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术回战同人]不要回头》 第1页 [BL同人] 《(咒术回战同人)【五夏】不要回头》作者:月下梢【完结】 *全文1W+,时间线是接盘星教事件结束后 *我流五夏 第一章 / 事情的起因是七海叫住了他。 「夏油前辈。」七海还是那副眼袋深重的样子,递给他一沓子文件,「这是上次你借给我的资料。」 夏油杰正在储物柜里收拾东西,闻言抬头,倏的露出笑容,「啊,是七海啊,资料看完了?」 「恩。」七海脸色不佳,「多谢前辈。」 「没事。」夏油杰接过资料,把它塞进柜子里整齐的一叠文件中。却发现七海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所以又奇怪地探出头:「怎麽了,七海,还有别的事吗?」 七海表情凝重,内心做了多次心理斗争,还是艰难地开口说道:「前天傍晚…我看到了。」 夏油杰的动作一下子顿住了。 他慢慢的放下资料,垂下手。 无端感触到指尖一阵冰凉。 前天是个坏天气,大雨倾盆,教室里冷得像空调开大了的飞机舱。在这样的温度下,他握住悟冰凉的手。悟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临近傍晚,天地昏沉,窗外雷鸣大作,教室里空无一人。而悟依然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他握住悟的手,本意是想叫醒他,然而这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夏油杰没办法,凑近他耳朵,正想出声喊他时,却蓦的又顿住了。他看到悟白到透明的睫毛,像细小的绒羽,随着呼吸轻轻扫落在他心上。窗外闪电横噼而过,他也不知道中了什麽魔咒,撩起刘海,俯下身,嘴唇相碰的前一刻,他的余光忽然瞥到门外有一闪而过的人影。他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待他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去,走廊静悄悄的,好像当才的人影只是他的幻觉。 他走回教室,打开窗户,夏季的雨来得细密,骤然扑打在他的脸上,他闭上眼,让自己快速清醒些。 直到脸上冷的发木,他才又睁开眼,扶着窗框,反思自己刚才的冲动。很快他得出结论,这麽想来他是喜欢上悟了。 这个结论在他脑海裡掀起了小小的波涛,很快又復归平静。充其量差不多像咽了颗枣核。你知道在这之后它会不断的刺痛你,而你当下能做的唯有下嚥。 只是可能是四下太安静了,所以他现在才能听到自己鼓动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他胸口发麻,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他的脑子和心脏是断开的,大脑冷静接受,心脏却发了狂。他将掌心轻按在自己的左胸口,感受着薄薄皮肉下心脏猛烈地起搏。 咚咚,咚咚 夏油杰倒不知道他肋骨之间竟然还有个东西,这麽喜欢悟。 跳的太用力了,他都替它累得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心肌劳损提前猝死。不过如果这样早早猝死了,也就不用再每天替非咒术师奔波,不用再继续吞噬那些难以下嚥的诅咒了。这麽想倒也不算倒霉。 啊…对了。说起倒霉,夏油杰终于后知后觉想起当才一般通过,正好看到他低头那一刻的倒霉人。 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究竟是谁? 夏油杰深吸了口气,阖上眼,片刻復又睁开。 迷底解开了,原来是七海。 「你看到了啊。」他没有回避,心态平稳的答到。 「恩,我那天帮灰原到教室里拿他忘带的材料…不凑巧看到了。」七海越说越觉得自己提起此事多此一举,恨不得现在就告辞走人。 夏油杰瞭然的点点头,「这样啊。」 一阵沉默。话聊得这麽死,显然是夏油杰不想多说。七海本来也不欲再多问,看着他的脸色,却又忍不住多嘴一句:「…他…是不可能给你回应的。」 那是五条悟。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五条悟。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话说的可笑。但他一向有礼有节,所以并未直白的表露。「我没想过他的回应。」夏油杰说,「我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他关上储物柜,上了锁,眼神很平静,「这是我的事,和悟没有关係。」 / 没有关係。他用四个字便轻易将这件事盖棺定论,封埋入土。此后没再让自己显露过任何端倪。春天到来,树木又开始抽芽生长,他走在白晃晃的日光下,悟跑到前面的自动售卖机去买咖啡。他们刚刚执行完两天的连续任务,他都撑不太住了,悟看起来还挺精神百倍的。 悟变得更强了。在这次任务中,他前所未有切实的认识到。曾经他们俩合力才能解决的特级咒灵,如今悟杀死他们就像在指尖碾死蚂蚁那样容易。 他又感觉到挥之不去的空虚感萦绕上来。事实是所有他曾经坚信的东西如今都在逐渐支零破碎,如多米诺骨牌层层倒塌。他不敢再轻易对别人许下承诺,不再在悟说我们是最强的时候吭声,并在数不清的午夜冥冥中被枪声惊醒。 啪的一声脆响骤然在他耳边响起,他一个激灵,结果是悟故意在他耳边拉开易拉罐环。「你怎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悟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浓缩咖啡,抹了抹嘴,「喏,你要来点吗?」 「不用了。」他摆摆手,勉强笑了笑,「我就是有点累。」 五条悟拍他肩膀,「好啦,一会儿找校长彙报任务情况就能走人了。我们去坐观光列车怎麽样!」 -- 第2页 「你这前后两句话有逻辑吗…」夏油杰按了按太阳穴,无奈的问,眼神却含了笑意。「连着处理了六起任务,你也不想着休息下。」 「那麽弱的咒灵,就算再来一百个我一个人也能应付的了。」五条悟打了个哈欠,不屑的撇了撇嘴,没注意到夏油杰神色有异。 夏油杰眼神落在地上,阳光下树影婆娑,他沿着走进影子里。是啊,你一个人就应付得来。他低声重復到。 五条悟没听清他在说什麽。仍然自顾自的往前走着,即使夏油杰放慢脚步,也依然不会影响他的步调。 夏油杰在那一刻就悲哀而清晰的明白,他和悟已经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了,即使刻意忽视,裂痕也已经存在,只是看他是想迫使自己直接面对,还是继续自欺欺人。 于是在校长室彙报完任务情况后,夏油杰短暂沉默了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还有一个事,我想提出一个申请————」 「为什麽要主动提出搭档解散!」果不其然,出了校长室,五条悟便怒气冲冲找他算帐,「我们两个明明是最强的!」 夏油杰垂下眼,「不一样了,现在…是悟比我更强。」 「…」五条悟像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吞不下吐不出。「所以你就要和我分开?」 夏油杰没回答。他偏过头去看他,迟迟不说话。五条悟有些不自在,「怎麽了?」 「其实我妨碍你了,对吧,悟?」 「什麽…?」 「如果不是顾及我,这些咒灵其实你能更快消灭掉,不是吗?」 「…」 五条悟表情骤然难堪了起来,他撇过头去,不愿承认。 悟很聪明。夏油杰想。也许他自己也明白,这一刻迟早会到来,只是碍在自己的情面上假装不知道罢了。 想到这裡,他声音顿时软化了许多,「好了。」他温声说,「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只是分开执行任务而已。」 「好吧。」五条悟消化不良了半天,最后相当不忿的接受了,「我还是不明白你这麽做是为什麽。」 「因为是有意义的。」夏油杰静静地说,「分开来,我们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更有效率的完成任务。」 「意义意义。」五条悟吐了吐舌头,「意义这玩意儿到底是什麽东西。」 夏油杰想了想,「就比如我们活着是有意义的。」 「是吗?」五条悟不以为然地说道,「意义在哪裡啊?别告诉我是为了保护弱者。」 夏油杰低头沉思,很久没吭声。直到五条悟感到有些奇怪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可能…是为什麽而死?」 他张开五指,看着掌心:「生本身没有意义,不如说是死亡赋予了生命意义。这是老话常提了。」 他将另一隻手也摊开,彷作天平的样子抬高,「但人心也会因此有一杆秤,你明白该为什麽而死是一方面,你愿意为什麽而死又是另一方面。这两边都承载的是意义。」 「最终什麽是真正有意义的,就看你的选择了。」 五条悟歪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勉强听着。手却不规矩的抚上他的耳骨,从耳骨又摩挲到耳坠。夏油杰无奈的拍了拍他手背:「悟,你在乾嘛?」 「听着呢,杰,你耳坠上的耳钉什麽时候打的?」 「记不清了…高专以前吧。」 「还痛吗?」 夏油杰垂下眼睫,「早不痛了。」 五条悟听了,恶作剧般往外轻轻拔他的耳钉,夏油杰眉头一皱,小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别动。」 「明明就是还疼。」五条悟松开手,「乾嘛不说实话。」 夏油杰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并不是他故意说谎,只是他对很多痛苦早已习以为常,下意识会加以掩盖。这颗耳钉也是一样,他初中的时候用曲别针扎出了耳洞,为了看它汨汨流血。然后他堵进去一颗黑色的耳钉,就没有再管,即使他的耳坠因此时时刺痛。在他未留神时,那颗耳钉长进了肉里。 五条悟看他不说话,这才稍微有点慌神了:「唉,真的很疼吗?餵杰,别不说话啊…」 夏油杰还是没说话,五条悟又看向他的耳朵,不知为何猛的噤声了。夏油杰看他神色有异,于是摸了摸耳朵,却触到一点湿意,他一侧头,果然看到手指上有一抹殷红的血迹。他不以为意:「哦,没关係,不是很…」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因为五条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低头吻掉了手指上的血迹。 他的手指很冰,唇齿却是热的。 「悟,你—————」 「对不起。」五条悟抢先一步说到,「杰,我错了,你别生我气。」 夏油杰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一步,却被五条悟紧紧抓住手腕,「疼吗?」他又问,不依不饶。 夏油杰本来想笑着说没事,牵动嘴角,却怎麽也扯不出一个照常的微笑。不是因为耳朵上这点疼痛,而是因为意识到这种每天都有悟在眼前晃荡的日子即将所剩无几。 他看着悟的眼睛,和他抓的太过用力,以至于微微泛白的指节。不知为何,也没来得及思考,就莫名其妙的冒出一个字音:「疼。」 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捕捉到了悟脸上一闪而过揪心的神色。 五条悟一言不发的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回走,夏油杰措手不及,被拉了个踉跄。「等等等等。」夏油杰哭笑不得,「你这又是干什麽?」 -- 第3页 「回学校。」五条悟头也不回地说,「找硝子给你治疗下。」 「你也别什麽小伤小病都找硝子啊…」当人家哆啦A梦吗。 「那就去医务室。」五条悟改口说,他今天倒是好说话,「至少给你伤口消消炎。」 「…」夏油杰就差没翻白眼了,「这麽点小伤口消什麽炎。」 话是这麽说,夏油杰还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腕往回走。初春的风温和地拂过他们的脸颊,道路两旁的树飒飒作响。阴森古老的咒术高专从未这样生气澎湃过,这是春天独有的魔法,它能令人暂时忘却那些望不到尽头的隐忧,让一切看起来都这麽的欣欣向荣。 五条悟拉着他上楼梯,一把拉开医务室的门,臭着脸把他推到医务室的病床上。「坐在这等着。」他说,转头便在医务室存药的橱子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才翻出酒精和消毒棉球。他走到夏油杰面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往前点,夏油杰照做了。五条悟低下头,发梢蹭在他的脸颊,有点痒,又有点毛茸茸的。鼻息滚烫地扫过他的脖颈,夏油杰手指微微一颤,又想起了刚才那突如其来一吻。 「我说,悟,你刚才到底为什麽…」夏油杰凝视了他片刻,又避开他不解的眼神,「算了,没事。」 还是别自作多情了。 五条悟纳闷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小心翼翼的将在酒精里浸透了的棉球敷在夏油杰受伤的耳垂上。夏油杰看他那一副蹩手蹩脚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了声。五条悟顿时恼羞成怒,「笑什麽,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情绪一激动,按在伤口上棉球用力了点。夏油杰假装吃痛的一皱眉,五条悟又急急忙忙往后撤了撤手指,「啊——真是的!伤患就有个伤患的样子,别乱动。」 这麽点小伤算什麽伤患…夏油杰想这麽说,但这样少见慌乱起来的悟很可爱,于是他配合的没有出声。 挂在窗户上的风铃叮噹作响,时间的流动静谧无声。夏油杰忽然希望这一刻能定格成永远。 「好啦———大功告成。」五条悟很煞风景的拍了拍手,大声嚷嚷道。夏油杰掀起眼皮看了他眼,把当才自己的一番诗情画意吞回了肚子里,真情实意地说:「真是难为你了。」 难为你能安静一会儿了。 「哼,你知道就好。」五条悟投篮一样将棉球投进八百米远的垃圾桶。「走了走了,坐观光列车去了。」 「怎麽就自作主张,我好像也没同意吧?」 「你没反对就是默认了。」 「悟,你这傢伙…」真拿他没办法。 「今天天气很好呢。」坐在咣当咣当的观光列车上,夏油杰说道。 「是喔。」五条悟望着窗外,「晚霞很漂亮。」 「不过————」五条悟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这还不是最精彩的地方啦。」 「乾嘛这麽神神秘秘的…」 「哈哈,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现在是旅游淡季,没什麽人来坐观光列车,整节车厢只有他们两个人。傍晚的光线昏黄朦胧,所及之处,色泽都显得柔和。世界像是陷在泡影里,虚幻,无害,宁静。好像能永垂不朽。 夏油杰等了很久,等到都有些困倦的时候,五条悟忽然猛的一拍他肩膀,「杰,杰,你看窗外!」 夏油杰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到一片蔚蓝的大海,染映着霞光,美不胜收————不是从车窗外看到的,是从悟的眼睛里倒映的。 「怎麽样?!」五条悟兴奋的回过头问他,「是很美吧?」 「恩。」夏油杰弯了弯眼角,笑着说道,「是很美。」 和他的眼睛一比,大海都显得乾涸。 五条悟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好像一直在搜索着什麽。等到列车都快过去这个海湾了,才失望的收回视线:「唉,没找到…我在网上看说这个季节,这裡能看到鲸鱼的…」 他嘟嘟囔囔,不太开心地翻着手机生闷气。 夏油杰安慰他,「有什麽好不开心的,我觉得看到能刚才的景色就已经够本了。」 五条悟听了他的话,勉强止了唠叨,他把头靠在夏油杰肩膀上。「你怎麽脾气老这麽好。」 「也没有一直很好吧。」夏油杰说,暗中调整坐姿,让五条悟靠的舒服一点。「我觉得我最大的耐心都花在你身上了。」把他这麽个奉行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气到成天打架,也就五条悟能做到了。 「…」五条悟伸出手,拨弄他的头发,「为什麽啊?」 「因为你是我朋友。」夏油杰不假思索地说。 「哦…」五条悟拿手指卷着他的头发,不死心,又继续问,「那我到底算你怎样的朋友?」 「就是…」他顿了顿,说:「即使你将来杀了我,我也会认命的。」 五条悟听了,一下子不高兴了,倏地蜷起手指,扯的夏油杰头发生疼。夏油杰赶紧往回找补,「抱歉,是我说了奇怪的话,你当没听过吧。」 五条悟鼻子里出了声气,这才放下手。过了半天,夏油杰一直都没再听到他出声,微微偏过头,才发现悟闭着眼靠在他肩膀上,好像是睡着了。是啊,他也会累啊,他怎麽会不累呢。夏油杰想。他也只是肉体凡胎,虽然强得过头,但依然是。 他伸出手,想摸摸他的头,即将要碰到时却又停住,手掌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 第4页 「杰…」五条悟忽然迷迷煳煳地出声,夏油杰不动声色的应了一句,「怎麽了。」 「生日快乐…杰。」他眼都没睁,含混不清,彷彿梦呓般的说道。说完彻底便进入了梦乡。 「…」 夏油杰闭上眼,手掌彻底落在了他的发间,像给大猫顺毛一样,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头发,低声回到:「我很开心,谢谢你。」 列车咣当咣当地驶入隧道。夏油杰低下头,在一片漆黑中吻了吻自己手背。 五条悟对此一无所知。待他醒来,列车已经到了地方。夏油杰微笑着向他挥手告别。 五条悟也向他挥了挥手,吊儿郎当的插着兜走了,走出去一段路,他不经意回头,却发现夏油杰还在原地,笑容却变了,有点悲伤,好像在惋惜什麽一样。看到他回头,又很快收了这种笑容:「走吧!」他提高了点声量喊道,「不要回头了。」 五条悟点点头,熘熘哒哒的走了。 / 在那之后他们很久没有再见。五条悟实在忙得脚不沾地,高层好像是觉得他太好用,哪哪的事稍微困难点,让他来处理就准没错。一群蠢货。五条悟毫无顾虑地想,要是那天把这群蠢货都杀乾淨就好了。反正这些废物什麽事也派不上用场。 唉,他突然没头没尾地想。好想见杰啊。 好不容易到了夏末,一系列麻烦事总算告一段落,五条悟回到咒术高专,夏油杰听说他回来,站在门口等他。「悟,你回来了。」他这样说道,没有笑容。 五条悟隐隐约约感觉哪裡不太对劲。又说不出来,「恩,我回来了。硝子呢?」 「在治疗同伴呢。」夏油杰甚至有点无精打采地回答,「最近受伤的咒术师特别多。」 「这样啊。」 接下来连着几天都是如此,五条悟在场地裡继续训练瞬移。夏油杰在旁边看着,没有笑容。 不对劲。 五条悟问他怎麽了,他低着头,「夏天嘛。」他说,「你知道的,夏天事情多。」 五条悟没再追问。 杰眼睛细长,平时总喜欢带笑半眯着眼,眼尾微微上挑,像只狐狸一样。而如今他的眼尾总是微垂着。五条悟知道,绝不仅仅是夏天事情多这麽简单。 终于,到了第五天的时候,五条悟忍不住在走廊上叫住他。 夏油杰起初没听到。「我说,杰!」五条悟拔高音量,夏油杰这才回头,看到五条悟直直的站在原地,眼睛清亮又乾淨,明白地透露着困扰,「到底怎麽了?我…已经好几天没见你笑过了。」 夏油杰愣了愣,下一秒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没事的。」他笑着说,「就是夏乏罢了。」 五条悟没吭声,夏油杰又继续说,「你看,我现在这不笑了吗…」 「你这根本不是发自心底的笑!」五条悟忽然像小孩子赌气一样冲他喊道。夏油杰睁大眼睛,头一次表露出被看穿般难堪的表情,像是自以为掩饰的天衣无缝的狐狸被踩了尾巴。他别过头,有些为难的低声说:「别闹了,悟。」 「到底怎麽了,杰,你是为什麽不开心吗?」五条悟继续问,这回换夏油杰不说话了。 五条悟走近几步,拉住他的手,「你说话啊…」 夏油杰往后退了一步,「放手,悟。」 够了,已经够了。 「杰,你到底…」 「我说放手!」他猛地一甩手——没有甩开。只要五条悟自己不想松手,世界上没有人能让他放开手。夏油杰紧咬着后槽牙,青筋暴起,好像情绪已经绷到了极致。 五条悟从来没有见他这样失态过,声音下意识放到更轻了些,「和我说说啊,杰。」 「………」 长久的沉默,无声的对峙。 这一分钟彷彿过了很久。五条悟慢慢松开他的手,「你不想说就算了…」 这时,夏油杰终于开口,「我————」 五条悟下意识屏住呼吸。 「五条悟!」硝子从远处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校长正找你呢,有紧急事务要你处理。」 五条悟深吸了一口气。 前!功!尽!弃! 他用能杀人一样的眼神看着硝子,「怎,麽,了。」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咬牙切齿地。 「你这什麽眼神。」硝子不明所以,「校长找你,我就过来通知一声。」 五条悟转过头,看到夏油杰又恢復了往常的样子,「快去吧。」夏油杰笑着说,「要不校长又得着急上火。」 好极了。五条悟迈着能与地板挫出火的重步,不情不愿的走人了。 待五条悟走远了。硝子才开口,「你们这,什麽情况?」 夏油杰不置可否,「悟闹脾气罢了,不用管他。倒是你,受伤的同伴治疗完了?」 「恩。」硝子倚在栏杆上,「可算治疗完了,累死我了。今年夏天可真够多灾多难的,怨灵太多了,我一个后勤的任务都应接不暇。」 「是啊。」夏油杰靠在牆上,「咒灵就像杀不尽的老鼠。杀完这一波,还会有下一波,永远无法根治。最后耗死的,只有我们自己。」 硝子转过头,好像忽然来了兴致。「你想说什麽?」 「你知道天内理子吗?」 「知道。」硝子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死去的那个星浆体小姑娘。」 -- 第5页 「天内理子,很可能连星浆体都不是。」夏油杰声音越说越低,「她只是个挡箭牌,甚至…她可能只是个普通女孩。」 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女孩,一辈子活在谎言中,最后还惨死在和自己一点关係都没有的阴谋里。 「你这样。」硝子说,「活的太不轻松啦。」 「…」夏油杰依然笑眯眯的,「你指怎样?」 「什麽都记得。」硝子伸了个懒腰,「太倔了啊你,一点都不肯忘。」 夏油杰仰起头,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事不是这麽好忘的。」 「啊哈哈,那还是你放不过自己。」 夏油杰没反驳,算是默认了。看着硝子拿出打火机点上烟,这才又开口道:「咒术界的高层,满口谎言,只是在被动应对。而所谓的天元大人,真的是什麽神吗?」他眼神越来越冷,「靠献祭肉体才能继续苟延残喘的东西,和怪物有什麽两样,又有什麽好尊敬的。」 「喔,小哥。」硝子呼出一口烟,「你刚才说的话很危险哦,不过我就当没听见了。」 夏油杰低下头笑了笑。 「所以我在想——咒术师,还有没有其他的路。能不被当成消耗品,不用再冒着生命危险而活,一劳永逸的路。」 「…你这些话,真的不准备给五条悟说吗?」硝子问。 「没必要。」夏油杰说,他沉默了很久。 「悟…有他自己需要走的路。」 当五条悟再听到有关夏油杰的事情时,已经是关于他杀害一百多村民叛逃的消息。 他不可置信,无论夜蛾在他耳边重復多少遍,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要找夏油杰,他要听夏油杰自己亲口承认,亲口说。 可是夏油杰在哪裡? 他哪裡都找不到。 当接到硝子给他打的电话时,他几乎说下一刻就不管不顾的往夏油杰最近的地方瞬移。 他要听夏油杰的解释。 夏油杰最终出现了,却彷彿换了一个人一样。他心平气和,冷静淡漠。只有五条悟一个人怒火攻心,双目充血,大声质问……以及,缓慢收回想伸出去的手 夏油杰什麽都不和他说,也不愿意再和他说。他说话的口气疏离的像是他们从未认识过彼此。可怎麽可能呢,他们明明拥有同样的青春,他们明明曾经是不可分割的。 他知道自己该追上去,不管是輓回还是消灭。可他迈不动腿,他的腿彷彿被灌了水泥,铸在了原地。因为他现在已经想不明白为什麽会发生这一切了,此时此刻,他脑海裡竟只有一个念头。他被遗弃了。 很可笑。五条悟这辈子从来没有体会过不被需要的感觉,而现在他第一次体会到了,却是从夏油杰这裡。他需要夏油杰,而夏油杰不需要他了。对此五条悟无计可施。 即使是所谓最强,五条悟也没办法让夏油杰停下脚步。他眼睁睁看着杰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身上的热度也随之抽离了,他牙齿打颤,浑身发冷,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无坚不摧,他的强大并非是所向披靡。 夏油杰像是场酸雨,腐蚀掉了五条悟的不坏金身,让他落到人间,知道了寒冬暑暖,也让他跌在泥地裡,痛彻心扉地体会了一把什麽叫无能为力。 路上人来人往,喧嚣吵闹,他的耳边却万籁俱寂,胸口空荡荡的,没有声音也没有回响。 他都没注意到硝子是什麽时候来到他身后的。 「和夏油杰谈过了?」硝子问他 「恩。」 硝子看了看他的表情,「你这一看就是一无所获。」 「…」 硝子唉了一声,又叼起当才没抽完的烟。 「你看起来好像很无所谓的样子。」五条悟一隻手扶着后脑勺,转头看她。硝子叼着烟发笑,「唉———有吗?真的吗?」 她吸了口烟,长长的呼出气。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突兀开口:「你知道吗,泰坦尼克号可不是咻的一下就沉没的。」 五条悟皱了皱眉,「这跟我刚才和你说的话题有什麽关係?」 硝子没有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从撞上冰山,被划出第一道口子开始,它是一寸一寸,慢慢沉没的。沉没的时间很漫长,如果你不留心,甚至察觉不到。」 五条悟抬起眼睛。 「船上的人甚至可能看起来和平时别无二致。他依旧可以和你说笑,聊天,除了站在船上的人自己,没有人知道这艘船正在滑向无可輓回的深渊。」 她又吸了口烟,可能一下吸的太猛,剧烈咳嗽起来。五条悟头一回安静的等她咳嗦完,既没有出言嘲笑也没有多嘴。 硝子咳嗦完,意兴阑珊的扔掉了烟头。「你省点心吧。他…估计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了。在那艘船沉没前那麽久的时间,他都没有选择跳船,也没想过求助。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不对。」五条悟冷不丁说道。 「恩?什麽不对。」 「杰…他不是没有求助过。」 硝子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支起手肘,手心撑着下巴,「是吗…也对,毕竟是'你'。所以?他是什麽时候向你求救的?」 「……」 五条悟没说话。耳边炸起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 他阖上眼。 「悟,悟!你在发什麽愣呢」 -- 第6页 「明天就是夏油杰要发动百鬼夜行的日子了…你这是什麽状态。」 五条悟回过神来,夜蛾正站在他面前训话。 「Sorry,我走神了。」五条悟说着挠了挠头。夜蛾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拿他没有办法。 「还有事吗?没有我就先走了。」五条悟摆摆手,转过头,往门外走。 「悟。」夜蛾叫住他,「不要再顾念旧情了。」 五条悟脚步一顿,没有回话,反手关上了门。 百鬼夜行是幌子,从他在新宿没有看到夏油杰时,他便清楚了。 夏油杰的目标是祈本里香。 他明白过来后,顿时加急想要摆脱这些困住他的幌子。不过不知为何,他冥冥中有预感,乙骨会赢。 当他终于赶回本校,见到巷子里失了手臂的夏油杰时,他知道,自己预感成真了。 他没有丝毫喜悦。 「你来晚了啊。」夏油杰握着右肩的伤口说,他浑身都是血,狼狈不堪,笑容却依然从容。 「没想到最后是碰到你…同胞没事吧?」 「都逃光了。」 「是吧,我和你不同,很温柔哦。你是想把那两个人当乙骨的起爆剂吧。」 「我信你啊。你不会无缘由杀掉年轻术师的。」 夏油杰怔了怔,反应过来后,低低的笑出声。「信任…你对我还保有那样的东西啊。 夏油杰抬起手,把乙骨学生卡扔给了他。五条悟看了,忍不住吐槽:「小学那事也是你乾的啊?」 「是哦。」 「真受不了你。」 短暂的,可以以假乱真的吵闹后。五条悟沉默了几秒,问,「你还有什麽遗言吗。」 夏油杰低下头,也沉默了几秒。「不管说什麽,我依然讨厌猴子。不过不至于恨高专的那些傢伙。」 「只是在这个世界,我没能打心底里笑出来。」 五条悟垂下眼睫。有那麽一瞬间,他想直接转身走人,但他没有。他只是开口说:「杰,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最后了,你倒是说点咒术师会说的话啊?」夏油杰目瞪口呆了几秒,好像很不好意思的重新露出笑容,脸上甚至染了红晕。 「那好,我问你,你后悔吗?」 夏油杰止住了笑容,眼角微弯,并不回答。只是用仅剩那支还能动的手握住五条悟的手腕,牵着他将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来,往这轰吧。可别打偏了。」 五条悟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面无表情的将视线转回到夏油杰的脸上。夏油杰神情丝毫未变,但眼神很柔和,很平静。好像一直在期许这一刻的到来。 五条悟抵在他心口的手抑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他慢慢倾下身,直视着他。夏油杰能看到他像猫一样漂亮的瞳孔。他们挨得极近,如同拥抱一样的姿势,下一秒,鲜血泵裂而出,他清晰听到了自己肋骨碎裂成末的声音。 同一时刻,他抬起头、亲吻了一下五条悟的唇角。 五条悟睁大眼睛,用沾血的手指触了触自己嘴角,半晌说道:「这算什麽?」 「什麽都不算。」夏油杰笑着说。「这是离别吻。」 「再见啦。」他说。 「…再见。」五条悟绷紧嘴角,说道。 夏油杰带着笑垂下头,眼睛里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五条悟站起身,却不由脚一软。身子晃荡了下。可能是脚麻了,他想。 然而他往前走了几步,身形却越发不稳,他东倒西歪地倚靠在小巷的土牆上。前面的光亮堂堂的,他该走出去,走到光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然而他迈不动腿,因为这深深的巷子里有夏油杰,还有他三年多的青春。他们手拉手,面带微笑的死在了这无人知晓的阴影里,留下他一个人,继续面对空虚到可怕的未来。 他明白自己现在得静一会儿,于是放任自流地倚着牆皮慢慢滑坐到地上。像小孩子一样蜷起腿,双手环抱着,把下巴放在膝盖上。 他只要微微一斜头,就能看到左手处夏油杰鲜血淋灕的尸体。然而他目不转睛,湛蓝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的牆壁,似乎要从那斑驳的牆皮上研究出什麽门道。 为什麽会这样?到底是什麽时候出了错?他想不明白。 他忽然困倦极了,闭上眼睛。 他是什麽时候求救过的? 他做梦了,梦到那个雷雨交加的傍晚。有个人趁他睡着想低头亲他,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过了很久,那人都没再有任何动作。当五条悟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去看他时,看到他坐在窗台上,窗户大开着,他迎着雨丝往外望。冷风刮得窗帘像海浪一样漫漫起落,他的影子倒投在飞舞着的雪白窗帘上,影影绰绰,斑驳陆离,像个孤魂野鬼。 明和暗之间有一条分界线,他正坐在临近暗的边缘,好像马上就要陷进去了。 五条悟在这时忽然鬼使神差的明白了。是那个未落下的吻。他以吻向他求救。而他没有回应。 杰。他轻声喊他。 孤独的鬼魂转过头,少有的冲他露出了有点落寞的微笑。不再温和,不再假装轻松,而是带着些微重量的笑容,往他心上坠。悟,你醒了。他说道,有不明不白的惋惜。 跟我走吧,杰,他声音不知为何一点点开始颤抖,好像如果此时不拉起他的手,他就会永远从他身边消失一样。跟我一起走吧。他再一次恳求道。 -- 第7页 鬼魂依然微笑着看着他,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不起,悟,接下来的路可能要你自己走了哦。 杰,杰!他大喊着想抓住他,却不知为何离他越来越远。只能眼睁睁看着杰的身影渐渐溶化在黑暗裡。 五条悟慢慢停下脚步,在梦中尝到了自己泪水的滋味。 忽然,在一片黑暗裡,他听到杰的声音。 「走吧。」他说,「我的朋友,请不要回头。」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