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行》 关山难越 七月的宁市,连绵雨不绝。 楼上的阿婆都要叉腰问两句天公何时放晴,再下下去阳台上的衣服不得干了。 倪雾在楼梯间抽烟,老旧灯泡微弱的黄光一闪一闪的,然后终于死寂了。 她抽完一根烟往楼上走,她家在五楼。 老破小区没电梯。 爬到四楼时恍惚听见了某个人的名字,可是这里未必会有谁认识他? 虽然知道不可能,倪雾还是停下脚步,听了一下。 “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 四楼的小孩在背课文。 她绕了个弯,停在了背书的女孩面前。 “倪姐姐!”穿短袖校服的女生停了背书的声音,跟她打招呼。 倪雾拿了两颗兜里的糖递过去。 “怎么在这背书?” 女孩接过糖说“谢谢”,又揣到兜里。 声音低了一点,“爸爸说开空调贵,怕弟弟感冒,又说我在家背书声音大会吵到弟弟睡觉,我就来走廊背书啦,会有一点风。” 倪雾在楼上住了两年,知道楼下是个重男轻女的典型家庭,她沉默了两秒,“要不来我家?” 女孩眼里涌上喜色,又摇摇头,“等下爸爸以为我出去玩了,又会骂我的。” 窗外的雨声淅沥,适时流进来一缕风,女孩说,“你看,有风呢。” “如果你爸什么时候不在家,你可以来找我。”倪雾想了想,没过多再劝。 家长的情绪变化过于奇怪,她小时候也常常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挨打,现在仍然摸不清规律。 小孩点头之后,她便上楼回了自己家。 拿钥匙开门,老式门开的时候会发出吱呀的动静,她小时候就很害怕这声音,在课桌前写作业的时候会不自觉绷紧后背。 想今天有没有做错什么事,会不会被骂。 惊弓之鸟不过如此。 她现在长大了,再也不必因为开门声而紧张,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她还会回这座房子。 她想象中的长大是飞出这座城市。 没曾想飞到一半翅膀折了。 27岁,有房,无车,没存款,单身。 找了间公司做自己想做的工作,一个月工资几千块够她花了。 倪雾的父母早就搬进了新房子,旧房子便闲置了,离她的工作地点近,也不用和他们相处,一举两得。 父母有时候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恋爱结婚,但并不催得紧,反而像是没话找话地维系亲情。 长大的唯一好处是,他们不再逼迫她做任何事情,仿佛她能顾好自己的生活,健康平安就很好。 她从北城回来的时候,她那小时候总认为对方是铁石心肠的妈都哭了。 他们对她没要求,她对生活也没什么期待,一潭死水总好过惊涛骇浪。 没意外的话,她可能会和谁恋爱,结婚。 隔壁部门追她的木讷男,楼下餐厅给她留菜的结巴男,或者某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也没什么,人生不就是这样将就着过。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小孩背的那一句。 关山难越。 连带着想起了被她丢在北城的那些过去,像一道新鲜的疤,过了两年仍然阵阵钝痛。 她初中时喜欢拿圆规划手臂,有一种清醒的感觉。 圆规的尖磨伤表面皮肤并不会流多少血,总需要来回摩擦多次才会留下伤疤,愈合也快。 现在只剩浅浅一道痕迹了,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爱人这件事,和拿圆规划伤手没什么不同。 痛,可是让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来,米朵发来的。 “晚上去不去酒吧?” 和高中同学重新联系上是她回宁城之后的事了,不大,遇上了总得聊两句。 米朵是她高一的同桌,乖得很,老师讲话她不敢移开目光的那种,背挺得笔直,扎着优等生高马尾,大眼睛眨巴眨巴还配合点头的动作。 她高二就转学去了北城。 后来倪雾才知道她暗恋那老师。 … 她怀疑米朵可能是装乖过头了,毕业之后释放天性,成了宁城夜场无人不知的撒钱小公主。 隔三差五就喊倪雾去酒吧。 用她的话说,倪雾就特别适合酒吧,在烟酒味道和嘈杂噪音里有一种世界末日的美感。 倪雾理解不了这种说法,但并没推掉。 她是个正常女人,有需求很正常,找人玩玩也很正常,虽然她去酒吧从来也没遇到过合眼缘的男人。 谁知道她安静的时候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宁城的夜生活是很丰富的,酒吧一条街蜿蜒几公里,晚上十二点之后寂静的街道就会开始人潮涌现,甚至出现堵车情况。 到晚上,这座城市才活过来。 倪雾走进MEW的时候,米朵已经在卡座了,身边还有几个漂亮女孩,也有男的。 小公主朝她招了招手。 倪雾过去坐下了,女生都是熟面孔,男的不认识,可能是卖酒的,也可能是搭讪的。 米朵附在她耳边说,“这几个怎么样?” 她摇头,觉得米朵活像个拉皮条的。 自从她上次不经意提到自己两年没恋爱之后,她的好同桌就把帮她找对象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虽然也没成功一次。 倪雾觉得自己就是心理防线太高,对男人下头的速度太快。 之前有个第一印象还不错的男的,聊开了之后就开始夸她,说比别的女生好看,带出去很有面子,她直接走了。 尊重两个字谁都会说,却很难做到。 她清醒得很。 没法只被欲望支配。 米朵笑了笑,“就知道你看不上,一会有重磅嘉宾。” 接收到倪雾疑惑的目光后她又说,“我学长,很牛逼的。” 倪雾点了点头,没太当回事。 她原本也没想喜欢上谁,后两个字可以,前两个字没必要。 过了会,她看见米朵去了门口,进来时身边有个高大的男人。 身材颀长,剑眉星目,只是穿普通的t恤牛仔裤也格外好看,看着有点像ABC。 虽然都是亚裔,但在国外长期生活的人看起来会格外明显。 米朵朝她wink了一下,酒吧声音嘈杂,她几乎是大声在喊,“学长,这是倪雾。” “倪雾,我学长,陆淮安。” 两个人笑着点了点头,倪雾递了杯酒给他,又和他碰了碰杯。 “干杯。” 米朵觉得这俩可太有戏了,转头和别人说话。 在座的人也三三两两去了舞池。 陆淮安和倪雾坐在一起,一个膝盖的距离。 他转头问,“倪雾,是哪个字?” 倪雾示意他伸出左手,用右手食指在他手心写。 一笔一画,很认真。 他掌心很大,感觉能包住她整个手。 陆淮安感觉有点口渴,手心麻麻的。 漂亮女生很多,他谈过的女朋友也不算少。 但倪雾,她的美是锋利的,但手指又是柔软的。 大概只是荷尔蒙短期分泌过剩带来的错觉。 倪雾坐近了一些,附在他耳边说话,嘴唇呼出的热气连带着他耳垂都酥掉,有点烫。 “你是宁城人吗?” 陆淮安觉得心头一痒,这种毛头小子似的紧张一点也不像他,调整了下呼吸。 也靠近她耳边,“我是北城人。” 倪雾听到这个回答也愣了两秒。 “那你来宁城是?” “有个项目在这边,要待几个月。” “你看起来像ABC。” “我在美国待了十年。” 倪雾这才想起来米朵也是在国外上的大学。 她笑了一下,唇角有两个浅的梨涡,在灯光下好看得有点不真实。 “那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啊?你耳朵都红了。” “…” 陆淮安有点懊恼,为自己犹豫的两秒。 片刻,诚实开口,“是因为你很迷人。” 倪雾又笑了,“谢谢。” 她感受到了不少看向身边男人的目光,“你也不差。” 聊了些七七八八,陆淮安还给她分享了自家狗子的照片,因此顺理成章加了微信。 倪雾捧着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了半杯,陆淮安只抿了一口。 这么看的话,这人其实是挺符合标准的。 高大帅气,看起来能AA房费。 逗一下会耳朵红。 她把唇凑得离他很近,几乎下一秒要吻上。 说了句话。 “去酒店吗?” -- 只是纵欲 倪雾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坦荡,她并不怕被拒绝,即使拒绝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纵使美利坚date文化盛行多年,陆淮安也从没有和第一次见面的人或者谁one night stand过,因为他在美国的时候有女朋友。 可倪雾说这话的表情太随意,似乎她只是出门走走的邀请。 他的表情实在太窘迫,倪雾都有点替他为难了。 她没再虚虚实实地撩他,拿起手机给他打字。 “不愿意也没关系。” 陆淮安竟然有点脸红。 他说,“倒也没有不愿意。” 倪雾的手爬上他的肩膀,嘴唇附在他耳边。 “那走?” 米朵已经在舞池里蹦了,她看不到人,手机上说了一声就和陆淮安走了出来。 后半夜雨倒是停了,地面还是湿的,倪雾盯着黑色的水泥地看了两秒又移开目光。 宁城晚上没有白天那么闷热,空气里有些凉意。 走出酒吧一条街就是市中心,倪雾转头看陆淮安,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要多,“你在宁城住过什么还可以的酒店吗?” 对陆淮安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但这种刺激又带着一种兴奋感。 这种感觉很美妙,像面前的女人一样。 他想了想,“你介意去我住的地方吗?” 倪雾挑了挑眉,“可以。” 跟着他走到停车的地方,后半夜车流量也没那么大,基本都是玩累了回家的。 陆淮安的车是黑色的路虎,挺低调也挺帅。 “你喝酒了吗?”倪雾突然想起来。 “想起要开车只抿了一点。” 她坐到副驾驶扣上安全带。 车子发动了之后,倪雾开始想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 一次性内裤,卸妆水,洗脸巾,洗面奶,牙刷,套。 “你住的地址是哪?我买点东西。” “湾畔6栋30层。” 啧,全宁城最贵的地段,和她的老破小是两个极端。 这想法也就飘过一秒钟,陆淮安以为她担心环境,又开口了,说,“因为要待几个月所以让助理租了一套房子,有阿姨定期清扫,应该比酒店干净。” 倪雾没抬头,还盯着手机。 “有套吗?” “……没有。” “那我买了。” “…………” 陆淮安的刻板印象再次上线,有点怀疑在美国呆了十年的其实不是自己,是旁边的女人。 倪雾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两颗糖。 自己吃了一颗。 她拆开包装往陆淮安嘴里也递了颗,他低头就能看见她细白的手腕,戴着的银手镯晃啊晃。 他含了糖,嘴唇无意擦过她手指,说谢谢。 是橘子味的。 下车的时候倪雾看了看时间,3:25。 还好明天不上班。 外卖致电说买的东西寄存在了一楼置物柜,陆淮安去取了,刷卡带她上电梯。 他耳朵还是红的。 倪雾觉得好笑,明明也不是什么纯情男高中生大学生,怎么这么禁不起撩。 “30层是顶层吗?”她没话找话。 眼神又瞟到电梯按键,灰色的按键“32”。 3月2日。她的生日。 陆淮安没听清,他还在努力让自己镇定,问,“什么?” “没什么,你别紧张。” 进了门,他把备用的一双男士拖鞋递给她,“我也没有很紧张。” 倪雾:“……” 她在陆淮安进门放到一边的袋子里翻出了一次性浴巾和内裤,“我先洗澡?” 陆淮安心想她还真是直奔目的,一点不拖泥带水。 “好,浴室的灯在门口。” 倪雾走进去,看了眼里面的配置,一个超大浴缸,还是脱了衣服选择了淋浴的花洒。 她一直觉得性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需求,也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前阵子白若婷打电话问她是不是还放不下辛…,名字都没说完就被她挂了。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她从不困住自己。 只是,有时候想到他,还是会觉得有些可惜。 但也就那么点情绪,跟一阵烟一样,一会就散了。 早没了那种要死要活的执念。 陆淮安太有礼貌了,洗完澡后披着浴巾问,“我可以亲你吗?” 她甚至没有回复,就攀着他的脖子凑了上去。 橘子味的吻。 唇舌交缠之间温度上升,即使是开了空调仍然有一层薄汗。 “别废话,直接做你想做的。” 陆淮安的温柔都堆迭在前戏阶段,细细密密地吻她的唇,脖颈,乳房,肚脐,一直到阴部。 埋着头在她双腿之间用嘴把她颤抖着送上了高潮。 快感闪过的瞬间她什么也没想,但过了之后的几秒钟却想起了辛南越的脸。 真奇怪,这人平时连她梦里也不来的,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他的样子了。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 她可不就是失路之人吗。 她知道不该和一个男人上床时想起另一个男人,但她和陆淮安又没什么感情,大约他也不会介意。 陆淮安看她一脸迷蒙之色,“你舒服吗?” 倪雾咬了一口陆淮安的肩膀,“很美妙。” 他耳朵又红了,倪雾的手滑到他身下,柔柔地握着他已经挺立起来的硕大肉棒,问他,“硬成这样,你不难受吗?” 陆淮安抵住她鼻尖,“那你帮帮我。” 倪雾没约过炮,但她在床上向来都是很没服务精神的,用嘴不可能,用手上下撸动了一阵,感觉他的阴茎又胀大了几分,她小声说,“我手麻了。” 陆淮安翻了个身,撕了个保险套给自己带上,掰开她的腿,挺了进来,肉棒被包裹的快感太过刺激,甚至有点痛,他都愣了一下。 “你太紧了...” 倪雾也不太适应突然的插入,那瞬间是痛感大于快感的,她指甲都掐进陆淮安肉里了。 看来两年没做爱和又破处一次没什么很大区别。 陆淮安不敢动太快,慢慢抽插,边观察倪雾的表情。 到确定她慢慢也开始享受了,才加快摆腰的速度。 她像块失重的海绵,胸前的两团摇摇晃晃,身体也摇摇晃晃。 不是动情,只是纵欲。 她叫得很迷人。 陆淮安俯下身的时候被她咬了一口脖子,只浅浅一口连个印记都留不下。 男人在她耳侧说,“咬人…是你在床上的小癖好吗?” 索性抱起来操,顺便把乳头含在嘴里吸吮舔舐。 她快要说不出话,手按着他后脑勺,男人的头发有点剌手,破碎的喘息从唇畔不自禁地溢出来,听得陆淮安嗓子发紧,又去吻她。 事实证明,即使是再有礼貌,也始终是男人。 一发结束天还没亮。 陆淮安看她一眼,她才擦完下半身,此刻仍然是没穿衣服的,靠着床。 因为皮肤白,刚刚的性爱在她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不知怎么想起了猫和老鼠里的那只白猫。 但倪雾还要更慵懒一点,她仿佛游离在人群之外,只有在做爱的时候才被拉入人间。 他又硬了。 倪雾看向他,视线从上往下,然后笑了一下,很狡黠,给他递了个避孕套。 最终折腾到天亮,陆淮安抱她去厕所洗了个澡,两人才沉沉睡去。 -- 十三个秋 倪雾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了,窗帘是拉上的,她实在太累了,睡得昏天黑地。 不知道陆淮安去哪了,她坐起来,还觉得不太真实。 环视四周发现她的手机正被放在床头充电,她拔了数据线。 微信上一排小红点,她一个个点开。 她妈早上问要不要回家吃饭,她点进去回了个“刚醒。” 米朵发了一堆贱兮兮的表情包。 “醒了吗?” “还没醒?” “学长这么厉害?” “唉陆淮安真的是个好男人,你省着点玩。” “别玩坏了。” 她回了串省略号。 最上面是陆淮安发的,“我去买点吃的。” 时间是四十分钟前,应该快回来了。 她发了个好。 打算放下手机,手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到底点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屏幕上只有一条语音,日期是两年前。 她没点开。 半晌才掀开被子站起来,腿间仍然有些酸软。 光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宁城依旧是雨天,大雾,从30层望出去,还以为自己到了天上。 翻出来包里的烟和打火机,打开窗户。 陆淮安回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凌乱的床,穿着宽大黑色衬衫光腿站在窗边的女人。 皮肤白得晃眼。 窗外雨丝缕缕,带着风吹动她颊边的头发。 她细长的指间夹着烟,看着外面的雾。 像电影里的场景。 倪雾听见声响回头。 “你回来了。” 她让了让手里的烟,“不介意吧?” 他摇摇头,“米朵说你喜欢徐记的菜,这边外卖点不到,我去买了。” 她愣了一下,话到嘴边,“你对…炮友都这么贴心的吗?” 陆淮安摊摊手,“你是第一个。” 倪雾扬起一个笑,“你也是。” 然后把烟摁了扔进垃圾桶,去洗手间刷牙了。 她边刷牙边想,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特意跑去打包她爱吃的菜这种事情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谈恋爱。 …… 她不想,至少现在不想和陆淮安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感情纠葛。 社会精英的世界,一个字。 累。 吃完饭倪雾表示该回家了,陆淮安拿上伞跟着她下了车库。 电梯里。 陆淮安开口,“我可以约你明天出来逛逛吗,刚到宁城不太熟悉。” 倪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是个路痴。连我从小住到大的家附近都没逛明白。” “…那我做个攻略带你出去逛逛吧。” 陆淮安表情十分真诚,似乎完全没想给她留下拒绝的余地。 倪雾:“?不去。” 陆淮安绕到右边替她开车门,“怎么,倪小姐把人吃干抹净劳务费也不给?” 倪雾坐上去后,他又倾身来系安全带。 两人贴得极近,近得可以感受到呼吸的热气拂过皮肤。 “昨天来了那么多次,我看陆先生好像更欲求不满一点。你没爽到吗?” 陆淮安心下又一阵燥,帮她把锁扣摁进去,关好门。 车子开动之后,倪雾看着前方说了一句。 “陆淮安,虽然我可能有点自作多情。但你千万别喜欢我。”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下,隔了几秒才说,“你没自作多情。” “可这句话你昨天应该一见面就说的,现在晚了,怎么办?” 挺会打直球。 倪雾低头看自己的指甲,长长了,该剪了。 “那你控制一下,喜欢我没什么好结果。” “上一个喜欢我的人已经被车撞死了。” 陆淮安对这个说辞持疑问态度,感觉她就是来恐吓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路开到倪雾家的老破小区外面,她下车前留下一句,“不喜欢我的话,我们还能做床伴。” 她早上起床没化妆,素颜,唇色是淡淡的粉,笑了一下,“毕竟你活还不错,死了多可惜。” 陆淮安显然没想到,自己活了二十八年,自认家世相貌学历职业都还不错,被倪雾肯定的时候只剩一条——活好。 他弯唇一笑,“谢谢夸奖,我会再接再厉。” 倪雾转身就走了。 陆淮安一直以来没怎么被拒绝过,因此也完全不打算退缩。 不就是喜欢吗,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倪雾爬楼的时候有点累,大腿内侧酸得很,而且还穿着高跟鞋。 但楼道实在称不上干净,她也就打消了脱掉鞋子光脚走的念头。 还没走到三楼就听见楼梯间隐隐传来的哭声。 如果没猜错的话是四楼的女孩。 她其实不喜欢小孩,觉得他们弱小,吵闹,无用。 可还是没有办法无视掉。 她加快了上楼的速度,听见四楼的争吵。 天热,门敞开着。 “我说了这钱要给轩轩买玩具,你怎么就花了!我打死你个赔钱玩意儿!” 有什么打在皮肤上的声音,女孩子哭着说,“这是姥爷给我的压岁钱。” “反了天了!你还不知错是吧?” … 听着都窒息。 倪雾默念了一百遍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走进去了。 女孩的父亲穿着个大背心,皮肤黑,瘦,一脸凶相。拎着女孩的衣领在抽她的背,看见她进来停了动作,愣了一下。 “你是谁?” 倪雾挤出一个礼貌的笑,“我是住你家楼上的邻居。” “有事吗?” 男人松开抓着女儿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似乎长得好看也只有这点好处,跟人说话时会让人下意识放松警惕,表现出温和的一面。 “您女儿这么大了,还是不要动手打她了吧。” 女孩不敢动,缩在地上,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肩膀起起伏伏,断断续续地抽噎。 其实已经高一了,算不上是什么小孩,但因为瘦瘦矮矮的,倪雾总觉得她看起来才十一二岁。 男人脸色又一变,“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吧。” “确实没什么关系,只是这房子隔音不好,您的动静非常扰民罢了。” “如果有下次,我会报警,你应该也不想被警察带去进行思想教育吧。” “顺便一提,我男朋友就在市公安局上班。” 男人一阵烦躁,看向地上蹲着的女儿,“哭什么哭,滚回房间写你的作业去!” 倪雾也转身出了门。 她现在十分需要躺着,然后希望能够一觉睡到周一去上班。 ……虽然不现实。 米朵实在是很八卦,在屏幕那边问了她八百次昨晚怎么样。 她懒得打字,拨了电话把手机放一边。 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喂,五五,昨天晚上怎么样?” “平心而论,我学长是不是还不错?” “还不错,差点没起得来床。” “哇——那你们打不打算发展一下?”米朵的声音一下兴奋起来,“你想想看啊,陆淮安人帅学历高有钱还活好,普通男人站一条就已经尾巴翘上天了,但他是真的很有礼貌又尊重女生!你打着灯都在宁市找不到这样的男人!” “巧了,我有完美男人恐惧症,高攀不起。” “得了吧,你长这么好看,和谁在一起都是谁高攀好吗?而且谈恋爱开心就好了,有什么的。” 倪雾沉默几秒钟,又想抽烟,但不想睁眼。 “我今天突然想起了我前男友。” 米朵也不说话了。 倪雾的前男友是个雷区。 评价不得,夸不得,也骂不得。 好像叫辛南越吧。 半晌才回了一句,“这都多久了。” 倪雾闭着眼,睫毛颤了颤,多久了呢。 北城的梧桐叶黄了十三个秋,她的爱恨嗔痴热望理想都在那里。 怎么去喜欢别人呢。 不知道。 -- 想念是什么 倪雾做了个梦。 她梦见辛南越结婚了,他的新娘从舞台那端一步步走来,他的眼神无比深情。 婚纱是她曾经看上的那条,但穿上的人明显不是她。 她在台下宾客里,想发出声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看着他们交换戒指,看着他们承诺誓言。 傍晚醒来的时候流了一脸的眼泪,那种巨大的空落感几乎要将她吞灭,她动弹不得。 做春梦都比这个梦好。 良久才缓过来,窗外天都黑了,她拿起手机发了个消息。 “你老板最近怎么样?” 那头秒回,“姐,你不看经济和科技版块的新闻的吗?” “不看。” 对方发了个截图,“顶端游戏科技公司Nlink市值过百亿,目前AR技术正在研发中”。 倪雾瞥了一眼图片上的人,文章里放的图是远远地拍到了一张和别人交谈的全身照。 又丢过来一个截图,“Nlink背后的男神:年纪轻轻缔造游戏界神话...” 什么破报道,会不会取标题。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难道会分我钱?” “哦,如果你是问他的身体状况的话,可能快死了吧,天天加班。” 倪雾竟然想,死了也行,总比结婚好。 这样想着也顺便把这句话发出去了。 那头又说,“姐你不是有股份吗?现在应该涨了不少吧。” “捐去做慈善了。” 北城。 Nlink公司顶楼办公室,一道身影匆匆闪进了门。 “雾姐跟我说她把股份卖了然后捐了…老大你知道这个事?” 一头绿毛的男生的表情十分之不可思议。“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诶!” 坐在桌后的男人头也没抬,翻看资料。 “知道,我买的,八百万。” “你那时候哪来的八百万现金啊?她走的时候公司不是状况不太好吗?”颜河大为震撼,因为那时候公司还没上市,股份哪有那么贵。 “卖了一套房。”男人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绿毛。“别出去乱说”。 “可是雾姐都捐了,你图啥?” “图她开心呗。” Nlink做游戏起家,旗下最火的游戏之一是一款战斗治愈风游戏——末世,全平台同步。 世界末日的背景下一个没感情的小女孩Lingo蹦蹦跳跳打怪成长的故事,玩家的任务是帮她找到感情,阻止地球彻底毁灭。 玩法很多,有pve的剧情养成,也有pvp的竞技,这两年还加上了一些花里胡哨的咸鱼玩法,例如给女孩收集衣服,建造房子,提升玩家厨艺… 玩家和Lingo说不同的话会解锁不同回答,根据攻略进度而定。 倪雾从前总说Lingo是她女儿,游戏背景设定世界观,包括分镜脚本大部分是她写的。 “虽然股份确实是她的,但是撒八百万做慈善还是觉得肉痛…” 辛南越继续翻看手里的方案,“不是你的股份也不是你的房子你痛什么?没事干就下班。” 颜河正准备走,又被他叫回来了。 “等会,她问你什么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 辛南越一眼看到最下面的话。 “死了也行,总比结婚了好。” 他难得地笑了一下,这个时间,她说的这句话,他很难不觉得倪雾是周末睡了个午觉做梦梦到自己结婚了。 他的笑看得颜河眼皮一跳。 怕他看到自己发的“快死了”,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老大心情挺好的。 辛南越拿颜河的手机发了条语音,“多谢惦记,暂时死不了。” 他也不在意倪雾会不会回复,把手机还给了颜河。 颜河无语,“你用我手机发干什么,你又不是没她微信。” “这样她会以为我告状了!” 辛南越无视他的抱怨。“你既然知道我快累死了就别来捣乱了,你也下班吧。” 颜河赶紧跑了。 本来就是周六,员工周末不上班,整个公司也只有辛南越这个工作狂以及颜河这个倒霉的技术总监。 一直到整座写字楼的灯陆陆续续黑了一大半,忙人才休息一下。 北城最近天气不错,他站在落地窗前就能看见深蓝色的天幕中几朵云飘过,底下是万家灯火。 倪雾。 想起她的时候总会先想起雾浓霜重,然后再是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冲他笑,哭,撒娇的样子,眼尾的小痣,嘴角的梨涡,在床上高潮时眼底的光。 “辛南越,你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吧。” “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全世界我最喜欢你。” 骗子。 “一辈子”“永远”“全世界”,她总用这样的词来夸大自己的喜欢,他信了的下场就是被丢个措手不及。 他一直站在谎话编织的梦里不肯醒,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不在意的那个。 电脑屏幕里的游戏角色——拿着重型机甲的少年头顶的对话框亮起来,“我很想你。” 他站在一片巨大的废墟之中,空中一轮暗月悬起。 身边穿着一身黑裙子的女孩垂眸,“想念,意味着无法见面吗?” 她对少年说。 “可我无法想象见不到你的日子。” 张开手掌,空中有流萤浮起。 宁城。 倪雾听到那条语音兀自震惊了一会。 男人的声音低沉,透过听筒传出来似乎就在耳边。 … 她第一个想法是,颜河这个傻逼。 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简直烫手。 过会没忍住,又小心翼翼点了播放放在耳边。 颜河的语音电话弹了过来。 她点了接听。 “姐!我错了!” 倪雾从沙发上坐起来,开了灯。 “错哪了?” “是他非要看我手机的!和我没关系!” “哦。” 颜河听着这语气又补了几句,“唉我们老大真的很惨的,又失眠又精神紧张,前阵子还去检查了腰,你说年纪轻轻落一身的病怎么办。” 倪雾:“辛南越要是知道你在外面宣传他腰不好会不会嘎了你?” “……我又错了。”颜河感觉有点腿软,这俩虽然目前老死不相往来,但是万一倪雾为了迫害他这条年轻的小生命和老大重修旧好呢? 他思绪飘远,又被听筒里的声音拉了回来。 “你好歹也是个技术总监,怎么这么闲?” 苍天可鉴,这一个月他就休了两天假,准时下班的次数为1,就是今天。 “辛南越累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多帮帮他。” 颜河:“……” 他确定,他就是被这对搭档给CPU了,但竟然真的有点愧疚之感涌上心头。 他心想自己真是个不值钱的男人。 被倪雾挂了电话后马上去微信找老大qaq,“老大还在加班吗?需要我加入吗?” “不用,你周一休息一天再来。” 老大真好,还给他双休。 “下个月去宁城出差,我和你一起去。” … 颜河傻了。 这俩人分手之后,两年来每次需要去宁城出差辛南越都绝对不会去。 难道因为他和倪雾聊了个微信就准备去追妻了? 不至于吧。 -------------- 他来了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留给小6追55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蓝莓荔枝 周日,倪雾还是回了一趟父母那边,买了些七七八八的水果,提着一袋子东西等电梯时总觉得是在拜访别人家。 父母后面买的房子是复式楼,两层楼有6个房间,但只有他们两人住,显得空落落的。 每次回家他们都会说,“买这些东西做什么,你又不是客人。” 母亲给她做了很多她小时喜欢吃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父亲在厨房给母亲打下手,她只用在沙发上坐着等饭吃。 她回宁城定居之后回家的次数也不太多,和之前一样只有过年回来住一阵子,房间装修甚至都是奶油公主风,可能在父母眼里她没长大过。 剁椒鱼头,孜然牛肉,爆炒鱿鱼,加个素菜和汤。 她是很爱吃辣的。 饭桌上,倪母问,“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 “男朋友谈了没?” “没。” “抓紧点啊,你初中同学都生三胎了。” 倪雾差点呛着。 “哪个初中同学?” “就那个唐诗,她妈不是也住我们小区嘛。” “你也希望我生三胎?” 倪父插嘴,“你开心最重要,想生孩子就生,不想生就不生,也不要为了结婚去结婚。我看有的女孩为了躲催婚和男同性恋结婚,这绝对是不可取的。” 倪雾笑了,她爸居然连同妻的概念都搞明白了。 “不会。” 她对家人的感觉很微妙,一方面,她知道他们很爱她,这种爱是与生俱来无法切割的。 另一方面,她又知道他们的爱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上。当她让他们觉得丢脸的时候,不存在也没关系。 有一天她状似无意地向母亲提起,“我小时候你会在别人面前打我”,其实小时候的痛觉已经记不清楚,但那种在朋友面前被撕掉自尊的样子还一清二楚。 母亲想了很久,说,“是吗,我不太记得了。”转头对父亲说,“你看,我对她的好她都不记得,居然只记得我打了她。” 倪雾说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而已。 又恢复一片和睦。 在这空气里她觉得不适,身边有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她的父母绝对不属于那个行列,他们只是对她得到的爱标好了该付出的代价而已,可这也不算什么。 连父母也没办法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谁又能真的无条件爱一个人? 这是个很难想明白的问题,他们爱她,这样的爱并没有让她缺爱,但也没让她拥有爱。 她有时觉得自己像个芭比娃娃,外表美丽,里面是空的。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和父母之间有了一道沟,隔着宁城和北城一千多公里的距离,隔着十一年的时间。 她有时会想,如果没有这件事,她是不是这辈子也不会遇到辛南越? 可见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倪母问她要不要下午去逛街,给她买两件衣服。 倪雾点点头,“去呗。” 别的母女应该经常会这样吧。 倪母笑开了,走回房去换衣服。 宁城这几年发展很快,商圈连着商圈,市民的购买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强。 倪雾父母住的小区附近就有一个超大型的商圈,基本上能逛一下午不用停的那种。 也就是出门散步消消食的距离。 倪母这两年因为女儿回了宁城,心头的重石终于落了,大病一场之后反而精神了不少,体态都丰腴起来。 倪雾永远一身黑不隆咚,不是黑t+牛仔就是黑色连衣裙。 倪母想着给她买几件其他颜色的衣服,于是专往卖淑女服饰的店里走。 当她再次拿着一件粉色连衣裙在倪雾身上比划的时候,倪雾终于说话了。 “妈,我是27不是7岁。” 倪母眼一横,“这个也不是7岁穿的衣服啊。” “我的意思是,您能不能不要试图统一我的审美和风格?” “…” 倪母放下衣服,挽住她胳膊往店外走,“好嘛,妈妈只是觉得你穿别的颜色的衣服也很好看。” 又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臂,“你不要因为妈妈不开心嘛。” 似乎年纪越大,她就变得更柔软慈祥。 倪雾觉得她拿自己的母亲没有什么办法。 不是说人身上的细胞七年换一遍吗,她早不是那个对她动辄打骂的母亲,而是绞尽脑汁要对她好的母亲。 她难得妥协,在下一家店去试了一条蓝色连衣裙。 其实是条设计很简单的裙子,方领设计,紧贴着胸腰部的剪裁和大裙摆,后背开得比较低,两侧有绑带需要系上。 克莱因蓝这种颜色没几个人能穿出来,倪雾的冷白皮正适合。 在店员的夸奖中倪母喜滋滋地拿出手机付了钱,倪雾瞅了一眼,自己半个月工资。 突然觉得这遍地的商场可能确实促进消费。 她突然问倪母,“你没有希望过我成为那种很会赚钱很有钱的女儿吗?” 倪母笑,“怎么,你有追求了?” 倪雾摇头,“随便问问。” 倪母拍拍她的手,“你小时候我对你有很多期望,但到你长大了,我就觉得你健康就好。钱本来就是够用就好,没必要累着自己。” 倪雾点点头,她当然知道母亲态度变化的原因,但都过去了。 商场冷气开得足,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对上倪母的眼神,“我很健康。”她说。 倪母把打包好的她原本穿的裙子递给她,倪雾想去试衣间换回来,被摁住了手。 “我今天想和我蓝色的女儿逛街。” 倪雾觉得好笑,“你黑色的女儿呢?” “可以下次。” 这样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不就行了吗。 逛了一会,倪母走得也有点累,倪雾提出要不去咖啡店休息会。 倪母:“你妈妈我喝咖啡会睡不着的。” 她走了几分钟,带倪雾进了一间茶馆,独栋,两层楼,古色古香的建筑在现代化的商圈里竟也没有很违和,不过店里人很少,两人在一楼随便找了个位置落座。 “我和你爸常散步来这儿喝茶。” 倪雾笑,“你俩这退休生活很惬意啊。” “不退休也要好好过啊,我到这个年纪才看开,自己开心是最重要的,别的什么都放一边吧。” 倪母点了一壶大红袍,问她,“你在北城会喝茶吗?那边不是很多茶馆么。” “偶尔吧,我前男友是半个北城人,有时会带我逛他常去的地方。” “听着你前男友还挺有意思,怎么分手了?” 倪雾自然没法说真正的原因是他爹被她送进局子里了,只敷衍着说,“不太适合。” “跟妈妈再说说呗,我对你在北城的事情一无所知。” 倪雾对上母亲的目光,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他总给我买蓝莓,但我喜欢吃荔枝。” 不知道怎么就委屈上了。 说完这句话她眼眶都红了一圈。 倪母:“……” “妈妈一会给你买荔枝,别哭。” 倪雾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离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又或者是最近内分泌紊乱影响情绪,她起身去了洗手间。 在里面待太久怕倪母担心,她大概抽了根烟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出来了。 当然也没忘吃粒糖。 推开门就看见了一个并不想看见的人。 那人站在洗手池旁边,似乎就是在等她出来。 “你喜欢吃荔枝?” -- 意外采访 “倪雾,这位是?” 倪母对于女儿去上了个洗手间带回来一个男人这件事有点震惊,但出于礼貌没太表露出来。 “陆淮安,我朋友。” “这是我妈,任女士。 陆淮安是长辈喜欢的那种类型,除了外貌因素加成,也有情商在。 “任阿姨您好,叫我小陆就好了。” “小陆呀,你和倪雾是同事?” “我们是通过朋友认识的。” 倪母这下听明白了,谁会没事给倪雾介绍这种一看就是青年才俊的男人,这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是朋友介绍相亲吗? 她虽然不要求倪雾一定要谈恋爱,但没想到自己女儿居然已经在偷偷努力了,对她抛了个肯定的眼神。 倪雾懒得说话,她和陆淮安坐在同一侧沙发上,但中间仿佛隔着三个人。 五分钟前。 倪雾没回答他问的荔枝问题,拿纸巾擦手的时候才开口说话。 “你怎么在这?” “朋友给我推荐的地方,正好坐在你后面,不是故意偷听的。” 倪雾瞥他一眼,“你明明可以装作没听见,也不用出来和我打招呼。” 陆淮安耸耸肩,“谁让你是我在宁城为数不多的…朋友呢?” “好的,既然你打完招呼了,我就先走了。再见。” 倪雾不等他说下一句话,转身径直回到座位上,坐下的瞬间才看见陆淮安跟了过来。 他弯眼,笑得人畜无害。 “嗨,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 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陆淮安是懂和中年妇女聊天的,话说得既不油腻又恰到好处,让倪母嘴角就没下来过。 倪雾则完全不想参与这场聊天,一直在看茶馆外面的装修,把他们的声音隔绝在旁边。 一楼门外是个小院子,种着许多绿植,看起来让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院子里的木色牌匾上是用草书写的一句诗,倪雾看了一会发现写的是——“恰是人间好时节”。 茶馆名叫春夏秋冬。 老板的审美是十分不错的,在商圈一隅开这么一间别致的店想必也花了不少心思。 等她神游回来,倪母已经把陆淮安家里有几口人都摸清楚了。 眼里是掩不住的欣赏。 倪雾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一眼陆淮安,“你不是周末要加班吗,还不去忙?” 陆淮安愣了一下,笑着看倪母,“和你妈妈说话太开心我都忘了,那阿姨,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见。” “好啊,有空让倪雾带你来家里吃饭。” “我看这个小陆很不错啊。”倪母说,“就是可惜不是宁城人,唉。” 倪雾看她妈真情实感地叹气有点想笑,“你这是看到个男的就想把我推销出去啊。” “没有没有,你不喜欢就拉倒。” 倪母言语表示自己绝对永远和她在统一战线,不会喜欢她不喜欢的人。 其实心里还是给陆淮安打了95分。 倪雾回自己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吃完晚饭还陪父母散了个步。 把母亲给自己买的裙子和鞋子收了起来。 这样的固定亲子时间的次数不多,也并不让人心生厌烦,保持在这样的距离就很好了。 次日依旧下雨。 不过不同于前几日的闷热,有点降温。 再这样下去倪雾怀疑宁城的地都要被雨淋出一个洞了。 她不喜欢雨天上班,出门之前拿了件薄的毛衣外套。 倪雾上班的公司是家名不见经传的杂志公司,这几年纸媒式微成为无可逆转的趋势,除了几家大杂志社屹立不倒,小杂志社都挺凄风苦雨的。 虽然也有电子刊,但架不住现在年轻人不爱看杂志,当然也是她们水平不够,没捕捉到消费者爱看的。 但倪雾挺喜欢这里,因为老板是个漂亮土豪,没有给她们什么工作压力,她挺清闲。 清闲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好多了。 她回宁城时没有借助自己之前的工作经历,只附了大学阶段的一些作品,面试时这家公司的老板Selina甚至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工作经历是空白,问了几个问题就敲定了录取。 后来她才知道Selina平时爱看小说,以为她是毕业后恋爱或者结婚脱离社会,后来爱情破碎了想要重新开始。 她还对倪雾说,“女人什么时候做自己想做的都不晚,我很高兴你迈出这一步。” 倪雾:“……” 待了两年,她成了副主编,工作仍然不多,从来没在晚上7点后下过班。 公司旗下有三本主刊,恋爱刊《七月》,登些非虚构的爱情故事、成长鸡汤,有时也登些时尚单品广告;以社会议题为主的《事件》,基本上就是一些离谱的新闻,不是很严肃也不是很搞笑,卡在中间定位有点奇葩;以采访各种人物为主以及杂谈的《左右》,据说巅峰时期主打文章也是采访过什么大明星什么老艺术家的,但这两年基本就是采访一些十八线和一些本地企业家。 倪雾升了副主编后的工作基本就是协助选题、审稿审排版,偶尔兼职校对,谁让人少呢。 她的工作效率是被辛南越磨炼出来的,主要也是因为当时兼了两个工作,一个是北城报社的记者,另一个是给末世做文案。 她累得恨不得一瓣时间掰成八瓣花,睡眠时间永远不够,可她都很喜欢。 因此尽管现在的工作看起来杂乱无章,她还是可以迅速处理完。 周一是例行的选题会议,编辑部一共八个人,还有两个实习生。 恋爱刊的选题因为受众是年轻女性,倪雾年初时觉得教人家约会小心机实在没必要,便建议转型做成女性互助向的成长干货之类。 当月就收到了一堆投诉,说是要退订。 于是一半恋爱一半成长,勉强也没有再被骂得太狠。 社会刊这块不是她在管,主编奔奔是个历史系的甜妹,总是能提出一堆比较搞笑的话题,因此也是销量最高的一本。 至于人物采访每次能列出来的清单就那几个,深度采访的话,据倪雾的经验来看,有的人压根没深度。 选人成了最难的事情。 这次大家提出的采访对象倪雾都不太满意,属于是多少有点耳闻的肚子里没货的人物。 奔奔突然开口,“你们玩游戏吗?”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她继续说,“今年最火的游戏叫《末世》,这家公司叫Nlink,已经霸占科技榜经济榜游戏榜话题讨论第一很久了,下个月中在宁城有几场活动他们应该会参加,一是科技峰会,二是在宁城的末世竞技赛,三是他们投资的漫展。我估计他们会有高层过来宁城出差,能安排上采访的话,话题度和深度都有了。” 有实习生说,“我也好喜欢玩末世,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采访到辛总诶…” 倪雾听着,表面看起来没什么表情,心里也确实没什么起伏。 她说,“这种活动他们老板应该不会来,我这边可以提前联系一下他们公司看看能不能约采访。” 奔奔说,“好的,没什么问题那就散会。大家都去忙吧…倪雾留一下。” 等大家都走了,奔奔星星眼看着倪雾,“”大佬去做采访可不可以带上我qaq” 倪雾:“…你想去可以让给你的。” 奔奔:“我不想提问,我只想坐在你旁边观看。” 倪雾:“好吧。” “你最好了!爱你!” -- 去吃冰 倪雾走出会议室,去茶水间接了杯水。 接水的时候有点出神,没发现开水溢了出来,感到痛才缩手。 她皮肤薄,用冷水冲手的时候仍然还能看见手背上被烫出清晰的红印,看着有点可怖。 回到工位之后,她首先写了一篇采访邀请函,署名是左右刊物,不过也可以想象这种冷门杂志邀请估计Nlink那边的工作人员压根不会看。 但形式总是要走的,她抄送了一份邮件之后私聊问颜河,“有空吗”,颜河估计在忙,没回复。 其实倪雾也不是很想采他,她就没怎么见过颜河正经说话的样子。 但是他们搞技术的几个社恐死宅属性都点满了,颜河还算比较现充。 宁城近年来成为年轻人聚集的网红城市,各种动漫游戏像雨后春笋一样发展,街上走过二十个女生至少有三四个穿lo裙,两个穿jk制服,可能还有几个亚比。 末世不是第一次来宁城合作展览了,倪雾也去过,有cos各大boss的帅哥,还有小姐姐们lingo的萝莉形态少女形态,好不热闹。 没办法,她家有女初长成,做妈的不可能不骄傲,她不能免俗。 倪雾上午审完几篇七月的稿子,准备去吃饭,奔奔挂在她手臂旁边,活脱脱一个人形挂件,一副被工作吸干了的样子。 她很确信自己看到几个同事交换一些暧昧眼神,据她所知她们在嗑自己和奔奔的cp。 … 颜河大约才看见倪雾的微信消息,打了个电话过来。 电话响了两声,倪雾电梯也到了。 奔奔挽着倪雾的右手臂,她拿左手接电话。 “雾姐,有什么事吗?上午在开会。” 倪雾懒懒道,“颜总您好。” 电话那头的颜河:“?” 两人走到了餐厅,奔奔看她在打电话,帮她点了常吃的套餐。 倪雾嘴型说“谢谢”,继续和电话那边说话,“我这边是左右刊物,听说你们公司下个月来宁城参加活动,方便问一下你们的参会人员吗?是否有时间能约个采访呢?” “一会我让助理查一下时间表。但是采访我真没经验啊!要不找老大?” 倪雾直接无视最后一句话,“您是说您不擅长采访?没关系,我们是打算做一个针对末世游戏的专题,问题会提前发给您。” 颜河被她一口一个“您”震住了,很想说,“你咋不采访你自己呢?”当然他不敢说。 “雾姐,我是真不会说话,这样我帮你问问谁有空,等会告诉你。” 倪雾听见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小动静,然后耳边换了个人的声音,“怎么不问我?我有空。” 她心头震颤了一秒,放在桌上的手都捏紧了一下。 奔奔看会手机抬头正好瞟到她手上一片红痕,下意识捧着她的手问,“阿雾你手怎么了?烫伤了?没擦药吗?” 她手快地把电话挂了。 上次发语音,这次是电话,倪雾不知道辛南越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但她真的觉得没什么意思。 重蹈覆辙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没事,”倪雾从奔奔掌心抽出手,笑了笑。而后语气十分认真地开口,“奔,我们真的非要采访这个游戏主创不可吗?” “没有啊,如果被拒绝了就试试别的方案吧,只是感觉上个月销量危险想抢救一下。再这样下去左右可能就做不了半月刊了。” 倪雾拿起筷子吃饭,感觉被烫到的手背还有点隐隐作痛。 奔奔问她,“下周六你有空吗?” 倪雾想她一般周末没什么事,一般就是窝在家里看书或者被米朵喊去酒吧或者回家。 于是点点头,对面的甜妹眼睛亮晶晶,“你陪我去末世的竞技赛呗。” “你还报名了竞技赛?” 奔奔点头,骄傲脸,“不瞒你说,是他们官方给我发的Email,因为我战绩有点厉害。” 倪雾心想,奔奔还是谦虚了,官方亲自邀请的水平不可能只是“有点”厉害。 她们家主编有点生活大爆炸里妮妮内味了,甜妹统治宇宙。 本想拒绝,但前面已经说了自己有空,还是点了点头。 反正她只是去当观众。 “那你要帮我拍个视频哦,如果大屏幕上我入镜的话。我要剪vlog的~” 倪雾被她可爱到了,甚至想捏她脸,“好,奔老师真的很会时间管理。” 奔奔给她夹了个碗里的鸡腿。 两人吃完饭回办公室,奔奔直奔办公室,抱着小鸟游六花的抱枕去沙发上睡觉了,而倪雾没有午睡的习惯。 口袋震动一下,手机收到了微信消息,一家荔枝冰店的位置分享,以及“朋友推荐的店,下班去吗?” 陆淮安打蛇打七寸,倪雾想起前两天的茶馆也是朋友推荐,回了句,“你朋友挺多。” “我朋友是宁城电视台探店节目的,给我列了个清单,怎么,倪小姐愿意赏脸去吗?” 倪雾想起上次那顿徐记的饭,回了个“六点下班,今天我请你吧。” “我来接你。” “你什么车晚高峰也得堵,这个店离我挺近,我坐地铁过去。” “我的车会飞。” “…” 她和陆淮安那一晚开始得莫名其妙,性欲上头也就一刻,不过成年的单身男女发生关系也就发生了,也没什么可追悔。 等她下班时,陆淮安的车已经停在楼下路边了,他甚至撑了把伞在等。 陆淮安穿得和周末的美式休闲风不太一样,深灰色衬衫虚挽到手肘,黑色西裤。 还戴了副金丝框的眼镜。 怎么说,有点斯文败类内味了。 倪雾想想自己身上穿的麻袋,对比起来颇有些无语。 看见倪雾走过去,陆淮安招了招手,镜框下的眼睛弯了一下,倪雾站定了左右打量了一下他的车。 “翅膀呢?” 陆淮安撑伞给她开了门,左手还给她挡着门框。 “因为有真正的Angel走过来,它自卑收起来了。” “……” 土是真土啊。 倪雾想起什么似的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公司在这?” 陆淮安发动车子,“米朵说的。” 有的人还不声不响当起了助攻。 晚高峰仍然是晚高峰,但不知道陆淮安哪里记的小路,竟然开了十多分钟畅行无阻。 冰店开在繁华路段的邻街,彩色装潢在一排老房子中显得格外突出,到了店前陆淮安去找地方停车了,倪雾便先下了车。 店面不大,也没几个客人,至少她进去时还有空位。 她落了座,想着等陆淮安来了再扫码点单。 夏天似乎就是应该吃冰,虽然不是太阳天,但也很想吃。 过了几分钟陆淮安进来了,他在倪雾对面坐下,接过了对方递的手机。 也就从善如流地点了一份芒果冰。 倪雾点了荔枝冰。 店里的背景音乐是某位天后空灵的歌声,似在唱着什么情歌。 从未和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 她问陆淮安,“你听过这首歌吗?” “粤语歌?”他实话实说,“没听过。” 倪雾笑道,“这首歌我小时候经常听国语版,你知道怎么唱吗?” 她哼了一句。 还没和你把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 谁说相思是缠绵的伤口。 竟如此贴切。 她哼歌的声音柔柔的,似乎在讲述什么抒情故事。 “我小时好像也听过。”陆淮安顿了顿,说,“倪雾,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后悔在酒吧跟你走。” 冰被端上来。 倪雾看着那一大碗冰里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食指大动。 随口问了句“为什么?” 陆淮安却突然不说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倪雾舀了一勺冰放进嘴里,其实有点冷,但味道真的十分美妙。 眼睛都亮了三分。 “好吃诶!” 陆淮安想起来米朵跟他提过她嘴巴很叼,能让她满意的食物是真的好吃。 徐记也是。 倪雾大快朵颐地消灭了眼前的一碗冰,开口,“陆淮安,你朋友给你的美食店清单不如也发我一份?” “不给,我还想留着下次带你去呢。” “你是真想和我当朋友?” 陆淮安耸耸肩,“我可没说想和你当朋友。” “我一直后悔在酒吧那天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跟着你走。因为如果没有那样的开始,我是不是也能普通地追求你,约你出来或许开始会被拒绝,但总会同意一次,然后带你去约会,去吃你爱吃的食物,去你喜欢的地方,送你回家,说不定某天你也会对我心动呢?” -- 包养我? 陆淮安低头说了句,“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做一个春风一度的路人甲,给你买点吃的你还要惦记着请回来。” 倪雾能明白他说的意思,也能听出来这些话里含着的真诚,沉默了一瞬。 陆淮安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药膏和棉签,“手伸出来。” 他停完车之后去旁边药店买的药膏,因为在车上看见她手背留下的红色印记,应该是烫的。 倪雾伸了手出去,他用棉签沾取了药膏在红的地方轻轻涂上。 动作轻柔而珍重。 “谢谢你,陆淮安。” 倪雾说这句话的神情非常认真,比以往每一次都。 她在去他家的第二天因为一顿徐记觉得他有点容易恋爱脑,但恋爱脑又有什么问题呢?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诚、热情、可爱并没有任何错。 是她草率以为成年人至少应该保持默契知情识趣,而不是打直球让自己暴露在可能受伤的风险中。 倪雾长大之后收到过的表白不少,大部分男人的喜欢无非是因为她聪明漂亮,能成为一个不错的装饰品,有其他漂亮优秀的女孩他们仍然会带着自己的自信趋之若鹜。 但她和陆淮安的开始确实是她先起的头,她先招惹的,因为没预想到之后的发展,导致她认为自己有点理亏。 倪雾收回被他擦过药的手,正打算说自己刚刚脑海中捋了一遍的说辞。 陆淮安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有预感要被拒绝,你先别说。” 倪雾:“…” 她移开眼神,却无意瞟到门外,似乎有个熟悉的颀长身影走过。 其实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条件反射还是站起身,包也没拿,三步并作两步拉开玻璃门走到了外面。 空气中绵绵雨丝仍在落下,那人在她几步之遥,连伞也没打,发梢微微湿了些,但丝毫不显得狼狈。 他原本已经要走,听见急促的推门声回了头,和倪雾的目光恰好对视上。 那双墨色眸子里蕴含着的情绪太复杂,倪雾心里紧缩了一下,一时间有种酸胀感从胸口往上到鼻尖,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意忍住。 他似乎比上次分开时还要瘦了一点。 关山难越,可北城到宁城1600公里,此刻他在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倪雾说话才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涩。 “出差路过。” “你自己听听你信吗?” 辛南越看向她,薄唇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嗯,我当然信。” 倪雾垂了眸,没半点犹豫地转身就走,身后帮她拿着包的陆淮安只得不明就里地跟上去,为她撑了伞。 没想雨很快就下大了,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滴在伞面上,听起来莫名让人心慌。 已经走出几米远的倪雾停了脚步。 “陆淮安,你先走吧。”她接过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伞,“希望你不要误会,不管你那天和不和我一起走,我都不会和你约会或者恋爱,因为我没有做好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准备。对不起。” “如果我喜欢一个人的话,他一定会知道。因为我舍不得他胡思乱想去猜测我是否有不喜欢他的可能性。”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倪雾已经撑了伞往那个男人的方向走过去,看着她把他拉进了店里躲雨。 倪雾往回走,她知道辛南越不会傻到在雨中淋雨,他站在冰店旁边老房子的屋檐下,虽然难免还是有雨点被风吹着落到身上。 他今天穿的一身黑色,短袖长裤,看起来还以为是什么男大学生。 辛南越正垂着眉眼低头看手机,一堆工作消息弹出来。 取消了下午的会议,好几个人问他在哪儿。 他总不能说在电话里听见前女友烫到了手就飞到到宁城,在公司门口等到她下班又跟着她和她现任到了他们约会的地方吧。 …听起来会像跟踪狂+变态。 斟酌了一下。 他回复,“临时到宁城出差,为半个月后的几场活动提前调研。” 颜河私聊他,“牛逼”。 他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抬眼却看见某个人去而复返。 倪雾收起伞,伸手拉着他胳膊进了隔壁冰店,指尖传来凉的触感。 冰店老板是个年轻女孩,看他们进来也愣住了,没认错的话这位美女刚刚还是和另一个帅哥一起出去的,现在这个大帅哥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两个人都是一身黑色,一个酷帅一个美艳,至少今天眼睛得到了极大的净化。 倪雾问她,“你们店有热饮吗?” “…理论上没有,但你想喝什么?” “姜茶吧,麻烦再打包两份抹茶冰。” 她坐的座位还是刚刚和陆淮安坐的那桌,好整以暇地抱着臂看对面的男人。 他眼睛闪了闪。 “怎么不和你男朋友走?担心我在宁城找不到路?” 倪雾已经平复了心情,她说,“你在这给我演卡萨布兰卡呢?” 明明说过不再见。 宁城那么多冰店,他偏偏走到这里来。 他垂目道,“难道你下一句是要告诉我你结婚了吗?” 倪雾失语,“…” “你忘记我走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吗?” 那天他们打了个分手炮,辛南越从没有像那天一样粗暴过。 终于结束时他在她耳边说过一句话。 “倪雾,你最好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用最狠的语气说着威胁的话,然后紧紧抱着她入睡。 第二天一早人去床空。 好哦,时隔这么久这话变成一个巴掌,拐了个弯打他脸上了。 “我忘了。” 老板把姜茶端上来,她道了句谢,把杯子递给了辛南越。 外面天都黑了。 辛南越喝着姜茶,半晌看她一眼。 “你晚饭就吃冰?” “有什么问题?” “我想吃肉。” “…你去吃呗。” “你陪我去。” 倪雾回想了一下他刚刚的话,顺着开始胡说八道,“你不怕我老公揍你?” 辛南越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 “那你为什么丢下你老公来找我?” 喝了这杯姜茶,他刚刚低落的情绪好像演出来的一样,瞬间消失。 “想包养我当小三?”辛南越说,“价格合理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 意外拥抱 浴室里雾气升腾氤氲了玻璃,水声哗哗传入耳中。 说实话,倪雾也没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她离开北城时已经做好了和辛南越不会再见的准备,可能多年后偶遇时会像某首歌词里唱到的那一句“但愿能认得出你的子女”。 即使是在想念最肆虐的时刻她也没想过要回头,总觉得是死局无路可走。 可他竟然来了宁城。 还跟着她回了家。 这种意外事件容易让人产生不安的感觉,她随手点了根烟,然后就看着辛南越从浴室里面湿着头发腰间虚虚系着浴巾出来了,腹肌线清晰可见,像什么广告杂志上的性感男模。 他用手往上拢了拢头发,依旧有几缕黑色的湿发落下来搭在额前。 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辛南越的眼睛是窄的外双,眼尾微微上扬,倪雾一度怀疑他是那些古早言情小说封面的男主长的。 他睫毛还有点湿漉漉的,甚至有颗水珠从他高挺的鼻子上滑下来。 这幅画面的冲击力很强。 “吹风在哪?”他问。 倪雾移开目光,“洗手台旁边的柜子里。” 他却没急着去吹头发,走到她面前。 “又开始抽烟了?” “关你...”倪雾抬头看他,下一秒就被夺走了指间的烟。 她看着那支才抽了几口的烟被摁灭了扔进垃圾桶。 罪魁祸首却在这个时候走了,走了两步,腰间的浴巾就掉了。 这下真的是性感男模了。 倪雾没忍住,发出一声笑。 笑了没两秒,辛南越毫不尴尬,低头拾起了浴巾,回头看她。 “别笑了,把你老公的衣服借我穿穿。” “…这边建议裸奔。” 话是这么说,倪雾还是刻意绕过他,进了父母房间。 她想找找有没有父亲的衣服应急,然而这间房已经很久没人住过,落了满地的灰,床上连床单也没铺,柜子里更是空空如也。 又回到自己房间,翻箱倒柜找了件oversize的T恤,然而对她来说的oversize对辛南越来说也不过是正好而已。 又找了条在超市9.9买的沙滩短裤。 她走到洗手间,看见辛南越仍然赤裸着上身围着那条浴巾在吹头发,浴巾仍然有隐隐往下滑的趋势,露出了腹沟之下的线条。 看了有点耳朵发热。 辛南越头发吹得差不多了,一手开柜子,一手拿着吹风放回原位。 倪雾把衣服和裤子一起扔到了他头上。 “只有这个。” 他盖上柜子,把衣服拿到鼻尖闻了闻,轻笑一声,“你拿自己衣服给我穿?” “你穿不穿。” 辛南越直接把T套在了身上,倪雾怕他扯开浴巾,便走出了洗手间,手心微微出汗。 男人的肉体而已。 又不是没见过。 色即是空。 倪雾也要洗澡,把头发盘起来便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辛南越正从洗手间出来。 黑T恤和沙滩短裤莫名地还挺合身,这人穿什么都挺有自己的调调。 然后他把手里刚洗完的内裤扬了扬,“这个应该晒哪?” “你看这天气像是能晒干衣服吗?” 辛南越:“你想让我不穿?你是何居心啊宝贝。” 然后被踢了一脚。 倪雾是真的烦死他了,怎么会有人说自己出差丢了身份证订不到酒店就非要跟她回家。 她当然知道他骗她的。 倪雾洗澡的时候,辛南越在打量这间房子。米色花纹的墙纸都有些翘边,客厅不大,暖黄色灯光融融地包裹着室内,面前木质茶几的桌角有些斑驳痕迹,能看出岁月的痕迹,自有一番温馨感觉。 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柠檬味道,是倪雾很爱用的清新剂。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 他很难想象小小一只的倪雾是什么样子,但一定很可爱。 倪雾创造lingo的时候说,她的宝贝女儿很像她。 lingo是个没有感情的破坏大王,在她破坏掉生活的村子的圣物后,她的父母将她丢弃。 偶遇到了玩家带她走遍整个末世大陆,仍然热衷于搞破坏,玩家需要替她收拾烂摊子。然后会收到她的各种礼物。 她慢慢成长,也慢慢有了感情。 辛南越猜测她小时候也会像lingo一样到处搞破坏,然后可怜兮兮地道歉。 就像她弄坏他斥巨资买的手办之后给他发了一堆亲亲抱抱捏肩按摩兑换券一样。 骨子里有一些能屈能伸。 沙发边缘放着一只兔子玩偶,大概是她看电视时候的伙伴。 他把兔子玩偶拿到手上,闻到了上面倪雾的味道。 是熟悉的淡淡佛手柑清香。 他伸手将它抱住。 感觉像是拥抱fury版本的她。 倪雾没有在晚上洗头发的习惯,简单冲了个澡也就十多分钟。 出来看见沙发上的人抱着兔子,头埋在绒毛里,还闭着眼睛。 总不能就这样睡着了吧。 她走到辛南越前面,正想戳戳他肩膀,他就睁开了眼睛。 转瞬之间,丢开手里的兔子,抱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她腹部。 倪雾的身体陡然僵住,她夏天的睡衣一般就是真丝吊带裙,薄薄的布料,甚至能清楚感受到他靠在腰间的温度。 这实在是很糟糕,可更糟糕的是,她感觉自己心跳变快了。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她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立马推开他,可是并没有那么容易,她把手放在了他后脑上。 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良久,他才放开环住她腰的手。 “不好意思。” 倪雾退后一步,“没事”,客厅的空调声音有点大,室内温度其实已经很低。 但她还是觉得有些燥热,用手扇了扇风。 半晌才转身去房间里拿了一床空调被。 “你要留下就睡这吧,我爸妈房间落太多灰了。”又想了想还有什么落下,“新的牙刷和毛巾我放在洗手台了,内裤的话你自己用吹风吹一下。” 辛南越点头,“好。” 于是倪雾又准备回自己房间,身后传来一句,“晚安。” 她清楚自己每次对上辛南越都会失控,但她不愿意陷入情欲或者情绪的陷阱里。 只想赶紧逃离。 “晚安。” 她极快地回复了一句,便闪进了房间。 -- 谁都可以 倪雾回到房间,靠在床上思绪乱飞。 手攥着棉被的一角,似乎那层软和的被子是唯一让人感觉有确定性的存在。 辛南越的到来像挟着从前的一阵风。 可提起从前就绕不开北城经年不散的雾霾,白琪的日记本,辛南越的父亲,那些记忆像毛线般千丝万缕缠存在一起,她一直都不敢碰的。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轻轻的两声,点到为止。 “怎么了?” “你手机放在外面了,好像有人找你。” 她才慢吞吞站起来,穿上拖鞋,往门口走。 打开门,接过辛南越手里的手机。 锁屏页面显示着微信消息。 “我可以等你做好准备的那天再走向你。” “其实那天晚上你和我回家之前,我就想邀请你约会了。” 她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辛南越的表情。 后者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只是这个动作,她就确定他已经看见了屏幕上的消息内容。 可他们之间也不是什么需要解释的关系了。 倪雾认为陆淮安纯粹是借机绿茶一把,妥妥心机男。 把消息左滑了就打算关门。 可门被按住了。 辛南越修长的指节扶着门框,与她对视。 唇角稍微弯起,但并没有任何笑意。 “我不想睡沙发。” 倪雾思考两秒,“进来吧。” 他便走了进去。 她的房间并不大,一张1.5m的床,一个衣柜,面对着窗户的一张书桌,两个行李箱放在床角。 什么装饰也没有,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倪雾这一天着实心累得慌,掀开被子便躺下了,给他留了一半的床位。 “关灯。” 辛南越伸手关了灯,可窗外路灯仍亮着,树影萦绕。 他便伸手把窗帘也拉上了。 屋里一片黑暗,只有老式空调的声音。 这床实在不算大,以至于躺下两个成年人总觉得有点紧凑。 倪雾背对着他,他便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这是个很亲密的拥抱姿势,亲密到一睁眼会以为两个人还在北城的房子里。 呼吸可闻。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问。 辛南越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睡吧。” 她听完这句话便沉沉睡去。 次日早晨,还难得吃了个早餐。 倪雾一起床就看见豆浆和包子放在桌上,是热着的。 人已经走了。 昨晚她做了噩梦,半夜惊醒时冷汗涔涔,却在看见身边人的睡颜时安心下来。 她看了很久辛南越睡着的脸,附身过去碰了一下他的唇。 极轻的一个吻。 而后几天,辛南越都没有再出现。 倒是收到了Nlink的邮件,表示可以将采访约在下周末,地址是湾畔的1栋32层。 她就知道,他怎么会无处可去。 周六是米朵的生日,特意发消息给她——“主题是鲜艳色彩!不准穿黑衣服!” 于是倪雾穿了上次逛街母亲买的蓝色连衣裙和银色高跟鞋,把碍事的头发盘了起来。 米朵穿了条紫色的抹胸连衣裙,下摆是蓬蓬的纱,头上还带着皇冠。 是抓马又漂亮的女王殿下。 聚会的场所是KTV,包间很大,但人也不少,有一群人围着喝酒玩游戏,另外几个人在唱歌。 她把礼物给米朵之后就坐到沙发上,天花板上镶着的水晶快要晃瞎眼睛,她便闭了眼,包厢里一片喧闹之间也不知道是谁在唱周杰伦的歌。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 风真讨人厌。 “倪雾。” 她睁开眼,陆淮安递了杯酒过来。 “谢谢。” 她接过,喝了一口,浓冽的酒精味道在嘴里弥漫开。 曾经一度觉得世界上怎么有酒这样难喝的东西,之前辛南越为了拉投资去应酬的时候,总要喝到吐才下桌。 第二天醒了和她一起辱骂酒桌文化。 后来Nlink成立,公司聚会从没要求过喝酒。 可她后来竟然明白了这玩意哪里好喝。 短暂地远离现实这件事本就足够诱人,也只对会醉的人诱人。 还好她会醉。 “那天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陆淮安和她碰了杯,也懒懒靠在沙发上。 “你要和我玩真心话?”倪雾问他。 “难道我有能让你好奇的东西吗?”他苦笑一下,说了句实话。 “确实没有。”倪雾晃了晃杯子里的酒,透明液体折射着粉色的灯光,像魔法药水。 “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总之是没可能的人。” 陆淮安很好奇,“可能和不可能是怎么定义的?你说我们也没可能。” 倪雾想了想,“和你在一起的可能性比和他复合还大一点。” 她又喝一口,杯子都要见底,又添了满杯,喉间传来辛辣的痛感。 “可你在为了他喝酒。” 倪雾怔了一下,“为什么不是为了自己?” 陆淮安轻轻一笑,“可能你当局者迷?” 旁边传来一阵喧闹,然后是砸酒瓶的声音,叮铃哐啷好不热闹。 两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 有女生揪着另一个女生的脖颈,问她,“你跟我男朋友睡了?” 似乎是玩游戏不小心自曝了。 … 见另一个女生沉默不说话,那人直接拿起了酒瓶。 气氛剑拔弩张之间,有个男的弱弱开口,“若若你别冲动,我只是喝多了,那天她穿太少了想勾引我…” 下一秒“哐”的一声,啤酒瓶砸他头上了。 正中红心。 “勾引你妈呢?你长什么b样自己心里没数?不是你贱兮兮地凑上去谁会和你睡?去死吧狗杂种!” 他朋友连忙把他扶起来,带走去医院了。 倪雾差点给她鼓掌。 而米朵在中间已经在鼓掌了,她举起酒杯,“为和傻逼说拜拜干杯!” 朝远远坐着的倪雾眨了下眼。 她也一饮而尽。 米朵这个小圈子,虽然人来来去去,每次聚会都是生面孔熟面孔各一半,但总是有一种鲜活的生命力在。 她和她的朋友们穿得五颜六色,活得很有意思。 “米朵真好玩。” 陆淮安接了句,“她从前在美国就是这样了,和她一起玩那些留学生都不想回家。” 倪雾又倒了酒,“为米朵干杯。” 陆淮安摸不准她的酒量,看她这么喝应该是很能喝? 于是也跟着喝了一口。 跟到最后,俩人都喝醉了。 米朵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叫了辆车送到湾畔,觉得当红娘美滋滋。 快到目的地之前,陆淮安在车上眯了会,稍微恢复一些理智了。 而倪雾完全不醒人事,在摆弄手机。 屏幕在她眼里都是花的,但不影响她乱点。 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有一点后知后觉的难过。 她乱点了一会,有个电话过来。 陆淮安瞟到备注——you know who。 迷糊之间想这人果然是女巫来的。 她通讯录里竟然还有伏地魔。 倪雾手一滑,点了挂断。 那边又打过来。 她直接把手机扔了。 陆淮安捡起来,点了接通,开了免提。 他也没完全清醒,总觉得那头会来一句阿瓦达啃大瓜。 是个男人的声音。 “你在哪?” 还好不是说的英文。 倪雾听到这声音像有什么应激反应似的,把嘴巴闭得紧紧的。 陆淮安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索性一起沉默。 那边仍在询问。 “倪雾,你在哪?喝多了?” “位置共享一下,我现在过去。” 然后挂了电话,对方发起了位置共享。 然后陆淮安就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小红点,越靠越近。 到师傅说可以下车时,那两个头像重合了。 辛南越刚换完衣服下楼,在小区门口就看着一辆的士停下,一个男人扶着女人下来。 他走几步在他们面前,站定。 叫了声“倪雾”。 倪雾即使喝多了也下意识朝他的方向看。 她面颊酡红,一身酒味。 脖子到锁骨都是淡淡的粉色。 辛南越问面前的男人,“你是?” 其实在冰店前见过一面。 也大概知道他是手机里那个“带倪雾回家”的男人,怎么可能不介意。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有感情洁癖的,那天睡在倪雾家里之后,甚至想过真的如她所愿结束好了。 可下一秒,倪雾就扑到了他怀里。 手环着他腰,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 面前的男人苦笑一下,没回答,摸摸鼻子。“好像只要你出现,她永远都会奔向你。” 他看起来喝得也不少,慢慢地走了。 辛南越有很多想说的话,比如为什么喝这么多,为什么又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为什么…要跟着他回家,又为什么要给自己打电话。 可他不打算问醉鬼问题,倪雾挂他身上的姿势没法走路,他用了一番力气才把她箍得紧紧的双手拿下来,打横抱起来往小区里走。 倪雾很少喝多,喝多了就劲很大。 基本上一晚上+一早上都不会清醒的。 期间还会发各种疯。 辛南越想,好在自己下午睡了会午觉。 到电梯上,按了“32”层,他才打量了一下怀里的祖宗。 她紧闭着眼,长睫微微颤动,似是不太舒服,蓝色裙摆衬得腿又白又细腻,一晃一晃。 还没到楼上,倪雾:“我想吐。” 辛南越瞪她,“给我忍着。” 她便乖乖捂了嘴不再做声。 等到他一开门,她就踹了高跟鞋奔向了马桶。 吐得昏天黑地。 而这只是鸡飞狗跳的一晚的开始。 等倪雾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这么大的卧室很明显不是自己的卧室,被子也不是自己的被子。 但这气息总觉得熟悉。 下意识看身上的衣服,穿的是自己前几天给辛南越的那件T恤,下半身空空的,内裤去哪了? 这是…辛南越住的地方? 可她不是在和陆淮安喝酒吗? 摸不着头脑。 头是真的疼,下次一定不喝过量了。 她静默了一会儿,坐起来。 往卧室里自带的浴室走。 两支牙刷都很新,她通过颜色辨认出了橙色的是自己的,一看就是酒店送的。 慢吞吞地接水刷牙。 捧了清水洗脸。 看一眼镜子,妆也卸了,素白的一张脸。 头发似乎被洗过了,不是她常用的洗发水。 她拿手梳了一下,还挺顺滑。 洗漱完毕,倪雾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门往外走。 没看见拖鞋,索性光着脚。 客厅拉着窗帘,空调温度低得有点离谱,她觉得自己腿冷。 辛南越坐在沙发上,拿着笔记本大约在处理什么。 看见她出来只淡淡问一句,“醒了?” “嗯…我怎么会在这?” 沙发上的男人把膝盖上的电脑放到一边,“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醉成那样,给我打电话,然后抱着我不松手。” 倪雾低头,“对不起。” “他是你男朋友吗?喜欢被戴绿帽子?” 辛南越的话里多少带了点刺。 他觉得自己不该来宁城的。 他不应该只是因为她说的那一句“总比结婚了好”就觉得她也没放下这段感情,然后飞过来。 可两次看见她,身边都是那个男人。 倪雾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不爽,突然笑了。 “男朋友谈不上,只是睡了一觉的炮友而已。” 她想,都这样了,就不要再为我动摇了。 手腕被抓住,下一秒被摁在了沙发上。 辛南越俯在她身上,鼻尖和她的碰到一起。 手被他抓得有点痛。 “我还以为我对你而言会不一样,原来别人也可以啊。” 他再往下一点,就会碰到她的唇。 几秒后似是认输一般地低下头埋在了她颈间,头发扎得她皮肤有些痒意。 “倪雾,你厉害。” 她沉默着。 伸出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发。 “你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那么喜欢我。” 房间里一片寂静,良久才有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谁喜欢你。” -- 吻眼泪(H) 如果哪个认识辛南越的人听到有人说他哭了,可能会觉得是什么不可思议的恐怖故事。 他这个人在外人面前就是个高冷拽b,在朋友面前是劲儿劲儿的小霸王。 在倪雾面前的形态变换比较多样,时而边牧时而柯基。 眼下就是被雨淋湿的柯基。 哪怕是她,也没有见过几次他哭。 看皮克斯电影时的泪光闪烁不算的话。 他说完那句“谁喜欢你”,倪雾的眼泪突然也下来了。 不知道是酒精残留的感性,还是心疼。 见惯了他骄傲的,飞扬的,恣意的样子,再看他倔强的柔软的模样,怎么可能不难过。 他们为什么要走到今天这样。 颈间传来的湿意太过明显,难以忽视。 她用手捧起他埋下去的脸,去吻他的眼泪。 咸的,热的。 一直细细密密地从他的眼角吻到他的侧脸。 辛南越却直接覆上她的唇。 他含住她的唇瓣,舌尖滑入她的唇齿,用力地吮吸,被她咬破了唇角,血液的味道在两个人口腔里肆虐开,那样禁忌的味道在此刻充当了催情剂。 倪雾被他吻到快要缺氧,这一刻全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接吻这件事要做。 不知道多久,到她唇瓣都传来麻意,辛南越抱着她起了身,让她跨坐在他大腿上。 她环住了他的脖颈靠在他肩上。 像个树袋熊一样。 才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头被辛南越扭过来。 他们面对面。 两个人都哭过,话到嘴边又吞下去,对视几秒之后又吻到了一起。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样久,连吻也带着默契,与刚刚的粗暴不同,唇角摩擦,舌尖便自动缠绕在一起。 至少拥有这一刻,谁也舍不得放开。 辛南越穿的是家居服的睡裤,薄得可以忽略不计。是以吻着吻着倪雾的大腿根便感觉到某个无法忽视的存在变得又硬又热。 她的后脑勺都被紧扣住加深这个吻,可腿根传来的奇妙感觉难以忽视。 两人在一起时,她曾经开玩笑说,“以后分手了我们可以当炮友吧”,被他拒绝了。 他当时十分认真,“分手了的话,你对我而言和别的女生对我而言有什么区别,我对不是我的伴侣的人没有欲望。如果你想和我上床的话,就不要和我分手。” 那时爱意汹涌浓烈。 后来他成了不能提起名字的联系人。 吻到情动时,倪雾伸手去摸他下半身的昂扬。 手握住的瞬间感觉他僵了一下。 感觉那玩意在她手中又胀大几分,她顺势把他的裤子往下扒,内裤被拉下来的时候鸡巴直接弹到了她腿根。 辛南越瞟都没瞟一眼,似乎为了惩罚她不专心接吻,咬了她一口。 倪雾却吃痛退开,她唇都被他亲得嫣红,泛着湿润的光。 不知是因为流过泪还是什么,眼睛亮亮的。 她说,“你咬我,我也咬你一下。” 辛南越张开手,意思是随她咬哪里。 却在她蹲下去那一瞬间明白了什么意思。 这个女的真讨厌,她为什么总是这么会。 倪雾在床事上显得尤为懒怠,口交这回事总共也没做过几次。 因此她很生涩。 地上有地毯,她跪坐着握住他坚硬的鸡巴,一上一下地套弄着。 谈不上什么手法,可那根东西被她抓着似乎更兴奋了,顶端吐出了前精。 她低头含住。 辛南越难以自禁地感叹出声。 “啊…” 倪雾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喜欢这样,含得深了一点,可尺寸不允许她整根放到嘴里。 她看过blow job的帖子,知道口腔应该把气呼出来,像真空状态一样吞吐肉棒上才会有快感。 可她还没来得及吐气,辛南越就开始在她嘴里抽送了。 又热又烫的坚硬肉棒在她嘴里持续进出,她觉得腮帮子好酸,好奇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龟头前端之间的缝隙,尝到了微苦的味道。 然后,辛南越抖了一下就射了。 没来得及拔出来,浓精射了她一嘴。 倪雾眼神懵懵地看他,他的表情也很迷乱。 不过是禁欲两年,怎么阈值变低了。 面前的女人微张着嘴,白色的液体从唇角溢出来,流到下巴。 这幅画面几乎是立时又让他硬起来了。 倪雾总觉得这玩意不能自己一个人吃,但她跪坐着腿麻了,拉了他从沙发上下来。 “亲我。” 辛南越从她唇角的白吻上去,再到两片唇瓣,把自己留下来的印记都和她一起尝了一遍。 手却没受控地滑进了她的衣服,那件他也穿过的T。 下摆很大,几乎没什么阻碍地就摸到了她挺立的奶子。 倪雾向来不喜欢穿内衣,除了必须穿内衣的情况,昨天那条方领连衣裙显然不需要。 她乳尖已经硬了,小小一粒被他手指捏住。 “嗯啊…”喉间溢出呻吟。 他离开她的唇,把她衣服脱了下来。 雪白的胴体一展无遗,她胸不算很大,但胸型非常漂亮,是很圆润的水蜜桃形状,两颗粉色的乳尖颤巍巍地立着。 辛南越在她嘴上嘬了一口,说,“我好想小桃子。” 而后低头吻上了左乳,舌尖绕着乳尖打转,又咬又舔,右手捏着她另一边的胸,大拇指的指腹在乳晕摩挲几圈又拉着乳头揉捏。 他吮吸她奶子发出的声音令人脸红,可不得不承认真的很爽,那股酥麻感在他咬乳尖的瞬间传遍全身。 她摁着他后脑勺把奶子往他嘴里送,眼神都开始迷蒙。 同时一股难耐的痒意像蚂蚁啃噬她身体,化成身下一阵潮水。 她几乎是情不自禁地用腿心蹭他的腹肌。 发出动情的哼声。 辛南越低头看见那双白皙修长的腿在做什么,突然笑了。 “宝贝儿,你把我蹭湿了。” ———————————————— 单机写文真开心 开心就开心在…5555不装了求求多来几个人看吧 -- 爱恨交织(H) 倪雾环着他的脖颈,他终于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她眼里水光潋滟,脸颊染上一片绯色,黑色发梢上甚至还沾了些刚刚的白色精液,长睫颤动着,像堕入凡间情潮欲海的神女。 也只是看着像。 他俯下身去吻她,一手仍然揉捏着她胸前的柔软,另一只手伸到她的私处,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流这么多水,地毯都沾上你的味道了。”辛南越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 “你好烦...啊!”倪雾瞪他一眼,却猝不及防地被咬了一口耳垂。 他咬完之后落下一个吻,含住耳垂舔舐,温热的鼻息萦绕在耳后, 酥麻感霎时传遍全身,耳后是她的敏感地带,被他又舔又咬,倪雾感觉自己连脚趾都绷紧了,下意识挺身向前,下腹部却碰到了他涨得巨大的阴茎。 辛南越被她碰得低吟一声,说,这么想被我操啊,自己撞上来了。 他往前顶了顶,硬挺的柱身蹭着她柔软的肚皮。 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发出些微的碰撞声。 倪雾被他肉棒拍打得往后撤,却被他托住了臀部直接抱了起来,惊呼一声,腿夹在他精瘦的腰间,手环住他的后颈。 这波情欲来得匆忙,倪雾的脑子几乎是一团浆糊。 她被扔到床上,辛南越转身去了浴室洗手。 胸口仍然传来微麻的阵阵痒意,是刚刚他舔舐拉扯留下的余韵。 下体也一阵空虚,十分难耐。 都怪辛南越把她撩得不上不下,她闭上眼,手指从胸上划过,带起一阵触电般的感觉,另一只手放到阴蒂附近,轻轻重重地揉起来。 可自己摸自己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舒服。 辛南越出来时看见的场景就是她在床上张着腿,红唇微张,左手捏着自己的乳头,纤白的手指在阴部毫无章法地摩挲着,粉嫩的肉缝也被带得上上下下,渗出湿亮的色泽。 淫荡的妖精。 他鸡巴硬得发疼。 恨不得直接插进她逼里把她干哭。 舌尖顶了顶口里刚刚被咬出血的部位,朝床上的人走去。 倪雾首先是感受到他的气息,睁了眼,然后是他俯身靠上来,看他眼里情欲涌动,下一秒他拨开她放在阴部的手,手往下拨弄,伸出一根手指插进了她的小穴。 水足够多,所以进去得顺畅无阻。 他在小穴内搅动,即使一根手指也被层层迭迭的嫩肉包裹得紧紧的。 倪雾对他的动作猝不及防,惊呼出声。 他问。 “你自慰的时候有想我吗?” 倪雾手指覆上他的脸,指腹摩挲他耳畔。 “我其他时候也想你啊。” 辛南越对她的甜言蜜语又爱又恨,用唇堵住了剩下的话。 同时又放了一根手指进她身体里,这次感觉阻力大了不少,适应了一下才开始抽送。 倪雾忍不住呻吟出来,她都能听见手指和逼碰撞的咕叽水声,异物感让她想扭腰挣开,可他的手指一直跟着她动。 “唔…” 辛南越加快速度,指节微勾持续碰到她内壁某个点。 倪雾难以自禁,“啊…那里…” 身子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 爽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她被抛上了浪潮顶端。 辛南越欺身把灼热昂扬的性器挤入她还紧闭合拢着的双腿之间,倪雾缩了一下,觉得尺寸有些让人咂舌,问了句,“怎么好像还长大了?” “想你想的呗。” 倪雾问他,“你和别人做过吗?” 辛南越瞥她一眼,“没空。” 他往她腿间蹭,看着她湿滑的肉缝含着龟头前后摆动,辛南越看她水汪汪的阴毛,小幅度摇晃的双乳,微微张开的水润红唇,唇畔溢出的轻喘,一片旖旎景色。 穴口已经泛滥成灾,倪雾被他蹭得发痒,即使刚刚高潮过,那股空虚的感觉还是卷土重来了。 她掐他手臂,“你进来呀。” 辛南越笑,“哦?进哪儿?” 倪雾也并不扭捏,“我的逼。”她被磨了太久,淫水都把龟头浸湿了。 男人再蹭到小穴口时,一挺身便进入了那湿窄的甬道,一次没能完全进入,又摆着臀往前送。 倪雾连眼泪都出来了。 “太大了…痛…” 辛南越把她拉起来,从躺着变成坐着,深深地吻她。 他也很难受,鸡巴被她湿热的逼紧紧地吸着,怕她痛还没急着动。 舌头灵活地撬开她的齿关,与她的舌尖缠绕碰触在一块,一个来势汹汹的吻。 她也回吻他,身下开始有了些反应。 他感受到了,终于开始挺身抽弄,一记一记地操得她头晕目眩。 “宝贝的逼好紧好软,我好想念。” 倪雾的指甲掐在他后背,留下点点痕迹。 “轻一点…唔…” 辛南越当然不会听她的,浅浅抽出又深深挺入,加重力道。 他们的身体不可思议地契合着。 被温热的甬道包裹着的鸡巴涨得更兴奋,囊袋和她的外阴碰撞发出激烈的响声。 倪雾在他激烈的插入中觉得自己是个量身定做的飞机杯,也说出来了。 辛南越笑,“飞机杯可不会高潮啊。” 酸胀感带来的疼痛感慢慢成为一波一波涌来的快感,辛南越每次往里撞都让她叫出声来,他挺着腰臀高速抽插,张嘴含住她奶子肆咬。 想把她撞碎,想看她坏掉。 倪雾摁着他埋在自己胸口的头,奶子也被激烈的性交带得一上一下。 他身下的撞击频率再次加快,她眼泪就没停过,是爽的。 高潮来的时候,脑海一片空白,她几乎失去力气,在他身上抽动几下,还夹了几次他的阴茎。 辛南越紧紧把她圈在怀里,等了她一分钟平复一下。 高潮过后的空虚感被拥抱填满。 但她也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的性器依然硬挺着,没有丝毫要射的意思。 辛南越吻了吻她的眼角,把她抱到跨坐在自己腿上,躺下。 “宝贝你动动看。” 倪雾一点不想动,可她被掐着腰上上下下还不如自己来。 她翘着臀夹着那根粗大的阴茎弄了十几个来回,腿心软得不行,于是坐在辛南越腿上前后摇摆,浪兮兮地摇了起来。 粗硬的鸡巴刺激着内壁的每个角落,她呻吟出来,“啊…很舒服…” 辛南越看得一清二楚,她的嫩肉是怎样绞着他的阴茎,粉色的穴口因为刚刚的抽插磨得有些红肿,每次晃动都能看见两人交合处一片湿漉的液体渗出。 眸色变深,他在她忘情扭动时伸手揉上了她的阴蒂。 “那再舒服一点。” 他轻轻摩挲那块被藏在软乎阴毛内的凸起,找到位置,猝不及防加快速度,同时开始挺腰,挺了几十下,手紧紧地揉着她敏感的阴蒂边缘。 “嗯啊…” 倪雾一边被他插着穴,又受到这样的刺激,剧烈的快感在身体内部倏地炸开,脑子一片空白。 又爽哭了。 辛南越感觉自己的龟头被浇了一阵热流,轻哼了一声。 “宝贝上面哭,下面也哭了啊。” 倪雾爽得说不出话,趴在他肩头一抽一抽的。 他把她扶起来,放倒在床上,抽出阴茎。 看着她小穴还在一张一合,流出刚刚高潮喷的水。 绮丽又淫靡的画面。 倪雾缓过来,看他那根粗硕的鸡巴仍然挺立着,有点想跑。 “你爽完了,到我了。” 辛南越把她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屁股,“把屁股翘起来。” 倪雾本来都累了,被他拍得又有点发痒。 于是乖乖听话了。 如果可以,她想永远和辛南越在床上做爱。 这个想法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可能会死。 他说,现在感受一下什么叫飞机杯。 这个下午她嗓子都喊哑了,眼泪流了不知道多少次,辛南越把她掰成各种姿势往里顶操,结束的时候穴周全都红肿不堪。 她恨死他这种在床上绝对的控制时刻,可是在一次次一起高潮的瞬间又觉得,自己真的很爱他。 ps:因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5怕怀孕,所以辛做了结扎手术 写肉太难了 下章开始写回忆 虽然没人看但希望自己能写完吧 正在养成一种叫不能坑文的强迫症 -- 初见 北城的夏天雨水极少,倪雾被连人带着行李打包到在大城市的小姨家已经一月有余,仍然不是很习惯。 她初三毕业的暑假,父亲领导的儿子严其泽高三毕业,说要兼职做家教,而母亲为了提前让她预习高一功课,也为了讨个面子,便让她每天走路去严家补习。 倪雾第一次见他,惊讶于这位传说中的学霸看起来如此接地气,甚至还没她高,眼镜片厚得有点过分。 严其泽此人可能真的很会读书,但并没法用通俗易懂的方式教会她,倪雾去了两次就和母亲说不要浪费钱了,自己复习也行,然后被驳回。 于是有一天她想着提早去严家,和严其泽商量一下让他这边跟家长说自己顾不过来,不用教她了。 她顶着大中午的太阳走了两条街,想着拐进超市买瓶冰水。 就看见了严其泽站在角落货柜里,穿着长袖校服,把什么往口袋里放。 他在偷东西。 38度的气温,倪雾却突然手心发凉,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比较好。好在视线阻碍,他的角度看不到自己。 她匆匆走到另一个货架旁,一直到他出了店门,才去拿了冰水,但对于超市老板又总觉得抱歉,便把母亲给的这一周的50零花钱都递过去。 “不用找了,谢谢。”她匆匆拿着水跑了,超市老板开始以为是假钱,看了几秒愣了,追出来,“小姑娘你怎么回事?” 倪雾想掉头回家,但已经和母亲说过自己要去补习。 没有能回家的理由。 而严其泽看到她没去也会打电话给妈妈。 她深呼吸,镇定之后慢慢走到了严家。 敲了门,听到请进后推开。 空调的寒气扑面而来,倪雾只觉得发慌。 严其泽在房间里拿着一个苹果看,问她,“你会削苹果吗?” 倪雾点头,把刀和苹果接过来,给他削好。 听见他说,“我刚刚看见你了”。 她眼皮一跳。 “因为你穿的粉色裙子太显眼了。” 他甚至拉开抽屉,大大方方把他偷的东西放在倪雾面前,她看着他诡异的笑容甚至害怕到想尖叫。 他说,“你可以告诉别人,但我可以让别人都不相信你。” “你知道怎么做吗?” 她下意识想摔门而逃,但腿好像被钉住了。下一秒桌旁他拿起了让倪雾帮忙切苹果的刀,扎进了自己的大腿。 这人是个疯子。 宁城,倪雾父母的亲友圈子也就那么大。事情发酵了一个星期,已经变成了严家儿子想强奸倪雾被她捅了一刀和倪雾心理有问题的两个版本。 再发酵就变成了,倪雾已经被严其泽睡了。 甚至有碎嘴的人假装着叹气,“才14岁的姑娘,这以后怎么嫁人?” 于是她就被送到了北城。 在父母失望的眼神和无数流言里。 到了之后才发现,在北城事业有成的小姨任行秋就是在居民小区外开了间餐馆,生意倒是还不错。 她离了婚之后没有再婚,也没有孩子,和厨师算是恋爱关系(?)总之是比较自由。 起初倪雾想着给她帮忙,小姨怎么也不让,说她还小,多看点书怎么都比多端几个盘子强,而且店里也有两个员工,用不到她。 倪雾心情不好,任行秋让她多出门走走,她就挂个耳机绕着小区转个圈敷衍了事。 再远的地方她也不愿意去。 到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她在房里复习,不知道北城的考试和宁城比会不会难一些。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这还是她妈在她来北城前给她买的,诺基亚新出的款,滑盖的触屏手机。 当时纯粹是因为店员极力推荐,而她妈为了快速节省时间。 她几乎不怎么用,也不愿意给家里打电话。 只有任行秋喊她吃饭的时候才会拿起来接个电话,今天时间似乎有点早。 “雾雾啊,下楼来吃饭了,小姨的好朋友和她儿子从粤城回来了,她儿子是个大学霸!你换套衣服过来啊。” 天知道倪雾对这个词有多大的阴影。 她应了声,继续看卷子上的题。 等到饭点才不慌不忙地下楼。 也没换衣服,就是黑色短袖长裤,她没带多少衣服过来。 任行秋在自己的餐馆里给辛晓留了室外的一桌,比较凉快。 倪雾到的时候就看见她小姨和一个漂亮女人在说话。 齐腰长发烫成波浪卷,肤白貌美,眉如弯月,眼眸明灿,唇角微弯。 像幅画一样。 任行秋招呼她,“雾雾,过来。” 她坐在漂亮女人对面,对视上感觉自己要脸红了。 “这个是我的好朋友,辛晓阿姨。” 倪雾微眨了w眼睛,问 ,“可以叫姐姐吗?” 旁边一道男声插进来,“不行。” 她往旁边看,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孩子坐在她旁边另一角的位置。 长得和漂亮姐姐有几分相像。 “主要您看着也不像能当我姨啊。” 辛晓笑得含蓄温柔,用粤语怼儿子,“百厌仔。” 又朝倪雾开口,“倪雾小朋友是吧,”她从包里翻出个小晴天娃娃递给她,“听讲阿秋侄女来了北城,我在粤城时随手买的,阿姨祝你天天开心。” 倪雾接过,“谢谢…阿姨!”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遇到的事情,开心似乎只是长辈对晚辈朴素的愿望。 她真的十分感动。 任行秋朝男孩开口,“南越,又长高了啊。新学期开始,阿姨祝你一切都好,对了,我让老王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 那时候的辛南越,也才一米七。 他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喝了口冰水,“谢谢秋姨!” “有空和我们雾雾一起玩,她刚来北城还没认识新朋友。” 倪雾默默在心里说了句,放过我吧。 她现在对男生充满了抵触心理,好看不好看,成绩优不优秀,一概只想敬而远之。 辛南越偏头和她对视上,她视线如触电般移开。 和受惊的兔子似的。 “好啊。”他眼睛弯了弯。 那晚回去,小姨和她叨叨了半天辛南越此人,中考全区第一被录取到北城最好的中学,因为离家太远所以选了小区附近的学校——也就是倪雾即将转学过去的北雅中学。 “辛晓命苦,可好在有个不错的孩子。” 倪雾并没往心里放,摆弄着晴天娃娃。瓷白色的笑脸握在手中有冰凉触感。 煞是可爱。 -- 再也没关系了 倪雾当时不知道,那个少年会和她有怎样的纠缠。 譬如,他们今天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她被他整个拥在怀里,手上还扯着一节被子。 男人的体温很暖,她的背贴着他结实有力的胸腔。 睁眼后身上的疲累感才从四肢腿根传来,还有饥饿感,她昨天似乎是做晕过去的… 辛南越应该有帮她洗澡,身上挺干爽的。 翻了个身,抬头看他的脸。 视线描摹过他刚长出的胡茬,才有种发现他不知不觉已经成长为这样子的男人。 一直在一起时并感受不到对方的变化,反而要分开很久,才能意识到。 辛南越也微微睁眼,对上她的视线,而后似是没睡醒又闭上眼,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声音还带点哑意,“怎么醒这么早。” 倪雾没答。 “睡也睡过了,我们是不是要聊聊?” 辛南越放在她后背上的指节僵了一秒,然后松开,从床上坐起来。 他头发还有点乱,摸了把脸,起身去了洗手间。 倪雾听到水声从洗手间传来,被子里留下的余温还在,很难没有半分贪恋。 但她也起了身,没衣服穿,黑t恤被扔在了客厅地上,她摸到手机在外卖软件上买了一次性内裤。 时间是凌晨四点。 倪雾裸着身体打开衣柜,随手拿了件辛南越的睡袍,走进洗手间。 镜子里他们并排站在一起,乍看起来像一对新婚夫妻,猝不及防和正在刷牙的辛南越对上眼,他没有要移开目光的意思。 倪雾便转头看向了洗手台。 两人洗漱完毕,辛南越去冲了个澡。 印象中前天的那条裙子一身酒味,她找了半天才在洗衣机里找到自己的裙子,已经烘干了,留有洗衣凝珠的水果香。 辛南越冲完澡吹完头发出来,就看见倪雾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客厅沙发上。 他瞟了一眼时间,还不到早上五点。 “你去换个衣服吧,我带你去吃早餐。”倪雾说。 “好。” 他转身进了卧室,浴袍迭得整齐,被子也铺好了。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辛南越换衣服很快,随手套了件T恤加灰色运动裤便出来了。 两人下楼。 这个时间天还没亮,一片寂静。 倪雾和他走进电梯,“你有车吗?” “没有。” 某人否认的速度极快,其实有一辆停在车库,但不住在宁城还买车买房的,是因为谁一看也明了了。 “那我打车。” 倪雾打了辆车去自己常去的公司附近的早餐店,离这倒是不怎么远。 吃完早餐还要去上班。 不过还好,周一的工作似乎就是采访旁边这个人,为此周会都推到了周二。 她脑子一团乱麻,采访的提纲还没有提前写出来,而且采访对象也不是别人,是辛南越。 半晌才叹了口气。 辛南越一直在看车玻璃外闪过的建筑,这座城市的早晨笼着一层雾气,天色慢慢亮了一点,街道上偶尔有几个穿着橙色工作服扫马路的大爷大妈。 一切都很慢,和北城不同。 听到倪雾的叹气声他甚至没回头,淡淡抛出一句,“怎么,睡完就后悔了?” 回答他的是拍在他背上的一巴掌。 司机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 倪雾打完又觉得这举动实在很逾矩,很亲密,但做出去的事情泼出去的水。 随口说了句,“好歹辛先生是你们会所头牌,后悔不至于。” 辛南越笑,“是啊,那你考虑考虑包了我呗,保证倪小姐满意。” 倪雾忘了,这人不要脸的。 惜败一成。 司机想,现在年轻人真的很会玩。 到目的地时,辛南越先下了车,倪雾拿手机付钱,司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姑娘,正经谈恋爱多好,虽然这个男娃长得好看,但干他们这行的,说出去多不好听啊。” 倪雾乐不可支,还是这两天第一次这么开心,“谢谢阿叔,我知道的。” 她走到店里,辛南越正在看着菜单皱眉。 老板是位中年女人,正在准备汤底,招呼了声“请坐”,看清了来人,便笑了。“美女今天怎么这么早?” 倪雾说,“今天起得早,阿姨麻烦两碗牛肉小面,一个二两一个叁两,叁两的不加葱。” 阿姨看看她又看看辛南越,俊男美女般配得很,忍不住八卦,“男朋友?” 倪雾摇头。 两人挑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辛南越垂眸,“你想聊什么,说吧。” “等我吃点东西,我好饿。” 倪雾是真的饿,喝多了酒吐空了之后又空腹了一天,还做了剧烈运动。 吃个人也是吃得下的。 阿姨喊,“面好了。” 辛南越起身去端过来,大碗放在倪雾面前,小碗放自己前面。他没有什么挑食的毛病,不吃葱的是她。 他看着倪雾小口小口吃面,汤的热气氤氲,她睫毛扑闪,嘴唇沾了些红汤,便也吃起来。 和秋姨做的小面味道有些相似。 一碗面吃完,天已经大亮,店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 倪雾扯了纸擦嘴,“我们去公园走走,”站起身结账。 辛南越没做声,迈出了店门。 早晨的阳光透过树影洒落 ,有晨跑或遛狗的女生路过,都会朝他多看几眼。 倪雾出来之后,他便不近不远地跟着。 能看见落在她裸露后背上跃动的光。 两人找了个长椅子坐下。 隔着距离。 倪雾顿了顿才开口,“我没有和前男友当朋友的习惯。” 辛南越靠着椅背,瞄她一眼。 “当炮友就可以?” “有这种需求的话你大可以回北城找一个。” 话音落下,空气变得十分寂静。 辛南越扬起一抹冷笑,“就像你在这里找那个男人一样?” “倪雾,你还真的…挺没有心的。” 倪雾对上他冷意浮动的眸子,“分开之后和谁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没错吧?” 辛南越开口,“你以前告诉我的分手理由是你要出国进修。” “你要去迎接新的生活,为了你的理想和事业,淡了的感情必须让位。” “我退让了,你说的所有话我全信了,那套房子是我原本想留给我们的…婚房,你说要钱我卖了,可你转头就捐给了方琪搞的公益组织,回了宁城。” 一千万的房子在北城真的算不上什么,只是普通小区的小平层。但那的的确确是当时的他所能负担的最奢侈的东西,他工作那么久所有的积蓄加上短期贷款才勉强买下来,不过是想和他爱的人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 “结果你就在这么一个小破公司上班,住在一个老房子里,和其他男人约炮,可我还眼巴巴来找你。” 他看着倪雾,“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像傻逼。” 是了,倪雾想,他的脾气只有那么好,耐心也没有那么多。为数不多的卑微过后,又会清醒。 嘲讽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落下来,在倪雾心里砸出一个洞。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辛南越站起身来。 “以后再也不会了。你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是你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他沿着进来的路走出去,道路两旁都是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 倪雾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怔忡。 她想到从前恋爱的时候,她总想要带他回宁城看看,那里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可还是她长大的地方,有很多街道很多美好的不美好的记忆盒子可以打开细细说给他听。 可他真正来了,却是这样的情景。 有老头老太太晨起在公园散步,她甚至听到他们交谈午饭该买什么菜,白发苍苍还牵着手。 多美满。 -- 【少年时代】 开学一个月,北城的秋天似乎太鲜明了点。 倪雾上课发呆瞟向窗外,教室外的后山枫叶一片红撞入眼帘,在宁城很少见到。 她不自觉看得久了些。 英语老师咳了声,她正在讲ppt上的单选题,倪雾回过神来已经被叫起来回答了。 Have you -- to England? 她扫了一眼选项,C.been,英语老师说了句下次不要再发呆,又让她坐下。 同桌余晴戳了戳她,“我听了课都不知道选啥,你怎么不听课都知道?” 她同桌是个十分话唠的女生,戴眼镜,看起来十分安静。 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 倪雾想了想,“可能因为我妈是英语老师。” 余晴:“…原来是输在了起跑线。” 英语课是上午的最后一节,余晴拉着她就往食堂冲。 “中午有我最爱的虾仁豆腐!” 倪雾被拉着跑得气喘吁吁,结果拉她跑的始作俑者也累得不行,还没到食堂门口就停住了蹲下,“好累好热…我不行了…” 她看一眼余晴,想着跑了这么久了,不能停在最后几步,索性吸了口气冲刺了一波,没成想到打饭窗口前的时候,地有点滑,直直地撞上了前方排队的人的后背,差点两个人一起栽倒。 倪雾感觉到自己要摔倒之前,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抓住了前面人的衣服。 奇迹般地站稳了,只是不小心贴得太近。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她站稳之后连忙松手低了头,“对不起。” “没关系。” 少年干净的嗓音不知为何有点熟悉。 倪雾诧异地抬头看他。 那天小姨让他们多在一起玩,倪雾压根没放在心上。 但还是加了个qq,虽然也没说一句话。 不管是开学典礼的演讲,还是老师同学嘴里不约而同提到的“一班的辛南越”,她很难不对这个人印象深刻,但下意识不愿意和引人注目的人有任何交集。 此刻这人正用那张蛊惑人的脸对着她绽出一个嘴角上扬出轻微弧度的笑。 “走路要小心啊,倪同学。”便端了餐盘从她旁边走过。 倪雾没说话,心里想这只是个爱笑的妖怪。 排队正好要轮到她,倪雾便打了两份饭,给余晴把虾仁豆腐满上。 她冒失的同桌抵达食堂已经是五六分钟后了,她朝余晴招手,女生便跑过来。 “哇——!你好棒啊倪雾!” 倪雾吃了一口排骨,竟然是甜的… 默默怀念起了辣椒。 余晴吃了虾仁豆腐,整个人又元气满满,话匣子也打开了。 倪雾话不多,对面说一串话她应一句。 “你觉得我们年级最好看的是谁?” 倪雾皱了皱眉,“没注意。”她拿筷子百无聊赖地夹豆子,“而且每个人审美都不一样。” “我觉得你就很漂亮,但是你的漂亮太高级了,很多人应该还没发现。”余晴煞有介事,“贴吧里选的校花是施雨涵。” “噢。” “你知道校草是谁吗?” “不知道。” “一班那个学神啊,开学演讲的b王,什么读书不靠学扫一眼就记住了…我晕。” 倪雾回想起辛南越站在主席台上稿子也没拿的拽样。 又想起刚刚那个笑。 不可否认确实长得很好看,有凡尔赛的资本。 “你知道最绝的是什么吗!” “什么?” “他们好像是同桌诶。” 倪雾想了想,这不就是言情小说里常有的剧情吗。 下一步可以快进到家长被喊来学校了。 她本来也不爱八卦,没再接话。 低头夹菜的瞬间却对上了辛南越的视线,原来他们就隔了一桌。 … 反正不是她说的。 她一点不心虚地打算移开目光,想起刚刚余晴说的“b王”二字被本人听到了,又觉得有点好笑,没忍住绽出一个笑。 辛南越其实没听到,毕竟食堂挺吵,他那桌的同学也在讨论问题。 对视上倪雾纯属巧合,没成想她还会对自己笑,笑起来甚至有浅浅的梨涡。 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课文里说的,东风不来,叁月的柳絮不飞。 意思是说,她笑起来像东风。 心跳莫名快了两秒。 然后她就移开了视线。 叁班的换座位程序是每半月换一次,单数组同学往左前挪一位,双数组同学往右后挪一位。 因此这个周五倪雾就和她的新小伙伴余晴说了再见。 倪雾的新同桌是一个男生,看着比较沉默寡言。 叫肖起。 事少话不多,挺好的。 学校离小姨家近,所以倪雾选的走读。 只是没成想,走读竟然也会成为一件痛苦的事情。 小姨的饭盒递过来的时候,她接过。 但,“另一份你带给南越啊,他好像是寄宿,我已经和辛晓说过了,每周叁周五给你们换换口味。” 倪雾垂了头,还是乖乖将两个便当盒放在自行车框里,便出发了。 她不愿意和b王有任何交集,但一周2次,也能接受。 毕竟小姨做的菜很好吃,而食堂的菜真的也不符合她的口味。 剩下的问题似乎只有——要怎么给他便当才不显得奇怪。 辛南越在下第二节课时走到了叁班门口,正打算问倪雾在不在。 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来看了看。 那位加了他还没说过话的朋友。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请你找个不引人注意的时机来拿便当盒,吃完记得洗饭盒。” 已经站在3班门口的辛南越:“……” 他瞟了一眼教室,一眼看见倪雾把手放在课桌下看手机。 手指在键盘上摁了两下,回了个“好”字。 “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你可以第叁节课下课来拿,我的座位是第二组第叁位。饭盒在抽屉里。” 辛南越继续打字,“嗯,谢谢。” 倪雾把手机放进抽屉,没再回信息。 他戳了戳屏幕,那方头像是个蓝眸的黑猫,睥睨众生的样子,和用它当头像的人一模一样。 倪雾把手机放进桌里便开始看下节课数学课要讲的卷子,她数学不差,但平面几何题总是搞不明白。 一直到课程结束,她仍然一知半解。 她问肖起,“你知道这题怎么解吗?我刚没听懂。” 肖起正打算给她讲题,却听见身后有同学在喊,“肖起!走啦!去篮球场!” 倪雾表示没关系,先上体育课吧,肖起朝她抱歉笑了笑,“那晚点我再跟你讲这个题。” 正好余晴也在喊她去体育场。 倪雾想了想,还是带上了课桌里的手机。 然而整节体育课并没有时间拿出来,因为在练排球,老师还安排了两两对打。 一节课结束,手臂都红了。 她和余晴说了声自己回教室吃饭,便分开走了。 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是自己带饭吃,或者是体育课结束在围栏那里买了校外的炒饭进来。 倪雾走到自己座位上。 抽屉里的饭盒只剩一个了,想必辛南越已经过来拿走了。 她正打算收拾桌子吃饭,瞟见试卷上整整齐齐地写着那道她错了的又圈出来标了疑问号的题的解法。 公式和原理以及下次遇到这类题该看哪里怎么分步骤解答都写出来了。 不愧是学神。 倪雾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企鹅软件,那个大海头像闪了闪。 “洗完了怎么给你?” 倪雾先回了句“谢谢你”,然后说,“放学给我吧,我今天值日会晚点走。” 他回了个企鹅蹦跳。 这人总之就是脑回路怪怪的。 -- 采访 倪雾在公园坐了很久,想到很多事情。 那些她曾经可能伸手就能触碰到又被她打碎的幸福。 她和辛南越大学时和毕业后在北城搬过几次家,从老旧出租屋狭窄的床再到后来住公寓,到小复式的房子。 在老旧出租屋里时,连做爱时放音乐都掩不住床吱呀的声响。 他们从前只有彼此。 从十平米到一百平米,哪怕住的地方条件一直在变好,都不是自己的家。 原来他也想过和她有白发苍苍的美满未来。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被席卷而来的疲惫感吞噬掉的瞬间,理智回笼,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 “我周三会请假去一趟楚城。” 那头说好。 她便挂断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过。 倪雾站起身,九点上班,现在回家一趟换衣服鞋子似乎也不够,那便算了。 她步行到公司,指纹开锁,没到上班时间压根没来人,在工位上开始列采访提纲。 她列了很多问题,有的是在论坛上看来的,有的是奔奔提过的。 等提纲列完,差不多也到了上班时间。 办公室里冷气足,倪雾披上了毛毯,再次查看了一下邮箱,约的时间是十点。 她很想不去,但又知道靠那几个实习生不现实,而辛南越是奔奔的偶像,很可能把话题变成女性杂志。 回忆起早上的那段不欢而散的对话,其实她也有点害怕辛南越会临时反悔。 毕竟这是一个他口中“破公司”的邀约。 好在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拿出手机找到联系人,发了一句,“打扰一下,我们的采访时间是上午十点,没问题吧?” 发出去看见一个红色感叹号。 … 倪雾半晌才放下手机,认真思考起了被鸽的可能性。 陆陆续续上班的员工们也都来了,奔奔打着哈欠走向了她。 她这才发现奔奔今天化了妆,穿了小裙子,很漂亮。 和平时的t恤大裤衩对比起来是相当隆重。 倪雾犹豫了一下,随即给Nlink发邮件,再次确认采访时间。 那头回复很快,说是没问题,她便发了采访提纲。 奔奔凑到她旁边,看她寡这一张脸披着毯子,美是美的,但也有淡淡黑眼圈,“雾雾啊你为什么不化妆!” “为什么要化妆。” “Nlink的老板是个大帅哥啊!化妆是对帅哥的基本尊重。” 倪雾眼皮都没抬,奔奔拍拍她,回了自己办公室。 过了一阵,微信给她发,“能不能问问他有没有对象?” 倪雾:“没有。” 那头回得更快,“?你怎么知道?” “…有的话早就被扒出来了。” “…有道理。” 到九点二十,倪雾给奔奔发消息,“该出发了。” “我来了!!!” 她又叫了摄影师和新来的实习生,脱下毯子站起来往外走。 那瞬间,办公室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 无他,实在是倪雾平时素面朝天,披着麻袋也来上班,美则美矣,美得很寡。今天竟然穿了这么性感的连衣裙和高跟鞋,简直从未有过。 奔奔“嗷”一声,扑过来,“!你怎么这么美!” “你穿这么美还不化妆!” 倪雾慢条斯理上电梯, “…因为我没回家,所以没换衣服。” “?你竟然!居然!果然!有x生活!” 倪雾被她逗得心情好了一点儿,但也就一点点,碍于实习生在场,也没回答。 四人上了车到湾畔,保安还是前晚那个,对倪雾印象很深刻,甚至没让登记就放了行。 一栋就在中心,她走上电梯,按了32层。 奔奔:“你这怎么熟练得和回自己家似的?” 倪雾:“我也希望是。” 于是倪雾又回到了她早上离开的地方,心情十分复杂之际,奔奔在她耳边说,“我好紧张怎么办!” “别紧张,应该也不是很帅。” “可他是我偶像诶!!我最爱的游戏就是末世!555他就是创世神!” “可那只是你自己赋予的意义,并不是他本身的意义。” 门根本没关,但她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 奔奔又趴到她耳边,小声道,“声音也好好听!” 倪雾保持沉默。 四人走进去,辛南越已经在客厅了。 他换了身衣服,深色polo衬衫和深色西裤,看起来就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派头,配上这张脸,霸总文男主走出来了。 倪雾感觉自己的手臂要被奔奔捏断了,她不着痕迹地抽开手。 “辛先生您好,我是左右的副编,之前和您约了采访的。这是我们主编Cecilia,摄影师阿文,助理小周。” 辛南越点点头,“你们好,请坐。” 倪雾介绍完之后便带着奔奔坐下了,阿文和小周在调试拍摄设备。 一般来说采访开始之前的阶段应该找找话题,但提纲之前已经传过去了,而倪雾也并不愿意开口和他搭话。 辛南越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奔奔先按耐不住开口了,“辛先生你好,我是《末世》的老玩家!我超级超级喜欢小苹果的!” lingo在日语发音里是苹果的意思。 她甚至有点脸红。 “是吗。”辛南越看向她,带了个礼貌的笑。 “是啊!我家里有小苹果从16年到现在所有官方周边,顺便一提我还受邀参加了这次的竞技赛!” 倪雾看着她眼里闪闪的星星,觉得奔奔真的也挺可爱的。 辛南越的眼神变了变,对话也认真起来。 “谢谢你的喜欢,我可以问问你的游戏id是什么吗?” “就叫奔奔奔,你也可以叫我奔奔。” “好的,Cecelia。” … 辛南越回想了一下,他对这个id是有印象的。颜河之前在地图上和她pk过,被按在地上摩擦好几次,竞技赛的时候非得把她加在邀请名单上。 随即阿文调整好了摄像角度,比了个“OK”的手势。 她们现在除了纸媒也还有公众号,网媒需要同步视频和照片方便记录。 倪雾朝辛南越开口,“辛先生,那我们现在开始采访吧。” “好。” 好在他们还没有到不能存在于同一空气里的水平。 似乎会不会把情绪带入到工作里,是检验是否成为成年人的重要条件。 而他们无疑都是成年人了。 倪雾拿着录音笔的指节微微泛白,开始提问。 “什么样的契机让您想要做一款《末世》这样的游戏?” 辛南越认真想了想,“没什么契机,是从前一个朋友讲的故事给了我灵感”,他的眼神透过倪雾,在看从前的她。 “加上我大学时也挺喜欢玩游戏,大三时辅修了计算机,拉了几个朋友就开始做了。” “lingo作为一个虚拟角色,屡屡跨界和各种商业品牌联名,慢慢成为一个商业符号,掀起了周边购买的热潮,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我很好奇,你也觉得lingo只是一个商业符号吗,倪小姐?” 倪雾感觉自己失重了一秒。 可他似乎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继续说,“lingo对我来说,很像我的女儿。末世对我而言,更像是寻找更多人一起陪她玩的一个方式。有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她,我的想法自然是开心的。但我认为在购买周边这件事情上还是理性为好,尤其是对于暂时没有消费能力的学生群体而言。” … 她跟着提纲,把问题全都问完,才松了一口气。 这张稿子上并没有一个问题是她真正想问的。 采访结束,摄像机关闭时,奔奔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辛先生是单身吗?” 辛南越挑了挑眉,点头,“是。” “那你介意加个微信吗,我是你的粉丝来着,不会给你发奇怪消息打扰你的!” 他点了头,拿了手机解锁扫码。 在采访以外的其他时间里,辛南越都没有看过一眼倪雾。 等摄像设备收好,一行人便先行离开。 “今天麻烦辛先生了。” 辛南越颔首,“走好。” 四人进了电梯,奔奔拉着倪雾的手,“救命!真人也太帅了吧!” 大家都习惯了她脱线的设定,毕竟脱线归脱线,主编的工作能力依然很强。 阿文赞同,“我一个男的都觉得他好帅。” 奔奔红着脸,“刚刚应该让你给我们拍合照的。” 倪雾侧头看她,“你喜欢上了?” “也没有,就是一种追星心理!谁追星还会奢求自己偶像和自己在一起啊?我最多膜拜一下大神。” “而且他在北城,我在宁城,异地恋不行不行。” 小周调侃,“主编说着不喜欢,连异地恋那么远的事情都想到了。” “哎呀就是想想嘛!” 一行人就这么吵吵闹闹回了公司。 --