一只狐狸,在太宰治面前能耀武扬威,在条野采菊面前就只有送菜的份了。见条野采菊若有所感地看来,狐之助飞快地将头一缩,顺着通风管道飞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首领宰体虚是因为红药给他的是蓝守,所以现在他是一血重伤状态,活了,但没完全活 第142章 条野采菊察觉到了一道不太寻常的窥探。 猎犬个顶个是异能战斗的好手,但条野采菊不太一样。他在军警中更出名的,是他超乎常人的五感。 察觉到上方传来的窥伺时,他也听到了一道与人类格格不入的心跳。那应当属于某种小型动物……哎呀呀,利用动物进行侦查吗?在这个允许宠物入内的赌场,还真是老套却有效率的做法。 不过,赌场当然不会这么做。无孔不入的监控足够赌场的主人知道他领地中发生的一切,会这么做的,是与他同样的外来户。 外来户,又能认出猎犬……几乎立刻,红药的资料就浮现在条野采菊心底。 听说,她身边确实有几只异常灵性的狐狸。 “狐之助。”走着走着,泉镜花忽然停下脚步。 红药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狐之助正一路铃儿响叮当地跑过来。红药弯下身把它抱起来,面带歉意地冲周围的人笑笑。 大家只以为是宠物自己跑了,没怎么在意,纷纷回以友善的笑容。红药带着狐之助走到僻静处,问它知不知道这个赌场的情况。 狐之助摇摇头:“这是因历史被修改而出现的赌场,不是实际存在的建筑。我是没有它的情报的。” 这种情况也不出红药预料。见她没再提问,狐之助赶紧把刀剑们交代自己的事情说了,着重强调:“乱大人一定要我找到条野采菊再来找主公大人。” 红药明白它的意思,她离开的这段时间局势变化不小,刀剑们会让狐之助着重注意猎犬的动向,说明猎犬与本丸的矛盾已经变大了。 “他只有一个人吗?”红药追问。 狐之助点点头。想起条野采菊的动作,它又说道:“他似乎对于赌场流通的钱币非常关注。” 赌场的钱币? 红药来到这里就一心摸清楚赌场的结构,只顾着到处转,还没仔细观察过赌场用的什么钱。但想想无非就是赌场里通用的筹码,再加上兑币处各国的钱币而已。 这能有什么特殊的?难不成造□□?魔人不惜动用“书”造出来的赌场,其目的应该没有这么短视吧? 她想了想,掏出一沓整钞给中岛敦:“敦,去多兑点筹码,所有面额都要。” 中岛敦挠挠头,去了。芥川银明白了红药的意思,拉起泉镜花:“我跟镜花去买点零食。” 赌场能换钱的地方无法就这么两个,两方人马很快聚拢到了一起。狐之助打开了铃铛的扫描功能,虽然功能简单,也能扫得出大小筹码都没什么问题。 有问题的是…… “这个。”狐之助用爪子按住一枚硬币,“我能扫描到硬币里有夹层。” 哦? 红药拿起硬币晃了晃,没动静。这也正常,硬币又不是什么奢侈品,没人会小心翼翼地对待。不论赌场在硬币里做了什么手脚,都至少会考虑到它可能遭受的待遇。 红药看了泉镜花一眼,泉镜花会意,抽出随身短刀一刀斩下。硬币“当”地断成两截,夹层中的深色粉末飞溅出来,离得最近的泉镜花忍不住别开脸,咳嗽几声。 “是火药。”女孩的声音分外严肃。 -- 第280页 不用她说,在场的所有人都闻到味了。狐之助又陆陆续续挑出了几枚带夹层的硬币,大小面额都有,红药粗浅地估计了一下,比例还不低。 中岛敦小心翼翼地拨弄一下半截硬币,倒干净药粉后,硬币夹层的构造也暴露无遗。除了少量火药,硬币中还有一小截电线。中岛敦小心翼翼地拽了拽,拽出来一个小小的…… “呃,这是……”中岛敦打量半晌,猜测着说,“□□?” “一种微型遥控□□。港口黑手党有人用过这个。”泉镜花认了出来。 那这么多一硬币,起不是一枚枚定时炸弹?! 想到这点,白发少年的脸色难看起来:“居然通过这样龌龊的手段伤人……” “这可不是伤人那么简单。”红药摇摇头。 见少年还有些似懂非懂,红药循循善诱:“用硬币作为货币是怎么来的,敦你知道吗?” 太详细的中岛敦或许说不上来,但稍微了解历史,这种问题也还是能说上两句:“从金银发展过来……” “那么,一块未经压制的铜镍合金可以兑换商品吗?” 那当然是不行的。中岛敦摇摇头。 金银可以,铸造硬币的原材料却不可以。那么硬币之所以能够像古代的金银一样起到货币的作用,是因为——“国家。因为硬币是国家发行的钱币,所以这个国家的人会用它。” 红药点点头:“人民对国家的信任,让他们选择国家发行的货币。当一个国家格外强盛富有,就会有更多国家的人相信它的货币,就有了世界货币。” “反过来说,”少年一点就透,“如果硬币被变成炸弹伤人,人们就会不再信任货币,也就不再信任……” “也就不再信任国家。”红药弹起一枚硬币,又把它握在掌心,中立客观地评价,“好计策。”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定力尚浅的中岛敦和泉镜花却都有些心焦。芥川银见状,笑着安慰:“没关系,既然那位猎犬的警官发现了这件事,他就不可能听之任之。而且猎犬是官方组织,他们出面处理,比我们出面更能加强民众对于国家的信心,硬币的影响也就更小。” 说得也是。少男少女这才冷静下来,芥川银也在思考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这种不存在于历史上的地方必须消失,不然迟早把溯行军招来。然而在不确定硬币影响范围的情况下,红药原先计划的召唤刀剑暴力停靠显然是不可取了。 “要不要去找那位条野警官……”别管他是为什么来的,在这种国之大事面前,他都肯定需要更多盟友。 红药也是这么想的,但以防万一,她还是道:“狐之助带路,我去跟他聊聊。银现在想办法离开赌场,去政府的情报处,我们需要你的支援。敦,联系侦探社,让他们也做好准备。如果这是魔人的计谋,他一定会时刻注意侦探社的动向,敦作为侦探社成员出现这很危险,镜花,你时刻跟敦一起,注意安全。” 她安排得明白,三人各自领命。红药预料得果然没错,分开没一会儿,中岛敦和泉镜花待的区域就拉响了警报。 赌场规矩,有赌客中了头奖也会拉警报庆祝。警报声一响,赌客们并不慌张,只是纷纷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那个幸运儿。 直到赌场大大小小的公屏上,都闪现出了同一张脸。 那是个留着半白半紫长发的年轻男人,说话的声音慢而柔,说出的话却一点称不上友好。 “我是天空赌场的主人,西格玛。”他自我介绍道,“很荣幸能在这里招待各位客人。可惜,我要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就在刚刚,几位不速之客带走了赌场的一份重要文件。他们还在赌场里,现在,我们不得不借助各位客人的力量找到他们。提供有效线索者都有领取赏金的机会,从我发布任务的这一刻开始,赌场的悬赏奖池同步增长——”他说着,屏幕的一角立刻出现了一串不断跳动的数字,“最后的赏金将由抓到人的五位客人均分。” 他微微低头,向屏幕前的所有人行礼:“请各位注意安全,玩的开心。” 随着他话音落下,所有屏幕瞬间放出了五人的照片。红药扫了一眼,不意外地发现除了己方四人,条野采菊也名列其上。 这个时间,小银应当已经混出去了。敦和镜花那边有侦探社,也不需要太过担心。红药正琢磨如何在这场大逃杀中找到条野采菊,狐之助却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臂:“您离开期间,侦探社的福泽先生曾经到访。三日月大人与福泽大人达成了一项协议,要求我单独转告您。” 红药惊讶地挑了挑眉:“你说。” 红药藏身的地方没什么人,中岛敦那边就没这么好运了。他打太宰治的电话打不通,刚跟国木田独步联系上,就被他一个消息炸晕了:“什么?太宰先生——入狱?” “啊,就是这样。”国木田独步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糟心,“社长一直在想办法,侦探社周围也有很多政府的便衣出没……罪名是袭击军警实验室,这点你也要小心,敦。”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来着,中岛敦想起来。这几天过于刺激,以至于他连袭击官方实验设施——虽说是假的——这回事都险些抛诸脑后。 “抱歉,国木田先生。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这件事不怪你,都是太宰那家伙,不声不响地就做了这种事——”国木田独步想骂人,又想起现在确实不是骂人的时候,忍住了,“你能来,就说明红药小姐也回来了吧?这件事同样需要告诉她,你们在一起吗?” -- 第281页 “不,我在——” 话还没完,听筒内外同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 第143章 国木田独步随着警报声猛然抬头,正巧看到休息室屏幕上出现的赌场主人。 “国、国木田先生,你们也在……” “啊,”国木田独步一边分心听广播,一边回答,“我和贤治接到了来这里的委托。你在哪里?来休息室与我们汇合。” “啊,好的。”中岛敦看了一眼泉镜花,女孩安安静静看着他,并没有表示反对。 “小镜花跟我在一起……” “那一起过来吧。”国木田独步说道,“正好,委托结束前你就跟委托人一起待在赌场保护他,现在的情况,你留在上面更安全……” 他话没说完就变了调,看着屏幕上依次排开的通缉照片,语气急促起来:“敦,快离开那里!” 屏幕上的通缉到处都是,中岛敦和泉镜花当然不可能不注意。泉镜花当机立断,抓起中岛敦的手就跑。两人的特征都很明显,眨眼就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后面很快乌泱泱跟上了一群追兵。 泉镜花和中岛敦两人在一条条岔道左冲右突,轻松甩掉了不少毫无经验的追逐者。但不断跳动的奖池数字实在太吸引人,越来越多的游客仍在源源不断地加入追击,终于,在他们急匆匆拐入一条窄窄的走廊时,走廊另一头也远远出现了追兵的踪影。 来不及多想,泉镜花抬脚踹开身边的房门,拉着中岛敦一闪身,躲了进去。 万幸他们匆忙躲进的这房间是个空房间,又有前后两扇门。两人仓促间撬开了天花板躲进房顶,听着涌入这个房间的追兵又乱糟糟地离开,才相对松了口气。 “下去吗?”中岛敦小声问。 那群人走了有一会儿了,房间一览无余,应当不会有什么人去而复返。泉镜花刚想点头,就听到黑暗中响起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呀呀,中岛大人和泉大人原来在这里呀。” 中岛敦只听得这个声音耳熟,倒是泉镜花朝夕相处,熟了一些:“狐之助。” “正是正是,”小狐狸被认出来,显得很开心,“这里是为负责管道电缆维修的工人预留的通道,咱带两位去见侦探社的各位吧?” 说着,黑暗中响起一声铃响,两人面前出现了一团极浅的光源。这团光很暗淡,连狐之助脸上的花纹都照不出来。然而黑暗中有了光,总能让人放松一些,中岛敦就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你,狐之助。” “没挂系,请跟咱来吧。” 有小狐狸在前引路,两人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他们在黑暗中穿行了大概半小时,狐之助才说了一声:“到了。” “我检测到主公大人的信号就在这里,”它说,“两位,我们下去吧。” 话是这么说,这里又没有出口。中岛敦化手为爪,沿着狐之助照出的天花板的接缝小心翼翼地切开。泉镜花帮忙将这块天花板搬开,中岛敦一马当先,静悄悄地探头往外一看。 就对上了齐刷刷看过来的五六双眼睛。 中岛敦:…… 就他对这间宽敞办公室的惊鸿一瞥,房间里的情况怎一个热闹了得。红药与芥川银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戴足以遮住大半面容的宽边帽,安安静静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红药甚至还穿着一身十分整洁的和服,双手交叠在小腹,怎么看都是客客气气登门拜访来了。 但看看房间里其它人的情况就知道不可能。宫泽贤治和国木田独步各按住了一个警卫,还有两三个警卫被胡乱地堆叠在墙角,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单纯丧失了斗志撞死。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神情慌张的青年,好巧不巧地,这张脸半小时前中岛敦才在屏幕上见过。 “你叫西格玛,是赌场的主人。”泉镜花从中岛敦身后探过头,盯住了那个有着白紫异色头发的青年。 下一秒,中岛敦只觉得眼前一花。泉镜花推开他率先跳了下去,等他赶紧爬起来再往下看,她不离身的匕首已经架上了西格玛的颈间:“为什么通缉我们?那些硬币是怎么回事?你有什么目的?” 大概侦探社的突然闯入虽然让这个青年吓了一跳,却终究没有伤到他,泉镜花的出现才真正让他提起了危机感。眼见自己的通缉对象一个个正大光明地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青年一咬牙,握紧了手中的枪。 这个不起眼的动作,办公室里没人注意到,中岛敦在上方却看得清楚。他心中一急,嘴里喊着“小镜花,小心!”人已经向西格玛窜了过去。西格玛见势不好,立刻就要扣动扳机,只是巨大的白虎撑破了天花板,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他按在地下。 他毕竟不是经过专业战斗训练的异能力者,被这一扑,手中的枪自然脱手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巧砸中沙发上的红药。 按理说这种连袭击都算不上的意外,以红药的能力是能很轻松避开的,中岛敦和泉镜花都没料到,这一下居然就这么砸实了。红药肩头被砸了一下,没坐稳,向一旁歪倒,急促地喊了声“疼”。 这一喊,就把中岛敦和泉镜花喊愣了。红药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这个人也是——但确是极其稚嫩的少年音。 而且,随着她歪倒在沙发上,两高跷也慢慢地、慢慢地从“她”的裤腿里滑了出来。 -- 第282页 中岛敦和泉镜花目瞪口呆。 但其实,办公室里最目瞪口呆的还是西格玛。这次的对手太强大,赌场又对他太过重要,所以西格玛发布了悬赏也不敢怠慢,亲自调出监控一个区一个区地搜索。 结果搜索着搜索着,办公室的门响了。门外他五分之二的悬赏目标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金光之中,警卫一个不见,子弹散落一地,两人身上却完完整整,衣服连条褶都没有。 这个标志性的金光和这个本事,除了红药,这世界上还有谁有? 他没有疑惑太久。众目睽睽之下,谜底很快被揭开。少年猛地掀开大檐帽,露出见之难忘的黑白异色的短发。他抱起刚刚用和服袖子藏住的布娃娃,不高兴地看向西格玛:“喂,刚刚,你伤了我吧?” “……Q?!”从白虎变回人形的中岛敦吓了一跳。算算他也有很久没见过这个曾经差点陷他于万劫不复的异能力者了,红药倒是曾经提过一句,说他不来孤儿院是去上学了。 但Q既然已经从港口黑手党转到了红药阵营,中岛敦再见他也没那么紧张了,下意识警惕了一下就放松下来:“你不是去上学了吗?怎么在这?” 梦野久作嫌弃地瞥了一眼中岛敦:“现在是暑假。” 哦,对不起,他太久不上学,忘了。中岛敦讪讪地又想说什么,就见梦野久作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布娃娃用力一撕。 被中岛敦擒在身下的西格玛瞬间就痛苦地蜷起了身子。中岛敦手一抖差点放开他,又怕放开之后他控制不住伤人伤己,更用力地擒住他的手腕,着急地看向梦野久作:“Q……” “笨蛋,带着他过来!”中岛敦的请求还没说出口,“芥川银”就同样麻利地掀了帽子。一头鲜艳的红发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开来,露西·蒙哥马利拉起梦野久作就往窗边跑:“警卫要来了,打开窗户,我们赶紧走!” 中岛敦来不及为露西的出现惊讶,与泉镜花一人一边押着西格玛往窗边跑。宫泽贤治撂倒警卫,甩起办公桌狠狠砸向玻璃落地窗。厚实的防弹玻璃在少年的巨力下轰然破碎,蒙哥马利冲过来,异能力展开,将除警卫外的所有人都收入安妮的房间。 与此同时,“天空赌场”某个角落,红药轻轻推开了一扇积灰的门:“居然想到藏在配电室,真是让我好找啊,条野警官。” 条野采菊扭头,“看”向来人:“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协力者,红药,你居然敢出现在军警面前。” 红药神情不自觉地一顿。 她觉得他这话不大对头。 太宰治与军警的矛盾,根源在于红药。以条野采菊的立场,对她观感差很正常,但这副明显冲着太宰治而不是她去的口气就不正常了。 太宰治又做了什么?为什么连港口黑手党的旧事都被牵扯出来了? 红药不动声色地按下心底的疑惑,口吻如常地回答:“事实上,我与太宰认识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了。” 接着,她反客为主地问:“条野警官,现在恐怕不是讨论我们关系的时候吧?” 红药说着抛起硬币,两枚硬币在空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条野采菊闻声,面色又是微微一变。 他暂时拿不准红药到底是哪头的人。毕竟他是追着港口黑手党的线索来到的天空赌场,万一这背后与太宰治有关,那与他关系密切的红药…… “条野警官不必多虑,我是来找你合作的。就算只是个外来者,见到这种计策而作壁上观,也让我良心有点不安啊。”她说着,将两枚硬币抛向条野采菊,“当然,这也只是我的一个提议,条野先生当然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她说着,却实在不像给他留了余地的样子。 条野采菊也不急,好奇地问道:“另一条路是什么?” “当然是继续与这座赌场的幕后人同流合污了。”红药故作轻松地说。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条野采菊的表情,一只手也悄悄按住刀镡:“虽然我并不能左右条野先生的意愿,不过,我个人不建议这么做哦?” 条野采菊的面色微微一变:“继续?” 他应当确实毫不知情。红药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有人建议我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猎犬的人,以免你们的立场动摇,不过,也有人告诉我诸位都是被苦心培养的青年才俊,有足够的判断能力。所以,既然条野先生问,我也就直说了——所谓‘空中赌场’只是一场巨大的骗局,这场骗局的受益人,正是‘猎犬’的队长福地樱痴。” 红药刻意没有隐藏自己的心跳声,条野采菊应当也判断得出这是实话。然而他们之间毕竟没有多少信任,条野采菊稍一沉默,就绕开了红药:“前黑手党干部的协力者,也真有胆量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算看不到黑暗中闪亮的刀锋,他也察觉得到太刀架在他脖颈间的森森寒气。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条野警官。”红药说,“而且,如果我说,天空赌场的主人已经被我控制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红药与敦敦打给国木田的电话正好错过所以还不知道她男朋友去欧洲蹭单间了 默尔索这个名字真的太微妙了,我找了半天漫画原文才确定自己没记串 所以这个狱居然真的能越……我一直以为敢起这名字,这牢房起码得超越者起步 -- 第283页 第144章 红药这话说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落在条野采菊心底就是万丈狂澜。他听出她没有撒谎,所以才愈发惊诧。 她到达天空赌场又能有多久?前往神社调查的同僚没有发来提醒,说明她并未动用那些家臣。凭借她一个人,就算有两三个帮手,又怎么拿得下天空赌场的重重警卫? 然而不必他出言怀疑,门外突如其来、一阵紧似一阵的警报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全赌场都在抓人,自然不可能有人中奖,这警报只能说明赌场真的出大事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问。 “天空赌场”不仅是一座赌场,西格玛也不仅是一个商人。动他,就算红药背景深厚,也要面临可以想见的国际非难。她只要离开赌场就会安全,完全没必要蹚这趟浑水。 ……总不可能是发现了硬币里的炸弹,上赶着来见义勇为吧? “我的目的,条野警官很快就会知道。现在要紧的,是‘天空赌场’的目的,不是吗?” 虽然是问句,她却说得成竹在胸。条野采菊暗忖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自信满满——显而易见地,除神社中的那群人外,她仍有帮手。 是谁?她失踪的这些天,会与这群神秘的帮手有关吗? “原来如此,是用侦探社搅局啊。”千里之外,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笑了起来,“论战斗力,侦探社并非猎犬的对手;论正义性,‘猎犬’天然占据高地。所以,你希望把红药当做对抗猎犬的主力,而让侦探社暗中策应吗?” 太宰治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费奥多尔君觉得这很好笑吗?” “从方法上,太宰君的设计天衣无缝,出乎我的预料。在猎犬与红药同时出现在天空赌场的瞬间,西格玛恐怕就慌神了吧。在那之后,他必然会调动赌场的全部力量去追击他们,又怎么能想到这只是个幌子呢?”费奥多尔毫不吝啬对这场声东击西的赞美,“双方仅靠临场机变就配合得如此默契,无怪乎太宰君如此信心满满。” 太宰治听出了先抑后扬的味道,心平气和地顺着他的话问:“从结果上来说呢?” “西格玛不会招供。”陀思妥耶夫斯基肯定道,“他与你我不同,天空赌场对他来说并非博弈的棋盘,而是必须守护的家园。为了保护赌场,他什么也不会说。” “这样吗?”太宰治露出了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模一样的笑容,“那还真是相当了得的觉悟呢。” 谁会把一个凭空捏造的赌场当成家园?当然是它的同类,同样诞生于被扭曲的历史的人。因为过去只有一片空白,所以未来也看不到任何方向。这样的人,能抓住的只有当下,随便什么人指给他的目标。 “听起来还真可怜啊,那个‘第十八’先生。”太宰治好像一点都没被激起紧张感,还反过来挤兑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么说我帮他摆脱了传销团队的控制,他应该感激我才对。” 他的悠游不似作假。陀思妥耶夫斯基垂下眼睛,掩住眸中的深思。他不知道太宰治凭什么断定西格玛不能给他们造成任何阻碍,不过也无所谓。 西格玛被抓走,本身已经达到他的目的了。 仍在天空赌场的红药当然不可能知道远隔重洋的两人正各自心怀鬼胎。她与条野采菊的对峙仍在继续,事情兜兜转转,好似又说回了原点。 想要知道制造这些硬币的目的和硬币的流向,就必须要审问赌场的主人西格玛,但西格玛现在在红药手里,按照她一贯的作风,她想藏的人是任由谁也找不到的;但红药整个人都太扑朔迷离,抓西格玛的理由也很存疑,生性多疑的条野又没有办法信任。 红药呢,她对条野采菊的疑虑心知肚明。然而出于福地樱痴的原因,她对猎犬也没法完全信任,能告知的情报自然十分有限。两人在心底各自权衡着利弊,而筹码终究在红药这边,条野采菊犹豫片刻,还是率先选择了妥协。 “你怀疑队长,有什么证据?” 这是被说服了?红药微一挑眉,挪开刀锋。与此同时,条野采菊身形一晃,已如薄烟般消散在了房间中。 然而不过片刻,他又不得不被迫在门边显形,惊疑地“望”着佁然不动的红药。 红药镇定自若地向他微微颔首:“又见面了,条野警官。” 多亏了太宰首领引来“猎犬”,让那五人的异能力都在她面前展示了个遍,不然,条野采菊这说失踪就失踪的本领还真不好应付。 “条野警官不好奇我是怎么发现你的吗?”红药可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是怎么知道他的异能力的,主动出言岔开话题,“条野警官进门时,刻意在门上撒了灰尘吧,我就是通过那个认出来的。” 条野采菊以怔,旋即恍然大悟。 红药察言观色,见他已经开始顺着自己的思路走了,无声地笑笑:“当然,并不是因为赌场的人打扫勤劳,连这不起眼的一间配电室也打扫得干干净净,而是这间配电室——包括整座赌场,都还不到积尘的时候。” “这只是一间诞生不到一天的赌场,制造它的是一个近似于许愿机的异能道具。但道具终究是道具,可以影响人的认知,可以凭空制造一座建筑,却不能百分百还原它应当经历的历史。”见条野采菊满脸怀疑,红药垂眸,半笑半叹,“不妨回忆一下你对Standard岛的了解,条野警官,再回忆一下天空赌场。” -- 第284页 不用她说得更深,条野采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Standard岛作为切实存在的、影响战争结局的重要场所,条野采菊对它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甚至记得它在靠近日本海岸时,“猎犬”内部做的应急预案。 可同为战争末出现的重要组织,天空赌场比Standard岛在战后的作用更大。但在条野采菊的记忆中,“天空赌场”始终是那个模糊的、“为了监测战败国而建造”的空中堡垒。 甚至于对于这个常年在日本领空巡航的庞然大物,“猎犬”内部居然毫无准备。 一个能够凭空造物、还能影响全世界人思维的,兼具精神操纵与现实改造两大危险领域的异能力道具,如今被不法分子用来制造了目的不明的空中堡垒,源源不断地向全世界输送炸弹——有那么一瞬间,即使是条野采菊也忍不住在心底感慨: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下一瞬,他就意识到,确实有。因为红药还对他说过,操纵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与魔人联手的他的队长,无数人心中的偶像——福地樱痴。 这句听起来胡扯得不能再胡扯的论断,在天空赌场的真相揭露之后,霎时拥有了足够让条野采菊正视的可信度。 “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条野采菊忍不住问。 再怎么样红药与猎犬眼下还是对立,他是不可能听敌人毫无证据的几句挑拨,就转头对付自己的队长的。 刚刚还解惑解得爽快的红药,这会儿又不肯正面回答他了:“这个嘛,我也只是有点不成熟的推断。我想,条野警官很快就会知道了。” 条野采菊皱皱眉,对她卖关子有些不满。红药当然也明白他的不爽,但魔人接下来的计谋也只是她的猜测,不好跟条野采菊说。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重新将条野采菊的注意力拉回眼前:“交通工具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正是离开天空赌场的好时机。我打算去见一见西格玛,条野警官要一起来吗?” 条野采菊默默跟上她的脚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与此同时,一架小型直升机盘旋着落在了码头上。芥川银打开舱门跳下地,匆匆赶来的青年伸手扶了一把:“银,你回来了。” “哥哥。”芥川银叫了一声,冲机舱里招招手。蒙哥马利打开门下机,自觉站远了些,不打扰兄妹二人叙旧。 其实也没多少旧好叙,毕竟虽然中间发生了不少事情,他们分开的时间确实不长。如果不是芥川银来找港口黑手党的借停机坪,兄妹两人还未必会见面。 “哥哥最近怎么样?”芥川银习惯性地问候,上下打量了一番芥川龙之介,“这是要出门吗?” 芥川龙之介没问她是从哪儿看出来的,点了点头:“在下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涉及到任务,就不是她能轻易开口的事情了。银极有分寸地点点头,不厌其烦地叮嘱芥川龙之介注意安全。 “罗生门会撕碎一切敢于进犯之敌,不必担心在下。”芥川龙之介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地充满个人色彩,“倒是横滨近日常有凶案发生,银,你要小心。” “放心。”芥川银笑着与他作别。 等目送芥川龙之介登了船,芥川银的神色才由微笑转为深思。横滨哪天没有凶杀案?不论是哥哥的职业还是她的职业,都不是会被区区凶案吓到的工种。她不在的这区区不到十天,横滨到底发生了什么? 芥川银边琢磨着这事与天空赌场有没有关系,边向蒙哥马利招招手:“走吧,我们搭港口黑手党的车回去。”要说如今还有谁能瞒过军警的眼睛,又敢在这个时候帮助他们——那还真只有港口黑手党莫属了。 当初的“组合”也不是什么奉公守法的组织,蒙哥马利倒不至于对乘坐港口黑手党的车有什么心理压力。只是听芥川银这么说,她别别扭扭地抬手指了指天上:“那个人……” 芥川银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指的是还留在赌场的红药。她发送出命令下属整理进来凶杀案情报的消息,冲蒙哥马利笑笑:“红药小姐不跟我们走一条路线。我们在侦探社的据点汇合。” 第145章 芥川银能那么快转回去接露西·蒙哥马利等人,是干脆劫了赌场的客运直升机。如今趁着西格玛被劫、赌场乱成一团的功夫,红药和条野采菊如法炮制,又偷了一架直升机离开。 作为生活在本丸的“老古董”,红药当然搞不懂这种现代高端运输工具。好在军警的培训比较全面,条野采菊有了狐之助充当耳目,也能有惊无险地驾驶直升机。 军警开直升机,就比芥川银光明正大多了。也不用遮遮掩掩地降落在城外,直接在城区找了个有停机坪的楼顶降落。军警的证件一亮,大楼的主人自然知道不该问的不问这个道理。 红药跟着蹭了一回军警的特殊待遇,笑眯眯地跟在条野采菊身后装布景板。条野采菊从电梯光滑如镜的门上看到她的笑容,只觉牙根莫名发痒。 这是咬定了他不会跟她翻脸了? 实际上,红药确实是这么想的。条野采菊会主动运用军警的权限配合她,说明他自己也对她的话信了十有七八。 想同时应对魔人和福地樱痴,难道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帮手吗? 但这话可不能跟快要奓毛的条野采菊说。出了大门,红药快走两步,走到条野采菊前面:“接下来我来带路,条野警官记得跟上我。我没什么拷问的经验,西格玛就麻烦条野警官了。” -- 第285页 这话半真半假,她倒是不缺审讯的经验,但福地樱痴的真面目,当然要条野采菊自己审问出来才够震撼。更何况条野采菊一看就是精擅此道,她傻了才会放着个整劳力不用自己上。 条野采菊听到这话,稍有些意外地看了红药一眼。红药主动出让主导权的行为多少取悦了他,青年军官唇角微微上扬,心情好转两分。他跟着红药一路走到了废弃的地铁车站,沿着铁轨走过不远,就能察觉到丝丝缕缕的窥探。 红药站定,向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监控探头挥了挥手。过不多时,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与谢野晶子从铁轨深处走出来,抬手冲红药打了个招呼:“哟,来了?” 说罢,她看到了红药身后的条野采菊,微微扬起眉毛。条野采菊是便装,与谢野晶子认不出来不足为奇,红药微微一笑,向她介绍:“这位是军警的条野警官。” 大约被提前叮嘱过,听到军警,与谢野并不惊讶。她冲红药招了招手,转身在前面带路:“都跟我来吧。大家都在等你们。” “原来如此,”条野采菊恍然,“你的帮手,是侦探社吗?” “说合作会比较准确,我们只是有共同的目标而已。”红药顺口解释。与谢野晶子耸耸肩,没说话,默认了这个说法。 条野采菊饶有兴致地“看”了红药一眼,问:“比如劫狱搭救太宰治?” 红·以为马上就能见到男朋友·药:“……嗯?” 她不知道?条野采菊脸上的兴味更浓了。这一声鼻音的疑问做不得假,因为就在刚刚,他清晰地听到了她心脏的错拍。 这声音他很熟悉。不是单纯的震惊或错愕,而是猎犬最为熟悉的、猎物的味道。 她的软肋,他嗅到了。 虽然两人目前还是合作状态,他也不可能拿这点做什么文章,但发现了红药与牢里那个黑手党干部的关系,还是让条野采菊有扳回一城的愉悦。 “你不知道?”与谢野也同样惊讶地回过头,看着红药,“我以为……”那家伙告诉过你。 这种话就不必当着军警的面说了,毕竟被逮捕的嫌疑人是故意入狱,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挑衅。 红药:“……我确实不知道。” 她如果知道,哪里会放任太宰治做这种事。不说入狱,他出狱就是个大麻烦。红药本人是做不出那种买通司法捞人的事情的,但如果入狱的是太宰治…… 算了,人都进去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监狱系统可是她的情报网未曾涉及的部分,不解决福地樱痴,搞不好太宰治能把自己玩死在里面。红药强行命令自己把这个问题束之高阁,问道:“这几天横滨怎么样?” 与谢野晶子体谅她心情不好,本想顺着她的话聊点开心的。然而红药提出的这个问题,却依然让人开心不起来:“……不太好。” “嗯?” 一提到这个话题,不止与谢野晶子,条野采菊的神色也明显不对。还没等红药追问,与谢野晶子就站住了脚步:“到了。” 她说:“这段时间侦探社的办公地也挪到了晚香堂,卷宗都在这里,你看看就明白了。” 她以为顶多是混乱一点,没想到连专门的卷宗都已经建立了吗?红药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推开晚香堂的门。 然后她“嘭”地一声把门甩上了。 “红药?”与谢野晶子未明所以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红药道歉,“刚刚手有点痒,没忍住。” 该怎么形容她打开门那一瞬的感觉呢? 她在历史被扭曲之地的特命调查中直面溯行军的总大将——差不多就是这种程度。 总而言之,房间里充斥指诞生于历史扭曲产物特有的、令人极其不适的气息。危不危险另说,这就好比推门走进教室,忽然听到了粉笔从黑板上吱地划过,虽然没什么攻击性,但鸡皮疙瘩是一瞬间拉满了。 她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重新推开门。 房间里那令人不适的气息还在,不是错觉——专业的审神者也不可能认错这个。红药的目光在房间中一扫而过,很快发现了气息的源头。 角落里年轻的赌场主人。 “西格玛。”她下意识叫了一声。青年对这个名字还有反应,但不知道在梦野久作的幻境中经历了什么,他看起来萎靡不振,闻言也只是稍稍抬了抬眼睛。 看起来毫无威胁,很难想象他是某个宏大阴谋的冰山一角。 “按照约定,交给你了,条野警官。”红药为身后的条野采菊让开路,向晚香堂内的侦探社员打了声招呼。 大家都是熟人,合作也不是第一次了,用不着怎么寒暄。江户川乱步看了她一眼,就转头冲国木田独步喊:“国木田,把最近的卷宗找出来给她。” 国木田独步应了一声,转头去给她找卷宗……不,说“找”还是太保守了。准确地说,国木田独步只是给她一指墙角的几个箱子:“那些都是。有些已经结案了,有些还没开始调查。” 说着,他又指了指另一边,“那是正在调查的,你要想从那里开始也可以。” 除了这被分得泾渭分明的两拨卷宗,每个侦探社员的案头也摊得满满当当。不用说,也是…… “线索太多,每个人都动起来了。”国木田独步的眉头皱得死紧,“偏偏这个时候,太宰又……总之,请自便吧,我就不招待了。” -- 第286页 只看箱子们的体积,就知道侦探社如今的压力有多大。红药点点头,心有戚戚焉地目送国木田独步回到工作岗位。正当她打算先了解一下横滨究竟发生了什么时,芥川银给她递来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是关于这段时间横滨发生事件的简报,虽说是简报,也有相当的长度。红药匆匆扫了一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与谢野晶子和条野采菊会对她的问题反应那么大。 “横滨……”红药努力委婉着措辞,“是不是稍微有点自由过头了?” 芥川银无奈地扯扯嘴角:“您别开玩笑了,红药小姐。” 最近一段时间,横滨忽然集中地爆发了大量谋杀案。受害者大多是政治人物,而且还牵涉到了外国使节。横滨政府如今可谓焦头烂额,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凶案的发生地并不止横滨一地,不少国家的政要都在几天内遇到刺杀,有的成功了,有的没有,只不过横滨是租界,又有使馆区,谋杀案就显得格外密集。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有预谋的,对于红药这样的知情者来说,凶手更是就差在现场留下“魔人”二字。可惜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极其缜密,而他本人又在狱中,实在难以捉到把柄。 火烧眉毛,芥川银是实在笑不出来。 “倒也不全是玩笑……”红药想起什么似的走到墙边,草草翻了几个箱子,“这里大多数都是针对平民的威胁或谋杀,唔,也是,这个时候,政府也不可能下委托给一个民间组织。” 除了平民,还有一些富商……总而言之,是政府暂时不会去注意的阶层。 她说着,抬起头,远远地看向房间另一头的名侦探:“乱步先生?” “就是你想的那样。”江户川乱步头也不抬地说。 警局如今为了针对政要的委托全力运转,影响没那么广泛的不少都交给了侦探社。也因此,他们可能没有及时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无可奈何——针对平民、商人的谋杀恐吓也爆炸增长。 “魔人目的有二。引起恐惧,激化矛盾。”红药干脆地下了定论,“恐惧会让人怯于思考,民众与政府间矛盾的激化,会让恐惧变为对政府的仇恨。”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然而所有人都不得不上当。 第146章 红药看出来的事,芥川银也看出来了。她与红药低声商量几句,就去安排后续的应对。这时,条野采菊对西格玛的审问也告一段落,他大概没能在西格玛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脸色不太好看地站起身,向红药走来。 “怎么样?”红药察言观色也能猜到答案,不太抱希望地问道。 “他什么也不知道。”条野采菊回答。 虽说早有预感,但真得到了这个答案,红药还是有点失望的。她看了西格玛一眼,总觉得这个青年不该什么也不知道。 空中要塞这么重要的地方,即使以“书”来造,所费篇幅也必然不短。再看魔人行事,不是干脆利落地搅乱全局,而是偷偷摸摸地为时局添火加柴,就知道即使已经获得了部分书页,他手中可供操作的余裕也不大多。 那么他不惜花费篇幅,扭曲时空,凭空捏造出一个人类的过往……又是为了什么?仅仅为了给他那空中要塞找一个看门人吗? 条野采菊仔细听着红药的呼吸心跳,不难猜出她的疑虑。只是虽然刚刚相识,他也深知红药的思考方式不同常人,因此问道:“你在怀疑什么?” “西格玛的异能力是什么?”红药反问。 她也只是随口一问,谁知道条野采菊立刻回答:“是情报交换,他能通过出触摸,与被触摸者交换彼此最想知道的情报。” 红药一怔。 “怎么?”察觉到红药的惊讶,条野采菊更不肯放过,立刻追问。 怪不得条野采菊配合得这么爽快,西格玛作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人,很可能见过福地樱痴。那么福地樱痴都做过什么,显然他已经都知道了。 就是不知道西格玛从条野采菊这儿得到了什么消息。 都到了这个时候,红药也没想瞒着他。她整理了一下思绪,解释:“太宰曾经不止一次与魔人有过交锋,对他的目的也有了解。据他说,魔人认为异能力是社会不公的源泉,其最终目的,是创造‘没有异能力的世界’。我以为他创造出的西格玛……” 会是一个普通人呢。这话她没说完。不过转念一想,西格玛的异能力确实是情报贩子一贯的风格,看来即使对异能力深恶痛绝如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不能免俗地想要利用这种非常能力。 然而条野采菊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魔人创造了西格玛?魔人?创造?” 红药:…… 她有些吃惊地转过头,看向条野采菊:“你不知道?” 条野采菊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摇摇头:“在他的记忆中,他是失忆后被辗转贩卖来的。” 所以条野采菊得到的有关西格玛的来历,当然也只有“他是被人贩子拐卖的黑户”这一条。 人造人看似离谱,但军警向来有人体实验的传统,眼前发生的离谱事又太多,条野采菊竟也没怎么怀疑红药的话。他刚要追问,就见红药大步走到了西格玛的面前。 青年刚出幻境又被审讯,精神状态愈发萎靡,就连红药审视打量的目光都没让他提起半分精神。 -- 第287页 人的精神气是做不得假的,这个青年确实已经丧失了抵抗意志,他不太可能对条野采菊说谎。红药沉吟片刻,试探:“对了,天空赌场坠毁了,你知道吗?” 西格玛猛然抬起头。 红药唇角划过一抹极快的笑意。她猜对了,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比奉公守法的青年,会跟着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们一起做亡命之徒,恐怕正是为了那座赌场。反正说谎又不要本钱,她不疾不徐地继续试探:“虽说赌场已经没救了,你倒罪不至死。主犯和从犯的区别,你知道吧?如果你肯戴罪立功……” 她才说完第一句,西格玛的头就又一点点垂下去了,看模样,甚至连她后面的话都没打算听。红药能理解他对赌场的执着,丧家之犬重新找到容身之所后,这遮身片瓦对他而言甚至比生命更重。 所以,她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更有了信心:“如果你肯戴罪立功,帮我阻止魔人,我就告诉你你到底从哪来,你的同类又在哪里。” “在哪里?!”几乎立刻,西格玛从地上扑了起来。红药早有准备地往后一闪,没给他使用异能力的机会。 “我没必要骗你,当然,你不信也是你的自由。”红药从容地向他作别,“我还有事,如果你想好了,侦探社的人会告诉你该去哪找我。” 有这个承诺在前,红药根本不担心西格玛会不信。说道可信度,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比她低多了?西格玛为了有一个家,依然选择了相信他。 侦探社的人都在忙,好不容易回来的中岛敦也很快陷入了卷宗的汪洋大海。红药想了解的资料已经都了解到了,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她环顾一周,见不远处,福泽谕吉正与条野采菊聊着什么,察觉到他的视线,这位不苟言笑的社长转过身,冲她微微颔首。 红药欣然回礼,两人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懂得的视线,红药抱起狐之助,叫上芥川银,离开了晚香堂。 本丸中,狐之助早已传达了红药归来的消息,就算大仓烨子和末广铁肠仍对他们多有戒备,也完全干扰不了刀剑们不自觉地高昂起来的心情。大仓烨子看到这群人刚刚还忧心忡忡,眨眼又兴高采烈,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刀剑们是不会主动对他们解释的,不过很快,她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主公大人!”乱藤四郎欢呼着打招呼。就算依然在为了魔人的重重计谋而忧心,看到熟悉的刀剑,红药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乱,好久不见。” 接着,像是察觉到了不远处暗中观察的陌生目光,红药抬起头,与军警的两位来客遥遥相望。 她真人与资料上差不多,刀不离身,抬眼望来时一瞬间的锋锐目光让大仓烨子几乎以为自己见到了同僚。 换个时间,换个地点,她说不定会很喜欢她。军警的副队长遗憾地想。 末广铁肠的反应就直接多了,看到红药的瞬间,他就已经条件反射地握住了刀。 红药却像看不到两人的敌意一样,把外衣交给乱藤四郎,神态自然地打招呼:“两位警官贵脚踏贱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漂亮话就不必说了,”大仓烨子压根没有寒暄的心情,直接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然是想削弱福地樱痴的实力啦。红药心道。但把这件事告诉条野采菊,是因为她看出对方在猎犬中担当的大概也是军师和侦查先锋的身份,她也正巧需要一个人为她传递福地樱痴的消息。可眼前这两位嘛…… 大仓烨子是福地樱痴的死忠,这点她调查到的“猎犬”资料中有,在双方没有建立足够信任的条件下,贸然逼迫她在福地樱痴和心中道义之间选择容易起反作用。末广铁肠……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正义感或许足够了,城府却不行,恐怕禁不住福地樱痴三两句诈。 于是,她只当没听出大仓烨子的意思,关切道:“我之前不在,家里人可有招待不周之处?如今是非常时刻,恐怕也只能请两位警官多包涵了。” 她这份装聋作哑的态度无疑令人火大,若不是已经动过手了,大仓烨子肯定要擒贼擒王再说其它。然而红药的部下们虎视眈眈,大仓烨子就算想,一时也找不到动手的机会。 于是她只好按捺下怒火,冷冷地说:“这种场面话就不必说了,想拿我们威胁队长,你恐怕打错了算盘。” 这就是大仓烨子想错了。福地樱痴这种历史修正主义者,她肯定是打算直接要命的,没有威胁的必要。 “实不相瞒,”她笑眯眯地说,“我留下两位也是受人之托,不得已而为之。当然,我本人确实与贵处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过往……” 她倏地敛了笑容,淡淡续道:“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件事落下帷幕前,两位的生命安全还是不需要担忧的。” 共喰那事她还记着仇呢,虽说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主谋,但猎犬也有参与——不然,给三岛由纪夫和霍桑做手术的异能技师哪来的? “啊,对了,”想起这个,红药就想起曾经被她劫来的三个异能技师还在时之政府那边蹲大狱,“好心”补充,“身体改造手术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如果几位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找人帮忙的。” 她本意就是激怒他们,人的情绪越不稳定,就越容易判断错误。可这两人生气是生气了,生气的方向却与红药所料相差甚远。他们的神情与其说是气愤,不如说是惊怒。大仓烨子甚至原本都想要说什么了,听到她这句话,反而勉力收敛起了怒气,深深看了她一眼,扭头走了。 -- 第288页 末广铁肠的反应就直接得多,他表现出的吃惊也比大仓烨子更多。然而就在他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大仓烨子及时喝止了他。 红药遗憾地看着两人转身,放弃了再行试探的想法。只是,“猎犬”的异能力技师被她俘虏,这不是早就发生了的事吗?为什么这两人表现得这么惊讶? 难不成……从那时起,福地樱痴的行动就一直是瞒着他们进行的? 但异能技师这种高端专业人才,又与猎犬最高机密息息相关,猛然失踪几个,在猎犬队员面前也没那么好解释吧?福地樱痴到底是怎么糊弄过去的?这个疑问在红药心底一闪即逝,如今事事皆忙,实在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 “三日月,帮我留意他们的行动。如果他们再想离开……”红药稍一沉吟,很快决定,“就随他们去。” 她也没骗他们,留下“猎犬”两人确实是受人所托。她和太宰在最初,都不打算将侦探社牵扯进来。除了太宰治对于同僚的保护,还有为福泽谕吉考虑的因素在内。福泽谕吉是福地樱痴的旧友和同志,两人一度并肩作战,相交莫逆。 看到昔日志同道合的同志走上这样一条路,福泽谕吉想必不会好受。因此,在处理“共喰”事件时,无论太宰治还是红药,都没在他面前提过“猎犬”的事。 然而这位敏锐不减当年的银狼仍然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经过怎样的心路历程红药不得而知,她只知道在她离开之后,这位社长找上了三日月,主动代侦探社接过了应对猎犬的任务。 “源一郎选了这条路,我明白他的想法,却不能苟同。这件事,是我未曾尽到友人的责任,我当亲自与他了断。只是,‘猎犬’的年轻人们却都是年轻的栋梁,我以‘银狼’的名义请求各位接下我的委托,保护那几个孩子,不要让他们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 这是狐之助转述的福泽谕吉的原话,小狐狸尖利的声音当然模仿不来福泽谕吉的庄重,但仅仅这个雪藏已久的名号,已经足以让红药明白他的诚意。 留他们在本丸,是她对福泽谕吉的信任尊重。放他们离开,同样如此。她相信福泽谕吉相信的人,会在如今的漩涡中做出正确的决定;也相信猎犬的军师,能够为尚且迷茫的同伴指出正确的那条路。 第147章 “哈哈哈,主人这副表情,是在责备老爷爷自作主张吗?”红药正沉思间,忽然听到三日月的声音。 “怎么会,”她下意识否认,“三日月你做得很对,侦探社帮我们这么多,我们答应下来是应该的。而且猎犬诸君也确实是非常优秀有潜力的警官,不该为阴谋家陪葬。” “嗯嗯,那主人的夸赞,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三日月宗近笑着点点头,“看来主人这一趟,新认识了不少朋友呢。” “朋友说不上,不过确实见识了不少人。除了福地樱痴外也领教了一遍猎犬所有人的战斗力,还多亏了太宰君设计,”说到这儿,红药又沉默了一下,“我刚刚就在想,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下一步该做什么,我们来商量商量吧。” “嗯嗯,看样子主人刚回来,就已经很了解目前的局势了,善哉善哉。” “只是初步得到了一些消息,具体的还请大家给我讲一讲……”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看样子是讨论战斗计划去了。乱藤四郎一手抱着红药的外套,一手高高扬起,伸个懒腰:“呼——我也去听听。” 有结界在,猎犬的两人跑不出去。一开始堵人的刀剑现在大多回了本丸,现场只剩了以防万一的歌仙小夜和小乌丸。小乌丸看着乱藤四郎小步追上红药,问:“歌仙不去吗,如今,主人正是需要参谋的时候呢。” “啊,是,我就去。”歌仙从沉思中惊醒,忙应了一声。他皱着眉头思量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小乌丸殿是否觉得……主人变了不少?” “人类的变化总是很快啊,主人还是在努力成长的年纪,变化也很正常吧。” 歌仙兼定眉头皱得更紧了:“不,我是说,主人从前,应该是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套取消息的。” 盘问也有不同的技巧,红药一贯的风格,大概更倾向于直接将福地樱痴的作为挑明在两人面前,再趁他们心神震荡之际设法攻破他们的心防。至少在歌仙兼定的记忆中,她还从没有像这次一样故意隐瞒消息,仅仅用态度和语言向对方施压。 虽说比往常灵活不少,但总觉得有点微妙的即视感。 “歌仙,也麻烦你来一下。”正在他努力回忆时,红药回头喊道。 “是,来了。”歌仙兼定连忙应了一声,也就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见歌仙大步离开,小乌丸低头,看向仍然留在原地的小夜左文字:“你不一起去吗?” “我……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了。”小夜犹豫了一下,回答;见小乌丸没有说话,他又问道,“小乌丸殿选择他,是因为……主人吗?” 他没有说人名,小乌丸却立刻会意了。话说回来,如今红药身边,值得刀剑们用这样复杂的口气提起的,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歌仙也这样认为吗?” 小夜左文字低低“嗯”了一声:“歌仙是初始刀,他与主人相处了那么久……很了解她。他说,主人的决定,不会有人能改变的。小乌丸殿为什么这么肯定他……” -- 第289页 “啊,谁知道呢。”小乌丸波澜不惊地回答,“主人心意已决,吾等能做的无非尽力相助。为父也只是做一份尝试,可与不可,还不到定论的时候啊。” “这样……”小夜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小乌丸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马尾:“相信为父吧,也相信主人吧。” 红药当然听不到小乌丸和小夜的对话,她眼下关注的,只有如何粉碎福地樱痴与魔人的阴谋。 “这次前往平行世界,我拿到了那个世界的‘书’。但是,下位世界的‘书’只是一个□□,它没有分割所有世界的力量。我打算找到这个世界的‘书’,用两本书之间的共鸣试着影响平行世界。我计算过了,这样两相叠加,力量应该足够,又不至于彻底失控,是最稳妥的方案。” 三日月宗近沉吟:“那么,主人下一步的目标,是这个世界的‘书’吗?” “不止如此,”红药补充,“三日月应该也注意到天空赌场的出现了。此外,赌场还制造了大量硬币炸弹,如今已经流向各方。以及,赌场的主人也是被书创造出来的生命。这些都是只要存在就会让时空产生扭曲的隐患,魔人、福地樱痴,甚至其他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曾与溯行军有过接触的人,很可能会察觉时空扭曲,趁机再度召唤溯行军。” “就是说,除了人类的阴谋,还要提防溯行军卷土重来吗?”三日月宗近一边听一边点头,“嗯嗯,听起来很容易腹背受敌啊。” “话是这么说……你也不必笑得这么开心吧。”红药小声嘀咕。 “哦呀,主人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猜测……不,我确信,魔人一定已经做好了召唤溯行军的准备。这一次,我们恐怕还是要面对老对手呢。” “哦呀,你好像对此十分肯定,”歌仙兼定走进门,刚巧听到了审神者的这句话,“对你不敬的家伙就交给我斩掉吧,对此我还是有相当自信的。” 谁知歌仙话音刚落,红药就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歌仙被看得有点不自在。 “不,没有。”红药矢口否认,“溯行军交给你当然没问题,我只是突然想起来,那时候你恐怕已经没有那个时间了。” 歌仙兼定一愣:“什么意思?” “主人的意思,应该跟老爷爷一样吧。”三日月宗近与红药对视一眼,回头解释,“那位‘魔人’君想要达成他的志向,主人是必须除去的一环。他既已知晓主人身边有我等护卫,必然知道即使召唤溯行军,也不可能伤害主人。既然如此,他必然有将我等调离主人身边的计策——主人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旁听的乱藤四郎听到这儿,忍不住提出异议:“但是我们有接近一百个人哦,即使魔人调离一部分,我们也可以带着主人集体行动嘛。总之,不让主人落单不就行了?” “魔人想必会想到这一步。所以,他应该设置了很麻烦、危险性却不高的很多问题,并让这些问题同时爆发出来。这样,你们不得不分散,我也不得不落单了。” “鬼蜮伎俩,真是不风雅啊。”歌仙兼定的眉头皱得死紧。 乱藤四郎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真让他想起一件事来:“那个——这几天横滨的凶杀案?” “那是政府的问题呢,我想,政府也不会愿意让我们干预的。”三日月笑着摇摇头。 红药也是这么想的。魔人四处挑事,大半是冲着官方,小半是给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找事。为现世解决层出不穷的刑事案件不属于红药的工作范围,也不适合她管,针对她,魔人一定令有计划。 这计划也很好猜。她叹了口气,说:“确保我入局,一定要从时间与历史这里下手。魔人人手不足,只能借助工具,我想,他最趁手的工具,莫过于这个了。” 她说着,摊开手掌。乱藤四郎问了句“什么”,好奇地凑上来。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红药掌心的东西,就见红药突然将它们往空中一抛,一道金色的灵力随之包了上去。接着,火光伴着金属崩裂的声音闪过,红药抬手将爆炸的残骸抓在手中,摊开给乱藤四郎看。 “这是……”乱藤四郎拨弄了一下,拨出半片眼熟的花纹,“硬……币?” 红药点点头,将硬币炸弹的残骸丢进垃圾桶,擦了擦手:“刚才大家都感受到了吧,虽然不知道魔人是怎么做到的,但硬币爆炸的瞬间,时空确实比平时更不稳定。” 这个世界的历史本来就已经被改动了,硬币对时空秩序造成的伤害会比平常更大,绝对不能放置不理。这正是刀剑男士不得不分散解决的事情。 “那主人留在本丸等我们——” 乱还没说完,就被红药笑着打断:“别忘了,我还要去找‘书’呢。现在福地樱痴一方已经拥有了书页,再不抓紧,等他们找到了‘书’,这个世界只会更不稳定。” 这也确实是亟待解决的问题。刀剑们对视一眼,只好勉强同意了红药的说法。 “虽然主人就职至今已经经验丰富,然而如此狡诈的敌人依然少见。” “正是如此,”小乌丸走进门,顺口接上三日月宗近的话,“主人切不可逞强,不妨多依赖我们一些吧。” “嗯,好,”红药笑笑,答应下来,“如果遇到意外,我会及时召唤你们帮忙的。” -- 第290页 毕竟她从没在魔人他们面前召唤过刀剑嘛,即使推测她的能力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魔人应该也推测不了太详细。不然,红药今天还真不敢应承得那么快。 说起这个,还多亏了太宰那家伙一直暗示她瞒着,大概就是为了现在——这步棋走得可真够远的。 红药心思飘了一瞬,芥川银的联络就接了进来,正是说的天空赌场流出的硬币炸弹的事情。 “那些炸弹是在天空赌场制作的,用的技术也源自‘书’,同样属于‘历史扭曲之物’,所以爆炸时会影响周围的时空。”芥川银先简单说了一下对硬币的研究情况,又为难地补充,“现在我们已经监测到局部区域时空波动了,应当是魔人的同伙引爆了部分硬币。涉及到时空,这件事恐怕还需要……” “我明白。坐标通报给狐之助,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红药安抚,“你继续监测时空变动,我和本丸的大家讨论了一下,都觉得魔人召唤溯行军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有可疑情况,一定通知我。” “主公大人?”红药一挂断电话,乱立刻紧张地看来。 “魔人动手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红药站起身,向屋外走去,“通知所有人集合,准备战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1 00:25:21~2021-12-05 01:4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8章 本丸的大家当然不是第一次准备多线作战。六人一队的满编小队,本丸常常一次派出四支,不同时代不同战场,全靠审神者居中调度。但是,明知道这是敌人调虎离山的奸计还不得不出阵时,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红药站在本坪铃下,全本丸的刀剑都集合在庭前。她与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等人总结出的现状已经一五一十地传达给了所有人,既然所有人都明了等待他们的是怎样的状况,那么谁也不必多说什么。 狐之助就蹲在红药身侧,负责转接来自芥川银的通讯。它身前投影着一份地图,每当发现新的情况,地图上就会标注出新的坐标点。接着,一队两人的刀剑就离开队列,向审神者行礼告别。 “武运昌隆。”红药倾身回礼。 “呀呀,银小姐已经半个小时没有发来新的坐标位点。”狐之助跳下缘侧,“看来硬币也用得差不多了吧,主公大人?” 红药低头看了一眼地图,神奈川密密麻麻全是点,放眼关东坐标也相当密集。关东之外就稀疏了很多,日本之外则几乎没有。 针对性还真是挺明显的,她暗自嘲讽。毕竟她驻跸横滨,短时间内想把她的刀剑调走,挑在横滨是最方便的。 不过也可能因为天空赌场出现时间太短导致硬币炸弹没来得及大范围流通。单单一枚硬币是不足以制造引起危机的时空波动的,这么算来,如今流通的硬币确实也应该剩不下多少。 而且,自始至终,在横滨出现过的刀剑都只是少数,如今魔人试探出的数量也该差不多达到他的心理预期了。她调度刀剑时也做了分配,从一开始芥川银一次预警派出一队,到后来几次相近的预警交由一队共同处理,再到通知已经出阵的刀剑去处理新的危机……她这边做出来的,也确实是“兵力逐渐捉襟见肘”的假象。 按理说到这个程度,再多疑的人也该相信了才是。就算不相信,魔人也会知道这个方法对她不再奏效。红药反复思量几次,觉得魔人应当是不至于再继续利用硬币制造混乱了,遂对狐之助点点头:“地图收起来吧,辛苦了,狐之助。” “没关系,帮助主公大人是咱职责所在。”狐之助说着收起地图,一抬眼,正巧看到踱步过来的三日月宗近。 “呀呀,三日月大人,您来了。” “三日月。”红药抬头,有些意外,“你过来,猎犬的两个人……” 她是特地把三日月宗近留在那边盯着猎犬的。虽然神社里没什么机密,但也不能让人随便乱走。 “嗯嗯,那两位已经离开了。”三日月宗近向红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主人的眼光很好,那两位打算先前往天空赌场。” “是打算去查禁硬币炸弹?”红药问。见三日月点头,稍稍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是福泽社长眼光好,也幸好他的苦心没白费。” 只要他们不是打算一出门就去帮福地樱痴,就说明这几个年轻猎犬还有救。不然,即使对福泽谕吉食言,红药也会毫不犹豫地送他们一程——如今火烧眉毛的局势,实在容不得人心软。 “是呀是呀,也多亏了主人的安排啊。”三日月宗近环视一周,见中庭人影寥寥,问,“那么,诸位都已经离开了吗?” “包括你在内,我留下了两队人。”红药说。只不过没必要都等在这儿,大多数人都回房间去了。这个人数比他们一开始商量得要少一些,主要是因为红药这边试图用心理战欺瞒魔人,魔人也同样用心理战试探红药。 “不过,就算再有意外,外面的人数也足够应付了。” 三日月也认同红药的判断,他对同伴们的战斗力当然足够信任:“那么,主人这是……” “从炸弹袭击开始到现在,已经大半天了。按照大家的效率,最先出去的队伍明天早上就能回来。我魔人对我们效率的估计不会有太大误差,不知道他还会使出什么招数来。” -- 第291页 “既然已经‘调虎离山’,”三日月宗近顿了顿,“下一步,就是‘引蛇出洞’了吧。” 调的是刀剑男士这群“虎”,引的是她这条“蛇”吗?这与红药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看向三日月宗近,问:“三日月觉得呢?你对现在的局势更加了解,你觉得魔人还会有什么手腕没使出来?” “不论什么计策,我们在魔人面前都是被动的一方吧。”一直沉默地听着两人交流的鹤丸国永突然插嘴,“魔人希望用‘书’来改变世界,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认为的必要牺牲。主人是不会置那么多人的生命于不顾的,我们的顾虑比他要多得多。” 这是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因此,鹤丸国永说这话时还笑得出来。红药也附和着笑笑,循着他的思路思考:“你是说要主动出击吗?在魔人出招前打乱他的计划?” “就是如此啊。”鹤丸国永打了个响指,“在他出狱之前好好准备一个惊吓,如何?” 这红药当然也考虑过,她同样不喜欢被动。但…… “你这么说,”红药的目光在三日月与鹤丸之间逡巡,“是有想法了?” “哈哈哈,这部分就交给老爷爷来说明吧。”三日月宗近笑着开口,“就在刚刚,‘天空赌场’的主人,西格玛君,前来拜访了哟。” 红药猛地看向他:“这么快?” “哈哈哈哈,想要知道自己的来历,也是人之常情吧。” 红药也只是这么一说,西格玛能快点做决定当然是好事,那个青年的性格颇有些优柔寡断,她本来已经做好他这次派不上用场的打算了。 “在神社吗?我过去见他。” “嗯嗯,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三日月宗近回答,“那么,狐之助君这边的联络就交给老爷爷吧,我就不陪主人了。” “辛苦。”红药也不跟三日月宗近客气,挥挥手就往神社走。 “我也跟主人去看一下吧,”鹤丸国永兴致勃勃地追上她,“历史扭曲的造物啊……真好奇呢。” 于是,当西格玛在房间里枯坐半小时后,率先看到的活物既不是刚刚把他带过来的蓝狩衣,也不是让他想通了就过来的红药,而是窗边一闪而过的白影。 人的注意力总容易被这种类人的东西所吸引,西格玛下意识回过头,却只看到毫无变化的窗外景色。 看错了吧。他想,稍微松了口气。就在此时,白影又冷不丁从窗前闪了过去。西格玛倒抽一口冷气,想往后躲,又意识到房间里也没什么可供躲藏的事物。 白影第三次荡过窗前。这一次,它的速度慢了很多,西格玛能看出那是个类似于白斗篷的影子——就是传说中最近似于幽灵的那种。 那个自称“老爷爷”的怪人早就不见踪影,整座神社安静到仿佛没有一个人——实际上也是如此。在这样的气氛下等了这么久,西格玛的神经早已绷到极致。白影在窗前晃来晃去,西格玛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一点一点接近窗户。 白影仍是来回晃着,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他稍微放松了一点,走到窗前。正犹豫着要不要开窗时,那条白影也在窗前停下了。西格玛吓了一跳,刚想往回缩,白影冷不丁抬头敲了一下窗框。 “哟!” “啊!” “西格玛君,”西格玛的惨叫中,红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对刚刚的一切故作不知,“出什么事了吗?” 背后忽然响起声音,自然吓了已是惊弓之鸟的西格玛一跳。但是不知何物的白影与虽然对他不太客气、却好歹是活人的红药,西格玛当然选择后者。 见到红药,他还送了口气:“是那——” 他一回头,窗外空空如也。 “刚、刚刚这里有个白影子……” 红药露出一点恶趣味的笑:“啊,那可能是闹鬼吧。” 西格玛瞪大眼睛,不待他说话,红药就自然地接上:“之前也有过这种事,莫名丢了东西又在其它地方找到之类的,不过伤人是不会的,西格玛君不必惊讶。” “这、这样……” 这次来究竟是有求于人,听红药这么说了,西格玛还是勉强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试着进入正题:“你说过,如果我想知道我的来历和家人,可以来找你……” 西格玛在观察红药的情绪,他不知道红药也在悄悄观察他。确切地说,从鹤丸吓唬他时,观察就开始了。 不论怎么看,都是个彻头彻尾的人类——不止外形和思维能力,应激时的条件反射也一样。 历史扭曲的造物能特殊到这个地步,红药也是第一次见。 “我说的是,如果你愿意以魔人的消息来交换,我可以把你的来历与同类告诉你。”红药说,自然而然地在西格玛对面落座,“你来见我,想必已经想好了吧?” “我……”迎着红药平静的眼神,西格玛梗了一下。背叛魔人当然需要勇气,需要莫大的勇气。但他已经来到了里,如果反悔,红药也是不可能放他离开的。 “我……当然。”青年深吸一口气,正视红药,“我知道的也很有限……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我。” 很好。 红药笑起来,冲他伸出了一只手。两手交握的瞬间,西格玛霎时脸色发白。 红药理解他,短时间内强行往脑子里塞入时间、空间、历史这么宏大的课题,信息量过多,当然会让大脑很难受。她因为所求的信息少倒是还好,只是细细回忆一下西格玛传输过来的内容,红药忽然变了脸色。 -- 第292页 魔人居然在打这个主意—— “主人。”房门被敲响,鹤丸国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们聊完了吗?这里有位军警的小姐想要见你呢。” 军警?大仓烨子?她不去查封赌场,找她做什么?红药转过几个念头,走过去打开门:“已经结束了。” 不待大仓烨子看清房间里的西格玛,她就走出来关上了门:“大仓警官,又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一定猜不到上章是怎么解封的 我重申了好几遍不过,一怒之下换回最初的版本 查找→“政府”→替换→“官方” 过了 笑死,改了个寂寞 阿晋,怪不得你是绿的,这么无理取闹,你不绿谁绿 第149章 大仓烨子并没有趁机窥探房间,哪怕她知道房间里关着的正是此案的关键人物西格玛。她的神情比红药刚见到她时还难看,想也知道,好不容易离开居然又回到这里,她遇到的事情一定相当棘手。 大敌当前,既然大仓烨子表明了立场,红药也不会继续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她稍微温和了神色,主动问道:“听说军警的各位都去天空赌场了,大仓警官匆匆而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大仓烨子神情极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之前她还怀疑是那个三日月对她做了什么手脚,让她“忘记”了天空赌场的存在,但在走出这座神社的刹那,早有准备的大仓烨子瞬间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强行篡改了她的记忆。 天空赌场,就是这么被硬生生“塞”进她脑子里的。 先不说这事多么离谱,这座神社居然能抵抗住这种无声无形的能力,简直是离谱中的离谱。当然,如果只是这么一个原因,她还不会反过头来找红药,真正让她不得不前来的,还是她刚刚发现的一个惊人消息。 “我以副队长的权限,调查了队长……不,调查了福地樱痴的行动。”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会儿。 红药读得懂她眼底的迷茫,她贴心地没有催促,静静等着大仓烨子整理好心情。军警狂犬副队长雷厉风行惯了,就算发生了这种几乎动摇她心志的事情,她仍能有条不紊地将事情的始末叙述清楚:“在过去的半个月,他参与了一系列秘密会议。我的权限不足以查阅这些会议的记录,更何况,到底有没有记录还不能肯定。但这些会议都有一个共同点——参与的人,都或多或少参与过十五年前那场战争。” “主人大概不了解,不过,我在这里生活的比较久,稍微知道一点,”听到这里,鹤丸国永插嘴,“十五年前结束的异能大战,实际上是被强行终止的,这个您该清楚。战争的主要矛盾没有解决,这十几年来,世界的和平其实相当岌岌可危。近年也有很多旧势力互相串联,尤其是标志和平的Standard岛沉没后,这种情况就更猖獗了。” 而福地樱痴,作为这个国家所谓“军人”的代表,被推到台前实在再寻常不过。他本人,恐怕也同样打着重燃战火的主意。 “死灰复燃……”红药低低冷笑一声,“痴心妄想。” “既然大仓警官决定来找我们,想必已经知道他的目的了吧。”鹤丸笃定地问道。 “是……我知道了。”大仓烨子深吸一口气,“二十多年前发起战争的人一样,他的目的是……整个世界。” 这也是她如此果断地来找红药的原因。“猎犬”单兵素质再强,如今满打满算也只有四个人。可福地樱痴一个,就足以号召起千军万马。 “不幸你来迟了。”红药叹了口气,神情倒还算平静,“你既然查了福地樱痴,想必也知道他与魔人的勾结。就在刚刚,魔人引爆了带有特殊能力的硬币炸弹。我的所有属下几乎都派出去应付这件事了,实在没什么人好用。” 她顿了顿,又说:“而且,若真是像你我所想的那样,福地樱痴的目的是建立全人类的集权军政府……那么,仅凭我,也是不可能与所有人抗衡的。” 时之政府当然可以,但就算走错路,这也是这个世界民众的选择……政府不会干涉。 当然,想必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不会同意时之政府干涉就是了。 “当然,”红药话锋一转,“我会向大仓警官提供力所能及的援助,毕竟福地樱痴如果成功,威胁的不止是这个世界。相信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大仓烨子想到了曾经那些使用刀剑的、不似人形的骨架生物。 那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红药就是追击它们而来的——无论港口黑手党、异能特务科抑或军警的调查结果都是这个,而红药本人也从没有否认的意思。 那些生物看起来根本无法交流,队长——不,福地樱痴带领猎犬与它们战斗过,虽然使用冷兵器,但那种超越人体极限的能力,甚至连强化后的他们应付起来也十分棘手。 但棘手,也意味着机会。福地樱痴的目的是建立人类“同盟”,在如今人类内部矛盾重重的情况下,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制造尽可能多的敌人。硬币炸弹是这样,无差别的杀人事件也是这样。但这些都可以解释为“某些人的个别行为”,他还缺少一个最有力的,能直接让所有人感受到“人类必须联合起来建立军事同盟”的敌人。 -- 第293页 如果他真的将那种非人生物引入这个世界…… “别想了。”红药打断她,“如果那种生物大规模入侵,这个世界等不到你去救它。” 大仓烨子之前设想的最坏结局,也不过是从此人类生存又多一强敌,战端再起生灵涂炭而已。听红药这么说,她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理解你的心情和立场,大仓警官。但如果你有任何福地樱痴与它们勾结的证据,我希望你不要隐瞒。”她说,“它们的破坏力远超你的想象——它的存在本身,即是对整个世界的破坏。你也体会到记忆被篡改是什么滋味了吧?如果不想某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前尘尽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崩溃于虚无,就请务必将它们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红药说得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但不管怎么样,这种说法也太天方夜谭——大仓烨子想着,对上了红药的视线。她黑眸沉沉,似是已映照过了无数类似的悲剧。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真实性,大仓烨子也不敢赌。何况如果只是查出福地樱痴的异常动向,也不至于让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来找红药。她能过来,本身就代表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大仓烨子闭了闭眼,心一横:“我明白了。” “他……确实与他们早有勾结。” “我们曾经获取过一个类似罗盘的科技产品,技术人员猜测,它与那些非人生物的出现有关。我在调查时,发现他以‘猎犬’队长的权限,生产了许多复制品。”大仓烨子说着,递给红药两张照片。 红药低头一看,一张是罗盘样的设计图,另一张则是一个被丢在地上、指针损坏的“罗盘”。红药在这个世界一共没回收几个,稍一回忆就知道这大约是A在造反失败后丢掉的那个。那一片的探头警方装一个坏一个,监控系统都在港口黑手党的把持中,能拿到这张照片,应该是多亏了港口黑手党那个十人长卧底。 这种被审神者们戏称为“溯行军召唤器”的时空转换装置,确实是诸多转换装置中复制起来最简单的了。红药看不懂图纸的精密设计,只是按照常理推测,这个世界的科技实力加上“异能力”和“书”的作用,依葫芦画瓢开发简易时空转移装置也许并不难。 就算成功率不好保证,但像福地樱痴这样大批量复制的话,能制成的量也很不小了。 “知道流向吗?”她不抱希望地问。 出乎意料,大仓烨子点了点头:“流向很分散,‘猎犬’这些年全世界执行任务,这些罗盘也……” 红药:……她懂了。分散到这个程度,确实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我明白了。”红药简短地回答。 大仓烨子打量着红药,从她沉静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有些犹豫能不能把这件事交给红药,但除了红药,她也实在找不到在这件事上完全可信的人了——猎犬几个都忙得团团转,猎犬之外,她不敢肯定还有多少会是福地樱痴的拥趸。 或者说,是战争的拥趸。 “有什么是我们‘猎犬’能帮上忙的吗?”大仓烨子最终问道。 这一问,就是承认了“猎犬”在这次事件中的辅助地位。红药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提醒:“大仓警官想清楚了?按照福地樱痴的身份,他的行为必然牵连整个猎犬。你们的行动未必能将功折罪,反而可能查出更多罪证。” 就算早有此设想,大仓烨子的脸色还是白了一瞬。她问自己,如果队……福地樱痴利用“猎犬”乃至他们的身份犯罪,他们可能发觉吗? ……不可能。以“猎犬”们曾对他的信任,别说只是借用身份,就是随便编个理由让他们亲自犯罪,他们都可能察觉不到。 那么,他们有办法自证清白吗? 没有。福地樱痴的意志就是猎犬的意志——今天之前,他们甚至从不觉得这是错的。就算他们以制裁罪犯,保护平民为己任,也很大程度上是受了福地樱痴的影响。 就算这样…… “就算这样,不,不论怎样,”大仓烨子已经思考过了这个问题,回答时便没有多少犹豫,“他——福地樱痴的,罪行。” 对,就是罪行。从前他是她的偶像,大仓烨子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用这两个字形容福地樱痴行为的一天。但这个词艰难出口的瞬间,除了否定自己从前的疲惫与羞耻,大仓烨子也同样如释重负。 “他的罪行必须被阻止和制裁,这是我们身为军警的使命。” 红药听过很多承诺,不用多做思考,她就能断定大仓烨子的承诺是最可信的那一类。她不是在对她这个临时合作对象承诺,而是在对她自己承诺。 听说她从前是对福地樱痴最狂热的一个。红药暗忖。一个能够如此理智地清算自己过错的人,她的承诺必然相当有分量。 “那么,跟我来吧。”红药转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那是神社这边留给她的屋子,用来临时办公,保密功能很强。 她走了两步,想起身边还有个跟来的付丧神,回过头:“鹤丸,你……” “嘛嘛,我去跟里面这位聊聊吧。”鹤丸国永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 “你不过来吗?” “那种事已经听你讲过一遍了,也没什么新鲜的。不过这里——”他敲了敲房门,“除了我,你还能选谁呢?” -- 第294页 红药的视线顺着他的手,定格在关着西格玛的那扇房门上。她沉默片刻,对着鹤丸国永的笑容,稍稍低头:“我知道了。那么,交给你了。” “好了好了时不我待,主人的动作也要快些啊。”鹤丸国永反过来轰她,“放心,会带给你满意的惊吓的。” 门被打开又关上,红药闭了闭眼,转过身。大仓烨子看着她,表情因为这个插曲带了些顾虑,却并没有说什么。 “请跟我来吧。”红药只做不见,冲大仓烨子露出了一个镇定而游刃有余的微笑。 第150章 “福地樱痴现在在做什么,我相信大仓警官心底有数了。”红药不跟大仓烨子客气,直接翻出一张世界地图,铺满整个桌面,“福地樱痴想要建立全世界的集权政府,军队是必不可少的。想要军队,他必须得到其它国家的支持。结合你对他人际关系的了解,你觉得他目前会在哪里?” 红药本来以为大仓烨子会思考一阵,谁料她没怎么思考,手指很快落在地图上的某个红点:“这里。” 北美洲,纽约。 这个地点,他觊觎的力量不做它选:“联合国……” “‘猎犬’的海外任务大多数时候都借助联合国的力量,至少在这一届秘书长任期内,我们没遭到为难。” “但联合国维和部队的本质还是各个国家军队的联合,各国有权召回。他想要一支基本受控的军队,除非……” 除非得到安理会的授权,建立一支“联合国军”——这是做梦。 大仓烨子当然也知道这点,“一票否决权”这五个字在她看来从没这么舒心过。 “现在看来,他能从联合国获得的支持很有限。” “道义上或许有,但实际归他控制的力量不会太多。”红药点头赞同了她的想法,“但是,我们也没有跨海作战的条件。运送一两个人或许可以,再多很难保密。而且,只要他龟缩在人员密集区,我们就完全没办法。” “要把他引回来吗?” 红药点点头:“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他以为‘猎犬’失控,你们队内的工作就拜托你去做了,大仓副队长。” 大仓烨子一顿,点点头:“交给我。” 但仅仅只是这样,也不足以引福地樱痴主动回来。他想把自己打造成一面旗帜,这个时候在国际上公开路面比回到日本有利得多。大仓烨子皱着眉,提出新的疑点:“他在联合国不会得到太多的实际权力的,联合国本身的权力就相当有限,这一点他不可能不知道。” “你担心他另有目的?” “据我所知,不少国家都在研究能大规模运用的异能力武器。”大仓烨子含蓄地提醒,“尤其是直接改变现实和直接作用于精神的,你知道,这两类能力最受忌惮,也最容易收到奇效。” “有具体的线索吗?” 大仓烨子一摊手:“每年都有很多风言风语传出来。” 她的级别还不足以知道确切消息,不过以福地樱痴的级别和声望,肯定会有更准确的消息来源。 红药沉吟片刻,很快做出决定:“那就尽快把他引出来。他拿到了什么不重要,我们在海上或空中劫停他。” 不管他最终拿到了什么秘密武器,都要有人来用才行。 “好,我们会配合你的行动……” “不,”大仓烨子还没说完,就被红药打断,“你们‘猎犬’不能动。” 见大仓烨子面露不解,她提醒:“身体改造,忘了吗?” 既然已经确认福地樱痴从头到尾与军警都不是一条心,那很难说他不会趁机在他们的身体里放什么定位。如果本该按照他的指令乖乖待在横滨的猎犬忽然不经报告地离开……那乐子可就大了。 “你们另有任务。”红药没有顾忌大仓烨子的失落,现在也不是商量的时候,“除了已经被查封的‘空中赌场’,横滨还有一个地方需要警惕。” “你是说……港口黑手党?” “不——当然,他们也是需要警惕的对象。不过这个时候没有谁比港口黑手党更希望横滨回到从前。我已经差不多猜出魔人和福地樱痴会怎么对付他们了,有专人会去解决的,不用担心。” 大仓烨子听得云里雾里。作为警察,她的立场天然与黑手党相悖,不过立原道造还在港口黑手党,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传消息出来。也因此,她没有多嘴,看着红药翻出地图册,找到横滨市区的地图。 “这里。”她的手指在市中心的某处点了点。 大仓烨子立刻反应过来:“异能特务科。” “特务科负责横滨事务的种田长官重伤未醒,他看好的事务官坂口安吾被排除出权力中心。我想,如果猎犬是福地樱痴计划中混乱的根源,那么特务科一定是混乱的起爆点。” 毕竟,只有政府机构彻底失去信誉,人们才会向膜拜最后的救世主一样相信福地樱痴。 先让这个“不存在的机构”暴露,再迅速摧垮它的声望,那之后一直隐瞒群众的政府会受到怎样的非难一想便知。 大仓烨子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异能力犯罪到如今的程度,特务科的存在已经快瞒不住了。这么说,他大概需要一场足够令人震惊的犯罪逼迫特务科现身,然后由内鬼摧垮特务科,以打破政府的公信力。再加上那种非人生物的入侵……只要他出来振臂一呼,民众很容易就会追随他。” -- 第295页 “是,我会亲自去拦截他。等我与他交手,他差不多也该知道自己的计划暴露了。如果那时候他孤注一掷扰乱特务科,我们都在海上,很容易陷入被动。所以我需要猎犬留在横滨,盯住异能特务科的一切动向。” “我明白了。”红药的安排确实考虑更周全,大仓烨子心服口服。 两人都是雷厉风行的人物,计议已定,眼神一碰就知谁也不想耽搁。大仓烨子当即向红药辞行,雷厉风行地布置任务去了。红药走出房间,就看到三日月宗近等在门外。 “诶?只剩三日月了吗?” “哈哈哈哈,鹤丸阁下急匆匆来把剩下的人都带走了,还真是吓了老爷爷一跳啊。”三日月宗近说着,表情严肃起来,学着鹤丸国永的口吻复述,“‘那么,主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三日月。’——真是少见他这样的表情啊。” “是是,他有时和三日月一样,会操心过头呢。”红药边往外走边附和。 “哈哈哈,主人这是在责备老爷爷吗?” “不不,多亏了你们帮我操心,我才能这么省心呢。”红药说罢,又问,“坂口君联系我们了吗?” “主人神机妙算,善哉善哉。” “这种时候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红药回头瞪了他一眼。可惜她佯怒的目光对活了一千多年的太刀来说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三日月宗近笑容丝毫不变:“是是,异能特务科的坂口君确实曾经来电。老爷爷擅自请他负责了肃清特务科的相关事宜,希望主人不要怪罪。” 嘴上说着请罪,他看起来可没一点反省的意思。红药也算习惯了他的态度,反正三日月宗近也是在理解她计划的基础上自作主张,她相信他的判断。 而且现在更令人惊讶的明显是坂口安吾同意合作这件事。怕自己会错意,红药问道:“你是说,坂口君主动提出了回归特务科的要求,还是你要求他去做诱饵,引出特务科的内鬼?” 三日月回以一串朗笑。 不用他正面回答,红药也能知道:前者有什么好说的?那本来就是特务科自己的事情。倒是后者让她有些惊讶——坂口安吾居然能答应这种事? 别的不说,能将他边缘化这么久,内鬼的职级一定比他高,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如果这次能速战速决倒还罢了,稍有错舛,坂口安吾就是个叛变的下场,可比他现在被边缘化惨多了。 “说服那位坂口君,老爷爷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他也是有觉悟的人呀。”三日月宗近知道红药心底的疑惑,还是稍稍解释了一下,“不过,也有可能是有人曾经对他说过什么吧。这一点,主人大约比老爷爷更清楚哟?” “都说了这种时候别拿我开玩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跟三日月宗近显然是掰扯不清楚这种事的,红药轻咳一声,干脆跳过这个话题:“既然老爷爷已经有了安排,我想他是不是可以——” “顺便想办法将福地樱痴引回来吗?” 红药眼睛一亮:“三日月有主意了?” “主人留下猎犬的大仓烨子小姐,是在担心特务科出事,而坂口事务官职级有限,无法弹压吧。” 红药点点头。她刚才就是这么跟大仓烨子说的。 “比起分散一部分力量去警惕特务科的动乱,不如干脆让它提前乱起来如何?这样一来,就有了召唤福地樱痴前来的理由。” “但特务科和军警是两套系统,福地樱痴也没有理由一定要来帮特务科收拾烂摊子吧?”红药仍然心有疑虑,“计划被打破,他的行动一定会更加谨慎,恐怕不会轻易选择回国。” “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帮他做出选择就可以了。”三日月宗近意味深长地提醒,“异能特务科毕竟是异能力者组成的机关,主人觉得,如果它陷入混乱,非异能力者的高层会作何反应呢?” 当然是立刻弹压——而他们最可能调动的部队,就是福地樱痴的猎犬部队。猎犬部队中唯一能镇压得下局势的人,只有队长福地樱痴。 政府高层急召,福地樱痴就算再不乐意,也不敢——至少明面上不敢与整个国家对抗。这可比她想方设法给福地樱痴下套简单多了。 “就这么办。”她一锤定音。 第151章 有了计策,余下的只是执行。坂口安吾的态度比红药预计得还要急迫得多,她一联系,对方就迫不及待地约了她面谈。 两人约在了当初“组合”成员降落的那处广场,四下空阔,最难窃听跟踪。地方是坂口安吾定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公然见面,很有几分生怕旁人不知道的意思。 “坂口先生就不怕被指证为我的共犯吗?”一见面,红药就调侃,“我可是知道,我在许多高层那里已经臭名昭著了。” 坂口安吾闻言,苦笑一声:“到了这个地步,共犯不共犯的已经不重要了。如果红药小姐愿意当我的共犯,我求之不得。” “还是免了吧。”红药面色如常地推拒。她听得懂坂口安吾的暗示,也不介意帮他一把。但时之政府有时之政府的纪律,这种公然干涉其它世界政治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 坂口安吾被拒绝,也没有什么失望的神色。红药察言观色,发现他好像还松了口气。 这是在试探她?试探她到底有没有干预政府的打算?这种试探已经算得上礼貌了,红药倒不至于生气,只是免不了调侃一句:“看来坂口君还不够着急嘛。” -- 第296页 不然哪有心思在这儿跟她玩你退我进的把戏。 “红药小姐见笑了。”坂口安吾是真佩服红药的心理素质,他现在就一点都笑不出来,“兹事体大,不免疑神疑鬼了些。” 红药当然理解他的心情,见到自己的家变成这样,是个人都会着急。她不说话,静静等着他开口。 见状,坂口安吾苦笑一声:“时间紧急,我就不跟红药小姐兜圈子了。而且,这件事在您面前也实在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想知道,如果这些召唤时间溯行军的时空转换器被启用,我的世界会发生什么?” 红药悚然一惊。 坂口安吾为什么会知道? 红药不奇怪他知道时空转换器与时间溯行军,但能把专有名词说得这么准确就有点离谱了。难不成是太宰……不,不会。太宰治的嘴很紧,就算朋友,他也不会这么泄密。 织田作之助同理。 而坂口安吾,他不但知道时间溯行军、知道时空转换器,知道这两者间的关系……还知道福地樱痴大规模制造了这种转换器。他用的是“这些”,想必对转换器的数量心里有底。 “坂口君是怎么知道的?”坂口安吾开诚布公,红药也直接问出了口。 这时候,隐瞒对谁也没有好处。坂口安吾干脆地掏出一张照片,举到红药面前:“是我某位同僚与我谈话时提及的。” 这句话的表述已经很含蓄了,看着坂口安吾的表情,红药自动翻译成:“特务科的内鬼用它威胁我”。 “虽然我很想说,这种东西成功率没那么高,一百个里面有一个能起作用就不错了。”红药难得在他面前苦笑了一下,“但是,坂口君,只要有一个有效,这个世界就会面临大麻烦。” 坂口安吾面色一变。 “不论当时发生了什么,既然他会拿这个威胁你,我想作用和后果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全都是真的,你怎么想它都不为过。” “但这也是他生存的世界!” “因为‘书’的存在。魔人的计划就是如此——先利用福地樱痴的野心招来溯行军,打破国家的界限。之后,只要利用‘书’重启历史被搅乱的世界,世界规则修复后的排异反应就足以让溯行军无法生存。” 听起来计划十分完美,如果不去想这个过程中将要被牺牲的无数无辜民众,也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 ……至少世界不会毁灭。坂口安吾苦中作乐地想。 可惜,这点儿乐他也没能保留多久。红药话锋一转:“——这是在理想情况下。也就是说,‘书’还没有产生任何异变,也没有被写上文字的情况。” 坂口安吾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那现在呢?” “‘书’实现写在它上面的文字,所消耗的都是自身的力量。这个世界的‘书’已经被启用,它未必能有重启世界的足够能量。” 本来所有世界的“书”都是一个整体,拆东墙补西墙也不是不行。但红药是绝对不会选择这种做法的,于是故意稍稍夸大了后果:“就算只差一点,在溯行军日复一日的侵蚀下,这个世界也会逐渐崩坏。这个结果,坂口君想必比我更不愿见到。” 坂口安吾不傻,他知道魔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世界崩溃,他一定有他的解决方式。也许,红药只是不能接受那个方式,才选择了与魔人作对——但不论如何,他现在也不可能跳反到魔人那边去。 “既然这样,我会尽力避免……” “不,不要避免。”红药反驳,“如果他们真的吧溯行军当做杀手锏的话,到了最后的时刻,该用还是会用的。” “但如果真的让他们成功——” “溯行军的入侵不可避免,我们能做的只有反抗。我更建议坂口君采取积极一点的抵抗策略,趁着我的部下们还在这里,尽快逼出他们的领头人。”红药说,“根据‘猎犬’的消息,福地樱痴那里一定有百分之百能成功的时空转换器。他一旦动手,我很难保证双线作战的战斗力。” 这就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普通特警甚至异能者都很难正面对抗时间溯行军,战斗几乎完全依赖红药。可刀剑男士的数量有限,红药的精力也有限。如果她去堵福地樱痴的时候横滨炸营,就算胜利,他们这一方的损失也会非常惨重。 “引诱他们动手吧。只有让上层真正感受到了威胁,他们才会不顾一切地召福地樱痴回来。”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应该是我问你——你需要多久,坂口君?” 这个回答是版口安吾没有料到的。硬币爆炸事件他也有听说,他以为红药会等召回处理这件事的属下再做打算。 不过,既然真正负担作战任务的人都这么说了:“三天。三天后的现在,福地樱痴一定会正好漂在太平洋上。” 这个时间正好。 “我等坂口君的好消息。” “坂口君看起来坚定多了啊。甚好甚好,主人也可以放心了。”见坂口安吾离开,不远处警戒的三日月宗近慢慢走过来。 红药笑眯眯地“嗯”了声:“政府部门交给猎犬和坂口君,平民交给侦探社,横滨的安全就差不多有保证了。” “哈哈哈哈,老爷爷听说港口黑手党在这次事件中也出力良多,主人还真是不喜欢他们啊。” -- 第297页 “这个时候就别提喜欢不喜欢的事了吧?我猜,港口黑手党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红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三日月,看到他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三日月你明明就知道我什么意思——算了,总之三天也差不多够了,三天不行,再长时间也没用。” “哦呀。”三日月脸上闪过几分罕见的凝重与忧虑,又霎时被他垂眸敛下,“这么说,主人已经开始感觉到吗?” “是‘感觉不到’。”红药纠正。 刚刚与坂口安吾协商时,她隐瞒下了一个最重要的变数。 托那些硬币的福,她开始渐渐无法感知刀剑男士的现状了。 这确实是一开始谁也没料到的局面。她最大的倚仗就在于她能够随时随地召唤出刀剑男士作战,只要有她在,就相当于有一支机动部队随时待命。 虽然从没就这点交流过,但红药也猜得出太宰治希望利用这一点,出其不意打破魔人的最终计划。可惜,不知是不是魔人在溯行军那另有情报来源,这最为关键的一点终究还是被洞察了。 魔人利用能影响时空的硬币,干扰了整片时空。红药不是技术部,猜不出他的手段,只能大致地推测出作用原理与涩泽龙彦的浓雾相似,却比那阻隔能力强得多。 ……所以从一开始,硬币就是一石多鸟的诡计。红药与刀剑们先前只考虑了“刀剑男士被调虎离山,审神者落单”的情况,却没有考虑到硬币拥有的阻隔审神者与刀剑男士相互感应的能力,才是魔人对付他们的杀手锏。 调开刀剑只是魔人最表层的诡计,调开她才是他真正要做的事。如果危险降临,只要有一队刀剑赶到她身边,危险就不再是危险。要想同时调开几十个人难度太大,可如果只拦住一个呢? 时刻去感应与刀剑们的契约,是每一个审神者在就职那天就养成的本能。而在无法感应到刀剑安危、无法穿透扭曲的时空召唤刀剑的情况下,魔人只要想办法扣留一振刀剑,作为审神者的红药就永远无法真正地放开手脚。 这是简单又毒辣的攻心计,从西格玛那里意识到硬币的真正作用时,红药就知道这一回合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赢了。他这道软肋掐得稳准狠,就算她知道该怎么做,可再一次感受着与刀剑们的契约一道又一道变得沉寂,红药也不敢保证她能保持平常心,坚持到最终胜利的那一刻。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三日月宗近伸手拍了拍红药的肩。老爷爷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意味,难得毫不遮掩地展示了自己的温柔:“一直以来承蒙照顾,这种时候也让我们稍微照顾一下主人,如何?” 不得不说,这种时候三日月选择留在她身边,真是令人倍感安心。红药重重呼出一口气,学着三日月的样子,面色如常地笑起来:“没关系。我相信大家。我想,大家也会相信我,对吧?” “哈哈哈哈哈,真是主人会说的话呀。” “而且鹤丸也发现了这一点嘛,他主动请缨,我就更不担心了。”红药没理会三日月宗近的调侃,笑了笑。 因为这样的任务,鹤丸国永不是第一次接受了。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白,他知道他该做什么。 相信她,然后带着所有人,战斗下去。 第152章 三天,过起来确实煎熬。虽然总归都在这个世界上,要找也不是找不到人,但比起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彼此存在的安心,这种相闻不相见的情况总归让人提心吊胆。只是三天一过,再站在广场上时,红药居然有种弹指一挥间的恍惚。 虽然只过了三天,横滨的情况却不止恶化了一星半点。硬币爆炸还在继续,各种异能犯罪事件层出不穷,特务科深陷内斗,警察和侦探社成员疲于奔命——这不仅是横滨一地的情况,更是整个日本、乃至世界绝大部分国家的各大城市如今的缩影。 今天的广场也格外寥落,明明是周末,广场上却没几个行人。 “我第一次到横滨时,这儿热闹得吓人。”红药眯起眼睛,稍有些怅惘地回忆。 三日月温和地宽慰:“那么,我想它会再热闹起来的。” “谁说不是呢。”红药也笑了一下,轻声自语。空中自远及近的轰鸣淹没了她的尾音,直升机在广场上盘旋两周,头顶传来一个青年的喊声:“喂——下面的!” 红药闻声抬头,暗红色的流光自空中一跃而下,中原中也轻松降落在红药面前。他向她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笑容一如既往地肆意:“说好的——我来还你人情了。” “那你这个人情可真够值钱的。”红药笑着与他击掌,“走吧,中原司机。” 中原中也洒然一笑,一手搭在红药肩上,一手搭上三日月的上臂,红色的异能力覆盖了三人的身体,接着他带着两人离地而起,轻轻松松跃上直升机。 “走吧。”中原中也当然是不可能真的自己开直升机的,他对驾驶员吩咐了一声,就轻松地望座位上一倒,“我说,你可真够行的——真打算就这么过去?” 红药摩挲着太刀的刀绪,淡淡回复:“我有数。”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不问了。 “你知道位置?”他不问,红药倒是多问了几句,“就算福地樱痴不坐飞机坐船来,航道也应该是保密的吧?” 她不问还好,一问,中原中也的神情顷刻有点儿不对劲。 -- 第298页 “还不是……”他咬牙切齿,“太宰那家伙给芥川下了密令,让他从福地樱痴离港起就跟紧他。” 红药:“所以……” 中原中也不负所望地说出他猜想的答案:“连首领也不能说。” 然后芥川这死心眼就真的没说,瞒着港口黑手党的所有人悄无声息地上了船……中原中也都不知道该骂他自作主张还是夸他能跟踪福地樱痴这么久! 红药:“……辛苦了。” 总觉得这种时候她说什么都不对,不过作为港口黑手党的重要干部,中原中也确实辛苦了。 中原中也对芥川和太宰有气,当然不会冲着红药发。他兀自咬牙切齿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来之前,首领还说了一句……叫你代他问那个混蛋好?” 他问:“什么意思?” “可能是太宰跟森先生有什么约定吧,这个你恐怕得问他本人。”红药没当回事。她已经被森欧外阴阳怪气习惯了,哪天他不说谜语说不定还要疑神疑鬼一下。而且太宰自有其计划,她没必要干涉太多。 中原中也问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是奇怪,红药与太宰治认识的时间,怎么也比不上他吧?按照首领的一贯风格,这话该是对他说的——当然,他用什么方式问好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但有他在的情况下,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该对红药说啊?而且红药对那个混蛋的称呼也好像格外亲昵…… 等等。 格外,亲昵。 中原中也的眼神逐渐惊悚:“你跟太宰……” 见他这副表情,红药才想起这事还没告诉中原中也——倒不是特意瞒着,他们都忙,见面的时间不多不说,中原中也一提起太宰治就奓毛,她也不会刻意多说。 “对,他现在是我男朋友。”友人不可置信的目光着实有趣,红药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慢慢点头。 “你怎么和他——” 再在朋友面前口无遮拦,中原中也也知道这样说不合适。他用舌尖抵着压根,牙疼似的“啧”了声:“要是他敢欺负你——” 你就来找我。这话还没说完,中原中也就想起红药可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太宰治要敢像对待从前那些被他玩弄感情的女性那样对待红药,别说他中原中也,恐怕都轮不到红药自己出手,她的部下就够让那只死青花鱼人间蒸发了。于是,他说到一半的叮嘱硬生生变了味道:“……别忘了让我去看他热闹。” 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他会捐太宰治一块碑的。 这俩人也挺有意思。红药忍住笑意,应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可谁又盼着自己朋友被辜负啊。中原中也左想右想都觉得便宜了太宰治,怎么想怎么气不顺,干脆强行转移话题:“等拦住了福地樱痴,你打算做什么?” “中也君呢?”红药问,“港口黑手党现在应该离不开你吧?” “首领有首领的打算。”说起这个,中原中也也有些不解。红叶大姐管着情报,现在尤其脱不开身,其它人不论能力还是资历都没有他能镇场子,广津柳浪或许行,但他也已经过了当打之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自己这个最高战力都改留在横滨镇场才对。 但实际上:“首领说,我这次的任务就是协助你。” 虽然对付福地樱痴也挺重要的,但中原中也可不认为红药会输。 红药却是微微一怔。 “原来如此。”她轻声自语。太宰那家伙,连这一步也算到了啊。 直升机上噪音太大,中原中也没听清,大声问:“你说什么?” “没事。”红药笑笑,说出的答案也跟中原中也想地差不多,“我这里哪有什么要你帮忙的,你送下我之后就回横滨好了。”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确定她不是客气,欣然点头:“行。” 他到底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这个节骨眼上,哪里能滞留在外。 直升机要直飞到公海上,两人一路聊着天,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三日月宗近不参与两个年轻人的话题,一直安详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直到直升飞机开始减速,飞行员向中原中也汇报:“中也大人,芥川大人的定位就在下面了。” “哦呀。”三日月宗近睁开眼睛,“战斗已经开始了吗?” “这里距横滨港多远?”红药问了句。 “一千公里左右。”飞行员老实回答。这个距离比红药预想得要短得多,这也说明福地樱痴上船的时间比她和坂口安吾预计得更早。 挺果断嘛。 “就是这儿了。”她敲敲舱门上的窗户,“开门。” 飞行员悄悄看了中原中也一眼,见他默许,才打开了舱门。接着,他就看到红药拉着三日月,二话不说向外跃下。 “等等——”飞行员半句劝阻还没出口,两人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空中。飞行员一脸惊惧地看向中原中也,却见这位干部大人老神在在,一点没有救援的意思:“行了,谁出事他们都出不了事。回程。” 说着,机舱亮起红光。直升机的舱门被重力缓缓拉起,飞行员不敢耽搁,麻溜儿地锁了舱门,调转机头回程。 海面上,正如三日月所说,正在展开一场生死厮杀。就在直升机到达轮船上空的十分钟前,跟着福地樱痴出国又回来的芥川龙之介终于被发现了。 -- 第299页 他并不惊讶自己被发现,这也是太宰治计划中的一环。 “如果没有人及时赶到,你就拦住他。我不指望你能杀死他,但拦他五六分钟,做得到吧?” 那是太宰治离开前留下的话,从那时起,芥川龙之介对福地樱痴便深怀怒火。 五六分钟? 他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面对安德烈·纪德只能束手就擒的愣头青了,既然是港口黑手党无所畏惧的“祸犬”,那么仅仅只是无关痛痒的阻拦,怎么能向太宰先生证明他的能力? “在下会拿下他的人头证明给您看的,太宰先生。” 太宰治没说话,但那个表情——芥川龙之介认得,当初在港口黑手党的刑讯室,太宰治向自己露出的,就是这样不屑的表情。 那时他口中是那个胆小懦弱的人虎,如今又是这个福地樱痴。 “在下是来取你性命的人。”面对着福地樱痴的质询,芥川龙之介镇定的回答。满怀怒火的恶兽向着福地樱痴展露獠牙,芥川龙之介当然听过他的大名,于是一开始便用上了最厉害的招数:“罗生门·狱、门、颚!” ……当初的狱门颚有多去势汹汹,如今芥川龙之介的躲避就有多狼狈。福地樱痴强得不可思议,战斗经验也异常老辣。他“增强武器能力”的“镜狮子”与无物不可为武器的战斗方式,都出乎芥川龙之介的意料。 当然,更出乎他意料的是…… “人虎!”角落里白影窜出的猝不及防,芥川龙之介却一眼认出了这个背影,“你怎么在这里!” 这难道不是太宰先生交给他的任务吗?! 中岛敦……中岛敦也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条船上,还是因为今晨收到的一封信。那是一封措辞恳切急迫的求救信,信中说这条船上,有人被恐怖分子威胁,生命亟待拯救。 侦探社现在忙得脚不沾地,跳来跳去,国木田独步就点了他来走这一趟,说他的异能战斗力强恢复力强还会游泳,这趟海上救援非他莫属。 中岛敦也没有异议,毕竟情况危急,他二话不说就搭了离港的船只出发,半途又换了冲锋舟接近这艘船。这里的警备出乎意料地强,他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潜入。 结果…… “要早知道救的是你,我才不来!” 罗生门气的差点当场转向:“你说谁!让!你!救!” 第153章 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根本就不需要人救!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在救不救的问题上,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难得地有志同一。 可惜有句话叫“来都来了”。就算两人打心眼里一百个不愿合作,福地樱痴也没有半点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打算。人都站在了船上,不战斗也是绝不可能的。 “你是福泽的手下吧?”动手之前,福地樱痴突然问。 “是。”中岛敦回答。他并不知道福泽谕吉与福地樱痴间的过往,所以点头的同时还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也只有一瞬间,下一瞬,福地樱痴的拳锋迫至眉睫。他的动作快得“虎”都有些来不及捕捉,仿佛只是一个错眼,就被他逼到了面前。 中岛敦不敢硬接这一击,向一旁跳开。虽然说着不共戴天,但罗生门还是相当默契地从中岛敦身后绕过,向福地樱痴的拳头张开血盆大口。 “罗生门”的獠牙几乎擦到了福地樱痴的拳头,但福地毫无躲闪之意。他一拳正冲着罗生门的巨口不闪不避地砸下,瞬间爆发的强大力道让罗生门连咬合的动作都没做出来,就无声地消散在了他的拳下。 击败过“罗生门”的不在少数,可这是第一次,有人仅凭□□的实力,就让罗生门消散。 芥川龙之介震惊地睁大眼睛,可敌人的进攻不会因他的震惊而停滞。福地樱痴去势不停,一拳锤在船舷的栏杆上,金属栏杆应声而断。他随便握住一头向上一提,半截栏杆就被他硬生生掀了起来。福地握住栏杆横扫,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躲闪不及,险些被当胸扫中。 ……怪物。此时此刻,两人心中纷纷浮现出这个词来。仅凭□□的力量就能达到这个程度,不是怪物,又是什么? 栏杆再次横扫过来,两人不得不再次放低体位躲避。就算不知道福地樱痴到底有多深不可测,他们也知道战斗中这样落于下风绝对不行。“罗生门”再次成型,张口将栏杆咬做两截,另一边,不用芥川龙之介提醒,中岛敦从地上一跃而起,利爪再次袭向船头的福地樱痴。 “你的能力很不错,可惜,你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福地樱痴似乎只是轻轻一拨,就将中岛敦重重摔在地上。白发少年见过福地樱痴出手,有了准备,刚摔下去就弹簧般跳起来,再次不依不饶地抓向他的脸。与此同时,“罗生门”也并未罢休,咬断栏杆后,它就地转向,张牙舞爪地向福地樱痴身后袭去。 这点雕虫小技福地樱痴压根不放在心上,他握住中岛敦冲来的手掌,猛地向“罗生门”一推,霎时,原本已经缠住他胳膊的黑布再次潮水般退去。 “你——” “冷静点,人虎。”芥川龙之介拦住了中岛敦的话头,“这个人的异能力,是‘百倍增强武器’的能力。” 居然是这种异能力?中岛敦吃了一惊。连他的手都可以被当武器,克制这异能力的方法显然不是简单的“缴了他的械”就能做到的。正面对抗不是对手,偷袭也没有成功,中岛敦一时竟想不到继续战斗下去的方法。 -- 第300页 这种碾压性的力量…… 比起中岛敦本能的恐惧,芥川龙之介感受到的更多是愤怒。 对自身的愤怒,对福地樱痴的愤怒,与对周围一切的愤怒。当然,最令他愤怒的,还是他意识到这愤怒不过是弱者的自欺欺人。 ……因为他无法战胜福地樱痴,只有趴伏在地上,以这样屈辱的姿势感受这份……这份无力回馈给始作俑者的愤怒。 这一份无能为力的愤怒,四年以前,他就已经感受过一次了。 罗生门察觉到主人的情感,再一次悄悄凝聚起来。这次,它一反方才的大动作,如伏地的藤蔓般悄悄向福地樱痴逼近。可惜,芥川龙之介的小动作依然没有瞒过福地樱痴的眼睛。 “如果你觉得这样投机取巧就能从我这儿夺走胜利,”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多大幅度的动作,只是随手将手里的一块铁片弹了出去,“那么,是我之前太过高估你了。” 见被发现,“罗生门”立刻暴起,不管不顾地冲着福地樱痴正面扑咬过去。而这一次,中岛敦也同时发难,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福地樱痴夹击,黑与白的光影闪过,又不出意外地双双扑倒在地——当两方的实力差距太大,一方的反抗甚至只是另一方的消遣。 “虽然战斗方式幼稚又粗糙,不过,你们配合的默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福地樱痴简单地评价。 谁想跟他默契!两人心底不约而同地骂道。可惜,福地樱痴不会关注他们的反应,对他而言,这句评价已经相当之高了。 “年轻人总是有不切实际的冲劲,这不是好事,”他说着,平平伸出右手,“仅凭着一腔热情可不能取胜——就让我教教你们这个战场的道理吧。” 话音未落,他忽而凭空一握一抽。一振打刀竟从虚空中被抽了出来。那是一振相当漂亮的刀,刀锋闪着锋利的暗蓝色,护手与刀柄极其精美。 可现在,谁也没心情欣赏它的美丽。刀在战场上只意一件事——见锋见血。 “此刀名雨御前,是有破开时空之能的刀。”福地樱痴带着骄傲的口吻向他们介绍,“虽然它本身的异能力十分微弱,但在我能力的加持下,它能够穿破从前百倍的时空。” 如果说亮了武器的福地樱痴只让他们感受到了更强的压力,这句话一出,带给人的压迫感几乎灭顶。这样神出鬼没、完全无法预料的武器,再加上福地樱痴本人碾压式的战斗力,今天,他们想活着离开这里,彻底成了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最后一击来得极快。在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的视野中,福地樱痴也只是向前平平刺出了一刀。打刀的刀锋逼近至半程,就毫无预兆地消失在原地,“虎”的视力让中岛敦捕捉到了刀锋消失的瞬间,可这无济于事——那个速度,他不可能躲得开。 但一向灵敏的直觉没有给他预警,这一刀不是冲着他来的。中岛敦立刻意识到了福地樱痴真正的目标,的确,比起更擅长正面作战的自己,先解决难缠的“罗生门”才是福地樱痴会选的方法。 “芥川!”中岛敦赶紧提醒。芥川龙之介却毫不领情:“闭嘴人虎!” 话是这么说,他的动作也相当快,立刻放低身形向侧方躲避。福地樱痴一击未成,稍显惊讶地“咦”了声:“你不该能躲过去的。” 芥川龙之介没有说话,凝神应对他新的攻击。福地樱痴被躲了一次,第二刀更是毫不留情,刀才一挥,锋刃就自芥川头顶竖劈下来。 芥川龙之介不假思索地再次躲避,这一次,他的动作比之前更流畅、更娴熟。福地樱痴也看出了点门道,略有些意外地问:“你的老师是谁?” “你还不配问这个问题。”芥川低咳了一声,回答。 福地樱痴也不是非要知道。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躲避刀锋的小技巧起不到什么用。他向着芥川龙之介挥舞起第三刀,这一次,雨御前的刀锋却瞬间闪现在他的身后,冲着趁机偷袭的中岛敦胸口而去。 ……好快! 被雨御前刀锋瞄准的瞬间,中岛敦几乎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那是最纯粹的杀机,是在战场上才能淬炼出的锋刃。 ……会死的。 必须躲开,不然一定会死的。可被这股气息锁定的瞬间,躲避仿佛就成了不可能。 要往哪里躲?左还是右?匍匐还是后退?好像不论哪个方向、哪个角度,雨御前的刀锋都会穿透他的胸膛。中岛敦脚下像是瞬间陷入了沼泽,就在眼睁睁地看着雨御前刺向自己的最后关头,仿佛被身体中一股冥冥的力量操纵着,他有些生涩地向旁边一扑。 刀锋擦着他的胳膊飞了出去。 ……他想起来了。 这个动作,他曾日复一日地训练过。在红药的手合场中,她那些下属的刀法都强得离谱,想要从他们手下存活更长的时间,就必须时时刻刻分析刀锋会从哪里出现,什么样的架势要怎样躲避,采取如何的守势最能保持体力。 那是他日复一日摸索出来的,烙在肌肉和骨骼中的记忆。 但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这记忆也只能帮助他拖延一时的功夫。很快,福地樱痴又是一刀劈下。这一次,中岛敦知道自己躲不开了。他茫然地看着刀锋逼近,几乎在湛蓝的刀锋上看到了孤零零飘落的樱花。 等等……樱花?! -- 第301页 中岛敦猛然抬起头,却被从天而降的金光逼得险些流泪。金光流星一样坠落在甲板上,几乎同时,随着呛啷一声脆响,福地樱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几许愕然。 金光渐散,中岛敦与芥川龙之介这才看清眼前的局势。红药就落在福地樱痴身前不远,两把太刀交叉在身前,稳稳架住了雨御前迫近眉睫的刀尖。 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她也没给任何人惊讶的时间。拦住雨御前的攻势后,红药立刻调转双刀,先后向福地削去:“在这儿冲着两个小辈耍威风——” 说着,她的刀锋被雨御前拦下,发出当当两声。红药立刻收刀,绕后刺向福地:“福地将军,未免官威太大了点吧?” 第154章 福地樱痴一言不发,转刀横砍。红药不假思索地将一振刀背到身后挡下一击,另一把刀顺势向福地樱痴的持刀手削去。 福地樱痴出其不意的战术对五感敏锐的红药来说毫无用处,可红药的战斗经验也大大逊色于福地樱痴,两人前后过了二十来招,谁也没奈何得了谁。 福地这才收起了一开始的轻慢。 “不错,你不错。”他收回雨御前的锋刃,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他们两个,都是你教出来的吧?” “我可不是他们的老师。”红药狡猾地偷换概念。 福地也不怎么在乎她的回答。他见过敌人无数,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在他眼中都排不上号,就连红药,也只能得到他一句“未来可期”的评语。 言下之意,现在是不行的。 然而在福地眼中,红药多少比中岛敦等人多了些价值——她不仅是个优秀的战士,还是一个足够强势的组织的首领。 而现在,他知道这个首领落单了,她的属下被种种琐事绊住,是绝对没有办法及时赶来救援的。至少在这片大洋之上,他福地樱痴的力量比红药强得多。 “你不错,也就仅仅是不错而已。你是无法战胜我的。”福地樱痴平静地戳破这一点。 红药的神情也很平静,她已经对福地樱痴的战斗力有过预估了。不论是收集的资料中那些或客观或主管的描写,还是大仓烨子等人对他的主观认知,都足够让红药了解到两人战斗力的差距。 若非无路可走,她也不愿与福地樱痴来硬的。见他似乎有话要说,红药刀尖稍稍垂下:“福地将军想说什么?” “臣服于我。”福地樱痴如是说。不待红药再说什么,他就开出了他的条件:“你带着你的部属加入我,我不但可以保证你和这两个小孩平安离开,还可以给你一人之下的地位。” “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会在这里杀了你。不过你死之前,我的条件随时有效。” 这句话让红药稍微有点惊讶。她以为她跟福地樱痴的关系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了——就算没这么夸张,那至少也得是水火不容。 “你是认真的?”这一回,她的问句中带上了真心实意的好奇,“为什么?” “我稍微耳闻了一些你的事迹,你和你的部下都有让我让步的价值。这样一支部队消耗在人类和人类的内斗中未免可惜,为什么不用在更好的地方呢?” 红药稍微沉吟一下。推断永远只是推断,别说,她还真想听福地樱痴亲口说说,突然放着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半生积累的声望不要,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的沉默让福地樱痴会错了意,以为她确实对他的提议动了心。他倒是没觉得奇怪,往常与红药一样与他作对的人并不少,也有很多是无法为财帛所动亦无法为刀剑所逼的。对福地樱痴来说这种人也并不难应对,为了信念而前行的人,只要向他展现一个比他的信仰更好的未来就可以了。 以往他做过很多次,这一次,他也觉得自己能做到。 “我的目的,是建立全人类的政府。” 这个想法想必在他的内心已埋藏许久,所以此刻,他才能对着红药滔滔不绝;“你是个战士,红药。虽然还年轻,但你已见过了战争的本质。现在的年轻人说起战争都只记得热血,但对我们这些经历过它的人而言,战争是真真正正的死亡之地,是无数生命的终焉。而过去的战争是什么——那不过是政客们在谈判桌上挥霍的生命而已!无论我们如何战斗,都终究是人类自我消耗的内斗。而内斗的结果,除了给政客的功劳簿上增添几笔谈资之外,毫无意义。” “但你不一样。你所参加的,是我所知的所有战斗之外的另一种战斗,不是人与人的消耗,而是所有人团结在‘人类’这面旗帜下,为人类的未来而奋斗。对你来说,我的理想你一定能够理解吧——所有人停止了无意义的内斗和消耗,所有人都在自己应该在的位置上,各安其职,各本其分,这才是世界该有的样子。” “如今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让人类朝着本应当有的模样前行而已。我年轻时候,曾经相信过政客们口中的‘荣耀’与‘胜利’,也曾经相信过政客们口中的‘和平’与‘正义’。但归根结底,那些只是政客们为他们自己编造的美丽笑话。只要有什么威胁到了自身,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国家的荣耀’也可以瞬间变成‘为了世界的和平’,巧言令色,一事无成,这就是战后这么多年政客们努力的成果。” -- 第302页 “所以,”红药轻轻反问,“你要与溯行军勾结,发动战争?” “是的。”福地樱痴回答得毫不迟疑。 “战争与政治是不一样的。为了团结所有人,我需要一个对所有人类而言都是敌人的‘幕后凶手’。这些所谓溯行军就是最好的靶子。也只有在切实的生存危机之下、在战争的号召下,所有人类才能摒弃前嫌,站在一起。你的世界,也正是这样吧。” “猜错了。” “嗯?”福地樱痴险些没听清红药的话。 “我说,你猜得大错特错了。”红药抬起一只手,刀锋平平指向福地樱痴的鼻尖。太刀新月般的刃纹在阳光下反射着湛湛白光,虽只是一把美丽得过分的武器,却无端显得神秘又危险。 就如此刻红药乍然沉寂的气质。 “从来没有什么‘我带着下属加入你’的选项。就像刀剑不会选择奴颜婢膝的主人,如果我向你妥协,他们也不会再承认我。至于因为共同应对敌人而联合,更是无稽之谈,我们共同应对敌人,是因为敌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因为我们天然有同样的利益,向着同样的目标。你从一开始就把因果搞反了,出发点是错的,后面怎么做都不可能正确。” “那么,我们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福地樱痴说。这个结局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年轻人,总是有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可惜她不一定能活到清醒过来的那一天了。 红药不言,举刀向福地刺去。两人快之又快地错身而过,两刀一声呛鸣,谁也没有受伤。 刚刚居然不是她的真正实力。福地樱痴对红药愈发有兴趣起来。他可惜地看了她一眼,再次挥出一刀。 这一刀普普通通,没什么招式可谈,却叫红药感受到了比方才强不知多少倍的压力。红药知道他这回是要动真格了,不敢硬接,一跃而起,飞快地逼近福地樱痴,试图以动制动。然而福地樱痴对她这一手早有防备,红药的攻击落了空,雨御前的刀锋却已逼至身后。 “小心!”中岛敦脱口而出。红药神情不动,反手将太刀横抛至身后。金色的光芒与飞舞的樱花瓣再次出现,这次的刀剑相撞声中,多出了一道在战场上略显突兀的朗笑:“哈哈哈哈,该老爷爷出场了吗?” 身穿蓝色狩衣的太刀步出金光,持刀看向福地樱痴。红药把刀换了只手,与他左右戒备:“是啊,这次要多多仰仗老爷爷了。” “哈哈哈哈,可以可以。拿人钱财,□□嘛。”三日月宗近说着,猛地一抬手,利落挡下凭空出现的刀刃。 福地樱痴一击不中立刻转向,可三日月宗近比他更快,他试探着攻击了红药几次,都被三日月滴水不漏地拦了下来,几招过后,连福地樱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青年的刀法正如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深不可测。 福地樱痴有些见猎心喜的兴奋,他握住雨御前耍了个刀花,问:“阁下如何称呼?” “三日月宗近,随便称呼也可以。”三日月的微笑不变,视线却始终没有离开福地樱痴。对于这个青年,福地樱痴也稍有耳闻过。他是红药数得着的左膀右臂,经常在她不在的时候代为行事,倒是没想到她还藏了这么一招。 “你到底是什么?”他问。 刚才刀化人的动静那么大,福地樱痴不可能没看到。三日月宗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自然反问:“人也好物也罢,你想听的是什么答案呢?如今的我,不过是追随主人的一员罢了。”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两人看似并立,但三日月宗近一直谨慎地调整着面对福地樱痴的角度,保证红药整个人在他的保护范围下。福地樱痴看懂了他的态度——想对付红药,他得先摆平这个三日月宗近才行。 “你以为多了一个人,就能与我抗衡了吗?”福地樱痴看向红药。 那当然不是了,就算她一个人,该抗到底的也会扛到底啊——这话不必说出来,红药神情淡淡地回敬:“我自然没有这个想法。不过,凭福地将军一个人,恐怕也还摆平不了我们。” 这话还真说中了。福地樱痴扪心自问,搞定这个青年或许可以,但那要花的时间太长了。在本国生变的现在,他没时间与他们缠斗太久。 那么就把计划提前。他没怎么犹豫,就做出了这个决定。反正现在红药也已经猜出了大半计划,他该承认的也都承认了,今天如果不把她击杀在这里,他的计划照样无法实现。 “世界上可从来没有单枪匹马的战争。”他打定主意,不紧不慢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时空转换器,“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不妨先试试战胜他们吧。” 他说着,拨动罗盘,身后的时空渐渐开始扭曲。天空中毫无预兆地裂开几处漆黑的大洞,密密麻麻的眼睛睁开了,透过时空的孔洞看向这边的世界。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无声的静默下,大批大批的溯行军在现世之人的邀请下终于突破了世界的屏障,在海面上排列开来。 福地樱痴向着红药举剑,行了个持刀礼:“欢迎来到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23 23:46:38~2021-12-25 02: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华如梦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第303页 第155章 水面上溯行军按刀种列阵、一眼望不到边的模样确实很有气势,可惜红药与三日月宗近见多了,这气势也就吓唬吓唬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 两人也确实被吓到了。别说中岛敦,就连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芥川龙之介都没见过这等规模的敌袭。横滨的□□火并在绝对的数量差距下显得像过家家,那些非人类生物立在那里,就有千军万马的沙场气息扑面而来。 这就是……战场? “后退!”红药横刀身前,大声提醒他们,“它们的目标是我,不会主动袭击你们。你们保护好自己!” 审神者在战场上都是草船借箭级别的靶子,这里又没有重要历史人物,只要她不死,溯行军就不可能把目标放在别人身上。这两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万一没死在与福地的战斗中反死在溯行军刀下,多冤。 红药也就来得及提醒这一句,三日月宗近的注意力就更不在那两个人身上了:“单骑出阵吗?颇有古风啊。” “也别不拿我当战斗力吧,三日月?”红药说着,与三日月宗近背靠背,摆出迎敌的架势,“这次可是我们的老本行了,好长时间没跟溯行军打,还有点怀念呢。” “哈哈哈哈,主人真有干劲啊。” 说着,溯行军军阵最前列的两只短刀已一跃而起,分头袭向三日月宗近与红药。三日月宗近身形不动,新月般的太刀斩下,冲向红药的短刀便断作两截,继而化作灰烬消散在海风里。 另一振短刀见状,立刻转向。红药扬刀挡住它的第一击,三日月宗近立刻默契地回身,将它也斩于刀下。两振短刀两三招间便纷纷败北,溯行军的试探却没有停止。第二振短刀的残影还没消散,就又有四五只溯行军跳上了船,默契地同时向两人发动袭击。 三日月宗近也同时提步上前,主动迎上了来袭的溯行军。就算是前锋精锐,单打独斗遇上同样身经百战的三日月宗近也占不了便宜。红药的情况要稍微窘迫一些,人类的身体素质是赶不上刀剑的,三日月能主动进攻,她只能采取守势,好在两人配合极其默契,一攻一守,就算溯行军面对两三倍的溯行军也应付得来。 溯行军大概也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第三波跃上船头的就变成了十几只,从四面八方向两人合围过来。 “添油战术吗?”红药低声喃喃。船上阵型不好展开,溯行军大概是打算耗死他们。若在平时,这打法红药还不放在眼力,可眼下他们只有两个人,溯行军想打消耗战,她可打不起。 ……但眼下战场主动权也不在她这边。溯行军几轮冲击过后,红药再次拦下一只迎面冲来的溯行军,心下稍微有些焦灼。 三天时间想要破局还是紧了些,她还是感应不到刀剑们的存在。就算现在他们的状态还好,可人总是会累的,等到…… 她还没来得及担心更多,面前就投下一块浓重的阴影。红药条件反射地举刀抵挡,这一次,落在刀锋上的力量比方才的攻击重了不少。 是大太刀!红药用力握住刀柄,咬牙顶住这一波攻击。 大太刀力气大,行动却迟缓。趁着他一击不成,举刀再落下的空档,红药和三日月飞速调换了位置。她一刀拦下两振袭来的敌胁差,三日月横刀砍向大太刀腰间,逼迫得他不得不暂时后退。 这一围看似暂时得解,可周围的溯行军却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了。大太刀的攻击范围比一般溯行军更广,三日月担心战斗中误伤审神者,不得不主动引离这阵来势汹汹的大太刀。 这样一来,两人间就出现了溯行军等待已久的空隙。立刻有短刀分别攻向两人后背,试图将他们彻底分割开来。红药和三日月没有强求,顺势分开,红药离开了三日月宗近的保护圈,攻击反而大胆起来,出其不意地转守为攻,向溯行军包围薄弱的地方突围。 好不容易分割了审神者与刀剑男士,溯行军怎么可能让她逃跑?立刻转而加强防守,打算用合围战术先死死困住她再说。然而红药的目的就在于此,溯行军一动,方才两人还被分割的后背又出现了空隙。三日月也已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振大太刀,转过身来再次与红药汇合。 眼见两人即将再次策应,溯行军这才发现上当。眨眼间,他们好像有了某种默契,除两三振牵制红药外,剩下的全部向着三日月袭去。 先解决刀剑男士,战斗力较弱的审神者自然是他们的瓮中之鳖。 红药不妨他们忽然聪明起来,一个措手不及就让溯行军缠住了。三日月宗近腹背受敌,就算实力高强也撑不许久,很快,趁着他被两振太刀缠住的时候,一振胁差突然发起偷袭,就算三日月迅速反击,也还是在他左臂留下重重一道伤口。 “三日月!” “哈哈哈……哎呀,不是该笑的时候吗?” “你怎么样?”红药有点着急地问。她现在没法给他疗伤——她与三日月宗近的契约其实也被扭曲的时空影响了,只是他一直跟在自己的身边,这才勉强保留了一丝联系。可这细若游丝的联系,也完全不够她给三日月战场手入。 “嗯嗯,我也要认真起来了。”三日月宗近的声音依然相当冷静,红药自己也无暇分身,只能一边应付不断袭来的溯行军,一边尽力向三日月宗近的方向靠拢。 -- 第304页 然而溯行军是必然不能让他们如愿的。很快,有又一批溯行军跳上船头,袭向三日月。红药心底一紧,只来得及喊声“小心”,眼前就是黑影一闪。 短刀的刀锋擦着她的脸颊划过,红药反手格挡,余光中却见另外两振短刀刀锋闪闪,直逼三日月宗近的后心。 这种时候,他就算发现了也根本抽不出手来!红药心下一惊,没有多想,一道灵力屏障拔地而起,竖立在了三日月宗近与溯行军之间。战斗对她灵力的消耗也不小,这种临时屏障就更撑不了多久,没过几秒就在溯行军的攻击下消散为点点金光。 可对一位身经百战的刀剑男士,这几秒已然足够了。三日月宗近立刻回身,迅速清退自己身后的敌人,向红药靠拢。 红药这边还被几个溯行军缠得脱不开身,她体力毕竟比不上刀剑,这会儿已经有些疲惫了,只是不敢露怯才在强撑。然而她面对的毕竟也是同样经验丰富的对手,以逸待劳的福地樱痴发现了红药的勉强,战场的时机稍纵即逝,他觑准空隙,冷不丁一剑刺出。 红药正疲于应对围攻的溯行军,确实没有注意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溯行军中的雨御前。等她余光捕捉到一道不属于任何溯行军的刀光时,已经太迟了。 千钧一发,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忽然伸到了她的面前。三日月宗近终于摆脱了纠缠的溯行军,一把将红药护到身前,用肩背硬接了雨御前的一刀。 “三日月!”红药惊叫一声。雨御前一击未得手,迅速回到了主人身边,三日月的目光穿过溯行军投在福地樱痴身上,那双藏着新月的眼睛罕见地升起了怒气。 “热血沸腾啊。我也要认真点了。” 说着,太刀再次以千钧之力扫开面前的敌人。这一次,三日月宗近的目标相当明确——福地樱痴。 只要他还在,只要雨御前那个神鬼莫测的能力还在,他总有来不及看顾审神者的时候。 红药也发现了三日月宗近的意图,心下一紧:“三日月,别冲动!” “擒贼擒王,不过是这个道理罢了。”三日月宗近想得很明白,就算审神者的体力足够与溯行军周旋到支援到来,福地樱痴也不会允许——反之,如果他先杀死福地樱痴,审神者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坚持到支援到来。 “鹤丸那边肯定没问题的,你不也让我相信他吗!”红药着急地劝阻。她想去拦,但更多的溯行军绊住了她的脚步。 “在那之前,试试总是没错的。”三日月宗近没说什么让红药先跑的话——就算这是这时候最聪明的选择,他知道审神者一定不会选。 “刀只会追随自己的主人而存在,只会为了扫清主人的前路而存在。如果因为受伤就裹足不前,刀所立世的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三日月宗近对红药说着,人却没有回头。新月刃的太刀与雨御前再次刀锋相接,冷兵器的碰撞声中,福地樱痴质问:“你也受伤了,你以为现在的你还能战胜我吗?” 三日月回以一如既往的不在意的笑声。更多的溯行军涌上来,遮蔽了红药的视线。她一咬牙,再次转守为攻,努力向三日月宗近的方向杀去。 三日月一个人勉强的话,就加上她。他们两个,总能留下福地樱痴。 至于之后的事……时之政府总不至于眼看着一个世界落入溯行军的手里。 又是一振短刀袭来,这次红药没有躲,稍稍偏了身子躲开要害,擦着刀锋与溯行军擦肩而过。短刀在她的手臂上狠狠留下一道伤口,她也没费心去治,几个闪身就出现在了福地樱痴身边。 “我说了吧,”迎着三日月宗近不赞同的目光,红药向着福地樱痴狠狠劈下,“别不拿我当战斗力啊,老爷爷。” 话是这么说,可两人想在溯行军的围攻下杀掉福地樱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阵鏖战,三人身上都多了些伤痕。红药的灵力屏障能抵挡的时间有限,她也不敢浪费灵力,几次看向三日月几乎染成暗红的狩衣,想要劝说却无从开口。 “主人不必焦急。”三日月宗近却优哉游哉地安慰他。这一次,他的安慰不是信口开河:“看。溯行军的队伍已经乱了。” 什么? 红药偷空往海面上一瞟,原本整整齐齐的溯行军队列果然出现了混乱。从上至下的角度,她甚至连混乱的源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六支摩托艇楔形排开,尖刀般插入了溯行军的阵型。一艘摩托艇上两个人,打头的一艘冲得最猛,在溯行军的阵列里游龙一样蛇形走位。车上的白衣骑手眼尖地发现了红药的注目,立刻举起一只手,冲她用力挥了挥。 接着,他不知从哪拿出个扩音喇叭,冲着红药的方向放大音量:“鹤——丸——国——永——!主人,被我这样的出场吓到了吗——” 第156章 不知是他的喇叭太好用,还是正好这会儿没什么人说话,一时间,整片海面上都是鹤丸国永的大喊。他却一点也不尴尬,松开车把,踩着溯行军的刀锋跳上船舷,替三日月宗近架住偷袭的敌太刀:“哟,看到你这么狼狈的样子真难得啊,三日月。” “鹤丸殿有时间挖苦我,不如来替替班,如何?” “正有此意。”鹤丸说着,跳下船舷,与三日月宗近一击掌,向后喊道,“准备好了吗?” -- 第305页 “到我的表演时间了!”太鼓钟贞宗紧跟在鹤丸身后,替审神者拦下身后的敌人,“这边交给我吧,主人。” 说话间,药研藤四郎也杀上了船头,为同伴们清出一条后路:“沿着我开辟的路前进!快!” 现场喊杀声骤起,红药用力挑开面前的打刀,看着它被鹤丸国永一刀两断,问:“你们怎么来了?” “哈哈哈,人类的现代科技真好用呢。”鹤丸国永笑道,“毕竟刀的职责就是要拱卫主人不是吗?我可不是回回都要等你主动召见的性格啊。” “那这边交给你了。”红药也不跟他废话,趁机脱身出战局,“三日月,我先处理你的伤口!” 鹤丸的支援确实让人松了口气。三日月宗近也没有推辞,任由审神者一口气给他治好大部分伤口。 “哈哈哈哈,真的被照顾了呢。” “这个时候就不用贫嘴了吧,三日月阁下。”小狐丸正替两人挡住袭来的溯行军,闻言,拿他的话揶揄回去,“有这个时间,不如来替我分担一二如何?” “既然小狐丸殿都真心实意地请求了,我就稍微尽一份力吧。” 说着,他手中的太刀再次出鞘。银月横扫,迎面而来的敌胁差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烟消云散。小狐丸与三日月一左一右护着审神者且战且退,往战团边缘转移。 “红药小姐,这边!”中岛敦一直在旁边干着急,这会儿看到红药退出战场,赶紧过来接人。红药跳出战场,甩干净手中太刀的血:“别放松警惕,溯行军很快又会冲上来。” 天空中被福地樱痴打开的时空通道还没有关闭,溯行军的增援随时可能到,他们还是以少战多。眼下是刀剑们集中攻击福地樱痴围魏救赵,逼迫他不得不调动大批溯行军拱卫自己。可溯行军能增援他们却未必,一旦让溯行军再占上风,她和十三位刀剑男士都面临着被歼灭在这条船上的危险。 “红药小姐,我们接下来……”中岛敦同样忧心忡忡。他虽然分析不出太精准的战局,对敌我力量的对比还是有数的。 “等。” “诶?”中岛敦有些发懵。敌强我弱,怎么能再拖下去? 红药没有回答,只是隔着人海盯住了战团中央的福地樱痴。现在看似敌强我弱,可溯行军的平均实力差了刀剑男士一大截,福地樱痴再强也是个人类,刀剑两个打他一个也绰绰有余。 所以一开始,鹤丸就延续了三日月擒贼擒王的策略。只要能在溯行军的增援彻底把他们击垮之前,杀掉福地樱痴,到那时溯行军群龙无首,就好应付得多了。 福地樱痴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但杀招都是冲着他去的,如今他也是左支右绌。所以红药在等,等一个他犯错的时机。 “你知道雨御前的历史吗?”她低声问。 中岛敦茫然摇头。 “在下知道。”自从红药与溯行军开战,就一直保持沉默的芥川龙之介忽然出声。他不屑地瞥了中岛敦一眼,清了清嗓子:“在下曾在古籍中读到过。‘雨御前’乃古时一位身怀异能力的锻刀师的杰作,因此锻成时拥有切割时空的异能力,被作为御神刀奉纳神社。” “是。雨御前本身的能力其实很弱,只有得到福地樱痴异能力的加强才变得这么神出鬼没。”红药点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雨御前是福地樱痴初次授勋时的嘉奖,从那时起,它就一直陪伴他征战左右,互相成就,共历无数危机。所以我猜,到了危机时刻动用‘雨御前’已经是福地樱痴的本能了。” 中岛敦终于有些领悟了:“红药小姐是要等他动用雨御前?可就算这样,雨御前的战斗能力也确实比一般武器强很多……”好像也没什么用吧? 对常人来说,当然是没什么用的。福地樱痴能够把雨御前作为底牌,说明他曾用这把刀解决过太多棘手的敌人。他用和不用雨御前时实力的差距,足以弥补一时误判。 可对红药来说,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可这些不必对两个少年解释。她安静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在这笑容下都一时无言,与方才的临危不乱不同,这一次,她笑容里透出的是乾坤底定的从容。 她凭什么?两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疑惑,却谁也没有问出口。不必问,她站在那里,就能给人超越理智去相信她的信心。 红药小姐这样说,也许就是真的有办法吧。中岛敦想着,就算局势仍然紧张,他也悄悄松了口气。芥川龙之介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屑地看来,刚要说些什么,面色倏然一变。 “小心——” “红药小姐,小心!”中岛敦也发现了危机,脱口而出。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才讨论过雨御前,此刻,半振打刀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红药身侧,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过先后拦截的芥川与中岛敦,目的明确地袭向红药。 “稍安勿躁。”红药语气平淡地说,不知是在安抚谁。她抬起一只手,拦在了雨御前的刀锋前。 雨御前去势不减,几乎刺入了那只毫无防备的手掌——也只是几乎。一团金光在红药的掌心亮起,将刀尖牢牢地挡在了手掌前。接着,金光如游龙般攀上了刀身,很快将瞬移到她身边的这半把刀彻底包裹。 这还没完,金光依然在向虚空中延伸着。福地樱握住雨御前的手一抖,只有身为刀主人的他知道,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从刀的另一端传来,无形无状,却在与他不断争夺着雨御前的归属权。 -- 第306页 是红药?! 福地樱痴试着用力,却发现雨御前刺出的刀锋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确切地说,是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雨御前前半段的存在——那种光好像黑洞,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他的刀。 他猛地看向红药。 红药也正看着他。她的神情依然平淡,好像源源不断向她冲去的溯行军和他的怒视都对她造成不了任何影响——现在而言,也的确是的。红药被她的下属们保护得很好,溯行军根本到不了她的身边,更别提他不痛不痒的怒视。 发现了这一点,福地樱痴心中怒火更甚。可惜干生气带不来胜利,他忍着怒气问道:“你对我的刀做了什么?” 红药对他的怒火置若罔闻。 “福地将军好奇过吧?‘三日月宗近’究竟算什么。我的下属算什么。溯行军算什么。那些你试图研究和改造……却终究一无所获的,与我的下属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算什么。” “算什么?”福地樱痴一边试图稳住她,一边暗自加大力气。可惜无论他怎么往回拔,能操控的终究只有仍留在他手中的这一段刀剑。 “福地将军想必听过一个传说,”红药忽然又转了话题,“器物弃置百年,所产生的怨气就会让他们化作付丧神。” 看似没头没尾,福地樱痴却立刻理解了:“你想说,这些人都是那什么付丧神?” “刀剑男士如此,溯行军如此。”红药说着,忽然加大了灵力的输出。福地樱痴只见自己的指缝间一道金芒闪过,雨御前眨眼消失不见。而被定在红药掌前的那一半刀身却越拉越长,终于完整地显现了它的模样。 “雨御前,亦是如此。” 打刀横身悬浮半空,刀身被一层淡淡的金光完整包裹着。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样安静的雨御前……好像确实有几分灵性。 “我说过了,我也姑且算个神职人员啊。”迎着福地樱痴掩饰不住震惊的眼神,红药轻轻地说。 这还没完。 灌注进雨御前的灵力还在不断增加,在场的所有刀剑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论是刀剑男士还是溯行军,在这一刻都短暂地停止了纷争,奇异而古怪和谐地等待新的同伴降生。 “……欢迎来到人间,雨御前。” 随着红药一声叹息落地,金芒大炽。一个人影在漫天飞舞的樱花中显现。红药中断了灵力的输送,又叹了口气。 为他不减反盛的悲伤气息。 “很抱歉让你在这种情况下显形,雨御前。但是,为了减少我部下的损失,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您无需抱歉。能让我拥有选择的权利,是您的仁慈。”雨御前的声音柔和,与福地樱相去甚远。 他说出这句话,红药就明白了结局。只是,她还是问道:“那么,你的选择呢?” 雨御前沉默片刻。不知为何,这片刻的沉默竟让旁观的中岛敦也升起一股由衷的难过。 “我希望这一切停止。”他转头,看向自己的主人,“请停下走向错误的脚步吧,福地大人。这是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福地樱痴的回答也不出任何人所料:“不可能。如果你真是老夫的刀剑,就理当明白老夫的理想和坚持!” “您说的是。”雨御前轻声叹息。他没有再次进行徒劳地劝说,而是转向红药:“抱歉了,大人。我恐怕要违背你的期待了。福地大人终究是我的主人,请让我作为一振刀,陪伴他剩下的征程吧。” “等等,雨御前先生——”中岛敦吓了一跳,赶紧试图阻止。芥川龙之介的罗生门也已蠢蠢欲动了,红药却毫不惊讶,只是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她横手一握,灵力被压缩进雨御前的本体,漫天樱花中,又只剩下了一振安静的打刀。 红药握住打刀,遥遥抛还给福地樱痴:“既然这样,就继续决一胜负吧,福地将军。” 福地樱痴哈哈大笑:“如何?老夫的刀终究是老夫的刀,你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不过白做工而已。” 说着,他凌空一抓,握住雨御前的刀柄,一刀斩下。这一刀才出,他的笑容边戛然而止。惊愕与未褪的狂笑在他脸上凝固成极其古怪的表情,见状,烛台切抓住时机,一刀砍去:“毕竟是我等的主人啊,她的力量,你才见识了冰山一角呢。” 雨御前力量被封印,极大地影响了福地樱痴的发挥。没有那神鬼莫测的预知与瞬移,他根本不是刀剑男士的对手。福地也清楚这一点,仅仅刹那的震惊后,他就立刻命令溯行军增援。大批大批的溯行军不顾一切地向红药袭来,逼迫刀剑们回援审神者。 “围魏救赵吗?再用早点说不定有效,现在也太晚了。”面对乌泱泱来袭的溯行军,红药居然还有心情评点。 雨御前为福地樱痴做的,远比他想得更多。如果不是雨御前承认了福地樱痴,让他能在无意识中调用它的部分能力,魔人也不可能利用这点封锁她与刀剑的相互感应。 如今雨御前仅作为一振普通的刀剑为福地樱痴使用,它对时空的封锁当然也随之失效。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溯行军,红药非但不退,还向前走了一步。 脚步落地,金色光芒与樱色暴雪同时席卷了这一方天地。这震撼人心的美景中,徐徐步出的是一个个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 -- 第307页 歌仙兼定作为初始刀,拔出了本体,代审神者发令:“刀剑男士,全体出阵!” “各位,上啊!”今剑自审神者身侧一跃而起,挥刀对上空中袭来的短刀。随着歌仙兼定的号令,战场的态势几乎顷刻反转。没了雨御前的支撑,开了许久的时空通道也开始缓缓关闭。 重新湛蓝起来的晴空下,红药终于再次举刀,遥指面色难看的福地樱痴:“福地将军,欢迎来到——我的战场。” 第157章 福地樱痴终于察觉到了不妙。 太晚了。 绚烂的彩衣服盔甲在黑压压的溯行军从中穿□□近,福地樱痴试图让更多的溯行军保护在他周围,或者阻止他们发起反攻。但溯行军的理智终究有限,他们只是扭曲的量产品,没有办法打出像刀剑那样的默契配合。黑色的溯行军蚁丛不断被彩色蚕食,福地眼睁睁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短刀们离他越来越近。 决定性的一刀到底是谁刺出的,已经不重要了。不过区区两三小时,晚霞初上的时候,福地樱痴就被刀剑们反剪着双手按在了甲板上。 “主公大人!”乱藤四郎一手压制福地,一手冲红药挥挥,“抓到鬼先生啦,快来表扬表扬我吧?” 虽说福地被擒,但这里还有不少溯行军。没了领头人,他们也会自行挣扎反抗。大部分刀剑们都留在外围清剿溯行军,不知不觉,这一片甲板只剩下了按住福地的今剑和乱,以及站在审神者身后警卫的鹤丸国永。 “福地将军,看来这场仗,是你输了。”红药走到他面前,慢慢地蹲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对于这个曾经拿暗堕刀剑做实验的战争贩子,刀剑们可不会留半分情面。他被强行按着跪在地上,大约是这个姿势让他自觉蒙受了莫大屈辱,福地此刻满脸怒容。 “我的两个弟子都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红药轻轻将雨御前从他手中抽走,“我很遗憾,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 “胜利者的漂亮话就不用说了。”福地毕竟也经历了四十来年的沉浮,呼哧呼哧喘了两口粗气,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话也不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既然福地将军不爱听,我就开门见山了。”红药说。刚说完,她忽觉这场景有些像经典的“反派在逼问阶下囚主角”桥段,忍不住为这奇妙的错位感笑了一下。 接着,她稍微端肃了神色:“福地将军认识西格玛吧?” 福地樱痴坦然地看向她,没有否认。那态度很明确,他确实认识,可也不会向红药交代一个字。 红药也不需要他交代。她悠悠补上一句:“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福地樱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确实,这句诈问水平有点低了,西格玛虽然是这次计划的成员,却从来都不是核心,他也不适合了解任何核心秘密。这样一个人,就算把他知道的都说出口又怎样?左不过损失一个空中赌场——那在计划中,本来就是要毁掉的。 可让福地樱痴惊讶的是,红药见他没有反应,反而笑了起来。 “我就说魔人不可能跟谁开诚布公地合作,看来他知道的那些事情,福地将军是一点也不知道。” 这句话的可信度就比刚才高多了,魔人确实是这种人。不过这也是诈供常用的花招,福地樱痴依然保持了可贵的沉默。 “我猜猜,溯行军的存在,是福地将军告诉魔人的,对不对?福地将军不是甘心于屈居人下的人,合作的主导方是你,因为你不会告诉魔人接触溯行军的方法。”红药分析着分析着,轻飘飘扔下一句炸弹,“但是,你不知道魔人有其它方法,照样能接触到溯行军。” “放心,他没这么做。我知道这点是因为西格玛。西格玛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你不知道的是,他同样不是普通人——从本源上讲,西格玛与溯行军是同类,他们都是历史扭曲的造物。”红药故意停顿,欣赏了一会儿福地樱痴在信与不信间变幻莫测的脸色,“说简单点吧。他是‘书’上写出的人物。” 福地樱痴脸色一变,红药这么说,他潜意识是相信的——西格玛的出现太过于巧合了,他前半生的经历也太过于传奇了,就连他那“交换情报”的异能力,出现的都是如此地恰到好处。 他本以为那是魔人的刻意安排,现在看来,甚至连安排都用不着。 “看来福地将军也发现了,魔人同样不是屈居人下的性格。你看,他就算隔着大牢,都能遥控横滨的局势;而且,他利用‘雨御前’的时空断绝能力隔离我和我的属下,也没有告诉你吧?” 福地樱痴眸色沉沉地盯住红药。 “说了这么多,老夫固然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摆了一道,可与你更是不共戴天。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说。” “很简单,我要一样东西。”红药竖起一根手指。 福地樱痴当即冷笑一声:“真会狮子大开口啊。” 这个时候,能让她忍着不杀他也要郑重其事提出来的“东西”,无非就是那一样了。 左右整个世界的“书”。 “我可是等价交换。”红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她不紧不慢地从鹤丸国永手中拿过一张纸,展开在福地樱痴的面前。 这是一张完全空白的纸,乍看没什么特别的,福地樱痴的神情却骤然一变。 -- 第308页 他见过类似的……不,一模一样的纸。 “一张书页,换书的消息。我以为这很公平。” ……岂止是公平,这简直是他赚翻。福地樱痴本以为红药只是在诈自己的话,毕竟他们之间说隔着人命也不为过。然而看红药肯拿出书页来诱惑他,她恐怕还真没想过要他的命。 这反倒让福地樱痴更添一重疑虑。换位思考,他遇到红药这样的对手,那是绝对要斩草除根而后快的。红药的做法在他看来绝非一笑泯恩仇的前兆,而像极了一个阴谋的开始。 “你要老夫做什么?”他问。 红药也确实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她站起身,将书页递到福地樱痴面前:“乱,今剑,放开他吧。” 今剑和乱藤四郎对视一眼,两振短刀并不知道审神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于对审神者的信任,他们放开了福地樱痴,一旁鹤丸国永的手立刻搭在了刀柄上,随时准备应对他的暴起。 福地樱痴当然也知道在这里对红药发难毫无胜算。三振刀剑虎视眈眈,他又手无寸铁,恐怕动手的瞬间胳膊就会被卸个干净。而且,他不得不承认红药这短短一席话,确实说动了他——现在他心中最大的敌人已经不是红药了,回头想想,毫无破绽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 “不管你要对付魔人,还是救你那个小男友,”福地樱痴说,“老夫在默尔索里倒是有几层关系……” “跟那没关系。”红药示意他接过书页,“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当然,这段时间我也要专心做我想做的事,所以——我希望福地将军,不要让你的同伙来打扰我。” 这“同伙”说的当然不是“猎犬”,而是魔人的同伙。福地樱痴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疑虑,魔人的同伙确实难应付,无论是那个对魔人死心塌地到切除了痛觉神经的受虐狂还是那个整天追求着自由比谁都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都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今天放了老夫,就不怕老夫卷土重来吗?”福地樱痴从红药手中接过书页,问。确认了红药不打算出尔反尔,他好像又找回了那种将军的睥睨。 红药对他的态度不置可否,却也不介意顺着他的话,说些此刻他觉得好听的:“我能打败福地将军一次,就能打败福地将军第二次。” 说着,她向救生艇一伸手:“福地将军,请吧?” 福地樱痴哈哈大笑。他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此时正劫后余生,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场的时候。听到红药这火药味十足的话也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是个难得磊落的对手。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等着再跟你过一招!” 红药目送着救生艇远去,脸上的神情渐渐寡淡下来。三振刀剑看得清楚,今剑和乱藤四郎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鹤丸国永。 鹤丸笑嘻嘻地伸手,弹了红药一个脑瓜崩。 “嘶——鹤丸!” “抱歉抱歉,太用力了吗?”鹤丸国永轻咳一声,“看到主人想得入神就忍不住……” “也没有。”红药揉揉额头,放下手。鹤丸很有分寸,那一下其实没多大感觉,就是吓了她一跳。她这才发现两振短刀担忧的眼神,笑着安慰:“没关系,我还好,就是——” “就是讨厌这样的人,对吧?”鹤丸国永笑着接口,“主人一直是爱憎分明呢。” 红药没回答,翘了翘唇角。她确实很少算计别人,可谁让福地樱痴……拿她的刀剑做实验呢? “不知道这位‘将军’回去会是什么表情啊。”鹤丸国永笑道。看到同僚脸上的不解神情,他贴心地解释:“虽然当时来的只有主人一个,可是不论是中岛还是主人,都是带着联络设备来的吧?顺带一提,为了以防万一,我这里也备了一套。” “哈哈哈哈,主人身上那套在老爷爷这里呢。”完成清剿的三日月走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接道,“算算时间,那位大仓警官,也该去检举了。” 福地樱痴还以为没人作证,自己就仍是那个光明磊落的精神领袖,殊不知一海之隔的日本,早有人将他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汇报上去,公之于众。 这个时候,政府正愁没法挽回在民众心中的形象——看这个福地樱痴,长得像不像个转移矛盾的活靶子? 第158章 正如红药所料,几百里外的日本岛上,高层们关于福地樱痴的种种已经吵翻了天。大仓烨子提交的录音证据落到了福地樱痴的反对党手里,这些年他如日中天,作风也一直我行我素,早就触怒了不少人。如今终于有了这个天大的把柄,多得是人想把他从云端拉下来。 这个消息还没对公众公布。再急迫的人都知道,福地樱痴这样一个日本精神的象征骤然垮塌,会让多少民众对政府失望,又会让多少外国的笔杆子群起而攻之。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横滨,这点消息对三刻构想的三个机构——异能特务科、武装侦探社与港口黑手党来说,都不是什么秘密。 异能特务科掺和得甚至更深些,大仓烨子的录音就是通过特务科递交上去的。坂口安吾没有参与,但他全程清楚得很。当然,他清楚,就意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宰治也很清楚。 ……就是现在可能不能叫千里之外了。坂口安吾看着手里“异能力监狱‘默尔索’被袭,数十犯人失踪”的情报,暗道。情报后附的照片看起来十分惨烈,“默尔索”的整个地上部分已经被连砸带炸得不成形状,如果不是断壁残垣里还能依稀辨认出“默尔索”的字样,坂口安吾压根不会相信这就是那个曾经的世界最牢不可破的监狱。 -- 第309页 正常人在这种现场估计已经死透了,但太宰治不一样。先不说他被羁押的地点在地下,全金属结构保证了默尔索地下异能力监狱不论从内部还是外部都极难破坏,就是太宰治这个人——一直在自杀,从未真死亡。坂口安吾信任他的能力,也信任他惊人的生命力。 不过这次去现场侦查的特工倒是够大胆。短暂地担心了一下太宰治的安危,坂口安吾就开始关心这次第一时间冲去现场的特工。 消息灵通,直觉敏锐,也够大胆,照片里有不少都是默尔索的内部情况,很多地方都隐隐露出了地下监牢的钢结构屋顶,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轻松拍到的。坂口安吾想了想,告诉身边的助手:“把送照片回来的人叫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他身边正缺这种胆大心细敢干事的人才。 助理答应了一声,人还没转出去,门外就大摇大摆走进一个人:“呀,安吾,官威不小嘛。” 坂口安吾瞬间在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中,预感到了某种加班加到天荒地老的未来。他几乎立刻眼前一黑,认命地长长、长长叹了口气:“太宰君,你为什么会在——” 说着说着,他猛地想起什么,语调诡异地一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明他刚刚——就在收到这封简讯的那一刻——查看的太宰治的定位,还是好端端地待在默尔索的负一层! 那可是放在近心部位的植入式定位,目的就是利用太宰治控制心跳的能力向外传递消息,让他及时作出应对——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那种情况下选择取出定位器,绝对比在钢丝上跳舞还要危险! “安吾真是有活力啊。”见他满脸怒容,太宰治真情实意地感叹一句。 坂口安吾一口气被梗在喉头,气得差点让他转身再出去。好在他姑且还记得叫太宰治进来的目的,勉强按捺下怒火:“既然你在这里,魔人呢?” 太宰治无辜一摊手:“跟丢了。” 见坂口安吾目露狐疑,太宰治为自己辩解:“是真的丢了——我可不是小矮子那样的暴力系,魔人的手下有能操纵土地的异能者,我总不能上去硬碰硬吧?” 怪不得默尔索会搞成那样。已知情报里,魔人还有一个武力相当可观的空间系异能力者当合作对象,这两种异能力加在一起,可不止一加一那么简单。 ……也怪不得连太宰也跟丢了。 这下麻烦了。坂口安吾思忖。魔人由明转暗,福地樱痴的危机还没过去,他们要应对的危险人物就又多了一个。不过,福地樱痴眼看是要成为过去式了,如果能对魔人先下手为强,他们之后行事便会从容许多。 “太宰君知道魔人可能去哪吗?”坂口安吾问。跟福地樱痴不同,魔人是正儿八经的通缉犯,异能特务科得到他的踪迹后,是可以以官方的名义发布通缉令,请求各国政府协助的。到时候就算抓不住他,至少也能稍微限制一下他的行动。 “他体内被植入的定位器这会儿肯定也被取出来啦,”太宰治不在意地挥挥手,“想知道,去问那个小矮子好了。” 嗯? 这峰回路转地有些猝不及防,坂口安吾一时没会意,茫然地重复一遍:“中也君?” “啧,安吾,”太宰治忍不住嫌弃,“你跟我太没有默契了。” 猝不及防被嫌弃的坂口安吾:“……多谢夸奖。” 一想到跟他有默契的都是什么人,他就不太想跟太宰君产生这种无意义的默契。 太宰治对坂口安吾的吐槽只是心情颇好地哼着歌,不置可否。坂口安吾这回倒是默契地理解了太宰治的意思:这显然就是等人去问,好让他有机会羞辱一顿智商,再唱戏一样把他的神机妙算说出来。 他果断跳过这个话题:“既然太宰君这么说了,那就没问题了。” “呿。”太宰治深感无趣。 无趣就好,这会儿他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心脏受不了。坂口安吾暗自吐槽了一句,问太宰治:“特务科认识你的不少,你不能留在这里,我让人送你去侦探社?” “不用。”太宰治笑眯眯地用食指敲敲桌子,“你送我去港口黑手党。” 听到这个名词,坂口安吾又是一顿心脏骤停。他真是生怕太宰治进了一回监狱再想不开,一边盘算着急电红药的成功率,一边堪称小心翼翼地问:“你想干什么?” 太宰治似笑非笑地乜了他一眼:“默尔索的逃犯越狱潜逃到横滨,如今特务科的话事人怎么能不亲自追缉呢?” ……对,横滨敢明目张胆地接纳这种国际在逃犯的也就只有港口黑手党。不过太宰治入狱的程序很有问题,还是被福地樱痴弄进去的,福地很快会身败名裂,到那时他也自然洗白了……何必现在就把自己弄进去再染一身泥啊? 坂口安吾想了又想,谨慎地建议:“要不,你去——”特务科的审讯室再住几天? “想什么呢。”太宰治的笑容淡下来,“如果我没猜错,织田作现在已经见到森先生了吧……安吾,这次你去不去?” 坂口安吾沉默了。 同样是经历过Mimic事件的人,谁心里也不比谁好受。他站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了自己的配枪,沉默地装弹,上夹,插入枪套:“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这一次,就当他为了友谊……万死不辞。 -- 第310页 两人就像有过预演似的一前一后跑出市中心的图书馆。太宰治不知从哪儿顺了辆外国拍照的车,在图书馆前极其嚣张地转了个圈,方向盘一打往港口黑手党疾驰而去。坂口安吾二话不说拉起警笛,带着两辆车跟他在大街上玩追逐战——倒也不必跟的太紧,带出来的都是异能特务科的老人,太宰治洗履历的那段时间基本都见识过他的车技。反正比起被子弹击中或者被他们追堵,太宰治自己撞树下河的可能性倒更大些。 好在最近横滨乱,加上大晚上的街头也没什么人,不用费心疏散群众了。 不过这次虽说一路走得斗折蛇行,但比起太宰治以往的光荣履历,倒也能夸句一路平安。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冲进港口Mafia最中心的那座大楼,再眼睁睁地看着坂口安吾跳下车冲进去,纷纷对视一眼,都有点懵。 太宰治干出什么事来倒是不奇怪,坂口长官这次怎么这么……冲动? 坂口安吾卧底时期的事情是机绝密,他们当然不得而知。但坂口安吾敢闯港口黑手党,他们是万万不敢的。眼见大楼门前的保安都动了起来,特务科众人相视一眼,回到车上叫支援。 反正特务科人多,先把这里围起来总不至于过于被动。 “太宰君,现在可以解释怎么回事了吧?”站在阒然无人的电梯厅中,坂口安吾终于问道。 作为曾经的港口黑手党成员,他在半路就发现了不对。港口黑手党的情报绝不会差到这个地步,连太宰治和特务科的人在他们地盘招摇过市都没有半点反应。直到车至门前,他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港口黑手党一定出事了。不然,门口怎么可能只有那么几个人?甚至于直到如今,都没有任何人来阻拦他们两个入侵者,这不像是请君入瓮,更像是无暇他顾。 但这可是港口黑手党,是连特务科也不得不承认的横滨的黑暗面……谁这么大本事? 这个问题浮现在心底的瞬间,一个离谱又让他莫名肯定的名字就随之而来:“福地……樱痴?” “答对了,恭喜——不过没有过程不给分。”太宰治打了个响指,轻快地解释,“大仓烨子举报福地樱痴是为了保护猎犬,她需要足够的时间运作,所以一定会收到录音立刻上交。算算时间,这时他差不多该回来,也该了解发生过什么了。” 知道自己被实名举报,军警肯定是不能回了,所有亲政府阵营也瞬间变得不安全。最死忠的猎犬都跳反了,他短时间内无法分辨肯接纳他的到底是真正的友方,还是想拿他的脑袋当什么投名状。 “所以,无处可去的他会选择港口黑手党?” ……这可真实个一点都不幽默的笑话。 “这只是原因之一。”太宰治淡淡解释,“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在港口黑手党,其实还有一位部下。” 坂口安吾一怔。 细想并不奇怪,特务科都在孜孜不倦地往港口黑手党里安卧底,军警又怎么会没有行动?而介于官方与黑手党间的信息差,以及那位卧底本身的等级,他很可能并不知道福地都做了什么。 这个时候,会选择听命于自己的上司也是很自然的。 “是谁?”他随口问了一句,没指望得到回答。 “‘猎犬’的第五人,‘黑蜥蜴’的十人长,”说着,电梯到了一层,叮咚一声开了门。太宰治对着里面惊疑不定的年轻人露出一个从容的微笑,“也是福地樱痴如今唯一的同伙,你说对不对——立原道造君?” 第159章 立原道造其实跟太宰治打过交道。 当他还在港口黑手党底层摸爬滚打时,他被这位干部临时调用过。不过也仅限于此了,那时的立原道造还不能说是个老辣的卧底,他担心这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干部看出什么,也不敢往太宰治跟前凑。估计知道行动结束,太宰治都不会知道他的名字。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太宰治笑眯眯地问。 立原道造一惊,知道自己这表现不对。他立刻露出一点怒色,想要大声驳斥,却被太宰治不紧不慢地打断:“现在做样子未免太晚了,立原君。卧底应该是什么样的,我恐怕比你还清楚。” 他说着,自顾自走进了电梯,按下关门的按钮:“再说,这种时候乘坐首领的专梯下楼,未免也太可疑了。就算卧底任务马上结束,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哦?” 坂口安吾深知回到港口黑手党大厦,太宰治此刻的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谁上去招惹他必定整谁,于是一言不发地装他的隐形人。可惜立原道造还年轻,他进港口黑手党没多久太宰治就叛逃了,也没机会见识太宰治当年绚烂多彩的手段。 于是他矢口否认:“太宰大……不,这位太宰先生认错人了。你作为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擅闯港口黑手党大楼,是我该问你有何贵干吧?” “哦?是吗?”太宰治透过光滑的电梯门看了立原道造一眼,低低笑了一声。 资深卧底坂口安吾默默叹口气,别过头去。 他还泥菩萨过江呢,立原君,自求多福吧。 此刻大厦的顶层,气氛比电梯上更剑拔弩张。立原道造的叛逃尚在森欧外的预料之内,可福地樱痴的到来就无论如何都让他始料未及了。 -- 第311页 不应该啊?他默默地想。红药不是心慈手软的人,更没有什么不杀人的奇怪戒律。若非港口黑手党地位特殊,再加上——虽然太宰君不太想承认——他大概确实沾了太宰治的光,不然,森欧外一点都不怀疑红药会杀上他的门。 要知道,他因为曾经对红药那几位下属的试探,这位小姐可是从来没给她好脸色看。福地樱痴可是直接在她雷区蹦了场迪,人也害了历史也改了,怎么就没死在海上呢? 不过,有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福地樱痴的个人能力虽然强,离开了军警也只是个格外好用的打手而已。看到福地樱痴上门,森欧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既然他活下来了,那么,他的剩余价值也就有了。 一个曾经手握整个军警、把自己打造成国家精神象征的男人。如今上层对他的结论还没达成一致,但不论结局如何,福地樱痴的命肯定是能保住的。最差,他被通缉——港口黑手党可不止收留过一个通缉犯。想办法弄两个异能力技师,就有了拴住他的最结实的狗链。 如果往好的地方想,保福地派占据了上风,那么,福地樱痴的用处就更大了。如果帮助他重回政坛,凭借着他的政治影响力……搞不好,这会是他这一生、甚至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做的最成功的一笔生意。 想到这里,森欧外看向福地樱痴的目光少了几分戒备与敌意,多了几分满意与亲近。 福地樱痴当然不傻,他知道森欧外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黑手党为什么不能变成军警的友方? 两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对对方的打算心知肚明。既然双方都自信不会被对方所桎,那么,谈判也就可以开门见山地进行了。福地樱痴想要平息这次风波,保住自己的地位;森欧外想要为港口黑手党搏一把大的,捞取一笔足够的利益。在帮助福地樱痴平息眼下即将到来的舆情危机这点上,双方可谓一拍即合,但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谁的筹码更大了。 福地樱痴对此显然胸有成竹。 “森首领不妨先猜猜,这是什么?”他取出两张一模一样的空白书页,放在茶几上。 森欧外眸光一凝。虽然毫无证据,但能让福地樱痴这个时候拿出来当谈判筹码,他已经猜到了这个东西的真身。 居然真的…… 他眸光微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叩门声就打断了两人的谈判。这个时候,谁会进来?森欧外看向门外,刚要说“进来”,厚重的雕花木门就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好久不见,森先生。”门口的青年身材清瘦,无论声音还是模样都让森欧外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份熟悉加上这个地点,不免让他有了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好久不见,太宰君。” 两人相仿的笑容让太宰治多少有点不适,他不好过,也不打算让森欧外好过,抬脚直接跨进了首领的办公室:“真是个熟悉的地方啊,森先生当初赶我出去,不知道有没有想到我会有回来的一天呢?” “不,您大概,防的就是这一天吧?” 森欧外笑容不动:“太宰君,那不是你自己走的吗?” 太宰治定定地看了森欧外一会儿,忽然无趣地摆摆手:“四十岁的中年大叔就是没意思,我还想看到点儿有趣的反应呢。” 森欧外深知这个时候决不能顺着他的话说,于是向房门外看了一眼,故作惋惜:“既然太宰君会站在这里,看来我的保卫们都已经殉职了呢。可惜,他们可是太宰君一手培养起来的精锐力量……” “我稍微让他们休息了一会儿。”门外,红发青年提着另一个红发青年走了进来。看到这个人,饶是森欧外定力超人,面色也忍不住微微一僵。 他怎么就忘了呢——对于一个拥有预知能力的杀手而言,曾经走过一回的路,重新潜入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还是织田君的存在感实在太不足了。他由衷地感叹。 比起森欧外,福地樱痴关注立原道造要更多些。立原得知自己卧底任务将要结束时还一副如释重负的精神样,干劲十足地要留在外面接应。这才短短十几分钟,他已经是精神萎靡脸色苍白了。 福地樱痴看着,下意识抬手摸向腰间——然后他想了起来,从船上离开时,红药没有将“雨御前”还给他。 胜者夺下败者的佩刀,这本就是武士之间自古以来的习俗。而武士的腰间空空如也,也证明了他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 想到这里,福地的脸色不免难看一瞬。 “你对我的部下做了什么?”他直接问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闻言,转头看向太宰治。他镇压了这层楼的全部守卫后,就一直藏在角落等待接应太宰,并不知道电梯里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电梯到达顶层时,走出来的就是心情极好的太宰治、心情不怎么好的坂口安吾和心情相当不好的立原道造。 现在这副场景,怎么看都是太宰故意为之。 “稍微跟他聊了聊。”太宰治笑眯眯地回答。他就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福地樱痴的杀气和森欧外绕有深意的目光,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定格在福地樱痴身前的茶几上:“让我猜猜——啊!” 他惊喜地一拍手:“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书页’?” -- 第312页 这个时候这里摆着突兀的两张白纸,是个人就能看出它是什么。谁也不觉得太宰治来一趟港口黑手党就为了说这个,于是房间里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他想做什么?”红药喃喃自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沉默的海风吹动了她手中的书页,渐渐地,哗啦啦的翻书声变得富有韵律,慢慢慢慢拼凑出近似于人声的节奏:“这就要问你了。不过,条件已经达成,你还打算拖下去吗?” “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每分每秒都有世界在灭亡,每分每秒都有世界在新生。”长久的沉默后,“书”沉声回答。这一次,他的声音彻底没有了书页的翻动声,越来越近似于一个真的人:“这些都是在我的体内进行的,我受够了不断分裂,想要快点结束,行不行?” 红药:“……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新生的神明毫无防备地问。 “虽然你是因为太宰君的异能才拥有了意识,但口是心非这点千万别跟他学。” “你还在乎这个?” 在乎还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红药听懂了书的言下之意,跳下礁石:“怎么说呢……有时候,也稍微有点不可爱吧。” “好了,你不是着急吗?开始吧。” “书”又沉默了。 说来好笑,虽然一直藏身横滨,但这其实是祂第一次看到海。无意识的时候,谁将它带去哪里都是不可控的事情,但自从某人在与某个少年的共振中苏醒,祂就被收入了那间神社的神龛,直到数年之后,红药打开神龛,带出了祂。 不知幸或不幸,祂与唤醒祂的那个少年不同,是彻头彻尾“这一侧”的人。于是她第一时间发现了祂的存在,她向祂提供了力量,让浑浑噩噩的祂有了表达思想的能力。接着,她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要分离所有世界。作为代价,你会面临什么,你自己也清楚。”她说,“很抱歉,但这是我站在人类这一侧做出的选择——如果你不同意,就来打一架吧。” 那时,新生的神明对这话还有些半知半解。 “你是审神者。你的工作是辨别恶神,传达神谕。”祂说。不是对这个决定有所不满,而是非常耐心地纠正红药对职责的认知。 于是她笑了。 “对啊,你还是个孩子呢。” 这话让神明非常不满。但不满也没用,祂行动的力量都是她提供的,祂也打不过她。 “审神者呢,是这样一群人。当有神明想要传达神谕时,我们就来判断他的善恶。而我的善恶很简单,对人类有用的神明就是善,反之就是恶。也就是说,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安排,你就是善。如果你不愿意听从我的安排,你就是恶。” “但世界分离,我也会灭亡。你想灭亡我,我也要听你的吗?” “那倒不用。”她说,“你可以尽情的反抗。但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所以我是一定要做的。” 那时,刚刚拥有思维能力的祂还理解不了她自相矛盾的说法。只是祂觉得这做法很对——就算祂灭亡,比祂更多的生命会活下来,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选择题。 而且她也说了:“如果你答应我,我们就订立一个契约。在计划结束之前,我可以替你传达神谕。” “好啊,”祂回答,“我确实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从那时起,祂就一直跟在了这个奇怪的审神者身边。说起传达神谕,她的本职工作确实做的不错。两人的合作一直默契地持续下来,直到轮渡上红药撕下祂的一张纸,递给了福地樱痴。 “他的身上有我的一部分,”祂问,“两个不同世界的‘书页’叠加,足以造成你要的效果,为什么不现在动手?” “不急,我还要他去找个人。” 找什么人?当然是找森欧外。岛内的局势很容易预测,福地樱痴会在横滨港上岸,那时他能找、又能让他看得上的组织只剩了一个。 “魔人在你身上写了什么,你自己清楚吧?” “你说哪一个?”祂的声音非常茫然,“他写得太多,我有点记混了。” 红药无奈地叹了口气。此刻,她没让任何刀剑跟从,独身走在沙滩上,叹气声随着海风飘远,留下的只有她不紧不慢的解说:“我从西格玛的记忆里看到,魔人利用书扩大了溯行军对时空的影响。如果说从前只是溯行军能影响时空,那么现在,曾经与溯行军合作过的人大都具有了这种特性。” 作为神明,“书”还是有些常识的:“这确实有可能。在历史中就常有这种人的出现,现世的人扭曲效应会弱些,不过如果动用了我的力量,还是能强化挺多的。” “强化的锚点就是召唤溯行军的时空转换装置。”说到这里,连红药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菲茨杰拉德是真的命大。他失败后就坦坦荡荡把时空转换装置交给自己了,这次反而逃过一劫。像森欧外这种多疑又野心勃勃的,这不就被算计进去了? “世界分离后,新的时空秩序需要重组,这段时间的世界是非常脆弱的。有这样的不确定因素在,它们会第一时间被溯行军注意到。” 而这个世界,绝对经不起再一次入侵了。 “福地樱痴和森欧外见面了。”就在红药凝眸沉思之际,“书”忽然实时播报。 -- 第313页 “那就开——” “房间里进来了别人……太宰治?怎么又是他?” 红药:…… “这不是一个太宰治。” “总归是太宰治,”“书”说,“我现在不能动手。我的力量不好控制,万一误伤怎么办?” 红药也是这么想的。书就算再小,也是个神明。神明级别的力量哪里能控制得那么精准,现在动手太危险,反正也不差这一点时间,等呗。 但事情远不止等待这么简单。就在红药重新在礁石上坐下、做好了等“书”现场转播的准备时,“书”的语调突然诡异地拔高:“他在——” “如果你要叫楼下的保安上来,建议还是省省吧。电话线这会儿应该已经切断了,广津先生在找立原君,红药大姐在地下审讯,小矮子远在欧洲……”太宰治嘲弄地笑了一下,“你走投无路了,森先生。” 这话出口的瞬间,太宰治变魔术般地掏出一把□□,对准森欧外的额头。森欧外的动作也毫不逊色,两把手术刀一左一右直插太宰治的胸口,却被时刻戒备的织田作一枪打落。坂口安吾黑着脸往身后一摸。 ……很好,太宰君这次顺的又是他的配枪。 面对枪口,森欧外的瞳孔有瞬间的收缩。 “你会开枪吗,太宰君?” “这可不是算我们间的账的时候,森先生,”太宰治知道森欧外想说什么,他冷淡地堵回去,“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吗?你身上的变化,已经成为了港口黑手党和横滨的威胁。” 森欧外沉默了。 他当然察觉到了。他不但察觉到,还第一时间知道了原因。 ……在那名红眼睛的“莺丸”来到港口黑手党后,他的确通过他的关系,拿到过一枚时空转换器。作为交换,他为他们提供了在这个世界工作生活的身份凭证。 将转换器交给他时,莺丸没有任何抗拒,只是显得非常……沉默。那时,森欧外只以为他是对于过去生活的不舍,现在想来,那大概是眼看着这个世界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五味杂陈。 野心是柄双刃剑——就在不久之前,森欧外还对A的下场这样感叹过。没成想如今,这感叹报复到了他自己身上。他的目光越过太宰治看向自己的休息室,休息室大门紧闭,可里面多少年没变过的陈设他闭着眼睛也描摹得清楚。 八年前,太宰君在那里见证了自己如何杀死上一任首领,老首领的血就溅在少年身边的墙壁上,少年眉眼冷漠,沉默地做了他的帮凶。 一做就是四年。 四年又四年,如今的青年眉眼鲜活不少,却依然将枪口对准了他。这一次,港口黑手党首领的血终于要溅上他的双手了。 他没有再进行任何反抗。 如果他为之呕心沥血的港口黑手党不再需要他,如果他终于成了他所深爱的横滨的威胁……那么,他生命的终结之日也该来到了。 “港口黑手党首领森欧外因敌袭去世,遗言传位给港口黑手党干部中原中也,前干部太宰治为见证人。”森欧外人生中第二次地伪造了港口黑手党首领的死法。他从口袋中摸出一张奖状似的写满字的纸,放进了太宰治的口袋。 “动手吧,太宰君。” 第160章 扳机扣动的瞬间,狂风灌进了港口黑手党大楼的最高层。尖啸的风卷起办公桌上的文件,卷起了凌乱堆叠在地上的画纸和蜡笔,甚至卷起了森欧外书架上大部头的医学原典。 太宰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弹刚一出膛就被风刃撕扯得偏离了轨道,瞳孔微微放大。 他第一时间看向福地樱痴,风起的瞬间,福地樱痴的第一反应是去抢起那两张书页——可现在,他的手自小臂一半处起彻底消失,伤口的形状一目了然:那是被瞬间绞断的撕裂伤。 罪魁祸首,就是如今已经不知去向的那两张书页。 “干得不错。”红药透过书页看了全场,眯眼笑笑。 “你得像个办法让他离开。”“书”回答,“这是我能控制的极限了,如果彻底解放那两张书页的力量,整层楼都会被绞碎。” 这还是保守了。其中一张书页的力量已经被用了大半,但就算这样,其中的力量也足以毁灭港口黑手党的大楼。红药沉吟片刻,她当然也不愿意太宰治涉险,但看到森欧外的结局前,太宰治恐怕不会愿意离开。 “快点。”“书”催促,“福地樱痴要跑了!” 办公室里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纵使被这古怪妖风吓了一跳,也没有失态太久。其中又以福地樱痴的反应最为迅速,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两页书页忽然开始共振、继而爆发的,虽然弄不明白原理,事实却已经很清楚了。 再一推想,红药之所以把这书页给他,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结合一下大仓烨子等人的背叛和他回国后短短几个小时的经历,红药真正的目标,恐怕正是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同时解决他和港口Mafia首领这两个麻烦。 ……还真是被好好摆了一道啊。 福地樱痴心中再怒,红药不在他也没地方发。何况,眼下这风势愈演愈烈,还是三十六计先走为妙。他打定主意,趁着太宰治还与森欧外对峙的空挡,立刻想从窗户离开。 然而风拦住了他。 这时,在场众人才发现,房间内外被一道看不见摸得着的风墙彻底隔绝。如果一开始还能把这当一场“书”引发的意外,那么现在,这件事里阴谋的味道已经重得森欧外无法忽视了。太宰治更是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转头看向门外。 -- 第314页 毕竟是“天衣无缝”的前杀手,织田作之助的反应速度也快得惊人。风起的瞬间,他就一手拎坂口安吾一手拎立原道造退出房间。太宰治在房间里跟森欧外周旋,位置太靠里,等织田作之助把门边的两个人放到安全区,就发现房间进不去了。 他正打算硬闯,一旁坂口安吾的手机忽然催命似的响了起来。坂口安吾生怕这个节骨眼上特务科又出幺蛾子,提心吊胆地接起来,才听了一句话,就赶紧拦住织田作之助的步伐:“织田作先生,是红药小姐!” 既然是“书”引起的骚乱,红药勉强算个专业对口。织田作之助赶紧接起来,电话另一端的红药语气急促:“织田作,太宰是不是还在首领办公室里?‘书’马上会开放一个通路,拜托你把他带出来!” “我知道了。”织田作之助重新向首领办公跑去。办公室中,太宰治也看到了自走廊尽头飞奔而来的织田作之助。他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疾步迎到门前,刚要说什么,就被织田作之助轻松探过风墙的手一把拽出来。 “撤!”红药立刻下令。织田作之助下意识看了一眼仍被困房间中的福地樱痴与森欧外——就算都不是什么好人,可眼看人要死了却见死不救,也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别管剩下的人,我之后跟你——” “小姐,先停一停——” 红药与太宰治的声音在电话内外同时响起,接着,电话中,红药的声音顿了一顿。 旋即,她稍稍放缓了声音:“没时间了。你先撤出来,之后跟你解释。” 虽然跟她通话的是织田作之助,但织田作之助知道这话不是说给自己的。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太宰的脸色,他的脸色很难看,愤怒之余,还有更深的无力与恐慌。 “红药,”虽然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织田作之助还是当机立断地劝阻,“你先——” 正说着,他神情忽然一变,按着太宰治的背把人压到地上:“小心!” 话音未落放,房间里就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首领办公室的门应声而裂,狂风呼啸着冲出房间,却又在冲到走廊的前一刹突兀消失。织田作之助看了一眼首领室内的情形,风墙消失了,但风还在吹,办公室里形成了一股小却强度惊人的龙卷风,而龙卷风中心正是森欧外与福地樱痴。 近距离经历了一场爆炸,两人的状态都相当狼狈。福地樱痴本就有伤,这会儿看起来全身鲜血淋漓,相当骇人。不过他经历过身体强化,这些伤对于他而言倒也不算致命。 森欧外看起来要稍微好一点。爱丽丝抱着针筒站在他的面前,原本柔顺漂亮的金发和华丽的洋裙看起来都有些凌乱,刚刚正是她及时出现,在风暴中救下了森欧外。 然而风没有停,危机远未结束。大概发现了他们的生还,原本稍有缓和趋势的疾风再次高速旋转了起来。森欧外试着甩出一把手术刀,坚硬的合金立刻被撕扯成了碎片。 他苦笑一声。 或许计策是红药的计策,但眼下的场景,绝非红药能遥控造成的。同样是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关于时空的道具,福地樱痴将目光投放在了战斗力上,而擅长理论的森欧外的目光,却更多地投注于时空的规律。 也正因此,他比福地樱痴更早意识到太宰治和红药心有灵犀地要他的命,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也是现在这个局面形成的原因——这是“书”作为这个世界的意志在排斥他。大概是接触这类存在多了,森欧外觉得自己竟能冥冥中察觉一点“书”对他的厌恶。 祂厌恶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上带的不属于“正确”历史的气息。 “讨厌讨厌讨厌死了!”爱丽丝仍在徒劳地用针筒隔绝步步紧逼的风刀,她身上的裙子已经被绞成了破布条,大大小小的针筒碎了又扔扔了又碎。另一边,赤手空拳的福地樱痴已经彻底看不清人形,世界的力量就是如此,哪怕改造的最强战士,在祂的面前也不堪一击。 “爱丽丝。”森欧外叫道。原本气呼呼地与风刃做对抗的爱丽丝闻声,脸上的表情迅速消失,连眼睛里的光也暗了下去,安静地站回了森欧外的身边。 ……与世界对抗是没有意义的。森欧外深知这一点。就算成功了,他又有哪里可去呢? 风开始在他身上切除道道伤口,对面的福地樱痴差不多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这个用了一辈子去渴望一场战争的男人,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这样无声无息地灰飞烟灭——陪葬人还是他从前最瞧不起的黑手党罪犯。 想来也好笑。他森欧外这一生,前半生从军,落了个上军事法庭的下场;后半生为了守护横滨不择手段,到头来却是横滨最想驱逐他离开。属下不在,学生叛逃,最后的最后能守护他的,居然只有他与生俱来的异能力体。 他低头看着爱丽丝,她无机质的眼睛平平地望向前方,没有命令,并不知道要抬头来回视主人。 森欧外挪开了目光。他忽然不太想继续欺骗自己了。至少生命这最后一点时光正视着自己一无所有的事实,比一辈子自欺欺人要来得强些。 不过…… 风已经将他拿手术刀的手卷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森欧外闭了闭眼睛,听到了心底的声音。 就算这样,还是有些……不甘心啊。 -- 第315页 同一刹,爱丽丝再次冲了出去。 “爱丽丝!”森欧外震惊地睁开眼睛,正好见到女孩一头扎进呼啸的风里。区区异能力体,对抗“书”的力量根本毫无胜算。听到主人的呼唤,爱丽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她张了张嘴,似乎想再叫一声“林太郎”,然而才刚发出半个“林”字,女孩儿就被风撕扯成了碎片般的光点。 接着,风停了。不知道是不是是异能力本身就对世界规则有着感应,爱丽丝带走了森欧外身上时空扭曲的印记。没了这份威胁,世界也没了针对他的理由。 “这可不能算我违约。”“书”底气不怎么足地对红药说。 祂作为世界的神明,对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类是没什么好恶的——太宰治的特殊源于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这个不能一概而论——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杀什么人。为了避免造成太大伤害,他让红药用隐形墨水在书页上写了字,一旦时空扭曲的力量消失,书页的暴动也会停止。 谁知道还能钻这个空子。 “没关系。”红药本身也没有一定要让森欧外死。讨厌他是一回事,要杀他的理由其实与“书”差不多。现在森欧外的存在不会威胁时空稳定,她也懒得再费心思算计他。 不得不说,想算计连太宰都能被摆一道的森欧外,确实挺麻烦的。再有下次,未必有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 “你不回个电话吗?”“书”问。祂听到了红药响个不停的手机。 红药低头看了一眼,摇摇头。 “那我就开始了。”祂说着。见红药点头,一张张的书页开始自动从书脊上分离。首领办公室的场景在这片海滩上再次重演,所不同的是这次的风暴要更强烈,强烈到足以撕裂时空。 在寻常人无法感知的维度上,整个世界都因这变故隐隐共鸣着。共鸣惊醒了沉睡神明残存的意识,在橘发青年的体内,古老的力量忽然睁开了眼。 “喂……”中原中也下意识觉得不妙。这次他什么也没说,可红黑色的图腾依然浮现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意识在一点点被吞没。 在知道这份力量来源的同时,中原中也就有了它会失控的觉悟。但无论如何,偏偏撞在这种时候—— 巨石铺天盖地地砸下来,魔人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失误。中原中也不耐烦地挥开巨石,跳到石头上,蓄好了力打算给他们最后一击。 就算他在这里失控,这两个人也别想好端端地逃出生天! 然而他的意识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彻底消失。众目睽睽之下,黑红色的巨兽自他体内冲出。那简直像是生活在另一个维度的生命,它破体而出,却没对中原中也的身体造成半点伤害。手臂上黑色的图腾在巨兽出现的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带消失的还有他如臂使指的重力操纵。 中原中也在空中一个趔趄,险些倒栽葱摔下来。好在重力只断层了一瞬,他贴着地面险之又险地重新拔高身体,就这么一眨眼功夫,魔人已经跑了个不见踪影。 中原中也烦躁地啧了一声,掏出手机。电话还没打,就看到了那个烦人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太宰——” “中也,”太宰治打断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古怪,说不上冷静与否,只是平直得吓人,“告诉我你的情况。” 能让太宰用这种口吻说话,那事态估计很紧急了。中原中也也没废话,直接回道:“我正要找你。荒霸吐失控,自己离开了。看方向,是往横滨——喂?太宰!” 回答他的只有嘟嘟的忙音。中原中也气得差点摔了手机,想了想横滨现在也许面临的危机,还是忍气吞声地重新翻开通讯录,一边通知赶来的下属联系回横滨的航道,一边一遍又一遍打那个该死的电话。 “祂是我的同类吗?”面对着几乎闪现般出现在视野尽头的巨兽,“书”的声音不无好奇。祂能察觉对方与祂的共同点,可对方的力量是混乱的——也许因为对方是荒神的原因? “严格来说,不能算。”红药回答,“那只是荒霸吐的力量,没有意志,还不足以被称之为神。” 当然,如果中原中也彻底驯服了这股力量,就是另一个问题了。但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人类的中也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所以,在想到世界独立运转后会出现的能量缺损时,红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荒霸吐。 当然,此刻它只是一只靠本能进行攻击的野兽,是不可能自己做到这一点的。红药要做的,就是引导它到既定的位置。剩下的步骤,自然有“书”来完成。 红药盯紧了正在向这边逼近的荒霸吐,手中太刀出鞘二寸。 “准备好了吗?”她问。 首尾相接的书页沉默地加速着旋转,渐渐地,书页也撕裂成了片片碎片,小行星带那样环绕着红药。 红药弯下身,捡了一块卵石,向荒霸吐丢过去:“这里!” 被激怒的野兽瞬间冲过来,红药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他。出狱本能,荒霸吐会攻击一切直视它的人,只要盯住了它,它就不会逃跑。 可大约是察觉了“书”上的力量,面对被书的碎片包围的红药,荒霸吐罕见地停在原地,踌躇了一下。红药二话不说抽刀砍去,被彻底激怒的荒霸吐这会儿也顾不上犹豫前方是否是陷阱,向着红药恶狠狠扑来。 -- 第316页 与此同时,这一片时空倏然被撕裂,漆黑的裂缝眨眼吞没了红药,也吞没了向红药扑来的荒霸吐。一阵无声的力量碰撞后,彻底耗尽能量的书页终于飘飘荡荡地落在沙滩上。海潮涌来,卷走了这些破碎的纸片。被卷起的海沙也被一浪一浪的海水带走,海滩上重新恢复了安宁。 半小时后,天色蒙蒙亮,一艘小小的救生船搁浅在这片海滩。中岛敦带着雨御前翻身下船,望着不远处熟悉的建筑,重重松了口气。 总算回来了——那艘与福地樱痴战斗的船彻底不能用了,好在送鹤丸他们过来的船就在不远处待命,鹤丸国永早料到这一幕,带了整整一个船队。他们本来是分批次离开,但路上,芥川不知道为什么又向他发动了袭击……反正中岛敦也差不多习惯了。 总而言之,船沉了,他们分别坐救生艇回来。 中岛敦将救生艇拖上岸,正犹豫着是将它留在这还是再拖远点,就发现了海滩上到处都是毫不掩饰地搜寻什么的黑衣人。 他紧张了一下,好在很快,他就看到了站在众人中央的坂口安吾。 “坂口先生。”他主动打招呼,“太好了,您在这——我就不用再去一趟特务科了。” “中岛君。找我什么事?”这个节骨眼上,武装侦探社可千万别掉链子! “是这个——雨御前。”中岛敦解释,“它是——” 坂口安吾接口:“福地樱痴的佩刀。我知道,它怎么会在你这里?” “是红药小姐给我的。” “红药?你看到她了?!” “我们前不久刚在船上分开……”见坂口安吾面露失望,中岛敦小心翼翼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坂口长官露出这种表情,恐怕还是挺棘手的事情。 坂口安吾叹了口气。瞒着也没什么意思,红药跟武装侦探社的关系还比跟特务科好些。于是,他直说道:“红药失踪了,我在追查她之前的去向,太宰去了神社——你刚才说,红药给了你雨御前?她还说什么了吗?有没有透露她之后的计划?” “呃,没有。”中岛敦摇摇头。他当然也担心红药的情况,所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只说让我把这个交给坂口长官……嗯,说请您完璧归赵。” 第161章 完璧归赵,能归给谁? 坂口安吾亲眼见得福地樱痴被绞成血沫,福地樱痴那里它肯定是回不去了。就算福地樱痴没死,他也不可能把雨御前这样的利器交给他——这一点,红药也一定是一样的。 那雨御前还能归哪个“赵”?送回从前的神社里去吗?坂口安吾一脸问号地看着手中的无鞘打刀,心说。虽然看起来好像只有这一个答案,但他觉得应该也不对。那座神社并不是什么有名的神社,甚至只是因为这把刀才出名的。虽然知道红药的能力,可他不觉得那座籍籍无名的神社会让她注意到。 不过……神社? 坂口安吾心下一顿,猛然明白了什么。要说神社,这些天他们最常挂在嘴上的,不还是那一座吗? 朱红色的鸟居如故,神社正门大开,能看清空荡荡的院子。红药才失踪这么一会儿,再看这神社,居然莫名让人升起物是人非的感慨。 “哦呀,贵客,稀客。”鸟居后转出一道深蓝色的身影,三日月宗近与坂口安吾隔着一道鸟居对望。接着,太刀的视线转向他手中的打刀,见到这振刀,他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老爷爷还以为,先来到的会是太宰殿呢。坂口君,请进吧。” 三日月宗近让开去路,坂口安吾却谨慎地没有上前。明明对方才是红药的家臣,他却觉得这个三日月宗近对红药失踪的态度……有些过于泰然自若了。 以坂口安吾的理解,红药现在的情况其实相当危急。“书页”与“荒霸吐”的接连失控已经昭示了她的去向——如果她此刻真的处于世界交汇之地,用她自己形容的话,就是无穷无尽的时空乱流之中,那么情况无疑是相当危急的。福地樱痴那样的改造人尚且不能从仅仅两张书页的绞杀中逃出生天,更何况红药要面对的是无数个世界的能量余波。 可三日月宗近却像是一点不担心他主人的安危。就像此刻,他仍能以一个平安贵族的娴雅姿态面对他的到访,眉宇间看不出一丝焦急,只有一如既往地从容和微笑。 坂口安吾忽然拿不准自己是否应当应邀了。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他试探。 “如果你说她的去向,确实,我等早有准备,”三日月说着,又抬起手邀请坂口安吾入内,“坂口君想知道计划的始末,还请入内详谈吧。” 这么说倒也解释得过去。坂口安吾稍稍卸下点戒心,正要入内,却又在鸟居边停下了脚步。 “我还是觉得奇怪,”面对三日月略带疑惑的神色,坂口安吾皱起眉头,“如果红药小姐最信任的是你们,那么,为什么不直接让中岛君将雨御前交给你呢?如果她这么说了,中岛是一定会照做的。” 而他估计也不会注意这么一把刀的去向——事情已经够多了,红药人还没找到,福地樱痴的死亡还等着他去解释,港口黑手党又眼见要迎来一场动荡,上层派系也面临大洗牌……他事情多得很,去关心一把刀做什么? -- 第317页 那么这么多绝对可以信任的家臣之外,红药到底为什么要挑中自己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就算带雨御前来到神社,也绝对不可以交给这些…… “哦呀,”三日月宗近似是有些惊异于坂口安吾的反应速度,“那么,阁下认为,这又是主人出于怎样的考虑呢?” 他说这话,几乎就等于承认了他的猜测。刀果然不能给他。坂口安吾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听背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他回过头,见穿着毛领子和服的小狐丸自树后步出,血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如捕猎的狐狸那样盯住了坂口安吾:“此路不通哟。” 被小狐丸盯住的瞬间,坂口安吾有被野兽盯住的汗毛倒竖。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试图抵抗,现在还好端端挂在小狐丸腰间的那把太刀下一秒就会拿他当插架。 “不管怎样,各位为横滨出力良多,特务科和我都希望能帮上各位的忙。”坂口安吾迅速表态,稳住两人,“但红药小姐的安危我们也同样担忧,如果可以,两位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对主人的安危没有人比我们更在意,你只要留下雨御前就可以了。” “坂口阁下想要听的话,老爷爷也很乐意讲一讲哟。” 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同时开口。小狐丸显然没有料到三日月会做如此回答,神色一沉:“三日月阁下!” “嗯嗯,现在还不需要太担忧。主人尚且能应付一段时间,还来得及把事情对坂口先生讲清楚。” 坂口安吾看他们打着谜语,心中暗自分析。看样子,他们并不是对红药不管不顾,甚至那个叫小狐丸的还对带回红药这事十分急迫,而他手中的“雨御前”就是找到她的关键。可出于某种原因,红药没有把雨御前交到更为忠诚、也对时空更为了解的下属手中……难道说,她不想回来? 怎么可能。坂口安吾立刻否认了自己的离谱猜测。那就是有原因,让她不能立刻回来——而这个原因是他一定会认同,她的下属们却未必接受的。 如果是她自己的原因,这些人说不定比她考虑得还要全面,不会如此急迫。那就只能跟她做的事有关。才一想到这个结论,坂口安吾的心底就是一沉。 可千万别又是干系到整个世界的大事! 偏偏三日月宗近听不到他心底的暗自叫苦,看他脸色的变化,缓缓点头:“看来,坂口阁下已经想到了。” 等等,他想到什么了?预感成真,坂口安吾几乎保持不住冷静。再怎么说这也太离谱了吧?一个人的存在就能威胁到整个世界的安危,他生活了二十来年的这个世界原来这么脆弱吗?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艰难地问出声。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手里的刀沉得坠手。 偏偏这时候,另一个问题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脑海:如果红药回不来,太宰怎么办?他能承受再一次地失去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坂口安吾都不必想。太宰治能不能承受失去红药的打击不重要,重要的是红药不在了,太宰该如何面对他以后的生活? 他的履历,他的工作,甚至于他离开港口黑手党后的新生,每一桩每一件都与红药息息相关。如果她最终没有回来,那么生活在这座他们并肩拯救过的城市,生活在这个他们并肩拯救过的世界上——太宰要怎么面对每天新生的太阳? 从情感的角度,他当然比谁都更希望红药能平安回来。他已经因为职责见证了一位友人的“死亡”,不想再见证另一位友人的痛苦了。可偏偏又是因为职责在身,他无法轻易地交出雨御前。 “……就是这样。”小狐丸为三日月宗近的解说做了注脚,“现在世界的变更才刚刚开始,找回主人也许会让这个过程不太完美。但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没人能再定位被时空乱流所裹挟的主人了。” 而拥有时空之力的雨御前,就是突破这个世界的限制,去往时空乱流中寻找红药的钥匙。想必红药正是考虑到了她的下属们可能冲动行事,才会特地嘱咐中岛敦把雨御前交给坂口安吾。 因为他是太宰治的朋友,所以绝对会最大限度地选择营救她;因为他所在的阵营,也绝对会最优先地考虑整个世界的安危——红药,还真是给他出了好一道难题啊。 尽管希望渺茫,坂口安吾还是试着跟两人协商:“你们既然能自如的穿梭历史时空,一定也有能把普通人送去世界之外的方法吧?我愿意去那里,找不到红药小姐不回来,怎么样?” “主人不回来一切就是空,恕我直言,坂口阁下的承诺可没有任何效力。”小狐丸说着,向坂口安吾逼近一步,“这个世界不会因主人的来去而走到崩塌的地步,至于之后出现的问题,也是你们该自行解决的。交出雨御前,坂口阁下。” 放在他们的立场上,当然可以这么说。她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为这个世界已经做得够多了,没必要再搭上性命。可作为官方的一员,坂口安吾扪心自问:他们如今能够应对这些超乎他们认知的挑战吗? 答案是否。不用犹豫,几乎毫无时空方面科技建树的现代科学根本不可能应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问题。所以,如果有的选——坂口安吾当然会选让红药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不幸的是,如今这个选择权也恰好落在了他的手中。 -- 第318页 “我很抱歉,但是……” “把它给我吧,安吾。”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坂口安吾身后响起。坂口安吾惊讶地回过头,看向来人。 “给我,我去。红药小姐曾经在我身上留下过契约……我去的话,找到她的可能性比任何人都大。” “哦呀,今天的客人还真是多呀。” “用不着说这些场面话,你刚刚对安吾解释的那么仔细,不就是想让我出来吗?”太宰治看向三日月宗近。即使是他,也看不透这一振太刀究竟在想什么。就比如此刻,他不知道三日月宗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刺激自己走出来——明明他早已发现了他,这种时候,玩这种你进我退的试探游戏很有意思么? 三日月发现了他的不满,却一笑置之。坂口安吾对着太宰治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太宰君,你应该听到了,现在……” “我都解决了。”太宰治口气格外平淡地回答,“‘人间失格’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用处的。” 这也是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神社的原因。若非类似的原因,红药不可能会把整个计划瞒着他。只是虽然猜对了方向,太宰治却也一点不觉得开心。他只是觉得很难理解——那比他还要重要吗?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一个人和一个世界怎么能等重?但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实在很难消除。他甚至会怀疑他在红药的心底是不是一点分量都没有,否则,她为什么每回都能这样潇潇洒洒地抽身而去? “她究竟在哪里?”太宰治从坂口安吾手中接过雨御前,问。 三日月宗近静静与他对视片刻,转身向本丸走去:“随我来。” 本丸里。 后山的樱花树仍反季节地飘着花。红药告诉过他,那是万叶樱,本丸核心的象征。万叶樱与审神者根脉相连,它的状态能反映出审神者的状态。 从那繁茂的樱花来看,红药的状态大概还不错。太宰治冷静地判断。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不大对劲,但他无意去调整。自从推知红药的整部计划开始,红药的消息就很难在他心底唤起任何涟漪了。也许就算现在眼前的万叶樱猝然枯萎,他都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大概是情绪过头的应激,又好像跟那不太一样,更近似于一段关系濒临结束的冷淡和厌烦。 也许就是这样呢?他在心底近乎刻薄地评判。反正她看起来也不像很在乎他的样子。 三日月宗近的脚步停下了。万叶樱下没多少人,大部分都是本丸里的“长辈”,看起来就算他们看破了红药的计划,也还是选择在其他人面前隐瞒下来。 “要怎么做?”他问。 “把手给为父吧。”小乌丸走上前,向他伸出了手。太宰治无所谓地搭上去,霎时,他领结的宝石与万叶樱同时亮起金光。金色的灵力以小乌丸为媒介勾连一处,小乌丸带着他的手握住雨御前,用力挥下。 万叶樱下,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太宰治只感到背后被人轻轻一推,人就不由自主地走进洞中。 时空在他身侧飞掠而过。 即使对于太宰治,这也是全然新奇的体验。他所见的不是连续流畅的每一天每一年的快放,而是残缺的碎片。也许前一刹还是幕末的老式轮船,后一刹就变成了平安时代贵族的牛车;战国此起彼伏的征伐中也许会有他熟悉的横滨的幻影一掠而过,而偶尔闪过的古代与现代的奇怪拼接也并不显得奇瑰,只有熟悉与陌生古怪拼接而造成的恐怖。 “这是被历史遗弃之所。历史遭到改变,从而在被抛弃被遗忘中消亡的世界的碎片。”小乌丸淡淡解释。注意到太宰治下意识寻找的动作,他提示道:“凝神。你所听到的并不是‘现在’的我的声音,而是历史中我的存在。” “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太宰治感叹,“真神奇啊。” “这是历史所赋予的力量。” “有区别吗?” “吾乃桓武天皇时,八尺鸦衔来之刀,乃是日本刀之先祖,本丸中最年长者。”小乌丸没有回答,而是开启了另一个话题,“换言之,吾经历过最漫长的历史,故此能指引你更远的距离。但这距离,也只是到平安朝而止的一千多年而已。” 不用再解释,眼前场景的变化已经让太宰治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太宰治踏入此处之时,所见的场景最远也不过平安朝。现在想来,大约因为那是小乌丸所经历过的历史,所以才能在他的指引下具象化。 那之外呢? “区区一个世界,它的平行世界就可以以兆亿计数。佛教所言大千世界,并非虚妄。那些我未见的、不存的世界,我是无法给你指引的,到那时,你所见的就只是一片空茫。在那种情况下,坚守本心尚且不易,更遑论寻人。”即使说着这么危言耸听的话题,小乌丸的声线也一如既往地平稳。 “也就是说……”太宰治看着眼前猝然变暗的场景,停下脚步。 “也就是说这是我所能庇护你的最远的距离了,太宰殿。”在这片无比热闹又无比寂寞的时空之外,小乌丸第一次对太宰治更换了称呼,也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凝重的声音,“这之外的无垠世界,你将如履薄冰,而再无回头的机会。你唯一回来的方法是找到吾等的主人,以你自身为锚点,跟随她的力量回到你的世界。” -- 第319页 “如果找不到呢?” “政府所收藏的卷帙中,审神者无法回归,而彻底迷失在无边时空中的记录也并不罕见。” 常年与时空打交道的审神者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个普通人。 “如果现在回头,你还能万无一失地平安归来。” 太宰治环顾四周。眼前的场景可以说是奇妙。太宰治所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一片虚空,但随着小乌丸的讲述,他竟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以自己的脚尖为界,时空被分为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后面是“已知”,是平安的归途;前方是“未知”,是真正的空茫、虚无和一无所有。 到这个关头,为什么忽然问他这个? 如果是面对面,太宰治不用问就能把答案猜个七七八八。可现在小乌丸不说话,他就无从判断他的情绪,也无从推断他的目的。于是,他如实地问道:“从‘共喰’事件时小乌丸殿提出要我帮忙……不,从另外几个‘太宰’来时,小乌丸殿就预料到这一幕了吧。你步步为营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让我去找她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饶是太宰治也难以猜测小乌丸选择他的原因。他们确实有过几次交集,可他好像只是为了观察他的反应,但直到现在,他究竟从他的反应中看到了什么,又得出怎样的结论,做了怎样的决定——太宰治一点也不知道。 因为所有行动都不出于这位大家长之手。三日月很难读懂,但太宰治知道他的目的;鹤丸国永难以预测,但太宰治能猜到他的思路。只有小乌丸,他好像一无所知,又好像无处不在,让他处处感到难以言喻的掣肘。 这份被算计带来的气闷与今天的种种冲击相糅杂,让他久违地有些意气用事的冲动。凭什么——只是因为他对红药的感情,只是因为他们间的特殊关系,他就要一直忍受他们谜语般的话,对这些人的隐瞒一让再让吗? “如果我不干了呢?”他有些尖锐地反问。 “那就回来吧。”小乌丸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在那一瞬间,太宰治是真的有了撂挑子的打算。 “欺哄小孩子的话也差不多足够了。你们以为我会是那种被所谓爱情冲昏了头脑就要不顾一切的人吗?”太宰治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地反问。或许那种滋味确实能蒙蔽人的心智,但自从今天在港口黑手党大楼,从织田作之助的手机里听到属于红药的忙音的那一刻——太宰治想,他人生中再没比那时更幡然醒悟的时刻了。 不论说什么样的漂亮话,再怎么表现的一心一意,遇到这种事她总是先抽身的那一个。他可能在她心里是很重要的恋人,但也仅此而已了。遇到困难,她先想到的永远是本丸的刀剑,在选择合作伙伴时,她更是宁可将雨御前交给安吾。就连去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她到底也没给她留下一句话。 或许在她心中,他从来不是对等的可以托付信任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 功力所限有点表达不出来,让我解释一下,觉得能理解宰的行为的就不用看了: 宰现在自认为对红药的感情已经退潮了,大概就从前是受荷尔蒙支配,但现在清醒了。我觉得他现在产生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一个是结尾他自己认为的那些原因,从红药的角度来看,太宰是计划中具有很大不确定性的因素,而且把雨御前交给太宰来做抉择也太残忍了,所以她会瞒着他,这样就算结果不好太宰也更倾向于责备她的不信任,而不是责备自己的迟钝和无能。 当然,这在太宰的角度上就是纯粹的不信任,他自己的感觉大概就是,大部分事情都解决了,本来就要过上一边谈恋爱一边摸鱼的快乐生活,红药这边突然通知他你以为的解决只是开始,我这边把剩下的搞定,你什么都别管了。难得一腔热情兜头浇了盆凉水,他肯定很生气也很失望。这个时候他又去这种地方救人,赌气说出撂挑子不干这种话真的不奇怪。 当然,正常状态下的宰肯定不至于赌气到这种地步,红药的突然失联其实很刺激他。一方面,时空方面的事情他很清楚自己无能为力;另一方面,这件事又只有红药能做,换了太宰,他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潜意识里他也知道,他自己是很难在红药的绝对安全和世界的绝对安全之间做决断的。这两重刺激加起来就导致他很难冷静面对红药失踪这件事。所以他下意识选择了一种比较幼稚的应对方法,否定红药对他自己的重要性,把她当做一个“不太重要但必须活着”的人去考虑解法。 大概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退行现象?感谢在2022-01-02 03:36:18~2022-01-03 20: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2章 小乌丸见过的年轻人很多,见年轻人钻过的牛角尖更多。如果在平时,太宰治很快可以自己想通,红药只是选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退一万步讲,那时的红药并不知道太宰治越狱的消息,恐怕发愁的还是怎么把他从监狱里捞出来,又哪里能想到跟他商量? 但这话是不能跟走进死胡同的年轻人讲的,小乌丸聪明地保持了沉默。只是也不知道太宰治是如何理解这沉默的,他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青年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厉喝:“趴下!” -- 第320页 与这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尖锐的破风声,太宰治条件反射般地卧倒在地,一枚带着血的流箭擦过他的头顶,狠狠钉在他面前的地上。 ……地上? 他的身下不知何时变成了最寻常的黄土地,这时,太宰治才意识到,刚刚熟悉的声音正属于红药。 “看来我运气不错。”他从地上爬起来,低笑一声。 小乌丸没有回答,他也没在意。背后红药的脚步渐渐走近:“你没事吧?” 太宰治刚要回答,小乌丸的声音忽地从头顶炸响:“不要回头!闭上眼睛!” “什——” “不要说话。”大概知道他不会听命,小乌丸直接出口点破眼下的局面,“历史的缝隙之中,决不可动摇本心。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 历史的缝隙……也就是说,这是红药到过的历史? “没什么奇怪的。有来得及拯救的历史,就有来不及拯救的历史,也会有拯救失败的历史。”见太宰治依言闭上眼睛,小乌丸的声音也放松了些许,“现在,你还有回头的机会。走下去,遇到这种情况时,我不可能再帮你了——做出选择吧,太宰殿。” 闭眼的瞬间,耳畔的金戈铁马和鼎沸人声飞速淡去。太宰治隐隐听到了红药的笑。 “主人在笑什么?” “我好像看错了,”她回答,“还以为这里有个人。” “这种地方,没人总比有人好的。” “也是。我……” “我”之后的话彻底听不到了,太宰治的耳畔重归于一片寂静。他缓缓睁开眼,见脚下虽然还是一片孤零零的黄土地,周围的景色却已经重新化作虚空。 “我也没有选择了吧。”他说,“到底要怎么做?” 空中似乎传来一声叹息,等太宰细听时,叹息声又不见了,传入耳中的还是小乌丸一如既往的沉稳声调:“一路向前,不可回头。” 太宰治迈出了第一步。 虚空变了。 视野中仍是空茫无一物,时间与空间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人类难以理解的纯粹的“空”。空空如也中,有说不清具体形状的、流云一般的线条和画面划过,这或许是另一些时空的碎片,太宰治无法判断,只是按照小乌丸所说的,凭直觉向前。 时间在这里毫无用处,太宰治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这样的环境下,来到此处的目的甚至都被遗忘——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他能做的只有往前,再往前。 ……不,他真的是在向前吗? 这里没有空间的概念,当然也没有所谓的方向。向前和向后是一样的,走和停也是一样的。他无从判断自己行进了多远,是接近还是远离了目的地。就像沙漠中的旅人会拼命搜寻绿洲的踪迹,在这样的环境里,人想找一些不同的景色实在再自然不过。 然后他就看到了。 染血的太刀划破了虚空,红药的身影背对着他出现在不远处。她身上的血不比刀身少多少,却仍举起刀,挡住了从空中袭来的短刀。 接着,她高高跃起,染血的和服在空中划出鲜红的弧度,太刀斩下,骨蛇般的敌军顷刻消散。红药垂着眸子收刀入鞘,大约是发现了他的注视,她抬起眼,朝他的方向望来。 “太宰?”红药略有些惊讶地叫了一声。与刚才那在他们尚不相识时的疏离不同,她很自然地理了一下战斗中散乱的鬓发,问,“你没事吧?” 她好像一点也不心虚,就像对抗溯行军那样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在那一刻,太宰治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玄妙情感。 说是目的达成后的如释重负未免薄情了些,说喜欢又没有那样浓烈。他只是觉得“果然红药就应该这样啊”,然后切切实实地为此松了口气。 ……就算把他引到这里的罪魁祸首还是她。 “我来找你。”他转向她,说。 红药无奈地叹了口气:“就算是福地樱痴的手段,你也不能这么越狱出来吧?” 看,在这方面,她还是那个样子……嗯? 太宰治面色一变。他越狱这件事,红药不是早该通过“书”知道了吗?在这无边无际的虚空中相遇,她首先问他的,难道应该是这个早知道答案的问题? “太宰?”红药有点奇怪地走近一步。然后,她就在太宰治的面前流云般消失了。 又是时空的碎片。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太宰治也意识到了另一个更加不妙的消息。 见到红药后,他换了方向。现在…… 他望向虚空,四面八方一模一样的虚空。 现在,他找不到前进的方向了。 ……虽说他也不是很在乎。在虚空中走向消亡也不失为一个凄美的结局。但也许是刚刚两回见到红药的原因,此刻太宰治又想起了她。 他觉得红药应该很在乎。她跟他不一样,在她心中,永远有太多没做完的事。 所以还是要找一找。 用这个近乎敷衍的理由说服了自己,太宰治随便选了个方向,打算进行最后的努力。小乌丸不说说过吗,跟着心的指引——就是凭直觉走的意思吧? 他这样想着,一步迈出,后脚还没落地,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 接着,那只手自然下滑,与他掌心相交。 -- 第321页 那是一只他太熟悉的手,熟悉到每道掌纹的走向每处刀茧的厚薄他都能凭空描摹;熟悉到仅凭掌心的一点温度就能唤起他所有鲜活的记忆;熟悉到这只手出现在这里,他会疑心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想确认来人,想像一开始打算好的那样,找到她后疏离冷静地叫一声“红药”,张开嘴,却连自己都听得到自己颤抖的尾音:“小姐?” 掌心被握得更紧,太宰治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颈侧,温柔地阻止了他回头的动作:“向前看,向前走,太宰。我在你后面。” 随着她这句话,眼前流云般的图景拨云见日地清晰起来。空间有了意义,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前方是无数时空碎片交汇之地,不知怎么,红药没有细说,太宰治却也直觉那就是终点。 他重新迈开了步伐。 随着他开始行进,周围乍然热闹起来。无数的时空碎片投映此地,这一次,周围出现的全部变成了他们的故事。无数太宰治和无数红药的身影出现在周围,耳畔也传来他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嘁嘁喳喳地表演着各自的生活、各自的故事。 万花筒般变换的场景图中太宰治忽然看到了自己,黑西装的少年坐在Lupin的高脚椅上,两指夹着一张照片向友人展示。照片上的少女身穿白色羽织,持刀挥舞着,骄傲得像九天之上的白鹤。 那是他本该早早忘记的最初的一幕,如今命运般地展示在两人面前。那时少年的眼里带着只属于黑夜的纯粹的恶,太宰治与红药交握的手禁不住又握得紧了些,换来背后传来的若隐若现的笑。 那已经不是少女的声音了,却比那时的照片更能让他感受到郁郁勃发的生命力。太宰治禁不住想凝神分辨,笑声却与Lupin中的少年一道消失在更多或熟悉或陌生的碎片与低语中。 些微的怅然若失中,太宰治忽然想起了一个传闻。那是每个孩子都听过的古老神话,讲的是如果一个人要从地狱中带回恋人,就要遵守黄泉路上的种种禁忌。他要一直紧握着恋人的手往前走,前面的人不能回头,后面的人不许说话。 前面的人不能回头,因为一回头就会迷失前进的方向;后面的人不能说话,因为话语只会融入周围无数或真或假的对白,变成干扰恋人判断的因素之一。所以他们必须手握着手,用这唯一的交集来确定彼此的存在,共同奔向大千世界中那唯一的交汇点。 奔向他与她相逢的人世间。 “我好像稍微了解一点小乌丸先生的用意了。”也不管红药能不能听懂,太宰治忽而没头没尾地感叹。 “共喰”那一次,他选择自己前往港口黑手党当人质,留他在红药身边,是问他的能力与智慧是否愿意为红药所用;在红药前往另一个世界时试探主动找上门的他,是问他在红药缺席的情况下,是否能维持他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判断力;红药失踪之后,他偏要等自己主动上门,是问他是否做好了觉悟,为她涉一场也许毫无意义的险。 而在时间的尽头,小乌丸为他提供的那唯一一次回头的机会,并不是对他的不信任,也不是着意隐瞒。那是一句彼时的他还理解不了的平安归来的期许,只有走过眼前这壮丽迷人又危机四伏的时光的通路,才能明白“不能回头”也是一句隐藏的太深的祝福。 那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句。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太宰治不得不承认,也许这位历经风霜的古刀早已在他回答前看到了他的答案。 ——他问他能否放弃那唾手可得的死的真实,带着红药回到他无数次欲逃离而不得的世界中去。 ——他的回答是“是”。眼前的场景依然不断变换着,无数的世界无数的他与她,他们是唯一相交的生命线。见过了这数不清的自己,太宰治才能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渴求红药眼中荆棘遍布的世界,远胜过渴求死的甘美。 视野的尽头,缠绵柔婉的樱粉色连绵成云霞般的壮丽图景。那是万叶樱的树冠,好像才走了几步,他们就站在了纷纷扬扬的樱花树下。眼前的本丸建筑他早已熟悉,太宰治难得地长长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双肩已经因为过于紧张而绷直了。 ……想要在那样变幻莫测的时空中维持镇定,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哦呀,辛苦了这么久,庆贺一下也是理所应当。”小乌丸就站在不远处,穿着出阵服,却没有戴盔甲。太宰治随口应了一句“是呀”,就要转头去看红药:“小姐,我们——” “回来了”三字还没出口,一只手就搭上他的颈侧,柔和而不失坚决地阻止了他的动作。“别回头”,即使红药依然没有说话,太宰治却仍读懂了她的意思。 这里依然只是历史的某处碎片。 太宰治险些吓出一身冷汗,他条件反射般用力握紧了红药的手,得到红药安抚似的拍肩和同样用力的回握。两人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一次,历史中的人物却没有看到他们。 小乌丸向着两人身后颔首:“真悠闲啊,三日月。不来参与一下子代们的活动吗?” “哈哈哈,既然小乌丸殿邀请了,老爷爷也不好推拒啊——小狐丸殿,要一起来吗?” “野狐有野狐要做的事,烛台切君邀请我去做庆典用的油豆腐,我就少陪了。” 正如三人所说,这是一次庆典的现场。如今的会场已经布置到了尾声,袅袅的炊烟从厨房那边升起,宴会快要开始了。不少刀剑已经陆陆续续来到了会场,太宰治听到树下好大一声酒嗝,定睛一看才见是次郎太刀和日本号,一人一个酒坛子喝得正开心。 -- 第322页 “次、次郎先生,日本号先生,这个是宴会用的酒……”五虎退想拦又不敢拦,站在原地干着急。老虎急主人之急,嗷呜一声拽出了日本号的衣角,把这位日本第一枪吓得当场醒酒:“啊,哦,嗯嗯嗯我知道了!” “对不起!”五虎退赶紧把老虎带开,也不敢再催了,挎着一只装满酒碗的篮子开始一个桌子一个桌子地分发。 “前菜已经做好了,谁来分一下——主人呢?”堀川国广和治金丸推着餐车走来,加州清光一边走过来帮忙,一边说:“在整理这次作战的文书,这次可是大捷,要好好报告上去呢。” “那之定也在忙这些事吧?这种繁文缛节的东西他最擅长啊。” “是,古今先生也在帮忙,我和清光先过来了。”大和守安定说着去接另一辆餐车,却险些撞到匆匆忙忙的五虎退,“怎么了,五虎退?” “呜……”五虎退看看大和守安定,又看看推着车的骨喰和鲶尾,“酒碗,少了两个。” “是数错了吧?本丸的人越来越多,确实很容易数错呢。”正在分筷子的今剑停了,停下脚步,插嘴道。 “我明明数了三遍……” “是不是三遍结果都不一样啊?”厚藤四郎打趣。见五虎退愈发着急,无奈地挠挠头:“没事,我搬餐具的时候应该多拿了几套,你去那边看看,没有再拿就是了。” 五虎退答应一声,连忙与老虎一道跑走了。短刀们忙忙碌碌把每个人的坐席安排好,药研藤四郎忽然抬起头:“好像下雨了?” 可天上明明是晴空万里。刀剑们纷纷抬起头,一期一振摊开手,恰巧接到了一滴伴着樱花瓣落下的雨滴:“看来是太阳雨呢。” “那宴会岂不是开不成了?”太鼓钟贞宗失望道,“感觉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乱也失望地附和:“人家也想大家一起聚一聚嘛。” “那继续开不就好了?”一道还带一点稚嫩的活泼女声插进来。众人闻言,纷纷起身:“主人。” “反正是小雨嘛,一会儿就停了。”红药自天守阁的方向行来,笑着说道,“这次聚会大家可是准备了好几天,可不能这么马马虎虎就算了。” 她身后的歌仙兼定赞同道:“迎着细雨赏樱,也别有一番趣味呢。” 眼见天空没有半点阴霾,这雨显然持续不了多久,刀剑们纷纷赞同了审神者的意见。随着红药的出现,大多数刀剑也热热闹闹地入席了,鹤丸国永一手搭在岩融的肩上,越过他和今剑两个人去看小狐丸:“说起来,晴天下雨也是好兆头呢——这个小狐丸应该更清楚吧?” “我知道哦,是狐狸嫁女的传说吧?”今剑举起手,又苦恼地否定般地皱起眉,“但看到狐狸出嫁,好像不是什么好兆头?” “确实有这个说法呢,狐狸嫁女是不许被人看到……之类的。”小狐丸赞同地点点头,“鹤丸殿如果是说这个,那完全不是吉兆哦?” “嘛嘛,话虽如此,但既然能被狐狸选做出嫁的日子,就一定是好日子吧?” 太鼓钟贞宗忍不住插嘴:“太牵强了鹤先生——” “嘎哈哈哈哈,不论如何,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不就是好日子吗?”岩融大笑。 “嘛,也对。”莺丸同样笑道,“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对我们来说,这当然是好日子。” 这轻松和乐的气氛几乎感染了太宰治,让他也忍不住带上一点微笑。正当这时,红药忽然拽了拽他的手,从他身后变戏法般地递上两只朱红色酒碗。 太宰治一下子想起刚刚五虎退的小烦恼,忍不住闷笑出声。他配合地顺了旁边案几上的酒壶倒酒,自红药手中接过一碗。 正当此时,酒席上的红药也举起了自己的杯子:“如果狐狸真的在今天嫁女儿,想必也不介意我们为他们祝福一下吧?” “啊,那当然,”小狐丸说着,配合地举酒,“小狐也很乐意祝福那位小狐女一生顺遂啊。” 这无厘头的祝福得到了鹤丸国永的大力支持,他也举起酒盏,附和:“家宅平安——” “那么,”小乌丸也着凑热闹,“为父就说一声亲邻和美吧。” 一期一振看了一眼绞尽脑汁想词的弟弟们,笑着附和:“安宁长寿。” “安宁长寿——”藤四郎们立刻跟着举杯。 髭切笑眯眯地托着酒盏:“无病息灾。” 膝丸马上配合地接:“疫病退散。” “哈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笑着举起酒盏,与审神者遥遥相望,“那么,为了那位狐女,也为了主人的胜利,为了吾等的相会于此——” 众人都笑起来,齐齐举起了酒杯:“干杯——” 干杯。红药与太宰治心中默念。朱红色的酒盏碰到了一起,两人各自一饮而尽。 再见。 不必红药催促,万叶樱飒飒地洒下一片樱雨。太宰治踏出一步,周围的场景霎时镜花水月般破碎。 接着,他看到了一片几乎一模一样的樱粉色云霞。 这次应当是真正的“现在”了。因为小乌丸就站在不远处,见到他们,微微欠身:“哦呀,雏鸦凯旋,值得庆贺。” 这是没有发生过的场景,按理来说不可能属于“历史的碎片”。但出于某种诚惶诚恐的心情,太宰治一时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轻易回来了——那道漫无边际的属于破碎时空的长廊,也是可以穷尽的吗? -- 第323页 掌心的热度并没有消失,但这一刻他忽然不敢回头。见他久久没有动作,身后一道熟悉的暖意忽而贴上来。太宰治下意识绷紧了肩膀,正要凝神听她说什么,背后却忽然被轻轻一推。 这一下力道不大,角度却巧妙。全副心神都放在听力上的太宰治一个没注意,仰面朝天摔到了草地上。 接着,他看到红药在漫天落樱下的笑靥。那是太宰治在红药身上很少见到的笑容,如方才筵席上的少女般明净而无忧无虑。他们的手还紧紧交握着,红药笑着要拉他起来,不妨被他用力一拽,自己也跪倒在了草地上。 太宰治这才笑着起身,借着半跪的姿势与她交换一个拥抱。他们在彼此的笑声中嗅到清甜的米酒香,一模一样的香气交融在一处,太宰治将下巴搁在红药的肩膀上,不经意看到了西天浅淡的一弯彩虹。 “看。”他拍拍红药的肩膀。红药扭头看了看彩虹,又看了看他,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是望着彼此,心有灵犀地又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 其实有挺多话想说的但我觉得你们都不愿意看,那我就简单道个歉吧。感谢大家看到这里,追完的大家应该能发现,这篇文完成度确实不算高,也有很多僵硬突兀的地方,再加上我这半年生活变化比较剧烈更新也不稳定,追文体验算不上好,实在抱歉。 怎么说,这篇的体量和剧情确实出乎我意料。大家应该发现咒回后期神隐了,其实原本是有剧情的,但我写剧情的时候还没看完连载,该进咒回篇目的时候发现原著和大纲差太多只能砍掉(本来鹤丸去四年前那里是咒回和010的线),这就导致大量应该呼应咒回的伏笔很难在后面续上,也有一些需要在咒回篇里揭示的设定不得不挪到后期放出,直接后果就是我需要增加文章的体量来补咒回的缺,而且大纲几乎完全作废了。这个时候我对我自己的笔力估计有误,本来以为自己能掌握住,但后期剧情还是变得很散漫,对我来说还挺遗憾的。总之,今天之后我肯定要好好总结一下得失,也欢迎各位多多批评指正。 番外的话之前有问过,比较集中的意见是看首领宰,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大家还想不想看。不想看我就直接完结,相看就写一下。不过我打算一边复盘一下这篇文的问题一边给下篇攒攒存稿,更的可能不是很快,大家感兴趣可以蹲一蹲。 感谢陪伴。 第163章 番外 暮色沉沉。 年轻人走在街头,打量这座可以说“阔别”的城市。自十四岁之后,他从未离开她这么久,这座既没有他的故乡也没有他的家园的海港,居然已成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重要到每一条印在地图上的街巷,他都能喊出它们的名字。时光数月荏苒,它们依然故我,它们物是人非。 就算四年未曾踏出过那座漆黑的囚笼,青年仍能在脑海中大致勾勒这座城市。 这座在他股掌中翻覆的城市。 但那也只是一个全然理性的轮廓,四年以来……不,更早之前,这座城市就在他的引导之下,因一个全然非理性的目标机械而严丝合缝地运转着。大约是造化着意弄人,太宰治那时并不在意横滨的真貌,如今用他的双脚去体会这座城市,脑海中那个全然理性的轮廓才一点点充盈上了血肉。 即使走了几个月,青年仍能从这城市可见不可见的变化中,窥探她是如何欢欣鼓舞地送走了一位暴君,如何在黑夜乍退后陷入短暂的动荡与迷茫,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被重新安顿得井井有条,黑夜的归黑夜,白天的归白天,连墙缝里都透出新生的勃勃生机来。 如果这些人——这些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神情、在秋日的周末游荡在街头巷尾的人——知道他没死,不知会露出怎样震惊又恐慌的滑稽模样。 这样想着,青年却更将自己往阴影中藏了藏。他无意引起骚乱,如今难得安宁的横滨也不适合这样的黑色幽默。真正重新站到了这片土地上,他发现那些他在这次旅行中对自身存在的、源源不断的怀疑,非但没有消解,反倒变本加厉地一同涌上来。 当初,她在离开前,为什么要将那个御守挂上他的枪口呢? 青年思索着这个问题,像是将从哪来、到哪去、为什么存在于此这类更复杂的哲思都寄托在了这一个小小的疑问上。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夜色彻底降临,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入了擂钵街。 这是一条他万分熟悉的小巷。八年前他曾在这里等来了一个暴躁莽撞的少年。那时的两人想必都未曾意识到,他们都会在有朝一日坐上港口黑手党至高的宝座。 也已经八年了……居然才只八年。太宰治抬起头,擂钵街的晚上漆黑一片。远处港口黑手党大楼灯火通明,这一刻,这座横滨永远的贫民窟居然比夜更黑。背后传来窸窣响动,他在心底叹了口气。 难得追忆往昔,他本来不打算再开杀戒。只是这几个人实在煞风景,希望他们能像他们选择的时机一样别让他太无聊。 “出来吧。”他淡淡地说,“不用观察了,我只有一个人。” 出乎他的意料,这话说完,跟踪已久的那些人竟没一个走出来。太宰治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了小巷出口处传来的轻捷的脚步。 -- 第324页 那人身形被残星隐约勾勒出了轮廓,这轮廓与脚步声同样令他熟悉。他顿了一顿,才轻轻叫出那个名字:“红药小姐?” “太宰君。”红药在他面三步处停下。夜色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听到她温和有礼的回应:“好久不见,太宰君。” 红药活下来了——这个结局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出于对他自己的了解,如果红药出事,属于她的那个太宰治为了逼出他,必然会把横滨搅得翻天覆地。如今的平静其实已说明了一切,但在这一刻,太宰治仍有片刻的失语。 好在红药也没很在意他的失态。她如对一个久别重逢的老友那样自如地走进一步,寒暄:“我本来想问一下你近况如何,不过我觉得你也不喜欢听别人说这些——边走边聊聊?” 太宰治应了声好,与红药并肩走出小巷。就算孤男寡女看起来照样很好欺负,可红药腰间明晃晃的太刀过于显眼,任谁看到都得掂量一二,两人一路走出擂钵街,也没遇上新的挑衅者。 这时,横滨的夜晚就显得尤为安静。太宰治几次张口,最终还是轻叹一声:“我以为红药你已经离开了。” 此间事了,怎么想她都没有再回来的理由。红药与他们所有人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不是什么文艺的修辞,而是再真切不过的白话。太宰治不信她在她那堪称奇幻的旅程中没遇到与他类似的角色,如果连偶然邂逅的反派都要惦记在心里的话,那红药也成不了如今的审神者了。 她为什么还要过来呢? 红药也没瞒他。她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封好的信封,递到太宰治身前。 太宰治垂眉看了一眼。信封有点厚度,里面应当是硬质的卡纸。 “这是什么?”他问。 “庆功宴的请柬,”红药回答,“这次虽然是我冲锋在前,但政府内不少同侪同样出力良多。成果是大家的成果,最后当然要大家一起来享受——你也算是这次的功臣了,不少同事都很想见见你。” 太宰治接过信封,翻过来,果然看到了信封上的“邀请函”三字。信封用火漆封口,火漆上盖着红药的私章——这印章他曾见过一面,那次他被授予自由出入本丸的权力,她用的也是这枚印鉴。 见面……应该说是告别才对吧? “这个留作纪念。”他缓缓、缓缓地说,努力让自己的口吻更轻松些,“庆功会我就不去了。满是陌生人的寒暄会我参加得够多了,饶了我吧。” “现在是陌生人,以后可说不定。” 以后……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略带讶异地抬起头,红药却没有回答,伸出一根手指点点他手中的信封:“打开看看?” 太宰治撕开火漆印,一张硬卡纸掉出来。他接在手中,借着稀疏的星光看卡纸上的文字。这确实是一封邀请函,但邀请的事却与红药说的庆功宴大相径庭——虽然封了红药的印,落款却并不是她,而是时之政府。 “反正你现在也是无业游民吧?换份新鲜的工作如何?” 说新鲜,也不尽然。太宰治有些不知如何面对红药的笑意,匆忙低头去打量那封邀请函。其实又有什么好看的?虽然只有短短一瞥,那简单公式化的语句也已经被他记了个清清楚楚。 包括那个虽然第一次知道名字,却早已了解多时的职位——时之政府特别监察官,职责是,来往各个不同世界,维持世界与历史的稳定。 ……是四年前红药曾担任的职位。 “即使在时之政府,这也是个很特殊的职位。每个世界的历史与现世都可能千差万别,每个世界都可能存在截然不同的诱惑。这些世界有政府熟悉的、不熟悉的,新生的、即将灭亡的……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仰赖于你自己去解决。我想,这会是个很适合你的职业。” “为什么?” 太宰治问得没头没尾,红药却听懂了。 “没有为什么。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方法暂且不论,太宰君确实尽自己所能,守护了这个岌岌可危的世界四年时光。对这个世界来说,这会是她漫长生命中的弹指一挥间,但对时之政府每个了解这段故事的人来说……”红药停顿片刻,似乎在寻找一个最为恰当的形容,“你是与我们立场相悖的英雄。” “即使我最初的目的……” “嘘,”红药笑着打断他,“政府可是论迹不论心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我只是个信使——现在要接受这份邀请吗,太宰君?” 即使说得这么明白,太宰治仍有犹疑。就算要求再高,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也有很多,绝不是非他不可。太宰治不知道红药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还因此为他百般斡旋——就算红药不说,他也知道,能选中他一个劣迹斑斑的人加入时之政府,红药必然为此付出了相当的努力。 她想告诉他什么呢? 没等太宰治想明白,他的后背就被红药不轻不重地推了一把。金光闪过,他面前已经变换了色彩。 “红药大人,您太乱来了。”红药才推门进屋,就听到有人略带无奈地抱怨。 “抱歉抱歉——反正结果是好的嘛。”红药笑眯眯地拉开椅子坐下,“那么,事情就这样决定了。太宰治作为时之政府的特别监察官成为政府的临时雇员,如果他在接下来的任务中表现良好,也请你们考虑转正问题。” -- 第325页 “红药大人对他很有信心吗?”闻言,另一位正在观测时空机器的雇员回过身,不无好奇地问道。依他们的观测,这位太宰君可算不上稳定。这位雇员与红药年纪差不多,也更敢说些,好奇地问:“红药大人是因为谈恋爱了,才对恋人的同位体这么了解吗?” 红药笑而不答。 “不管怎样,他有两位介绍人,入职符合程序。至于剩下的……”她微微笑了笑,“你们慢慢看吧。” 她模糊的解释非但没有打消两人的怀疑,反倒让他们疑惑更甚。见红药离开,两人对视一眼。 “你知道太宰治的推荐人是谁吗?”坐在机器前的那个好奇地问。这也是科室里的一个迷,政府内部到底还有谁如此胆大,敢推荐这样一个前科累累的人。 “监察官的个人资料,我还没有阅览权限,”稍微年长些的那个说着,忽然望向脚底,“狐之助,你是来送资料的吗?” “正是正是。咱是来归档的——咱自己去就行了,两位大人请便!” 两人也习以为常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政府内部同样有许多狐之助,他们已经习惯了与这些无处不在的小狐狸共事。背着小包袱的狐之助与他们打了招呼,就一溜烟跑进了档案室,打开了最里层的文件柜。它熟练地爬上文件柜顶层,将包袱里的文件小心规整好,轻巧地跃下柜子。跳下时,小狐狸的爪子不慎勾落了一张薄纸,它赶紧小心翼翼地用尾巴托住,放回文件柜的底层。 “呼——”好在没有弄坏,狐之助长长松了口气,锁好柜子。它当然没有注意,那张被放回去的纸正是刚刚那两位员工谈论的那位新晋监察官的推荐书。推荐书上的第一个签名它并不陌生,“红药”,政府功勋卓著的审神者。 另一个,绝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只是看着签名上残留的、证明身份用的灵力,没人会怀疑他的推荐资格。说起来,这个人的名字也很奇怪,因为太简单太容易重复,反倒不被容易被审神者们选做代号。 那是一个单字——“书”。 “我确实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在那座初遇的神社中,新生的神明这样告诉那位特立独行的审神者。 “我要让一个人活下去。他叫太宰治,是你现在的合作伙伴,和你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神明语气的坚定让审神者意外,她追问:“我能问问原因吗?” “如果我更早拥有现在的能力,我不会让他知道一切。”祂说,“我就是这样的,看着不同的人在我身上肆意涂抹,无数世界毁灭新生又毁灭,但也只能看着。他能做一些,但对另一些比我更无能为力。这是我带给他的痛苦,在消亡之前,我需要弥补。” “即使……他是最成功的一位港口黑手党首领?” “那就是你们人类的事情了,”神明一针见血地反问,“这算是对人类有用吗?” 红药笑了。 “可以。”她拿出一个蓝色的御守,递到神明面前,“我需要你的力量、你的认可,和你的宽容。” 于是神明留下了他的力量,这力量庇护一个从没信仰过他的信徒。 于是神明给予了认可,这认可又被一个与祂和他素昧平生的政府认可。 于是神明宽容了他的罪行,祂祝福他梦寐以求的死亡,并祝福他随之而来的新生。 “感觉那家伙应该不知道吧。他也不是什么时候都算无遗策的嘛。”红药心情颇好地冲近侍笑道。 “那么,推举他做监察官,也是‘书’的主意吗?” “那倒不是。”红药笑着否认。只是迎着近侍好奇的目光,她没有解释,笑眯眯地兀自往前走:“快回去——我稍微有点想本丸的大家了。” 因为她就是在监察官的旅途中,遇到了那样一个对她而言独一无二的世界呀——既然他在从前的世界找不到自己的锚点,那就去更广袤的天地里走走吧。无尽的远方,无穷的人,迟早有一天他会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与那么多人相关了。 这点嘛,就当做她临别的小小祝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